《雏鹰的荣耀》 1,穿越 1815年6月18日,注定是个永载史册的日子。 这一天,就在比利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滑铁卢,进行着一场决定一个帝国命运的战役。 从清晨开始,法军就在和英荷联军进行着殊死的搏斗,短短几个小时内,已经有几万人血染沙场。 数百门大炮在不停歇地轰鸣,似乎正在传达着上帝的怒吼,混杂着血腥气的烟尘在方圆几十里的战场上弥漫,让一切都显得那样虚幻。 那个号称俯瞰整个世界的英雄,正岿然站在罗索姆庄旁边的高地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自己麾下的士兵们,一次次对英军的阵线动近乎绝望的冲击。 他眼睁睁地看着几万来自于法兰西各地、穿着华美军服的军人,为他浴血厮杀。在他二十年的军旅生涯当中,他本来早已经习惯了征服与荣誉,危险与死亡,这样的场面已经不再值得他动容了。 可是他依旧感觉焦躁不安。 他是法兰西帝国的皇帝,他是将士们眼中无与伦比的天才,带领他们走上荣耀和辉煌的统帅。 而今天,在屡屡进攻却仍旧无法冲垮英军统帅阿瑟-韦尔斯利所布置的防线后,他隐隐约约之间却已经感受到了,他今天无法再把胜利奉送给法兰西人了。 上帝似乎正在惩罚他之前的好运。 皇帝焦躁不安地踱步着。 时间已经来到了日落黄昏。 而这时候,天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团模糊的黑影,虽然黑影的靠近很快就可以确定,那是一支行进中的军队。 “是格鲁希来了吗?”他喃喃自语。 他和他身边的人们一起翘以盼。 只需要这一次好运,一次就好……皇帝陛下在心中暗暗祈祷。 然而,仅仅只是再过了几分钟,他的手脚就因为失望而变得僵直了。 那只军队打着普鲁士的鹰旗。 滚滚而来的军团有几万人之多,在两军都已经筋疲力尽的黄昏,它将是决定性的砝码。 而这只砝码显然要加到英国人那边去了。 阿尔比昂人,你们赢了! 天空当中仿佛传来一声不容置疑的判决。 交战仍在继续,但是普鲁士生力军的到来足以决定一切。 就在这么一瞬间,即使最一往无前的勇士也忍不住会被恐惧所束缚,在心惊胆战当中丧失了继续作战的勇气,在必然到来的失败时忍不住出了哀嚎。 哀嚎声最初零零散散,但马上得到了各处的共鸣,最后汇聚成无法遏制的洪流,裹挟着士兵们从和敌人相反的方向逃走。 最初有军官试图阻止这股溃逃的洪流,但是很快他们就现自己已经无能为力,甚至被溃兵们裹挟着一起向后逃跑。 虽然前线部队一支支地往后溃逃,整个战场都随之崩溃,很快即使皇帝本人也没办法阻止这场溃败了。 皇帝和他随从、参谋们就在农庄当中目睹着这一切,那些比较年轻的军官们在悲愤当中流下了泪水,咒骂着这些逃跑的懦夫毁掉了一切。 而皇帝本人只是站在原地,面色苍白地看着溃兵的洪流,一言不。 他没有责备这些溃逃的人。 法兰西民族为他战斗到了现在,付出了上百万人的鲜血,即使在他最为落魄的时候也没有抛弃他,仍然追随着他再度奋起,来到了这里。 他们已经奉献出足够的牺牲了,谁也没办法责备法兰西人不够忠诚和勇敢。 拿破仑皇帝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品尝着他这一生再也无法摆脱的痛苦。 他不是为自己而痛苦,早在一年前他就已经品尝过一次沦为阶下囚的痛苦了,再来一次也不是世界末日,他承受得起这份痛苦。 他是在为自己的继承人痛苦。 那个他为了继承自己事业而带来世上的孩子,那个他曾经寄予厚望的孩子,那个曾经给他带来了无数欢乐的孩子…… 自己什么都无法留给他了。 这位已经撼动了欧洲二十年、主宰了欧洲十年的皇帝,惨然出了一声无奈的哀叹。 “艾格隆,对不起,我们什么都没了!” ===================================== 这一天的黄昏,暗金色的阳光将欧洲大地染成了一片血色,哪怕是远在维也纳的美泉宫也是如此。 在皇宫一间的套间里,侍女们焦急地来来去去,照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一个孩童。 他长着金色的头,因为重感冒而有些神志不清,额头上冒出了大粒的汗珠。 他就是皇帝所称的艾格隆,也是法兰西帝国皇太子和罗马王,曾经注定要继承拿破仑的事业的拿破仑二世。 如今只有4岁的他,已经能够稍微理解“帝国”和“皇帝”这些词汇所代表的含义,但是他当然不可能知道,就在今天,他的父亲已经将整个帝国输光了,而他也就因此失去了围绕在他身上的一切荣光。 他甚至已经不可能再见父亲一面了。 在去年,也就是1814年拿破仑皇帝第一次退位的时候,在奥地利皇帝弗朗茨的“邀请”下,法国皇后、也就是他的女儿露易莎于5月21日带着儿子来到了这座奥地利的皇宫,从此成为了戴着冠冕的人质。 从那以后,直到拿破仑1821年病死孤岛,父子、夫妻都再无相见。 “艾格隆?艾格隆?” 坐在床头的母亲,焦急痛心地看着病重的儿子,时不时出呼唤。 自从前两天起,她的儿子一直都是高烧不退,医生说甚至有生命危险。 不懂医学的她无能为力,只能无奈地坐在床边,感叹命运对她的无情捉弄,同时内心祈祷一切至少不要变得更糟。 仿佛是在响应她的祈祷一样,孩童慢慢地睁开了双眼,湛蓝的眼睛以迷茫的视线看着母亲。 “艾格隆,你终于醒了!” 仍旧拥有着理论上皇后头衔的露易莎,再也顾不得什么皇室体面,轻轻附身拥住了自己的儿子。 然而,她永远也不会想得到,此刻留存在这个孩子躯壳内的灵魂,就在刚才的高烧当中换了一个。 也许滑铁卢战场那烈焰的烧灼,让拿破仑儿子的灵魂也承受不住了吧。 ……………… 我刚才不是在图书馆睡着了吗?为什么突然一睁开眼就换了个地方? 迷茫的楚英,愕然现自己好像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里明显不是中国。 我是在做梦吗?这是哪里?为什么我在这里? 还有,为什么他们的话我能够听得懂? 各种问题纷至沓来,他已经顾不得去思索了,因为面前的夫人正抓住了他的肩膀,轻轻地晃动着。 等等……我的身体? 我怎么变成小孩了? 他惊骇地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事实。 身体热高烧所残留的痛觉,告诉他这一切并不是梦境。 “艾格隆,你还好吗?”面前西洋贵妇打扮的夫人,带着残留的泪痕和惊喜的笑容问。 “我……我还好。”带着迷茫和困倦,他脱口回答。 妇人的面孔从惊讶开始变得有些扭曲了起来,她惊骇地看着旁边的医生。 “上帝啊,救救他吧,他已经在说胡话了!” 医生连忙过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孩童的身体。 “不要惊慌,夫人。”片刻之后他看向了露易莎皇后。“他已经痊愈了,现在大概还没有适应过来吧,只要再睡一觉就好了。” “真的没事吗?”露易莎仍旧惊魂未定的样子。 “没事了,您看,他的体温已经在下降了。”医生为了宽慰她于是笑了笑,然后指了指他的额头。 露易莎皇后抬起右手,抚摸了一下儿子的额头。 “感谢上帝……”她舒了一口气,“确实好多了。” 说完之后,她又重新抱住了儿子,“可怜的孩子……” 楚英一言不,只是呆呆地躺着,感受着妇人的怀抱。 他已经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绝对不正常——自己应该是和网络小说主角一样穿越了。 那么问题就是,自己穿越到了哪里?这里的世界又有什么不同? 四岁的孩子本身就不可能有什么连贯的记忆和意识判断,他能在脑子里检索到的只有一堆碎片一样的画面。 但是即使这样一堆碎片记忆,他也慢慢地能够拼凑出一些细节了。 孩童的记忆当中有杜伊勒里宫,有枫丹白露,有皇冠,还有无比温暖的怀抱……父亲的怀抱。 父亲……天哪!是那个人! 在皇后陛下的怀抱中,楚英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上的鎏金装饰。 作为一个业余的欧洲历史爱好者,他当然知道这一切细节代表什么,也知道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更重要的问题是,虽然不知道如今的具体日期,但“自己”现在4岁,那就意味着,这就是对波拿巴家族来说灾难一般的1815年。 罗马王,你和你父亲刚刚失去一切…… 一想到这里,楚英闭上了眼睛,出了无声的哀叹,也不知道是为这个孩子,还是为自己。 【罗马王名字叫拿破仑-弗朗索瓦-约瑟夫-夏尔-波拿巴(napo1éon-Fran?ois -Joseph-char1es-Bonapart),拿破仑皇帝还给他取了一个小名艾格隆(aig1on),意思是“雏鹰”。 到了奥地利之后,1818年7月22日,他的外祖父、奥地利皇帝弗朗茨一世颁布诏令,取消了他拿破仑的名字,以德语化的“弗朗茨(Franz)”作为他的新名字;同时取消了他罗马王以及其他一切头衔,另封他为莱希施泰特公爵。 所以本作在不同时间和场合,角色人物会对主角有不同的称呼,请读者不要见怪】 2,少年 时光飞逝,转眼来到了整整十一年后的1826年6月18日。 在这十一年间,欧洲进入了一个和之前风云激荡的二十年完全迥异的时代,极少有大事生。 1821年5月5日,经历了六年幽禁生活的拿破仑,在荒凉的圣赫勒拿岛默默死去。 而在1824年9月16日,皇帝的老对头,在法国复辟了波旁王朝的路易十八国王,也心满意足地死在了杜伊勒里宫中,他的弟弟阿图瓦伯爵继承了他的王位,号查理十世。 古老的欧洲复活了。 波旁复辟王朝和组成神圣同盟的三个君主国——俄罗斯、奥地利和普鲁士——一起,坚定地维护正统君主制,试图让一切都显得和原状一模一样。 1789年到1815年的2o多年的历史,似乎已经被一笔勾销了,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生过,任何事情也都已经不再和罗伯斯庇尔、拿破仑这些令人讨厌的名字有关。 似乎也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影响到美泉宫那奢华富丽、宁静安逸的宫廷生活了。 这一天,初夏的暖风温顺地在美泉宫的花园当中回荡,宽阔的花园当中,几何图形的花坛和草坪,和往常一样秀美。 在这个气候温柔舒适得令人沉醉的早晨,一个金的少年在其中漫步。 他上身穿着翻领格子羊毛外套、高领衬衣,下身是天鹅绒马裤,脚上穿着带银扣饰的平底软鞋。 这些精致的衣装,再配上他清秀的面孔,不愧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他一路缓步前行,最后来到了大花园的高地顶上,在这里有幢大型建筑,这就是美泉宫的制高点——凯旋门。 站在高大的廊柱之下,鸟瞰着整个宫廷和花园,少年一言不,似乎是在静静沉思。 照理说来,这是一年当中最富有生命力的时节,而他的年纪也是人的一生当中最为富有朝气、光辉灿烂的时候,只是此刻他脸上的表情过于平静,让人看不到少年人应有的意气风,反而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相称的忧郁气质。 不过,如果熟悉他身份的话,这也不会让人感到惊奇了。 他就是从法国皇位上被赶下台的不幸者,那位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的继承者,如今被困在了母亲所生长的国家当中,他忧郁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却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这副瘦削轻捷、血统卓越的身躯,内中的灵魂早已经在那个灾难的日子里被替换过一次了。 如今,在以新的身份度过了十一年之后,楚英,或者说艾格隆,已经习惯了自己身处的时代,依靠着自己读书时因为爱好而学习到的历史知识,以及人们对儿童的轻视,他完美地掩饰住了自己来自于另外一个国家、另外一个时代的秘密,以“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头衔生活在这座宏伟秀美的哈布斯堡宫廷当中。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无法习惯这种被人软禁的生活。 再怎么华贵的鸟笼,依旧只是鸟笼而已。 虽然再也无法和身为法兰西帝国皇太子时的奢华排场相比,但平心而论,哈布斯堡皇帝对他的生活待遇并没有多少克扣,在这里他什么都不缺,身边有总管,有家庭教师也有一群仆从,然而,唯独却缺少行动的自由。 他只能蜷缩在哈布斯堡家族的宫殿之中,沐浴在皇室的荣光之下,以一介人质的身份匍匐生活着。 在这种不自由的空气当中,历史上那位可怜的罗马王只活了21岁,于1832年死于肺结核,而楚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够支撑多久,或者被逼疯。 为了排遣这股愤懑,从获得新身份的幼年时期开始,他就在强迫自己寻找其他的娱乐,阅读各种书籍和报纸,如饥似渴地学习各种知识,总算挺了过来。 这样的生活,又该到什么时候结束呢? 少年再度抬起头来,看着美泉宫上空的蓝天白云,不知道第几次问自己。 不管怎么样,都必须逃出去,不是为了拿破仑家族的荣耀或者法兰西的荣耀,而是为了让自己获得应有的自由,这座华贵的宫廷绝不能成为自己的归宿,它应该埋葬的是哈布斯堡王朝,而不是法兰西帝国的继承者。 “殿下——” 正当他还在出神的时候,一位穿着军服的高大男子一边打招呼,一边向他走了过来。 艾格隆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然后看向了靠近过来的男子。 他身材高大,四肢粗壮,脸型也方方正正,典型的日耳曼军人长相,他就是福雷斯蒂(Foresti)上尉,自己家庭教师团的一员。 在艾格隆到了接受教育的年纪之后,弗朗茨皇帝陛下按照皇室成员的惯例来教育外孙,给艾格隆准备了一整套的教育班子,几年来来这套班子一直围绕在艾格隆的身边,对他倾囊以授,仔细认真地对他进行教育,培育着他的学识和应有的风度。 当然,除了教授他贵族教育之外,这套班子还负有将艾格隆变成德国化的贵族、以及就近监视自己的任务——这一点彼此之间心照不宣。 忽略掉谁也无法改变的一点之外,他和他们之间相处相当愉快,除了在上课的时候偶尔因为思路不同有一点冲突之外,他可以说是他们的得意弟子——至少艾格隆是有这个自信的。 就在他的注视下,男子走到了他的身旁,恭敬地向少年躬了躬身。“您又在冥思了吗?要不要我们再等一会儿?” 身边人早就习惯了他时不时陷入沉思的状态,甚至还有人认为忧郁的殿下比平常更加富有魅力一些。 “没有,只是看风景呆而已。”艾格隆摇了摇头,“就按预定的时刻开始吧。” “好的。”上尉点了点头。 福雷斯蒂是奥地利帝**队的军官,虽然军衔不高但拥有相当丰富的从军经验,他负责艾格隆的军事教育。 值得一提的是,在18o9年他参加了法奥两国交战的瓦格拉姆战役,曾经身负重伤差点死在了那里。 不过上尉从未因此而憎恨过拿破仑或者艾格隆,在他看来军人作战的时候受伤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甚至对拿破仑皇帝有些隐隐约约的钦佩——当然那只是军人对军人的钦佩而已。 上尉摊开了手,露出了握住的两柄练习用剑。 然后将其中一把的剑柄递给了艾格隆。 是的,今天和往常一样,他们将在这里进行剑术练习。 数年来,他除了一直严格教授着艾格隆军事知识之外,还教授剑术,他是军队里一个非常优秀的剑术高手。 跟他学习剑术,这是艾格隆自己在几年前强烈要求的。 他知道,历史上的罗马王自幼体弱多病,早早病死也跟此有关,所以为了避免这个厄运,他从开始接受教育开始,他就决定锻炼身体。 为了让宫廷可以接受这个要求,他决定以练习剑术作为借口——毕竟这可比做体操或者更加其他健身方式更加能够得到宫廷人士的理解和肯。 他的这个无伤大雅的要求,很快就被宫廷同意了,于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每隔一两天就和精通剑术的上尉开始练习。 尽管上尉已经非常注意克制了,但是一开始,年幼的他几乎每次都会摔得遍体鳞伤。 不过艾格隆并没有任何怨言,每次摔倒之后他又会咬牙爬起来,继续严苛的联系,不肯有任何懈怠。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身高在一点点增长,动作也开始变得越轻捷有力,甚至在两个人对战的时候,已经有能力招架和反击,进步极大。 公爵殿下的惊人意志力,让宫中的人们也啧啧称奇。 艾格隆随手从上尉手中拿过了一柄剑,然后和往常一样,两个人各自后退了两步,然后行礼,摆出了起手式。 艾格隆微微眯起了眼睛,注视着对手,上身也微微下伏,调匀自己的呼吸;而上尉则显得相当从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尊贵的学生,示意他动攻击。 艾格隆身体前倾,然后一个箭步,抬起剑来对着对方的胸口直刺了过去。 上尉挥剑格挡,然后用力一绞,接着斜向斩落。 艾格隆侧身让开,躲开了上尉的攻击,然后又在他动作的间隙当中向着他的肩膀又刺了过去。 就这样,两个人挥剑缠斗在了一起,艾格隆一直利用自己步伐,在移动当中不停地向对手动攻击。 而福雷斯蒂上尉则沉着地格挡着他的攻击,时不时地动回击,让学生学会怎么应付。 两个人不断移动,在廊柱之间绕行着,艾格隆越打越是畅快,在这种浑然忘我的状态当中他不用再考虑任何烦心事,只需要享受与人竞争的刺激感就好。 然而,世界上的烦心事是不可能离他而去的,哪怕是这一刻也是如此。 “请停一下可以吗,殿下?”激战正酣的两人,听到了旁边的一声招呼。 福雷斯蒂上尉率先停下了动作,急往后退却,而艾格隆也只好无奈地结束了自己的练习。 他转头一看,现打断他雅兴的是他身边的教育总负责人、也是皇帝陛下指定的真正监护人莫里斯-冯-迪特里希施泰因(maurice von dietrichstein)伯爵。 这位伯爵身材消瘦,面孔也相当长,一看就是个相当严肃的人。 他学识丰富,也富有风度,甚至曾经是贝多芬的密友。 在负责艾格隆的教育时,他非常严格,恪守着职责,但是两个人的关系并不坏。 “有什么事情吗?”艾格隆有点不耐烦地问。 “殿下,很抱歉打搅您的雅兴——”伯爵也微微躬了躬身,“但是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让我不得不提前中断您的练习。” “那好吧,没关系。”艾格隆以很明显不高兴的表情回答,“那到底是什么事呢?” “梅特涅亲王殿下想要见一见您——”伯爵回答。 梅特涅。 这个名字,以及他的相职位,当然足够打断艾格隆的雅兴了。 亲王殿下可没有等候他的义务。 “那好吧。”艾格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将自己的情绪展露给任何人看。 他将自己的剑递给了福雷斯蒂上尉,“谢谢您的指导。” “殿下,您的进步很大,虽然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但是我相信只需要再给您一点时间,您一定可以过我。”福雷斯蒂上尉的脸上带有掩饰不住的自豪,“虽然我只有您一个学生,但是我想我做出的判断应该是非常客观的。” 艾格隆看了看上尉。 和纯粹的军人相处的时候总会非常愉快。 更何况,又有谁不喜欢听夸奖的话呢? “谢谢。”他淡淡地回答。 3,梅特涅 毫无疑问,在1789年开启的那个时代里面,拿破仑是其中最为璀璨的恒星,他撼动了整个欧洲,人们用他的名字命名了这个时代。 然而,他一个人也不能书写整个时代,在他之外,还有一群稍微黯淡一点但仍旧足够耀眼的星辰,和他一起妆点着欧洲的星空,书写了那些让人或者激动或者遗憾的传奇故事。 梅特涅亲王就是群星中的一员。 他不是一个勇猛的战将,也并非治国理政的专才,但是他却有高的外交头脑和技巧,以及隐藏在翩翩风度之下的功利和冷酷,配得上和其他棋手一起搅动欧洲大6的棋局。 在奥地利连续被拿破仑皇帝击败的危机时刻,他被奥皇启用为外交大臣,利用自己的灵活在有限的空间内辗转腾挪,先是对拿破仑毕恭毕敬然后又趁拿破仑兵败俄罗斯之际对法国宣战,维也纳会议当中更是利用主场优势纵横捭阖,时而向俄普亲善时而向英法示好,如同穿花蝴蝶一样穿针引线,塑造了如今的欧洲实力格局。 为了表彰他的贡献,从1821年起,他一直担任奥地利帝国相职位,皇帝陛下也赋予了他足够的信任,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久远的哈布斯堡王朝。 此刻,艾格隆就跟在自己监护人冯-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一起,准备走进美泉宫内的一间套间里觐见这位相大人。 和刚才一样,艾格隆一直面无表情,步伐也不紧不慢,一旦也没有面见这种大人物的诚惶诚恐。 虽然一开始看到历史知名人物的时候有点异样的激动,但是见多了几次以后,也就不再有类似的感觉了。 纵使是梅特涅,也只是凡人而已——尽管是杰出的凡人。 更何况,他对艾格隆来说并不算是一个友好的存在。 很快,门被打开了。 房间里非常空旷,只有一个身材瘦削的人负手而立,看着窗外的风景。 在侍从的引领下,艾格隆和伯爵走到了房间内,向相阁下躬身致敬,然后侍从带着伯爵一起退了出去。 艾格隆站在房间中央,等待着亲王殿下的问询。 他没有等待多久,梅特涅亲王转过了身来,打量着他。 而艾格隆也抬起头来看着亲王殿下。 他今天穿着宫廷绣花礼服,胸前披着绶带,颈部还挂着荣誉勋章,珠光宝气的装饰足以让人忘记他已经五十岁的年纪。 和往常一样,他苍白而又带着一些皱纹的脸上挂着仪式性的笑容,犹如是戴了一副精致的假面具一样。 “弗朗茨,多日不见,你又长高了不少了——真是让人欣慰。”他一边柔声细语地打了个招呼,一边做了个手势示意艾格隆坐下。 他非常亲切,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他并不亲切,但是亲王殿下还是要表现出亲切,而艾格隆也必须接受这种亲切、并且展示出足够的尊重。 在美泉宫的地界上,无论有多少刀光剑影,都必须披上一层含情脉脉的面纱。 “您也和往常一样容光焕。”艾格隆微微笑了一下,以同样的礼貌回答。 “五十三岁和十五岁,再怎么也无法比的。”亲王殿下柔声回答,“你进来门的那一刻,虽然我是背对着你,但我依旧感受到了活力,一股直属于年轻人、让人羡慕的活力……” “至少您没有辜负过您的青春时代,而我却一无所成。”艾格隆回答。 他当然知道,梅特涅亲王找到他,当然不可能只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恭维话,不过既然对方要绕圈子,他也只能继续跟着绕。 “那么您希望有什么成就呢?”亲王突然问。 然后他又笑了笑,“主宰欧洲吗?” 这听上去像是在开个玩笑,但是艾格隆却陡然紧张了起来。 在他现在的处境下,是不能乱说话的,尤其是谈到这种危险的话题。 “我倒是没有那么虚幻浮夸的幻想,但是我确实希望以后能够当个旅行家和探险家,让自己有机会看看这个世界任何一个有趣的地方,留下手稿以供世人参考。”艾格隆立刻回答,“对我来说,这就已经是足够遥不可及的梦想了。” “你倒不必这样灰心,这个梦想并不是没有机会实现。”梅特涅亲王摊了摊手,似乎是在安慰少年人,“虽然你的身份特殊,会给我们所有人带来一些顾虑,但是我相信,随着时光的流逝,终究有一天,敏感的过去都会成为历史,而所有人都不会再纠结于过去那些事,而那一天你就可以用哈布斯堡家族成员的身份,在所有人敬仰的视线当中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了。” 诚然,这些话都很动听,在亲王殿下柔和的声线之下更加听来让人感动,可是艾格隆内心却毫无所动。 很明显,这不过是画大饼敷衍自己而已。 政治家说“终有一天”,那就是“可预见的将来绝不可能”的意思。 不过他也不失望,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早就知道的。 “好的,谢谢您的好意。”艾格隆又躬了躬身道谢,“请问您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我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亲王殿下轻轻摇了摇头,“最近我关注了一下你的学业,得到的反馈非常良好,几乎你所有的老师都对你赞不绝口,说你既有悟性又肯努力下苦功,进步非常大……” “老师们都非常用心地教育我,我没有理由去辜负他们的心意。”艾格隆真心实意地回答。 “你看,我说的就是这个——”亲王殿下又打断了少年的话,“说实话,你这种拼劲在王孙贵胄当中很难看到,因为过于富贵安逸的生活总会消磨他们的意志,他们也没有动力再去逼迫自己努力。弗朗茨殿下,你跟他们不一样,没有哪个胸无大志的人会这么逼迫自己的。” 艾格隆一时没有回答。 以他的处境,无论做什么回答都似乎不太合适,毕竟“胸有大志”实在是一个有些危险的评价。 亲王殿下也没有催促他说话,而是自己又说了下去。 “我就喜欢年轻人有些理想,而不是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睡大觉。不过弗朗茨,我觉得你需要为自己的理想积累进一步的基础了。” “您是指什么呢?”艾格隆心里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去上军校怎么样?我认为你很有希望成为一个优秀的军官。”梅特涅亲王满含笑容地看着少年,“我想,在奥地利帝**队里,你一定有机会到各处服役,到时候你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成为一位优秀的旅行家和学者了,只要你愿意。” 原来如此……艾格隆心里恍然大悟。 终于还是来了。 这就是历史上罗马王的轨迹。 奥地利皇室非常希望把奇货可居的罗马王同化成自己人,所以除了给予皇室子弟的教育之外,还把他带入到了帝**队当中。 在1822年,弗朗茨皇帝就授予了11岁的他下士军衔,让他正式成为了哈布斯堡帝**队的一员。 而后他被送到了军事学校,学习军官应有的技能。 最终在1831年,他获得了匈牙利第6o步兵团的指挥权。 然而这对踌躇满志的罗马王来说,这并不是一个起点,而是终点——他在严酷的军事训练当中折损了自己的身体,并且不幸在军营当中感染了肺结核。 1831年12月27日,在冬天的一次阅兵当中,人们现他咳嗽非常厉害,不得不返回到了美泉宫居住,而后他就进入了病危状态。 据当时的医生记载,他咳血咳得特别厉害,几乎把自己的肺部组织都咳出来了。 ——这绝对不是现在的艾格隆想要复制一次的命运。 这个年代的卫生条件本来就不怎么样,生活在人群密集、卫生条件更加糟糕的军营和军校里面,自然会带来更加严酷的危险,如果顺从了这条历史应有的走向的话,他可没有信心自己一定能够躲过去。 “我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不过……我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从军。”艾格隆稍一思索,就回绝了亲王殿下的回忆。“我喜欢笔胜过喜欢刀剑。” “可即使如此,一段军事经历对你来说也是非常有用的,我建议你尝试一下。” 虽然亲王殿下的语气还是非常温和,但是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很明显在暗示这不是一个建议而是一个命令。 可是性命攸关的问题上,艾格隆并不打算改变主意。 “您的话也非常有道理……那我仔细考虑一下吧,以后再做决定也不晚。” “所以我应该理解为拒绝了吗?”梅特涅亲王盯着艾格隆。 他的视线,带有那种久居高位的人所惯有的不容置疑,很明显他没有给艾格隆准备别的答案。 但是,这一次少年人还是摇了摇头。 “我很遗憾,但是我只能顺从我现在的心意。” 亲王并没有怒,反而笑了出来。 “一个固执的小伙子。”他也不知道是称赞还是讽刺。 “如果对您卑躬屈膝就能够换取您的欢心,并且改善我的处境的话,那么我自然非常愿意讨好您,可是——就算我这么做了,您也未必会放在心上,您这一生在外交场上见多了虚情假意的甜言蜜语,就算我说再多也根本无法打动您这样的老手,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这么做呢?”艾格隆平静地回答。“我想,对您直抒胸臆,也许更好。” 一阵沉默。 没有人怒,但也没有和解。 看着少年澄澈的目光,亲王若有所思。 “好吧,你的意见我已经收到了,那你先回去吧,我再考虑一下。”一边说,亲王殿下轻轻挥了挥手,“希望你有一个愉快的下午。” “再见,殿下。”艾格隆轻轻躬了躬身,然后转身离开。 “我不想这么快就在你的身上看到另外一个人,所以请不要忘记这是维也纳而不是巴黎,这是我的忠告,弗朗茨。” 就在他即将踏出房间的时候,他听到了从后面传来的一句温和的话。 他的脚步略微停了一下,但还是马上踏动,离开了房间。 4,皇帝 目送少年人离开之后,梅特涅亲王重新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暗自沉思着。 过了片刻之后,他大踏步地离开了房间,然后向皇帝陛下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当他来到门口的时候,侍从连忙向他致敬。 “我要见陛下。”他以理所当然的语气,对侍从官说。 “请稍等,亲王殿下。”侍从先打开门进去通报了一下,然后马上又转身回来。 “请进,殿下。” 梅特涅亲王走入到了宽阔的厅堂当中,而他的皇帝陛下,正端坐在胡桃木书桌后,抬着头看着他。 年纪比亲王还要大几岁的弗朗茨一世皇帝陛下,头已经花白,不过倒是看不出精力衰竭的迹象。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任命的相,表情也严肃刻板,和这个古老的皇室相得益彰。 他并非是一个天资特别高的人,他坐上皇座的唯一理由,只不过是因为他是特蕾莎女皇的孙子,他在位的前十几年,奥地利屡屡在与法国的战争当中失败,以至于沦为了拿破仑崛起的背景板,被拿破仑攻进过都,签订了割地赔款的城下之盟;甚至还被迫将女儿送到了法国和亲,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帝国。 在如今,虽然拿破仑皇帝已经化为黄土,但是他对自己保住帝国国势的能力仍旧并不抱有信心,所以他依赖军队和秘密警察来维持自己的统治,甚至连他的亲弟弟们也不免偶尔会受到监视。 但即使如此,他也并非是一个残暴无情的君主,他乐于打造一个贤明的形象,对身边的人也颇为慷慨大度。 在历史书上,他不过是古老的哈布斯堡王朝下坡路上的又一个平凡的见证者而已,并没有被多少人记得,然而在此时此刻,他毕竟也是欧洲大6上一个顶级强国的主人,谁也没办法忽视他的分量。 “先生,我听说你刚刚去找了我们亲爱的弗朗茨?”打量了相一眼之后,皇帝陛下先开口问了,“生了什么事情吗?” “有些事情早就生了,所以我们必须在有些事情还没有生的时候做好打算。”相大人回答。 “嗯?”皇帝陛下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一下相,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毕竟是外交官出身,梅特涅亲王说话的时候,总是免不了带上一点外交官们特有的云山雾绕,不过不要紧,贵为皇帝的他自然能够得到详细的解释。 “陛下,您是怎么看我们的小弗朗茨的呢?”相先问。 “一个优秀的孩子,非常可爱的年轻人。”皇帝陛下略作思索便回答了,“只可惜拥有了一个错误的父亲。” “可关键就是他有了一个错误的父亲,所以他被许多人寄托了不切实际的妄想。”梅特涅亲王从容地回答,“陛下,想必您还记得,就在三年前,法国就有几个军官在军营里面宣称要拥护拿破仑二世陛下回国继位,而且随着波旁家族的统治日益不得人心,这几年来这种事情与日俱增,更为可怕的是,这种情绪不仅仅局限于法兰西国境内而已,他的母亲在帕尔马的时候,那些经过她阳台的意大利人们同样也在喊拿破仑二世万岁……” “是吗?这可真是荒唐可笑,明明弗朗茨只是个孩子……”也许是因为听到了一个让人厌恶的名字的缘故,皇帝陛下稍微皱了皱眉头,不过很快就被苦笑所掩盖,“他们难道认为一个孩子有能耐把他们带入天堂吗?” “是的,当然非常可笑,不过政治上的反对者们是不会在乎什么逻辑的;重要的是,他们想要借用那个名字来反对波旁和我们。”相严肃地看着皇帝陛下,“另外我还要提醒您,一个孩子不可能永远都是孩子,弗朗茨会长大的。随着他开始长大,波拿巴家族那些潜伏已久的支持者们会重新燃起希望,而且现在确实已经出现了危险的苗头——而且我认为他可能不会按照我们所希望的那样,作为一个哈布斯堡家族成员或者一个德意志人长大。” “您是不是有些过于忧心忡忡了呢?”皇帝陛下笑了笑,“您在一个孩子身上花费的精力不应该这么多才对。” “他值得花费这些精力,您比我更加清楚,他是一个同时拥有天赋和意志力的孩子,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甘于默默无闻地死去的,所以,某一天长大以后的他,会不会突然某天被狂热的野心占据心灵,然后去回应那些野心家们的呼唤?这一点谁也不敢保证。”相继续说了下去。 皇帝陛下沉吟不语。 “刚刚我和他谈过话,老实说他的风度和他的机敏,以及那种和年龄不相称的老练,如果出现在任何一个其他皇室成员身上的时候,我都会为我们国家的未来感到欣慰……然而很可惜他就是特殊的那一个。”梅特涅亲王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我一直在观察他,当拿破仑死讯传到这里的那一天,虽然他表面上在哭泣,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没有任何真正的震惊和悲痛,完全不是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样子,那时候他才1o岁!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拥有着一个我和塔列朗这种人成年之后才拥有的才能,他缺乏那种真正的感情,是一个天生冷酷的表演家,这种人如果头脑够聪明的话那就尤其危险和可怕,不能因为只是一个孩子就置之不理。” 这一点,一向精于计算的亲王殿下倒是看走了眼,在历史上得知自己丧父时,年幼的罗马王悲痛欲绝,他又怎么可能知道,现在这个孩子的身体里寄宿了一个和拿破仑、甚至和这个时代都毫无干系的灵魂呢? 就算想要真正悲痛,这个孩子也悲痛不起来,并非是他真的缺乏人类的感情。 “我承认……你说的风险确实存在。”静静地听完了相大人的话之后,皇帝陛下轻轻点了点头,终于认可了对方的意见。“所以你认为他应该怎么做呢?” “您的外孙,是一个可爱的年轻人,但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趁手的工具,是一个我们用来恐吓法兰西的工具。可是这件工具我们应该永远不去使用,没有人能够承受得起再一次在欧洲大6上释放出拿破仑瘟疫的风险。”梅特涅亲王目光炯炯,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我们只需要把他捏在手里,让波旁王族对我们心有顾忌就行了,工具本身是不应该有自己的想法的。” “我承认您说得对,那么您对此有什么办法吗?”皇帝陛下问。 “我们尽早将他送到军队去教育吧,用军队的磨练来消磨他的戾气,培养他的服从性,让他成为一个奥地利军官也会让他在法国的潜在拥护者们大失所望。”梅特涅亲王对此问题早就胸有腹稿,“过两年以后,我们尽早给他物色一位合适的妻室,用家庭的套索来让他难以摆脱。” 皇帝陛下静静地听着相的建议,并没有感受到有什么不妥。 虽然现在艾格隆年仅十五,但在这个年代,皇室成员们早早联姻也并非是什么稀奇事,皇帝陛下本人因为几度丧偶而结了四次婚,第一次结婚是在1788年,那时候他2o岁;而他的父亲利奥波德二世皇帝陛下,1765年第一次结婚的时候才18岁。 而那位被砍了脑袋的倒霉国王路易十六,177o年他和奥地利公主结婚的时候才15岁,公主本人甚至比他还小一岁呢。 所以在这个年纪就开始物色婚姻对象,倒也并非骇人听闻。 “送入军队和联姻……”皇帝陛下又沉吟了起来,“倒是确实可以考虑一下。” “这些都是保险手段,并不见得会全部起效,但是至少应该去做一下。”眼见自己的意见已经被皇帝陛下所采纳,亲王殿下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顿了顿之后,他又放低了声音,“只要有了妻室和孩子,如果在未来他想要摆脱控制,至少我们还会有别的选择……”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出现了意味深长的停顿,而皇帝陛下当然也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哦,我可怜的外孙!”皇帝陛下感叹了一声,“总有人想要他不得安生!” ============================================ 在得到了皇帝陛下的认可之后,相阁下继续同陛下谈论了另外一些重要问题,接着告辞离开了。 在回去维也纳城之前,他特意又召见了负责艾格隆教育的冯-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 “阁下,您有什么吩咐吗?”伯爵问。 “最近您的小主人有什么异常举动吗?”梅特涅亲王直截了当地问。 “就我看来,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异常。”伯爵恭敬地回答,“另外,殿下性格一直都有些强硬,如果刚才对您有什么言语冒犯,请您原谅他吧,我想他也不是有意得罪您的,他平常待人接物也是那个样子。” “听上去您好像倒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法国皇子的随从了。”亲王有些不悦地扫了对方一眼,“我们把您放在他身边不是为了让您给他求情的。” “我一直是奥地利皇室的随从,也绝对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伯爵连忙回答。 “希望您别忘记这一点。”亲王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重申一次,现在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你们不能再以优哉游哉的方式对待他,从今往后无论他有任何不轨的思想和举动,你都要及时上报给我。”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在他做出过激举动的时候,如果来不及上报,在必要时你可以临时将他拘禁起来,不必在意他的特殊身份,然后再等我来处理,一切也由我负责。” “难道他现在不就是在被拘禁吗……”伯爵小声感叹。 亲王冷冷地看着伯爵,一副“你应该明白我意思”的表情。 “我明白了。”伯爵躬身。 “好了,祝你一切顺利。”亲王殿下挥了挥手,示意伯爵离开。 5,苏菲 正当梅特涅亲王和皇帝陛下议论的时候,艾格隆漫步在长长的走廊当中,准备回到自己的寝室里面。 因为刚才和梅特涅亲王的争吵,所以他的心情并不好,但是他在脸上并没有展露任何迹象,多年来他早已经习惯了把心事都藏在心里。 正当他走到了自己房门外的时候,他突然现旁边好像多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大约二十岁的女子。 她穿着长裙,虽然身高不高,但是因为身形纤细的缘故仍旧显得高挑,她的脖子也相当修长,让她的动作和表情显得相当优雅灵动,棕色的头按照时髦的样式修成了卷。 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白里透红的脸蛋充满了青春洋溢的魅力,但因为初为人妻,又有几分少妇的妩媚。 “艾格隆!早上好。”当艾格隆看向她的时候,她含笑向他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殿下。”艾格隆停下了脚步,向她行礼。 她就是苏菲王子妃。 她是巴伐利亚国王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的女儿,出生于18o5年,在1824年,当时19岁的她嫁给了皇帝陛下的小儿子弗兰茨-卡尔大公(也就是艾格隆的小舅舅),从此住进了美泉宫里面,同时两个人也就此结识。 艾格隆和她的交情相当不错,也很喜欢她同自己打招呼时的笑容。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声音好听,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是这座庞大的宫殿当中,唯一一个会用法语同时用这个昵称来称呼自己的人。 另外,虽然王子妃是他的舅妈,但是她只是比他大了6岁而已,相比于宫廷中的其他人,这位新结识的公主和他多了太多的共同语言。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姐姐、1792年出生的卡洛琳公主,在1816年嫁给了丧偶的奥国皇帝做续弦,所以成为了他名义上的“外祖母”——虽然只不过比他大19岁而已。 更值得一提的是,她们的大姐,1788年出生的奥古斯塔公主,在18o6年嫁给了拿破仑的养子欧仁-德-博阿尔内。 所以,如果按照严格辈分轮序的话,公主三姐妹分别算的上是他的“兄嫂”、“外祖母”、“舅妈”。 贵族世界的政治联姻之混乱、以及拿破仑家族在掌权时拼命融入欧洲各国皇室大家庭的努力,由此倒也可见一斑。 从见到她的第一天开始,艾格隆就没有为了“到底应该怎么称呼她”而费神,毕竟在这座奢华悠闲的宫廷里,这些生来就锦衣玉食的皇族成员们,又何须在乎所谓轮序呢? 从见面开始,苏菲公主就对他非常友好,一点也没有奥地利人的成见。 毕竟,巴伐利亚人并不恨拿破仑,毕竟在拿破仑皇帝时代,那位巨人一手创立了莱茵同盟,并且把巴伐利亚选帝侯升格成为了巴伐利亚王国,让它成为了德意志的又一个强权。 为了感激拿破仑皇帝,巴伐利亚国王和他的养子联姻,并且一直追随着拿破仑作战,只是到了1813年拿破仑穷途末路的时候才迫于形势背弃了他。 同时,虽然帝国毁灭了,但是国王还是收留了无处可去的女婿欧仁,直到1824年欧仁死去为止,他一直享有相当不错的生活待遇。 而欧仁和奥古斯塔公主也非常恩爱,算是政治联姻当中罕见的恩爱夫妻。 在这种生活环境中长大的苏菲公主,自然没有生出对波拿巴家族的敌意,嫁到奥国之后,对艾格隆友善亲切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了。 两个人熟悉了之后,苏菲公主直接用你来称呼他,可见对他确实另眼看待。 “听说刚刚我们亲爱的相阁下找了你?”苏菲公主一边走近一边问。 “您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艾格隆无奈地笑了笑。 “看上去你们聊得并不是特别愉快,他训斥了你吗?”公主再问。 “倒也谈不上训斥吧……只是确实让人有点为难。”艾格隆继续苦笑。 “这个糟老头子大概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吧。”苏菲公主有些不满地说。 艾格隆没有接茬,毕竟这个话题可不方便在走廊里谈。 “唔……这里可不是谈话的好地方。”苏菲公主斜眼看了看旁边,然后挑了挑眉毛,眼波流转之间,机灵当中又透着一股妩媚。“跟我来吧——” 说完之后,她转身就走,裙摆飘扬的同时留给了少年一个窈窕的背影,而艾格隆也只得跟在了她身后。 两个人走出了宏大的宫室,然后走下台阶来到了门口的喷泉旁边,因为有流水的声音,他们不用担心隔墙有耳了。 “艾格隆,他到底说了什么?”公主再问。 “他说想让我去接受军校教育,而我不想去。”艾格隆老实地回答,“然后我们就生了一些争论。” “是这样吗……”苏菲公主微微垂下了视线,思考了起来,“他可不是轻易会改变主意的人啊。” “这正是我为难的地方。”艾格隆点了点头,“我真的一点也不想去,但是又不想公然违背他的意愿。” “那就强硬拒绝他吧,我想你这点自由还应该有的。”苏菲公主不悦地撇了撇嘴,“他就算再怎么有权势,也不能主宰皇室成员的一切行动吧?” “可是他可以说服陛下这么做……”艾格隆摇了摇头,“万一陛下被他说动,也许我就难以去拒绝了。” 苏菲公主顿时哑然。 确实,皇帝陛下既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也是哈布斯堡不容置疑的族长,他对皇室成员的命令是绝对不容冒犯的,更何况艾格隆还是这么特殊和尴尬的身份,即使想要拒绝,恐怕也难以做到吧。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去找卡尔,让他一起帮你说情吧,皇帝陛下并不是一个刻薄无情的人,只要我们夫妇一起说情,总归还是会有转机的。”苏菲公主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了,显然是在安慰艾格隆。 艾格隆沉默了。 站在喷泉旁边的王子妃殿下,虽然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但因为四处弥漫的水蒸气,她的身边好像蒙了一层光环一样,显得朦胧而又真切。 “谢谢。”片刻之后,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并不是说得到了您的帮助所以才感谢,而是……我非常感谢您的好意,这真的是我值得珍惜的东西。” “哈哈……可爱的孩子。”看到他的反应,苏菲公主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用那么拘谨,毕竟我们现在算是一家人不是吗?我当然应该尽我所能帮助你了。” “您也没比我大几岁——”艾格隆小声反驳。 “可是我已经结了婚,而且注定要承担起这里了,我已经失去了继续年轻的资格,而你没有失去。”苏菲公主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然后抬起手来指了一下两个人对面的宏大宫殿。“艾格隆,知道为什么我对你这么亲切吗?” “说老实话我有时候确实挺疑惑的……”艾格隆回答。 公主殿下抬起头来,看着喷泉顶部的雕塑,然后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 “在我出嫁前,我的姐夫、你的兄长已经是气息垂危了,他在病重的时候告诉我,他这一生已经足够幸福,他从来没有背叛过任何人,哪怕去了天堂也无愧于心,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去面对那个人。可是他还有一桩遗憾一直无法了结,那就是他的弟弟。他已经注定无法去拯救那个被困在囚笼的可怜孩子,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痛苦,所以他恳求我到了这里之后,尽自己所能照顾你,让你不要因为绝望而早早凋零……” 说到这里之后,苏菲公主收回了视线,然后严肃地看向了面前的少年人。 “我不想让他带着遗憾亡故,所以我是会遵守这个诺言的。艾格隆,在这里你可以把我当成自己的姐姐,会帮助你平安快乐地长大。” 艾格隆静静地听着她的话,内心突然有些隐隐作痛。 明明这实际上并不是他自己的事情,但是他却又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一股悲凉感。 既是为了已故的欧仁-德-博阿尔内继兄,也是为了面前的苏菲公主。 两条本来已经分叉的世界线,在她身上却似乎有一个交点。 在历史上,两个人的关系就非常亲密。 在她嫁到奥国宫廷之后,一生都缺乏友情的罗马王,把她当成了自己在美泉宫当中极少数可以亲密无间的朋友,而苏菲公主似乎也对罗马王抱有非同一般的感情。 两个人经常在舞会当**舞,平时互动也非常多,正因为相互之间的情愫,因而招致了宫廷内不少的流言,甚至还有人怀疑公主殿下的小儿子马克西米利安就是和罗马王的私生子。 这种传言当然没有什么根据,不过1832年罗马王早逝的时候,公主悲痛欲绝也是人所共见的事实。 也许在当时的苏菲公主眼里,罗马王是她在陌生的奥地利宫廷当中真正的亲人吧。 “我也会尽我所能去保护您的,殿下。”在感慨当中,他低声向对方做出了保证。 突然之间,两个人当中多了些许感伤。 “艾格隆,不用灰心丧气,这些糟糕的日子终究会过去的。”片刻之后,苏菲公主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安慰了少年,“我说过……总有一天这里会是我说了算,而那时候就是你完全自由的日子了,没有任何人能够再欺负你,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在这之前你好好等待就行,相信我!” 艾格隆知道,公主殿下说得没有错。 虽然她嫁的是皇帝的小儿子卡尔大公,但是众所周知,皇帝的大儿子斐迪南患有严重的先天疾病,丧失了生育能力,哪怕继位了,也难以统治国家,最终奥地利的皇位会落到公主殿下这一边。 在历史上,1835年费迪南继位,1848年就因为严重疾病无法处理国家大事而退位,苏菲公主的儿子弗朗茨-约瑟夫18岁继位,从那时候,苏菲皇太后就以自己的意志力主宰着奥地利的宫廷,真正成为了说一不二的人物。 可是,那已经是1848年了,而现在是1826年。 哪怕苏菲公主殿下未来没有改变心意,真的愿意履行自己的诺言,离她在宫廷当中说了算还得至少2o年。 人生还有几个二十年可以浪费在这里? 他不想等待那么久。 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忍耐。 “我相信您,殿下。”艾格隆非常感动地闭上了眼睛,“我会等待那一天的。” 6,盟友 “我相信您。”艾格隆非常感动地闭上了眼睛,“我会等待那一天的。” 看着艾格隆诚挚和喜悦的样子,苏菲眨了眨眼睛,心里也感到非常欣慰。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艾格隆。 “艾格隆,人只要有希望,那碰到再多的困难都能够克服过去,况且你现在的情况还不算特别糟糕,所以没有道理灰心丧气。”顿了顿之后,她伸出手来,拍了拍艾格隆的脸颊,“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已经累了吧。” 她亲昵的动作让人倍觉亲切,就连艾格隆也不禁心生感动。 可惜感动归感动,他注定不可能听从对方的话,因为他没有办法等待。 这座华丽的牢笼绝对不能成为自己的归宿。 和苏菲公主告别之后,艾格隆又沿着原路返回到了宫室当中自己的居所。 纵使身为囚徒,但是他的生活待遇并没有多少亏欠,和皇族其他成员倒是差别不大。 房间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墙壁上挂着鎏金的壁灯,同时贴着紫色和金色相间花纹的墙布。在里侧有一个壁炉,壁炉两侧的墙壁挂着大型的装饰画,同时旁边还放着天鹅绒软垫长椅,长椅的旁边还放着产自萨克森的大瓷器瓶,里面插着鲜花作为装饰。 总得来说,整个房间的布置充满了宫廷的雍容华贵,唯独缺乏真正温度。 这里就是他新的一生所成长的地方,但纵使再怎么舒适,这里对自己也不过是个高级囚笼而已。 现在已经是初夏时节了,室温比较高,所以他打开了窗户,然后坐在了长椅上,随手拿起了一本书翻看了起来。 然而过得不久,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殿下,我可以进来吗?”房间外传来了他的监护人冯-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的声音。 “请进吧。”艾格隆随手将书放到了旁边的软垫上。 门很快就打开了,然后伯爵踏着轻缓的脚步走了进来,然后坐到了艾格隆的对面。 “殿下,刚刚亲王大人找到了我。”一坐下来,他就直接开门见山,“他对您对待他的强硬态度有些不满。” “这并非我的本意。”艾格隆有些不悦,“我只是拒绝了他的安排而已,我想我是有这个权利的。我有吗?” “亲王殿下的安排,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也许并不那么吸引人,但肯定相当切合您目前的处境——”伯爵回避了艾格隆的反问,似乎试图劝解艾格隆,“所以我认为您最好重新考虑一下。” “也就是说,不管我怎么样回答,最终我都必须顺从他对我的一切安排了是吗?”艾格隆冷笑了一下,“既然如此那还何必来询问的我意见呢?您直接把我押送到任何亲王殿下想让我去的地方就好了。” 他的嘲讽,让伯爵的神色变得相当复杂,又是无奈又是黯然。 沉默了片刻之后,伯爵重新开口了。 “殿下,我已经在您身边七年了。”伯爵看着自己所监护的少年,严肃地说,“人的一生最多不过七十年,我已经把十分之一的生命放在了您的身边,这七年来我一直都在尽心尽力地照顾您,请您相信,我不是为了让这一切都变成笑话而这么做的——尽管一开始这是义务,但我相比任何人都希望您能够享受到大体上幸福的人生。所以,亲王殿下,我恳请您抛开情绪,仔细再想想我接下来的话。” 诚恳地说出心里话之后,他又转入了正题,“没错,像您这样年纪的人,都很讨厌被人支配,被人高高在上地命令,可是从实际出,让您进军队客观上对您也很有利,不是吗?您的父亲虽然已经离世,但是他的威名却仍旧流传于世,尤其是那些军人,哪怕是英**人都对他敬佩不已,因此如果您走上他的道路,岂不是最能够满足人们的期待吗?如果您展现出自己的才能,在军队里面积累自己的名誉,那么您的处境可能会大为不同。” 说完之后,伯爵重新看向了艾格隆,眼神当中充满了诚恳。 他在暗示自己的学生未来也许可以靠在军队当中的威望来摆脱锁链,出于自己的立场,他也只能暗示到这一步了。 平心而论,他的话也很有道理,是非常能够说服人的,可是知道罗马王后续命运的少年,却对此根本没有任何期待。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按照奥国皇室的意志进入了军队,接受了严苛的军事训练,但是最后得到的无非是一个荣誉头衔而已,根本没有指挥任何部队的权力;更有甚者,梅特涅还坚决不给他任何展示自己军事能力的机会—— 就在183o年,随着法国七月革命的爆,革命浪潮再度席卷欧洲,波兰和意大利成为了风暴的中心,而踌躇满志罗马王坚决请求率自己的部队去保护母亲所在的帕尔马,然而梅特涅断然否认了他的建议,让罗马王悲愤不已,在两年后因为军营里染上的肺结核抑郁而终。 可想而知,如果他抱着“走上父亲光荣老路”的想法加入奥**队,那么等待着他的只剩下绝望而已。 所以这条路他坚决不打算走。 但是,以他现在的处境,就算想要反抗,也不能完全靠硬顶,必须讲究一下策略。 可惜他现在手中的筹码少得可怜,就算想要使用策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先生,既然您跟我讲感情,那我承认我确实相信您对我有感情,所以我们干脆也坦诚一点吧。您回答我,您真的相信相阁下会乐意看到我在任何地方拥有威望吗?”艾格隆叹了口气,“坦白说,我根本不相信。” 伯爵顿时语塞,他想要说点安慰的空话,但是在少年的目光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亲王殿下已经五十几岁了,而您才十几岁。”最后,他只能小声继续暗示。“时间站在您这一边,只要您继续按部就班,终究有一天,对您的禁锢会放松的。” “您说得好像奥地利只有他一个人想要对付我一样!”艾格隆重重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完全不信,“我虽然有了一个头衔,但有谁会把我真的当成奥地利人吗?没错,我是莱希施泰特公爵,但是那个见鬼的地方在波西米亚!我这辈子都未必能去一次……很明显,我只是一个空有头衔的乞丐,寄居在这个宫廷而已,欧洲已经没有任何一顶王冠跟我有关系了——这不是亲王殿下一个人的想法,其他人也会这么想的,不是吗?既然这样,我再怎么努力表现,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艾格隆的诘问之下,伯爵的脸色更加尴尬了,他心里清楚对方说的是真的。 “可是如果您一直反抗亲王殿下的安排的话,恐怕他会很生气的。”最后,他只能无力地说出继续对抗的可怕后果。 “那么他生气之后又将怎么办呢?把我也送到某个荒岛上去吗?以什么罪名?不尊敬梅特涅之罪吗?”艾格隆并没有被吓住,反而冷笑着又是一连串反问,“我并不记得有谁说过我是罪犯,对吧?” “他当然不至于这么做!”伯爵连忙摆手,“但是,他肯定会用各种方式来惩处您,而且就连我们也一定会受到惩处。” “也就是说,因为我有利用价值,所以就算触怒了他,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但是会让你们承担他的怒火,对吗?”艾格隆继续冷笑着,“他用你们来威胁我?” “或许我高估了我们这些人在您心中的地位,但是殿下,您可以相信,梅特涅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您的处境比现在还要艰难许多。”伯爵回答,“就我来说,跟随您并不会给我带来多少光辉的履历,就算把我赶走了,我也可以去享受剩下的人生,可是您呢?到时候您又该怎么办?如果有我在的话,至少我还能够替您分担一些压力。” 艾格隆一时无语。 倒不是他无言以对,而是对方这些话都是出自于真心,他实在不忍心再说什么尖刻的话来伤对方的心。 虽然是奥皇派过来的人,但是毕竟也是照看了自己这么多年,要是说没有感情那肯定不至于。 “好吧,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会认真考虑的,实在不行就答应他吧。”思索了片刻之后,艾格隆总算点头答应了下来,“不过,我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让梅特涅得逞的,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坚持一下,哪怕只是为了让他不爽我也要坚持一下,您得再帮助我一下,我要到最后一刻才点头服软,让他知道我绝对不是他唯唯诺诺的奴才。” “非要任性一次吗?”伯爵为难地看着他。 艾格隆又点了点头。 伯爵眨了眨眼睛,亲王的威胁和多年来和艾格隆相处的感情,让他心里极为纠结,迟迟下不了决定。 “您能保证到最后会听从安排吗?”最后,他小心地问。 “我承受不了失去您照管的代价,所以我会的,先生。”艾格隆目光诚挚地回答。 他心里当然不愿意,但是他不介意口头上安抚一下对方。 在他现在所处的环境里,“如何以最诚挚的态度说谎”,一直都是宫廷显贵们必修的学问,虽然年纪轻轻,但是他至少也有几分火候了。 “好吧……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尽我最大的努力为您说情吧……”伯爵长叹了口气,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也许再坚持一下的话,亲王殿下最后改变主意了也说不定。” 艾格隆知道,这已经是伯爵所能做的最大善意了,他在夹缝当中,处境并不比自己舒服多少。 “谢谢您,先生。我不会再让您为难的。”他再度做出了保证。 正当两人对话结束之后,一位侍从官敲响了门然后走了进来。 带着完美的笑容,他恭敬地向小公爵行了礼。 “殿下,皇帝陛下请您共进晚餐。” 7,晚餐 “殿下,皇帝陛下请您共进晚餐。” 说完之后,侍从官又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房间,留下了面面相觑的两人。 虽然是皇帝陛下的外孙,但是艾格隆并不是每天都有机会同皇帝陛下共进晚餐,在这个时机突然传来了这个命令,看上去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看来亲王殿下已经说动了陛下,他的决心比想象中还要大。”片刻之后,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小声说。 “是的,所以您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可以理解的。”艾格隆点了点头。 “我既然答应了您,既然就不会反悔,不过殿下,我能够帮你的事情也只有这么一点了,希望您能够体谅。”伯爵长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又站了起来,“好了,我就不打搅您了,您先好好休息一下,等下再面见陛下吧。” 在伯爵离开之后,艾格隆又拿起书,对着窗外看了起来。 房间里又重归寂静,只有自鸣钟的滴答声和窗外越来越倾斜的阳光,提醒着人们时间的流逝。 当夜幕开始开始降临到大地之时,艾格隆终于走出了自己的房间,跟随着侍从官来到了餐厅当中。 虽然现在已经入夜,但是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所带来的辉煌的灯火,将餐厅照得透亮,一群身穿制服的侍从穿梭其中,尽显皇家的非凡气派。 当艾格隆走进餐厅的时候,皇帝陛下已经驾临,端坐在了主位上。于是他走到了皇帝陛下的面前,恭敬地向他行了礼。 虽然统治着一个面积广大的帝国,但是时间的流逝不可避免地在弗朗茨一世皇帝身上留下痕迹,陛下的头已经花白,再多的威严也已经掩饰不住那股老迈衰颓的气息。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有足够的精力,能有效地统治这个帝国。 因为今天不是正式场合,所以他并没有身着华服,只是穿着一身军服作为便装,也没有佩戴勋章,简单朴素的装束反而让他相比盛装时更加显得有精神一点。 皇帝陛下今天看来心情不错,朝艾格隆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颇为高兴地点了点头。 “弗朗茨,每次见到你的时候我都在想你还能不能更俊俏点,结果每次我都没有失望。” 突如其来的夸奖让艾格隆有些无所适从,他不太懂皇帝陛下的意思,不过他先必须表示感谢。 “谢谢您的夸奖,我今后也会努力不让您失望的。” “请坐下吧,晚餐的时候能有个年轻人在身边陪伴,真是让人心情愉快。”皇帝陛下微笑了下。 艾格隆顺从了陛下的意志,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这是长条形的餐桌,皇帝陛下坐在主位,而皇后坐在他的对面,艾格隆在皇帝陛下的旁边,而他的对面则是二皇子卡尔大公和苏菲公主夫妇。 皇太子费迪南因为身体不好,时常癫痫病作,所以到现在也没有结婚,也没有参与到陛下的晚餐当中,独自在自己的寝室用餐。 在他落座之后,苏菲公主看向了他,然后笑着眨了眨眼睛。 “晚上好,弗朗茨……” “晚上好,殿下。”艾格隆也向她打了个招呼。 两个人相视一笑,然后别开了视线。 随着皇帝陛下开始用餐,晚餐也正式开始。 因为今晚不是盛大的宫廷宴会,只是皇室成员们之间的聚餐,所以餐点也算不上奢华。 冷盘是白香肠,辅以蘑菇奶油汤,主食则是切成了小块的牛腰肉,搭配了用鳕鱼和刺山柑花蕾制成的酱汁,旁边则还有不少小甜点。 用餐的时候,是皇室成员们一天当中距离最近的时候,也是通常他们最不需要端架子的时候,因而彼此之间话也多了不少,就连一贯严肃到难以接近的皇帝陛下也显得平易近人了起来。 “弗朗茨。”吃了几口之后,皇帝陛下看向了少年,“我听说你拒绝了梅特涅的提议?能告诉我你的理由吗?” “我不知道亲王殿下是如何对您转述我的话,但是具体原因我已经跟亲王殿下说过了……很简单,我不想成为一个军人,陛下。”艾格隆尽量平静地回答,“这纯粹是兴趣问题,并不是我有意在与他作对。” “可是人生在世,并不是每件事都会称心如意的,哪怕是身为皇帝也是如此。”皇帝陛下摊了摊手,“不,我应该说,身为皇帝更是如此。” 皇帝陛下的语气非常和蔼,正如一个普普通通的外公教育自己的外孙一样。 可是这种和蔼里面,却又蕴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至少在这座宫廷里,没有人能违抗其意志。 艾格隆暗暗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骤然加的心跳慢慢地平复下来。 “陛下,这并不是我偶尔的任性而已,我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出这个决定的。虽然就我的年纪来说什么深思熟虑确实有些可笑,但是我请您听一下我的理由。” “哦?”皇帝陛下大感有趣,于是点了点头,“说吧。” “我的父亲,是一个给欧洲大6带来过无数梦魇的人,因为他的一时贪念,从里斯本到莫斯科,无数年轻人横尸异乡,永远见不到思念自己的家人,这种惨痛即使到今天我也能够感受得到。”艾格隆用饱含着愧疚的深情语气说了下去,“正因为知道他一手造成的噩梦,所以我感觉自己无法去凝视那些制造冤魂的枪炮……我不想跟他一样,以鲜血来换来自己的名声,那些闪亮的制服也无法打动我,我只想作为一个普通人,幽居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为那些枉死的勇士们祈祷。” 因为在心里已经排练过许多次的缘故,他的话一出口就情真意切,以至于他自己都快相信了。 然而他绝不是这么想的,他已经受够了这种幽居的生活,只想着夺回自己的自由,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根本不介意把烧掉全世界。 在他的感染之下,餐桌边的人们都安静了下来。 皇帝陛下愕然地听着艾格隆的剖白,一时间竟然有些被说动了。 梅特涅的话和外孙的话都在脑海中盘桓,他权衡了一下都觉得有道理。 “瞧瞧,我们把弗朗茨教养成一个修道士了啊!这份慈悲还真是让人感动。”片刻之后,他尴尬地笑了笑,缓和了餐桌上的气氛,“弗朗茨,我并不想干涉你的意愿,但是作为你的外公,我有义务去为你的将来做打算……” “陛下!” 就在这时候,苏菲公主突然开口了。 皇帝陛下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儿媳妇。“苏菲,怎么了?” “我觉得弗朗茨的话很有道理。”苏菲勇敢地抬起头来,看着皇帝陛下,“弗朗茨并不是必须像拿破仑那样生活,我觉得他也不适合成为一个军官,您刚刚不是说他很俊美吗?这样的孩子怎么承受得起军队的严苛摧残呢?既然他相比于剑更爱好笔,那么作为长辈,我们更应该满足他的意愿不是吗?他喜欢幽静的生活那就让他继续这样吧,也许某一天他能成为一个诗歌界的拿破仑、为您的美泉宫留下更多不朽诗篇也说不定……那样不也很好吗?” 艾格隆没有想到,苏菲公主刚说要帮助他,居然说到做到,而且还这么快。 私下里说一些好听的安慰话,和当面向皇帝陛下分辩,所需要面对的压力完全是两回事,从这一点来说,她对自己真的是照顾有加了。 “苏菲,你们巴伐利亚人一向是爱诗歌和音乐过枪炮的……”她旁边的丈夫卡尔大公笑着开了个玩笑,试图为大家打圆场。 然而苏菲公主却没有领情,她的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给丈夫留了严厉的一瞥。 在这严厉的视线之下,卡尔大公顿时知趣地舀了一口汤,堵上了嘴。 二皇子卡尔大公一向性格温和,甚至有些软弱,所以对性格强势的妻子苏菲又敬又怕,在历史上的1848年他本有机会继承奥地利皇位,但是因为苏菲的极力坚持,他放弃了皇位,把皇位让给了他们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弗朗茨-约瑟夫皇帝。 在哈布斯堡的男性成员们日趋衰颓的情况下,苏菲公主以其坚硬的意志,强硬地掌控着这座宫廷,甚至号称“哈布斯堡宫廷唯一的男人”。 艾格隆这时候才见识到了这股气势。 “陛下,苏菲说得也有道理,我们既要培养弗朗茨,也要参考一下他的个人意见为好。不然的话,只会让他年纪轻轻就陷入郁闷和痛苦当中,这对大家都不好。”看到妹妹(同时也是名义上的儿媳)这么积极地维护艾格隆,卡洛琳皇后陛下也忍不住开口了。 今年才34岁的皇后,是皇帝陛下第四任妻子,她与皇帝陛下年纪上差了24岁,当她日渐老迈的皇帝陛下在一起的时候,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更像是父女。 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也更像是父女的模式,皇帝陛下以温和包容的心态看待自己的新妻子,但是彼此之间交流并不多,她反倒是和自己的妹妹苏菲公主更加谈得来一些。 皇帝陛下没有想到,他原本想要在餐桌上解决的小事,却突然变成了皇室成员们之间的争论,而且自己的妻子和儿媳一致支持了这个外孙的意见。 也许让拿破仑的儿子永久告别枪炮,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梅特涅的建议仍旧在他脑中盘桓,他一下子又有些权衡不定起来。 就在他考虑的时候,晚餐也到了尾声,侍从们送上了餐后的水果,而皇帝陛下决定暂时先观察一下。 就这样,随着皇帝陛下起身离席,晚餐中的人们带着或庆幸、或郁闷的心情离开了餐厅。 艾格隆是庆幸的一方。 不管怎么样,依靠苏菲公主的帮助,他总算暂时躲过了麻烦。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而已。 如果不早日摆脱这种仰人鼻息的生活,那么自己还是会被人随意摆布,逃得了今天也逃不了明天。 “艾格隆~” 他突然听到了耳边的招呼,侧过脸来看到了旁边的苏菲公主。 她出了餐厅之后又换了一个称呼。 无论如何,她温和的笑容总会让人感觉到心情舒畅。 “艾格隆,明天有空吗?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外面打猎散散心吧。” 很明显,她这是想给自己减轻一点心理压力吧。 而仅仅就在片刻之前,她还在皇帝陛下面前想尽办法维护自己。 在她笑容的感染之下,艾格隆不知不觉地挺直了腰杆。 “只要是您的召唤,我当然有空了。” 8,坠马 苏菲公主的盛情邀请,艾格隆当然不会愿意错过,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了床,活动了一下身体之后,跟着公主的侍从来到了喷泉旁边。 “早上好啊艾格隆!”已经整装待的苏菲公主,笑容满面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准备好了吗?” 和往常穿着长裙的样子不同,她今天穿着一身猎装。紧身的衣物和马裤,将她的身段更加凸显得玲珑有致,灰色的长也被盘在了脑后,显得英气勃勃。 “我准备好了。”艾格隆回答。 “好,那趁着现在还不是太热,我们出吧!”公主殿下兴奋地挥了挥手。 今天天公作美,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天气非常适合外出远行,不过现在毕竟已经是初夏了,到了中午温度会升高,不适宜进行剧烈的运动,所以要打猎的话最好是在早晨。 于是两个人不再多话,一起走到了花园当中,在那里侍从们牵过来了马,然后他们一行人骑着马,穿过了美泉宫的动物园和植物园,一路向西奔入到了维也纳城郊那占地广袤的森林当中。 两个人并肩骑行,公主殿下的随从们则跟在后面,在重重树木的遮蔽之下,明亮的阳光逐渐变得晦暗了不少,呼吸着新鲜而且阴凉的空气,艾格隆只觉得心旷神怡。 “艾格隆。”在一片寂静当中,苏菲公主小声开口了。“你昨晚……在我们面前说的,是真心话吗?” 艾格隆心里骤然一紧。 他不知道苏菲这是代表自己,还是代表其他什么人在问话。 “你在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看着你的眼睛。”还没有等他回答,苏菲继续说了下去,“老实说,你的话声情并茂,充满了感情,按理说来我是应该相信的——可是,看到你的眼睛的时候,我却感觉你的心里在燃烧着火焰……艾格隆,你言不由衷,是吗?我们已经认识有一段时间了,虽然你总是故意把自己的心情隐藏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感觉你言不由衷,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场面话,艾格隆,我错怪你了吗?” 艾格隆仍旧沉默着没有回答。 “不用担心,这些话都只是我们私下里说说而已,我是绝对不会再跟第二个人提起的,哪怕是对卡尔也一样。”苏菲偏过头来,笑容满面地看着少年,“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是否错怪了你,并没有审问你的意思。如果你不乐意可以不回答。” 既然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继续再解释也没有多少意义,平白无故只会让两个人之间的信任蒙上阴影。至于沉默也没有意义,那反而显得自己在害怕。 “没错,我是在说谎。”因此,他干脆地承认了。“我根本就没有打算成为什么文学家或者旅行家,这些都只是糊弄他们的言辞而已。” “嗯,看来你对我还是挺坦诚的,我的好意没有白费。”苏菲公主笑了笑,然后又追问。“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又要拒绝亲王殿下的安排呢?虽然肯定不怀好意,但客观上确实也对你有所帮助吧。” “我知道如果我顺从之后的命运……”这种话当然是不可能回答的。 艾格隆低着头,看着自己坐骑头上颤动的鬃毛,“我其实并不反对过一阵子之后从军的,但是我……我舍不得现在陪伴在您身边的日子,如果我现在就去,以后肯定会少了很多见到您的机会,所以我宁可再等待一段时间。” “年纪轻轻就学会浪荡子弟那一套哄人的话了吗!” 苏菲公主瞪了他一眼,然后抬手拿起马鞭作势就要给他来一鞭子。 艾格隆没有躲闪,只是坦然地看着苏菲。 苏菲的鞭子也没有真的挥下去,她的手又放了下来,然后看向了前方。 “你太缺少朋友了,所以可能把我们的友情看得过于贵重。” “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做我的朋友。”艾格隆小声回答。“除了您我也不知道去珍视谁的友情了,因为我本来就没有。” 得到了这个回答之后,苏菲明显有些黯然。 “这真是上帝的作弄啊!为什么偏偏就要让你蒙受这种苦难。”最后,她长叹了一口气。“艾格隆,不要灰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有我在,这里没有人能欺辱你。” “您看,您一边满不在乎地向我这样的人施舍善意,一边却又不让我珍惜这样的宝贵时光,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艾格隆以委屈的眼神看着对方,“如果您希望我改变主意,那就最好不要像个姐姐一样对待我,和其他人一样就行了。” “哈哈……”苏菲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没现你居然这么能言善辩啊。好吧,我们不聊这些让人不愉快的事情了,专心打猎吧!” 说完之后,她拿起猎枪,对准了林子里飞动的鹌鹑。 “砰!” 随着一声巨响,烟雾在两个人之间弥漫,但是很可惜公主的枪法并不怎么样,没有打中。 枪声让树林被惊醒了,林子里的各种鸟类纷纷飞跃了起来。 艾格隆也抬起了猎枪,瞄准了远处四处惊飞的鸟。 因为林子里树木茂盛,再加上光线阴暗,所以射击的视界并不好,他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打中了!”苏菲出了一声欢呼,好像自己命中目标一样。 一边说,她一边操纵着马向猎物落下的方向跑了过去,而艾格隆自然也跟在了她的身后,同时给猎枪换上了的子弹。 “艾格隆,你的枪法不错啊。”看着马蹄下已死的鹌鹑,苏菲颇为赞许地看向了少年。 “只是偶尔运气好而已。”艾格隆故作谦虚。 “瞧你得意的!”苏菲又不服气了,重新拿起猎枪换上了子弹,“看我的吧!” 她在马背上重新抬起猎枪瞄准,对准了猎物之后她放慢了呼吸,然后扣动了扳机,动作一气呵成。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这一次有一只不幸的斑鸠飘然落到了地上。 “打中了!”苏菲这次为自己欢呼了一下,然后策马跑了过去,准备欣赏自己的战果,而艾格隆也抬起猎枪对前方来了一枪,不过因为树木的遮蔽,他并没有打落猎物。 “这次可是我赢过你了啊。”苏菲欢欣鼓舞。 就这样,两个人策马在树林当中到处穿行,时不时地开枪,比赛谁打下的猎物更多,时间也在这悠闲而又温馨的气氛当中流逝。 “艾格隆,看来你还是比我厉害点。”过了一会儿之后,苏菲计算了一下两个人的战绩,然后遗憾地说。 “这不过是我的运气好罢了。”艾格隆谦逊地回答。 两个人一边聊,一边从一处斜坡向下行进。因为这匹马并不是他日常的坐骑,所以下坡路上他骑得不是很稳,人在马上颠得比较厉害,所以他小心操纵着马匹,同时和苏菲聊着天。 “艾格隆,答应我一件事好吗?”苏菲突然说。 “您请说吧。”艾格隆立马回答。 “无论你之后有多大的成就,你都要保持理性,不要将自己的仇恨蔓延到所有人身上。奥地利人虽然在防范你,但他们也有他们的苦衷,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对你没有恶感……”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不过,我当然不会让仇恨蒙蔽自己的双眼。”艾格隆简短地回答,“如果您要求我这么做,那么我答应您,我会的。” 在他回答的时候,苏菲一直都在看着他的眼睛,等他说完后,她高兴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相信你……艾格隆,这才是我最想在你身上看到的样子……” 她没有想到,就在她欣喜不已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意外和灾祸降临到了这里。 她的坐骑的马蹄,重重地撞在了藏在草丛中的木桩上面,崴了脚的马出了一声悲鸣,然后上半身往下伏下来,下半身则骤然抬起。 “呀!”被带着往上甩动的苏菲出了尖叫。 天哪! 艾格隆感到血液都在冻结。 无论是他,还是体内原本的灵魂,都无法想象接下来的画面。 他马上伸出了手,重重地抓住了苏菲的身体,然后狠命一拽。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这一刻他就是在为他自己做出决定。 幸运的是他抓住了苏菲,把她从她的坐骑上拉了下来,躲过了被马甩下的灾难,然而就在他拉住苏菲的同时,他剧烈的动作也让自己坐骑脱离了他的控制。 他一下子从马的右侧摔了下来,右肩先着地,同时额头触碰到地面上,侧躺在那里。 苏菲就在他的怀里,跟着他一起落到了地上。 “艾格隆!” 原本已经被惊呆了的苏菲,蓦然出了一声尖叫,然后不顾仪态地跪了松软的泥土上,捧住了他的脑袋。“你没事吧?” 看着少年额头与脸上都有擦痕,并有少量血迹,嘴角微微抽搐的样子,她的泪水淹没了眼睛,然后满溢而出。 “艾格隆,你没事吧?!”她带着哭腔呼唤。 “我没事,殿下。”艾格隆看着苏菲,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但是嘴角溢出的血沫,却让这回答丝毫没有说服力。 “对不起……对不起……” 苏菲一边哭一边道歉,接着,她抬起头来,带着几乎可以把整个森林燃烧起来的惭愧和愤怒,看向了后方。 “快来人啊!” 9,风波 当“莱希施泰特公爵在打猎途中意外坠马”的消息传到维也纳城内相官邸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时分了。 刚刚吃完午餐的梅特涅亲王惊愕地听完了这个消息之后,中断了自己的午睡,嘱咐身边的人将警察总监和自己的助手叫过来。 下达了命令之后,他重新坐回到了办公桌后,然后看着窗外明媚的晴空。 “上帝总是给我们意外。” 半晌后,他出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惋惜还是高兴的感叹。 很快,警察总监和他的助手弗里德里希-冯-根茨先生都赶到了他的办公室。 弗里德里希-冯-根茨,是一个目光深邃、脸上总是挂着忧郁表情的中年人。 他是梅特涅的心腹,也是一个如今已经享誉欧洲的外交官和文学家。 他出生于普鲁士,祖先是被驱逐出法国的胡格诺教徒。在他早年,他是一个自由主义者,坚定地反对波旁家族在法国和西班牙的**王权,但是当大革命起之后,他和英国的哲学家伯克一样,起而坚定地反对法国和大革命。 在他看来,世界上最美好的秩序不是新的,而是旧的——是各个阶级各安其位的古老的封建体系,每个阶级都按照自己的权利来运转这个社会。 所以他认为第三等级的造反,毁灭了法国的一切秩序,最终必须为欧洲的血流成河负责。 “不到六星期,他们就已经破坏了这三项基本条件。第三等级代表没有获得丝毫授权;就可耻地践踏了其他等级的权利,宣布他们自己单独构成国民议会。”这就是他在自己著作当中所提到的。 经过了整个大革命和拿破仑战争时代的洗礼之后,他年轻时代所曾经拥有的自由主义理想早已死亡,他和梅特涅的观点一致,都认为这是一个传统的精华正在衰败的时代,政治家的唯一职能是在美好的传统和旧制度彻底死亡之前,尽力维护它的存在,剩下的交给后人自己解决。 正因为知道自己的事业必然会成为一场空谈,所以他时常被绝望所支配,人生只剩下躯壳,剩下的只是追逐名利和美女的玩世不恭。 即使如此,他依旧是一个优秀的外交家,从1812年开始,根茨一直与欧洲大6上所有的大事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是梅特涅最亲密的助手、密友和顾问,两个人合作非常愉快,直到他死去为止。 在两个人都来到办公室之后,相大人开门见山。 “刚刚我收到消息,莱希施泰特公爵在美泉宫郊外打猎的时候坠马受伤,目前生死不明。” 两个人都有些惊愕,不过都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你要封锁消息,虽然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全国乃至全欧洲,但是至少主动权应该在我们身上,由我来决定怎么对外布消息。”亲王对警察总监下令,“另外,莱希施泰特公爵如果真的遭遇不测,将会引骚动,你要做好准备。尤其要注意不允许任何人传递谣言,把仇恨集中在奥地利头上。” “是。”警察总监接受了命令。 下达了命令之后,梅特涅亲王重新恢复了平常的从容。 “如果他真的就这么死了,那说不定对所有人都是一个解脱,包括他自己。”沉默了片刻之后,梅特涅亲王闷闷地说,“对他这样的人来说,继续目前的处境未必会活得很快乐。” “那您的意思是……?”警察总监好像领会了他的意思。“我们就这么不管,看着他早点见上帝算了?” “愚蠢!”梅特涅瞪了下属一眼,“我们承担不起谋杀他的恶名,必须要尽力而为。给他派最好的医生!剩下的交给上帝来裁决吧,如果上帝决定早点为所有人解除痛苦,那我们就遵循祂的旨意。” “是,明白了。”警察总监俯听令。 “如果真的是最坏情况,那法国国王会高兴到从床上跳起来,困扰他的名字很快就要完全消失了。”亲王对自己的助手根茨感叹,“他真是走运啊!两个哥哥都死在前头了,连侄子路易十七和拿破仑父子两个都活不过他!” “波拿巴家族还有别的继承人。”根茨先生小声回答。 “但拿破仑的继承人只有这么一个,他如果死了那就意味着拿破仑绝嗣了,波拿巴家族谁也不可能有他的号召力。”梅特涅亲王摇了摇头。 虽然他们都知道拿破仑有私生子存在,但是在正统主义的光谱里,他们都等于不存在。 “昂吉安公爵也是孔代亲王唯一的儿子,但是拿破仑当年毫不犹豫地枪毙了他……也许这就是报应吧。”根茨耸了耸肩,出了一句嘲讽。 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他们又回想起了那些尘封在历史中的往事。 18o4年,为了报复保王党人的未遂刺杀,拿破仑派宪兵把流亡巴登的昂吉安公爵抓回法国然后直接枪决,虽然现任的孔代亲王还活着,但是他已经没有别的继承人也没有兄弟,所以曾经拥有辉煌历史的孔代家族注定要绝嗣了。 “波旁家族还没资格高兴得太早,就算波拿巴家族暂时退场,他们还有个凶恶的敌人躺在法国的心脏……殿下,奥尔良公爵的使者昨天来到了维也纳,我正想跟您报告。”根茨先生耸了耸肩,“别忘了,奥尔良家族可不缺继承人啊。” “呵,法国人!”亲王殿下出了满载讥讽的冷笑。 ======================================= “莱希施泰特公爵坠马事件”犹如是投入湖中的石子,在美泉宫和维也纳激起了轩然大波,到处都有着关于此事的窃窃私语,有些人伤心悲痛,有些人暗自窃喜。 唯独在风波的最中心,一切反而却又归于平静。 艾格隆此时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沉醉于深邃的黑暗当中。 他是被人急忙抬回来的,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只记得苏菲紧紧地抱住自己,泪水犹如雨点一样拍在他的脸颊和手臂上。 看到她如此伤心欲绝的样子,艾格隆只感觉身体的痛楚都轻了几分,然后他感觉身体轻飘飘地像是浮在水面上,接着他就晕了过去。 即使到21世纪,仍旧有不少坠马意外而死、或者重伤的名人,但是他没有想到,当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自己都要遭受如此的厄运。 也许这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注定的厄运吧。 但是……这绝对不是他想要接受的结果。 不……绝对不能倒在这里……我还没有得到自由……我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我不能比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活得还短,我绝不能成为自己和他人的笑柄!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带着愤怒和不甘,少年终于顽强地取回了自己的意识。 周围一片静寂,好像什么都听不见。 “陛下……陛下……” “陛下……请醒过来吧……” 轻声的呼唤,慢慢地汇聚到了他的耳中。 什么陛下……弗朗茨皇帝现在在这里吗? 不,不对,好像是在对我说。 我哪是什么陛下?!我的帝国早就没有了! 意识的电流刺激着他的大脑,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陛下!陛下!” 声音变得越来越大了,语气也变得越急促,充满了兴奋和庆幸。 我是在做梦吗? 模糊的视线慢慢地聚焦,然后他现自己并没有在做梦。 一个穿着黑色女仆服装、围着白色围裙的少女,伏在自己身旁。 她看上去跟比自己稍微大一点的年纪,身材娇小,五官也显得相当秀气,头上金色的头从白色的头巾中倾泻而下,碧蓝色的眼睛满含泪水,正一直看着自己。 好看是相当好看,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格隆注意了一下周边,现自己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从窗外的黑夜来看,现在应该是凌晨时分了吧。 “你是谁……?”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小声地问。 “陛下……上帝保佑,您终于醒过来了……”看着艾格隆恢复了意识,女仆的哭腔越来越浓了,庆幸他的苏醒。 “你到底是谁!回答我。”艾格隆有些不耐烦了。 这时候,他突然现到了另外一个异常。 女仆说的不是哈布斯堡宫廷里面平常用的德语,而是法语。 “你是法国人……?” “陛下……请让我缓一缓……”女仆剧烈地喘息了几下,然后终于重新定了定神,“我是陪伴在苏菲王子妃身边的女仆,跟着她一起从巴伐利亚过来的……今天她因为担心,所以将我派过来照顾您。” “所以你是巴伐利亚人?”艾格隆总算稍稍明白了一点情况。 “不,陛下,我是法国人。”女仆轻轻摇了摇头,“我父亲是一个军官,为帝**队服役,他在1815年死去了……我是跟着亲人一起逃难到巴伐利亚的,您的义兄收留了我们,并且照顾我们长大,真可惜他这样的好人却早早过世……” 也就是说,她是帝**官的遗孤,被欧仁-德-博阿尔内收留了,然后作为女仆跟随着出嫁到奥地利宫廷的苏菲公主,来到了美泉宫。 因为思绪过于繁杂,所以他的头痛了起来。 “为什么要叫我陛下?”为了转移注意力,他问了一个似乎毫无意义的问题。 “因为您就是陛下……您是注定继承帝国的那个人啊!”女仆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除了您之外没有我需要效忠的人了。” 这个回答,让艾格隆听得又是意外,又是茫然。 “帝国,我哪儿还有帝国……”他苦笑了一下。 “不,只要您还活着,就有帝国,我们会有的!”女仆惶急地安慰着他,“陛下,我请您千万不要灰心丧气,上帝终究会眷顾您的!” 艾格隆听得出来,她的激动是自内心的。 这份心意倒是让人有些感动。 “那你叫什么名字?”艾格隆再问。 “我叫夏奈尔,陛下。”女仆站了起来,向他躬了躬身,恭敬地回答。“夏奈尔-诺埃尔。自从来到这里,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今天终于等到了机会……陛下,请让我为您尽绵薄之力吧!” 10,身世 “陛下,请让我为您尽绵薄之力吧!” 看着满面诚恳、眼含泪光的女仆夏奈尔,艾格隆一时沉默无语。 突如其来的事件,让他一下子有些难以消化,他必须仔细思考一下。 这会不会是奥地利人的一次试探,想要看看自己脑子里是不是还有野心?他先就想。 应该不至于了,这种试探有什么意义吗?自己没有野心才奇怪吧,需要什么试探。 可是,凡事都有万一,只凭借几句话、几个动作就完全相信对方,那也太天真了。 但是他想要试试。 他心头上的压抑和愤恨已经积累得足够多了,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试试。 他目前的处境孤立无援,急需外界的帮助、更急需对外交流信息的渠道,如果真的有个人靠到自己身边,而且可以信任的话,那就是天翻地覆一般的帮助。 也许这就是摆脱困境的关键一步。 所以,不管怎么样他都想要试试! 下定了决心之后,他也就不再犹豫了。 “为什么要这么效忠我?”他问。 女仆微微有些惊讶。 “为您效忠是我的义务,毕竟……我的父亲也曾为您效忠过。” “这不算太坚实的理由。”艾格隆微微摇了摇头,随即就因为身体的痛苦而皱了皱眉头。 “陛下!”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女仆赶紧又躬下了身体扶住了他的肩膀。 随着她的动作,头巾下的长也随之扫动到了他的手臂上,淡淡的香味随之传递到他的鼻端。 但是他不为所动。 “不过十几年前,法国几乎人人都宣誓效忠于波拿巴家族,按照你的逻辑新一代的法国人也会立刻效忠于我,可是现实中这完全是不可能的。”艾格隆冷淡地看着夏奈尔的脸,“驱使你如此忠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是什么让你坚持从巴伐利亚跑过来,又坚持等待了这么久再跑来见我?按理说来,你应该没有领受过波拿巴家族的恩惠才对。” 在艾格隆的诘问之下,夏奈尔明显地为难起来。 “您……您……您不相信我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乐意相信你,但前提是你得说服我。”艾格隆回答,“说吧,你想要得到什么?你是为了什么理由效忠我?” 女仆没有回答,在幽冷的灯光下,她白皙的脸近乎透明,泛着莹白的光,看上去实在有点楚楚可怜。 “你是想要金钱爵位,还是纯粹只是为了所谓的荣耀?如果是后者的话,我劝你不要因为一时头脑热而冒险了,这对你来说毫无意义,而且非常危险。”艾格隆继续说了下去,“如果你想要金钱爵位的话,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我承诺不了任何东西给你。” “这些东西,我都不要,我只有一个目的,陛下。”夏奈尔小声回答。 “什么?” “为了报仇雪恨,陛下。”夏奈尔的眼角泛出了点点星光,但是她的语气里却多了些许的血色,“我需要有些人为我全家的生命血债血偿。” 艾格隆顿时停住了。 “你刚刚说你父亲死在1815年,他是死在滑铁卢吗?”片刻后他问。 “不,陛下。”夏奈尔摇了摇头,“他没有死在滑铁卢,他死在了国内,死在了他的家乡……他是被人私刑处死的,我的家人们也是。” 房间里顿时沉默了。 “请容许我跟您说完吧。”片刻后,夏奈尔带着泪光重新开口了,“我是南方人,我父亲是退役军官,1815年他没有参加军队,他已经厌倦了打仗,只是想要和家人过平静的生活而已。可是……那些混蛋那些刽子手!他们到处杀人,也没有饶过我父亲,他们围住了我们的居所,烧杀一空……我的父母,我的兄弟,我的邻居,我的亲人都死了……只有一个姑妈带着我侥幸跑了出来。那时候我才几岁,天知道她是吃了多少苦头才把我带出国境的!所幸有欧仁殿下收留了我们这些遗孤,我们才侥幸安顿了下来,姑妈很快就过世了,临死前她告诉我,我们一定要报仇雪恨,绝对不能饶恕那些罪人!” 接着,她抬起头来,看着艾格隆,眼睛里闪耀着毫不掩饰的熊熊烈火。 那是复仇的光,那是无穷的恨意。 “陛下,我们会夺回帝国的,我们一定要把他们统统杀光,赶尽杀绝!您说是吗?”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 他相信对方说的都是真的。 毕竟,如果有谁能够在自己面前单纯靠演技,展露出如此真实、如此可怕的恨意,那她必然就是历史上最好的演员之一,这么厉害的人屈居宫廷当个女仆实在是屈才了。 所以,按照她的说法,她的全家都死在了1815年保王党人在南方对拿破仑分子的报复性屠杀里面了。 1815年是个灾难性的年头,保王党人统治法国,拿破仑登6之后又再造百日王朝,然后保王党人又打了回来……政治上的混乱必然会带来秩序上的混乱,在拿破仑滑铁卢战败、帝国第二次完蛋之后,法国有多个地方生了报复性屠杀,有些是土匪有些是保王党人,但是他们一样的残暴,一样的毫不留情。 【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对此有过描述。 原文第44章:“是的,大人,请原谅我,但是,您一会儿就会知道的,我所讲的话,都是省得不能再省的了。正在这个时候,那次著名的法国南部大屠杀生了。有两三支流寇,叫什么德太龙,杜希蛮和格拉番的,公开地暗杀人,凡是被他们认为有拿破仑党嫌疑的,都有被杀的危险。您一定也听说过这次大屠杀吧,伯爵阁下?” “隐约听说过,那时候我正在离法国很远的地方。往下说吧。” “我一进尼姆,真可谓一脚踏进了血泊里,因为每走一步我都会遇到几个死尸,而那些杀人的强盗还在到处杀人,掳掠,纵火。一看到这种到处杀戮和破坏的景象,我吓慌了——不是为我自己(我不过是个老老实实的科西嘉渔夫,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正巧相反,那正是我们走私贩子最有利的时机),而是为了我的哥哥,他是帝国时代的军人,刚从卢瓦尔军队里回来,凭他的制服和他的肩章,就够让人处处担心的了。我赶紧去找客栈老板。我的推测实在太准啦:我的哥哥是前一天傍晚到尼姆的,刚走到他想借宿的那间房子门口,就被人刺死了,我费尽心机地去寻找凶手,但谁都不敢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我,他们实在是吓坏啦。】 公平地说,屠杀并没有持续太久,波旁王族虽然讨厌革命党和波拿巴分子,但是他们也不想看到法国秩序大乱,所以很快就制止了屠杀,恢复了秩序。 再者说来,当年革命党特派员杀贵族和叛乱分子、以及后来的“反革命分子”的时候也不留情,同样也经常是杀人满门。 某种意义上说,大革命的3o年就是这样,互不宽恕,互相杀戮,一次次的反攻倒算,最终制造了一整个流血成河的时代。 所以,对大部分人来说这只是历史上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一段已经遗忘而且必须遗忘的梦魇。 然而对某一部分人来说,他们却失去了一切。 夏奈尔的家人就是这段小小插曲里的牺牲者之一吧。 她充满了恨意,她想要报仇雪恨,但是身为弱女子她却又是绝对的无能为力,所以她想要帝国复辟,借助帝国的力量再来一次反攻倒算,把那些仇敌全部送进地狱。 她不在乎到底谁对谁错,谁先开的头谁最有理由杀戮,她只想为自己家人血债血偿。 就这一点来说,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帝国复辟吧。 也就是说……她是可以值得信任的人,自己就是她的希望所在。 “所以陛下,您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夏奈尔的话,也将他从思绪当中拉了出来。“您一定可以复辟帝国的,我坚信。所以我求求您,相信我吧!” “好吧,我相信你。”艾格隆终于微微点了点头,“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帮助,夏奈尔。” 夏奈尔睁大了眼睛,一瞬间,交汇的悲痛和狂喜让她姣好的脸蛋也不免有些扭曲。 “陛下!”她几乎不顾一切地跪在了地上,“谢谢您!” “小声点吧。”艾格隆制止了她。“现在不是激动的时候。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昏迷了多久?昏迷当中生了什么事。” “您是早上被送回到宫里的,现在已经昏迷了一晚,御医为您查看伤势,并且敷药诊治总算抢救过来了。”夏奈尔定了定神,然后小声回答,“公主殿下非常伤心,她白天一直都在陪你,泪水几乎没有停过,到了晚上的时候大家总算把她劝走去休息了,临走的时候她担心你身边没有人会照看您,所以留下了我……” 原来事情经过是这样啊。艾格隆总算明白过来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做出这么英雄的事情来。 也许,他当时对公主说的,并不完全是谎话吧。 在这个地方,缺乏朋友的他,确实不想看到仅有的一个朋友离开。 甚至也许并不仅仅是当成朋友而已…… 无穷的困倦和饥饿感,顿时让他难受了起来。 “我饿了,你给我找点吃的。” “好的,陛下。”夏奈尔站了起来。 “等等!以后在这里不许对我说法语了,也不准叫我陛下,哪怕两个人独处时也不行。”艾格隆下令,“越是形成习惯,越容易说漏嘴。” “我明白的,陛下。”夏奈尔笑了笑,原本的痛苦愁容一扫而空,“我也只是今晚这么说而已。” 说完之后,她走出了房间,然后重新拿了一碗肉汤回来。 “请您张开嘴吧。”她拉了一把椅子,坐到艾格隆身旁。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将肉汤喂到了艾格隆的口中。 不得不说,她虽然年纪不大,但确实相当专业,在她的服侍下,艾格隆感到非常舒服。 “谢谢你。”他小声道谢。 “不用谢,陛下……能服侍您是我的荣幸。”夏奈尔笑了笑,然后又觉得不对,“不对,殿下!抱歉我又说错了。” 你觉得我还能真正成为皇帝陛下吗? 艾格隆脑中闪过这个问题,但是却没有问出来。 人有时候,是需要一些执念才能活下去的,如果她今天相信了帝国不可能复辟,那么恐怕她第二秒就会直接精神崩溃吧。 所以哪怕是为了自我欺骗,她也会去无比热情地相信帝国一定会复辟,报仇雪恨的日子一定会到来,这是她活下去的动力。 而这也是他能够利用的助力。 因为他知道,仇恨比热爱更加持久,更加坚实有力,更加值得人付出生命。 11,报恩? 在女仆夏奈尔叙述了自己的身世之后,艾格隆终于放下了自己心中的戒备,决定相信她。 夏奈尔的叙述至少在逻辑上合情合理,而且她那滔天的恨意是绝对无法伪装的——而且就算是最坏的情况,自己上当受骗了,那也没有关系,反正自己现在并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第一次在身边拥有可以信赖、也可以驱使的人,他无可避免地产生了激动的心情,但是如今虚弱的身体却难以承载这股激情。 他知道这一切只是开始,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保证好自己的身体,只有健康的自己才有资格谈论自由。 喝下了肉汤之后,他的身体已经暖和了许多,他抬起视线看了看窗外,外面还是漆黑的夜空。 他又看了夏奈尔,对方刚刚已经擦干了眼泪,总算维持住了表面上的平静,但是她碧蓝色的眼睛里泛着血丝,足可以感受到她身体上的疲惫。 刚刚她照顾自己到凌晨,然后又经历了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一定很累了吧。 “夏奈尔,今晚我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了,你休息一下吧。”于是他说。 “没关系的殿下,您现在还没有回复,我需要照顾您。”夏奈尔笑了笑。 “既然我已经醒了而且还能进食,那就说明我已经度过危险期了,接下来静养一下就好。而你现在更需要休息,明天我还得继续仰仗你。”艾格隆下了命令。 顿了顿之后,他又以和刚才的冷漠完全不同的温和语气,加上了一句。 “夏奈尔,只要你忠诚于我,你的愿望,我会替你完成的。所以你现在好好休息,我需要一个健康的你继续为我效劳,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夏奈尔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红晕,然后躬身。 “好的,遵命,殿下。” 接着,她坐到了艾格隆常坐的沙长椅上面,然后靠着扶手趴了下来。 她确实已经很疲惫了,所以仅仅片刻之后,她的呼吸就变得十分均匀,背部有节奏地微微起伏着,显然已经睡着了。 看来这个年轻的复仇者相当好哄啊……艾格隆心想。 这意味着她是一个容易合作——或者说容易指挥——的对象,但同样也说明,她并不是那种头脑极为灵敏的聪明人。 不过没关系,现在的他需要忠诚过需要聪明,过于聪明有心机的人反而不那么容易使用。 看着熟睡中的女仆,他突然感觉又是一阵困倦。 是时候休息了,明天的事情天亮之后再去想吧……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尽管身上的创痛还在折磨着他,但是相比昨天或者之前的任何一天,他的心情要愉快了许多,他知道自己一潭死水的宫廷生活出现了一点点的涟漪,也许这更加意味着今后会出现惊涛骇浪。 这就是他所期盼的。 如果有暴风雨的话,那就让它来得更猛烈一些吧,冲垮这个世界! =================================================== 当艾格隆再次取回知觉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脸上似乎在被人轻轻地抚摸。 一开始他以为是夏奈尔,但是当他睁开眼睛之后,他现他猜错了,坐在他的床头边抚摸着他的人,是苏菲公主。 天已经大亮,房间里所有的窗帘都被打开了,温暖和煦的阳光从几个方向投入到了宽敞的套间内,将里面的陈设都照得透亮,同时也让公主殿下身上似乎多了一层辉光。 但是从她的眼眶旁边,还是能够找到疲惫的痕迹,大概昨晚根本没有睡好吧。 “听说你已经脱离危险了,所以我过来看看你。”看到他醒了之后,苏菲公主露出了笑容,“艾格隆,你真的无法想象到,看到你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有多么兴奋……上帝终于让我没有铸下无可挽回的大错!” “我也很感激上帝,让我有机会能够体验在您抚摸当中醒过来的感觉。”艾格隆笑了笑,“非常舒服,殿下。” “你越来越像个浪荡王孙了!”苏菲抱怨地瞪了他一眼。 不过,很快她又展露出了轻松释然的笑容。“不过,至少你还能开口说话,这比什么都强。” 接着,她没有说话,而是笑意盈盈地四处打量少年,似乎在确认他没有任何缺损地活过来了。 “对不起。”笑了一会儿之后,苏菲公主微微俯身,挽住了他的肩膀,然后将他轻轻地搂在怀里,“因为我的任性结果让你落到如此境地,我只能厚颜地请你原谅我。” 少年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从心神荡漾当中镇定下来。 “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您本来只是为了帮我散心才提议打猎的,后来生的意外只是我倒霉而已,并不是您的责任。”艾格隆的头靠在了公主殿下的肩膀上,然后看到了站在房间中央的夏奈尔。 此刻的她已经完全从昨晚的兴奋激动当中恢复了过来,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公主殿下身后,似乎等待着自己主人下达新的命令。 昨晚的一切都不是做梦,太好了!他心里暗暗高兴,然后对着她眨了眨眼睛,而夏奈尔则躬身向他行礼。 “不,倒霉的人本应该是我……你是代替我承受了这些痛苦……”看不到他小动作的苏菲公主,继续以满怀歉疚的语气说,“如果不是你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也许我甚至可能已经……艾格隆,你昨天是个英雄。” “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我只是做了一个承蒙您多次恩惠、而且身为您朋友的人,所必须应该去做的事情而已,如果这就叫英雄的话,那这个头衔也未免过于廉价了。”艾格隆笑着回答,“我更加关心的是,这下您应该相信那天我的话了吧……” 苏菲公主松开了怀抱,然后双手搂住少年的肩膀,再度打量着少年,此刻他的笑容是那么苍白无力,却又带着一股柔弱的魅力。 自从来到这座恢弘的宫殿,成为哈布斯堡家族成员之后,每次看到这个忧郁的孩子时,她总是会产生一种根植于母性当中的保护欲,甚至有一点侠义的气概,总想为姐夫这个可怜的义弟做点什么。 而昨天,她却分明感受到,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他可以去试图保护自己——甚至他毫不犹豫地这么做了。 天知道这个忧郁、柔弱又不幸的孩子,那一瞬间到底是迸出了何等的力量,把自己扯了下来,然后在双双落马的时候用他的身体垫住自己。 他说过舍不得自己,而如今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过了。 “我相信你的话。”苏菲公主郑重地点了点头,接着,她又长叹了一口气,“唔,不知不觉当中,我们的艾格隆变得多么可爱呀!” 感叹完了之后,她又微微低下了头,亲吻了一下少年宽阔而又光洁的额头。 “真不知道未来哪位公主会有这样的幸运,能够成为你的妻子,她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吧……” 虽然她只是蜻蜓点水地触碰了一下,但艾格隆只觉得心跳有些微微加,一瞬间竟然有些心神荡漾。 说起来很悲伤,虽然加起来已经活了差不多四十年了,即使是上辈子他也没谈过恋爱呢。 “也没有哪个公主会傻到嫁给一个没有王国也没有宝藏的王子吧。”他勉强自己收敛了心神,然后开了个玩笑。 “这可说不定呢。”苏菲眨了眨眼睛,笑着回答,“总会有些傻乎乎的公主会像我姐姐一样,对没有王国也没有宝藏的王子倾心不已……你这么俊俏,只要稍微努力下总会骗到一个的……” 话一出口,两个人突然都觉得有些尴尬,毕竟这句话里面似乎多了些许的暧昧。 艾格隆又打量了一下对方。 虽然名义上是舅妈,但是她只比艾格隆大六岁,现在终究也不过二十岁出头,正是一个女性最为光彩照人的时候。也许因为光线的缘故、也许是因为被昨天的英雄行为感动的缘故,她今天看着自己的眼神比平常还要温柔几分,似乎荡漾着星星点点的湖光。 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的响声,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 两个人同时回过头,然后现有几个人出现在了房间门口,为的赫然是梅特涅相大人。 苏菲微微皱了皱眉头,显然对他的突然到来而感到有些不悦。 而艾格隆则面无表情地对相阁下点了点头。 “殿下,我是来看望你的。”梅特涅也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了进来,“听说你已经脱离危险了,我很高兴。” “谢谢。”艾格隆回答。“我希望我的意外没有给您带来什么困扰。” “要说困扰倒是有点,昨天维也纳流言四起,不过现在既然你已经苏醒,那么流言很快就会平息。”一边说,相一边走到了床边,眼神四处游荡,确认了一下艾格隆目前的伤势,“不过,虽然脱离危险,但是最近你最好安心养伤,不要剧烈运动,早日恢复健康。” “好,我会的,请放心吧。”艾格隆颇为感谢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他才想到,自己坠马受伤虽然是很倒霉,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也是意外的收获——至少在目前他不用担心有人会强逼着自己去军校或者军营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暗自的庆幸。 然后,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有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觉。 他瞥了一眼,现对面这个老头在暗中观察自己。老人如同鹰隼一般的视线扫过他的手臂,让他有些心里毛。 不对!他在怀疑我,他怀疑我坠马是故意的,用自伤的方式来逃避被强行安排。艾格隆顿时清醒了过来。 毫无疑问,那天是突情况,但是正因为时机如此巧妙,所以被老奸巨猾的梅特涅怀疑是自伤也非常正常吧,他肯定心里非常狐疑,自己因为这么一点事为什么需要做到这一步。 所以应该怎么办? 解释是没有意义的,像他这种人,多少年来一直都在尔虞我诈的外交场上混迹,不知道说过多少谎,也不知道看到别人说了多少谎,他对人类的道德不可能有任何信心,如果他这么怀疑了,那么自己说多少好话也没有用。 因此,还不如坦然面对,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自己现在受了伤,他也没办法拿自己怎么样。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反而就释然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之后,梅特涅相点了点头。 “看来你确实已经脱离了危险,这太好了。现在你需要静养,我就不多打搅你了。” “您能够抽空来探望我,就已经让我非常感动了,谢谢。”艾格隆以冷淡的态度道谢,“您还有太多的重要事情要办,不值得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那么,告辞了。”梅特涅又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房间。 正当相在走廊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后面的一声招呼。 “先生。” 他有些意外地回过头来,现苏菲公主追了上来。 虽然他有些不耐烦,但是他还是露出了和颜悦色的表情。“有什么吩咐吗,殿下?” “您刚才看待弗朗茨的表情犹如看待一个罪犯,这令我非常不满意。”苏菲公主看着梅特涅,一字一顿地说,“昨天的事情都是我惹出来的,他是为了保护我而受伤的,要责备也应该责备我,请不要为难一个孩子了。” 如果可以责备,我早就责备你了!梅特涅心想。 “您这是哪儿的话,生活中总是充满了意外,这也不是您的过错。” “弗朗茨理应受到更好的对待,他最近养伤期间,我希望由我来负责照管他,您不要给他安排莫名其妙的活动了。”公主皱了皱眉头,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有些人欺负不过父亲,就欺负孩子,真的没什么出息。” 这个目中无人的蠢女人!我早知道巴伐利亚没一个好东西,当初就不该饶了这帮莱茵联邦的叛徒!梅特涅在心里大骂。 “我会考虑的,殿下。”他留下了冷冷的话,然后转身离开。 12,训练与礼物 苏菲公主以尖刻的眼神目送着相阁下消失在长廊的彼端,接着,她又重新走回到了房间里面。艾格隆当然不可能知道苏菲刚才和梅特涅的争吵,但是从刚刚她的表现,他就已经猜到一点了。 “殿下,您刚才和他争吵了吗?”他问。 “也算不上争吵吧,只是和他就你养伤期间怎么办,探讨了一下而已。”苏菲公主轻松地回答,然后重新坐回到了床头。 “其实……不必这样的,他也有他的立场,他对我的态度也并没有特别坏。”艾格隆苦笑了一下,“他是一个政治家,对人没有爱也没有恨。” “我不满意的不是他的性格,而是他的态度,和他那时常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习惯!”苏菲公主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显得相当不满意的样子,“皇帝陛下就是太信赖他了,所以惯出了他这样的态度……不管他在别人面前怎么样作威作福,但他总是臣下,他怎么胆敢用这种态度来对待我们?”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语气里又不禁带上了几分刻薄,“哼,我以前姓维特尔斯巴赫,现在姓哈布斯堡,无论哪个都比他那个寒酸的姓氏要显赫百倍,几十年前谁知道梅特涅家族是何等人物呢?现在倒是敢在我们面前目中无人……我没有当着其他人的面斥责他已经很给他留颜面了。” “可波拿巴和德-博阿尔内在几十年前也不是什么显赫的姓氏呢……”艾格隆小声说。 “看不出你可真是个喜欢顶嘴的孩子呢。”苏菲公主轻轻地拧了拧他的脸,然后又说,“你们当然是不一样的——不要问哪里不一样,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好吧,那就不一样吧。”艾格隆只能悻悻然地笑了笑。 他能够感觉到,经过了这一次意外事件以后,他和苏菲公主原本就已经相当融洽的关系又更加亲密了几分。 虽然不可能指望她帮助自己逃跑,但是至少自己在这座宫廷当中多了一个保护人,而且是最重要的宫廷成员之一,那就意味着自己可以在这里过得舒心不少。 而且和她在一起本身也是非常愉快的体验吧。 于是,现在需要解决的事情只有一件了——怎么不着痕迹地将夏奈尔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有一件事我还要感谢您。”带着这个目的,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了,“您的女仆昨晚照顾我非常用心,让我感觉很舒服。” “是吗?”苏菲公主回头看了一眼夏奈尔,然后点了点头,“做得很好,夏奈尔。” 夏奈尔只是躬身行礼。 “既然这样的话,这段时间就让她留下来继续照顾你吧,你身边现在都围着一群让人倒尽胃口的老家伙,这样你怎么能恢复得快呢。”苏菲公主顺口提议,“况且,有她在你的身边的话,你有什么事情想要转达给我的时候也会方便很多吧……” “嗯?”艾格隆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自己想要提的要求还没有真正提出来,就已经实现了。 一瞬间他心里充满了庆幸和感动,“谢谢您这么为我着想……” “所以你也要好好听我的话。”苏菲笑着回答,“我只希望我的所作所为,能够让你相信这里并不是人人都在和你为敌……” 接着,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之后,才终于不舍地离开了,而如同艾格隆所希望的那样,女仆夏奈尔留了下来。 “殿下,太好了……”在门重新关上之后,夏奈尔充满庆幸地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高兴还太早了。”艾格隆倒是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他试着挪动了一下腿,活动了一下身体。 接着,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身体上传来的痛苦让他小声地呻吟了一下,不过他还是顺利地坐了起来。 “殿下!”夏奈尔大惊失色,匆忙冲到他的身边。 “没关系。”艾格隆抬起手指制止了对方,“我看起来恢复得比想象中要快。” “真的没事吗?”夏奈尔还是有点担心,不住地打量他,“要不您还是继续躺下休息吧……” 艾格隆扫了她一眼,让她停下了说话。 “我很感谢你担心我的身体,夏奈尔。”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开口了,“但是,既然你自认自己是需要效忠我的,那你就应该明白,下命令的人是我,而你只是负责执行……所以,如果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那你就应该不要提出质疑,老老实实按我的话做,明白吗?” “殿下……”夏奈尔的表情充满了委屈,“我只是……只是担心您……” “我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只需要你按照我的意志行事。”艾格隆冷冷地回答,“很遗憾,在现在的环境下我不能给你太多的宽容,你现在反悔、当做我们之间什么都没生过也还来得及,我是不会责备你的。” 即使看不见自己的脸,他也知道自己的表情很欠扁,更知道自己这样非常不近人情,甚至有些不知好歹。 但是他深信,处在自己的处境下,他需要这么做。 女仆夏奈尔的复仇意志是非常明显和坚定,但是她显然没有受过任何训练,也不像是个富有经验的军师,只是空有满腔的忠诚和复仇的热情而已。这样的人其实挺危险,因为稍有不慎就会被宫廷中的其他人看出不对劲的地方来。 不过没关系,需要时常加以训练(或者说像现在这样泼冷水),终究能够让她抛弃生涩的兴奋,学会怎么在沉默当中服从。 仇恨既然会让人学会愤怒,那当然也会让人学会隐忍吧。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夏奈尔呆愣了片刻,最后沉重地低下了头来。 “我明白了,殿下。我会按照您的要求去做的,所以请不要赶走我……” 对不起。艾格隆小声在心里说。 让人付出这样的代价是否有意义?他不知道,但是既然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就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他收回了自己的思绪,然后活动了一下脖子和双手,接着他轻轻地移动了双腿,下了床站了起来。 刚刚站在地板上,他就感觉头脑有些晕眩,双腿也颤颤巍巍地有些不听使唤,但是他还是强行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好不容易站稳了。 夏奈尔的眼中还是充满了担心和焦急,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说话,看来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艾格隆继续活动了一下身体,现自己走路还是走不稳。 不错,比预估的好很多,这么快就能够下床了,那么过得不久应该就可以恢复正常的身体机能了。但是也没必要继续勉强自己了。 “现在来扶一下我吧。”艾格隆开口了。 总算等到了命令的夏奈尔,终于松了一口气,走到了少年的旁边抱住了他的身体,把他给扶稳了。 等她扶稳之后,艾格隆迈动脚步,在她的搀扶之下,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自己常用的书桌旁边。 接着,他打开了第二层的抽屉。 “夏奈尔?” “有什么吩咐吗殿下?”夏奈尔问。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自己的抽屉里面拿出了一样东西,然后递给了对方。 刹那之间,一股珠光宝气,让原本就已经非常亮堂的房间突然又增色了几分。 “呀!”女仆出了一声惊叫。 她分明现,艾格隆手里拿着的是一枚怀表,这枚怀表装饰非常华贵,外壳是镶金的珐琅彩,还用小粒的钻石凑出了一个字母“n”。 少年打开了外壳,因为多年都没有使用,怀表的刻度早已经停了下来,里面的内壁则装饰着蜜蜂的徽记。 看着这枚怀表,夏奈尔一下子乱迷了眼睛——毕竟,又有几个少女能抗拒住珠宝的魅力呢。 “好漂亮啊……”她忍不住出了感叹。 “当然漂亮了,这是帝国皇室的定制御用品,我父亲在我小时候送给我的礼物。”艾格隆小声回答,“蜜蜂是波拿巴家族的徽记。” “是这样啊……”夏奈尔眨了眨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份有历史意义的礼物。 “送给你了。” “嗯……嗯……嗯?!”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夏奈尔感觉自己似乎是幻听了。 “送给你了。”少年又重复了一遍。 “您送给我?为什么……?”夏奈尔睁大了眼睛,“我……我配不上这份礼物,我只是区区一介女仆而已……” “没关系,送给你了。”艾格隆坚持说,“反正我也用不上。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我已经被禁止使用任何能够联想到拿破仑这个名字的东西了,就连手帕也从n换成了F……我好不容易才藏下了它,但是继续留在手上也不过是像现在这样藏在里面而已,还不如送给你,算是物尽其用吧。” 【史实如此,不过怀表是虚构之物】 “陛下……陛下……”夏奈尔又是疼惜,又是感动,“您……您真是对我太好了……我不值得您……” “你是不是又忘了我说了什么了?”艾格隆看着夏奈尔。 夏奈尔这才警觉自己又违反了不准质疑命令的规定。 “是……是……”她连忙带着激动,从艾格隆手中接过了这枚贵重的怀表,接过的时候双手都在抖。 接着,她郑重地收藏在了自己的怀里,表情庄严肃穆,接着她重新看向少年,似乎满怀热忱。 艾格隆看着女仆的反应,心里相当满意。 两个人现在刚刚认识,虽然对方极度依赖自己的信任,但是如果一味地压制只会适得其反,就应该适当地给予奖赏。 金银珠宝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他一点也不在乎。 另外,这件礼物也可以作为一个信物,以后他需要让她和宫外的人联络的时候,别人只要一看到这个东西,就会相信夏奈尔是自己身边的人了。 “夏奈尔,我会记得答应过你什么的。”他又重复了一次自己的许诺,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我也会以我的一切来回报您的……”夏奈尔躬下了身。 “扶我去窗口看看吧。”艾格隆转移开了话题。 “是。”夏奈尔马上就照办了,扶着他一起走到了窗口。 “这座宫廷,漂亮吗?”艾格隆突然问。 “非常漂亮,殿下。”夏奈尔回答。 “是很漂亮,但是……我不爱它。”艾格隆远眺着高处的凯旋门,“它不属于我,而我,喜欢只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夏奈尔微微闭上了眼睛。 13,访客 如同艾格隆所希望的那样,在接下来的几天当中,他的身体缓慢地开始恢复。恢复度如此之快,一方面是因为他常年锻炼后的身体素质;另一方面绝对要归功于夏奈尔的悉心照料。 因为同时把艾格隆看成了君主和复仇最依赖的对象,所以夏奈尔非常热忱地照料着他,几乎一直都陪伴在左右,唯恐他再出一点问题。 而自从可以下床之后,艾格隆也没有再闲住房间当中,时不时地就跑了出来,流连在美泉宫的建筑和园林当中。 这一天早晨,他又带着夏奈尔一起,徜徉在植物园的树荫之下。 此时已经来到了七月初,正值盛夏降临之时,即使是早晨也不免有些炎热,不过因为他们身处在绿草茵茵的植物园当中,所以倒也感觉还不错。 这座宫殿是哈布斯堡家族的继承人玛丽娅-特蕾莎,为了和自己的心上人、世界第一赘婿洛林公爵弗朗茨共度一生所扩建完成的。在父亲死后继承家业的特蕾莎,打定主意要为自己和丈夫、以及未来的孩子们兴建一座足以传世的宫廷,因此她让自己一切玫瑰色的想象都在这里肆意飞扬。 她收集世界各地的奇花异草,妆点到植物园当中,还兴建了动物园,以便喂养各种珍禽异兽供自家赏玩,这座宫殿足足修建了4o年,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年才宣告完工。 后世的人们提到“德意志”这个词的时候,总是很容易联想到“铁血”、“刚硬”之类的意象,然而最正统的德意志君主、长期霸占了神圣罗马帝国皇位的哈布斯堡家族所居住的这座宫殿,却与这些意象无关,反而充满了秀美与优雅的浮华,倒是与法兰西有共同之处。 也许他们正是因为艳羡,所以才去刻意模仿法兰西人的奢靡吧。 “夏奈尔,你知道吗……”兴致来了的艾格隆,突然开口了。 “殿下?”夏奈尔吓了一跳。 “他曾经两次杀到维也纳,一次是18o5年,一次是18o9年,然后他两次都在这里下榻。”艾格隆随手指了一下两个人背后的宏大宫殿,“如果不是被这样打破了胆子,哈布斯堡绝不会把自家的公主进献给他,我也就不会存在了。想来……他也曾经和我们这样经过这里吧?” “那是当然的吧。”夏奈尔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讥讽与窃喜。“毕竟他肯定也会希望好好欣赏它的。” “一样,但也不一样。那时候他是征服者,整个宫殿就是他脚下的战利品,而我却是被困在其中,这里是我的囚笼。”艾格隆抬头看了看天空,若有所思,“平心而论,我受到的待遇并不能算很差,但恐怕在奥地利皇帝看来,我就是他和他的帝国耻辱的活证明吧……他是希望那一段历史、那一段伤疤永远消失,不要再被人所记得的。” 和平常冷漠的样子不同,此时艾格隆的语气充满了嘲讽和尖刻。 虽然多年来在这座宫殿里,他已经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但是他终究还是一个有正常交流需求的人,所以在身边有信任的人以后,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自己心里想说的话,泄被压抑了多年的怨念。 没错,口嗨是没有任何实际作用的,但这是一种心理减压。相处了几天以后,艾格隆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谈笑了一阵之后,夏奈尔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已经被折叠的报纸,然后展开了起来。 这份报纸是《维也纳日报》,创刊于17o3年,是世界最古老的报纸之一,也是奥地利政府布正式公告的官方媒体。 官方报纸自然免不了有许多冠冕堂皇毫无意义乃至自相矛盾的套话,但是却也会如实记载官方认为可以刊登的新闻,所以就成了艾格隆了解外界信息的渠道。 以前,因为他年纪小、而且要接受私人教师团教育的缘故,他的监护者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没有让他接触报纸,不过自从坠马受伤之后,他平时的课业活动已经不得不停下来了,为了打时光,他跟伯爵要求订阅官方报纸,伯爵略微考虑了一下之后,答应了他的要求——也许在他看来,公爵殿下已经逐渐长大成人,确实也不能一直和外界信息隔绝了。 于是每天带着夏奈尔出来散步,同时顺便看看报纸也成为了他新的生活习惯。 不过,虽然争取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权利,但是现在报纸上却没有太多能够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现在只是1826年,又一个拿破仑时代结束后庸庸碌碌的年份,整个大6陷入沉寂,新的风暴都还在酝酿当中。 让人感觉世界还在变化的事情,反而生在美洲——就在这一年年初,西班牙驻卡亚俄港的残军向解放者玻利瓦尔投降,拉美独立战争取得了最终胜利。 欧洲人对美洲的统治,随着西班牙帝国的崩溃而土崩瓦解了,一个由北美那个大国主宰的美洲新秩序,似乎又正在慢慢地向人们走过来。 只不过,现在还没有人关心那个处于文明边缘的初生大国,艾格隆也没有兴趣去理会万里之遥的事情。 正当他收起报纸、准备继续散步的时候,他现有一群人正在向自己走过来。 他警觉性地往周围看了一眼,顺手把报纸交给了夏奈尔,然后自己目视着正在向自己逼近的人们。 随着两边距离的逐渐拉近,他看清了这群人当中领头的那个——赫然是梅特涅相的亲信助手阿尔弗雷德-冯-根茨先生。 他也正看着自己,一边同时还在和身边另外一个人频频交谈。 而他身边的人,艾格隆并不认识,不过从根茨先生的态度来看,似乎绝对不是什么小人物。 这么说是外交人员了?艾格隆心想。 但如果是外交人员的话,又有什么理由来找自己呢?他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就在他思索期间,根茨先生带着身边的人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殿下,听说您在外散步,所以我们过来找您,希望不至于打搅到您,殿下。”接着,根茨先生以惯常的礼貌和冷漠态度向他躬了躬身。 “没关系,只是……你们有什么事情吗?”艾格隆疑惑地问,“没有人通知我今天要和谁会面。” “很抱歉殿下,是我们的客人坚持请求来拜见您,所以我不得不临时申请,来不及提前通知您了,请原谅。”根茨先生连忙回答。 “这次就算了,请不要再有下次了。”艾格隆冷淡地回答。 虽然表面上不太客气,但是他并不生气,因为现在的事情反而让他感到有些惊奇。 很明显,一个人能让相的亲密助手如此迁就,绝对不同寻常。 刚刚根茨先生描述他为“客人”,那么他应该不是奥地利人——所以难道是什么外交使节吗? 带着疑惑,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了对方。 这是一个大概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身材高大,面色红润,额头宽阔眼眶深邃,虽然黑褐色的头略微有些稀疏,但是依旧能够看得出来年轻时曾经长得不错。在少年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同时打量艾格隆,目光灵动而又犀利,看得出来饱经世故而且心机深沉。 “我叫菲尼克-高登,并非外交人员,只是一介平民罢了,殿下。”还没有等艾格隆问,他就恭敬地向少年行了个礼,“我是来维也纳旅行的,本来已经准备离开,但是突奇想,想要过来拜访一下您,以便不虚此行,所以就拜托根茨先生予以通融了……希望您不至于生气。” “我可不相信什么路人都可以让根茨先生通融。”艾格隆继续打量着对方,“如果您不是外交人员的话,那么您可能是一个可怕的人,或者是危险的亡命之徒。” 被他这么一呛,对面两个人忍不住相视一笑。 “您这可就说得有点过头了。”笑完了以后,高登先生从容地回答,“不过也许并非没有任何道理。” “那好吧,即使是亡命之徒也比平庸之辈要有意思。”艾格隆摊了摊手,“那么请问您拜访我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有些好奇——拿破仑的儿子究竟长成了何等模样?”高登先生淡然回答,“虽然之前就已经听到了梅特涅先生和根茨先生的描述,但是我旺盛的好奇心还是驱使我想要亲眼见识见识。” 艾格隆愣住了。 不仅仅是因为他说的话,更因为他说的语言——这次他已经换成了法语。 毫无疑问,这年头欧洲大6的贵族阶级都会点法语,像根茨先生这种混迹外交场上的老手更加会法语,但是特意跑到自己面前还要说法语,绝对是意味深长。 艾格隆看了一眼根茨,现他仍旧面无表情,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因而他的心里反而更加好奇了。 些许的激动和不安让他有点魂不守舍,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镇定地重新看着对方。 “那你现在已经见到了。”他也用法语回答。“请问有什么指教呢?” 高登先生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继续看了看少年,时而若有所思,似乎有不少的感慨。 “真没想到,二十年光阴的灰烬,就只剩下这么一点了。”突然,他出了一声小小的感叹。“可怜的法兰西啊,一切都如同虚度!”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您在说什么?” “实际上,高登先生是奥尔良公爵阁下的重要助手。”一旁不耐烦的根茨先生补充了一句。“他大概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了吧。” “奥尔良公爵……”艾格隆顿时停住了。 “您瞧,每个人都逃不过自己头上的标签。”菲尼克-高登苦笑了一下,“殿下,他说的没错,不过这次我拜访您真的只是自己的一时兴起,并非公爵阁下的命令……您能不能再赏光片刻?我想跟您再聊一下。” 14,和解与条件 “您能不能再赏光一下?” 高登先生的问题,让艾格隆有些惊疑不定。 他看了下根茨先生,现对方也是一脸的意外。 根茨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默许了高登先生的要求。 既然他都这样了,那艾格隆当然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于是他也点头应了下来。“好吧,如果您坚持的话……” 说完之后,两个人在植物园当中往前漫步了一段路,最后在一尊希腊神话雕像旁边停了下来。 “现在您可以告诉我,有什么话想要说了吧?”艾格隆问。 高登先生微微皱着眉头,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思考应该怎么开口。 “我亲眼见过您父亲,并且曾经深信过他能拯救法兰西,把我们从血与火的地狱当中拉出来。”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了,“虽然最终他没有能够做到,甚至反而让我们国家多死了几十万人,但是我依旧非常敬佩他。” “谢谢。”艾格隆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所以淡然道谢。 “不管现在有多少人咒骂他、诅咒他,但是用不了多久人们就会怀念他,他注定作为一个最伟大的人物,载入我们民族的史册。”高登先生继续以充满了感慨的语气说,“这么一个伟大人物,如果只是在万里之遥的荒岛上化为黄土,那将是多么可怕的悲剧啊,它将永远成为民族的伤疤,而我认为,我们应该愈合这种伤疤。” “您这是指什么……?”艾格隆有些意外。 “刚刚根茨先生已经介绍过了,我是奥尔良公爵阁下的手下。”高登先生微微昂起头来,显得略微有些自傲,“虽然可能有自吹自擂的嫌疑,但是我自认我在他那里还是有一定言权的……殿下,我们和现在的法兰西政府,在很多事情上的意见不一样。” 奥尔良公爵……艾格隆心里大概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奥尔良家族实际上是波旁王族的分支,祖上是路易十四国王的亲弟弟菲利普。菲利普王子为人浪荡,喜好男风,对国王哥哥并没有什么威胁,但是他的后代就不一样了。 从他的继承人奥尔良公爵腓力二世开始,奥尔良家族都在执拗地谋求法兰西的最高权力。 1715年,路易十四去世,年仅5岁的路易十五国王继位。腓力二世趁机勾结巴黎高等法院,取消路易十四的遗嘱,自任为摄政,独揽了法国大权。 1717年他委任苏格兰银行家约翰-劳用行纸币的办法改革法国财政,结果搞出了法国历史上有名的金融泡沫,骗局于172o年崩溃,广大阶层深受其苦,使他威信扫地,1723年2月路易十五成年,他结束摄政出任相,但4个月后病死。 等到了1789年,大革命的到来终于让当时的奥尔良公爵路易-菲力浦-约瑟夫看到了机会,他把自己打扮成了最为激进的革命分子,他作为贵族代表参加三级会议,支持第三等级,并且将其在巴黎的府邸罗亚尔宫向革命群众开放,一度成为最为活跃的讨论场所。 1793年1月,他作为国民议会代表投票赞成处死国王路易十六。 然而,革命的烈火最终还是将他吞噬,1793年4月5日他的儿子沙特尔公爵和法军司令官迪穆里埃一起叛逃奥地利,他被指控与迪穆里埃同谋,同年11月他被上断头台。 他死后,沙特尔公爵路易-菲利普继承了奥尔良公爵爵位,并且同样继承了他的野心。随着波旁王朝1815年复辟,他也回到了法国,继承了原本属于奥尔良公爵的财产,成为了法国的巨富家族,然后借助这些财产再度施展自己的野心,他想要推翻波旁国王,让几代人的夙愿最终得以实现,登上法国王位。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183o年他利用7月革命的风潮最终赶跑了波旁王族,成为国王,开创了七月王朝,直到1848年被推翻为止统治法国18年。 而现在,1826年的奥尔良家族,一定正在为了实现这个结果而孜孜不倦吧……只是不知道在这条历史的歧途上,他们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 “所以奥尔良公爵派你来维也纳是搞阴谋的?”艾格隆带着戒备和疑惑,打量着菲尼克-高登。 “这甚至算不上什么阴谋。奥尔良家族一直都想要取代波旁家族,这一点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几乎人人都知道。”高登先生笑着耸了耸肩。“具体情况我当然不会告诉您,但是我可以负责任地对您说,奥尔良家族在未来一定会登上法国王位,我对此深信不疑。” 他这份自信很容易看成是膨胀自大,但正因为知道历史线的情况,所以艾格隆反而心生警惕。 除了警惕之外,还有怨恨和愤怒。 奥尔良家族如此踌躇满志,向君主大位全进攻,而自己和波拿巴家族现在却还在躺平,此情此景如何让人能够忍受得住! “所以您是来向我耀武扬威的吗?”他抑制住了心里的愤恨,冷冷地问对方。 “不,我并不是来跟您炫耀的,我不是那么低劣的人,请别误解,殿下。”高登先生摇了摇头,“相反,我是特意想要跟您提议和解的。” “和解?”艾格隆反问。“什么和解?” “奥尔良和波拿巴的和解,进一步来说,是法兰西民族的大和解,我们是该考虑一起结束那一段伤疤和梦魇了。”高登先生的语气变得有些颤抖,显然有些激动起来,“我十分尊敬拿破仑陛下,所以愈不愿意看到您目前的处境,所以在回去之前,我仔细考虑了一下,得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可以让法国抚平伤痕,也可以让您重新找回应有的美好未来……” “听上去倒是挺有意思的,具体是什么呢?”艾格隆反问。 “很简单,在不久的将来,奥尔良家族君临法国之后,您签署一份声明,放弃对法国君主大位的一切声索,保证不再从事任何颠覆法国合法政体的行动;作为理所应当的补偿,您可以得到法国政府的庇护,我们会照会奥地利人改善您的处境——也许甚至能让他们解除您的禁锢,让您得到自由。” 高登先生压制住了心中的激动,满怀热情地对少年提议,“另外,法国政府还会在金钱方面补偿您,您父亲在1814年签署《枫丹白露条约》退位的时候,波旁家族承诺了二百万法郎的年金,虽然1815年因为他复辟所以取消了,但是奥尔良家族为了补偿您可以恢复这笔年金,同时还可以把一些被没收的财产和证券也重新登记到您的名下……我在来美泉宫的路上心里估测了一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新的法国政府大概能够给您六百万法郎的年金……” 说完之后,他向着少年深深地躬下身来,“我承认这个提议相当突兀,但是我恳请您为了法兰西的民族和解,仔细考虑一下这个提议,我相信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足以让您从目前的处境当中解脱出来……请您好好考虑一下。” 高登先生的表情和眼神当中充满了诚恳,显然这个提议是出自于他的本心。 这倒也不是空想,而是有切实的迹象可循。 在历史上,183o年奥尔良家族上台之后,因为身为篡位者,天然地和波旁家族的支持者是死敌,所以他们确实非常希望拉拢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鼓吹民族的和解。 184o年,路易-菲利普通过和英国的外交交涉,把拿破仑的遗骨从流放地圣赫勒拿岛岛上迎了回来,皇帝遗骨回归巴黎万人空巷,人们饱含热泪夹道欢迎。 看来这位高登先生,就是奥尔良公爵的谋士,也是和解派的主要推动者吧。 他在来到维也纳之后,突奇想,想出了这个主意——如果能够成功,一方面他推动了所谓的民族和解而名载史册、另一方面也会因为为奥尔良公爵得到了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而为公爵的大业作出巨大贡献,得到公爵的褒奖自然也不在话下。 可是,所谓的和解……究竟是以谁为主的和解呢? 艾格隆的心里没有任何波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中年人。 “殿下?”因为对艾格隆的反应有些惊讶,于是中年人重新抬起腰杆,疑惑地看着少年。“您……您的意见是什么呢?” “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先生?”少年冷冷地问。 “请问吧。”高登先生点了点头。 “如果我答应了,而且在日后得到了自由,那么我能够回到法国吗?”艾格隆问。 “这个……这个恐怕不行。”高登先生想了想,然后为难地摇了摇头,“奥尔良家族必然会有其顾虑,您可以去任何地方,除了法兰西。” “也就是说我哪怕有自由,也不会有来法国的自由?”艾格隆嘲讽地笑了。 “世界上从没有什么自由是不受任何限制的。”菲尼克-高登摇了摇头,“况且您看,还有六百万的收入。” “是啊,六百万,多么让人激动不安。”艾格隆笑了笑。 这是个金本位货币时代,1法郎的含金量是o.29克,所以6oo万法郎就是1.7吨。 只要自己动动手,在一份文件上签个字,未来篡位上台的奥尔良家族,就可以每年偿付自己和1.7吨黄金等值的金钱。 确实是一笔巨额财富,这笔收入无论是放在任何时代,都可以让一个人过上富贵奢华的生活。 可是如果用它来对比一个国家、尤其是像法兰西这样富丽丰饶的国家来说,那就不算什么了。 自己现在毫无任何资本和威望,唯一能够拥有的,无非也就是那个名字和光环罢了,如果自己自居臣下的话,声明放弃王位觊觎权利的话,那么无异于是自己套上枷锁,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所有光环也就没有了。 那时候还有谁会把自己当回事,又有谁还会忠诚自己? 所以那时候就算有这笔钱又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这还只是一个承诺而已,奥尔良家族现在还没有上台,一切都是空谈,就算上台了,只要自己失去了影响力,那他们随时可以切断。 1815年,波旁家族就反悔了,没有把年金送给拿破仑,于是在厄尔巴岛上的拿破仑怒不可遏,最终决定反攻倒算,打回大6去。 所以……自己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些人身上,他们既然可以背叛波旁,可以背叛共和国,为什么不能背叛自己? 拒绝! “所以你就打算用每年六百万,来收买法兰西吗?”他带着一点嘲讽反问。 “第一,六百万并不是很小的数目,它足以让任何人生活无忧;第二,我也不是在提议向您收买法兰西,因为事实上您并没有拥有它、一寸都没有。”高登先生冷静地回答了艾格隆的问题,“在我看来,我的提议对您没有任何损害,您只需要放弃您从没有过的东西,放弃一个已经彻底不切实际的妄想,就可以得到切实可靠的未来,享受您应有的人生,也让我们整个民族享受应有的安宁……难道这不是非常好吗?殿下,请您仔细考虑一下。” 艾格隆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和纯白的云彩,半晌无语。 “高登先生,我对您本人并没有意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提议,我相信这也是出于您的热忱,可是……”他轻轻摇了摇头,“如果自由的代价是向别人屈膝求饶;如果奉奥尔良公爵为主上、并且永不踏足法国,才能像个普通人那样生活;如果只有靠着摇尾乞怜、丢弃父辈传承给我的荣誉,才能够享受蝇营狗苟的富贵;那么我宁可我因为贫穷而死在水沟里!我的尊严不能让我同意您的提议,先生,很抱歉。” 15,民族的选择 “我的尊严不能让我同意您的提议,先生,很抱歉。” 在温暖的晴空下,艾格隆以平静但却又极度坚定的语气回答。 菲尼克-高登先生怔怔地看着他,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 没有妥协余地了——仅仅看着对方的表情和眼神,高登先生就做出了这个判断。 中年人没有想到,面前的少年还如此年轻,就已经拥有如此斩钉截铁的意志力,以及坚信自己正确的自信。 虽然他比他的父亲长相要柔和俊美许多,但是这目光却又不禁让人回想起那个人。 难道这就是法国摆脱不了的宿命吗?总会有这些能迷惑人心的怪物去叫她出生入死! 他忍不住出了一声哀叹。 “这个可怜的民族啊……她做错了什么,上帝总叫她难逃劫数!” 菲尼克-高登,作为一个从年轻时代之后没有离开过法国政治舞台的人,几乎见证了这三十多年来生在法兰西的一切大事。 年轻的时候,他受启蒙主义的影响,坚定地支持革命,在革命高氵朝期间他参加了共和派的活动。 但是随着大革命的血腥杀戮、和国民议会里各派领袖们一次次的自相残杀,他开始对自己之前相信的一切感到怀疑,然后从共和分子,变成了一个君主立宪制的拥护者。 帝国时代他虽然开始在政坛活跃,并且因为能力卓著而受到过皇帝陛下的亲切接见,他也非常敬佩拿破仑皇帝,但是在内心当中他非常反感帝国的穷兵黩武,认为绵延多年的战争应该早点结束。而帝国的毁灭,也正好印证了他的判断。 从那以后,他坚定不移地认为,过去那条王权至上、王公贵族们醉生梦死挥霍无度的老路,法国已经不能再走了;但是他同样认为,激进的革命、以及贪婪扩张、穷兵黩武的帝国,也绝对不能给法国带来未来。 他渴盼能走一条中庸的道路,这条道路虽然没有那么光彩夺目,但是却也能够结束一次次腥风血雨的反攻倒算,给人带来和平与安稳,抚平民族的创伤。 正是为了这个目的,他没有再对复辟的波旁王家效忠,而是选择加入到奥尔良公爵阵营中。 诚然奥尔良家族的污点很多,他们曾经多次出尔反尔,既背叛了王室也背叛了革命,大多数贵族永远也不会忘记上一代公爵在路易十六死刑判决当中投下的赞成票、大多数共和派也不会忘记他们一边见风使舵,一边在民族的危急时刻从法国逃亡—— 但是,他认为奥尔良公爵本人,却是一个最适合带领法国走上中庸路线的人选。 他是法兰西王室的分支,是最高等级的贵族之一,但是生活习惯却非常平民化,起居简朴,并不喜欢奢华的排场,待人平易近人,也不喜欢浮夸和炫耀,甚至不曾流连花丛、非常地忠于家庭。他没有王室的傲慢和挥霍,没有革命党人的嗜血疯狂,更没有拿破仑好大喜功,如果他登上法国王位,那么法国将迎来一个无比难得的平静时代。 平静!这就是他认为法兰西所需要的一切。 【在历史上,183o年奥尔良公爵篡位成功之后,有一次在议会言就直截了当地说“我们走的是中庸路线”。】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投入到奥尔良公爵的麾下,殚精竭虑地位他出谋划策,四处奔走,想尽办法为他扩大威望和影响力、并且谋求欧洲列强的好感与默许,他在这一方面做出了不少成绩——即使他并非一个喜欢居功自傲的人,他有时候也不禁为此沾沾自喜。 这次他被公爵指派,来到奥地利的都执行任务,任务本身已经圆满完成了,但是在回去之前他突奇想——如果能够说服波拿巴分子们的领、被留在美泉宫的拿破仑继承人,让他接受民族和解并且放弃皇位觊觎者的身份,甚至转而说服他支持奥尔良家族,那岂不是更加不虚此行? 如果他办到了,这不仅仅是他为奥尔良公爵立下巨大功勋,也是在为这个民族走向繁荣与和平,立下无可磨灭的功绩。 然而,仅仅三言两语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完全失败了,一败涂地。自己的想法并没有得到少年任何响应,精心思索的那些谈判条件,对方甚至不屑于讨价还价,只能沦为可笑的一厢情愿。 还能说什么呢?还能怎么办呢? 他低下了头来。 “我恳请您再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殿下。”他想做最后绝望的努力。“难道继续这种无望的坚持对您有任何好处吗?” “先生,我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您再让我重复十遍也一样——我不会放弃我应有的权利。”艾格隆想也不想地就回答了他,“也许您说得对,这注定只是一种无望的坚持,甚至是脱离现实的夸夸其谈,但即使如此,我也不会忘记我生来就是统治这个国家的人,您就冷眼看着我溺死在这个梦境里吧!” 所以,没指望了。菲尼克高登只能叹息。 他懊恼,沮丧,郁闷,甚至痛苦,这些负面情绪在他的脑中盘桓,最后变成了愤怒,一股无力的痛心疾。 “什么叫生来就注定统治?难道您忘了您祖上只是一个小岛的岛民?几十年前波拿巴家族甚至算不上法兰西人!难道您父亲不正是趁着革命毁灭了这个国家的时机,动政变窃取了这个国家?他又有什么资格把法兰西作为私人家产传给您呢?”愤怒和痛心,让他不再如同刚才那样客气,“难道……难道波拿巴家族就不肯放过这个可怜的国家吗?她流的血已经够多了!” “这一点您说得也不错,我不否认,但是,请问这仅仅是波拿巴家族的责任吗?您倒是过于高看我们了。”艾格隆没有生气,反而冷笑了起来,“没错,波拿巴家族几十年前都只是一群岛民,只是承蒙路易十五陛下开恩才成为了法兰西人,可是波拿巴家族没有水晶球也没有魔法,它没办法催眠三千万人,让他们把皇位跪着奉献给自己,这一切不是法国人自己选的吗?战争在共和国时代就开始了,断头台也是革命党扬光大的,哪样能怪得上波拿巴呢?” 他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所以,是法国人自己选择流血,然后把一个最能带领他们流血的人奉为了至尊。如果法国人喜欢流血,那么您又能怪波拿巴家族什么呢?一切是他们自己选的,我们要尊重民族的选择,您才是在自以为是地为一个民族指路,不是吗?先生。” “您……您……”艾格隆的话,让高登先生一时说不出话来。 “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我现在幽居奥地利,手里没有一兵一卒,也没有几个铜子儿,如果法国人主动抛弃了我,那么我不可能再闹出任何水花,也不可能再给任何人添麻烦,哪怕我说自己是上帝的儿子也只会被当成个笑话,您也没有任何必要去害怕我、或者笼络我。”艾格隆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了下去。 “如您所见,我所能仰仗的只有法国人自己的选择而已,如果法国人民自己要选择波拿巴,想要找回他们曾经梦想的荣光,那您又怎么可能阻挡民族的选择呢?我建议您不要再做无谓的努力来说服我了,静静等待上帝的裁决就好了,说不定上帝已经注定我被法兰西抛弃,以默默无闻的小卒身份死去,那您还可以让奥尔良公爵省下一年六百万的支出,这不是很理想吗?” 好一个冷酷无情的宣言!高登先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寒气。 当年在国民议会里面,他已经见过太多更加无情的话了,但是从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少年口中,听到如此对一个民族如此轻蔑、如此毫不负任何责任的宣言。 他的辩才了得,说出的话让人难以反驳,可越是如此,越是能感受到他对法兰西人的满不在乎,就如同拿破仑常做的那样。 的确是继承人,一点也没变过。 对面少年的笑容越是俊美,在此刻他看来越是显得狰狞恐怖。 是时候结束了。 “好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殿下。”他再度躬了躬身,结束了两个人的对话,“我非常感谢您能抽出时间接待我,虽然我们两个的意见完全不能一致,但是彼此之间交换意见,恐怕也是一件好事。” “我也很高兴能够见到您,先生。”艾格隆笑着回答,“能够看到和平常不一样的人,总是让人很开心的。” 两个人再也无言,默默告别。 ============================================ 当艾格隆走回到原本的位置时,菲尼克-高登已经跟着根茨先生离开了。 他继续带着夏奈尔,重新开始了刚才被中断的散步。 “殿下,那家伙刚刚跟您说什么呢?看您表情好像不太愉快的样子……”夏奈尔鼓起勇气问。 “啊,他请求我放弃帝国皇位,忠诚于法国政府,为此可以付出一大笔钱给我。”艾格隆随口回答。 夏奈尔的表情顿时被惊骇和恐怖所占据,她睁大了眼睛,愕然看着艾格隆。 “殿下,您……您不会答应了吧?” “不,我没有。”艾格隆摇了摇头,“我告诉他我宁可一辈子受困而死,也不会对叛贼们屈膝。” “太好了!”夏奈尔松了口气,庆幸地拍了拍胸口,“我就知道,殿下您绝不会放弃的……” “所以你看,如果法兰西人自己乐意流血,又能够怪我们什么呢?”艾格隆耸了耸肩,然后小声咕哝,“我不顺应,他们反而不乐意呢。” “殿下,您在说什么?”夏奈尔没听清,于是又问。 “没什么,夏奈尔,谢谢你。”艾格隆笑着又看向了她,“没有你的鼓励,我不会这么快好起来的。” “这只是我应该做的。”夏奈尔微微红了脸,低垂下了视线。 16,请求 在根茨的伴随下,菲尼克-高登先生坐着马车,踏上了回维也纳城的归途。 一路上,他的表情凝重,再也没有了之前过来时的兴奋和期待,而这种情绪上的变幻,当然也没有逃过根茨先生那老练的目光。 “看上去,这是一次非常不成功的拜访?”在疾驰的马车当中,他小声对高登试探。 说实话他真的非常好奇,这位奥尔良公爵的特使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见拿破仑的继承人的,又会去谈论什么话题。 “确实相当不成功。”高登先生惨然一笑,“这不禁让我忧心忡忡。” “对什么忧心忡忡?”根茨立马追问。 “对我们,也对你们。”高登先生闷声回答。“我已经可以确信,莱希施泰特公爵并没有放弃自己曾经失去的一切,他仍旧坚定地认为自己有资格主宰法国。” 虽然有意控制自己的表情,但是根茨先生的眉毛仍旧微微跳动了一下。 “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个秘密,殿下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有一些宏伟的梦想也非常正常。”他并没有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是含混地回答。“一个人在少年时期总会有些妄想的……” “如果他的雄心注定只是妄想的话,那么对我们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件好事,但是……我害怕因为各国的私心和互相嫉恨,结果最后让一切都变得难以收拾。”菲尼克-高登摇了摇头,“别忘了,直到1813年,欧洲各国才算是真正联合起来向拿破仑进军,最终才制服这个可怕的伟人……” 根茨先生骤然沉默了。 “我知道你们奥地利是怎么想的,你们想把这张牌捏在手里,用他来吓唬所有人,尤其是我们法国人,借机来牟取让步。可是这种精巧的外交手段,到头来最终可能会给所有人包括你们自己带来无穷的祸患。”高登先生微微摇了摇头,显得意兴阑珊。 “也许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中,不会生这种情况,但是我们注定都活不过这个年轻人的,等我们这一代人都死了,拿破仑时代的亲历者都已经凋零,那时候已经没人记得血流成河的残酷,孩子们只记得荣耀和光辉,他们厌倦了和平,把妥协当成投降,把忍耐当成苟且,那时候他又有大把的机会,来施展那些蛊惑人心的狂想了!” 眼看他有些激动,根茨先生勉强地笑了起来。“真没想到您居然对波拿巴家族这么反感。” “不,我一点也不反感,即使到今天,我还是对皇帝钦佩不已。他用自己绝顶的天才把整个民族带上辉煌,然后又用自己无限制的狂想亲手毁了它,我没有资格评价他,只能仰望。”高登先生苦笑着回答,“只是我们这个可怜的国家,已经再也承受不起又一个拿破仑的狂想。” “在你看来这个少年人真的有这个能耐吗?”根茨先生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成为一个新的拿破仑并不是靠血统就做得到的。” “至少在精神上,他有这个能耐,年纪轻轻就能把我辩驳到无话可说的人并不多。”高登先生苦笑了起来,“在军事上他有没有这个能耐我不知道,如果没有的话,那岂不是更可怕吗?在拿破仑治下巴黎被外国人占领了两次,我不想再看到第三次了……” 看到高登对莱希施泰特公爵如此忌惮,根茨微微眯上了眼睛,似乎若有所思。 “你们奥地利人,尤其是梅特涅先生,喜欢玩弄阴谋诡计,但是我恳请你们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玩火,不然小心被火烧到自己身上。”高登先生又强调了一遍,“确保他不要再登上皇位,符合我们所有人的利益。” “这一点……我倒是可以跟您透个底。”犹豫了片刻之后,根茨先生最终还是决定跟对方据实以告,“相阁下不打算让他继承任何一寸土地,也不打算解除对他的管控——哪怕未来我和梅特涅都已经不在人世,我们的后继者也绝对不会改变主意。” 听到了根茨的保证之后,菲尼克-高登的表情总算轻松了不少,长出了一口气。 “你们终究还是有些理智……” ================================================== 根茨和高登的密谈,艾格隆当然无从得知,在访客离开之后,他又恢复了惯常的生活轨迹。 对他的课程教育还在继续,但是因为之前受伤的缘故,他没必要承担体力上的课程,而是以语言、数学和历史哲学之类的课程为主。 这种一成不变、枯燥无味的生活当中,倒也并不缺乏亮色。 苏菲公主时常会过来找他,带他散心,想尽办法来让他开心起来——这大概也是因为坠马事件后的补偿心理吧。 今天阴云密布,气温凉爽舒适,她带着艾格隆来到了花园当中,一起绘画写生。 公主殿下今天穿着宝蓝色的长裙,在这个年代还没有能染出这种特殊蓝色的合成染料,只能用来自阿富汗的青金石捣碎之后制作而成的,这些昂贵的青金石甚至比同等质量的黄金还贵。 在它的衬托下,公主殿下更加显得光彩照人。 而此时她正坐在大理石长椅上,手中拿着画笔,微微皱眉,凝神静气地注视着远方的景象,面前则放着一个支架,支架上铺陈着画布。 公主接受的教育当然包括绘画,而她也下了相当的苦功,技法算得上出众,只是她从不喜欢让自己的画作流散在外,每次画完之后基本都会销毁掉,极小部分非常满意的,也只会被收藏起来,偶尔拿出来自己欣赏一下。 眼下,她心无旁骛地挥动着画笔,旁边是她椭圆形的木制调色盘,以及一个静静站着的少年。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她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把画笔搁在了支架上,而画布上已经出现了一幅画的大致轮廓——树丛当中隐藏着的几座雕像。 “艾格隆,真抱歉让你等待了这么久,一定很无聊吧?”她有些歉意地向少年笑了笑。 “其实我感觉还挺不错。”艾格隆回答,“就在这里看着您画画,总比看着一群老头的脸要强得多。” “你这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啊?”苏菲公主忍不住笑了出来。 “十足的夸奖,我可以跟您保证。”艾格隆诚意十足地回答。 “那好,我就收下了吧。”苏菲公主笑着点了点头,“看到你最近恢复得这么顺利,我也感到很开心呢。” 虽然现在天气阴郁,但是公主殿下显然心情相当不错,谈笑当中充满了让人愉快的气氛,连带得艾格隆也不禁心情好了不少。 两个人谈笑当中,苏菲公主突然转开了话题。 “艾格隆,我听到有传言说,皇帝陛下想要给你找一个结婚对象。” 说到这里之后,她促狭地眯起了眼睛,“你有没有感觉非常期待啊?” 艾格隆稍微呆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我并没有什么期待感,对我来说,现在恐怕还没有到结婚的年纪,我还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暂时没有兴趣考虑这种事。” 虽然很意外,但是他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用意——奥地利皇室大概是打算长久地把自己拴在这里了,而且如果万一有了继承人,那自己到时候岂不是可有可无? 所以他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 “又不是现在就让你结婚,只是在物色人选而已啊……”苏菲公主笑着摇了摇头,“我想等一切都处理合适,大概也要一两年吧,那时候你刚好成年,其实也挺不错的嘛……” 还没有等他回话,苏菲公主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 “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话吗?不知道哪个公主能够有这样的幸运,能够常伴在你的身旁——我仔细替你考虑了一下,如果你能娶到一位哈布斯堡家族的公主的话,也许对你的处境会有很大的改善,特别是如果你的岳父在这个家族里很有言权的话……应该能够让你自由很多。” “什么破烂岳父,我才不需要呢!拿破仑说过自己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跟哈布斯堡的公主结婚,那位上了断头台的倒霉国王,也是被哈布斯堡的公主害惨了……”艾格隆撇了撇嘴,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比起什么哈布斯堡,我倒是乐意在您的身旁,越久越好。” “我是在跟你正经商量呢!”苏菲公主微微脸红了一下,然后怒而呵斥,“别老是用这种话来当成挡箭牌,你以为这种话我从小到大没听够吗?” “这是我的真心话。”艾格隆仍旧毫不退缩地看着对方。“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出来,感觉当然不一样吧?” 在少年的逼视下,苏菲公主莫名有些心跳加起来。 “别说这种混账话,我已经结婚了……”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慌乱,她连忙回答,“你不应该这样说话的。” “所以我就更不能结婚了不是吗?”艾格隆又往她的身边凑近了一步,“我不需要一个给我添乱的人,有一个王子身处其间已经够让人倒胃口的了!” “住口!”苏菲公主厉声呵斥,终于让少年停住了口。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她别开了视线。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可以当做都没听见……以后也别再说了好吗?” 艾格隆没有回答,只是悻悻然地转开了视线,看着远方。 眼见他闷不做声,苏菲公主突然有些后悔起来,生怕自己的严厉态度让他伤心失落。 “艾格隆,不要生气了……我只是……只是……”她连连开口,但是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开心一点……所以我们别争吵了好吗?刚才是我有点过分了,你别放在心上,我们换个话题吧。” 感情总是从那些最微妙的细节当中流露出来的,这一个小小的退让,却似乎又蕴含着太多的含义。 呵斥和哀求,到底哪个才是真意呢? “那么,为我画一幅您的肖像画好吗?”艾格隆重新转过头来,忧郁地看着苏菲公主。“我想永久地珍藏起来。这一点微不足道的要求,您能答应吗?” “好,当然可以了。”苏菲公主立刻点了点头,然后重新拿起了画笔。“那你也笑一下,别愁眉苦脸的。” 艾格隆展露出了被严格训练后的优雅笑容,端详着公主殿下。 17,兴趣与惭愧 看着艾格隆柔美的笑容,苏菲公主悬起来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刚才厉声呵斥的话一说出口她心里就觉得后悔了,生怕伤了少年人的心,还好最终还是挽回过来了——虽然少年人提出了一个条件,但是只要大家都开心起来,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要求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另外,她在内心深处也没有真的生气,少年人所展现出来的炽烈情感,既让她害怕,又有一点兴奋,更有一点点的心跳耳热。 毕竟被一个如此俊美又可爱的孩子如此仰慕,又有谁会不高兴呢? 艾格隆只是从小太缺乏朋友,所以渴望亲情,然后误以为对我的仰慕就是爱恋罢了……只要以后他有了妻子和自己的家庭,以后再回想起这时候的言行,恐怕自己也会羞惭的吧。 归根结底,是奥地利人太亏待他了,苏菲心想。 一想到这里以后,苏菲又不禁爱怜地瞟了少年人一眼,两个人之间小小的争执也随之烟消云散。 接着,她不动声色地重新摆弄起调色板,用颜料混合出颜色。艾格隆想要一副自己的肖像画,所以这就是双重的考验了——既考验自己的画技,也考验自己的容貌,在这个问题上,她的自尊心可不容许自己有任何闪失。 “艾格隆,你想要我画什么形象呢?”她顺口问艾格隆。“如果没要求的话,我可就自由挥了哦。” “您什么时候都很美,但此刻我觉得是最好的。”艾格隆小声回答。 …… “好吧,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沉默了片刻之后,苏菲公主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人走到了喷泉旁边,在涓流流淌的轻响当中,静静地看着水池中的倒影,接着苏菲公主重新支起了画架,开始作画。 艾格隆这次也一样静静地站在公主殿下的旁边,看着她一笔一笔地作画,渐渐地画布出现了模糊的轮廓,然后随着画笔的不断移动,颜色的越来越鲜明,画里面的场景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一个站在喷泉旁边、穿着宝蓝色长裙的青年女子形象,就展现在了画作当中。 苏菲公主放下了画笔,然后仔细地端详了一下画作,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艾格隆,画好了,你觉得怎么样?”接着,她转过头来看着艾格隆,满怀期待地问。 这个问题,永远只有一个答案。 “真的很好看。”艾格隆仔细端详了一下,弯下了腰,满怀感激地看着苏菲公主,“我一定会好好珍藏起来的,殿下……真的很美,无论是画作还是人。” 平心而论,真的很好看。 “你现在可真不像个孩子了!”苏菲公主斜睨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嗔怒的样子,“到底是谁教会你这些的?” “我们相处这么久了,难道您还不了解我吗?我不会违心地去为了讨好别人而说假话。”艾格隆笑着回答。“所以如果我说好,那么您就放心吧,是真的非常好,” “好,那我这次就姑且相信了吧……”苏菲公主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人之间再度无言,一起端详着刚刚完成的画作。他们静静地听着风声和流水声,仿佛偌大的宫廷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一样。 “殿下,我最近有了一个新爱好。”沉默了许久之后,艾格隆突然说。 “什么爱好呢?”苏菲公主好奇地问。 “我迷上了看戏剧的剧本,比如莎士比亚和莫里哀的那些……前几天我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艾格隆看着公主殿下,然后悠然回答,“我觉得我也能试试写写剧本,我现在的脑子里就有了一些场景的构思,我觉得我可以试试。” “是吗?”苏菲公主顿时就来了兴趣,“那你赶紧努力吧,我真想看看呢!” “现在我的技巧和文笔都不成熟,而且那些零碎的想法也没有任何连贯性可言,我可不敢献丑,惹您的笑话。”艾格隆满面羞惭地低下了头来,“但是我真的想要往这方面努力,所以……我想请您有机会的话,带我去维也纳城里看看剧院,这样我应该能够学到一点重要的东西。” “什么?”如同艾格隆所预料的那样,苏菲公主听到这个要求十分惊讶。“你想去逛剧院?” “准确地说,是在您的陪伴之下去。”艾格隆略微羞惭地低下了头,“如果这个要求让您感觉为难,那……那您就当我没有说过吧,我只是一个突奇想而已。” 苏菲公主沉默了。 按理说来,艾格隆提出的请求有点难办,可是他清澈而又渴盼的眼神让她又感觉难以拒绝,更何况两个人刚刚还生了争执,她实在不想又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而且……和艾格隆一起逛逛剧院,应该也有点乐趣? “如果这就是你的爱好的话……我会支持你的。”过了片刻之后,她轻轻点了点头,“我跟王子和皇帝陛下说一下,你受了伤,老是闷在宫里确实也太没有意思了。” “可是……如果他们不答应的话……”艾格隆又有点犹豫踌躇。 “如果他们不答应,我就想办法让他们答应为止,这个事情我来解决就行了。”公主殿下想也不想地回答,“我们之前吃饭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你热爱纸笔胜过热爱刀枪是一件好事,而皇帝陛下也深以为然,既然这样的话,你往这方面展兴趣也是一件好事……我想陛下应该也没有理由不答应。” “太好了!”艾格隆惊喜地抬起头来,“那就拜托您了。” “别高兴那么早,我也是有条件的。”苏菲公主摇了摇头,“第一,你和我身份特殊,我们绝对不能以本来的身份前往剧院,只能低调行事;第二,你来去都在包厢里呆着就行了,不要跟外界多来往,有什么事情让我和跟过去的卫兵来处理就行……艾格隆,抱歉,我也不想这样限制你,但如果没有这些条件的话,我恐怕很难让老头答应。” 正合我意。 “没关系的,无论结果如何,我绝对不会对您有怨言,您对我的帮助已经够多了……我真的非常非常感激您。”艾格隆连忙表露心迹,“殿下……我真的无法用语言表述出对您的感激,如果我能够做什么让您开心的事情,请尽管吩咐吧!” “我对你别无所求,只要以后你别再给我闹脾气,乖乖听话就好了……”苏菲公主俏皮地眨了眨左眼,“艾格隆,做得到吗?” “如您所愿。”艾格隆停止了腰杆。 他说得非常诚恳,但是在同时,心里却也有一点点的歉疚。 他所谓的“对写剧本产生了兴趣”当然只是一个托词而已,最终的目的是借助苏菲公主,获得一个可以定期出宫前往维也纳城的机会——虽然这个机会目前还没有任何用处,而且到时候他肯定还会受到严格的监视,但是至少能够让他进一步产生和外界的接触。 只要能够有接触,就必定能够制造出机会来,在此之前,他无需心急,一切都可以慢慢来,反正他还有的是时间。 然而,这么做同样也意味着他利用了苏菲公主对自己的疼爱和迁就,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这种疼爱和迁就,目前为止他也只在她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 他很不喜欢看到自己这么做,然而尽管他不想,但是他必须这么做。这是他整个计划的重要一步,如果不能建立起对外界的联系,那么所谓的逃脱计划注定只能是一个白日幻梦而已。 而这关键的一步,却又被公主殿下轻而易举地答应了下来——她纯粹是为了让自己开心而答应的。 对不起……殿下。 要是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补偿你的,尽我所能。他在心里暗暗誓。 “好了,我们回去吧,帮我搬走它。”许久之后,苏菲公主提议。 油画的干燥度很慢,今天艾格隆是不可能把它收藏起来了,所以他帮公主把画架收了起来,然后带着画架上的画一起走回到宫室当中。 一路上,苏菲现,艾格隆沉默不语,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 “艾格隆,你在想什么呢?”于是她问。 “其实我在想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艾格隆笑了笑,掩饰住了自己心中的不安和惭愧。 “什么问题啊?” “如果微服过去的话,那么我们肯定不能以现在的名号吧?”艾格隆微笑着看着对方,“所以我们假扮成姐弟怎么样?我是弟弟弗朗茨,你是姐姐索菲娅。我们两个出去说是姐弟,肯定没人会不相信吧?” 苏菲公主顿时停了下来,她微微有些脸红,不过应该是兴奋而不是羞涩。似乎她也被挑起了兴致。 “听上去好像挺有意思的样子。”片刻后她点了点头,“那么……我们应该叫什么姓氏呢?” “您有什么好建议吗?”艾格隆反问。 “嗯……”公主殿下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然后似乎有了主意,“你觉得梅明根(memmingen)怎么样?这是我们巴伐利亚的一个小城市,我小时候去那里玩过,风光非常不错,给我留下了很不错的回忆。” “那就这个吧!”艾格隆兴冲冲地点了点头,“我们肯定也能留下更美好的回忆!” 就在这一刻,他决定了,以后在不方便用真名的时候,就一直用弗朗茨-梅明根作为自己的假名。 有些东西是值得纪念的。 18,流言蜚语 “我们肯定也能留下更美好的回忆!” 看到艾格隆如此兴奋的样子,苏菲公主也忍不住莞尔。 “这样你开心了吧?这时候又像个孩子了……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到那里以后就是索菲娅-梅明根和弗朗茨-梅明根姐弟,你可给我记好了,免得弄出差错来让我为难!” “嗯,我记住了。”艾格隆兴奋地弯了弯腰,“到那时候,您就是我的亲姐姐,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除了您我谁也不认!” “又开始不正经了!”苏菲公主瞪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你到底跟谁学得这么油嘴滑舌,难道这是法兰西人的民族天赋吗?” “即使有这个民族天赋,我也只会对那些爱我的人说。”艾格隆郑重的地回答。“殿下,我愿意做讨您欢心的事情,是因为您一直都如此亲切地对待我,我是自内心这样说的,我只恨自己说得还不够动听,让您没有开心起来。” “唉,真拿你没办法。”眼看无法说赢少年人,苏菲公主也只能耸了耸肩,放弃了矫正他的想法。 不过,她骂归骂,但又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听这种这种甜言蜜语呢?尤其是自己本来就深有好感的人说出来。 就这样,两个人一边谈笑聊天,一边回到了艾格隆的居所,他准备把画架搬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 刚打开门,女仆夏奈尔就连忙跑到了门口。 “殿下!” 一看到他正在搬东西,夏奈尔连忙迎了过来,伸手想要去接过画架和画板。 “没关系的,让我自己来吧。”艾格隆摇了摇头,“油画现在还没有干燥,要是不小心弄坏了就可惜了。” “明白了。”夏奈尔服从命令,收回了手,但是总有些担心,不停地注视着艾格隆。 “夏奈尔,我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了,这么一点体力活动根本不碍事的。”艾格隆笑着说,“你还是帮我收拾一下地方吧,我要把画板挂上去。” “好的!”夏奈尔点了点头,然后麻利地在墙角边清理了一下,把已经悬挂的油画和装饰品拿下来,然后帮助艾格隆将画架和画板放置到了那里。 苏菲公主一直在旁观着,直到他们收拾好了以后,她对着夏奈尔开口了。 “夏奈尔,看上去你照顾殿下很周到啊。” 夏奈尔停了下来,恭敬地看着公主殿下回答,“因为您的命令,我必须尽心照顾殿下。” “仅仅是因为我的命令而已吗?”公主微微笑了一下,“我看你好像挺开心的样子,比在我身边的时候还要开心不少呢。” “……”夏奈尔停顿了片刻,有些惊讶和慌乱,一下子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不要惊慌,我只是在夸奖你而已,殿下能够恢复得这么快,你确实是有功劳的,我以后也会奖励你——谢谢你尽到了女仆的职责。”公主殿下继续微笑地看着她,“去给我和殿下拿一点饮料过来吧,我们刚刚在外面站了很久了,都有些口渴。” “是。”夏奈尔如蒙大赦,连忙退出了房间。 在夏奈尔短暂离开之后,苏菲公主转过视线来看着艾格隆,眼神里有些戏谑。 “殿下,您刚刚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呢?”艾格隆当然明白对方刚才是故意叫开夏奈尔的,所以有些不解。 “她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苏菲公主回答。 一瞬间,惊骇让艾格隆几乎失态,就连呼吸都差点停顿下来了。 苏菲公主刚刚现了什么端倪了?自己的计划还没有真正开始就出现什么纰漏了吗? “您……这是什么意思呢?”他勉强自己维持着镇定,然后问。 “你难道没察觉到她看着你的眼神吗?”苏菲公主反问,“那眼神不是一个普通下人对主人应有的感情,仅仅凭借直觉我就能够察觉得到,她对你抱有异常强烈的感情——所以,艾格隆,真有你的,这才短短十几天你就能够做到这一点了……” 公主殿下的语气有些奇怪,而艾格隆却一时难以去感受这些,他反而在担心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公主殿下到底察觉到了多少东西? “真的是这样吗?”他讪笑了起来,似乎有些不太相信,“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虽说是女仆,但毕竟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儿,大概还在做王子的梦吧。”苏菲公主笑着回答,“这种事其实外面挺常见的,女仆想要和主人家的少爷生点什么,然后借此来翻身做主,最差最差也能够得到一大笔的金钱作为恩赏和封口费……你是见识太少所以才觉得很奇怪而已……” 啊……虚惊一场。艾格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公主殿下虽然察觉到了夏奈尔的态度有点奇怪,但是她并没有往危险的地方去想,反而向着世界上最普遍的那种情况去想了。 这样就好…… 虽然心里如释重负,但是他表面上却没有展露出来,反而显得有些迷惑和为难。 “那我应该怎么处理呢?” “所以说,你看着长大了,其实不过还是个小孩子嘛……”公主殿下不耐烦地抬起手来,捏了捏他的耳朵,“她最近对你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吗?有没有勾引过你?” “没有……我没有感觉到。”艾格隆连忙摇了摇头。“她挺守规矩的。” “那就好,算她还有点自知。”苏菲公主点了点头。“看她照顾你这么得力,那最近先这样吧。如果她对你做出了什么越矩的举动,你就告诉我,我会让她受到应有的教育的。” “什么教育……?”艾格隆忍不住反问。 “这个,就不需要你来过问啦~”公主笑了笑,“她是我从巴伐利亚带过来的女仆之一,巴伐利亚没人会记得她,奥地利更加也没人会关心她的存在,我想要她怎么样都可以啊。” 在提到夏奈尔的时候,公主殿下的语气平淡而又略带着点轻视,犹如是在讨论另外一种生物一样。 虽然待他非常和气,几乎有求必应,但是公主终究是公主,她不可能思想先进到把人人都看做平等的人。在她眼里,夏奈尔终究只是她从巴伐利亚王国带到奥地利帝国的嫁妆的一部分罢了,她可以随意处置。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顿时有些恻然。 “喂,你把我想象成什么啦?血腥女王吗?”看到他复杂的表情,苏菲公主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她要是真的敢乱来,我不会让人把她沉到多瑙河底的,顶多申斥一番然后解雇,让她自生自灭去罢了……” 她的话简短而又平淡,但是艾格隆听来却灵光一闪,他记住了这句话。 就在他们谈到这里的时候,夏奈尔重新进来了,手里拿着托盘,托盘上还放着两杯咖啡。 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到了桌上,两个人坐在沙上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聊天,一边还喝着咖啡,惬意地度过了下午后又一段时光,直到临近傍晚,苏菲公主才起身离开。 在她离开之后,夏奈尔弯下腰准备收拾桌上的东西,而艾格隆却叫住了她。 “夏奈尔,刚刚公主殿下对你起了疑心。” 夏奈尔吓了一跳,但并不显得意外。 “看来真是如此……难怪刚才她对我是那个态度。” “不过,她起疑心的地方不是在我们计划的方面,而是……”艾格隆说起来自己都有些尴尬,“她怀疑你想要勾引我,谋取利益。” “啊!啊?”夏奈尔顿时惊呼失声,片刻之后又面红耳赤,“殿下……公主她……她……” “现在暂时已经没事了,不过你以后也要注意下,公主殿下起疑的话,说不定以后别人也会起疑心。”艾格隆打断了她的话,“我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她知不知道你的身世?” “不知道。”夏奈尔摇了摇头,“为了防止我们被欺负被歧视,欧仁殿下收养我们的时候都会帮忙隐匿掉我们的身份的,后来派去当公主殿下女仆的时候,更加没人关心我祖上是哪儿人了……” “那就好……”艾格隆松了一口气,然后转开了话题。“你好像很害怕她?” “倒不如说只有您不用害怕她罢了……”夏奈尔苦笑着回答,“她只是对您这么和气,对我们可不一样……一直都很严格呢。” “啊?”艾格隆大感惊讶,他可没有意识到在旁人看来公主殿下居然是这种形象。 “您别误会,我不是说她的坏话,她只是待人严格,并不会特意欺负人,而且对我们的赏赐也相当丰厚。”夏奈尔小声说,“再说了,像我这种人,平常也没有什么机会去触怒殿下吧……” 说到这里,她仿佛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说了下去,“不光是对我们这些跟着她过来的人,对宫里的其他人,她也一样毫不客气的,虽然才来了两年多,但是宫里的那些女官们在她面前都已经噤若寒蝉了,就连她的丈夫也被整治得服服帖帖,谁也不敢多说话,宫里几乎没人胆敢违逆她的意思,偶尔有这么做的人,也立刻就会遭到严厉惩罚。所以,那些暗地里怀恨在心的人就传言说……” “传言说什么?”艾格隆问。 “说她对您另眼看待,是因为喜欢美少年,就跟那个什么《唐璜》里的贵妇人一样。”夏奈尔尴尬地脸红了起来,“我没看过那个东西所以不知道,但是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吧……” 这个年头,虽然英国大诗人拜伦已经于1824年死去,但是他的长诗《唐璜》在大6上早就已经流行了起来,书中开幕的时候,年仅16岁的主人公唐璜和贵妇人唐娜-茱莉亚私通,使得当地的上流社会哗然。唐璜的母亲为了儿子的安全,只得把他送到欧洲去旅行,唐璜的故事也就此开始。 用这个典故,不用说也能明白到底是什么用意了。 可是,在宫廷里,类似的流言蜚语永远也是少不了的,想拦也拦不住吧。 “那你……你怎么看呢?”艾格隆压制住了心中的不愉快,然后再问。 “这种流言蜚语,我们当然不会当真了。”夏奈尔先是摇了摇头,但很快又低下了头来,“不过……看到公主殿下和您平常的来往,说实话,我也有点相信你们感情非同一般……” 噗哈哈哈 艾格隆忍不住失笑。 是啊,旁人又不都是瞎子,两个人平常态度这么亲密,公主殿下还用极其反差的态度对待自己,要是没有一点流言蜚语那才奇怪了。 “那……公主殿下知道吗?” “这个谁也不敢问,不过我想……她应该知道的吧,宫里什么风吹草动她都知道。”夏奈尔想了想,然后回答。 所以……即使这样,她也没有在意,依旧满不在乎地同我来往,亲切地照顾着我,也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表露出任何负面情绪。 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 19,开导与决定   “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   艾格隆看似平淡的反应,在夏奈尔眼里却大为不同。   虽然和自己效忠的君主相处的时间还很短暂,但是身为女仆她从小也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领,因而已经对陛下稍稍有点了解了。   也许是因为长期压抑的缘故,他待人有些冷漠,言辞也非常刻薄,甚至有时候有点残酷,但是他从来不乱脾气,更没有贵人们时常拿下人泄的毛病,即使心里生气也是喜怒不形于色,对自己和其他人都非常礼貌。   但是现在,他应该非常生气——因为陛下心里,真的很在乎和苏菲殿下的感情啊。   也对,偌大的宫廷当中一直只有公主殿下对他照顾有加,他要是不感恩才是奇怪吧。   现在她想要安慰,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为好,同时艾格隆之前曾经严令禁止过她干涉自己的事情,因而她现在就算心里着急也不敢再说话,只能默默地站在少年的旁边,用这种方式来安慰他。   “夏奈尔,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良久之后,艾格隆突然问,“你以一个女孩子的立场来回答我,可以吗?”   “请您尽管问吧。”夏奈尔立马点了点头。   “我承认,我接近公主殿下,带有一些功利的目的,她是我逃脱计划最重要的依靠,也是我为了逃离所不得不付出的代价。”艾格隆略有些颓丧地垂下了视线,“但是,在功利的同时,我也非常喜欢她,我讨厌自己这么做,并且对她怀有一种歉疚。刚刚从你口中得知这些情况之后,我的歉疚更加深了……是的,一个人要是被别人如此好意对待却一点感触都没有,那岂不是全无心肝了吗?”   夏奈尔没有答话,等着艾格隆说完,在寂静的房间里面艾格隆犹如是一个人自说自话。   “但是就算歉疚,计划还是要继续,而且必须继续。但可以想象得到,如果我真的逃脱了,她一定会受到责难,在这种情况下,她会不会非常恨我?”   “应该会有点恨您吧。”想了想之后,夏奈尔小声回答。   “果然如此吧……我真可笑,还去抱着侥幸心理。”艾格隆苦笑了起来,“被人欺骗,是个人都会怒不可遏吧?好吧,我会接受这个代价的……”   “不,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夏奈尔摇了摇头。   “什么?”   “我在殿下身边侍奉了几年,对殿下还是有些了解的。我觉得到时候与其说恨您欺骗了她,倒不如说,她会恨您从她的身边逃走了……”夏奈尔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殿下对您那么喜爱,一定会很舍不得您离开的。毕竟离开之后,再见就不知道是哪一天了,一想到这里肯定会恨意难平吧……”   夏奈尔的话,让艾格隆似乎有些懵懂。   但是好像又挺有说服力的。   “那你觉得,我值得她这么对待吗?”艾格隆再问。   “当然值得了!”夏奈尔想也不想地回答。“先您风度翩翩,而且长相也可爱,不然说什么都没用啦。除此之外,您之所以被人喜爱,不仅仅是因为身份,而是因为您不甘于平庸……您有那种有朝一日一定要建立一番事业的抱负,这种志气和傲气,当然会得到殿下的青睐了,人人都想要仰慕英雄不是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脸微微红了。   “殿下讨厌平庸之辈,哪怕一个人再怎么尊贵的身份,如果才智平庸而且胸无大志的话,又怎么可能被看得上呢?您看,王子殿下她就一点也瞧不上,她连皇帝陛下都有点不放在眼里呢!女人有时候挺矛盾的,又希望心上人一直呆在身边,但如果一直缩在身边她又会有点瞧不起。”   艾格隆惊讶地看了看夏奈尔,他没有想到,夏奈尔居然能够说出这么富有见解的话来。   而且似乎还言之有理。   他仔细思索夏奈尔的话,最后从沙上站了起来。   “你说得对,我不仅仅是一个人……我还背负着太多人的期待,我的名字、我的处境绝不容许我平平庸庸地作为一个可悲的宠物,在这个地方老死,殿下对我的期待也绝对不止于这么一点。”他看着窗外的月光,然后略带激动地说,“毫无疑问如果我跑了,她会恨我,但是这股恨意至少我以后有机会补偿,而且我一定会去补偿;但如果我只是呆在这里,辜负所有人的期待,那么我又算得了什么呢?可笑的小爬虫罢了,又有什么理由被人喜爱呢?”   他抬起手来,指着房间那些奢华的家具和装饰,“雏鹰必须长大,然后展翅高飞,如果只是被圈养在这个鬼地方,哪怕身边金碧辉煌又有什么意义呢?”   “殿下,您说得太对了!”夏奈尔重重地点了点头,“公主殿下就算一时会气恼,但是最终也会为您而感到开心的吧。”   “是这样。”艾格隆快步在房间里踱步,他眼神闪动,志气高昂。“对,就是这样。”   夏奈尔的开导,让他刚才心里的一点愧疚和迷茫消失不见了,他又精神百倍地投入到了自己的计划当中。   他知道,夏奈尔这番话有她的立场因素。   因为生怕自己会放弃,所以她会故意捡最能够鼓动自己的话来说,但是这没关系,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目的,她说的话对自己来说有启有道理就够了。   “夏奈尔,接下来我会找机会和公主殿下一起定期去维也纳,到剧院去看戏,而我会想办法带你去。我肯定会被人监视哪儿也去不了,而你就轻松很多了,到时候你就负责帮我沟通外界消息。”他停下了脚步,解释了情况。“但是你一定也要注意小心谨慎,轻易不要和人沟通聊天……”   “好的,我明白。”夏奈尔马上点头遵命,然后反问,“那……会有什么人和我接头吗?”   “这个我们只能听天由命,如果没有的话,那我们只能一直等待。”艾格隆摇了摇头。   “是这样吗……”夏奈尔略微有点失望。   很明显,夏奈尔并不知道其他波拿巴家族支持者的位置,也没有联系方式,甚至没办法去主动寻找,这确实是巨大的缺憾。在有波拿巴支持者主动接触过来之前,他们只能静静等待。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等待了这么多年了,不在乎多等待一些时间。   “别灰心,夏奈尔,除了完全被动等待之外,我还有别的办法。”艾格隆突然说。   “殿下?”夏奈尔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跟公主说我想要写剧本,试着当个剧作家,虽然这只是一个让她答应我要求的借口,但是我并不是纯粹开玩笑的,我准备认真去写一些剧本,然后花钱让剧院去演出。”艾格隆回过头来看着夏奈尔。“而你就负责和演员们接触。”   “您……您是想要用这种爱好来打时间吗?”夏奈尔有些惊讶地问。   “不,当然不是了。”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我要在剧本当中掺杂一些波拿巴家族的密事,只有家族内部知道的东西,在维也纳这种都市,信息传播度非常快,而且剧院也不缺观众,随着一场场演出,最终会有人找到源头的那家剧院……然后我们就有希望了。”   “是这样吗?!”夏奈尔先是惊讶,然后狂喜。“太好了……”   接着她又有些狐疑,“不过,殿下,您来奥地利的时候不是才四岁吗?您怎么会知道什么家族秘闻呢?”   这个问题击中了要害,差点让艾格隆维持不住表情。   总不能告诉她,这是自己在后世的各种传记和历史学家作品里面看到的吧?   “我是从身边保留下来的父亲的一些书信和手稿里面看到的。”片刻之后,他随口回答。   这个回答有点牵强,但是夏奈尔却很快相信了。   一方面她必须相信,另一方面她亲眼看到过艾格隆从书桌里拿出了那么贵重的皇室怀表送给了自己——如果连这么贵重的东西都能偷偷保存下来,那么留下一些书信和手稿也非常简单吧?   “可是这样的话,到底什么时候会成功呢?万一一直被忽视、被错过了怎么办?”夏奈尔又有些担心地问。   “那就要看我的支持者的脑瓜、以及运气了,有时候我们做完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之后,就只能听天由命,等待上帝赐予一次好运气。”艾格隆耸了耸肩,“夏奈尔,虽然这么说没有什么根据,但是我坚信我会被上帝眷顾的,如果没有一点点运气的话,我就不可能成为我了。而且我一定要成功,除了成功之外我什么都不是!”   夏奈尔以崇敬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少年。   他背对着窗户,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月光如同为他洒上了一层光辉,这一刻他的话好像让人无法质疑。   对,这才是我需要去效忠的人,这才是值得我去赴汤蹈火的人呐!   “陛下,您说得对,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她深深弯腰,行了个礼。   艾格隆看了看女仆,然后又回头看了看深邃冷漠的夜空。   是啊,计划已经开始了,那就没有任何理由去犹豫、去后悔。骰子已经掷下,接下来就让上帝来裁决谁对谁错吧。   我一定要赢。只有赢了,之后才能弥补自己失去的一切;只有赢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才是合理合情;只有赢了,才有机会不去辜负别人寄予的期待。   所以,那就去赢吧。少年捏紧了拳头。   =============================   签约成功了……谢谢书友们第一时间的打赏,感激! 20,母亲   这一晚,艾格隆睡得极其香甜。   和夏奈尔的对话,让他得到了精神上的鼓励,原本心头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因而早上起来以后,他感觉自己精力充沛。   在夏奈尔的侍奉下,他吃完了早点,而这时候,他的监护人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躬身行礼。   “殿下,看到您如此精神焕,我感到由衷的高兴。”   “谢谢您的关心。”艾格隆礼貌地点了点头。   “考虑到您的身体康复状况非常理想,那么我认为,您原本已经被中断的课业应该能够继续了,不知道您意下如何呢?”伯爵再问。   “嗯,就这样吧。”艾格隆点了点头,同意了对方的看法。   最近因为他处于休养阶段,所以所有跟体力有关的教育都已经被暂停了,而经过伯爵的评估,自己现在的身体已经基本康复,所以这些课业应该重新启动。   “那好,我现在就通知上尉。”伯爵欣慰地笑了笑,“当然,我会让他注意分寸的,您的身体不能有闪失。”   很快,艾格隆按照以往的习惯,来到了美泉宫的制高点凯旋门的旁边,而这时候他的剑术和军事教师福雷斯蒂上尉,已经等候在了那里。   一看到艾格隆,上尉以军人的礼节,将右手放到了胸口,“很高兴又可以在这里见到您,殿下。”   “很高兴见到您,上尉。”艾格隆也颔向对方致敬,“这段时间真的把我给憋闷坏了,一想到又可以和您学习剑术,我就忍不住感到兴奋。”   在艾格隆的恭维下,上尉严肃刻板的脸上也忍不住漏出了一丝笑容。   “能拥有您这样勤奋的学生,也是我的荣幸。”   上尉这话倒也不纯粹是恭维,因为他之前见到的贵介子弟大多数因为养尊处优而吃不得苦头,同时因为地位的优越,所以经常不服管教,自己也拿他们没办法;可是这位伟人的儿子却不一样,他从不在自己面前端架子,而且在自己教授剑术的时候任劳任怨,吃苦头的几乎从不抱怨,实在是相当难得。   只可惜……他的命运实在不好,上尉在心里忍不住出了叹息。   抛开了私心杂念,上尉又拿出了训练用的长剑递给了艾格隆,然后一般和他实战演练,一边耐心跟他解说步伐和力的技巧。   因为体谅艾格隆伤势初愈,所以这次上尉也留了手,放慢了脚步节奏,让艾格隆的压力减轻了不少,不过即使如此,长期没有剧烈运动的艾格隆仍旧感到自己步履沉重。   两个人在激烈地对抗了一阵之后,终于停下了动作开始休息。   “看来身体锻炼是一刻也不能懈怠啊,仅仅休息了一段时间,就比原来差了这么多!”艾格隆拿出手帕擦了擦汗,然后感叹。   “殿下,您已经足够努力了,实力下滑只是因为客观原因而已,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上尉安慰他。   “我想也是如此,我一定会过您的。”艾格隆志气满满地回答。   “那我想您还需要努力很长一段时间才行——”上尉自满地笑了笑,“不过我相信有一天您能够做到的。”   “对了,上尉,我有件事想要和您商量一下。”艾格隆突然转开了话题。   “您请吩咐吧。”上尉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最近实在是有点无聊了,所以跟公主殿下请求找机会去维也纳的剧院看看戏——”艾格隆以尽量平淡的语气回答,“公主殿下虽然答应了我的请求,但是她也有顾虑,她担心我们的安全……所以上尉,您愿意到时候保护我们吗?”   艾格隆看似不经意的问题,其实是他早就心里准备好的。   毫无疑问,奥地利宫廷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脱离监视,独自跟苏菲公主跑到剧院看戏,必然会安插“保护”随从,既然如此,倒不如自己主动要求增加一个这样的人选,这样更显得自己敞亮无私。   更重要的是,上尉虽然剑术实力高,但是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艾格隆早就把他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这样更容易预测他的行动——如果派来监视的是一个不知名的人物,那他还要花更多时间去适应去揣摩。   至于公主殿下那边,他根本不担心,只要艾格隆提出要求,又不是特别违背原则的话,公主殿下基本上是有求必应的。   在他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上尉的表情慢慢从疑惑转向了平静。   “如果宫廷授予我保护您和公主殿下的重任,那么我一定义不容辞,并且会用我的生命来为此负责。”   “谢谢您,上尉!”艾格隆大喜,连连向对方道谢。   “艾格隆~~~”正当他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娇柔的呼唤。   两个人的视线瞬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他们现,一群穿着裙装的女性正在沿着小路朝他们走了上来,为的人正是苏菲公主。   “我没猜错,你果然在这儿。”苏菲公主笑容满面地打量着少年人,“真是努力啊,身体刚好了就要跑出来练剑!”   她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少年,荡漾着欣赏的光,此刻的艾格隆虽然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头和衣服有些散乱,但是手里拿着一把剑,显得英姿勃,原本的忧郁和柔弱一扫而空,站在宏大的凯旋门下更加显得有一种无所畏惧的气势。   “我一直认为,治病和治伤的最好方式是运动,殿下。”艾格隆恭恭敬敬地向公主殿下行礼。   “话虽如此,但是也要注意身体不能过度哦。”公主殿下拿出了手帕,爱怜地擦了擦额头,“你看,都已经出了这么多汗了,已经够了吧?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已经看向了站在艾格隆旁边的福雷斯蒂上尉。   在手帕抚弄着额头的时候,淡淡的玫瑰香味直冲到艾格隆的鼻端,而旁边有人注视的感觉更让略微有些尴尬,不过他也没有挣脱。   “遵命,殿下。”福雷斯蒂上尉目不斜视,犹如什么都没有看到那样,只是点了点头。   擦完了汗以后,苏菲公主将手帕重新放回到了怀里。   “艾格隆,有件事我要通知你一下。”   “您请说吧。”艾格隆点了点头。   “你的母亲,过两天将会驾临这里,你要准备接待一下。”苏菲公主小声说。   艾格隆略微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会尽礼节接待奈佩格伯爵夫人的,如果她乐意看到我的话。”   “你还真是……”看到他如此反应,苏菲公主忍不住摇头叹气。   艾格隆和母亲、前法兰西帝国皇后路易莎的关系并不好。   如果说从181o年嫁到法国、到1814年帝国崩塌之前,她算得上是波拿巴家族的妻子和母亲的话,那么1814年之后的她就已经是和这个家族完全无关的人了。   1814年,就在回奥地利的路上,她就和负责护送她的奈佩格伯爵私生爱恋,不久之后就和这位情夫住在了一起——再不久之后,她被封为帕尔马女公爵,她和情夫一起去了封地。   1821年,拿破仑的死讯传到了欧洲仅仅两三个月,她就如释重负地同那位奈佩格伯爵结了婚,而早在1821年之前她就已经和情夫生了三个孩子。   其实这也没什么,艾格隆并不是一个封建古板的人,更何况拿破仑本身跟他的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关系,母亲再嫁也就再嫁,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可是,自从那以后,路易莎磨灭了所有对波拿巴家族的感情,以一种出奇的冷漠来对待曾经钟爱的儿子。   在历史上,路易莎丝于1816年出前往帕尔马,把儿子留在了奥地利交给别人抚养,而在此之后,直到1832年拿破仑二世死去,16年间她只见了儿子七次,而且每次都来去匆匆,仿佛留在美泉宫的只是她曾经一段不堪回的黑历史一样。   1832年,得了肺结核的罗马王在美泉宫病榻上垂死挣扎,尽管5月份身处帕尔马的路易莎就得到了通知,但是她直到6月底才姗姗来迟,最终眼看一个月后儿子默默死去。   即使这一次罗马王被置换了一次灵魂,但是这也依旧没有改变,母亲依旧不曾挂念儿子。   艾格隆一向是别人怎么对待自己,自己就怎么对待别人,所以就用一个“奈佩格伯爵夫人”的称呼,冷漠地隔绝了和母亲的距离。   对艾格隆这些事一清二楚的苏菲公主,当然也明白少年人的行为动机,但是除了叹息之外,她又能怎么样呢?   “艾格隆,那毕竟是你的母亲……”   “母亲!您好像不能对一个在我坠马受伤后没来看望过我、甚至都不曾写封信慰问的人,使用一个如此高贵的称呼。”艾格隆冷淡地回答。   他的回答,让苏菲公主一时语塞。   她有些悲伤地看了看,然后爱怜地叹了口气。   “有时候别那么倔强,艾格隆。”   艾格隆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着。   “殿下,我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苏菲公主问。   “我们去剧院的时候,能不能让上尉担任保护工作呢?”他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上尉。   “可以,我会去说的。”在这种气氛下,苏菲公主甚至懒得再思索一下,而是直接答应了他的要求。   如果那能够让你开心点的话。   因为刚刚这么不愉快的话题,两个人都有些意兴阑珊,苏菲公主又聊了一会儿之后,很快告辞。   “好了,我先回去了,好好保重自己,艾格隆。”   “谢谢,我会的。”艾格隆点了点头。   公主殿下又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别灰心,孩子,主会保佑我们所有人的。”   接着,她转身离去。   艾格隆目送着公主殿下离开,然后走向了福雷斯蒂上尉的身旁。   “殿下刚刚答应我的请求了,上尉,您接下来可以做些准备。”   “好的殿下。”上尉点了点头,但是身体却还纹丝不动。   “还有什么事情吗?”艾格隆好奇地问。   福雷斯蒂上尉的表情非常犹豫,一反平常的果断。   “殿下,您和公主殿下都是帝国最高等的贵族,是我们这些凡人所无法触碰的存在,因此你们的浪漫史不是我能干涉或者置喙的,无论生什么我尽可以装聋作哑。”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下定了决心的福雷斯蒂上尉小声说,“但是殿下,您能够听我一句劝告吗?”   “您请说吧。”艾格隆淡然点了点头。   “您的立场,有些尴尬,而解决这种尴尬处境的最好方式,莫过于跟一位公主结亲,而且越有名望的家庭越好。”福雷斯蒂上尉小声说,“我丝毫不怀疑您所拥有的素质,足够让讨到任何家庭的欢心,可是……如果在这之前,生了什么风流韵事或者类似的事情,那么很有可能损害到您的风评,对您的未来百害无一利。”   身处宫廷这么久,福雷斯蒂上尉当然也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甚至他都不需要听,平常艾格隆和公主殿下来往时,两个人的样子他也能够看出点端倪。   身处在他的位置,话自然是越少说越好的,可是正因为多年相处所产生的感情,让他忍不住对这位小主人出言劝谏。   “风评?去他的!”然而,他的努力落空了,艾格隆只是轻蔑地笑了笑。   “我没有母亲,但是我也有母亲,你见过谁会因为风评就抛弃自己母亲的吗?” 21,失态 两天的时间匆匆过去,在午后的阴云下,按照预定的行程,帕尔马女大公和奈佩格伯爵夫妇抵达了美泉宫。 如同往常的惯例一样,帕尔马女大公的父皇陛下,热情地招待了女儿一行人。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大女儿,皇帝陛下心里一直还是有些歉疚的。 在路易莎女大公驾临美泉宫的第一时间,艾格隆也得到了通知,所以他不情不愿地跟着宫廷中的所有人欢迎殿下驾临。 就在宫廷宽阔的殿堂中,女大公夫妇一步步地走过了人群的行列,同每一位皇室成员友好地打着招呼。 在历史学家们的评价当中,路易莎皇后称不上什么大美女,拿破仑当年迷醉的也不过是她的青春烂漫,而如今她已经年过四旬,更加已经与“美人”称号无缘,不过身段依旧还算保持得不错,步伐也相当轻盈。 也许是这短暂一生里经历了太多风浪的缘故,路易莎女大公有一种处事不惊的稳重态度,对每个人都态度礼貌,裙子上那些精心织造的花饰,更加为她添上了几分贵气。 她旁边,则是挽着她手的丈夫冯-奈佩格伯爵。 这位伯爵早年从军,今天也同样穿着军服。虽然因为受伤而失去了一只眼睛,但是身材高大的他也不乏军人的阳刚之气,另外,他并不和这时代的许多军官一样粗俗,而是直率又不失礼貌,谈吐也相当得体。 正是因为这些特质,1814年,他在护送路易莎母子回奥地利的途中,顺手夺走了法兰西帝国前皇后的芳心。 客观的说,这并不是一次失败的婚姻,伯爵对待这位身份远高于自己的妻子相当体贴而且忠诚,默默地陪着她一起隐居在帕尔马,倒也过得算是其乐融融。 在和一个个皇室成员打完招呼以后,路易莎夫妇来到了队列最末尾的艾格隆面前。 在认出少年的时候,女大公的脚步明显的停顿了一下,表情也变得有些恍惚,甚至有些惆怅,但是很快,一切都又变成了平静。 “弗朗茨!”夫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年,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又比上次长高了不少,我很高兴。” “殿下。”她旁边的奈佩格伯爵明显有些尴尬,但还是非常礼貌地冲少年打了招呼。“见到您很高兴。” “谢谢您的夸奖,夫人,您也一样容光焕。”艾格隆平静地行了个礼,“希望您夫妇旅途一切顺利。” 少年人礼貌的冷淡态度,路易莎当然能够感受得到,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再说别的。 “很好,谢谢。” 接着,女大公夫妇越过了少年人,然后向着高居宝座上的皇帝陛下行礼。 这就是母子两个人两年来的第一次见面。 ================================================== 在面见完皇帝陛下之后,女大公夫妇随同皇帝陛下以及其他皇室成员们共进午餐。 也许是刻意避免出现尴尬的缘故,艾格隆没有被安排到女大公旁边,而是有一段距离的斜对面的位置,而他也乐得被人忽视,静静地用着餐。 对今天他来说,仅仅只需要做那些出于礼貌而不得不做的事情罢了,别的一件也不想多做。 而苏菲公主则被安排到了路易莎的旁边。 因为艾格隆的缘故,苏菲公主也不怎么喜欢这位女大公,但从小接受的王室教育,足以让她在表面上维持餐桌上其乐融融的体面,她一边用餐一边和女大公聊天,两个人还时不时笑出声来,让餐桌的气氛变得轻松愉快了起来。 聊着聊着,话题被转移到了艾格隆身上。 “夫人,有时候我觉得弗朗茨未免太要强了一点。”苏菲公主一边用餐刀慢慢地切割着烤鹿肉排,一边随口对着夫人说,“前两天他才刚刚摔伤当中恢复,就又要跑去和别人练剑,您看看,这要是再有点什么闪失,那可多麻烦啊……” “什么摔伤?”路易莎女大公皱了皱眉头,然后有些惊讶地问。“有这事吗?” 看到路易莎女大公的惊讶表情,苏菲公主立刻也惊讶了起来。 “出事当天,我就给您写过信……”苏菲公主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惊觉了什么,赶紧停住了口。 她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了—— 不太可能是有人截留自己的信件,这种事也没什么必要瞒着,外面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所以……天哪,夫人居然已经忘记这件事了! 公主不敢再问下去了,因为艾格隆在场,她怕真的问出那个答案的话,会伤透少年人的心。 “啊,没什么。”她立马试图转移话题。 “哦!是这件事啊。”路易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确实有收到您的信,不过我想,男孩子在成长的时候总会有点跌跌撞撞吧,上帝会让一切都好起来的……” 公主眯了眯眼睛,努力让自己的怒火不要显露出来。 “是吗?那确实要感谢上帝,一切总算还是好起来了。”接着,她淡然用一句客套话结束了两个人的对话。 现在公主殿下唯一担心的是艾格隆,如果他听到这些话,那该是多么伤心啊? 她的视线马上转了过去,然后现果然如同她所担心的那样,少年人脸色煞白,眼神似乎都失去了焦距,仿佛魂不守舍。他试图拿起刀叉继续用餐,但是手似乎在微微抖,所以怎么也没办法顺利用餐。 公主心急如焚,但同时也害怕再刺激他,更加没办法在这餐桌上大声喧哗,所以急得五内俱焚,无意中手中的餐刀已经把鹿肉排都切成了碎片。 就在她的注视下,艾格隆硬板着脸,然后深呼吸了几口,看得出来他是费了很大的劲才稳定住心神。 接着,他突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向着皇帝陛下躬了躬身。 “陛下……抱歉……我的……我的身体不太舒服……” 皇帝陛下有些讶异地看了看他惨白的脸,然后默默点了点头。 艾格隆如蒙大赦,又向餐桌边的其他人以眼神道歉,然后往后退了几步,步履蹒跚地退了出去。 随着这小小的风波,皇家的家宴气氛顿时压抑了起来。 “提前离席实在有失体统。陛下……要不要我把殿下叫回来?”侍从官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就让他好好静一静吧。”年迈的皇帝陛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他是这位外孙所有遭遇的始作俑者之一,尽管他从未有过愧疚,但是在这一刻,他却忍不住对这个孩子心生些许怜悯。 至少这一刻让他喘口气吧,弦绷得太紧也不好。皇帝陛下心想。 在一瞬间,仿佛被拉动了条的人偶一样,人人又重新谈笑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生。 但尽管表面还在谈笑,苏菲公主却只感觉心乱如麻。 “您不去看看他吗?”过了一会儿之后,苏菲公主忍不住了,她低声问路易莎。“刚刚弗朗茨好像身体确实非常不适,考虑到他之前受的伤,最好还是多注意下……” “您说得对,我等会儿就过去吧。”路易莎点了点头,似乎深以为然。“这可怜的孩子,我们确实亏欠了太多。” 等会儿?公主眉头紧皱,一瞬间差点作。 “陛下,我还是过去看看吧,要真出了什么事那就太可怕了。”接着,她也不顾那么多了,站起来跟皇帝陛下申请。 皇帝陛下愕然地看着苏菲,但是在她强烈的视线下,最终还是默然点了点头。 =============================================== 此时的艾格隆,已经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平日里短短的一段路,此刻却显得如此漫长,他甚至怀疑自己在路上就会倒下。 还好,他还是回来了。 一回到房间,他又扑倒在了地毯上。 他感觉呼吸困难,全身血流加,心脏的跳动声鼓动着耳膜,让他不得不趴在床边大口喘着气。 他知道自己的失态是不应该的,但是刚才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不是他不想掩饰自己的情绪,而是灵魂身处的痛苦让他已经完全无法维持正常举止了,所以他不得不失礼地告退,他不能让自己在哈布斯堡皇室成员们面前丢丑。 这不是属于他的痛苦,这是灵魂深处、原本的罗马王最后残留的精魂的痛苦。 那个在脑海中仅剩下最后一缕缕残存的意识,蛰伏了十几年后,却突然在艾格隆的脑海中,出了可怕的咆哮。 到底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痛苦,愤恨,绝望?也许都兼而有之,但是却仍旧难以完全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如果父亲抛弃了自己离开人世,母亲也永远不会在意自己…… 那么自己的出生难道不就是一个错误吗? 那么世界不就是个谎言吗? 那么活着还有任何价值吗? 这些绝望的念头在他的脑海当中回荡,让幽魂在为之咆哮和颤抖。 1832年,缠绵病榻却久久见不到母亲的罗马王,就是带着这样一种心情,静静等待着死神的降临吧。 艾格隆没有想到,这种对人间的绝望,让罗马王的残留意识精神崩溃了,在最后绝望的呐喊中,他让艾格隆也痛苦万分。 该死!该死!该死!偏偏是这种时候! 他剧烈地喘息着,犹如是病的哮喘病人,而眼睛里不停地滴落出泪水。 “殿下……”房间里的女仆夏奈尔看到他的样子几乎吓坏了,她连忙也跪在了地上,想要扶起艾格隆。“您……您没事吧?” “别管我……”艾格隆虚弱地推开了她的手,“夏奈尔,这不是我的问题……我需要静一下。” “可是……可是……”夏奈尔急得快哭了,“您这哪儿没问题啊!” “都说了别管我了!”艾格隆不耐烦地斥责。 接着,他捂住了胸口,几乎喘息着,他感觉自己快要失去意识了,也几乎已经感应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他总算熬了过来。 身体流出的汗跟洗了个澡一样,全身都湿透了。 他终于取回了意识和感觉,而这时候他感觉到,有人正在环抱着自己。 抱了多久了? “我不是说了不要管我吗?”艾格隆不耐烦地说。 “我要是不管你,你该怎么办啊……”他得到的只有这么一身叹息。 他猛然回头一看,现苏菲公主正静静地打量着自己。 “您……您在这儿多久了?”艾格隆小声问。 “也不算很久吧。”苏菲公主笑了笑。“艾格隆,好点了吗?” 看着公主温暖的笑容,一瞬间,一贯自负自傲的他,突然有些自惭形秽。 我怎么配得上她这样眷顾…… “艾格隆……艾格隆……”看着他呆的表情,苏菲公主有些着急了,连连催问,“你别吓唬我啊!” 这是唯一一个不问任何理由,无条件地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人,自己这十几年的新人生里,也只碰到了一次。 我想要……我想要抱住她。 我想要跟她距离更加接近! 是的……我要这样! 少年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猛然回身,然后在公主错愕和震惊的眼神当中,紧紧地拥抱住了她。 “艾格隆!”他的举动让公主有些吃痛,然后本能地挣扎了起来。 但是她的力气那里比得过现在的少年? 还没有等她把话喊完,少年人已经把她拉到了至近的距离,重重吻住了她的双唇。 温暖的触感从唇边传来,这一瞬间他不仅仅感觉极乐的幸福在轰击着脑海,甚至能感觉到心灵的创伤也在随之愈合。 如果明天就让我死去,那至少我现在也没有遗憾了。在这一刻,少年突然心想。 22,弥补 就在艾格隆拥吻住苏菲公主的那一刻,房间里的一切似乎都凝固了,只有时钟摆动的滴答声,才能提示他们时间的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艾格隆终于从冲动的激情当中恢复了理智。 看着挨在面前的苏菲公主的眼睛,他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我都干了些什么? 而苏菲公主似乎也在同时恢复了神智,她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然后抓住了艾格隆的肩膀猛力一推,然后向后倒了过去,跌跌撞撞地落到了地毯上。 艾格隆想要过去扶起她,但是却被她用凌厉的眼神所阻止,只能停住了脚步,眼睁睁地看着公主从地上站了起来。 公主殿下目光闪烁,表情阴沉不定,唯独看不到欢喜。 “对不起……殿下……”艾格隆低下了头,犹如是一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我……我只是太喜欢您了。” 嘴角还残留着刚才接吻时的余韵,他的脸红得烫。 其实就理论上来说,这并不是一次相当成功的接吻,当他吻住的时候,已经处于头脑昏的状态,根本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而苏菲公主就更加如此了,她似乎已经被震惊所麻痹了,整个人呆呆地没有做出任何动作来。 然后,就草草结束了。 不过即使如此,艾格隆的身体仍旧因为激动而颤抖,刚才那一瞬间的忘我激情让他体会到了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再说了,他也从没有过和别的女性接吻的经验,没有资格比较哪种方式更舒服。 总之,就是很舒服! 可最重要的是,舒服归舒服,现在应该怎么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收场? 艾格隆一直看着公主殿下,然而公主殿下却不再理会他,而是整理了一下刚才被他弄得有些凌乱的衣服,接着转身就打算离开。 “殿下!”艾格隆急忙跟在了她的后面,想要叫住她。 然而公主殿下却依旧没有反应,依旧走向了门口。 “我犯下了错,如果您希望我付出代价,我乐意付出任何代价,我只求您不要狠心就此把我驱逐出您的生活,因为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艾格隆没有强行阻止,只是以哀伤的语气在背后对她说,“我没办法想象如果没有您的眷顾,我该靠什么活下去。” 他悲伤的哀求,终于稍稍触动了公主殿下,她稍微停下了脚步,然后回过头来又看了少年一眼。 “你先休息吧。”最后,她留下了短短一句话,然后打开门又关上,就此离开了。 看着重新关上的门,艾格隆呆呆地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殿下……”这时候,刚才一直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的夏奈尔,终于又从阴影中跑了出来。“您……您还好吧?” “如你所见,我……我很好,好极了。”艾格隆苦笑着自嘲,然后又下了命令,“夏奈尔,给我拿点酒来,要烈性一点的。” 夏奈尔犹豫了一下。 这个年头并没有什么未成年不许饮酒的法律或者习俗,像艾格隆这个年纪的贵族少爷一般早早就开始饮酒了,可是艾格隆平常却只在必要的场合喝一点,更加不碰烈酒,他并不喜欢这种会影响判断力的饮料。 现在他提出这个要求,可见内心当中着实不平静。 然而,即使心里有些想法,开始习惯“不打折扣服从命令”的夏奈尔,还是默默地从外面拿来了一瓶法国白兰地。 艾格隆将酒液倒进了酒杯当中,看着玻璃酒杯闪烁的光泽,然后拿到嘴边一口气喝了一大口。 他几乎呛得喷了出来,但最后还是一股脑地咽了下去。 “我干了一件蠢事。”接着,他闷闷地说。 苏菲公主对他来说太重要了,既是一直眷顾他珍视他的亲人,也是他逃脱计划的关键环节,只有借助公主殿下,他才能够尽量在他人不甚注意的情况下,完成自己的整个计划布局。 所以,无论是从自己的逃脱计划而言,还是从个人的感情方面而言,他刚刚都做了一个非常危险的举动。 可是即使如此,他也不后悔。 只不过要想办法补救而已。 “殿下,您也别太慌张,公主殿下没有对您怒。”夏奈尔小声安慰他,“而且临走的时候,她也还是叮嘱您保重身体,可见即使生了刚才的事情,她心里还是非常在意您的。” “话虽如此,可是她该什么时候原谅我呢?一天后还是一个月后,甚至更久以后?这对我至关重要。”艾格隆苦恼地又喝了一大口酒,“夏奈尔,你在她身边呆了几年,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早点愉快起来吗?” “这个……我觉得挺难的……”夏奈尔无奈地摇了摇头,“殿下的脾气很强硬的,心里也很有主见,旁人轻易说不动她的。” “那你的意思是听天由命吗?”艾格隆皱了皱眉。 他早就看出来了,夏奈尔头脑并不算太灵光,可是现在无人可用,无奈之下也只能当她是狗头军师充数了。 “其实我觉得,殿下那么珍爱您,今天只是事突然所以气糊涂了而已,过阵子应该很快就会原谅您了。”夏奈尔小声说,“不过您最好最近对她体贴一点,这样会好很多。” 结果最后还是只有这点主意啊……艾格隆耸了耸肩。 算了,反正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指望了。 “对了……”正当艾格隆想要再来一杯的时候,夏奈尔仿佛是想到了什么。 “什么?”艾格隆又燃起了希望。 “来这里以后,公主殿下很怀念家乡,如果您能够为她缓解思乡之苦的话,她一定会非常开心的吧!”夏奈尔回答。 此言有理,看来夏奈尔也不是不能出主意。 “那你去帮我弄点巴伐利亚人的服装过来。”艾格隆马上做出了决定,“顺便有空的话教我一下巴伐利亚人的乡音吧——为了她,做个精神巴伐利亚人也没什么不行。” “好的,殿下。”夏奈尔忍不住笑了出来。 做出决定之后,艾格隆总算心情好了不少,但是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头疼欲裂。 不过这次好了不少,头疼不是来自于心灵的痛苦,而是来自于酒精——他毕竟没有多少喝烈酒的经验。 他能够明显感觉得到,随着刚才公主殿下的拥抱和亲吻,缠绕着他的绝望和痛苦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心灵创伤随之愈合。 也许人活着就只是为了这么一点东西吧,仅仅想要知道,自己活在世界上不是因为一个可悲的玩笑和意外,有人需要自己。 所以,请安息吧,因为痛苦而作祟的灵魂,我会把一切都做好的。 他默默地对自己说,然后闭上了眼睛。 ===================================== “殿下,殿下……?” 在一声声呼唤当中,艾格隆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天已经大亮了,当模糊的视线开始聚焦的时候,他现夏奈尔正在关切地注视着他。 他微微摇晃了一下脑袋,因为宿醉,脑袋还稍微有些疼,但是精神状态已经好了不少。 “早上好,夏奈尔。把我叫醒是有什么事情吗?” “奈佩格伯爵夫妇来看望您了。”夏奈尔小声回答,“您赶紧起床吧,他们就在门外等着呢。” 身为死硬的波拿巴分子,夏奈尔对路易莎皇后也充满了怨念,而她当然也猜得出来,昨晚艾格隆那么痛苦的表现,肯定也是这位女大公驾临之后才带来的,所以现在心里更是恼怒,提到她的时候也冷漠非常。 “是吗?”艾格隆皱了皱眉。 虽然并不想要看到他们,但是既然都已经来了,那也只能尽到最基本的礼貌。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穿好了衣服,接着在夏奈尔的帮助下草草洗漱,等到打扮好了以后,他走出了卧室,然后看向了坐在壁炉边的沙上的夫妇两人。 “抱歉,让您久等了,夫人。” 他以毫无诚意的态度向对方道歉。 “你最近身体状态不好,确实需要多休息。”路易莎笑了笑,“抱歉,弗朗茨,一直以来我对你疏忽了太多,这是我的过失。” “没关系,我能理解,您也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这些都足够您忙碌了,您的精力不可能也没必要用在别的地方。”艾格隆貌似恭敬地回答。 少年话里面的嘲弄,夫妇两个当然听得明白,他们对视了一眼。 路易莎皱了皱眉头,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了。 她有些不耐烦地搓了搓手指,然后直接站了起来。 “好吧,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不满,我也不苛求你表演成一个乖孩子。可是即使如此,我也有权要你在我面前恭顺一些,在这个宫廷里,我是长公主!” “如果您这么要求,那我当然可以接受,但是我也有一个请求,您别扮演成一个好母亲可以吗?我配不上。”艾格隆并没有被吓倒,反而反唇相讥。“长公主殿下,您忠诚的弗朗茨随时听命。” 母亲怒目圆睁,几乎当场就火了,但是最终,她还是平静下来,然后叹了口气。 “好吧。”她转身离开。 于是,母子之间又一次弥合关系的努力,再次以不欢而散告终。 把她气跑之后,艾格隆并没有高兴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路易莎这么大的敌意,但是一想到历史上她对罗马王所做的一切、一想到自己穿越后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就忍不住愤怒不已。 也许,这就是因母爱的缺憾所带来的愤怒吧。 这时候他注意到,奈佩格伯爵没有走。 “先生,您还有什么事情要对我交代吗?”于是他问。 “殿下,请容我直言——您对夫人的态度实在有些生硬。”伯爵斟酌了片刻,然后开口了,“不管怎么样,她毕竟是您的母亲……血脉的亲情是不应该被这样忽视的。我希望您能够跟她道歉,诚恳地。” 道歉?凭什么?反过来才对吧?艾格隆顿时又怒了。 “那么伯爵先生,您是在教我怎么做事吗?”艾格隆不耐烦地反问。 奈佩格伯爵对少年的态度有些恼怒,但还是摇了摇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倒是很好,不然的话,如果您想要在我面前扮演父亲这个角色来教训我,那您也得掂量一下自己配不配得上。”艾格隆冷笑了一下,“您不至于认为自己有资格和那个人相提并论吧?” 被他这么抢白,伯爵顿时表情僵住了,气得嘴角都抽搐了一下。 如果是他年轻呆在军队里的时候,碰到这种当面侮辱,恐怕就要直接要求决斗了吧。 但是他还是忍了下来。“就功业而言,我当然没法和他相提并论……但是如果是比如何让路易莎幸福的话,我觉得我能赢。” 伯爵的回答,倒是让艾格隆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对方居然对自己这么好脾气。 “她是怎么对待我的,您一直呆在身边当然可以看得到,那么请您扪心自问一下,如果您有如此遭遇,您会怎么想?”艾格隆放缓了语气。“所以,我会对她毕恭毕敬的,但是如果您强求我像热爱母亲那样热爱她,抱歉我做不到。” 奈佩格伯爵以复杂的视线看了少年人一眼。 这孩子与其说是目中无人,更多的反而像是一个被伤透心的孩子那最后的倔强。 “好吧,殿下,我理解您现在的感受。”他站了起来,然后对艾格隆行了个礼,“我希望这一切都可以弥补,而且我会努力去弥补的,我真诚地希望您接下来能够走好运。” “您是什么意思?”艾格隆有些疑惑。 “您很快就会知道的。”伯爵挥了挥手,潇洒地跟他告别。 23,维也纳   伯爵最后的话,让艾格隆感到相当疑惑,但是没有任何人给他解释,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无事生。   路易莎夫妇没有再来找他,这一点艾格隆倒是无所谓甚至反而觉得轻松;可是苏菲公主一直也没有来找他,这就让他有点难受了。   自从公主殿下来到美泉宫之后,虽然他们两个不是天天都见面,但是从未有过连续几天都未曾谋面的经历,而这其中代表的不祥含义,让艾格隆有些忐忑不安。   看来自己那一晚上的举动,让公主殿下真的生气了吧……   艾格隆开始思考该怎么样找个机会去面见公主殿下然后跟她赔礼道歉,以便使她回心转意了。   好在他最坏的担心没有变成现实,就在这天傍晚,公主殿下的侍女终于跑了过来,传达了公主殿下的邀请。   艾格隆松了口气,然后赶忙赶到了公主殿下的寝室外面。   他没有等候多久,很快,公主殿下就走出来了。   今天的公主殿下依旧青春动人,不过和往常的华贵穿着不同,她今天只是穿着一条时下在市民妇女当中流行的浅黄色紧身羊毛连衣裙,这种裙子在肩膀上有大灯笼短袖,露出一截长而且白皙圆润的手臂,手上则戴着丝绒手套;头上盘了一个髻,留下几缕落在两额边,裙脚上是带着花饰的鹿皮鞋,细长的脖子上则挂了一条色泽普通的珍珠项链,其他则没有佩戴任何装饰。   穿着简朴的公主殿下,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或者说,简直就像刚刚出嫁不久的布尔乔亚家庭的小妇人一样。   “你在什么呆呢?”看着艾格隆怔怔的样子,公主殿下面无表情地问。   虽然她的语气有些冷淡,但是艾格隆心里倒是反而松了口气……毕竟这可是几天来第一次听到她开口。   只要她主动开了口,那就意味着之前的风波就有解决的希望了。   “殿下,抱歉,我有点魂不守舍,您的新装束让我迷花了眼。”他连忙恭维。   “你说这种无聊的话,只会浪费你自己的宝贵时间。”公主殿下皱了皱眉,“还不赶快一点吗?”   “什么?”艾格隆一下子没太听明白。   “平时不是很机灵吗?怎么一下子又开始糊涂了?”公主殿下伸出手来,想要和往常一下捏一下他的脸,然后很快又反应过来了,手在半空当中放了下来。   “不是你自己跟我请求过的吗?你想去剧院,今天我就带你去。”   “原来如此……”艾格隆恍然大悟,然后又有点感动。   他没想到,就在这几天里,公主殿下居然没有透露一点风声就把这事情给办成了。   明明那么生自己的气,结果还是一丝不苟地把自己的心愿给完成了……   他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惭愧,最后说不出话来,只能低下头,诚心诚意地道谢。   “谢谢您,殿下……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报您。”   “少说这种废话了,赶紧换装吧。”公主斜睨了他一眼,然后示意女仆带他去换衣服。   艾格隆顺从地跟着女仆来到了换衣间,然后女仆递过来早已经准备好的衣服。   这个时代和其他时代一样,男装要比女装简单许多,他穿上了黑色的长外套,白色的高领衬衣,打着细细的领带,脚上则穿着灰色的短靴,头上还戴了一顶黑色的丝绒礼帽。   完成这一番换装之后,艾格隆在镜子里一看,现自己就像个富商家不谙世事的小少爷一样。   带着一股奇妙的心情,他跟着女仆走了出来。   他刚刚走出门,公主殿下的视线又马上移动了过来,仔细从头到脚打量了艾格隆一番。   艾格隆刚想问她满意不满意,公主殿下又移开了视线。   “走吧!”   就这样,在公主殿下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宫廷前广场,坐上了马车,而随行人员——包括夏奈尔和负责保卫工作的福雷斯蒂上尉等人,也分别坐上了另外的马车。   在暮色渐渐降临的时候,这几辆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马车驶出了宫门外。   美泉宫就在维也纳西南郊,和城区挨得非常近,所以轻易就能够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地驶入到维也纳城区当中。   尽管并不是第一次来到维也纳城中,但是艾格隆此刻仍旧忍不住有些激动。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借助自己的意志来到了这里,也许这就意味着他走向自由的第一步。   时间已经来到了八月,正是从盛夏开始转向秋天的时节,微凉的风透着车窗不断地往马车车厢当中灌了进来,吹拂着他的脸,在召唤着他。   是啊……自由就像是如此触手可及,仿佛只需要再踏出一步,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   如果我现在跳出去,会不会可以直接逃掉?   看着两边街道上的灯火和来来往往的人群,艾格隆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不,不行……不能冲动。   艾格隆努力压抑住自己渐渐凌乱的呼吸,坚决地掐掉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虽然这辆马车里只有公主殿下和自己两个人,但是后面可是跟着几个卫兵,还有自己的剑术老师,自己是没有把握跳下马车后就能够逃离他们的追捕的。   况且就算逃过了他们的掌控那又怎么样?自己没有规划的逃跑路线,也没有负责接应的人,甚至没有逃亡工具,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如果自己这么做了,只需要几个小时,维也纳城外就将是骑兵到处巡逻,城内警察挨家挨户搜索,天罗地网自己将无处可逃。   而如果自己被抓了,那么接下来肯定会面临极为严厉的处罚,以后就再也不可能有类似的机会了。   所以,现在并不是逃跑的时机,自由的果实现在纵使看上去再怎么甜蜜诱人,也绝对是有毒的,绝对不能贸然吃下去。   没事,已经等待了十几年了,不怕再等待一会儿……少年带着笃定的决心,渐渐地地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接着,他又打量了一下坐在身旁的苏菲公主。   自从上了马车之后,公主殿下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板着脸看着窗外,她应该还是为之前的事情生气吧。   “殿下,谢谢您。”带着由衷的感激,艾格隆仿佛是自言自语,“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您对我的好意。”   公主殿下没有回答,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就在沉默当中,马车沿着桥越过了维也纳河,然后沿着玛利亚希尔夫街和林茨街,一路穿过或宽阔或狭窄的街道,最后来到了赫尔纳尔斯大街。   这条路的终点就是维也纳市民们大多数人最后的归宿赫尔纳尔斯公墓,而马车当然不会通向这个方向,它们往东北拐了过去,然后在一座剧院的门口停了下来。   这座剧院看上去并不大,不过位置倒是相当便利,它旁边不远处就是维也纳的天文台,而在剧院楼顶远远眺望,能够看到位于城市最中心的旧皇宫霍夫堡宫。这座宫室掩映在周围的树草当中,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才能让人模糊地看到它宏伟的轮廓。   晚上一直都是维也纳最热闹的时候,剧院总是人声鼎沸,这一次也不例外。   为了不惊动其他人,这几辆马车在远处的街巷里停了下来,然后公主殿下带着艾格隆沿着街道走向了剧院,夏奈尔跟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身旁,而其他人则远远地跟在了身后,免得打搅了公主殿下的雅兴。   眼下正值开幕前,两个人肩并肩地走入到了剧院当中,旁人们要么毫不在意,要么打量了他们一眼之后继续聊天,打最后的时间。   苏菲公主微微皱了皱眉,她并不喜欢这嘈杂的环境,更加不喜欢里面闷闭的空气,于是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找到了剧院的售票处。   “先生,我想要包下一个包厢。”她直接对售票人员说。   虽然貌似商量,但是公主殿下不经意间还是带上了一种命令的语气。“我们要视野最好的。”   售票员打量了对面三个人一眼,估测了一下他们的衣装。“别开玩笑了,小姐,包厢都有预定的。”   “把你们经理叫过来!”苏菲公主不耐烦地说。“我要包一个包厢!”   也许是被公主殿下所震慑,售票员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接着,他往旁边的人说了一句。   很快,有一个中年人匆匆赶了过来。   “您好,夫人。”他跟苏菲公主脱帽致敬,“刚刚听我的人说,您是要包下一个包厢?”   “是的。”苏菲点了点头,然后又强调了一次,“我们要最好的。”   经理疑惑地看了看他们,“您要包多久?”   “一年吧。”苏菲公主想了想,然后回答。“刚才听他说已经没有了?如果没有的话我们换一家吧。”   “有倒是有,不过这价格可不便宜……”经理回答。   “要多少钱?”苏菲公主不耐烦地问。   “大概2ooo古尔登吧。”经理随口说了一个价格,“我们这边有很多贵客……”   “好吧,给他。”苏菲公主不耐烦地对后面的夏奈尔说。   居然直接就接受了这种价格!   经理惊愕地打量了这三个人一眼,怎么也想不通他们是什么人。   【奥地利因为近代历史变迁的关系所以币制变幻非常大,同时因为多次政府财政危机,所以搞过好几次官方铸币贬值,总体来说,主要流通货币是一种名叫古尔登(gu1den)的银币,大约含银量为11.1克,而1古尔登银币又相当于6o个名叫克鲁泽(kreuzer)的铜币,这是主角所处年代大体上维持的币制体系。   按照这个含银量来换算,1古尔登银币大概相当于2.5法郎(笔者自己换算的,不保证准确)。   1867年后奥地利帝国变成奥匈帝国,又搞了币制改革,重新划分了货币体系,重新铸造货币,把古尔登银币和克鲁泽铜币的比率变成了1:1oo,同时还行了一种名叫弗洛林(F1orin)的金币……   总之这些就太复杂了,作品当中涉及奥地利货币的情节一律使用古尔登银币,同时按照法郎计算购买力,就酱。】 24,谈判与和解   红宝石剧院,在整个维也纳的剧院当中只能算作二流,虽然位置不错,但是并没有多少出奇的地方,演员的水平也只能说一般。   不过即使如此,剧院的经理也早就历经了世间百态,见惯了出手阔绰的客人。   然而今天在他面前的客人,却是他从未见过的类型。   两个人貌似是姐弟,但都非常年轻;衣着虽然平常,但是这个年轻女子总有一股颐指气使的傲慢,而且自己报价之后没有做任何考虑就直接答应了下来,只求节省时间,言谈举止当中好像从没有被“价格”这个词困扰过一样。   该不会是什么富贵家庭的孩子跑出来玩吧?他在心里嘀咕。   不过就算如此,只要对方真的出钱,他也不在乎。   “既然您这么说的话,那请付款吧,我马上就为您办理。”经理以尽量平静的态度回答。   苏菲公主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夏奈尔马上走了过来付款。   她当然不可能随身携带大量的金银钱币,而是将几张期票递给了他。   在这个年代,庞大的奥地利帝国还没有自己的中央银行,更加也就没有通常意义上的钞票可言,不过人们当然也能够体会到贵金属货币不方便携带的痛苦,所以大额支付时经常会使用银行家行的期票作为兑付手段。   经理借助灯光仔细检查了一下,现这是维也纳信用最好的银行行的期票,他小心翼翼地确认了印戳和真伪,最后抬起头来。   “好的,小姐,现在包厢是您的了,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很好。”苏菲公主点了点头,“除了视野要好之外,我要求位置也要尽量安静一点,我们不喜欢被人打搅。”   又要视野好又要僻静,这个要求诚然有点自相矛盾,不过既然她出了这么多钱,那么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必须得到满足。   “请跟我来。”   经理带着他们沿着两侧的楼梯走到了三楼,然后带着他们来到了最中间偏右一点的包厢里面。   “这个包厢很宽敞,而且视野极佳,几乎可以看到舞台上的一切细节……而且旁边的包厢离这里隔了一个过道,一般来说不会有来来往往的人打搅您的雅兴。”经理毕恭毕敬地说,“小姐,您看怎么样?”   苏菲公主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确认了方位和视野之后,又看向了艾格隆,仿佛在问他有什么意见。   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   “好了,那就这里吧。”苏菲公主于是马上点头答应。   “那好,我们现在就签订契约吧!”经理生怕他们反悔,立刻就想要把整个交易敲定——碰到这么好说话又这么有钱的顾客,他觉得自己今晚真是走了大运。   他很快就写好了收据以及相应的契约,然后递给了对方。“小姐,请签字吧,签完了以后交易正式完成,接下来这里一年的使用权就归你们所有了。”   苏菲公主拿过了笔,然后快地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再递回给了经理。   “索菲娅-梅明根……”经理默念了一下签约上写着的名字。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维也纳有哪家富贵家庭姓这个姓氏。   也许这是假名吧,不过根本无所谓,他不在乎。   “那好,梅明根小姐,既然交易已经达成,那我就不打搅您了。”经理打算离开。   “等一下!”苏菲公主叫住了他。   然后,她指着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艾格隆,“这是我弟弟弗朗茨,他不止喜欢看戏,还有另外一个特殊的要求,我希望你们能够满足他,金钱方面的支出我都可以负责。”   “特殊的要求?”经理愣了一下,然后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年头跑到剧院说有特殊要求的,肯定也只能是女演员了吧,富豪追捧女演员是极其常见的事情,只不过没想到居然是从姐姐口中提出来的。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少年。   搞得这么神秘,难道是想要让自家小少爷学学开荤?真是让人羡慕……看着这小子也挺俊俏的,那些小妖精们一定非常乐意吧。   一想到这里,他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猥琐,“没关系,少爷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钱给够,有的是人为他服务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看到他的笑容,苏菲公主明白过来了,于是又气又羞,“我的意思是,他不止想要看戏,还想要自己去写剧本,所以我希望到时候你们可以帮助他上演他的剧本。”   经理终于明白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您这个要求恐怕让人有点为难……并不是什么剧本都适合在剧院上演的。”   剧院不是游乐场,关系着这么多人的饭碗,他可不敢乱来。   “有什么为难的?我弟弟才华横溢,写剧本只是为了好玩而已,不花钱就能拿到他的剧本,你们应该感到走运才对!”苏菲公主强横地看着对方,“再说了,剧院每年上演之后被观众喝倒彩的剧多的是,就算最差情况也不过只是多一部两部而已,对你们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大不了我给你们补贴票钱就好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的!”   被这位青年小姐一通抢白之后,经理愕然现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反驳对方的。   剧院开张就是为了挣钱,不管好剧还是差剧,只要能挣钱那就没区别,如果有人愿意花钱去上演自己的剧本的话,也没什么不行。   当然,要是剧实在太烂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剧院的牌子可能都保不住。   思索了片刻之后,他决定先含糊答应下来,看看这位小少爷的狂想到底是什么水平,如果只是一般的烂,那配合他玩一玩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既然这样的话,那剧本能让我看看吗?我要看了以后才能做出决定。”最后,他小声说。   “剧本我现在还没有写完,不用着急,我先要熟悉一下环境再说。”艾格隆回答,“先生,谢谢您的配合,我会尽我的努力,让您不至于感到后悔的。”   相比于强势的小姐,这位小少爷倒是客气很多,看来家教真的不错。这是经理离开包厢之后的最后念头。   =========================================   在经理离开之后,包厢里重新陷入到了安静当中。   恰好这时候,舞台的帷幕徐徐打开,演员们开始表演,于是苏菲和艾格隆一起站在栏杆旁边,静静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因为距离比较远,所以舞台上的声音有些变形,多了一些缥缈感,仿佛是从另外一个世界当中传递过来的一样。   或者说,黑沉沉的包厢,现在主动从世界当中自我隔绝,自成了一番小天地。   相比于舞台上的戏剧,此时艾格隆在想的是,到底应该趁着这个机会怎么道歉,才能够让公主殿下消气,回复到两个人平常的相处模式。   然而,正当他准备开口道歉的时候,苏菲公主突然闷声开口了。   “现在你该满意了吧?”   “我……我非常满意,殿下。”艾格隆有些惊讶,但很快他镇定了下来,然后连忙跟对方道谢,“您对我的恩惠,以及比我期盼的还要多了,就为了我一时的妄想,您居然忙前忙后做了这么多事……殿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形容我对您的感激。”   “在这里我不是殿下了!”公主殿下皱了皱眉。   “索菲娅姐姐!我永远感您的恩。”艾格隆立马改正了过来。   看着他忐忑又诚恳的样子,公主殿下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   “算了,看你这么乖,我接受你的感激了。”   “您……您的意思是,原谅我那次的冲动了吗……?”艾格隆小心翼翼地问。   他的问题,犹如是按下了按钮一样,瞬间又让空气凝固了起来,公主殿下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他。   糟糕,早知道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艾格隆心里暗暗觉得不妙,但是他也不敢再多说,只好沉默着等待公主殿下的训斥。   不过,他所恐惧的暴风雨并没有到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叹息。   “那天晚上刚刚被你抱住然后……的时候,我确实怒不可遏。”公主殿下微微有些脸红,然后眨了眨眼睛,把视线又重新移动到了舞台上,“但是很快我就没有生你的气了,我想了想你那天的样子,都已经快要精神崩溃了,一直丧失了自制力也能够理解。唉……这都是她的错!一个母亲怎么能够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呢?!”   “谢谢您这么宽宏大量。”艾格隆大喜,然后又有些疑惑,“可是后来这几天里,您的表现可不像是不生气。”   “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而已。”苏菲公主又叹了口气,“艾格隆,我初见你的时候,你才十三岁,大概也就这么高而已——”   一边说,她一边比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可是现在,你却比我还要高……时间的流逝真是无情啊,而我却好像一无所觉,还把你当成那个羞涩又忧郁的孩子,可是你已经变成了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那一瞬间让我知道,我不再能够像过去那样对待你了。”   “人总是会长大的。”艾格隆有些无奈地回答,“可是不管身体怎么变化,心灵有些地方却可以永久不变。殿下,我说过您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亲人,我绝不会改变这个观点的。”   “真的吗?”苏菲公主转回了视线,看向了少年人。   “绝对是真的。”艾格隆重重点了点头。“我为我的荒唐行为再度向您道歉,请您原谅我,好吗?”   苏菲公主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吧,我们不要再去追究那些过去的事了,看戏吧。”   他们重新看向了舞台,台上的音乐和吟唱,此时此刻犹如是在为两个人伴奏一样。   包厢里的气氛变得平静而又和谐。   “刚刚那个家伙笑得真是让人恶心,要不是现在要隐藏身份,我早就让人把他赶出去了,真不明白他怎么会想到那种事的?!”过了一会儿之后,苏菲公主回想起了刚才的事情,然后皱了皱眉,似乎相当不愉快,然后她斜睨了艾格隆一眼,“艾格隆,你该不会真有他说的那种想法吧?”   “那当然不会了。”艾格隆紧紧地握住了公主殿下的右手。“如果有您在身旁,我就已经满足了,又何必再去看那些逢迎卖唱的呢?唯独这一点请您相信我!”   看着他诚恳的表情,公主殿下嘴角微微翘起了一点,显然相当满意。   隔着丝绸手套,她也能够感受到少年人手上的温度,这是热烈的感情。   这一瞬间,她又重新看到了那个尊敬而又依赖着她的孩子,一切都又回来了。   公主殿下大概忘了,孩子总是会长大的。 25,筹谋   在艾格隆的诚恳道歉之下,苏菲公主终于原谅了艾格隆之前的荒唐行为,于是两个人捐弃前嫌,仿佛又回到了之前亲密无间的状态。   感情恢复如初以后,两个人的心情也变得轻松愉快起来,于是开始认真看起戏来。   苏菲公主毕竟是个巴伐利亚人,所以对音乐和戏剧都相当喜爱,于是一边看戏一边替艾格隆解说。   不过,她貌似是不太看得上这家剧院的表演,对演员们的演技和舞台的布景等等细节,十分不以为然——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水平非常平庸。   “既然这里水平很平庸,为什么您还要带我来这儿呢?”艾格隆有些不解。   “正因为它不是什么知名剧院,我才会带你跑到这里来,去那些大剧院,万一被见过我的人认出来可怎么办?”苏菲公主反问。“虽然我嫁到这边不久,但是来到宫廷里觐见陛下时顺便见过我的人,可有不少呢。”   艾格隆一想也非常有道理。   “即使来这儿,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苏菲公主小心地叮嘱了艾格隆,“要是闹出什么麻烦来,我倒是无所谓,但是再想继续带你过来就挺难的了。”   “您放心吧,我不会给您惹出什么麻烦的。”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了舞台,“能够来到这里看看戏,就已经是我意想不到的幸福了,我还有什么可以继续奢求的呢?”   少年人看似庆幸、实则感伤的慨叹,又一次触动了公主的心弦,她忍不住又习惯性地带着爱怜,抚弄了一下他的额头。   “艾格隆,不要灰心,总有一天我会变成这里说一不二的人,那时候你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谁要是对你说三道四,我就让他一辈子也进不了宫廷里。”   公主殿下如此深情的话,让艾格隆感动不已。   越是感动,他心里就越是歉疚。   对不起,殿下,我没有选择,我没法等到那一天去了……   正当两个人对话的时候,包厢的门口突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谁?”公主殿下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十分不悦地问。   “殿下,是我。”门口传来了一声男声。“很抱歉打搅了您。”   艾格隆很轻易就听出来了,这是自己的军事和剑术老师、同时也是外出的保护者福雷斯蒂上尉的声音。   苏菲公主打了一个手势,示意身后的夏奈尔开门。   门打开了以后,上尉快步走了进来。   “有什么事情吗,先生?”苏菲公主冷淡地问。   “抱歉,殿下……”上尉的表情有些古怪,“有秘密警察在盘查我们。”   “嗯?”公主殿下皱起了眉头。   “您刚刚的行动,引起了秘密警察的注意。”上尉小声解释,“现在,”   自从当上相之后,梅特涅亲王一直都认为必须对人民进行严密和严厉的控制,才能够控制局势,避免法国的灾难在奥地利重演。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严厉控制新闻出版,还建立了一支秘密警察队伍,这些秘密警察穿着便衣,混迹在咖啡馆、剧院等等人群密集的场所,以便钳制民众的言论,杜绝任何“危险思想”的蔓延。   如此高压的统治,自然而然地在维也纳市民当中引了怨气,可是因为他权势赫赫,所有人都能咬牙苦忍,直到1848年,愤而起来反抗的维也纳市民,终于把相赶下了台。   在秘密警察的眼里,苏菲公主刚才是剧院里的举动,怎么看都非常可疑,于是准备过来盘问,然后被上尉等人拦住了,差点生了冲突。   “这些鬼东西,居然还敢来碍我的事?”听明白了事件的缘由以后,公主殿下勃然大怒。“我爱怎么买东西是我的自由,轮得到他们来管吗?”   像您刚才那样,不被人怀疑才怪了……这句话上尉只能在心里说了。   “殿下,您看应该怎么处理?”上尉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是直接跟他们透露身份,还是……”   “带我过去,我来处理吧。”公主殿下有些烦躁地打断了他的话。   “可是……”上尉有些犹豫,生怕闹出事来。   “带我过去!”公主殿下没有给他多考虑的时间,再度下了命令。   于是,他们两个人走出了包厢。   包厢又重新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艾格隆和夏奈尔两个人了。   艾格隆靠在栏杆边,静静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他的表情波澜不惊,他知道现在还不是闹出事的时候。   “夏奈尔。”片刻之后,他开口了。   “殿下,有什么吩咐吗?”夏奈尔问。   “夏奈尔,我刚刚观察了一下,从一楼到三楼只有两侧的楼梯,而且想要从我们那个包厢下楼,必须经过一条走廊。”艾格隆回过头来,小声对夏奈尔说,“而我的老师费雷斯蒂上尉,就坐镇在那条走廊,想要平安无事地从他面前通过是非常困难的,几乎不可能。而且……这里还有其他卫兵,以及秘密警察,这么多的人手,绝对不是我能够正面突破的。”   这是他已经思考了很久之后得出的结论。   “那怎么办?”夏奈尔担心地问。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包厢伸出头来,从舞台和一层的观众席扫视了一下,再度观察了一下剧院里的环境。   “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从包厢里面跳下去,直接落到观众席里面。”最后,他仿佛是自言自语。“然后,再混在人群当中,从大门冲出去。”   “呀!”虽然他的声音很轻,神态也泰然自若,但是夏奈尔听了却忍不住大惊失色。“跳……跳下去?”   她也走到栏杆边,然后看了看下面,在心里衡量了一下高度,然后摇了摇头,“殿下,这太危险了。”   “我当然不会傻到直接就这么跳下去。”艾格隆哭笑不得,“我的身手不错,只要借助一点工具——比如绳子或者其他什么玩意儿,就能够上面从滑下来,这个高度并没有到让我望而却步的程度,可以试试。再说了,想要成就大业,不冒一点风险是不可能的。”   “那……那被下面的观众注意到了怎么办?”夏奈尔总算安心了下来,但很快又有了新的质疑,“如果有人从三楼包厢上滑下来,肯定下面的人都会惊叫出声吧!到时候惊动了人还是一样跑不了”   “对,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艾格隆点了点头。“所以,我们需要有人帮我,在剧院里面制造混乱,掩护我跑出剧院。同时,光是跑出剧院也是没用的,我需要有人在外面给我接应,帮我逃出维也纳,只有这样,才能算是完成我的初步计划。”   “确实如此……”夏奈尔心悦诚服地看着少年,“殿下,您的考虑真是周到。”   “考虑再怎么周到,最后还是只能靠运气……也许这就是人生吧。”艾格隆苦笑了起来,“如果一直没有人来找我们,我们就只能一直等待,直到等到为止,我希望不会太长,我也相信我的支持者们一定都非常想念我——毕竟没有我的名义,他们什么都干不成。”   “是的,殿下,我们所有人都需要您!”夏奈尔重重地点了点头,用这种方式给主人鼓劲,“我们都等得太久了。”   “夏奈尔,你的任务很重,一旦有人试图找到我,就是你来为我效忠的时候了。”艾格隆伸出手来,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请记住,帝国就在你的肩膀上,睁大眼睛,不要错过任何机会。”   夏奈尔的呼吸变得有些迟滞了。   她仿佛觉得少年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有千钧之重,浓烈的使命感和荣誉感压得她简直喘不过气来。   “是!殿下。”她努力收敛自己的心神,以最大的敬意回答,“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完成您赋予的使命……”   就这时候,门口又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两个人马上中断了对话,然后夏奈尔打开了门。   “真是烦人。”苏菲公主一边抱怨,一边快步走了进来,“总算把这些烦人的苍蝇打了!”   “这么快就解决了吗?”艾格隆倒是有些好奇,“殿下,您是怎么打他们的呢?难道您亮明了身份?”   “当然不是了,如果跟这些鬼东西亮明身份,那我们这样微服出来还有什么意义?”公主殿下摇了摇头,然后又笑了起来。“幸好我之前也不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类似的情况,所以倒也是做了一点准备。”   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些狡黠和调皮,犹如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样,艾格隆被勾起了好奇心。   “是什么准备?”   “我之前跟巴伐利亚使馆的官员要了个护照,另外我还告诉他们,我们是使馆官员的家人,来看戏是我的自由,如果打搅我的消遣,所产生的外交责任都要由他们负责。”公主殿下笑容满面地回答。“果然我这么说了以后,他们就不敢多问了,毕竟我乐意花钱又犯了什么罪呢?”   “原来如此。”艾格隆恍然大悟,然后又心悦诚服地恭维了对方,“您真是太厉害了。”   “让我这么劳累的人,还不就是你。”公主殿下瞪了他一眼。   接着,她又挥了挥手,“好啦,我们别管这些事了,继续看戏吧,时间可不多了呢。” 26,大公 解决了秘密警察的麻烦之后,艾格隆和苏菲公主又重新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舞台上,随着一幕幕戏剧的演出,不知不觉当中来到了深夜——而这也意味着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两个人走出了包厢,然后在护送之下混在观众的人潮当中,走出了剧院。 在走出大门之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灯火通明的巨大建筑。 不知道为什么,艾格隆觉得相对自己,公主殿下眼神中反而有更多的不舍。 也许,对她来说这不仅仅是一次满足小孩心愿的旅途,也是极为新奇的体验吧。 接着他们又沿着刚才的来路,走到了远处的街巷,然后上了马车。 “艾格隆,抱歉,鉴于一些你知道的原因,我不能过于频繁地带你过来。”在马车启动之前,苏菲公主略带歉意地跟艾格隆说,“大概一周只能一次吧。” “没事,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我对您只有感谢。”艾格隆恭敬地回答。 他这不是假话,毕竟这个频率已经比他原本预想的还要高一些了,可见公主殿下确实非常尽心地为他争取过。 “看得出来您有些疲倦,要不在马车上休息一下吧。”接着,艾格隆体贴地说,“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靠在我的肩膀上,这样更加舒服一点。” 公主殿下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瞪了他一眼。 “你又在动什么歪念头吗?” “我只是想要稍稍回报一下您而已。”艾格隆委屈地看着她。“您给了我这么多恩惠,如果我一点回报都做不了的话,那不仅显得我可怜,更加显得可鄙了不是吗……所以,哪怕稍微让我做一点也可以让我心安,让我觉得自己终究还是个对您有点用处的人。” 听到他如此恳切的话,公主殿下的目光渐渐地柔和了下来。 “哼。法国人……” 最后,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小声咕哝了一句。 马车缓缓启动,然后渐渐加,沿着来路在维也纳的街巷当中穿行, “你要是一直都这样下去,也许也挺不错的。”沉默了许久之后,公主殿下小声说。“不被名字所拖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不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吗?” “我承认看上去确实挺美好。可是……如果这一切都建立在仰人鼻息的基础上,那就没有多少美好可言了。”艾格隆回答。“别人给了我一切,也能夺走我的一切,我……我不能活在随时会被剥夺一切的恐惧当中,我必须做自己的主宰,而不是别人的奴仆。” “孩子总是不知道珍惜眼前,幻想着自己无所不能,直到被碰到头破血流才知道后悔。”公主殿下小声抱怨,“艾格隆,你想要的我会给你的,好好待在我身边就好了……” 也许是因为困倦,她的声音越拖越长,带着浓厚的鼻音。 就这么当做没有听到吗?话题说到这里似乎有点危险了。 但是艾格隆仍旧忍不住回答公主殿下的话,一直以来他从来不怕对公主殿下袒露自己的心迹,这次也没必要例外。 “您还是把我当成孩子,可是已经我长大了,您不能永远在心里把我停留在十三岁,我也做不到。”艾格隆略带着点激动地看着车窗外,“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怎么可能事事都仰仗他人?殿下,我不知道我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我想,我一定可以成长为一个可以让您感到骄傲的人,让您绝不后悔过去以及现在对我所倾注的一切……” 接着他停了下来,因为他现公主殿下已经睡着了—— 而且是靠在他肩膀上睡着的。 在黯淡的马灯的光线下,艾格隆可以看到她的胸腹因为呼吸而均匀地起伏着,她的表情恬静而且柔美,和在其他人面前强势的样子天壤之别。 好吧,也许把这个话题停在这里是一件好事。他心里想。 接着,他一动不动,以便让公主殿下尽量舒适地完成回到美泉宫的旅途。 ====================================================== 夜晚悄悄过去,白昼再度降临大地,而艾格隆也从晚上的奇妙旅途当中回归到了现实世界。 这也意味着,他又回到了惯常的生活节奏。 随着他身体的日渐康复,原本熟悉的生活节奏又回来了,而他也游刃有余地驾驭着这一切,冷静地为自己积累日后有用的知识和经验。 这天下午,正当他还在房间当中学习的时候,突然听到通报说有人过来探望。 带着疑惑艾格隆跟着仆人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来到了喷泉旁边,然后现已经有几个人站在这里了。 这几个人都身穿军服,其中两个人他认识——一个是他的老师福雷斯蒂上尉,另外一个则是他理论上的继父奈佩格伯爵。 看到他过来之后,两个人都向他投过来了视线,奈佩格伯爵还冲他笑着点了点头。 满腹疑惑的艾格隆继续向他们走了过去,然后现这群人的站姿颇有讲究——几个人簇拥着中间的一个人。 而随着距离的接近,他终于认出了中间被簇拥着的那个人——他赫然是皇帝陛下的弟弟,奥地利帝**队曾经的统帅卡尔大公。 这位大公仪表堂堂,而且一贯都以军人的形象示人,今天的他自然也毫不例外。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军礼服,披着红色的绶带,胸前还佩戴着奥地利帝国的最高荣誉勋章——大十字玛丽-特蕾莎荣誉勋章。 随着他矫健有力的步伐,勋章上的钻石也随之熠熠生辉,散出耀眼的光芒。 世界上有许多名不副实、欺世盗名之徒,皇族当中德不配位的人尤其多,但是这位卡尔大公却配得上自己的满身荣誉。 他是奥地利帝国、乃至当时那个时代最优秀的军队统帅之一,曾经在大革命期间多次击败法兰西共和国的将领,后来即使对阵拿破仑他也不怯场,在他的指挥下,曾经孱弱的奥地利军队,差点在18o9年就掀翻了这位不可一世的帝王。 虽然奥地利多次被拿破仑击垮,因此拿破仑有点瞧不起奥地利军队,但是对卡尔大公本人,拿破仑的评价却相当高,由此可见他的成色。 而这时候,大公也看到了他,于是视线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这是严厉却又不含任何凶恶的眼神,犹如是一个统帅在检阅自己的士兵一样。 他们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很少,之前因为年纪还小,艾格隆甚至连跟他对话的机会也根本没有,顶多只是认识而已。 但即使如此,艾格隆也没有任何怯场,他平静地走到了这群军人面前,然后躬身向大公行了个礼。 “很高兴见到您,殿下。请问是您在召唤我吗?” 大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和周围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没错,是我想要见你。”他以严肃的语气回答,“奈佩格伯爵之前对我说了一大堆夸奖你的话,让我不禁好奇你是不是真的配得上他如此夸奖,今天正好来觐见陛下,顺便就来看一看了。” “卡尔大公曾经是我的统帅,我追随着他出生入死。”他说完之后,奈佩格伯爵低声解释,“每次回到维也纳,如果有机会,我都会找机会拜访他……” 虽说前因后果都已经解释得非常清楚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艾格隆突然感觉到有些微妙。 上次见到这位“继父”的时候,他们还吵了一架,结果伯爵还说一大串让人莫名其妙的话,而今天他又引见了卡尔大公来看自己,这其中的含义到底是什么呢…… 当然,虽则心里疑惑,但是艾格隆并不会将心情表露在脸上,而是平静地面对着这位享有盛誉的统帅。 “殿下,如您所见,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人而已,并不值得他人多夸奖。” “以你的年纪来说,能够沉得住气而且知道谦逊就已经不普通了。”大公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随口夸奖了他一句,“当然,考虑到你有那个父亲,所以仅仅只做到这一点恐怕还是不够的。” “谢谢您的鼓励,我会努力成为一个值得他人骄傲的人,殿下。但是请恕我直言,我不是为了配得上成为谁的儿子而活在这个世上的。”艾格隆恭敬却又不失尊严地回答,“我敬重我的父亲,但这不意味着我就是他的一个复制品,我将会有我的人生。” 大公有些讶异,又打量了他一眼。 “哦,真是不错,有志气的年轻人。” 接着,他又不经意当中换了一个话题,“我听说你对为奥地利军队服役有些抵触?” “不,殿下,我愿意为保卫这个国家而付出一切。”艾格隆重重摇了摇头,“我只是不喜欢以从军的方式来表露这种心迹而已,世界上也不止这种方式。” “为了保卫奥地利付出一切……?”大公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看了看旁人,“老天,真没想到我会从一个波拿巴口中听到这个!” “殿下,我虽然是一个法兰西人,但同时也是一个奥地利人,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在这里得到的恩惠,也不会忘记哈布斯堡家族的养育之恩。”艾格隆看着卡尔大公,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正因为这股感情,所以我无法想象奥地利变得默默无闻的那一天,甚至就连成为一个二流国家都是难以接受的,伟大的奥地利必须在上帝的庭院里占有一席之地,直到永远——而我,如果有必要的话,会为此付出全力。” 他的语气低沉,感情丰沛而且热烈,以至于他自己都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说谎了。 如此动情的话,很快感染了周围所有人,虽然他们都已经是饱经世故的成年人了,但是此刻却人人都不禁为此动容。 他们虽然身份各有不同,但都曾经为保卫奥地利帝国上过战场,出生入死枪林弹雨所追求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荣华富贵,更是为了“奥地利”这个承载了他们太多感情的国家,所以在这个话题下,反而更加容易动情。 “看来,至少在这样一个问题上,我们还是有点共识的。”沉默了片刻之后,大公点了点头,“先生,不管你是以多大的诚意说出这番话来,总之我很高兴。” 27,教诲   “先生,不管你是以多大的诚意说出这番话来,总之我很高兴。”   这句话很明显透露出来,卡尔大公并不太相信艾格隆的诚意。   无所谓,艾格隆也没指望自己几句话就能够把别人迷得七荤八素,更何况大公这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怎么可能被自己轻易忽悠?   反正,好听的话又不值钱,就当是活跃一下气氛也不错。   艾格隆只是笑而不语,不与大公争论自己对奥地利的热爱到底有多么真心。   接着,卡尔大公领头,带着艾格隆等人在庭园当中散步,而艾格隆等人亦步亦趋,陪着大公聊天。   虽然戎马生涯几十年,但是大公毕竟已经是55岁的人了,精力终究有所不济,所以在植物园的走廊下他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园中的花草。   “我小时候这里可热闹许多!”他突然出了感叹,“有时候真的难以想象,你居然是最后一个在这里长大的孩子。”   大公的话虽然看似有些没头没脑,但是身处其中的人却也听得懂。   哈布斯堡家族虽然在玛丽-特蕾莎女皇上台之前面临绝嗣危机,但是在靠着入赘女婿续上了一波之后,突然摇身一变以“高产”而闻名了。   特蕾莎和丈夫非常恩爱,生下了16个孩子,9个活到了成年;而她的两个儿子约瑟夫和利奥波德先后登上皇位,利奥波德也有16个孩子——现任皇帝弗朗茨和卡尔大公本人,就是这些孩子中的一员。   可想而知,在大公的童年时代,哈布斯堡家族主支是何等繁茂,这座庞大的宫殿曾经遍布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然而也许是洛林公爵的新鲜血脉效力过期了的缘故,到了现任皇帝这里,情况似乎又有所不同了。   弗朗茨皇帝陛下结婚四次,但只有前两次婚姻延续了血脉,一共生下了12个孩子,看似很多却只有两个儿子活到成年——一个是患有癫痫病、似乎没有能力治理国家也永远不可能留下后嗣的皇太子费迪南、一个就是苏菲公主的丈夫,庸庸碌碌的弗朗茨-卡尔大公。   于是,1814年来到这里的艾格隆,是最近二十年来唯一一个在美泉宫长大的帝系子孙,想想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不过,卡尔大公现在所看到的虽然称得上悲凉,但是如果他知道历史上后面所生的那些事,恐怕会更加灰心绝望——   在弗朗茨皇帝之后,哈布斯堡家族的帝系血脉更加稀薄,而且似乎个个都倒霉透顶,皇太子费迪南因为精神病被迫退位,传位给侄子弗朗茨(也就是苏菲公主的儿子),而弗朗茨更倒霉,独生子鲁道夫自杀,侄子费迪南死于萨拉热窝事件,最后1916年死去后,竟然只能传位给侄孙卡尔。   这位卡尔一世皇帝,就成了帝国的末代皇帝,1918年因为世界大战失败而被废黜,丢掉了帝国,1922年因肺炎去世,时年34岁。   也就是说,在后面一个世纪里,哈布斯堡家族居然就没有直系的帝位传承……   卡尔大公要是知道的话,该是什么表情呢?艾格隆心里不无恶意地想。   “这是我的荣幸。”他平静地回答。“我对这里充满了热爱。”   “是啊,又有谁会不爱它呢。”大公耸了耸肩,“正因为爱它,所以身为家族成员的我,不得不去保卫它,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我必须说您在这项工作上,成绩很不错。”艾格隆半是真心半是恭维地说。   “成绩?如果离开了舞台,没有人会在意我做了多少事,世人只会记得我是一个失败的统帅,甚至根本都不会记得我,而你的父亲会享受比他应有的还要更多的荣誉。”卡尔大公撇了撇嘴,略带着自嘲地笑了,“有时候我真的嫉妒威灵顿公爵,命运让他享受到了堂堂正正击垮拿破仑的荣耀,而我却在最后一刻被人扔到了一边,如果1813年是我在莱比锡而不是施瓦岑贝格的话,我的名字会比现在耀眼得多!”   18o9年瓦格拉姆战役失利之后,卡尔大公虽然落于下风,但是仍然认为自己有继续和拿破仑作战的余力,毕竟法军伤亡也非常巨大,就连拿破仑本人也心有余悸。   然而,他的哥哥弗朗茨皇帝却以及对战争厌倦,最终选择向拿破仑求和,卡尔大公愤然向皇帝陛下辞职,然后就被冷藏,再也无法统帅奥地利军队。   后来拿破仑开始走下坡路,在西班牙和俄罗斯屡屡受挫,最终被欧洲各国联手剿灭——莱比锡大会战的联军总司令正是他曾经的参谋长施瓦岑贝格亲王,可以想象得到,如果没有这一场波澜,总司令应该就是这位皇弟了吧。   投闲置散的卡尔大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时代最耀眼的明星陨落,自己却在其中无所作为,作为一个军人、一个统帅,这几乎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   即使现在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他似乎还是愤愤不平。   艾格隆能够理解大公的郁闷心情,但是立场复杂的他,似乎此刻说什么都不对劲,所以干脆选择了沉默。   毕竟,要他继续恭维大公,说他比拿破仑或者威灵顿公爵更强,这也有点太低声下气了,反而可能会遭人蔑视。   可惜虽然他不想接茬,但是卡尔大公却又继续看向了他。   “我知道,以你的立场,你可能天然就会更偏向于拿破仑一些。我必须承认我讨厌过他,但是作为同行,我也非常尊重他,这一点我和威灵顿公爵相差无几。我们曾经是对手,但是从他那里我可以看到天才的闪光,和他交手也是这么这一代人的荣幸。我所遗憾的只是我从来没有办法和他一样打仗而已,他是一个民族说一不二的主宰,人民闭着眼睛追随他,他可以肆意挥霍法国人的人命——就像他在18o9年那样做的一样——而我却只能束手束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应有的荣誉被人剥夺,如果我可以像他那样自由的话,情况绝对会大有不同!”   看着卡尔大公这么认真的样子,艾格隆忍不住在心里笑了起来。   虽然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他似乎又执拗地像个孩子——也对,男人们可以在任何问题上宽宏大量,但是在自己最珍视的话题上却永远寸土不让。   “我认为,抛开战争的一切因素,单纯去讨论将领个人的能力高低,是一种非常幼稚的行为,打仗不是下象棋,还分了国王王后,世人的庸俗之见不能用来评价您,您的同行们绝对会认可您的能力和天赋。”   艾格隆看着对方,认真地回答,“客观来说,您的战绩是比不上拿破仑和威灵顿,他们的荣誉您已经追之不及;但是正如您所说的一样,这其中的复杂因素太多,有些并不是您的责任,您在战场上的布阵和指挥曾经令他们两个人都大为赞赏,您的著作也同样有价值。”   “你看过我的文章?”卡尔大公反问。   “是的,您的《论将领的战术》,我的老师曾经让我拜读过,这是我学业的一部分。”艾格隆微笑了起来,“另外,我可能需要庆幸您在18o9年的挫败,因为正因为那次挫败,我的外祖父才决定跟法国人求和,最终答应了拿破仑的求婚,于是才有了我的存在——不然今天我可就没有荣幸来聆听您的教诲了!”   哈哈哈哈……大公先是愕然,然后忍不住失笑。“说得倒也不错。”   “你是他的军事教师吧?”他转头看向了福雷斯蒂上尉,“看上去你把他教得不错。”   “殿下天资聪颖,是我之前从未碰到过的优秀学生。”福雷斯蒂上尉低下了头,恭敬地回答。   “是,是挺不错的。”他又打量了艾格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那个人终究不同凡响,连留下来的种都有点与众不同。真可惜他把自己的帝国玩完了,不然倒是让人有点期待你能够干出什么事来了。”   “不做皇帝对我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我没有兴趣跟他一样承载一个民族的欲望,更加不想狠下心来挥霍一个民族的人命,也许安静地活在某个角落里做个老学究更适合我。”艾格隆仍旧微笑着,把自己的真实情绪全部沉入到了心湖的底端,“世界上建功立业的方式并不只有做皇帝,您说是吧?”   “话虽如此,但就我看来还是当皇帝更爽,别说帝国了,亲弟弟也可以随意摆布。”卡尔大公咕哝了一句,这句“谤讥君上”所有人就当没有听到。   就在这时候,卡尔大公抬起手来,像远处招了招手,然后招呼了一声。“在这里!”   艾格隆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手势看了过去,然后现一个轻盈的人影正从植物园当中踱步而出,慢慢悠悠地向他们走了过来。   很快,他现这是一位穿着淡蓝色裙子的少女,她留着一头褐色的长,用蝴蝶形的宝石夹别在了脑后。   她看上去和艾格隆差不多的年纪,面色苍白身形纤细,柳叶眉和细长的睫毛将眼睛衬托得大而且闪亮,灰褐色的眼眸正向大公这边一行人看了过来,审视着他们。   她的右手上拿着一个素描本。看上去刚刚正在植物园里面有着不少的收获吧。   “弗朗茨,这是我女儿,特蕾莎。”等她走过来以后,卡尔大公看了一眼艾格隆,“你们应该很久以前见过,那次我带着她来到这里——不过我想你应该不记得了。”   他确实也已经不记得了。   而从对方的目光来看,艾格隆也确定自己也未曾给她留下过什么印象。   艾格隆向少女躬身行礼。   “很高兴见到您,特蕾莎公主殿下。” 28,特蕾莎 【卡尔大公在历史上似乎有点“拿皇不灭何以家为”的意思,虽然年纪很大,但是一直没有结婚,直到1815年(正好是拿破仑在滑铁卢战役完蛋两个月后),他才跟拿骚-韦尔堡家族的亨利埃塔公主结婚,1816年才有了第一个孩子,比拿破仑的儿子小五岁。 本作设定他结婚提早了几年,然后大女儿特蕾莎1811年和主角同年出生,仅仅只小了一个月,算是历史线的小小波动吧……】 “很高兴见到您,特蕾莎公主殿下。” 注视着少年的特蕾莎公主,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同样对他稍稍屈膝。 “很高兴见到您,莱希施泰特公爵。” 她的声音比同龄的少女还要婉转不少,但是却又透着一股冷漠。 接着,她的视线移动到了自己的父亲身上。 “抱歉,让您久等了,父亲。为了画下里面的一些珍稀植物,我浪费了太多时间……” “没关系,你乐意在这儿花多少时间都行。”卡尔大公看着女儿,宠溺地笑了笑,丝毫没有刚才在众人面前的架子。 接着,他走到了女儿旁边,然后伸手拿过了她手中的素描本,“就让我看看我女儿的杰作吧!” 趁着父女两人其乐融融的时间,艾格隆不着痕迹地凑到了自己的继父奈佩格伯爵身边。 “先生,虽然我大概已经猜到了一点,但是我还是烦请您解释一下——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您猜到的那么回事。”奈佩格伯爵小声回答,“我靠着过往的情分,竭尽全力跟大公求情,最终让他答应了见你,以及让你认识他的女儿。不过我们也只能做到这里了,接下来请您自己努力吧。” “这就是所谓的弥补吗?”艾格隆再问。 “如果您乐意这么理解的话,那么也可以。”奈佩格伯爵点了点头,“另外,您的母亲也非常支持此事,非常努力地在皇帝陛下面前进言,事实上我们这趟就是为此而回来的。我告诉您这个,是我希望您能够稍稍平复心里的怨恨,她对您并不是那么毫无牵挂。” 她是觉得能够和卡尔大公成为亲家的话,可以满足她的虚荣心吧……艾格隆想要吐槽但是却没有说出来。 男子汉理应恩怨分明,既然这次是她主动为自己打算,那么客观动机已经不重要了,确实应该感谢。 “那我承她的情,非常感谢她的帮助。”艾格隆沉默了片刻之后回答,“不过,我觉得我现在并没有必要去考虑这种事,我的年纪还小。” “您现在确实还小,但也该去考虑一下将来了,您的处境也要求您尽快去谋求一个更好的未来,而不是一直习惯现在的生活。”奈佩格伯爵小声回答,“卡尔大公继承了切申公爵的财产,这个古老家族的财富,让他成为了我国最富有的贵族之一,虽然女儿注定无法继承家业,但是如此宠爱特蕾莎公主的他,一定会为公主殿下准备一大笔嫁妆,足够让她和女婿过上富贵无忧的生活——而且,以卡尔大公在哈布斯堡家族中的地位,如果您真的成为了女婿,那么您的其他待遇绝对也会大有不同。” 是啊,这个年代,或者说所有年代,长辈们在为小辈们考虑婚姻的时候,都是先基于如此现实的考虑——毕竟爱情总是有保鲜期,过期就会褪色;金子可没有,永远是那么熠熠生辉。 “殿下,请您不要忘记我上次跟您的谏言。”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福雷斯蒂上尉也开了口。“这绝对是您的好机会,您应该去行动,而且要快!像这么优秀而且合适的对象,一旦错过可就难以再找了,您已经看到了,她长得好看,又是那么富有的公主……还需要再犹豫什么呢?” 艾格隆沉默不语,静静地听着继父和老师的轮番劝说。 他知道,他们纯粹是出于为自己考虑才说出这些话的,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感谢这种好意。 可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就必须去按他们说的那样去做。 如果他考虑长留奥地利的话,没准还真的不失为一个极好的选择,毕竟奈佩格伯爵的话都入情入理,他可以靠着结亲来谋取更好的待遇。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并没有那么一厢情愿的——又有谁规定了特蕾莎公主一定会自己垂青?也许自己大献殷勤也不过是白费功夫而已。 再说了,自己根本就没想过继续留在这里,更没必要去尝试这条路了。 不过,这些想法他都深埋在了心里,没有流露出来。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会考虑的。”他冷静地向两个人回答,“不过,我想有些事是无法强求的,对大公来说我也并不算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女婿人选,毕竟我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您不必如此自贬。”奈佩格伯爵摇了摇头。“就我看来,您拥有很多让人喜爱的品质。另外,我可以看得出卡尔大公刚才对您的表现非常满意,我了解他,他心高气傲一辈子能够认同的人并不多,而拿破仑恰好就在其列——而您作为拿破仑的儿子,本身就值得他高看一眼。” “殿下,只要您努力,我深信您能够完成大家的期待。”福雷斯蒂上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拿破仑的儿子如果和卡尔大公的女儿结婚,这将是历史性事件,恐怕整个欧洲都会为之惊叹。” 艾格隆对他们的畅想只能报以苦笑,毕竟这种一厢情愿毫无意义。 就在这时候,他现卡尔大公正向他走了过来,于是他中断了对话,将视线放在了大公身上。 大公微笑着将刚才公主手上的素描本递给了他,“这是特蕾莎画的,你觉得怎么样?” 艾格隆顺手拿过来,然后翻看了一下。 每一页都画着植物,描绘得非常精细,看得出来一笔一笔都是认真画下来的,而且基本功也很不错。 “画得很好。”他随口夸奖了一句,反正也不可能有别的回答了。 “那就请还给我吧……”这时候,特蕾莎公主突然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伸出了手,“对不起,殿下,我不太喜欢被他人评价……” 她突然的举动,让在场的人们都禁不住有些惊讶,然后气氛陡然尴尬了起来。 “真是凑巧,我也一样,所以能理解您的心情。”艾格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然后微笑着把素描本递回给了对方,“希望我没有打搅到您。” “倒也没什么关系。”特蕾莎公主摇了摇头,“反正已经画完了。” 两个人默然无言。 “殿下,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吧?”奈佩格突然向大公提议,“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您——” “好吧。”卡尔大公耸了耸肩,“糟老头子们就别打搅年轻人了,让他们自己聊聊吧。” 伯爵走的时候,还给艾格隆使了一个眼色,似乎在催促着他有所行动。 然而,随着他们走远,艾格隆还是一言未。 一来他没有动机去讨好对方;二来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讨好对方。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从公主寥寥数语当中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性格内向,并不那么容易相处。 两个人相对无言,公主微微低垂着视线,看不出心中所想。 一直这么尴尬的沉默似乎也不是办法,于是艾格隆只好勉强开口了。 “如果您觉得这让您为难的话,我很抱歉。在这件事上,我母亲和继父过于热心了,结果就连我自己都有点尴尬。” 在他开口之后,特蕾莎公主终于抬起了头来,然后看着他,“……您不必道歉,这对我来说是必然要有的经历,就算……就算没有您这边,总会有其他安排的,所以我能够体谅您。” “为什么这么说?”艾格隆有些奇怪。 “我父亲年纪已经很大了,所以希望能够早点看到我有未来的依靠,这样他也能放心。”特蕾莎公主小声回答,“所以我早就做好了被他带着见人的心理准备,相对来说,现在并不是我最糟糕的预想。” “也就是说已经很糟糕了是吗?”艾格隆笑着反问。“我大概也有点自知之明。” “我不是这个意思……”特蕾莎连忙摇了摇头,“我只是说……这样很令人难为情。” “没关系,您也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艾格隆点了点头。 对话又陷入了短暂的停顿。 “其实殿下,我有点佩服您。”沉默了片刻之后,特蕾莎公主突然说。 “为什么会这么说?”艾格隆大感意外。 “我听过父亲说,您拒绝去从军服役,因为您更喜欢文字。对此他有些意见,但我却……却认为您在这么困顿的情况下,还能够坚持自我的意志,实属难得。”特蕾莎公主平静地看着少年,“另外,说实话,因为跟着父亲天天看到穿军服的家伙,我早就对军服早就有点反胃了……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对血腥味那么热衷,和枪炮相比较起来,我觉得文字更加让人舒适一些。” “是吗……?”艾格隆禁不住哑然失笑。“真高兴您能理解我。” 他没想到他因为趋利避害的动机而采取的行动,却引起了这么意想不到的后果,人生中真是充满了意外。 “您是真的打算在这方面有所建树吗?”特蕾莎公主问。 “虽然我对自己这方面的才能没有什么自信,但我想我会去尝试的。”艾格隆愉快地回答。 “您打算如何尝试呢?”特蕾莎好奇地追问。 “这个就请恕我保密了。”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我失败了,我会恨不得用沙子把自己埋起来,而不是让每个人都以同情的目光看着我的失败。” “这倒是非常让真实的想法呢!也许我也是这样。”特蕾莎公主先是惊愕,然后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好吧,那么我就预祝您能够成功吧,那样也许会给我一些鼓励,让我知道,我们这种人并不仅仅是道具而已。” “不,我才是道具,而您注定会拥有美好的人生。”艾格隆潇洒地摊开了手,“您拥有一切,所以没必要像我一样找办法自娱自乐。” “您太谦逊了。”特蕾莎公主摇了摇头,“好吧……要是我说我们完全一样,那未免有点太侮辱您了,我确实比您自由不少,但我也会和您母亲一样,同样有应有的义务。” “那我衷心祝愿您尽义务的时候,运气比我母亲好。”艾格隆点了点头,诚恳地对对方说。 “殿下,我相信您现在的处境,不公正而且也不合理,有失哈布斯堡家族应有的宽宏和慷慨。可惜这并非我能够控制的事情……总之,不管未来如何,我祝您一切好运。”特蕾莎公主再度向他屈膝行礼,以示告别,“先辈们的纷争早已经随风而逝,而也许我们也可以因为爱好成为朋友。” “但愿如此。”艾格隆也挥手向她告别。 29,计划   随着两个人互相行礼告别,他们的初遇就这样轻巧而又愉快地结束了。   艾格隆以微笑目送特蕾莎离开,然后现刚才那一群穿着军服的年长者们又回来了。   “先辈们的纷争早已经随风而逝”,特蕾莎公主刚才的话言犹在耳,可是真的都已经消失了吗?   很遗憾,就他看来还没有,还有太多太多的人忘记不了他,根据不同的立场要么憎恨和恐惧,要么满怀期待。   只要还有这些恐惧和渴望,波拿巴这个姓氏就还没有政治死亡,他就还有改变一切的空间。   “看上去你们聊得似乎挺愉快。”卡尔大公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先生,你对特蕾莎印象怎么样?”   “她很可爱。”——艾格隆原本是想要礼节性地这样恭维一句的,可是在对方这种审视的目光下,他现自己又很难拿这种场面话去糊弄人,于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她很特别。”   “是的,特蕾莎是有点特别。”大公点了点头,然后似乎有些头疼,“不用别人说我也知道,她性格有些内向,有时候说出来的话也挺让人尴尬,可能是我从小太宠溺结果惯坏了吧……不过我可以自豪地说,她是个好孩子。”   是吗?每个被宠坏的孩子都会被父母这么说。   不过在特蕾莎这一点上,艾格隆倒是非常同意大公的意见。   “殿下心地很好,待人真诚,可能有时候口不择言,不过我想这并不是过错,只是不善于交际而已。”他谨慎而有礼貌地夸奖了特蕾莎。   “说得很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卡尔大公对他的评价大为认同,连连点头。   说完之后,他突然伸出手来,拍了拍艾格隆的肩膀。   “照我来看,她对你的印象似乎也不错。”   艾格隆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为什么这么说?”   “你可能会觉得跟特蕾莎对话非常简短,但是……说实话这已经是她跟同龄人难得的长时间对话了。”卡尔大公略有些苦恼地回答,“而且刚刚看她的表情,应该并没有在刚才感到厌烦。”   艾格隆感到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不用摆出这样的表情,现在并没到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早着呢!我只能说你至少没有在见面的时候就被排除掉。”大公又扫视了他一眼,然后微笑了起来,“先生,我对你并无歧视,当然也说不上有多少好感。我现在唯一能肯定的是你是个聪明人,其他的都被你隐藏到了未知当中。”   艾格隆继续沉默不语,这个也没必要去争辩。   “我尊重我的女儿,所以我会考虑她的意见,但是我也会努力以长辈的智慧和经验为她排除危险。好了,非常抱歉今天打搅你,我们回头再见。”   大公向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带着自己的随从离去。   “再见,殿下。”艾格隆目送着大公离开。   而他的继父奈佩格伯爵和老师福雷斯蒂上尉则留在了这里。   “不用害怕,殿下,大公后面的话虽然严厉,但其实不到当年训我们时的十分之一。”奈佩格伯爵安慰了他,“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我可以确定他们父女对你的印象都很不错——不然也就没什么以后了。”   “也许吧。”艾格隆只是随口回答。   看到他随意的样子,对面两个人都有些讶异,没想到他居然并不放在心上。   “看上去您好像兴致不高,是对殿下不满意吗?”奈佩格伯爵又问。   “那当然不会,我徒有皇族虚名,却既无国土也无钱财,有什么资格去瞧不上谁?”艾格隆苦笑着回答,“先生,我只是习惯了对一切淡然处之,我不会对没有把握的事情给予过高的期待,这样的话当希望落空的时候,就不会感到有什么难受了。”   奈佩格伯爵一时无语。   他的继子已经有了自己特殊的生存哲学,而且听上去也有些道理,所以他也不好去强行说教。   “您有您的想法这我能理解,但是……我请您看在我们如此热诚的份上,好好想想,毕竟以我的想法来看,这样的机会确实不多,失去了实在可惜。”最后,伯爵出言鼓励,“就我们而言,是非常希望此事成真的。”   在伯爵的目光注视下,艾格隆此刻倒是有些感动——虽然他跟母亲关系并不好,但是很明显这位继父倒是已经如他所说的那样,尽力来弥补自己了。不管他的办法对不对,至少这片心意倒是值得感谢。   “谢谢您的指点,我会好好考虑的。”   “这要归功于您的母亲。”伯爵强调,然后也向艾格隆告别,“好了,我能做的已经做完,那接下来就看您自己的努力了,我再次祝您一切顺利。”   “再见,先生。”艾格隆也跟他告别。   于是,他的身边只剩下了福雷斯蒂上尉一个人了。   “殿下,您是放不下她吗?”这时候上尉终于大起胆子问。   艾格隆皱了皱眉。   “我一直觉得您虽然年纪小,但是对一切看得通透,并不需要旁人多说什么,自己就能够判断出怎样对自己有利。”福雷斯蒂上尉小声说,“再说了,即使结婚,也并不阻碍风流韵事——您看苏菲殿下不就已经结婚了吗?在这个地方,婚姻和爱情向来是两码事。”   “您好像管得有点太多了。”艾格隆冷淡地回答,“您需要教给我的课程,并不包括这些。”   “我只是在以您的立场为您建言而已,毕竟身为您的老师,我希望您能有更光明的前途。”上尉叹了口气,“如果您不需要我的建议,我不会再说了。”   “我会为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的。”艾格隆回答。“我没有义务去满足任何人对我的期望,哪怕是怀着好意的期望,我也不欠任何人的情因为我根本没有求过他们,我感谢他只是因为他对我一片好心而已,并不是认为自己必须按他说的做。”   “您是拒绝吗?”上尉大惊失色。   “倒也不是。”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我是说,我只按自己的想法行事,不需要他人指指点点——谁也别想用恩情绑架我,强求我做什么。”   说完之后,他也迈步,留下了惊愕的上尉独自站在原地。   艾格隆如此淡漠的表现,倒不是他硬要与别人作对,也不是他瞧不上卡尔大公或者特蕾莎,而是他心里知道,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错误。   他需要离开这里,并且在一步一步地为自己制定着计划。   如果他逃亡成功,那么奥地利宫廷震怒之下,所谓婚约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如果他逃亡失败,一个可笑的罪人也根本没资格谈什么婚约了。   只要他继续自己的计划,无论是什么结果,继父所描绘的宏图不管多么好看,都只是海市蜃楼而已。   除非为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婚事而放弃自己的计划,否则那都只是泡影——而他不可能放弃。   既然心里已经把这一切都已经盘算清楚了,他又怎么可能激动起来呢?   不过,即使知道这是一个错误,但是他也知道,此时将错就错未尝不可。   卡尔大公在帝国的威望可不是普通皇族能相提并论的,他可以借此来掩护自己,另外也可以麻痹那些盯着自己的人。   虽然这样有些对不起特蕾莎,但是这也是可以付出的代价。   况且只要自己逃亡成功,那么自己会澄清一切,特蕾莎也不会因此声名受损,继续可以找到她自己的幸福。   一想到这里,他就暗暗拿定了主意。   所以,计划必须要成功,自己压上的赌注已经太多太多了,哪怕为了让一切不沦为笑柄,他也必须成功。   带着这种笃定的心态,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   夏奈尔很快就迎了过来。   “殿下?”看到他的样子后,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您好像有些魂不守舍?”   “嗯,今天碰到了一点事。”艾格隆点了点头,“好了不谈这个了。”   虽然看得出殿下心事重重,但是既然他都已经这么说了,夏奈尔自然也不敢问,于是她转开了话题,想要用好消息来让主人开心下。   “殿下,您之前吩咐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她恭敬地说。   “什么事?”艾格隆自己都有些疑惑了。   在艾格隆的注视下,她从旁边拿出了一个包袱,然后小心地打开了。   “这是我拜托认识的人买过来的衣服。”她一边说,一边把折好的衣物重新展开给少年看,“都是巴伐利亚人的服装呢。”   一说起这个,艾格隆忍不住笑了笑。   那天“得罪”了苏菲之后,他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讨好殿下,让她早点原谅自己。可是还没有等他实施计划,苏菲公主就已经在剧院里和她捐弃前嫌,于是这个计划一开始就失去了意义,他都已经忘了,没想到夏奈尔还是认真执行了。   很好,这种忠心正是他所极度欠缺的。   “谢谢你,夏奈尔。”他欠了欠身,向对方道谢,“有你帮忙真是太好了。”   “殿下您不用谢我的,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夏奈尔微微脸红。“您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只有一个。”艾格隆竖起手指,“去泡两杯咖啡吧,然后你坐下来慢慢喝,好好休息,我要开始写我的剧本了,我们的计划必须仰仗这些东西,所以我必须谨慎雕琢,而你就是我第一个观众了。”   “这是我的荣幸。”夏奈尔立刻就遵从了命令。 30,未来与秘闻   夏奈尔非常欣然地领受了艾格隆的新命令,她跑出去泡好了咖啡,然后端了回来,放到了书桌上。   “谢谢,夏奈尔。”艾格隆一边拿起纸笔,一边温和地对夏奈尔说,“现在,请坐下来享受自己的咖啡吧,你泡的咖啡非常好喝。”   他随口的夸奖,却让夏奈尔倍感骄傲,她坐到了少年的身边,略微有些畏缩地欠了欠身,然后拿拿起了杯子,喝下了一小口咖啡。   艾格隆没有再理会她,而是拿起笔来静静地在纸上写着,笔尖在移动当中出了轻微的沙沙声,只有偶尔拿起咖啡喝一两口时才会短暂地打断。   夏奈尔一边喝咖啡,一边静静地看着少年,努力不让自己出任何声音打搅主人的思绪。   她看着少年的侧脸,他是神情是那样专注,视线里里似乎不带有任何的杂质,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地洒落到他的身上,在少女的眼睛里,犹如给他围上了耀眼的光彩。   就这样,时间在不知不觉当中流逝,两个人身边的杯子都已经见底,天色也暗沉了下来。   终于,艾格隆停下了笔,然后把笔扔到了书桌上,接着他揉了一下自己的手,然后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人人都说我谦逊,但我倒觉得我太自大了,高估了自己。”他伸完懒腰之后,苦笑地看着夏奈尔,“写东西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啊——”   他指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一小叠稿纸。“今天的成果只有这么一点了。”   “没关系的,殿下,您只是在一个新的领域还有点生疏而已,等您熟悉了以后,一定会非常顺利的。”夏奈尔马上安慰了他,“您可能会觉得我在恭维您,但您的老师们都说过您天分极高,所以……请不要气馁。”   “谢谢,夏奈尔。”艾格隆笑了笑,“放心吧,我可不是那种容易半途而废的人。”   “好了,那我来收拾吧。”夏奈尔重新站了起来,然后伸手想要拿走喝完的杯子。   “别急,夏奈尔。”艾格隆摇了摇头,制止了对方,“等会儿再收拾吧,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夏奈尔有些疑惑,但还是停了下来。   “我答应过你的愿望,要为你报仇雪恨,毫无疑问我会遵守诺言,为你办到底。”艾格隆静静地看着对方,“那你有没有想过,报仇完成之后去做什么呢?”   “报仇之后……”夏奈尔的眼神变得迷茫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抱歉殿下,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对之前一无所有寄人篱下的她来说,想要回国对那些在当地还能作威作福的人报仇雪恨,本身就已经是虚无缥缈到近乎于妄想了,她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精神崩溃而坚持仇恨的执念而已,哪有什么余裕去想报仇之后怎么办的问题。   “我想不出要做什么,等那个时候再说吧。”最后,夏奈尔小声说。   “这可不太好,夏奈尔。”艾格隆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她,“仇恨可以作为你的动力,但你不应该只靠着仇恨活着,你应该畅想一下未来,做一做同龄人经常做的梦,说不定都能实现呢?只要我成功了的话。”   按照艾格隆的提示,夏奈尔沉默着又畅想了一下。   美好的未来……这些词听上去过于虚幻,但好像此刻又那么真实。   “我可以封你做女侯爵或者女公爵,然后给你指婚,你乐意嫁给哪个贵胄公子都可以,反正法兰西人一向看得开。”艾格隆随口提示,“如果到时候你缺钱,我也可以赐给你一大片的庄园,让你一世无忧。”   虽然艾格隆看似随意,但这个并不是随口许诺,而是非常认真的承诺,毕竟对于君王来说钱财毫无意义,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奖赏忠诚的臣属——尤其对波拿巴家族这种缺乏根基的皇室来说,更是如此。   拿破仑自己对金钱就不看重,也不在乎奢靡生活,但是他对自己的部下却慷慨得不可思议,朱诺、内伊和贝尔蒂埃等人更是以挥霍无度而著称,他们就是靠着皇帝的恩赏来弥补自己的账单的。   夏奈尔虽然是女性,但同时也是他碰到的第一个忠实的追随者,那么只要自己东山再起,那就必须给予重赏,否则其他人又有什么理由追随自己呢?   “不……不用了殿下!”夏奈尔的反应却出乎了艾格隆的预料,她立刻摇了摇头,拒绝了艾格隆的提议。   “嗯?”艾格隆有些不解,“你不满意吗?”   “不,我很满意您对我的好意。甚至不止满意,而是满怀感激,因为……因为之前从未有人替我考虑过未来。”夏奈尔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是,我……我只是个劫后余生的孤儿罢了,要头衔又有什么意义呢?它弥补不了我失去的东西。如果您非要说的话,我倒是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艾格隆追问。   “请让我长留在您的身边,一直照顾您……我没有亲人,也没有人牵挂我,上帝对我降下的唯一一次慈悲,就是让我找到了机会来为您效劳。”夏奈尔带着哭腔回答,“也就是您,让我感觉自己能够做有意义的事情,所以我想要永远为您效劳。既然您问我对未来有什么要求,那么这就是我的要求了,您可以答应我吗?”   艾格隆有些意外,怔怔地打量了一下她。   看来世上还真有不出自于物欲的忠心啊。   他不仅仅感到高兴,更感到有些如芒在背——被人寄托了如此可怕的期望和崇敬,自己真的配得上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值得你这样做,但既然你这么要求了,那好我答应你。”想了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   “谢谢你,殿下!”夏奈尔大喜过望,然后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您真是太好了……”   “好吧,我们不谈这个话题了。”为了让两个人从突然感伤的气氛解脱出来,艾格隆换了一个话题。   他随手拿起了稿纸,递给了夏奈尔。“你看看这个剧本吧。”   夏奈尔恭敬地拿来了稿纸,然后仔细看了看。   虽说是剧本,但其实只是一个匆匆赶出来的故事梗概,没有人物台词,只有大致的设定而已:   某个国家,被一个专横的国王所统治,他对自己的臣民非常残暴,对自己的儿女也同样严酷无情。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他将自己的小女儿许配给了境内一个大贵族,贵族年纪比公主大了许多,而且性格同样严酷无情,他只是以公事公办的态度来对待妻子。   结婚几年之后,他们生下了三个孩子,然而公主的心却日渐枯萎,容颜在虚度年华当中渐渐凋零。   然而有一天,在一次宴会中,一个年轻的贵族对她一见钟情,然后开始对她进行猛烈的追求。   在骑士的爱意下,公主枯萎的心也随之绽放,他们最终两情相悦,然后怀了身孕。   然而好事并不长久,恋情很快败露,国王陛下雷霆大怒,决定拆散他们。公主和青年人约定逃亡瑞士,在那个地方隐姓埋名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公主的逃亡成功了,她住进了旅馆并且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孩子,然而心上人却迟迟未至,公主万分焦急,担心他没有逃过追捕。然而她却在不久之后,在报纸上看到了青年人举行盛大婚礼的新闻,而后,她收到了丈夫的信,告诉她一切不体面的事都已经了结,请早点回家尽妻子的义务。   万念俱灰之下,她分别写信给了父亲丈夫和情人,告诉他们自己宁可死也不再为他们的体面而生。最终,她来到了日内瓦的湖边,在恍惚当中得到了一切的解脱。   “这是一个悲剧啊……”夏奈尔看完之后,略微有些悲伤地感叹。“殿下,您为什么要写这样的故事呢?”   “不,故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只是——那个隐喻。”艾格隆摇了摇头。   “什么隐喻?”夏奈尔一时没有弄明白。   “这就是我所说的家族秘闻了。”艾格隆耸了耸肩,“夏奈尔,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我就详细跟你说吧,你应该知道了。”   艾格隆站了起来,走到了夏奈尔的面前,然后放低了声音,“我的父亲有几个兄弟,他排行第二,长兄约瑟夫当过西班牙国王,然后老三吕西安和他闹翻过,一直都离开帝国生活,另外两个弟弟,路易和热罗姆分别当了荷兰国王和威斯特伐利亚国王——这些你都知道的吧?”   “是的,我知道。”夏奈尔点了点头,对于一个波拿巴拥护者来说,这些肯定都是早就知道的了。   “我的大伯约瑟夫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三伯吕西安我们也不提了,前荷兰国王路易,一共有三个儿子,最大的一个已经过世了,还剩下两个,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一个22岁一个18岁。而我的这两个堂兄,非常有志气,渴望建功立业——”艾格隆不紧不慢地对她解释,“路易的妻子,他们的母亲,你知道是谁吗?”   “知道!”夏奈尔马上点了点头,“是奥棠丝公主,奥棠丝-德-博阿尔内,欧仁殿下的亲妹妹,我当然知道。”   “是的,这就是关键所在了。”艾格隆笑着耸了耸肩,“故事的主角就是她,虽然改头换面了。她生下三个儿子以后,找到了一个情夫,弗拉奥伯爵,当然我会换个名字的。”   是啊,这是拿破仑主导的一次家族联姻,他把自己的继女嫁给了自己的亲弟弟,那时候还没有儿子的他,准备让奥棠丝生下的儿子来继承自己的事业。   然而皇帝千算万算,唯独忘了婚姻中的感情因素,这对夫妇从一开始就互相不喜欢,只是勉强为了政治而凑在一起而已,他们虽然一起生了三个儿子,但是奥棠丝王后却另有所爱。   “原来是这样吗……?”夏奈尔终于明白了什么。   接着,她又想到了什么,“那么私生子?是真的吗?”   “是的,她和情夫有一个私生子。”艾格隆点了点头,“1811年,在瑞士靠近日内瓦湖的一家不知名的旅馆内,她秘密地为弗拉奥伯爵生下了一个儿子。”   “天哪……”夏奈尔大为惊讶。   夏奈尔的惊讶,并没有让艾格隆感到惊奇,这件事当时奥棠丝为了家族着想保密了,只有后来她晚年写回忆录、以及儿子路易-波拿巴复辟了第二帝国,并且重用那个私生子(封为莫尔尼公爵),这桩秘闻才广为人知。   眼下的奥棠丝王后当然没有自杀,她幽居在瑞士活得还算不错,而她的情夫早在1814年帝国毁灭之后就已经抛弃她了。   “所以,您将她的事迹改头换面,就是为了……”夏奈尔都明白了。   “不光是故事,我还会在细节上下功夫,把我可怜的奥棠丝姐姐或者说姨妈与情人的信件也大致复述几段,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我的堂兄们知道。”艾格隆笑了笑,“他们会找到我的,我相信他们的能力……”   顿了顿之后,艾格隆又补充了一句,“以及野心。” 31,鼓励   艾格隆的解释,让以前有些云里雾里的夏奈尔,终于明白了主人的整个思路。   想明白之后,她不禁对他的计划感到由衷的钦佩。   “殿下,您真是太厉害了!”   “我只是有时间去思考罢了。多亏了哈布斯堡皇室的照顾,我不需要履行皇帝的仪式义务,也没有一大群宠臣时时刻刻围在我身边阿谀奉承,所以我有的是时间来思考。”艾格隆以嘲讽的口吻回答,“另外我再强调一次,即使我们做了所有一切,接下来我们还是必须要等待运气的降临,在运气到来之前,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遵命。”夏奈尔马上应了下来,然后安慰主人。“殿下,之前您说得对,上帝一定会眷顾您的,祂让您作为宠儿来到世间,又怎么会舍得忍心让您成为弃儿呢?运气一定会到来的,那两位殿下一定会成为上帝的使者,过来搭救您。”   艾格隆苦笑着打量了一下夏奈尔。   她的表情狂热而又虔诚,显然对自己说的话深信不疑,而不是空口安慰自己。   她比他本人还要坚信胜利的到来。   虽然信仰坚定的追随者是一件好事,但是……有些幻想还是要尽早打破为好。   “我那两位堂兄就算来搭救我,也称不上上帝的使者,倒不如说完全相反才对。”他低声解释,“波拿巴家族的人个个雄心勃勃,我的叔伯们,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个个都自命不凡,一边借着我父亲登堂入室,但一旦自己成了气候就会想尽办法跟我父亲拆台!我的堂兄们也一样”   艾格隆所说的是实情,事实上拿破仑当年就为了这群兄弟们屡次气得七窍生烟,他费尽心机给兄弟们弄到一顶又一顶王冠,结果当了国王之后这些兄弟们又不断给他拆台。   他的三弟吕西安因为婚姻问题和他闹翻,结果自己跑到罗马隐居;而四弟路易当了荷兰国王之后,根据荷兰人的立场拒不服从拿破仑的大6封锁命令,最后气得拿破仑撤销了他的王位,直接让法国吞并了荷兰。   拿破仑曾经气呼呼地说“他们好像真的觉得自己的王冠是上帝给的”,意思是兄弟们都不知道感恩,只把自己得到的王冠当成天经地义,反而是欧仁这个不姓波拿巴的义子,又忠心又老实。   这些典故,夏奈尔作为一个波拿巴分子当然也知道,她只是没有想到,波拿巴家族的下一代人居然也会延续老一代的风格。   “那两位殿下,真的是这样吗?您……您会不会有些悲观了呢?毕竟您自从来到奥地利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不用见我也知道,这就是血脉的延续。”艾格隆笃定地回答,毕竟他当然不能回答自己为什么知道的真正原因。   “路易-波拿巴兄弟两个,跟他们的父辈不会有本质上的区别。所以夏奈尔,不必对他们心存幻想,他们只是我需要合作的对象。他们会来搭救我,也不会是因为热爱我,只是因为需要我而已。毕竟只要我活着,我就是波拿巴家族唯一的旗帜,我出的号召才有拿破仑的效力,缺了我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他们想要做大事就必须借用我。”   艾格隆一边说,一边真诚看着对方,“而你不一样,你是我忠实的部下,是我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殿下……”被艾格隆如此夸奖,夏奈尔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路必须一步一步地走,现在我身陷囹圄,只要能够重获自由,哪怕跟魔鬼做交易也未尝不可,更别说借助堂兄们的野心了。”艾格隆笑着跟她点了点头,“但是只要我跑出去了,那么我就是自己的主宰,也是波拿巴支持者唯一的领,谁也休想操纵我!那时候如果他们不服从我,我就会压服他们,父辈的错误我不会再犯!”   夏奈尔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   她的心里更加对自己的主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明白了……殿下。无论生什么,无论与谁为敌,我都会站在您这一边的。”   “我要感谢你,夏奈尔。”艾格隆伸出手来,抚弄了一下她头巾下面金黄色的丝。“另外,夏奈尔,我还要忠告你,不要对我寄予过多的期待。虽然你可能因为内心中的复仇渴望寄托在我身上,所以刻意把我想象成一个代上帝执剑的天使,一个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圣贤,但是很抱歉我也只是个凡人而已。   我会患得患失,也会恐惧和迟疑,我也没办法预测一切,我唯一可能比常人强的,就是一边临机应变,一边在认定了一件事以后,带着梦游般的确信一直走下去,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除此之外,我是看不出我有什么凡之处了。”   “可是殿下……”夏奈尔闭上了眼睛,享受着额头上传来的温暖触感,“您越是这么说,我越是对您崇敬不已。”   “真正的崇敬,不是无论对方做什么都高喊伟大,我也承受不起这种盲目的崇拜。”艾格隆摇了摇头,然后收回了自己的手,“我所想得到的崇敬,是让我的崇拜者叹息‘唉,他也只不过是个凡人罢了,他做错了xxxx’,然后再认真地补充一句,‘但即使如此我也崇敬他’。我希望我能够做到。”   “那么……您希望我怎么做呢?”夏奈尔好奇地问。   “每次我灰心、害怕或者痛苦的时候,安慰我,告诉我我做得对,我所做的一切绝不是无意义的。我承认暴露自己软弱的时刻有点危险,我只敢托付给自己信任的人。另外……”艾格隆一边说,一边又打了个哈欠,疲惫地补充了一句,“给我揉揉肩膀吧,我现在真的有点累了。”   少年语气的突然转折,让夏奈尔惊愕之后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这是我的荣幸,殿下。”   说完之后,艾格隆离开了书桌边,然后坐到了壁炉旁边的躺椅上。   躺椅在微微上下摇晃,而夏奈尔则轻柔地揉捏着他的双肩,久违的舒适感让艾格隆迷迷糊糊地眯上了眼睛。   “殿下,您做的一切都对。”恍惚当中,他仿佛听到耳边有人在低语,“而且,您绝不是孤独一人了。”   =================================================   第二天,艾格隆依照公主殿下的嘱托,拿着自己初步完成的手稿,前去拜访苏菲公主。   因为刚刚起床没多久,所以公主殿下只穿了一件淡紫色的丝绸长袍,相比平常的样子倒是多了许多家居气息。   “没想到你真的这么上心啊。”苏菲公主有些惊讶于少年人的度和效率。   “那是当然了,我从来不喜欢半途而废。”艾格隆略带着点骄傲回答。   “那就让我看看,我们的艾格隆到底准备讲个什么样的故事吧~”苏菲公主又是欣喜又是嘲讽地笑了。   她拿过了手稿,然后慵懒地半躺在沙上,漫不经心地翻阅着,随着手臂的动作,领口微微张合,白皙的肌肤也随之若隐若现,其神态犹如是文学沙龙里的贵妇人一样。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神情变得更加严肃了,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半晌之后,她突然抬起头来,然后瞪了少年一眼。   “您是不满意吗?”艾格隆连忙问。   “你的女主人公真是软弱!”苏菲公主有些不满地说,“自杀是懦弱的逃避,能解决什么问题呢?而且就算想要自杀,也应该先回国,然后找个机会,一枪把那个混账情夫给了结掉,那时候再死不迟吧?”   “……这只是个故事而已,她默默自杀是为了增加结局的悲剧性。”艾格隆有些无奈地回答。接着他又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只杀情夫呢?国王和丈夫对她也很不好吧?”   “那是当然的啊。”苏菲公主白了他一眼,“如果一个人走在沙漠上要渴死了,然后旁边有个人貌似怜悯地给他一个水壶,结果他兴冲冲地鼓起最后的气力打开一看,结果却是空的,这种玩笑,不比任何绝望更残酷吗?比起赋予一个女人绝望,先给她希望然后再送给她绝望,难道不是更恶毒吗?”   “好像似乎也有点道理啊。”艾格隆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那么……您是希望我改动吗?有什么改动的建议吗?”   “不……不用了。”苏菲公主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如果按照我的意见来改动,那就不是你的故事了,算了……就这样吧,不过我保留我的意见。这是个好故事,艾格隆,值得写一下,把细节完善,然后搬上舞台,我想会有人看的。”   接着,她长舒了一口气,“艾格隆,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一开始就能写出故事,足见你是有些天赋的。”   艾格隆看得出来,她是在由衷地在我自己高兴。   于是他也高兴起来了,毕竟谁不喜欢听夸奖呢。   “那好,接下来继续努力吧,既然已经开始了,那就好好地把事情做完。”苏菲公主坐了起来,然后鼓励少年人。“我也会尽力在别的方面帮助你的。”   接着,她又问,“对了,为什么你会想到这样的故事呢?”   “也许是因为我在这样的处境下,容易多愁善感吧。”艾格隆苦笑着回答,“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可做了。”   “那下次写个欢快点的故事吧,有我在,难道你还不能欢乐一下?”苏菲公主眨了眨眼睛。   “好吧……”艾格隆点了点头。“我可以为您写个喜剧。”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苏菲公主点了点头,然后再问,“对了,女主角叫什么名字想好了吗?”   “还没想好,您有什么建议吗?”艾格隆回答。   “要不叫做特蕾莎吧?”苏菲公主笑眯眯地看着他。   艾格隆顿时愣住了。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接着,他小声问。   “我当然是在开玩笑了。”看到他的样子,公主殿下忍不住噗嗤大笑了起来。 32,演员 公主殿下的笑声,让艾格隆感觉更加尴尬。 “您……您听说了?”他小心地问。 “是啊,听说了。”公主殿下收敛了笑容,轻轻点了点头。“嗯,你可别误会啊,我没有刺探过什么,只是宫廷里永远不缺流言蜚语,这样的大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人尽皆知的。” “一点眉目都没有的事情,也亏他们有那么多时间去聊啊。”艾格隆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这可不能说毫无眉目吧,至少卡尔大公肯带着女儿来这边看看你,已经说明他确实对此事有兴趣了。”苏菲公主不动声色地回答,“你应该感谢一下你母亲了,虽然她平常对你不闻不问,不过在推动这件事上她倒是相当愿意花费力气。” 艾格隆从苏菲公主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来,但是凭借直觉他也能够猜得到,她并不是很喜欢听到这个消息。 “我之前只见过特蕾莎公主一两次,而且彼此之间没有过来往,所以不太了解她。不过我听说她性格有些孤僻。”还没有等他说话,公主殿下又问了。“艾格隆,你见面后感觉怎么样呢?” “我觉得她是有点怕生,性格内向。”艾格隆先是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不过我认为她是个心地不错的人,对我也没有任何恶意。” “那看上去印象很不错啊?”公主殿下微微眯起了眼睛,“看来你是真的动心了?” “那当然不至于了,才见了一面而已。我只是觉得她是个不错的人,仅此而已。”艾格隆摇了摇头,“而且您是了解我的,我不会对没有把握的事情抱有过高的期待。” 听到了他的回答之后,不经意间苏菲的眉毛重新舒展开了。“以你的立场来说,也许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啊,你身边的人应该也都劝过你吧,特蕾莎本人怎样都无所谓,但是她拥有能够改善你处境的家世……这样的公主可并不太好找,错过了有点可惜。” “但如果想找一个比您对我更好的公主,那我恐怕永远也找不到了。”艾格隆小声回答。“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没什么兴致了。” 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你又在说什么傻话!”片刻之后,苏菲公主呵斥了他。 不过她的表情里倒没有什么怒气,反倒显得有些压抑不住的喜悦和得意。 “好吧,说来说去,特蕾莎也没说过对你怎么样呢,说不定人家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呢?而且,如果和一个性格不搭的人长期相处的话,确实也非常难受,没必要强求。”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艾格隆的意见,“再说了,你现在年纪还小,也没必要着急,慢慢找总会有更合适的。” “您倒是对我信心十足。”艾格隆忍不住苦笑。 “那是当然了,我知道我们的艾格隆有多么可爱。”公主殿下伸出手来,像往常那样捏了捏他的脸颊,“好了,稍等我一下。” 接着,她从沙上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了换衣间里面。 好一会儿之后,她重新走了出来,而这次她已经换下了那件薄薄的丝绸长袍,换上了裙子。 “走,我们出去吧!”她走到艾格隆面前,然后催促。 “去哪儿?”艾格隆有些疑惑。 “去外面逛逛。”苏菲公主笑着回答,“你不是要写剧本吗?我觉得你需要找一点灵感。” “找灵感?”艾格隆有些不解。 “跟我来吧——”苏菲不再多言,带着他一起走出了房间。 他们一起走出宫室,来到了美泉宫的花园里面。 虽然盛夏的气温很高,但是两个人肩并肩走在茵茵绿草之间,却也感觉颇为凉爽。 走在林荫路上时,公主殿下突然别过头来,看着少年人。 “艾格隆,你虽然确实有创作的天赋,但是毕竟还是刚刚开始上路,很多东西必须从头摸索。” “您说得没错。”艾格隆点了点头。 “剧本最重要的就是临场感,一个再有趣的故事,如果没有足够好的台词那最终也只会无人问津而已。”苏菲公主微笑了起来,“有些东西,不直接念出来的话是不行的。” “您的意思是……我们在这儿练习台词?”艾格隆似乎明白了。 “没错!”公主殿下笑着点了点头,“按理说来,我只是一个观众而已,没兴趣也没必要去充当什么演员。不过考虑到你现在的窘迫状况,我只好为你勉为其难地充当临时演员吧……” 听到了公主殿下的话以后,艾格隆心里有些感动。 她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写什么剧本只是为了个幌子而已呢? “谢谢您,殿下。您对我真的太好了。” “还不是你这个小机灵鬼,天天说那些没头没脑的话,哄得我只好对你好一点了,不然怎么当得起你这么恭维?”公主殿下笑着反问。 看得出来,她现在的心情相当不错。 “那些话都是真心话。”艾格隆小声回答。 “正因为是真心话所以更加把我哄得开心了。”公主殿下笑得更深了,“我之前说过的啊,既然你想要玩什么写剧,我当然会帮你圆梦。所以无论你写得多么烂,我都会让你的剧本在舞台上上演,哪怕倒贴钱给剧院也无所谓。可是没想到你这么在行,真的能够写出一个不错的故事来,既然这样的话,那我自然要帮你更多一些了。” 一边说,她一边抬起了右手,极有气势地挥动了一下,“所以……弗朗茨,为了我们梅明根姐弟两个的荣誉,继续努力一下吧。” “嗯,我们一起努力。”艾格隆也被她所感染,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于是,两个人开始研究起剧本里的台词来。 因为他只是刚开始动笔,所以现在写出来的只是一个粗略的故事大纲,里面的台词寥寥无几,所以很快就被对完了。 苏菲公主兴致勃勃,有时候还会提出自己的意见,简直比艾格隆本人还要上心。 于是在不知不觉当中,时间也在慢慢地流逝。 “殿下!殿下……”就在他们讨论到热烈的时候,不远处的一声呼唤,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现夏奈尔正向他们这边跑过来。 “有什么事情吗?夏奈尔?”苏菲公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对着夏奈尔问。 虽然她的语气相当温和,但是夏奈尔却吓得不轻,她连忙停下了脚步,然后躬下了身来。 “抱歉,公主殿下。刚刚皇帝陛下想要召见公爵殿下,所以我……我不得不打搅你们了,还请您原谅!” “陛下找他?”苏菲公主略微有些意外。 接着她略微有些恼怒。“那个老头真是会挑时间!我们都这么有兴致呢!” 但是没办法,皇帝陛下毕竟是她在这里唯一忌惮的人,所以纵使心里有些不高兴,她也只能吞咽苦果。 “殿下,抱歉……我得过去了。”艾格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不过没关系的,以后我们有时间都可以再试试。” “嗯,那就这样吧。”公主殿下无奈地点了点头,“艾格隆,回头我就带你去剧院,我们在那里练习总不会有人打搅了。” “您说得太对了。”艾格隆深以为然,他巴不得苏菲公主带他去那儿的次数越多越好。 =================================================== 艾格隆告别了苏菲公主,在侍从官的引领下,来到了皇帝陛下布置奢华的办公室当中。 如同美泉宫的整体风格一样,这座房间装潢奢华,到处都有精美的装饰品,天花板上装饰着枝形吊灯,地板上铺着厚厚的、花纹繁复的羊绒地毯,在书桌的旁边,还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地球仪,地球仪上的基座上刻着拉丁铭文。 在这间金碧辉煌的房间里,他愕然现,他的母亲、帕尔马女大公路易莎也赫然在列。 他的外祖父弗朗茨皇帝陛下,正端坐在书桌后面,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弗朗茨,现在身体好点了吗?”在艾格隆行完礼以后,他轻轻点了点头。“那天会餐的时候,我看你的状态好像非常差。” “承蒙您的庇佑,我已经恢复过来了。”艾格隆恭敬地回答,“我请您原谅我当时不成体统的表现。” “没关系,那只是我们家的私人聚餐而已,又有谁规定必须要讲个体统呢?”皇帝陛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丝毫不以为忤。“你身体不舒服就不应该强撑,早点休息更好。” 此刻他的表情倒也称得上是慈祥,毕竟在这种小事上,皇帝陛下是可以展现出外祖父的宽宏大量的。 “对了,昨天你见了卡尔大公,感觉怎么样?”皇帝陛下又问。 “大公给了我不少教诲,我都会铭记在心的。”艾格隆回答。 “你在长辈面前表现谦逊是应该的,不过有些话还是不要记住为好。”皇帝陛下微微冷笑着回答,“毕竟他的怨气有点重。” 很明显,大公昨天说的话,早已经有人一字不漏地转达给了他,那些对过往历史的抱怨,也惹得皇帝陛下不高兴了。 就像任何一个手握大权的统治者一样,弗朗茨皇帝陛下难以容忍别人对他的质疑,哪怕这种质疑来自于自己的亲弟弟。 艾格隆低下头来,一言不。 毕竟,皇帝的弟弟可以乱说皇帝的坏话,他无论从任何立场上来说,都不能多说一句了。 “好了,过往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没必要为他的话承担任何责任。”皇帝陛下重新舒展了表情,“我只是想要问下你,弗朗茨,你的母亲希望你与卡尔大公联姻,你怎么看?” 33,坦诚   “我只是想要问下你,弗朗茨,你的母亲希望你与卡尔大公联姻,你怎么看?”   皇帝陛下的口吻依旧和往常一样温和,没有表露出自己的任何意见。   但是艾格隆当然知道,如果没有他的默许的话,母亲又怎么可能有能力去为自己张罗呢?   也许他不一定中意特蕾莎,但是他肯定乐于见到自己继续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奥地利人吧。   他事前就已经考虑过类似的场景了,所以很快就做出了答复。   “卡尔大公威名赫赫,功勋卓著,我一直都非常崇敬;而特蕾莎公主,我虽然之前并没有和她来往过,但是见面之后,她也对我非常切好友好,让我感到很高兴。所以如果能够得到公主殿下的垂青,那必然是我无与伦比的荣幸。不过……我觉得我并没有足以吸引到她和她父亲的资本……”   听到他这么说以后,皇帝陛下和路易莎对视了一眼。   “也就是说,你不反对?”弗朗茨皇帝直接问。   我不反对——艾格隆原本想要这么说,按照他的盘算,借助卡尔大公的名气可以让自己获得更多的行动空间。   可是话一到嘴边,又想起了刚才他在苏菲公主面前说过的那些话……   “我只能说,我乐于尝试一下……但我没有信心自己能否得到殿下的认可。”于是,最后变成了这样的回答。   “唉,真是个倔强的小孩儿。”听了他的回答之后,母亲路易莎忍不住哑然失笑,她以为儿子是害羞了,“你又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呢?到了你这个年纪,是应该考虑一下成年之后的生活了。”   “好了,不必呵责了。少年人都有点害羞,弗朗茨又是个性格内向的孩子,所以能表态到这个程度很不错了。”皇帝陛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少年的想法,“另外,你客观上的顾虑,也确实存在,所以你有点患得患失也是理所当然的……”   沉吟了片刻之后,他重新开口了,“不过,你也不用那么担心,你作为我的外孙,本身就有不输于任何王孙贵胄的尊贵。而且卡尔我了解他,他也不是一个庸俗势利的人,他对钱财并不是那么看重,只要你能够表现出那种能打动人的特质,我想他是会考虑的。至于特蕾莎,只要她的父亲点头,她自己的想法就不是那么重要了,你就当做她是朋友好了,对她亲切一点,时间长了她自然会习惯的。”   “陛下……!”还没有等艾格隆回话,路易莎女大公倒是有点不满了,“您对特蕾莎有些过于轻视了,我认为不应该这样。这毕竟有关于两个年轻人的幸福,如果特蕾莎对此事抱持坚决反对的态度的话,那么我就收回我的努力,让自己的提议作废,我不想成为她一生憎恨的对象,也不愿意自己成为悲剧的创造者。”   皇帝陛下对自己女儿突如其来的强硬态度有些惊愕,但是很快明白了过来,自己无意中让她想起了自己过去那段梦幻般的法兰西帝国皇后生涯。   那时候,她好像也是被自己以这种态度送去法国的……虽然那是国家的需要,但是他心里总归对女儿有一点歉疚。   “哦,抱歉,我失言了。”皇帝陛下尴尬地笑了一下。“抱歉,路易莎,我并不是那个意思,特蕾莎的想法当然也非常重要。”   虽然口中是如此说,但是在皇帝、或者在绝大多数世人的眼中,事情本来就是如此,哈布斯堡家族的传统也同样是如此。   梅特涅就曾经在撮合拿破仑和路易莎的婚事时公开说过,公主们不过就是联姻工具而已。   “好了,既然弗朗茨对这件事并不反对,那么我们就正经地将它提上家族的日程吧。”弗朗茨皇帝转移了话题,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不管结果如何,让这里热闹一点也是好事。”   随着年纪的增大,皇帝陛下已经丧失了继续添丁的希望,而两个儿子因为各自的情况,孙子也迟迟无法降临人间,膝下相当凄凉,所以有时候他也会无比怀恋自己小时候美泉宫的热闹。   “弗朗茨,我希望你展现出自己应有的表现,让你的母亲和我不至于失望。”   接着,他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母子两个离开,艾格隆知趣地告退了,他分明可以看得出陛下脸上的疲惫。   随着路易莎母子的离开,宽阔的办公室顿时显得更加空荡荡了。   皇帝陛下闭着眼睛假寐了一会儿,直到精神重新养足以后,他又睁开了眼睛。   “梅特涅怎么说?”他看着桌上的文件,然后问。   “梅特涅相对宫廷挑选的人选相当满意。”他身后的侍从官,恭敬地回答,“他提议用联姻来继续把波拿巴这个姓氏握在手里,当然最不希望被外国的王族分享走所有权。”   “他谈到皇室的时候,跟商贩讨论货架上那些货物的口吻没区别。”皇帝陛下皱了皱眉,表现得有些不耐烦。“我真的担心,在我离开人世之后,他会假借哈布斯堡家族的名义对这个国家实现个人统治。”   皇帝陛下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因为皇太子费迪南有先天性的精神病,智力育也有障碍,如果如果他死了,皇太子登基,那么注定无法实现个人统治,只能依赖于相的辅佐——或者说摄政。   历史上梅特涅也确实这么做的,他还兴致勃勃地操纵了一次联姻,让皇太子费迪南娶了撒丁王国的公主玛丽安娜,这位公主接下来好几十年的人生,就全浪费在照顾这个精神病人上面了。   “陛下,相阁下虽然有时候确实态度强势,但是他对帝国的忠心却也是不容置疑的。”侍从官小声劝谏了陛下,“渡过这个惊涛骇浪的时代,我们需要一个他这样的铁腕人物。”   “你说得对。”皇帝陛下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那么梅特涅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还有一件事。”侍从官微微伏下了身体,凑到了皇帝陛下的耳边,“根据目前得到的情报,普鲁士人和黑森公国的关税谈判已经接近了尾声,极有可能缔结一项协议,结成关税同盟。”   一听到这个消息,皇帝陛下原本轻松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   “野性不改的普鲁士人!”片刻后,他小小地咒骂了一句。   也不怪皇帝陛下如此震怒了,在奥地利帝国看来,普鲁士人和德意志其他邦国建立关税同盟的努力,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影响,更加会带来政治上的威胁。   从中世纪开始,德意志就陷入到了长期的分裂割据,诸邦林立,货币和度量衡制度更加是五花八门,每个割据势力还各自设置了关卡收取商税,结果德意志商业和贸易的展受到了极大阻碍。   随着1815年拿破仑帝国的消亡,德意志人的民族意识开始高涨,资产阶级的呼声也越来越大,要求取消境内关卡,建立德意志统一市场和统一关税体制。   在维也纳和会上,德意志诸邦已经在考虑建立统一关税体系的提议了,但是在支持的同时,各邦的君主们又对此有些犹疑,担心经济上放弃各自的独立体制之后,会造成各邦独立主权的受损,乃至出现一个由资产阶级控制的国家的德意志。   而奥地利帝国多民族统治的特殊情况,更加放大了这种焦虑,他们担心德意志内部的统一最终反而会造成帝国的崩解。   于是,梅特涅转而采用了拖延战术,用空洞的辞藻来搪塞外界,同时什么都不做,想让提议变成一纸空文。   然而普鲁士却捡起了这项提议,他们不仅仅希望统一德意志市场、展经济,更加把它当成了削弱奥地利在德意志范围内影响的工具,在1818年普鲁士就颁布新税法,推行自由主义的税收和商业政策,取消一切商品进口的禁令,同时废除境内税收和商业关卡,建立统一税制。   接下来的几年里,他们一直在努力推动关税同盟的倡议,而黑森公国因为面积狭小以及经济高度依赖普鲁士,成为了第一个动摇的邦国,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也许很快就会达成正式提议了吧。   “区区一个黑森并不算什么。”侍从官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陛下,不敢再触怒对方,“可是陛下,如果其他邦国纷纷效仿的话,那么必然会让我国处于一个非常不利的地位……”   “让梅特涅去施压,不要让普鲁士人得寸进尺。”皇帝陛下皱了皱眉头,显然相当不愉快,“这些普鲁士人向来习惯于冒充大国,没有我们,他们什么都做不成。只要我们足够强硬,他们会知道好歹的。”   “是,陛下。”侍从官躬了躬身。   =======================================   皇帝陛下的恼怒,已经离开了办公室的母子当然无从得知,他们肩并肩地走在长长的走廊上,向着艾格隆的居所走去。   虽然彼此之间一直默默无言,但是艾格隆心情却不错,在他心底里,此刻对路易莎的观感也好了不少。   不管她出于何种目的去推动所谓的联姻计划,但是归根结底也算是一片好意,至少证明了她对自己并不是完全的漠视。   “弗朗茨。”当快要走到了门口时,路易莎终于停下了脚步。“之前我对待你怎么样,我心里有数,所以我不期待你对我感恩戴德;我现在所做的,比起一个正常母亲来说可能还是不够……但是,处于我的立场上,我已经尽力而为了。”   艾格隆也停下了脚步,看了看母亲。   女大公此刻的表情,既傲慢矜持,又带着一点期待。   “我一直很疑惑。”他低声问母亲,“您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这么积极呢?明明在平常对我并不是那么关心。”   “因为你终究是我的长子,如果你能够成为卡尔大公的女婿,那么对我来说这将是我平淡的一生里,为数不多的人生成就之一。也算是一个安慰吧……”路易莎叹了口气,目光柔和了许多,“另外,如果你显贵达,我和奈佩格伯爵的孩子,也能够增光添彩。毕竟,他们不可能与皇室结亲了……如果我的计划成功,也许他们未来还可以仰仗你。”   按照古老的传统,皇室之间才会联姻,奈佩格伯爵毕竟只是普通贵族,所以他和路易莎的孩子也不可能再算皇室成员,反而艾格隆倒算是个真正的皇族——波拿巴家族到处和皇室联姻,他们的后代也一样。   这也是一种另类的“当我把他们打得够惨,他们就承认我是他们一员”了吧。   艾格隆听完之后,并没有生气,母亲的坦率反而让他心生敬意。   经过了多年的疏离之后,比起母慈子孝的虚情假意,也许大家互相坦诚,反而更加能够接受一些。   “好的,我明白了,夫人。”他点了点头,“只要您继续像这样照顾我,那么如果我以后真的能够飞黄腾达,有机会的话我也会提携您和伯爵的孩子的。我懂得感恩,哪怕这种恩情并不纯粹也罢。” 34,释怀   “我懂得感恩,哪怕这种恩情并不纯粹也罢。”   听到了少年的许诺之后,路易莎夫人终于微微笑了笑。“弗朗茨,你确实非常非常懂事,当你决定惹怒一个人的时候,你可以轻易做到;但当你决定讨好某个人的时候,也同样如此。”   接着,她又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成长得太快了,小小年纪就丧失了童真,也挺可惜了。”   “这似乎并不是我的责任,我的生活环境和生存哲学,并不是都由我自己来决定的,其他人也负有一定的责任——尤其是那些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人。”艾格隆不动声色地回答。   他话中隐含的讽刺,路易莎当然听得出来,她的眼睛里闪过了恼怒的光,但是最终却又没有作。   “好吧,我承认这件事我对不住你。可是,先生——你扪心自问一下,在那个混乱的局势下,如果我不把你带回奥地利的话,你得到的结局会比现在好很多吗?在这里虽然你受到了限制,但依旧衣食无忧,名义上也是尊贵的殿下,比那个可怜的路易十七倒是强太多了。”   在大革命时代,路易十六曾经试图带着全家逃跑,结果在边境被人拦了下来,押回巴黎。路易十六被砍头之后,他的儿子被逃亡国外的流亡贵族们尊为新国王,号路易十七——然而,年幼的他从未受到过任何国王的待遇,他被革命政府指派给了一个鞋匠监护,生活条件变得极为恶劣,最终他年仅十岁就默默死于肺结核。   虽然貌似有些强词夺理,但是路易莎的反驳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错。   路易十六和拿破仑完蛋的时候,他们的独子都承受惊人相似的命运,并最后都死于肺结核,不过奥地利人至少在生活条件上并没有亏待拿破仑的儿子。   “奥地利人虽然和拿破仑有仇,但是至少没有恨到不共戴天的地步,可是波旁家族和那些王党分子可不一样了,他们可是有血海深仇要报的,如果落到他们手里,那可就是上帝对人类道德的终极考验了,你有把握他们能够通过考验,以德报怨好好地养育你吗?”路易莎再问。   “您说得没错。”艾格隆也不强词夺理,而是直接点了点头,“就这点来说我也没什么好怨您的,拿破仑要为帝国的毁灭付出代价,我作为曾经的皇太子也同样如此。对比路易十七来说,我付出的代价并不算难以承受。”   “很高兴你能够理智跟我探讨这个问题。”路易莎苦笑了一下,“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根本不懂怎么去考虑问题,浑浑噩噩地嫁给了你父亲然后生下了你。1814年我能够做什么呢?欧洲各国的联军大军压境,波拿巴的帝国眼看就要结束了,而联军里面甚至有一部分来自于我的娘家!你指望我能怎么办?我从没有经受过承载一个国家的训练,那时候我能够做什么?我只能服从父亲的召唤,把自己和你一起带到奥地利来——我当时已经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了。”   顿了一顿之后,她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说这么多不是指望你谅解我,也不是乞求你的理解,我只是把我当时的感受告诉你而已,你不要以为那一年只有你们父子在受罪遭灾,你父亲被权力冲昏了头脑,最后把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搅得一团糟,缪拉和内伊也因为他最后都被枪毙了!我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自己的生活,拥有了一个我热爱的家庭,我不想再跟那个名字扯上关系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渡过我的余生,并且尽力让我的孩子们拥有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你可以嘲笑我的平庸,先生,我不在乎。”   艾格隆一时默然无言。   虽然他的心中仍旧充斥着多年被她无视和遗忘的愤怒与怨恨,但是即使如此,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真正得到她愧疚的道歉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行事的逻辑,并且在自己目光所及的范围内前行,偶尔会与其他人碰上并且演绎出各自的故事。   但是如果一开始就走错了路的话,那么哪怕亲如母子最后也只能形同陌路。   回到了奥地利之后,法兰西帝国皇后决定抛弃过往的梦魇,以帕尔马女大公的身份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于是最终他们的人生轨迹就成了两条平行线。   这没什么可惜的,命数使然而已。   自己只是法兰西皇后的儿子,又不是帕尔马女大公的儿子,有什么理由叫她为自己寄托多少母爱呢?   想通了这一切之后,艾格隆反而没有了原本的愤恨。   这原本就不是他的母亲,只是因为罗马王原本的精神影响,让他潜意识里曾经有所期待而已,可是如今真正确认失去了以后,却没有多少失落和痛苦。   再说了,自己在别人那里也得到了补偿。   一想到这里,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音容笑貌,尽管那是他刚刚告别的人,但是他突然很想要再去见她。   “我不会对他人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的,夫人。”他努力抑制住了心中升腾而起的欲念,尽量平静地看着路易莎,“我也不会对您寄托过高的期待,您给我多少,我就回报您多少。您之前对我不闻不问,那么我对您同样冷漠;如今您在试图帮助我,那么不管您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承情,并且会给予相应的回报。虽然我现在回报不了,但是未来有机会我会回报的——而这也是您所期待的,不是吗?”   “回报多少,就取决于我帮你多少?”路易莎反问。   “当然如此了。”艾格隆潇洒地耸了耸肩,“不多不少,公平合理。”   接着,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拿起了母亲的右手,然后优雅地亲吻了一下再放开。“夫人,期待您的关照。”   路易莎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平静地看着儿子表面殷勤实则冷漠的表现。   她的眼神有些失落,但是却并不失望,她知道这似乎已经是她能够从长子这里得到的最大限度的东西了。   也许,她与波拿巴家族的复杂纠葛以这种方式做个决断,也未尝不是好事。   随着母子之间犹如普通朋友般的互动,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随之缓和了下来。   无疑,他们之间算不上和解,但至少已经释怀了。   “今天我们能够彼此敞开心扉,这很不错。”沉默了片刻之后,路易莎重新开口了,“在告别之前,有一句劝告你愿意不愿意听?”   “您请讲吧。”艾格隆点了点头。   路易莎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人偷听之后,她凑近了脸,然后放低了声音,“你以后注意一下吧,到处都有你跟苏菲的流言蜚语,我才来几天就听说了,这对你来说可非常不利。”   艾格隆的表情僵住了。“您是什么意思呢?”   “你现在可是有希望成为卡尔大公的女婿,没必要因为一些无谓的理由而前功尽弃。”路易莎冷静地看着他,“同过去的感情优雅地告别,这是青年男女们在上流社会学到的的第一课。现在的事情对你来说很重要,想要风流韵事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   “行了,我请您停下,夫人。”艾格隆向对方躬了躬身,礼貌地结束了谈话。   看到他不听劝告,路易莎只能无奈地摇头。“你自尊心过于强烈,不肯听人劝告,那我也没办法了。”   “这跟自尊心无关,我是一个讲究现实主义的人,如果有需要的话自尊也可以暂时抛弃。”艾格隆看着母亲,不紧不慢地回答,“我不想听的理由只有一个,在我的心目中,她比您重要,夫人。以普通朋友的角度来看,您的劝告有些越界了。”   路易莎的脸顿时变得煞白,身体也哆嗦了一下。这句话确实刺伤了她。   “好吧,你的事情你自己考虑吧,我没话可说了。”接着,她转身离开。   艾格隆终于结束了这场他已经不耐烦的对话,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欲念,径直地朝着另外一边苏菲公主的寝殿走了过去。   他之所以这么强硬地拒绝了母亲的意见,不仅仅是基于情感上的理由,目前来说,苏菲公主是他实现计划的最大依仗,他不可能主动抛开——再说了,万一他主动远离苏菲,然后特蕾莎那边的事情也没谈成,那自己就将面临最为糟糕的局面,想要再重新想办法也是千难万难了。   不,这些考虑以后再说,现在他仅仅是想要见她而已……   很快,他再次就得到了公主殿下的允许,觐见了她。   和早上一样,公主殿下正半躺在沙上休息,不过这次她的手里拿着他刚刚写的剧本。   看到少年之后,她放下了手中的剧本,然后仔细打量了一下他。   “艾格隆,你的表情很难看。”接着,她开口了,“刚刚皇帝陛下训斥了你吗?”   “没有。”艾格隆摇了摇头,“他只是问了我一些事而已。”   “那你是怎么回事?”看着他的表情,苏菲公主有些着急了,“是你的母亲吗?”   “没有吵架,我们只是互相交流了一下意见。从积极的方面来讲,现在我们的关系反而理顺了。”艾格隆摇了摇头,“好了……别提这些了,我只是想要见您一下,并且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你这话说得好像就要诀别了一样。”苏菲公主惊讶之下忍不住笑了出来,“没关系,不用谢。”   接着,她指了一下沙旁边的位置,“好了,你坐下来休息一下吧,我看你的状态真的挺糟糕的。”   艾格隆没有照着她的建议做,而是继续站在公主殿下的面前,一直看着她。   “你到底怎么了?”公主殿下更加惊讶了。   “殿下……我想抱您一下,可以吗?”少年人突然说。   公主殿下睁大了眼睛。   她疑惑地打量了一下少年,确定他此刻的精神状态。   在少年的目光注视下,她先是有些犹疑,但是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   接着,她悠然站了起来。“我真的好奇你的母亲到底把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像个丢了魂的孩子……”   “我是丢了魂……但是我也找到了……”艾格隆小声咕哝了一句。   “什么?”苏菲公主没有听清,于是追问了一下,但是她的问声很快就被打断了。   “呀……”   她突然感觉腰间被人紧紧地抱住了。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因为少年抱得很用力,所以她突然感觉有些难以呼吸。   “轻一点……”她小声抱怨。   然而少年人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依旧紧紧地拥抱着她,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微微闭着眼睛。   这一刻让他感觉到了由衷的喜悦。   “没事了。”苏菲公主无奈地叹息,同时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要怕,无论生了什么,至少我还是支持你的。”   “是的,我深信如此……”艾格隆喃喃地回答。   接着,两个人就这样拥抱着,久久无言。   “这样好受了一点吗?”许久之后,公主殿下问。   “好受太多了。”少年人笑容满面地看着她。   “那就放开我啊。”苏菲公主皱了皱眉头,“我快不能呼吸了!”   她说自己不能呼吸是假,但是此刻脸上燥热,呼吸有些急促是真。   她看着怀中的少年人的脸,突然感觉到心跳随之加。   确实长大了,多俊俏啊。   接着,她勉强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对方。   “这可是看在你这么失魂落魄的份上所以安慰你而已……”她努力定了定神,让自己的神态显得自然一些。“艾格隆,好起来吧。”   “我知道的。”艾格隆郑重地看着苏菲公主,“我……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刻的。” 35,疾言厉色 “我……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刻的。” 尽管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艾格隆说出这种话,但是苏菲公主仍旧开心地笑了起来。 “但愿你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说完之后,她顺手整理了一下刚刚被拥抱而弄皱的裙子。 裙子上的痕迹很快就可以恢复原状,然而刚才两个人亲密的拥抱,却一直将会成为彼此之间的回忆。 “已经没事了吧?”片刻之后,苏菲公主已经恢复了平常的镇静,然后问艾格隆。 “是的,没事了。”艾格隆点了点头,“殿下,您温暖的怀抱治好了我,在精神上。” “我倒宁愿你失魂落魄,也不愿意见到你这样油嘴滑舌!”公主瞪了他一眼,但看上去也没有多少生气的成分。 “好了,既然你一直都说感激我,那么接下来我想让你证明一下了。” “那我应该怎么证明呢?”艾格隆问。 “很简单。”公主殿下的笑容里多了些许的戏谑,“刚刚我们在调整台词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情?”艾格隆更加疑惑了。 “我希望你以后在剧本署名的时候,都使用弗朗茨-梅明根这个名字,毕竟这是我为你想的。”公主殿下笑着说,“另外,如果有我喜欢的故事,我希望我们能够联合署名,写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希望这个要求不至于侵犯到你作为作者的自尊心……从世俗意义上讲,我是你的赞助人和保护者,所以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吧?” “这对我来说甚至算不上一个要求,而是荣幸。”艾格隆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下来,“反正写剧本对我来说只是个消遣而已,我并不是那么介意青史留名,用假名反而能够避免很多麻烦。如果您喜欢的话,全部献给您也没有关系。” “很好。”苏菲公主愉快地眨了眨眼睛,“艾格隆,我期待着你的作品能够为人所知,我相信你也一定能够做得到。在其他地方,我们的名字没法连在一起,至少在一个幻想的世界里,我们能用幻想的名字共同面对世人……” 公主殿下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了起来,显然她内心里对此充满了喜悦和期待;而这席话,却不知不觉当中也拨动了艾格隆的心弦。 一开始他想出这个主意,真的只是用来作为逃亡计划的一环而已,对故事本身并没有任何期待可言,可是苏菲对他的深情厚谊,却让他不禁也希望用梅明根这个名字留下两个人的纪念。 如果注定要对不起她,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让她多留下一些美好的记忆呢?艾格隆心想。 在艾格隆爽快答应了要求以后,苏菲殿下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另外,我还想要问你一个问题,艾格隆。” “什么问题?” “之前那次我们打猎的时候,你告诉过我,你之前在陛下面前所说的,希望与世无争地做一个笔上的拿破仑,都不是真心的,只是骗人的场面话……”公主殿下看着艾格隆,然后低声问,“那我现在问你,如果我一直这样实现你的愿望,让你可以毫无阻拦地挥自己的天赋,找到舞台上的乐趣……你愿意不愿意为我熄灭心头那股愤怒和复仇的火焰,不去想那些注定会让你危险的事情,忘掉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帝国,就这样跟着我快快乐乐地享受自己的世界?” 艾格隆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不愿意,对吧?”苏菲公主叹了口气。“就算我做了这么多,还是不够吗?” “不是您做的多不多的问题,您为我倾注的感情已经够多了,我心里只有感激。”艾格隆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是,拿破仑的儿子如果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囚徒,一个靠着躲在幻想世界来逃避现实的可怜虫,一个丧失了迎难而上的勇气的小丑,那么很多人都会失望的……甚至您也许都不会看得起这样的人。” “谁说的!明明只是你自己不愿意而已啊!”公主殿下加大了音量,这厉声的呵斥,刺得艾格隆鼓膜疼,“我知道虽然你父亲已经离世,但你的祖母,你的那些叔伯还有你的那些支持者们都还活着,但是他们又能够做什么呢?法兰西帝国已经不复存在、而且不会重现的了!这是欧洲列强在维也纳决定的事情,你又能够改变什么呢? 艾格隆,你醒醒吧,你不是为他们活着的,你没有任何义务去回应他们的期待,他们失望又怎么样呢?你在这里过得幸福就好了……虽然你在这里吃了苦头,但是现在有我了,有我在的话,你一定可以在这里过得很开心的,难道这两年我不是已经让你很开心了吗?只要老头回到上帝那儿去,我以后还能给你更多呢……” 公主殿下的话,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而且她的神态又有点哀伤又带着太多的不甘,让艾格隆听上去心里也非常不好受——尤其是,他心里清楚自己背地里在谋划着什么。 可是,不行的事情就是不行,他已经决定了,那么就是不可更改的。 公主殿下说得对,不是什么旁人不愿意放过自己,而是他本人最不愿意放过自己。 “殿下,您的话让我非常感动,我会考虑的。”带着无比的笃定,他点了点头。 随着他的回答,房间里的气温骤然下降。 “……这种回答,我只能理解为拒绝了。”回应他的只有公主殿下凌厉的视线。“艾格隆,你以为我对你千依百顺,就意味着我是天使吗?你错了,我对你有求必应只是因为我喜爱你,但是你别忘了,在其他人面前我到底是什么人。” 她从沙上站了起来,盛气凌人地看着艾格隆,“我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要不到的,想要做成的事情也没有做不成的。没错,你是拿破仑-波拿巴,是那个人的继承者。但现在你也是弗朗茨-梅明根,是我的弟弟,我的朋友,是我的!我不管你想要帝国还是什么,总之我不会让我的艾格隆被自己的年轻气盛所迷惑,我要你陪伴在我身边!” 虽然殿下现在这个样子气势汹汹,但是艾格隆心里却没有任何恐惧,他知道对方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不舍。 “你以为敷衍我几句我就会笑呵呵地上当?我们相处这么久了,你了解我,我自然也了解你。哈布斯堡已经衰老颓唐,现在这里的皇帝和王子都是笑呵呵的木偶人而已,只有我们两个才是这里最有温度的人……我们彼此靠近,感受到彼此的存在,你求我拥抱你,我二话不说照办了,而我让你留在我身边,你却用这种回答来嘲笑我?”公主殿下继续气呼呼地说,“你不肯听我的话,没关系。你以为我会就此放弃吗?不,休想!我会包容你的,像我一直以来的那样。我会一点一点地感化你,哪怕你的那些狂想再怎么坚定,我也会让你为了我而留驻于此……是的,你哪怕心如铁石,我也能够把它融化掉。我做得到!” “殿下,别再说了。”艾格隆心里有些难过,忍不住打断了她。 公主殿下这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疾言厉色啊。 “是不用说了,说到这里已经为止已经够了。”苏菲公主回答。 接着,她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从激动之中平复了下来。 然后她重新又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年。 自从她两年多前嫁到这座宫廷里以来,只有他和自己最为契合,两个人无论每次聊天,都可以如此愉快,甚至有一种自内心的喜悦。他在自己的注视下渐渐地成长,从孩子最后变成一个可以从马上救下自己的男人。 正因为如此,一想到某一天可能他会不在自己的身边,她就不觉有些惊慌和恼怒。 要是他能够忘掉那些火焰和狂想该多好啊…… “艾格隆,很高兴你答应了我的要求。”公主殿下平静地点了点头,“你赶紧做准备吧,完善好你的剧本,然后我就带你过去,想办法让那个剧院上演。我觉得越快越好,毕竟你不可能只写一个故事。” 公主殿下的神态如此平静,简直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一样。 可是艾格隆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忘怀。 “是的,你哪怕心如铁石,我也能够把它融化掉。我做得到!”这句话仿佛还在他的耳边回荡。 他知道,她真的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可是她越是如此,他心里就越是无奈和歉疚。 真可惜事情从一开始就走上了歧途,他和她尽管相处如此契合,但却注定无法两全其美。 但是没关系,终有一天,他会纠正这个上天开的恶毒玩笑的。 如果注定有遗憾的话,我就去打碎那些遗憾。 “我会努力的,殿下。”他点了点头。 所有离别都只会是暂时的,他的逃亡,会让他以后以更加无法匹敌的姿态回来,那时候就没人能够再主宰他了。 他看着苏菲公主,而公主殿下也正好在看着他。 两个人的想法在这一刻完全不同,但是又好像却有着最本质的相似。 “告别之前,再抱我一下可以吗?殿下。” “我说过,我会的。”公主殿下倔强地抬起头来,然后重新又抱住了他。 36,条件与体面   就连艾格隆自己,也难以表述自己离开公主殿下这里时的心情。   能够和她拥抱,而且是两次,当然是无与伦比的舒适体验,可是临别前殿下那些话,却又不禁让他心情沉重了起来。   公主殿下到底对自己的图谋知道多少呢?是隐隐约约的预感,还是心照不宣?至少她从没有被自己的演技所迷惑,认定自己不可能满足于隐居于这座宫殿里面当个富贵的囚徒。   但不管知道多少,反正她从来没有告自己,而是尽一切努力满足自己的心愿,期盼能够感化自己,让自己心甘情愿地长留身边。   这份心意他很感动,以至于有些愧疚。   但是无论有多少感动和愧疚,他的计划还是不会更改的。   这也是为了胜利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带着这种无悔的确信,他回到了自己的居处,而这时候,他现他的监护人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已经在等候着他了。   “殿下,您总算回来了。”一看到艾格隆,伯爵和往常一样肃然致意。   “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先生?”他问。   在他年幼的时候,这位皇帝陛下指定的监护人,几乎不曾离开他的左右,不过虽然他年纪的增长,伯爵也正在逐步地退出自己的生活,也许他会比自己更先一步得到自由吧。   “您上次拜托我的事情,经过一番争取,终于得到了一个理想的结果。”伯爵低声回答,“梅特涅相答应了暂缓让您入伍。”   之前他拜托过伯爵为自己争取延期入伍,伯爵经过一番考虑之后答应了他的要求。   看来他确实没有空口承诺,而是认真地做到了。   “谢谢您的帮忙。”他连忙对对方道谢。   然而,伯爵却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多少轻松的神色   “您不用谢我,这件事我并没有决定权,我只是为您转达了一下要求而已,最后做出决定的是相阁下。另外,他也不是无条件地满足您的要求的。”   “那他对我有什么要求?”艾格隆反问。   “再过几天,9月5日,是卡尔大公的55岁生日,陛下将会为他举办一场大型宴会。”伯爵平静的回答,“他的长女特蕾莎公主也将在这里初次踏入社交界,陛下和她的父亲一样,希望用盛大的典礼来为公主殿下增光添彩。”   艾格隆大概明白了什么。   “是要我去讨好特蕾莎殿下吗?”   “确实如此。”伯爵点了点头,“详细来说,是您陪她跳最开始的两支舞。希望您能够拿出足够好的表现。毕竟初次亮相对特蕾莎公主来说意义重大……她肯定会希望留下美好的回忆。”   “这倒是一个让人倍感艰巨的任务!要是我搞砸了殿下的成人礼,那我该承受多可怕的后果啊?卡尔大公都饶不了我。”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   “所以您就拿出您应有的认真态度,应付好这个任务吧。”伯爵说到这里的时候,一直非常严肃的表情都忍不住松动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人,“客观来说,这是一个让人相当艳羡的差事——至少在场的年轻人们会记恨你的。”   “我倒是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条件。”艾格隆忍不住耸了耸肩,“真是奇怪,对我的终身大事,梅特涅好像比我还要着急!”   “自古以来都是长辈比孩子更急。”伯爵指正了艾格隆,然后又放低了声音,“殿下,我承认他这是非常明显的政治考虑,而不是出自于对您的关心。但是凡事都可以看两面,您顺从了他的要求也并不会损失什么,甚至可能对您非常有利,不是吗?”   道理确实是这样没错,不管梅特涅有什么打算,至少在这件事上,自己并非是完全是受害者。艾格隆并不抵触这个要求,他老早就打定主意了,哪怕虚与委蛇,先跟卡尔大公扯上关系再说。   另外,特蕾莎看上去也不是一个任性傲慢的人,就算暂时结交一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而且他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拒绝的资本,毕竟梅特涅刚刚罕见地对自己做出了让步,再不识相一点他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那就告诉梅特涅吧,我受宠若惊。”打定主意之后,他郑重地向伯爵答应了下来,“承蒙卡尔大公和特蕾莎公主看得起,给了我机会,我会尽力完成这个光荣的任务的。”   “殿下,我恭喜您做出了正确的决定。”眼看少年人如此上道,伯爵忍不住也高兴了起来,“虽然陪伴您的日子已经所剩不多,但是这些年来我们的相处,必然也将是我难以忘怀的回忆。不可否认,您之前处境艰难,但是我想上帝终究还是会眷顾您的,我真心希望在我陪伴您的剩下的日子里,能亲眼看到您时来运转,并且就此翻身,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我确实是会有光明的未来,但绝不是在这里——艾格隆在心里回答。   “我也预祝您往后一切顺利,倘若我以后真的时来运转,我也会回报您对我的照顾的。”他亲切的向对方致意。   这位监护人虽然在小时候对自己相当严厉,但至少是真心实意对待自己的,所以他心里还留了几分尊重。   至于他监视自己,那都是职责在身,又有什么好怪的呢?   说完了以后,艾格隆原本打算回到自己的卧室里,然而他却现,伯爵好像还没有离开。   “先生,您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他有些奇怪。   “还有一件事,虽然不太重要,但我还是想跟您提一下。”伯爵的表情有些尴尬。“这次不是官方的,而是纯粹私人的。”   “您请讲吧。”艾格隆点了点头。   “您好像忘了一件事了。”伯爵清了清嗓子,“您受伤的时候,苏菲殿下将她的女仆派过来照顾您,不可否认她确实非常细心地照料了您,正是有了她的帮助,您才得以这么快地回复过来,我对她的功劳非常感激。不过……您现在的伤势已经完全痊愈,所以她留在您身边已经没有什么理由了,要不将她送回去吧?”   什么?!   艾格隆顿时又惊又怒。   夏奈尔是他在这里找到的第一个可靠的追随者,也是不可或缺的帮手,怎么可能在这时候退回去?   看到他的表情,伯爵好像猜到了什么。   “您……您舍不得?”   “是的,我舍不得,我暂时不希望她离开。”艾格隆马上干脆地回答,“实际上我已经习惯了她无微不至的照料,如果现在没有她的话,我想我会非常难过吧……”   “是吗?无微不至?”伯爵会意地笑了起来,“好吧,我认为您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就算想要尝尝那种感觉,也没有什么不得体的,我倒是可以理解。”   看到伯爵奇怪而且暧昧的笑容,艾格隆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就算得出这种猜测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倒不如说,自己经常跟夏奈尔呆在一起,而且夏奈尔还那么温顺体贴,在其他人看来肯定会有类似的猜测吧。   “但是……您别忘了,她只是个女仆而已,寒微到了哪怕和您相提并论都有损您尊严的地步,对特蕾莎殿下来说也是。”就在他还在思考的时候,伯爵继续说了下去,“您现在既然准备与特蕾莎殿下交好,那最好在这之前处理掉这点小事,免得出现一些让殿下不体面的意外情况。”   和苏菲殿下一样,伯爵提起夏奈尔的时候也相当的轻蔑,这并不是故意的,而是一种犹如天经地义般的常识——封建等级制在这个时代毕竟还没有完全消亡啊,哪怕大革命源地的法兰西,现在不还是被国王和贵族们统治?   虽然知道伯爵这是在为自己打算,但艾格隆突然为夏奈尔感到有些不忿。   这是自己第一个追随者,而且如此忠实可靠,居然被人这么轻视?   总有一天她会成为女公爵,跳到绝大多数人头上,到时候看你们怎么轻视她。   “我知道了,您的建议确实有道理。”他含糊地答应了下来,“如果某一天我和特蕾莎公主真的来到了那一步,那时候我会将夏奈尔送走的,用体面的方式结束,不会给公主殿下带来任何困扰。至于现在还太早了,一切都还没开始,还没必要这么献殷勤吧?”   他心里知道,自己的承诺等于没有任何承诺,毕竟他原本就只是把特蕾莎当个幌子而已。   这种空头支票他要多少就可以开多少。   伯爵微微沉吟了一下,最后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既然您是如此考虑,那么就先这样吧,不过我建议您不要对她太好,不然她恐怕会有非分之想,到时候打起来就麻烦了。另外,我希望您节制一点,毕竟您虽然年轻,但还有很多日程安排……”   艾格隆强忍着尴尬,冷漠地答应了下来,“请放心吧,我会的。”   “好的,那就不打搅您了。”伯爵这次终于行礼告退。   送别了伯爵之后,艾格隆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终于重新见到了夏奈尔。   “殿下!”一看到艾格隆,夏奈尔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恭敬地向他行礼。   “夏奈尔,刚刚我的监护人建议我把你送回去。”艾格隆没有废话,直入主题。   “什么?”夏奈尔吓得顿时手足无措。   “别慌,没关系的,我已经把他敷衍过去了。”艾格隆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镇静下来,“没人会强迫我把你送回去,我也绝不会让你离开。你是我身边绝对不可或缺的重要帮手。”   “殿下……您真是对我太好了。”夏奈尔听到他的话之后,心里相当感动。   “不过,伯爵的话也提示给我一个风险。”艾格隆陷入到了沉吟当中,“其他人提出类似的要求,我都可以敷衍过去,如果苏菲殿下提出的话,我还真的很难办……”   毕竟苏菲殿下是夏奈尔的“原主”,她之前派夏奈尔过来只是为自己养伤而已,如果哪天她想起来夏奈尔任务完成了,随口一句话要夏奈尔回来,那倒是挺棘手。   虽说殿下现在还没有想起来,但是凡事要防患于未然,免得到时候真的生了时措手不及。   “要不,我以后就装作练剑的时候用力过度手提不动笔,你来为我做记录吧。然后我坚持说这是习惯,没有你的笔录我就文思枯竭——这样你就不可或缺了,苏菲殿下应该不至于很快调走你。”想了片刻之后,艾格隆想到了个主意,“我口述,你笔录,能做得到吗?”   “殿下,我没有类似的经验,受过的教育也很一般。”夏奈尔坚定地看着少年,“但是……如果是您的命令,我一定能做到的。我拼命也会做到的!”   嗯,看来狂热也是有好处的嘛,至少可以带来学习的动力。艾格隆心想。   “好,我相信你。”他面带笑容地看着夏奈尔,“我们可以尽快练习下。” 37,宴会   正如伯爵所说的那样,几天之后,宫廷为庆祝卡尔大公五十五岁寿辰而举办的宴会如期举办了。   也许是为了缓和兄弟间的紧张关系的缘故,皇帝陛下非常重视这次宴会,不仅仅将自己的美泉宫当成了庆祝场所,并且还邀请了各界人士前来参加。就连驻维也纳的外国使节们,也纷纷前来为这位威名赫赫的大公捧场。   不过,卡尔大公并非一个喜欢虚荣的人,所以外界也纷纷猜测,他之所以这次如此高调庆祝,是为了让自己的长女特蕾莎公主殿下得以盛大登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踏入社交界。   对大多数人来说,宴会举办的理由并不重要,宴会本身才是重点,有机会进入到宫廷当中,见到皇帝和大公,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难得的荣幸了。   就这样,平常人影稀薄的美泉宫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各界名流和内阁大臣、乃至主教们都齐聚一堂,男士们佩戴的勋章和女士们的珠宝在烛光下交相辉映,将原本就已经金碧辉煌的大厅照映得更加熠熠生辉。   看到此情此景,谁又会去怀疑帝国的国运正在日薄西山呢?   因为参加人数众多,所以按照一直以来的传统,宫廷的侍从官们将重要的高等级客人留在了大厅里,而其他等级不够的宾客则只能留在了长长的画廊。即使是在画廊里面,这些等级不够的客人们也会按照各自的等级上下来分区站好。   艾格隆作为皇室成员,理所当然地被放在了大厅里;不过,往常在类似活动的时候,他只会知趣地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充当一个冷眼旁观的背景板,也极少会有人冒着政治风险来跟他搭话。   而今天有所不同,他被安排到了前排,一个显眼的位置——认识他的客人们都对今天宫廷内的特殊安排感到有些惊愕,只有艾格隆自己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今天的他,穿着传统的白色军礼服,修身的制服将他的身材衬托得修长匀称,头也被精心打理过还铺了蜡,哪怕他自己照镜子也觉得算是个翩翩美少年。   他和平常一样一言不,而旁边的客人们一边交谈,一边翘以盼陛下和大公的降临。   在时钟来到了晚上9点左右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骚动,今晚宴会的主角们终于来临了,艾格隆分明看到,一大群人正向他这边走了过来。   为的自然是奥地利皇帝弗朗茨一世陛下和皇后陛下,虽然已经有些老迈,但是穿着军礼服的他,步履还是颇为沉稳,表情温和当中又带着威严感,正大踏步地向大厅走了过来。   他的身后,跟着他的弟弟、宴会上的寿星卡尔大公,而大公身边挽着手的女性并非他的妻子,而是一个穿着白色宫裙、佩戴着花饰的少女——显然,就是特蕾莎公主了。   在他们的身后,就是一长串穿着各式制服的侍从了。   在长廊的两边列队欢迎的客人们纷纷肃立,目送着几位帝国最尊贵的贵族入场,而皇帝陛下的脚步没有任何停留,只是环视了周围,轻轻颔算作致意,接着大踏步地走入到了大厅里面。   就在这一刻,一直都在演奏轻柔乐曲的乐队,立刻变奏,开始演奏旋律雄壮的奥地利国歌《天佑吾皇弗朗茨》,恭贺陛下的驾临。   早已经等候在大厅里的官员廷臣和外交使节、以及他们的夫人们,在悠扬的乐曲声当中纷纷向皇帝陛下行礼致敬。   艾格隆也同人群一样,对自己的外祖父恭敬行礼,然而他的内心当中却在想着别的东西。   这座大厅里的每一个人,在外面都是大人物,有着不同的头衔和权力,然而到了这里却只能是不起眼的一员,躬身向对面那个寡淡的老头致敬。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吧。   如此严谨的礼节,如此煊赫的排场,就是在炫耀权力和随权力而伴生的血统,老迈的哈布斯堡家族多少个世纪积淀的传统也留在了这里。   看到秦始皇的排场时,刘邦和项羽纷纷留下了“大丈夫生当如此”和“彼可取而代之”的感叹,而艾格隆的心情也几乎同样如此。   总有一天,同样的场面会出现在另外一个国家,而享受这一切尊荣的将会是我。   因为,我也有一个帝国啊……他默默地想。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皇帝和皇后走到了皇座前,然后各自坐了下来。   皇帝陛下和往常一样,目光环视了一圈面前的重要人士们。   当看到自己的外孙时,皇帝陛下微微笑了笑,然后轻轻向他点了点头,似乎是在鼓励他接下来好好表现。   “感谢诸位今晚的赏光。”接着,皇帝陛下悠然开口了,“不过,不用说你们也知道,今晚的主角是我的弟弟,我不想过多地吸引视线,分薄他应得的光彩。所以,接下来由卡尔大公来向诸位致辞吧。”   一边说,皇帝陛下一边看向了自己的弟弟。   而大公也没有谦让,他站在了御座旁边,然后大声对着宾客们开口了。   “各位,谢谢你们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不过就我个人来看,五十五岁并不是一个特别值得庆祝的年纪,毕竟这意味着上帝留给我的时间注定不会太多了。”他昂看着众人,顾盼之间都是满不在乎的豪迈,“就像所有跟我差不多年纪的人一样,有时我会回这一生,扪心自问上帝到底赋予了我什么,又让我留下了什么。我苦苦思索了几次,终于找到了答案——那就是,祖国,荣誉与家人!这就是我一生的全部内容了,我很高兴我可以毫不愧疚地说,我没有辜负过这三个词!”   他的话引起了众人欢呼,人们纷纷向这位名将致敬,而在欢呼他略微停顿了一下。   等到欢呼声渐渐消退之后,他又重新开口了,“到了现在,祖国已经有年轻一代人来保卫,我不用担心;荣誉我也已经拿得够了,我不再渴求;唯一令我牵挂不下的就是我的家人们,我期望陛下永葆健康,奥地利皇室能够福泽悠长,更加希望……”   一边说,他一边做了一个手势,示意站在旁边的特蕾莎靠近过来。   特蕾莎公主顺从地走到了父亲的旁边,而这也就意味着一瞬间她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她微微缩了缩脖子,似乎对众人们的注视有些害羞,但还是以平静的态度面对着众人。   大公揽起了女儿的手,然后重新开口,“更加希望,我的女儿,特蕾莎能够幸福。她是上帝赐予我的最宝贵的礼物,多少年来尊敬着我,给我带来了无数的喜悦,为了她我愿意付出一切!”   说完之后,他另一只手从侍从的手里拿过了酒杯,然后举到了胸前,“今晚,我希望你们不仅仅为我的年纪干杯,也为特蕾莎干杯!”   大公的话再次引起了热烈的响应,人们纷纷举杯,为这对父女庆贺。   也就是这一刻开始,宴会也正式开始了   大公是一个不喜欢繁文缛节的人,所以开头致辞以后他也不再多说话,大厅里的人们也同往常一样,开始三三两两地聚成了小圈子。   艾格隆并不属于任何小圈子,没有任何人同他搭话,不过他也不在意,因为这时候卡尔大公正向他走了过来。   大公在他面前停住了脚步,然后又上下打量少年人一番。   “小子,你今天刻意打扮了一下?还挺时髦的。”片刻之后,他调侃了一句。“就是有点油头粉面,太法兰西了。”   “我并不是时常都这样打扮的。”艾格隆尴尬地笑了起来,“因为据说……据说对我有些特殊的安排,所以我不敢怠慢。”   “看来我倒是要担心你热情过头了!别想的太多,现在还早得很。”大公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满。   接着,他伸出手来,重重地拍了拍艾格隆的肩膀,艾格隆不懂他的意思,所以也没有反抗,只是纹丝不动地站着。   “看着瘦弱,但是身板还不错。”大公很快就收回了手,“看来福雷斯蒂给你上课的时候没有掺水。”   “上尉是一个非常用心负责的老师,他也非常以曾在您麾下为荣。”艾格隆回答。   “我都已经告别指挥那么多年了,就别扯这些老交情了。”大公冷淡地摇了摇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但是,停顿了片刻之后,他又打量了艾格隆一眼,表情放缓了许多,“算了,虽然油头粉面的,但是比我们家族年轻一代人强了,至少是个机灵鬼。”   然后他用艾格隆听不见的音量小声咕哝了一句,“去他的,那家伙死都死了,还又赢了我们一次!”   还没有等艾格隆再问,他突然回过头来,然后做了一个手势。   艾格隆顺着他的手势看了过去,然后现,那个穿着长裙的少女正缓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随着她的脚步,瞬间少年人这边成为了场内视线的焦点,各种包含着惊讶、嫉妒乃至恼怒的视线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这些奇妙的视线,少年人仿佛毫无察觉,他微微向对方躬了躬身。   “很高兴再见到您,特蕾莎殿下。” 38,舞会   “很高兴再见到您,特蕾莎殿下。”   在众目睽睽之下,艾格隆从容地向特蕾莎公主行礼。   和上次见到的样子不同,今天的特蕾莎公主可谓是盛装华服,她穿着华贵的白色长裙,裙子上绣着花纹,胸前别着钻石胸针,袖口还有精致的花边。   她修长的脖子上佩戴着珍珠项链,栗色的头如同瀑布一样倾泻而下,珠宝的辉光衬托得肌肤越的白皙透亮。   如此华贵的打扮,比起那时候,自然更“像”是一位公主殿下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艾格隆却感觉对方和上次一样,没有任何盛气凌人的傲慢。   就在他的注视下,特蕾莎也提着裙子,同样向他屈膝行礼。   “很高兴见到您,殿下。”   她的声音很轻,虽然举止和上次一样从容而且优雅,但是似乎总能感觉到一点紧张。   “您不习惯被大家注视吗?”艾格隆压低了声音问。   “是……是有点。”公主殿下显得微微有些窘迫,“我不太习惯这样。”   “以后您终究会习惯的。”艾格隆笑了起来,“毕竟以您的身份地位来说,只要踏入到社交界当中,那么以后注定就会变成众所瞩目的焦点。”   “您恐怕揭示了一种并不那么令人高兴的未来……”特蕾莎有些沮丧地低垂下了视线。   “您根本没有这么害怕,毕竟所有人都只会仰视您,您拥有着他们所艳羡的一切,无论是容貌还是地位。”艾格隆安慰了她。   “那就更加糟糕了……”少女出了低声的叹息。“最让我感到害怕的就是这个——我只不过是有幸生在这个伟大的家族当中,就像是中了一次彩票那样,我个人没有为此做出任何贡献,也没有被众人崇敬的理由,唯一的尊荣就是我的姓氏而已。所以人们只是在仰视特蕾莎-冯-哈布斯堡这个尊贵但空洞的名字,越是知道这一点,越是让我感觉到自己的无足轻重,因为在这个名字下无论换谁都会被人仰视的……真的,被人一遍遍地提醒自己的渺小,真是让我无地自容。”   特蕾莎的这一番说辞,让艾格隆略微有些惊愕,他没想到特蕾莎居然会在自己专享的夜晚当中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对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少女来说,这样的场面应该是她们一辈子都可望不可即的幻梦吧,   “我很敬佩您的谦逊,殿下。”沉吟了片刻之后,他重新开口了,“但是,您应该换个方面想一下——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拥有所有的东西,既然您已经拥有了这么多了,如果还要郁郁寡欢、战战兢兢的话,那对那些没有这些的人来说,岂不是又是一种残忍?所以恕我直言,您还不如心安理得地享受您现在的美好时光,把它当成是自己应得的闲暇,毕竟——按照您的话来说,您一出生中了彩票了。也许这不公平,但哈布斯堡家族可从来不是为公平而统治这个帝国的,不是吗?”   “呃……唔……”被艾格隆这么一说,公主竟然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其实艾格隆也并非完全占道理,只不过,公主殿下毕竟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直言“开导”过,所以根本没有辩论的经验,自然就会被艾格隆占了上风。   “抱歉……我可能是有点想得太多了……”特蕾莎想了想,然后抱歉地笑了笑,“有时候父亲也说我想法太多。”   “想法多总比脑袋空空要好。”艾格隆笑着回答,“至少您心存敬畏,如果每个像您这样的人都有这种敬畏感,哪怕只有几分之一,也许就没有什么大革命了。”   “那也许您就无法站在我面前了,甚至也许您一开始就不存在啦~”特蕾莎微笑着回答。   还没有等艾格隆回答,她突然又感觉到自己的话有欠妥当,连忙跟少年人道歉,“呀!真是抱歉,我不是在贬损您和您那光辉的名字……”   “所以说有时候您确实是想得太多了。”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我并不介意别人告诉我,我是一个科西嘉小地主的子孙,这样会让我感觉到更有趣,毕竟我现在可是在世界上最自恃血统的地方作为皇族的一员存在——尽管这个皇族身份有点虚。”   艾格隆这么说也并不是强行给自己找面子,他本来就没觉得哈布斯堡家族又有多么了不起,哈布斯堡说穿了不也是瑞士的小地主出身?不过是多混了几百年,最后摇身一变成为贵族世界的领袖罢了。   “这是您父亲的胜利,虽然他后来失去了一切,但是他配得上这些胜利。”特蕾莎的声音放得更轻了,看来是想要弥补自己刚才的无心之失,“不管外界怎么看,也不管有多少人咒骂他,反正我认为他是个英雄,我父亲也虽然一辈子与他为敌,但是也没有在人格上贬损过他,顶多……顶多就是为了18o9年没有大功告成而耿耿于怀而已。”   “所以我们这些小辈,就无须在意这种历史的残迹了。”艾格隆继续微笑着,向特蕾莎公主伸出了自己的手,“那一代人的历史已经成为了过去,接下来,我们创造我们这一代的历史就好了。”   仿佛是在呼应他的话一样,乐队演奏的音乐在这一刻又开始变化了曲调,变成了优雅的舞曲。宴会的餐点已经让客人们饱腹,现在终于来到了用舞蹈来消食的时候了。   “虽然以牵手跳舞来开启两个家族的历史新篇章,听上去有些奇怪,不过……公主殿下,我要谢谢您,给予了我如此大的荣幸。”艾格隆的手放到了公主殿下的身前,向她正式出了邀请。   特蕾莎公主略带着点羞涩,但还是抬起手来,牵住了少年人的手。   虽然她的手上戴着薄薄的丝绸手套,但是纤细而又柔软的触感,以及透过手套传来的温热,仍旧让艾格隆感到略微有些紧张。   两个人已经站得非常近了,因为身高上有些差距,所以公主殿下需要稍稍抬起头来仰视少年人,而艾格隆也能够看到,她裙子领口透出的一片白里透红的肌肤,以及眼睛里似乎反射着的水晶吊灯的辉光。   这就是“哈家少女初长成”的感觉吗?   哪怕只是以客观角度来评价,现在的特蕾莎公主虽然略有青涩,但已经能够透出足够的女性魅力。假以时日,一定可以变成明艳万方的贵夫人吧。   然而,他即使在这一刻,还是清晰地记得自己的盘算。   “事实上,我一直都有些恐惧,生怕自己搞砸了您正式踏入社交界的晚上。”他不紧不慢地开口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纵使别人不责罚我,我也会愧疚很久。”   “这没什么可在意的。”公主殿下微微摇了摇头,“人生在世谁能不犯点过错呢?再说了,我也不擅长于跳舞,应该担心的人是我才对……”   “那么,就让我来承担重任吧。”艾格隆潇洒地摆了摆手。   虽然他并没有刻意钻研过舞蹈,不过这年头舞蹈本来就是贵族青少年们的必修课,他当然也得认真学过;更重要的是,他多年练习剑术,身手相比普通人矫健太多,至少他有自信引导特蕾莎这种新人了。   艾格隆拉着公主殿下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到了大厅的中央。   依照着传统的习惯,宾客们已经退到了四周的角落,在大厅中央形成了一大片空地作为舞池,而同时已经有其他人也慢慢地入场了。   今天选定的是宫廷常见的玛祖卡舞,穿着各式制服的男性和各式裙装的女子们纷纷涌入舞池,一共八对。   不用说,大部分人都是陪衬,所有人视线的焦点都放到了那对身份特殊的少年少女身上。   大部分人想要弄清到底生了什么,一小部分人则在期待未来会生什么。   而所有这些人的想法,少年和少女都已经无暇顾及了,他们两个彼此相望,等待着舞蹈时刻的降临。   轻快的玛祖卡舞曲终于响彻在整个大厅当中,犹如是听到了令枪响一样,舞池中的舞者们开始了自己的舞蹈。   两个人先是错开手,互相原地旋转,然后重新接住了手,一起向前滑步,再互相交换了位置,接着艾格隆抬起了手,而特蕾莎公主则抓住了他的手,绕着他轻快地跑动了一圈。   在众人的视线下,特蕾莎公主以优美的身姿,被艾格隆引领着,犹如是穿花蝴蝶一样轻盈地在舞池中漫步,一开始她略微有些生涩放不开,但是很快,她渐渐地沉醉在舞曲当中了,身体愈舒展,动作准确而又迅。   “看来您真的谦虚了,这不是挺厉害的吗?”艾格隆一边抓住公主殿下的手,一边顺口夸奖。   “今晚我状态好一些罢了,您刚刚不是说我今晚要享受尊荣吗?我想了想,确实应该如此。”特蕾莎微微笑了起来,仰着头对少年说,“而且,您也同样很谦虚啊,我看不出您有什么需要担心的,简直游刃有余。”   一边说,两个人还一边轻轻地碰了一下脚跟,以这种方式互致敬意。   应合着三拍子的轻快玛祖卡舞曲,两个人在众人瞩目的视线下,旁若无人地舞蹈着,依照自己受到的教育,做着各种花样的舞步,偶尔夹杂着一点点交谈。   不知不觉当中,时间在流逝,乐曲的声音也慢慢地停了下来,两个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第一支舞结束了。   接着,他们四目相对。   “其实,您也是我第一个正式的舞伴。”艾格隆小声说。“殿下,谢谢您,给了我自信。” 39,意气难平 “殿下,谢谢您,给了我自信。” 听到了艾格隆的话以后,特蕾莎微微垂下了视线,有些不好意思。 “您说得太客气了,应该我感谢您才对。” 一边说,她一边又微微屈膝,“第一次面对世人时,有您这样的舞伴,确实是相当不错的回忆。” 说完之后,两个人暂时告别,各自休息去了。 艾格隆先走到了餐桌旁边,从上面拿了几块蛋糕点心慢慢吃了下去。 他本来晚餐就没吃多少东西,刚刚又在跳舞的时候消耗了大量体力,所以饥肠辘辘。 正当他在旁若无人地吃着餐点的时候,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人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看,现赫然是他的继父奈佩格伯爵。 伯爵脸上带着欣赏和欣慰的笑容,朝他点了点头。 “殿下,您的表现比我预期的还要好。” “是吗?”艾格隆不动声色地反问,“我还以为只是努力让自己没出丑丢人罢了。” “您太谦逊了,即使以成年人的标准来看,您今晚的表现依旧可圈可点,更何况您也还是第一次正式出席类似的场合,那更加不容易了。”奈佩格伯爵赞许地看着少年,“遇到大事不怯场,您这份从容不迫的气度,真的难能可贵。” “您把我都说得不好意思了。”艾格隆将蛋糕吃完以后,拿着餐巾擦了擦手,“真可惜握有决定权的不是您,而是那对父女。” “卡尔大公怎样倒不太好说,不过特蕾莎公主应该是相当高兴吧,我刚刚一直在注意你们,公主殿下可是笑了好几次。” “那又怎么样呢?”艾格隆反问。“这年头谁都知道讲客套吧。” “特蕾莎公主和一般人不一样,虽然平常待人非常礼貌,但是她性格过于淡薄,想要看到她露出笑容可并不容易。”奈佩格伯爵摇了摇头,“所以作为旁观者来看,我觉得公主殿下对您的印象很不错,你们也非常般配……我劝您接下来再努力一下,应该很有希望。” 艾格隆并没有跟着他一起心潮澎湃,这件事上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也不需要旁人来指点了。 “您为什么这么高兴呢?按理说来,我怎么样跟您也没什么关系。”他平静地问。 中年人对少年人的冷漠态度有些惊讶,片刻之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希望你跟路易莎殿下和好,并且……虽然您不大看得上我,但是终究我认为我还是不能把您放下来完全不管,纵使我们没办法把帝国还给您,但至少应该尽力让您过得更舒适一点。” “所以这是在怜悯我吗?”艾格隆反问。 “如果您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伯爵点了点头,“怜悯一个像您一样失去了这么多东西的孩子,又有什么错呢?哪怕他姓波拿巴,那也是我的继子。” 看着伯爵真诚的视线,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我接受您的说辞。” 接着,他又耸了耸肩,“我跟我母亲的恩怨,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我们也会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来解决的。既然您这么有诚意,我也不介意对她更加礼貌一些,但也仅此而已了——不过,即使如此,对您的心意我依旧非常感谢,我祝你们白头偕老,也祝你们的孩子都能健康成长。假如未来我能帮上什么忙,我会的。” “谢谢。”伯爵重新笑了起来。 艾格隆从旁边拿起了一个酒杯,悠然倒上了酒,然后再给另外一个酒杯也倒上了。 “要不我们干一杯?” “非常荣幸。”伯爵先是有些惊讶,但很快高兴地从他手里接过酒杯。“殿下,为您辉煌的未来干杯!” 两个人互相碰了一下杯子,然后艾格隆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猩红而又苦涩的酒液,顺着舌头慢慢地滑入食道,带来了悠长的回味。 “殿下,您喝一口已经够了。”正当艾格隆还想再来一口的时候,伯爵劝告了他,“等下您还要再和殿下跳一支舞呢。” “没关系的。”艾格隆并没有听从对方,而是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这么一点,并不会让我行动不便。” 伯爵略微有些不安地看着少年,“殿下,恕我直言,您今天好像过于冷静了,一点都没有紧迫感……您别真的以为特蕾莎公主只有一个人选了吧?别忘了有的是人乐于成为卡尔大公的女婿。” “我当然不会妄自尊大到那个程度,甚至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指望过。”艾格隆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有,即使卑躬屈膝也不会让我更增加多少魅力,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畏畏尾?该属于我的,永远都会属于我;不该属于我的,就算苦苦追求又有什么意义呢?特蕾莎公主可以做出她最好的选择,但是我也并非只有跪求她垂青一条路可走。我做好自己就行了,喜欢不喜欢是她的事情。” 话虽如此,但是艾格隆也知道,他只是把这场计划中的联姻当成了蒙骗外人的幌子,所以并没有任何急切心理,只是从容不迫地展现一个姿态。 为心爱的人克制自己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不愿意,那只是因为不够爱而已。 “您……您太好强了。”伯爵想要再劝,但是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然,我也不想破坏殿下美好的夜晚。”艾格隆重新展露出了笑容,再度抬起了酒杯,“所以,先生,我们再干一口吧。我喝到这里为止,这下您满意了吧?” “好!”伯爵终于松了口气,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也随之再度响起。 ============================================== 对许多人来说,这都是一个美好的夜晚,至少是一个愉快的夜晚,然而对有些人来说却犹如噩梦一般。 身为皇室成员,苏菲公主殿下今天当然也盛装出席了晚宴。 在平日里,她经常是这种宴会的核心人物,享受着众人的注目与艳羡,而今天的主角并不是她。 此刻的她,正端坐在大厅的角落里,任由自己被人忽视和遗忘。 她穿着一件华贵的长裙,手里拿着一把扇子,小巧玲珑的象牙折扇平日里会被主人轻巧地把玩,而此刻却正承受着可怕摧残——公主殿下纤细的手指重重地捏紧了手中的折扇,原本就已经白皙的手背,此刻更加显得苍白如纸,透出了主人的心烦意乱。 她的视线刚才一直看着舞池里那些舞者的脚步,直到舞蹈暂时告一段落之后,她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她感到有些口干舌燥,顺手拿起了酒杯喝了一口,但是这些来自于意大利的葡萄酒让她感觉难喝到想吐。 她又一次无比怀恋家乡出产的那些白葡萄酒了。 “殿下,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旁边的侍从女官问。 “不用管我,我没事。”苏菲冷淡地回答, 被公主殿下如此冷淡对待,女官心里当然不爽,而她其实猜测得到公主殿下为何如此心烦意乱。 于是,她在心里暗暗为特蕾莎公主叫好,希望她今晚再接再厉,最好把这位难缠的殿下气疯。 “特蕾莎的舞跳得真好啊……”苏菲公主刚刚稍稍定神,就听到了旁边一声感叹。“苏菲,你觉得呢?” 苏菲公主顿时气得又是心头冒火,她转过了视线,然后现跟自己搭话的人赫然是艾格隆的母亲、自己的大姑路易莎女大公。 就算心里有气,这下也没办法当面撒出来,苏菲只能勉强地压制了火气,轻轻点了点头,“嗯,确实跳得还不错,殿下。以新入社交界的女孩儿来说,能表现得这么从容,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啊,年纪轻轻就有这种从容的心态真是不容易。”路易莎女大公点了点头,“不过,我感觉这也是因为有一个好的舞伴陪衬的缘故——我感觉弗朗茨表现也挺好的,您觉得呢?希望不是我的错觉吧。” “他只是做到了他应有的表现而已,没什么可夸奖的。”苏菲公主淡然回答,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怒来。“毕竟他可是被您寄予厚望了不是吗?” “是啊,我确实希望他能够有幸成为特蕾莎的夫婿——”路易莎又点了点头,“而且我看了以后,真的觉得他们挺般配的,苏菲,您觉得怎么样?” 这一个问题,彻底激怒了苏菲,她察觉到了对方的用意。 “您问我这个,是什么意思呢?”她冷冷地问,“我倒是不知道我的感受有这么重要。” “当然很重要。”路易莎点了点头,“毕竟,这里的人大多数都知道,您对弗朗茨意义非凡,您的意见他应该都是会听从的。” “所以,您是想叫我说什么呢?”苏菲公主毫不客气地反问。 “苏菲,别这样看着我,我对您没有敌意。”路易莎轻轻摇了摇头,“我想你知道,我确实一直在努力促成今晚的事情……我希望弗朗茨有一个光辉的前程,如果你对他有同样的期许的话,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的。我对你没有任何意见,我只是希望大家都更好……” 苏菲轻轻地打开了折扇,然后用力一捏。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把路易莎的话打断了。 “更好?对谁更好?谁跟您请示过吗?”她冷冷地看着路易莎女大公。“我和艾格隆的事情我们自己知道该怎么处理,不需要谁来替我们指指点点!” 一说到这里,她越气愤难平,“再说了,这么多年孤苦无依,连笑容都没几个,是我来了以后他才经常开怀的!我照顾他的时候,特蕾莎不在,您好像您不在;我陪着他散心的时候,您也不在;他受伤的时候,您也忘了,还是我想办法照顾他!如今您又有什么资格来冒充慈母呢?!” 被她这么怒斥,路易莎一时间也失去了笑容。 “所以您是怎么想呢?” “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您管好自己吧,殿下。”苏菲说完之后,站起来走开了。 【蛤堡遗传的畸形下巴感觉应该是男系遗传疾病,女性好像基本没有类似的面部障碍,女性外嫁后生出的孩子基本也没有类似问题(比如法国国王路易十三的王后、路易十六的王后都是哈布斯堡家族的,但生下的继承人都没有明显的面部畸形),而且就算是男性后嗣,也不是每个都这样的。 所以别再说下巴了,卡尔大公非常健康,特蕾莎也非常健康!】 40,安排 正当苏菲公主注视着少年和少女在舞池当中翩翩起舞的时候,奥地利帝国相梅特涅也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 和苏菲公主完全相反,现在相先生的心情更好,看着他力推的计划正在稳步实施,他尤其感到心满意足。 到了他这个地位、这个年纪,金银珠宝或者醇酒美人都已经很难打动这颗已经形同枯槁的心了,只有权力欲才能让他的身体重新感受到活力。 自己掌管的政府,欧洲各国的使节,乃至皇室成员,都犹如棋盘上的棋子一样在自己设定的轨道当中行动,这种感觉之美妙,足以胜过人间的任何娱乐,也足以驱使他数十年如一日地工作,从不感到疲惫。 拿破仑的儿子,卡尔大公的女儿,他们在一起翩翩起舞,是多么精致的棋子啊! 正当梅特涅相悠然自得地欣赏着舞蹈的时候,他现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中年男子正向他快步走了过来,他很快认出来了,这是俄罗斯帝国大使利特温斯基伯爵。 这位身材高大,留着棕色的络腮胡子,性格强硬,此时因为心里不快而更加显得咄咄逼人。 “大使先生,您有什么指教吗?”相明知故问。 “阁下,虽然我不知道您在做什么,但是我感觉您在盘算一些很危险的事情。”利特温斯基伯爵开门见山,“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您是打算撮合拿破仑的儿子和特蕾莎公主殿下吗?” “我要特别跟您指正一下,他不仅是拿破仑的儿子,也是我国皇帝陛下的外孙,是一个被承认的皇室成员——莱希施泰特公爵。”梅特涅相不紧不慢地回答,“正是出于对外孙的关心,他希望替殿下早日找到一门不辱没血统的婚事,这不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事情吗?” 大使咧了下嘴,略带着嘲讽地笑了起来。 “我原来还真不知道皇帝陛下这么宠爱这位殿下呢!阁下,我代表帝国,向您请求一个解释——您到底打算把他怎么样?” 这家伙果然着急了……老人在心里冷笑。 “我理解请注意一下您的态度,皇帝陛下的尊严不容许任何人触犯,大使先生。”梅特涅相板起脸来,冷淡地看着对方,“另外,我国皇室成员的生活不需要向任何外国政府报告。” 被相这样回敬,利特温斯基伯爵略微有些困窘。 “对不起,阁下,我失言了。”他先行道歉,但还是不肯放弃自己的目的,“但是,我认为这不仅仅是贵国皇室的内部事务,而是一件严肃的外交事件,您打算怎样处置拿破仑的儿子应该是一件经过所有受过拿破仑之害的国家共同讨论的事务!别忘了当年俄罗斯帝国为了击败那个魔鬼付出了多少代价,我们国家和我们民族不容许您拿这件事来开玩笑。” 大使的态度非常强硬,显然不打算在这个关键问题上做出任何让步了。 “这一点您不用担心,我国当时也曾深受其害,绝不会忽视这个问题。”梅特涅相狡黠地笑了一下,“我国曾是抗击拿破仑的主力军,为了剿灭他牺牲了太多人力物力,当然不乐于这种噩梦再重演一次。” 奥地利是被拿破仑歼灭军队最多的国家还差不多,“抗法主力”,轮得到你们?大使在心里暗暗嘲讽——当然碍于外交体面,这句话他当然不能明说出来了。 不过,听到了相这番话以后,他原本紧张的心态也顿时放松了不少。“那您可以告诉我,今天的安排是什么意思吗?” “我已经说过了,随着殿下日渐接近成年,他的婚事也确实需要提上讨论日程了。由于他的身份特殊,适合的对象其实很少,最后经过皇帝陛下和他母亲的商议,最终决定将特蕾莎殿下作为主要的备选对象,而大公经过了一番考虑之后,对此也并不是特别反对。”梅特涅把自己的责任摘得一干二净,“接下来就是您看到的一幕了。老实说,我最初也有点惊奇。” “也就是说,这只是单纯在为联姻做准备而已,并不代表贵国有任何其他行动的打算?”大使将信将疑。 “您可以这么认为。”梅特涅点了点头。 “那您对此的态度是什么?”大使仍旧不死心地追问。 “您问我?”梅特涅微微笑了起来,“作为一介臣仆,我怎能对皇室成员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意见呢?而且,就我看来,就算真的让这门婚事成真,好像也没什么不行的,莱希施泰特公爵既然已经接近成年,那么未来在奥地利结婚生子岂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也就是说您打算打造一个波拿巴-哈布斯堡支系吗?”大使再问,同时一直盯着相,不放过他任何细微的面部动作,“让波拿巴家族作为这个王朝权杖上的一颗点缀宝石?”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陛下才能决定。”梅特涅相仍旧维持着亲切的笑容,“但如果上帝真的降下了意旨,我也只能默默尊重命运的选择。” 大使不再说话了,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咀嚼梅特涅相在外交辞令之下所隐藏的真实想法。 “非常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接着,大使躬身向梅特涅告退,“最后,请恕我刚才的无礼。” 说完之后,他直接转身离开。 “这些俄罗斯人真是急性子,都舍不得等一下再问!”等大使走了以后,一直站在他旁边的亲密助手根茨先生,终于开口了。 “他们确实最近诸事不顺,所以神经敏感一些也很正常。”梅特涅相笑着回答。“去年冬天的事件让他们的沙皇陛下至今惊魂未定,他一定再也不想听到拿破仑这个名字了。” 去年冬天,也就是1825月12月26日(俄历12月14日),趁着沙皇亚历山大一世过世、新沙皇悬而未决的机会,一群俄罗斯军官经过密谋之后,在彼得堡动了军事政变,宣布推翻沙皇政府,并准备召开立宪会议,成立临时政府。 新皇尼古拉一世在最初的惊愕和震怒之后,恢复了冷静,接着派出大量的军队将起义军在枢密院广场层层包围,并且动用大炮强行血腥镇压。 镇压了兵变之后,沙皇又命令成立了“秘密审讯委员会”,对参加起义的人进行审判,大批密谋者被流放。 到此时为止,这桩血腥事件还只过去了九个月,所以俄罗斯帝国还处在余波未平的阶段,上下神经紧绷也非常正常了。 邻国越是焦头烂额,梅特涅自然也就越是心情愉快。 “法国大使刚刚告辞了。”根茨先生小声报告,“我想,他应该是忙着回维也纳写报告吧。” “我想也是,他们一定会吓坏的。”梅特涅相狡黠地笑了起来,“有时候我真的很替可怜的查理十世国王担心,他同时要对付奥尔良家族和波拿巴家族,若不是我们把拿破仑的儿子留在了这里,他该多么焦头烂额啊!” “波旁-波拿巴-波旁。”根茨先生就像是念咒一样,重复了几个词,“接下来也该让奥尔良尝尝滋味了吧。” “然后再来一次奥尔良-波拿巴-波旁的走马灯吗?”梅特涅忍不住笑出了声,“可怜的法国人!别人是把王座搬进了舞台,他们却总是能把舞台变成王座!” “哈哈哈哈……”根茨也忍不住为了这个恶劣的玩笑而开怀笑了出来。 ================================================= 就在相和自己的助手打趣的时候,原本已经停歇的舞曲又再度随着乐队的演奏而响彻大厅。 第二支舞要开始了。 艾格隆不紧不慢走到了大厅中央,然后特蕾莎公主也走了过来。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殿下,感觉好点了吗?”艾格隆低声问。 “是的,好了一点。”特蕾莎公主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她的脸上似乎有些残留的红晕。 “刚刚……有人在开您的玩笑吗?”艾格隆忍不住再问。 “确实是有。”特蕾莎公主苦笑了一下,“您想想看,以今天的情况,总会有些长辈会拿我来打趣的,偏偏我又没法还口。” 接着,她凑近到了少年人的身边,然后微微抬头看了一下他的脸。 “您刚刚喝了酒吗?”她低声问。 “是喝了一点。”艾格隆点了点头,“不过请放心,这不会影响到我接下来的动作。” “看来您也不像自己表面上那么从容啊。”特蕾莎微微低垂了视线,“还是有点紧张吧?” 到了现在,已经没什么需要紧张的了……艾格隆心想。 接着,他敏锐地现,除了自己和特蕾莎,周围一对一对的舞伴好像都已经换了一茬人了。 不过谁又关心这个呢? 第二支舞是华尔兹,节奏相当轻快,两个人先是互相致意,然后重新拉住了手。 “两位殿下!” 就在他们准备跳舞的时候,一位宫廷侍从走到了他们的面前,然后恭敬向他们行礼。“陛下希望你们在跳这支舞之前,去他面前看看。” 艾格隆有些疑惑,但自然还是遵从了这项旨意。 于是,他跟着特蕾莎公主肩并肩地走到了大厅中央的御座下面,向帝国至高无上的陛下致敬。 “很漂亮。”皇帝陛下看着台阶下的少年和少女,然后看着旁边的皇后,出了简短朴实的评价,“都很漂亮,是吧?” 皇后陛下点了点头。“是的,陛下。” “特蕾莎。”陛下重新转过头来,看向了宝座下的少女。 “陛下?有什么吩咐?”特蕾莎的脸上满是困惑。 “今晚弗朗茨没有让你丢脸吧?”皇帝陛下问。 这看似简单又好像有所寓意的话,让公主殿下顿时又面红耳赤。“……殿下非常厉害,我只是担心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了他今晚的时间。” “没关系,我想他求之不得。”陛下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回去。“好了,不打搅你们年轻人的娱乐了,继续吧。希望今晚的你足够开心。” 41,心声? “好了,不打搅你们年轻人的娱乐了,继续吧。希望今晚的你足够开心。” 在皇帝陛下的指示下,两个人再度行礼向陛下告退,然后重新并肩走回到了大厅的中央。 也许是因为刚刚陛下那席话的缘故,特蕾莎的脸上总显得有些羞涩,视线也只是低垂在地上,不敢再去看旁人们的表情。 直到来到舞池当中,两个人的视线才再度交汇。 “殿下,我们开始吧?”艾格隆一边问,一边向她伸出了手来。 特蕾莎默默地抬起了手,和少年双手搭了起来,两个人重新开始跳舞。 不过,因为这次是跳华尔兹,所以相对刚才,他们的脚步要慢了许多,动作也更加舒缓。艾格隆因此也有了更多的余裕,可以观察周围的情况。 “殿下……”跳了一会儿之后,原本一直沉默的特蕾莎突然开口了。“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怎么了?”艾格隆一边配合着她的脚步,一边低声问。 “请问……您对奥地利,对我们这个家族,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特蕾莎又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上次见到您之后,我尝试过想象一下,但是……但是感觉自己很难得出结论。果然是我生活经历不足的缘故吧……” 平白无故问我这个干什么?难道你还指望我跟你说实话吗?艾格隆在心里冷笑。 虽然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是特蕾莎却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微微垂下了头向他道歉,“对不起,我可能问了一个非常扫兴的问题,惹起了您的不快。但是请您不要误解我,我只是纯粹出于自己的好奇心来问这个问题的,绝对没有替任何人刺探您隐私的意思……我不是那种人。” 说到这里,她心里又倍感失望。 如果连互相敞开心扉、甚至只是透露一点点心意都做不到,那又何必谈婚论嫁呢?自己只是被当成了工具罢了。 看着她又惊慌又失望,还带着点沮丧的表情,艾格隆忍不住笑了笑,“您真的希望知道吗?那能否替我保密?” “能,当然能!”特蕾莎一下子又有了希望,然后连连点头,“我誓我不告诉任何人,哪怕父亲。” 她是认真誓的,因为她知道,如果万一少年跟她说了一些非常危险的心里话,那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自己当然不能辜负别人的信任。 “那我,我告诉您吧——”艾格隆微笑着看着对方,“我对我从小到大的处境非常不满意,也对欧洲各国对我的轻视感到愤怒,所以我心里憋着一口气,所以我做梦都盼着要追随父亲的脚步,再度创建帝国,然后带着大军杀入奥地利……” “上帝啊……!”特蕾莎脸色煞白,出了一声哀叹,“果然……果然是这样……” “——然后抢一位公主回去当妻子。” “嗯?”听到了后面的话之后,特蕾莎公主忍不住愣住了,她重新抬起头来,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忽然明白了过来。“您在开我玩笑!” 在她小小地抱怨时,脚步一下子没注意,一个跄踉往后仰了过去,差点摔到了。 还好艾格隆眼疾手快,立刻不着痕迹地跟着弯腰,然后揽住了她的腰把她重新扶了起来,小小的风波只是惹来了一阵视线,但很快又归于平静,人们只是以为特蕾莎公主失误了,于是纷纷善意地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特蕾莎总算重新恢复了镇定,然后她又气又羞,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您真是……太过分了。” “我也没想到您反应那么大。”艾格隆抱歉地点了点头,“刚刚您可真是吓坏了。” “您的话确实很吓人啊……”特蕾莎轻轻叹了口气,“难道您不担心吗,说出这种话来,如果我回头告密的话,哪怕您这只是开玩笑也一定会受到严厉训斥的。” “从小到大我受过很多次严厉训斥,并不害怕多来一次两次。”艾格隆冷静地回答,“再说了又能怎么样呢?无非是命令我以后更加恭敬而已,以这么低的成本看清楚您值不值得来往,其实也不坏。” “好吧,那您赌赢了,殿下。”特蕾莎笑了笑,总算缓和了刚才的紧张气氛。“我没有兴趣做个卑鄙的告密者。不过……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这么残酷的话都已经说过了,那您应该不怕说真话了吧?” 艾格隆重新打量了一下对方。 看上去性格淡漠,不苟言笑,但是她的好奇心却又出奇旺盛。 结合之前的印象来看,或许她这不是冷漠,只是羞怯过头了,所以平常不知道该怎么去跟旁人打交道所以显得敬而远之吧? “好吧,既然您非要知道,那我就说说看吧。”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有些事情我自己也没有完全想明白。” 接着,在特蕾莎的注视下,他略微思考了片刻。 “要说没有怨愤,恐怕您也不信,但是像我这种人是不能被情绪所左右的,我能够排除情绪的干扰,去客观地看待现实。” 接着,他的视线越过了特蕾莎,看向了舞池外的人群,最终在人群当中现了母亲路易莎女大公,此时她正端坐着和别人谈笑聊天。 “我母亲说过,她把我带到这儿来,虽然有些对不住我,但至少让我免遭路易十七横死的厄运。我认为她说得有道理,毕竟波旁家族和波拿巴仇怨太深,如果落到他们手中,那在我成年之前他们有无数种办法送我提前去见上帝。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奥地利和外祖父陛下对我有恩,不过,说实话我也不感恩……毕竟我也付出了您看到的代价。我迄今为止十几年的人质生涯应该算是还够了债了吧?以后还会更长呢。” 特蕾莎一直看着少年的脸,等他说话了,她似乎若有所思。 “所以您现在也并没有那么恨对吗?” “是啊,我现在没有爱恨,我也能够客观看待现实。”艾格隆点了点头,“不过,以后我怎么想,就取决于我接下来的命运如何了,我现在还年轻,可以憧憬未来,但如果再被这样憋闷过十年二十年呢?我就算出生就戴罪,难道还要我还三四十年的债吗?” “合乎情理,我也觉得是这样。”特蕾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难怪……难怪您的母亲那么急着想要为您指婚,如果有家庭的话您的行动范围和行动自由肯定会多很多吧……至少还可以找到生活的乐趣。” 接着,她又出了一声叹息,“我真为您感到遗憾……父辈们的纠葛,逼得让您丧失了童年,年纪轻轻就要想这么多事。真的很抱歉。” “您对此没有责任,无需道歉。”艾格隆回答。 接着,他又重新笑了起来,“好了,我们还是结束这个有点让人不快的话题吧,这原本应该是您高高兴兴的一晚。” “好吧,既然您这么说的话。”特蕾莎点了点头,同意了艾格隆的要求。“其实我反而觉得,我们这样的对话,比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话要好多了……至少我能够感觉您是真实存在的人。” 接着,两个人停止了对话,专心先跳着舞,舞曲也很快就达到了尾声。 在悠扬的乐曲渐渐停息的时候,两个人的这一支舞也终于结束了。 “殿下,属于我的任务应该已经完成了。”艾格隆向她弯了弯腰,“我衷心祝福您在今晚能够得到更多快乐。” “我也祝福您能够更加快乐。”特蕾莎也向他躬了躬身,“殿下,虽然不能预知未来如何,但如果……如果我能够为您做点什么,化解两个家族之间的仇怨,也化解您心中郁结的怨愤,让您可以像您应有的样子走向成人的世界,那我也会感到无比欢心。” 虽然内心颇为封闭,但是艾格隆此刻仍旧为特蕾莎公主这番话而感到有些感动。 可惜,即使如此,计划还是得继续进行,这是可以付出的代价。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卡尔大公大踏步地走到了两个人的面前,接着揽住了女儿的手。 他审视了少年人一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舞跳得还不错,小子。” 接着,他带着特蕾莎向回走,一路走到了皇帝和皇后陛下的宝座旁边。 而这时候,宴会也来到了高氵朝。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宫廷侍从拿着一个托盘走到了两位陛下旁边,而皇后陛下从宝座上站了起来,接着从托盘上拿起了一顶小巧的王冠,戴到了特蕾莎公主的头上。 王冠小巧玲珑,纯银的框架缠绕出了玫瑰花的形状,顶端镶嵌着钻石和红宝石,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将公主殿下衬托得越动人。 “这是陛下送给你的礼物,祝贺你长大成人,特蕾莎。”皇后陛下微笑地看着她,“我想,这也是我们送给你父亲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谢谢您,陛下。”特蕾莎极其礼貌地向皇后致敬,“我会永远铭记今晚的。” 戴着王冠的特蕾莎,在大公骄傲的牵引下转身面对宾客们。 在众人的惊叹与欢呼声当中,特蕾莎的视线则悄然移动。 然而并没有找到。 她有些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此时的艾格隆,正悄然走出了大厅,然后沿着走廊来到了门外,他跟这么多人呆在一起这么久,又喝了一点酒,所以想要呼吸一下外面新鲜的空气。 今晚属于他的戏已经唱完了,接下来再生什么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虽然并非什么老手,但是他能够察觉得到,经过今晚的接触,特蕾莎公主对自己的印象相当不错,而这也就是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可是……苏菲殿下会怎么想呢?她应该会看到今晚的所有场面吧?他闪过了这个念头。 就在他这么想的同时,他分明看到,阴影当中有个人正在慢慢向自己踱步而来。 她的眼睛里,跃动着虽然勉强压抑,但仍旧不悦的视线。 “您今天可真是春风得意啊,先生。” 42,承诺 “你今天可真是春风得意啊,先生。” 在艾格隆的注视下,苏菲公主的脸慢慢地从阴影当中浮现了出来。 她的表情非常严肃,显然已经积累了相当长时间的怨怒,现在终于找到机会想要泄出来。 “殿下,晚上好。”艾格隆向她致意,“终于可以又见到您了。” 苏菲公主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回复。 “好吧,我觉得我谈不上春风得意。”艾格隆叹了口气,“只是在完成陛下赋予的任务罢了。” “嚯!亏你还说得这么不情不愿。”苏菲公主冷笑了起来,“我倒是看到你兴致勃勃的,哄得小姑娘眉开眼笑呢。” “那我又能怎么办呢?”艾格隆反问,“在这样的日子里故意捣乱让所有人不满,搞砸卡尔大公的生日宴会,就为了显示自己的强硬和傲慢吗?” 艾格隆的反问,让苏菲公主顿时语塞。 她呼吸急促了起来,好一会儿之后才重新开口。 “我……我理解你现在想要改善处境的愿望,可是你这么做,最终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受,还拖累了别人。如果你给了特蕾莎错觉,让她真的爱上你的话,那接下来该怎么收场?”她努力按捺住恼怒,试图晓之以理,“到时候她如果现真相,会怎么想呢?像她那样的孩子不应该遭受这种厄运,你也不应该这么做。” “那您希望我怎么做呢?”艾格隆再度问。 “如果我希望你怎么做,你就会怎么做吗?”这次是苏菲公主反问了。 “看情况,大部分情况我会的,只要不触及最原则的问题。”艾格隆小声回答。 苏菲公主一直看着艾格隆,直到他说完之后,她的表情才稍稍缓和了下来。 “已经生过的事情,都已经无法改变了,所以我也不想再指责你什么。但是接下来你不要再犯错了,不要因为自己功利的需求而去坑害特蕾莎。” 要是光听这些话,艾格隆还以为她跟特蕾莎到底有多深的交情,不过知道殿下真正心思的他也只能暗自窃笑。 苏菲殿下的要求在他看来也不难做到,他本来就没有打算过真的长留奥地利,去做卡尔大公的女婿。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以此为来跟苏菲公主讨要更好的条件。 “为什么您一定要认为我刚才所做的一切都出自于功利呢?”艾格隆反问,“而且哪怕就算确实如此,但是在我们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事情是纯粹而且完全不出自于功利的目的?” “有,我对你就是!”苏菲公主想也不想地回答,“你扪心自问一下,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艾格隆一下子突然无话可说了。 不管以任何标准来看,自从苏菲公主嫁到这里来以后,对自己都是照顾有加,甚至可以说是关怀体贴,要是他这都不认账那也确实过分了。 “理屈词穷了是吧?”苏菲公主的怒气稍稍消散,“既然你一直口口声声说感激我,希望报答我,还叫我姐姐,那我认为我确实有资格来对你的行为说上几句,你认为我有吗?” “有。”艾格隆只能点头。 “那就对了,总算你还认账。”公主殿下微微笑了出来,“既然我有这个资格,那我要求你按个正派人一样行事,别去坑害特蕾莎,不可以吗?” 顿了顿之后,她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的年纪也还太小,就算真要考虑什么结婚,那也得以后才行。现在你哪里承担得起家庭的重任?还需要再长大一点才能变成真正的男子汉……” “您说得也有道理,不过……”艾格隆终于点了点头,然后又像是有些困恼,“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我能够怎么安全脱身呢?您别忘了,这可是皇帝陛下亲口期许的事情,我要是强硬地跑去跟特蕾莎拒绝的话,陛下会怎么想?再说了,卡尔大公会不会生气?他恐怕不会认为我有资格瞧不上特蕾莎吧……” “这个问题倒也简单,特蕾莎一看就是个心思细腻敏感的孩子,只要你冷淡应对,别像今晚这样……这样厚颜无耻,她会感受到,然后主动拒绝你的。”苏菲公主想了想,然后回答,“这样,大家都保持着体面,这桩荒唐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接着,她又有些歉疚地看了下艾格隆,“我知道,从功利的角度来看,你会因此而蒙受损失,艾格隆你不用生气,如果你几年以后真正成年了,还有类似的想法的话,我可以从我们家介绍一个孩子给你,我们维特尔斯巴赫家族,论历史比哈布斯堡家族还长呢……绝对不会辱没你的。” 说完之后,她有些心虚地低垂下了视线。 她心里也知道,孩子长大以后终究会结婚的,可是今晚看到他和特蕾莎翩翩起舞的时候,她仍旧感到难以抑制的愤怒。那一刻她就知道,她还没有做好真正接受这个现实的心理准备。 哪怕再有几年共处的时光,她也足够开心了,到时候也许就甘心放手了吧…… 艾格隆没有办法读心,但是从苏菲公主的语气和动作里,他也稍稍能够猜到对方的心思。 按他的性格,被人这么指手画脚肯定不爽,可是对苏菲公主他却无法生气。 在这个地方,被人舍不得也是一种稀有的体验。 终究有人需要我的存在…… 一想到这里,他悠然开口了,“我可以答应您,殿下。不过,您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苏菲公主马上问。 “告诉我,您不是在心疼特蕾莎这个跟您毫无交情的人,您是舍不得我。”艾格隆满怀期待地看着苏菲公主,“如果您这么说的话,我就照您的意见行事。” “你!”苏菲公主气得睁大了眼睛。 接着,她怒气冲冲地骂出来,“混账!看来是我平日太娇惯你了!” “您……您不愿意吗?还是说,我猜错了?”艾格隆低下了头来,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好吧,就算如此,我也会听从的。” 苏菲公主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好像被什么噎住了喉咙了一样。 坚持了一会儿之后,她叹了口气。 “好吧,你赢了……”她拿起手中的折扇,轻轻地敲了一下少年人的脑袋。“我是舍不得你,我不希望很快就看到你结婚,更不希望看到你这么快就和我变成两个家庭的人,够了吗!?” “够了。”艾格隆开怀地笑了起来。“谢谢。” “要是我能用它抽烂你的脸就好了。”苏菲公主作势挥动了一下扇子,但很快就自己也笑了出来。 “好了,我也不能一直呆在外面,我先回去了,你等下也回去吧。”笑了一会儿之后,公主殿下张开了折扇,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艾格隆,明天再见。” “再见。”艾格隆也点了点头。 接着,她转身往回走。 同刚才相比,她的步履轻快了太多,显然现在心情已经完全好转了。 艾格隆目送殿下回到宫殿当中,等了一会儿之后,他也踱步走了进去。 他很快走回到了金碧辉煌的厅堂里,而这时候,这次的宴会也快要来到了尾声。 卡尔大公正带着自己的女儿在大厅当中四处走动,向来宾们一一致意和道谢。 当走到了艾格隆所处的角落时,这对父女停下了脚步。 “年轻人,你刚刚跑到哪儿去了?”卡尔大公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我们都快转了一圈了都没看到你。” “我刚刚出去透了一下气。”艾格隆如实回答,“请原谅我,殿下,毕竟我很少有参加大型活动的机会,在这种活动中众人面前充当主角的机会就更少了,所以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是啊,我刚才也感到有点害怕呢。”特蕾莎公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还好大家都这么通情达理,我也没有给人添麻烦……” “我看他倒不像是这么容易怯场的人,刚刚不是一直很从容地在谈笑风生吗?”大公摇了摇头,然后突然笑了出来,“是不是今天和特蕾莎共舞所以高兴坏了,跑到外面去吹吹风冷静下?” 艾格隆顿时有些尴尬,只能讪笑着没出声。 “爸爸!”特蕾莎有些着急了,“别开这种玩笑了。” “所以你看,生女儿有什么用呢?”大公耸了耸肩。 接着,他从胸前拿出了怀表看了看时间。 “好吧,如果你们还有话,尽快说完吧。”他一边说一边走远了,“再过几分钟,我就带特蕾莎回去了。” “抱歉……殿下。”在卡尔大公走远之后,特蕾莎公主略带着歉意对少年说,“有时候父亲说话确实很难让人难为情,他还自以为这是幽默呢……但是他没有恶意的。” “没关系的,特蕾莎,您父亲这么平易近人,倒是让我很意外。我还以为他会对我有什么成见呢。”艾格隆笑着回答。 一边说,他一边打量了一下戴着王冠的特蕾莎公主。 “这王冠真的好看。” “这是刚刚皇后陛下为我戴上的,算是给父亲的生日礼物吧。”特蕾莎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本来今天就已经装扮够多的了,戴上这个更让我感觉自己像是个珠宝店店员一样……” “不,您驾驭得住,真的很好看。”艾格隆摇了摇头。 “……谢谢。”特蕾莎公主低下了头来。 两个人一时无语。 “艾格隆。”就在这时候,少年和少女听到了旁边的一声呼唤,他们同时转过头去,现苏菲公主在招呼他。 “时间已经不早了,早点回去歇息吧。”苏菲公主走近了以后,低声对少年说。 一边说,苏菲还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提醒少年,刚刚他答应过什么。 特蕾莎公主疑惑地看了一下苏菲。 她虽然认识对方,但是之前根本没有打过交道,完全不知道她这么做到底是何用意。 “殿下,您……” 43,敌意 “殿下,您……” 特蕾莎疑惑地看着突如其来的苏菲公主,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用意。 “晚上好,特蕾莎。”苏菲公主转过头来,满面微笑地看着特蕾莎,一脸的亲切,“今晚您可真是光彩照人,我想您的父亲一定会非常为您骄傲的。” “谢谢。”特蕾莎点了点头,“您太客气了。” “艾格隆也是沾了你的光,今晚可以受到如此瞩目,我要替他谢谢你。”苏菲公主朝特蕾莎点了点头,“我一直还担心他因为紧张而表现太糟糕,破坏了你如此美妙的一晚,还好他倒是争了气。” “艾格隆?”特蕾莎有些懵懂,然后看了一下旁边的少年,“是指殿下吗?” “是,这是我的小名。”艾格隆硬着头皮回答。 他大概是弄明白了,苏菲公主宁肯不多等几分钟散场,故意跑到两个人面前,绝对是想要给特蕾莎泼冷水。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只能想办法控场,免得两位殿下真的吵起来,到时候就麻烦了。 “我们平时关系挺不错,所以我就叫他小名了。”苏菲公主继续微笑着。“是吧,艾格隆?” 在公主的注视下,艾格隆感到更加尴尬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保持沉默,可是这个时候,如果他真的保持沉默,苏菲会失望透顶吧。那样的话就再也无法得到她的帮助了。 况且,承认事实又什么需要感到可耻的?他确实和苏菲公主关系很好,也没必要隐瞒。 “是的,我和殿下关系非常好。”艾格隆横下一条心,照实对特蕾莎说,“事实上,我认为这座宫廷里一直以来唯一真心在关照我的人,就是她了,我对她满怀感激,以及尊敬。” 既然做了决定就要做到底,他不知道特蕾莎会作何反应,但最坏最坏也不过是就此远离他罢了,这也不算什么无法接受的损失。 听到他毫无保留的回答,苏菲公主笑得更加开心了,暗暗使了一个“总算你还懂事”的眼色。 特蕾莎看了看苏菲公主,又看了看艾格隆的表情,仿佛明白了什么。 “看样子殿下平日里一直都在承蒙您照顾吧?难怪……”她轻轻舒了口气。 “难怪什么?”苏菲公主问。 “难怪弗朗茨殿下心态如此平和……”特蕾莎郑重地回答,“按常理说来,碰到了他这样的处境,免不了都会心怀怨愤,但是殿下却好像没有太生气。我刚才以为这是因为他的心境太过于强大,现在看来,还有您在照顾他的缘故。也许您某种程度上抚平了他的精神创伤,化解了一部分他心中的怨气……这真是了不起的善举。” “您这是哪儿的话?我哪有那样的能耐。”苏菲公主笑着摇了摇头,但是笑容身处总是带有一点掩饰不住的得意,显然她也是这么想的。 “这世上肯去趋炎附势的人到处都是,但是肯去帮助落难的人,却需要一点良心甚至勇气,您能够这样做,确实相当值得敬佩,换做我的话,我想我也会这么做的吧……”特蕾莎向苏菲公主屈膝致敬,“苏菲殿下,我认为您的善举是我的榜样,我会像他那样尊敬您的,也希望以后我也能够和弗朗茨殿下一样得到您的照顾……” 被特蕾莎公主如此夸奖,苏菲原本是喜不自胜,但是听到了后面的话以后,她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这倒是没必要,我想以您拥有的东西,您也不需要我去特意照顾。”她微微摇了摇头,“另外,其实我对这件事还是有点意见的,我觉得你们都还非常年轻,年轻过头了,现在根本没必要将未来托付给对方,有些事还是要好好想想再决定不迟。您觉得呢?” 特蕾莎并没有对苏菲公主的话感到惊讶或者恼怒。 从苏菲刚刚出现,她就在直觉上感受到了一种隐含的敌意,从两个人接下来的表现来看,她也看出了他们的关系非常密切。 因此,当苏菲公主挑明了反对意见之后,她并没有意外。 当然,她不太高兴。 不管她自己和殿下的未来如何,这都绝不是应该由对方来决定、或者来指摘的事情。 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苏菲殿下都有些失礼了。 “殿下,您说得很对,有些事情确实需要好好考虑。”特蕾莎没有将心中的不满表露出来,反而点了点头,然后很快话锋一转,“但我认为这些话不应该由您来说,他的母亲说还差不多……要是路易莎姑妈能够分享一下您的理智该多好,她在这件事上太过于积极了。” 苏菲公主皱了皱眉,她没想到看上去羞怯软弱的特蕾莎居然还敢于反击,而且是自己立场最薄弱地方——人家的母亲都这么积极点头了,又需要你来多说什么呢? “这恐怕您就有所不知了,艾格隆从小就被母亲所忽视,所以他跟路易莎女大公的关系并不好,相互之间很疏离。”停顿了一下之后,苏菲公主重新开口了,“这件事她这么积极,未必是在为儿子打算,我倒是认为我会更加用心地替艾格隆着想。” “也许确实是这样,我能够看得出来殿下对您比对母亲恭敬。”特蕾莎马上点了点头,“不过,我认为这并不意味着您应该利用这种尊敬,贸然替他做决定。我并不是说,他非我不可或者我非他不可,我能够接受任何结果——我只是想告诉您,这件事是经过了很多人的讨论,还有仔细的权衡考虑,更别说殿下的母亲和继父对此有多么期待了,无论如何您也不应该在一晚上之内轻飘飘地否定这么多人的努力,至少我不会干出这种事来。上帝赋予我们权力和影响力的时候,也会赋予我们相应的谨慎……我请求您不要丢掉它,尤其是,如果您真的那么为殿下着想的话。” 特蕾莎的回答,让苏菲公主几乎绷不住笑容了,她的手也微微抖动了起来。 她没想到特蕾莎年纪不大却如此强硬,一句一句看似谦逊恭敬,但是犹如一记一记的利刃,划向了自己的心。 随着惊讶而来的自然是恼怒,她从小到大一直都备受宠爱颐指气使,哪怕远嫁奥地利,在异国的宫廷当中一样说一不二,什么时候被人当面这样怼过? 尽管如此,碍于礼节,她仍旧没有将怒气表现在脸上。 “这是怎么了?”还没有等苏菲再回敬,旁边突然传来了中年人的声音。 三个人同时看了过去,现卡尔大公已经走了过来。 “喔!苏菲!”他微笑地走到了苏菲公主的面前,“怎么你突然跑过来了?” 苏菲公主轻轻点了点头,“我只是过来看看罢了。” “父亲。”特蕾莎也没有告状,而是顺势结束了话题,“刚刚苏菲殿下在跟我们探讨了未来,我受益匪浅呢。” “没想到你居然还有闲心来教导年轻人啊。”卡尔大公微笑了起来,看着苏菲,“还有什么需要指教特蕾莎的吗?没有的话我就带她走了。” 处于他的地位,又在帝国有着崇高的威望,所以他自然无需对苏菲公主太过于客气。 “您的女儿非常漂亮也非常聪明,我想您有理由为她骄傲。”苏菲已经恢复了镇定,然后不紧不慢地回答,“大公,祝您生日快乐。” “谢谢,再见。”大公点了点头,然后跟女儿挽着手离开。 苏菲公主和艾格隆一言不,目送着这对父女离开了大厅。 艾格隆暗暗松了口气,庆幸事态总算在爆之前就被控制住了。 还好,两位殿下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们都相当克制,口头上交锋兵没有真的惹出争吵来。 至少现在是这样…… “艾格隆……”正当少年人在心里庆幸的时候,旁边的苏菲开口了。 “怎么了,殿下?”艾格隆问。 “这小姑娘没有表面上那么好摆布。”苏菲冷冷地说,“所以你看,我是对的,你要是真贴上了去,没准反而会受制于人呢……所以趁早了结干净了也是好事。” 艾格隆心里知道,苏菲殿下的话并不客观。 如果特蕾莎表现软弱,她又会换成“特蕾莎这么没主见,和她相处有什么意思”之类的说辞吧。 当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ta吃饭喝水也会成为被嫌弃的理由。 不过艾格隆并没有和苏菲殿下争辩的意愿。 “也许确实如此。”他只是含糊地同意了,然后跟公主殿下告别。 同时,在宫廷侍从的引领下,父女两个走到了长廊,然后卡尔大公转过头来,疑惑地看向了女儿。 “特蕾莎,你怎么把她招惹了?” “我并没有招惹她,是她自己过来的。”特蕾莎回答。 “她说什么了?”大公追问。 “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不太看好这桩婚事而已。”特蕾莎放低了声音。 “她怎么会做出这么失礼的事情?”卡尔大公更加奇怪了。 他倒是无所谓苏菲有什么意见,而是按照宫廷的原则,这种当面表达意见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实在不像是她应该干出来的。 “我不知道……我想应该是她不满于路易莎姑妈他们擅自决定殿下的未来吧……”特蕾莎叹了口气。 “嘿!我看这种事也轮不到她来管吧?”大公皱了皱眉。“她难道现在就把自己当成皇太后了吗?” 接着,他又看向了女儿。 “那你现在怎么想呢,我的女儿?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拒绝掉也没关系,反正也没人会拿我们怎么样。那小子虽然有点意思,但是大好青年这世上有的是……” 特蕾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蹙眉,似乎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她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也许是有一点小小的麻烦吧,不过我想,并不大。而且……至少目前,我觉得没有理由去破坏那么多人的努力。” “嗯?”卡尔大公有些疑惑。 特蕾莎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回看了一下宏大的宫室。 刚刚她就在那里翩翩起舞,而仅仅过了几十分钟,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月光下,头戴着王冠的她显得格外疏离。 “艾格隆,挺好听的名字……” 44,送别与奖励 随着大公父女的离去,热闹非凡的生日庆祝宴会也就此告终,美泉宫又迎来了往日里的寂静。 离去的访客并不仅仅只有这对父女而已,仅仅过了两天之后,帕尔马女大公路易莎和她的丈夫也向皇帝陛下辞行。这对夫妇结束了难得一次的回乡省亲,即将回到他们统治的帕尔马公国。 作为路易莎女大公的儿子,艾格隆理所当然地也在送别路易莎夫妇的行列当中。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中离夫妇最近的地方,眼看着随从们将各种行礼搬入广场中的马车车队。 虽然眼看着母亲离去,但是他在脑海中翻来捡去,也找不出“依依惜别”的情绪来,对他来说,这和普通访客的离开区别不大。 不过,相比于之前,他对路易莎也少了很多愤怒和憎恨。 大公夫妇这次回来,就理论上来说是在帮他的忙,虽然他们自然有他们的私心,但客观现实是如此,所以他也相应地改变了一点对母亲的态度——像普通母子已经不可能了,但是像表面朋友还是做得到的。 在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路易莎跟她的丈夫奈佩格手挽着手,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们要走了,弗朗茨。”她低声说。 她的眼睛里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祝您一路顺风,殿下。”艾格隆礼节备至地向路易莎行礼。 “不说点别的什么吗?”路易莎问。 艾格隆只是沉默以对。 “好吧,我本来也不该再期待什么了。”路易莎苦笑了一下,“你比我想象的要自立很多,而且很有主见,所以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说了你恐怕也不会放在心上——唯独有一点请你注意下,特蕾莎那边机不可失,最好不要放过。” “我昨天一直在注意大公父女的表现,我觉得您确实很受他们看重。”奈佩格伯爵也开口帮腔了,“殿下,我再另外劝您一句,除非终身不婚,不然凡是皇族成员最终都会去联姻,不管幸福不幸福都会如此。比较起来,特蕾莎公主已经是那种最不坏的人选了,您应该能够感受得到。” “谢谢你们的提醒,我会记住的。”艾格隆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另外,我感谢你们对我的帮助,不管未来如何,有机会的话我都会报偿的。” “好吧,看到您胸有成竹,那我也放心了。”奈佩格伯爵笑了笑,“殿下,我也祝您一切顺利,希望下次我们过来这边的时候,是参加你们订婚仪式……不知道为什么,我有这种奇怪的预感。” “我想应该不至于吧……”艾格隆略微有些尴尬地回答。 “哈哈……”看到艾格隆尴尬的样子,奈佩格伯爵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您终究还是个年轻人,这种话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笑了一会儿之后,夫妇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是该告别的时候了。 接着,路易莎对少年人伸出手来。 “再见,艾格隆。” 从母亲口中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艾格隆略微有些惊讶,他看了看路易莎的脸,对视了片刻之后,他挤出了一个有点难看的笑容。 接着,他拿起母亲的手,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再见,夫人。” “你长大了以后,还挺俊的。”路易莎笑着朝儿子点了点头,“要是多笑一笑就好了。” 顿了顿之后,她又开口了,“现在我们能够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祝你好运。” 接着,路易莎收回了手,然后这对夫妇转身踏着踏板上了马车,然后车厢门也随之关上。 马车随之慢慢启动加,然后渐渐地消失在了大门之外。 艾格隆一直礼貌地站在广场当中,目送母亲的离开,直到他们消失之后,他才转身离去。 与其说是惆怅的送别,不如说他现在反而无比的轻松。 他不仅仅是跟母亲和解,也是跟自己和解。 诚如路易莎所言,她能够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还能指望她做什么呢? 至于母子之爱,这种东西十年前就已经没有了,也没必要强求。 带着轻松愉快的心情,他走回到了宫殿当中。 而那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艾格隆。”苏菲公主微笑地看着他,“送走他们了?” “是的。”艾格隆点了点头。 “你看上去很高兴?”苏菲公主探询地问,“是他们在临走之前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们说能够帮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希望我自己努力。”艾格隆如实回答,“还提醒我机不可失。” 好好的生活都给她搅乱了,结果临走了都不说点好话吗?苏菲公主立刻就微微皱眉。 她现在对路易莎夫妇充满了恶感,一方面是因为路易莎对艾格隆的忽视;另一方面,路易莎强力推动儿子和特蕾莎公主联姻更是让她深恶痛绝。所以现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更是恼怒不已。 还好瘟神已经离去,她又可以重新找回往日了。 当然,她表面上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吗?真可惜,他们总是来去匆匆,一点都不照顾你的感受。好吧,既然走都已经走了,那也不用在意这种不愉快的事情了,我们还是早点进入正轨吧。” “什么正轨?”艾格隆有些疑惑。 “当然是你的剧本啊。”苏菲公主理所当然地回答,“本来我们应该早就开始了,结果老头搞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破坏我们的事业,现在不努力追一下进度可不行啊。” “其实也不用那么急的……”艾格隆苦笑着回答,“又没有人会来催促我们。” 苏菲公主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地打量着他,仿佛在揣度他心中所想。 “莫非你已经心思不在这上面了?难得我这么乐意帮忙,如果你没有干劲的话,那我可会有点失望。” 公主殿下都说到这份上了,艾格隆自然也不敢再怠慢了。 “其实这几天虽然都挺忙碌,但是有空闲的时候我也会抽空写上一点。”他小声回答,“不过,因为事情太多、而且还要练剑的缘故,我的手实在是没办法多写了,所以我就让夏奈尔帮忙了,我口述她记录,虽然一开始有点生疏但是现在她已经相当熟练了。多亏了有她帮忙,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借着这个机会,他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抛了出来。 这是打预防针,提醒苏菲公主夏奈尔现在对他非常有用,防止她哪天突然想起来就把夏奈尔叫回去。 果然如他所期待的那样,公主殿下根本就没有在意这种小事。 “是吗?那挺好的,看来她确实挺用心的。好了,我们过去吧,我看看你到底完成得怎么样了。” “好的,请跟我来。”艾格隆点了点头。 接着,他带着苏菲公主来到了自己的居住的套间里,而夏奈尔则马上走了过来向两位主人行礼。 “夏奈尔,听殿下说你最近在帮他记录稿子?”一见到夏奈尔,苏菲公主就吩咐了她,“把那些记录拿过来吧,我要看看。” “好的,殿下。”夏奈尔立刻就应了下来。 然后,她从墙边的胡桃木橱柜里面,拿出了一叠稿纸。 苏菲公主顺手接了过来,然后草草地浏览了一下。 字迹有些凌乱,不过看得出并非艾格隆的笔迹。 “果然是你写的。”一边看,她一边小声评论,“好吧,辛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夏奈尔恭敬地回答。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对你来说仍旧是额外的工作,不应该毫无报酬。”苏菲笑了笑,“正好,这段时间我看你把艾格隆照顾得不错,所以我想要奖励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那您能让我一直侍奉殿下吗? ——兴奋之下夏奈尔差点脱口而问,不过她马上就意识到绝对不能跟苏菲公主这么说,否则后果恐怕会非常严重。 于是她强行压住了话,然后定了定神,仔细思索了一下。 “想要什么奖励还有这么困难的吗?”苏菲公主忍不住又笑了。 “在这里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可追求的了……”夏奈尔苦笑着回答,“我想了想,只有一件想要的奖励……” “什么?尽管说吧。”苏菲公主点了点头。 “殿下的剧本以后演出的时候,如果可以的话,让我也试试演个角色可以吗?”夏奈尔抬起头来,满怀希冀地看着两位主人,“想想一定很有意思的。我不要演出什么重要角色,只要能够上舞台就好,哪怕只是一个充当背景的人物也行……我想要体验一下站在舞台上的那种感觉。” 听到了这个要求之后,苏菲公主有些惊讶。 “真是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爱好。” “正因为平时太忙碌,所以有时候我也会做梦。”夏奈尔苦笑着回答,“殿下,您能够满足我这个愿望吗?” 苏菲看了看艾格隆,现他也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于是,她轻轻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吧,这点小小的愿望我还是能满足你的,就当是你辛勤工作的奖励吧——夏奈尔,希望你以后也能做好自己的工作。” “谢谢您,殿下!”夏奈尔喜不自胜,连忙躬身向她致谢。 苏菲公主并不在意她的致谢,而是重新翻阅了一下艾格隆的草稿。 “艾格隆,明天晚上我们就一起去剧院吧。”一边翻,她一边不经意地说。“没什么别的安排吧?” “好的,我当然可以。”艾格隆当然一口答应,“谢谢您,殿下。” “你知道谁对你最好的。”苏菲公主头也不抬地回答。 45,选择 “你知道谁对你最好的。” 苏菲公主的语气很平淡,但又像无意识地在宣示什么。 艾格隆看着她的脸,蓦然察觉到了苏菲公主今天举止和往常略微不一样的原因。 她很明显是在笼络自己,而这种笼络,应该是来自于危机感。 是的,特蕾莎的联姻事宜,虽然目前根本还没有决定,却已经给了她一种危机感,让她害怕失去和自己的亲密关系,所以她刻意地更加对自己优容,甚至有些讨好——她无意中强调这一点,就是潜意识里希望自己认可这种好意吧。 人一旦有了害怕失去的东西,就会患得患失,向来如此。 既然想明白了,那么他现在也只有一句话可说了。 “您就是对我最好的人。”他小声回答。“承蒙您的照顾,让我得以找到在这里生活的乐趣,我永远感激您的好意。” 听到了这句回答之后,苏菲公主微微抬起了额头,有些惊讶,但是更多的是惊喜。 “你知道就好。” 她的笑容如同花朵般绽放,显然这句话比任何话都更加满足她的期待。 艾格隆知道自己猜对了。 接着,她像是不放心,又强调了一遍,“艾格隆,一定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啊。” “我会记住的。”艾格隆郑重地回答。 然而,虽然表面上感激涕零,但是他的心里却也有些有些愧疚。 因为他知道,他一边在讨好着她的同时一边却又好不迟缓地利用着她。 也许他现在可以想办法说各种好听的话让殿下开心,但是迟早会有一天,她会看到自己所做的一切,而那时候,她又该受到怎样的冲击呢? 如果他真的心如铁石而且丝毫不在意她的感受,那当然无所谓,可是他并没有绝情到那个地步,所以一想到那注定会来的一幕时,他突然忍不住有些心惊胆战。 “怎么了,艾格隆?”看到他突然沉思不语,苏菲公主问。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该怎么让您开心而已——”艾格隆掩饰了过去。 “让我开心?”苏菲公主又惊又喜,“你还会想这些?果然长大了。” 片刻之后她话锋一转,“那天我不是说过了吗?让我开心很简单,你听我的话,然后留在我身边就行啦,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处理吧……” 偏偏这个又是没办法做到的……艾格隆心里忍不住有些抽痛。 “我会努力尝试的。”他所能做的,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苏菲公主被艾格隆的话哄得非常开心,于是兴致勃勃地继续和艾格隆讨论剧本,好长时间之后才起身告辞。 “艾格隆,记得,明天晚上。”她临走之前又强调了一遍,“我们会一鸣惊人的。” “嗯,我也相信如此。”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送殿下离开。 回到了房间以后,艾格隆有些疲惫地瘫坐到了沙上面。 “夏奈尔,给我弄点水过来吧,我有点口渴了……” 与其说是口干舌燥的疲惫,倒不如说是精神上的压力,一边深情地哄殿下开心一边又毫不迟疑地打算逃离她,这种精神压力即使是他也有点吃不消,偏偏这种压力又不能在她面前显露半分,因而格外辛苦。 “好的,殿下。”夏奈尔看到艾格隆疲惫的样子,心疼地应了下来。 她马上去倒了一杯水递到了艾格隆面前,艾格隆拿起茶水来一饮而尽。 清凉的液体总算驱赶走了他精神上的疲惫,让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殿下,您很难受吧?”夏奈尔小心翼翼地问,“您是对殿下心怀歉疚?” “看来你确实很有察言观色的本事。”艾格隆苦笑着回答,“没错,确实如此……如果说在这座宫廷里我在意过谁的话,那就是她了,一想到我欺骗她、而且注定是在她如此舍不得我的情况下逃离她,我就感觉到有点难受。” “殿下……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夏奈尔出了一声心疼的叹息,“我想任何人在您的处境,都会为公主殿下感到歉疚的。” “当然,即使如此,我还是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再难受也是我选择的路,我会承受这个结果的。”艾格隆又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在告诫自己,“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够让她的痛苦更少一些,果然我有些可笑是吧?又要伤人,又想伤得不够深……” 夏奈尔犹豫了一下,她知道以她的身份有些话是不该乱说的,可是看到主人这么苦恼的样子,她又没办法装作视而不见。 “殿下,如果您害怕到时候她过于难受的话,我觉得……您可以适度地和殿下划清彼此的关系界限。”她小心翼翼地说建言,“如果维持到普通朋友的关系的话,我想殿下纵使难受,也是能够承受这种打击的。” 坐在沙上的艾格隆猝然睁开了眼睛,然后微微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面前的夏奈尔。 这眼神如此犀利,以至于夏奈尔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打起了哆嗦。 “殿下……我……我只是建议而已,您不用当真……” 艾格隆很快压抑住了恼怒,淡然回答。“没关系,我不会怪罪你的,你也是在为我想办法。只不过,这个主意很抱歉我无法接受。” 他知道,夏奈尔这是最正常、也是最能实现他愿望的建议,能够最大程度地解决问题。 可是,他不愿意,他无法接受自己和苏菲殿下划清界限。 尤其是,尝过了那次拥抱和亲吻之后……少年人的心早已经为此悸动,又怎么可能舍得放开? 于是这就成为了一个死结。 他不愿意过于伤害苏菲,也不愿意放手跟她划清界限,更不愿意放弃自己的计划。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三角,无法同时实现三者。 而到底选择三者中的哪一项,他其实早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无法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涂脂抹粉,他知道自己必须认清自己所要付出的代价。 “我会补偿她的……”就像是催眠自己那样,在一片静默当中,少年突然喃喃自语,“不管怎么样,我以后会补偿她的……只要胜利,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 ================================================= 苏菲公主果然说到做到,到了第二天的晚上,果然就有人来传唤他去觐见殿下。 和上次一样,他们换好了衣服,然后乘坐马车来到了上次他们定下了包厢的红宝石剧院里面。 剧院方面当然还记得这两位出手大方阔绰的主顾,他们一来就有专人带他们上楼前往包厢。 “把你们经理叫过来,我有事情要跟他交代。”一上楼,苏菲公主就命令侍者。 虽然换上了平民的服装,但是平日里的习惯当然不是那样容易改变的,殿下还是有着那种惯常使唤人的习惯。 但是这一套在外面也意外吃得开,侍者马上服从了这位年轻妇人的命令。 很快,剧院的经理也马上赶到了包厢。 “梅明根小姐!”一打照面,中年人立刻以一种夸张的殷勤向着苏菲公主行礼,“您还是和上次一样光彩照人,比我们的女演员还好看。” 上次的风波他还铭记在心,饱经世故的他当然看得出来,这对姐弟虽然不知道来历,但肯定非富即贵,而且一出手就那么阔绰,因此他肯定会想要卖力地巴结他们。 而且他也看得出来,这群人里占主导地位的就是这位索菲娅-梅明根小姐,从她那种颐指气使的态度来看,她肯定在家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只要讨好了她,那么就不怕金钱不滚滚而来。 “先生,晚上好。”从小就习惯了别人谄媚夸奖的苏菲公主,当然不吃这一套,“我耽误您的时间,是想要谈一谈上次我们说过的事情。” 经理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回想起来。 接着,他看向了旁边默不作声的艾格隆。“是少爷剧本的事情吗?” “您既然还记得,那我就省事了。”苏菲公主马上点了点头,“怎么样?” 经理为难地笑了笑,“其实……我告诉您吧,每年都有不少想要一鸣惊人的年轻人,作着剧作家的梦,想要把剧本送到我们这儿来,但是大多数的作品最终只能进废纸篓,倒不是我们看不起他们,而是这活儿……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少爷年轻,可能有一些奇怪的梦想,不过我觉得他有这么好的生活不过,非要去自讨苦吃,没什么意义啊……” “说了这么多,无非不就是价格的问题吗?”苏菲公主皱了皱眉头,“我说过了,一切费用我们自己负责,你要是不乐意就不要废话了,我们去另外找别家就好了!” “小姐,别这样!”经理顿时摇头,“我只是劝告一下您弟弟而已,并没有说不行啊……只要您愿意承担相应的费用,那自然不成问题。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下您,费用肯定比您想象的要多,毕竟,演员和道具都是要花大钱的……” “这些事情我自己来处理就行了,用不着您替我担心。”苏菲公主笑了一下。“您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然后,她也不再多话,而是向旁边站着的夏奈尔使了一个眼色。 夏奈尔立刻将准备好的剧本递给了经理。 唉,有钱真好,可以玩各种把戏! 经理带着些许的无奈和不屑接过了剧本。 它被精心装订成册,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经理随手翻开了一下,看了下娟秀的字迹。 “这真是少爷写的吗?”他有些疑惑。 “啊,我的手最近不便,所以我口述,让女仆帮我写了。”艾格隆回答,“这个不碍事吧。” “不碍事,当然不碍事……”经理摇了摇头。 接着,他仔细翻看了起来。 46,和约与真心 在晦暗的灯光下,艾格隆和苏菲都一言不,静静地看着经理,等待着他表意见。 对苏菲来说,这横竖是个走过场而已,无论经理意见到底如何,她都完全不在乎,反正她既然决定了帮助艾格隆把剧本上映就一定要做到,谁也拦不住;而对艾格隆来说,他却有些紧张——毕竟作为一个作者,纵使只是把剧本当幌子,他也不可能完全对他人的评价毫不在意。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经理重新抬起了头来,看着对面的两人。 “怎么样?”艾格隆问。 “先生,这确实是一个有趣的故事。”经理以和刚才完全不同的严肃态度回答,“至少,我认为它能够试着去上映一下,不过……为了配合演出需要而进行必要的修改。” “我不想修改。”艾格隆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他,“这是我的作品,里面的情节、人物和台词都是我雕琢出来的,我要的就是那种原汁原味的感觉,修改了的话那就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这当然只是借口而已,对艾格隆来说,把剧搬上舞台本来就是为了出信号,要是被改编得面目全非,那他辛苦忙活这么多还有什么意义? “先生,我当然理解您对自己作品的骄傲,您放心吧,我们如果上映的话不会改动太多的,只是让它更适合在舞台上演出而已,比如有些场景需要更换环境之类的。”经理连忙摆了摆手,“事实上您当然拥有主导权,决定哪些东西不可修改。” 听到对方这么说,艾格隆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那么您觉得它能够是个能卖座的故事吗?”苏菲连忙问。 “这个我可不敢跟您保证,小姐。”经理苦笑着摇了摇头,“老实跟您说吧,虽然我已经在这一行干了快三十年,但我还真不懂哪一部剧一定会卖座,如果我懂,我早就赚大钱退休了。我们的观众就像是最不可靠的欢场女子,总是多情又善变,即使是最有名的剧作家也会有倒大霉被喝倒彩的时候——” 接着,他又挺直了腰杆,然后向着少年人点了点头,“不过,虽然我不能保证,它至少是一个有趣的故事,上映它以后即使不太成功,也不会砸我们的招牌,至少不至于得到太多嘘声,我想这就足够了。”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呢?”还没有等艾格隆说话,苏菲倒是不高兴了,“还没有开始就泼给我弟弟泼冷水吗?” “没关系的。”艾格隆摇了摇头,“先生这么说,我反而很高兴,至少我有资格被他评价了。” 艾格隆知道,经理这番话这才是行家的说辞,人家在这个行业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见过,他能够这么说,本身就意味着自己的作品可以被正经评论了。 相反,他要是一副大喜过望相见恨晚的样子,那才是纯粹在迎合讨好苏菲,变相地侮辱自己。 “好吧,既然这样,那也就是说,您觉得可以上映了?”看到艾格隆如此表现,苏菲的表情也变得和缓了下来。 “如果您乐意承担所有费用的话,我是没什么意见了。”经理点了点头,“另外,小姐,我也不会一味占你们的便宜,如果在舞台上映之后反响真的不错的话,你们可以从票房当中抽成,这样大家两全其美,您看如何?” 苏菲看了看艾格隆,然后少年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这样吧。”苏菲马上答应了下来。 她忙活这么多只是为了艾格隆开心点而已,能不能挣钱她还真的无所谓(甚至也从来没有指望过),不过有这种意外之喜她自然也不会白白放过。 “那好吧,我等下会找个人来写好合约,我们就照此办理吧。”看到事情如此顺利,经理显得非常高兴,“只要合约成立,我们马上就可以安排排练,尽快上演。” “越快越好,我们可不喜欢等待。”苏菲小声催促,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剧本的创作者需要署我们姐弟两个人的名字。” “没问题,既然您负责费用,那么一切都由您说了算。”经理一口答应了下来。 接着,他暂时躬身告退。 没过多久,他又回到了包厢里面,这次手里拿着两份契约书,内容就是他们刚刚商量好的事情,苏菲和艾格隆草草地浏览了一下内容,然后顺手签下了两个人的假名。 等他们签完名以后,经理拿着一份契约书和艾格隆的剧本再度退出了包厢,而这也宣告了艾格隆心愿得偿。 或者说,他的计划取得了又一个阶段性的成功。 即使已经非常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此时少年仍旧难以掩饰自己心中的兴奋,他站在包厢的边缘,目光闪烁,心里则在期盼他的堂兄们早点察觉到自己的信号。 “看你高兴的,跟个孩子似的。”苏菲公主笑着调侃了一下,然后站在了他的旁边,“还早着呢,没必要这么激动。” 她当然不会理解为什么少年人会如此高兴了。 “殿下,谢谢您!”艾格隆猛地回过头来,诚挚地看着苏菲,“要是没有见到您的话,我真的想象不到自己的生活该是多么黯淡!谢谢您,赋予了我的生活以色彩。” 看着少年人如此热切的视线,苏菲的脸瞬间就红了,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 “我不是说过了吗,在这里不要叫我殿下!”她低垂下了视线。“只不过是一点小忙而已,不用这么夸张的客气啊。” 她猜错了少年人此刻的激动和兴奋来自于何方,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为他感到高兴。 “抱歉……一下子因为太高兴所以忘了。”艾格隆终于反应了过来,然后马上改了口,“索菲娅姐姐,您一定是上帝派过来拯救我的天使,如果不是,那我也要上帝承认是。” “你要是时时刻刻都像现在这么乖该多好。”被他如此恭维,苏菲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那我就没有白费力气了。” 说到这里时,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有一种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 于是,他们有默契地重新转开了视线,看向了并不遥远的舞台。 演员们正在卖力地演出,观众们都出神地看着,没有人在意他们头顶上的小小角落生的事情。 苏菲公主双手托腮,手肘放在栏杆上,默默地看着舞台上的演出。 “真高兴这里谁也不关心我说了什么,以及我是什么仪态。”好一会儿之后,她小声说,“艾格隆,我们确实身处在一个很容易让人厌烦的世界里。人人都知道身边的一切虚伪而且痛苦,但人人又离不开这些虚伪和痛苦,找不到自己的需要,也感觉不到自己被人需要,人跟人就算近在咫尺,心也总是相隔万里……我们创造了一个被珠宝妆点的荒漠,然后把它取名叫做宫廷!” 艾格隆没有回答,而是回过头来看了看苏菲公主。 按辈分来说,她是自己的舅母,但是……她也只比自己大了六岁,现在才二十一岁出头啊。一个女人在这个年纪总会充满了青春瑰丽的幻想,而她却嫁到了奥地利来,成为了一个毫无情趣可言的平庸之徒的妻子。 没错,她赋予了自己生活以颜色,但是换过来讲,自己岂不是也让她的生活多了些许颜色? 所以她才会不顾外界的看法,亲密地接近身份特殊的罗马王,用这种方法来给日渐干枯的心灵以慰藉吧。 无论是原本的历史上,还是这个已经走向分支的历史上,她都是如此做的。 好在,这一次自己也能够给她以慰藉,没有让她失望。所以她会费这么大力气来让自己开心——实际上也为她自己寻了开心。 只是未来…… 他马上掐断了念头,不愿意再去想下去了。 “其实,我还要感谢你。”公主殿下突然没头没脑地说。 “啊?感谢我什么?”艾格隆有些疑惑。 苏菲公主环顾四周,看了看光线昏暗的包厢。 “这个小小的包厢,甚至还没有我的试衣间大,可是在这里我却感到少了太多拘束……艾格隆,这就是我们的世界,属于索菲娅-梅明根和弗朗茨-梅明根的世界,哪怕只有这么点大也够了。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 接着,她又苦笑了起来,“真是可笑,我们在真实生活当中宁可向他人虚假以对,然而到了虚假的地方却渴望找到真实……我的弟弟,告诉我,你是真实存在的吗?此刻正站在我身边吗?” 艾格隆一时无言以对。 自己对她有她对自己这样真诚吗? 肯定没有。 但是要说完全没有任何感情,那也绝对是假话,实际上他对公主殿下充满了歉疚感,甚至还在为将来注定的分别而感到痛苦。 可是有些事是不得不去做的。 算了,不想了,至少在这一刻,不做罗马王也不做莱希施泰特公爵,做弗朗茨梅明根吧。 在这里,他们就是梅明根姐弟,再不用受那种繁文缛节的束缚。 谁也不会打搅他们。 他伸出了手,握住了公主殿下的手。 公主殿下颤抖了一下,然后想要抽回手来,但是他握得很紧,所以她一下子抽不回手,最后于是只好放弃了。 他握得很紧。 “你这个小混蛋。”苏菲微微蹙眉,然后小声地咒骂了一句,“哪有弟弟会这样对待姐姐的?” 不止姐弟,夫妇也是可以一个姓氏的啊。既然可以假扮姐弟,那为什么不能假扮夫妇? 艾格隆突然心想。 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蹿上了他的心头,一瞬间让他犹如触电一样僵直了。 第47章 47,仙蒂瑞拉   假扮夫妇?   当这个念头窜上心头的时候,艾格隆突然失去了言语。   这是一个疯狂的想法,让他恐惧不安。   他还没有为此做过任何打算,不可能仅凭一时的冲动就做出如此危险的举动。   更关键的问题是,苏菲公主又会怎么想呢?如果她不乐意甚至讨厌这个想法,那么恐怕就意味着之前自己拉近两个人关系的努力,一下子前功尽弃了。   所以,必须谨慎。   可是虽然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乱来,一边他却又在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而激动不已。   他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苏菲公主,对方此刻正无奈地任由自己捏住她的手,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看着她恼怒中又带着点羞意的侧脸,艾格隆忍不住怦然心动。   她真的会不愿意吗?他问自己。   不管怎么样他也想要试一试,哪怕冒着风险。   如果想要什么却因为胆怯而不敢有任何行动的话,那么一切都不可能得到。   当然,不是现在这一刻,他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她也没有……   “你怎么了?又呆了?”看到他的奇怪表现,苏菲公主忍不住偏过头来,关切地问。   “殿下,您太美了,让我一时忘记了言语。”艾格隆脱口而出,“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取这一刻停留下来。”   “别疯了!”苏菲公主马上脸红了,怒斥了他一句,然而却也没有做出任何,只是转开了头,似乎不敢再看他的双眼。   不知不觉当中,她对他虽然一如既往的亲切,但是好像不再是原本那种长辈对晚辈的强势包容,反而多了许多少女般的娇羞。   是啊,她也在享受自己曾经失去过的青春年华吧。   “如果仰慕您就是疯的话,那么就请让我失去全部理智吧。”艾格隆小声回答。   接着,他不由分说地用手拨开了殿下的手指,然后直接伸进手指尖的缝隙里,两个人十指交叉,就这么握住了。   “艾格隆!你今天可真是太荒唐了!”苏菲公主又瞪了他一眼,“再这样我就生气了啊!”   好,那就到此为止吧。   “殿下,请不要抛弃我……”艾格隆突然开口了,“我确实是个坏孩子,让您不高兴,给您添麻烦,未来也许还会做出更加让您生气的事情,但即使那样……我也想要厚颜无耻地请求您,不要抛弃我,不要忘却我们之间的情分……可以吗?因为,我真的不想失去您。”   这些话并不是他预先想好的台词,更没有经过脑中的排演,这是他罕有的真情流露。   他祈求的正是那颗体贴关怀着他的心。   那颗心注定要被他狠狠伤一次,但即使如此他也想要祈求原谅,因为他难以忍受失去它的代价。   “喂……你怎么吓成这样了?”看到他如此紧张的样子,苏菲公主还以为自己的语气太重了吓到了少年,于是连忙换了语气,“我只是叫你别过分啊,你这么害怕做什么?唉……好吧,你想握住就握住吧。真是让人没办法。”   顿了顿之后,她又笑了笑,安抚了少年人,“放心吧,我是不会抛弃我贴心可爱的艾格隆的……”   “是吗?那太好了。”艾格隆镇定了下来。“我放心了。”   “好了,别闹了,我还要看戏呢。”苏菲公主带着亲切的微笑,用另外一只手抚弄了一下他的头,默认了他失礼而又唐突的举动,“唉,要是没有我你该怎么办啊……”   说完之后,她重新转过头去看向舞台。   虽然说起来像是无奈,但是她此刻的表情羞涩而又兴奋,白皙的脸上透着一层微红色的辉光,不经意间暴露了她此刻真正的心情。   艾格隆一直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温暖触感。   毫无疑问,他得到了殿下难以言喻的恩宠,即使是这么越矩的举动,也被她温柔包容了下来。   但是,他又怎么可能就为这么一点收获而满足呢?   苏菲殿下越是对自己温柔可亲,少年人越是渴求更多,多年的监禁生涯让他的心灵已经变得无比干枯,碰到终于有一个愿意对自己施加善意和温柔的人时,他的心灵就如同海绵一样,渴望吞噬更多,不知道到何处才能够得到满足。   时间在不知不觉当中流逝,渐渐地,舞台上的戏剧来到了尾声,然后谢幕。   观众们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显然对这部剧颇为好评。   “真可惜,这么快就完了啊……这剧还挺好看的。”公主殿下叹了口气,似乎在舍不得戏剧就此告终。   她调整好了心情,终于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气度,如果忽视了两个人牵着的手的话。   “是啊,挺好看的。”艾格隆随口附和。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在意过舞台上的演出,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心情去关注什么舞台。   又是一阵沉默。   “所以,你该松开手了,艾格隆。”苏菲公主用眼神示意了少年,“时间快到了,我们总不能就这样走出去吧?”   “好的,殿下。”艾格隆点了点头。   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他体谅公主殿下的为难之处,所以顺从地松开了手。   终于得到了解脱的苏菲公主,轻轻地舒了口气,然后向艾格隆示意。“好了,我们走吧,是时候回家了。”   “那里不是家,只是我住的地方而已。”但是艾格隆却没有立刻迈动脚步,而是冷淡而又颓丧地回答,“在那里,索菲娅-梅明根小姐又要变回苏菲公主殿下了……仙蒂瑞拉穿上水晶鞋变成了公主,而我的这位公主,却只能偶尔穿上水晶鞋来变成仙蒂瑞拉。”   “别说傻话了,在哪儿都是一样的我。”苏菲公主摇了摇头,“即使在那里,我也一样在照顾你啊。”   “可是,王子只要仙蒂瑞拉,不要公主。”艾格隆执拗地回答。   苏菲公主听懂了意思,她略微无奈地笑了笑。   “可是,不用担心,仙蒂瑞拉这次不想做个无知的傻姑娘,她师从魔女,迟早会手握权力的魔杖,那时候她又可以做公主又可以做仙蒂瑞拉,王子殿下想要什么,仙蒂瑞拉轻轻挥动魔杖就可以奉送给他……艾格隆,故事以这样作为结局不是很美妙吗?”   是啊,以此为结局的话,一切都似乎如此美妙,仿佛在仙境中。   可是,就是这个“迟早”,该死的迟早,决定了一切!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涌上了艾格隆的心头。   这股怒火当然不是针对他的仙蒂瑞拉,而是历史对罗马王、对自己的戏弄和无奈。   要知道,垂垂老矣的弗朗茨皇帝又活了快十年,而他死后,那个病恹恹、看上去随时都会死的智障太子费迪南又当了十几年皇帝,整整22年后,仙蒂瑞拉才强行逼着皇帝退位,然后勒令丈夫不许继位,把哈布斯堡家族的皇位给了儿子,最终她真正成为皇太后,掌握了这个帝国权力的魔杖。   历史上罗马王与苏菲公主也曾经极其亲密,也许他就是带着对仙蒂瑞拉一起得到童话般结局的期待,在不甘和痛苦当中溘然长逝。   童话终究只是童话,现实总能够击碎它。   哪怕能够躲过疾病和意外,活到几十年后,他也不可能付出等待22年再迎来童话的代价。搞不好早就被逼疯了。   所以,看上去再怎么美好,他也无法做出这个选择。   所以……与其等待魔女慢慢悠悠地将魔杖授予仙蒂瑞拉,倒不如他奋起一搏,从魔女手中抢过魔杖,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使用它,一味靠苟且忍耐是无法得到任何东西的,看上去再美好的童话也只是海市蜃楼而已。   是的,这才是唯一应该走的路。   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被别人夺走,那就想办法抢回来。为此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只有夺回对自己命运的支配权,那时候他才能够堂堂正正地找回等待着自己的仙蒂瑞拉。   在奔涌的狂想当中,少年心中原本隐隐作痛的负罪感,让位给了激情,他再一次在心头燃起了熊熊烈火。   “艾格隆,你又怎么了?”看着少年还在呆,苏菲公主忍不住催促了他,“快走吧,再晚的话,时间真的不够了。”   “索菲娅姐姐。”少年人突然抬起头来,“我记得您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了什么?”苏菲公主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   “您说过,这个狭小的世界,就是我们的世界,属于索菲娅-梅明根和弗朗茨-梅明根的世界——所以,在您没有踏出这里一步之前,您还是索菲娅-梅明根。”艾格隆静静地看着公主殿下,表情严肃认真。   “确实是这样。”苏菲公主点了点头。“怎么了……!”   她说着话的时候,分明现少年人向着她迈动了脚步,她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   “我要拥抱索菲娅-梅明根,拥抱仙蒂瑞拉。”艾格隆淡然回答。“哪怕只有这里也好。”   语气虽然平淡,但是却又带着无比的坚决。   苏菲在他的意志力面前,一下子慌乱了起来。   接着她骇然现,少年人迈动了脚步。   “喂!”她出了小小的惊呼。   可是论身手她又怎么可能敌得过从小精研剑术的少年呢?   就在她小小的惊呼声当中,一把揽在了怀中。   “你做什么?!”她惶急地问。   “就抱一会儿就好。仙女赋予的魔力要过十二点才消失不是吗?至少现在还有效果。”艾格隆回答,“您放心吧,我永远也不会对您做出粗暴的事情的,我只是想要抱一抱您。”   “你……你真是……”公主殿下又羞又恼,但是片刻之后,她轻轻叹了口气,“哎……只能一小会儿,真的没时间了。” 第48章 48,麻烦   “哎……只能一小会儿。真的没时间了。”   苏菲公主的包容,让艾格隆心里愈感动。   虽然殿下不仅帮了自己这么多忙,还一次次地向他妥协,包容着他任性的要求,这种真情实意是何等珍贵。   他遵守了诺言,拥抱了一小会儿以后,就松开了怀抱。   “好吧,仙蒂瑞拉可以变回去公主了。”接着,他遗憾地耸了耸肩,“我期待仙女下一次挥动魔杖,再给我带来一次梦境。”   “不会太久的,王子殿下。”也许是为了安慰少年,公主殿下以非常温和的语气回答,“仙女存在的价值,不就是满足人们的愿望吗?”   她脸上露出了优雅的笑容,刚刚的怒气似乎已经烟消云散,又或者说——她肯定根本就没有生气过吧。   两个人走出了包厢,在卫兵的引领下,混在人群当中走出了剧院,然后走到了远处的街道,重新踏上了马车,开启了回宫的路。   月光透过车窗,将路上建筑的阴影贴到了马车的内壁,坐在马车上的艾格隆,借助着幽冷的光线,用心记忆着外面的街道。   “我困了,到了那里之后叫醒我吧。”就在这时,苏菲公主打了个哈欠,然后对艾格隆下令,“坐好,不要动。”   接着,她垂下了脖颈,靠在了少年人的肩膀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随着她的动作,她的头也随之倾泻而下,在少年的胸前轻轻晃动,也抚动了少年人的心弦。   艾格隆遵照她的命令纹丝不动地坐着,他记得上次是他主动请求她这么做的。   而这一次不等他再说,公主殿下就非常自然地再一次这么做了。   他收回了视线,看了下她恬静的睡颜。   也许一切并没有那么困难。他心想。   马车向远郊的宫殿疾驰而去,将少年人从梦境中带回到了现实。   回到美泉宫以后,带着略微的失望,他和苏菲公主告别,回到了自己的居所,草草洗漱一番之后,浑浑噩噩地沉入到了睡眠当中。   当早晨醒过来时候,他的监护人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已经在找他了。。   “早上好,先生。”艾格隆顾不得早起的疲倦,马上接见了对方。   “早上好,殿下。”伯爵一丝不苟地行了礼,然后开门见山,“我有一个消息要转告给您。”   看着伯爵严肃的表情,艾格隆不由得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过,他维持住了镇定,然后点了点头。   “请说吧。”   “您在卡尔大公生日宴会上的表现,惹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和疑虑,这两天一直都有人跟我打探消息,既有奥地利人,也有外国人。”伯爵小声回答。“当然,最紧张的还是法国人,大使馆的人拼命都想要弄明白,宫廷到底打算怎么安排您。”   “波旁王家没有理由害怕我吧?”艾格隆冷淡地回答,“毕竟我手里没有一兵一卒。”   “您父亲从厄尔巴岛上登6法国的时候,手里同样也没有多少人,但结果呢?”伯爵冷静地指出,“光是这个姓氏重新闪耀在欧洲舞台上,就足够他们做噩梦了。”   “那我应该感谢他们,承蒙他们看得起我。”艾格隆冷笑了起来。   “如果法国现在繁荣昌盛,他们原本倒是不必这么担心的,不过现在的国王不得人心,法国人对他们的国王怨声载道。所以他们才会越紧张。”伯爵小声解释,“只有无力的人才会恐惧。”   “那么,我应该做什么呢?”艾格隆反问。   “您不必做多余的事情,外国人的反应,都有相阁下来处理,您只需要按照之前的嘱托行事就行了。”伯爵摇了摇头,“不过,以我个人的意见来看,不管接下来如何,您最好不要显得太高调,免得刺激到他们脆弱的神经,反而影响到您个人的前途。”   艾格隆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着伯爵。   按理说,他虽然身份敏感特殊,但不可能具有这么大的能量,为什么伯爵还要这么郑重其事地嘱咐自己呢?   “我会的,先生。”他带着疑惑点了点头,“放心吧,对我来说保持低调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已经连续这么做十几年了。不过,我希望您跟我解释下,您到底在紧张什么?”   “处在您现在的处境,您最好不要参与到法国人的内部事务当中,更不要轻易地为他们所利用。”伯爵的声音放得更低了,“您对他们的关注越少越好,您现在是奥地利人,您的未来前程也在奥地利,不管是波旁还是奥尔良,对您来说都只是远在天边的家伙罢了,实在不值得您去冒风险。”   “我,参与法国内部事务?”艾格隆顿时有些惊愕。“我哪有这个本事——”   刚刚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想起来了。   就在不久之前,梅特涅的副手根茨,带着一个人来宫廷当中求见自己,那个人自称是奥尔良公爵的谋士高登先生。   两个人谈了一小段时间,高登提议如果未来奥尔良家族某天夺取大位,就给自己一大笔钱,换取自己承认奥尔良家族的统治并自愿放弃皇位觊觎,艾格隆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个要求,最后两个人不欢而散。   他以为这只是自己生活当中的一次偶然的意外而已,没想到余波荡漾到现在都没有平息。   “是高登的事情吗?”艾格隆总算反应了过来,“到底生了什么事情了?”   伯爵犹豫了一下,然后奇怪地打量了艾格隆一眼。   “那您能告诉我,您和高登到底谈论了什么吗?”   这下轮到艾格隆犹豫了。   他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反正高登已经和自己谈崩了,也没有什么保密的理由。   于是,他一五一十,将自己和高登先生当时的谈判,转告给了伯爵。   伯爵一直静静地听着,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起来。“殿下,就这些而已吗?没有什么秘密协议?”   “秘密协议?怎么可能……”艾格隆哑然失笑,然后骤然明白了过来。   “这么说来,外界都在认为我和奥尔良家族联合起来要搞阴谋?”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法国大使馆如此紧张不安了。   他们刺探到了高登的行踪,然后以为自己和高登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共同商讨一个针对波旁王家的巨大阴谋(其实如果两个人谈妥了的话,可能还真是如此)。   再加上奥地利宫廷突然有意让自己和特蕾莎公主联姻,明显是一副要捧上前台的样子,更加加剧了法国政府的疑虑。   处在权力巅峰的人,多少都会有些疑神疑鬼,再加上现在法国政局不稳,所以再怎么荒唐的流言,法国国王恐怕也会相信几分吧。   所以,应该怎么办?   辟谣是没有用的,这种事上奥尔良家族当然不会多说什么来为自己辩解清白。   而就连自己身边呆了这么多年的伯爵也有点将信将疑,可见其他人更加不会相信自己的清白。   所以干脆就不解释吧。   “先生,不管您信不信,总之我和奥尔良家族所有的接触也就只有那一次,而且到那一次为止了。”艾格隆镇定而又冷淡地回答,“我不指望他们相信我,我也不屑于向波旁王家解释什么。另外,当时那位高登先生访问我的时候,我事前毫不知情,我当时和您一样惊奇,所以更加谈不上和他有什么秘密协议了——对此,梅特涅阁下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对。”   “可是梅特涅阁下没有对法国政府作出任何解释,而是完全以无可奉告的态度糊弄他们。所以,阁下是在耍弄阴谋,把您当成了幌子。”伯爵终于也明白了过来。“也许奥尔良家族也故意在散播您支持他们的消息……所以法国国内才会那么快知道。”   虽然伯爵说的话并没有任何根据,但是艾格隆很轻易地就相信了他的推论——因为他的推论非常符合现实和常理。   “是的,肯定是这样,他们把我当成了招牌使用,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告诉外界我真正的意志。”艾格隆皱了皱眉头,努力掩盖住了自己的恼怒。   “殿下,放宽心一些吧。既然事情已经生了,再去纠结它已经毫无意义了,您再怎么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伯爵小声安慰了艾格隆,“反正,不管他们在耍弄什么阴谋,终归只是他们的事情而已,只要您不去掺和,那么最终一切也都会跟您没有关系,您大可以过自己的幸福生活。”   呵,我之所以策划了那么多东西,之所以准备付出那么多代价,为的就是不让“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少年人在心中说。   “往好的方面想,他们既然能够耍弄阴谋,那就说明法国人还把我当回事,至少有一大群法国人还当我是回事。”艾格隆面无表情地看着伯爵,“所以我还有利用的价值,不至于无人问津,不是吗?”   “您要是这么想,也可以。”伯爵苦笑了起来,“总之殿下,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巴黎的王朝政府已经严令法国大使,一定要弄清楚您到底在打算做什么,如果您乐意的话,我想我可以将您的真实心意转告给他们——为您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艾格隆顿时惊讶了,他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伯爵。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这肯定不是梅特涅的心意吧?”   “我不是梅特涅的走卒,而是您的监护人。”伯爵摇了摇头。“在不违背奥地利利益的情况下,我可以按照后一个身份行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这恐怕也是我向您告别之前的最后帮助了。” 第49章 49,谆谆教诲   “这恐怕也是我向您告别之前的最后帮助了。”   伯爵的话,让艾格隆又是惊讶,又是有些感动。   毕竟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他真要去做这种事的话,绝对是需要冒风险的。   两个人多年相处,毕竟还是积累了不少感情。   “谢谢您,先生,您的心意我领了。不过,不用了。”艾格隆轻轻摇了摇头,“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无论我对外界解释什么,波旁王家都不会相信我的,在他们眼里我就是戴罪出生,除了我死掉,否则我做什么他们都不会高兴——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去让他们安心呢?”   “也许事实确实是这样,殿下。”伯爵点了点头,但是很快话锋一转,“然而,殿下,在政治上,一个人的表态往往不是说给对手听的,而是说给另外一些人听的。您跟法国国王公开保证自己无意联合奥尔良家族去对付他,不管他相信不相信,都会意味着他可以拿您的保证去堵住别人的嘴,而奥尔良家族无法再拿您的招牌去拉拢您的支持者,这也就足够了。”   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以您现在的处境,难以和外界沟通,更不可能干涉法国内政,处于绝对的弱势,所以您就应该退守底线,不要让别人消耗您的仅剩的威望,等待转机,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伯爵的话,艾格隆认真地听了下去,慢慢也觉得相当有道理。   现在自己一无所有,仅剩下的只有父亲留下的名字和威望而已,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应该让别人折损自己最后的资产。   所以,为此暂时向波旁王族退让,也不是不行。   当然,退让也是有底线的——那就是绝不保证未来不觊觎法国君主大位。   至于怎么样在不放弃皇位觊觎的同时,又表态(暂时)不干涉法国内政,那就需要一定的表达技巧了。   总之,不能让奥尔良家族在不付出任何代价的情况下,凭空占了便宜。   虽然因为自己的穿越,历史线已经有所改变,但是波旁家族衰颓腐朽,无非“冢中枯骨”的历史事实必然不会改变,他根本就不必害怕;而奥尔良家族才是真正的拦路虎。   这个家族拥有一切野心家所必须具有的优点。   他们雄心勃勃,身为王室旁支,几代人都孜孜不倦地谋求推翻主支夺取王位;   他们厚颜无耻,为了达成目的,上一代公爵不惜自叛阶级,投身革命党,改名菲利普平等,这一代公爵也曾经积极革命,还得到过丹东的赏识,然后他在风向不对的时候又毫不犹豫地背叛革命,逃亡出了法国,躲过了大革命的血雨腥风;   他们还能隐忍,不喜好奢侈,对自己身边的人则慷慨大方,不吝啬于重赏,所以笼络了不少人心。   他们身边也有一群智囊谋士,为他们出谋划策、四处奔走,拉拢各方势力,那天所见到的高登先生正是其中之一。   他不得不承认,目前的形势下,这个家族对他处于绝对优势地位,虽然他凭借着傲气强硬地拒绝了他们的拉拢,但是现实就是如此。   所以,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让奥尔良家族继续利用自己了,哪怕暂时和波旁王族退让妥协,也不能让奥尔良开心。   奥尔良和波旁都是未来的敌人,但是敌人也分主次。   一想清楚其中的利害,艾格隆就下定了决心。   尊严当然很重要,但不能一味死守尊严,为了更重要的目的,是可以暂时抛开的。   “好吧,您说得很对,先生。”艾格隆恭顺地低下了头来,“我确实需要远离法兰西的旋涡,就让奥尔良家族和波旁家族自己斗去吧,这一切不关我的事,我愿意向法国国王保证。必要的话,我可以写一封书面保证。”   看到艾格隆如此上道,伯爵欣慰地笑了出来。   “您能够虚心听取我的意见,那真是太好了,那么我会为您转达的。”   艾格隆没有再说话,而是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监护人。   他身边确实太缺乏这种人了。   夏奈尔虽然对自己忠心耿耿,但是她没有任何经验,对欧洲大6各国的事务也没有任何概念,她不可能成为那种能为自己出主意,建议应该如何行动的人。   所以,他缺乏伯爵这样又忠心又能为自己出谋划策的谋臣智囊。   哪怕他逃出去了,身边缺乏这种人才注定还是致命的短板。   不想办法解决的话,那就算逃出去了,想要重建大业也是镜花水月而已。   只可惜,伯爵虽然愿意为自己出谋划策,但是他终究是个奥地利人,出于多年的感情,他很乐意维护自己,但是他的底线也很明确,那就是奥地利优先,如果违背这个原则的话那他不可能再为自己效劳了。   终究还是必须分道扬镳的……他心里叹了口气。   伯爵看出了艾格隆略微有些沮丧,但是他误会了,以为艾格隆是在为向波旁王室退让而感到沮丧,于是开口安慰他。   “殿下,您不必为此感到遗憾,远离那个已经抛弃了您家族的法兰西,并不会再让您损失什么了,您也不需要再去想念那顶失去的皇冠,它已经烟消云散了。您现在在奥地利这边,虽然暂时局促,但也不是毫无出路,假如您努力一下,未来成为卡尔大公的女婿,那么接下来几十年您可以作为皇室重要成员,在这个帝国挥您的影响力,施展您的才华,想来这不至于辱没您的身份。哪怕最差的情况,您也可以过上悠然富足的隐居生活,这已经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了。”   虽然伯爵的话,完全不符合艾格隆本人的心意,但是他只是,这恐怕也是目前对自己有好意的身边人眼里,自己能走的最优路线吧。   他的剑术教师福雷斯蒂上尉也苦口婆心地劝谏过他类似的话,显然这也是身边人们的共识了。   他们不希望自己再去接触那些惊涛骇浪了,宁可自己以皇室成员安稳地度过默默无闻的一声。   也许很多人乐意接受,然而,他没法接受这条路,这不是一时的意气用事,而是经过了仔细考虑与权衡。哪怕伯爵如此苦口婆心,也不能改变他的主意。   他接受不了这种结果。   再说了,计划已经苦心孤诣进行到了这一步,他也不可能再退缩了。   “您说得没错,先生,我想我确实应该这么做。”艾格隆回答。“法兰西随风而逝也没什么可惜的,在奥地利我也能找到自己的人生,又有什么需要惋惜的呢?”   他把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足以蒙蔽过伯爵了。   “特蕾莎殿下很可爱,而且脾气也很不错,值得您去畅想未来的人生了。”伯爵笑容有些古怪,像是有些调侃,又像是认真的劝谏,“如果您乐意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再为您创造机会。”   “这个……不用您去烦心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处理吧。”艾格隆摇了摇头,“特蕾莎应该也不会喜欢别人低三下四不断往身边凑近的样子。”   “好吧,既然您这么说的话,那我也不去多事了。”伯爵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年轻人的事情,终究让年轻人自己负责才好,我们这种老辈人管束太多恐怕反而会起相反的作用。当然,我还是希望您更加用心一些,这无关什么尊严。”   说完之后,他重新从沙上站了起来,垂向少年人告别。“那我就完成我现在的任务吧,殿下,您写好书信之后随时可以交给我,我一定替您转达给法国大使馆。”   “您为了帮助我而去做那么分内之外的事情,真是让我感到非常感动,谢谢您,先生。”艾格隆也站了起来,躬身向他道别,“也许过得不久之后,您将会迎来人生新的篇章,不过即使如此,我也会记得您曾经给予我的帮助,我预祝您未来一切顺利。”   “即使未来离开了这座宫廷,我也会时刻关注您的,殿下。”伯爵笑着回答,“您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和您相处的时间比您父母加起来还要长,大言不惭地说,我在您身上倾注了很多心血,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您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人,这样才能证明我接近十年的人生没有白费——从目前来看,我对您的成长非常满意,殿下,希望您日后也能如此。”   “我也希望如此。”艾格隆笑着回答。   两个人就此告别,伯爵则行色匆匆地离开了,看样子他是想办法和法国驻奥地利大使馆的人联系了吧。   而他也不能闲着只让伯爵干活。   他走回到了自己的书桌前,拿出了信纸,开始构思自己写给法国国王查理十世的信件的措辞。   “殿下,您在写剧本吗?”夏奈尔关心地走了过来,“如果是的话,让我来写吧,您休息就好。”   “某种意义上我确实在写剧本,不过这个剧本的观众不是奥地利人,而是法兰西人。”艾格隆回答,“所以,这只能我亲笔来写,夏奈尔。”   夏奈尔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既然艾格隆如此回答,她也就不再多说了。   “那我给您去泡一杯咖啡吧,殿下。”   “去年,我的姑妈波丽娜过世了。”艾格隆突然说。   “嗯?”这个答非所问的回答,让夏奈尔有些莫名其妙。   接着,她有些悲伤地看着艾格隆,“殿下……请节哀。”   “节哀……?”艾格隆笑了笑,“我没有哀痛,谁会为自己毫无印象的人悲痛呢?”   他早已经习惯波拿巴家族的成员离世了。   拿破仑死于1821年,拿破仑的姐姐、他的姑母埃丽萨死于182o年,拿破仑的妹妹、他的小姑波丽娜,死于1825年,也就是去年,对于“亲人逝世”,他早已经习惯了,未来肯定还会有更多。   更何况,那本来就是不是他真正的亲人。   他的亲情并非来自于血缘,而是来自于身边的羁绊。   他会厚待的,也只是这种“亲人”而已。   “夏奈尔,为我泡咖啡吧。” 第50章 50,献诗   “尊敬的法兰西国王查理十世陛下:   最近惊闻因为我个人的一些私事,使您心生烦扰,这实在让我倍感歉疚。   为了让您可以安心治国,也为了洗净突如其来的污名,请容许我跟您解释事情的简略经过。   在上个月,一位名叫高登的先生前来美泉宫拜访我,并且自称是奥尔良公爵阁下的顾问,他跟我提出了一系列提议,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请我声明支持奥尔良家族来反对您,换取一系列优厚待遇——恐怕这也就是您正在担心的事情。   但是,和您所担心的不同,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提议,原因当然并不全是因为对波旁家族的尊敬,而是不愿意让我的支持者们(假如还存在的话),再去为一件与他们完全无关的事业冒险,换取我自己的荣华富贵。   就我看来,我父亲在1815年的冒险已经足够失策,我不能也不愿意重蹈覆辙,我更不愿意同奥尔良家族同流合污,让这个劣迹斑斑的家族得逞。   法兰西既然已经不再属于波拿巴家族,那么也许将它归还给您一家是更好的结果,我衷心祝愿您能够健康长寿,并且以您的统治,来抚平这个国家三十年的创伤。   卡佩家族曾经统治了法兰西接近十个世纪,您的先祖们创建了辉煌的功业。虽然最近几十年当中您一家曾经蒙受劫难,但是现在风暴已经过去,我恳请您以君王应有的慈悲胸怀,将仁爱和福泽施加到您的每个子民身上,赐予他们和平与繁荣。   我想,只要您做到了这一点,那么您根本不用担心曾经的历史留下的阴影,更加不必在意我这个已经远在千里之外的普通人。   在此我跟您庄严保证,法兰西的政局与我无关,我现在只想着过好自己在奥地利的生活,无意干涉法国的秩序,我不会支持任何挑战您统治的法国人。   并非您的朋友但仍对您心怀敬意的——”   在清晨的阳光下,坐在窗台前的艾格隆一气呵成地写完了自己准备寄给法国国王的信件。   在最后的落款时,他原本准备写上“弗朗索瓦-夏尔-波拿巴”这个名字,但是最后想了想为了不刺激已经接近7o岁的老国王的敏感神经,还是把落款改成了“莱希施泰特公爵弗朗茨。”   他对自己思考了很久之后想好的保证书非常满意。   信中的措辞是非常明显的退让妥协,语气也非常谦恭,足以满足老国王的虚荣心。   但是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有保证,什么也没有放弃,只是模棱两可地保证自己“现在”不愿意干涉法国政治,也不支持奥尔良家族的任何行动而已。   日后只要自己跑出去了,那么自己随时可以变卦,随便找个“虽然我无意于权力,但是深知法国人民的疾苦,为了法国人的福祉和民族的未来,我乐意克服心中的恐惧,勇敢地承担起应有的责任”之类的说辞就可以推翻这封保证书了。   查理十世国王拿着这封信,顶多也就能堵住奥尔良支持者们的嘴罢了,不能伤到他分毫。   带着略微的得意,他小心翼翼地将信装入到了信封当中,然后用红漆封好,收藏到了自己的书桌当中。   正当他准备让夏奈尔再给自己泡一杯咖啡的时候,一位宫廷侍从的拜访打乱了他的节奏。   “陛下用过午膳之后,将会出去郊外巡游,他希望您能够一起同行,殿下。”侍从满面笑容,恭敬地向他行了礼,“您可以现在就做准备了。”   艾格隆虽然略微有些惊讶,但还是马上点头应承了下来。   “好的,我知道了,感谢陛下赐予我如此荣幸。”   侍从官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面带笑容,压低了声音再补充了一句话。   “预计特蕾莎公主殿下也会随侍,殿下,预祝您有一次愉快的旅途。”   接着,他才转身离去。   艾格隆能够明显的感受到,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宫廷的侍从和官员们,对自己的态度明显热乎了许多。   这肯定不是因为他越长越帅,而是因为卡尔大公和特蕾莎的缘故吧。   宫廷充满了礼节和笑容,但是同样也充满了冷漠和势利,之前在这些人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寄居宫廷、空有头衔的人下人而已,所以只是保持着表面的礼貌;但是现在,他们眼看皇帝陛下好像有意撮合自己和卡尔大公的女儿联姻,所以态度立刻就起了变化。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眼里,自己有在未来成为人上人的希望,需要讨好巴结一下了。   他一开始就想要借助卡尔大公威名来为自己创造有利条件,但是没想到这还没什么眉目,人们就起了这么大的变化。   他终于彻底理解了自己的老师们那几次孜孜不倦的教诲,他们确实没有看错。   虽然他和老师们的目的不同,他们想要自己更舒服地长留奥地利而自己只想着溜走,但是至少目前,和特蕾莎打好关系都是有利可图的。   =========================================   用过了午饭之后,一辆辆马车在卫兵的护送之下,,皇帝陛下以浩大的排场暂时告别了自己的美泉宫,向着维也纳远郊的旷野和村庄进。   如今正是初秋时分,是一年当中气温最为舒适的时候,也是出游狩猎的好时节。   为了体验田野和乡间之乐,皇帝陛下每年都会在这个时节频繁巡游,艾格隆过去也曾经跟随过好几次,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透明了,而是好像隐隐间成为了一个焦点人物。   自然,还有一个人和他一样——如同侍从官提前泄密的那样,卡尔大公的长女特蕾莎公主,也第一次受邀参加巡游活动。   宫廷里向来都是流言蜚语之地,到了现在恐怕已经没有人不知道这桩已经在实质推进的联姻计划了,所以随驾侍从和贵妇们都在窃窃私语,注视着莱希施泰特公爵殿下的好运,也注视着这桩计划的最新进展。   不过,艾格隆对此却毫不在意,他从来都不惧人言。   在傍晚时分,宫廷的车队,在一个旷野当中的小村庄停了下来。   这个村庄位于密林当中,房屋稀疏,中心只有一座庄园别墅,足以让在宫廷当中呆得憋闷的陛下,体验到原汁原味的乡村生活。   在侍从们的引领下,随驾的艾格隆和皇帝陛下等人来到了别墅的客厅,这么多人拥挤其中,客厅略微显得有些局促,不过皇帝陛下直接坐到了壁炉旁边的椅子上,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总算可以逃离那些让人烦心的事情了。”他扫视了房间里的人们一样,“女士们先生们,在这里你们大可以当做在参加乡绅的聚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唯独有一条——不许谈论任何政治话题,你们能做到吗?”   皇帝陛下的意志当然会得到最大的贯彻,客厅内的人们纷纷应了下来。   “很好。”皇帝陛下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突然又换了更加温和的语气,“弗朗茨,特蕾莎,过来一下。”   艾格隆老实地从人群当中走了出来,而特蕾莎公主当然也亦步亦趋地走到了他的身旁。   艾格隆打量了一下特蕾莎,今天的她已经不再是宴会那天珠光宝气、耀眼夺目的样子,又恢复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的简单打扮,只是穿着一条浅黄色的裙子而已。   特蕾莎现艾格隆看向自己的视线,先是略微有些害羞,但还是恭敬地向他微微屈膝。   皇帝陛下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两个孩子,然后忍不住出了感叹。   “哦,多俊俏可爱的两个孩子啊……简直可以称得上我们家族的骄傲了不是吗?”   皇帝陛下的话当然没有人胆敢反对,人们纷纷点头附和,让特蕾莎羞得更是低垂下了视线不敢看人。   笑了一会儿之后,皇帝陛下收敛了表情,然后看向了少年人。   “弗朗茨?”   “有何吩咐,陛下?”艾格隆连忙问。   “你一直说希望自己能够在笔上有所成就,对此我虽然认可,但总是心里有些将信将疑,毕竟这种事有愿望不够,还得有些天赋才行——所以,今天我想测试一下你是否拥有这种天赋。”   艾格隆顿时吃了一惊。   “您……您希望怎么测试呢?”   “要不在这儿赋诗一吧。”皇帝陛下微微笑了一下,额头上的皱纹随之摆动,“纪念一下今天的乡村之旅,顺便让特蕾莎评鉴一下,你看如何?”   艾格隆更加吃惊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外祖父居然会提出这个突兀的要求,他事前可是毫无准备。   之前宫廷侍从没有通知过自己,看来是皇帝陛下自己玩嗨了所以临时提的要求吧。   可是,事到如今,他还真不好拒绝了。   “我……我可以尝试一下,陛下。但是请您理解,我事前没有准备,只能即兴创作,如果水平低劣的话,请您不要呵责我。”   “没关系。”皇帝陛下笑着摇了摇头。   艾格隆沉默了一会儿,草草地思索了一会儿。   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缓缓开口了,念出了自己即兴拟就的十四行诗。   “夕阳为村庄染上荣幸的金色   雀鸠也为君王驾临伴奏应和   地上的主宰将自己与俗世相隔   只求一时忘却凡尘的欢乐   即使如此他也心怀忐忑   无法将皇座上的羁绊抛舍   那是臣民的爱戴与帝国的重责   他曾抵御过可怕的狂热   也曾在惊涛骇浪中蒙受坎坷   如今又怎能重蹈覆辙?   他手执利剑,心怀悯恻   他要诛除邪恶   他会施以恩德   愿上帝赐福!献身于国者,他的心永怀澄澈!” 第51章 51,交换   在众人的注视当中,少年人不疾不徐地念出了自己即兴创作的诗歌。   等他念完之后,他不再一言,静静地等待着皇帝陛下的评判,而一时间房间里也鸦雀无声,人人都在等待着陛下开口。   然而皇帝陛下却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   少年人的诗当然算不上了不起的杰作,但是不期然间却勾起了老皇帝无限的感触。   是啊,哪怕今天偷偷来到乡间,自己也不可能摆脱来自皇座的羁绊和烦恼吧。   自己的皇冠,既是荣耀也是沉重的负担,这份负担将会伴随自己一生,直到回归上帝怀抱的那一天为止——正如自己父亲那一生一样。   他是在风雨飘摇的1792年登上皇位的,从登基那一天开始,等待着他的就都是坏消息。   那时候法兰西的烈火已经熊熊燃烧不可收拾,这股可怕的狂热,让国王和他远嫁法国的姑母很快成为了断头台上的亡魂。   很快这股风暴冲出了国境,席卷整个欧洲,以至于让他的帝国都摇摇欲坠。   在法兰西的狂热烈火的炙烤下,他丧师失土、割地赔款,不止一次蒙受了都沦陷的耻辱,不得不丢弃了祖祖辈辈流传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头衔,转而成为奥地利帝国皇帝,甚至为了谋求一时苟安甚至不得不将女儿嫁给了那个无法无天的强盗。   哈布斯堡家族的皇帝又有哪一个像他这样,蒙受了如此多的劫难呢?   还好,噩梦终于结束了,烈火最终熄灭,他和他的帝国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喘息。   可是时势却难以逆转,帝国的国势衰颓,哪怕耗尽自己的心力,最后也只能勉强维持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而已。   手执利剑,心怀悯恻,诛除邪恶,施以恩德,为君者当然应该如此行事,可是却哪里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自己已经衰老了,不知道还能够继续留在人间多久,等到自己故去之后,接替自己的人真的能做好这份工作吗?   扪心自问,他没有太大的信心。   一想到这里,皇帝陛下原本轻松悠闲的心情,全部被心烦意乱取代了。   他用复杂的视线,又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   确实是个俊秀的孩子,然而更关键的是,他眼睛里充满了自信,思路敏捷、气度不凡但又不失应有的圆滑。   总而言之,讨人喜欢。   真可惜,是外孙不是亲孙,而且还是那个人的儿子……   “不错的诗。”他长叹了口气,然后又看向了站在少年旁边的少女,“特蕾莎,你觉得怎么样?”   “是不错的诗,考虑到这是即兴创作的,那更加难能可贵了。”特蕾莎给出了好评,“殿下确实有天赋。”   皇帝陛下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艾格隆,露出了微笑,“看来你通过测试了,年轻人。我和特蕾莎都很满意。”   “这是我的荣幸。”艾格隆连忙回答。   既然皇帝陛下已经下了论断了,那在场的其他人们当然也非常知趣,他们鼓掌或者欢笑,称赞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创作,一时间客厅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好了,晚餐时间到了。”皇帝陛下挥了挥手,示意随从赶紧布置,“我们一起共进晚餐吧。”   因为这里是乡间别墅,所以陈设用度都不可能和宫廷相比,大家只是坐在一张长桌子边一起用餐。   为了迎合陛下的兴致,今晚的餐点都是乡间的野味,饮料则是蜂蜜酿的酒,随着晚餐开始,大厅里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也许是刻意安排的缘故,艾格隆和特蕾莎坐在了一起。   “晚上好,特蕾莎。”艾格隆笑眯眯地朝对方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殿下……”特蕾莎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害羞。   两个人一时无言,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恰好艾格隆现在已经饥肠辘辘,所以他决定先满足胃口再说。   他将切成了块的炸鹌鹑,和着鹌鹑卵一起吃了下去,然后用刀叉消灭了一大块野猪腿。   而特蕾莎则看上去吃相要斯文许多,她只是将鹌鹑切成了细细的小块,然后拌着莴苣,慢慢地吃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听到了旁边传来的细声细气的招呼。   “殿下……您今天心情看来很不错,胃口也很好。”   “偶尔能出来逛一逛,呼吸一下乡间的新鲜空气,当然会心情很好了。”艾格隆停下了用餐的手,用餐巾抹了抹嘴,然后转过头来看着特蕾莎,“更何况还有您坐在旁边不是吗?”   在明亮的烛光下,少年人的动作流畅自然,旁若无人而且充满了自信,特蕾莎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然后小声回答。   “其实我也挺高兴的,但是我要跟您指出一点……”   “什么?”艾格隆有些好奇地问。   “只有皇帝陛下才会以为带着一大群卫兵和随从、来到一个被清空了的村庄,就叫体验乡村生活啦。”特蕾莎把声音放得更低了,“这里充其量只是徒有乡间的影子,实际只是把宫廷稍微改头换面而已。”   “您说得也有道理。”艾格隆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但是只要陛下开心了,那就足够了不是吗?”   “话说这么说,但我也觉得怪可惜的。”特蕾莎叹了口气,“我跟了这一路之后,觉得当了皇帝之后真是太无聊了,永远也摆脱不了卫兵,就连散心都这么麻烦呢。”   “虽然麻烦,可是换来的确实至高无上的权力,这也算有得有失吧。”艾格隆回答。“至少大多数人会乐在其中的。”   “至高无上的权力固然诱人,可是对于那些没办法拥有它的人来说,却不是那么美妙了,我想……您迄今为止只受到了其中的害处,却没有办法体会它的美妙吧。”特蕾莎探询地打量着他,“您没有享受到皇权,却依然只能体验这种虚假的快乐。”   “您说的没错。”艾格隆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我虽然曾经离皇座很近,但那时候才三岁,当然不懂什么叫做皇权。然后我就来到奥地利了。”   特蕾莎歉疚地眨了眨眼睛。“这也正是我感觉我们家族对不起您的地方。相比我们从您身上剥夺的,我们给予您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算了吧,事到如今再说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艾格隆摇了摇头,避免自己的愤恨情绪流露出来,“我们还是好好享受当下吧,至少今晚我很快乐。”   “在大多数事情上,除了空洞的同情之外我什么都给不了您,但是至少在这件事上,我还是可以帮忙为我们家族还一份情的。”特蕾莎微笑了起来,“殿下,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过阵子可以让父亲邀请您去我们家的庄园做客散心,体验真正安稳和平静的乡间生活。我可以跟您保证,比您现在经历的这些要舒适多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让艾格隆顿时眼睛一亮,这可是接触外界的大好机会啊!   他借着举杯喝下一口蜂蜜酒的机会,掩饰住了自己的兴奋,然后笑着向特蕾莎点了点头,“谢谢您,特蕾莎,我对此很有兴趣。”   “既然这样的话,我就跟父亲说一声吧……”特蕾莎也点了点头。“只要有他出面,相信应该很容易就可以得到许可的。”   “特蕾莎,您是个好女孩儿。”艾格隆忍不住再度道谢,“我说过,您不欠我什么,我和其他人的恩怨也跟您没有任何牵扯,您不必为了过去的事情而感到亏欠我什么。我也没有那么怨气冲天,我是能面对现实的。”   “您说得确实没错,但这并不妨碍我帮您做点什么,不是吗?”特蕾莎仰起头来,愉快地笑了笑,“况且,我还有别的理由这么做呢。”   还没有等艾格隆追问,她又看了看周围,然后皱了皱眉头,“您……您有兴趣出去逛一会儿吗?这里真是太吵了,我不喜欢太热闹。”   “没问题,我也不喜欢。”艾格隆一口答应了下来。   接着,两个人各自站起来离席,在座的其他人包括皇帝陛下先是有些惊讶,但很快都会心一笑,谁也没有出言阻止。   就这样,艾格隆和特蕾莎走出了宅邸,漫步在庄园内的小径当中,此时月亮正高悬在半空当中,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大地上,勾勒出了并排在一起的两个影子。   初秋的晚风已经有些凉意,不过艾格隆却感到心情舒畅。   “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吧,殿下。”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开口问特蕾莎。   “您的监护人告诉了我父亲,您最近靠写剧本打时间。”特蕾莎也偏过头来看着少年人,“原本我也只是当您打消遣而已,不过今天看到您即兴创作的时候,我觉得您确有才华,也许您耐心写出来的故事也会挺有意思……所以,殿下,您能够允许我用邀请您散心的机会来交换目睹您的创作吗?”   艾格隆有些惊愕,然后又有些哭笑不得。   他的监护人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看来是真的认准了这桩联姻,所以想尽办法拼命要向大公父女推销自己。   也真是难为他了。   “只不过是无聊的消遣而已,没什么的。”他笑了笑,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但如果您希望看到的话,那么您会看到的,我保证。”   “那太好了。”特蕾莎欢喜地笑了起来。   月光下,她的笑容白皙得透出了荧光。   “殿下,看到您在困境当中也如此奋向上,努力用功,我也感到很钦佩呢。”她看着艾格隆,然后有感而,“相比之下,我们家族的年轻人、还有围绕着我们家族阿谀奉承的那些年轻人,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呀……唉,真是让人失望。” 52,心迹 “唉……真是让人失望。” 在艾格隆的注视下,特蕾莎出了失望的叹息。 就少年人看来,特蕾莎没有说谎,而是真心在为自己感到敬佩。 他有些不安,甚至有些羞惭。 “您过奖了,这哪里算得上努力用功啊?只不过是在不得已之下给自己找点消遣而已,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他摇了摇头。 “我们活在人间的意义并不仅仅只有执掌生杀大权而已,在我看来,为他人奉献精神上的愉悦,也是值得骄傲的成就。”特蕾莎认真地回答,“您就算成不了拿破仑,也可以去成为歌德,在我看来,这并不辱没您的身份,而且同样可以让您被历史所铭记。” 话是这么说,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宁可做拿破仑也不做歌德。艾格隆在心里回答。 “您不要忘了,即使歌德也汲汲于权力,他在魏玛公国当了好几十年的官了。” “唔……确实如此。”特蕾莎顿时有些理屈词穷,最后只能勉强回答,“可是,我敢确定,未来一百年两百年后,世人铭记歌德的也是他的作品,而不是他的枢密顾问头衔,以及他与同僚的那些无聊政治斗争。” 看着特蕾莎被噎住但又不甘心的样子,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上去您很喜欢这些东西?”他转开了话题。 “是的,我很喜欢。”特蕾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这是我娱乐消遣的方式,更是我找到自己存在的工具。” “嗯,为什么这么说?”艾格隆有些奇怪。 特蕾莎犹豫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盘算自己该不该说出来,不过最后她还是下了决心。 “您还记得那天我们舞会上的对话吗?我一开始跟您说的那些。” “我记得。”艾格隆点了点头,“您说您很害怕被众人所注视,因为您觉得您所拥有的东西都只是偶然得到的,您害怕自己承担不起。” “是啊,谢谢您还记得。”特蕾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然后,她放低了声音,“我认为,我的公主头衔,只是我偶然碰巧得到的,虽然贵重但并不能体现出我个人的价值和意义,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若干年后我就只能以家谱上不起眼的几行字来结束我的一生了,而且我的名字也是重复了那位女王的名字,并没有任何个人的痕迹。到了那时候,除了那些研究纹章的学者之外,怕是连我的后人们都未必记得我……您看,我就记不得我曾曾祖母是谁了……” “我想,没几个人会记得吧。”艾格隆温和地回答。“我也不知道自己曾曾祖母的名字。” “时间就是如此无情,哪怕身为皇族,如果没有特异杰出的地方,用不了多久也会被人所遗忘,消失在时间的洪流当中。”特蕾莎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是我不太甘心,我想要留下些许痕迹,可是我又才华有限,自知自己不足以单凭自己的能力做到这一点。” 艾格隆没有回答,而是等待着特蕾莎后面的话。 “父亲说我从小就爱瞎想,我承认他说得对,可是我也止不住自己……”特蕾莎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很喜欢你们法国逝去的路易十五时代,那时候人们追求风雅,夫人们举办各种沙龙,款待那些文人雅士,赞助他们的事业,帮助他们施展才华,也就是在她们的帮助下,才会有启蒙运动,虽然这个运动最终摧毁了法兰西,但是换个方面来向,这些夫人们不也借此青史留名了吗?” 艾格隆想想,倒也觉得有道理。 那时候的法国社会风气有些奇怪(当然现在也没好在哪里),贵族老爷和夫人们只是形式上结婚而已,实际上各玩各的,而且互相尊重各自的私生活,而夫人们经常就会找才华横溢的文人雅士来妆点自己的生活。 比如大名鼎鼎的伏尔泰和卢梭,都有自己的保护人(或者说情妇),伏尔泰跟夏特莱侯爵共处了16年,卢梭则跟一大堆贵妇有染,有些还闹翻了,恩怨持续了好多年。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奇怪了。 “您别想多了,我羡慕的,不是那些……那些不道德的事情。”特蕾莎顿时就脸红了,“而是她们通过自己的恩惠,最终借助那些巨人,在历史留下痕迹了不是吗?至少您现在知道她们,对吧?如果她们只是和其他人一样默默无闻地生活,那么您又何曾得知她们的存在呢?” 艾格隆大概明白了特蕾莎的想法了。 “我的意思是,想要留下痕迹,这是一条可以仿效的捷径……”特蕾莎小声说,“虽然我现在手中空空,但是未来我应该会有一笔资产,我可以用这些资产帮助才华横溢的人,最终让自己借光,被后人铭记住还存在另外一个特蕾莎-冯-哈布斯堡,这样也算是为社会做出一些贡献了不是吗?不枉了我出生所拥有的幸运。” 艾格隆没有再出言辩驳,因为特蕾莎的想法,实在是太正能量了,确实没什么可以吐槽的地方。 “您确实是一个心地很好的人,至少满怀谦恭和热忱。”他只能这么称赞。“我祝您的计划成功。” “想法很好,但要成功可没有那么容易。”特蕾莎公主抬起头来,看着头顶上的月亮,然后长叹了一口气,“唉,我们德意志人实在太没有想象力了,循规蹈矩已经成为习惯,冷漠平庸也被当成了稳重,只有法兰西才有激情和风雅存在。我们和法兰西历史上交战了几百年,互有胜负,但是在文化上我们早就一败涂地了……大家表面上瞧不起法国人,暗地里却什么都学他们,哪怕美泉宫不也是仿效路易十四的凡尔赛?” 还没有等艾格隆回话,她又收回了视线,看向了面前的少年人,“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生错了地方!奥地利什么都好,就是太平庸了。” 后面这些话分明有些“恨国”的嫌疑,这时候艾格隆才想到,特蕾莎也到了进入叛逆期、看一切都看不惯的年龄。 人都有觉得自己身边什么都不好的时期吧,等到稍微再大几岁,也许她的想法就会大有不同了。 “我相信维也纳未来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它会成为艺术与文化的宝库。”艾格隆安慰了公主。 他倒也不是空口乱说而已,在原本的历史上,19世纪后期的维也纳确实进入了一个黄金时代,文学家和艺术家井喷,塑造了这个国家的新时代,比如茨威格、克劳斯等人。 “希望如此,但愿我能看到那一天……不过即使有那一天,我也早已经被世人所遗忘了吧。”特蕾莎公主苦笑着回答。“说到这里我倒是要感谢您了,您遭受了不幸,来到了我们这个沉闷的国家,但是万幸您还没有被这份沉闷所同化,还保留着令人赞赏的才华和志气,看到您的表现之后,我想,我还是有机会尝试一下的——” “尝试什么?”艾格隆心里隐隐有些明白了,但还是忍不住问。 “尝试帮助您施展自己的才华啊。”特蕾莎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帮助您,这就像是买奖券一样,要是您没有那份能耐,我也没什么损失,但要是万一您高人一等,那我就可以借此沾光——至少,也能够安慰自己没有白白浪费时光了。” 这可真是……艾格隆一下子居然无话可说了。 “怎么样?这样的交换很合理吧?”就在这时,特蕾莎继续说了下去,“我可以尽力为您提供一些便利,让您可以尽量心无旁骛,而您就尽力去奉献出一些足以让我感到不那么平庸的东西来。”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 毫无疑问,这是难得的善意,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应。 他只是把所谓的创作当成幌子而已,没想到却有人当真了,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这种善意倒是可以接受的,或者说可以利用的。 对他来说,重要的不是特蕾莎怎样,而是她背后的卡尔大公的威名。 “既然您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还有什么可拒绝的呢?”一想到这里,他也就不再犹豫了,而是点头答应了下来,“我只希望我不至于让您失望。” “那太好了。”特蕾莎露出了喜悦的笑容,“以您目前的表现来看,我相信您是不会让我失望的,您很聪明,而且很善于思考呢。和我见到的其他同龄人完全不同!”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沿着小径走到了一片小树林旁边。 秋风在树林当中回荡,让树枝微微招展,出了细密的响声,清冽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留下了片片斑点。 随着风在摇动树枝,地上的光斑也变幻不定,犹如是在地上移动光虫一样。 特蕾莎看了看面前的景色,然后蓦然回过头来。 “殿下,我想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吧?” “如果您认为是,那么我很乐意。”艾格隆马上回答。 “那好,我就当是了。”公主殿下微微一笑,“既然是朋友了,那我觉得老是用尊称真是太麻烦了,我们还是互相称你吧?或者叫名字也行。” 艾格隆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好的,特蕾莎。” 53,归宿? “好的,特蕾莎。” 艾格隆虽然对她的要求有些意外,但是他的语气却相当轻松随意。 和公主殿下聊天的时候,确实能够感受到一种如沐春风的快乐。 虽然和她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他能够感受得到她性格谦逊自省,心地良善,又不过分天真,能够面对现实却也有所追求,实在是一个有趣的人。 哪怕不怀有任何功利性的目的,和她交朋友应该也会是一种愉快的体验吧。 “谢谢你这么配合——”公主殿下突然笑得有些狡黠。“那我——该叫你弗朗茨,还是叫艾格隆呢?” 艾格隆这时候想起来了,特蕾莎那天晚上从苏菲公主口中听到了这个昵称。进而想到了两个人之间当时并不愉快的对话。 “这个嘛……随你的便吧,你喜欢哪个称呼都行。”艾格隆勉强地笑了起来。“其实我建议你叫弗朗茨,因为这是皇帝陛下布敕令赐予我的名字。” “那我还是叫艾格隆吧。”特蕾莎回答。“相比于被强行赋予的名字,叫你艾格隆应该会让你心里好受一点。” 艾格隆不明白特蕾莎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不过既然她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么他也没必要去反对——而且,他确实不喜欢弗朗茨这个名字,除非用在弗朗茨-梅明根的场合下。 “那好,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公主殿下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直接向他微微屈膝,“艾格隆,你的朋友特蕾莎向你致敬~” “哈哈哈哈。”艾格隆先是有些惊愕,他没想到特蕾莎居然也有这么风趣的时候,回过神来忍不住小声地笑了出来。“我也向美丽可爱的特蕾莎致敬。” 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突然感觉气氛变得融洽了很多。 对特蕾莎来说这可能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对艾格隆来说,这是完全新奇的体验,这一次的人生当中他幽居美泉宫已经十几年,虽然身边对他怀有善意的人也不少,但是相互间关系更多的是“长辈”或者“教导者”的定位,同龄人的朋友他反而一个都没有。 换言之,他很久很久都没有体会到“朋友”的感觉了。 这种感觉确实很不错。 只可惜,他注定没有多少余裕去享受友情的快乐。 正当他沉默不语的时候,公主殿下抬起头来,看了看远处的树林和田野,突然忍不住出了感叹。 “上帝真是会开玩笑,法兰西和德意志仅仅隔了一条莱茵河而已,结果文化习俗和处事方式完全不一样,要是能平衡起来就好了。我们德意志人多一点欢快,法国人也少一点轻佻,两边结合的时候,一切不就是很完美吗?” “世界上永远没有那么平衡的东西,人总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艾格隆回答,“风雅和轻佻往往只有一线之隔,你很难要求一个人既要风雅,又要在风雅的同时有最大的自制力不去轻佻,这是很难做到的。” “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想,总归还是有办法的。”特蕾莎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毕竟,人都是可以被从小培养的不是吗——唔……上帝啊!” 她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瞬间出了感叹,然后脸先是微红,然后瞬间变得苍白。 “您怎么了?”艾格隆好奇地打量着她变幻莫测的神情,简直就像是在看一出滑稽戏一样。 “没什么……”特蕾莎摇了摇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收敛了表情,让自己变得和平常一样严肃了起来。“殿下,我们是该回去了吧,我想陛下他们一定会有点担心了!” “嗯,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了。”艾格隆点了点头,“那我们回去吧。” “和您聊天确实挺有趣的,真可惜今天只能到此为止啦。”特蕾莎苦笑了一下,“对了,我有一个请求——我跟您说的,都是我之前没有跟其他人说过、或者极少告诉给别人的想法,我想请您……请你为我保密,能够做到吗,艾格隆?” 艾格隆并不对特蕾莎的要求感到意外。 毕竟,刚才特蕾莎可是当着自己的面批评自己国家平庸无趣的,这种话大街上有人说可能没什么关系,但是以她的身份,流传出来还真的有失体面。 “放心吧,我会为你保密的,就像那天舞会上你曾经为我的言论保密过一样。”他宽厚地笑了笑。 “嗯,所以说我们共享了秘密了。”特蕾莎重重点了点头。“这应该是朋友之间最好的礼物吧。” 就这样,两个人结束了对话,一起沿着刚才散步出来的路往回走。 当他们回到宅邸内的时候,这里还是和刚才一样热闹。 人们聚起来壁炉边聊天,围绕着皇帝陛下和皇后陛下坐了一圈,有人讲述着自己在欧洲各地游历的见闻,他们都在认真听着。 这个讲述者的经历丰富,讲述技巧更是不错,所以他把旅途讲得趣味横生,时不时惹起哄堂笑声。 当看到少年和少女走回到客厅里的时候,皇帝陛下做了一个手势,暂时地制止了讲述,接着,他又向他们两个人挥了挥手。 “孩子们,过来吧,坐到这边来。” 然后,他又向旁边的人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一下吧,我有些话想要跟这两个孩子说一下。” 在座的人们,纷纷遵照陛下的旨意纷纷退出了客厅,以便不耽误陛下训谕两位殿下。 而他们两个人当然也顺从地走到了皇帝陛下的旁边。 “请坐吧——”皇帝陛下指了一下空出的作为,“今晚不必那么恭敬。” 少年和少女先是致礼,然后坐到了空出的座位上。 “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们一个家族的成员了。”皇帝陛下往后斜靠在了椅背上,然后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询问他们两个人,“你们两个小家伙,刚才聊得还开心吧?” “聊得很尽兴。”艾格隆简短地回答。 特蕾莎则显得有些腼腆,犹豫了片刻才开口,“我和殿下交流了很多话题,他的才智让我感到敬佩。” “好,很好。”皇帝陛下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看向了特蕾莎,“特蕾莎,你肯定知道我这次出来,特意带上你和弗朗茨的原因,平心而论,我是希望这桩婚事能够成真的。按理说来,这种指婚只需要我一句话就行了,但是特蕾莎,你父亲为国效劳了这么多年,立下了莫大功勋,又是我的弟弟,所以他跟我争取了一项权利,那就是只有当你自己点头的时候,联姻才能正式生效,在这一点上来说……我想你应该算是我们家族最有主动权的公主了。” 皇帝陛下当着众人的面说出的这番话,让特蕾莎一时间羞得满面通红,连话都说不出口,就连艾格隆也感到极为尴尬。 毕竟,他只是为了计划才主动配合的,可没想过这么快就坐实联姻啊。 也许是感受到了气氛的尴尬,皇帝陛下笑了笑,“别紧张,今晚我们只是来消遣的,就算真要决定什么,也不是在这里,我只是想要跟你们说一下我的心中所想而已——你们就当是听一下长辈的唠叨吧。” 然后,他又长出了一口气,“我马上就六十岁了,而我可怜的父皇只活了四十五岁,所以天知道我还能够再继续服务帝国多少年,我也只能把每一年都当做是最后一年。弗朗茨刚才的诗说得对,为君王者就算消遣,也不可能摆脱皇位的羁绊,这是他们的宿命。我用我毕生的精力为帝国效劳,虽然我不敢说成绩有多好,但是至少我已经付出了满腔热忱——如今我别无所求,只是想要为帝国铺路而已,为一个万一我离开后的帝国做打算……” 少年和少女面面相觑,虽然都知道陛下这些话不妥,但是谁也不敢出声打断。 好在陛下的感叹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又看向了特蕾莎,然后再度开口,“特蕾莎,我希望你不要为这次的风波而心生怨恨,毕竟生在我们这个家族,既然享受了那么多荣华富贵,那么必须要付出一些东西的,当年我的姑母和我的女儿都被送去了法国,没有人询问过她们的意见,比较起来你现在所受到的压力已经是最轻的了。” 然后,他又抬起手来,指了一下少年人,“弗朗茨是我看着长大的,说句老实话,我对他一直以来的表现相当满意,他是那种可以让长辈感到骄傲的孩子,而且你自己也已经见识过了……所以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 特蕾莎低下头来一句话也不敢说,而皇帝陛下这时候又看向了少年人。 “弗朗茨,虽说君王必须以国事为重,但是我毕竟还是有一些个人的感情存在。老实说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老是忍不住迁怒于你;可是你的父亲已经化为一杯黄土,迟早我也会如此,所以再多的怨恨又有什么意义呢?”皇帝陛下苦笑了一下,“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我认为,我已经尽力善待你了,我想如果你和特蕾莎真的结合,那么对你来说也是最好的结果……至少,应该也足够让你满足了吧?” 艾格隆也没有答话,他表面上装作是因为害羞。 “我并不是为难你们,我只是希望用这一桩婚事来让一家人真正变成一家人。”皇帝陛下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弗朗茨,以你的才智,如果你得到了我给你的这些,然后全心全意为我们国家效劳的话,那将是你和奥地利共同的光辉前程,不是吗?奥地利才是你现在的归宿。” 54,期望 “奥地利才是你现在最好的归宿,我相信你是能够认清这一点的。” 说完之后,皇帝陛下静静地看着少年人,观察着他的反应。 艾格隆当然知道,他是不可能当面反驳自己外祖父的话的;可是,如果立刻表现出感激涕零的态度,似乎也显得非常可疑,所以,他只是茫然地呆坐着,没有做出任何回复。 眼见艾格隆如此表现,特蕾莎心里有些紧张,生怕皇帝陛下生气,于是连忙开口打圆场。 “陛下,您说的是人所共见的事实,殿下也曾经亲口说过,您和奥地利对他有恩。”她刻意只截取了艾格隆的半截话,以便让皇帝陛下开心一下,“只不过,我觉得……如果一直让他接触不到外界的话,随便哪个人都会感到难受的吧?所以我想,随着殿下慢慢长大,最好让他多出去看看,这样可以让他对我们奥地利的感情变得更深……” “你说的当然是人之常情。”皇帝陛下点了点头,“之前弗朗茨年纪还小,不宜跟外界接触过多,而且我担心跟他父亲有仇的人找他寻仇,更加不想让他在外界走动;不过现在,他已经快要成年了,外界对拿破仑的憎恨也已经消退,确实可以考虑你的提议了。” 皇帝陛下也不是空口许诺而已,毕竟,随着艾格隆日益接近成年,“如何处置拿破仑的儿子”也确实成为了一个令人棘手的问题。 奥地利当然需要把他捏在手里作为工具,但同时,也不可能把他当成囚徒,一个满心憎恨和愤怒的囚徒是不可能完全顺从于奥地利利益的,而且会引来拿破仑支持者们的极度反感,最后根本无法利用他们。 ——更何况他名义上还是皇族成员,享有自己的头衔,该有的待遇,哪怕装模作样也要给出来。 但同时,如果让他拥有了一定的权力和影响力,又该如何确保他的忠诚呢? 从十年来的观察来看,自己的这个外孙才华横溢而且个性刚强,如果能够得以利用的话确实有利于这个国家,但如果他心怀怨愤的话,也许又能够造成巨大的破坏。 两难的抉择让皇帝和他的相为此烦恼过好几次。 最终梅特涅相还是建议,用联姻的传统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哪怕莱希施泰特公爵本人忠诚度可疑,他的孩子最终还是会融入奥地利皇室的大家庭,实现他们的目的。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计划的进展倒还是相当顺利,特蕾莎没有明显的抵触态度,而他的外孙对此似乎也没什么不满。 “那……如果我邀请殿下去我们家的庄园造访,您同意吗?”眼见皇帝陛下松口,特蕾莎装作突奇想,提出了请求,“这里的人太多了,而且好像对我们的事情充满了好奇心,我只觉得一直都被一大群人盯着,根本没办法开心起来……” 她知道,刚刚说出那番话之后,皇帝陛下哪怕心里不高兴也不可能改口拒绝。所以灵机一动,直接冒险自己开口请求。 在她忐忑不安的注视下,皇帝陛下略作考虑,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我希望你们玩得开心,孩子们。” 接着,他转过头来看着艾格隆。“弗朗茨,你还不感谢一下特蕾莎?” “谢谢你,特蕾莎。”艾格隆回过神来,连忙向她表示了感谢,“我很荣幸可以拜访卡尔大公一家。” “我想我的母亲应该也会很高兴接待您吧,不过她也许会为怎么让餐点符合您的口味而伤神。”特蕾莎笑着回答,“不得不说,殿下,您就是每个母亲都想让孩子长成的样子……” 这个适时的恭维话,让在场的三个人同时笑了出来, “特蕾莎,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我想你长大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妻子的。”皇帝陛下笑了一会儿之后, “陛下,我听不太懂您在说什么……”特蕾莎眨了眨眼睛,一脸迷茫地回答。“我只是请朋友串串门而已,哪怕在皇室当中,这样做也不应该成为禁忌吧。” “好吧,你说得都很对。”皇帝陛下摊了摊手,不再跟特蕾莎争论,他重新看向了少年人。“年轻人,你看到了,这就是我和特蕾莎给予你的善意,同样也是奥地利给予你的善意……你如果成为一个奥地利人的话,这些善意会让你成就非凡。” “我看到了,而且我很感激。”艾格隆已经想好了怎么应对,他用恭敬而又不乏感动的视线看着对面两个人,然后热诚地做出了承诺,“如果有一天我有机会为奥地利效劳的话,我会欣然以赴的,陛下。时光会改变很多东西,但您永远是我的外祖父,我愿意虔诚地向上帝祈祷,祝福您健康长寿。” “很好,也许这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也许是被他的反应所打动,皇帝陛下轻轻点了点头,“希望最终我们都不留遗憾。” 接着,他疲惫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挥了挥手。“好了,时间已经很晚,我需要休息了,你们也回去早点休息吧。” “再见,陛下。”少年和少女同时站了起来,恭敬地向皇帝陛下告别。 然后,他们两个一起走出了房间,守候在房门之外的侍从也立刻走了进去。 暂时无人注意的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艾格隆,陛下还是挺好说话的嘛。”特蕾莎笑了起来。“我还准备据理力争几下,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特蕾莎,真的谢谢你,这么为我帮忙。”艾格隆再度表示了感谢,“有机会的话我会回报你的。” 顿了顿之后,他又开口了,“真没想到你这么会说话,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不善于和人交流。” “羞怯和木讷是两回事,殿下。”特蕾莎小声回答。“我只是不想和那些平庸之辈浪费时间而已,对你的话,当然应该用不同的方式对待。” “那,你也值得。”艾格隆笑着回答,“老实说,你笑起来的时候挺可爱的,如果肯多笑的话,我想绝对不会有人再对你有什么不满了。” 特蕾莎一下子似乎说不出话来,直到片刻之后,她突然严肃地叹了口气。 “可是,世界上值得笑容以对的事情,并不是那么多呀。” 正当两个人愉快聊天的时候,一位女官匆匆地走到了两个人的旁边。 “殿下,请问您有空吗?”她向艾格隆行礼后小声说,“皇后陛下想要耽误您一下时间。” 艾格隆有些意外,他沉默了片刻之后,看向了特蕾莎。 被打断了谈兴的特蕾莎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就把自己的不满掩饰了下去。 “没事,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聊到现在也够了。”接着,她向艾格隆挥手告别,“晚安,殿下。” “晚安,特蕾莎。”艾格隆也跟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跟着女官走出了客厅。 他们沿着楼梯,来到了二楼的阳台上。 而卡洛琳皇后陛下,正一个人站在阳台上,远眺着月光下的乡村风景。 虽说是帝国的皇后,但是她如今也不过34岁而已,她是皇帝陛下的第四任妻子,同时也是苏菲公主的亲姐姐。 她是1816年从巴伐利亚嫁到奥地利的,正好比艾格隆晚来了两年。 她平常话不多,但是脾气非常不错,对自己也相当友好,在自己小时候算是照顾有加。 “陛下,晚上好。”艾格隆向她的背影恭敬行礼。“请问您召见我,有什么事情呢?” 皇后陛下回过头来,打量了少年一眼,“弗朗茨,跟特蕾莎相处的时候,感觉怎么样?” 这个问题让艾格隆有些出乎意料。 “照实说就行了。”皇后陛下笑了笑。 “相处挺愉快的。”艾格隆回答。 “是嘛,看她那么高兴,应该是这样吧。”皇后陛下点了点头。 接着,她回头看着远处幽暗的森林,然后轻声开口了,“这一次,我们没有带苏菲过来。而且是我特意不让苏菲随行的,弗朗茨。” 艾格隆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皇后陛下温和地说了下去,“她是我的妹妹,我当然要照顾她,所以正因为如此,我不能够把她带过来,因为我怕她看到刚才的一幕幕会直接气得疯——你应该知道为什么的吗?” 这个诘问,让艾格隆更加无法开口了。 “她喜欢你,而且喜欢到了不惧人言的地步,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既然她希望这样,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皇后陛下重新转回头来,然后轻轻向他眨了眨眼睛,“她有时候为了你想要寻求什么便利,也会暗中请我帮忙的,只要我做得到,我都帮了。” ……艾格隆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 正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皇后陛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听着。 “很遗憾,皇帝陛下想要推动这门婚事,陛下的意志是不容许违背的,我虽然有过努力,但一切无非只是徒劳。这不是特蕾莎的错,换其他人也会是这样的结果,只能说上帝的旨意让你们的处境注定无法使梦境永存,这诚然是一大遗憾……”皇后陛下一字一顿地说了下去,“但是苏菲不会那么容易接受现实,她会非常痛苦,甚至憎恨,她的性格就是这样,我只希望一切终将会归于平静。”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我觉得……如果你们想要留下什么回忆的话,那最好尽快吧……趁美好的一切还在逗留。” “陛下?”艾格隆顿时变了脸色,他简直搞不清自己听到了什么。“您……您的意思是……?” “我有说过什么吗?”皇后陛下的表情重新变得冷漠而严肃,“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晚安。” 55,拖延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晚安。” 皇后陛下没有给艾格隆任何再追问的机会,直接挥手让他离开。 尽管心里还有太多的东西想问,但是此时此刻,艾格隆也只能压抑住内心中的惊讶,低头向皇后陛下行礼告别。 退出阳台之后,他在女官的引领下,重新走回到了刚才的客厅里面,而这时候皇帝陛下也已经离开去休息了,所以客厅里面已经人影寥寥。 站在重新安静下来的客厅,艾格隆一时心里有些恍惚。 他还在为刚才皇后陛下说的那些话而感到震惊。 尤其是那一句“所以,我觉得……如果你们想要留下什么回忆的话,那最好尽快吧……趁美好的一切还在逗留。” 皇后陛下到底是在暗示什么? 有一个事实倒是非常明显——那就是,皇后陛下一直都包容甚至默许着苏菲和自己的来往,因为感到特蕾莎和自己的联姻计划已经无可避免,所以她劝告自己趁着还没有正式订婚的时间里,和苏菲留下美好的回忆。 所谓的美好回忆,到底是指什么,又到底指到了哪一步? 从字面上来说,这似乎暗示了一些很危险的东西……但是他也不敢确定,更加不可能再去追问清楚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扪心自问,他实在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展到这个地步,几乎和自己原本的想法面目全非。 他原本只是想要假装配合联姻计划,然后再借助卡尔大公之威名来实现自己的逃亡计划而已,结果走到现在,却好像已经变成了他难以推脱掉的义务。 可以想象得到,如果此事真的就此敲定,那苏菲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绝对不愿意让事情走到这一步。 苏菲或者特蕾莎,对他来说这不是一个选择题。 平心而论特蕾莎确实很可爱、而且两个人聊天的时候非常愉快,但他们仅仅见过几次面而已,怎么可能又有多深的感情羁绊呢? 而苏菲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两个已经相处了两年,几乎每一天都是如此愉快,她对他无微不至又温情脉脉,而他对她不仅仅是感激,而且充满了敬爱和仰慕。 迄今为止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唯一有过负疚感的人,也就是她而已了。 况且,在来之前他就已经答应过了苏菲,不会如此草草地就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 他已经注定要伤害她了,所以更加不想在这种节外生枝的问题上更加多伤害一次。 事到如今,他如果直言拒绝的话恐怕后果难料,皇帝陛下昨晚已经摆明了自己的立场,如果他再改口的话天知道接下来会受到怎样的处置。 ……但是,至少要想办法拖慢这桩联姻的计划,至少在自己逃离之前不要让它真正成为现实。 一想到这里,他终于打定了主意。 ========================================== 随着太阳的冉冉升起,农庄又来到了新的早晨,围绕着皇帝陛下身边的人们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而皇帝陛下本人倒是在悠闲地享受自己的休假,他一大早就起床散步,直到接近中午时分才回来。 艾格隆也老早就起床了,多年来他已经形成了早起的习惯,虽然他的老师没有跟随过来,但是他还是从卫兵那里拿了一把剑,在农庄的小树林旁边挥剑练习。 因为知道历史上罗马王的教训,所以他非常注意身体锻炼,以免落得大业未成英年早逝的下场。 在平常,没有人会来打搅公爵的练习,不过今天倒是略微有些不同——在艾格隆认真练剑的时候,一个穿着裙子的少女,悄然走到了他的旁边。 少女并没有出声打断他的练习,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少年的练习。 好一会儿之后,艾格隆终于从专注沉浸的状态当中清醒了过来,接着他的注意力开始分散到了周围,然后愕然现了站在旁边的特蕾莎。 “早上好,艾格隆。”特蕾莎笑意盈盈地向他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特蕾莎。”艾格隆也点头打了个招呼,接着将剑还给了卫兵。 “殿下的剑术一定很不错吧?”特蕾莎笑着问,“虽然我不太懂剑术,不过看你的动作如此流畅好看,应该挺厉害。” “这只是一套固定动作罢了,纯粹锻炼身体用的。”艾格隆耸了耸肩,“如果我和老师对战的话,不会是这么顺畅。” “原来如此……”特蕾莎点了点头,“听我父亲说,你的老师对你的剑术非常骄傲,他认为同龄人里面你罕有匹敌,即使成年人里能胜过你的也极少。” “希望他不是故意说好话哄我们开心吧。”艾格隆虽然努力表现得宠辱不惊,但是仍旧掩饰不住心里的一点骄傲和自豪。 “……真的很高兴能跟你成为朋友,艾格隆。”特蕾莎的笑容里,也带着一点掩饰不住的骄傲,“殿下,我深信,如果你能够得到机会,那一定会成就斐然。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也一定会现在的你感到骄傲的……” “我哪有资格和他相提并论。”艾格隆黯然摇了摇头。“现在不过是个被人任意摆布的玩偶罢了,好在还有些人对我很不错,所以我的生活还不是那么糟。” “别灰心,会有机会的。”特蕾莎凑近了一些,然后小声地安慰了他,“陛下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非常希望你未来为帝国效力。我们家老一辈人迟早会凋零,而那时候你在家族中的地位肯定会扶摇直上的……我也会尽心尽力地帮助你。” 特蕾莎的话,入情入理,但是立刻就让艾格隆想起了苏菲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唉,谁会把命运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迟早”上面呢? 看到艾格隆突然丧气的样子,特蕾莎有点懊恼自己说错了话,一下子又不知道该怎么拉回气氛。 两个人一时沉默无语,同时向别墅走了回去。 “艾格隆,你应该很缺乏同龄人的朋友吧。”特蕾莎又改换了话题。“我可以让父亲找几个同龄人让你认识下,也许这样就能解闷一些吧。” “在你之前,我确实没有,不过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缺乏。”艾格隆平静地回答,“没有朋友对我来说并不是很大的遗憾,再说了,在奥地利也未必有几个人愿意跟我做朋友。” “你太要强了,殿下。”特蕾莎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好吧,其实我也差不多,又有什么资格来说你呢……我也没什么朋友。” 接着,她好像是自言自语,“所以,正因为意气相投的朋友对我们来说弥足珍贵,我们才更应该珍惜,不是吗?如果一辈子只能自己闭着眼睛自言自语,那跟梦游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艾格隆有些捉摸不透。 他跟同龄人见面次数太少,迄今为止也只有特蕾莎一个朋友,所以也说不清是不是自己不懂。 既然想不懂那也就没有必要多想了。 另外,到了现在,也正好要趁机说出来了。 艾格隆停下了脚步,然后表情严肃地看向了特蕾莎。 “特蕾莎,其实……我正好想要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请说吧。”特蕾莎有些意外。 ……话到口中的时候,艾格隆又有些尴尬。他定了定神之后才重新开口。 “特蕾莎,我冒昧问你一个问题……你对……你对婚事怎么看呢?”即使是一贯不在意别人想法的艾格隆,也知道当着女孩子面问这种问题确实有点冒昧,但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问了。 果然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特蕾莎顿时睁大了眼睛,然后红霞密布,接着强行别开了头看向旁边的方向。 “……抱歉,我可能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艾格隆连忙道歉,“如果为难的话,不用说也没关系。” “没事,没事……你本来就应该知道,事实上你关心这件事倒是让我……让我意外。”特蕾莎的呼吸有点乱,所以吐字也有些急促,“我……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像我这样的家族成员,在婚姻大事上都应该听长辈的不是吗?如果父母都点头的话,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不同意呢?所以,到时候让母亲来定夺吧……” 不知道为什么,艾格隆突然想起了她昨晚说过的话。 “也就是说,你还在犹豫是吗?”他抛开了杂念,然后小心地开口了,“特蕾莎,老实说,我也不确定自己现在的状态,是不是能够给人幸福。所以我不敢去承诺任何东西,更加不想去拖累别人。我觉得我需要好好评估一下自己的未来,然后再去做出不伤害别人的决定。” 随着他一句一句,特蕾莎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配不上吗?”片刻后,她问。 “不,我是担心我配不上你,所以我觉得……应该慎重考虑下。”艾格隆回答。 “艾格隆,我……我也可以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吗?”特蕾莎突然开口了。 “没问题,请问吧。”艾格隆点了点头。 “你之所以会这么想,是……是因为殿下的缘故吗?”特蕾莎看着艾格隆,然后小声问,“也许我确实多想了,不过我感觉……我感觉你的话和那天晚上她的话几乎如出一辙,简直就像是她教你这么说的一样。” “不……不是,是我自己的想法。”艾格隆摇了摇头。 “是这样吗。”特蕾莎面部表情地看着艾格隆。 接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好吧,如果这是你的愿望,那没关系,我可以接受的。也许我们确实需要慎重考虑,这样做出决定对大家都好。” 艾格隆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殿下。” 特蕾莎突然又说了一句话,然后抛开了他,转身径直走了。 56,犯上 艾格隆一动不动,默然看着特蕾莎离开。 在说出这番话之前,他曾经预想过特蕾莎的各种反应,从若无其事到勃然大怒都有想过,甚至也做好了从此以后和特蕾莎再无瓜葛的心理准备,然而此刻她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于他的预料。 她明显是生气了,但是这股怒火好像又不是针对自己,而是认定有人在指使自己。 他只能暗自感叹,这个年纪的少女果然太过于难懂,尤其是特蕾莎这样心思细腻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至少她答应了自己的要求,这就够了。 带着一点自我安慰,他也重新迈动脚步,向着别墅内走了过去。 当他回到客厅的时候,皇帝陛下也已经结束了早晨的散步和打猎,回到了这里。 皇帝陛下收获的猎物,自然有侍从来处理,他换下了猎装,然后走到了壁炉旁边坐下来休息。 看得出来,,皇帝陛下的心情相当不错,他和皇后陛下聊了一会儿天之后,向艾格隆招了招手。 “弗朗茨,能陪我们打一下时间吗?” “当然可以。”艾格隆当然马上同意了。 “那我们来玩一会儿纸牌吧——”皇帝陛下看着皇后然后提议。 “好的,陛下。”卡洛琳皇后也立刻答应了。 于是,皇帝陛下挥了挥手,侍从立刻拿了一副纸牌过来,放到了茶几上。 皇帝陛下又看向了坐在角落里一直闷不做声的特蕾莎,“特蕾莎,你能来陪我们玩玩惠斯特吗?” 起源于英国的惠斯特牌戏,此时早已经风靡了欧洲大6,无论是宫廷贵族还是乡村绅士,都喜欢来几圈惠斯特打时间。特意出来体验悠闲乡村生活的皇帝陛下,当然也会享受一下这种乐趣。 同时,惠斯特纸牌是四人对战,而且两两配对,以分组形式进行对战,两位陛下自然是一组,而他刻意让艾格隆和特蕾莎陪同游戏,用意自然也不言自明。 特蕾莎先是有些惊讶,然后略微犹豫了一下,看了艾格隆一眼。 “我……我不会太擅长于这个。” “没事,我们都不擅长于这个,只是用来打一下时间而已。”皇帝陛下笑着回答,“再说了,你和弗朗茨都很聪明,再加上年轻人思维敏捷,你们配对的话一定可以让我们大开眼界。” 他的话一语双关,顿时让特蕾莎有些羞涩,然后皇帝陛下又看向了艾格隆,“弗朗茨,照顾女士可是男子汉的责任,你一定会尽全力照顾特蕾莎的吧?” 皇帝陛下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艾格隆也没办法再避让了,只能点了点头,“我会尽力帮助特蕾莎的,不过我想输赢并不重要。” “是的,输赢并不重要,开心就好。”皇帝陛下挥了挥手,四个人就此坐到了桌子的旁边,开始了午餐前的牌戏。 惠斯特是桥牌的前身,基础规则也差不多,重点就是两个人之间的配合和思考。 艾格隆观察了一下,就知道特蕾莎的水平确实相当一般,出牌并不是按照最优方式——当然,皇帝和皇后陛下也是同样如此,所以为了不让大家扫兴,他也故意随手出牌,让这场帝国最核心的皇族成员之间的纸牌对战打成了一团浆糊,反而有些跌宕起伏的乐趣。 皇帝陛下主要是打时间,他对输赢确实并不是特别在意,他一边玩牌,一边跟其他三个人聊天。 聊了一会儿之后,话题在不经意之间又落到了艾格隆的身上。 “弗朗茨,我去休息以后,你和特蕾莎昨晚还聊过吗?”皇帝陛下问。 “没有。因为时间太晚而且我们都有点累,所以我们很快告别,各自去休息了。”艾格隆一边出牌一边回答。 “年轻人哪有那么容易累的?”皇帝陛下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太满意。“等下如果有空的话,你们一起去外面逛逛吧,趁着我们在这边还有时间,早点确定下来——年轻的时光你们最好珍惜一点,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想要追忆也来不及了……” “陛下,在这一点上,请容许我对此抱有不同意见。”这时候,特蕾莎突然插话了。 “嗯?”皇帝陛下有些疑惑,“什么意见?” “您昨晚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在耳中。我很高兴您那么器重弗朗茨殿下,但是在另外一个方面却让我不太高兴得起来……我无疑希望自己未来能够有一个令人骄傲的夫婿,但是如果自己只是被当成了栓人的缰绳、或者锁链,那就有点过于伤自尊了,对我和他的友情来说也是一种摧残。”特蕾莎平静地看着皇帝陛下,从容地说了下去,“所以我想,最好由我们自己先互相了解对方,然后再来决定我们的未来吧,您就别再横加干涉了,不然恐怕反而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皇帝陛下顿时变了脸色,他已经当了三十多年皇帝了,在帝国境内何曾受到过反驳。 “你以为他母亲是见过拿破仑之后才自己决定的吗?”片刻之后,他皱着眉头说,“实际上有几面之缘已经非常幸运了,特蕾莎。” “我很敬佩路易莎大公的牺牲,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害怕重蹈覆辙。”特蕾莎虽然有些紧张,但并没有别陛下的反应所吓倒,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既然我父亲为我争取到了权利,那为什么我不能用呢?当然,如果您非要拿出越法律的意志命令我,那也可以,不过那样的话,您就不得不承认您之前说过的话都只是在糊弄我而已……” 如此犯上的话一说出口,在场的人们顿时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整个客厅落针可闻,人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特蕾莎公主胆敢跟皇帝陛下如此硬顶。 只是艾格隆大概明白为什么——特蕾莎这是不想让自己来承担破坏陛下愿望的责任吧。 他只是没有想到,之前那么生气的特蕾莎,这时候不仅没有为难自己,反而主动把责任都揽到了她的头上。 心地真的太好了。 但是胆子也太大了。 如果皇帝陛下真的暴怒的话,她该如何是好?艾格隆心里有些担心。 “陛下,我觉得特蕾莎的话也有些道理。”正因为担心,所以他也主动开口了,“我想,顺其自然可能比强行命令要好一些,至少卡尔大公肯定更加愿意女儿是带着笑容而不是愁容满面出嫁的。” 在他故意搬出了卡尔大公之后,皇帝陛下总算稍稍控制住了自己的怒气。 “真是任性的小姑娘!”皇帝陛下眉头紧皱,然后将纸牌全部扣到了桌子上,接着站了起来,“今天先到这里吧。” 说完之后,他直接大踏步走上了楼,皇后陛下也跟着一起走了,而旁边的人们大气也不敢出,纷纷散场,客厅里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特蕾莎仍旧默默地坐在座位上,并没有显示出害怕的神色。 接着,她默默地收拢了桌上的纸牌,然后将它们叠在了一起。 “特蕾莎。”艾格隆小声对她说,“谢谢你,但你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的。” 特蕾莎这时候才稍微抬起头来,端详着面前的少年,“殿下,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那才是一点指望都没了。你无需感谢我,倒是应该害怕我。” “什么?”艾格隆大为惊讶,“害怕你?” “是呀,当然了。”特蕾莎微微笑了起来,“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艾格隆。就在刚才,只要你稍微努力一下就可以让我点头……以后恐怕没那么容易了,如果以后你想要跟我求婚,一定要跪下来求我我才点头。” 艾格隆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一副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 我跪下跟你求婚?怎么可能。 光是想象这种画面,就让他觉得很荒谬。 不过他也并不生气,特蕾莎这明显是被自己伤到自尊心了,所以赌气罢了。 少女的自尊心还真是强烈。 “不相信我吗?”特蕾莎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她仍旧微笑着,“我会做到的。我只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后悔今天的冒失。”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不会后悔,”艾格隆忍不住也笑了出来,“不过我觉得,这是不会生的。” 特蕾莎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说走着瞧。 “我们家对你邀请依旧不变。” “我当然还是同样乐意拜访。”艾格隆点了点头。 “好的,殿下,期待着你。”特蕾莎微微屈膝,然后走出了客厅。 也许是经过了今天风波的缘故,皇帝陛下明显失去了游兴,精神变得疲惫了许多。 皇后陛下则在第二天,又抽出了点空,召见了艾格隆一次。 “真没想到会生这种事。”皇后陛下有些疑惑和庆幸,“不过,这倒是在意外的时候给你免除了一点困难。”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艾格隆回答。 “她真是个脾气古怪的人,天晓得她在想什么。”皇后陛下咬了咬嘴唇,“我还从没看到有人那样跟陛下硬顶。” “不,她不是个古怪的人。”艾格隆反驳了皇后陛下的说话,“她是个好人。” “……”皇后陛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接着,她转开了话题,“不过,皇帝陛下的意志还是不会更改的,你们还是好自为之吧。再见,先生。” 在这个夜晚结束之后,,哈布斯堡皇族的乡间之旅,也就此结束了。 57,告别与期许 随着清晨的到来,原本幽静的乡间别墅多了些许喧闹,侍从们到处收拾东西,为御驾重返美泉宫而做准备。 用过了早餐以后,皇帝陛下率先登上了马车,于是浩浩荡荡一行人,将踏上回宫的路。 皇帝陛下的表情严肃,看得出来心情并不是很好,大家大概也知道为什么——就在昨天,特蕾莎公主一通莫名其妙的作,败坏了陛下的兴致,也违反了他的计划。 碍于颜面,陛下不会拿特蕾莎出气,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触霉头的话肯定会被迁怒遭殃,所以人人都低眉顺眼极少说话,一行人当中有一种异样的沉闷感,并没有多少乡间旅行的欢快。 艾格隆并没有在意这些,他趁着临行之前,跑去给特蕾莎送别——特蕾莎不会跟着一起前往美泉宫,而是直接返回自己的家。 当他找到特蕾莎的时候,她正在和自己的侍女一起,把她的行李搬上马车。 “特蕾莎,早上好。”艾格隆走了过去,然后礼貌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特蕾莎转过头来,然后面无表情地跟他点了点头,“早上好,艾格隆。” “你没叫人来帮你吗?”艾格隆有些疑惑,然后顺手帮她提起了脚边的箱子。 “是我拒绝了,我可不想因为我而让谁倒霉。”特蕾莎平静地回答,“宫廷真是个趋炎附势的好地方。前天还是人人对我毕恭毕敬,转眼间人人都对我避之唯恐不及,变脸如此之快,倒是让人有些惊叹……” “没关系,再过一阵子,等风波过去了,又会重新变回原样的。”艾格隆有些抱歉地安慰了她,“另外,真的谢谢你,为我承担了原本跟你无关的压力。” “你要说的就这些吗?”特蕾莎不耐烦地问。 一边说,她的手一边把垂下的长绕着食指绞了一圈,然后又松开了,显得心烦意乱的样子。 “……”艾格隆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到底应该怎么说。 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期待与你的再会,我希望那时候我能够让你开心而归,而不是像今天这样。” “这还差不多。”特蕾莎严肃的表情总算放松了一些,“艾格隆,再见。” “再见。”艾格隆一边说,一边帮她把行李箱放到了马车上。 在他的注视下,特蕾莎走上了马车,然后坐到了坐垫上。 她的目光越过车窗,平静地看向了下方的少年。 马车缓缓启动,艾格隆站在原地目送对方离开。 “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片刻后,她突然大声喊了出来,“我会做到的!” 艾格隆只是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跟她告别,眼见着马车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树林的阴影当中。 而现在也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他回到了皇帝陛下的车驾旁边,然后登上了一辆马车,跟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起踏上了归途。 当他回到美泉宫的时候,已经是接近黄昏时分了,艾格隆因为车马劳顿有些疲劳,所以直接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休息。 然而,事与愿违,还没有等他躺下,他的监护人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就马上觐见了他。 艾格隆大概也能猜到对方的来意,所以也没有耽误时间,立刻就召见了他。 “殿下,我听说特蕾莎公主突然临时变卦了?”一见面,伯爵就开门见山。“还当面顶撞,惹怒了陛下?” “您的消息还真是灵通,我们才刚刚回来您就知道了。”艾格隆微笑着回答。 “殿下,这可是您自己的事情啊,您不应该更加紧张一些吗?”伯爵对艾格隆的态度有些奇怪,“为什么这样?殿下之前对您的印象不是挺不错的吗?” 何止不错,我要是当时求婚的话,现在恐怕都已经直接宣布订婚了!艾格隆在心里吐槽。 但是,他不可能把其中的是非曲折都说给对方听,所以只能含糊其辞。“女孩子的心总是善变的,又有什么办法呢?” 伯爵看了看少年人,因为担心他气馁沮丧,于是也放缓了语气开始安慰他。“殿下,您也别灰心,这件事既然是陛下的主意,那么不管怎么样他都会促成的,特蕾莎殿下也只是说需要继续考虑,她就算一时犯糊涂,但最终还是会认清现实——说到底,她就算再去其他地方找,又怎么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呢!您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好了,一切很快就会重回正轨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原本一贯非常严肃的伯爵倒显得有些感情外露,倒像是个因为孩子被人轻视而愤愤不平的家长一样。 泄了片刻之后,他终于重新恢复了严肃,“好了,我再告诉您一个消息——您之前写的那封信,我前两天已经送到了法国大使手上了,我想他应该会快马加鞭直接送到巴黎去的。” 就在离开美泉宫之前,艾格隆写了一封和解信给法国国王查理十世,在信中保证自己绝不在此刻支持任何挑战他权威的法国人,毫无疑问这封信一定会让老国王心情舒适不少。 “大使有什么意见吗?”艾格隆不动声色地问。 “大使先生对您的高风亮节、宽宏大量,以及对法兰西的热忱,都非常满意,他也为几十年的仇怨以这种方式告一段落而感到欣慰。不管他这些话是糊弄人的外交辞令还是真心的,总而言之,您的书信起到了让您置身事外的作用,殿下。”伯爵回答。 接着,他突然话锋一转,“另外,那位大使先生还特意提出了一个要求,他想要求见您。” “求见我?”艾格隆有些疑惑,“莫非他得到了我的书面保证还不满意,还想要当面听我保证吗?” “他倒不至于这么无礼。”伯爵摇了摇头,“实际上,殿下,这反而是他的个人要求,他像是对您有些好奇,所以想要亲眼见识一下您的风采。” “呵,真是让人荣幸。”艾格隆嘲讽地笑了起来,“好奇?他是把我博物馆里的蜡像了吗?抱歉,我没有空接见一个波旁家族的臣仆。” 伯爵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犹豫了一下。 “怎么,您有不同的意见吗?”艾格隆有些奇怪地问。 “殿下,我个人觉得,如果您能够抽空见他一面的话,恐怕对您也不无好处。”伯爵小声回答,“您虽然与法兰西已经注定无缘,但是您毕竟还是在奥地利有自己的前途,我期待您能够成为帝国未来的支柱,挥您的才能;而这就需要您建立一个关系网络,至少不能让欧洲的大人物们忘记您的存在,为此而放松一下原则和骄傲,是有益的。” 顿了顿之后,他把声音放得更加低了,“十年前,就是在维也纳,列强们召开会议,主宰了欧洲命运,而我恰好也曾经是亲历者之一;就是在这里,我亲眼见到了那些大人们是怎样讹诈,撒谎,欺骗,装模作样、出尔反尔、勾心斗角,就是那么一点点人,在酒后的昏昏欲睡当中就决定了上亿欧洲人未来的命运,划定了一条又一条国界。 毫无疑问,梅特涅,塔列朗,斯图尔特他们个个都是天纵其才,但更重要的是他们恰好处在了权力网络的核心,被他们各自的君主赋予了如此重任。而我希望您也能够有这样的本领,这种本领绝不是天生就有的,也不可能通过老师几句话就能够得到真传,相反必须要经过锤炼,用学习到的洞察力找到自己的位置。而您,就缺乏这样的机会,所以我认为您应该去试试,让自己在棋盘上有一席之地。。” 伯爵的语气相当恳切,艾格隆一言不地听完了。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监护人对自己的期许,他希望自己未来能够成为撼动欧洲的大人物,而不是默默无闻地隐居——尽管是以奥地利帝国皇族和重臣的身份实现这一切。 想尽办法和卡尔大公联姻,利用这个身份积累金钱和威望,最后静待时机挤进核心决策圈,这就是他为自己构想的路线图吧。 也不能说不美好,但是这确实不是他愿意去等待和争取的。 不过,即使两个人的未来期望南辕北辙,至少目前的路还是一致的,伯爵的劝告确实有道理,有机会施展自己影响力的时候,为什么不呢? 哪怕再怎么厌恶波旁,至少这也是第一次有在台上的政治人物把自己当回事。 再说了,自己都已经拉下脸来写保证书了,那就算再被人当成展览品参观一次又有什么呢? 从这一点来说,确实也是很不错的开始了。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就改变了主意。 “我倒是无所谓什么尊严,可是我在这里并不是想要见谁就见谁的。”他冷静地回答。 “只要您点头,那么法国大使会想办法去跟梅特涅阁下去提出要求的,接下来就是他的事情了。”伯爵点了点头,似乎对艾格隆如此虚心纳谏而感到非常满意,“殿下,虽然我知道您早就学会了怎么待人接物,但是我还是要提醒您一下,您应该对他尽量温和亲切一点,这对您有好处。” “这一点您倒是不用担心,”艾格隆微笑了起来,“说出来您可能不信,现在的我,是最铁杆的波旁王室支持者。” 你们可千万别在我动手之前倒下了啊。 58,指令 送走了自己的监护人之后,艾格隆终于得空休息,等他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足足睡了过十个小时。 因为休息足够,所以他起床之后神清气爽,一扫之前的疲惫。 他按照平常的节奏度过了白天,等到黄昏降临之后,夏奈尔给他带来了来自于苏菲公主的邀请,同时还嘱托他换上普通市民的衣服。 艾格隆一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所以当然没有怠慢,他很快又重新打理好了自己,然后前去觐见公主殿下。 几天不见,苏菲公主显得稍微有些神情憔悴,艾格隆注意到了。 “殿下,晚上好。”他先是问了好,然后又担心地再问了一句,“您好像精神不大好?” “没什么,艾格隆,欢迎回来。”苏菲公主摇了摇头,然后微微笑了一下,“今晚我带你过去维也纳吧,是时候去看看他们的进展了。” “哪怕迟一两天也没关系的,要不您再休息一下?”艾格隆提议。 “不!就今天。”苏菲公主断然拒绝了他的提议,“这事关梅明根姐弟两个人的名誉,我们可不能懈怠。” “好吧。”既然殿下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艾格隆当然也没办法再多说什么了,“谢谢您。” 两个人于是一起登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马车,再度踏上了前往剧院的旅途。 一路上,艾格隆能够明显感受得到苏菲神思不属,好像有很多心事,不过她却不肯透露出来,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对于他跟随陛下在乡间旅行那几天的经历,苏菲公主没有询问半个字,也许是刻意在回避她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吧。 对于殿下为什么不高兴,艾格隆心里隐隐约约也有答案,正因为猜到了所以他也不敢再追问,于是两个人刻意都避而不谈。 马车穿行在城市的街道当中、终于在夜色的掩护下,到达了红宝石剧院远处的街口。 他们两个走出了马车,然后在护卫者的尾随之下,向着剧院走去。 因为已经是秋天了,所以夜晚的风有些凉,艾格隆刻意站在了迎着风的一面,然后殷勤地伸出手来。 苏菲自然而然揽住了他的手,两个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走进了剧院。 作为出手阔绰的贵宾客户,两个人现在当然享受了与众不同的待遇,一进来就有专人迎接他们,带着他们走到了他们订下的包厢里。 接着,剧院的经理很快也如约而来。 “晚上好,先生。”苏菲冷淡地跟他打了个招呼,“我想问下,剧本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梅明根小姐!您终于来了,我都担心你们把这事儿给忘了。”一见面,他就无奈地抱怨了一句,“你们一走,倒是乐得轻松,可我们却麻烦了。” “我们也有我们的事情要做。”苏菲回答,“您就告诉我现在的进展怎样就好了。” “您这就已经过于为难我们了,小姐。”经理皱了皱眉头,然后诉苦,“您家少爷坚持要保持自己的原汁原味,不容许我们改编,所以我们碰到问题的时候,也不敢自己乱来,但是……想要问问的时候又找不到你们!这样的话,进度肯定快不了,您能不能想个解决办法?” 这个问题,倒是让苏菲和艾格隆都有些出乎意料。 但是仔细一想,确实这也是难以避免的问题。 怎么办?两个人面面相觑。 经理的意思很明显是要两个人留下一个通信地址,方便有问题的时候随时沟通,可是这对两人来说却是无法做到的,总不能留下皇宫的住址吧。 “我理解两位想要对住所保密的愿望,有钱人都有各自的怪癖,看在钱的份上大家都能忍耐……”经理继续诉苦,“可是您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我们能够随时知道两位的意向?” “好吧,我过阵子会给您留一个地址的,到时候您把信件寄送到那个地方就行了。”苏菲想了想,然后回答。 “好的,这样我就没意见了,小姐。”经理松了口气, “好了,这个问题我们暂且不谈,剧本的进度怎么样了?”苏菲公主转开了话题,“你们总不可能什么都没做吧?” “那当然不至于。”经理连忙摇了摇头,“实际上我已经在安排人排演了。但是您也知道,我们的舞台有限,而且人手也有限,我们的主要精力只能放在现有的剧目里面……” 经理的言下之意,就是他只能安排那些不知名的小演员来应付这项差事了。 “你们也想得太美了吧?”苏菲一听就来了火气,“你们上演任何新剧都会承受风险,而这一次我承担所有费用,等于风险全在我这里,您什么时候碰到过这样的好事?结果您就用这种方式来敷衍我们吗?” “小姐,您别生气。”经理连忙解释,“您也看得出来,我们这里并非是最一流的剧院,所以我们也只能谨慎经营,演出那些已经被其他地方证明受到追捧的剧目……这样风险最小。现在我们几个台柱子演员,都是有各自的演出任务,而且观众也轻易不会接受换人……您虽然可以帮我们抵消成本,但是却也没办法保证收益,我们实在没办法让他们去为了一个不知道收益的剧目去冒险。” 苏菲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被艾格隆阻止了。 “我倒是不介意是不是成名演员,只需要他们认真刻苦去演出就好。”他温和地看着经理,“事实上您肯帮助我去上映,就已经让我非常满足了,先生。” 看到少年人这么好说话,经理也宽心了下来,“少爷,感谢您的宽宏大量。您放心吧,这些小演员反而非常刻苦,毕竟留给他们的机会实在太少,而且我也会为您看着的。” “什么时候排练呢?”艾格隆直接问。 “我们一般会放在中午排练。”经理回答。“如果您有空的话,可以过来看看,我相信您亲临指导的话,肯定效果会好不少,至少会更加贴近于您的心意。” 两个人又对视了一眼。 他们这几次出门都是晚上,艾格隆不确定苏菲愿不愿意在白天带自己过来。 苏菲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可以接受这个条件。 “那就这样吧。”艾格隆马上答应了下来,“再见,先生。” “你真是太好说话了,艾格隆。”等到他离开之后,苏菲忍不住向艾格隆抱怨。“你这种人做生意,一定会亏得什么都不剩的。” 艾格隆只是笑了笑。 剧本对他来说本身就只是个道具,他本来就不在意到底由谁出演。 “只要能实现梦想,何必在意那么多细枝末节呢?白白影响心情而已。”他潇洒地耸了耸肩。 “也对,你当然不用在意这些……”苏菲装作生气的皱了皱眉,然后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反正你花的是我的钱,有什么好心疼的!” 一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吧,只要你开心就好啦。” 随着她的笑声,似乎两个人刚才的阴霾也随之消散了。 “有没有为特蕾莎感到遗憾?听说她临时变卦,对陛下说要再考虑。”过了片刻之后,她突然问。 艾格隆并不对苏菲如此消息灵通而感到奇怪——别的不说,毕竟皇后陛下可是她的亲姐姐。 “倒不是遗憾,而是感到非常意外,甚至有些感动……”艾格隆摇了摇头,“因为,她是替我承担了麻烦。” “什么意思?”苏菲大惑不解。 艾格隆把自己那天的经历告诉给了苏菲听。 苏菲静静听完了,然后再问。 “也就是说,是你主动跟她说以后再考虑的是吗?” “是这样。”艾格隆点了点头,“结果没想到,她却主动去承担了责任……从这一点来说,我倒是要非常感激她了。” “好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再考虑那么多也没意义了。”苏菲摇了摇头,示意结束话题,“我们既然是以梅明根姐弟的名义来到这里,那就别管那边的事情了。” 不是你自己问出来的吗……艾格隆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不过他也看得出来,眼下公主殿下非常高兴,就连眼角中都洋溢着笑意。 显然,艾格隆说出来的这个消息,极大地改变了她的心情。 “哎呀,我倒是忘了一件事要办了。”公主殿下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打开门走出了包厢,然后在走廊上招了招手,示意守在那边的福雷斯蒂上尉过来。 上尉疑惑不解地走进了包厢。“殿下,您有什么吩咐吗?” “上尉,我希望您最近有空的话,来城里帮我办一件事。”苏菲公主平静地说。 “什么事情呢?”上尉再问。 “您到这个剧院附近的旅馆开一个套间,先开一年吧。费用我来承担,您到时候跟我报个数就行了。” 上尉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位殿下,那一刻的表情变得极为震惊和古怪。 “殿下……殿下……”他的语气有些干涩,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您……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要求呢?” “我们需要留一个通信地址。”苏菲公主神态自若地回答,“艾格隆想要在这里上演他的剧本,而这就让他必须有一个地方可以随时和剧院通信。我们留下皇宫的地址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想也只能这样了——您包下套间之后,定期去那里看看,把剧院寄出的信件给我们带回来宫里就行了,您看可以吗?” “呃……原来……原来是这样。”福雷斯蒂上尉惊魂稍定,总算控制了自己的仪态。 接着,他看向了艾格隆。 “殿下……您……您看如何?” “就这么办吧,上尉。”艾格隆点了点头,“我希望您可以帮我们这个忙……就当是为我圆梦吧。” 59,进谏与祈求   “我希望您可以帮我们这个忙……就当是为我圆梦吧。”   艾格隆刻意让自己的语气诚恳而又带着一点祈求。   认识了这么多年,他知道自己老师的性格,上尉是一个性格强硬的军人,自己对他也没有生杀大权,耍威风恐吓他只能适得其反,所以只能说软话,用多年相处的师徒感情来打动他。   果然,听到了他的话以后,上尉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阴晴不定,明显是动摇了。   艾格隆知道,这种事不能给他太多考虑权衡的时间,只能趁他动摇的时候继续加码,等到他出口答应了以后,以他的性格就不可能再去反悔了。   “我知道,上尉,这对您来说是有点麻烦,可是我也请您看在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娱乐的份上,替我帮个忙吧。”他继续请求对方,“如果您袖手旁观的话,事情就会变得非常棘手……我真的不愿意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娱乐,以这种方式结束,这太让人不甘心了。”   在他一句句的攻势下,福雷斯蒂上尉终于犹豫着点了点头,“好的,殿下,我遵从您的命令。”   “很好,上尉,我会记得您对他的帮助的。”苏菲笑着点了点头,“我说过了,费用都由我来负责,而且,您接下来花费的时间也绝对不是无报酬的,请放心吧。”   “我并不是为了报酬而这么做的。”上尉苦笑了一下,然后突然提出了一个要求。“公主殿下,能让我和公爵单独说一下吗?”   还没有等苏菲表态,艾格隆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当然可以。”   于是,两个人走出了包厢,来到了走廊当中。   因为此刻舞台上正在表演戏剧,楼上包厢的人们都在认真观剧,所以眼下走廊里非常空旷。   “上尉,您有什么要指点我的吗?”艾格隆问。   福雷斯蒂上尉四处看了下,确认没有人注意他们之后,他转过头来看向少年。   “殿下,您为什么有捷径不走,非要给自己找麻烦呢?”   “您是指什么?”艾格隆反问。   “以您的才智,您不可能不懂。”上尉摇了摇头,“殿下,我们是您身边的人,多年来一直都照顾着您,也几次三番在为您的前途考虑,所以我们给出的建议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绝对贴合您的现实需求——您现在青春年少,我可以理解您的感情冲动,但是我认为不应该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我想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了。”艾格隆耸了耸肩。“但是,您过虑了,我只是真的需要一个通信地址,所以才不得不采取这种权宜的办法而已。”   “一旦到了这个地步,本意如何就已经不重要了。”上尉苦笑着摇了摇头,“那是殿下花钱买下的地方,如果某天,您和殿下真的想要过去看看,难道我还能拦住不成?”   ……艾格隆略微有些尴尬。   “您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我很遗憾,殿下,到了我这个年纪的正常人,想象力一般都会很丰富。”上尉回答。   “那您的意思是,您希望拒绝?”艾格隆反问。   “不,殿下,我可以帮助您,既然我已经开口了,那我会去做的。而且我承认您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确实需要这样的帮助。”上尉又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更何况,你们都是皇室成员,要做什么想做什么都不是我应该去质疑的,我的任务只是保护您和殿下不受外界打搅和袭扰,其他的我也没有资格去管。”   艾格隆听出来了,上尉的话里面好像暗示着什么。   还没有等他再问,上尉突然严肃地看向了他,“不过……作为交换条件,我也请您牢记我之前跟您说过的话——在您的世界里,婚姻和感情是两回事,奥地利的安娜嫁给了路易十三并不妨碍她和白金汉公爵过度亲密;同样,感情和利益也是两回事,白金汉公爵和路易十三的王后有私情并不妨碍英法开战——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您应该考虑利益优先,无论婚姻或者感情都不能够影响您的理智。您可以享受这样那样的乐趣,但特蕾莎殿下对您有利得多,您绝不能感情用事忘记这一点。”   艾格隆总算是听明白了。   自己的老师并不是在劝谏自己别跨越雷池;而是在劝谏自己就算真的跨越雷池,也要优先考虑自己的利益,继续走他们为自己规划的道路。   这还真是……他一瞬间有些无话可说了。   不过,这也说明他坚持要求让上尉来负责保卫工作有多么明智。   虽然伯爵和上尉都是皇室指派给自己的监护者和老师,但是多年相处之后,自己和他们不仅仅是上下级的关系,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了一个松散的利益共同体,无论是出于感激的动机还是出于未来利益的动机,他们都迫切希望自己能够飞黄腾达——虽然仅仅是在奥地利飞黄腾达。   就像是正常皇子们身边的侍从团队一样。   所以,只要自己能够满足他们的心愿,听取他们的劝谏,按照他们意见行事,他们会对很多事情视而不见。   比如上尉口中的……“享受这样那样的乐趣”。   毕竟,这年头谁还在乎贵族们的风流韵事呢?哪个不是歪风邪气。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的嘴角边忍不住出现了奇妙的弧度。   所以只要表面上听从他们的意见,那么自己就可以利用他们。   “殿下,您在笑什么呢?”上尉的声音,打碎了少年人的思绪。   “唔,我在感激您对我的好意,上尉。”艾格隆继续笑着,然后朝对方点了点头,“您放心吧,我的内心一直都保有理智,我知道孰轻孰重……我会继续谋求联姻的。”   上尉并没有看出艾格隆的谎言,相反听了之后他心头也顿时放松了下来,也笑了起来,“那么殿下,我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您和她都是帝国最高等级的贵族,我无权干涉你们的私事。”   说完之后,他又行了个礼,然后目送少年回去。   艾格隆走回到了包厢里面,而苏菲公主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他又废话什么了?”   “他只是担心我们惹出麻烦,所以叮嘱我小心罢了。”艾格隆小声回答。   “又不是叫他杀人放火,他这么胆小怕事做什么?”苏菲公主不以为然,“他跟了你这么久了,结果这么一点小事都使唤不动,你还真够倒霉的。”   不,他已经足够给面子了……殿下。艾格隆在心里小声回答。   “毕竟我又不是真正的皇子,他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让我很感激了。”艾格隆叹了口气,有点颓丧地回答,“您刚刚说我太好说话,其实是我对任何事都不敢抱有过高期待而已……能够得到现在的宽裕,能够这样和您共处一室,已经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奇迹了,我又怎么可以去奢求更多呢?”   一看到艾格隆忧愁起来了,苏菲公主顿时就慌了。   “喂,你不要丧气啊!”她连忙握住了少年的手,安慰地抬了起来,“难得出来玩,就别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既然上尉已经答应了你,那就别管他了。我们继续看戏吧……”   “谢谢您,殿下。”艾格隆不经意间顺手握紧了公主殿下的手。“您在我最低谷的时候,没有轻视我,一直照顾着我、安慰我,想尽办法哄我开心,这份恩情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类似的话,他也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一方面确实是他心中所想——另一方面,他知道,她最喜欢听这种话,多少都不会腻。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都颤抖起来,“我不会再奢求其他了,我只希望接下来您能够一直陪伴着我——直到剧本以我们的名义上映的那天。”   “别再说了,再说我都快哭了,真是……何必这样?”少年的话,让公主殿下也感动不已,“我当然会继续陪伴着你了,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要让你写的剧本都成为我们梅明根姐弟的最好纪念,我可不会食言的,倒是怕你食言呢……”   接着,她又笑了起来,指了一下楼下的舞台,“另外,我看你倒是很适合去那儿演出,这么容易煽情的天赋被白白浪费的话,太可惜了。”   “如果您希望的话,我可以试试。”艾格隆回答。   “……还是算了吧。”苏菲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让你在大庭广众下露面还是太危险了,虽然这不是什么头等剧院,但是万一来了一两个见过你的人,那可就麻烦了。”   艾格隆心里略微有点失望,不过他很快就把这点失望抛在了脑后。   对他来说,计划已经在稳步推进当中,无需心急也无需去想更多了。   现在享受一下此刻的快乐倒也很好。   他仍旧握住了苏菲殿下的手,而苏菲也浑然未觉,继续转头看着舞台上的戏剧,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两个人以这种方式独处。   很好,但是还不够……对少年人那充满了渴望的干涸心灵来说,这完全还不够。   “索菲娅,我想再拥抱一下你。”他脱口而出。   公主殿下惊讶地转过视线。   两个人对视着,少年人没有畏缩,而是继续看着她。   “索菲娅。”   他又这么喊了一声,然后等待着她的回答。“可以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舞台上的剧目结束了,帷幕缓缓落下。   在台下观众雷鸣般的掌声当中,少年听到了一声细若游丝的回答。   “好吧……” 60,让步与仇敌   “好吧……”   公主殿下的话,虽然声音很轻,但是仍旧给了艾格隆足够的鼓励,他猛地一把将她抱进怀中,然后微微闭上眼睛,享受此刻的美好触感。   台下雷鸣般的掌声犹如是在为他们献礼,庆祝他们的温馨时刻。   这不是他第一次拥抱苏菲,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事实上他故意再次提出这样的要求,就是为了让她习惯这一切。   他知道,自己在苏菲脑海里始终有个小男孩的影子,但是只要他一直这样强势地要求和拥抱,她终究会习惯他站在更加强势的一边,用正常的眼光来审视彼此。   艾格隆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公主殿下的侧脸,虽然她努力绷紧了自己的脸,但是微微眯着的眼睛,和眼睛里荡漾着的喜悦,完全暴露了她此刻心中的真正所想。   她并不是出于溺爱而无奈地迎合少年人任性的要求,而是真心在享受属于两个人的时间。   两个人拥抱了好一会儿之后,艾格隆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双臂。   苏菲脸色微红,她低垂着视线,整理了一下自己弄乱的裙子,那种紧张里又带着些许娇羞的神情,让他再度怦然心动。   是的,虽然她已经给出了太多太多让步,但是这还不够,他不满足,也不可能满足。   况且,她难道就满足了吗?   “好了,时间已经不早了,艾格隆,我们该回去啦。”苏菲别开了脸,躲开了少年侵略性的视线,努力让自己的神态恢复正常。“下次我早点带你过来吧,我们看看排练,不然的话我可真没办法放心。”   对艾格隆来说这可是大有好处,所以他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那就劳烦您了。”   于是,两个人和往常一样,一起走出了包厢,在福雷斯蒂上尉的带领下走出了剧院,回到了马车上。   随着马车在夜幕当中缓缓启动,他们再度踏上了回去的路。   不过,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一上车之后,坐在苏菲身边的艾格隆主动靠近了一点,然后伸出手来握住了公主殿下的手。   原本沉思当中的苏菲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是却没有能够成功,焦急之下忍不住呵斥了一下少年的大胆举动。   “我们已经不在包厢里了,艾格隆,要注意一下行止啊!”   “所以您只有在演出索菲娅-梅明根的时候才愿意亲近我吗?”艾格隆毫不示弱,看着苏菲公主然后反问,“您只有在兴之所至的时候才乐意玩玩游戏?”   “不……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惶急之下苏菲公主连忙否认,“我只是说,你不要太冲动了,给自己找麻烦。”   “我不怕麻烦。”艾格隆执拗地回答,“再说了,现在这里也没人能够阻止我们。您放心吧,等回到那个鬼地方,我会扮演好我应有的角色的,不会给您添麻烦。”   “哎……”听了他的话以后,苏菲公主长叹了口气,然后也有点兴味索然地看了看窗外,“迟早没人能管得了我们的……”   小声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也就默认了少年人冒犯的举动,两个人相互执手走完了剩下的路程,直到下马车的时候才分开。   “晚安,艾格隆。”下车之后,苏菲公主依依不舍地跟少年人挥了挥手,然后才离开。   所以,她不是很开心吗?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少年人心想。   他已经试探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他相信,终究达成自己的目的的那一天,终究为期不远。   带着一股自得的心情,他悠然回到了自己的寝室,而这时候,夏奈尔跑过来跟他打了个招呼。   “殿下……”   “夏奈尔,有什么事情吗?”艾格隆连忙问。   “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今天送过来了一封信,请您过目一下。”夏奈尔小声回答。   “给我拿来吧。”艾格隆点了点头。   很快,他从夏奈尔手中拿过来了信封,然后顺手拆开了,从里面取出了信纸。   信纸的用料非常讲究,抬头还有着花纹徽记,似乎还曾经浸泡过香水,因此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尊敬的莱希施泰特公爵殿下:   在冒昧请求觐见您之后,我十分荣幸得到了您的允许,非常感谢您如此宽宏大量,不计前嫌,给予我如此荣耀的机会。   虽然作为流亡贵族的一员,我曾经在您父皇的朝代当中蒙受过些许劫难,但是如今那些恩怨都已经成为往事,我对您父皇、以及您都满怀尊重,并且非常高兴地看到您虽然身处奥地利但仍旧如此热爱法兰西,愿意为她而牺牲您个人的利益。   通过自己的关系,我已经得到了奥地利政府的批准,将会于后天前来拜访您,期待与您的见面。   我不止一次地听说您已经成长为一个优秀而又深明事理的王子殿下,从您目前的所作所为来看,此言并非空谈,相信我一定不虚此行,见识到您身上更多值得人们钦佩的特质。   法兰西驻奥地利特命全权大使加布里埃尔-德-泰勒温伯爵敬上。”   艾格隆很快就浏览了一遍信件,现这是法国驻奥地利大使亲笔写的信。   信件上的语气非常谦恭,犹如是真正在面对一位皇子一样。   艾格隆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位大使要对自己这么客气,不过,有人对自己礼貌恭敬当然是好事。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心情愉快地将信重新放回到了信封里面,然后又递还给了夏奈尔。   接着,他又开口吩咐。   “夏奈尔,过两天法国大使泰勒温伯爵将会过来拜访我……你帮我准备一下吧。我可不能在他面前丢脸。”   出乎艾格隆预料的是,一听到这个姓氏,夏奈尔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手颤抖了一下,差点把信都掉到了地上。   “泰勒温伯爵?”   “怎么了?”艾格隆看到她的反应,感觉有些奇怪。   片刻之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你听说过这个人?他名字叫加布里埃尔。”   “上帝啊……”夏奈尔倒吸了一口凉气。“就是他!”   艾格隆静静地看着夏奈尔,等待着她的解释——但其实他已经猜到了。   在他的注视下,夏奈尔渐渐地恢复了平静,“殿下……当初为了清洗帝国的支持者,复辟王朝派出了一大批特别检察官到各地巡查,来负责清理我们那个省份的检察官就叫这个名字……我姑妈临死前都念叨过这个名字!”   艾格隆完全明白了。   “也就是说,就是他主持了、或者默许了对你家的屠杀?”他知道这个问题有点残酷,所以特意放低了声音。   夏奈尔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恐怕……我恐怕是的。”   1815年,也就是十一年前,这位流亡贵族被复辟朝廷委以重任,前去南方某省清理叛乱分子;十一年后,他已经被委任为法国驻奥地利大使,从这个角度来说,倒也算是青云直上了。   艾格隆又打量了一下夏奈尔,他现她现在低着头,双眉紧锁,呼吸急促,眼睛里闪动着凶光,几乎从身体每一寸皮肤当中满溢而出的仇恨。   确实,这是家族灭门的仇恨啊。   “虽然我们不排除重名的微小可能性,但是,基本可以确定这位大使就是您的仇敌了?”沉默了许久之后,艾格隆问。   “殿下,如果确认了以后,您会……您会帮我报仇吗?”夏奈尔抬起头来看着他,然后充满希冀地反问。   艾格隆叹了口气。   “如果是现在的话,我不会。我非但不会对他仇恨,我反而会客客气气,礼节备至,不让他感觉到任何仇恨,因为只有这样才对我有利,对我们有利。”他平静地回答,“但是我可以答应你,如果我们真的有反攻倒算的那一天,你的仇敌跑到哪儿去都活不了——这是我对追随者最基本的道义。夏奈尔,我知道要求你在这一件事上体谅我有点为难,但是,请体谅我。”   夏奈尔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痛苦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应该这样……殿下,您说得没错。”   “谢谢你的体谅。”艾格隆松了口气,“好吧,既然这样我也不强求你露面了,到时候我自己接待他就好了,你回避一下吧。”   “不,殿下……我请求您让我在场吧!”夏奈尔一听就着急了,连忙向艾格隆请求,“我……我一直以来只知道这个名字,所以哪怕满腔仇恨也不知道该对谁泄……现在终于有了机会,我想要记住他的脸,把他铭刻在自己心底里,请您恩准吧!”   艾格隆犹豫了一下。   夏奈尔的忠诚当然无可置疑,不过如果她在自己接待大使的时候过于激动、泄露出仇恨的话,那可是很麻烦,对她自己也非常不利。   可是,现在如果他强行拒绝的话,夏奈尔即使顺从的话,也一定会悲痛欲绝吧。   所以,应不应该相信她呢?   “殿下,我会尽我全力克制我自己的。”夏奈尔似乎猜出了艾格隆的纠结,于是苦笑着回答,“我不会给您添麻烦。”   好吧,夏奈尔,那就相信你一次,你值得我给一次机会。艾格隆下定了决心。   “你到时候不要说话,静静地站在一边就行了,没有我的吩咐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他看着女仆,平静地吩咐了对方,“夏奈尔,我不会跟你说什么漂亮的大话蒙骗你,我只想告诉你,你既然把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那就必须服从我的命令,哪怕再怎么为难也要做到,剩下的我会处理的,明白了吗?”   “是,殿下。”夏奈尔马上答应了下来。   但是,她哭了出来,然后不顾仪态地用袖子抹了抹眼泪,“但是,请让我现在哭一场好吗?到时候我就不会哭了。”   艾格隆体谅她的心情,于是站了起来,温柔地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对方,“没关系,今天你可以哭个够。”   “呜哇……”夏奈尔拿过了手帕,然后哭嚎了出来。   “别担心,一切都将会过去的。”艾格隆一边安慰她,一边抚摸了一下她的金。“今天的忍耐,都绝对不是无价值的,我跟你保证。”   在他的安慰之下,少女的抽泣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然后将头靠到了他的肩膀上,微微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   “是的,殿下。只要有您在,一切就有希望……” 61,亲切   “是的,殿下。只要有您在,一切就有希望……”   夏奈尔的哭腔,此刻听来尤其的哀伤。   她知道主人所说的都是正确的,所以更加为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而痛苦,正因为痛苦,她又必须把希望寄托在艾格隆身上,深信他必将为自己报仇雪恨。   被寄托了如此巨大的希望,诚然是一种荣幸,但同样也是一种重负。   艾格隆知道,自己并不是仅仅被夏奈尔一个人寄托着希望而已,还有许许多多人在盼望着自己能够带着他们去反攻倒算。   他们的仇恨不一定有夏奈尔这么深,但是对权力的狂热和对失去一切的愤恨,仍旧会驱使着他们追随自己。   只要自己能够得到机会,那就一定可以唤起这种狂热和愤恨。   他又看了一眼夏奈尔,此时她双目紧闭,眼角还残留着泪珠,悲痛几乎满溢而出,很难让人不心生同情。   “夏奈尔,你今晚早点休息吧。”他温和下达了命令,“情绪波动过于剧烈很容易会带来身体上的疲劳,所以还是休息下为好。”   没想到,夏奈尔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执拗地摇了摇头,“不,殿下,您还没有休息,我怎么能懈怠呢?我要继续为您服务。”   看着她双目红肿、梨花带雨的样子,艾格隆摇了摇头,“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做了。”   “殿下,我谢谢您对我的照顾……”夏奈尔苦笑了起来,“但是,我此刻又怎么睡得着呢?我宁可用找点什么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麻痹自己的神经,这样会让我好受很多。”   “好吧……”既然夏奈尔如此坚持,艾格隆也只得同意了,“那你给我泡一杯咖啡,回头来帮我记录口述吧——剧院那边说已经要排演我的剧本,我也确实需要加紧一下了。”   “已经要排演了吗?”夏奈尔精神陡然一振,“太好了……”   “你上次说过,想要作为演员上台演出,哪怕是凑个热闹也好。”艾格隆也笑了笑,“我听剧院那边说,这次他们不会安排什么知名演员来为我演出——所以,我想你的愿望很容易我就能够帮你实现,你可以提前为此准备一下,最好早点参与排练,毕竟上舞台可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哪怕只是演个不起眼的小角色,面对台下那么多人,没有经验的人恐怕还是会心虚的吧。”   “我当时只是随口提出的心愿,谢谢您还记得。”夏奈尔高兴地笑了起来,“您放心吧,我会拼尽全力去适应的,我绝对不会容许自己玷污殿下的创作……”   “别这么认真啊,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你就当成是一次娱乐就行了,不要平白无故给自己增加压力。”艾格隆摇了摇头,“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所谓的剧本只是个幌子,我根本就不在意能不能完美演出,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了。”   “话虽如此,但是如果能够完美演出的话,一定能够更加容易传播开来,然后达成您的目的吧……所以我也必须全力以赴。”夏奈尔回答,接着,她又微微笑了起来,“殿下,您真是一个亲切的人。”   “我?亲切?”艾格隆一下子有些哭笑不得,“不,你误解了,士兵会维护自己的武器,时时擦拭,我也只是在做同样的事情罢了。你是我的追随者,也是我目前唯一可以信任的工具,我当然要维护你的情绪稳定,尽力实现你的愿望,这是我们之间的契约,我是个遵守契约的人。”   “就算您这么说,我还是觉得您很亲切,对我很好……殿下,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您。”夏奈尔满面笑容,看上去已经从打击当中重新恢复了精神,“好了,我去给您泡咖啡,您稍等一下!”   说完之后,她快步走出了房间。   可怜的孩子,她从小遭了多少罪,又受了多少冷眼啊,以至于稍微得到一点阳光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艾格隆忍不住心里感叹。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不也是差不多?所以对苏菲公主如此念念不忘。   一想到这里,他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息。   =============================================   在秋日的早晨那和煦的阳光当中,一辆载有鸢尾花徽记的马车,在经过了卫兵的盘查之后,驶入到了美泉宫的广场当中。   接着,法兰西驻奥地利大使加布里埃尔-德-泰勒温伯爵悠然走了下来。   他虽然身穿便装,但是行头仍旧颇为考究,黑色的燕尾服配上了丝绒礼帽,胸前还佩戴着金质珐琅彩怀表。   他个头不是很高,大概四十多岁,因为生活放荡的原因,所以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上一些。   他脸色有点苍白,面无血色,再加上把胡子刮得极为干净的缘故,看上去简直像是戴了一副假面具。不过他的眼睛却还没有被酒色所摧残,灰褐色的瞳孔时常透出机灵狡诈的光线,随时随地都能把人掂量一番。   在侍从的引领下,他走入到了宫室当中,然后经过走廊最后来到了目的地。   侍从敲了门之后,门被打开了,然后他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很快,他就现了坐在沙上的少年人。   他用最快的度打量了一下少年人,评估一下对方的神态和气度,然后迅地脱下了帽子,躬身毕恭毕敬地对艾格隆行礼。   “非常荣幸能够觐见您,殿下。”   “我也非常荣幸能够被法国大使记得。”艾格隆温和地笑了笑,然后指了下自己旁边的沙,“大使先生,请坐。”   泰勒温伯爵顺从地坐了下来。   接着,艾格隆旁边的女仆走了过来,给两个人面前的茶几上倒上了两杯咖啡。   在女仆动作的间隙,伯爵又开了口,同时殷勤地看着少年人,“殿下,我很高兴,您果然拥有如同外界所说的那般风采。”   “您太客气了。”艾格隆只是笑着,“外界怎么评价我,我不知道,但是我对自己却是一直都很不满意的。”   “只有胸怀志气的人才会一直希望提高自己。”大使又恭维了一句,然后拿起杯子,呵了口气之后,喝下了一口咖啡。   “说起来,先生,您可能有些大意了。”艾格隆不紧不慢地说,“您在无意之间,将您的罪证给了我,这可是疏忽之下的大错啊。”   大使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奇怪,差点把一口咖啡喷了出来,   好不容易他才稳住了自己,“您……您是指什么呢?”   “您在信中称呼我父亲为皇帝,这可是绝对触犯了您效力的朝廷的禁忌,他们可是一直说他是篡位者。”艾格隆笑着回答,“当然,我个人是很感激您的。”   听到了艾格隆的话之后,大使的脸色顿时恢复了正常。   “原来您是在开玩笑啊……哈哈哈……”他用笑容掩饰了自己的失态,“您父亲毕竟以他个人的名义,绝对地统治了法国那么多年,这一点是无法否认的。而且事到如今,只要不是公开场合,私下里称呼他为皇帝并非禁忌——再说了,我想您也不会无聊到把我写给您的私人信件到处宣扬。”   “好吧,先生,我为自己的玩笑道歉。”艾格隆微笑地看着他,“请原谅我,毕竟看到一位法国官员来拜访我,我感到激动和兴奋。”   “不碍事的,殿下,就当是活跃一下气氛也很不错。”大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接着,他又点了点头,“咖啡的味道很不错,殿下,您有一个很好的仆人。”   听到了他的称赞之后,女仆恭敬地向他躬身行了礼,然后退到了一边。   不知道为什么,泰勒温伯爵总感觉女仆的视线在他身上游移,不过他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对方既然平常是服侍这个落魄王子的,那么大概平常也没有机会见到外人,现在碰到一个压制不住好奇心也很正常。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抬起眼睛,看向了女仆。   两个人视线交汇的时候,女仆明显有些慌乱,她试图躲闪,但是现来不及之后,她只能勉强地凑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虽然笑容难看,但是长得还挺好看的,大使心想。   “先生?”艾格隆的话很快又拉回了大使的注意力,“既然我们已经寒暄过了,那么接下来您应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了吧——您特意想办法见我,又刻意表现得如此礼貌备至,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以您的身份,我们无论如何都需要关心您。”大使笑着回答,“尤其是,在您即将成年,踏入到欧洲舞台上的时候,我更加迫切地希望了解一下您。”   他来奥地利赴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一开始他并没有多在意这位被留在奥地利的亡国皇子,但是在那天参加了皇宫内的盛大宴会之后,他的想法就完全不同了。   虽然那天的宴会名义上是庆祝皇弟卡尔大公的生日,但是很明显,奥皇一力想要促成自己的外孙与特蕾莎公主的联姻。   可以预见,如果这桩联姻真的实现了的话,那么这个年轻人成年后的飞黄腾达,也是指日可待了。   为了适应新的形势,搞清楚他究竟是何等人,已经成为了大使馆,以及他本人的迫切需要。   当然,除了这所有的一切之外,大使还有一个理由,一直只能告诉给皇子殿下的理由。   “另外,我的恩师、我敬重的长者塔列朗亲王,也希望能够了解您一下……” 62,确认与喜悦   “另外,我的恩师、我敬重的长者塔列朗亲王,也希望能够了解您一下……”   “什么?”这句意外听到的话,让原本从容不迫的艾格隆也不禁动容,“塔列朗亲王?是……那个人吗?”   “世上也只有那一位塔列朗亲王了。”大使微微笑了笑,“没错,就是曾经担任过帝国外交大臣的那位塔列朗亲王——”   艾格隆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   “据我所知,他早就已经和帝国决裂了,所以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塔列朗,这个名字实在是太知名了——   虽然同时代的人,没有一个人喜欢他,但是谁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政治生命力和见风使舵的能力,绝对出了所有人。   从大革命爆开始,到现在已经37年,在这些翻云覆雨的年头当中,法国不知道生了多少动乱,几乎没有人能够让自己全始全终。   曾经耀武耀威、煊赫一时的人,往往没有多久就黯然收场,甚至身异处;哪怕登上最高宝座也无法保全自己,无论是一时风光如罗伯斯庇尔、巴拉斯之流,还是曾经撼动了整个欧洲的拿破仑,都没有逃过腥风血雨的清算。   可是塔列朗却以自己的精明算计和审时度势创造了奇迹,在这37年当中他不停地改换门庭,躲过了所有血腥的清算,虽然历经了好几次政府更迭,但是他总是活跃在政治舞台上,享受中权力与荣华富贵。   每一个他曾经侍奉过的主子都讨厌他,但是最终还是只能捏着鼻子继续使用他,即使偶尔有落魄的时候,但是他都能保全自己的身家,蛰伏下来,静静地等待下一次政府更迭。   就在拿破仑时代的晚期,他虽然担任帝国外交大臣,但是他已经感觉帝国正处在悬崖边上,所以需要早点找退路。于是他一边贪污受贿,一边主动出卖帝国的情报,给帝国的利益带来了惨重的损失,而他却用这样的积极表现,换取了波旁家族的信任,躲过了后面的清算,甚至还被波旁王族重用,摇身一变成为他们的代表,参加了维也纳和会,继续执掌欧洲棋盘。   当然,这样的人太过于精明,没有任何忠诚可言,所以绝对不可能得到任何主子的信任,而且他的名声实在太臭了,波旁家族永远记得他曾经背叛过王朝。   于是,波旁王朝在稳住了阵脚之后,又把他远远地打开了。   不过,塔列朗仍旧保有大笔的金钱,据估计为数过了2亿法郎,包括大量地产和艺术品等等财富。他在被迫退休之后,安安静静地住在距离3oo公里外、风光秀美的卢瓦尔河谷的瓦朗赛城堡当中,享受自己富贵奢华的晚年生活。   当然,没有人相信这个已经过7o岁的老人会安分享受退休生活,毕竟,他大概就是为了阴谋和背叛而生的吧……   艾格隆当然也不可能相信,这个人会心血来潮只想跟自己问候一声。   看到艾格隆充满了戒备和疑惧的表情,大使虚伪地笑了起来,“我能够理解您的心情,殿下,我承认塔列朗亲王是一个很难让人喜欢的人物,但是请您相信,他多年服务国家所积累的经验和智慧,对任何人都是有帮助的。”   哼,他背叛主人们的时候也是充满了经验和智慧的——艾格隆在心里冷冷地说。   “那么,他又有什么需要了解我的呢?”他按捺住心中的不耐烦,然后问。   “亲王殿下虽然因为年事已高已经退休,但是他一直都没有放弃对欧洲事务的关注,他也希望用自己最后残留的精力来继续服务和造福国家。”大使以温和的语气回答,“正因为如此,他坚定地认为,欧洲现有秩序对法国的处置是并不公正的,对您的处置同样也是如此——他也认为,我们有机会去通过和平方式,修正这些不公正。”   “我倒是真不知道,原来在遥远的法兰西,一直有我的一个同情者啊!”艾格隆略微嘲讽地回答,“那么,我想请问一下,我能够为这位同情者做些什么呢?”   “事实上,应该反过来说,殿下,我们又能够为您做些什么呢?”泰勒温伯爵不慌不忙地看着艾格隆,“人人都说您是贤明的王子,我亲眼见到之后也承认确实如此,正因为您的贤明,我想您能够抛开感情上的障碍,用客观的角度来看待您自己的利益。”   艾格隆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等待着对方接下里的说辞。   “贤明的人通常充满了野心,这并非过错,相反他放弃自己造福人类的能力甘心于默默无闻那才是过错。”大使放低了声音,继续说了下去,“目前法国被神圣同盟所钳制,它需要摆脱桎梏;而您同样被钳制,虽然您希望在奥地利飞黄腾达,但是您必须承认俄罗斯人和普鲁士人无论如何都克制不了对您的厌恶感,所以您想要达到目的就必须拉拢外援,而法国将是您最好的后盾——”   “您好像忘记了,我同样被法国所厌恶。”艾格隆冷冷地回敬。   “那只是历史小小的不幸而已!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承认,那个时代曾经是法兰西人的荣耀。”大使夸张地耸了耸肩,“虽然波旁家族为了各种原因,对您充满了抵触,但是我相信只要有一个足够分量的人从中聚合,终究您的利益和法国的利益是可以拟合起来的。”   说到这里,大使又暧昧不明地笑了起来,“我想,塔列朗亲王就是能够达成这个历史性和解的最好人选了。”   原来如此!艾格隆终于从大使这些遮遮掩掩暧昧不清的话语当中,明白了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塔列朗亲王通过大使来找到自己,并不是他怀恋了帝国,而是想要提前搭上关系。   他被波旁王朝猜忌,被迫退休隐居,但是这绝不是当了一辈子政治动物的人愿意得到的下场,于是他不甘寂寞,开始重新寻找让自己东山再起的本钱。   这时候他看到自己有可能在奥地利飞黄腾达的迹象,又动了心思,想要把拉近关系,然后把自己当成他再度出山的砝码。   虽然他习惯性地把自己的野心掩饰在了“法国利益”“欧洲平衡”之类的花言巧语之下,但是荣华富贵才是这位亲王一辈子的追求吧。   不过,他又怎么能够想象的到,自己的追求,绝对不是仅仅在遥远的未来当一个奥地利帝国的重臣呢。   不过即使如此,敷衍对方一番也是有必要的。   塔列朗未来想要干什么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无论他自己未来想要干什么,最后肯定会免不了再跟这位亲王打交道的。   不管未来是敌是友,先有点联系也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如同他的监护人苦口婆心劝说过的那样,现在的他,最需要的就是在欧洲舞台上露脸啊……   “我明白了。”一想到这里,艾格隆就下了决断,“我十分感谢塔列朗亲王对我的关心,我觉得您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对未来的我来说,如果能够有一个欧洲大国作为后盾的话绝对是一件美事,为此放弃过去的恩怨也没什么可惜的——正如同您所说的那样,历史终究是过眼云烟,如何为欧洲各个民族和国家创造更美好的未来,才是我们年轻一代需要关注的事情。”   “您能有这一份觉悟真的太好了!”看到少年人如此上道,泰勒温伯爵大喜过望,“我相信,只要爱好和平的人们共同努力,欧洲会有一个更好的明天!塔列朗亲王非常乐意作为一个年长的指导者,为您提供他的经验和智慧,帮助您更好地为奥地利、为欧洲做出贡献。”   “这很好,我确实需要长者的指点。”艾格隆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如果有一天,我能够亲自拜访他、聆听他的指点,那对我来说,将会是更加值得铭记的时刻!”   “以您现在的地位,我相信迟早有一天您就会做到的。”大使充满鼓励地看着艾格隆,“我想塔列朗亲王也会非常期待和您见面的那一天——”   两个人半是认真半是敷衍地互相吹捧了一通,虽然言谈当中充满了花哨的外交辞令,但是彼此之间却又心照不宣——艾格隆承认自己可以放下仇怨,接受塔列朗的好意;而塔列朗则承诺未来给予照顾和指点。   尽管两方都没有什么诚意,也不相信对方的诚意,但是政治谈判通常都是从意向开始的,这样一个开头已经很不错了   两个人在满面笑容当中转开了话题,然后不咸不淡地闲聊了一阵,泰勒温伯爵这辈子也算是跌宕起伏,见识的风浪、跑过的地方都很多,所以倒也不至于让聊天冷场。   “大使先生,其实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过了一阵子之后,艾格隆装作不经意地问。“在帝国时代,您是流亡贵族,塔列朗亲王是帝国的外交部长,你们应该没有什么关系才对,为什么您又称呼他为恩师呢?”   “这是复辟时代之后的事情了。”大使笑着回答,“我回到法国以后,很受亲王殿下的青睐,也承蒙了不少照顾,所以我对亲王充满了感激,把他当成了我的导师,我也很乐意用自己的方式来回报亲王。”   艾格隆明白了,泰勒温伯爵在回国之后,一边为波旁家族服务,一边却又被塔列朗拉拢了,所以他才会背着波旁家族暗地里来策动自己。这个倒是并不奇怪——指望一个这样的人有多少政治操守才奇怪呢。   “那么,我可以问问,您在回到法国以后,曾经担任过什么履历呢?”艾格隆继续问,“这个问题有些私人,我只是纯粹好奇而已——您可以选择不回答。”   “没什么,您想问这些反而是我的荣幸。”大使笑着回答,“说实话,大革命刚刚兴起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被父母冒险带出了法国,所以我刚回法国的时候,对它的一切几乎都感到陌生。所幸王家赐予了我恩惠,任命我为特命检察官,把我外派到南方,我才真正有机会融入到这个伟大的国家当中……”   “特命检察官?这是什么呢?”艾格隆好奇地问。   “就是负责镇压骚乱罢了。”大使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1815年是一切都乱透了的年头,我们不得不花费大量力气才让法国重新稳定了下来……我废了很大的力气,终于将人们的伤亡和痛苦降到了最低,为了弥合民族的伤口我已经用尽了一切努力。”   “原来如此……”艾格隆点了点头,以非常理解的眼神看着对方,“这想必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您真的辛苦了。”   “为了国家,我理应牺牲一切,这点辛苦不算什么。”大使摇了摇头,“熬过了最初的那几个年头之后,一切就都好办多了,我因为自己的政绩,蒙受了宫廷的赏识,被调到了巴黎担任宫廷书记官,再之后我进入了外交界……”   大使后面涛涛不绝,说了一连串自己的履历、以及自己多年工作当中遇到的趣事,艾格隆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说几句亲切称赞的话。   两个人彼此之间的气氛也变得轻松愉快了起来。   许久以后,大使终于起身告辞。   “殿下,我真的很满意我今天在您这里看到听到的一切。”大使临走之前,再度向艾格隆恭敬行礼,“我深信,您有足够的才华和抱负,也有足够的宽宏大量,您一定可以为两个国家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   “我也深信,我能够帮助您,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艾格隆面带笑容,亲切地向大使伸出了自己的手,“再见,大使先生。”   “再见,殿下。”大使握了握少年人手,然后转身离开。   艾格隆一直保持自己的笑容,目送对方离开,直到门重新关上之后,他才让自己的笑容凝固下来。   接着,他转头看向了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夏奈尔。“看来,我们可以排除认错人的可能性了。”   “是的,殿下……就是他,不会有错了!”夏奈尔一字一顿地说,“我……我已经记住了他的样貌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虽然她语气平静,但是艾格隆完全可以听出那种咬牙切齿的愤恨。   他可以理解,碰到这种不共戴天的仇敌,夏奈尔的反应是最正常的了。   “你的表现很让我满意。”艾格隆转开了话题,“虽然你曾经引起过他的疑惑,但是一切都在正常范围内,他没有起任何疑心。”   这倒也正常,伯爵再怎么狡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碰到一个生死仇敌吧?   对他来说,那些屠杀的牺牲者,都只是他晋升的阶梯罢了,这么多年早就忘了个干净,又有什么需要在意的。   “我遵从您的一切命令,殿下。”夏奈尔看着艾格隆。   接着,她走到了艾格隆的身前,“如果到了那一天,您……您能够把他交给我吗?”   “如果有那一天,毫无疑问会的。”艾格隆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谢谢您,殿下!”夏奈尔脸上露出了充满了喜悦和期待的笑容。   接着,她蓦地俯下身来,亲吻了一下艾格隆的脸颊。   在猝不及防的艾格隆的惊讶视线下,她重新退开了。   “请允许我的僭越,殿下……”她低垂着头,微微红着脸,“我只想回报您一下……”   艾格隆看着兴奋异常的夏奈尔,然后苦笑了一下。   “好吧,没关系。” 63,情难自禁   送走了法国大使泰勒温伯爵之后,艾格隆的生活又恢复到了往常的节奏当中。   大使拜访本身是得到了梅特涅相的许可的,那么毫无疑问,这位相暗地里肯定也有自己的盘算。   他是准备借机拉拢和法国的关系,还是私下里卖老同行、老朋友塔列朗亲王一个面子?艾格隆不得而知,而且他也没有兴趣知道老人的盘算。   对他来说,这次拜访的最大收获,并不是认识了一位法国政治人物、以及他背后的大人物,而是帮助夏奈尔确认了她的仇敌。   他对伯爵本人没有任何仇恨,大家各为其主,伯爵当年血腥镇压波拿巴家族支持者也是他在尽自己的本分。可是他既然是夏奈尔的死仇,那么情况就不一样了,他绝对不可能与对方一直和平共处。   只要他在未来有登上皇位的那一天,那么泰勒温伯爵就将注定成为皇座下的祭品——作为他最初的追随者,夏奈尔确实有资格得到这份奖赏。   至于应该怎么做到这一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大使的访问再度勾起了他心中的烈火,但是他知道,自己最需要的反而是耐心,只有按照计划行事,才有真正的未来。   现在,反正他也影响不了外界,只能先沉下心来了。   在这天的早晨,在秋日和煦的阳光下,艾格隆站在窗台边口述,夏奈尔则坐在他的书桌边,默默地记录着他口述的句子。   十月初是一年中气候最为温暖舒适的时候,阳光柔和而又温暖,将美泉宫外的草地和植物照料得分外怡人,而树林则开始慢慢转变成橙色或者红色,将这座宫殿映衬得犹如油画中一样。   “告诉我,你究竟是何等人?你是被上帝派来赐我以幸福,还是被魔鬼派来诱惑我走向堕落……好吧,也许这两者是一回事……”   口若悬河地念了一大段以后,艾格隆忍不住稍稍停顿,看了一会儿窗外的美景。   “写到哪儿了?”看完了以后,他回头看向了夏奈尔。   然而他愣了一下,因为坐在座位上记录的人已经不是夏奈尔了,分明是苏菲公主。   而夏奈尔则只能恭敬而又无奈地站在旁边。   “殿下,抱歉,公主殿下刚刚进来了,她不允许我打搅您……”   “你真是太入神了,连我来了都没注意到。”苏菲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不过,这是好事。”   艾格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微笑以对。   “我刚刚已经把你最后说的那些都记录好了——”公主殿下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接着,她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将手中的记录本递给了艾格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艾格隆拿过来,看了看由两种不同字迹写下的台词。   “没问题,谢谢您,殿下。”他向公主殿下道谢。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你不需要向我道谢,相反我很高兴……”苏菲公主笑着摇了摇头,“你构思的台词,我只是听了一下,都觉得动容。”   “是吗?”艾格隆又是意外,又是惊喜,“如果连您都能打动的话,我想应该就没问题了。”   “这可不一定,毕竟我和这个剧本当中的女主角,有着意外的共情,所以反而容易触景伤情也说不定。”公主殿下脸上的笑容慢慢消褪了,然后再问少年,“艾格隆,这位可怜的公主殿下,真的只能迎来悲剧了吗?”   “在我的构思里,故事结构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毕竟,她唯一希望破碎,才能够升华最后的主题。”艾格隆耸了耸肩,“不过如果您要求的话,那么我倒是可以考虑更改一下……”   “不,不用了。”苏菲公主轻轻地摆了摆手,“我之前就说过,如果强行为我的意愿而改变你的故事,那就不是你的故事了。人生在世总会有些遗憾,悲剧就悲剧吧,反正下一个故事我们再想想怎么让人开心一些。”   “谢谢您的体谅。”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   公主殿下看着他的笑容,然后自己也笑了起来,“也对,故事终归只是故事,我哪有必要将它代入到现实当中呢……”   接着,她又转开了视线,看向了窗外,两个人一起站在窗前,欣赏了一下窗外的景色。   沉默了片刻之后,公主殿下重新开口了。   “这儿很美,不是吗?”   “是很美。”艾格隆点了点头。   “真奇怪,我们两个都不是出生于这里,但是却被命运的丝线所牵动,最终有幸在这里相会,这就是上帝的旨意吗?真是玄妙莫测。”公主殿下看着窗外,然后似乎有感而,“不管怎样,我都会感谢上帝为我所做的这一切……当然,也许你会有所不同了,毕竟你可是失去了一个帝国才来这儿的。”   “诚然这确实是难以承受的损失,但这并不会让我自暴自弃,反而给了我去争取的动力。”艾格隆昂挺胸地回答,“殿下,我也感谢上帝让我碰到您。”   也许是被他刚刚说出的故事所感染了,公主殿下此时的情绪有些忧郁伤感,所以艾格隆故意表现得很振奋,希望让她高兴一点。   “你说得很对。”公主殿下怔了一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她轻轻地伸出手来,指向了远处巨大的喷泉,然后慢慢划动,落到了更远处的大门,“它最终会是属于我们的地方,只是需要一点点的时间罢了。”   然后,她悄然转过头来,看向了少年人,“艾格隆,我给你了那么多东西,你要求的,你没有要求的,只要我拥有的我都给了,我不认为我这是在施舍你恩情,因为在这么做的时候我自己也很开心……我只是有一个愿望希望你实现而已——那就是,陪在我的身边,陪伴我度过这一段段时光,如果没有你的话,这里的美景最终也会黯然失色的……”   公主殿下的话,让艾格隆心里微微抽搐,所以他微微点头,借机避开了她的视线。   “能够陪伴在您身边,这也是我至高的荣幸,殿下。”   “很好。”苏菲公主轻轻点了点头,“至少我和你故事里的人不一样,对吗?”   还没有等艾格隆回答,她又提议,“好了,趁着天气这么好,我们来对一下台词吧……也许这能更加触灵感。”   “没问题。”艾格隆一口答应了下来。   “那好,趁着还有时间,我们赶紧吧。”苏菲公主笑了笑,然后又从他的手中拿过了本子。   接着,她回头,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夏奈尔出去。   夏奈尔虽然心中不愿,但是也只能点头行礼,退出了房间。   苏菲公主又拿起本子看了看,无声地默念了几句台词。   这一段写的,是女主人公在情人的追求前犹豫彷徨,她渴求在不幸而又冷漠的婚姻外得到慰藉,但是又本能地恐惧,害怕面前只差一步的悬崖和深渊,所以她诘问追求自己的青年贵族,质疑他的真心,希望他在最后一步之前停下来。   然而,最终他们也没有停下来,疾驰的马车冲破了一切阻碍,直到最后跌落悬崖为止。   酝酿了好一会儿之后,公主殿下缓缓开口。   “我亲爱的朋友,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你站在一个渴求温情的女子面前,你赋予了她希望,你让她重新露出了笑容,既然如此,你又怎能忍心再狠狠地让她绝望?如果你这样做了,那么你就已经犯下了人间最大的罪恶?”   一边说,苏菲公主一边看着艾格隆,“她不幸被命运所摆布,灵魂已经枯萎,失望到了甚至不敢再去指望什么,而那时候你来了。你拥有让她的心为之颤动的笑容,却毫不留情地抽干了她仅剩的灵魂用来取乐,你用一句又一句的甜言蜜语摆布她,让她牵肠挂肚,又时时嫉妒恼恨,难道她不曾拥有最优雅的风度吗?为什么会落到如此田地,又是为了谁呢?你可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听到这犹如是自内心的质问,让艾格隆犹豫了一下,片刻后,他抛开了杂念,也开始念出了自己的台词。   “我知道,殿下。您所说的一切我都知道,我也曾犹豫过,害怕过,我也曾想过让一切都就此杳无痕迹。可是不管我怎么下定决心,再次看到您的时候,我又会将恐惧和决心都抛在脑后,我只想追逐您的笑容。”艾格隆的语调冷静,但是却怎么也压抑不住激情,“我生活在金碧辉煌却空无一物之处,直到遇到您,看到您的笑容,我才感到了真正的温暖……我无法丢下自己的狂想与痴念,比起罪孽我更加恐惧看到您离我而去。”   苏菲公主眼睛亮了起来,也许她已经分不清这是剧本台词还是别的什么了。   “为什么你要用这些话来蒙骗我呢?你难道不知道她多容易又多愿意去上当吗?”她稍稍提高了音量,“你可能还没有想象到一切的可怕后果,我恳请你,如果你只是逢场作戏,拿我当做可以炫耀的猎物,那么就赶紧停下来吧!哪怕稍微有点怜惜我的话,你也别再让我伤心绝望了……”   “不,我不会停下来的,因为这就是我所追寻的。”少年执拗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后果如何,但即使如此我也要走到底,哪怕我最后玛戈王后的情人一般利斧加身,我也会含笑而逝,因为我可以欣慰地告诉自己,我在为您而死。”   “何等残酷的话!我怎么会给你带来死亡!”公主殿下凑近了几步,惊慌而又欣慰地看着面前的人,“好……我相信你的话,拿出我所有的灵魂来相信,因为愿意当真,但是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公主殿下的两边眼角中有泪珠滚落,最终滴落到了酥软的地毯上,在侧脸上留下了两道泪痕。“如果有罪孽,那我们一起承担;如果注定下地狱,那我们一起去吧。”   “我不信,有您在的地方,就是天堂。”少年温柔地拿出手帕,擦拭了对方的眼泪。   当脸上传来丝绸手帕的触感时,公主殿下仿佛被惊醒了一样看着他,眼睛犹如有星星在闪动。   “艾格隆!”她小声呼唤。   接着,她不顾一切地伸出了手,然后两个人相拥在了一起。   “不后悔吗?”她轻声问。   “荣幸之至。”少年微微笑了笑,然后猛地一揽手。   公主殿下惊呼失声,然后腰下意识往后摆动,手中的本子摔落到了地上,出了沉闷的轻响。   少年人俯下身来,眼见着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没过多久,他们的嘴唇就这样贴在了一起。   公主殿下的眼睛里先是有些慌乱,然后闭上了眼睛,嘴角微微滑动,留下了满足的笑容。   这像是一场情难自禁的意外,可是却又像是两个人都等待了好久的必然,但不管怎样,这都将是他们无法忘怀的记忆吧。 64,坚持   今日的美泉宫,和往常一样优雅静谧,没有人会留意到房间内所生的一切,也没有人来打搅拥吻着的两个人。   他们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仿佛化身为雕塑一样,静静地品尝着彼此,时间恍若定格在此。   直到过了许久才,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双唇,然后互相凝视着彼此。   没有人在为他们祝福,也不可能有鼓掌欢呼,但是在他们的心中,却已经有了无上的喜悦。   苏菲公主的脸上布满了羞涩的红霞,但是眼睛里却又充满了狂喜,她终于等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渴盼已久的快乐,但是却又本能地害怕和迟疑——就像是剧本当中的那位公主殿下一样。   “你……你……”她开了口,但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一会儿之后才说出连贯的句子,“你可以把这理解为奖励。艾格隆,虽然我并不喜欢你故事的整个基调,但是对你的构思和台词并没有任何意见——甚至,非常欣赏。我很高兴你确实有令人钦佩的天分,我更加高兴……自己为你展露天分而出了这么多力。”   “谢谢您的奖励,我只能说……非常甜美。”艾格隆直视着殿下的眼睛,“甜美到了我难以忘怀的地步,殿下,如果我还想要这样的奖励,有机会吗?”   ……苏菲的脸变得更红了。   “如果你的表现继续这么让人满意的话,我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她的音量放得很低,似乎已经到了自己的极限了。   艾格隆看到她的样子,心里暗自对自己说。   已经足够了。   两个人情难自禁的那一刻,已经让他达成了自己的目标,尽管现在还没有到最后一步,但也不过是再花费一点时间就可以水到渠成的事情罢了。   接下来,只需要再稍微等待,等她适应和习惯了新的冲击,那时候就将让自己达成最终的目的——正如皇后陛下所提示过的那样,趁着美好的一切还暂且逗留,享受两个人为数不多的时光。   带着无比的喜悦和一点点的志得意满,他一直紧握着公主殿下的手,然后拉着她来到了自己的书桌旁边。   “我再继续写吧,毕竟您都这么说了,我不努力一点可不行。”   公主殿下虽然略微有点惊讶,但是还是顺从了他的要求,跟着他一起来到书桌边坐了下来。   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不知不觉当中变成了新的模式,不再由她主导,而更多由少年来主导,她好像也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举动。   或许对她来说,这样反而更加称心如意吧。   在过来的时候,艾格隆顺手从地毯上拿起了刚刚掉落的记事本,再放到了书桌前,接着,他拿起了笔准备开写。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不应该是你口述然后我来记录吗?”苏菲公主问。   “不,这下让我自己来吧。”艾格隆转过头来,满面笑容地看着公主殿下,“此刻我的内心激情澎湃,非要自己宣泄一番不可。而您……您就好好地坐在我身边吧,这就足够了。”   看着他的笑容,公主殿下一时失语,而后她重重点了点头,“嗯!”   艾格隆重新转回头去,开始拿起笔在纸上刷刷地写了下去,也许是因为刚才的拥吻把大脑刺激得足够兴奋的缘故,此刻的他极度兴奋,笔几乎就停不下来,写够了就用右手翻页,很快就写了一大篇。   苏菲公主一直都抓住他的左手,静静地看着奋笔疾书的少年人的侧脸,看着他专注而又努力的样子,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她的手也一直紧紧地捏住对方的手,仿佛要借此来将自己的激情灌输给他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艾格隆终于从忘我的奋笔疾书当中清醒了过来。   随着激情的消褪,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难忍的疲惫,他感觉略微有些头疼,于是眨了眨眼睛,然后用手揉了一下额头。   而这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肩头传来了一阵温暖的触感。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然后现苏菲正轻柔地揉捏着他的肩膀。   “殿下……”   “一定很累了吧?你本来就每天要练剑,现在又写这么多字,肩膀可真是吃不消,我给你揉一下吧,。”苏菲公主用心疼而又欣慰眼神看着少年人,“以后还是别这么折磨自己,让夏奈尔给你记录就好了,她本来也就是用来使唤的不是吗?”   其实艾格隆并没有那么累,毕竟他从小就注意锻炼,体格已经相当不错,可是既然公主殿下对自己这么温柔,他又何必不接受呢。   另外,“用夏奈尔给自己记录免得手受伤”本来只是他哄骗苏菲公主的说辞而已,可是殿下却完全接受了这套说辞,这大概就是过于关心的缘故吧。   这样的话,他短期内就不用担心公主殿下心血来潮把夏奈尔叫回去了。   “谢谢您,殿下——”艾格隆郑重地向苏菲公主道谢,“您在我旁边坐了这么久,一定也累了吧?您也好好休息一下。”   “我不累,只是坐在旁边看着你而已,怎么会累呢?多久都不累的。”苏菲公主缓缓地摇了摇头,“艾格隆,要是一直都能和现在那样,你编写故事,我在旁边默默照顾你,那该多好啊……也许这就是我所有的追求吧。这一点日子,值得我去追逐,去守护。”   虽然严格来说并非什么情话,但是艾格隆此刻听来却无比的感动,这就是毫无保留的欣赏吧。   可惜……可惜这终究只是幻梦。   当梦境揭开的那一天,又该如何结束呢?   “我不知道我是否会得到认可,我对此信心并不大。”他勉强地笑了起来,“这毕竟只是我的消遣罢了。”   “你一定会成功的……我保证。”捏住他肩膀的手稍稍加大了一点力度,“哪怕全世界人都不相信你,我也会深信不疑,因为…因为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知道,你注定会卓尔不凡。”   这种出自于偏爱的盲信,艾格隆当然不会当真,但是即使如此,他也非常感动。   “多谢您的信任!所以哪怕为了不辜负您的信任,我也将会做到我能做到的极限……”他看着公主殿下,一字一顿地保证,“在这条路上,也许会付出一些代价,也许甚至会付出很多代价,但是我深信,终究我能够让您为我感到骄傲,让您认定自己没有错付真心。”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就在为你感到骄傲,艾格隆。”公主殿下笑着回答,“你没必要再给自己强加什么义务了,即使现在这样就很好呀。”   不,现在不好,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现在”……艾格隆的鼻子一酸,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公主殿下的柔情让他无比感动,但是越是感动他就越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不管怎样计划必须成功,只有这样自己才能骄傲地补偿自己得到的一切。   “好了,我该走了,时间已经很不早了呢——”公主殿下苦笑了一下,看了一下窗外。   艾格隆看了下窗外,阳光已经变成了金黄色,将树木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原来,他已经忙活了一个下午,现在已经接近黄昏了。   “再见,艾格隆。”   公主殿下收回手,起身准备告辞。   但是艾格隆抓住了她的手,似乎不允许她离开。   “别闹了,艾格隆。”苏菲公主轻轻摇了摇头,“晚餐时间我要是不出席的话,未免过于失礼了。有时候我们总归需要做一些遗憾的事情的……”   但是少年仍旧执拗地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至少,我们让告别更有仪式一点,可以吗?”接着,他带着希冀问。   看着他的眼神,公主殿下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微微有些脸红,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叹着气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好吧……你可真是让人不省心。”   艾格隆不再多说,而是再度拥抱住了公主殿下,然后嘴唇轻轻地印了上去。   和刚才的激动不同,这一次他非常冷静,他只是想要用这种亲切的方式铭记这一天而已。   公主殿下也没有抗拒,只是闭着眼睛,品尝着甜美的果实。   也许,突破了第一次之后,那么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都只是一个数值问题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两个人才重新又分开。   苏菲公主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裙,然后恋恋不舍地又看着少年人。   “明天再见,艾格隆。”   “明天见。”艾格隆挥了挥手。   接着,她转身离去,留下了还在回味当中的少年。   走出了房间之后,公主殿下原本的笑容和喜悦慢慢地消失了,又恢复了平常那种严肃冷漠的神情。   一直等候在外面会见室的夏奈尔看到殿下走了,连忙向她行礼,然后准备进去,但是却被公主殿下打了一个手势叫住了。   “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好好照顾殿下。”苏菲公主以冷淡的语气对着夏奈尔说,“另外,我有件事要提醒你。”   “什么事呢?”夏奈尔又问。   “夏奈尔,你很聪明也手脚麻利,是个能照顾人的姑娘——但是,不要忘记了,你只是我带过来的陪嫁,跟我珠宝匣里的那些饰没有任何区别。我能给你很多东西,也能让你失去一切,而且都很简单。”公主殿下冷淡地看着夏奈尔,“现在你还很有用,所以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你记住,你要是胆敢有什么非分之想,让我不高兴了,那么后果你自己掂量一下——谁也保护不了你的。”   说完之后,她也不管夏奈尔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径直走了。 65,奉献 聆听了训斥的女仆,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公主殿下的裙摆消失在走廊尽头以后,她才敢直起身来。 她的脸色苍白,显然刚才公主殿下的训斥对她触动很大。 虽然现在她的忠心早已经转移到了那位殿下身上,但是对旧主人的积威,她的内心里还是充满了恐惧。 可是即使恐惧,她也不想遵照公主殿下的吩咐去做。 她不知道后果如何,甚至也不知道继续追随新主人是吉是凶,但是她已经用狂热的决心为自己定死了要走的路,哪怕公主殿下大雷霆也罢。 她大口的呼吸了几下,勉强回复了自己的心情,让自己尽量显得平静一些,然后打开了门,走入到了房间当中。 她的视线以最快的度落到了自己的小主人身上,而他此刻也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淡表情,正端坐在书桌后面,而他的面前则放着一叠手稿。 激情四射的时间已经过去,房间里也找不到任何痕迹可以诉说刚才的一切。 “殿下。”夏奈尔恭敬地打了个招呼,“要我去为您准备晚餐吗?” 她的话,终于让艾格隆从出神的状态当中醒了过来。 “等一会儿吧,我现在还不是很饿。”他摇了摇头,“夏奈尔,你先帮我整理一下我的手稿吧。” “好的。”夏奈尔马上答应了下来,然后拿过了这些手稿,小心地逐页整理。 眼尖的她很快现这并非公主殿下的笔记,于是有些心疼地看向了少年。 “您何必亲自动手呢?让我来记录就好了。” “不用担心,我没有那么脆弱,夏奈尔。”艾格隆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要你帮我做,但可能有点危险——” 夏奈尔一听就来精神了了,抬起头来看着艾格隆。“尽管下命令吧,我非常愿意为您完成。” “让人感动的忠诚,真希望我能够完全回报你。”艾格隆怔了一下,然后苦笑,“好吧——那我告诉你,我希望你跟着我们到维也纳以后,有机会的话跑去当铺,帮我兑换一点现金。” 接着,他从自己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几颗宝石,“你知道的,尽管我有头衔和封地,但是因为我还未成年,所以收入都暂时被我的监护人保管,我对这种安排并没有什么意见,但是这无疑也给我带来了很大麻烦,我总不能像个傻瓜一样逢人就送一颗宝石。” “好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做到的。”夏奈尔接过了宝石,然后马上答应了下来。 “这些东西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但是同样相当贵重,不过如果被当铺老板杀价,你不必纠结,就按他们给的价格当掉就行了。”艾格隆继续叮嘱对方,“记住,对你来说最大的危险,就是被当成贼,毕竟以你平常的穿戴,是不可能有资格拥有这些的。虽说大部分人看在赚钱的份上会忽略掉疑心,但是终究还是风险很大,毕竟城内到处都是秘密警察。”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夏奈尔有些犯难。 “你有一个机会可以穿得像个大家闺秀——那就是上舞台的时候。”艾格隆小声解释,“你可以利用上舞台之前的间隙,用最快的度跑到附近当铺,装作最近手头很紧的某位小姐,当掉宝石为我兑换出钱来。当然,这需要一点机智和灵机应变,我相信你是能够做到的。而且,你不必急在一次就完成,也不能一直在一家当铺典当,先熟悉一下周围的情况再做也来得及。” “我明白了……”夏奈尔恍然大悟,然后她马上点了点头,“好的,殿下,您放心吧,我会为您完成的!” “我相信你。”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 随着他的计划推进,他终于开始获得了和外界接触的机会,可是在这种情况下,金钱就成为了必需品,而遗憾的是他手头里并没有可以瞒住所有人、随时支取的现金,所以他只能考虑偷偷典当私藏的主意了。 以苏菲公主对他的偏爱,如果他真的开口索要金钱的话,被哄开心了的公主殿下肯定愿意大把的给,可惜他根本无法向对方解释自己使用金钱的理由,所以只能放弃这个念头。 这时候他再次庆幸还好身边有了夏奈尔这样忠诚可靠的帮手,不然连这么小小的一步都会走得很麻烦。 ==================================================== 很快,到了艾格隆和剧院约定排练自己剧本的日子了,而公主殿下也没有食言。就在这一天的中午,苏菲公主就派人找到了艾格隆,带着他们一行人轻装简从地来到了剧院外,然后一起走了进去,来到了包厢内。 此时还没有到晚上的演出时间,所以剧院里面的人寥寥无几,艾格隆也乐得安静。 早已经等候他们的剧院经理很快就跑了过来。 “没想到两位这次这么准时。”他笑着跟姐弟两个打了招呼,然后走到了栏杆边,指向了低处的舞台,“我们也没有闲着,请看——” 仿佛是被他所召唤一样,舞台的帷幕徐徐拉开,接着一群演员走上了台。 他们着装各异,分饰不同的角色,然后开始演出。 因为此时楼下的观众席上没有人,所以站在第三层包厢的艾格隆可以清晰地听到演员们的台词——那些台词他非常熟悉,因为就是他本人写出来的。 苏菲公主走到了栏杆后,认真地看着演员们的表演,而平常艾格隆来这里的时候,其实没有多少心情看戏,可是今天毕竟有所不同,所以他也站在栏杆后面,和苏菲公主并肩,饶有兴致地欣赏起来。 虽说戏剧本身只是一个幌子,但是又有谁没点虚荣心呢。 “你的演员们,功底还行啊——”看了一会儿之后,苏菲公主说。 “那是自然了。”经理自豪地笑了起来,“虽然我们剧院并非最大的那些,但是我们对演员的要求同样严苛,这样才会有观众过来捧场。” “不过他们也太没有热情了!”公主殿下话锋一转,“他们只是机械死板地演出角色而已,完全体现不出我弟弟剧本角色的灵魂。” “请您谅解一下,他们也才刚刚接触这个剧本而已,还在理解整个剧情,没有沉浸到里面也非常正常。”经理赔笑着回答,“等搬上舞台之后,绝对不会是这个效果。” “等搬上舞台后再现问题就已经晚了!”苏菲公主打断了经理的话。“为了预防这种情况,我们姐弟两个商量了一下,想出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经理下意识地问。 “我们想让她也参与到演出当中。”苏菲公主随手指了一下站在自己后面的人。 经理定睛一看,然后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您是指这位女佣人是吗?” “就是她。”苏菲公主不容置疑地点了点头,“先生,我实话跟您说吧,我乐意为我们姐弟两个人的娱乐花钱,而且我可以花很多钱,但我最不能容的是别人故意糊弄我们,拿着我们的钱还把我们当傻瓜,所以我想,有一个我们的人随时注意到演出的情况,可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们真是爱胡闹!都从小被人宠坏了吧……经理忍不住在心里哀叹。 “您的这位女佣人,虽然长得是还不错,但是她从没有受过任何专业训练对吧?”他尝试跟这位任性的大小姐讲道理,“那就意味着她得从头学习,而这就需要时间——如果因为她而拖慢了进度的话,对我们两方来说都不是容易接受的结果。” “您这么说可就太小看她了,先生。”一直一言不的艾格隆突然开口了,“我之前跟您说过,现在的剧本经常是我口述然后让她抄写的,所以她是能够把握到我思想脉搏的人,她能够理解我在剧本当中要倾注的一切,再说了,我也不是让她来担任女主角,做一个女配角随时能够关注到演出的进度就行了。” “可是……”经理还是有些为难,毕竟这种“带资进组”的事情,在剧院虽然时有生,但一般都是傍上了金主的女演员,本身就有功底,随便拉一个女仆就要参演,简直闻所未闻。 “您不相信?”艾格隆皱了皱眉头,接着,他从夏奈尔手中,拿过了自己最近写出的那些稿子,递给了对方,“要不让您现场来评判一下她的能力吧?如果您承认她还勉强过得去,那就答应我们的条件。”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经理也感觉不好再继续强硬拒绝了,“好吧,那就试一试吧。” 他从艾格隆的手中拿过了剧本,然后翻看了一下。 接着,他用审视的目光,看向了默不作声的女仆。 “这位小姐,您现场表演一段吧——” 艾格隆也看向了夏奈尔,“夏奈尔,别紧张,挥出你应有的能力就行了。” 虽说让夏奈尔别紧张,但说老实话,他自己心里都有些紧张,毕竟对夏奈尔是否能够通过经理法眼,他也心里没数。 但是,他选择相信夏奈尔。 夏奈尔注意到了少年人的视线,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知道殿下在看着她,在对她寄予着期望。 所以她不容许自己失败——她一直都信誓旦旦地说过要为殿下做到一切,又怎么能在最开始的一步让他失望呢? 对她来说,这绝不仅仅是一次表演的考试而已,更加意味着整个未来。 她勉强呼吸了几下,然后看了看剧院穹顶上的壁画图案。 如果失败,如果让殿下失望了,那就从这里跳下去吧!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接着,她横下一条心,以看破一切的从容目光,看向了面前的中年人。 “我亲爱的朋友,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你站在一个渴求温情的女子面前,你赋予了她希望,你让她重新露出了笑容,既然如此,你又怎能忍心再狠狠地让她绝望?如果你这样做了,那么你就已经犯下了人间最大的罪恶?” 她一边说,一边微微蹙眉,眼中也流露出了悲伤彷徨的目光,显得泫然欲泣,“她不幸被命运所摆布,灵魂已经枯萎,失望到了甚至不敢再去指望什么,而那时候你来了…………” 就在三个人的注视下,夏奈尔以浑然忘我的姿态,说出了艾格隆写下的台词。 最后,她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然后以黯然神伤又暗含期待的神情结束了这些台词。 演完之后,她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等待着他们的宣判。 “啪,啪,啪” 艾格隆轻轻地鼓掌,以这种方式,给了夏奈尔以鼓励,“做得很好,夏奈尔。” 说实话夏奈尔的表现比他预期的还要好,他本来只要夏奈尔勉强能糊弄过去就可以强行要求剧院让步了,不过以她现在的表现来看,应该也不需要再强逼了。 接着,他看向了经理,“先生,您觉得怎么样?” “老实说,以外行人的水平来说,还行。”经理点了点头,“不过明显有些刻意过火,当然有些观众也吃这一套……” “您就别说那么多怪话了,我看已经可以了。”苏菲公主冷冷地说,“现在您应该没有意见了吧?没有的话我们就这么办吧。” “好吧,既然您出钱,那您说了算……”看在钱的份上,经理只能无奈地点头答应了下来。“我同意你们的要求,希望这位小姐能够一直保持自己展露的水准,毕竟在舞台上和在三个人面前是两种体验。” 成功了…… 无比的喜悦冲上了夏奈尔心头,让她的脸也随之变得绯红。 我没有辜负殿下的期待。 她抬起头来看向少年,而艾格隆也适时地笑着给她鼓励。 “那这样吧,1o月份我们加紧排演,等到了狂欢节之前我们就上映。”经理提议。 “狂欢节?”艾格隆和苏菲先是有些莫名其妙,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和威尼斯、米兰等等欧洲名城一样,维也纳每年入冬都会举办狂欢节,一直持续到次年的2月底。节日期间市民们通过吃斋饭、参加化装舞会,以及各种活动庆祝节日的到来,安慰自己这一年来的劳苦。 从中世纪开始,经过多年的展,这个节日已经成为了帝国都最大的节庆活动,在历史上,也有不少奥地利音乐家直接以狂欢节为主题创作了乐曲,比如舒曼、施特劳斯等等。 艾格隆向苏菲笑了笑,似乎在询问着什么。 而苏菲也笑着点了点头。 “狂欢节?作为市民我们当然很有兴趣。”她低声说。 66,乐趣与明示 “狂欢节?作为市民我们当然很有兴趣。” 虽然苏菲如此说,但是老于世故的剧院经理,早已经看出了两个人对维也纳并不是那么熟悉。 他们是不是外国人?他心里早已经有所疑惑。 不过他也没有兴趣去点破他们的真实身份,反而顺着他们的意思说了下去。 “当狂欢节来临的时候,各个剧院都会举办大型的假面舞会,我们这儿当然也不例外,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到时候可以准时参加。” “有什么条件限制吗?”苏菲问。 “人们参加这种活动就是为了享受无拘无束的乐趣,梅明根小姐。”经理笑着回答,“你们如果有意参加的话,到时候放松身心去玩就行了,只要不给他人添麻烦,怎样都行。如果您需要一些其他娱乐活动,到时候城里也应有尽有,还有大型的烟花表演,只要您有时间都可以去看看。” 经理简单的描述,却让苏菲听得怦然心动。 如果是以前的话,她可能根本无所谓这些把戏,可是现在她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她的心已经被少年所拨动,满心都是喜悦。 如果能够和他一起狂欢节当中的维也纳漫步的话,一定会是难以忘怀的浪漫回忆吧。 一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就微微笑了起来。 “弗朗茨,有兴趣吗?” 艾格隆当然看得出来公主殿下的心中所想,他当然也不会去扫兴。 “非常有兴趣。”他轻声回答。 “好,那就说定了。”苏菲重重点了点头。 看到她如此高兴和期待的样子,艾格隆突然想起来了,之前为了哄殿下开心,他曾经让夏奈尔给自己找了一些巴伐利亚服饰,没想到还没有等他行动,苏菲公主就直接已经原谅了他,结果那些衣装一时排不上用场了。 而如果和她一起参加狂欢节的假面舞会的话,岂不是正好可以利用起来? 来到这里之后,苏菲肯定会有些思乡之情,那么自己换上那些巴伐利亚的服装以后,她一定会非常非常开心吧。 他没有把这个念头说出口,准备到时候再给她一个惊喜。 “好了,我带这位小姐去认识一下演员们吧。”剧院经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看着夏奈尔,“不过,她最好换件衣服,免得让别人太惊讶。” “你们这里既然是剧院,那肯定有的是服装的吧,给她找一套不就好了。”苏菲公主不耐烦地回答,“不用担心,费用我来支付就好了。” 接着,她也看向了夏奈尔,“夏奈尔,是你自己恳求我们给你机会,作为对你的奖赏,我们也确实给了你机会——所以,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 “好的……小姐。”夏奈尔差点下意识地喊出了殿下,不过在苏菲凌厉的视线下她很快就惊觉了,于是在嘴边改了口,“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不让您和少爷失望。” 虽然她表面上努力装作很平静,但是内心当中却是无比的狂喜,既为自己通过了考核、实现愿望而高兴,更加也为自己能够帮上主人的忙而激动。 “那就好。”苏菲挥了挥手,让经理把她带走去换衣服了。 苏菲站在包厢的栏杆旁边,眼睁睁地看着换好了衣服的夏奈尔走上了舞台。 “算她走运,碰到了好机会。”她略微有些酸溜溜地说,“要不是顾忌太多,原本应该我们自己上的。” “如果您觉得遗憾的话,以后可以在我面前体验扮演的乐趣,只要您不嫌观众太少就行。”艾格隆笑着回答,“就和那天一样。” “这倒也不错。”公主殿下马上答应了下来。“其实尝试了一次之后,还挺有意思的。” “那……那天我们尝试过的别的事情,能不能也一样?”艾格隆试探着问。 苏菲马上听懂了他到底是指什么,于是立马摇了摇头,“不……我可没这么说过……” 虽然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是他当然能够看出来,她羞涩胜过生气。 看到她如此反应,艾格隆心里就有底了。 “如果您不愿意,我是绝不会强迫您的,”他装作失望地低垂了头,“那么,您那天只是偶尔心血来潮、大善心而已吗?或者只是入戏太深,一下子没有转换过来而已?”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公主殿下连忙再度否认,“我只是说……我只是说我并没有准备……艾格隆,我们今天过来不是看排演的吗?” “这两件事我看并不矛盾。”少年人执拗地回答,然后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她,“这样吧,我们就一小会儿,可以吗?反正现在这里也没人,管那么多做什么呢?” 被他这样看着,苏菲有心拒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舍不得让他伤心,突然变得心慌意乱,迟疑了片刻最后只能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无声的默许已经足够了,少年人一把将她拉到了阴影当中,然后用力一把将她拥入到了自己的怀中,接着不顾一切地低下头来。 两个人就此再度停下了所有动作,静静享受着彼此的温情,除了轻微的吸吮声之外,四周仿佛一切也都定格停止了。 过了许久之后,两个人才重新分开。 “不是说就一小会儿吗……”公主殿下红着脸,犹如被欺骗的小孩一样皱眉抗议。 这种话你也信吗……不,其实你只是愿意相信罢了。艾格隆心想。 她已经放开心扉了。 “我不是故意骗您的,我只是……”艾格隆貌似非常歉疚地回答,“我只是被幸福冲昏了头脑所以忘记了时间而已,请原谅我。” 公主殿下先是生气,但是很快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可真是个怀种!”她小声抱怨,“天知道我到底是遭了什么惩罚,非要被你如此摆布……” 话虽如此,可是她泛红的面庞,洋溢着的分明都是喜悦,因而这些抱怨也就没有任何杀伤力,反而更加像是撒娇了。 她真的会被如此普通的手段折腾得毫无脾气吗?当然不是。也许对她来说,如同热恋中的少女一样撒娇,任人摆布,这就是幸福的时光吧。 如同少年渴求她的温暖一样,她也贪婪地在少年身上渴求着温暖,借此找回自己失去的少女时光。 经过了小小的风波之后,两个人重新看向了舞台,一边随便聊着天,时间也在随之流逝。 毕竟是自己的作品,所以艾格隆倒也看得相当认真,而夏奈尔虽然初次上台,但是她也非常卖力,一直都在努力融入到剧中。 在她的带动下,舞台上的气氛反而更加紧张了一些,演员们不敢被这个新加入的小姑娘比下去,于是也卖力地表演,倒是让艾格隆和苏菲看得相当投入。 直到今天的排演结束之后,他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很自然的,在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一直牵手偎依着。 =============================================== 心情大好的艾格隆,在第二天早晨,却被泼了一盆冷水。 “梅特涅相要找我?”刚刚晨练完的艾格隆,有些不爽地问。 “是的,殿下,请您尽快吧。”传命的侍从恭敬地回答, 无奈之下,艾格隆只得把手中的剑扔给了自己的老师福雷斯蒂上尉,然后跟着侍从一起来到了相阁下所在的房间里。 艾格隆走进房间之后,立刻打量了站在窗边的相一眼。 虽然比起几个月前两个人单独见面的时候更加显老了一些,但看得出来他精神还是很不错,如果历史线没有改变的话,那么权力如同最好的延寿药,将让这位老人还能再继续主宰这个帝国2o年。 “阁下,许久未曾聆听您的教导,今天有这样的机会,真是让我高兴。”艾格隆恭敬地对着这位老人行礼。 “弗朗茨殿下,我也很高兴一直见证你的成长。”梅特涅也笑着回答。 虽说他的笑容非常热情,但是艾格隆却怎么也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多少笑意。 “请问今天特意找我,有什么指教呢?”他忍住了不快,然后问。 “很简单,卡尔大公昨天专门找了我,说希望能够让我放宽一些对你的行动限制,以便让你能够尽快进入状态,履行一个皇室成员应有的职责。”老人平静地回答,“殿下,你怎么想?” 艾格隆几乎下意识地就觉得对方在试探自己。 “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问题——”他回答,“不过,对我来说,如果能够多一点行动自由那显然更好一些。” 这是最自然的表态,他相信梅特涅就算有心挑刺也没什么话可讲。 “别担心那么多,殿下,其实我考虑了一下大公的要求,也觉得颇有道理。”梅特涅相淡然微笑着,“虽然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有必要隔离外界对你的侵扰,但是考虑到你已经接近成年,我想也确实应该让你多经历一些,这样你才能够履行未来应该赋予你的职责……” “您是指什么呢?”艾格隆迷惑不解地问。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执行一些礼节性的公务,让外界知道我们的小王子已经长大成人了。”相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当然,如果这次你还是以身体不好而拒绝我的话,那我也没法子了。” 果然。艾格隆并没有太惊讶,相反他对此反而有些心理准备。 既然决定用联姻的方式来笼络自己,而且还搭上了特蕾莎这样的近支公主,废了这么多力气,皇帝陛下和相阁下肯定不会只是乐意多个囚徒而已。 他们也会以帝国皇室成员的标准来慢慢培养自己的。 当然前提逐步地给,而且还要自己逐步地表现出忠心来。 没关系,可以。 “我很乐意为帝国,为陛下效劳。”艾格隆以恰到好处的激动回答。 “虽然大公没有明说,但是很显然,这是受到了特蕾莎的影响。”梅特涅相又小声提示,“殿下,特蕾莎起的作用真的很大。” 虽然这话云山雾绕,但是和梅特涅相平常说话习惯用的外交辞令相比,这几乎像是明示威胁了。 接受联姻,有好处;不接受的话,绝没有好果子吃。 艾格隆停顿了一下。 “祝贺你,虽然我本来就对你很有信心,但是也没想到你这么顺利。”相阁下笑了笑,好像满是欣慰,“某种意义上你也应该感谢我,因为是我建议陛下为你物色一位优秀而且合格的联姻对象的。” “我非常感谢您对我的照顾,阁下。”艾格隆低垂下头来,恭敬地表示了服从,“我也非常感激特蕾莎殿下的帮助。” 67,教导与心意 “我也非常感激特蕾莎殿下的帮助。” “很好。”看到少年人这么上道,梅特涅相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好像又有些感慨,“殿下,我并不会乐观到认为你会真的对我感恩戴德,但是我相信你足够认清现实,找到自己的利益所在。你可以把这当成一笔交易帝国给你什么,你就交换什么,我不会强求你全身心地为奥地利帝国的利益行事,但是终究你会现,和我合作符合你的利益,你在帝国皇室会有一个合适的位置,而这个位置可以允许你挥你的才能。” “那特蕾莎是奖品吗?”艾格隆反问。 “难道不是吗?”相阁下反问,“而且是绝大多数人求之不得的奖品,至少像我这样非王室的家族是没有资格指望的所以依我看你应该为此感谢上帝的眷顾才对。” “好吧,我感谢上帝的眷顾。”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可是特蕾莎未必会感谢你们这样对待。” 梅特涅相回应他的,是一个轻蔑的微笑。 “谁会关心她是什么想法?这重要吗?”他用手虚指了一下这间房间,“我实话告诉你吧,就在十几年前,也就是在这间房间里,我和陛下决定将你的母亲送到法国去,然后才有你的存在今天不过是重演一次而已,类似的事情哈布斯堡家族以前做了无数次以后还是会做无数次,平平无奇。” 看着梅特涅略带嘲讽的样子,艾格隆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倒不是他说的话不对,实际上他的话都是对的,只不过按理来说,以他这种阴沉冷漠的性格,是不会在自己面前说这么刻薄的话,哪怕心里是这么想的。 可见他的心情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好,所以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您和她父亲争吵过?”他突然灵光一闪。 梅特涅愣了一下,然后冷冷地点了点头,“您确实很敏锐,殿下。没错,确实如此。” 接着,他又有些不满地补充了一句,“他对特蕾莎太过于迁就了,只不过是一个女儿而已!” 从相的话里,艾格隆就大概明白了之前生了什么。 看样子,在两个人会面的时候,梅特涅跟卡尔大公施压,要求让特蕾莎赶紧屈从皇帝陛下的意志,但是大公坚决不肯去强迫自己的女儿同意,所以两边闹僵了吧。 “有些人对子女的看法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这样没办法强求。”艾格隆故作遗憾地说。 “很遗憾,殿下。为了利益,有些事情是必须强求的。”梅特涅相冷冷地回答,“这是陛下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孩子突然任性作就毁灭整个计划,这不可能,也不能容忍而你,我说得难听一点,殿下,你的未来也与此事息息相关。” 还没有等艾格隆回问,相阁下就继续说了下去,“年轻人,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绝对的现实主义者,就和年轻时代的我一样。你不尊敬你的母亲,不尊敬陛下,甚至不尊敬上帝,你尊敬的只是你自己。这很好,没什么错,有志气的人都应该这样但是,这同样也意味着信任你会变得非常难,正如我不会满足于当个宫廷弄臣一样,你也同样不会满足,只要有机会你就会想要爬到上面去,因为我也会这么干……” 梅特涅相的一番话,让艾格隆听得有些迷糊了,这到底是对自己的欣赏还是戒备? 或许两者都有吧。 他一言不,静静地聆听着。 “正因为我会以己度人,所以我知道只有二选一,要么给够条件,要么干脆就什么都不给,中庸道路只会让你耻笑唾弃所以特蕾莎就是我的诚意,如果你吊儿郎当地失去了这份诚意,那么什么都不会给你了,因为你已经被证明没有诚意向奥地利效忠。”梅特涅相紧盯着少年人,一字一顿地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殿下,请不要再继续以事不关己的态度来敷衍搪塞我们了,你瞒得过陛下瞒不过我,问题的实质就是你是否愿意有诚意,如果你没有,现在就可以说出来,我保证不会再烦你,也没有人再会烦你了。” “您的意思是我非同意不可。”艾格隆并没有被相所吓倒,只是平静地回答。 “聪明人之间说话应该直接点。”梅特涅相微微皱眉,“殿下,不要以为我是在轻视你,恰恰相反,正是对你尊重,所以我没有用一堆无聊的辞藻来侮辱我们两个。如果你乐意,往后我有很多机会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向你传授经验,让你慢慢地成长为一个足以为皇室排忧解难的人,一个在帝国境内举足轻重的,这是我能够给你的最好东西了。” “您的这种尊重,真是让人无福承受。”艾格隆微微笑了起来。 他看得出来,梅特涅相因为计划受阻,所以现在心情非常差,后面说的话按照宫廷的标准来说已经是非常直白尖刻了。 可是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刻,他尤其不能把两个人的关系搞崩。 无论他积蓄了多少不满,现在都不是图一时之快而把一切都搞砸的时候,他好不容易才积攒出来的机会,绝不能轻易放弃。 “那您希望我怎么做?”他冷静地反问。 “改变卡尔大公的主意,或者改变特蕾莎的主意,对我来说这都一样。”梅特涅相马上回答,“而且要尽快。” “为此我可以得到您保证的一切吗?”艾格隆看似不放心地反问。 “可以。”梅特涅紧绷着的脸终于放松了下来,“我现在不就是在培养你吗,殿下?你已经在上课了。” 两个人的对话,和平常与其他人相处的模式都大为不同,也许这就是各自更为真实的一面吧。艾格隆心想。 其实像这样以最现实功利的态度和梅特涅相处,他感觉反而也不错,要是让他天天对梅特涅满口阿谀谄媚,那才真是反胃。 但是,相阁下绝没有想到,其实这一切的机钮其实一直都在自己的手上。 改变特蕾莎的主意并不难,而且他可以控制其中的节奏。 只要自己的计划真的实现,自己以后就再也没有必要再看着这老头的脸色了,反而到时候倒要看看他怎样头疼。 “我对这一课印象深刻,阁下。”他微微向着老人躬了躬身,“具体您又对我怎么安排呢?尽管说吧,为了您许诺的美好未来,我是会非常愿意努力的。” “这才像是个聪明人。”梅特涅相终于笑了起来。 然后,他又重新变得严肃,“明天卡尔大公将会来找你,然后带你去参加公务活动,你记得准时参加我需要你表现好一点,让他更加认同你一些。记住,你越是积极地融入到这里,这里能给你的东西就越多。” “我会尽力而为的。”艾格隆恭敬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什么是为了自己好。” 梅特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在给他鼓励,也是在示意他可以告退。 “那好,殿下,衷心祝愿你能一帆风顺,为一段不堪回的历史做出美好的终结。” 艾格隆再度行礼,然后退出了房间。 果然如同相所说的那样,第二天早晨,艾格隆收到通知前去见卡尔大公。 和初次见面的时候穿着军礼服、佩戴勋章的装束不同,今天大公只穿着一身朴素的旧军装。 一见面,大公就从头到尾又打量了他一次。 “早上好,尊敬的殿下。”艾格隆毕恭毕敬向他行了礼。 “早上好。”大公干巴巴地回了一句,然后转身,“跟我来吧。” 于是两个人并肩走出了房间,后面则跟着卡尔大公的随从们。 卡尔大公的身高并不是很高,并排走的时候,艾格隆已经明显过了他的个头,不过即使如此,在这位久经沙场的名将身边仍旧让他感到稍稍有些不自在。 “殿下,您是准备带我参加什么活动呢?”一边走,艾格隆一边小心翼翼地问。 “我准备带你去残疾军人的疗养院。”卡尔大公也没有卖关子,直率地回答了他。“虽然我早已经退出了指挥行列,但是每年我都会找时间去慰问一下他们,我认为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个回答让艾格隆有些意外,一下子差点停下了脚步。 军人致残无外乎就是因为打仗,而这些年来和奥地利打仗的好像只有…… “怕了吗?”卡尔大公瞟了他一眼,“没错,里面的那些人之所以致残,都是你父亲和法**队的杰作。” “我并不害怕,只是有点意外而已。”艾格隆摇了摇头,“为什么您会带我去那儿呢?” “那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呢?”卡尔大公不耐烦地反问。“要让奥地利人原谅并且接纳一个拿破仑,只有从他们开始最名正言顺了吧,如果连失去一条腿的人都为拿破仑的儿子举杯庆祝,那其他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艾格隆一时无语。 好像确实如此。 要是连当年经历最惨痛的那群人都不在乎自己的存在,那其他人也足够堵住嘴了吧,就算想要说点什么酸话也可以堵回去。 所以,如果要让自己受奥地利人接纳的话,这好像是极妙的一步虽然他从没有在意过这一点。 “不用怕,军人为国打仗是服从天职,在战争当中致残或者战死也只能说是运气不好,法国人那边也一样,没什么好去怨恨的,我也不会让他们对你出言不逊。”也许认为艾格隆有所顾忌,大公宽慰了他一句。 接着,他出了一声感叹,“不过,要是你父亲不要那么穷兵黩武,最后会少死很多人。” “谢谢您。”艾格隆没有兴趣争论历史问题,他由衷地对大公出了感谢。“虽然他们未必希望听到我的名字,但我会尽力让他们开心一些的。” “不用谢我,这是特蕾莎的主意。”大公叹了口气,似乎对女儿有些无可奈何,“如果不是特蕾莎要求,我又怎么会这么多事?” 68,探访 “如果不是特蕾莎要求,我又怎么会这么多事?” 这一声叹息,道尽了父亲的无奈。 “特蕾莎……”艾格隆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复,“真是太为人着想了,我感觉自己配不上她这一片好意,因为我实在没有什么能够回报她的。” “你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可回报的,但是特蕾莎并不是贪图这些的孩子,她只要自己开心就好。”大公皱了皱眉头,然后苦笑了一下,“也许我该反省一下,我把她教得太特立独行了,以至于她总是做一些对自己并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脑子里也都是怪想法。” “我反而觉得您应该为此感到骄傲。”艾格隆笑了笑,“我认为特蕾莎才是真正在为自己而活,至少她知道做什么事情可以让自己开心,有些人活了一辈子可能都不知道。” “希望如此吧。”大公耸了耸肩。 艾格隆看得出来,大公并不对女儿生气,相反倒是有些宠溺和骄傲,他的抱怨也是一种另类的炫耀而已——所以,他才对特蕾莎千依百顺,甚至连她顶撞皇帝陛下也毫无怨言。 两个人一边交谈,一边走上了马车,接着马车向着维也纳郊外的市镇缓缓驶去。 大概过了一两个小时左右,他们来到了一座小型城堡的外围。 这座城堡是普通的式样,因为地处僻静,而且外观简朴无华,就像是个修道院一样。 就在它的旁边,一条小河从中流过,河中疏疏落落露出些石头,水波拍击着这些石头,散落成流苏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动着粼粼波纹。睡莲、灯心草从河岸边宛如精美的壁毯,装饰着两岸,然后逐步蔓延,一路来到了城堡周围,更加为它增添了几分孤寂。 走下马车之后,大公没有立刻靠近城堡,而是远远眺望了一下这幢建筑,以及旁边的景色,最后忍不住出了一声叹息。 “这地方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就像里面的人一样,没人还会记得他们的存在,直到他们默默消失为止。” 艾格隆一瞬间感受到了他的惆怅。 “但至少从结果来看,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艾格隆用自己听过的一句名言回答。“老兵永远不死,只会渐渐凋零。” 大公转过头来,打量了他一眼。 “看不出你还挺会说话的。”接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怅然若失,“没错,会日渐凋零,每次我来这里的时候,总会少那么一两个人,他们大多数都比我年轻,如果身心健康的话——” 说到这里,他又停下来了。 他沉默着带着少年人以及一群随从,走到了大门口。 守门人显然知道他要到来的事,一边向他行礼一边马上让他们进来了。 很快,里面又有几个人向他们走了过来。 为的是一个穿着军官制服的中年人,他一见面就向着大公行了个军礼。 “殿下,欢迎您的驾临!” 凑近了以后,艾格隆才现,对方虽然肢体看上去完好,但是脸上有一条触目惊心的刀疤,这条刀疤从被棕色头覆盖的后脑一直蔓延到了嘴角,几乎可以肯定他当时被马刀在脑袋上狠狠砍过一刀,最后侥幸逃生——也许这就是他在这儿的原因吧。 “他是这里的负责人,费迪南-亨奇上尉。”正在艾格隆思索间,卡尔大公突然开口向艾格隆解释。 “上尉,您好。”艾格隆向着对方点头致敬。 “这位是……”看着面前的少年,亨奇上尉有些疑惑。 他吃不准这位少年的身份,从衣着和排场来看他肯定是为贵族,但又肯定不是大公的儿子,因为大公的儿子目前年幼。 但是放眼奥地利国境内,能够被大公这样对待的人又有几个? “他是莱希施泰特公爵。”卡尔大公低声说。 “莱希……莱希施泰特……公爵?”亨奇上尉皱着眉头,念出了这个拗口的封号。 片刻之后,他好像反应过来了,突然睁大了眼睛瞪着少年人。 “拿破仑的儿子?”他一时忘却了礼节,指着少年,然后大声问。 “是的。”卡尔大公点了点头。 “呃……这……”亨奇上尉似乎整个人都迷糊了,好不容易才回复过来。 “殿下,您带他过来做什么?我们这里也不收容俘虏啊。”接着他问。 这句话,让大公和艾格隆都忍不住同时笑出了声。 “少开玩笑了!”笑了片刻之后,大公板起脸来呵斥上尉,“我今天带他过来参加活动,让他见识一下。” “我们这里废人有的是,但值得见识的东西可就少了。”上尉耸了耸肩。“我怕公爵会失望。” “你们就是最好的见识了。”卡尔大公回答,“比如你,亨奇,你跟他说说你的从军经历吧。” “我嘛……我没什么可以说的,我的从军生涯就是效力于骑兵部队,就这么一句话。”上尉摇了摇头。 “你太谦虚了。”卡尔大公摇了摇头,然后向艾格隆解释,“他是个非常勇敢的骠骑兵军官,身先士卒,屡次获得勋赏。结果在瓦格拉姆战役当中受了重伤,不得不退出现役。” “那些虚名倒也没什么好提的了,殿下,您肯定上过课,每场战役都有人教您,怎么部署,怎么调动,在纸面上死了多少人,丢了多少大炮和军旗……这些您恐怕比我都熟,如果您愿意听的话,我倒是可以跟您讲下我受伤的经历,这种东西您肯定没有老师教。”上尉看着艾格隆,然后说。 “请讲给我听听吧。”艾格隆回答。 “在我打的最后一场仗里,我们军队奋勇拼杀,打得还不错,可惜最后落在了下风,为了挽救局势,上司命令我们冲锋,我照办了,拿着马刀就冲着法国人的阵地冲了过去,和法国骑兵绞杀在了一起,结果我就挨了这该死的一刀……”上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翻开了额头的头,这时候艾格隆才现,他右边耳朵缺了一半。 “在我受伤的同时,我骑的那匹该死的马也中了一枪,然后我们被撂倒了,那个畜生倒下的时候把我压在下面,虽然让我断了两根肋骨,但是也让我不至于被别的马践踏,也不至于再中一两流弹,勉强保住了我的命。有时候我想想,倒觉得它干脆把我压死反而更省事一些。”军官笑了笑,这个笑容因为脸上触目惊心的刀疤而显得尤其狰狞,不过他的语气倒是轻松愉快,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我当时就昏迷过去了,然后一醒过来,已经入夜,去他x的,我现在都没法形容我当时所处的环境,便是和您讲到明天早上也不能使您得到和我一样的体验——我闻到的气味臭得要命,想转动一下又被死马和死尸卡住了,浑身难受但是又动弹不得。我睁开眼睛,又看不见一点东西。空气的火药和血肉混合的臭味让我以为我都快失去嗅觉了,我知道我快死了,但是我并没有害怕,我只觉得吵闹,因为我周围的那些将死未死的家伙都在那里哼哼唧唧,当然过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是在呻吟,可是老天,那时候我真的感觉不到……” 虽然语气上尉的语气非常平静,但是艾格隆仍旧能够感受到他当时惊心动魄的经历。“那后来呢?” “后来我继续昏迷了。”上尉又耸了耸肩,““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在军医的帐篷里,连军医都没想到我这样的伤势居然还能活下来……我事后才知道,我们那一堆人大概就活下了两三个人。顺便一提,因为我们的军队已经撤退,所以是法**人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把我捡出来的,那个兔崽子救了我一命,但是也把我的怀表给顺走了,真可惜我没再碰到过他,不然真得请他好好吃几顿饭。” “再后来呢?”艾格隆问。 “再后来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会一点法语,告诉军医我是军官,所以军医把我救活了以后就把我留在了俘虏营,后来两军交换俘虏的时候把我送了回来,而我因为伤势过重就此告别了前线。”亨奇上尉看着艾格隆,然后又笑了笑,“殿下,您觉得我在跟您诉苦吗?不,当然不是,比起那些倒霉蛋我都算走运的了,我只是告诉您,打仗可能和您上课的时候看到的不太一样,真的会流血会死人,而且又臭又脏。” “……这是很有意义的一课,谢谢您。”艾格隆迟疑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好了,带我们进去看看吧,我想里面的人不等我到是不敢开始吃午饭了,我们可不能让他们久等。”大公又下了命令。 “遵命,殿下。”亨奇上尉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来,带着一行人走进了城堡深处。 在经过走廊的时候,艾格隆看到城堡内的草地上又一群人在散步——只不过,那些人有些拄着拐杖,有些坐着轮椅,他甚至还看到一个独臂人在画画。 战争确实结束了,但是它的宏伟遗迹十一年后还矗立在这里。 正当他走马观花的时候,亨奇上尉也偷偷地在跟一个卡尔大公带过来的随从副官询问。 “今天是怎么回事啊,大公怎么带这位……这位殿下过来啦?” “大公想要带他过来看看,顺便和老兵们聚餐。”副官回答。“所以你让这里的人小心点,不要冲撞了殿下,不然可要倒大霉。” “那当然不至于,当年拿破仑被俘虏了都没被枪毙,我们谁还有兴致去对付他儿子啊。”上尉耸了耸肩,“只不过,为什么大公要这么干啊?” 副官看了看周围,然后放低了声音,“据说是打算让他和特蕾莎殿下联姻,所以大公想要让殿下跟周围人打好关系,免得有人多嘴多舌。” “好家伙……我们输了一个公主还没够吗?他爹不是已经死了吗?干嘛还要这样啊?”上尉挠了挠头,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你要是再乱说话,小心被人扔到河里去。”军官瞪了他一眼,“这些事不是你有资格关心的。” “好,好,我明白了。”上尉讪笑着点了点头。 他的心情相当复杂。 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心里却没有多少愤恨。 在经过了最初的冲击之后,他又觉得好像并非不可接受,甚至有一种奇怪的和谐感。 “好像也不错啊,两个统帅的儿女结婚,挺般配的不是吗?我们和法国又不是罗马和迦太基,永不往来。”片刻后,他又说。“再说了,公爵本来不就是奥地利女人的儿子吗?” “我再说一次,这不是你能够多嘴的事情,不需要你支持也不需要你反对。”军官又呵斥了他一句,“你好好招待两位殿下就行了,注意不要让人冲撞了公爵。” “放心吧。”上尉又笑了起来,脸上的疤痕也随之被扯动,“都这时候了,谁还在乎那些事呢。” 69,举杯   前面人的嘀咕,艾格隆当然听不到,他只是和卡尔大公并肩走在这座城堡当中,向着中心进。   “我先给你提个醒。”走在走廊的时候,卡尔大公突然偏过头来,“等下你一定要控制住自己,不要对任何一个人——哪怕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兵——流露出轻慢或者蔑视的表现,如果这么做了你今天就白来了,甚至反而有反作用。”   “我当然不会这么做。”艾格隆连忙回答,“事实上我很敬佩他们。”   “你如果真这么想那就最好。”卡尔大公点了点头,“这些人虽然残疾,但是智力并没有因此而受到任何损伤,相反,因为身体上的缺陷反而会越的敏感,难以忍受任何哪怕是无意的侮辱,而且他们因为现在命运相似所以特别团结,你侮辱了一个就等于得罪了所有人,因为他们都已经一无所有了。”   卡尔大公的话,让艾格隆有些百味杂陈。   虽然确实没错,但是一想到那些最勇敢者不是战死就是得到这种归宿,他不仅有些惋惜。   “这就是命运吧,又有什么办法。”也许是看出了艾格隆心中所想,卡尔大公叹了口气,“我所能做的就是尽量捐助这些机构,让他们能够尽量安稳地享受余生罢了。”   “如果以后某天我有余力的话,我也会捐助这样的人的。”艾格隆回答。   “可别客套。”卡尔大公又看了他一眼,“我会记住你的话的。”   “童叟无欺。”艾格隆挺直了腰杆回答。   “那我相信你会有出息的。”卡尔大公点了点头,“一个统帅应该像爱护自己眼睛一下爱护自己的士兵,哪怕这些士兵已经没法再上战场了他也不应该抛下他们不管,这样才会给继续追随他的人做出一个榜样,让人知道崇高的牺牲是价值的。”   艾格隆静静地听着大公的话。   “我生来就是皇族,皇族带兵理所当然,所以我年纪轻轻就可以统领大军,指挥那些比我年纪和资历都老得多的将军们……但是,世界并不完全是按这种规则运行的,我可以担任司令,但是下面的人也可以选择到底是效命于我还是敷衍了事。”卡尔大公一边走,一边小声对艾格隆说,“人终究是人,不是完全没有感情只会服从的蚁群,血统再怎样高贵,如果展现不出应有的统帅素质、也不愿意和部下同甘共苦的话,那么就不可能得到他们的爱戴,那么他的命令执行起来就会有折扣、甚至根本执行不下去。你得知道,军官和士兵并不会因为一个人担任了司令而自愿为他效死,他们的追随,是需要争取的东西。”   “是的,您说得完全正确。”艾格隆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   “你之前说过你不想当一个军人,但是我认为,如果你未来真的想干一番大事业的话,你还是得按照这个法则行事,记住世上没有无缘由的忠诚,只有值得被忠诚的人。”卡尔大公继续又说了下去,“你应该成为这样的人,因为你拥有类似的潜质,不应该被碌碌无为地消耗掉,我们的帝国终究在未来的某天,就是你这一代人来照管了,如果到时候居然没人挺身而出,那将是多么可怜的悲剧……”   大公的话,暗含着焦虑和懊恼,毕竟他是皇室成员,是皇帝的亲弟弟,他不可避免地对帝国国势的日薄西山而倍感焦虑。   可是他的这份爱国心,艾格隆却没办法分享了,虽然他也是皇室成员,是皇帝的外孙。   这一世的经历催化了他内心的疏离感,让他心中建立起了高墙,顽固地抵抗着这种认同。   当然,他表面上是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   “帝国有这么多优秀青年,未来自然会有人站起来支撑这个国家。”他淡然回答,“况且,恐怕并没有多少人,乐意看到我在这里挥什么作用。”   “我承认是有人戒备你甚至讨厌你,但这就是你自暴自弃玩世不恭的理由吗?那岂不是证明他们小瞧你是对的了?逃避能解决什么问题吗!”卡尔大公皱了皱眉,然后厉声对他说,“错了,你应该迎难而上,越挫越勇,你要让他们知道他们错的无可救药,你要证明你强过他们所有人,然后把他们的咒骂统统都踢回他们的嘴里,只有这样你才算赢了。如果你不是这种人,我怎么可能放心把特蕾莎交给你?”   艾格隆睁大了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倒不是因为他的话不对,而是因为他说得太对了,完全踩在了他的心坎上,他就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他脑中构思的胜利方式和大公所认为的方式出现了严重的偏差。   偏偏他又不能展露出来。   “不要软弱,咬紧牙关向前冲!”他的犹豫和沉默,被大公看成了迟疑,他凑近了一些,然后大声向着少年人喊了出来,“就算你未来成不了我的女婿,拿破仑的儿子也不应该是个唯唯诺诺怨天尤人的懦夫,你应该做出一些值得让人们感叹‘嗯,毕竟是他儿子啊!’的事情,难道你内心里没有这么想过吗?”   “如果我有这样的机会的话……”艾格隆回答。   “先生,是不是你从小跟着梅特涅耳濡目染,所以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正面回应了吗?”卡尔大公打断了他的话。   大公的诘问,让艾格隆顿时语塞。   不愧是军人,说话直来直去,一点都不给躲闪的余地。   “我想过,我当然想过,殿下。”他重重点了点头,罕见地流露出了真情实感,“我想过要赢,不……我必须去赢,如果没赢那我就什么都不是,我连存在都没有意义……殿下,这个回答您满意吗?”   卡尔大公打量着少年人,似乎在掂量着他站出来的决心,继而他终于露出了笑容。   “很好,就应该这样。”他重重地拍了拍艾格隆的肩膀,“这样才配得上。”   配得上什么?   还没有等艾格隆细想,他又叹了口气。   “要不是特蕾莎鬼迷心窍,我才懒得跟你说这么多。你告诉我,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她这么为你上心?”卡尔大公突然又叹了口气,“我从没见过她这么认真为一个人出主意。”   “我也不知道,我和她来往其实也很有限。”艾格隆苦笑着回答,“也许,她是认为我比她见过的其他同龄人有意思一些吧,她至少当我是朋友了。”   “有意思?有什么意思?我可没看出来。”大公撇了撇嘴。   艾格隆只能苦笑。   两个人就在交谈之间,来到了城堡内的中央大厅当中。   而这里已经准备好午餐了。   在硕大的餐桌上,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面包,乳饼,小点心,还有新鲜的猪排和牛肉。   在桌子上还有很多玻璃杯以及酒瓶。   “我知道你在皇宫呆久了,一定吃不惯这种劣质食品,但是至少今天你必须吃得津津有味。”卡尔大公以极小的声音提醒了少年人,“这已经是这里最好的招待了,他们平常都难得吃一回。”   而这时候,疗养院内的老兵们也纷纷走进或者搀扶进了这间大厅。   艾格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缺胳膊少腿的人聚在一起,他努力让自己不展露出任何生理上的不适感,让自己保持着谦逊温和的笑容;而这些老兵们也纷纷以奇特的目光看着他——亨奇上尉只花了二十分钟不到,就让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疗养院,也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少年的复杂身份。   投射到少年人身上的视线,有好奇,有艳羡,也有冷淡,但绝少有仇恨,毕竟罪魁祸早已经随风而逝,再去责备一个从小在奥地利长大的小公爵也毫无意义。   艾格隆跟着大公一起落座,虽然还从未经历过类似的场面,但是他稳住了自己的心态,不卑不亢,也并没有丝毫紧张。   在大公列席的时候,所有人纷纷向大公敬军礼,然后各自落座。   “再一次见到你们我很高兴。”大公向着所有人点了点头,“我为曾经率领过你们感到骄傲,希望下一次我再过来的时候,你们全员仍在这里。”   接着,他又用手指了一下艾格隆。   “虽然你们可能已经知道了,但是我还是要跟你们隆重介绍一下跟随着我过来的少年人,他就是莱希施泰特公爵,当然更广为人知的身份你们也知道,没错,他就是拿破仑的儿子——”   艾格隆垂向在场的所有人质疑。   “他听说我想要来慰问你们之后,特意请求跟我一起过来看看,他同我一样怜悯你们的境遇,并且承诺以后也要和我一样为这里捐款。”大公继续说了下去,“我希望你们向他致敬。”   人们纷纷向少年人致敬,虽然有些人明显有些不情不愿,但是在卡尔大公的表态之下,他们也照做了。   “那好,我们开始用餐吧。”大公又点了点头。   在如此简短的致辞以后,大家开始用餐。   诚如大公之前所言,无论是酒还是肉,或者是其他食物,确实口感劣质,不过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艾格隆并无任何不适,大口地吞咽了下去。   “不错,至少还能吃得了苦头。”大公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小声对他说,“其实你已经算走运了,我当年行军的时候吃的干粮跟猪食差不多。”   “殿下……”突然,坐在另一边的负责人亨奇上尉小声地向卡尔大公开口了。   “怎么了?”卡尔大公问。   “往年您每次过来,我们都要为了胜利干杯……”上尉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少年人。   一瞬间,好像所有人的视线又汇集打了艾格隆的身上,似乎都等待着他的回答。   “要不,我们换个别的名目吧……”卡尔大公这下觉得有些为难了。   “请问这里容许我致辞几句吗?”艾格隆突然站了起来。   “请说。”卡尔大公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   “先生们,很抱歉,我绝不会卑躬屈膝地在这里为拿破仑的败亡而庆祝,请理解我,我的尊严不允许我靠诅咒自己的父亲来讨好别人。”艾格隆昂着头,看着在场的老兵们,“但是,我仍旧想要举杯向你们,向在场的所有人致敬,不管立场如何,至少你们勇敢地战斗过,并且奉献了自己的余生,在任何民族当中这种品质都是值得敬仰的。”   艾格隆拿起了酒杯,“没错,我敬仰你们,也敬仰你们曾经的对手,你们都是英雄。我今天为你们致敬,如果有一天我机会看到一群和你们一样的法国老兵,我会以同样的敬意向他们致敬,因为你们的纷争已经结束了,现在你们是同一个人,一个虽然被世人遗忘,但仍旧值得尊敬的人。”   接着,他对着人们摇晃了一下就被。   “——我们干杯,为了和平。”   “为了和平!”他的话,引起了一阵欢呼。   老兵们纷纷举起酒杯,就连大公也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同样举起了酒杯。   艾格隆一饮而尽。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酒液让他感觉有些难受,但是他还是全部吞下去了。   就在这时,有个军官打扮的独腿人拄着拐杖,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向他敬了一个军礼。   “您好,殿下。我参加了莱比锡战役,那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他瘦长的脸上表情非常严肃,但是眼中却闪着激动的光,“我不恨您的父亲,虽然我变成这副样子有赖于他,他是个无可置疑的英雄,只是恰好与我们为敌了而已。今天我反而有些高兴,因为您有这样的风度,您配得上站在这里。”   接着,他又拿起了一杯酒,看着少年人。   “干杯,为了未来。”艾格隆又倒了一杯酒,和他轻轻地碰杯。   “干杯!”大厅的气氛瞬间活跃了起来,到处都响彻着碰杯声。   “为了和平!”   “为了和解!”   “为了帝国!”   “为了陛下!”   ……大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口号。   “为了婚事!”正当人们慷慨激昂的时候,一个故意开玩笑的老兵喊了出来。   这个玩笑顿时引爆了全场,哄笑声瞬间传遍了整个大厅口哨声。 70,嘱托 在哄笑声当中,大厅内的气氛达到了顶点,而一直从容不迫的艾格隆,则尴尬地低下了头。 他的表现被众人理解为害羞,于是许多人面带笑容,表面上是在揶揄少年人,但是内里却也包含着艳羡和祝福。 “殿下,您和特蕾莎公主相处的时候感觉如何啊?”这时候,亨奇少尉问。 完了,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难道我还有别的回答吗?艾格隆心里吐槽。 如果他当面说出自己对特蕾莎的所作所为,怕是立刻会在一片嘘声中被卡尔大公轰走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不得不硬起头皮,说出了一串肉麻的恭维话,“特蕾莎是个非常惹人喜爱的女孩儿,即使忽略她的身份,她也非常可爱,而且她拥有一颗慈悲体贴的心,关注他人的感受,这一点尤其难得……我想,能够结识她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之一。另外,我也非常感谢她为我所做的一切。” 艾格隆越说越感觉尴尬,但还是只能装作浑然无事地说了出来。 他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一步,自己居然会公开在大庭广众之下诉说对特蕾莎的“欣赏”。 等等——这是不是特蕾莎预想好的?她猜得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艾格隆蓦地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应该不至于吧…… “您说得实在有些复杂……”一位军官眨了眨眼睛,装作有些迷糊的样子,“您能不能用几个最简单的单词来形容一下?” 呃……艾格隆尴尬地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好了,别再逗小孩子了,他们才这个年纪懂什么。”还好卡尔大公适时话,替少年人打了圆场,“继续吃饭吧。” 军官不得不讪笑着向艾格隆点头致歉,然后大家继续热闹地用起餐来。 “殿下,您今后有何打算?”总算有人换了个问题。 “我目前还没有想好,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艾格隆笑了笑,“不过不管怎样,我认为我今后都会为造福人民而努力。” “好,那么……为人民干杯!” 艾格隆就这样,一杯一杯地喝下了酒。 虽然酒的口味非常一般,但是酒精终究不是唬人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地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就连说话的时候都有些卷舌头了。 不好……他心里骤然紧张了起来。 他最讨厌自己失控,哪怕在这个可以放松下来的环境也是如此。 “殿下,我有点不胜酒力了。”他连忙跟旁边的卡尔大公说,“请允许我停下来吧。” “还能站起来吗?”卡尔大公看了他一眼,然后问。 “勉强还行。”艾格隆老实回答。 “那好,站起来。” 艾格隆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摇摇晃晃站起来了。 这时候,卡尔大公也站起来了,他用左手拉着艾格隆的右手,然后举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大厅里也恢复了安静,人们结束了交谈,然后疑惑地看着大公。 “我曾经率领有幸过你们,但可惜没有带你们得到辉煌的胜利,我很歉疚。”卡尔大公看着众人,然后略带着感触说,“好在上帝保佑,你们的努力,你们的牺牲,终于换来了一个好的结果,我们可以在这里欢庆和平,帝国也幸存了。过去的事情都已经化为云烟,所有的恩怨也归于尘土[ fo]…… 毫无疑问,帝国未来将会面临新的挑战、新的敌人,但是属于我们的义务已经结束了,我们可以满怀庆幸地把它交给新一代人……现在,你们的莱希施泰特公爵,也是这一代奥地利年轻人的一员!”卡尔大公先是如此说,然后他向着众人下达了命令,“站起来,都向殿下致敬,也许终有一天他将为我们做到我们没有做到过的事情。” 卡尔大公的话,并没有立刻引来欢呼,相反在场的人们面面相觑。 虽然大家已经接受了殿下的存在,但直接把拿破仑的儿子叫做奥地利人,终归不太让他们适应。 可是卡尔大公并不是一个非常宽容的人,既然已经下达了命令他是绝对不会收回的,他目光在众人面前巡视,似乎想要找出那个人还在犹疑不决或者反对他的意见似的。 在他的强势压力下,很快这里的负责人亨奇上尉向艾格隆敬了礼,而有了人起头之后,他旁边的人们也慢慢地抬起手来敬礼。 从没有被一群人如此对待过的艾格隆,略微感觉有些不适,而且酒精也让他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但是他终究还是维持了镇定,接受了在场军人们的敬礼。 看来大公的威望确实足够高,而他居然愿意用这种威望来替自己背书,着实让人惊讶。 或者说,从这里也能看出他对特蕾莎的宠溺吧…… 看到众人纷纷致敬以后,卡尔大公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艾格隆坐了下来。 而这场宴会也到了尾声。 用餐完毕之后,卡尔大公又和许多人交谈,听取了他们目前的苦恼以及家人们面临的困难,直到最后,他在军人们不舍的视线下,带着艾格隆走出了城堡。 艾格隆依旧脚步虚浮,他的脑袋晕晕乎乎,因此过去几个小时的精力犹如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但是旁边中年人沉稳的脚步声,让他清楚自己并没有做梦。 两个人一起走出了疗养院,来到了马车停下的河边。 现在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卡尔大公并没有立刻急着走,而是驻足眺望了一下河面上的粼粼波光。 “清醒了一点没有?”接着他问艾格隆。 “已经清醒不少了,殿下。”艾格隆小声回答。 “没想到你倒是真放得开,豁得出去,刚才一点异常也没表现出来。”卡尔大公微微点了点头,“看来你确实有些和年龄不相称的意志力——我该说恶劣的环境会锻炼人吗?” “也许也会毁掉人,殿下。”艾格隆回答。 “世界上总有挫折存在,有些人注定会命运坎坷,如果被毁掉了,那只能说明他一开始就不配承担大命罢了。”卡尔大公耸了耸肩,“弗朗茨,你要是挺过去了,你就会现上帝留给你的东西并不会那么少。” “我也深信如此。”艾格隆肃然回答。 虽然因为酒酣耳热他脑中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但即使这种时候,他心底里还有一丝冷静存在。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卡尔大公又回头看向了远处,一座小桥孤零零地搁在了河面上,梁木已朽,桥墩上有些不知名的野花,栏杆也覆盖着茂盛的苔藓,一群鸭子在浅滩之间嬉游,或在多瑙河支流的河水中拨浪,越过了桥,就可以看见远处的几座农舍、那些造型简陋的房屋,由忍冬和铁线莲长成的绿色篱笆隔开,村庄的中心高矗一座小小的教堂。 整个画面恬静而又柔美,似乎是几百年也不会变的景色了。 “真漂亮。”大公脱口而出。 “是啊。”艾格隆点了点头。“非常漂亮。” 他并非刻意恭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这是非常美丽的乡村图景,但是,他的内心永远也不会追求乡村生活的平静。 “奥地利是个美丽的国家,试着爱上她吧。”卡尔大公长叹了口气,然后对艾格隆说,“如果你能够诚心实意,她也不会辜负你的,上帝既然让你遭受了劫难,那必然是有其旨意,相信祂不会永远做弄你,只要遵从这项旨意,也许你还可以得到很多东西。” 艾格隆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遵从上帝的旨意?可是他都不相信上帝的存在。 “今天是一个好的开始,我看至少没有人反对让你做个奥地利人。虽然他们现在还不太适应,但是凡事都得有个开头,只要继续按照这条路走下去,终究是可以完成目标的。”卡尔大公看着少年人的脸,小声地嘱咐,“你今天的表现,让我相信你确实可以做到这一点,况且……还有特蕾莎帮你,应该非常简单。” “我非常感谢您和她对我的帮助,殿下。”艾格隆诚恳地躬下身来,向大公表示感谢。 卡尔大公好心好意把自己带到这里,为自己赢取人缘,还抽空讲了这么多自己的人生经验,他心里当然充满了感谢。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他,但是这笔恩情他会记在账上的。 “我听特蕾莎提到过,你是不是跟她承诺了会来拜访我们家?”卡尔大公突然问。 不是她邀请我的吗? 艾格隆本来想反问,但是马上反应了过来,连忙收住了口。 毫无疑问特蕾莎不愿意跟父母说是她邀请的,那就只好自己来承担这个“责任”了。 到了这一步,自己好像为了返还人情,也不得不承认。 等等,这也是特蕾莎想好的吗? “是的,我是跟特蕾莎殿下提过这个要求,她也答应了。”他顾不得想太多,只能如此回答。“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 “到冬天了,我们本来就没什么事情做,基本上都有空,你挑一个时间,然后提前通知一声再过来拜访就好了。”卡尔大公淡然回答,“特蕾莎把你夸奖了一番,所以把她母亲也惹起了好奇心,想要见见你。” 虽然不知道特蕾莎到底是怎么跟母亲说的,但是艾格隆总感觉有些尴尬,甚至羞耻。 “好了,时候已经不早了,我该送你回去了。”卡尔大公又朝他点了点头,“对了,特蕾莎最后托我问你一句,你答应她的事情还有一件,什么时候完成?” 嗯?什么? 片刻之后,艾格隆终于反应过来了。 “那我方便给她寄信吗?”他问。“我确实有些东西要给她。” “随便你吧,谁知道你们这些小孩子玩什么把戏。”卡尔大公不耐烦地耸了耸肩。“地址会有人告诉你的,好了,我们走吧。” 71,赠礼   在黄昏时分,艾格隆跟着卡尔大公回到了美泉宫,结束了这一天的旅途。   看得出来,卡尔大公有意为他在奥地利刷取名望,消除他们的抵触心态,让奥地利人习惯“拿破仑的儿子将来为奥地利服务”的想法。   他的目的,当然也是为了特蕾莎——以他的立场,当然希望如果婚事成真,那女婿能够有出息,而不是默默无闻地躲在深宫里面。   不过即使如此,艾格隆依旧非常感谢大公对自己的帮助,他不仅以他的威望来为自己背书,强令老兵们对自己的致敬,而且也给了自己相当多的教诲。   这些教诲,直来直去但又不乏真知灼见,是他的经验之谈,艾格隆之前从未体验过有人如此对待自己。   可惜这是命运的作弄,不然做他的女婿也许也不错——在回来的路上,他暗暗心想。   当艾格隆回到居处,他现自己的监护人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伯爵见到他之后,从头到尾把他打量了一番,似乎是在评估他今天的表现。   “您看上去有些不胜酒力。”片刻之后,他小声说。   艾格隆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他今天为了应付气氛,所以喝了比平常多了几倍的酒,直到现在他还是面红耳赤。   “不用担心我,我还能够坚持得住。”艾格隆回答,“今天喝这么多是值得的。”   “看样子您相当顺利。”伯爵宽慰地点了点头,“卡尔大公果然是实诚的人!令人敬佩。”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现在您知道为什么我们坚持要为您促成这项婚约了吧?这对您好处实在太大了,以大公的威望,只要他乐意为您铺路,那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让全国接受您,到时候您就可以再施展您的才华了。”   艾格隆没有回答,他知道对方的话都是对的。   “特蕾莎殿下虽然有些小孩子脾气,但是终究不过是个小女孩儿而已,只要您愿意暂时放下性子,稍微迎合一下,想必她也会意识到她没有比您更好的人选。”伯爵继续劝谏,“为了飞黄腾达,暂时委屈一下自己并不可耻,别忘了亨利四世贵为皇帝都曾经在雪地里忏悔,祈求教皇原谅。”   “先生,您放心吧,我知道怎样行事最符合自己的需要。”艾格隆笑了笑,“您还有什么事情要报告我吗?”   “还有一件事。”伯爵把声音放得更加低了,“根据法国大使泰勒温伯爵传来的消息,法国国王已经收到了您的亲笔信,他对您的理智和谦逊相当满意。他认为如果您真的愿意对法国事务不加干涉,那他可以付给您一笔补偿。”   “不,不用了。”艾格隆下意识地就摇头拒绝了,“我是以法国人民的福祉为重,才主动提出置身事外的,并不是在向他祈求什么。我没有把自己卖给奥尔良家族,那当然也不会卖给波旁家族,我不能从他那里接受任何馈赠,否则我就丧失了我的原则了。”   “您……您还是割舍不下那里吗?”伯爵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出卖我的支持者,卖给谁都不行。”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虽然没见过他们,但我知道我欠他们的情,他们热爱我向我寄托希望,而我却没有能力回应他们,那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背叛他们的信念——我虽然当不了他们的君王,但是我至少可以在精神上同他们站在一起。先生,您给我的建议我都会仔细考虑,但这个原则问题上我绝对不退让,很抱歉。”   伯爵沉吟了片刻,最后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我会将您的回复带给大使先生的。殿下,您拥有皇子应有的骄傲,这一点很好,但是我再一次恳请您注意到,您的事业、您的未来都在奥地利帝国……不要被无谓的感情所牵绊。”   “我会注意到的,谢谢您。”艾格隆回答,“那么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您已经长大了,我不需要再指示您什么了,我只能提供建议,您自己来判断如何取舍。”伯爵苦笑了一下,“我只期盼着我能亲眼见到您成为帝国的栋梁,证明我的心血没有白费。”   说完之后,他起身向艾格隆告退。   看到伯爵失望的样子,艾格隆突然也有些歉疚。   而且很明显,伯爵在怀疑自己对自己在奥地利帝国的前途并不热衷。   为了打消他的疑虑,艾格隆叫住了他。   “等等,先生,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您……您能再为我充当一次信使吗?”   “当然可以。”伯爵愣了下,然后点了点头,“您要我送信给谁呢?法国大使吗?”   “不。”艾格隆摇头否认,“是特蕾莎公主。我们上次一起出游的时候相谈甚欢,她提出想要看看我写的东西,所以最近我整理了一下我的文稿,寄给她看看,希望这件礼物她能喜欢吧。”   艾格隆的话,让伯爵顿时就来了精神,他总算看到自己的小主人在积极地做这件事了。   这也证明,殿下确实在听取自己的建议,为他在奥地利的未来而打算。   “您能主动去拉近和她的关系真是太好了。”他笑了起来,“殿下,我一定为您送到,而且我相信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希望如此吧……”艾格隆耸了耸肩。“您稍等下。”   接着,他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开始整理剧本的稿子。   “殿下,您在做什么呢?”夏奈尔忍不住问。   “特蕾莎公主之前跟我提出过,想要看看我写的东西,所以我就寄一份给她看看吧。”艾格隆回答。   “您要送给那位殿下过目吗……”夏奈尔先是有些惊讶,但是神色有些复杂,“真没想到她居然也有这样的爱好。”   接着,她很快打起了精神,“但是殿下,您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事?”艾格隆反问。   “殿下……这些文稿都是我记录并且誊抄的,她看了肯定会现笔迹不对……会不会有意见?”夏奈尔小心翼翼地问。   “啊,这倒确实是个问题。”艾格隆恍然大悟,“看来我今天真是喝太多了,居然都忘了这一点……”   接着,他思索了片刻,然后做出了决定,“没关系,我在文稿的上面贴一张便条,就告诉她我因为手不能过度劳累,所以让你帮我记录。这个理由既然苏菲殿下都能接受,我想她也不会在意的。”   一边说,他一边找来了一张纸,在上面草草地写了自己说的理由,然后把文稿和便条都装到了一个袋子里面。   “如果……如果殿下真的在意这一点,怎么办?”夏奈尔仍旧有些疑虑。   “她不会的,你没有和她接触过所以不知道,她是个脾气很好而且宽宏大量的人,她惹陛下生气以后,在离开的时候为了不连累别人而自己去搬一大堆的行李。”艾格隆想也不想的回答,“如果她为这点小事就脾气的话,我把她倒着提起来荡秋千怎么样?”   “噗哈哈哈……您真是太过分了。”夏奈尔被主人的这个玩笑逗得乐不可支。   接着,她也不再介意,而是一起帮助艾格隆整理。   没过多久,艾格隆拿着一个袋子走回到了伯爵的面前。“好了,先生,这就是我给特蕾莎公主的赠礼,您尽快帮我送过去吧。”   “我今天就送过去,这样就会显得您有多殷勤。”伯爵立刻就答应了下来,然后接过了这个袋子。“殿下……您和她翩翩起舞的时候我也在场,我看着那一幕的时候真的觉得您和她真是太般配了,我真心希望能快点看到您和她结成连理的那一天——”   伯爵顿了一顿,然后小声问,“如果真有那一天,到时候让我做您的证婚人可以吗?”   “到那个时候再说吧。”艾格隆只能微笑着含糊应对,然后目送伯爵离开。   ==============================================   正当艾格隆还在和自己的监护人交谈时,远在维也纳郊外的一座庄园当中,另外一方的当事人也在演出着类似的一幕。   特蕾莎公主和往常一样,坐在宅邸二楼的阳台上,一边面对着夕阳,一边看着手中的书本。   她的周围一片寂静,直到被密集的马蹄声所打断为止。   特蕾莎放下了手中的书,然后向下看了一眼,现那正是自己父亲的马车。   于是,她转身走下了阳台,然后来到一楼,迎接自己的父亲。   “爸爸,您终于回来了。”来到客厅之后,她恭恭敬敬地向父亲行了个礼,“辛苦您了。”   “还不是因为你,我才这么辛苦,来回到处跑。”父亲小声抱怨了一句,然后跟女儿来了一个亲切的拥抱。“让我休息一下吧。”   接着,他坐到了壁炉旁边的摇椅上,开始闭目养神。   看着父亲疲惫的样子,特蕾莎一下子觉得有些歉疚,父亲年纪已经大了,却为了自己几句话来回奔波。   “对不起,爸爸。”她一边道歉,一边走到摇椅后面,伸手为父亲揉肩。“这么麻烦您,真让我过意不去……”   “到了你这个年纪,我总会辛苦这么一遭的,不是为了这个小子就是为了那个小子,又有什么好道歉的?”卡尔大公闭着眼睛,温和地回答,“相比之下,那个小子也没好到哪里去,我可是等到他都快被灌趴下的时候才叫停……”   “干嘛这样折腾人呢?”特蕾莎停住了手,小声跟父亲抱怨。   “他破坏我们父女关系,我让他付出一点代价不是理所当然吗?”卡尔大公笑着回答,“再说了,他要是不表现出足够的诚意,那那些老兵也不会服气。”   “这么说,他的表现还不错了?”特蕾莎重新开始揉肩。   “勉强及格吧。”卡尔大公老实回答,“他沉得住气,也能够吃得苦,临机应变的本领也不错,口才也了得,至少能把场面应付过去。如果以后也是这样的表现,我觉得奥地利人很快就能接受这位皇子的存在……对了,他还提到你了。”   意料之中。   “嗯?”特蕾莎装作很好奇。“说我什么了?”   卡尔大公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接着,他故意背诵了一遍。   “特蕾莎是个非常惹人喜爱的女孩儿,即使忽略她的身份,她也非常可爱,而且她拥有一颗慈悲体贴的心,关注他人的感受,这一点尤其难得……我想,能够结识她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之一……”   一边复述,卡尔大公一边大笑,“我听了都不好意思了,你从小到大就在我身边,我怎么没现你有这么多优点?”   “别说了!”特蕾莎顿时感觉脸上有些烫,重重地捏了一下父亲的肩膀,制止了他的话。   虽然明知道在那个场合下他只能捡好听的话说,但是真听到父亲复述的时候,她仍旧忍不住感到畅快。   只可惜,不能看到他硬着头皮不得不夸奖自己的样子。   不过没关系,以后肯定有的是机会的。   看来,计划已经成功了……这是很好的一步,奥地利人终究会接受这一切的。   少女带着愉悦的笑容,体贴地为父亲捏着肩,她非常感激父亲为自己的操劳。   “爸爸,谢谢你。”   “谢什么,父亲为女儿打算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卡尔大公回过头来,看了看女儿的手。   纤细而又白皙透亮,犹如是精美的陶瓷一样。这是真正的宝物,而且是自己眼看着一点点成型的。   “真可惜,总有一天,这双手以后终究会按到别人的肩膀上。”他叹了口气,“希望上帝保佑你,不要让你遭遇任何灾难。”   “我不会的,爸爸。”特蕾莎低垂下头,亲了亲父亲已经密布皱纹的额头,“我永远爱您。”   父女之间亲密互动了好一会儿之后,恢复了精力的卡尔大公和自己的家人们开始共进晚餐。   而就在晚餐结束之后,一位信使来到了这座庄园,然后将一个袋子交给了庄园的管家——这当然就是莱希施泰特公爵寄给特蕾莎公主殿下的礼物了。   在家人们促狭的笑声当中,特蕾莎微红着脸收下了这份礼物,然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打开了袋子。   果然,里面是一堆文稿。   希望你不要失望。特蕾莎一边暗想,一边走到了点燃蜡烛的书桌边,然后静静地看了起来。   时间慢慢流逝,不知不觉当中来到了深夜,特蕾莎才放下了手中的文稿。   “真的很不错。”她小声说。   虽然看得出有些稚嫩,但是她仍旧能够感受到其中弥漫着的才气,以及悲剧的美感。   殿下……果然有自傲的资本呢。   她又得到了那天见证他念诗时的感受。   真可惜,没能见证他一笔一笔写出这些故事的场面。   不过……以后肯定会有机会的吧。   谈吐优雅,应变得体,剑术群,又文采斐然,还有志气,这样的少年人,不是很值得敬佩吗?她感觉有些激动,连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喝下了书桌边准备好的果汁润润喉咙。   突然,她感觉有些不对。   她又仔细看了看文稿上的字迹。   字迹太娟秀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平常天天练习剑术的男孩子写出来的。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旁边的便条。   她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这才明白事情的经过。   虽然可以理解这个理由,但是她总觉得有些微妙的失落。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字迹啊。   她打开了自己的收藏薄。   每次看书,看到精致或者能打动人的段落的时候,她经常直接剪下来放进这里。可以看到里面已经粘满了或大或小的纸条。   然后,她将这张便条收藏到了这份收藏簿里面。 72,告白   将艾格隆手书的便条收藏好了以后,特蕾莎走回到了自己的书桌,然后看了看窗外的月夜。   幽冷的月光此时正洒落在大地上,窗外的花园孤影绰绰,犹如是有精灵正藏身其中。   特蕾莎打开了窗户,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自己心中的激动。   平心而论,那位殿下所写的故事稍显稚嫩,和她所喜爱的拜伦、歌德当然无法相提并论,但是他毕竟还年轻,能有如此才华已经算是罕见了——歌德当年写《少年维特之烦恼》的时候不也一样如此吗?   以他现在所展现出来的才气,绝对当得起“未来可期”的评价。   “这么好的故事,如果就这样默默无闻,只有两三个人传阅的话,也未免太过于可惜了。”特蕾莎突然又叹了口气。   就连他本人,不也因为命运的作弄,而不得不潜身于此吗?   实在可惜。   一瞬间,特蕾莎看到窗外好像闪动着少年人的笑容。   她也不知道自己对那位殿下到底是何种感情,是对他不幸境遇的怜悯,还是对他文武群的敬佩,抑或是混合着对他英俊容貌的倾慕?   也许都有吧。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毫无疑问,他陷于困顿,心怀愤懑。但是如果有我在的话,情况肯定会大不一样——特蕾莎带着一点侠义气概暗想。   如果我能够帮助他摆脱泥淖,帮他在这个对他曾经心怀敌意的国家立足脚跟甚至飞黄腾达,那不也是在书写一个传奇般的故事吗?而自己甚至可以作为故事中的女主角存在。   她回想起了两个人在辉煌的宫殿当中翩翩起舞的场面,直到他揽住自己的腰阻止自己摔倒、然后两个人互相对视那一幕为止。   特蕾莎脸上微微红,她绝对不会对另外任何人承认,她就是在那一刻下定了决心的。   那一刻多么像童话故事的结局啊,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只可惜……看上去有人在背后蛊惑,扰乱了王子的心智,让他犹疑不决,破坏应有的故事结局。   不过,那终究只会是故事的小小波折吧——毕竟故事要有波折才有趣。   她又眨了眨眼睛,夜已太深,是该休息了。   接着,特蕾莎重新关上了窗户。   =======================================   艾格隆并不知道自己的赠礼在卡尔大公一家会引起多少波澜,不过他确信特蕾莎会满意这件礼物。   围绕在他身边的老师兼高参们,无比苦口婆心地劝谏他要以自己的利益行事;而梅特涅本人,更是已经明确无误地告诉了他,如果他不接受皇帝陛下赐予的好意,那么他就被证明不忠诚,也不再配享有更加优厚的待遇。   所以,为了让身边的人安心,也为了暂时维持自己这段时间的行动能力,他也只能先摆出对特蕾莎殷勤的样子了。   可是他知道,终究他眼中的核心利益,和老师们眼中的不一样,所以也只能假装殷勤地敷衍了事而已。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对特蕾莎极为不公正,对不起这位一直对自己非常友好的少女,但是眼下形势所迫他也只能这么做。   为了排遣心中的郁闷,他一改原本无所谓的态度,积极地投身到自己的创作当中,而苏菲公主也非常上心,虽然不能时时跑到剧院,但一直对剧本的上映保持着严密的监控。   这一天,他们又一起来到了剧院的包厢当中,观看着剧本的排演。   这也是上映之前的最后一次排演了。   艾格隆一边牵着苏菲公主的手,一边认真地欣赏着舞台上的表演,现在夏奈尔正在台上,虽然她出演的只是一个小配角而已,但是看得出来她非常卖力,一点也不想让主人失望,所以表演非常投入。   “艾格隆,看到自己的心血一点点成为现实,你一定挺有成就感的吧?”苏菲公主笑着问。   如今她很习惯于两个人牵着手的感觉了,没有任何不适。   “是有一点。”艾格隆点了点头,“正因为如此,我才特别感谢您……没有您的话,这一切是不可能实现的。”   “可别这么说,能为自己喜欢的东西花钱,这可是很难得的机会哟。”苏菲公主笑得非常开心,“这是我们梅明根姐弟两共同的宝物,我花钱去买,一点都不会心疼的。”   “真是奇怪……原本我只想着只要能上映就已经算心愿得偿了,但是现在我又很希望它能够火爆起来,让更多人来看。”艾格隆突然苦笑了起来,“人类大概都摆脱不了这种虚荣心吧,总是难以得到满足。”   “不,这不是虚荣,而是你心里的骄傲啊!你在心里为自己定下了一个标准,你害怕自己实现不了,动摇你对自己的信心。”苏菲公主用另外一只手,抚弄了一下少年的脸颊,“但是,艾格隆,不用担心……以我的眼光来看,这部作品已经不错了,而且演员们也相当卖力,就算未来上映之后没有彻底火爆,那也绝对会成为一时的热门,我相信观众们会喜欢的。”   接着,她俏皮地眨了一只眼睛,“你放心吧,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够成功,因为这样的话我就能收回自己的投资不是吗?”   看着苏菲公主俏皮的笑容,艾格隆一下子忍不住看呆了。   她的心看上去已经复活,又找回到了年轻的自己。   不,她现在也非常年轻,仅仅二十出头而已啊……只是被冷漠的宫廷夺走了少女时代而已。   “我还有一个更大的骄傲。”他盯着苏菲公主,然后脱口而出。“那就是,让您找到了乐趣。”   看着少年人一瞬间犹如野兽般的目光,苏菲公主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接着想要抽回手逃离,但是她半心办意的挣扎又怎可能敌得过少年人的力气?结果转瞬之间,她又落入到了艾格隆的怀中,然后两个人又拥吻到了一起。   没有出任何声响,两个人就这样拥吻着,苏菲好像已经习惯了两个人新的相处模式,所有的抵触都只不过是象征性的而已。   习惯,习惯真是可怕,哪怕再怎么触目惊心、不容于世的事情,一旦人们开始习惯,最后都会好像变得稀松平常不足为奇吧……   许久之后,两个人才重新分开,苏菲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   甚至连一句抱怨都没有,刚才好像什么都没有生。   “听说,卡尔大公带着你出去跑了?”她的视线重新转回舞台,然后不经意地问。   “是啊。”艾格隆点了点头。“他带我参加了老兵们的聚会。”   “他倒是对你挺上心的呢。”苏菲嘲讽地笑了起来,“难道是提前把自己代入岳父角色了吗?”   这确实是事实,不过艾格隆当然不可能亲口承认,所以只好沉默不语。   “艾格隆,一定要记得你承诺过我什么……”苏菲的语气变得有些烦恼,“我不是说你永远不能结婚,我只是要你别这么早把自己陷在坑里,先陪在我身边……以后我会帮你找到更合适的人选……”   “我记得我的承诺。”艾格隆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您要对特蕾莎这么大敌意呢?如果和她接触过的话您会明白的,她是个挺不错的人。”   “你能问出这个问题,那就是原因所在了。”苏菲转过头来,皱着眉头看着他。   眼前的少年,又怎能明白她真正的心思呢?   她喜欢这个少年,迷恋到比表面上显露出来的程度还要更深,所以她越难以接受他离开自己。可是她心里又清楚,随着少年长大成人,他终究要结婚生子的,波拿巴家族血脉的延续是他命定的责任——所以,她想要先拖一段时间,日后再为他找一个出身高贵但却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的妻子,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人来妨碍两个人以后的往来了。   这种想法她自己都觉得非常不道德,又怎么肯说出口?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她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   从这一点来看,特蕾莎就绝对不合适,虽然两个人之前没来往过,但是第一次交谈她就已经看出来了,特蕾莎绝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傻姑娘,相反她特别有主见,所以……尤其不行。   如果真的噩梦成真的话,她就失去了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切乐趣了。   再加上她所拥有的一切条件都是如此契合少年人,更加换来了苏菲更大的恶感。   原本她以为一切都已经随着陛下那一次出行而完结,没想到那姑娘还是阴魂不散,居然还撺掇自己的父亲来继续为婚约造势。   可是,她却又没有多少办法来阻止,毕竟这是皇帝陛下的意志——而且她可以颐指气使地命令任何人,却无论如何也命令不了卡尔大公。   一想起这个,她就会有些心烦意乱。   最后,她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少年人信守诺言上面。   这些考虑她都不能说出来,最终只能执拗地坚持己见了。   她伸出手来,捏了一下少年人胸前的衣服,“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千方百计地讨你开心,你要是有心的话,就顺从我这一次。”   “好吧……我答应您。”看着苏菲期盼的目光,艾格隆最后点了点头,反正他也确实没有想过留在奥地利和特蕾莎联姻,因此这也不算骗人,“我绝不会遂了皇帝陛下和梅特涅的心愿。”   “既然是你说的,那我就相信你。”苏菲顿时喜不自胜地点了点头,接着,她主动亲吻了一下少年的额头,“你愿意为我反抗他们的安排,我也绝不会让你白白牺牲自己的前程,无论他们怎么做,我都会尽我一切来帮助你的……艾格隆,我爱你。”   喜悦和控制纠缠在一起,冲破了理智的界限,苏菲终于说出了早已经在心头盘桓但又从未说出来的话。   终于到了这一步了。   少年人微笑着,压制住了内心当中的悸动,然后以同样的喜悦回应。“我也爱您。”   这温馨的时刻,代价又是什么呢?又会到何时而止呢?他不知道,但是他早就知道凡事必然会有一个终结——   那一天,又该以怎样的面目去面对呢?   他已经无暇去想了,至少先享受此刻吧。   他们又黏在了一起,彼此都有些意乱情迷。   “我很期待不久之后的狂欢节。”靠着他肩膀的苏菲突然说,“到时候我们换装,忘记我们原本的身份,然后就像普通的市民一样到处逛……艾格隆,那时候你就带着我吧,跑哪儿都行,偶尔让你来决定也挺好的,这样我会有惊喜的感觉。”   艾格隆有些惊讶,但很快点了点头。   “我也在期待着那一天。”   一瞬间,他突然想到,如果趁着那时候把逃跑,或者把苏菲一起带走怎么样?   这个想法很有诱惑力,以至于他瞬间动心了。   但是很快,理智就给激情泼了一盆冷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说是换装,但是肯定不可能是两个人就这样跑到大街上,负责保卫和监视的人也还在,就算他真的带着苏菲跑了,也绝对不可能躲过搜捕。   而且,她真的愿意为了自己抛弃一切名誉、地位,承担所有骂名吗?即使她愿意,他也不可能愿意。   他欠她的已经太多,只能去以后慢慢补偿,而不是为了自己的一时妄想而把她拖入深渊。   所以,别再抱有幻想了,傻孩子……一切代价都可以等以后成功再补偿。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不过,虽然被理智所控制,但是艾格隆心里又产生了无比的愤恨,那种想要做的事情做不了的感觉,实在让心高气傲的他难受。   就用狂欢来弥补这股愤恨吧。   就在狂欢节真正狂欢一次吧……   他看着苏菲,然后下定了决心。   两个人虽然已经如此接近,但是还有最后的一步没有实现,他一定要达到终点不可,只有这样才能弥补他的心愿。   那么苏菲是怎么想的呢?无论他心里如何妄想,如果苏菲不愿意的话他是绝不可能去强迫的。   “偶尔让你来决定也挺好的,这样我会有惊喜的感觉”……他又回想起了这句话。   已经够了吧。   好……太好了。   他默默下定了决心。   不知不觉当中,排演散场,而艾格隆跟着苏菲走下了楼梯,准备离开。   在间隙当中,夏奈尔走到了他的旁边,然后将一个小袋子递给了他。   “殿下,这是我去当铺给您典当宝石换来的钱。”夏奈尔小声说,“我要去换衣服了所以先给您吧。”   “好的,你辛苦了,夏奈尔。”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勉励自己忠实的追随者。   是的,这就是他想要做的。   无论怎样温馨的缠绵,都无法动摇他的意志,计划既然已经开始,那就必须完成。   而在剩下的,就是……趁美好的一切还在逗留。 73,各怀心思   沐浴在清晨的日光,早起的艾格隆和往常一样,与自己的剑术老师福雷斯蒂上尉开始了一天的晨练。   在今天和老师对练的时候,艾格隆格外用劲,所以当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不过也分外舒畅。   在凯旋门下,迎着凉风的艾格隆,用手帕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水,然后看向了上尉。   “上尉,有一件事我想请教您一下。”   “您请问吧,我知无不答。”福雷斯蒂上尉先是有些惊讶,然后收起了剑回答。   “维也纳城每年都会举办狂欢节,如果今年我和苏菲殿下想要匿名去参加,体验市民生活的乐趣,您会阻拦吗?”艾格隆问。   “如果上头没有下令阻止的话,那我当然不会打搅两位殿下的雅兴了。”上尉很干脆地回答。   “那么……”艾格隆紧紧地盯着上尉,“如果晚上我们去您定下的旅馆休息一会儿呢?毕竟,走了那么多路的话,肯定会感到疲惫的吧。”   上尉顿时睁大了眼睛,他当然听得出来,这句看似正常的话里面,到底蕴含着什么样的意味。   不过,虽然这个问题给了他巨大的震动,福雷斯蒂上尉并没有显得太过于惊讶,反倒有一种“他终于说出来了啊”的释然。   “殿下……您真的想听我的意见吗?”隔了一会儿之后,他皱了皱眉,以一种奇怪的态度问。   “我想我知道您会说什么。”艾格隆苦笑。   “是的,我想说,您太不理智了。”上尉叹了口气,“看来,您虽然性格老成,终究还是个少年人。”   “谢谢您提醒我,但您也应该看得到,我从小到大几乎每一天都在理智,每一天我也在提醒自己,我要理智……是啊,我没有资格不理智。”艾格隆寸步不让地看着自己的老师,“可是……去他的理智!如果每一件事都去理智的话,我活在这个世上究竟有什么意义?不用您来提醒,我也知道怎么做对我最好,但这件事我不想要什么理智,我想要随心所欲一次,我要跟她找到永恒的记忆,去纪念我也许永远无法找回的人生阶段。”   “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毕竟谁都年轻过,那位殿下待您如何我们也都看得见——可是,您不能轻易把我们为您苦心谋划的一切都抛开——”上尉神色非常复杂,“上次我们说过这个问题,您应该还记得我说的话吧。”   “是啊,特蕾莎,理智告诉我,她对我非常有利,而且我也不打算放弃。”艾格隆毫不犹豫地回答,“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须有个了结,这样我才能够心甘情愿地放下。”   “您的意思是,到那之后就放手对吗?然后按照我们的话去做?”上尉略带着点犹疑问,“您能保证吗?”   “我保证,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艾格隆一点也不脸红地说谎了,“上尉,我也体谅到您的为难之处,所以我不要求您帮我,但您能够视而不见吗?我就这么一点要求而已了。”   上尉这次没有再犹豫,而是抬起头来,远眺着远方的森林。   “殿下,我说过的,我只是负责你们的安全而已……至于您的其他事,那是帝国最高等级贵族的私生活,我没有资格质疑。”   得到了这个最想要的回答之后,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好,谢谢您。”   就在这时候,有一位宫廷侍从快步走了过来,然后向少年人行了礼。   “殿下,特蕾莎公主有一些东西要送给您,说是给您的回礼。”   接着,他将一个袋子小心翼翼地送给了少年人。   “回礼?”艾格隆略微感到有些意外,但仍旧很有礼貌地点头道谢,然后接过了袋子。   他很快打开了,然后现里面有一封信,还有几页稿纸,以及一个小巧的水晶瓶子。   “艾格隆,我的朋友:   收到你的礼物我非常高兴,不得不承认我正是我最想要的礼物。我昨晚连夜翻阅了你的创作,这正是我这么快就给你回礼的原因。   没错,我非常喜欢你的创作。有些人不喜欢悲剧因为他们害怕面对真实的世界,但我不一样,我觉得悲剧更有一种震撼心灵的美。你对人物台词和心理变化的描述,都让我感到很对胃口,我想你确实具备创作杰出作品的能力,也许这一次的不是,但只要你坚持,那未来必定会有。   谁也没想到在我们这个并无类似天赋的家族当中竟然会出现你这样的人,正因为如此,我非常遗憾、也尤其不愿意看到你的才华被埋没在宫墙之间,我希望你的天赋和才华能够在未来被所有人承认,以另外一种方式征服欧洲……而我也非常非常愿意为此尽一份力。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抱歉……我可能因为兴奋所以说得有些过于夸张,我想说的是,我对你的天赋深感佩服,更加敬重你的努力,我衷心祝愿你一切安好。   那几页纸,是我昨晚和早上写好的点评和意见,如果有时间的话你可以看看,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你可以选择性地参考。   偷偷告诉你一件事——我父亲带你参加活动回家之后,对你的表现相当满意。你也知道他这个人非常严厉,所以表面上在你面前不会多说什么赞誉的话,但是他在我们面前对你还是相当认可的,我认为这是你应得的赞誉。   拜父亲所赐,我的家人现在对你印象也非常不错,大家都在期待你的驾临,请务必不要爽约……不谦虚地说,我认为我们那里环境相当不错,绝对是激创作灵感的好地方,你大可以多驻足几天,有我父亲在的话这不是什么问题。   另外,随信还附赠了一瓶玫瑰精油,那是我们的花园里精炼出来的,用来熏香或者沐浴的话可以有效地缓解疲劳——请帮我转赠给为你服务的那位女仆小姐,告诉她,我感谢她的劳动,她在从事一份极有意义的工作。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会重重酬谢她。   你忠诚的朋友特蕾莎。”   艾格隆很快草草看完了信,语气和内容都非常符合特蕾莎的风格,他简直能够想象出她当面说出这些话时的表情。   “殿下,机不可失!”就在这时候,福雷斯蒂上尉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提醒自己的小主人。“虽然我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但是从如此积极的态度来看,一切都已经不言自明了,再结合卡尔大公的态度……殿下,在这种情况下,您千万不能错过机会。”   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大概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   他将把殿下准备上映自己戏剧的事情告诉特蕾莎,上尉知道她一定很乐意捧场的。而且到这时候她也确实应该更贴近殿下的生活了。   也许殿下未来知道以后会责备自己,甚至痛骂,但是他必须去这么做。   这是符合殿下和他身边所有人利益的事情,如果殿下感情用事、不能准确为自己判断的话,那么臣下有义务为他做正确的事情,令他进入正轨。   当然,苏菲殿下的事情另当别论,他不会跟任何人宣扬,也不会去阻挠殿下们的风流韵事,只是希望殿下尽早从迷梦里醒过来罢了。   打定主意之后,上尉向少年人躬了躬身,“殿下,如果我是您的话,我会尽快了结这一切,以一个完美的姿态迎向明天。”   “好吧,谢谢您。”艾格隆并不知道上尉的心中所想,只是非常亲切地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把信重新折好,放进了袋子里面。“也许像您说的这么做更好。”   “谢谢您的理解,殿下。”上尉再度躬了躬身,然后从艾格隆的手里拿走了剑,“那么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   于是,艾格隆拿着收到的回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   “殿下,出什么事了吗?”看到艾格隆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夏奈尔连忙问。   “没什么。”艾格隆回过神来,然后笑了笑。   接着,他从袋子里拿出了那个小水晶瓶子,然后递给了夏奈尔。“来,把这个拿走吧。”   “这是……什么?”看着水晶瓶子里面在微微晃动的粉紫色液体,夏奈尔有些不解地问。   “我刚刚收到了来自特蕾莎的回信,看上去她对我的创作相当满意,所以格外慷慨。”艾格隆笑了笑,“她还特意给你送了一份礼物,说是要奖励你帮助我创作的辛劳……哦,对了,她还说以后有机会一定会重重奖赏你。”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镇定下来的夏奈尔看到这份贵重的礼物,却好像并不显得很高兴。   “我这样微末小人物,怎么当得起如此贵重的礼物呢?殿下,您还是自己收下吧。”   “我用这样的东西又有什么用?”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已经送过来了,你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总不能我去转送给别人或者扔掉吧。”   “可是……”夏奈尔显得还是有些犹豫,“您不觉得很奇怪吗?莫名其妙就送我这样的礼物。我总感觉好像是在告诉我什么……”   “没必要把别人想得太坏,就当她是心肠好吧。”艾格隆笑着回答,“况且你现在想这么多也没有任何意义,难道你还能要我去找她对质到底是什么用意吗?那也太失礼了吧。”   夏奈尔想了想,确实也觉得是这样。   况且,以特蕾莎的身份,如此给自己面子,自己要是还有什么意见那确实太不知道好歹了。   “那好,我就谢谢殿下了。”说完之后,她拿起了一个陶瓷盘子,然后往盘子里倒了水,接着打开了水晶瓶子,往盘子里滴了几滴精油。“不过……我可没资格使用这么贵重的东西,干脆用来熏香吧……”   然后,她拿着盘子放到了一个放到了灯盏的架子上,再点燃了灯盏下方的蜡烛。   很快,随着盘子的加热,水蒸气开始快散,而花香气也瞬间充斥在了房间里面。   艾格隆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长吐了出来。   “嗯,真的挺香的,而且闻起来提神,特蕾莎果然没有夸大其词。”   “像她那样的人用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好呢。”夏奈尔笑着回答。   是啊,特蕾莎殿下也是天潢贵胄,和她这个孤儿相比简直判若云泥,从小到大所经历的生活又哪里是她敢于去想象的?   甚至连去嫉恨的心情都不敢有,因为根本就没有相提并论的资格。   而且,看上去特蕾莎对殿下也很上心。   她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殿下长留在奥地利的话,那么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还好,殿下心怀异志,一定要离开这里。   她不敢奢望再多的东西,只要能够长留在殿下身边,照顾他的生活就好,可是如果呆在特蕾莎身边的话,搞不好这个梦想根本就无法实现。   所以……一定要帮助殿下逃离,不管为了任何理由这都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她暗暗对自己说。   就在夏奈尔的注视下,艾格隆又走到了窗台边,眺望着窗外。   “闻了这股香气以后,我倒是来精神了。夏奈尔,我们现在开始吧。”   “好的,殿下。”夏奈尔顺从地坐到了书桌边,拿起了笔准备记录殿下的口述。   艾格隆正准备开始口述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于是转头看向了夏奈尔。   “对了,夏奈尔,你来奥地利之后,有没有参加过维也纳市内的狂欢节?”   夏奈尔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但还是马上认真地回答了。   “我听是听说过,但没有机会参加,也没有人会邀请我去玩吧……”   “那么,这次你有机会了。你到时候跟着我和苏菲殿下一起参加剧院的活动吧,然后你留在剧院里,我和苏菲殿下一起出去逛逛,你等我们回来就好了。”艾格隆随口叮嘱了对方。“我们那时候就不需要那么多人跟着了。”   夏奈尔好像明白了什么,表情变得略微有些悲伤,但很快就把这微妙的变化隐藏了起来。   “遵命,殿下。”她低下了头,恭敬地回答。“希望您到时候玩的开心。” 74,观剧   今天晚上的红宝石剧院,如同往常一样灯火通明。   虽然现在已经是十月底,外面温度已经降低了许多,但是人声鼎沸的剧院里却仍旧闷热,烛光混合着人们的呼吸,将整个剧院蒙上了一层迷离的光线。   而此刻,观众们,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这是一部新剧,据说是一位最近不知名的新剧作家的作品,情节也非常新奇,台词感情丰沛,十分吸引人。   “如今上帝已经让我万劫不复,我该去诅咒谁?不,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应得的……我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幻梦,然后沉迷在这个幻梦当中,我骗自己说这就是幸福,全然不顾那些虚伪恶毒的笑容和甜言蜜语!   是啊,我只能诅咒我的愚蠢,生活对我只剩下苦闷和欺骗,什么也没给我留下来,所以就让我咎由自取吧!我宁可犯下自尽的罪孽,也绝不再让自己回到欺骗与恶毒当中了……永别了,我爱与我恨的人,愿全能的上帝见证你赠给我的一切;永别了,我的故乡,我只庆幸自己的灵魂没有留在那里!对不起,我的孩子,我送给你一个不洁的私生子身份,我犯下了多大的罪孽啊……我以死来偿还你!”   当演出到了**时段,女主角舞台上垂泪独白,控诉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时,有些人甚至紧张到流下了泪来。   最后,她脸色煞白地站了起来,然后摇摇颤颤地走到了湖边,再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投湖自杀。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在观众们沉重的叹息声当中,帷幕被缓缓地拉了起来,演出终于结束了。   虽然演出已经结束,但是剧场内出现了怪异的沉默,女性观众默默垂泪,而男性观众也一时缄口不言。   直到片刻之后,稀稀落落的掌声开始在各处响起,直到最后,汇聚成了剧烈的轰鸣,为这场十分精彩的演出致敬。   掌声和欢呼声巨细无遗地传递到了楼上的那些包厢内,而在三楼的一个不起眼的包厢当中,索菲娅-梅明根小姐将自己手中的镂金小望远镜收了起来。   接着,她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少年人,然后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祝贺你,梅明根先生,你一鸣惊人了!”   少年人没有答话,而是静静地站在栏杆边,看着观众席若有所思。   如同苏菲公主所说的那样,这场演出相当成功,得到了观众的认可,这不光是满足了他的创作虚荣心;更重要的是,那也就意味着这场剧可以多次进行演出,然后流传出去,这才是他原本的目的。   只要持之以恒,那么终究会有人追根溯源,找到这里。   现在,只需要静静等待时机了。   “怎么,你好像不怎么高兴?”看到少年沉默不语的样子,苏菲有些奇怪。   “我当然高兴,但是认为,现在就庆祝还为时太早。”艾格隆微笑着回答,“我还想要得到更大的成功,现在的这点欢呼,我原以为我会非常满足,但是事实证明还是满足不了我。也许您会觉得我贪得无厌,但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你对自己要求太苛刻了。”苏菲公主忍不住摇了摇头,“不过……这也是好事,不断进取才是人应该去追求的。没关系,你还可以继续努力,既然初次上阵就取得了如此成就,那么你必将崭露头角,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顿了顿之后,她又笑了起来,“谁能想得到,我随口想出的梅明根这个名字,居然还真就会被他人所传颂呢……”   “那,您能不能奖励我一下?”艾格隆突然问。“让我更有动力一些。”   苏菲顿时就有些窘。   “你的脑子里就不能装点别的东西吗?”她忍不住叱骂。“好好的气氛都让你破坏了。”   少年人没有答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犹如是乞食的孩子一样,明明都已经比她高了却仍旧轻易地让她心软。   “好吧,好吧……你真是讨厌。”她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声,然后,她像是自暴自弃一样,贴过脸去,然后闭着眼睛,亲吻住了少年人的嘴唇。   好一会儿之后,他们才结束了这一个最近惯常履行的仪式。   “这下满意了吧?”苏菲微红着脸,瞪了少年人一眼,“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也许是因为您吧。”少年人潇洒地耸了耸肩,“是您让我陷入半疯,偶尔忘记了理智,不管不顾地做出那些乎寻常的事。”   听了这句话之后,苏菲顿时僵住了,她紧紧地抱住了少年人。   “那,我和你的女主人公,会不一样吗?”片刻后,她小声问。   “会,一定会不一样的。”艾格隆轻轻地抚弄了她的脸,然后小声回答,“也许会生些许波折和磨难,但是我跟您保证,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抛弃您的……任何劫难都只会让我更加铭记您对我的好意。”   “说什么劫难,你好好待在我身边的话,有我保护你又怎么会有劫难呢?”苏菲重新笑了起来,“除非你自找苦吃,像伊卡洛斯一样为无聊的妄想摔断自己的翅膀。”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艾格隆顿时有些吃惊。   她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有感而随口一说呢?   虽然内心震动,但是他也不敢追问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只好暂且沉默。   好在苏菲似乎也不想继续这个让人丧气的话题,另外又问了一个问题。“听说你准备去拜访卡尔大公一家?”   “是的,上次卡尔大公带我出去,我就答应过他会前去拜访。他为我尽心尽力,当然不是因为看我顺眼而已,我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去他那儿,那么我就必须履行诺言。”艾格隆点了点头,“请谅解我一下,以他的身份地位,哪怕我想要拒绝他,也必须尽量委婉温和一点。”   听到了他的话以后,苏菲表情黯淡,很明显有些失望,但是她心里也知道少年人说的话都是对的。   虽然对卡尔大公颇为不满,但是苏菲同样也希望艾格隆能够在外崭露头角,进而飞黄腾达,所以她也不愿意剥夺对方好不容易得到的顺境。   促成这桩联姻是皇帝陛下的意志,想来想去,她也只能暗地里阻挠,让这项提议慢慢泡汤。   一想到这些事,她原本的兴奋之情也熄灭了大半。   “没关系,你去外面散心几天也好,我觉得这对你有好处。不过,一定要记得自己答应过我什么。”苏菲公主再度叮嘱。   “我记得清清楚楚。”艾格隆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了,不要再去提那些让人不愉快的事情了,我们继续看戏吧。”苏菲总算心情好了起来,“不过,看完你的之后,我觉得也没什么好看的了,等会儿我们就回去吧。”   “====================================================   正当两个人在包厢当中对话的时候,在楼下的观众席,一个穿着朴素的淡黄色裙子的少女,静悄悄地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她头上戴着一顶缀着羽饰半圆形的粉色小帽,帽檐垂下来的薄薄面纱,遮住了她原本青春靓丽的面庞,也让周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以极轻的脚步,沿着螺旋楼梯走上了楼,然后在走廊上找到了福雷斯蒂上尉。   “上尉,晚上好。”一边打招呼,她一边掀起了面纱。   福雷斯蒂严肃地向她行了礼,“晚上好,殿下。”   “谢谢您告诉我这个消息,让我没有错过这场演出。”特蕾莎笑着向他点了点头,“果然和我预想的那样,这个剧本搬上了舞台之后确实能够打动人,而且可以得到观众的认可,只可惜……我没有在其中帮上忙,真是遗憾,我居然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我对戏剧不太懂,我的职责也不是这个,所以请恕我无法跟您讨论。”上尉苦笑了一下,“不过,既然您这么认可殿下的努力,我想他知道的话一定会非常开心吧。”   以他的立场,当然会极力希望促成此事,因此故意一直说殿下的好话。   特蕾莎当然也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她还是微笑着回答,“我想他以后应该不会很缺乏认可……不过,我确实也可以在别的很多方面帮上忙,只要他不拒绝的话。”   “殿下当然不会拒绝了。”上尉连忙摇头,“那么……您是要去跟殿下打个招呼吗?如果您想去的话,我可以带您去。”   特蕾莎犹豫了一下。   “此时此刻,他应该不是一个人在里面吧。”片刻后,她以肯定的句式问。   “是的,苏菲殿下也在那里。”上尉对此倒也不加以隐瞒,“您知道的,她是殿下的主要赞助人,一直不遗余力地帮助殿下,如果没有她的话,这一切根本不可能实现。”   “是啊,我能理解……我都理解了。”特蕾莎点了点头。   她确实理解了为什么那天苏菲对自己有如此之大的敌意。   冒着风险如此无怨无悔地帮助那个少年,想必是抱着非常特殊的感情,也许是母亲对孩子的爱,也许甚至是女性对男性的爱,如果拥有这种感情的话,碰到对方突然冒出来一个未婚妻的话,肯定会气得疯吧……从这一点来说,那一天她仅仅如此表现,还算是比较克制的了。   “那我就不去打招呼了,就让他们好好看戏吧,我想他们也不会喜欢突然有人过去打搅的。”特蕾莎轻轻摆了摆手,“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事情,那岂不是让我们所有人都尴尬?”   “殿下……您的意思是……?”上尉有些惊讶。   “别误解,我没有生气,这也不是气话,我确实生过气,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特蕾莎仍旧微笑着,“不瞒您说,我虽然很喜欢对他人谦逊,但内心还是有点自傲的,所以我不能理解明明我拥有一切能够让人前途光明的条件、而且我都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还是被人无情推开,难道是我魅力全无,或者是殿下讨厌我?等我知道这一切,我反而就能够理解了……为什么殿下会对我如此表现。   殿下从小孤苦无依,因此内心缺乏他人的爱,与被人重视被人需要的安全感,就像在沙漠里即将渴死的旅人一样,当他碰到了一点点别人给予的好意时,他就会本能地将这一切视为琼浆玉液,所以只要苏菲殿下利用这种心理,就能够无所顾忌地给他下各种命令,让他做那些明显不符合他利益的事情,而殿下也一声不吭地照办了,结果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她摊了摊手,略微遗憾地叹了口气,“他没有错,一个人重视自己所爱又有什么错呢?当然我也没有错,我只是晚了一点点罢了,如果早一点的话,就不至于处在这个为难的境地。”   “您真是聪明!我还什么都没说,您就把情况都明白个**不离十了。”上尉舒了一口气,“您看,这个情况确实让我们也觉得有点为难,殿下太不理智了。”   “既然他不理智,那我就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再把情况弄得更糟糕了,不是吗?”特蕾莎笑着反问,“所以,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愉快地享受了一次观剧体验,而殿下则享受自己的欢乐时光,其他的就都停留在迷雾当中吧。”   “您的意思是……您可以视而不见吗??”上尉有些震惊地问。   “您这是哪的话?我凭什么干涉呢?”特蕾莎挑了挑眉毛,貌似懵懂地反问,“我们现在没有任何正式关系,他对我也没有任何义务,他想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我也不愿意去强行约束。也许以后会有所不同,但至少现在,殿下有权利为自己才华的成功展示而庆祝,这是他应得的。”   “好的,我明白了。”上尉点了点头。“特蕾莎殿下,不管别人怎么看,我觉得您是最好的人选,我觉得殿下自己也会掂量清楚的,他只是暂时昏了头而已。”   “您可别弄错了,我可是等着他求我答应的那一方呢。”特蕾莎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向上尉挥了挥手,“再见~先生。”   接着,她转身离开,踏着细碎的脚步又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慢慢地,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她并没有自己口中所说的那样宽宏大量,但是她更加明白,此刻她在对方心中的分量,真要不管不顾地大闹,最后无非是让一切都破碎到不可收拾罢了。   她并不生少年人的气,因为她知道对方经历了什么,又是多么渴求帮助和关爱,他又怎么可能不被蛊惑呢?   如果真要有一个人错了的话,那显然就是苏菲殿下了。   不管她对殿下有多少帮助,但是现在的现实情况就是,她出于嫉妒心和占有欲,蛮横无理地逼迫他在自己前途上自杀,这实在是过分——也许她就是享受那种被别人极度依赖的感觉吧。   一个人怎么能任性到这个地步呢?   所以,她更加不能放弃,这不仅仅是在为自己的未来,更加是挽救一位才华横溢的少年。她无比确信,只有自己才是最能够挽救他人生的人选。   她是有这个气概的。 75,拜访 在新一天的晨曦当中,艾格隆完成了自己的晨练。 接着,他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来到了皇宫外的广场前,而这里早已经有一群人在等候他了。 这里还停留着几辆马车,将会载着他一起前往郊外的一座庄园里。 按照事前的约定,他今天将会前去拜访卡尔大公,而他的老师和监护人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则在这里为他送行。 伯爵一脸的笑容,显然心里充满了对学生未来的憧憬。 “殿下,希望您能够一切顺利。”他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然后靠在他的耳边,小声勉励他,“我呆在您身边这么多年,我知道您对目前的处境非常不满,而我作为监护人,我认为我有责任为您寻找符合您心意的出路——而这就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好出路,我希望您能够把这个机会把握住,记住,这只是您飞黄腾达的第一步。” “现在谈这些,似乎还有点早。”艾格隆不动声色地回答,“我还是倾向于别把事情想得太美。” “不,殿下,您虽然聪明,但是您毕竟从小就幽居皇宫,身边也没有什么人来往,您对人情世故可能不大理解……”伯爵笑着摇了摇头,“卡尔大公能允许您在这种状态下踏上自家的门,这已经代表了很多东西了。” 艾格隆只能笑了笑,不再作答。 他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当然也看得出这个举动所代表的含义,然而就他本心而言,他现在只能装糊涂,期盼先把事情糊弄过去。 维持联姻计划,但并不真正实现它,这就是他想要做的。 “我不知道您对特蕾莎殿下有什么意见,就我看来,她谦逊和蔼,举止得体,而且聪慧过人,我看比那位……比其他人实在强多了。”伯爵似乎对他的冷淡感到有些不可理解,“而且殿下,就算您对她毫无触动,您也得明白,这是利益交换,您只需要为未来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换来的东西可是别人想都不敢去想的。” 艾格隆知道伯爵说得很对,如果他没有别的心思,那么他肯定就会这样去做了,可是……只能说命运使然吧。 “先生,您放心吧,我不是一个不知变通的死脑筋,我会按照自己利益来行事的。”艾格隆点了点头,向自己的监护人保证,“我会尽我所能,让那对父女都开心。” 接着,在伯爵的注视下,他带着行李箱,走上了马车。 马车随之启动,一路向着东南方向行驶。 随着马车在路上移动,两边的建筑和行人越来越稀疏,大概在一两个钟头之后,它来到了一片森林当中,穿过了小树林之后,一座白色的宅邸就出现在了车窗前。 这座宅邸占地不大,也算不上恢弘,大概三层的样子,设计精巧,线条也相当柔和,掩藏在树木当中,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卡尔大公,就将自己的退休生活托付在这个不起眼的幽静地方了,倒也符合他的性格。 随着马车的停驶,艾格隆踏着踏板走下了车厢。 接着,早已经等候在这里的仆人,殷勤地为他引路。 很快,艾格隆跟着宅邸的门口,而这时候,里面已经有一群人出来迎接他了。 为的是一对中年男女,男的自然是卡尔大公本人,此时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上门拜访的少年人,而女的则笑容满面地向少年人点了点头。 她衣着相当简单,只是穿着一条宽松的裙子,在脑后盘了个髻,身上也没有佩戴任何饰品。她椭圆形的脸型,以及灰黑色的头,也和特蕾莎颇为相似。 看样子,她应该就是特蕾莎的母亲、大公妃亨利埃塔不会错了。 而站在这对夫妇后面的是几个孩子,年纪都不大,特蕾莎作为最大的那个自然也在其中。 艾格隆只是略微扫了一眼,然后在台阶下,恭敬地向这对夫妇行礼。 “早上好,大公和夫人。感谢两位赐予我拜访这里的殊荣。” “不必客气,我们这里不是皇宫,不用讲那么多虚头巴脑的繁文缛节——弗朗茨殿下,我们全家迎接你的到来。”还没有等大公话,亨利埃塔大公妃就走下了台阶,然后仔细地打量了少年。 “还真是个俊俏的后生呀!看着就让人心情愉快。” 接着她又回头,冲自己的丈夫笑了一下,而卡尔大公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好了,请进吧。” 接着,他回头,带头走入到了宅邸当中。 艾格隆跟在后面,一起走了进去。 和朴素无华的外表一样,宅地内虽然宽大,但是设施也并不奢华,地上铺着一层羊毛地毯,桌椅看上去陈旧,但都擦拭得非常有光泽,在客厅中央是一座壁炉,而在四周的墙壁上挂着油画,还装饰着一些打猎的猎物, “弗朗茨,请容许我跟你介绍一下我们这个小小家庭的成员们吧。”一进来之后,亨利埃塔就笑着对艾格隆说,然后又指向了旁边的孩子们,“特蕾莎你已经认识了,接下来从小到大,是我们的长子阿尔布雷希特,次子费迪南,三子弗雷德里希……对了,还有一个……” 她一边说,一边指向了壁炉旁边的摇篮里面的婴儿,“这是我们的小女儿,卡洛琳,她今年刚满一岁。好了,孩子们,你们快向殿下行礼!” 在母亲的命令下,孩子们都乖乖地向艾格隆致敬,而艾格隆也非常友好地冲这几个小孩儿点头致意。 看得出来,在这里,女主人说话更加算数一些。 这些孩子当中,除了特蕾莎之外,最引起他注意的是他们的长子阿尔布雷希特。 这位长子,从小就立志成为父亲一样的统帅,所以早早就投入军队,后来他在奥地利未来的战争当中屡立战功,算是奥地利帝国晚期惨淡历史当中少有的一点亮色。再后来他还获得奥匈帝国,俄罗斯帝国,德意志帝国三个国家的元帅军衔,算是追随了父亲的脚步。 不过,眼下他也只不过是个1o岁的小毛头而已。 眼看艾格隆在注意到了自己,这个小孩子一点也不怯场,然而昂着头,挑衅性地看着他。 “阿伯特!”特蕾莎看自己弟弟如此倨傲无礼,于是就呵斥了弟弟,“你对我们家的客人恭敬点。” “他看上去弱不禁风,一点也不能打架的样子。”这个小孩子,一点也不客气地回答,“姐姐,你怕是看错人了。” “阿伯特!”这下大公妃也挂不住脸了,一把拉住了儿子,然后捏了捏他的耳朵,“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接着,她又满面歉意地看着少年人,“抱歉,殿下……今天不知道这小家伙什么疯。” “没关系的,夫人。”艾格隆摇了摇头,“您的儿子非常优秀,我想他未来必然会有巨大的成就。” “你实在过奖了,第一天见面能看出什么来?无非是随口恭维罢了,没必要的……虽然做母亲的理所当然希望孩子未来有所成就,但是请别过于吹捧他了,孩子很容易当真,这对他的成长有害。”亨利埃塔笑着摇了摇头,“别担心,就算你不去刻意讨好我们家庭的每一个成员,我们都会很欢迎你的到来的,阿伯特只是性格有点倔而已。” 大公妃当然不可能听得懂他真正的意思,只是当成了艾格隆在按照社交礼仪说一些客套话,并没有当真。 “我听说您剑术很厉害。”小孩子还是没有退缩,仰着头问艾格隆。“是真的吗?我有点不太信。” “既然我老师这么说,那么算是真的吧。”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当然我也没有多少机会去验证一下。” “你是殿下,老师一定会捡好听的说吧。”阿伯特摇了摇头,一脸不信的样子,“要不我们两个演示一下?” 男孩子眼中的挑战视线,让艾格隆稍微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他就感觉有点好笑。 “我跟老师学剑术不是为了欺负小孩子的,所以现在我不会和你动手的。”艾格隆伸出手来,捏了捏他红扑扑的脸蛋,“不过,小家伙,如果你一定想要和我比划比划,那么等你长大之后,我可以给你个机会。” “你是怕了我吗?”阿伯特仍旧看着他,一副想要挑战的样子。 “说的什么话呢!”特蕾莎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你是成心想要让大家不高兴是吗?” 接着,特蕾莎把艾格隆拉到了一边,“别介意,艾格隆。” “他好像对我有点敌意。”艾格隆耸了耸肩。“不过放心吧,我不会跟小孩子斗气。” “这个小坏蛋,他嫉妒你。”特蕾莎有些不满地回头瞪了弟弟一眼,“最近因为爸爸妈妈提到你的次数挺多,所以他感觉有些不爽了,非要找你挑战呢……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家里的宝贝,然后因为你最近被冷落了。” “哦,是这样啊,那我倒是能理解了。”艾格隆恍然大悟,然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小孩子还真是简单易懂。” “所以你就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了。”特蕾莎有点担心地看着他,“别因为他影响自己的心情。” “那是自然,我可没无聊到跟个十岁的小家伙斗气。”艾格隆笑着回答。 “好了没有,特蕾莎?”旁边突然想起了一个慢悠悠的说话声,“该把殿下还给我们了吧?” 虽然这话听上去没有什么问题,但似乎总是带着些许的调侃,特蕾莎忍不住稍微有些脸红。 “没事了妈妈!”接着,她跟艾格隆眨了眨眼睛,然后退到了旁边。 接着,艾格隆重新走回到了大公妃的旁边。 “请坐。”大公妃示意艾格隆坐在沙上,然后自己也坐到了他的旁边。 接着,大公妃又仔细打量了一番。 “啊,有时候我真感到命运的无比玄妙。”片刻之后,亨利埃塔突然叹了口气,“真是有趣!” 接着,她指了一下站在客厅中央的卡尔大公,“我丈夫,当年就是代表无法前来维也纳出席婚礼的拿破仑,站在维也纳奥古斯丁教堂的祭坛前,为你的母亲举行了婚礼。当时我还没有嫁到奥地利来,难以想象当时的情景,不过……应该气氛不会太好吧?” 肯定不会太好了,当时奥地利是屡次被拿破仑打败,被迫把路易莎公主送去“和亲”——而且还是梅特涅主动跟拿破仑提议的,想想那些贵族都会觉得丢脸吧。 “当时这个新闻轰动了整个欧洲,我在拿骚当然也听说了,我感到又惊讶又欣慰,因为我认为这也许代表连绵不绝的战争终于要结束了……谁成想最后事情却变成那样!”亨利埃塔又笑了笑,“结果你和我都来到了奥地利,然后又过了十几年,如今他的儿子走到了我的面前来,啊,上帝的旨意谁又能猜透呢!” 接着,她又微笑着向艾格隆眨了眨眼睛,“不过我想,这一次的话,也许气氛会好许多,至少我丈夫在那个时候心情会大不相同吧,这也许也是上帝对他的补偿?” ……艾格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尴尬地笑着。 他能够听得出来,亨利埃塔的话,似乎代表着某种认可。 “你喜欢乡村生活吗,弗朗茨?”大公妃又问。 “我不是太习惯,但是也有点向往。”艾格隆回答。“毕竟,我从小都没有什么机会接近乡村。” “那你就可以好好享受一下真正的乡村生活了——”亨利埃塔眨了眨眼睛,“而特蕾莎,会是一个很好的向导。好了,我要为你们准备午餐了,你可以先跟特蕾莎去逛一下,散散心。” 正当艾格隆准备告辞的时候,亨利埃塔大公妃突然又说了一句话, “我的丈夫,因为他的一位姑妈和上一代切申公爵没有子嗣,所以在他们的要求下,做了切申公爵阿尔伯特的养子,那位爷爷在1822年逝世之后,他的遗产都由我丈夫继承,其中就包括了维也纳城内的阿尔贝蒂纳宫,每年冬天我们都会在那里居住,所以过得不久我们就会过去了——先生,如果您乐意的话,到时候可以来和我们一起过圣诞节,我们不胜欢迎……” 76,真心 “先生,如果您乐意的话,到时候可以来和我们一起过圣诞节,我们不胜欢迎……” 圣诞节的意义,艾格隆当然明白。所以亨利埃塔的话,似乎是在暗示艾格隆可以到时候一起合家联欢——也就是说,被正式承认为家人的一员? 虽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是这度也太快了吧……自己和她才见了一面而已,她就好像已经对自己认可了? 艾格隆有些惊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估计她可能早就从丈夫和女儿那里听了不少好话,所以只要稍微看一下就认可了吧。 “妈妈,您别再说了,可把人都吓到了啊。”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犹疑,特蕾莎忍不住小声抱怨母亲,“现在就谈什么圣诞节可也太早了……” “哎呀,我是不想让你们白白浪费时间,有时候直接一点不好吗?”大公妃笑着对女儿眨了眨眼睛,“你就是读那么多书读傻了,整天想得那么弯弯绕绕,结果最后只能给自己找罪受……既然陛下觉得好,我们也觉得好,其他人都觉得好,那么又有什么必要再去自找烦恼呢?” “妈妈!”特蕾莎这下是真的顶不住了,大声抗议了母亲,然后拉起艾格隆的手就往外走,“殿下,我带你出去逛逛吧。” 艾格隆巴不得有人带他摆脱这种尴尬气氛,于是马上跟着她一起往外走,而在他们的背后,传来了亨利埃塔的大笑。 “别忘了时间哦,不然我们可不等你们午餐了!” 特蕾莎一言不,带着艾格隆走出宅邸之后,一直往前走,直到来到了花园当中。 花园里到处都是连绵不绝的玫瑰花丛,不过现在是深秋时分,早已经过了玫瑰的花期,所以也只能当做绿化景观而已。 不过即使如此,在这座风景幽美的花园中,仍旧能够让人感受到诗意的美。 特蕾莎送给侍奉夏奈尔的玫瑰油,应该就是从这里提炼出来的吧。 在花园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池塘,而池塘中有一个仿中国式的凉亭,四面敞开,上头是圆屋顶,而凉亭本身由廊柱支撑,柱子的下方还有浮雕,中间则是大理石桌椅。 另外,这里还放着一些画具,这应该是特蕾莎平常使用的东西吧——毕竟从年龄上看,她的弟妹们都还没有到有这个兴趣的时候。 不知不觉当中,艾格隆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画面——在金色的夕阳下,端坐凉亭中的少女,认真地看着不远处盛开的花丛,一笔一画地描绘了下来。 正当艾格隆还在思索之间,特蕾莎总算停下了脚步,带着少年坐了下来。 “艾格隆,你应该不会介意刚才我母亲说的那些话吧?抱歉……有时候她说话非常过于随意,而且很喜欢捉弄我。”特蕾莎不好意思地向他道歉。 “没什么,我只是稍微有些羞惭而已。”艾格隆小声回答。“不过,看到她如此认可我,老实说我还是挺感到荣幸的。” “……那是理所当然的嘛,毕竟她如果再想挑拣的话也找不出什么人啦。”特蕾莎脱口回答。 片刻之后,她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你对她的邀请怎么看呢?我觉得——反正你在皇宫里如同参加仪式一样过节,还不如来我们这里,更有家庭气氛一些,这样的话心里也能暖和点。” 特蕾莎的再度邀请,让艾格隆一时无所适从,他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参加的话会代表着很多含义,可是现在如果不答应好像后果更糟。 “我——我确实还从没有体验到家庭的感觉,也许某一天找个机会体验一下,似乎也不错。”片刻之后,他回答。 “说话这么委婉,还喜欢用假设和不确定的句式——殿下,你可真是个无师自通的政治家呢。”特蕾莎忍不住略带讥讽地笑了起来,“不过,我就当你答应了,你可别让我失望。” “好吧……”艾格隆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不过,特蕾莎,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特蕾莎有些惊讶,然后点了点头。“请问吧。” “——我们上次,算是不欢而散了,你还惹得陛下震怒,你回来之后到底是怎么跟父母解释的?为什么我看他们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依旧这么热衷。”艾格隆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真想知道?”特蕾莎躲闪开了视线,似乎有些心虚的样子。 “我想知道,请满足我的好奇心吧。”艾格隆坚持。 “好吧,那我告诉你……请你不要生气。”特蕾莎嘴角上浮,狡黠地笑了起来。“我告诉爸爸和妈妈,你对我很亲切,但是害怕自己拖累我,你哭着告诉我说你现在处境艰难,不知道自己未来还能不能有所成就,所以请我好好考虑一下,不要把自己的未来托付给一个既没有金钱也没有名位的落魄王子……” “……”艾格隆顿时就干笑了起来,“……这也说得太过分了吧?我可不会哭。” 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公夫妇都对自己这么另眼相看。 经过了特蕾莎这样一番添油加醋,给他加上了“怜惜特蕾莎”的人设,爱女心切的夫妇自然也就极为满意了。 难怪后来卡尔大公立刻就带着自己参加活动,大概就是想要打消自己的“顾虑”吧。 这样想想的话,还真是承蒙他们一家看得起了——至少目前为止,他们对自己给予的只有善意。 那自己的表现,是不是有些不知好歹呢? 一想到这里,他有些心虚地瞟了特蕾莎一眼。 “这样不好吗?没有人会因此受损。”特蕾莎收敛笑容,正色看着少年,“殿下,你那天说要好好考虑,没关系,我们都可以好好考虑,不过我和我父母考虑后的结果,也不是你能控制的,是吧?” “倒确实是这样没错。”艾格隆只能点头,“事到如今我只能感激你们。” “不用把我做的这些事想象为要挟,殿下。”也许是猜到了艾格隆心中所想,特蕾莎温和地解释,“事实上,不管我们间结果如何,我都希望父亲去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帮助你崭露头角。一方面这是偿付我们国家亏欠你的东西;另一方面来说,我也很希望看到你能够挥自己才华,帮助我们这个可怜的国家……它可太缺乏有才能的人士了,容不得一点浪费。” “谢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艾格隆笑了起来。 “我对你当然有信心了,因为迄今为止你向我展现出来的都是我期望看到的东西。”特蕾莎认真地回答,“可以说,我一直期望看到的奥地利和法兰西的结合,就在你身上完美体现出来了……啊,恰好你在血统上也是,真是让人感慨上帝的意旨……” 看着特蕾莎略带兴奋的表现,艾格隆有些暗暗吃惊,他没想到,自己突然多了一个粉丝。 也许是被自己所写的东西打动了吧。 “殿下,你会钓鱼吗?”正当他还在思索的时候,特蕾莎突然转开了话题。 “钓鱼?”艾格隆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会。” “那我可以教你了。”特蕾莎笑着从凉亭的角落边找了两根木制钓竿,然后递给了他一根,“其实技巧很简单的,等待,以及抱着希望的等待,这就是它的全部精髓了。另外,即使一无所获,至少我们也在一起度过了闲暇时光不是吗?” 还没有等艾格隆反应过来,他就现自己的手里多了一根钓竿,至于他也只好苦笑着跟着特蕾莎一起坐在了栏杆边垂钓。 在特蕾莎的指导下,他将鱼饵套到了吊钩上,然后垂落到了池塘的水面以下,接下来要做的也只是静静等待罢了。 两个人就这样并排坐在了一起,静静地等待时间的流逝,在凉亭当中只有微风扫过树叶和花丛的低吟。 “我有时候想要思考问题的时候,就会跑到这里来。”过了一会儿之后,特蕾莎看着水面,像是自言自语,“比如殿下,我最近就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要那么绝情?我不是说对我绝情,而是说,对你自己太过于绝情,难道以你的才智,你会看不出怎样才对自己有利吗?” “除了利弊,有时候人会思考别的很多东西的,这样人才是人,对吧。”艾格隆同样看着水面,小声回答。 “也就是说,这是感情用事了。”特蕾莎像是早有预料,“我不是在说这样不好,事实上,我反而很欣赏您这种温情的行事方式……不过,即使如此你也该权衡一下这到底值不值得。” “你是什么意思呢?”艾格隆反问。 “其实到这时候我们也没必要再猜谜了吧,之所以让原本顺利的事情搞得这么麻烦,归根结底是有人从中作梗,对吧?”特蕾莎反问。“或者我明说一点,就是苏菲殿下在从中作梗,教唆你在自己的前途上自找苦吃。呵,她倒是自己开心了,可是你要付出多少代价!一想到这里,我就不免有些愤愤不平。” “她没有教唆过我。”艾格隆摇了摇头。 “你可别再说谎,我都已经亲眼见证过了……那天晚上她瞪着我的眼神,就跟想要亲手吊死我一样。”特蕾莎不无夸张地冷笑了起来,“虽然我知道她给了你很多照顾,但我真是想不明白,她怎么能自私地拿你的未来开玩笑……” “她没有……” “别否认了。”还没有等他说完,特蕾莎就打算了他的话,接着,她重重地提了一下钓竿,然后再轻轻一甩,以熟练的动作,将上钩的鱼甩到了旁边的小桶里面,鱼儿不甘心地乱蹦着,但是总也没办法逃离厄运。 接着,她偏过头来看着少年,“殿下,虽然我的消息并不灵通,但是我看得出来,皇帝陛下和梅特涅给你的耐心和机会绝对是有限的,你要是表现出不合作的态度,那么也许以后都不会有机会了……所以事实就是如此,不是吗?” 艾格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 也许这确实是事实吧。 “我不否认她曾经给你很大帮助,但她为了自己的执念,逼迫你断绝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这不是自私又是什么呢?”看到艾格隆哑口无言,特蕾莎于是继续追问,“艾格隆,对我来说,无论我们的结果如何,我依旧还是我,父母同样爱我,我依旧可以成为这个帝国最受人瞩目的人之一;可是你就不一样了,想想如果你丢失了这样的机会你该怎么办?继续默默无闻一生吗?一想到这里,我就气愤到难以容忍,你绝不该被人如此摆布。” 特蕾莎的话入情入理,又亲切体贴,艾格隆不得不承认都是对的——尽管他其实另有打算。 “那我又能怎么办呢?抛弃她吗?不,对不起,我做不到。”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她曾经赋予我光芒,在我最困顿的时候照亮了我的人生,我愿意回报她,为此哪怕要付出一些代价我觉得也是值得的。” “想要回报她有很多种方式,为什么要以抛弃自己人生的方式?如果你抛弃了自己,那你以后连回报都无从谈起了不是吗?”特蕾莎继续反问,“而且,艾格隆,我觉得,你只是太缺乏被人关爱而已,你没有母亲陪伴,而她一直照顾你,所以你在不知不觉当中把自己对母亲的仰慕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因此你无比顺从她,言听计从。这本来是很好,但是可惜人是不能一直做个孩子的,你应该从迷梦当中走出来,看清外面的世界,那里有不一样的风景,你终究可以让所有人惊叹——” “我真没想到,原来你不姓哈布斯堡,而是姓弗洛伊德。”艾格隆忍不住吐槽。 “什么弗洛伊德?”特蕾莎有些疑惑地反问。 “哦,我只是随口乱说而已,不用在意。”艾格隆笑了笑,糊弄了过去。 是啊,在现在这个时代,谁会知道什么弗洛伊德和他的那些精神分析呢——虽然他就是奥地利人。 “你不要用这种敷衍的态度对待我好吗,殿下,我们现在谈论的事情真的很重要!如果你自己都不在意,别人又该怎么帮助你呢?”眼见他还是这么云淡风轻,特蕾莎有些着急了。 不知不觉当中,她放下了手中的钓竿,然后站了起来,急切地俯视着面前少年人,“我是真的不愿意看到你未来沉沦在郁闷当中,你就不明白吗?就不能给我一个搭救你的机会吗?殿下……就算我来晚了一点点,难道你就不愿意为我稍稍打开门缝,倾听一下我的心声吗?” 77,温情 “就算我来晚了一点点,难道你就不愿意为我稍稍打开门缝,倾听一下我的心声吗?” 特蕾莎的语气急促,表情也非常认真,足以透露出她的情真意切——对此艾格隆当然也能完全查知得到。 要说心里毫无触动,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他被人如此认可,还是被特蕾莎这样的人如此认可,本身就值得骄傲。 可是,在心底里他知道,自己注定只是把她当成了棋子而已,因而越不敢再和她产生过多的羁绊,所以他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回应这样的好意了。 “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值得你这样做。”他沉吟了片刻,然后小声回答,“你也看得到,我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也许未来也同样如此。况且我们才见过几次面而已,也许你在心里为我增添了许多光环,把我当成了一个完美的人,但是,我知道我不是这种人。” “我从没有奢望过有谁是完美的,或者正因为殿下正是有殿下特有的缺点,才会让人觉得可爱吧。”特蕾莎轻轻摇了摇头,“没错,以普通的眼光看,我这么快就下定决心确实很草率,但是想想我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如果和你告别的话,也许未来我就会遵照父命同这个王国那个王国的王子结婚,他懂什么呢?又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呢?我们自己国家的平庸之辈我都已经看得厌烦了,其他国家的又能怎么样?他也许喜欢打猎——或者更恶劣一些——喜欢赌博,举止寡淡,思想浅薄,虽然彬彬有礼却不近人情……天哪,那样的生活又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与其去过那种令人反胃的生活,不如趁此机会找到一个和自己投缘的人,也许错过的话以后就不会再有了……” 接着,她又苦笑了一下,“没错,你现在无钱无势,也许以后也没有,可是这又怎么样呢?我并不贪恋奢华,况且父母会给我一大笔的嫁妆,只要精打细算足够我过完这一生了。上帝赐予我生在这个家庭的幸运,我并不敢苛求更多了。我说过,我只想谱写传奇的故事而已,至于是怎样的传奇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如果你锐意进取一心渴求飞黄腾达,那我就帮你纵横捭阖施展计谋,非帮你踩到顶峰不可;如果你只想要悠游林下,纵情文字,那更好!我可以陪着你到处采风,让你毫无后顾之忧,还可以帮你整理文稿……你连请女仆的钱都可以省下了!无论哪一种,都是我觉得有趣的人生啊……” 艾格隆睁大眼睛。 他从没有想到,特蕾莎会主动说出这么温情的话来。 而这份温情,居然也真的触动了他。 即使不考虑她的身份,特蕾莎本人,也是如此值得瞩目。 到了这个程度,再不说几句话未免就有些太过于不近人情了。 “特蕾莎,谢谢你对我如此诚挚的温情。”他略带着点感情,低声叹了口气,“但是,我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那就不会轻易更改了。” 他这句话一语双关,特蕾莎当然只能听懂表面的一层意思。 “你是割舍不下苏菲殿下吗?”她立刻追问,然后摇了摇头,“殿下,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并没有强求你现在就答应我按照自己的利益行事;如果你这么做了,我倒是反而觉得你天性凉薄了。我只是恳请你好好考虑一下,不要轻易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了……她舍得看你沉沦,我反而舍不得。你就好好地再权衡一下,不要再急着说出那么残酷的话,给我们一点时间,让自己有机会走出梦境……这样不也挺好吗?反正我们都还很年轻,爸爸妈妈应该也不介意再等个一两年吧。” 她对自己颇为自信,觉得殿下只是因为从小极度缺爱所以才会迷恋对他施加恩惠的苏菲,所以自己只要稍微有点时间,用真诚来感动他,终究能够打动他的心,让他明白到底怎么做才对自己有利——毕竟,他自己也知道,他和苏菲永远也不可能有结果的。 至于他们之前生的那些事情,她根本无意去知道,那都是殿下的自由。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艾格隆虽然表面上还算平静,但是实际有些心乱如麻。 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正因为如此,面对如此毫无保留的善意时,他更加感觉惭愧。 “特蕾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脱口而问,“你也在拿自己冒险啊。” “我知道,但是我想这是值得的,因为如果成功了,我就拯救了一位误入歧途的天才,而这可能是我这辈子能有的最大成就之一了。”特蕾莎轻轻点了点头。“艾格隆……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点一下头吧,就做这么简单一点事就足够了。我想要搭救你,而且看上去我就是最佳的人选了,正因为如此我义不容辞,我不允许你轻易抛开这个机会,也不允许你自暴自弃,因为你注定脱离凡俗。” “哪怕那代价是你?”艾格隆转过头来,直视着少女。 少女愣了一下,接着微微一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我得说,很高兴那代价是我,其他人来我还不放心呢。” 这个笑容是如此明媚,以至于艾格隆一下子竟然看呆了。 难怪她有如此自信——假如时间足够的话,没准她真的能打动自己吧。 甚至可以说,现在就已经有些打动了…… 看到他激动不安的样子,特蕾莎的心里窃笑,而脸上则故意俏皮地闭上了一只眼睛,“所以,打算怎么回答呢,殿下?” 绝杀了。 也许日后会后悔,也许严重违反了他原本的盘算,但是他现在真的感觉自己说不出“不”来。 在特蕾莎俏皮而又期待的视线下,最后,他无奈地任由激情绑架了自己,然后点了点头。 “如果你乐意给我机会的话……” 呀! 特蕾莎只感觉心里有个声音在出欢呼。 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虽然这只是阶段性的胜利,但只要有了第一步,接下来不就好办了吗? 随着喜悦而来的,又是无比的羞涩。 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一口气把刚才那些话、那些动作做完的,现在都好像在做梦一样。 特蕾莎再也不敢继续看少年,而是重新看向了远处的花丛。 “殿下,我很高兴,甚至我有一点成就感,因为我终于在悬崖边上拉住了你……我希望我这一切努力都不至于白费,更希望你能够达到我期盼中的高度——毫无疑问,这需要艰苦的努力,但是请你相信,至少你不会是在孤独地一个人为此努力了……” 在说出了这一番话之后,她一边直视前方,一边向着艾格隆伸出了手,“我们握个手,就当留个见证吧。” 她的手微微有些抖,侧脸也有些红,看得艾格隆心里有些笑。 在卖弄风情这一门学问上,她实在还没有入门,不过正因为如此,反而更有一种青涩的魅力吧。 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也没有必要再拒绝了,于是他也伸出手来,握住了特蕾莎的手。 虽说他们之前一起跳过舞,彼此之间早有身体接触,但是那时候毕竟只是公事公办而已,而且特蕾莎还戴着手套;如今再度握手,感受着手上纤细滑嫩的触感,艾格隆不禁也感到极为舒适。 “这些话我只敢在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说,稍微在别人那里泄露一句我都会觉得羞愧死吧……所以殿下,千万要为我保密。”特蕾莎微微有些脸红,“另外,说到底这也是你的责任,要是你早早就范,按照陛下的话来做该多好?这样大家都开心,我也就不用这样让自己丢脸了。” 一说到这里,她又按捺不住怒火了,不过这股怒火并不是针对面前的少年人,而是针对那个暗中蛊惑使坏的人。要不是她使坏从中作梗,一切本应该是多么完美,大家各得其所,又何必自己现在咬紧牙关做出这些事来。 当然,越是心里怒火万丈,她越是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她已经看出来了,苏菲在殿下心中地位非比寻常,还没有到撼动的时候。 “矜持地装作自己是被迫的,会让你感觉到更开心吗?”艾格隆惊讶地反问。 “那是自然了。”特蕾莎貌似理所当然地回答,“你怎么能够让我主动说出这些话来!真是个心如铁石的人。” “哦!那我真是抱歉。”艾格隆哭笑不得,“那现在怎么办?我还能补救吗?” “补救是当然可以补救的,稍稍满足一下我受伤的心就可以啦。”特蕾莎眨了眨眼睛,“比如按照我那天说的——” “你是说跪下求婚?”艾格隆马上就想起来了,“抱歉……我还是觉得这对我来说有点难。” 不,你一定会的。走着瞧吧。 “没事的,我们还有时间考虑,也许到时候我们两个人的想法都会有所不同呢……现在先不提这个了。”特蕾莎又微笑了起来,含混地转开了话题,“好吧,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接下来也没什么再好说的了,我们先休息一下吧。” 她没有松开手,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握着手并排坐在了一起,静静地欣赏着凉亭外的美景。 虽然时间已经到了正午,但是深秋时分的气温还是不高,凉风在枯黄与粉红相间的树林之间回荡,似乎是在为他们演奏和谐的乐曲。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特蕾莎终于重新松开了手。 “嗯,我想仪式就这样完成了,殿下,你说的每句话我可都是当真的,你千万不要反悔。”接着,她认真地叮嘱了艾格隆。 然后,不等艾格隆回答,她又站了起来,向着凉亭外走了出去,“好了,我们回去吃午饭吧……不能让妈妈他们久等了。” 艾格隆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于是跟着特蕾莎,又一路走回到了宅邸里面。 他们来到了餐厅里,而这时候,大公夫妇和他们的孩子们都已经就坐了。 “太好了,你们恰好赶上了,我还准备叫人去找你们呢。”亨利埃塔夫人看到两个人过来了,非常开心,接着她示意两个人坐到自己的旁边。 餐桌上摆放着银质的餐具,还有一些图案简单、适用于乡村的瓷器,旁边还有洁白的餐巾和台布,桌上的摆设并不奢华,但也没有辱没主人的身份。 “我们这儿在吃食上并不太讲究,佃户送来了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亨利埃塔笑着朝艾格隆点了点头,“不过味道倒也相当不错,弗朗茨殿下,你可以多品尝一下。” 接着,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 大公不置可否,只是拿起餐具开始用餐,而这也就意味着午餐正式开始了。 就在他吃完开胃菜之后,仆人为众人各自端上来了热气腾腾的羹汤。 “这是奶油牡蛎汤,地道的法国菜式。”亨利埃塔大公妃笑着对对少年人说,“你在奥地利一定这样的内6国家,平常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今天多吃一点吧,我们还准备了很多法国式的菜肴,可以多吃点。” “谢谢。”艾格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这么安排,不过客随主便,既然主人都已经这么热情了,他也就没有必要强行推辞了。 虽然菜式简单,但是厨师的手艺倒是相当不错,艾格隆本来就已经有些饿了,这下更是大快朵颐,吃得相当起劲。 “我妈妈一直都认为你会更喜欢吃法国的东西。”特蕾莎小声解释,“所以她就特意让人准备了……” 艾格隆苦笑了一下。“夫人,您知道的,我从小在奥地利长大,所以虽然我不知道我算是哪个国家的人,但是至少在胃口上我是不会挑剔的,不过我还是非常感谢您对我的热情……谢谢您了。” “可怜的孩子!”亨利埃塔王妃叹了口气,但是似乎又有些感慨,“只要过得开心,在法兰西还是在奥地利其实区别也不大,对吗?你在这边也可以过得很开心的——至少,我们的特蕾莎,一直都善解人意。” 说完之后,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78,家庭   亨利埃塔的笑声,并没有让艾格隆放松下来,他当然听得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尽管并没有被视线所触及,但是他明显都能感受到,整个餐厅都在为他而出现些许的停顿,就连坐在旁边的那几个小孩子,似乎也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特蕾莎,确实善解人意。”他点了点头,然后回答,“每次我和她交谈的时候,都会感觉到十分愉快。”   “哦?是吗?看来你们毕竟太年轻了,还有太多的话可说。”亨利埃塔仍旧笑着,“等到以后时间长了就不一样,像我……到现在我老早都懒得听老家伙在说什么了……哈哈哈哈……”   艾格隆瞟了卡尔大公一眼,现他仍旧在面无表情地用餐,时不时从旁边用上等木料制成的酒壶里面倒酒,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妻子在说什么一样。   如果再拿起一份报纸的话那就更加应景了。   一位曾经统领过千军万马的统帅,此刻却静静地坐在餐桌边,听着妻子数落,也许这就是他所眷恋的家庭生活吧。   “我们可不一样。”正当他思索间,特蕾莎突然反驳了母亲的话,“殿下是个很善于讲故事的人,而我喜欢听故事,我想只要不断有新故事,那就一直有话题可聊。”   “殿下会讲故事?”她的二弟,年仅八岁的费迪南闷声闷气地问,“是童话书上的那些故事吗?”   “比那个厉害多了。”特蕾莎略带着一点骄傲回答,“是那些让成年人都会觉得很有趣的故事。”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我才不信。”她的大弟弟、刚才一直都对艾格隆抱有敌意的阿尔布雷希特一脸的怀疑,“你一定在骗人,你就是想要爸爸妈妈都喜欢殿下,所以一直说好话,从一开始就这样。”   特蕾莎脸上顿时泛红,显然是被弟弟说中了。   “我又没有夸张其词,我只是陈述我所看到的事实而已。”她勉强地回答。“你这种小孩儿懂什么。”   “你也只比我大几岁而已,难道你又懂很多吗?”阿尔布雷希特不屑地做了个鬼脸,“爸爸昨天还抱怨你才这点年纪就想着嫁出去,一点都不顾念他。”   突然冒出的这句话,顿时让餐厅里的空气凝固住了。   “阿伯特,你这个鬼东西,你要是再乱说,回头我把你从窗户里扔下去!”片刻之后,特蕾莎气愤难当,拿起餐叉虚晃了一下,对弟弟作势威胁,“看来家里平常都把你娇惯坏了,你居然敢这样!”   “等你改姓了你就不是这家的人了!”阿尔布雷希特看上去有点慌了,但是为了面子他还是强撑着,小声讥讽了一句。   “够了!”母亲亨利埃塔原本还在看孩子们斗嘴的笑话,现在看不下去了,连忙呵斥儿子。“阿伯特,你马上给我闭嘴,吃完后自己去阁楼,晚上才许下来!”   看上去母亲的威吓终于起了作用,阿尔布雷希特只能悻悻然低垂下了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目睹了此情此景的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   一开始的时候他的小声还很轻,但是很快,笑声越来越大,最终,原本大家些许的尴尬,也在这笑声当中化解了。   “殿下,抱歉,让你见笑了。”亨利埃塔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男孩子到了这个年纪真是难管!唉,要是我生的都是女儿该多好。”   “不,夫人,我完全不介意,事实上我反而觉得很有趣。”艾格隆摇了摇头,“我没有兄弟姐妹——我的意思是,虽然我母亲改嫁奈佩格伯爵之后生下了别的孩子,但我从没有见过他们,更别说相互间有什么感情和来往了。所以,我从没有体会过这种家庭争吵的感觉,因而旁观的时候,这反倒让我有点羡慕,至少你们彼此都珍视对方。”   “你说得很对。”亨利埃塔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家庭带来烦恼,但是更多地会带来感情的寄托,随着年纪的增长,我们所经历过的所有一切都将会变成久远的回忆,而最终,我们都只会在家庭中找到自己的归宿。”   片刻之后,她又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励地加了一句,“过去的事情,是你所无法控制的,你也已经足够遭罪了;但现在,你还很年轻,你还有很多机会去建立自己的家庭……我想,只要你乐意,你会成为一个很幸福的家长的,厚颜地说——就跟我们一样幸福。而我,非常乐意看到这一天成真。”   接着,她又悄然看向了面色依旧绯红的特蕾莎。   “特蕾莎,我的女儿,别把刚才阿伯特的鬼话放在心上,他只是故意气你而已。不管生什么你都是我们的女儿,不管你未来被冠以什么姓氏,我们对你的关爱都不会因此而减少,这里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虽然她的话简单,而且语气平静,但是却又让特蕾莎极为感动。   “谢谢,妈妈,我当然不会把他的鬼话当真了。”   艾格隆看着母女两人的温馨互动,心里也感到非常高兴。   如果要他以一个形容词来形容这个家庭的话,他觉得应该是“正能量”,家庭成员互相关爱,虽然彼此之间会有各种抱怨,但却互相抱有真心——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在尽力为女儿护持。   也许正因为有这样的家庭氛围,所以才会养成特蕾莎那样的性格吧。   但是片刻之后,少年人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饭还没吃完就突然把话题说到改姓了……   等等,突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会不会有钦定的意思?   一想到这里,他又感到有些心虚,再不敢多说一句。   可惜,虽然他有心躲闪,但是亨利埃塔却绝对不可能忽视掉今天的主角。   “弗朗茨?”她招呼了一声。   “有什么吩咐吗?”艾格隆回应。   “其实阿伯特有一句话一直都没有说错,特蕾莎确实都是一直在说你的好话。”她笑眯眯地看着少年人,“正因为相信她的担保,所以我老早就对你印象极好——好到了我甚至有点担心真见了人之后会失望的地步,不过让我欣慰的是,我的担心落空了,我很高兴我们家能迎来你这样的客人。”   “这也是我的荣幸。”艾格隆放下了餐具,然后正容向夫人道谢。   “还是对我笑一下吧。”亨利埃塔笑着说,“年轻人要笑起来才好看。”   艾格隆只能强行扯动自己的嘴角,让自己笑得开心一些。   “这样就对了!”亨利埃塔轻轻地拍了拍手,“你的人生还有好几十年的时间要消磨,如果一直愁眉苦脸的话那也太难熬了,所以凡事乐观一点。”   “您说得完全在理,可是迄今为止我所遭遇的一切,都让我不太能够乐观起来。”艾格隆小声回答,“不过今后,我会试着照您说的做的。”   “特蕾莎——”亨利埃塔招呼了女儿一声,“这某种意义上也是你的责任了哦……你自告奋勇想要做殿下最好的朋友,那么你也得帮助他笑口常开,不是吗?”   特蕾莎虽然心里有些羞涩,但是她毕竟还是点了点头。“妈妈,我会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艾格隆已经有些提心吊胆了,生怕大公妃突然来一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订婚——   还好,她似乎也觉得这事不用操之过急,所以总算还没有提到最后一步,让艾格隆得以喘息了过来,吃完了这顿鲜美的午餐。   吃完午餐之后,家庭成员们要么去午睡,要么来客厅闲谈聊天,不过在过了一会儿、消化了食物之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卡尔大公突然走到了他的面前。   “年轻人,我们来一点饭后运动吧。”   “当然可以。”艾格隆有些惊讶,不过马上答应了下来,“不过——您是指什么呢?”   “福雷斯蒂上尉一直都在我面前夸赞你,说你是他难得一遇的学生,已经完全学到了他剑术的精髓……所以,他成功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卡尔大公耸了耸肩,“我想知道他说得到底是真的,还是夸大其词。”   “……您……”艾格隆有些犹豫地摇了摇头,“要不换个别的运动吧?”   倒不是他害怕露怯,而是他真的害怕自己没收住手有个什么闪失——卡尔大公的身手,他之前没领教过并不知道,不过对方五十五岁的年纪摆在这里,身体机能的退化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万一他一个不小心,弄伤了这位大公,那事情就麻烦大了,搞不好提前就成为了通缉犯……   “你好像忘了我才是这里的主人,我有权利来决定怎么招待客人。”卡尔大公略带着倨傲地昂起头来,“另外,与其担心弄伤了我,你倒是应该担心下自己输了的话该怎么办,那可是直接关系到我对你的评价……”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另外不用担心,这里的人都是见证人,真要出了什么事,也没人会来追究你的责任。”   “爸爸!你要干什么呀!”特蕾莎有些惊了,连忙出声制止。   “特蕾莎,不要多事,我想要和他进行一次男人的对话,让我确定一下,你和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值得的。”卡尔大公挥了挥手,示意女儿不要再说话,然后继续盯着艾格隆,“怎么样?弗朗茨,敢于接受挑战吗?你是打算正面迎击,还是打算永远把自己躲在口灿莲花的虚辞之下?”   特蕾莎心里着急,但是不敢再多说话了,她知道父亲平时很好说话,但认真起来的时候绝不容许敷衍。所以她只能以焦急的眼神看着两个人。   而大公挑衅的眼神和话语,勾起了少年人心里的怒气。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好的,殿下。”他站了起来,然后向大公躬了躬身,“我十分荣幸。”   “那好,跟我来。”卡尔大公点了点头。   接着,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宅邸,然后来到了户外的一片空地,这片空地十分平整,还有绵软的草丛铺在地上,确实是非常理想的地点。   特蕾莎一直跟在后面,生怕两个人闹出了事。   “让我来做裁判吧,爸爸!”她强硬地提出了要求,“不然我就不许你们胡闹了。”   “可以,只要你不偏心就好。”卡尔大公耸了耸肩,略带讥讽地回答。   接着,仆人拿过来了两把训练用的剑,这剑没有开刃,顶端也被磨平。就像两根铁棒一样。   艾格隆随手拿过了一把,然后轻轻地挥动了一下,找了一下手感,让自己适应了这剑的重心。   “看来你确实学得不错。”看了他下意识的动作,卡尔大公点了点头。“不过,具体有多少真才实学,那就得实际验证一下了。”   接着,两个人拿着剑,然后隔着几步距离,互相对视着。   艾格隆微微沉肩,然后调整了自己的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控制到哪个地步,现在也只好随机应变了。   “特蕾莎,可以喊开始了。”卡尔大公招呼自己的女儿。   “爸爸!”特蕾莎又抗议了一句。   但是她的抗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无奈之下,她只好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希望他们早点结束吧。   “开始!”眼见父亲一意孤行,她只好把心一横,喊了出来。   就在这一瞬间,卡尔大公猛然迈动了脚步,然后手中的剑往上挑动,向着艾格隆的身体刺了过去。   他的身手很快,考虑到他的年纪,这确实不容易,可见一直都保持着身体锻炼。   不过……比起少年的老师来说,这还不够快。   早已经适应了老师节奏的艾格隆,轻巧地往旁边闪避,躲开了这一击。   然而卡尔大公在刺击失效的瞬间立刻又往右下方重重地斜劈了下来,艾格隆只好继续退了一步,同时用剑挡开了这一击。   两剑相交的时候,出了金属的脆响,少年感觉手腕稍微有点酥麻,没想到他的力量也保持得不错。   但是……也只是到这种程度罢了。   艾格隆确定,哪怕年轻的时候他也不是自己的对手,更别说现在了。   可是,到底应该怎样让大家不失体面地收场呢?   “怎么了?还在犹豫吗?”卡尔大公暂时收住了脚步,然后对着他大喊,“你还以为你拥有一切吗?还是不敢拼吗!你错得离谱,傻瓜!”   “您说什么?”艾格隆有些莫名其妙。   “你沉得住气这很好,但你也要动得了手!”卡尔大公继续看着他,“血统给你门票,让你进入那个角斗场,但是血统不能保证你胜利,没有哪个对手会因为你是谁的儿子、更不会因为你是谁的女婿就自动跪地投降,想要让他们跪下,要用拳头!”   接着他抬起手臂,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做出示意,“只有毫不犹豫地打倒他们,然后无情地继续打击,让他们再也站不起来,你才能够得到胜利——而只有胜利才会补偿你所付出的辛劳、所承受的痛苦,所以你告诉我——年轻人,你想不想赢?不想赢的话,你就什么都不配有!” 79,决胜 “所以你告诉我——年轻人,你想不想赢?” 卡尔大公的问题,就像是击中了少年人的灵魂一样。 恍惚间,他又回想起上次卡尔大公带着他去慰问伤残老兵的时候,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和上次一样,对这个问题,他也只有一个答案。 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然后看着卡尔大公,“是的,我想赢,殿下。” “这才像话。”看到了少年人充满了求胜欲望的眼神,卡尔大公总算满意地笑了起来,“那么,我们再来,我不想再和一个犹犹豫豫的对手对战了,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吧。” “既然这是您的要求,那么出于对您的尊敬,我会听从的。”艾格隆冷静地回答,“不过,我认为这样的话您毫无胜算,我希望您到时候不要生气。” “胜算可不是靠嘴上说出来的!”卡尔大公不屑地回答,然后用手中的剑晃了两下,“来吧。” “稍等一下。”艾格隆轻轻摇了摇头,“可以提出附加条件吗?我想让我的胜利变得更加值得庆祝一点。” “什么意思?”卡尔大公愣了一下,不过马上满不在乎地答应了下来,“好吧,没问题,毕竟是我提出的比试,你作为接受挑战的一方有权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认为,您年纪比我大了这么多,我们无条件对战的话,实在太不公平了,我占了太大的便宜。”艾格隆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怀表,然后看向了特蕾莎,“特蕾莎,接住。” “什么?”特蕾莎一脸的懵[52oo ]懂。 艾格隆直接把怀表向她扔了过去,而特蕾莎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了怀表,继续看着少年。 “请帮我计时吧,一分钟就够了。”艾格隆微微笑了起来,“你作为裁判宣布开始,然后就开始计时,一分钟内我赢不了那就算我失败。” “一分钟?”父女两个都有些惊愕。 “是的,我想这已经绰绰有余了。”艾格隆略微倨傲地扫了卡尔大公一眼,“如果我一分钟内解除您的武装,让您无力再战,那就算我赢。如果我做不到,我就认输,我认为这样才能公平——” 卡尔大公皱了皱眉。 虽然他已经明显感觉到少年人身手很不错,但是此时实在有种被人小看的感觉。 如此倨傲的神情,他之前也从没有在这个少年人身上看到过。 看来,少年确实已经被激出凶性了,言谈举止当中充满了侵略性。 好,很好,这样才有出息。 “那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他点了点头,然后回头看了看特蕾莎。“特蕾莎,就按他说的做吧——” “你们怎么都跟小孩子一样!”特蕾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然闹到了这一步,她也只能无奈地让他们先闹完再说了。 不过到这时候她也好奇,殿下是不是真能够一分钟内就得胜。 她拿起了殿下的怀表,然后看了看时刻。 “开始!”她再度开启了两个人的对决。 这次卡尔大公没有抢先出手,而是摆出了防守的姿态,而艾格隆也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进攻,而是往前走了两小步。 他知道自己有一分钟,时间还很充足。 也许是此时的他太有压迫力的缘故,卡尔大公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要继续保持两个人的距离。 但是就在他后退的同时,艾格隆直接抬起剑,然后以闪电般地度直接屈膝往前踏出一步,接着用剑刺向了卡尔大公。 已经处于下风的卡尔大公被迫挥剑格挡,然而少年却继续不断地挥剑斩落,逼迫对手勉强支撑,脚步也一直在往后退。 在短短时间里,卡尔大公一直承受着疾风暴雨般的进攻,但是他没有认输的打算,继续咬牙坚持。 因为短时间内双剑不断的撞击,他感觉自己的手已经麻,几乎快要不听使唤了,眼睛也变得有些迷糊。 他心里知道再打下去自己必败无疑,现在的唯一的指望就是撑过这一分钟了。 然而,时间虽然总是在不经意之间过去,但当人们越是指望时间快过去的时候,它的流却又会突然变慢,他从没想到一分钟竟然是如此的煎熬。 就在他焦急的时候,少年人又是一剑挥了过来,卡尔大公只能勉强抬起自己的剑格挡,而这时候,少年又扭身借助腰力,重重地把剑砸了下去,两把剑撞击的痛苦再度让卡尔大公的手抖了一下,几乎握不住剑了。在同时,少年的脚步也顺势移动,侧身凑到了卡尔大公的身前。 卡尔大公想要再往后退,但是他的动作只做了一半就结束了,因为,一只拳头重重地打到了他的腹部。 “啊……”突如其来的剧烈痛苦,让卡尔大公忍不住出了一声呻吟,差点晕了过去。 然后他的手也松了,剑立刻落到了草地上。 接着,他半跪着委顿在地上,剧烈地呼吸着,用这种方式来缓解自己身上的痛苦。 而少年人也没有继续追击的意思,只是站在他面前,平静地俯视着他。 “四十七秒……”在一旁观战的特蕾莎下意识地喊出了时间。 但是,她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停手吧!” 她尖叫一声,把怀表扔到了地上,然后不管不顾地冲到了两个人中间,把他们隔开了,生怕他们打出兴致来还要再胡闹。 “爸爸,没事吧?”她蹲下来一边扶住父亲,一边带着哭腔问。 卡尔大公脸色煞白,显然在忍受着痛苦,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我……我没事。” “殿下,您也太用劲了……”特蕾莎回头看着艾格隆,然后抱怨了一句。 “我很抱歉。”艾格隆收起了剑,“但是,我想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大公会更难受,他是希望我全力以对的。而且,特蕾莎,以你父亲的体质,他是承受得住的,放心吧。” “说得……没错。特蕾莎,是我让他拼命的,那他照做了是好事,你不要让人看了笑话,应该祝贺殿下才对……”卡尔大公总算是缓过气来了,嘶声对女儿说,“他的老师确实没有吹嘘,我见识到了,够厉害的。好了,弗朗茨,现在你过来搀扶一下我吧。” 艾格隆顺从地弯下了腰,挽住了卡尔大公的胳膊,带着他站起来了。 因为对战已经结束,所以他脸上的煞气也已经消散了,又恢复了往日温和的表情。 “殿下,回去休息一下吧。” “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么用劲啊。”因为腹部还在隐隐作痛,所以卡尔大公咧了咧嘴,“不错,看着斯文,倒是有股狠劲。” 接着,他又苦笑,“我刚刚还在说‘想要让他们跪下,要用拳头!’,没想到这么快就应景到自己身上了,哈哈哈哈……” “我不是故意的。”艾格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这样能最快地解除您的抵抗能力而已。” 说实话,虽然因为老师不断的夸奖,艾格隆一直都对自己很有自信,但是之前并没有和人真正拼斗过的他,对自己的水准也没有一个明确的估计。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老师把自己教得这么好。 或者说,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这下你们终于闹够了吧?”特蕾莎的眼角出现了点点泪光,“爸爸,别再胡闹了!” “好的,特蕾莎,到此为止了,今天我也没有办法再来扫你的兴了。”父亲笑着向特蕾莎点了点头,“你也来搀扶我一下吧。” 于是,卡尔大公两只手臂分别搭在了少年和少女的肩头上,在他们的搀扶下,向着宅邸走了回去。 特蕾莎不时地打量着父亲,到了这么虚弱的时候,他的老态终于完全展露了出来。 “放心吧,小姑娘,我没事。”反而是卡尔大公安慰女儿了,“别一脸的苦相!” “如果一个人看到自己的父亲变成这副模样还能笑得出来,那还算是人吗?”特蕾莎反问。“您如果不想看到我一脸苦相,那您就别再胡闹了。” “这是必要的一课。”卡尔大公苦笑着回答,“如果一个人想要承担重任,那么不拥有一些特质是不行的,弗朗茨已经拥有了足够让他去承担重任的才智和条件,但是他需要为自己培养一种饥饿感,就是那种……那种如果今天我赢不了那我宁可去死的愤怒。 我曾经被陛下托付军队,手握十几万人的性命,我做错任何一个决定都有可能让数百数千人白白死去,所以我品尝过这种愤怒,被这种焦灼感锻炼过的人,才会有一往无前的气魄。感谢上帝我们现在不用打仗了,但是这种气魄仍旧非常重要——弗朗茨,如果你成了我女婿那你必须去做出功业,因为我讨厌废物。所以你要鼓起勇气去披荆斩棘,去排除万难非要把对手踩在脚下,你要记得自己刚才被点燃起的愤怒,记得你蔑视对手的傲慢,你要把刚才展现给我们看的东西永久地保持下来!明白了吗?” 艾格隆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大公说的一句也没错,唯独有一点错了——他的心里,早就充斥着那种愤怒的焦灼感。虽然碍于形势他不得不收敛起来,但是他绝不会忘记自己想要什么。 “您还是少说几句吧。”特蕾莎心疼地打断了父亲的话。 “特蕾莎,你就别再念叨了。”大公深呼吸,然后长吐了一口气,“要是付出这点代价就能为你找一个文武全才的意中人的话,那你应该欢呼雀跃才对……” “别再胡说了!”特蕾莎气得打断了父亲的话。 就在他们的交谈的同时,他们一起走回到了宅邸当中。 “上帝啊!”看到丈夫现在的惨状,亨利埃塔大公妃捂住了自己的嘴,“你们也玩得太过火了吧!” “没事,亨利埃塔,殿下很有分寸的。”卡尔大公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坐到了沙上,“现在给我拿点酒过来,我喝了就好了。” “真不知道你们男人为什么这么喜欢自找麻烦,明明都这个年纪了还要好勇斗狠。”亨利埃塔倒了一杯牛奶,递给了丈夫。“三天内不许喝酒。” 说完之后,她又看向了少年人。 “夫人,对不起……”艾格隆向她致歉,“刚才我确实应该再注意下的。” “别紧张,弗朗茨,我不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这不是你的责任,是他自找麻烦。”亨利埃塔叹了口气,“我想你也挺苦恼的,希望这场风波不要影响到你的心情。” 接着,她轻轻挥了挥手,“好了,接下来我要照料一下这个老头子,你和特蕾莎出去逛逛吧,等晚上见面的时候我希望我们所有人都忘记了刚才的事。” “遵命,夫人。”艾格隆如蒙大赦,赶紧告退。 特蕾莎也遵从母命,悄然跟着少年跑了出来。 她愁眉紧锁,显然刚才的风波还是给她造成了不少打击。 良久之后,她总算舒展开了眉毛,“殿下,虽然我并不感到欣喜,不过还是祝贺你,你确实兑现了自己的豪言。” “这种胜利并不让我觉得光荣。”艾格隆平静地回答,“你的父亲年纪大了,我只是单纯靠年轻人的爆力取胜而已,这让我觉得自己在取巧。” “可是……你还是赢了,而且是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特蕾莎轻轻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惆怅,“我从小就把爸爸看成英雄,觉得他无所不能,结果今天终于我终于现……原来爸爸已经老了。” “时间会让我们每个人都变老的,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艾格隆回答,“至少他已经在自己年轻的时候为自己立下了足够被世人铭记的功业,这就足够他骄傲了。” “殿下,世上也并不仅仅只有一种功业,可别让自己被我父亲的想法绑架了,他又不可能代替你过完这一生。”特蕾莎有些担心地眨了眨眼睛,“我不是说你不能去追名逐利,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按自己的想法去活,如果没有那份心思的话,何苦为自己背负那么多重担……” “那如果我有呢?”艾格隆停下了脚步,然后反问。 特蕾莎楞了一下,片刻之后,她微笑了起来。 “我之前说过了啊,那样的话我就为你出谋划策,非要让你踩到顶峰不可,你信不信?” 仅限于奥地利吗? 看着她俏丽而又带着少女妩媚的笑容,艾格隆突然想问。 但是话到嘴边的时候,他又咽下去了。 “谢谢你。”他也微笑着回答。 80,告白   “谢谢你”。   “这可不需要什么感谢。”特蕾莎满面期许地看着少年人,“只要殿下能够健康地成长起来,成为让人仰望的俊杰,获得应有的荣耀,我就满意了。”   “这可没有说上去那么简单,总会付出不少代价的。”艾格隆摇了摇头。   “正因为这样才有趣,不是吗?”特蕾莎仍旧坚持自己的意见,“人生在世,总要做出取舍,只要认清自己的目标,然后坚定不移地走下去,那么为此付出的所有代价都是有意义的,也是值得的。”   “说得很对。”艾格隆深以为然,然后不经意之间又笑了,“不过这些话怎么听上去有些老气横秋?你才十几岁而已。”   “殿下你自己不也是这样?要说我的话,你比我更加严重呢。”特蕾莎也忍不住笑了,然后又感叹了一声,“生在我们这个家族,早早丧失童年的乐趣也是必然的代价吧。”   接着,她又重新看向了艾格隆,“那我们聊一点属于我们这个年纪的事情吧!”   “你是指什么呢?”艾格隆有些惊讶。   “跟我来吧。”   特蕾莎轻轻摆了摆手,然后转身带着艾格隆,沿着客厅的楼梯走上了二楼。   穿过了走廊之后,特蕾莎来到了一间房门前面,然后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就是油墨混合着熏香的气息,艾格隆马上就闻出来了,这熏香跟特蕾莎送给自己的同一种类。   这气味让他陡然精神振奋了起来,然后他跟着特蕾莎走了进去,现这间房间很大,里面摆着一排一排的书架,各种精装书都被分明别类地放在了书架上。   “这里就是我们的书房。”特蕾莎小声解释,然后她又指了一下旁边一道关着的房门,“那边是我的卧室……是我特意要求的,让我能够在不惊醒家人的情况下在这里游荡。”   艾格隆扫视了周围一遍,“这里的书真不少。”   “是啊,足够我看很久很久了,打时光。”特蕾莎点了点头。“你在这边要是无聊了的话,也可以在这里看看。”   艾格隆随手从书架上拿过了一本厚厚的精装书,然后打开一看,现居然是17世纪大名鼎鼎的法国科学家惠更斯的著作《摆钟论》,这本书里面详细描述了制作摆钟的机械构件和力学原理,除了文字之外,里面还有许多精美的插图,整本书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又看了看摆放在各处的书架,到处是类似的精装书籍,单论书的价值本身,这也是一大笔钱吧……   卡尔大公毕竟是皇弟,又继承了切申公爵的遗产,虽然他们一家人都不爱显摆架子,但是在许多方面还是能够看得出他们所拥有的财富的。   “殿下喜欢看哪种书呢?”正当他还在沉思的时候,特蕾莎突然问。   “我嘛……我看得比较杂,只要有趣,什么都可以看,当然想要达到‘有趣’的标准可不容易。”艾格隆回答。   “那你应该看过不少文学家的作品吧?毕竟你自己也能写。”特蕾莎又问。   “那确实看过不少。”艾格隆点了点头。   “那你最喜欢谁的作品呢?”特蕾莎好奇地问。   “巴尔扎克。”艾格隆不假思索地回答。   “巴尔扎克?那是谁?我还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特蕾莎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如果连殿下都听过这个名字的话,按理说他应该已经出名了才对……”   那是自然,此时的巴尔扎克还在抱着财的梦想从事出版业,其后几年里,他又办过印刷厂、铸字厂等等,结果都没有成功,反使他负债累累,直到一生的最后他才总算把那些欠债还清。   他一生写下那么多长篇故事,债务压力肯定也是主要原因之一吧……   而在现在这个时刻,他的绝大多数作品目前都还没有问世,更加不可能为人所知了。   艾格隆并没有打算正面回应特蕾莎这个问题,只是含混地糊弄了过去。   “他并不是什么知名作家,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年纪如何、身处何方,我也只是偶然看到过他的作品而已——不得不说,非常具有才华,让人肃然起敬。”   看到艾格隆如此说,特蕾莎更加心里好奇了,不过她也看得出来少年不想多说,于是她也就不再追问这个问题。   “殿下,我上次就已经跟你说过了,我觉得你写的东西非常好。”她走到书桌旁边,然后拿起了上面的手稿,“人物形象鲜明,台词也感情丰沛,我很喜欢这种浪漫主义的风格。”   “谢谢你的夸奖,我想我从中得到了更多的动力。”艾格隆笑着回答。   虽然这本来不是他的目标,不过被人夸奖的时候,人的心情总会变得更好一点。   “有想过送去剧院上映吗?”特蕾莎突然又问,“如果就这样放着蒙尘,实在太可惜了,它应该得到更多人的喜爱。”   艾格隆犹豫了一下,然后决定不把自己和苏菲私下里的事情告诉她,于是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我还没有决定好该怎么办,所以……先就这样吧,反正以我现在的处境,我也不好到处宣扬。”   果然还是要隐瞒我。   特蕾莎心里稍稍有些失落,不过这也是她早就已经预料到的事情,所以她也没有表露出任何痕迹来。   “殿下,那您能够告诉我,您把剧本还给了除我以外的其他人吗?”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   “为什么会这么问呢?”艾格隆有些疑惑。   “最近听说维也纳城里某家剧院上映了一部新剧,反响还很不错——”特蕾莎眨了眨眼睛,继续看着少年人,“虽然我本人没有看过,不过听消息说,剧情几乎和你的剧本一模一样,我还以为殿下你已经想办法让剧本上映了呢,原来没有吗?那这也太巧了……”   艾格隆顿时就没有了言语,而是狐疑地看着特蕾莎。   特蕾莎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听得懂弦外之音——她明显是已经猜到了自己所做的事。   为什么她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是有谁泄露给她的吗?还是真的只是对城里的消息比较灵通而已?   最关键的问题是,她到底知道多少,又打算做什么?   不管怎么样,现在再玩猜谜游戏已经没意思了,艾格隆只能耸了耸肩。   “好吧,对不起,特蕾莎,我跟你说实话——上映的剧本确实是我想办法弄到剧院里去的。你也知道以我的处境,做出这种事并不符合时宜,所以我都是匿名完成的……请务必替我保密。”   “原来如此!看来我倒是白白担心了。”特蕾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重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殿下看来也是不甘心默默无闻的啊,这真是太让人感动了……只可惜我没帮上什么忙。”   顿了顿之后,她又问,“你是打算一直在那家剧院演出自己的作品吗?”   “是啊,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艾格隆点了点头。   “那,你介意我也成为那里的固定观众吗?”特蕾莎小心地问,“我很想看看你的剧本搬上舞台后的样子,我可以在那里订一个包厢,每次有你的节目预告就过去看看。”   “我难道还能限制你的自由吗?”艾格隆心里有些沮丧,但是表面上只能强打起精神来。“你想过去的话,随时都可以,不过我希望你轻装简从,不要给惊扰到其他人了。”   他倒不是反感特蕾莎,而是就他的计划而言,相关的因素越少越好,碍事的人也越少越好,特蕾莎要是突然掺和进来,他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影响。   虽然他不认为特蕾莎对他心里有任何敌意,但是特蕾莎如果知道了他真正的打算,会帮助他、至少默许他吗?   他可不敢指望。   特蕾莎看出了少年的沮丧,于是一时也缄口不语。   她没有再追问到底他是用什么办法做到这一切的,事实上她完全回避了苏菲这个名字以免刺激他。   她只要达到目的就行——只要殿下接受她出现在自己生活的最重要部分当中,那一切就都好办了,万事都需要一个开头。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心里不生气,事实上她非常生气,这原本就应该是她享有的待遇,结果被苏菲莫名其妙就窃取了,结果自己还要小心翼翼费尽心思,才能够得到一个开头。   而少年人的沮丧,也证明了他是多么不愿意割舍和苏菲相处的时光。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也有些隐隐作痛。   莫名的挫败感让她忍不住沮丧地低垂了头,好不容易才重新打起了精神。   “殿下,莫非在你心里,我还是个喜欢摆排场的人吗?”她以开玩笑的语调回答,“放心吧,我来去都会如同幽灵一样,不会给任何一个人添麻烦的。我只是……只是想要见证一下你可能无法看到的场面,然后写信告诉你。”   说完之后,她又邀请艾格隆继续往里面走,然后绕过了一扇屏风,打开了门,带着他来到了阳台上。   阳台上有几个座位,而且视野非常好,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   此时正是下午,光线非常好充足,放眼望去,草地的绿色与各色的树叶混在一起,简直如同油画一样五彩缤纷。   “平常有闲暇的话,我就会在这里看书,看累了的话就会看着远处的风景休息。”特蕾莎笑着向他介绍,“尤其是在天气适宜的时候。殿下,请坐——”   说完之后,她带着艾格隆一起坐了下来,两个人并排坐着,一边吹着风,一边看风景。   “确实很舒服是吧?”过了一会儿之后,特蕾莎笑着问。   “这确实是难得的生活享受。”艾格隆回答,“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的。”   “如果羡慕的话,你也可以做到的。”特蕾莎微微闭上了眼睛,“这里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妈妈一定会很高兴接待你的。”   艾格隆倒是并不怀疑特蕾莎的话,毫无疑问,他已经成为了卡尔大公一家的尊贵客人。   这里的生活也确实很舒适,很温情。   但是,这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再一次提醒自己,接近这一家人只是为了借助卡尔大公,给自己提高一些待遇而已——事实上,他已经得到这些了。   “特蕾莎,我非常感谢你们对我的热情招待,只可惜我现在没有办法回敬,毕竟我住在皇宫里,那里不归我管。”他禁不住有感而,“如果我以后有个真正的家,那我也会以加倍地招待你们的。”   可是我要的就是在那个真正的家里面啊。特蕾莎心想。   “这个愿望很简单就能实现——如果你乐意的话,你以后可以在这附近也买下一块地,和爸爸妈妈做邻居,不也挺好吗?”她笑着回答,“或者,直接跟他们说一声,他们会很乐意从这里划一块地送给你的吧——”   特蕾莎的话,几乎已经是在明示了,艾格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怎么,心动了吗?”特蕾莎笑着问。   “梅特涅可不会乐意看到。”艾格隆找了个托词。   “梅特涅可管不了我们家的事情。”特蕾莎满不在乎地回答,“他再怎么专横,也没办法拿我们怎么样吧?再说了,艾格隆,你又不是囚犯,难道他还能不允许你为自己置办家业?他总不能一直把你放在皇宫里吧?”   “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艾格隆只能苦笑,继续婉拒,“对他来说我是很有用的棋子,轻易不会舍得放开的。”   “这一点我当然知道了,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殿下尤其如此。”特蕾莎也跟着苦笑起来,“可是棋子也有不同的用法不是吗?我觉得对殿下这种人,与其强硬,不如感化,爸爸也会同意的。”   “你爸爸可不是这么表现的,虽然我们才见了几面,但是他呵斥我的嗓门比梅特涅还大。”艾格隆耸了耸肩。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爸爸习惯了用军队的方式来对待家人,尤其是男孩子……不过你不要误会,他对你已经很爱护了。”特蕾莎笑着回答,“倒是你,刚才一点都没留情呢。”   “这你就不该记恨了吧,明明是你父亲要求我的!我也是迫不得已。”艾格隆抗议。   “没事,我开个玩笑,不用紧张。”特蕾莎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艾格隆的脸,然后眨着眼睛回答,“殿下,我刚才一直都在看着你……真是太帅气了,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对手是我父亲的话,我早就为你叫好了。”   被她用手指扫过脸庞的时候,艾格隆的心跳骤然加。   而特蕾莎的眼神,毫无疑问已经展露了她的心意。   “殿下,等会儿我会跟父亲说的,帝国既然要笼络你,那总要给你一席之地才算正当吧。”特蕾莎的双眼有些迷蒙,“而现在,陪我好好坐一会儿吧,艾格隆,这是我们的时光……” 81,未来的打算   “这是我们的时光——虽然注定短暂,但是我会铭记在心的……”   特蕾莎的语气温情而又柔软,听得人不禁心神荡漾。   一瞬间,少年心里有些恍惚。   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在这个地方和自己共度一生。   虽然在这个年纪说“一生”,听上去有些可笑,但是艾格隆却莫名其妙地相信,这就是特蕾莎所希望的。   如果自己顺从了她的心愿,那么也许就会顺利地成为卡尔大公的女婿,斩断和法国的联系,安心地做一个奥地利殿下,也许某一天成为帝国栋梁,也许某一天只会成为隐居的学者,但无论如何,有特蕾莎在身边的话,生活一定都会挺有趣的吧。   听上去很有吸引力。   那么,自己的故事,难道真的能够在这里结束?   他转过视线,看向了远处的风景。   确实很美……但是也不过如此而已。   他在自己心中翻来捡去,找不到眷恋。   是的,这里满足不了我,没有办法消弭我的愤恨,更加没有能力满足我的野心。   于是,他的心就重新冷下去了。   他找到了答案。   他抓住了特蕾莎的手,把这只手从自己的脸上拨了下来。   “如果你要求的话,我会坐在这儿陪你的,特蕾莎。”   少女眼中的辉光,瞬间黯淡了下来,她分明感觉得到,殿下还没有被自己所打动。   不过她很快又重新振作了起来,毕竟来日方长,她相信只要自己一直真诚以对,殿下终究会现到底怎样做才对自己最有利的。   “嗯,所以我们一起看书吧。”她点了点头。“如果口渴了的话,我可以让人送点咖啡过来。”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于是,两个人并排而坐,就这样坐着看书,结束了这个下午。   在日落时分,他们终于走下了楼,晚餐时间已经到了。   当艾格隆来到餐厅的时候,卡尔大公已经坐在那里了,看上去他气色不错,已经恢复过来了。   艾格隆连忙走了过去,向他致敬。   “殿下,您没事了吧?”   “不用担心,我体格好得很,不至于你一拳都挨不住。”卡尔大公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   “殿下,请您谅解,我因为和别人对战的经验比较匮乏,所以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艾格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后我会小心的。”   “既然是我挑起来的争斗,那我输了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不必承担任何责任。”卡尔大公勾了勾手,示意少年人走到他面前。   接着,他拍了拍艾格隆的肩膀,然后露出了一个极其难以察觉的微笑,“好吧,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对你的表现很满意。但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也不要因此沾沾自喜,要知道这只是你微不足道的一步而已——”   “我谨遵您的教诲。”艾格隆点了点头。   接着,他现坐在卡尔大公旁边的阿尔布雷希特,此时正用惊慌和敬佩的视线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阿伯特?”艾格隆顺口问。   “殿下,你……你真的很厉害。我听爸爸说你一分钟不到就打败了他。”阿尔布雷希特刚才的敌意已经一扫而空,此时已经完全换了一个态度,“我的剑术老师都打不过爸爸,而你却如此轻易做到了……看来姐姐没有吹嘘,她夸你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对不起……我错怪她了。”   虽然我确实很厉害,但是你爹的实力却没有那个高度,那只是因为你的老师们从来不敢用真本事和大公对打罢了……艾格隆在心里暗笑。   当然,这些成年人的是非曲直就没有必要详细跟他详细解释了。   “那你有空的话跟姐姐道歉吧。”他面带笑容,拍了拍这个孩子的脑袋。“另外,我想这下你应该不会来挑战我了?”   阿伯特没有任何反感,只是仰着头看着面前温和风趣的少年。   “我……我当然打不过你了。”他有些落寞点了点头,“殿下,我以后能跟你一样厉害吗?”   “这个可就难说了,不过我相信只要你努力,肯定有机会。”艾格隆点了点头。   “好,那我会努力的。”阿伯特仍旧仰头看着少年人,出了豪言,“我要跟殿下一样厉害!”   果然是小孩子,他们的憎恨是如此简单,尊敬也同样如此单纯,相互之间的转化只需要一点点的理由就够了。   “那就去为此努力吧。”艾格隆又拍了拍他的脑袋,   也许是为了回报艾格隆的鼓励,阿伯特突然踮起脚来,凑到了艾格隆的耳边。   然后他小声说,“我姐姐喜欢欧石楠,喜欢白色和天蓝色的东西,喜欢樱桃酱酥饼,她现在还在打算跟女仆学点针线活……”   艾格隆惊愕地看了看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怎么好像连他也点头了?   “前面的我可以理解,但后面是什么意思?”他下意识地问。   “听说好像是担心以后生活拮据,所以要学会节省开支。”小孩子咬着耳朵回答,“不过我觉得她完全是瞎担心,爸爸怎么舍得看她受苦。”   艾格隆顿时没了言语。   正当两个人在对话的同时,特蕾莎也悄悄地走到了母亲的旁边。   “妈妈。”   “有什么事吗,我亲爱的?”亨利埃塔笑着回答。   “刚刚我和殿下在阳台上看书聊天。”特蕾莎小心地说。   “哦?那很好,祝贺你,姑娘。”亨利埃塔仍旧笑着,“然后呢?”   “我们聊天的时候,殿下对这里的风景非常满意。”特蕾莎有意加重了语气。   “这并不让我意外,这里确实很漂亮,访客们都会很喜欢的。”大公妃点了点头,一脸骄傲的样子,“另外,我们殷勤的招待,可能也让他产生了一点归属感了吧。”   “可是殿下总不能一直都作为访客吧?”特蕾莎反问。   母亲察觉到了女儿话里有话,所以单刀直入了。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呢,我亲爱的女儿?直说吧,妈妈现在可没多少时间和你猜谜语。”   “我觉得殿下成年以后的话……可能需要有一个皇宫以外的落脚点。”特蕾莎扭捏了一下,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要不,我们从这里划出一块地方卖给他吧?这样的话,未来他就可以做我们的邻居,我们来往起来也很方便不是吗?”   大着胆子说完之后,她抬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母亲,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们来往起来也很方便’,到底这个我们是指代什么呢?是你和殿下来我们这里拜访很方便吗?”看着女儿可怜巴巴的样子,亨利埃塔心里又是一阵好笑,忍不住出言调侃她。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特蕾莎连忙摇了摇头,“现在这还是没确定的事情啊!”   “可是你的表现却让我觉得你都已经全想好了。”亨利埃塔摇了摇头。   “好了,我们别争论这个问题了。”特蕾莎躲闪开了母亲的视线,“您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亨利埃塔心里窃笑,表面上则装作在沉吟。   “仔细想想,你的话也有点道理啊。他总不能一直都留在皇宫里,那是皇室直系成员生活的地方。”   “对。”特蕾莎点了点头。   “殿下成年之后,需要自己成家,总得找个地方。”亨利埃塔又说。   “对。”特蕾莎点了点头。   “尤其是,考虑到殿下未来还会拖家带口,地方还不能太小了……”亨利埃塔故意拖长了声音。   “对!”特蕾莎重重点了点头。   “那么,我的女儿,你长大之后打算要几个孩子?”亨利埃塔冷不丁地问。   “像妈妈一样有五个孩子就很好了啊。”特蕾莎想也没想地回答,然后又思索了一下。“不过,如果有要求的话,更多也行,毕竟我的曾祖母、那位伟大的女王生了十几个孩子不是吗,殿下的祖母莱蒂齐亚也生下了好多孩子。一个家族想要兴盛的话,孩子总是越多越好的……但是,仔细想想那也太多了,那样就没什么闲暇时光了……所以……还是到时候再看看吧……”   特蕾莎说着说着感觉好像不对劲,接着她猛然回过神来,然后看到了母亲戏谑的眼神。   “妈妈!”她愠怒地瞪了母亲一眼。“别开玩笑了!”   “我开了什么玩笑吗?”亨利埃塔故作迷糊地问。   接着,她忍不住捂住嘴大笑了起来,“孩子,明明是你在惹我笑好吗?”   笑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总算在女儿气急败坏的眼神当中止住了笑声,“好吧好吧,我不开玩笑了。你的提议我们可以考虑,不过……女儿,你好像忘了一个问题,殿下有足够的钱来买吗?你总不能要求我们白送吧。”   “殿下会有的。”特蕾莎笃定地回答,“梅特涅和法国人都巴不得他安定下来,只要从中操作一下,轻松就能够拿到足够的钱。再说了,殿下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学者,未来只要他签上自己的真名,有的是人愿意购买他的著作吧……”   接着,她又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平复了刚才的羞耻,尽量平静地看着母亲,“只要您答应,这一切就好办了,谢谢你,妈妈。”   “但愿你万事顺遂,孩子,我们能够为你做的事情都会做的。”亨利埃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然后伸手抚摸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如果有人居然会错过你,那就是他瞎了眼,世上也找不到像你这么好的姑娘了。”   “可是有些人天生就会瞎了眼吧。”特蕾莎突然有些沮丧了起来,以其他人听不清的音量小声说。   不过她很快又振奋起了精神,接着笑容满面地看着母亲,“上帝既然降下那么多奇迹,让盲人复明也不在话下吧?”   母女两个人的对话就此结束了,家庭成员们各就各位开始了自己的晚餐。   仆人们开始将菜肴摆上了餐桌,艾格隆正准备开始用餐,却现餐桌边独独缺少了特蕾莎。   “特蕾莎呢?她怎么还没来?”他忍不住问。   亨利埃塔大公妃没有回答,而是竖起手指放到了嘴唇边,笑着对艾格隆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艾格隆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突然,餐厅里回荡起了钢琴的乐声。   艾格隆仿佛明白了什么。   接着,他静静地聆听者,琴音如同水银泻地,柔缓地回荡在餐厅当中。   这是《c小调月光奏鸣曲》——他很快就听出来了。   这恐怕也是后世最著名的钢琴曲之一了。   于是,他静静地聆听着贝多芬的名作。   几分钟之后,乐曲声终于停下来了,而特蕾莎从旁边的房间走了进来。   “殿下,抱歉忘了给你说了,这是我们家的习惯。”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晚餐之前我为大家弹一曲子。”   “嗯,不得不说,这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惊喜。”艾格隆颇为欣喜地点了点头。“你弹得很不错。”   “你过奖了,我只是普普通通的水平而已。”特蕾莎显然对艾格隆的夸奖感到很高兴。   “特蕾莎从小就练习。”亨利埃塔笑着解释,“不过,殿下对音乐也有研究吗?”   “没什么研究,不过贝多芬的曲子就算没有研究过,还是会听得很舒服吧。”艾格隆随口回答。   “原来殿下也喜欢他吗?”特蕾莎一脸的惊喜。“这位大师确实值得敬佩……可惜我们奥地利人太对不起他了。”   大公夫妇隐蔽地对视了一眼,为女儿有些离经叛道的言论而感到有些尴尬。   不过这也确实是实情。   尽管贝多芬在死后为全世界人所知,但是在他还在人世的最后阶段里,他却非常不受维也纳权贵圈子的待见。   一方面,他原本结交的权贵(比如多年的保护人李斯诺夫斯基亲王)都已经过世,没有人再给他赞助;另一方面,他也不屑于再去结交其他人,而且他还经常表自由主义言论,反对梅特涅对国家的严格管制,所以极大地得罪了政府,更加让他的处境变得艰难。   “真难以想象,现在这位伟大的人物还在世。”在沉默的气氛当中,艾格隆突然感叹,“我总感觉他好像是古代人。”   “很快就要成为属于过去的人了。”卡尔大公随口回答,“他现在已经重病缠身,就快要告别人间了吧。”   这下,艾格隆和特蕾莎都有些惊讶。   艾格隆虽然来自后世,但是他也不可能详细记住贝多芬的生卒年份,不过模糊地记得他好像确实也是在这个时段死去的。   “这可真是全人类的损失……”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殿下,为了不留遗憾的话,我们找个机会一起去拜访他怎么样?”特蕾莎犹豫了一下,然后提议。“这样的人不该死得默默无闻。”   接着,她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卡尔大公有些尴尬,但是在女儿视线不断的注视下,他终于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好吧!我试试,不过你们先把晚饭吃了吧。” 82,感动与告别   在父亲话之后,特蕾莎只得停下了自己的牢骚,坐到了餐桌边。   为了不影响他人的心情,她也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再为贝多芬叫屈,转而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不过,她的心里还是记住了自己刚才的突奇想,并且准备在那位大师的生命结束之前尽快实现。   时间在家人们惯常的闲谈当中慢慢流逝,很快晚餐结束了。   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家庭一样,亨利埃塔邀请艾格隆以纸牌游戏打剩下的时间。   “我听说特蕾莎被叫过去的时候,你们和皇帝和皇后陛下也玩过?”亨利埃塔问艾格隆。   “是的,夫人。”艾格隆点了点头,“我们玩惠斯特。”   “那我们就模仿两位陛下吧,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和特蕾莎再组成一对。”亨利埃塔对丈夫使了个眼色,“对了,之前你和特蕾莎配合得怎么样?”   “马马虎虎吧,我们都不擅长于这个。”艾格隆半真半假地回答。   “那正好,我们也不是很擅长。”亨利埃塔笑着说,“这样实力相当的对手玩起来应该最有趣吧。”   于是,艾格隆再度和特蕾莎组成搭档,同帝国另外一对最尊贵的夫妇对战。   相比于上次的战战兢兢,这一次艾格隆的心情倒是轻松了许多。   很快他就现,大公夫妇的实力比两位陛下的组合稍微强了一点,但是仍旧非常一般,所以他也就和特蕾莎随手出牌,倒也把牌局打得相当紧凑。   “弗朗茨。”在出牌的同时,亨利埃塔也随口跟他问,“你平时在皇宫里面,见到陛下的机会多吗?”   “皇帝陛下每天有大量事务要处理,所以没有多少空来见我,只有想要召见我的时候我才会过去。”艾格隆回答。   “那你在宫廷当中和谁来往比较多呢?”亨利埃塔有些好奇地问,“按理说来,如果长期无人交流的话,性格会有些自闭,但我看你并不像是缺乏交流对象的样子——虽然确实有些内向,但是至少并不孤僻。”   “我每天都在和老师们交流,所以并不缺乏交流的对象。”艾格隆随口回答。   “我感觉不像——”亨利埃塔摇了摇头,“为了教育孩子,我们也聘任过老师,他们对小主人要么是严厉督促,要么是毕恭毕敬,而且年纪也差了太多,基本上没什么共同话题,相互之间很难交流吧。”   接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莫非你同卡尔殿下来往很多吗?”   现在皇帝陛下就两个儿子,皇太子是个疯疯癫癫的智力障碍者所以已经被自动忽略了,亨利埃塔直接就想到了二皇子卡尔身上。   这么快就接近真相了吗……艾格隆顿时有些紧张了起来。   “我和他确实关系不错。”他只能硬着头皮,含糊地回答。   “准确来说,弗朗茨应该和殿下夫妇关系都不错。”卡尔大公这时候插话了,“那天我进宫的时候,看到他和苏菲殿下相谈甚欢。”   特蕾莎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差点没有把牌握稳,好不容易才回复了正常,没有让父母亲看出异常。   她没有把苏菲的事情说给父母听,因为她知道那样只会适得其反,自己的问题也只能自己来解决了。   “是这样吗?”亨利埃塔看向了艾格隆。   “确实如此。”艾格隆只能点了点头,“苏菲殿下自从来到奥地利之后,对我相当照顾,态度也非常亲切,也许是可怜我的身世吧。”   “这样说来,她倒是一个好人了。”亨利埃塔总算明白了过来,“难怪,看来这才是你没有变得孤僻自闭的原因。”   “妈妈,怎么能这样说话呢?”特蕾莎不满地抗议了。   “哦,抱歉,孩子,我一时没想好措辞,不过……我想殿下会原谅我的。”亨利埃塔向艾格隆笑了笑。   “您说的是事实。”艾格隆点了点头,“皇宫很大,但是朋友却很难找。”   “等你回去之后,替我对苏菲殿下说声谢谢吧,看上去她确实对你帮助很大。”亨利埃塔又笑了笑,“说老实话,我挺同情她的,现在全帝国的希望都在她的身上了,我希望她不至于不堪重负……”   “好了,别提她了,安心出牌吧。”卡尔大公突然打断了夫人的话。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话题。   现在的皇帝弗朗茨虽然有两个儿子,但是太子注定不可能有后,那么二皇子和苏菲夫妇就承载着帝国和哈布斯堡家族延续的重任。   而“皇系延续”的问题,奥地利任何一个家庭可以谈,但是卡尔大公一家却绝对不能去谈,这绝对是在犯忌讳了。   先帝利奥波德留下的儿子当中,弗朗茨皇帝陛下是老大,老二费迪南已经于1824年去世了,卡尔大公则是老三。   也就是说,卡尔大公已经是皇帝陛下在世的最年长的兄弟了。   假如苏菲一直身无所出的话,那么皇位帝系有可能会流传到卡尔大公这边的支系里面。   正因为如此,所以这个话题就显得尤其危险,绝对不是在茶余饭后可以随便谈论的,皇帝陛下绝对不会容许自己的兄弟产生不正当的皇位觊觎。   亨利埃塔很快也反应了过来,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犯了忌讳。   “没事,在座的都是家里人,我们随口聊聊天又有什么问题呢?”她勉强地笑了笑,努力维持住气氛。   然而,她心里清楚,皇帝陛下一直都跟兄弟们相处得不太和睦,他和梅特涅还在庄园里安排了密探,所以她很快又转移开了话题。   就这样,在闲谈之间,时间慢慢地来到了深夜,也到了该准备就寝的时候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有点困了。”卡尔大公主动结束了牌局,“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特蕾莎,我们去休息了,你带殿下去卧室吧。”亨利埃塔吩咐了女儿。   这……这也行的吗?艾格隆顿时震惊了。   “喔,别误会,少年人——”也许看出来了少年人的震惊,亨利埃塔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们这里可不会缺少客房。”   “妈妈,别开这种玩笑了!”特蕾莎无奈地跟母亲抗议。   接着,她带着艾格隆走上了楼,然后沿着走廊,来到了一间房间的门口。   她打开了门,然后带着艾格隆走了进去。   房间里面已经是烛火通明,床铺和家具都已经被收拾好了。   “殿下,你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她指着床头柜,“如果暂时睡不着,你可以看看书打时间,另外,如果有什么吩咐的话,摇铃就可以了,会有人过来的。”   “好的,谢谢。”艾格隆点了点头,“你们的安排非常周到,我作为客人非常感激。”   “那你珍惜一下自己在这里作为客人的日子吧。”特蕾莎眨了眨眼睛,“我相信等你回到皇宫之后,就很难感受到家庭的氛围了。”   “家庭吗……”艾格隆苦笑了一下。   确实,这里的家庭氛围非常浓厚,家人之间其乐融融,然而,也许是因为他一直都没有家庭生活的缘故,他看到这一切的时候,纵使表面上一直都在迎合,心里却感觉到非常陌生——就像是一个旁观者那样。   他的心已经变得疏离冷漠,不是那么容易被亲情融化的。   按理说,到了这里,特蕾莎就应该告辞离开了,可是她却好像有些闪烁其词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特蕾莎?”艾格隆忍不住问。   “殿下,恰好刚才我们谈到了苏菲殿下,所以,我仔细想了想,还是有些话不吐不快。”特蕾莎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开口了。   艾格隆微微皱了皱眉头。“想要说她什么呢?”   “爸爸妈妈的话,让我理解了她对你的重要性,某种意义上我确实还要感谢她,让你没有变成一个无法接近的愤世嫉俗者。”特蕾莎小声说,“所以你自内心地亲近她,把她当成了灵魂的指引人,就像《神曲》里的贝阿特丽切一样。”   “我记得类似的话你之前已经说过一次了。”艾格隆不动声色地回答,“难道你又要对我进行一次精神分析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特蕾莎摇了摇头。   然后,她略微有些悲伤地低下了头来,“我只是觉得自己真是倒霉,要和一个幽灵作对。”   特蕾莎的悲伤,倒是让艾格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   “所以我也想通了,与其同一个心中的完美幻象进行一次绝望的战斗,倒不如让你先去明白幽灵和凡人终究不是一回事。”特蕾莎苦笑了一下,“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我是等得起的。而最终,你会现世界上并不只有一个人会在意你照顾你,幽灵会消散,你会回到现实人间。”   “我觉得你倒是有点想多了。”艾格隆有些尴尬地回答。   “希望我是想多了。”特蕾莎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再度开口,“殿下,晚安。”   “晚安,特蕾莎。”艾格隆也向她告别。   “在告别之前,能拥抱一下我吗?”特蕾莎突然小声说,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少年。“让我对自己有点信心。”   ——看着她在烛光下闪闪亮的眼睛,艾格隆一瞬间下意识地抬起了手。   也许就这样一直抱着她也不错。   可就在这时候,他猛然清醒了过来。   绝不是他的计划。   “殿下,为什么停下了?”特蕾莎眼巴巴地看着他,失望溢于言表,“我的关心,我父亲的帮助,我们如此真诚的接待,就换不来这一点东西吗?难道……难道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她泫然欲泣的倾诉,让少年人突然感觉到一阵抽痛。   他原以为他可以游刃有余地操纵特蕾莎,既可以借助她父亲的威名又不至于弄假成真,可是此时此刻他却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毫无触动。   这么可爱的特蕾莎,满腔真诚地面对着自己,怎么可能做得到毫无触动。   “你不肯给我任何一点亲近的表示吗……?”特蕾莎追问。   “够了,住口!”艾格隆呵斥了她一声,然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然后把她拉入了怀中。   猝不及防之下,特蕾莎撞到了他的怀中,然后出了小小的惊呼。   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止住了口,然后带着略微的笑容,埋在他的怀中。   纵使是盲人也有希望复明;纵使是心如铁石也有办法融化的吧?   “这下你满意了吗?”好一会儿之后,艾格隆松开了手,然后没好气地问。   “是的,我满意了,到这里为止就行了,我有耐心的,殿下。”特蕾莎原本悲伤的神情已经消失了,换成了满面的笑容。   她退后了两步,然后向着少年人微微屈膝。   “谢谢你,殿下,这下我有勇气了……哪怕是对抗幽灵我也充满了干劲,因为……因为我特蕾莎不比任何人差。”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接着,她终于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了,留下了艾格隆愕然的神情。   她刚才那究竟是心有所感,还是故意表演呢?他一下子也想不明白。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得不承认,特蕾莎确实比他原本想象的还要充满了魅力。   带着略微的喜悦,他囫囵睡着了。   接下来几天里,艾格隆和第一天一样,在特蕾莎的陪同下享受着庄园的生活。   也许是她自觉那天晚上闹得太过火的缘故,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再也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只是热情而又体贴地陪伴在少年人的身边,帮助他打时间,所以艾格隆倒也玩得相当尽兴。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终于也到了少年人该告别的时候了。   和过来的时候一样,艾格隆带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向了停在庄园内的马车。   而这次,是卡尔大公和特蕾莎一起来送别他了。   “你喜欢这里吗?”走到了马车前,卡尔大公突然问少年人。   “很不错的地方。”艾格隆半是客气半是真心地回答。   “特蕾莎的提议我仔细考虑过了。”卡尔大公看了眼女儿,然后凑过来,小声对少年人说,“我可以考虑把这里的一部分作为特蕾莎的嫁妆。”   艾格隆惊愕了片刻,才想起来这是特蕾莎之前提到过的想法。   他以为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特蕾莎还真去跟父母提了。   尴尬之下,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   “别不好意思了,小家伙,你有**是好事。世人都觉得谈论金钱庸俗市侩,但没有金钱谁又能好好活下去呢?”卡尔大公伸出手来,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我为了特蕾莎可以付出很多东西,这不算什么——但是,我也绝不容忍有谁对不起她,明白了吗?”   艾格隆只能笑而不答。   “好吧,回头见,小子。”   卡尔大公将他送上了马车,然后挥手向他告别。   而特蕾莎,也恋恋不舍地看着少年人,目送着他离开。   在马车离开之后,卡尔大公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你真的就认准了?”他忍不住问。   “爸爸,除非上帝亲自过来跟我下令,否则我就不会更改了。”特蕾莎转过头来,微笑地对父亲说。   “唉……”父亲只能叹了口气,“但愿上帝能保佑你。” 83,回归与惊喜 告别了卡尔大公一家的庄园之后,艾格隆乘坐马车,在卫兵的护送下回到了美泉宫当中。 当回到了这座自己居住了十几年的宫殿时,他意外地有一些怀恋自己之前那几天的经历。 弗朗茨皇帝和卡尔大公虽然是亲兄弟,但是几乎性格完全不同,一个阴沉冷漠一个威严真诚,所以他们的家庭氛围也完全两样,他在卡尔大公那里住的日子,真正体验到了家庭生活的轻松舒适,这几乎是他过去从没有享受过的感觉。 然而,非常可惜,他注定也只能短暂地享受一下罢了。 当进入皇宫大门的那一刻,他快地又调整了自己,又让自己恢复了过去的冷漠神态。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当看到他走回到自己的居处的时候,女仆夏奈尔又惊又喜,连忙向他行礼致敬。 “好久不见,夏奈尔。”艾格隆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笑了一会儿之后,夏奈尔小心地看着他,“您在那边玩得还开心吧?特蕾莎殿下一定会很热情地招待您吧?” “是的,呆得挺开心的。”艾格隆回答,“不光特蕾莎,他们一家人都对我非常热情,简直让我宾至如归——” “那是自然的,殿下这样的客人能过去,是他们的荣幸吧。”夏奈尔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起来,“更何况,他们还想要让殿下变成家人……所以肯定会加倍殷勤吧。” 艾格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转开了话题。 “对了,最近这边有生什么事情吗?” “并没有生什么重要的事。”夏奈尔摇了摇头,“不过——苏菲殿下非常想念您,这几天一直都在询问您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都禁不住在想如果万一您直接不回来了,她会怎么样。” “你这个玩笑并不好笑。”艾格隆皱了皱眉头。“夏奈尔,你好像心情不好?” “殿下,您这话可就过分了,我哪里有资格对您生气呢?况且一直以来我都在尽心尽力地为您效劳,您怎么能认为我会对您有什么意见?”夏奈尔低着头反驳。 艾格隆不太明白她到底怎么回事,所以疑惑地看着她。 “抱歉,殿下,我……我不该这样向您回话的,我只是……只是有点担心过头了而已。”过了一会儿之后,夏奈尔自知自己有些僭越,又开始向他道歉,“我生怕您沉湎于暂且的舒适当中,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夏奈尔的回答,倒是让艾格隆明白了过来。“谢谢你的提醒,夏奈尔,我承认我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恍惚过,但是很快我就让自己清醒过来了……我看得清楚,这一切是满足不了我的,我必须掌握自己的命运,所以计划照旧——你不用担心我丧失意志,更不用担心自己的仇没法报。” “殿下,太好了……我就知道您一定会坚持意志的。”夏奈尔终于喜笑颜开,“请您原谅我刚才的冒犯……” “没关系,你能尽到劝谏的责任,这是好事。”艾格隆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放在心上。 夏奈尔仿佛像是重新充满了电能一样,一下子恢复了往常的干劲,她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艾格隆带回来的行李,然后又在房间里点燃了熏香。 玫瑰精油的香味,让艾格隆的精神重新振奋了起来。 “夏奈尔,现在有空提笔吗?有空的话就帮我记录一下吧。” “我倒是有空,不过……殿下您才刚刚回来,不休息一下吗?”夏奈尔有些迟疑。 “不必休息了,我又不是自己走回来了,一直在马车上睡觉而已,本来就不累。”艾格隆摇了摇头,“我现在有点灵感,如果错过了的话,就实在太可惜了,所以还不如赶紧记下来——” “好吧,那就按您说的办。”夏奈尔同意了主人的意见,然后和往常一样,走到了书桌边,拿起纸笔准备记录。 然而,就在少年人走到窗边看着房间外的风景,准备念出脑海中的构思时,房间的门突然被轻轻地敲响了。 夏奈尔停了笔。 她并不感到惊讶,仿佛有所预感。 “这么快就来了……” 艾格隆也停下了脚步,他似乎也猜到了到底是谁过来了。 “去开门吧。”他挥了挥手。 夏奈尔服从了命令,走到了门口,然后轻轻地打开了门。 就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夏奈尔被猛然推开了,接着一个穿着裙子的身影快地走了进来,来到了少年人的面前。 她静静地打量着少年人,仿佛想要从他的面孔里分析出他和之前有什么异常似的。 “殿下,好久不见。”艾格隆笑着向她问好,“我本来身上准备晚点去拜访您的。” “你总算回来了……”苏菲公主长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就准备一去不回了呢!” “这一点您不用担心,如果我某天真的会离开这里,我也会先向您告别的。”艾格隆笑着回答。 “别一脸笑容地说出这么可怕的话!”苏菲呵斥了艾格隆,然后突然一把抱住了他,“我从没有这么久没见到你……上帝啊!你可真是个混蛋,居然这么久都杳无音信!” “我总不能在那里写信给你吧……”艾格隆苦笑。 “那你……那你看上去很讨那一家的欢心了?”苏菲紧张地问。 “他们一家确实对我非常客气,客气到甚至让我不好意思了。”艾格隆回答。“不过,我遵照了我们之间的承诺,什么也没有答应他们。” “总算你还记得!”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后,苏菲顿时心花怒放,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突然她想起来了,这里还有另一个人在场,所以对着夏奈尔小声下令。 “出去!” 夏奈尔心里非常不舒服,但是她也只能无奈地遵命,走了出去。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以后,苏菲的神态显得更加放松了。 “终于没人能打搅我们了。” 心情终于好起来的她,自然地坐回到了书桌的旁边,然后随手拿起了笔。“看样子你刚回来就打算动笔?真是让人满意的激情。所以,现在正好让我来帮帮你吧。” “谢谢。” 艾格隆先是道谢,然后重新走回到了窗边,接着开始口若悬河,大段地念出了自己刚才构思好的台词。 而苏菲一言不,快地在纸上记录着,似乎把这当成了自己难得的娱乐。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艾格隆终于停下了自己的念述,在这同时,苏菲也终于停下了自己的笔。 “还真是挺累的啊。”苏菲捏了一下自己已经有些酥麻的右手。 “殿下,您不用让自己如此劳累的,让夏奈尔来就好了。”艾格隆有些心疼。 “没事,一想到我用自己的劳累为你节省了这么多辛苦,我就从心底里感到很高兴。”苏菲笑了起来。 接着,她又换了话题,“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剧院又把你的剧本上映了几次,反向相当不错,所以剧院那边非常满意——他们承认你的天赋了。” “是吗?那太好了。” 虽然艾格隆并不是真的在以成为一个剧作家为人生目标,不过当自己的才能得到了肯定之后,他仍旧感到很高兴。 “他们并不是口头感谢而已,剧院那边现在的意思是,他们愿意和弗朗茨-梅明根先生长期合作,上演他的作品。”苏菲继续说了下去,“另外,他们[ ]还给你寄出了一张期票,支付了你这段时间应该得到的分成。有没有为自己感到自豪啊,艾格隆?” “是的,我有点自豪。”艾格隆点了点头,“这证明了,即使失去了目前所拥有的一切,也许我还能够靠着自己的能力活下去。” “什么失去一切?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苏菲忍不住抢白了他,“艾格隆,你会拥有一切的,无论是荣誉,金钱还是名望,或者众人的仰慕……因为这是你理所当然应该得到的!” “借您吉言。”艾格隆笑着向她道谢。“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得到了您多少帮助……希望我赚到的那点钱,足够填补您因为我而出现的金钱损失。” “现在想要填补损失还早得很呢,恐怕你还得付出更多努力才行——”苏菲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你不用在意这个,我花的这些钱不是负债也不是投资,如果非要有个名目的话那也是赠送,只要你和我开心就够了……” 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少年人的内心里突然充满了感动。 也许他的个人印象里,对苏菲充满了美化,但是一直以来,她对自己的照顾和抬爱,都是丝毫没有夸张的。 也许她不是仙蒂瑞拉,也不是贝阿特丽切,不是任何一个理想化的人,她有自己的缺点,但是即使如此,对他来说,她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殿下,遇到您真是我一生当中最幸运的事情,没有您的话我真不知道这段压抑和落寞的时光,到底应该怎样挨过去。”在感动之下,他有感而,“我会铭记这份幸运,直到我入土之时。” “不要犯傻了。”苏菲笑着摇了摇头,“年纪轻轻可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不要你入土,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 回到了宫廷之后,艾格隆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过相比于过去,他的日程要充实许多。 他不仅要应付自己的教育课程,还要通过福雷斯蒂上尉转交信件,保持和剧院的联系,偶尔还跟着苏菲一起偷偷跑去剧院,观看自己剧本的演出。 每次亲临现场,看到剧本演完之后谢幕的时观众们集体欢呼的场面,他就有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唯一有一点遗憾的是,目前为止还是没有人来找过他。 他所期盼的那些人,依旧杳无音信,好像已经石沉大海。 不过他并不着急,因为着急也没有用,他只是满怀希望然后等待。 在不知不觉当中,时光也悄然在流逝,深秋的的风和日丽已经结束,凛冽的冬天悄然到来。 因为地处多瑙河畔,所以冬天时维也纳风很大,哪怕是白天时,肆虐的寒风也会带着呼啸声在街巷当中无情扫过。 然而,寒风也无法阻挡市民们走上街头的热情。 因为—— 狂欢节到来了。 每个冬天,这座帝国的国都,都会沉浸在欢乐的海洋当中,劳碌了一年的人们,再不愿意放过这个好不容易可以休憩下来的时机,纷纷以各种方式来泄自己的身心。 他们将会载歌载舞,为来之不易的和平生活欢庆。 市民们不会知道,这一年的狂欢节,维也纳将会多了两个不期而至的客人。 冬天的美泉宫,入夜会很早,刚刚到了下午五点左右,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 远处的维也纳已经灯火辉煌,而这座宫廷仍旧陷入沉寂,骄傲地把自己同世俗隔绝。 就在这个时候,苏菲再度悄然来到了艾格隆的房间。 “艾格隆,突然叫我过来有什么事情吗?”她问。 “殿下,今晚是我们一起去参加狂欢节的日子吗?”少年人问。 “是啊,怎么了?”苏菲点了点头,“我还准备等下就叫人过来通知你呢……” “我觉得我应该提早做一些准备。”艾格隆笑着回答,“既然是参加狂欢节,那就应该来点什么变装吧?” “我们平常出去的时候,不就是变装吗?”苏菲感觉有些奇怪。 “不,那不一样,我准备来点有意思的——”艾格隆继续笑着,“希望能给您一点惊喜。” “是吗?”苏菲公主更加惊奇了,她笑着点了点头,“那你还真是让我有点期待了——好吧,惊喜是什么?” “您稍等一下。”艾格隆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殿下先等等。 接着,他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苏菲静静地等待着,不过很快,门又重新打开了,接着,焕然一新的少年人重新走了出来。 苏菲慢慢地睁大了眼睛,接着从惊讶变成了惊喜。 少年的身上穿着黑褐色的马甲和外套,腿上穿着宽松皮裤,脚上则穿着长袜和圆头翻毛皮鞋。而他的头顶上,还戴着一顶缀着羽毛的圆顶帽子。 穿上了这一身之后,少年人显得俊美而又洒脱,更重要的是——活脱脱就像是个巴伐利亚走过来的一样。 艾格隆走到了苏菲的面前,然后恭敬的向她脱帽行礼。 “殿下,您觉得怎么样?” 苏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呼吸有些急促地抱住了他。 看到家乡的服侍,她愈被勾动了心弦。 “上帝呀……太像了。”她亲了亲少年人的额头,差点哭了出来,“艾格隆,我的心肝……你要是时时刻刻有这么贴心,我就再也不会烦恼了。” 84,狂欢节   “你要是时时刻刻有这么贴心,我就再也不会烦恼了。”   苏菲的话中似乎百味杂陈,既有欣慰和喜悦,却似乎又带着一点烦恼和酸楚,她终究还是心里知道,上帝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多少未来。   不过,至少可以享受此刻,那就够了。   她很快就将自己的情绪统统收了回去,然后放开了怀中的少年人。   “稍等一下,我也回去换下衣服。”   说完之后,她快步离开,留下了艾格隆。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啊……艾格隆带着些许得意暗想。   “夏奈尔!”他大声招呼了一声。   “殿下?”听到了招呼的夏奈尔,从旁边的房间走了过来,等候他的命令。   看到艾格隆的装扮之后,她明显地楞了一下。“您……”   她当然记得,这些衣物就是她找给少年人的。   而穿上这些衣物的目的,不用说也是为了取悦苏菲殿下吧。   “夏奈尔,今天就是我们去参加狂欢节的日子了……我遵照之前的诺言,也会带你过去的,你可以好好见识一下奥地利人的乐趣。”艾格隆笑着对她说,“不过,到时候我和殿下会出去逛逛,你留在剧院里就好了。”   “遵命,殿下。”夏奈尔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来,“祝您玩得开心。”   “谢谢,我想我会的。”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   就在两个人准备停当之后,苏菲又重新跑了过来。   一进来之后,她就无视夏奈尔,直接拉住了少年人的手。   “艾格隆,我们走吧!”   艾格隆打量了一下苏菲,现她也已经焕然一新。   她穿着厚实而又蓬松的冬裙,衣服领口禳着白色和粉色的花边。袖子则是鼓起来的泡泡袖,下身的裙琚上也有很多精美的花边,而她的头上,戴着蝴蝶结饰——整个打扮,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回到了少女时代一样。   也许这就是她内心深处所向往的吧。   “殿下,您真好看。”他忍不住恭维了一声。   “这时候不应该这么叫我了吧?”苏菲佯装恼怒地反问。   “索菲娅,我……我真高兴能和你一同享受这个节日。”艾格隆很快反应了过来。   “弗朗茨,只要你乐意,我一直在你身边的。”苏菲终于重新露出了笑容,接着,她又从背后伸出了手来,“我还给我们准备了这个!”   艾格隆仔细一看,现她的手中拿着两个精致的面具。   “给你!”苏菲递给了他一个。   艾格隆拿了过来,然后给自己戴上了。   这面具是化装舞会专用,堪堪能够遮住上半边脸,艾格隆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现在的形象,突然觉得颇为有趣。   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经历。   “好啦,别照镜子了!”过了一会儿之后,苏菲催促了他,“艾格隆,我们该走了。”   然后,又看向了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夏奈尔。   “殿下……有什么吩咐吗?”夏奈尔连忙低着头问。   “夏奈尔,艾格隆请求你也跟着参加狂欢节的活动,我答应了。”苏菲随口问,“那么你今晚有舞伴吗?如果你在宫廷侍从里有中意的人选,我可以破例邀请他一起过去,这样你玩得应该也会更开心点。”   “殿下,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选呢?”夏奈尔在她视线不及的地方轻轻地捏起了拳头,“光是完成您交代的任务就已经让我的生活足够充实了,我不需要带什么舞伴过去。”   “好吧……既然这样也行,你可以在那里找舞伴,反正人们参加假面舞会不就是为了享受这个的吗……?”苏菲也懒得多关注她,见她不领情也就算了,“到了那里之后,你就是自由的了,只要别打搅我们的兴致,你做什么都行,尽情享受吧。”   苏菲越是这么说,夏奈尔越是心里难受,不过她也不敢在两位殿下面前表露出来,只得低着头默不作声。   交代完了以后,苏菲一行人来到了夜色当中,然后来到了马车前。   “真可惜不是南瓜马车。”看到马车还是和之前一样不起眼以后,他失望之下,忍不住出了小声的抱怨。   “傻瓜,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在童话世界吧……”苏菲忍不住窃笑。   “有仙蒂瑞拉的世界肯定是童话世界。”艾格隆回过头来,笑着对苏菲公主说,“所以这大概只是因为午夜没到罢了。”   看着少年人的笑容,苏菲楞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好了!就知道说这些疯话。”   谈笑之间,他们走上了马车,然后在夜色当中,马车驶进了维也纳城内。   此时的维也纳好像已经换了一座城市,到处都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有些人甚至就和马车上的两个人一样穿着奇装异服,还戴着面具。   仅仅是看着街道,就已经充满了狂欢节的气氛。   马车在拥挤的街道当中前行,好不容易来到了他们常去的红宝石剧院当中。   今天的剧院同样拥挤,观众席都被临时撤下,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场,而舞台已经被扩展成了一个巨大的舞池,穿着各式服装的人们身处其中,各个窗口都已经点燃了彩色玻璃灯,整个空间色彩缤纷,亮得让人目眩神迷,几乎忘记了自己到底身处什么世界。   当他们来到剧院里面的时候,他们的老相识——那位剧院经理也马上跑了过来。   “梅明根先生,梅明根小姐,今晚你们的打扮可真够别致的。”他笑着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先生。”苏菲跟他也打了个招呼。   “两位能花时间参加我们的舞会,真是我们莫大的荣幸,今晚请尽情享受吧。”经理非常客气地说,“如果看上了什么舞伴,直接跟我们提吧,我会想办法的。”   自从艾格隆的剧本在这里上映并且得到了热烈反响之后,他们两个人在这里的地位就得到了大幅的提高,不仅仅被当做有钱的阔佬,而且还隐隐约约成为了需要极力拉拢的对象,因此他们也享受到了难得的贵宾待遇。   “不用了,先生,您忙您的去吧,我们就是各自的舞伴。”苏菲摇了摇头,拒绝了经理的提议。   说完之后,她也不再客气,挽住了旁边少年人的手,带着他一起走入到了宽阔的场地当中。   他们真的是姐弟吗?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经理心里又产生了疑问——他已经多次这样了。   不过,和之前一样,他很快又把这个念头给打消了,这不是他需要深究的问题。   苏菲带着艾格隆,一起走入到了场地的中心,而这里已经站满了人,只剩下各自小小的空隙。   她停下了脚步,环视着周围的奇装异服的人们,以及光怪6离的光线,体验着这种嘈杂、凌乱、怪异而又新奇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狂欢节的气氛吗……”苏菲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所以也有点看花了眼,“真有意思。”   “您后悔过去没有早点参加了吗?”艾格隆笑着问。   “不,只有你在的时候,这里才有意义……”苏菲突然转过头来,深情地看着艾格隆,“所以,我们一起在这里共舞吧。”   看得出来,苏菲公主现在心情非常愉快,才会说出如此直接的话来。   艾格隆当然不会有其他意见了。   “我很乐意。”他伸出手来,然后拉住了公主殿下的手。   在悠扬而又带着一点轻佻的圆舞曲乐声当中,两个人就这样拉着手,在灯光下翩翩起舞。   虽然身处在一大群人当中,但是他们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而是旁若无人地舞动着。   因为脸上带着假面,所以他们看不清彼此的面孔,只能用眼神来互相传情,但是说来奇怪,这样反而更加给他们增添了几分趣味。   他们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彼此,犹如穿花蝴蝶一样在人群当中穿梭,不知疲倦地跳着舞,体会着无人打搅、无人在意的乐趣,而他们在相互之间,更有一些危险的情愫在其中酝酿。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两个人终于停了下来。   苏菲明显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同时,因为体力的消耗,她开始感觉这里的空气有些浑浊难耐,整个人开始难受了起来。   “您没事吧?”艾格隆关心地问。   “不……我没事。”苏菲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还是摇头,“让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带您过去休息。”艾格隆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身,然后搀扶着她走出了还在跳舞的人群,来到了舞场的边缘。   他从侍者那里要到了一杯酒,然后递给了苏菲,苏菲一口气就喝了下去,然后脸色重新变得红润了起来。   “好了……我舒服多了。”她重新调整好了呼吸,然后对着艾格隆笑了起来,“弗朗茨,我很开心,我真的很开心……你让我享受到了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   “这个夜晚可还没结束呢。”艾格隆笑着回答。   “是的,还没结束,我甚至希望永远也别结束。”苏菲满面笑容地看着他,“好了,让我再休息一会儿吧,然后我们出去看看,这里的空气开始让人有点难受了。”   她又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然后重新打起了精神,“好了,我们走吧!”   “好的,索菲娅。”艾格隆又伸出手来,任由苏菲挽住了自己的手。   接着,他带着苏菲,悄然走出了仍旧嘈杂的剧院。   看到两位殿下走了出去,跟着他们一起来的人,也立刻也跟着走了出去。   唯独还有一个人被留在了这里。   夏奈尔并不是不想跟随两位殿下离开,只是之前得到了命令,她也只能留在这里,享受她绝没有期待过的“自由”夜晚。   虽然穿着盛装,但是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她站在二楼的栏杆处俯视着下方人头攒动的舞者们,却感觉自己好像处在荒漠当中。   她的心充满了沮丧,没有人再来命令她,所以也没有人需要她,似乎也没有人在乎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她最为恐惧地就是又回归到过去的绝望生活当中。   殿下……会有一天丢弃自己吗?   这个可怕的念头盘桓在她心头。   呼吸着闷浊的空气,她只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小姐,要共舞一曲吗?”旁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招呼。   “不,不用,我不想跳舞。”夏奈尔想也没想地就拒绝了,甚至都没有看对方。   她只想休息,赶紧挨过这难受的时刻,然后重新回到殿下的身边,摆脱那种令人窒息的、再度失去一切的恐惧感。   “小姐,您看上去不太高兴?要不还是跟我共舞一曲吧。”旁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似乎还在执拗地想要邀请她,“我想我能够让您的心情好起来的。”   “我不是说了我不想跳舞吗?!”夏奈尔这下再也忍不住了,怒气冲冲地抬起头来呵斥对方,“别缠着我了!去找其他人吧!”   一边呵斥,她一边看了一下对方。   他的个头和殿下差不多,而且和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他穿着一身复古的服装,头上戴着一顶三角帽,脸上还戴着面具,根本看不清面孔——当然,她也不在乎对方到底长什么样子。   不过从声音来说,他的年纪肯定不大,大概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您真是奇怪,来到这个地方却不愿意跳舞。”对方并没有被夏奈尔的态度所激怒,而是仍旧心平气和地看着夏奈尔,“既然如此,那您来这儿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来这里做什么还需要你来管吗?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夏奈尔皱了皱眉头,“好了,先生,把您的这套拙劣的**手法去换个使用对象吧,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您在这里今晚有的是猎物。”   对面的年轻人这次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夏奈尔的脑子稍稍清醒了一些,接着她好像感觉哪里有点不对。   接下来,她很快又察觉出来到底哪里不对了——   对方一直在跟自己说法语。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晚上好,小姐。”对面的年轻人向着她躬了躬身,“我可有荣幸知道您的芳名?”   还没有等夏奈尔回答,他就轻轻地揭下了自己的面具。 85,忠诚   夏奈尔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虽然周围依旧如此喧闹,但是她浑然未觉。   这个年轻人面目俊俏,姿态风度也颇为潇洒,举手投足之间带有成竹在胸的从容,确实相当富有魅力。   但是这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他的面孔,竟然和她的主人颇为神似。   仅仅只用了一瞬间,她就回想起了主人对她的交代。   终于……终于来了吗……?   血液夹带着无与伦比的兴奋,直冲到夏奈尔的大脑当中,让她几乎呼吸困难,她怔怔地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一下子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真的是吗?万一错了怎么办?   各种想法纷至沓来,让她口干舌燥。   年轻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对面的年轻姑娘打量自己,如果有不相干的人看过来的话,简直会以为他们一见钟情了。   不过,这种事在狂欢节的假面舞会里非常常见,根本就没有人在意或者觉得奇怪,也没有人无聊到来打搅年轻男女的那点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夏奈尔总算稍微取回了意识。   她勉强定了定神,然后稍稍往前探过头去,用法语问,“请问,您是哪位殿下?”   当她这个问题,年轻人禁不住露出笑容,因为这意味着他的赌博也成功了——对面这位姑娘确实大有来头。   “路易。”他小声回答,犹如是念咒语一般,念出了几个名字,“拿破仑-路易-波拿巴。”   果然就是!   夏奈尔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保持正常,没有兴奋地跳起来。   殿下,您等到您的堂兄了!   作为一个纯正的波拿巴分子,她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这是拿破仑的三弟路易的儿子,也就是她的主人、艾格隆的堂兄,是殿下血脉最近的亲人之一。   而他的到来,也就意味着帝国的支持者、尤其是帝国曾经的皇族们,并没有放弃过去的荣华与头衔,终于来寻找殿下了。   而我……我就是殿下的引路者……   夏奈尔知道,她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殿下……”她稍稍定了定神,然后向着对面的年轻人躬身。   “可别这样。”对面的年轻人突然抢上一步,然后拉住了她的手,阻止她行礼。   接着,他从容地戴上了面具,然后笑着对夏奈尔说,“小姐,我们共舞一曲吧?不然这也太扎眼了。”   “好的。”夏奈尔回过神来,马上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手拉着手走到了场地的角落,然后旁若无人地开始跳起舞来。   因为极少有机会跳舞的缘故,夏奈尔的舞步非常生疏,不过年轻人耐心地引导着她的脚步,让他们尽量流畅自然地,看上去跟享受狂欢节假面舞会的年轻男女毫无不同。   不过,他当然知道,什么是他的主要目的。   在确定周围人没有注意到自己之后,年轻人一边继续舞步,一边看着夏奈尔,“小姐,这下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了吗?”   “我不是什么小姐,殿下。”夏奈尔小声回答,“我名字叫夏奈尔,只是一位女仆而已,不过我有幸服侍殿下。”   年轻人先是有些讶异,不过很快重新又笑了起来,“没事,我也不是什么殿下了,我只是一介平民而已,和您并无不同。”   接着,他又问,“那么,我的猜测没有错,这里上映的新剧确实就是我可怜的堂弟创作的了?”   “是的。”夏奈尔点了点头,“而且这是殿下故意创作的,就是为了引你们过来……他把自己逃离奥地利的指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了。”   年轻人这下是真的惊到了,他骤然停下了脚步,好一会儿之后才苦笑了出来。   “看来,我的堂弟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许多。”   “您不应该如此称呼他,他现在是波拿巴家族的族长,是帝国的皇帝。”夏奈尔认真地纠正他。   夏奈尔的立场极其狂热,所以她认为既然是波拿巴分子,那就有义务尊崇拿破仑皇帝的正统继承人,哪怕是皇族成员也不得例外。   “看来他有一个忠心耿耿的部下。”年轻人稍微愣了一下,然后耸了耸肩,“好吧,我向未来的拿破仑二世陛下致意最崇高的敬意!”   虽然他的语气诙谐,但是夏奈尔却也能够听出他确实对此十分向往。   也对啊,如果不想要帝国复辟的话,他又何必来这里找到自己呢……   “殿下,我也对您致以敬意……谢谢您在我们的领和君主最困顿的时候,前来救助。”她满怀激动地看着对方,“上帝一定会回报您的!”   “还是不要麻烦上帝了吧,你的主人就可以回报我了。”年轻人继续笑着回答。“那么,告诉我吧,我们的陛下现在在哪儿?”   “陛下现在在参加活动,暂时没有空,而且,他身边一直有人在监视,不可能突然去接见陌生人。”夏奈尔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不过,我等会儿会告诉他,他一直期盼的亲人已经过来找他了,我想他会非常高兴的,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促成您和他的见面。”   夏奈尔如此回答,不仅仅是因为现在艾格隆在和苏菲在外面逛,她没办法联系,更加也是因为她想起了之前主人对她的告诫。   艾格隆告诉过她,他的家族成员们个个雄心勃勃,即使是亲人之间他也无法托付全部的信任,只不过因为暂时利益一致而不得不合作而已,她虽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却记住了这番话。   一想到这里,夏奈尔就决定,先不急着承诺什么,而是把这个告诉消息给殿下,让他来决定应该怎样处理。   即使艾格隆非常需要自己堂兄的帮助,或者说正因为他需要堂兄的帮助,所以他更应该控制节奏,掌握主动权。   反正,只要人来了,那么就一切都好办了。   “是这样吗……”年轻人显然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好的,没关系,你告诉他吧,然后我们再联系,找个更加合适的时机再见面。”   接着,他又环视了周围一圈,确定没有任何异常之后,他又附身凑到了夏奈尔的耳边。   “夏奈尔,我们的陛下,费尽心机想要引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猜不止是为了让兄弟之间联络感情吧?”   “您猜得没错。”夏奈尔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同样凑到了他的耳边,“陛下……需要您的帮助,他想要离开奥地利。”   “有多想要?”年轻人反问。   “越快越好。”夏奈尔斩钉截铁地回答。   “这真是他的意思吗?”对方似乎有些疑虑,“我听到的消息好像并不是这样的……据说,他可是准备和卡尔大公的女儿联姻,然后在奥地利安心当个亲王。”   听到这句话之后,夏奈尔心里抽痛了一下。   “事实并非如此!”她咬着牙否认了,“那只是陛下掩人耳目的安排而已,他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联姻,更加没有想过留在奥地利当别人的臣子,他只想要离开,然后复辟帝国。不然的话,他又何必搞出这么多事情,还把您也引过来呢?”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年轻人并没有感到意外,反而像是验证了自己心中所想的样子,“我就说嘛……我们这个家族的成员,怎么可能安心就这样默默无闻度过一生……”   顿了顿之后,他又看向了夏奈尔,“那您告诉他吧,我的义务,就是为我们这个伟大的家族效劳,为拿破仑皇帝和他的继承人效劳,所以陛下的心愿就是我的任务,我非常乐意完成他下达给我的命令——哪怕其中充满了风险,我也在所不惜。”   “陛下一定会为您的忠诚而感动到无以复加的!”夏奈尔也激动了起来,她的眼睛几乎都流出眼泪来,“”   “是的,忠诚!”年轻人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只有上帝才知道,他忠诚的对象,到底是那个已经死去的伯父,还是他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的堂弟,还是那个他曾经有希望得到的帝国。   拿破仑-路易-波拿巴,曾经的荷兰国王,而在更加遥远的曾经,他也被视为帝国的储君。   在大革命时期,拿破仑青云直上,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军官变成了军方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并且最终通过动政变夺取了法国的最高权力。   然而如此耀眼的人生,却一直有一个遗憾——拿破仑和约瑟芬-德-博阿尔内结婚之后,一直没有生下孩子。   一开始拿破仑以为是自己身体有隐疾,生不出儿子来,所以他就打算从自己的兄弟们那里找一个侄子做继承人。   然而事不凑巧,他的大哥约瑟夫只生下了三个女儿,并没有办法给他提供一个继承人。   于是,拿破仑撮合了一桩政治联姻,让自己的三弟荷兰国王路易-波拿巴,娶了他的继女奥棠丝公主。   这对夫妇感情非常不好,只是勉强为了政治利益而勉强结婚,不过奥棠丝公主的肚皮倒是很争气,她一口气给路易生了三个儿子。   大儿子拿破仑-夏尔-波拿巴,18o2年出生,18o7年就早早夭折。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二儿子拿破仑-路易-波拿巴,18o4年出生。   三儿子路易-拿破仑-波拿巴,18o8年出生。   按理说来,皇帝的事业将由这三个儿子中的一个继承——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上帝的一个玩笑,让事情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在和情妇生下儿子之后,拿破仑确定自己的生育能力没有问题,于是他又产生了把皇位传给儿子的想法,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强行和约瑟芬皇后离婚,然后从奥地利迎娶了路易莎公主,并且在1811年生下了自己的儿子。   也就是说,18o2年到1811年艾格隆出生,皇位的潜在继承者一直都是路易的儿子们。   但是随着罗马王降临世间,路易的儿子们看上去就没有希望继承帝国了。   不仅仅是没希望继承帝国,连继承王国的机会也突然丧失。   181o年,因为荷兰国王路易不肯配合皇帝的大6封锁政策,皇帝勃然大怒。   无奈之下,路易想要以退位来保全自己的荷兰王国,他宣布自己放弃王位,把王位传给了儿子拿破仑-路易-波拿巴,也就是荷兰历史上的路易二世国王。   然而皇帝陛下并不接受他的安排,他直接让法国吞并了荷兰,于是那时候年仅六岁的路易二世,仅仅只当了9天的国王就被迫失去了王位。   他的伯父,那位伟大的皇帝,亲自剥夺了他的国王头衔,然后把他带到了巴黎,以皇族亲王的身份养育。   按理说他长大以后应该会对此耿耿于怀,愤恨于心,不过命运的反复无常,又让波拿巴家族内部的仇恨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1815年,随着拿破仑皇帝在滑铁卢战场上的惨痛失败,波拿巴家族失去了帝国,也失去了自己曾有的一切荣耀,路易兄弟两个连皇族身份都失去了,   年幼的兄弟两人,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复辟的波旁王朝驱逐,而在长大了以后,他们想要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让自己可以重新以皇族的身份横行欧洲大6。   过去的恩怨已经烟消云散,让家族重新君临欧洲,已经成为了他们眼中压倒一切的需求。   要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必须要抬起拿破仑皇帝的旗帜——那个已经死去的人比任何活着的人还要耀眼和重要许多。   然而皇帝毕竟已经死了,只有依靠他的继承者,才能打出那面旗帜。   所以,拿破仑-路易-波拿巴,他来到了维也纳,并且顺着他的堂弟留下的讯息,找到了堂弟的痕迹。   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危险的事情,但是他更加知道,他现在是自从1815年后,最接近曾经拥有的至高荣耀的时刻。   只要一想起那些荣耀和权威,些许风险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个家族的年轻一代,都是从拿破仑的神话当中成长起来的,小时候耳濡目染的都是那位伟大帝王的一言一行,他们心中点燃的雄心壮志,足以让年轻人忘记一切危险。   是的,只要踏出那一步,情况就会大为不同……为此值得孤注一掷。   年轻人看着天花板上辉煌的灯火,骤然从狂想当中清醒了过来。   接着,他看向了自己美丽的舞伴。   他虽然表面上平静而且从容,但是内心中也充满了激动。   不过,今天看来只能到这里为止了。   “夏奈尔,我们今天先聊到这儿吧,我想我得先告辞了。”他停下了舞步,然后看着夏奈尔,“我非常高兴自己没有白费功夫。”   “我该怎么找到您呢?”夏奈尔连忙问。   “您下次来剧院的时候,我自然会在观众席间。”年轻人笑了笑,然后优雅地躬了躬身,接着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86,异邦人   夏奈尔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看着自己刚才的舞伴消失在人群当中。   刚刚生的一切都宛如梦幻,现在她几乎有些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经历了一场幻梦。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   手指上传递过来的痛楚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梦,刚刚,真的有一位名叫拿破仑-路易-波拿巴的年轻人找到了自己,而且约定了帮助殿下出逃。   看来这个世界上不仅仅只有自己拥有忠诚这项品质,还有人记得殿下,还有人记得帝国……   夏奈尔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失态。   她现在已经陷入到了极度的兴奋当中,虽然现在实际上还没有任何实际计划,但是她已经在畅想未来了。   她打量了周围,一切都是那样的辉煌,让她全身心地愉悦了起来,她的脸色微红,容光焕,和一刻钟之前那个颓丧郁闷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了——尽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殿下,由他来判断接下来应该如何处理。   殿下……您快回来啊!我们有救了!她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催促。   此时的艾格隆,当然听不到女仆的心声,事实上他正沉浸在另外一种快乐当中。   他正陪伴着苏菲殿下,在维也纳的街道当中穿行。   在平常,夜晚的维也纳是相当沉寂无聊的,不过狂欢节时期却大不相同,到处都灯火通明,穿着普通服装和奇装异服的市民们,熙熙攘攘地挤在街道当中,享受着一年中难得的放纵机会。   他们的主要目的是走马观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旅行计划,不过据说在今天晚上有烟火表演,所以他们就决定前往烟火表演的场地看看。   举行烟火表演的地方是维也纳市中心的普拉特地区,那里原本是一片草地,作为皇家猎场而存在,不过自从1766年之后,那里开始允许普通市民进入,最终变成了城市公园,理所当然,在狂欢节当中,那也会成为市民们最大的聚集地。   从剧院出来以后,两个人手挽着手,向着目的地进。   这是一段相当长的距离,不过他们并不在意。   他们沿着赫尔纳尔斯街前行,一路上的市民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两个穿着巴伐利亚服饰、戴着面具的人,身份居然会如此特殊。   虽然现在外面是寒冷的冬夜,但是苏菲的脸上却看不到多少疲惫,反而到处打算着,欣赏着她觉得新奇的东西。   当他们走到市中心的时候,一座巨大的城堡横亘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   苏菲抬起头来,向着巍峨矗立的巨大城堡,遥望了一眼。   这里是维也纳市中心的旧宫——霍夫堡皇宫,在美泉宫修筑好之前,哈布斯堡皇族就在这座宫殿当中享受万民的膜拜,而即使现在,每逢重大典礼的时候,皇帝陛下也都会带着皇族成员来到这里,展示哈布斯堡家族与奥地利帝国的威仪。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在13世纪哈布斯堡家族刚开始家的时候,它只是一座普通的城堡,不过后来随着哈布斯堡家族权力的扩张和统治地域的扩大,这座城堡也一再被扩建,最终成为了豪华的皇宫。皇宫依地势而建,分上宅、下宅两部分。总共有14oo多间装饰各异的房间,构成了一个庞大的建筑群。   虽然哈布斯堡家族的权威已经在日渐暗淡,但是这座宏伟的宫殿却依旧静静地矗立在这里,铭刻着时光的流逝。哪怕这个家族不再统治这个国家,它也将作为历史的遗产留给奥地利吧。   作为皇帝陛下的儿媳,苏菲公主当然也来过这座旧宫不少次,不过站在这么远的地方遥望它,却也是颇为新奇的体验。   “可以想象它花了多少税金。”她突然有感而,“难怪平民们会想起来闹革命,这么大的宫殿却被当成陈列品,如此奢侈的浪费,想想都会让人不服气的吧。”   “这不像您会说出来的话。”艾格隆对她的感叹感到非常的奇怪。   “艾格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只知道挥霍享受的白痴吗?”苏菲横了他一眼,“要是几十年前,对这一切毫无察觉还情有可原,可是经过法国那样闹了几十年,再没有心肝和头脑的人也会察觉到的吧……我们这些人大概就是坐在火山口上罢了,谁也不知道脚下那滚滚熔岩什么时候会喷出来,把我们烧得灰都都不剩。幸好我的父辈们好不容易把这股熔岩压下去了,让我可以享用如今的荣华,可是天晓得,下一代下下一代会怎么样呢?也许哪天霍夫堡外面也是一串断头台也说不定呢……”   艾格隆没想到,一向看上去颐指气使的苏菲,居然在内心深处还有这样悲观的想法。   “您太悲观了,也许事情不会变得这么糟糕。”他安慰了一下对方,“熔岩纵使可怕,但总还有办法来解决的。”   “悲观?我才不悲观呢,我只是现实一些罢了。如今这个年代不现实可不行。”苏菲笑了一下,然后昂着头回答,“我知道,我从小到大享用的一切,是绝大多数人想都不敢去想的,我一年的开销就是成千上万人的收入……所以我要为此而背负一些风险,这不是很公平吗?我踩在那么多人头上,那他们也有报仇的权利,真要事到临头,那我会拼命抵抗,用尽一切办法去镇压,抵抗不了的话就算上断头台那也是他们的本事,我可不会装可怜向上帝叫屈。”   艾格隆一下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到底是洒脱到极致,还是天生无所顾忌呢?   “那您打算为此做什么呢?”他又问。   “我打算做很多事情,以便让这个帝国至少在我死去之前不要倾覆,然后把烂摊子交给后人就行了。”苏菲仍旧微笑着,“不过现在嘛……反正大事都有皇帝陛下和梅特涅去忧心,轮不到我来管,所以我要及时行乐,先让自己上断头台之前毫无遗憾。”   “您就不能别一直在狂欢节里提断头台吗?”艾格隆无奈地抗议。“这实在不是什么让人开心起来的词。”   “哎呀,对不起!我扫你兴了……”苏菲拥抱了一下少年人,结束了这个略微有些沉重的话题,“如果说那场法兰西大瘟疫有对我有任何积极作用的话,那就是它成就了你父亲然后造就了你,艾格隆……一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哪怕熔岩在脚下翻滚也无所谓了。”   “不管熔岩有多么可怕,我都不会让它烧到您的。”艾格隆看着苏菲,郑重地保证。   “好,我记住这句话了,艾格隆,以后不许耍赖!”苏菲顿时就高兴了起来。   就在他们谈笑之间,他们的脚步,不自觉地靠近了霍夫堡皇宫外的高墙。   “喂!停在原地,不许靠近!”一个卫兵走了上来,挡住了他们,“这不是你们可以接近的地方!”   接着他上下打量,看了看两个人的打扮,心里大概明白了。“你们是游客吧?这里是皇宫,请赶紧离开!”   “谁说我是游客?这里是我的地方!”苏菲公主突然把面具摘了下来,然后貌似生气地对着卫兵呵斥,“我可是公主殿下,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   “得了吧,你如果是公主,那我就是帝国的皇太子。”卫兵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了,别再闹事了,赶紧走吧。今天我心情好,不然你们就没这么轻松了。”   艾格隆生怕苏菲再闹出什么事情来,连拉带劝地就把苏菲给拉开了。   “哈哈哈哈……”走开了以后,苏菲捂住了嘴,吃吃地笑了起来,“看来我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有名啊。”   “指望一个普通人能够近距离看清并且记住您的相貌,实在有些太难为人了。”艾格隆苦笑着回答,“况且,也没有人会相信,您真的就这样走过来了吧。”   他已经看出来了,苏菲在享受那种捉弄人的快乐。   “是啊,至少今晚,我是索菲娅-梅明根,一个跟帝国毫不相干的异邦人。”苏菲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了少年人,“谁还需要管这些奥地利人怎么看呢!”   她刚刚在跳舞之后喝了酒,眼下脸上还带着些许红晕,此时借助昏暗的光线,更加能够看到她的眼睛似乎在闪闪亮。   他们沿着街道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中心公园附近。   而就在这时,尖利的声响从半空当中传来。   艾格隆和苏菲下意识地抬头往天上看去,现有一大群光点快地从地面升上了空中,犹如是萤火虫群一样。   很快,这些光点在半空中爆炸,出了巨大的轰鸣。   伴随着轰鸣声的,是一个个光彩炫目的图案,这些意大利匠师们精心制作的烟花,以色彩纷呈的造型,为维也纳市民们的狂欢节献礼。   伴随着空中变幻不定的图案,围在公园旁边的观众们出了一声又一声的欢呼,庆祝着节日的到来。   烟花在空中不断爆炸,各种颜色各种造型构成了一个花团锦簇的天际线,而艾格隆也认真地观看着,享受着自己平素根本没有机会得到的视觉体验,一时间浑然忘记了时间。而站在他旁边的苏菲也同样如此,沉浸在炫目的表演当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烟花升空的率和规模终于下降了,而这也就代表着今晚的烟花表演也走到了尾声。   带着些许的遗憾,艾格隆叹了口气。   “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暂,是吗?”苏菲也颇为遗憾地出了叹息,“但是至少,我们不虚此行了。”   “您说得对。”艾格隆重新打起了精神来。“我感觉很不错。”   “别灰心,艾格隆。”苏菲抬起手来,摸了摸少年人的脸,“以后我们也有机会来看的。”   “希望如此吧。”艾格隆点了点头。   虽然表面上同意,但是他心里面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在维也纳城内欣赏到如此炫目的表演,但这同样也许是他许多年内最后一次在维也纳观看烟火表演。   下次不知道是何时……   “再陪我走一会儿吧?”苏菲又提议。“我们去看看河边,然后就回去。”   “好的。”艾格隆驱赶走了心中略微的颓丧,重新打起了精神来。   他们沿着公园旁边的路,往东面走,没走多久就来到了穿过维也纳的多瑙河旁边。   沿着河堤走了一小段路之后,他们走上了一座横跨两岸的桥。   他们站在桥的栏杆边,呼吸着穿过河面的冷风,静静地看着脚下的河流,以及夹在两岸的万家灯火。   宽阔而又静谧的多瑙河就在他们的脚下缓缓流淌,似乎亘古未变。   维也纳多少代人来来去去,但是多瑙河会一直留在这里,滋养和哺育这座城市。   “多美的河啊……就是它将巴伐利亚和奥地利连在了一起。”苏菲看着上游流过来的河水,然后小声出了一声感叹,“巴伐利亚……”   深夜的冬风比白天更加凛冽,更何况这还是在河边,苏菲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艾格隆伸出手来,一把把她楼到了怀中。   苏菲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享受彼此的温存。   “您也可以把我当成巴伐利亚人。”艾格隆低声说。“如果这让您好受一点的话。”   “你?”苏菲忍不住笑出来了,“你哪一点都配不上巴伐利亚!”   “弗朗茨-梅明根,是您给我取的名字,于是在精神上也永远让我带上了巴伐利亚的烙印,我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因为我想和索菲娅-梅明根永远站在一边。”艾格隆郑重地回答。   苏菲睁大了眼睛。   “是真的吗?”   艾格隆垂下头来,猛然亲吻了下去。   两个人就在桥上,旁若无人地吻了起来,路人们并不在意狂欢节的小小插曲,只有脚下的河流在为他们默默见证。   许久之后,他们才分开双唇。   “艾格隆,我们该回去了……”苏菲气息虚弱地说。   艾格隆犹豫了一下。   他想要走出那一步,但是话到嘴边又不敢说出来。   他不知道问了是什么结果,但他知道,如果今天他退缩,那以后他也再也不敢问了。   于是,他大着胆子,提出了新的要求。   “您应该很累了吧,要不,我们去旅馆休息一下?”   接着,少年人看着苏菲,等待着她的回答。 87,幸运日 提出了这个大不韪的请求之后,艾格隆非常紧张,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苏菲的裁决。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意味着什么,所以心里也没有任何把握,如果苏菲现在拒绝的话,那他就当做一切都没有生,把遗憾留在心头。 苏菲的脸最开始僵住了,她没有想到少年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接着,她的表情从惊讶,紧张,最后却变成了温柔的释然。 “艾格隆,我说过,今天我都听你的。”她露出了微笑。“我一向对你说话算话。” 狂喜的兴奋感顿时涌上了少年人的心头,让他一瞬间几乎忘记了自制。 他大口呼吸了一下,让寒冷的冬风侵蚀到自己的肺部,重新把自己冷却了下来。 接着,他一把又抱住了苏菲。 “谢谢您,殿下……”他亲吻了一下对方的脸,感激她如此照顾自己,一直以来包容他的狂想。 苏菲一直微笑着,任由少年人抱紧自己,直到许久之后,她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好了,艾格隆,我们走吧。不然的话,时间恐怕不太够了呢。” 她的声音如此婉转,给了艾格隆无限的遐想。 少年人松开了怀抱,然后回头看了看背后,此时行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对情侣——不过他知道,一切都在自己的老师眼中。 不过,管他呢!他们两个已经达成了默契,这些事他都不会管的。 “我们走吧!”艾格隆鼓起了勇气,拉着苏菲沿着他们过来的路线又重新走了回去。 因为时间已晚,所以这次街道上的人群已经稀疏了很多,大多数人都已经看完了热闹,准备回家休息,他们两个人混在人群当中,走到了红宝石剧院的附近。 他从外面看了看,剧院眼下还是灯火通明,看来狂欢节舞会还没有结束。 这本来就应该是一个纵情狂欢的夜晚不是吗? 少年人平复了自己激动不安的心情,带着苏菲走到了附近的一家旅馆当中。 今晚是个特殊的日子,旅馆当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许多人和他们两个一样,成双成对而且脸上戴着面具,所有人也彼此心照不宣,连视线都不曾交汇,绝不打搅别人的好事。 艾格隆和苏菲默不作声地走上了楼,然后来到了一间房间前。 接着,在侍应的带领下,少年人用钥匙打开了房间,带着苏菲走了进去,然后侍应点燃了房间里的蜡烛灯之后,悄然退了出去,并且关上了门。 再也没有人来打搅他们了。 也许是因为旅馆并不知名的缘故,房间的陈设相当简单,窗户上挂着镶黄色边的白布窗帘,隔绝了房间与外部的光线;地板中央铺着大方块花纹的劣质地毯;壁炉上挂着一面大镜子还摆着一个铜制台钟,在壁炉旁边摆着两张没有靠手的沙。 而在房间的正中央,铺着一张大床,洁白的床单虽然质地普通,倒也相当干净。 苏菲打量了一下房间的陈设,然后略微不满地眨了眨眼睛,“这就是我花了那么多钱包下的地方?福雷斯蒂上尉一定从中克扣了不少……” “您一定是错怪他了,他绝不是那种人。”艾格隆连忙为他的老师辩解,“您得想想这是在维也纳,普普通通的东西也会变得很贵。” “好吧,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别紧张……”苏菲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就算从中分润一点也没关系,我不会在意的。” 接着,她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直接坐到了床上,然后脱下了鞋子,倚靠着床背半躺了起来。“上帝啊,走了这么远的路,我是真的累了。” 也对,今天两个人都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了,一贯养尊处优的苏菲感到疲惫也非常正常。 艾格隆站在原地,讪讪地看着苏菲,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两世为人,但应付这种情况,居然找不出任何经验来。 “傻愣着干什么?刚才不是挺有勇气的吗?”苏菲横了他一眼,然后侧头示意,“坐过来吧。” 艾格隆如蒙大赦,连忙也脱了鞋子,坐到了苏菲的旁边。 两个人就这样靠在了一起。 “这一切简直像是在做梦,我都没有想到我怎么会了疯来到了这里。”苏菲看着对面的墙壁,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过,只要有你在我的身边,我也不会害怕什么了。” “抱歉,殿下……因为我的任性……”艾格隆突然有些歉疚。 “永远不要这么说。”苏菲转过头来,盯着他的脸,“任性的人世界上多的是,我为什么非要去单独满足你的任性呢?原因只有一个,我喜欢你……所以,我不会狡猾地把所有责任推到你的头上,艾格隆。这一切都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选择,我只是希望我们以后不用后悔而已……告诉我,我会后悔吗?” 看着她闪闪亮的眼睛,以及烛光下犹如蒙上了金色光辉的脸庞,艾格隆不自觉地心跳加热血上涌。 “您不会……我誓您不会!”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艾格隆当然不知道,但是他也不想在苏菲面前丢脸,于是他直接抱住了苏菲,然后猛然吻住了她的嘴唇。 无论如何,这么做肯定是不会错的。 苏菲似乎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非常热烈地迎合了少年人的举动,两个人就这样贴在了一起,激烈地热吻着。 在两个人唇舌缠绵之间,房间里的温度也好像在逐渐上升,至少艾格隆感觉自己燥热难当。 接着,他一把抓住了自己衣服的扣子,然后直接解开了外套,露出了贴身的衣物。 然后他用哆嗦抖的双手,卸去了苏菲的裙子,而苏菲只是闭上眼睛和他拥吻着,根本没有做出任何挣扎。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艾格隆再也忍耐不住,凭借着本能的教导,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也许是预感到了什么,苏菲继续闭着眼睛,将自己完全交给了少年人支配。 艾格隆看着身下那大片暴露出来的肌肤,心中的兴奋也随之到了顶峰。 是的……就是这样……终于到了这一步了。 夙愿得偿的狂喜,让他激动得几乎晕了过去,他除了一个念头之外,此刻脑子已经是一片空白。 但就是在这个时刻,他却又停住了。 他现自己竟然没有能够站起来。 他心里大感不妙,却又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悲……可恨! 他又是焦急又是羞愧,拼命在心里呼唤,想要让自己能够争气一点。 “艾格隆,怎么了?”苏菲感觉到了不对劲,重新睁开了眼睛,然后疑惑地看着少年。 被她温柔的视线看到的时候,少年人这次不再感到感动,反而羞愤欲死。 为什么我会这么没用……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结果却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颓丧地松开了手,然后跪坐在床边,几乎哭了出来。 他从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对自己这么失望,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自信,几乎被一扫而空。 看着少年人的表现,苏菲大概明白了什么。 很好笑,不过这也证明了他的纯洁。 这个孩子,是把他最青涩的爱恋奉献给自己了。 “傻瓜……”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一把拉住少年人,把他拽入到了自己的怀抱当中。 接着,她亲吻着少年人的耳垂,同时手也不规矩地在他胸口开始移动起来。 “我爱你,艾格隆。”接着,她在他的耳边轻轻呢喃,让他的脸先是痒,然后又烫。她紧贴在少年人的胸前,用自己最为温柔的声音,安抚着少年人受创的心灵,“留在我的身边吧,我们一直幸福的……” 如此温柔的爱抚和安慰,伴随着香水的气息,冲击着少年人的大脑,让他终于忘记了紧张。 他已经被融化在了她的温情里面,此刻终于忘记了一起。 而这时候,他的欲望也终于被点燃了,冲破了原本的障碍。 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了。 他犹如疯的野兽一样,摁倒了苏菲,然后粗鲁地伸出手来,卸下了她仅剩下的防备。 接着,他再也没有了任何顾忌,一心只想要让最原始的本能得以宣泄。 而苏菲也没有做出任何挣扎和反抗,她只是以欣慰的笑容看着少年人,仿佛能够承受一切。 很快,她也被激情所迷,陷入到了迷乱的欲情当中,不自觉地出了呢喃。 就这样,两个人终于冲破了一切俗世的阻隔,浑然忘我地融合在了一起,不住地翻滚着迎合着。 直到最后的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艾格隆终于从自己冲动的激情当中恢复了过来。 汗水让他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而且身体也非常疲惫。 全身的骨头都好像已经酥软了,完全提不起劲来——还好他从小锻炼身体,总算让自己稍稍恢复了过来。 他往旁边看了看,苏菲正躺在他的身边。 虽然一切都已经结束,但是她的脸色还是带着些许的潮红,表情里充斥着幸福的满足感,一边还在出无意识的呢喃。 看着她衣衫凌乱、大片肌肤暴露的样子,艾格隆只觉得又受到了刺激,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不过,他仅剩的理智阻止了他。 到这里已经足够了……以后也还有机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从梦幻当中醒了过来。 是的,他很舒服,甚至可以说活了多少年来从没有这么舒服过。 他还记得刚才的几乎每一个瞬间,苏菲以她无比的包容和爱,帮助他克服了羞涩和失落,享受到了几乎难以言喻的体验。 这简直就是天堂般的体验。 殿下……我会铭记这一切的……不管怎么样,我会拼尽全力来回报您的…… 看着她密布红晕的面孔,艾格隆在心里誓。 也许中间不得不出现一些波折,但是他相信,终有一天他绝对会回报自己得到过的一切。 就在他思索之间,苏菲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过度的疲惫让她的视线一开始迷茫到失去了焦点,好一会儿之后才重新聚焦,接着,她的视线集中到了身边的少年人身上。 “艾格隆……满意了吗?”她一边问,一边伸出手来,抚弄着他的脸颊,“我能够给你的最后一件东西,也给你了……” “殿下……我满意,我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东西了。”艾格隆满心感动地回答。 “都这时候了,就叫我名字吧。”苏菲不满地说,“难道你一定要提醒我我是谁吗?” “苏菲……”艾格隆终于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 “这还差不多。”苏菲满意地眨了眨眼睛,“好了,现在扶我起来吧,我们得走了。” 艾格隆看了看窗外,现在已经到了凌晨时分,街道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显然狂欢节已经到了尾声。 看来这一番胡天胡地还真耗了不少时间…… 少年人又是羞耻又是自豪地想。 不过,他很快把杂七杂八的念头抛却到了一边,接着扶起了苏菲。 时间已经不够了,他们不得不拿起毛巾擦拭身体,然后草草收拾了一番之后,重新穿好了衣服。 走下床边的时候,艾格隆突然感觉自己的脚比预想中要酥软许多,一下子几乎没站稳,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了平衡。 “我们的唐璜先生还有待进步呀。”苏菲忍不住开了玩笑。 “真的表现有那么差吗……?”少年人带着羞愧问。 “不,我开玩笑的,已经很好了。”苏菲拍了拍他的脸颊,“这也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点,艾格隆。”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然后又重新拥吻在了一起。 接着,他们溜出了旅馆,回到了夜色当中。 当他们回到剧院的时候,假面舞会已经散场,里面没有多少人了,而一直消失不见的福雷斯蒂上尉也出现在了他们的身旁。 上尉面无表情,一言不,他知道自己不该知道什么。 在剧院当中,艾格隆找到了夏奈尔。 “夏奈尔,今天玩得开心吗?”艾格隆问。 “殿下,很开心。”夏奈尔点了点头,然后以极为兴奋的视线看着艾格隆。 接着,她凑到了艾格隆的身边,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刚刚的经历告诉给了少年。 就在陈述的同时,她突然闻到了少年人身上的气味。 她费了很大的心力才让自己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来。 艾格隆也没有注意夏奈尔的反应,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个消息带来的兴奋当中了。 他的堂兄终于找过来的,虽然并不快,但是也足够让他满意了。 是啊……他能够看得到,冥冥之中的主宰正在眷顾着他,他的好运时刻已经到来了。 “夏奈尔,我要永远铭记这个日期。”艾格隆望着辉煌的灯火,然后有感而,“这一定是我人生的幸运日。” 88,马尔蒙 “这一定是我人生的幸运日。” 只有夏奈尔才能够听明白,少年人此时的话当中到底蕴藏着多少得意。 她心里有些酸楚,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是没有任何资格干涉殿下的所作所为,所以只能缄口不言。 “好了,我们该走了,夏奈尔。”艾格隆很快将自己的得意收了回去,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找你?” “他说我下次过来的时候,就会来找我了。”夏奈尔回答。 艾格隆有些意外。 看来自己这位堂兄而且非常谨慎,不到最后一刻不想冒险,所以不愿意向夏奈尔透露自己的行踪;而且,他应该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对这里的情况非常熟悉,所以有把握夏奈尔下次过来的时候一定能够碰上。 他对拿破仑-路易-波拿巴其人并不是特别了解,因为在历史上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在1831年就早早去世了,不过从目前对方所展现出来的特质来看,他绝对不是一个平庸之辈。 不愧是拿破仑三世的亲哥哥。 这样也好,如果不是雄心勃勃的人,又怎么可能冒着风险跑过来帮助自己。 他不担心对方的诚意和胆量,在历史上,这对兄弟就非常反感奥地利,甚至还冒着生命风险参加了烧炭党起义,所以他们有足够的胆子去做下震惊欧洲的大事。 毫无疑问,这种人也很难满足,不会甘心于一直屈居人下,不过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有胆量又有点头脑的人,至于以后怎么处理和他们的关系,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好了,既然这样,下次我们一起过来,如果他找到了你,你就带着他来见我——到时候我就知道,我亲爱的堂兄到底是何等人物了。”艾格隆露出了略带讥讽的笑容。“对了,他的舞姿怎么样?” “我没有太多和人跳舞的经验所以不太清楚……”夏奈尔困惑地摇了摇头,“殿下,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没什么,我只是想要你有机会比较一下——”艾格隆微微躬身,向夏奈尔示意,“夏奈尔,谢谢你迄今为止为我所做的一切……有机会的话我们也可以共舞一曲,原谅我现在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奖励你了。” “殿下……”夏奈尔顿时惊喜得说不出话来了,“您……我怎么配……” “你想质疑我吗?”艾格隆反问。 夏奈尔顿时就没词了,只是微红着脸低下了头,“那我听从您的命令。” 经过了艾格隆的玩笑,她心里原本的郁闷突然被一扫而空,整个人又充满了干劲。 还真是好哄啊……艾格隆心想。 这么忠诚的部下,以后真的该好好酬报才行。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回去休息。 “好了……该回去了。”艾格隆打了一个哈欠,“我们走吧,是时候回去了。” “好的,殿下。”夏奈尔马上答应了下来。 艾格隆重新找到了等待着自己的苏菲,然后一起走上了回归的马车。 已经是凌晨时分了,街道已经人烟稀疏,马车踏着细密的声响,在黑夜当中疾驰。 苏菲因为劳累过度,所以上了马车之后直接就靠在少年的肩头上睡着了,而艾格隆也早就已经身心俱疲,只是强打着精神而已。 他打量了一下旁边的苏菲,现她此时正满面笑容地酣睡着——只有在精神和身体上都得到了满足的人,才会露出这么幸福的笑容吧。 可是,就在今天,他苦苦等待的援手也终于到来了,那也就意味着他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 那么,到了那一天,该以何种姿态向她告别为好呢? 还是直接不告而别最好? 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是他也知道,这个决定到底意味着什么。 直到最后他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只能俯下身来,轻轻地亲吻了她的脸颊。 ============================================== 第二天,艾格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他只觉得神清气爽。 因为知道少年人昨晚“辛劳过度”,所以他的老师福雷斯蒂上尉破例取消了今天早上的训练,所以他才能够休息得这么久。 他慢慢悠悠地起了床,昨晚所生的一切犹如幻梦一般,即使已经过了一晚,他还是忍不住时时从记忆当中翻找出来一番,回味着所生的一切。 不过,生活仍旧要继续,他回归了往日的生活。 就在他洗漱完毕之后,夏奈尔告诉她,他的监护人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前来求见。 该不会是知道昨晚的事情来痛斥我了吧?艾格隆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他略微有点心虚,不过还是强自镇定了下来——说到底这只是他和苏菲的私事,还轮不到伯爵来管。 “伯爵先生,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见到了伯爵之后,他低声问。 “殿下,我有个消息要告诉您。”伯爵站了起来,向他躬了躬身。 “嗯?”艾格隆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他也放宽了心,伯爵这样表现,那就意味着绝不是来训斥他的了。 “再过几天,法国将会有一位重量级的人物出访维也纳。”伯爵小声向他解释,“他身负法国国王陛下的使命,将会前往圣彼得堡出任驻俄国大使,在就任之前,他打算先在各国的京城访问一番——” “然后他想要来见我,对吗?”艾格隆大概明白了什么。 “您说得没错。”伯爵点了点头。 “真有意思,我现在成了什么明星了吗?法国总有人想要见我。”艾格隆略微嘲讽地笑了,“不过,没关系,我能够见到的人越多越好。” 出乎艾格隆意料的是,这一次伯爵并没有高兴,反倒是有点犹豫踌躇。 “这个人是谁啊?”艾格隆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于是追问。 “是……是拉古萨公爵。”犹豫了片刻之后,伯爵终于开口回答。 艾格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反应了过来。 “马尔蒙?!”他大声问,“是他吗?” “对,殿下,就是他,马尔蒙元帅。”伯爵点了点头。 “这个人……居然还好意思来见我?”艾格隆感到有些难以置信,“难道他认为我会欢迎他吗?” “那倒不至于,殿下。”伯爵苦笑了起来,“他并不指望您欢迎他,但是他希望能够转告您一些事情,同时他还带着法国国王的亲笔信,希望能够亲手交给您。” “什么破烂亲笔信,法国国王还真以为我把他当成一回事了吗?居然用这个人来羞辱我?”艾格隆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恼怒,大声对自己的监护人反问。 也不怪他如此失态,毕竟,奥古斯特-德-马尔蒙元帅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一想到这个人,足以让拿破仑的支持者们愤怒不已。 马尔蒙是帝国时代的名将,他的元帅头衔和公爵爵位都是拿破仑赐予的。 他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在大革命时代投身军队,在土伦战役中就开始追随拿破仑,后来他跟着拿破仑在意大利、埃及等地四处转战,屡立战功,更加成为了拿破仑的挚友。 在拿破仑成为皇帝之后,皇帝陛下也用荣华富贵奖赏了他的忠诚—— 18o8年,为了纪念马尔蒙在拉古萨率军击败了俄**队,他被封为拉古萨公爵。 18o9年7月12日,为了奖赏他的英勇战斗,马尔蒙被封为法国元帅,时年35岁。 然而,在帝国走向末路的时刻,已经习惯了荣华富贵的他,再也不愿意追随拿破仑一起灭亡了。 在1814年,塔列朗与他会面,向他剖析了形势,他决定背弃这位将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恩主。于是,在一个夜晚当中,他悄悄地将一万两千名法军带入联军的阵营,陷入到了绝望的重围当中。 当黎明到来的时候,这支军队现自己已经身陷重围,再也无力逃脱,最终只能在灭亡之前无奈选择了投降——而帝国也丧失了自己的最后筹码。 拿破仑得知自己已经被多年的挚友如此背叛之后,既愤怒又无奈,最终也只能选择退位。 从那时候开始,马尔蒙元帅就与拿破仑分道扬镳,他成为了路易十八国王的心腹,帮助路易十八掌控军队。 1815年拿破仑重新复辟的时候,他跟着路易十八一起逃跑了,而后百日王朝覆灭,他又重新回到了巴黎,这一次他没有宽恕旧日的同袍——他和另外一个背叛拿破仑的布尔蒙将军一起,促成了内伊在审判当中被判死刑。 总而言之,在帝国走向末路之后,马尔蒙元帅是跳船跳得最成功的人之一,他用一万二千名法军士兵和内伊元帅的性命作为筹码,换来了波旁王朝的信任和重用,保住了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荣华富贵。 而代价,当然也就是帝国支持者们的切齿痛恨了。 他的“拉古萨公爵”的封号,已经成为了叛变者的代名词之一——尽管,他肯定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作为一个穿越者,艾格隆并不是在意那些陈年往事,但是他觉得,法国国王让这样一个人来拜访自己,包含着绝对恶意,甚至近乎于羞辱。 所以刚刚伯爵那么犹豫也就可以理解了。 “殿下,请不要激动。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像您这样的人是不能轻易把感情外露的!”伯爵连忙再度对他劝解。“您可以选择见他或者选择不见,但是这都应该是您冷静下来以后深思熟虑的决定,而不是凭借着一时意气,冲动之下做的决定。” 伯爵的话,犹如是一盆冷水,让艾格隆稍稍冷静了下来。 他狐疑地看着对方,等待着伯爵的进一步解释。“难道我还要为此叫好吗?” “倒也不用叫好,但是您可以想想看,这对您并不是那么坏——”伯爵小心翼翼地劝谏着艾格隆,“您比查理十世年轻太多,他注定会死在您的前头,所以您又何必在意他的那点小心思呢?实际利益比一时的面子重要。而现在您最需要的是什么?我之前说过,那就是需要存在感,需要被欧洲各国承认,更需要建立自己的人际关系网络,所以您应该珍惜每一次在舞台上露面的机会,哪怕那个人您心里百分之百的厌恶,那也是可以暂时忍耐的痛苦。” “和马尔蒙见面并不会增加我的威望,马尔蒙也不可能再跟我合作的——”艾格隆回答。 “他不行,但是他的手下们可以。”伯爵提醒了少年,“马尔蒙不是孤身一人过来的,和他一起过来的是一个代表团,里面必然有不少大有前途的军官,而这些人是您可以结交认识的……” 艾格隆睁大了眼睛。 伯爵说动了他。 是啊,如果能够趁机认识一些法**官的话,那无疑会给他以后的计划带来帮助——虽然伯爵的本意是为了让他以后更容易在奥地利飞黄腾达,但是本质上是一致的。 为此,马尔蒙元帅再怎么讨厌也不算什么了。 再说了,他又能损失什么呢?想必马尔蒙元帅现在也没办法拿自己怎么样。 “梅特涅也会一直观察的,如果您对波旁家族态度过于恶劣,甚至直接拒绝了国王的好意,那么他对您的信任度也会打点折扣……”伯爵再小声补充。 在他的劝谏下,艾格隆改变了主意。 “确实如此。”他轻轻点了点头,让自己的表情化为冷漠的平静,“您说得对,我需要克制感情行事……至少目前如此,这对我有利我应该去做。我还是有点意气用事了。” 伯爵欣慰地笑了起来,“殿下,您不用感到丧气,人活着谁还能没有一点脾气呢?再贤明的圣贤也有气坏了的时候,更何况是您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您的表现已经是我见过的皇孙公子里面最好的了,再怎么情绪激动也能听得下意见,相信我,这是罕见的品质。” “真可惜……”艾格隆叹了口气。 可惜伯爵这样的人不能常伴自己身边,时时提醒他到底应该怎么做。 所以,必须自己成长起来啊,年轻人……不要太得意了,路还很长,你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加杰出才行。他暗暗对自己说。 “还有什么要提醒我的吗?”他再问。 “据说,马尔蒙元帅是先王路易十八的心腹,但是现任的查理十世国王并不喜欢他。”伯爵低声说,“所以上台后任命他做驻俄国大使,远远地打开了,您也许可以利用这一点——他可能并不介意您和他的部下们结识,至少不会神经过敏地隔绝一切来往。” “我明白了,先生。”艾格隆对伯爵表示了感谢,“坏人也有坏人的用处,不是吗?” 89,身后之名   正如伯爵所言,没过多久,艾格隆就收到了马尔蒙元帅前来美泉宫觐的消息。   相比于之前来访的法国大使泰勒温伯爵,这次宫廷对马尔蒙元帅的接待要正式得多——毕竟他虽然暂时失势,将要前往遥远的圣彼得堡担任大使,但是他曾经的资历和威望、以及人脉关系都还摆在那里,他还可以作为政治人物继续活跃在舞台上,绝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使可比。   皇帝陛下在自己的会见厅里,亲自接见了马尔蒙元帅所率领的代表团。   艾格隆无缘参加这场会见,他也不知道马尔蒙元帅到底和皇帝陛下谈了些什么,但是他知道,他也会在这场仪式当中担任某种角色。   就在这一天的下午,宫廷侍从将一群穿着军服的人引领到了艾格隆的居所。   接着,元帅昂阔步地走进了莱希施泰特公爵的房间,其他人都被留在了外面的房间,坐在沙上等候。   两个人就这样照面了。   当马尔蒙元帅走入房间的时候,艾格隆就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打量了一下这位元帅。   虽然已经年过五旬,但是马尔蒙元帅的身板依旧相当硬朗,步伐有力,眼睛炯炯有神。他留着一头棕色的短分,鼻梁高而挺直,看上去仪表堂堂。   在艾格隆打量他的时候,他也高昂着头,默不作声地打量了艾格隆一眼,接着又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刻意以这种方式来强调一位元帅的骄傲和尊严。   这种姿态看上去强势,但隐隐约约却也有点像是底气不足,也许他在面对拿破仑的儿子时,终究还是有点心虚吧。   “下午好,拉古萨公爵。”艾格隆主动向对方伸出了手来,然后用法语说,“能见到您,让我感到非常荣幸。”   “下午好,殿下。”马尔蒙元帅向少年人点了点头,态度恭敬但又不失矜持,“我真高兴您能够成长成为一位如此优秀的青年。”   “您过奖了,我一无所长,怎么能称得上优秀?”艾格隆笑着回答,“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聆听前辈们的教诲,希望有机会的话,以后能够得到您的指导。”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乐意为您提供些许帮助。”马尔蒙元帅也笑了起来。   在最初的寒暄之后,两个人都坐了下来。   接着,马尔蒙元帅从自己的衣袋里面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面前的少年人。   “国王陛下有一封信,想要让我亲手转交给您。”他低声解释,“陛下非常高兴您能够认识到法国的现实环境,并且做出了一个有利于法国人民也有利于您自己的决定,他希望您能够在奥地利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也许某一天,波旁家族和波拿巴家族会实现真正历史性的和解。”   “我也相信,我们会实现历史性和解的,元帅先生。”艾格隆不动声色地接过了信,然后把它放到了一边,再重新看向了马尔蒙元帅,“拉古萨公爵,我非常高兴能够看到一位法国元帅前来见我——这绝对是我非比寻常的客人。”   “比起卡尔大公来说,我并不见得有多么不寻常,殿下。”马尔蒙元帅回答。“他才是真正的行家,既是理论派也是实践派,让我满心钦佩。您如果有心于军事的话,可以跟他多讨教,我相信他是非常乐意指点您的。”   这个回复,让艾格隆顿时只能笑而不语。   他不禁在心里暗想,是不是现在自己慢慢地受人重视,就是因为欧洲各国开始以“卡尔大公的女婿”来重新评估自己了。   不管怎么说,查理十世国王虽然明显有羞辱自己的意思,但是表面上他的礼数已经做得非常充分,所以艾格隆一时也难以作,只能耐着性子先跟马尔蒙元帅周旋一下。   “说句实话,我直到现在还有些好奇,您想要过来见我,究竟是有什么指教呢?”艾格隆决定先搞清楚状况,“元帅阁下,您对我有什么期待吗?”   “要说指教谈不上,要说期待倒是有一点。”马尔蒙元帅微微前倾,盯着对面的年轻人,“殿下,世人都说您打算做为哈布斯堡家族的附庸活下去,可是我不太信。”   艾格隆没有被这么简单的试探所扰乱,依旧保持着冷静。   “您信不信是您的自由,我说什么有用吗?”他反问。   “在我离开巴黎之前,塔列朗跟我提到过您,他说您胸怀大志,必将做成一番事业。”马尔蒙元帅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在没有和您见过面的情况下就做出这种判断,但是我相信,您既然和他取得过联系,那么就意味着您必定不甘心于雌伏,您希望做出一番事业。”   塔列朗……居然已经在暗地里开始为自己鼓噪声势了?   还是对马尔蒙这种人?   艾格隆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忌惮。   如果马尔蒙跟奥地利皇帝说自己心怀异志的话,天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别担心,殿下,年轻人有点志气又有什么过错呢?”马尔蒙元帅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您放心吧,我并没有跟皇帝陛下说过您的坏话——甚至可以说,他很乐意看到您为奥地利贡献自己的才能,当然仅限于奥地利。”   还好不是最坏的结果……艾格隆心里总算稍稍安定了下来。   “那您有什么需要指点我的吗?”他转移开了话题。   “我来看您,最主要是想要看看拿破仑的儿子长成了什么样子,就是如此简单。”元帅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缅怀和唏嘘,“真没想到,曾经辉煌的帝国,最后会落到如此结局。”   “您在它灭亡的时候也出了一份力,阁下。”艾格隆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他的话,立刻就带来了元帅的刺痛感。   “不管您怎么看我,我都无所谓,我只是按自己的良心行事。”   接着,他又看向了少年人,“作为对您最好的祝愿,我希望您在飞黄腾达的同时,能够克制自己的野心,不要重蹈父亲的覆辙,殿下。”   “您这是指什么呢?”艾格隆反问。   “我要向您辩白,或者说,向历史辩白。”马尔蒙元帅突然站了起来,“殿下,虽然您现在满面笑容地接待我,但是我看得出来那些深藏在您心中的厌恶,没错,世人同样也如此看我……我能够承受这种恶意,但是我不允许在我人生走向衰亡的时候,还被人强行背上了我原本不应该承担的责任。”   “您是想说,率军投降不是您的责任吗?”艾格隆疑惑地反问。   “不,那我的责任,我认账。”元帅颓然地点了点头,“可是在那之前呢?是谁把我们逼到不得不投降的地步,是谁丢掉了帝国?这是我能够承担起的责任吗?真正的责任人是他自己才对吧?”   “我有点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艾格隆皱了皱眉。   “反法同盟是他打败的,但是一次次的反法同盟也是他自己惹出来的,他用无穷的野心把我们拖到了无穷的战火当中,最后不得不让所有人联合起来消灭他,不然的话,还能有什么结果呢?”马尔蒙元帅的情绪变得激动了起来,“您接受了教育,那么请您客观评价一下吧,到底在后来,是各国想要毁灭法国,还是他无止境的贪婪招致了自我的毁灭?我们这些人出生入死,为什么大家都抛弃了他?”   “不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吗?”艾格隆心里也来了点火气,于是也口不留情了。   “您错了!”马尔蒙元帅大声回敬了艾格隆,“我们只是不想再为波拿巴家族流血了而已!”   还没有等艾格隆再问,元帅就涛涛不绝地说了下去。   “拿破仑靠着一刀一枪拿下了法国,把欧洲各国都打得心虚胆颤,他当皇帝就算是窃取共和国,大家也还能够找出点理由服气;可是他的兄弟们凭什么?约瑟夫、路易、热罗姆这些奇奇怪怪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去戴上王冠?他们既没有血统也不曾率军开疆拓土,他们当上国王只是因为他们和拿破仑拥有同一个母亲!”   马尔蒙元帅说到激动处,脸都有些红了,“他凭借着法国青年人的性命作为赌注,想把欧洲变成自家的私产,这难道就合理吗?法国人有什么理由为约瑟夫流血,西班牙人又有什么理由要奉一个波拿巴做主子?他们群起反抗,最后拿破仑又要拿着法国人的命去填他自己挖下的坑!其他国家也被这个狂想给吓坏了,他们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只能拼命进行反抗——结果战火连绵,他又要去挥霍法国人的性命!他已经挥霍了多少人命了?”   马尔蒙元帅皱了皱眉头,显然已经想起了记忆当中那些血流成河的场面,“就为了他的狂想,欧洲多死了几十万人!这几十万冤魂难道不曾是宝贵的生命吗?他们不曾有过自己美好的未来吗?就因为您的父亲,他们的人生在最富有朝气的时候就枯萎了,难道拿破仑不应该为此负责任吗?恕我直言,到了那个时候,他只有早点下台才能带来法国人的幸福!”   ……   艾格隆静静地听着对方的话。   这是他在心里憋了许久的话吧,而且也确实很有道理。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在自己面前说出来,不过,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退缩。   “元帅阁下,您这番话,可让我感到有些奇怪了。”艾格隆也站了起来,瞪着对方。   “哪里奇怪了?”马尔蒙元帅反问。   “您一边自称他曾经的挚友,享受他赐予的荣华富贵;一边又在这里跟我说他犯下了种种大错,落到那个下场只是咎由自取,”艾格隆冷冷地说,“好吧,您的见识和经历都比我丰富,我不敢说我比您更加了解拿破仑,也许您说得都对,可是我还是同样一个问题——当时您在做什么?为什么您享用那些荣华富贵的时候心安理得,等到他穷途末路的时候才想起来要为公义而战?”   艾格隆知道,如果和对方辩论“拿破仑到底有没有错”以及“他该不该被法国人抛弃”这个问题,那不管输赢他都会落在下风,因为拿破仑执政后期确实错误频频,最终毁灭了自己的帝国,也让自己落到了远死异乡的下场。   既然注定没法辩驳,那么他就干脆绕过历史问题不谈,就捏死了一个道理——拿破仑纵使有千错万错,你一个当时享受他赏赐的荣华富贵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说?当时你怎么不纠正或者反抗?   “拿破仑犯下错误的时候,您要是有骨气,或者有您自称的那样忧国忧民,您就应该站出来直言进谏,如果他不听取意见,那您可以消极合作,避世隐居;或者甚至可以和莫罗将军一样远走美洲,绝不让自己有负与法兰西,可是您做了什么?您什么都没有做,反而默不作声,安享他赐予的富贵,把自己变成了帮凶的一员!”   艾格隆眯着眼睛,以平静的语气诘问对方,“您做元帅和公爵的时候,追随着拿破仑,心安理得地把国家变成自己的游乐场,等到了帝国行将灭亡的时候,您跳出来反戈一击,同时把一切责任都归咎于他……这就是您热爱法兰西的方式吗?或者说,这就是您对待自己恩主的方式吗?”   艾格隆一连串的诘问,让马尔蒙元帅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但是半晌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确实,这些诘问击中了他的要害——拿破仑的敌人可以大声喊出拿破仑的任何罪状;但是他曾经的部下们这么喊的时候,立场实在是有点虚。   “您说得倒也没错,殿下。”他长叹了口气,放弃了和艾格隆争论。   最后,他颓然地坐了下来。   “我已经摆脱不了自己的责任了。”   “没事,我们人人生而有罪,既然您现在是胜利者,那您就是无罪。”艾格隆又像是安慰又像是嘲讽地说,“元帅阁下,如果您想要在我这里得到虚伪的原谅,您是不会得到的;但是您放心,我的心里不受感情左右,不会贸然憎恨您。如果您在顾忌自己的身后之名的话,您大可不必来说服我,历史自有公断,连我都左右不了。”   “这么说的话,我相信您确实将会有所成就了,您具备这种天赋。”马尔蒙元帅恢复了冷静,然后他苦笑了下,又向艾格隆伸出了手来,“祝您在奥地利飞黄腾达,殿下。” 90,逃兵   “祝您在奥地利飞黄腾达,殿下。”   艾格隆握住了对方布满皱纹的手,“谢谢,我会努力的,元帅阁下。”   马尔蒙元帅很明显有些颓丧,他既没有在气势上压倒对面的少年人,也没有在辩驳当中赢下对方,所以他内心里充满了挫败感。   如今已经面临失势的他,心里清楚,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年轻一代人将会填补空缺。   塔列朗曾经私下里告诉他,自己认为日近成年的罗马王将会有一番成就,他将信将疑,但内心里却又希望他在奥地利真能够做出什么事业来。   所以他在出访奥地利的时候,顺便过来看看故人的儿子。   就结果而言,这次探访并不能算是愉快,他现自己根本无法在这个少年人面前洗刷掉“背叛者”的称号——这个称号也将会伴随他的余生。   诚如这位殿下所言,只有历史能够做出一个评判。   “您做一个奥地利亲王,也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阴沉地扫了少年人一眼,然后长叹了口气,“之前三十年,法兰西的纷争搞得血流成河;我看今后几十年这些纷争也还是永无止境,谁沾上谁就会倒霉。远离那些旋涡,您可以得到一个平静而且富贵的人生,这也许是上帝对波拿巴的最后怜悯吧——殿下,多多保重。”   说完之后,他转身离去。   当他走出门去的时候,外面那些等着他的军官们连忙从沙上站了起来,向元帅致敬,然后准备跟着他一起离开。   “元帅阁下,我可以请诸位吃一顿午餐吗?”艾格隆追了出来,然后问马尔蒙元帅。“毕竟我很久没有机会见到法**人了。”   元帅回头看向了少年人,他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好像明白了什么。   接着,他犹豫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殿下,这是我们的荣幸。不过……请原谅我无法参与了,我还要去和梅特涅会面,您和他们共进午餐吧。”   接着,他转过头来,严厉地看着面前的军官们,“能够和殿下聚餐,这是你们难得的荣幸,等下谁要是敢于对殿下不敬,后果自己承担吧!”   “是!”这几个军官不敢怠慢,纷纷立正。   于是,马尔蒙元帅离开了房间,留下了这几位军官。   艾格隆环视了一下这几位军官,他们都是三十几岁的年纪,穿着簇新的制服,个子也都挺高,看上去都是经历过战场的人物。   不过,现在他们没有一个人敢于跟他对视。   艾格隆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他们根本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态度来应对这位身份极为特殊的少年人,只能摆出一边毕恭毕敬,一边又严肃冷淡的样子。   如果和拿破仑的儿子相谈甚欢,万一回国被人告了黑状,岂不是要倒大霉?   “诸位,真的很抱歉,我因为我的任性举动,让你们陷入到了为难当中。”于是,他先笑着道歉,“不过我想,吃一顿饭并不会影响你们的前程,而且既然元帅阁下留下了你们,那么他也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我建议你们放开顾虑,就当是享用一顿午餐,并且满足一下我这个可怜人的好奇心吧。出于你们都知道的理由,我永远对法**人充满了好感,以及尊敬。”   说完之后,他示意这些军官们重新坐下来。   而这时候,夏奈尔也拿着餐盘过来了,把已经准备好的餐点一一放到了茶几上面。   “这只是一顿便餐,所以有些简陋,请各位不要介意。”艾格隆拿起了餐具,划开了烤鸡的肚子,然后切成小块吃了下去。“好了,大家开始吧。”   在少年人的带动下,这些军官也开始用餐,不过明显还是有些拘谨。   “在座的各位,有谁参与过最近在西班牙的战斗吗?”艾格隆问。   他所说的“西班牙的战斗”,并不是指帝国晚期年远征西班牙的战争,而是1823年,波旁王族为了帮助西班牙波旁王室平叛而出兵的战争。   这些军官们对视了一眼,然后纷纷点了点头。   “哦!太好了,我的面前有一群真正的战斗英雄。”艾格隆顿时就笑了起来,“能跟我讲一讲你们在战斗中的经历吗?就当是午餐中的甜点吧,我对这种故事很有兴趣。先生们,能够满足我的这点小小的好奇心吗?”   “殿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讲一讲我在这场战争当中的经历吧。”这时候,终于有一位军官开口,回应了艾格隆。   艾格隆马上打量了一下这位军官。   他脸型方正,看上去敦厚老实,但是眼神却非常灵动,随时闪过精明的光,证明他心机挺重。   也许是因为常年在外奔波的缘故,他的皮肤黝黑,手上也布满了老茧,但是健壮的身体在军服的映衬下显得尤其笔挺,看上去精力充沛。   他的眼神闪烁,脸上也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很明显,他是想要借机和自己搭上关系。   很好,敢冒险,他喜欢这种人。   这种趋炎附势的家伙虽然不讨人喜欢,但是也很有用,尤其是艾格隆现在急需积攒人脉,所以也非常亲切地看向了对方。   “好了,请讲吧!”他点了点头。   接着,这位军官涛涛不绝地讲了起来。   不得不说他并非一个善于叙述的人,口才不佳而且法语的口音也很重,艾格隆听得有些吃力,不过他还是以最大的热忱听完了对方的讲述。   在他吃得半饱的时候,军官终于讲完了,然后犹如等待老师评判的学生一样,小心翼翼地看着少年。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先生。我感谢您为自己祖国做过的一切,并且钦佩您的勇气和毅力。”他友好地笑了起来,“我想,有您这样忠诚无畏的守护者,法兰西不管谁在宝座上都会安全无虞。”   看到艾格隆如此亲切,这位军官明显受宠若惊,笑容当中更加带上了些许的谄媚。“殿下,我成长于帝国的年代,虽然因为命运的作弄,他不幸离开了世界,但是他依旧是个英雄,我热切地期待您能够在奥地利也能成就大业,不负他的威名。”   按理说来,他说出这些话来已经有些犯忌讳了,看来他确实有心想要结交自己。   “谢谢,我会努力的。”艾格隆再度道谢,然后伸出手来,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了,您叫什么名字?”   军官挺直了腰杆,然后低声回答,“殿下,我叫莫尔塞夫,费尔南-德-莫尔塞夫。”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艾格隆先是不以为意,然后突然,他好像是被触动到了一样,愕然打量着对方,眼神也变得奇怪。   “费尔南-德-莫尔塞夫?”   “您怎么了,殿下?”军官对他的表现有些迷惑不解,“您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少年人的表情慢慢地恢复了正常,只是视线仍旧有些奇怪。“嗯……这个名字,我确实有点印象。”   接着,他冷不丁地问,“先生,您去过希腊吗?”   “我去过……”费尔南-德-莫尔塞夫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惊疑不定,小心翼翼地看着艾格隆,“殿下,您怎么知道呢?”   “我在报纸上读到过有关于您的事迹,先生。”艾格隆以激动的视线地看着对方,“报纸上说您是一个战斗英雄,为了保卫约阿尼纳的阿里帕夏而浴血奋战。听到您的事迹之后,我不禁充满了钦佩……上帝保佑,让我今天能够见到一位真正的战争英雄!一位能够配得上法兰西威名的军人!”   他的表情无比真诚,显然是自内心的激动。   “殿下……真没想到我那点小事您的奥地利也能听到。”莫尔塞夫先是有些尴尬,但是很巧妙地掩饰了过去,“我并没有觉得我是个战争英雄,因为我虽然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却最终也没能够改变结果,帕夏一家还是不幸遇难了……这对我来说是一场噩梦,我只想忘记它。”   “这就是英雄的谦虚吗?真是让人敬佩!”艾格隆似乎更加欣赏他了,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既然您不想提这件事,那我就不提了,不过请允许我对您奉上诚挚的敬意。”   “如果您希望这么做,那我只能厚颜接受了。”莫尔塞夫苦笑着回答,“殿下,但我觉得我只是在尽一个军人的职责而已,这不值一提。”   艾格隆却没有忘记这段插曲,他在房间中踱步,看上去已经完全振奋了起来。   过了片刻之后,他又重新站在了莫尔塞夫的面前,“先生,您成家了吗?”   “是的,我已经结婚两年了。”莫尔塞夫点了点头,“我的儿子,阿尔贝,今年刚刚出生——”   “哦,有妻有儿,美满幸福的家庭,真是让人羡慕!”艾格隆笑着拍了拍手。“上帝眷顾那些勇敢、真诚的卫国者,这确实是您应得的。”   接着,他从自己的怀中掏摸,然后把自己的怀表递给了对方。   “殿下?”莫尔塞夫有些惊愕。   “这是我送给您儿子的礼物。”艾格隆微笑地看着对方,“我衷心希望他能够承载先辈们的勇气,在未来成为一个堂堂正正、前途无量的好男儿。”   莫尔塞夫接过了怀表,然后感激涕零地低下了头来,向艾格隆致敬。   “谢谢您,殿下!我会把这件礼物、以及您的祝福带回法国给他的,这将是他人生当中收到的最好礼物。”   一开始他只是想趁机搭个关系,在少年人的心里留个名字而已,却没想到,自己居然一见面之后就被曾经的罗马王如此推崇抬爱。   他的虚荣心顿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如果这位殿下日后在奥地利飞黄腾达,那么自己至少就多结交了一个顶级贵族,对他的前途绝对大有帮助。   “能够认识您是我的荣幸,莫尔塞夫先生。”艾格隆笑得咧开了嘴,充满了亲和力,“我真的很高兴自己有机会看到一个法国的战斗英雄,您的光辉事迹给了我莫大的振奋和鼓励,让我明白困境对我来说只是一种磨砺而已——是的,能够见到您的存在本身,就是上帝给我带来的最好消息。”   “殿下……您过奖了……”已经晕晕乎乎的莫尔塞夫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小声重复着谦虚之词。   在艾格隆一次次的吹捧之下,餐桌边的气氛已经变得相当热烈了。   不过,其他军官看着莫尔塞夫的表情已经变得有些奇怪。   看得出来,艾格隆刚才如此亲切的表现,已经激起了这些军官对费尔南-德-莫尔塞夫的嫉妒。   艾格隆趁热打铁,亲切地与这些军官们热切交谈,并且也都各自给他们送了一些自己准备好的礼物。   等到午餐结束之后,艾格隆才和这些军官们告别。   看得出来他们都很高兴,而且被拿破仑的儿子如此招待,虚荣心也得到了满足。   艾格隆站在门口,一一向他们送别。   “莫尔塞夫少校,祝您和您的家人永远幸福。”轮到莫尔塞夫的时候,艾格隆笑容满面地向他挥了挥手。   “殿下,也祝您万事顺利!”莫尔塞夫满怀激动和惊喜向艾格隆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才转身离去。   “殿下……”就在这时候,有个军官突然扯了一下艾格隆的衣角。   “请问还有什么事情吗?维拉莱少校?”在刚才的交谈当中,艾格隆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名字,所以直接问。   “您得小心这个人,殿下,他不是什么好货色。”这位军官用冷淡的视线看着费尔南-德-莫尔塞夫的背影,“我们私下里有流言,说他他根本就不是贵族出身,他的姓氏是冒充的。   “没关系,如今这个年代,才能比爵位重要,不是吗?”艾格隆笑容满面地回答。   “您要这么说倒也没错。”维拉莱少校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但是我向您保证,他绝没有表面上那么勇敢和忠诚,他是一个可悲的逃兵——在滑铁卢战役前夕,他背弃了法**队,跟着布尔蒙将军阵前投敌,跑到了普鲁士军队那里,他的迹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艾格隆脸色微微变了下。   “是真的吗?”   “这并非什么秘密,您随时可以去查证,我们只是不想当面让他难堪,所以刚才没有说而已。”维拉莱少校冷冷地回答。“他只是个可悲可耻的逃兵,配不上您的敬重。”   接着,他向艾格隆敬了个军礼,“殿下,向您致敬!再见。”   军官说完之后,大踏步地走了。   艾格隆看着他们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   许久之后,他回到了房间里面。   而这时候,夏奈尔正在收拾餐桌上的残羹冷炙。   “夏奈尔!”艾格隆再也没有掩饰自己了,他大叫了一声。   夏奈尔被这一声吓得颤了一下,然后回头,疑惑地看着喜形于色的艾格隆。   “殿下?怎么了?”   艾格隆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走了过去,猛然抱住了夏奈尔。   “殿下!”夏奈尔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摔倒,不过她也没有挣扎反抗,而是非常疑惑地看着小主人,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如此表现。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至少……至少让我收拾完吧……”   “不要紧张,夏奈尔,我只是太高兴了而已……让我抱一下就好……我只想泄一下我的兴奋,真的,我很兴奋!”   艾格隆小声安慰了对方,然后他兴奋地看着她的眼睛。   他是如此高兴,恨不得第一时间跟身边最信任的人分享自己的惊喜。   “夏奈尔,咱们有钱了!” 91,故事   “夏奈尔,咱们有钱了!”   夏奈尔被艾格隆的话整得莫名其妙,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的脸,想要从中找到一点自己能够看懂的东西。   “殿下,您……您是指什么?”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她,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自己的兴奋——压抑太久之后,这个好消息让他已经情难自禁了。   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泄完了心中的狂喜,然后松开了自己的怀抱。   “夏奈尔,你先收拾吧,然后你坐下来,我要跟你讲个故事——”他摊了摊手,然后坐到了沙上。   “好的,殿下。”夏奈尔只能勉强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又重新开始收拾了。   在她行动的时候,艾格隆也一直在思考,到底应该怎样向夏奈尔透露情报?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穿越到了欧洲近代世界而已,却没有想到这个世界里,居然有《基督山伯爵》的书中人物存在。   作为一个欧洲近代,他对《基督山伯爵》的剧情太熟悉了,听到费尔南-德-莫尔塞夫这个名字他就立刻反应了过来——这不就是书中那个陷害主人公入狱的情敌,在迹之后给自己编造的名字吗?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他旁敲侧击地从对方口中刺探情报,得出的消息,一条一条都验证了事实——他真的就是那个人。   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里,真的存在爱德蒙-唐泰斯,也真的存在基督山宝藏。   进一步来说,按照原著,爱德蒙-唐泰斯坐牢14年之后才潜逃出狱,也就是1829年才逃离可怕的伊芙堡监狱——而现在才是1826年底。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么书中的宝藏,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基督山岛的洞窟里,等待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而他要做的,就是抢先一步,掘这一份宝藏,然后以这笔巨额的财富来作为实现自己计划的启动资金。   他并不觉得这是在偷或者抢,宝藏既然无主,那么先到先得,他先找到了宝藏的话,那宝藏本来就是他的了。   况且,爱德蒙-唐泰斯也并不会从中吃亏——自己只要有了一大笔的财富,帮助他提前逃出牢狱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而且自己还能够帮他报仇雪恨,甚至如果复国成功的话,封他当个货真价实的“伯爵”也不过是随手之劳。   这样算起来他也一点不亏反而赚大了,是双赢的结果。   当然,这些算计筹划,现在都还只是空中楼阁,只是个初步的概念而已,想那么多没有什么意义,他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怎样在不被人注意的情况下,把这份宝藏据为己有。   好在他的条件比爱德蒙-唐泰斯要强太多。   虽然都是身陷囹圄,但是自己是公爵头衔,生活待遇和皇族成员相差无几,而且拥有有限度的自由,现在更加因为有希望同卡尔大公联姻而变得炙手可热——比起还在吃牢饭的爱德蒙-唐泰斯,简直像是身处天堂。   同时,他并不是孤身一人,在身边他有狂热追随自己的夏奈尔,在外他还有大批的支持者。   不过这世道人心叵测,没有一段时间的交往他不敢信任任何人,现在他只信任夏奈尔一个。   就连夏奈尔,也不必告诉她全部的真相,只需要告诉她一个能够让她相信的故事就可以了。   好在,他一直都擅长于编故事。   就在他思索之间,夏奈尔已经收拾完了,她小心翼翼地站在艾格隆的面前,一副等着听故事的好奇样子。   “夏奈尔,你应该知道,拿破仑是在意大利迹的,是吧?”艾格隆终于开口了。“1796年,他率领军团杀入了意大利,把奥地利打得节节败退,从那里他赢得了一切荣誉,声名鹊起。”   “是的,殿下。”夏奈尔充满了崇敬地点了点头。   “在荣誉的背后,也有一些不那么荣耀的事情……”艾格隆笑了笑,“当时他率领的军团,是一支衣衫褴褛、士气极度低落的军队,他们没有军饷,没有军粮,没有鞋袜,没有营帐,跟一群乞丐唯一的不同就是手里有枪。为了让这些军人听从他的命令,他答应了他们,只要打进了意大利,那么就会让他们变成富翁——我明说吧,他在意大利勒索和抢劫,把曾经繁华富裕的北意大利搞得满目疮痍,他向米兰、托斯卡纳、威尼斯还有一大串地方勒索赎城费,连艺术品也一样抢掠到了法国。”   “是的,殿下。”夏奈尔这下没那么自豪了,不过她还是安慰了艾格隆,“不过,皇帝陛下当时也没有办法,毕竟他想要打仗就必须养好军队,共和国给的给养不够他也只好这么做了……”   什么没办法?他即使篡夺了共和国当了皇帝以后,一样到处率军抢劫,驻西班牙的军队甚至连坟墓都没有放过……艾格隆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当然,以他的立场,是不能说出这些实话的。   “我不是在跟你讨论道德问题,夏奈尔。”艾格隆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再问对方,“你知道,对一支实施抢劫的军队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夏奈尔有些懵懂。   “最重要的是纪律。”艾格隆回答,“没有纪律就没有军队,所以即使抢劫也必须也必须遵守秩序,否则军队一混乱那就没法打仗了。所以拿破仑一边放纵军队抢劫,一边却也严格规定了抢劫的程序和分配模式,这让他的军团没有溺死在金银珠宝当中,反而一直维持着饥渴的战斗力。具体我就不详细多说了,总之他暗地里专门建立了一套分配体系,以及相应的负责人,确保军队可以按照层级来分配战利品——当然,他自己拿最大的一份。”   直到现在,他说的还都是真话,因为事实上拿破仑就是这么干的,他靠着征服北意大利了大财,不光是金钱,他还把意大利最宝贵的艺术品也一箱一箱地运到了法国去,装点了自家的收藏以及各处的博物馆。   夏奈尔点了点头,等待着艾格隆接下来的话,她知道这都是真的,但是她才不在乎什么受苦受难的意大利人民呢。   “他的军队里,有一批人隐藏在黑暗当中,专门负责去寻找意大利最值钱的宝库,然后把这些掠夺到的财富收集起来,供他分配。”艾格隆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虽然后来他离开了意大利,但是这些人还是一直在为他服务,给他源源不断地提供资金,直到他最终建立帝国之后,这种行动还是没有结束——因为皇帝陛下一直要打仗,他对金钱的渴求是无限的。”   顿了顿之后,他继续说了下去,“将近二十年间,这批人找遍了意大利各地,世家豪门的资产被他们翻检了个遍,甚至连古老的文件他们也没有放过,有专人仔细翻阅,从中寻找任何的蛛丝马迹。他们的辛苦得到了足够的回报,他们找到了许多隐秘的宝库,充实了帝国的国库,只可惜他们的工作却没有换来最终的胜利……帝国还是毁灭了,他们的努力却化为了泡影。这批人作为拿破仑的忠实追随者不得不隐姓埋名,有人甚至已经被波旁家族处决。”   “这真是大不幸……”夏奈尔极为伤感地低下了头。“能够被皇帝陛下赋予这样重要的任务,他们一定是最忠诚的人吧,找到宝藏也不私吞而是交给帝国……这实在是让人心痛的损失!”   “不幸中还有万幸,还有人活了下来,并且想方设法保存了他们剩下的研究结果。”艾格隆叹了口气,“而今天来拜访我的军官们里面,就有一个是这些人的后人。很抱歉我无法告诉你他到底是哪一个,不过,他给了我一个绝密的消息。”   “莫非……莫非……是宝藏?”夏奈尔终于明白过来了。   “对,就是一份宝藏,而且是非常巨额的财富。”艾格隆点了点头,“军官给了我一个口信,告诉我宝藏可能的埋藏位置。这么多年来他们躲入地下,没有自己去想办法掘宝藏,一方面是害怕被追捕,但最重要的是,他认为那是我的财富,只有我才配得上使用它,他希望我能够拿着这比财产踏上重建帝国的道路,他祝福我成功。”   “真是让人敬佩的忠诚呀!”夏奈尔禁不住感叹,“太让人感动了……殿下,我也会如此忠诚于您的,假如我也找到了一个宝藏,我一定会立刻想办法献给您!”   尽管艾格隆的故事过于理想化,但是夏奈尔反而轻易地相信了——一方面艾格隆前面的铺垫确实非常真实;另一方面,她自己也是那种把忠诚看得高过金钱的狂热者,所以特别愿意去相信吧。   另外,这年代正是欧洲人全球大扩张的时代,整个社会都有一种冒险财的文化,所以各地流传的冒险者找到宝藏的故事实在太多了,夏奈尔下意识地就会相信。   “好了,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艾格隆摊了摊手。“夏奈尔,这下你能够理解我为什么那么激动了吧?”   “理解了,殿下。”夏奈尔点了点头,眼中也满是兴奋和喜悦,“我……我也和您一样激动呢!”   夏奈尔没有问宝藏的具体地点,艾格隆也不打算告诉她。   他信任夏奈尔,他也需要帮手,但是他没必要现在就去考验人性——只有等逃出去之后,他才会跟夏奈尔说出宝藏的位置,然后带着她一起去掘。   =========================================================   到了下午,马尔蒙元帅和他的部下们将要告辞离开美泉宫,前往维也纳城了。   而艾格隆则亲自来送别这群法**人。   “元帅阁下,虽然我并不为您的离去感到惋惜,但是我仍旧希望您能够受得住彼得堡的冰天雪地。”艾格隆向马尔蒙元帅致意。   “这一点您不用担心,殿下。我才五十几岁——虽然我确实已经老了,但还不至于霉。”马尔蒙元帅耸了耸肩,“倒是您,虽然犹如初升的太阳,但也不要得意过头了,属于您的路还有很长,并没有那么好走,希望您能够走得够稳。”   “走得稳可并非确保胜利的方式。”艾格隆笑了笑,“有时候我宁可冒一点险,不冒点险的话拿破仑又怎么可能杀得进意大利呢?”   “唔,很好,倒也没错。”元帅点了点头,“不过,这得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希望您未来在奥地利能够创下大事业,我会时刻关注您的故事的。”   “这是我的荣幸。”艾格隆微微躬身。   接着,少年人又走到了那些法**官们的面前。   “诸位,我记住了你们的名字。”他优雅地向这群军人行了个礼,“希望以后我们还会有机会见面,我也祝各位前程远大。”   军官们也纷纷向艾格隆致敬,然后告别。   艾格隆走到了他们的面前,然后特意脚步停留在了费尔南-德-莫尔塞夫的面前。   “莫尔塞夫少校,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您,我就觉得特别投缘。”艾格隆笑容满面地看着对方,“您的传奇经历给了我莫大的鼓励,而您平易近人和谦逊善良的品质,更加让我钦佩……我非常庆幸上帝把您带到我的身前,您简直像是来到耶路撒冷的贤者,照亮了我未来的路。”   如此奉承的话,让莫尔塞夫简直有点受宠若惊。   他连忙低下了腰来,毕恭毕敬地对少年人行礼。   “殿下,您实在是说得太过头了!我哪里配得上您如此赞美……我只是一个可悲的凡人而已,所思所行无非是为国效劳、尽一个军人的职责而已,真的没有什么需要特意夸奖的。”他有些飘飘然地看着艾格隆,“殿下,我真诚地希望以后有机会为您效劳,回报您对我的看重。”   “我相信您能够做到,因为以后我们绝对会见面的。”艾格隆收敛了笑容,然后郑重其事地看着对方,“而我,那时候,我估计能够给您一个巨大的惊喜。”   “什么惊喜?”莫尔塞夫好奇地问。   “如果现在就说出来了,那惊喜还能是惊喜吗?”艾格隆笑眯眯地反问。“所以,请您等待、并满怀期待吧,我相信那将是您一生当中难以忘怀的时刻。”   他充满了魅力的声音,以及充满了善意的笑容,勾起了莫尔塞夫对未来前程似锦的无限遐想。   殿下如此看重我,如果他未来在奥地利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那么自己肯定能沾到不少光吧。   “谢谢您,殿下!那我就铭记此刻了。”   “再见。”艾格隆重新展露了笑容,对着他挥了挥手。   “再见,殿下。” 92,分叉口 “再见,殿下。” 随着莫尔塞夫少校的道别,这群造访美泉宫的法**人也就此离开。 艾格隆目送着他们乘坐马车离去,然后返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时候,马尔蒙元帅亲手呈递的信件,正静静地躺在了他的书桌上。 这封信是法国查理十世国王写给他的亲笔信,然而艾格隆拿起信之后并没有拆开信件,而是直接扔到了壁炉里面。 他虽然碍于形势,不得不写信,主动跟查理十世国王和解,并且保证自己暂时无意法国王位,但那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而已。在他内心当中,他从没有看得起过这位曾经的阿图瓦伯爵。 当年他跟着普罗旺斯伯爵一起挥霍无度,给哥哥路易十六挖尽了坑,然后在革命风暴之前一跑了之;流亡在外二十年,他尺寸之功未立,也没做出任何值得人尊敬的功绩,完全是被外国联军的刺刀送回法国的。 等到两个哥哥都死了之后,他捡到了一个现成的国王,结果他把国家治理得朝纲混乱,野心勃勃的奥尔良公爵几乎公开和他分庭抗礼,他也没什么办法。 这样的无能之辈,实在不可能得到艾格隆的尊敬。 如果他在信里假惺惺地跟艾格隆问好,那艾格隆不需要这么虚伪的善意;如果他在信里嘲讽或者威胁自己,那艾格隆更加没必要看了——从他故意派马尔蒙元帅过来送信,可以看出他绝对没有什么真正的善意。 所以,无论他写了什么,都无法改变艾格隆的想法,艾格隆根本无意知道这个行将就木的国王到底想要说什么。 就在他的注视之下,信封在壁炉的火焰当中翻卷,最终化为了一缕青烟。 祝您健康长寿,能活到我见您的那天,陛下。 他冷冷地想。 就在信件被烧成灰烬的同时,房间的门口被敲响了。 夏奈尔连忙去开了门,然后穿着裙子的苏菲公主快步走了进来。 她板着脸,看上去心情不佳,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瞪着少年人。 “殿下,下午好。”艾格隆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向她问好。“您……您有什么事情吗?” “你这个小混蛋……为什么最近一直没来找我?”苏菲满面怒色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捏了捏他的手臂。“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 “殿下,我也只是两三天没有见您而已……”艾格隆忍不住抗辩,“实际上我这边是有事,所以迫不得已——您也知道,我刚刚才送走了马尔蒙元帅和他的随员们。” “那些法国人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他们都是波旁家族的走狗,对你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的好意的,哪怕你拼命讨好他们,顶多也不过是表面上给你一点尊重而已,又怎么可能真的把你当回事?”苏菲叹了一口气,“艾格隆,你的未来在奥地利,别再去管什么法国了,他们留给你的有什么?只有背叛而已。” 一边叹气,她一边又开始抚摸少年人的额头,“别为了这些无聊的人浪费你自己的时间了,艾格隆,我们找到自己的乐趣就好了。” 她脸上的怒气已经消失了,声音也重新变得温柔了起来,仿佛有无限的感慨。“这世道就是这样,得势的时候你说什么都对,人人都对你阿谀奉承;等你失势了,只有真正爱你的人才会陪在你身边,旁人只会笑话你。” “殿下,您说的很对,我心里也都清楚的,这些人不可能自内心地尊重我。”艾格隆也叹了口气,“不过,我很需要积累人脉,就算我的未来在奥地利,多认识一些法国人也是好事,这会让我更加容易去成就事业。” “好吧,也许你这么考虑也有道理……”想了片刻之后,苏菲点了点头,然后她又微微笑了起来,“不过我觉得,你现在还年轻,享受一下年轻人的生活不也挺好的?就算未来再孜孜不倦地谋求权势也还来得及……你身边的老师们还是太着急了,总想着让你年纪轻轻就去钻营权位,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没有资格年轻,殿下。”艾格隆倔强地回答,“虽然我有皇室的头衔,但是从没有任何人能够保证给我一个美好的未来,如果我想要的话只能自己去争取,而且越快越好,我失去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所以我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我能保证。”苏菲昂着头看着他的脸,笃定地说,“只要给我点时间就好了……艾格隆,算我求你了,别再在我面前露出这么忧郁颓丧的表情了,我就受不了你这样,每次看到,我都怨恨我自己为什么能早点掌权……上帝啊,为什么您总是惩罚那些才华横溢的人呢?” 她的话又让艾格隆感动了,忍不住一把将她抱入了怀中。 “殿下,您为我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对您只有感恩……我不需要再您再为我多做什么了,就像现在这样就好。” 是的,就像现在这样,然后直到离开为止,享受亲密无间的时光。 “那你也得多留意我才行啊。”苏菲把头埋到了少年人的怀中,然后闷声回答。“我无法抑制地想念你,我真的害怕某一天看不到你。” 经过了那一晚上的缠绵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虽然还是同之前一样亲密无间,但是又好像多了一点微妙的不同。 如果非要说哪里不同的话,应该说,苏菲好像显得更加患得患失,好像生怕自己被谁抢走一样。 面对他的时候,她的身上早已经看不见往日的强势,反而显得温柔而又胆怯。 她身份确实尊贵,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子,纵使从小培养出了任性和骄傲的脾气,但更多的却也在追求心灵的寄托,在少年人这里,她曾经干枯的心灵得到了滋润,结果催生出来的爱意就让她越难以抑制。 两个人拥抱了一会儿之后,苏菲总算恢复了正常。 “艾格隆,今晚我们一起去剧院看看吧,也许散散心对我们都有好处。”她提议。“今晚应该有你的剧在上映。” “好的,我十分乐意。”艾格隆立刻回答。 不过他现在并不关心什么戏剧,他只是觉得,是时候去找到那位亲爱的堂兄大人了。 拿破仑-路易-波拿巴亲王,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 就在这一天的夜里,艾格隆和苏菲一起,再度乘坐马车来到了红宝石剧院当中。 他们和往常一样,一来到这里就直奔包厢。 就如同苏菲所说的那样,今晚正好也在上映艾格隆的剧目。 虽然这部剧已经上映了多次,但是因为最近广受好评,所以观众上还是坐满了人。 夏奈尔和之前一样,跑到剧院的后台换上了演出的衣服,然后准备登上台去演出。 过去的她,每次到了这个时候,都又紧张又振奋,一心想要拿出自己最大的热情演出,不辜负主人对自己的期待。 不过,今晚她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里了,她的脑子里已经只剩下了一个人的面孔。 夏奈尔的视线四处搜索,从观众席到走廊,再到楼上的包厢,努力想要找出那张面孔,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晚她见到的那个年轻人的痕迹。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心情也越焦躁。 难道那位亲王殿下说了大话,他其实根本掌握不了自己来到这里的行踪?她的心里禁不住出现了些许的怀疑。 不管怎样,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在幕间轮到她扮演的角色上场了,她不得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走上台去扮演自己的角色。 她心乱如麻,经常下意识地看向观众席,想要找出那个年轻人来,在这种情况下她的表演自然也大打折扣,好在经过多次的排练,她已经把自己的台词倒背如流,她几乎在心不在焉的情况下勉强配合了演出,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 旁边的演员们虽然对夏奈尔今天的演出状态有些惊讶,不过他们也知道,凡人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所以也没有过多深究,只是尽力配合她的演出,让这一幕剧早点结束。 伴随着帷幕缓缓降下,夏奈尔的演出戏份也终于结束了,她带着失望走下台去——直到这时候,她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的身影。 难道……难道他居然胆敢欺骗自己和殿下?夏奈尔的心里不由得开始焦躁起来。 正当她准备走到试衣间换回原本衣物的时候,她在走廊里突然被人拦了下来。 毫无来由地,夏奈尔登时心里一紧。 她的直觉告诉她,好像终于要生她一直期待的事情了,所以她停下了脚步,抬起脸来看着对方。 这个人身材高挑,头上戴着一顶丝绒礼帽,他不动声色地向着夏奈尔靠近,直到和夏奈尔面对面的时候,他终于抬起了帽檐。 “晚上好,小姐。”他低声打了个招呼。 夏奈尔看到这张脸之后,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您怎么现在才出现!”接着,她小声抱怨。 “我总得确认这不是一个陷阱之后才能出现,对吧?”年轻人并没有显得抱歉,反而理直气壮地回答,“小姐,虽然您看上去不像是会骗人的人,但是凡事总有意外,不是吗?” “好吧,那现在您还有什么需要怀疑的吗?”夏奈尔没好气地问。 “没有了。”年轻人笑了笑,然后突然使了一个眼色。 夏奈尔心领神会,马上又打开了试衣间的门,带着年轻人闪了进去,没有留在这个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走廊。 就在他们进去的同时,舞台上的音乐又响了起来,新的一幕又开始了,没有人注意这个小姑娘的举动。 关上房门之后,夏奈尔的心情总算放下了不少。 “陛下也今天过来了。”她立刻告诉了对方,“我已经把您的消息转告给了他,他非常感动……” “我们的陛下,现在在哪儿?”年轻人也没有浪费时间,而是直接问。 “就在三楼的一间包厢里。”夏奈尔直接告诉了对方,然后描述了大概的位置。 接着,她又小声叮嘱了对方,“对了,您不要贸然接近那里,三楼的走廊边有监视者,而且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剑术大师,如果惊动了他的话,您是绝无可能靠近陛下的。” “这可真是让人犯难了。”年轻人挑了挑眉毛,显得相当遗憾的样子,“我离陛下只有一步之遥,结果却见不到他?如果见不到他的话,我又怎么能够确定您说的每一句话的真伪呢?光是跟您见面的话,我可是什么都不敢做。” “那这样吧,我先回去禀告陛下您已经来了,然后让陛下在包厢的窗口露一下脸。”夏奈尔想了想,然后给出了一个建议,“您和他虽然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但是我可以跟您保证,你们长相相似,而且陛下自有一股风度,您只要看到那张脸就会相信,他确实是陛下了!” “听上去倒是有点道理。”年轻人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好吧,那就先这么办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夏奈尔突然想了起来,然后加了一句叮嘱,“包厢里随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贵夫人,那位夫人是陛下最亲密的朋友,无论您将来要做什么,请务必要保证她的安全,否则陛下会伤心透顶的。” 年轻人先是一阵惊愕,然后忍不住耸了耸肩。 “是吗?贵夫人?居然不是那位未婚妻?” “不是……”夏奈尔尴尬地摇了摇头,“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复杂,总之,请您记住我的叮嘱就好了。” “看来我的堂弟在奥地利的生活,并不想我想象的那么难受呢……”年轻人大概明白了什么,然后忍不住揶揄了起来,“就这样还想着要逃离,看来陛下的意志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定。” “陛下一直都对自己的目标坚定不移。”夏奈尔挺直了腰回答,“无论生什么,他的意志都是不可以更改的,而我就是彻底贯彻他意志的人。” “看来您值得敬佩。”年轻人躬了躬身。 夏奈尔也屈膝行礼,然后退出了试衣间,接着她快步经过走廊走上了楼梯,然后来到了三楼艾格隆所在的包厢。 接着,她踱步走到了艾格隆的身旁,右手在只有艾格隆看得到的视角里做了一个代表事情顺利的手势。 接着,她以极小的声音说,“殿下,您面相舞台,露一下脸吧……” 艾格隆顿时就明白了一切。 瞬间的狂喜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但是他还是以最大的自制力,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接着,他一言不,转身走到了栏杆旁边,聚精会神地看着舞台。 就在同一刻,他苍白而又俊美的脸,就这样暴露在了楼顶辉煌的灯火之下。 看吧,看吧! 这就是您想要实现野心而不得不仰仗的人! 楼下的观众们都在看着舞台的表演,没有人注意三楼包厢的这个小小异动,这些聚精会神的人们永远不会想到,就是在这一刻,历史正在走向它的分叉口。 93,会面 在辉煌的灯火下,艾格隆倚靠在栏杆边,探头看向舞台。 他没有费劲在观众席当中寻找自己的堂兄,因为他知道此刻那位堂兄肯定正在注视着自己。 看吧,好好看着吧!我就是你要效忠的人! 他心里翻江倒海,但是表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犹如最聚精会神的观众一样看着舞台的演出。 “怎么突然这么认真了啊?”苏菲对他的举动稍微有些好奇,于是走到了他的旁边,一起看着演出,“刚才你不还是心不在焉的吗?” “既然来都来了,那我觉得我还是再看一下比较好。”艾格隆随口回答,“毕竟这是我们的心血,而且演员们的努力也值得赞赏。” 眼下苏菲正紧挨着他,一起站在栏杆边,毫无疑问借助灯光,他的那位堂兄一定也能够看清苏菲的脸,不过他觉得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这么说我倒也想起来了。”苏菲顺口接过了话题,“这些演员确实表现得比我想象中要好。一开始经理说要用一帮没名气的演员时我还很担心呢!结果回头一看他们还挺卖力的,唔……也许是夏奈尔在其中督促有功的缘故吧。” “那么,我们奖励一下他们如何?”艾格隆提议。 “不错的主意!”苏菲一下子来了兴致,“反正这个剧本让我们意外还挣到了点钱,要不把这些钱作为奖励给他们算了……” “嗯,反正我也不缺这点钱。”艾格隆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对了,要不等到落幕以后,我们一起去后台谢场,感谢一下他们的付出吧。” “可以啊。”苏菲想也没想地答应了他,“我想这些演员们应该也很好奇剧本的创作者梅明根姐弟两个到底是何许人也吧?” 她的脸上满是兴奋,显然对自己和艾格隆一起以新的身份见人感到很期待。 然而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少年人提出这个提议,其实别有目的。 艾格隆不再多说,而是继续看着舞台的表演。 很快,演出结束了,帷幕缓缓落下,而观众们在雷鸣般的掌声之后也慢慢退场。 “我们过去吧。”艾格隆转过头来,对苏菲提议。 “我的心肝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苏菲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眨了眨眼睛。 她的声音很轻柔,又似乎带着无穷的诱惑。 艾格隆的心脏陡然颤动了一下,没想到苏菲主动对他调情的时候,居然会有这么可爱。 他笑着走近了苏菲,然后带着她来到了阴影当中,接着低头吻了下去。 两个人唇分开之后,一起手挽着手走出了包厢,然后走到了一楼,接着来到了舞台后。而此时演员们正在准备前往换衣间换回平常的衣物。 “我去跟男演员们谢场。”艾格隆对着苏菲说,“您和女演员们说几句吧。” “你真是的……怕什么呢?我又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苏菲白了一眼,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我的艾格隆才不是那种会被庸脂俗粉迷上的蠢货,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说归说,但是她还是很乐意接受了艾格隆的提议。 艾格隆对夏奈尔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千万要想办法多拖点时间,夏奈尔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艾格隆放心地暂时告别了苏菲,然后来到了男演员们的换衣间。 少年突兀的出现,一开始让演员们感到有些惊愕,不过在剧院工作人员的介绍下,他们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他们刚刚演出的剧目的创作者梅明根先生。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引来了更大的惊愕,因为演员们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刚刚演出的成人悲剧居然出自于一个看上去少不更事的年轻人手笔。 好一会儿之后,他们总算接受了事实,然后纷纷向艾格隆致敬,而艾格隆也一一向他们道谢,感谢他们如此投入的演出,让自己的剧本得以按照他想要看到的方式演绎了出来。 接着,艾格隆和他们继续聊了一会儿,谈谈自己对剧本的心得体会,以及自己对下一个剧本的展望。 和他们在一起攀谈的时候,艾格隆突然感觉心情相当愉快,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是拿破仑的儿子,更没有人叫他殿下,所有人给他的只有尊敬,而且这一切尊敬不是靠他的所谓“血统”得到的,而是靠他自己的才能得到的。 这才真正给了他自信。 当然,这些演员们也非常疑惑少年人的身份,因为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接受过非常良好的教育、而且气度不凡,绝对不会出自于普通家庭。 不过演员们也没有问出来,毕竟这个年代使用假名的人太多了,这些饱经世故的人当然不会为了好奇心,而去触犯贵人的忌讳。 可惜,这注定只是一次短暂的会面,少年知道自己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再见,诸位。”艾格隆向演员们告别,“我希望你们未来都能够成为更加有名的演员,你们展现出来的东西,让我觉得你们配得上人们的赞美。” “我也祝您能够写出更加打动人心的作品,先生。”一位演员向少年人躬身致敬,“您年纪轻轻就能够有如此成就,我深信只要您继续努力,那一定可以名垂青史。” “谢谢。”艾格隆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打开了换衣间的门之后,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现走廊没有人。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往旁边挪了挪,让自己躲在了楼梯与储物间的缝隙之间。 如同他所希望的那样,阴影当中似乎有一个黑色的活物在涌动,向他快地靠近了过来。 很快,艾格隆面前出现了一个带着黑帽的身影。 接着,对方抬高了帽檐,两个人就此对视了片刻。 几乎不需要任何身份确认,他们就彼此认出了对方。 来了! 艾格隆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几乎燃烧了起来,但是他克制了自己的激动,猛然推开了储物间的门,然后把对方一起带了进来。 储物间里面的灰尘很多,更有一股霉的气味,非常难闻,然而艾格隆却一点都无所谓,他又看向了对面的年轻人。 而对方也在看着艾格隆,似乎也是同样的激动。 紧接着,两个人猛然拥抱了起来。 “陛下!” “我的堂兄!” 他们用法语打了个招呼。 艾格隆的声音哽咽了,眼睛里也出现了点点的泪光。 虽然他此刻的表现大半是演技,但也有一点点是自内心的真情——他多年来压抑自己的感情已经太久了,此时身边来了一个真正的“亲人”,而且是来搭救自己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不激动兴奋呢? 不管对方有多少私心,总之他都非常感谢对方。 拥抱了片刻之后,他松开了对方。 “绝境之中,我们所能依靠的只有亲人啊……”艾格隆出了一声感慨,“路易,我们的时间不多,所以我尽快说完吧。” “您请说吧,陛下!”年轻人点了点头,“我会铭记您所说的每一个字的。” “很好。”艾格隆点了点头,“先,我不知道外界对我有多少别有用心的流言,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从没有想过要放弃自己的身份,更加没有想过要放弃皇位,我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复兴我失去的帝国。请你不要相信流言,追随我、为了我们的家族,向着这个目标前进。” “我知道了,陛下。”年轻人又重重点了点头,“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要您没有心死,帝国就不会亡。” 艾格隆笑了笑。“你有多少人?” “我的财力有限,而且奥地利对我们的防范也很厉害,所以我们只有十几个人来到了维也纳。”拿破仑-路易-波拿巴没有多说废话,而是直接回答,“不过这些人都是绝对忠诚的人,其中还包括了我的亲弟弟。” “是啊,我的又一个堂兄。”艾格隆继续微笑着,“我相信你们,我们这个家族上一代人做出的大事业已经够多了,接下来该我们这一代来做了!” 接着,他话锋一转,“路易,我命令你,想尽办法帮助我逃脱,我要逃出奥地利,在这里我什么都做不成。” “好的,陛下。”路易挺直了腰,低声保证,“我拼尽全力。” “这种事不能靠蛮力,毕竟我们单枪匹马再厉害也打不过一个骑兵营,而奥地利有上百个骑兵营。”艾格隆摇了摇头,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想了想,我最好的逃脱地点是在这里,你到时候在剧院制造混乱,然后我直接从三楼跳下来混在观众里逃脱——而你这段时间先帮我构思好逃出维也纳之后的逃脱路线,并且准备好必要的物资和藏身地点。” “我会去准备的。”路易立刻答应了下来,“不过陛下,这需要一点时间,以及……” 他的表情出现了些许尴尬,“以及一些金钱,我们在外面倒是有点钱,不过来到奥地利之后不敢随便现身,所以现在手头上剩下的已经不多了。” “这确实是必要的谨慎!”艾格隆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没关系,我会想办法让夏奈尔给你钱的,不要节约,多准备一点东西!只要达到目的,这点花费都不算什么。至于时间,我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再等一阵也没什么,不过你必须尽快,时间对我们来说越早越好!法兰西的王冠已经摇摇欲坠,我可不想等别人捡走了再去吃点残羹冷炙!” “好的。”在艾格隆的催促之下,路易再度挺直了腰,“陛下,交给我吧,我会把一切办好的。” “很好……”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好了,今天先到这里吧。” “今后我们怎么联系呢?”路易问。 “我们联系的次数越少越好,除非是至关重要的那些,否则你全权处理不必告诉我。”艾格隆小心地对他交代,“至于最重要的那些,你可以伪造成剧院寄给我的信,然后寄送到如下地址里……记得,一定要用暗号和隐语。” 接着,他将自己和剧院的交流、以及旅馆包下房间作为通讯地址的事情都告诉给了路易。 “陛下……您真是天授其才!”当听完了这一切之后,路易看着艾格隆的眼神都已经变了,“真没想到您有条不紊地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这个还没成年的堂弟,表现出来的一切特质确实都使他有点震惊。 “如果你从小就过着我那样的日子,你也会有很多时间去思考这些事的。”艾格隆半是调侃半是苦涩地回答。 接着,他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的堂兄,接下来一切都靠你了,我们的家族注定不会默默无闻地消失在历史当中……我坚信如此。” “我也坚信如此。”路易厉声保证,“陛下,您给了我足够的信心,那我也会拿出真本事,不让您的心血白费。” “好的,再见。”艾格隆向他告别,“我先走出去,你等会再离开。” “再见,陛下。”路易向着艾格隆躬身行礼。 ====================================================== 正当艾格隆在和自己的堂兄见面的时候,苏菲同样也在向女演员们谢场。 和艾格隆刚才一样,看到梅明根小姐的时候,这些女演员们也非常惊讶,然后又满怀敬仰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女作者。 苏菲乐得以编造的身份享受着别人的尊敬和仰慕,她一改平时生人勿近颐指气使的作风,几乎和每个人都相谈甚欢。 而夏奈尔也刻意地拉着她和女演员们攀谈,以此来拖延时间,让她的主人可以有更长的时间面见他的堂兄。 “好了,我们回去吧。”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苏菲感到有些疲惫了,于是对夏奈尔说。 “小姐,要不我们再去观众区逛一逛?也许能够听到一些观众们的建议。”夏奈尔心里有些着急,于是提议。“毕竟先生那边可能和演员聊天很开心,我们贸然去打搅也不太好。” “倒也有道理。”苏菲想了想,同意了这个提议,于是带着夏奈尔又在一楼观众席。 此时虽然观众席已经少了点人,但是大部分人还留着,他们一边聊天,一边等待着间歇时间过去之后另一部剧的上演。 正当她们来到靠近大门口的走廊的时候,苏菲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望着一个离席准备走出剧院的少女,蓦然感觉好像有点眼熟。 随着两个人距离的接近,对方的轮廓和面貌已经越来越清晰,虽然对方衣着朴素,但是苏菲终于认了出来。 居然是她?她怎么知道这里的? 她在跟踪监视我们? 一个个念头纷至沓来,苏菲先是觉得羞辱,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愤怒。 你也配来管我的事情吗? 也就在这个时刻,对面的少女也认出了苏菲,她下意识地停顿了脚步,接着想要躲闪开,但是却现自己好像无路可逃。 接着,她强自镇定了下来,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想要从苏菲旁边经过。 “站住!”就在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苏菲叫住了她。“特蕾莎,以您的身份,应该没有必要鬼鬼祟祟地到处乱跑,打搅别人的心情吧?” 94,针锋相对 苏菲毫不留情的讥讽,让特蕾莎心里顿时就怒不可遏了。 和殿下一起欣赏他的作品上映,这明明应该是自己享受的待遇,然而自己却只能远远躲在一边暗自观赏,结果都已经忍让到这个地步了,还要被她出言讥讽…… 她原本不想惹出事端,看到苏菲的第一反应也是逃跑,免得惹出什么乱子让大家都难堪,可是听到了苏菲的话之后,在特蕾莎心里积累了许久的怒火就再也难以控制了,她非要泄出来不可。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殿下?”她貌似平静地看着对方,“难道这里是您买下来的剧院吗?您能够过来,我不能来?” “别耍花腔!”苏菲一点也不留情面地打断了对方,“您为什么在这里?我特意挑选这个地方就是它并不知名,也没有任何官方活动会在这里举办,不会有什么不相干的人来打搅我,而您却出现在这里……您是想要让我相信这是巧合吗?” 苏菲的诘问,让特蕾莎一时没有言语,这确实没办法搪塞过去。 “没话可说了吧?”苏菲冷笑了起来,“请说吧,到底是谁泄露了我们的行踪给您?您为什么又要自降身份,来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呢?” “请问我跑到剧院看戏,凭什么叫做自降身份呢?”特蕾莎抬起头来看着苏菲,一字一顿地回答,“另外,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同意了我可以这么做,他是知情的!再说了,我已经非常注意不打搅别人了,一直以来我都只是默默在这里看戏,您还有什么可以指责我的?” 原本她的心情已经很不好了,这下越说越是委屈,委屈之余又更加愤怒。 所以她忍不住又讥刺了回去,“请问,如果我这是自降身份,那么您这又是什么?总不至于很光彩吧?” 特蕾莎的反抗态度,让苏菲也更加恼怒了起来,眼睛里甚至闪过了凶狠的光。 “我很光彩,我和他以梅明根姐弟的身份在这里得到了欢呼和赞颂,我开心极了!”她瞥了特蕾莎一眼,然后傲慢地回答,“顺便说一句,您能够看到如此精彩的演出也得感谢我,因为在他最孤独苦闷的时候只有我陪伴着他,安慰他受伤的心,无条件地赞助他,所以他才能振作起来创作,至于您……好吧,如果您乐意,可以继续在观众席里看着,为我们鼓掌欢呼。不用谢我,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罢了。” 说完之后,她稍稍提裙,然后打算离开。 她的话尖利到近乎于刻薄,对于她不喜欢的人,她一直都是这么冷漠无情的。 而她的这些话,犹如是一记一记地重击,让特蕾莎心痛得如同刀绞一样。 她每次来到这里,都会想到心爱的人一直在陪伴着别人,虽然碍于形势不得不强行忍耐,但是心中总会非常难受,而今天苏菲的话却彻底撕开了她心头的伤疤,让她痛得难受。 看着苏菲的背影,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有生以来她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做“憎恨”。 就是她从中作梗,让自己在离最幸福美满的生活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被强行停下来了,结果她心里从没有愧疚,反而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稍等一下,殿下。”她咬着牙叫住了苏菲。 “还有什么事情吗?”苏菲回过头来问。 “我有几句话要忠告您。”特蕾莎低声说。 “我想我不需要谁忠告我。”苏菲摇了摇头,傲慢地看着对方,“更别说是一个小丫头了。” “您可别忘了,身为人妻是有义务忠诚于丈夫的,这是上帝为我们女子制定的戒律。”特蕾莎无视了苏菲的拒绝,继续说了下去,她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的冷笑,“违背戒律可是会下地狱的……” 她的声音虽然很轻柔,但是正中苏菲的软肋。 难以抑制的愤怒,让苏菲的眉头几乎竖了起来。 “什么上帝!这年代了还有谁在乎上帝啊!”苏菲强硬地回答,“我是公主,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用得着害怕什么上帝?上帝对我有利的时候我才把祂当回事,不然就一边去吧!祂有什么资格来对我说三道四?我们的祖祖辈辈缺德事做得还少了吗,上帝要是真开了眼早就降下神罚把大地烧成灰了!” 如此离经叛道的话,让特蕾莎一下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想到苏菲居然是这么胆大妄为的人,就连旁边的夏奈尔也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苏菲自己也觉得自己气急之下说得过头了,但是她也不愿意示弱,于是冷哼了一声,“哼,别拿上帝吓唬我,我只是在做祖祖辈辈一样的事情而已,我们自己寻开心又碍着谁了?我照顾他,他尊敬我,我们之间的事情不需要其他人插嘴。” “不,您根本就没有为他考虑过,只是单方面地考虑自己的需求罢了!”特蕾莎摇了摇头,尖锐地反驳了苏菲,“您只图自己一时的欢愉,任性地将殿下拴在自己的身边,用自己的感情作为武器强迫他丢弃自己的前途……您狂妄地认为自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却不想想代价!殿下为了您可以牺牲自己的前途,可我却看不下去,我不能容忍您毁掉一个如此才华横溢的人,为此哪怕跟您为敌我也在所不惜。” 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特蕾莎也不再退让或者保留了,一句一句的指责,把苏菲气得脸色都白了。 “一直以来都是我帮他!”她大声抗辩。 “是啊,确实如此,为此我还对您保留了最后一点敬意。”特蕾莎倒也不否认这一点,所以轻轻点了点头,“可是,您的羽翼终究还是有限,想要让他在奥地利平步青云,您是帮不了他的,只有我们这一桩能够所有人祝福的婚事才会给他带来足够的助力我猜,您一直都是用自己未来可以主宰这个国家来哄骗他的,可是您现在离皇太后还有多少年您自己都不知道吧?殿下也真是可怜,明知道您说的都是空话许诺,还一直都在配合您,把自己的青春年华无奈地寄托在一个谎言之上……一想想我就觉得替他不值。” 虽然特蕾莎的语气非常平静,但是苏菲却气得快要失去理智了。 她如此生气,正是因为她心里知道,对方说的话其实是对的。 “我以后一定饶不了你!”她恶狠狠地威胁,连敬称都忘了用了。 她的威胁并没有吓到特蕾莎,反倒是让特蕾莎心里哂笑。 “您要把我怎么样呢?姑且不说您还不是皇太后,就算几十年后您成了皇太后那又怎么样呢?我从不为非作歹,您能有什么理由处罚我?您顶多不过就是冷落我,让宫廷把我拒之门外罢了……对很多贵妇人来说这是社交场上的死刑,但是那对我来说算什么损失?我还巴不得能够清净一点。”特蕾莎毫不退让地看着苏菲,“殿下,我知道您从小就习惯了周围的人奉承讨好,所以才把您养成了这样唯我独尊的个性……不过我劝您不要威胁那些您实际上并没什么办法处罚的人,这只会让您显得有点气急败坏。” “你!”被特蕾莎一通冷嘲热讽,让苏菲气得差点晕过去,她眨了眨眼睛,调匀了呼吸,总算让自己没有失态。 接着,她猛然转过头看向了旁边的夏奈尔。 殿下不会要我去打特蕾莎公主吧……夏奈尔一下子吓坏了,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偷偷溜走。 两位殿下吵架虽然她看得津津有味,但是让她动手她可不敢。 还好苏菲虽然气急败坏,但是并没有失去最后的理智,只是挥了挥手,让夏奈尔走开。 夏奈尔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赶紧离开了。 特蕾莎一直在旁边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虽然不明白对方的用意,但是她也没有任何害怕。 既然都已经豁出去说到这份上了,她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反正苏菲殿下一直以来都对她心怀敌意,她也没有义务一直小心翼翼的讨好对方。 干脆趁此机会一口气说清楚吧。 “您一直在好好照顾殿下,我对此也是相当感恩的,正因为如此,所以纵使我心里有很多意见,但一直也没有打搅您的乐趣……您和他一起做什么,我都从未过问过也不想知道。”特蕾莎让自己的语气稍稍变得和缓了一些,“但是,如果您真的有自己宣称的那样爱护他的话,您应该知道怎么做对他更有利别再因为一己之私去耽误殿下了,您就算贪玩也该有个玩够的时候……” “你是什么意思?”苏菲有些不太明白对方的话。 “虽然您唆使殿下拒绝了我,但是这毕竟是皇帝陛下的意志,不是谁一两句话就可以轻易撼动的,更加不是您因为任性的理由就可以胡乱破坏的。”特蕾莎平静地看着对方,继续说了下去,“我父母亲现在都已经点头同意了,他们非常欣赏殿下……所以只要我再催促一下父亲,他就可以向皇帝陛下陈情,然后陛下直接指婚就可以了。换句话来说,您现在享受的快乐时光,是我为了体恤您一直以来付出的感情,才宽限了时间。” 这一点苏菲倒是从没有想到过,一时间她又是惊讶又是狐疑,接着她忍不住怨恨地笑了起来。 “这么说我倒是要感谢您了?” “感谢倒不用,我们谁也不欠谁,我只是希望这点麻烦事能够体面一点收场而已……”特蕾莎苦笑了起来,“我已经跟您说得够明白了,也退让够多了……所以我有权要求您也退一步,再过一段时间之后就放手吧,只要您稍稍按照常理行事,那么您给我施加的这么多痛苦,我都一笔勾销,之前生的所有事我都可以当做没有生过……您看这样还不够吗?” 特蕾莎入情入理的话,苏菲听来却尤其的可恶,一直以来她何曾尝到过被人威胁的痛苦? “我倒是请您按常理行事呢。”她恼怒地笑了起来,“您这么年轻,以后有的是美好的未来,全欧洲的王孙公子也供你挑选,您为什么非要剥夺我唯一的快乐?我看着他长大,小心翼翼地照顾他,好不容易才让他成长为今天的模样,而您却想要从我身边夺走……您这是多么狠心的话?您到底是多么急切地想把自己嫁出去啊?” 看来,她是怎么也不肯让步了,真是任性的人。 特蕾莎暗暗叹了口气。 “您的意思是拒绝通融了?”带着最后一点希望,她再确认了一遍。 “是的,你休想!”苏菲咬着牙回答,“我怎么也不会让你如愿的。” “那我很遗憾……这不是您能够决定的事情呢”特蕾莎笑了起来,“说到底,您也不过就这么回事,既然我给足了让步您却不领情,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讲的了。您什么都要,什么都不想放手,不把任何人包括上帝放在眼里,也许旁人会害怕您,或者因为各种顾忌而看着您任性妄为,但我不会这样,我绝不会让殿下因为您的任性而凋落,我也绝不会让您来破坏我的幸福,您如果喜欢的话尽管阻挠好了,上帝会降下公正的裁决请帮我向殿下问好吧,今晚的演出值得被赞美。” 说完之后,她悠然向苏菲行礼,然后转身离去了。 艾格隆结束了和自己堂兄的对话,走出了储物间,然后四处小心地张望,确认没有人看到自己之后,他走出了走廊,然后回到了剧院的后台当中。 “殿下!”他刚刚走到这里,夏奈尔就找到了他。 “夏奈尔。”艾格隆笑着向她点了点头,“一切顺利。” “恭喜您,殿下!”夏奈尔开心地向他祝贺。 “这也有你的一份努力。”艾格隆向她点了点头,“夏奈尔……谢谢你。” “请千万不要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夏奈尔摇了摇头,接着她话锋一转,“对了,您快回去吧,两位殿下吵起来了?” “嗯?”正沉浸在无比的兴奋当中的艾格隆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片刻之后他反应了过来,“特蕾莎……” “是的,苏菲殿下碰到了特蕾莎殿下……”夏奈尔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们吵起来了,而且吵得非常厉害。” “我们过去吧。”艾格隆心里大喊不妙,不过只能硬着头皮说。 在夏奈尔的带领下,他来到了刚刚她们吵架的地方。 不过这时候好像一切已经结束了,只有苏菲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了那里。 这大概是不幸中的大幸吧……艾格隆心里松了口气。 不然他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 95,约定 在艾格隆的注视下,苏菲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似乎若有所思。 艾格隆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走过去安慰她。 虽然他知道现在去的话可能会被苏菲大雷霆泄一通,但他也知道这事只能他自己来处理,夏奈尔是全然都帮不上忙的。 苏菲已经帮了他这么多忙了,他就算承受一点愤怒也没什么。 “殿下……已经这么晚了,我们回去吧。”他走到苏菲身边,然后小声说。 仿佛是被惊醒了一样,苏菲的眼睛重新找回了焦距,然后凝聚到了少年人身上。 出乎艾格隆预料的是,苏菲没有大雷霆,甚至没有恼怒的表现,只是百味杂陈地看着他,倒更像是内心有愧的样子。 “您怎么了?”艾格隆对苏菲的反应有些惊讶。 “没什么,艾格隆。”苏菲轻轻摇了摇头,“我们走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苏菲忍住了气愤,但既然事情如此简单地结束了,艾格隆心里也松了口气。 于是,他也不再多言,两个人挽着手走出了剧院然后来到了马车上。 在奔驰的马车上,苏菲仍旧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倒让艾格隆有些担心了——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被特蕾莎气傻了。 “殿下,您到底和特蕾莎说了些什么?”他忍不住主动问,“为什么这么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艾格隆。”苏菲看了他一眼,然后回答。 “……我很抱歉。”艾格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道歉。 “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老混蛋们折腾出来的事,我又能怪你什么呢?”苏菲叹了口气,“你肯为了我把事情拖到现在,我已经非常领情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倒像是伤感多于愤怒,“特蕾莎说我自私自利,我不愿意承认,可是事情不就是如此吗?我不允许你接受这桩联姻,明明对你大为不利,你却一直没有对我说出一句怨言,默默地遵守了我的约定……你为我做出了牺牲,我却当成了理所当然!我一直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只是加倍地补偿你,可是这又算什么补偿呢!今天终于有个人,毫不留情地当面指出来了,我无处再躲藏,只能面对现实,这可真让我又痛苦又羞愧。” “也不用说得这么严重,这算不得什么牺牲。”艾格隆笑了起来,“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好提的。” 艾格隆如此云淡风轻,当然是因为他早就已经决定逃跑,因此和卡尔大公一家的联姻对他来说早已经毫无意义。 如果他是另外一种境遇,有另外的打算,那么在人生考验面前,他真的会答出同样的答案来吗?他不敢确定。 当然,这些话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我瞧不起所有人,也从来没觉得自己亏欠他们什么,可是命运让我碰到了你,一切都完全变了个样了……”苏菲眨了眨眼睛,似乎就要哭出来了一样,“艾格隆,你从来就没有怨恨过我吗?” “没事的。”艾格隆潇洒地笑着,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您给我的这一切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其他的我也没有奢望过,我本来就不习惯去乞求别人给我什么东西。” 苏菲感动不已,然后不顾一切地投入到了他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吻我!” 艾格隆照做了。 许久之后,两个人才分开了双唇。 “殿下,好点了吗?”艾格隆笑着问。 “好多了……”苏菲重新展露了笑容,然后红着脸回答,“我真恨不得就这样一直贴在你身上。” 开了个玩笑之后,她又继续说了下去,“艾格隆,我仔细考虑了下,你没必要为了我去信守一个只会损害自己的诺言。” “您……您这是什么意思?”艾格隆顿时有些惊讶。 “如果陛下强硬地要求,那么你就没必要再去违抗他的旨意了,触怒了他的话,那就是白白让你自己倒霉。”苏菲小声回答,“我不想为了我自己的一己之私,结果断送掉你的前途。” 艾格隆眨了眨眼睛,完全搞不懂为什么苏菲被怼了一次之后,不仅没有大雷霆反而会是这样的表现。 “您……您原谅特蕾莎了?”他小声问。 “不,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她的,这个无耻的混账居然胆敢来抢我最珍贵的宝物,还敢那样对我说话……”苏菲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了愤怒的火焰,“我只是为了你,在陛下的恼怒面前我没有能力庇护你,我不应该坑害你。” 说着说着,苏菲突然哭了出来,“如果我任性的代价是让你倒霉,那我宁可忍气吞声。” 虽然她的表情已经尽量做到平静,但是艾格隆仍旧能够感受到她此刻内心当中的痛苦——对于她这样傲慢的人来说,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肯定心如刀绞吧。 “别想多了……”她突然又勉强地笑了起来,“傻瓜,我还没有认输呢!我会想尽办法去阻挠这桩婚事的,拼尽我的全力,我还会在巴伐利亚那边想想办法……对了,我的双胞胎妹妹还没有结婚,也许一切都有可能!直到最后一刻实在没有希望了,我才会承认……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已经为我牺牲得足够多了,接下来不应该由你来承担压力,让我来努力就好了!就算是最坏的结果那也只是因为我的无能,我不会怪你的,艾格隆……” 一边说,她一边小声抽泣了起来,“你去做你的老师们孜孜不倦地劝谏你做的事情就好,该由我自己来为自己承担责任了。我已经任性地摆布你太久,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看着抽泣的苏菲,艾格隆心里一下子百味杂陈。 如此软弱,又如此刚强,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样? 这就是爱吧。 即使是心里早已经习惯了冷漠疏离,但是碰到如此滚烫的柔情,他的心也禁不住融化了。 可笑他却一直对她充满了算计和利用。 我真是卑微又卑鄙……他暗暗心想。 可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又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他只能苦笑着,把苏菲揽到怀中,然后轻轻地抚摸她的头,以这种方式来安慰她受创的心灵。 这一切都是有机会去回报的吧。 “至少还有这一段时间,我们是可以享受美好时光的。”苏菲在他怀中,带着哭腔闷声呢喃,“艾格隆,我要……” 从心底里散出来的危机感,让她已经不顾一切了。 顷刻间,她的裙摆轻轻飘动,长长的丝也散乱地飘荡在半空当中,又轻轻地落了下来,一切在密集的马蹄声当中归于无形。 ================================================== 第二天早晨,练习完毕的艾格隆,突然接到了梅特涅相召见的命令。 他连忙赶了过去,面见这位位高权重的相阁下。 两个人一照面,年老的相没有说话,而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年人一番,仿佛是在评估两个人不见面的这段时间里,这个少年又成长了多少。 良久之后,梅特涅相点了点头,“表现不错,殿下,看来您确实把我说过的话放在心上了。” 艾格隆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所以一时没有接口,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你突然对音乐起了兴趣?” 艾格隆先是有些迷糊,但是很快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卡尔大公跟您提议了吗?”接着他问。 他回想起来了,就在他拜访卡尔大公的庄园时,特蕾莎曾经在晚餐时为家人演奏了一曲钢琴曲——贝多芬的《月光曲》。然后,特蕾莎对贝多芬所遭遇的对待有些愤愤不平,并且在听闻他即将逝去的时候大为惋惜。 接着,她跟父亲提议,跟艾格隆一起去拜访这位即将离开人间的音乐家,而卡尔大公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拗不过女儿的心愿,最终答应了。 所以梅特涅相突然问出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也就可以理解原因了——卡尔大公正式跟梅特涅打了个招呼,要求允许艾格隆去拜访那位知名音乐家。 想通了前因后果之后,艾格隆倒是放松了下来,他并不在意对方答应不答应,反正他也不会损失什么。 “是的,卡尔大公还真是体恤孩子。”梅特涅略带讥讽地笑了起来,“这么任性的要求都随口答应了。” “那您的意见是什么呢?”艾格隆探询地看了看他。 “我承认那个家伙是个天才音乐家,但是他太过于桀骜不驯,脾气也让人非常难以忍受——”梅特涅耸了耸肩,“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不是犯人,既然你们想要去看,那就尽管去看吧,但是……” 梅特涅竖起了一根手指,“我有一个要求——我希望你们不要表任何有损于本届政府威望的言论,也不允许复述那个家伙任何的出格言论,你们只是看看他临死前的样子,仅此而已。” “我对评价政府并没有任何兴趣,阁下。”艾格隆马上给予了保证,“对于音乐家的政治立场,我向来完全不在乎。” “我知道,我对你的冷漠有信心,我亲爱的殿下,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相信你会相信自由主义和浪漫主义的那一套唬人的鬼话。”梅特涅继续嘲讽地笑着,“我的意思是,你要让特蕾莎也不要表类似离经叛道的言论——如果以她那种身份的人说出批评政府、批评我的话,然后被人拿出去公开表,那会让所有人都陷入尴尬,卡尔大公本人也绝对讨不了好。” 艾格隆这次倒是相信梅特涅的话。 此时的贝多芬,虽然在维也纳居住而且很有名气,但是他跟梅特涅政府闹得非常僵,即使在生命的晚年,贫病交加的他还是一直在抨击梅特涅政府严厉的言论和出版管制,所以相应的梅特涅政府也非常讨厌这个不听话的艺术家,几乎让他和公众绝缘。 卡尔大公作为皇族一员,在政治立场上自然还是偏向于梅特涅这一边,所以听到女儿的要求有些为难也很正常——可想而知,平常大公也经常会为了女儿那些离经叛道的言论而非常头疼吧…… “我会试图去约束殿下的言论的。”一想到这里,艾格隆点了点头。“但我所能做的恐怕也相当有限。” “不,殿下,我从来不相信别人空泛的保证,因为我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保证而我一次也没有遵守过。”梅特涅冷笑了起来,“我直截了当地说吧,这期间你要为她的行动负责,出了事那也是你的责任,我不希望看到你袖手旁观。” “她是卡尔大公的女儿,我怎么能管得住她呢?”艾格隆反问。 “她确实是卡尔大公的女儿,但同时也是你未来的妻子,你当然要为此负责了。”梅特涅相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总而言之,我希望你确保她不要做出什么让所有人难堪的事情,安安全全地完成这次拜访,让特蕾莎殿下的任性以一种体面的方式收场。” 你拗不过卡尔大公,就拿我来当保险栓了吗……艾格隆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很明显,如果特蕾莎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最丢脸的自然就是面前的梅特涅相本人了,他一直因为自己的高压管制而被维也纳市民所痛恨,要是出来一位重要的皇族成员公开唱反调,最丢面子的自然是他——可是碍于卡尔大公的威望,他又难以阻止特蕾莎的任性。 所以他就只能靠艾格隆来解决这个问题了。 没关系,艾格隆这次倒是乐意配合梅特涅——在他的计划已经看到曙光的今天,他也不想节外生枝。 “既然您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只能完成您的心愿了。”艾格隆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答应了这个要求,“我会想办法约束特蕾莎殿下的言论的,不过——卡尔大公同意吗?” “您当然有……照我看来,卡尔大公早就已经同意了,只不过还没有公开说而已,不然的话他又怎么会为您费这么多心呢?”梅特涅看着少年人,阴沉地笑了起来,“殿下,非常高兴自从我们上次见面之后,你确实配合了我的心愿,我很满意你的进展。所以——接下来请继续顺从我们的意志吧,您会现,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雏鹰的荣耀》来源: 96,拜访   遵照梅特涅相的吩咐,艾格隆一大早就在宫廷人员的“保护”之下,乘坐马车前往那位鼎鼎有名的大音乐家的居所。   眼下,贝多芬住在海利根施塔特,一个维也纳市郊外的小地方。   在如今这个年代,这里人烟稀少而且条件简陋,不过随着近代工业化的扩张,维也纳都市也在膨胀,海利根施塔特最终也成为了维也纳城区的一部分,划到了第19区当中。   晚年的贝多芬双耳逐渐丧失听力,直到1819年完全失聪,变成了聋子。在完全失聪前,他在作曲的时候不得不不断加大音量,以便让自己微弱的听力能够听得到曲调,然而这种做法极其容易激怒他的邻居们。   于是贝多芬在晚年的时候不得不到处搬家。   说来好笑,到了他死了之后,那些曾经赶走了他的邻居们又纷纷开始缅怀这位伟大的作曲家,维也纳最后据说有2o多处“故居”,到处都能够看到他的名字。   不过那跟现在的艾格隆可就没什么关系了。   等到他来到贝多芬位于住处时,特蕾莎也在差不多同一时间赶到了,两个人走下了马车之后,在贝多芬所住的公寓楼楼下打了照面。   现在已经是隆冬季节,所以艾格隆穿着一身厚厚的外套,外套下是黑色的燕尾服,配着黑色马甲和白色的衬衫,胸前的口袋里放着怀表,头上还带着一顶丝绒礼帽,头也梳理得整整齐齐,犹如是个少年绅士一样。   而特蕾莎看上去则精心打扮过,她穿着绣着蓝色和白色花纹的冬裙,脚上穿着浅红色的鹿皮鞋,还穿着厚厚的袜子,耳朵上则戴着宝石耳环。碧蓝色的宝石,让她修长的脖颈显得白皙。   两个人的打扮都显得比实际年龄大了一点点,犹如是在参加什么重要的社交活动一样。   一看到艾格隆,特蕾莎眼睛一亮,连忙走到了他的旁边向他问好。   “殿下……早上好。很抱歉,因为我任性的要求,耽误了您今天的时间。”   “没事,特蕾莎。”艾格隆看着特蕾莎,表情有些复杂,“其实我也很高兴能有机会拜访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   特蕾莎敏锐地察觉到了,面前的少年,好像对自己有些一言难尽。   “您是在为苏菲殿下的事情生我的气吗?”她小心翼翼的问,然后为自己辩解,“艾格隆……其实那天我看到她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赶紧离开,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去打搅她和您的兴致。可是……可是她把我拦住了,还对我说了一些非常难听的话,我气愤不过,所以才会忍不住反击,这绝不是我的本意,请您不要生气。”   “我不生你的气。”艾格隆叹了一口气,“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虽然没有第一时间见证到她们两个人的吵架,但是艾格隆相信了特蕾莎的辩解——以他对特蕾莎的了解,他认为特蕾莎绝对不是一个会去主动惹是生非的人,所以他并不生气。   可是就算如此,一想到特蕾莎把苏菲气成了那个样子,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情复杂。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跟您转述我的话的,但是我想跟您重述一遍,我不会干涉您现在的自由,我只是希望您能够以一种积极的态度面对自己的未来而已。”特蕾莎忍不住继续为自己辩解,“您继续追随在她身边的话,那么接下来的您该如何面对陛下的怒火呢?到最后不光您要倒霉,连她搞不好也得承受陛下的责备。”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艾格隆轻轻摇了摇头,“算了,我们别谈这件事了,我们今天不是来拜访的吗?”   看到少年人兴致缺缺的样子,特蕾莎轻轻咬了咬嘴唇。   “难道在您眼里,我就那么不值得顾惜一下吗?您担心她的心情,却也没想过我到底心情如何……难道您认为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安安静静地欣赏您的创作,结果却被人当面嘲讽,难道您认为我应该完全忍气吞声不一言?难道我活该低人一等吗?为了您,我所做的让步还不够多吗?”她满面委屈地看着少年人,“殿下,如果您希望我去道歉,那我也可以去当面道歉,我只请您不要这样对待我,这让我太难受了……要不您现在就命令我吧,我回头就去她面前道歉,只要您现在开心起来就好。”   “特蕾莎,你说到哪儿去了?”艾格隆大为惊诧,连忙摆了摆手,“我从来没有怪罪过你,更没想过强逼着你去跟殿下道歉。”   “您的表现可不像是这样。”特蕾莎眨了眨眼睛,虽然看上去委屈又害怕,但是她修长的睫毛里却摆动着狡狯戏谑的光,“既然今天我们是联袂前来,那就不应该如此冷淡地对待彼此,不是吗?”   说完之后,她看似紧张地向艾格隆伸出了手来。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仿佛在说,“您不愿意对我宽宏大量吗?”   无奈之下,艾格隆只能遂了她的心愿,伸手挽住了她的手。   特蕾莎的手臂绕过了少年的手臂,犹如是陪同丈夫出访的淑女一样。   她原本的紧张和痛苦此刻一扫而空,脸上重新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而她的心里则在暗暗窃喜。   在上次和苏菲在剧院吵架以后,她心里既觉得畅快又觉得后怕。   畅快自然是因为借机吐出了一口心中积压已久的恶气;而后怕则是担心苏菲挑拨是非,唆使艾格隆讨厌自己。   她从来不怕苏菲本人对自己怎么样,但是却难以忍受被这样报复。   为此,她暗地里想好了主意,一见面之后就立刻对少年人示弱,展现自己的委屈和痛苦,以此来打动他的同情心。   妈妈曾经教过她一些女孩子应有的手段,她学着应用了一下,现在看来她的盘算已经成功了,艾格隆已经不再介意之前生的事情,风波也就此消失无踪。   看来殿下心里还是有我的位置的,幸福距离自己并不是那么远……特蕾莎心里长出了一口气,轻轻地靠在了少年人的肩膀上。   两个人和解了以后,就此走入到了公寓楼当中。   这是一幢正方形的四层公寓楼,每层都在四个面都有房间和窗户,而在公寓楼中间有一个天井,为里面的住客带来采光。   那位大师就住在第四层。   在看门人的带领下,两位年轻的殿下走上了楼,踏着坚硬的石制楼梯向着四楼走去。   因为住客的职业和成分复杂,楼里面的气味不大好闻,而且寒冷的冬天里,楼里的气温因为穿堂风更加刺骨。   不过,特蕾莎倒是没有在意这种小事,因为能够拜访到整个德意志——不,整个欧洲最为优秀的音乐家,她心里兴致勃勃,脚步也尤其轻快。   两个人很快走到了顶楼,然后守门人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了,一位年老的佣人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打量了一下站在门口的少年和少女,很快就明白了他们是谁、以及他们的来意。   “请允许我去通知一下先生,敲门声音他是听不见的。”他小声跟两个人解释了一下,然后让他们在门口稍等一会儿。   很快,他就走回来了,向着少年少女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进来了。   两个人走了进来,然后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这里的布置非常凌乱,到处都透着一股杂乱无章——桌子上一盘早餐的残羹冷炙,还有满,还有各种半满半空的瓶子;在餐盘的旁边摆着一份乐谱的草稿;   桌子的旁边是一架旧钢琴,上面散落着几张纸片,笔迹非常潦草,而且写写画画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字迹。地上满是各种来信和公函,在窗户之间摆着一块镜子,而窗台边上还留着一截褪色的窗帘。   特蕾莎看了看仆人,仿佛在责备他为什么不收拾一下。   “先生从来不让我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收拾,怕影响他的构思。”仆人委屈地回答。   “原来如此……抱歉。”特蕾莎这才恍然大悟,接着又点了点头,“看来天才都会有些怪癖……”   接着她又看向了艾格隆,“殿下,以后您也会这样吗?”   “我想不会吧……”艾格隆摇了摇头。   “就算变成这样,我也会亲手替您收拾的。”特蕾莎笑着小声说。   艾格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讪讪地笑了笑。   接着仆人带着他们走进了旁边的一间小房间,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躺在一张躺椅上的老人。   他的身材不高,短小臃肿,看上去外表结实,不过他的皮肤因为肝脏的病变,而变得有些病态的黄色,而他的头已经白,散乱不堪,而他的胡子也留得很长,看上去简直像是美杜莎头上的乱蛇一样。   他穿着皱的旧羊皮衣裤,宽大的鼻子又短又方,左边的下巴有一个深陷的小窝,使他的脸显得古怪地不对称,而他褐色的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总有一股悲壮的感情萦绕其中。而他的眼睛里灰蓝色的瞳孔,正向着他们投来犀利的视线,   就在躺椅旁边的扶手上,放着一支长烟斗,看上去他刚刚才从这种小小的娱乐当中解脱出来,房间里面还有一股没有消散的烟草的味道。   满头白,杂乱地铺在他的头上,而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出多少理性的光芒,倒更加能看到一些濒临死神的气息。   他本来就身体不好,最近几年他又经常犯胃病,还时不时吐血。他有时候会衣衫褴褛地像个流浪汉一样到处在城里逛,以至于有人认为他已经疯了。   看到这位大音乐家现在的模样之后,特蕾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她总算反应了过来,捂住了自己的嘴,没有让自己出失礼的惊呼。   尽管知道对面的人已经是个早就丧失了听力的聋子,但是特蕾莎仍旧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不愿意惊动这个伟大而又可怜的艺术家。   “上帝啊,他确实活不了多久了!”她暗暗心想。   接着,她心里又有点悲伤。   既为这位音乐家的不幸命运,又为自己的奥地利祖国。   我们的国家难道就容不下一丁点的文化吗……   也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悲伤,老人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向着少年和少女友好地点了点头,“非常高兴在这个时候还能看到有趣的访客,两位殿下,向你们致敬。”   他的语调非常怪异,犹如是金属机械的碰撞声一样,“如果我有什么冒犯的话请原谅我,因为我耳聋已久,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是否正常。”   “贝多芬先生。”艾格隆反应了过来,向着这位年老的音乐家躬身行礼,“非常有幸能够见到您!”   而特蕾莎也松开了艾格隆的手,提着裙子郑重地向对方行礼。   尽管他们两个人都知道老人根本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但是表面上的礼数却一点也没有缺少,他们都对这位濒临死亡的天才音乐家充满了敬意。   “两位殿下,如果有话要对我说的话,请记录在纸上吧,我们用文字交流。”老人指了一下书桌上的纸笔,然后以平和的眼神看着他们,“上帝虽然剥夺了我的听觉,但是也给了我用人类最伟大的明来和别人交流的机会。”   特蕾莎屏气凝神,她突然感到了一种奇特的庄严感。   看到他的模样之后,她就再也不怀疑父亲之前说过的话了——这位音乐家确实已经离死亡不远了。   她现在就是在他人生中最后的时光前来拜访。   到底应该庆幸还是应该伤感呢?   就在她心中感慨的时候,一张纸片递到了她的面前。   特蕾莎下意识地辨认了一下潦草的字迹。   “殿下,我是前几天才听说您要来访的,虽然倍感惊讶,但是我还是很高兴,因为介绍人说您非常喜欢弹奏我的乐曲……今天,既然您已经过来了,那么我能否听您演奏一曲呢?”   我当然可以,但是你又听不见……特蕾莎心里感叹。   马上,又有一张纸条递到了她的面前。   “别担心,我只要看到您的手指移动,就可以在脑中听见曲调了,分毫不差。所以,请您放心演奏吧,我非常期待您的表现。”   “好。”看到对方都如此说了,特蕾莎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钢琴旁边,坐到了座位上。   她抬起手来放在琴键上,但是突然有些微微抖。   在一位如此伟大的音乐家面前献技,确实有些让人心里慌。   “特蕾莎,别担心,拿出你平常的表现就好了。”艾格隆看出了特蕾莎此时心中的困窘,然后马上出声安慰了她,“我听过所以我知道,你弹得很好。”   少年人的鼓励,犹如是甘甜的蜂蜜一样,让特蕾莎心中的紧张消失得无影无踪。   殿下也在期待着我呢……她露出了安心的笑容,然后犹如在家中一样,拨动了钢琴的按键,优美的旋律也随着手指的舞蹈而响彻在房间当中。 97,往事 在特蕾莎弹奏钢琴的同时,年老的艺术家也走到了钢琴旁边,静静地欣赏着她的演奏。 不过他欣赏的方式和旁人不同——普通人用耳朵,而他只能使用眼睛。 他沉默不语,看着特蕾莎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移动翻飞,仔细注视着每一次的按压,这些动作在他的脑海中慢慢组合,然后被转换成了乐曲的旋律。 自从双耳失聪之后,他就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欣赏别人的演奏了。 他很快就分辨出来了,特蕾莎公主弹奏的正是他本人创作的《g大调第25奏鸣曲》。 一边欣赏,他也在一边评估这位公主殿下的实力。 这是一他2o多年前创作的曲子,虽然演奏难度并不高,但是节奏轻松明快,一回想起这乐曲的旋律,他不禁又回忆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非常年轻,对生活充满了热爱和希望,创作这曲子的时候,甚至还能够听到杜鹃的啼鸣。 那是多么怀念的时候啊!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的脚下,所以生活当中把人绊倒的那些烦恼,那时候又算得了什么呢? 音乐家浑浊的眼睛里,倒映着少女那窈窕修长的身影,此时她已经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了,表情专注认真,眼睛里好似闪耀着宝石般的辉光。 而她的手指既迅捷又有力,而且按键也非常准,没有出现一次失误,显然从小学钢琴下了多年的苦功吧。 看来这位特蕾莎公主,确实不是那种附庸风雅找乐子的无知少女,而是真正热爱艺术和音乐,尊崇自己才华的人。 不知不觉当中,他的心情不禁好起来了。 这么多年了,他早已经从公众的视线当中渐渐淡出,好久以来都没有接待过这样热忱而又美丽的访客,所以看到此情此景,任谁都会心情愉快起来吧。 他不禁瞥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少年人,此时这个少年人也静静地站在原地,聆听着特蕾莎公主的演奏,但是他又好像疏离在外,并没有沉醉其中,他看着特蕾莎的眼神,就音乐家看来也并无多少恋慕——至少和公主殿下看他的眼神完全两样。 啊,幸运的人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也不在乎自己轻易得到的东西,世界总是如此。 他在心里忍不住为自己年轻的访客感到可惜。 聆听演奏的艾格隆,突然现一张纸条凑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先是有些愕然,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是贝多芬先生在跟他交流。 “据说您是拿破仑的儿子?”他看清楚了纸条上的字迹。 他看着贝多芬,然后直接点了点头,以这种方式开始了和这位大师的交流。 贝多芬静静地打量了少年人,仿佛要借此机会从他身上看出某个人的影子一样。 许久之后,他又拿起笔来,唰唰地写了起来,然后把纸条递给了艾格隆。 “我曾经崇拜过那个人。我认为他是来自于新世界的雷霆,代表着上帝的意志,代表着人类的自由,他驾驭着革命的烈火,就像普罗米修斯一样,把宝贵的自由从天堂里带给人类……然而我错了,他把自己变成了皇帝,把法国人从公民变成了臣仆,他自以为这是抬高波拿巴这个姓氏,然而实际上却只是磨灭了自己的英魂!从那时候起他就丧失了我对他的崇敬,我曾为他一次次地战胜德意志皇帝而叫好,但是现实撕开了这位伟大征服者的表皮之后,我只看到了一个科西嘉小地主,而没有看到一位圣贤!他是英雄,但是他让自己止步于英雄,他用自我陶醉毁灭了自己,也毁灭了那些伟大信条的价值。” 这一大段话充满了丰沛的感情,显然在拿破仑已经死了好几年以后,这位曾经的崇拜者还是对自己的信仰崩塌而感到愤愤不平。 贝多芬曾经确实曾经崇拜过拿破仑,在他看来,拿破仑力挽狂澜,以铁腕重整了混乱的法兰西共和国,并且赋予了这个国家以平等的权利,他曾经想过把自己的《第三交响乐》献给这位伟大的英雄。然而,听到拿破仑称帝的消息之后,这位愤怒的音乐家撕掉了“献给拿破仑”的标题,重新改名为《英雄交响曲》。 对这位音乐家的愤怒,艾格隆可以理解,但是他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您可能高估了法国人对自由与平等的热爱。那是属于巴黎人和外省知识分子的精神娱乐,大多数法国人只想着安全和富足,对他们来说这两样东西已经足够奢侈和遥远了……虽然一开始他们也曾为革命的喧嚣感到激动,也想要打破旧日的剥削者们,但是经过了一幕幕腥风血雨的创伤之后,他们已经倦怠了,他们只想回归安宁,他们也不再相信之前曾经相信过的一切……先生,请原谅法国人吧,他们还能相信谁呢?他们还敢相信什么呢?吉伦特派残杀了教士和立宪派,雅各宾派残杀了吉伦特派,然后雅各宾派自相残杀,接着热月党人又把残存的雅各宾们送上了断头台……每一次,这些手执屠刀的人都自称自己代表人民,那么人民能做什么呢?他们只能一边欢呼一边心惊胆战,只怕下一次屠刀就轮到自己头上。渐渐地他们觉得够了,他们想要停下来,甚至为此付出更高的代价也在所不惜,所以他们才会那么心甘情愿地自降为臣仆——因为大多数人本来就习惯了身为臣仆的日子,他们不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而那些不愿意的人早就自相残杀殆尽了,甚至都不需要拿破仑来动手。” 艾格隆写下了这样一大段话之后,又在最后加了一句,“我不是在强行辩解,我只是说,帝国在最初是得到绝大多数人的欢迎的,这一点任何一个亲历者都会承认。如果没有这种欢迎,一个毫无根基的科西嘉人又怎么可能坐上皇座呢?孤身一人是无法为王的。如果您要指责他毁灭革命,那么我只能说革命自己早就把革命毁灭了。” 接着,他将纸片重新递回给了年老的音乐家。 贝多芬拿起来看了一下,然后顿时陷入了深思。 接着他又写了纸条递了过来。 “也许您说得有些道路,但是我还是非常不能理解,为什么法国人以自由为名把国王和王后、以及前前后后一大堆人送上了断头台,却又甘愿为另外一个家族高喊万岁?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艾格隆微微笑了笑,然后又写了一条回了过去。 “也许理想主义者认为自由高于生命或者任何东西,但是对大多数凡人来说,怎样让自己和家人活到明天或者明年才是更重要的事情,革命者也许带来了自由但没有带来面包,相反物价飞涨,货币却一直在贬值,他们已经把人民逼疯了,为了摆脱这一切人民甚至愿意被魔鬼拯救。帝国给了人民稳定的物价和就业,人民并不在乎它是怎么做到的,也不在乎这是国王给的,还是总统给的,或者是皇帝给的,这对他们来说不重要。既然罗伯斯庇尔没有做到而拿破仑做到了,那么他们当然为拿破仑欢呼,一切就是这么简单——血腥的恐怖不仅仅消灭了许多人,还让更多人宁可以苟且求生来摆脱它,哪怕代价是做一个野心家的臣仆他们也很满意。” 贝多芬拿过了纸条看了看,虽然心里并不认同,但是他也知道,面前的少年所说的话符合事实,至少一定程度上符合事实。 “我所赞扬拿破仑的正是这一点,他曾经把革命引入正轨,并且拯救了它。他消除了无意义的血腥,然后以《民法典》来把革命的理想落实到纸面上……可是到了最后一步他却背叛了它,这真是莫大的遗憾!” “如果能完全按您所说的做,那我承认他将成为圣贤……可是请问法国人又怎么对待圣贤呢?比起虚幻的尊崇,他宁可索取尘世的好处,您大可以为此责备他,但是我想他却有资格得到这些。”艾格隆写道。 “我可以接受他为自己的贡献得到应有的奖励,甚至终身统治法兰西——那么您呢?您有资格吗?设想一下,如果帝国没有毁灭而您顺利继位,您为法兰西做过什么贡献吗?您又拯救过谁?除了身为他儿子您没有做出任何贡献,然而一个大国却荒谬地落到了您的身上,任由您来支配!那样的话,这一切和波旁家族统治时期又有什么不一样?波拿巴先生,如果革命只是把法兰西从一个家族的世袭私产变成另外一个家族的世袭私产,那一切也就是毫无意义了,何必折腾呢?” 艾格隆沉默了。 这个问题倒是直击了要害。 “帝国源于人民,拿破仑是法兰西人的皇帝而不是法兰西的皇帝。如果人民愿意授权于我,让我来承担大命,带领这个伟大的国家走向繁荣,那么我会义不容辞地承担我的责任,用我的生命和我全部的脑力体力来守卫这个伟大的国家。但如果人民不愿意给出这个威严的授权,我会自觉地走下历史舞台。” 最后他这样写道。 他当然并不像自己表面所说的这样坦荡——如果真的当了皇帝,他又怎么可能输掉公决? 所谓的权力,就是掩藏在这些华丽的辞藻之下的。 拿破仑三世的第二帝国,也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公民投票和“授权”当中走完自己的历史进程的。 说到底,谁来设置议题,谁就赢了一半的投票;谁来负责点票,那么谁就赢了整个投票。 顿了顿之后,艾格隆突然察觉到了,自己的这些话非常不妥,于是他马上又加了一句。 “当然,现在谈论这些话题已经毫无意义了,我没有希望再统治法国,也不愿意再去缅怀那个已经逝去的帝国,所有这一切都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您大可不必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写完这些之后,他才重新将纸片递给了年老的音乐家。他适应了这种全新的交流方式。 看了他的回复之后,贝多芬又打量着少年人,若有所思,良久之后他出了悠长的叹息。 接着他又写道。 “确实如此,一切都已经成为陈年旧事了,再去讨论又有什么意义呢?您失去父亲已经够痛苦了,我不应该再去说一个逝去者的坏话……先生,我只能说,也许命运让您远离法兰西是一件好事,让您可以不用背负一个难以承担而又反复无常的国家,那是任何人都难以承担起的重担。” 写完之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苍老眼神当中满是感慨。 然后,他继续写了下去。 “我一生未婚,自然也没有孩子,我只有一个侄儿,那是我弟弟的儿子。我可怜的弟弟于1815年死于肺病,留下了这孩子。我费尽心力从他的母亲那里争取到了抚养权,我让他学习了高等教育,我本想给他谋一个远大前程,给他规划了种种光辉美妙的道路……然而我的一切都被辜负了,这个孩子虽然很聪明,但却从未在意过我付出的一切,他放浪形骸自暴自弃,他沉迷于赌博,欠下了一大笔债,天知道我到底为了他付出了多少钱又担了多少心,然而我得到的不是感恩,而是抱怨,他抱怨我对他过高的期待摧毁了他。就在今年,他拿起手枪对自己脑袋来了一枪,万幸他没有死,可是我的心却也被击碎了……上帝对我进行了如此残酷的惩罚,真是让我痛苦不堪。我不是在跟您诉苦,我只是想要告诉您,如果一个年轻人连我的期待都承担不住,那么承担更重千万倍的法兰西,又该怎样呢?路易十六被压垮了,您总算不用遭受同样的命运。上帝让您可以选择自己全新的命运,也许留在奥地利对您来说更好,毕竟还有这么可爱的殿下陪伴着您——您已经是无比幸运的人了。” 他又看了特蕾莎一眼。 此时特蕾莎的钢琴曲早已经弹奏完了曲子,正站在两个人旁边,不一言,以免打搅两个人之间的“笔谈”。 多可爱的孩子。 “请珍惜上帝赐给您的一切,先生。”他开了口,用他自己完全听不到的声音,沙哑地对着少年人说。 艾格隆接过了纸条,惊愕地看着面前苍老的老人。 是啊,即使曾经傲慢,曾经目空一切,但是他现在也只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罢了。 他一生孤单,唯一寄予厚望的侄子也让他失望至极,回人生他还能剩下的,也只有自己创作的一段段华美旋律罢了。 既可敬又可悲的人生。 他不可能说出他内心当中最深处的盘算,更加不可能在纸上写出自己只是把这桩婚事当成一个暂时麻痹世人的幌子而已。 老人的眼神里带着疑惑,也带着些许期待。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写上了。 “我会珍惜的,先生。” 98,敬意与赠礼 “我会珍惜的,先生。” 看到了艾格隆的回复之后,年老的音乐家大感欣慰。 因为病痛的缘故,他的手一直都在微微抖,字迹也越潦草起来。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跟人笔谈聊了这么多话,已经是一种非常难以承受的体力活了,但是他的精神却并没有陷于萎靡,反而越高涨了起来。 年轻人的身上总会有让人振奋的活力,他们就代表着希望和未来,他们也长得俊俏可爱,让人心生愉悦——更何况面前的少年和少女还是两位名留青史的统帅的儿女。 仅仅看着这对孩子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感觉历史本身就在他的面前凝固。 这种史诗般的感觉,最容易触动艺术家那柔软而又敏感的心。 “18o9年拿破仑攻占维也纳的时候我就在市郊,虽然无缘见到他的真容,但是我却不得不直面战争的暴力和恐怖,我的亲友里面就有人死于战争……那时候维也纳在炮火当中瑟瑟抖,过得几年后巴黎也同样被外国人的军靴践踏,谁也没有从这些战火当中得到光荣,得到的只是尸横遍野的惨象。 很高兴,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时代终将会过去,一切被鲜血浸透的恐怖景象也将随着我们的记忆,我祝福您,年轻的先生。祝愿我曾经的偶像的孩子,在这个国家以令人艳羡的方式开始自己的人生,祝愿新一代人抛开旧日的仇恨与藩篱,迎向光辉的未来。你们能够以平静的幸福来纪念过去的惊涛骇浪,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欣慰。” 带着激动与欣慰的双重心情,他写下了这样一段话递给了面前的少年人。 然而,老人饱含期许的话,却并没有触动少年人的心。 平静的幸福? 也许很多人会对此感到无比的满足,但是他不会,他的血液需要被激情所催动,他也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无论如何也无法停下来。 所以,纵使老人的态度再怎么诚挚,也无法改变他那颗执拗的心——一切既然已经决定那就绝不能更改。 老人并没有注意到少年人此刻眼中骄傲而又固执的光彩,而是看向了特蕾莎。 他密布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然后向着这位殿下点了点头。 特蕾莎会意地走到了他的身边,然后好奇地打量着音乐家。 贝多芬在纸上继续写了下去,然后递给了特蕾莎。 “谢谢您在我人生的最后时光前来拜访,美丽的殿下。虽然只是第一次碰到您,但是我仍旧能够感受到您的谦逊与热忱。您尊重我,也喜爱音乐,这让我倍感荣幸——但是我希望您不要把自己的爱局限于小小的艺术领域,而是更多地留给这个国家和它的人民。 处于您的优越地位,如果只顾享受自己的小小世界,而对充斥人间的不公视而不见,那么您就是在辜负上帝对您的眷顾。国家属于它的人民而不是您的家族,只是因为历史的偶然,您的家族才一直在奥地利的皇座上绵延至今,这是一种幸运但也是一种义务,您应该怀着谦卑的心情行使权力,恩惠人民,也只有这样,您的家族才有可能在宝座上继续延续下去。如果您希望法兰西的剧目不至于重演一遍的话,那么您就应该听一听我的建议。” 这些话,以“君权神授”的标准来说简直是离经叛道,也正因为经常说出类似的话,所以贝多芬才被奥地利政府所嫌弃,但是他却并不妥协,哪怕面对特蕾莎的时候也直抒胸臆。 如果是其他持有保守思想的皇族成员,看到这种话的时候可能会勃然大怒,不过特蕾莎却没有生气,相反她对音乐家的话颇为认同。 于是,她拿起笔来,在纸上快地写了下去。 “我会时时刻刻铭记您所说的话,先生。我一直认为我只是因为偶然的幸运才得以冠上哈布斯堡的姓氏的,所以我必须心怀敬畏和戒惧,绝不能放纵恣睢,更加不能欺凌弱小,相反应该利用自己得到的一切去尽力帮助他人……我永远记得,普通人的愤怒一旦汇聚起来足以烧掉天堂,更何况尘世的宫殿?” 接着,她又带着些许娇羞,看了旁边的少年人一眼,然后继续写了下去,“我之前就跟殿下说过,我并不贪恋富贵荣华,也不怕过普通人的生活,甚至我还为此做过准备呢!当然,多亏了我有一个好父亲,所以我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落入贫困,我知道我拥有了让人多么羡慕的一切,所以我愿意用慷慨和谦逊来守护这一切。” 看完特蕾莎的回复,年老的音乐家禁不住心里有些感动。 他又打量了一下特蕾莎微微红的脸,原本已经如同槁木的心突然恢复了一点点活力,生起了开玩笑的心思。 “真是让人感慨的爱意,既然如此我也相信您一定能够幸福了。不过说到这里我倒有些感慨,如果不是因为历史的偶然翻转,您可是会成为法国皇后的人……您是该为自己失去了这个机会而遗憾,还是该庆幸呢?” “只要殿下能够尽情地挥自己的才华,过上哪种生活都不会让我感到局促不安。当一个隐居在乡间的隐士、栽培花圃整理文稿的生活很好;当一个在欧洲各国到处观光的旅行者、陪着殿下看尽世间一切玄妙的生活也很好;至于当皇后……”特蕾莎咬了咬嘴唇,然后以一种在她身上难得一见的骄傲和自信,继续写了下去。 “这对我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题,法国人既然能接受一个科西嘉人当他们的皇帝,那自然也能够接受奥地利人当他们的皇后,只要足够努力,一切事情都是可以生的不是吗?我姑母做得不够好所以上了断头台,但是我相信只要我够努力的话,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我可以做得比法国人所期待的更好。” 看到纸上如此认真的字迹,贝多芬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在开玩笑了。 “年轻人就是这股志气让人羡慕。请一直自信下去吧殿下,世界的大门一直都是在为你们打开的。”最后他只能写下这样一句话,送给了特蕾莎。 特蕾莎又张望了一下房间周围,触眼可及的贫穷与破败让她又是一阵心痛。 她知道世界上总会有贫穷存在,但是像贝多芬这样的天才音乐家,不应该落到这种境况的。这某种意义上,就是她所在的国家的责任。 “先生,我……我能够给您一些赞助吗?” 带着莫大的期待,特蕾莎在纸上写了自己的请求,“请原谅我并没有多少钱……但是我想要尽我所能地帮助您,至少改善一下生活条件。” 贝多芬拿过纸条一看,先是笑了笑,然后又对着她摇了摇头。 接着,他写下了自己的话。 “谢谢您的好意,殿下,但是请容许我拒绝。不瞒您说,这几年一直以来都有上层阶级的人跟我表态,愿意赞助我,可是我都拒绝了,因为我的尊严不容许我寄身于别人的庇护之下——我曾经接受过一些贵人的赞助,但那时我们心灵相通,彼此都怀有敬意,可是他们都已经过世了……我的心也随着他们的离去而冷却了下来,再也没有人能够给我当初的感觉了,所以我不再需要新的赞助者,我依靠自己的创作过活,虽然注定贫穷,但是却也让我问心无愧,我对此感到满意。” 特蕾莎看了之后,顿时感到又是敬佩又是感伤,忍不住又写了下去。 “可是您现在的状况,我实在不能让自己袖手旁观……您刚刚还在教导我要对人民施以援手,那我又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您在病痛当中挣扎而一言不呢?” 但是很可惜,对方还是在坚持自己的固执。 “殿下,不用为我悲痛,我自己也并不为自己感到悲痛,人出生以后就注定要回归上帝的怀抱,死亡只是解脱和安眠罢了。我只是在为这个世界感到可惜……权贵们来来去去,过去有,现在有,将来还是很多,可是贝多芬这世上只有一个,等我离开人间,他们再也找不到另外一个了。天知道下一个能够在音乐世界加冕的人要多久才能出现呢?” 如果这种话出自于旁人之口,那肯定会被人耻笑为狂妄,不过在他的笔下,洋溢而出的骄傲却又让人感到合情合理。 继而又让人感到惋惜——毕竟有些东西在失去之后,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一想到这里,特蕾莎感觉眼睛有点酸涩,几乎就要流下眼泪来了。 她年纪尚幼,还没有经历过多少生离死别,可是在今天她真切地感受到,生命力正在远离这位天才音乐家而去,这让她感到了无尽的惋惜。 真的就什么都不做吗?她难以忍受。 可是音乐家的固执却也难以改变。 她想了想,然后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然后,她又拿起了纸笔,快地写了下来。 “那么,先生,我可以向您订制一乐曲吗?我想请您为我和殿下谱写一曲子。” 接着,她的脸又重新泛红了,然后又加上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用在婚礼上。” 当收到了这张纸条之后,老人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奇怪。 “先生,我不知道您之前为别人创作曲子是收什么价格的,不过我愿意用我现在手上的所有钱来跟您订制一曲子,我希望您不至于嫌弃加码太少而拒绝……” 特蕾莎又写了一句话递给了对方,然后勉强自己抬起羞涩的脸,满怀期待地看着音乐家。 老人的心里也随之感动不已。 很明显,特蕾莎还是想要帮助自己,只是为了顾及自己的尊严,所以改变了方式,以“订制乐曲”的名义来慷慨解囊。 这并不触犯音乐家的尊严,相反更让他对特蕾莎殿下心怀触动。 这微红的脸,这流转的眼波,虽然已经丧失了听力,但是音乐家似乎感觉自己脑海里能够听到少女那婉转的声音了。 哎唷,真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呢! 他忍不住斜睨了旁边对一切都毫无察觉的少年人。 幸运的小子,你若是抛得下,那就是你的罪过了。 带着些许的感慨,他欣然在纸上写出了如下的字迹: “您不用紧张,殿下,我的收费并不贵。而且正如那《致爱丽丝》一样,我很乐于谱写一《致特蕾莎》作为向您的赠礼,我只是害怕我因为年老而变得迟钝的头脑,再难以谱写出打动人心的旋律,以至于辜负了您的期待。” 看到老人如此回复,特蕾莎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巨大的喜悦让她几乎欢呼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控制了自己。 她达到了目的,可以在最后的时刻帮助这位自己敬佩已久的音乐家;同时还能够得到一他的赠曲,更妙的是……那赠曲注定还是祝福她和殿下的。 她忍不住瞟了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少年人一眼。 你可不知道我为我们得到了什么! 接着,她勉强恢复了平静,然后又在纸上写了下去,“我非常感谢您给我机会,让我能够以这种方式来分享您的天才……先生,您的曲子会让我留名历史的,我想我的名字会因为您的赠礼而被世人记住。我满怀期待和感激地等待您完稿的那一天,而且我会永久收藏您的手稿并且留给我的后人的。” 看完了她所写的字迹之后,贝多芬笑了笑。然后他又开始动笔。 “即使没有我,您也一定会被历史所铭记的,像您这样的人注定不会被埋没。” 接着,他又写了下去,“殿下,我曾相信过人类至高的正义与幸福,我也曾多少次地怀疑过这种信念到底是否真实、又是否值得坚守。很高兴,直到我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我还能够坚守这种信念,您分享了一束窗外的光给我,这个冬天也因此温暖了不少,所以我也会将我剩下的光分享一些给您——并且致以我最美好的祝愿。就算沉入到安眠当中,我也会欣然看到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长存。” 99,雪   “所以我也会将我剩下的光分享给您——并且致以我最美好的祝愿。”   看完了老音乐家的留言之后,特蕾莎又是敬佩又是感动。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他这一生都过得并不幸福,亲人纷纷早死,寄予厚望的侄子也堕落颓废,自己本身更是陷入到了贫困当中无法自拔……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动摇对人类的信念,并且心甘情愿地祝福自己。   那么,相比之下,拥有更好条件的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自怨自艾,放弃对幸福的追逐和对他人的善意呢?   她猛地回头,看向了旁边的少年人。   “殿下,我刚刚跟先生谈好了,我以我们的名义向他订制一乐曲……你不介意吧?”   艾格隆先是有些惊讶,然后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了,这也是我的荣幸。”   “这可真是玄妙的缘分呀,他没有献曲给你的父亲,但是兜兜转转又献给你了……”特蕾莎笑着眨了眨眼睛,“我现在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亲手演奏这乐曲了!”   特蕾莎的精神振奋,容光焕,就差把“夸夸我吧”写在脸上了。   “以这种方式来帮助他,特蕾莎,你真聪明。”艾格隆当然不至于扫她的兴了,于是马上就开始夸奖了她,“我也跟你一样期待。”   “我会好好演奏给你听的。”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以后,特蕾莎笑得开心极了。“如果那时没有旁人打搅的话就最好了……”   看着她满怀期待的笑容,艾格隆顿时就感到有些心虚,连忙转过了视线,向音乐家点头致谢。   贝多芬摇了摇头,表示无需感谢自己,然后写了一张纸条递给了少年人。   “殿下,我衷心祝愿你和特蕾莎殿下能够幸福,所以我非常乐意赠以自己的创作……不过,这对我来说需要一些时间,一方面我已经年老气衰,思维不如过去活跃;一方面那时候我给您的父亲献曲是为了崇拜英雄,这一次我只想给年轻人送去祝福和希望,这将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我需要仔细考虑应该如何编曲。我创造过无数庄严或者柔美的曲调,这一次我希望能够将它们结合起来,作为我最后的作品留给世人……所以我希望您多给我一些时间,我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艾格隆有些惊愕,他没想到特蕾莎的偶然提议,居然激了老音乐家久违的创作激情。   毫无疑问,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如果真的能够创作出来的话,那应该就是“遗作”了吧。   一个年老的天才在告别人世之前,那最后的灵魂闪光,他能够感受到这份期许的重量。   自己真的承受得起这份重量吗?他心里怀疑。   但是就算承受不起也得接下来,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然后在纸上写下了回复。   “我理解您所面临的困难,所以我对您没有任何时间上的要求,您自己按您喜欢的方式创作即可,我对您的杰作满怀期待,并且为它与我有关而感到无上的光荣。”   看到了他的回复以后,老音乐家颇为欣慰地笑了笑。   “殿下,虽然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您,但是我能够看得出来,您并非傲慢苛刻的人,生活中的苦难没有压垮您,反倒让您学会了以常人而非皇太子的视角看待别人。而且从您刚才和我的交谈来看,您认真地接受了教育,并且在思考之后有了一套自己的观点,而不是轻易盲从他人,这对您的年纪来说着实难能可贵——虽然我不同意您的所有意见,但是我也承认您的观点不无道理。   如果您能够在未来一直都保持宽宏大量、体谅他人的品格,那么您将会得到更多人的喜爱,纵使拿破仑在这个国家留下了再多仇人,您也可以让他们忘却过去的仇恨,更何况特蕾莎殿下也会让您更容易地俘虏人民的心……我敢保证,只要您为此努力,那么您将会是奥地利最得人心的皇室成员之一。请您牢记上帝的教导,以您的慷慨和慈悲去造福这个国家,把它从梅特涅的暴政当中解救出来吧,这将是它的福分!”   梅特涅的暴政吗……   艾格隆顿时陷入到了尴尬当中。   贝多芬在政治观点上一直都是个自由派,因此他对梅特涅的高压统治非常不满,并且希望他和特蕾莎这样的年轻一代能够改变这一切,让奥地利人民得以自由。   可是……说实话,第一他没有能力去改变梅特涅的政策,第二他也并不觉得梅特涅的统治手段完全一无是处。   梅特涅和他虽然关系很不好,但是老家伙有一句话倒是说得很对——两个人都不信自由主义的那一套美好的词汇,或者说根本什么都不信,一切都从实力和实利出,从这一点来说他倒是老家伙的好学生了。   梅特涅就算做错了再多事情,但是在他漫长的相任期当中,他至少让这个多民族的帝国、乃至让欧洲保持了长达三十年的和平,这在近代以来已经足够难能可贵了。   所以如果给他机会主政的话,他宁可暗中偷师梅特涅,把“暴政”以一种相对柔和的方式施展出来,而不是放任蔑视权威的自由主义侵蚀国家——法国人在大革命后十年里的政治实践,已经证明了这种理想主义注定是行不通的。   就这一点来说,他和老音乐家的立场是对立的。   不过,他当然没有心情和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搞什么政治辩论了,对方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何苦再争吵呢?   况且他也没打算去为奥地利人民做什么,只想着赶紧离开。   所以他只是含混地点头,把这个问题给糊弄了过去。   接下来,这次访问也来到了尾声。   艾格隆和特蕾莎又跟贝多芬在纸上交流了一段时间,然后一起向这位老音乐家告别。   贝多芬走到了门口,目送少年和少女离开,虽然他看上去非常疲惫,但是从他眼神里的炯炯火光可以看得出来,老人已经充满了创作的激情,就等着跟死神赛跑,把自己的遗作赶制出来。   艾格隆和特蕾莎走下了楼,等到出了门呼吸了一下外面寒冷但新鲜的空气以后,他们两个终于一扫心头的阴郁,   “上帝总是让卑鄙之徒得势,却让那些好人受屈!”特蕾莎出了一声叹息。“有时候真的搞不懂祂心中所想。”   “也许祂就喜欢看这种残忍的戏码。”艾格隆回答,“不然人间怎么会动荡不安,争战不休?”   少年人戏谑到近乎于渎神的话,让特蕾莎有些心惊胆战,她慌忙看了一下周围,确定没人能够听到之后,才紧张地看着他,“艾格隆……你怎么能一脸淡然地说出这种话来呢?”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艾格隆反问,“在历史上任何一次灾难,饥荒,战争当中,都从没有什么救世主,人只能自救。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家伙身上,不如自己去争取,不然的话,就只能眼睁睁地任人宰割了,那时候做‘好人’又有什么意义?”   这番话在特蕾莎听来又冷漠又残酷。   她一瞬间突然回想起来,在剧院里,苏菲也是一脸傲慢地说出“上帝对我有利的时候我才把祂当回事,不然就一边去吧!祂有什么资格来对我说三道四?”之类的话。   简直如出一辙,一定是她教坏的!特蕾莎心想。   这女人给殿下太多坏影响了,可绝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不过,她也不想跟少年人争辩。   “殿下……别再这么说话了。”她放低了声音,劝解艾格隆,“也许你的话是对的,不过我们毕竟是在奥地利,人们对天主还是满怀敬畏的,不像法国人那样不在乎任何离经叛道的言论……”   艾格隆倒有些奇怪了。   “特蕾莎,一直以来,不是你在我面前抱怨奥地利吗?为什么突然又开始顾忌了?”   “我现在还是这么想的,可是为了你的将来,我觉得还是谨言慎行一点为好。”特蕾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世间心地险恶的人不少,对你暗地里抱有憎恨的人也有很多,纵使我父亲大力支持你,还是免不了有人会造谣中伤……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说的抱怨的话越少越好,因为任何一句话都可能被人拿去,当成攻击你的把柄。以前我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所以有话随便说,现在可不一样了……我可不想成为坑害你的人。”   艾格隆愣了一下,一瞬间心里有些百味杂陈。   难怪特蕾莎一改之前的言行,在面见贝多芬的时候,没有在纸上写下任何政治言论,更没有抱怨过奥地利政府的管制,和奥地利人不尊重文化和艺术,明明她之前抱怨过那么多——反而自己和贝多芬,饶有兴致地围绕大革命进行了一次热烈讨论。   原来是特蕾莎刻意收敛了啊,她不愿意留下任何可以拿来攻击自己的把柄。   特蕾莎,为什么总是能让人突然感动起来。   他强行让自己恢复了正常的思绪。   “不瞒你说,在离开美泉宫的时候梅特涅还特意交给我一项任务,让我监督你不要表对现任政府不利的任何言论,梅特涅不想面对被皇族成员公开批判的尴尬。”既然访问已经结束,艾格隆也没有必要再对特蕾莎隐瞒了,“现在看来,我的使命一开始就没必要存在了,特蕾莎,你有效地规避了麻烦。”   “哼,梅特涅……”特蕾莎轻轻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满,“他太专横了,真让人讨厌。唉,不过如果对殿下有利,我会对他毕恭毕敬的。”   “特蕾莎,没必要做到这份上……”艾格隆有些尴尬地回答,“总之,你按照你喜欢的方式行事就好了,不用那么顾忌我。”   “可如果我现在喜欢的行事方式,就是顾忌殿下因而谨言慎行呢?”特蕾莎笑眯眯地看着艾格隆,然后反问。   “……”这个反问倒让艾格隆有些难以招架。   “好了,我们别讨论这些让人心情不快的话题了。”特蕾莎继续微笑着,绕开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然后指了一下远处的空地,“殿下,趁着还有点时间,陪我走几步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的荣幸。”艾格隆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手挽着手,走入到了空地当中。   因为冬天的缘故,空地上的草早已经枯黄,特蕾莎放眼望去,只看到了枯树和铁青色的公寓楼,到处只有阴郁的青灰色。   她的视线又再度移动,最终落到了俊美的少年人身上。   看到殿下心情才能好起来啊。   “殿下,过得不久就是圣诞节了。”她重新开口了,“你还记得吧?你之前答应过我母亲,要在圣诞节的时候参加我们家的聚会。”   “我当然记得。”艾格隆点了点头。“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那就不会改变主意的。”   “那我就放心了!”特蕾莎重重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我母亲很期待那一天呢……”   接着,她感觉好像头顶和脸上传来了轻微的触感。   她猛然抬头一看,阴云密布的天空,好像有些在小小的飞虫在闪烁。   啊,下雪了。   就在她的注视之下,细密的雪花从半空当中点点飘落,落到了地上。   少女的心,顿时被纯白的花朵所激活了。   “殿下,下雪了!”她兴奋地看着少年。   “是啊,下雪了。”艾格隆平静地点了点头。   对他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可激动的,只不过是冬天会出现的自然现象而已。   可是对她来说意义却完全不同。   这大概就是天使们的赐福吧——尽管她知道不是,但是她乐意去相信。   “殿下,您大概还是想要争权夺势,是吗?”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少年人,“我虽然没有看到您和贝多芬对话的内容,但是从你们的表情来看,您还是喜欢和父亲那样。”   艾格隆有些惊讶,不过想想对她也没什么必要隐瞒这一点,于是点了点头。“算是吧。”   “唉,男人都是这样,为权势所着迷……我父亲也特别希望您能够成为帝国的栋梁,您的想法一定会让他很高兴吧。”特蕾莎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感到有些惋惜,“这样也挺好,毕竟有所追求总比荒废人生要强……”   接着,她又凑到了少年人的身前,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他,认真地说出了心里话。   “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如果您喜欢权力,那我就陪伴您追逐权力好了,反正您又不比欧洲各国那些台上的人物差劲!”   艾格隆不知所措地看着特蕾莎。   他到底应该怎么回应特蕾莎呢?   雪花拍打着他的头,似乎也在拍打着他的心。   “嗯?”就在这时,特蕾莎突然转过头去,看向了远处,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预料的东西。   艾格隆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过去。   然后他突然感觉自己的侧脸凉了一下,好像被什么湿润的物事触碰了一样。   这狡猾的姑娘!   他心里哭笑不得,但脸上那令人酥麻的触感,却又让他充满了温暖的感觉。   片刻之后,这股触感又告别了他。   “殿下,圣诞节,一定要记得!”带着最后的叮嘱,特蕾莎脸颊绯红地跑开了。 100,噩耗 “殿下,圣诞节再见,一定要记得!” 看着特蕾莎快步跑开的背影,艾格隆好笑之余又觉得有些愉悦。 但是即使在心情愉悦的时刻,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这一切都只是泡影而已。 特蕾莎确实很可爱,但是为了她放弃迄今为止的一切筹谋? 他做不到,也不想这么做。 所以……对不起了,特蕾莎,命运的捉弄让我不得不抛下太多东西,你怎么怨我都是你的权利,但我必须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目送着特蕾莎走上马车离开。 脸上的吻痕因为被寒风吹拂过的缘故,此时凉飕飕的,带有一种奇怪的触感,他拿起手帕擦了干净,然后走向了远处等候自己的马车。 等到他回到美泉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旁若无人地回到自己的居所,然后现自己的监护人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正在等候自己。 他习惯性地注视了一下伯爵,然后现对方的神色非常凝重,甚至有些魂不守舍,眼神也相当涣散。 一直以来,自己的这位监护人都相当具有风度,从不轻易感情外露——他也是这样教导和要求自己的学生的,所以艾格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伯爵的表情让艾格隆心里吃了一惊,难道生什么灾难了吗? “先生,生什么坏事了吗?”他强自镇定下来,然后询问对方。 伯爵的眼神终于开始聚焦,然后以凄然的眼神看向了少年人。 “我要向您报告的确实是一个坏消息,不过那不是关于您的,而是关于我的,殿下。”接着,他强忍着自己的悲痛,以尽量平静但仍旧有些抖的声音回答,“我的母亲昨天凌晨过世了。” 艾格隆先是有些震惊,然后平静了下来,以哀悼和慰问的眼神看着对方。 “我很遗憾,先生。” 他这并非演技,而是确实感到非常遗憾——毕竟,他和代行监护人权利的伯爵相处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除了功利的权衡算计之外,当然还有感情存在。 “其实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突消息,最近这两年她一直都在生病,我心里已经早有预感了。”伯爵叹了口气,“但有些事情,即使心里有预感,一旦面对的时候,还是会让人难以承受……一想到我再也没办法和母亲共处,我就感到心脏都在抽痛。” 看到伯爵如此悲伤的模样,艾格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很遗憾。”他只能再重复一遍。 “殿下,您无需为我悲伤,以我母亲的年纪,她离开人间也算不得什么遗憾,至少她是在子孙环绕病榻的时候安然过世的,这已经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幸福了。”伯爵重新镇定了下来,然后看向了艾格隆,“相比较而言,您更加值得同情和怜悯,您失去父亲的时候才十岁,我真不知道您是以怎样的坚强挺过去的,您失去了父亲也失去了帝国,但是您以一种令人钦佩的镇定和淡漠接受了这一切,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努力学习……从那时候我就知道您必将会有成就。” 不,那只是我根本没把他当爹而已……艾格隆在心里回答。 不过,这种话他当然不会说出来了。 “我只是那个时候太年幼,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罢了。”他无奈地笑了起来,“等我长大了,明白了一切,但那时候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所以我也只能面对现实。” “是啊,面对现实……我们每个人都应该面对现实。”伯爵轻轻点了点头,同意了少年的说法,“现实就是,我母亲年老逝世,而我自己也已经步入了暮年,我这辈子不可能再有更高的成就了……而您不一样,您还太年轻,比我的孩子都年轻,而您虽然丢掉了帝国,但仍旧拥有绝大多数人无法企及的条件,只要您善加运用,那么您就能够拥有光辉未来,达成其他人想都不敢去想的成就。” “我希望我不要辜负您的期待。”艾格隆点了点头。 “那么您今天和特蕾莎殿下相处愉快吗?”伯爵再问。“那位大音乐家没有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吧?” “还算是顺利吧。”艾格隆回答,“贝多芬先生和特蕾莎一见如故,所以聊得非常投机,总的来说这是一次非常愉快的拜访,特蕾莎还向这位音乐家订制了一乐曲……” 接着,他简略地将自己和特蕾莎今天见面的始末说给了伯爵听——当然,最后两个人告别时的那一段他就略过不说了。 “特蕾莎殿下还真是懂事了,居然没有做出一点让您为难的事情……看来她也知道该认清现实了。”伯爵欣慰地笑了起来,“看来一开始她拒绝您只是小姑娘在怄气而已。” 接着,他的精神肉眼可见地振奋了起来,“殿下,您成功在望了!只要再加上一点努力,您就可以成为卡尔大公的女婿了,我在此向您祝贺!也请您不要再犹豫了,赶紧让事情确定下来吧。” 他表现得相当亢奋,一改平日冷静的风格——也许他是希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来分散心中的悲痛吧。 “我会为此努力的。”在现在的情况下,艾格隆也只能口头上答应下来。 然而,伯爵却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松中止话题,他陡然站了起来,然后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殿下,也许我这一生也快走到头了,如果现在让我回前尘,我唯一值得骄傲的业绩就是您——我有幸被皇帝陛下指名为您的监护人,教导了您也培育了您,您的成功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我的成功。 很高兴您没有辜负我耗费的时光和精力,您掌握了多得让我非常惊讶的学识,也培养出了处事不惊的镇定,那么剩下的就是憋住一口气去拼去抢了……而留给我的时间也许已经不会太多了,所以我急切地希望自己能够帮助您不走弯路,平步青云,这样我这一生就可以有个圆满的句号了。” “您是指什么?”艾格隆听上去感觉有些不对味,于是问。 “我知道您在犹豫什么,以及您跟苏菲殿下的那些事情——”伯爵说到这里的时候,自己也觉得不妥,于是停了下来,“我不想评价您的私人生活,不过,请您想明白,事到如今也到了该了断的时候了,卡尔大公不会要一个贵妇的小情人当女婿的,趁着这一切还没有成为阻碍,大家体面地了结一切,然后您轻松自由地追逐自己的未来就好了。” “好了,先生,您现在情绪有些激动,我们以后再讨论吧。”艾格隆摆了摆手,示意伯爵不要再说下去了,“我觉得以您现在的精神状态,最好先休息一下。” “殿下,我现在很清醒,而且我是完全站在您的立场上说的。”伯爵也寸步不让,“如果您拉不下脸来,或者于心不忍,那么我可以代替您去解决。我想那位殿下也会体谅您的,她知道什么对您最有利。” “我说了,给我停下来!”艾格隆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有些恼怒地看着对方,“您竟敢胁迫我吗?我的事情我会听取您的建议,因为我尊重您的经验,但做决定的只能是我!我不需要您来给我代行什么……我体谅您现在的心情,但现在,请给我坐下!” 在艾格隆一通呵斥之下,伯爵原本亢奋的心情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陡然冷却了下来。 他跌坐到了沙上,然后茫然地看着少年人。 “殿下……对不起,我可能确实有点……有点魂不守舍。”片刻之后,他总算镇定了下来,然后跟艾格隆道歉。 “没什么,我们都有魂不守舍的时候。”艾格隆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接着,他又问,“我能够参加您母亲的葬礼吗?” “当然了,您能够驾临是我们一家最大的荣幸。”伯爵向着艾格隆躬下身来表示感谢,“另外,看在我照顾您多年的份上,卡尔大公也将出席——殿下您看,这一切不是都已经水到渠成了吗?” 以亲王之尊,拨出时间来出席伯爵这个不知名人物的家庭的葬礼,确实是难得的殊荣,难怪伯爵这么感恩戴德。 卡尔大公这是给足了自己这边人面子了。 “我会带着莫大的悲痛来陪同您一起告别母亲的,先生,希望您能够尽快走出哀痛。” 艾格隆想了想,然后重新开口了。“另外,您打算怎样操办丧事呢?” “本来我是打算一切从简的,只需要家庭成员出席就好。不过既然卡尔大公和您都会驾临,那么我会尽量隆重一些,您和卡尔大公将会作为葬礼的主持者。”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请放心吧,这只是名义上的而已,并不是说您和大公要负责操办所有事务,您和他到时候代替牧师致辞就好了。” 伯爵这么安排,不仅仅是想要让母亲风光大葬而已,他更加是想要让卡尔大公和少年人以翁婿的形象在公开场合当中联袂出席,在外界当中不断稳固联姻的印象。 只要一直向外界持续传递类似的信息,奥地利人终究会慢慢接受现实的——殿下也会慢慢承认现实的。 “好的,我明白了。”艾格隆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接受伯爵的安排,“请容许我再说一次,我很遗憾,请节哀。” “谢谢您的安慰,殿下。”伯爵苦笑了一声,然后站起来向着告别,“好了,我不打搅您了,再见,殿下。” “再见,先生。”艾格隆也起身向他告别。 为了照顾伯爵的心情,艾格隆特意送他走出了宫室,直到来到喷泉才挥手告别。 殿下……您终究还是得有人推一把才行——看着少年人离去的背影,伯爵心想。 ============================================= 送走了自己的监护人以后,艾格隆再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 不过他之前的喜悦心情,已经被伯爵带来的这个噩耗给冲淡了不少。 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倒是不为此感到遗憾是不可能的。 但是,还有其他事情使他更加忧虑。 思酌片刻之后,他把夏奈尔叫了过来。 “殿下,有什么吩咐吗?”夏奈尔好奇地问。 “下一次去剧院的时候,你想办法告诉我的堂兄,我要出席我的老师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的葬礼。”艾格隆小声地吩咐了对方,“时间和地点伯爵一定会写在讣告上的,他多注意一下报纸就行了。” “好的,殿下。”夏奈尔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这时候她又显得有些犹豫,“不过,那毕竟是葬礼……” “正因为是葬礼所以才是好机会。”艾格隆不耐烦地回答,“伯爵打算大办丧事,所以他肯定会接受各界的悼念,到时候我的堂兄混在那些吊唁者里面,没有人能够分得清他是谁、当然更加也没有人会在乎他是谁,而我到时候和丧主以及吊唁者寒暄,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您这样说也有道理。”夏奈尔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好吧,我会转告给那位殿下的。” “你肯定会觉得这有些不近人情。”艾格隆苦笑了起来,“没错这确实有点不近人情,不过我们现在不是讲人情的时候,有些对不起人的事情我也得去做。” 顿了顿之后,他又小声加了一句,“现在纠缠在我身上的已经是一个死结,我身边的人在我身边倾注了太多的感情,也投下了太多的赌注,他们这辈子最大的成功可能就是寄托在我的成功之上……所以他们不会轻易允许我跳出他们的计划行事的,他们会想尽办法驯服我——” “您是指什么呢?”夏奈尔连忙问,“他们会对您不利吗?” “不,并不是对我不利,相反他们认定这是在为我好。”艾格隆苦笑,“这件事已经快要疯了,趁着一切还能够挽回,我希望能够尽快解脱出来——我要赶在婚事的前头走掉,这样可以让大家都有下得去的台阶,如果婚事真的成真,然后我再跑了的话,那特蕾莎……天哪,她会成为社交界的笑柄……这样的代价她不应该去承受! 如果我不在乎特蕾莎怎样,那也罢了,可是我觉得我不能把她坑害到如此地步,所以……” 艾格隆看向了夏奈尔。 “我明白了,殿下!”夏奈尔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充满了干劲。 101,葬礼 在伯爵离开之后,艾格隆按照自己的承诺,向宫廷的官员们提出了自己想要参加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母亲的葬礼。 他的请求很快就得到了批准,毕竟现在宫廷早已经传言莱希施泰特公爵即将飞黄腾达,也没有人会在这种小事上面为难殿下。 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苏菲公主也特意来到了艾格隆这里,为伯爵的母亲致哀。 “艾格隆,听到这个消息真是让人遗憾,你出席葬礼的时候,替我也转达几句话吧。”她对少年人嘱咐。 “好的,殿下。”艾格隆也立马答应了下来,“我想他也会非常感激您的。” “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的啊……”苏菲有些感慨,轻轻叹了口气,“至少那位老夫人是在儿孙的环绕之下逝去的,而且葬礼上也有全家人致以哀思,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幸福的离世方式了。” 虽然这话听上去有些没头没脑,但是一直在她身边相处的艾格隆却明白她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的父亲,巴伐利亚国王马克西米利安一世陛下,就是在1825年1o月23日去世的,距今恰好过去一年多一点。 作为出嫁外国的公主,苏菲和她身为皇后的姐姐卡洛琳都没有出席他的葬礼,想来她内心当中也对此颇为遗憾吧。 “殿下,所谓葬礼也不过是个形式罢了,就算您没有在场,至少您对父亲的爱是不会因此褪色的。”艾格隆安慰了苏菲。 “我也只是触景伤情罢了,其实想想,我们也已经幸运,这点遗憾不算什么……我父亲可是国王,如果国王都是可怜人那全世界有多少人能算人呢?”苏菲自己也笑了,接着她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少年人的脸颊,“要说可怜,你才是真的可怜呢,你的父亲……”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又禁不住叹了口气,“他现在还长眠在异域的荒岛,临死前呼唤故国和儿子而不得,该有多么绝望?” 艾格隆没有答话。 虽然他并不认为拿破仑尽善尽美也没有把他当成父亲,但一代枭雄落得如此下场,确实让人唏嘘。 所以如果自己再有一次机会的话,要吸取他的教训,绝不能重蹈覆辙……审慎地使用权力比拥有权力更重要。 苏菲当然看不到少年的心中所想,她把艾格隆的沉默当成了心里悲痛欲绝的表现,于是她低下头来,轻轻地吻了一下少年人的额头以示安慰。 “艾格隆,不要为此伤心了,这是历史的悲剧,我们把它翻过去就好了——” 然后,她又提议,“随着时间的推移,欧洲各国对他的仇恨终究是会消失的,到时候我们想办法把他的遗骨迎回欧洲,找个好地方下葬吧……他不应该一直受到那种对待。” 苏菲所说的并非不切实际的空想——在原本的历史上,184o年,正是当时主宰法国的七月王朝,把拿破仑的遗骨从圣赫勒拿岛上迎回了法国,并且在巴黎荣军院重新下葬,当时巴黎万人空巷迎接皇帝归来。 七月王朝这么做,当然主要是出于政治目的——拿破仑对法国造成的伤害已经成为了历史,人民只剩下了怀念,迎回他的遗骨正是一种迎合民族感情的举措,在政治上会带来极大声望。 “殿下,谢谢您一片好意。”艾格隆轻轻摇了摇头,“不过,这件事得由我自己来办,我不能假手于他人。” “也是啊,如今天底下也只有你配得上给他送葬了。”苏菲笑着点了点头,“那好,不管要多少年以后,总之我到时候有机会的话就亲自出席,为你捧场!” “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少年人抬起头来,执拗地看着苏菲,仿佛是在索要什么宝物一样,“殿下,您可不许毁约。” “真是个傻孩子,我有什么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你?”看到他这么认真的样子,苏菲疑惑之余又觉得有点好笑,忍不住抱住了他,“再说了,我的心肝儿……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话不算话过?我倒是怕你跟我说话不算呢!” “我当然也还是记得的。”艾格隆轻轻闭上了眼睛,然后抱住苏菲,轻轻地吻了下去。 ========================================== 时间很快来到了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的母亲下葬的日子,这一天,伯爵府邸旁边的教堂突然变得非常热闹,大量装饰有家族徽记的马车停留在外,各界人士纷至沓来,为伯爵的母亲送葬。 之所以会搞得这么隆重,一方面是因为伯爵多年来谨言慎行,在各界都留下了不错的人脉关系;但各重要的是,帝国最有名望的亲王,卡尔大公本人将会亲自驾临,所以过来捧场的人就更多了。 卡尔大公亲自出席一位普通贵族家庭的葬礼,其原因社交界也早就已经传遍了,人人都心照不宣——伯爵身为莱希施泰特公爵的监护人,多年教导有功,这也是为了表示尊重吧。 知道内情的人们,有些早就参加过卡尔大公的生日宴会,见过特蕾莎公主和公爵本人;而剩下的人则有些好奇,希望能亲眼见见那位传奇人物的儿子的真容。 他们的愿望很快也得到了满足,就在葬礼正式开始之前,艾格隆乘坐皇家的马车来到了教堂外。 在众人的注视下,艾格隆昂阔步地走入到了教堂前,而伯爵本人则在门口恭迎殿下的驾临。 因为是出席葬礼的缘故,所以艾格隆的穿着非常简单,一身的黑色,领带也系得一丝不苟,在衣装的衬托下,他的脸显得比平常更加苍白。 “殿下,非常感谢您的大驾光临!”伯爵走下了台阶,向艾格隆行了礼。虽然满面哀容,但是他的精神看上去比之前振奋了不少。 “这是我应该做的。”艾格隆握住了伯爵的手,轻轻地摇晃了几下以示鼓励,“先生,请尽快从悲痛当中走出来吧。” “我会的,殿下。”伯爵连连点头。 就在这时候,又有一辆马车在教堂门口停了下来。 接着,一个头花白但身体壮实的老人,从打开的车门上走了下来。 人群当中先是沉默,然后纷纷向这位皇室亲王脱帽致敬。 卡尔大公以严肃的眼神扫过全场,最后落到了伯爵和少年人身上,然后,他走了过来。 “请节哀。”他简短地对伯爵说了一句,然后脱下手套跟他握了握手。 接着,他又自然而然地走到了艾格隆的身边,然后低声问,“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过得还算不错,殿下。”艾格隆先是向对方躬身致敬,然后小声回答。 “特蕾莎也听说了葬礼的事,所以向我叮嘱,一定要让我给这个面子……我使唤那么多军团,现在真是活该到老了要被个小姑娘使唤。”大公皱了皱眉头,小声抱怨,“你们真是胡闹,执意要去拜访那位音乐家,还非要向他订制什么乐曲……” “这是特蕾莎突奇想。”艾格隆苦笑着回答,“我当时考虑了下,觉得没什么问题,所以就答应了——” “这次就算了,以后少来一些节外生枝的事情吧。”卡尔大公点了点头,“你们都是要成年的人了,不能再任性胡来,尤其是你们都是皇室成员,一言一行都会被外界瞩目,不要给别人恶意揣测你们的机会,这对你也很不好。” 你都管不住自己的女儿,还怪我做什么?艾格隆只能心里腹诽。 “谢谢您的指教,我以后会注意的。”他只能表面上答应了下来。 “过来一点。”卡尔大公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和自己并肩,“在这个场合下,我们两个越是挨得近,越是能够给外界强烈的讯号,我可不想突然被人传言说故意在冷落你。” 艾格隆当然不会反对,于是贴近到了他的身边,两个人就这样在呼啸的寒风当中肩并肩地站着。 他们的表情非常平静,充满了葬礼上应有的庄重和肃穆。 如果这时候有摄像技术的话,那么明天维也纳的报纸上,社交新闻的头版应该就是这两位殿下的同框照片了吧。 不过,对卡尔大公而言,这只是皇室成员惯有的情绪管理而已,并没有真正的哀痛存在——他都不认识伯爵,又怎么可能对伯爵的母亲去世有什么真正的哀痛呢?无非就是给伯爵一面子,顺便给莱希施泰特公爵捧场罢了。 “好了,我们进去教堂吧。”站了片刻之后,卡尔大公对艾格隆说。 “好的。”艾格隆当然从命。 就在他准备迈动脚步的时候,卡尔大公突然冷不丁地问。 “你亲吻过特蕾莎了?” 这个问题有些猝不及防,以至于艾格隆一瞬间有些迟疑,而他的迟疑,也让大公确认到了真相。 “是她主动的……”看着大公突然凶狠的表情,少年人连忙辩解。 “胡作非为的小子!”卡尔大公的眼睛里闪过了愤怒的光,“你引诱特蕾莎,还敢找借口?” “两位殿下都太年轻,相处的时候有些情不自禁,这也是难以避免的事情……”还好在一旁的伯爵机灵,连忙出言打圆场,“我们先进去吧,殿下。” “真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对你这么好。”卡尔大公愤愤不平地瞪了少年人一眼,“总之,你要是敢对不起她,我饶不了你。” 而艾格隆只能以平静的微笑面对。 寒暄了几句之后,伯爵在前面引路,然后把大公和艾格隆都带到了教堂当中。 教堂两边的座椅上都已经坐满了人,卡尔大公和艾格隆从中间的过道一路向最里面的祭台走了过去,一路上被所有人静静地注视。 卡尔大公早已经习惯了被众人注目的感觉,所以面无表情,而艾格隆则靠着天生的冷静,也保持住了得体的庄严。 几个人走到了祭台上。 随着时间来到预定的时刻,葬礼正式开始了。 先由本堂神父宣读葬礼弥撒。 “愿上帝给她开启天门,使她返回家乡:在那里没有死亡,只有永远的福乐!”穿着祭服的神父,以庄严的语调开口了。 “阿们!” 卡尔大公和艾格隆,以及座位上的人们,同时回应。 接着,神父又继续宣读了下去。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愿天父的慈爱,基督的圣宠,圣神的共融与你们同在…… ……上主,我们在你仆人奥古斯塔的安葬日,将这赎罪之祭奉献给你;若她尚有罪恶的瑕疵,或染有人性的污点,求你仁慈地宽恕她,并洁净她。以上所求是靠我们的主基督。” 一长串的祈祷词,在众人多次“阿门”的回应当中,慢慢地念完了。 接着,艾格隆和卡尔大公一起,完成了弥撒当中致辞,献礼和领圣体等等必要的仪式环节,也让葬礼弥撒来到了终点。 虽然并非都怀有哀悼之情,但是人人表情肃穆,一语不,以这种方式来为丧主一家寄托哀思。 一边念悼词,艾格隆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放在祭台上的棺材。 里面躺着的人,不管生前拥有什么名声、拥有多少悲欢离合,现在都已经无知无识,只能等着入葬,最终化为黄土了。 葬礼跟死者无关,从来都是给生者们举办的。 生者们要借着一次次的仪式,让自己摆脱对死亡的恐惧,或者——赋予死亡一个意义,安慰自己。 可是死亡真的有意义吗? 就他个人的世界观来说,当然是不存在了。 一切的荣耀,在死后都与个人无关,只能在生前去努力争取。 时光短暂,他现在虽然还只是少年,但是留给他的时间也就那么几十年而已。 所以要抓住每一段时光,为自己梦想中的目标而努力——也只有这样,才不辜负这一段全新的人生吧。 他站在祭台上,以平静但冷漠的目光,向着台下扫视,想要在周围找到一个自己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已经铭记在心的面孔。 他很有耐心地逐个看了过去,投入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而他的身体仿佛被另外一个程序所支配,木然地随着神父的祈祷词而应和。 他早已经学会了将自己心中所想和现实世界剥离开来。 那么……我亲爱的堂兄,你是不得其门而入,还是已经身处其中了呢? 艾格隆终于找到了答案。 他在人群中找到了一个年轻人,而对方也恰好在这个时刻抬起头来看着他。 于是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在葬礼的悼词声当中,对视了起来。 那个年轻人现在站在教堂的门口,他穿着一身便装,手里拿着纸笔,还戴着一副眼镜,此刻看上去正努力地在纸上记录着什么——看上去跟报社的记者差不多。 很好,艾格隆轻轻地向着他点了点头。 102,采访   看到少年人的微妙示意,对面的年轻人也轻轻点了点头。   彼此确认了眼神之后,他们又心照不宣地移开了视线。   小小的风波很快归于平息,葬礼继续正常进行。   艾格隆参与了整个弥撒仪式,接着,葬礼也来到了入葬的环节。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棺材被从祭台上搬了下来,然后运出了教堂,搬上了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灵车。   人们随着灵车移动,最终走到了离教堂不远的墓地。   伯爵一家人走到了灵车旁边,准备把棺材从上面抬下来。   艾格隆走到了一脸哀荣的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面前。   “先生,您休息一下,我来为您的母亲扶棺吧。”   “殿下?”伯爵有些惊讶,“您……您不必……”   “没什么,我年轻力壮,应该多为您做一点事。”艾格隆打断了他的话,“您就休息一下吧。”   看到殿下居然如此亲切,伯爵不禁潸然泪下。   “谢谢您赐予我如此殊荣,殿下……我是不会忘记您今天的恩惠的。”   说完之后,他让开了自己的位置,而艾格隆则递补了上去。   然后,他沉下了腰,然后跟着伯爵的家人们一起,从灵车上把棺材抬了下来。   沉重的棺木压在肩膀上的时候,让他的腰杆禁不住往下一沉,不过他毕竟年轻而且身强力壮,所以很快也就适应了下来,跟着其他扶棺人们一起,把棺材抬到了已经准备好的墓穴上方。   接着,他们一起往下沉肩,然后把棺材轻轻地放入到了墓穴当中。   家人们看着棺材,流下了最后的眼泪,然后重新开始填土,而艾格隆则适时地退入到了人群当中,任由家族成员们寄托哀思。   “做得很好,你在其他人面前展现出了应有的庄重和仁慈。”卡尔大公小声地称赞了他,“我不知道你这是故意的而是真情实意,不过这不重要,你确实是一个善于讨人喜欢的人。”   “包括您吗?”艾格隆反问。   卡尔大公偏过头来,然后以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用手指向了远处的墓穴,“当然不了,要不是为了我那傻姑娘,我恨不得一脚把你也踢进去!”   艾格隆禁不住尴尬地笑了起来。   确实,这还用问吗?要不是看得起自己,他又何必这么多事,直接不让特蕾莎再见自己不就行了。   只可惜,自己注定是要辜负这一番好意了。   “殿下,这里好像有些记者,如果等下有记者采访我,我能够接受吗?”艾格隆继续问,“毕竟我可能会很受新闻界的关注。”   卡尔大公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你终究是要被人瞩目的,现在早点练习一下也没什么不好——不过,弗朗茨,你一向很聪明,所以我想你应该不用我来提醒你,哪些话可以说哪些不可以说。”   “我当然分得很清楚。”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我想,即使最挑剔的记者,也只能从我这里得到我对帝国的忠诚,以及我对您的敬仰——”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特蕾莎的热爱。”卡尔大公提醒少年人。“你应该在世人面前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特蕾莎必须是被人追求的一方。”   “……我会的。”到了这个时候,艾格隆也不能再躲闪了,只能点头承诺了下来。   “很好,去吧。”大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表示他不再在意少年人的举动。   带着些许的忐忑,艾格隆继续观摩了葬礼,而随着丧主们将土重新填入墓穴,葬礼本身也来到了尾声。   当墓穴填平,墓碑竖起之后,神父宣告葬礼结束,今天的仪式也就此抵达了终点。   不过对参加葬礼的各界人士而言,这一场大型社交活动却没有就此终结。   一些有身份地位的人,纷纷来向卡尔大公问好致意,而卡尔大公也以极大的耐心一一回应,对自己认识的人他还会多寒暄几句,尽量满足对方的虚荣心。   而莱希施泰特公爵则恭顺地站在大公旁边,只在需要的时候才开口说几句话。   虽然没有一个人询问大公和公爵接下来到底有什么安排,但是看到这一幕的众人彼此也心照不宣——看来这一桩社交界沸沸扬扬好几个月的联姻计划,很快就要到官方宣布的地步了吧。   正因为多了一颗重重的砝码,所以艾格隆也被重新评估价值,向他问好致意的人络绎不绝,人人都对他满口称赞、笑脸相迎,好像之前他所受到的冷落都只是一场梦境一样。   权力,就是如此有效的魔法,足以让天神都为之动容。   这还只是“有望成为卡尔大公女婿”而已,可想而知,如果自己某一天君临法兰西,那么所面对的又将是何等辉煌的场面!   带着对未来的憧憬,艾格隆走入到了人群当中——他看似漫无目的的逡巡,实际上一边跟不认识的人寒暄,一边不动声色地凑近到了目标。   终于,他的堂兄也凑到了他的身边,然后向少年人躬身行礼,“殿下,我是《维也纳人报》的记者,能否有幸蒙您恩赐一点时间呢?我想我们的市民非常有兴趣得知有关于您的新闻。”   “当然可以。”艾格隆笑着跟旁边的人道歉,然后跟着这位“记者”走到了僻静无人的角落,接受他的短期采访。   年轻人装模作样拿起了纸笔,像是准备记录什么的样子。   “你还真是个记者?”艾格隆忍不住问。   “当然了,我来到维也纳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个报社的工作。”对方点了点头,“有个记者的名头,到哪儿都好像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很有道理。”艾格隆想了想觉得也对,接着他很快就进入了正题,“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年轻人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多亏了您给我的那些钱,让我们的活计轻松了不少,顺便最近我们一直在维也纳的街头小巷里乱窜,差不多也找出了逃离的路线了。”   “那么还需要多久?圣诞节之前,能办到吗?”艾格隆继续问。   “我不敢保证,我不能拿您冒险。”路易摇了摇头,然后回答,“现在离圣诞节已经没多久了,时间太紧。”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看来在圣诞节之前逃脱的希望已经落空了。   他虽然不怕冒险,但是他也不想在这种问题上冒险,毕竟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力求在胜率最高的时候尝试。   “那就把时间定在圣诞节到新年之间吧。”艾格隆再提议,“这个时间段是最理想的时候,人人都想着新年节日,思想上必然松懈许多。”   路易想了想,犹豫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还是有些紧迫,但如果您坚持的话,我们会为您赴汤蹈火。”   “很好。”艾格隆心里松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的堂兄也确实在认真为自己准备出逃事宜。   “您为什么这么着急呢?现实情况下,您好像并没有面临必须马上逃离的生死关头。”就在他沉默的时候,路易突然问。“看上去您很受奥地利人的欢迎——至少很受那位大公的欢迎,有他罩着你,你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吧?”   “我也有我的考虑……”艾格隆苦笑着回答。   “您是嫌那位特蕾莎殿下长得太丑,所以想要趁着婚约还没有成立赶紧逃离?”路易冷不丁地问。   “当然不是!特蕾莎很可爱。”艾格隆马上否认。   “那就是说,您不希望让她平白无故蒙受弃妇的污名?”路易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拿起笔来在纸上写写画画,“我们的陛下还真是个好心肠的人。”   “喂,你还真的记啊?”艾格隆皱了皱眉头。   “我开玩笑的,您不用紧张。”他的堂兄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把笔记展开给他看,上面只有一些鬼画符而已,“不过……我毕竟是个记者,总得写下点什么回去交差是吧?要是上面看到我走了大运得到了采访你的机会却一无所获……我怕我会被直接装进麻袋扔到多瑙河里去。”   “那您想要问什么?”艾格隆问。   “您乐意说什么,我就记什么吧,这样我交了差,您也不用为难。”路易笑着耸了耸肩。   “那就这么记——”艾格隆想了想,然后重新开口了,“我很为我有一个英雄父亲感到骄傲,但是我同样不太赞同他给欧洲各国带来的沉重灾难,我乐意用我的善意行动来弥补他的过失,我也很感激奥地利帝国给了我机会……”   “那您怎么看待如今的法国?”路易又问,“读者们一定很关心这个问题。”   “法兰西是一个伟大的国家,如今也正在被一个历史悠久的正统王族所统治,我不便进行任何评价。”艾格隆随口回答。“但我衷心祝愿这个国家和它的人民有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您说得太滴水不漏……太像个政治家了!”路易摇头叹了口气,“如果登载在报纸上的话我觉得没人想看!您难道不能说点让人感兴趣的?”   “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艾格隆有些烦躁地回答,“处在我这立场上,我能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吗?”   “那我们找点不那么惹人刺激的话题……”路易想了想,然后再开口,“要不您以局外人的身份,推荐一下您最近写的戏剧?我想这更加富有生活气息一点。”   “这倒是不错。”艾格隆这下倒是放松了下来,然后说了一大堆有关于自己作品的文学评论,表示这部作品虽然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仍旧不失为一部近期难得的佳作,自己期待署名为“弗朗茨-梅明根”的作者能够再接再厉,在未来写出更好的作品。   以第三者的身份自吹自擂,感觉确实有点奇妙。   “这下好了!报社这下不会再责怪我没利用好机会了。”路易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您和特蕾莎殿下的事情要不要说上几句?毕竟报纸的读者们肯定最关心这种事……”   艾格隆回想起刚才卡尔大公的叮嘱。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特蕾莎的热爱。”   可想而知,如果接下来的新闻报道里面,没有类似的话,那么卡尔大公肯定不会高兴的吧。   于是艾格隆想了想措辞。   在报纸上公开赞美一个人,属实有些尴尬,不过他反正已经要离开了,所以也就不在乎这点小小的脸面了。   “特蕾莎殿下我生平所见的最富有魅力的女子,即使宝贵而沉重的王冠,也没有压垮她本人的个性,她谦逊而又富有同情心,尊重他人的人格与自由,同时又不乏机智和勇气,更妙的是她还有令人敬佩的才情……简直让人挑不出缺点。我每次站在她的旁边,都会觉得自己相比之下黯然失色,不过我并不为此感到失落,相反我赞颂万能的主将这么可爱的人送到我的面前……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愿意一直聆听她演奏乐曲,那将是我人生当中最宝贵的享受之一。”   他的堂兄一边听,一边注视着少年人。   “真难以想象,您说出这样一大串话居然没有脸红。”直到最后,他忍不住感叹。   “对于一个从小立志当皇帝的人来说,这点程度的尴尬根本不足以撼动我的心。”艾格隆回答,“比这更困难的事情我也干得出来。”   片刻之后他回过了神来,“怎么,难道我们还真变成采访了?”   “难道您觉得不是吗?”路易收起了纸笔,然后愉快地向着少年人笑了笑,“殿下,这就是一次采访——只是我们顺便另外谈了一点小事而已。”   “呵!”艾格隆只能耸了耸肩。   虽然这样看上去有点奇怪,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却随之轻松了下来。   也许路易正是用这种微妙的方式来缓解两个人心中的紧张感吧。   时间已经快到了,再拖下去恐怕会有人起疑,于是两个人结束了对话。   “殿下,我带着您的嘱托告辞了,您放心,我会尽全力去办的,您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路易向少年人躬了躬身,“顺便,您等着您的话见报的那一天吧——我是说明天。”   “再见,我的堂兄。”艾格隆轻轻挥了挥手,“祝你一切顺利。”   “是的,陛下,我们必将顺利,我们也必须胜利。”路易一改轻佻的表情,以与这场葬礼相配的庄严感,低声回答。 103,筹谋与热忱   “……我赞颂万能的主将这么可爱的人送到我的面前……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愿意一直聆听她演奏乐曲,那将是我人生当中最宝贵的享受之一。”   特蕾莎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轻声读完了报纸上登载的访谈。   壁炉里静静燃烧着的火焰,让这间房间隔绝了外面的寒风,温暖得如同春天一样。   而熏香的气息,也随着温暖的气流而散在房间各处,让人心旷神怡。   也许是熏香太浓的缘故,她仿佛脸都在烧,脑袋也有些晕晕乎乎的。   “特蕾莎,你差不多也该放下报纸了吧?”正当她还在沉醉其中的时候,她的母亲亨利埃塔大公妃走进了书房当中,然后坐到了她的面前,“我有几句话想要跟你说一下——”   特蕾莎清醒了过来,然后看了一下母亲,然后主动将报纸递给了她,想要向她分享自己的喜悦,“妈妈,您快看啊!殿下夸奖我了……”   “我知道,这份报纸我早就看了。”亨利埃塔无奈地叹了口气,“另外,我可怜的女儿,这已经是你第三遍读它了。”   “因为,确实好看啊……”特蕾莎理所当然地回答,然后满面笑容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殿下可是公开在赞美我呢,我猜他说这些的时候一定脸红了!”   这笑容里带着太多的喜悦,以至于母亲看了都禁不住觉得好笑。   “你可太容易被满足了,这可不行,女孩子应该更加矜持一些,这样才会被珍惜。”   “您说的那些小手段我也不是不知道,可是妈妈,如果连真情实意都不肯表露出来的话,那就算呆在一起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呢?”特蕾莎对妈妈的告诫不以为然,“与其因为害怕被人轻贱而不愿意表露真心,我觉得倒不如一开始就坦诚一些,免得到时候后悔。”   “这样说倒也不是没道理。”母亲微微皱眉,“不过,我总觉得弗朗茨目前态度还是有些暧昧,似乎像是在犹豫什么……我不是说他没这个权利,只不过既然现在一切还没有明朗,那么你最好也不要投入过多的期待,免得万一生什么变故的话又后悔莫及。”   “他跑不了的,妈妈。”特蕾莎带着满满的自信回答,然后又摇了摇手中的报纸,“他现在可是在报纸上公开示爱,全欧洲都会看得到的!事到如今他想要反悔也晚了。”   “傻孩子,男人下的毒誓都可以食言,更何况只是一段登在报纸上的话而已!”亨利埃塔忍不住苦笑,“我也不是在给你泼冷水,只不过想要告诉你一切都还没有万事大吉,你还是得小心点。”   “那是自然!我会继续努力,让殿下感动,让他知道世上只有我是最适合与他共处的人……因为我们配得上彼此。”   接着,她终于放下了报纸,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以在舞台演出一样的气派挥了挥手,裙子上带着花边的衣袖也随之甩动。“只要我精诚所至,就算殿下铁石心肠我也能够感动下来,因为……这是注定好的,我能够帮助殿下,殿下也能够用他的才华满足我的愿望……我们是可以为彼此缔造幸福的人,不是吗?”   “唉……”亨利埃塔只能叹了口气,看到女儿这个样子,她放弃了继续徒劳的劝说。   女儿长大了,心已经飘到外面去了,作为父母的又能怎么办呢?   只能尽量为她多做点打算,让她往后的日子过得舒适富足一点吧。   一开始她听到皇帝陛下的联姻计划时,又是惊讶又有点将信将疑,毕竟那个少年的身份实在特殊,她没想到原本心高气傲的女儿却从一见面开始就对少年人如此钟情,最后反而在女儿的推动下,把联姻计划给快坐实了。   她也不知道事情来到这一步是好是坏,但是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那就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说到底,弗朗茨殿下也确实既长得好看又才华横溢,如果真的能成为自己女婿的话,又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呢?   而且,女儿如果嫁给这位殿下,就可以留在奥地利而不是远嫁到异国他乡,一直都可以长留在父母身边,想想也非常理想了。   所以……希望上帝把一切都引向最好的结果,让她隐隐约约的担心全部落空。千万不要再出什么意外,就这样开花结果吧!   毕竟,所有人都在等着祝福他们。   一想到了这里,亨利埃塔又重新打起了精神,而后开始返回到了之前的话题。“好了,我们不要扯远了,特蕾莎,我有件事想要征求你的意见——”   “什么事情?”特蕾莎疑惑地问。   “关于日期的意见。”亨利埃塔也不打算继续逗弄女儿了,直接就说了出来,“殿下出生于1811年3月2o日,也就是说明年3月2o日他就满十六周岁了,届时也可以算作是长大成人。梅特涅和皇帝陛下觉得这个日子相当不错,具有纪念意义。所以宫廷那边询问我们有什么意见——特蕾莎,你觉得如何?如果没意见的话,就在这天正式订立婚约——”   说是明年三月,但是现在已经是年底、临近圣诞节了,其实也就只是三个月以后而已。亨利埃塔觉得有些急促,但是想看看女儿的意见。   “倒是个好日子呢……”特蕾莎眨了眨眼睛。   就她的本心而言,她当然希望越早确定婚约越好,可是她早就在艾格隆面前承诺过,等待他把一切了结,现在又这么快催促的话,她怕反而激起殿下的逆反心理。   思索了片刻之后,然后回答,“三个月似乎还是有点太快了……那么,妈妈,我出生于同年的六月十二日,定在我生日的那一天可以吗?”   特蕾莎的话,亨利埃塔当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那我就把你的意见回复给宫廷吧。如果殿下没也有意见的话,那我想一定就这么决定了。”   “我会让殿下没有意见的……”特蕾莎微微眯起了眼睛,然后小声回答。   半年时间的话,怎么样都够了,她相信只要凭借着她的诚意和热切的爱意,终究可以让殿下的心融化下来,抛弃掉已经成为阻碍的孽缘。   少年人曾经误入歧途的荒唐,终究会成为过去,接下来会迎向人生中全新的阶段——她是如此笃信的。   “好了,我没什么别的事情了,你继续在你的书堆里面忙活吧。”母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最近最好收拾一下吧,我们要搬去阿尔贝蒂纳宫过圣诞节了。”   阿尔贝蒂纳宫原本的哈布斯堡家族的冬宫,位于霍夫堡旧皇宫的西南角,是上一代切申从先帝手中得到的。   那位切申公爵也是一个狂热的收藏爱好者,他从欧洲各地精心购置了大量绘画艺术品、包括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的传世名作。他把这些画作放进了这座宫殿里面。   因为他没有子嗣,所以他收养了卡尔大公作为养子,而在他去世之后,卡尔大公夫妇自然也就从切申公爵那里继承了阿尔贝蒂纳宫和里面所有的艺术收藏。   他们想要把这里打造成一个艺术品的胜地,于是邀请了知名的建筑师以皇家风格重新装饰了整个宫殿,耗费了大量金钱和时间之后,他们的努力得到了成效,阿尔贝蒂纳宫成为了帝国建筑和艺术品的瑰宝结晶。   顺带一提,在哈布斯堡家族的统治垮台了以后,阿尔贝蒂纳宫被奥地利新政府收回,又变成了阿尔贝蒂娜博物馆,成为了奥地利悠久艺术历史的见证。   虽然平日里在乡间享受平静的生活,但是临近圣诞节和新年这样的重要节日,卡尔大公一家将会搬入到这座奢华的宫殿当中,与各界人士欢度节日,举办盛大的宴会,维持这个家族对外界的巨大影响力。   而今年,前往这座宫殿度日的家庭成员,又将会多一个人。   就在艾格隆上次访问庄园的时候,亨利埃塔已经向少年人提出了邀请,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莱希施泰特公爵也将成为宴会的主角。   大公夫妇也非常乐意让他和特蕾莎一起扮演接待者的角色,让奥地利各界人士早一点接受殿下的存在。   她和她的丈夫都深信,只要夫妇两个继续努力,再花上一段时间栽培,终究这位未来的女婿是可以登堂入室,摆脱目前的尴尬处境,成为奥地利人心目中的正宗哈布斯堡皇室成员的。   只要奥地利人接受了这一点,剩下的就好办了。   为了自己长女的幸福,他们夫妇两个可以尽力做到自己能够做到的一切,而接下来就靠这对新人自己的努力了。   亨利埃塔相信,凭借着这两个孩子的才智,无论想要做什么,他们都必将心想事成。   而他和特蕾莎未来的孩子,也将成为两个伟大姓氏结合起来的象征,自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享受世人的瞩目。   也许这就是特蕾莎最理想的未来生活吧?看着自己的女儿,大公妃暗暗心想。   不用担心,一切困难都是可以解决的。   送走了母亲之后,特蕾莎重新回到了书桌边坐了下来,她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开始拿出纸笔来,向少年人写信。   “艾格隆,我亲爱的朋友:   自从上次告别,我相当挂念你,最近还好吗?听父亲说你参加葬礼时表现得庄重得体,还主动代替老师扶棺,我为你的宽宏大量而感到由衷的自豪,同时也希望你能够摆脱悲痛。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你的采访,老实说我没想到你会对我说出那么多赞誉之辞……我必须承认看到了之后我很高兴,只是有点怕自己配不上你如此夸张的赞美——当然,我会继续努力,成为你心目中的那个特蕾莎的。   时间已经临近圣诞节了,我怀着期待的心情,再度提醒你,我们一家非常期待你的大驾光临——我的父亲和母亲也更加希望能够借机让你在上流社会当中创出名声。我们奥地利是一个保守又等级森严的国家,既然你希望在这个国家当中飞黄腾达,那这对你的未来非常重要,请务必不要轻忽对待。   当然,我也会尽力帮助你的,我相信只要你展现出平常的风度,就足够让外界折服了,毕竟就连那些苛刻的军人也对你印象很好。不过,说到底……谁敢说这时代还有多少敬畏心呢?我们只能如履薄冰,扮演好我们应有的角色,剩下的就是逢场作戏罢了,好在我们还有家人可以彼此付出真心对待。   说真的,我父母亲对你非常热忱,他们尽心在为你创造更好的入世条件,我不敢说这完全是因为我的影响,他们本身也相信你确实有这种才能——我跟你保证,只要你真心相信他们,依靠他们,未来你在这个国家的路可以走得轻松太多。   顺便一提,宫廷那边传来了消息,他们似乎打算在六月份正式宣布婚约,这是皇帝陛下的决定,我已经尽我所能地拖延了时间……很抱歉我只能将我个人的影响力挥到这里为止了,希望你能够体谅我。   不过我也相信,半年的时间足够你考虑清楚,做出应有的决定了……艾格隆,我恳求你,不要为一时的情绪所迷惑!好好地为未来打算吧,我和我的父母加起来难道还比不上那位殿下的分量吗?难道我们的热忱和善意,还不够打动你的心吗?   期待你在圣诞节大驾光临来到我们身边,期待你尽早从纠缠当中脱身,期待你在未来大放异彩,也期待你说出爱我的那一天……   也许我说得有点过多了,但是请相信,我每一个词都出自于真心。   无比眷顾你的特蕾莎。”   在寂静当中,特蕾莎提笔写完了这封信,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装入到了信封里面。   这封信很快就将送到殿下手中了,他该是什么心情呢?特蕾莎又是期待又有些忐忑。   接着,她又走回到了刚刚的座位旁边,拿起了放在上面的报纸又看了起来,重新默念了一遍少年人简短的访谈辞,上面的字字句句似乎给了她莫大的鼓励和勇气。   如果殿下能够当面也对自己说一次就好了……   她相信自己能够办得到。   然后,她拿起了剪刀,熟练地将报纸载有这些言辞的片段给剪了下来,再放入到了自己的收藏夹当中。 104,补偿 当艾格隆收到特蕾莎写下的信件时,已经是晚上了,他看完了以后,一时间又是惊讶又是感动,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瞎子,也并非真的心如铁石,他当然能够感受得到特蕾莎在字里行间所展现出来的热忱和善意,要说不感动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要不真的就这样和特蕾莎呆在一起,作为奥地利人生活下去?”他脑海里再次闪过了这个念头。 在熟悉了特蕾莎以后,这念头他不止一次地思考过,而随着所谓“婚期”的临近,最近也越频繁。 他对特蕾莎印象很好,他在报纸上说的那些话固然一部分是为了讨好卡尔大公,但更多的是他的真心所想——他也绝不怀疑,如果真的能够和特蕾莎结为连理的话,他可以得到一个非常幸福的生活,有卡尔大公的臂助,他也必将能够在奥地利飞黄腾达。 可是……这美好的幻想,又一次次地被他自己亲手打碎了。 横亘在他面前的困难还是太多。 最大的困难就是他注定不可能在短期内得到重用,只能被当成一个政治上的吉祥物,更加没机会接触最高权力。 现在的梅特涅已经53岁了,以这个年代的标准来说,已经是一个走向暮年的老人,随时都可能回到上帝的怀抱(比如拿破仑自己就只活了52岁),所以不管是苏菲还是卡尔大公,甚至其他人都觉得,梅特涅掌权不了太久,帝国迟早会进行新的权力洗牌——而那时候,莱希施泰特公爵就将有机会在权力的洗牌当中崭露头角,进入帝国的权力场当中了。 但是艾格隆却知道,这个老家伙居然能够活到1859年,也就是33年后,而他丢掉相职位也是在1848年,也就是22年后;就算是他的外公弗朗茨皇帝,也还能再活十年。 只要这些老家伙都活着,既有的权力架构就基本不会变动,因为老人是注定不愿意看到熟悉的一切出现变化的。 更何况他还太年轻,哪怕后台再硬,想要在注重资历的帝国体系当中往上爬,还要经过一番磨练。 也就是说,想要掌权,哪怕一切顺利他也要在奥地利慢慢蛰伏十几二十年,期间还要尽心尽力向哈布斯堡皇室表忠心,任劳任怨,才有进入帝国核心决策层的机会。 而且这条路就算走到顶端,那也不过是当个尊贵的皇室亲王而已,甚至都未必能有卡尔大公今天的威望,因为他毕竟出生就带有让人怀疑的烙印。 二十年光阴……他的人生哪有这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他也不想以一个奥地利忠臣的面目,一直活在欧洲的舞台上——如果那样的话,他仅剩的政治号召力也就会化为乌有,那些对自己寄予厚望的追随者们最终都会烟消云散。 他不想要承受这样的代价,宁可去赌一赌运气。 所以,一想到这里,他就抛弃了偶尔的迟疑,一心一意坚持原本的计划。 只有跑出去他才有机会自由地支配自己,而不是任由他人摆布。 又一次痛下决心的艾格隆,把信重新收好。 他克服了灵魂当中的软弱,也消灭了短暂的迟疑。 从积极的方面来看,现在他最担心的问题也解决了——宫廷既然打算在明年六月份才正式向外界宣布婚约,那么也就是说,他只要尽快跑掉,那么婚约就不会成立,特蕾莎也就不用承受婚后被抛弃的恶名,成为外界的笑柄。 他知道即使这样也无法弥补他对特蕾莎和她一家人的伤害,但这也是他唯一能够做的补偿了。 少年人突然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干脆在逃离之前留下一封告别信,向特蕾莎道歉,并且主动向外界宣告自己承担一切责任,证明特蕾莎清白无暇?如果这样的话,应该她可以从这噩梦当中摆脱出来吧。 好,可以这么办,他马上就认可了这个念头。 不过现在写这封信还太早,等到了最后时刻才能写下来。 就这样,在冷静的思酌当中,少年人抛下了短短时间的患得患失,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也许这只是虚伪的自我安慰,但是他确实感觉心里好受了不少。 ================================================= 第二天,苏菲过来找了少年人。 “艾格隆,听说你要跟他们一家去过圣诞节?” 虽然苏菲的语气非常平静,但是话里话外听起来却带着一股难言的酸涩。 “是的,殿下。”艾格隆点了点头,“这是卡尔大公夫妇的盛情邀请,我难以推辞。” “也许你也不是那么想要推辞吧。”苏菲略带讥讽地笑了起来,“我看了你在报纸上的那些话,可肉麻得很。” “处于那个场合下,我必须说出外界想听的话,我的老师也不会容许我破坏他的计划。”艾格隆摇了摇头,“所以殿下,我没有底气去拒绝卡尔大公给予的好意,我难以承受这么做的代价。” 虽然想要斥责艾格隆,但是她心里也知道少年人所说的都是事实,愤怒和焦躁让她忍不住怒形于色。 “这一家人都是混蛋,就知道玩弄这种花招,让所有人不得安宁!”最后,她只能愤愤地痛骂了出来,“他们对我如此不敬,我绝不会原谅他们的!” 骂归骂,但是苏菲也知道自己现在也没办法拿特蕾莎一家人怎么样,所以心里头的怒火无处泄,更加让她怒不可遏。 她又回想起了那次在剧院和特蕾莎相遇的时候,那个可恶的小姑娘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真是可恶的嘴脸! 她气呼呼地站了起来,然后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但直到最后她只能够平静下来。 她走到了少年人的面前,然后伸手抚摸他的脸颊。 “艾格隆……”她眼睛微红,看上去差点要哭出来了,“他们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 “不,无论我去哪儿,我的心里都会有您的位置。”艾格隆小声回答。 “我不只要你心里有我,我要你在我身边。一想到你会离开我,我就浑身冷。”苏菲苦笑着说,“这都怪你,非要偷走我的心!你给了我片刻的幸福,却逼着我用接下来恒久的痛苦来补偿……这就是你想要书写的故事对吗?” 艾格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一边抱住苏菲,一边抚弄她的脸,用这种方式来安抚她。 “我问过我的姐姐了,她说皇帝陛下主意已定,她已经无能为力了。婚约在半年内就会正式成立,然后就对外界公布,那时候一切都完了……”苏菲长叹了口气,“如果婚事成真,那一家人肯定不会让我们再延续现在的关系了……那对我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我现在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去面对那一天。” 顿了顿之后,她又主动转开了话题,“唯一的好消息是我们还有半年时间,我还可以想尽办法再试试……” 她说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她自己也知道大势已定,她已经难以再去阻挠了。 不,殿下……我们已经没有半年时间了……少年人在心里回答。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他只能一言不,默默地看着苏菲。 而这时候,苏菲也心乱如麻地看着他,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半晌无语。 “如果我向特蕾莎低头,会怎么样?”苏菲突然提问,“你跟她来往那么久了,应该对她有所了解了……你说说看,如果我抛下面子向她哀求,她会心软然后主动退出吗?就算不退出,她……她可以容忍我们的私下来往吗?我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吧,自古以来我们的祖祖辈辈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她应该也没有理由觉得不行吧?艾格隆你说对吗?” 苏菲看来已经心智迷乱了,看着艾格隆的眼神充满了自欺欺人的希冀,简直像个孩子一样。 “殿下……您怎么能去这么做呢?”艾格隆忍不住反问。 “那就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看的意思吗?”苏菲瞪了他一眼。 接着,她紧紧地抱住了少年人,然后又闭上了眼睛,“好吧,就算什么都做不了,至少我们还有半年时间……我们还能留下所有的回忆!” 仿佛是为了佐证她的话似的,她说完以后,直接就吻住了少年人。 对失去一切的恐惧让她抛开了所有顾忌,她肆无忌惮亲吻着,再也不管什么仪态。 她不顾一切的激情让艾格隆也一时间忘却了所有,和她拥吻了起来,但是很快艾格隆惊醒了过来,他伸出手来环抱住苏菲,制止了她的行动。 “殿下,您有点失态了。”他小声提醒对对方。 “事到如今还去管那些做什么?”苏菲苦笑。 “您没必要如此伤心……殿下。”艾格隆安慰了她,“请给我点时间,我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什么办法?”苏菲用半是怀疑半是希冀的眼神看着他。 “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办法,但是我相信事在人为……我可以跟您保证,用我的名誉甚至我的生命保证,我这一生绝不会有一刻忘记您的恩情,更不会忘记我们相处的那些时刻,我绝不会抛弃您,也许我们会碰到一切波折,但是只要我为此努力,一切都是可以挽回,而且必将被挽回的。从我们认识以来,您已经给我够多东西了,我没有资格向您要求更多,现在我所跟您祈求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信心,请您相信我,可以吗?剩下的交给我来办吧。” 苏菲睁大了眼睛看着少年人,也许是被他的意志所感染,她原本狂躁和愤恨的心情,也随之慢慢地消褪,她终于取回了原本的镇定。 “艾格隆,你说的话是当真的吗?” “您愿意相信我吗?”艾格隆反问。 “我比世上任何人都愿意相信你。”苏菲不假思索地回答,“艾格隆,我也祈求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那好,我们终于达成共识了。”艾格隆微微笑了起来,“殿下,现在我请您镇定一些。” “我镇定下来了。”苏菲点了点头,然后重新坐了下来,貌似气定神闲地看着少年人。“只要你还站在我这边,我就有勇气面对这一切。” 两个人又对视了片刻。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您。”少年人突然说。 “什么事情?”苏菲问。 “是有关于夏奈尔的事情——”艾格隆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声回答,“最近她一直都在试图勾引我,有意无意地使用各种手段在我面前卖弄风情。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我多心了,但是经过这些天的观察,我确认我的想法是准确的——” 苏菲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刚刚才平复的心情,瞬间又重新被恼怒所充斥。 “卑鄙!无耻!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个鬼东西心思太多,只想着靠诱骗少爷捞一票!”苏菲恶狠狠地骂了出来,“该死……她也不看看自己算是什么,居然胆敢勾引你?我饶不了她!” 这次苏菲倒不是空口说说罢了,她真的能够整治夏奈尔——毕竟说到底夏奈尔只是她从巴伐利亚带过来的陪嫁而已,她有很多办法可以处置夏奈尔,没有什么人会来过问。 “殿下,先别脾气……”艾格隆竖起手指,示意她小声一点,“这件事我觉得最好我们内部处理,不要声张出去,不然对我们两个都有些麻烦。” “也对,她知道的事情实在有点多。”苏菲冷笑了起来,“我们得想个办法秘密处理,免得闹出什么事情来。” “您让我来处理吧!”艾格隆看着苏菲险恶的眼神,心里有点毛。“她毕竟照顾过我一段时间,而且工作算是贴心得力,我还是很感激的。” “你倒是很讲感情啊……”苏菲眯起了眼睛,略带嘲讽地回答,“好吧,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让她暂时继续进行她的工作,等过几天就把她打走,给她一笔钱,然后让她离开奥地利自生自灭去吧。”艾格隆叹了口气,“既然她的目的只是为了钱,那么我想拿到钱以后她就不会再惹事而是乖乖消失了。” “你对人性有过于美好的期待了,别忘了很多人是贪得无厌的。”苏菲轻轻摇了摇头,对艾格隆的话不以为然,“我觉得还有更好的方式可以一劳永逸……没关系,艾格隆你不用管,我不会让你脏了手的,有的是人能办这事儿。” 糟糕!艾格隆心里打了个鼓,他突然现自己好像弄巧成拙了。 苏菲平常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和风细雨有求必应,他倒是忘了,在别人面前她可不是这个样子。 他本来是想要借机先把夏奈尔送走,结果却没想到苏菲反倒是把夏奈尔当成了敌人——或许还想要借此来泄下心里淤积的怒火。 得赶紧制止。 “不行!”他脱口而出,“殿下,您不能这样对待她,不然我倒是成为害死她的凶手了!我的良心不容许我坐视这种悲剧生!” 105,决断 “我的良心不容许我坐视这种悲剧生!” 艾格隆突如其来的怒火,让苏菲又是惊讶又是害怕。 “好吧,好吧……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如果你不想让她永远封口,那我们给点钱把她打走算了。”她轻轻点了点头,算作是安抚自己的小情人,“好了,别生气,她不值得我们争吵。” 看到苏菲退让了,艾格隆总算心里松了口气,“那您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吧,我会对她晓之以理,让她自己远走高飞的,毕竟她也算是照顾了我这么久,我觉得还是要讲点情分。” 小家伙,如今世道险恶,你跟别人讲情分,谁来跟你讲情分呢?苏菲心里还是不以为然,不过既然少年人坚持,她也只好点头同意了。 “好吧,都依你,这总行了吧?”苏菲不想再与少年人为这种事情纠结了,“我只要她滚出奥地利,不会把她怎么样。她如果想回巴伐利亚去,我会写封信让人接收她的,如果她想要去其他地方,那随便她去哪儿定居都行。” “那就好。”艾格隆点头同意。 接着,他似乎又有些怅然若失,“唉,如果她安守本分的话,那该多好啊,说实话她很会照顾人,甚至还会记录和整理文稿……把她赶走了以后,恐怕很难找到这么好用的仆人了。” “要不是她确实得力,我又怎么会让她来照顾你呢!我没想到她真就胆敢僭越,无视我的警告,真是让我失望。”苏菲叹了口气,“不过,反过来想,早点把她赶走也算好事,这样平常也没人在我们身边碍眼了。你如果心疼没人帮你整理文稿的话,我可以帮你啊?这对我来说也是极大的乐趣。” “一想到是您在我身边,为我记录,我也感觉充满了激情。”艾格隆适时地恭维了她,“殿下,真希望我们能够一直以您创造的身份共处下去。” “我也时时刻刻跟上帝祈祷这个!”苏菲眼睛闪过了泪花,然后抱住了少年人又是一下亲吻。 跟苏菲说定了以后,艾格隆和苏菲告别,然后又把夏奈尔叫到了他的面前。 “夏奈尔,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你就会被赶走了。”他开门见山。 “什么?!”夏奈尔目瞪口呆,惊骇地看着少年人,“殿下!是生什么变故了吗?” “不,没有生变故……”艾格隆摇了摇头,“事实上正是因为一切顺利,所以我才要提前送走你,让你先走,到时候我们再会合。” “原来是这样……”夏奈尔松了口气。 片刻之后,她又有些担心,“如果没有我在身边的话,殿下您该怎么和那边联系呢?” “我已经决定了,在新年之前逃离,所以过几天以后我就不需要再联系了,让他们照计划行动就好。”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必要隐瞒了,所以艾格隆将自己的打算,全都告诉给了夏奈尔。“你就趁着最后仅剩的几天时间,帮我和路易把计划的细节都确定下来吧。” “好的,殿下。”夏奈尔又是紧张又是兴奋,“我会尽全力去办的。” 顿了顿之后,她又有些好奇地问,“对了殿下,苏菲殿下是什么反应呢?” “她当然怒不可遏,一度甚至想要让你永远封口。”艾格隆略带着调侃地看着夏奈尔,“好在我赶紧劝说了她,她总算同意让我来处置你。我的意见是,给你一点钱,让你远走高飞,永远离开奥地利,接着去哪儿都随你的便。” “原来是这样……”夏奈尔总算明白了过来。 她的心情反而相当复杂,既对苏菲有些歉疚,又有点报复心得逞的快意,毕竟苏菲对她平常也算是照顾,但是也一直用居高临下的态度来对待她。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她只希望早点离开公主殿下的视线范围,早日离开这个她毫无眷恋的国家,跟着主人一起迎向光辉的未来。 “夏奈尔,该交代你的我已经都告诉你,接下来你就镇定一点,按我的吩咐行动吧,千万不要露出什么破绽,等到了一切都准备妥当,我就让你先行离开。”艾格隆又叮嘱了一句,“记住,越是到最后的关头越是要镇定!一切都没什么可怕的,我们把所有的事情做完以后,剩下的就看命运的裁决吧。” “命运一定会眷顾您的,殿下!”夏奈尔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少年人,以这种方式来对他进行鼓励。“我遵从上帝之命来到您的身边,那也会遵从上帝的旨意随您离开的。我注定要用一生为您效劳……” “上帝的旨意吗?那但愿这次祂能管用!”艾格隆撇嘴笑了笑。 说实话,在现在的情势下,他和夏奈尔承担的风险差了太多。 如果计划失败,自己顶多是被重重训斥然后严加看管,生命安全没有问题——说不定看在卡尔大公和特蕾莎的面子上,还会减轻处罚。 而夏奈尔……肯定会死吧。 但即使如此,夏奈尔也没有任何畏惧和退缩,单单这份忠诚,就值得一切赞美了。 在感动之下,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夏奈尔的脸。 “我说过我会重重奖赏你的,虽说现在提这个还有点早,但我想这一天已经为时不远了……夏奈尔,无论如何,请保住自己的生命,我需要的是活着的朋友,而不是死去的英雄,明白了吗?” “好的,殿下。”夏奈尔重重地点了点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自己在失去照看您的能力之前死去的……” “那就祝我们两个都好运吧。”艾格隆笑着回答。 交代完了这一切之后,艾格隆又让夏奈尔继续做自己的工作去了,而他则去寻找了自己的剑术老师福雷斯蒂上尉。 “殿下,您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上尉有点奇怪。 “是的,我有一件事要拜托您——”艾格隆郑重地点了点头,“最近,夏奈尔极大地惹怒了苏菲殿下,所以我和苏菲公主商量了一下,决定遣散夏奈尔,让她离开这里——而且是永远离开。” 上尉稍稍有些震惊,他和夏奈尔虽然打交道不多,但是就他的印象来看,对方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惹是生非的人。 “是因为她跟您太过于亲密,结果惹起了公主殿下的嫉恨了吗?”上尉很快就做出了合情合理的判断。 艾格隆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是您的私事,您没必要征询我的意见。”上尉马上回答,他才不想掺和到这种事里面。 “我已经答应送她离开了,但是……我也不想看到她碰到什么意外。”艾格隆小声回答,“所以我想请您照看一下,让她安全离开宫廷——我想您懂我的意思。我把她遣散以后,您把她送到维也纳,然后就让她自由行动吧,从此以后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一切都跟我们没有关系了。” 这也是艾格隆特意想到的保险措施。 虽然苏菲应该会听从他的心愿,但是凡事都怕出意外,他还真的害怕万一苏菲抑制不住怒气、又害怕夏奈尔到处乱说,私下里让人把夏奈尔“处置”了。 上尉想了想,然后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吧,既然您这么说的话,那我答应帮您这个忙,把她赶走已经够可怜的了,没必要把事情做得太绝。” “很高兴您还有这样的侠义心肠,这让我放心多了。”艾格隆松了口气,然后又有些郁闷,“恐怕送走她以后,我很难再找到相处如此愉快的人了。” “殿下,这也不是您能够控制的事情,毕竟夏奈尔是苏菲殿下带过来的人,她想赶走的话没人能够阻止。”上尉安慰了他,然后又忍不住再度劝谏,“其实这某种意义上也是好事,您应该从年少荒唐的生活当中醒过来了,夏奈尔送走以后,苏菲公主那边您最好也早点做个了断……” “其实我就是这么想的。”艾格隆出了一声叹息,“先生,实话告诉您吧,我会在最近的时间,把一切都做个了断的——特蕾莎值得我这么做,我要为了她告别现在的一切了。” “您终于做出决定了?太好了!”听到他的话以后,上尉大喜过望。“殿下,恭喜您做出了一个正确无比的决定!您也不用伤心,王孙贵胄们在年少的时候,谁不会犯下一些荒唐事呢?只要早点醒悟过来,过去的事情谁也不会深究的。” “希望如此吧……”看着精神振奋的上尉,艾格隆忍不住苦笑以对。 接着,他又改变了话题,“再过几天,我会和特蕾莎一家欢度圣诞节。先生,如果您乐意的话,我可以让您也成为宾客之一,我想卡尔大公会非常乐意给我这个面子的。” “这是我无上的光荣,殿下。”福雷斯蒂上尉挺直了腰杆,然后慨然回答,“感谢您赋予我这份荣幸!” “这是您应得的。”艾格隆点了点头,结束了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送走了上尉以后,艾格隆又重新回到了平静当中。 既然计划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那么接下来就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书桌边,然后开始书写给特蕾莎的回信。 “特蕾莎,我亲爱的朋友: 收到你的信让我又是高兴又是惭愧,我高兴,是因为我的话取悦了你;而我惭愧,则是因为我直到现在才说出这些话,让你等了那么久。 我可以跟你保证,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所说的那些话,确实出自于肺腑,我自内心地认为你配得上我那些赞誉之辞,一直以来你跟我所展现的热忱我都看在眼里,我又怎么可能毫无所感? 此时此刻我只能感谢上帝,让我有机会认识你。 有很多人肯定会认为我是故意为了权势而接近你们一家,其实我并不否认我确实有过这样的打算,但是又有谁能够以圣贤的高洁来对待其他人呢? 你说得非常对,想要改变我现在面临的处境,确实需要得到强力的援助,而我在深思熟虑之后,认定你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感谢上帝,你还拥有那些功利算计之外的东西,那些让我深深为之感动的东西。 现实的功利考虑,和高洁的精神追求,是可以结合起来的,而你就是那个两者结合的产物,我已经认清这一点了。 我是一个行动派,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就会尽快完成——所以接下来我会了断我那些让人遗憾的荒唐事,不过我请你再给我最后一点时间,毕竟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非常困难的抉择。 你为我争取的半年时间已经足够长了,感谢你一直对我如此宽宏大量,我除了感谢又还能说什么呢? 你害怕你写的太多惹我厌烦,可是我却只嫌你写的还不够多,以至于我轻易就看完了,只能翻来覆去再看几遍。 不过我并不感到遗憾,因为我以后有很多空闲,足以一直看到你的字迹,还有和你书写的那些故事——上帝作证,那对我来说,一定也是无法忘怀的幸福体验! 最后,请向我转达对你父母的问候,告诉他们,我非常荣幸能够出席他们的圣诞节宴会——我坚信,那将是我人生一个壮丽阶段的开端。 对了,你送给我的玫瑰精油我已经用完了,如果还有剩余的话,请再给我寄送一瓶过来吧,万分感谢! 非常乐意忠诚于你的,艾格隆。” 趁着心中的决断还没有消散,艾格隆写完了这封信件。 信中的这些话,看似质朴热忱,但其实都是他经过仔细推敲之后拟定的,他可以确定,特蕾莎看过之后会非常欢喜。 不过他内心中并没有喜悦,反而有些百味杂陈。 跟特蕾莎耍弄这种手段,并不会让他感到有任何的成就感,反倒是让他感到内心不安。 可是就算歉疚,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难道还容得下自己怯懦退后吗? 不可能了。 艾格隆咬了咬牙,然后强迫自己抬起了手,将信封折好。 但愿这一切都能够得到弥补。 106,未来的畅想 艾格隆的信件,在第二天早上就被送到了特蕾莎的手中。 特蕾莎几乎迫不及待地就打开了,然后仔细地看了上面所写的内容。 几乎看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因为突如其来的喜悦而懵住了。 天哪,真难以想象殿下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会这么快! 她大口呼吸了几下,然后重新往下看,终于把整个信件看完了。 “非常乐意忠诚于你的,艾格隆。” 她忍不住小声念出了最后的落款,然后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怦怦乱跳。 带着无比的喜悦,她将这薄薄的信纸贴到了胸口,然后小声对着虚空回答。 “殿下,我也一样!” 她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然后快步冲到了书房的书桌前,然后拿起纸笔飞快地开始写回信。 “殿下,您的回信让我百倍振奋,真的!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此刻的!还好您此刻不在我的面前,不然我真怕您会笑话我。 不过,笑话就笑话吧,我还是希望您现在就在我的身边,让我抱住您,好好地感谢您为我所做出的牺牲。 天哪……我应该是已经疯了,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呢?不过我不想删改,只求您以后一个人收藏起来,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了,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吧…… 既然您已经做出了理智而且正确的选择,那么横亘在我们面前的障碍已经完全消除了,您需要一点时间,没关系,您会有的,我非常乐意等待半年时间,一切等待都只会让我们的幸福变得更加完整。 皇帝陛下非常乐于看到这一幕生,所以我们会得到一切我们理应有的礼遇,全欧洲都会为这间大事而鼓掌相庆的——哪怕他们并非真心高兴也无所谓,您又可以重新回到被全世界瞩目的焦点了,这必将是您锦绣前程的开端。 我知道您不甘心于平凡,想要做一些非同凡俗的事情,这很好!我父母也乐于看到一个有壮志雄心的孩子做自己的女婿,而不是一个沉溺于享乐的废物。 当然,这并不是一条容易走的路,历史积怨让您背负了一些您不该去背负的恶意,不过没有关系,我会陪伴着您,不管日后会有多少艰难险阻在等待着您,我们一定会排除万难,直到达成目的为止。 不要为此感谢我,我并非出于怜悯而做出这个决定的,对于我来说这也同样是乐趣所在!对我而言人生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亲眼见证神话,而比它更快乐的事情——就是亲手参与缔造神话,这样的人生才有价值。 殿下,谢谢您同意让我分享波拿巴家族的传奇,虽然我还年幼无知,但我会努力约束自己,让我的一言一行配得上您家族的光辉,请相信我吧! 未来,值得我们一起努力。 往后承您照拂的特蕾莎。” 带着激动又兴奋的心情,特蕾莎一挥而就,写出了这封回信。 以平常的眼光来看,她的态度低下到近乎于讨好了,明明波拿巴家族的寒酸姓氏怎么也没办法和她所在的哈布斯堡家族相提并论,她却有意抬高。 因为她知道,殿下哪怕如今身处异国,但是内心当中对波拿巴这个姓氏还是念念不忘,所以既然将要与殿下结合,特蕾莎自然也准备以这个家族为念。 她知道这肯定不是一个容易办到的工作。 殿下的祖母莱蒂齐亚还健在,那些伯伯叔叔和姑妈们也大多在世,虽然尚未见过他们,但是读过之前那段历史的特蕾莎,当然也听说过拿破仑的这些兄弟姐妹们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甚至当时拿破仑在世的时候也被他们折腾得不轻。 虽然殿下现在与世隔绝,但是毫无疑问,随着他长大成人,他必将成为家族的领。 如果这个“家族”还是和过去一样人人头戴皇冠也就罢了,可是现在他们明显都没有什么用处,只能成为负面资产。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肩负了这个责任,就要承担这个义务,既然波拿巴家族未来将在奥地利生根芽,那她也得想办法照顾一下这群未来的亲戚们。 不知道这个家族的年轻一代人是怎么样的人呢?如果有才能的话,倒是可以想办法在未来召唤到奥地利来,为他们也谋个出身,毕竟殿下未来也需要帮手啊…… 特蕾莎的心思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畅想到未来的事情了。 她从来都不是乐天派,更加不相信“得过且过、临机应变”的生存哲学,反而喜欢凡事都预想一下,以便事到临头有个准备。 既然已经说过要在未来过上幸福的生活,那么越早做好打算就越好。 “在想什么呢?我的女儿?”就在这时候,旁边一声招呼打算了特蕾莎的思绪。 特蕾莎如梦初醒,然后转头往出声的方向看了过去,现赫然是自己的父亲。 她一下子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想要把殿下给自己的信、以及手中刚写好的回信都收藏起来。 “我没有偷看自己女儿信件的恶劣爱好。”卡尔大公做了个手势,制止了女儿的多余行动。“特蕾莎,我只是想要跟你说几句话而已。” “请说吧,父亲,我聆听您的教诲。”特蕾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重新端正了坐姿。 “就我本心而言,我是希望你在我身边多呆几年的,可是……你却被那个混账小子给迷昏了头。”一说到这里,卡尔大公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恶狠狠地瞪了那个不在场的人一眼,“好吧,这是上帝在惩罚我,我也无话可说,只能接受这个裁决——不过,我的女儿,这绝对不意味着我们接下来就要对你甩手不管,相反,你和那小子都太年轻,你们虽然聪明还有很多事情没活明白。” “您是指什么呢?”特蕾莎反问? “先是经济上的问题,你们从来没有经历过穷困的日子,所以对金钱缺乏必要的概念,但是,想要得到幸福的生活,金钱永远是必不可少的道具——而很遗憾,那小子手头没有钱,只能靠我破费了。”卡尔大公板着脸,说出了自己心里头的想法,“我会付你一大笔的嫁妆,足够你们生活很久,但是你们不可能永远坐吃山空,尤其是考虑到他还不甘寂寞想要从事政治,那更加是吃钱的行当……所以,特蕾莎,你最好现在就学会对一切开销锱铢必较。” “我倒是早就想到这个了!所以我已经在学了,爸爸。”特蕾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会好好研究怎么经营家业的,虽然这注定不会有文学那么有趣,不过我会耐下性子的,也请您到时候好好教我。” “你难道把自己当成了奉献的一方吗?”卡尔大公有些不满了,“他也得学啊!” “殿下的精力应该放在更伟大的事业上,不能被烦人的数字困住手脚。”特蕾莎笑着回答,“再说了,如果我握住了殿下的钱袋,那么殿下就会依赖我,最终凡事都得跟我商量,对吧?” “嘿!”卡尔大公明白了过来。“你想得倒是周到,好吧,我会设定条件的,那些嫁妆的所有权都在你手里,你乐意向他支付多少就支付多少。” 顿了顿之后他又改换了话题,“接下来要说下政治问题。你也知道,因为他父亲的那些问题,很多人都对他非常嫌隙,帝国内外都是如此。即使我想要提携他,那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完全消除掉内外的敌意,你如果在他身边,一定要注意时刻拉住他,让他学会谨言慎行!因为这才是他唯一的出路,他不得不花费比别人更多的精力来改变他人的观感。” “我会的,而且我也会收敛自己的言行,不会让自己给殿下添麻烦的。”特蕾莎马上回答,“父亲……我其实也仔细考虑过怎样对殿下最有利。殿下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他还年轻,才十几岁!他能够熬死梅特涅,熬死沙皇和国王,熬死威灵顿……熬死对他仍旧抱有敌意的所有人!时间站在他那一边,所以我们根本不用着急。我们可以一边经营财产,一边乐善好施,用这种方式积累民望,如今和过去已经大不相同,政治市场最值钱的货币就是民望了,只要积累了足够的民望,谁也不可能忽视殿下。比如殿下可以借您的势力,拿到帝国的特许,去从事横跨大西洋的贸易,我听说那里的棉花都很值钱,还有烟草之类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特蕾莎突然有些害羞了,不过还是强行鼓起勇气,“同时,假如……假如我们有幸,得到几个上帝赐予的孩子,那么我会把他们教导成最可爱最优秀的孩子,然后我们就使尽全力让他们和欧洲各个王室联姻,把拿破仑未竟的工作完成。只要一切顺利,到时候……到时候还有谁会反对殿下执掌大权呢?” 听着特蕾莎说出自己的心中所想,卡尔大公一阵惊愕。 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已经想了这么多,天晓得她平常躲在书斋里都在构思些什么? 到底是该为女儿的聪明感到高兴呢?还是该为她这么快就把心送给了别人而感到痛苦悲哀呢?一瞬间他也说不清楚了。 这位久经沙场的统帅,此刻却不由得再次记恨起了那个不在场的少年人。 “说的没错,他能熬死所有人,当然也能熬死我。”卡尔大公闷闷地说,“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年寿命,还能照顾你多久,只希望你一切顺利吧……” “爸爸,别说这种话啊!您知道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特蕾莎向父亲抗议,“我已经长大成人,阿伯特也会很快长大,您还要子孙绕膝的乐趣很久呢!” “那可称不上什么乐趣。”卡尔大公摇了摇头,然后表情又变得严肃了起来,“特蕾莎,我还有一句话要说在前头,请你好好记住。” “嗯!”特蕾莎点了点头。 “特蕾莎,我很喜欢你,从小我就对你有求必应。既然你这么想让自己成为一位波拿巴夫人,那么我尊重你的愿望,并且尽我所能让你心想事成。”卡尔大公一字一顿地说,“但是,我毕竟是帝国的亲王,我的直系子孙们也是帝国的皇族成员,我们的利益永远与哈布斯堡绑在一起。如果未来波拿巴家族和我们的基本利益有冲突,那么纵使再爱你,我和阿伯特也不会留情面的,因为这是我们必须做的事情。” “好吧……爸爸,我理解,”特蕾莎郁闷地叹了口气,不过还是接受了现实,“不过我会尽全力让这种事不至于生的,毕竟殿下依赖我们不是吗?” “现在看上去是这样的,但是未来又有谁能够说得准呢?”卡尔大公又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如果一切都这么顺利最好,但是我也不得不去考虑最糟糕的情况。特蕾莎,我知道你的性格,所以真要生这种事,我不会要求你站在我们这边,但是你——你也不能拿亲情做武器,要挟我们站在他那边,我怕你不明白,所以事前都跟你说清楚,你给我记住。” 特蕾莎沉默了,片刻之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好了,我们就说到这里吧。明明圣诞节就要到了,我也不应该再说些让人丧气的话。”卡尔大公重新恢复了正常的表情,然后给女儿做了一个手势,“特蕾莎,你去收拾东西吧,我们去那边等你的殿下,我希望他足够识趣,懂得应该怎么对你。” “殿下可聪明了。”也许是想起了刚才看到的那封信,特蕾莎微红着脸回答,“这一点您倒是不必为我担心。” “那么,趁着我还有资格命令你,我想命令你亲吻一下自己的父亲。”卡尔大公看了女儿一眼,叹了一口气,“特蕾莎,至少现在不许想着任何其他人!” 看着父亲执拗的表情,特蕾莎哭笑不得。 “爸爸……为什么老是要莫名其妙地较劲呢?我一样爱您呀。”她小声抱怨了一句。 不过,她还是顺从了小老头的任性,轻轻地亲吻了一下父亲的脸颊。“好了,这下您满意了吧?” “我不满意,当然不满意了!但我还能再要求什么呢?”老父亲又叹了口气,“我但愿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接着,他离开了书房。 107,节日 时光在不知不觉当中流逝,转眼间就来到了12月24日。 明天就是圣诞节了,虽然现在还是白天,但是宫廷当中到处都有人在张灯结彩,迎接这个盛大节日的到来。 不过艾格隆这次却不会现身在宫廷的庆典当中,他将应卡尔大公一家的邀请,前往阿尔贝蒂纳宫,同他们一家一起度过圣诞节。 同上次前往卡尔大公的庄园拜访前一样,夏奈尔帮他收拾了行礼,不过这一次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大不相同。 因为今天以后,夏奈尔就将要暂时告别艾格隆,被放逐出宫廷了。 根据艾格隆的安排,她将会被护送到维也纳城内,然后她就会得到完全的行动自由。 所有人都认为,这个触怒了苏菲殿下的宫女从此以后就将会告别人间的富贵繁华,灰溜溜地离开这个国家,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人们的记忆当中;谁也不会想到,她将会和来自异国的逆贼们一起,潜伏在帝国的都城当中,等着跟殿下一起逃离。 虽然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但是艾格隆心里也还是有些不安——自从两个人见面以来,他早已经习惯了夏奈尔在自己身边随侍的日子,她的忠诚和勤勉让他节省了太多精力,而朝夕相处的日子也培养出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对他来说这种感情或许称不上爱,但是却足以让他在意夏奈尔的安危。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还好,他们将在几天以后会合,然后一起逃离这个国家;但如果不顺利甚至失败的话,那么一切就难以预料了,也许夏奈尔甚至会付出生命代价。 他绝对不愿意看到这种事生。 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把事情办成。 就在他沉默的注视当中,夏奈尔帮助他收拾好了东西。 “殿下,祝您一切顺利。”她转过身来向艾格隆致意,“我先走一步,只求上帝也让尽快您平安回到我们身边,带领我们走向胜利!” 虽然她有意让自己的话显得振奋激昂,但是她的表情却显得相当愁闷,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显然她比少年人更加舍不得两个人分开。 奇珍异宝也回报不了这种忠诚啊!艾格隆心想。 “夏奈尔,不用担心,我们会成功的。”他伸出手来,拍了拍夏奈尔的肩膀,以这种方式来鼓励对方,“你只不过是先我一部离开而已,这不是什么悲伤的事,相反这意味着我们离成功只差一步了!而且以后我们会有更多更大的成功,你等着看好了,我会尽我所能地来奖赏你。” “是的,殿下,我坚信……我比全世界任何人都坚信您。”夏奈尔点了点头,以无比热诚的眼神仰望着她崇拜的人,“我说过,我所希望的最大奖赏,就是蒙您允许可以一直在您身边照顾您,我要站在比其他人都近的地方看您走向成功,这是上帝能赋予我的最大光荣了。” “好吧,如果你希望的话,你会得到的。”艾格隆感动之下点了点头,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对了,我还有一样东西要交给您。”夏奈尔突然想起了什么。 “什么东西?” 艾格隆一边问,一边看着夏奈尔走到了一个橱柜边,小心地打开了里面的夹层。 接着,他愕然现,夏奈尔居然拿着一把手枪! 这把手枪制作得相当小巧,线条优美,木制枪柄上还有雕花纹饰,与其说是武器,倒不如说更像是艺术工艺品。 但即使如此这也是能杀人的东西。 “你怎么会有这个玩意儿?”艾格隆吓了一大跳。 “是那位殿下希望您在逃生的时候有个备用的防身工具,所以执意要我带给您的。”夏奈尔小声回答,“我把它藏在裙子底下带进来了。” 接着她又说,“殿下,多个准备总是好事,您可以用它来应付万一的紧急事态……” 如果真有什么“万一的紧急事态”,自己手里多一把手枪又有多大意义呢?艾格隆在心里苦笑。 不过他还是收下了这份礼物,毕竟多个武器总比没有好。 “好的,夏奈尔,见到他以后谢谢他为我如此用心。”他点了点头,然后又自己亲手把手枪藏起来了。 接着,他看了看时间。 是该分别的时候了。 “夏奈尔,再见。”他简短地告别。 “殿下,再见!”夏奈尔深深地躬下身来行礼,然后走出了房间。 接下来,她将在艾格隆的老师福雷斯蒂上尉的护送下,前往维也纳。 带着沉重而又莫名轻松的复杂心情,艾格隆站在窗台边,亲眼见证了夏奈尔登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踏上离开美泉宫的路途。 无论自己是胜是败,这都是她与这座宫殿的最后诀别了。 而我……也再也没有退路可走。 片刻之后,艾格隆自己拿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出了房间,然后登上另外一辆马车,前往维也纳城内的阿尔贝蒂纳宫。 经过了短时间的旅途,他来到了位于市中心的这座宫殿。 他走下马车、然后沿着阶梯走入到了宫殿的大门口。 没过多久,得到了通报的特蕾莎就来到了门口,迎接殿下的到来。 “殿下!”特蕾莎一边呼唤,一边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少年人的面前,然后抬起头来满面笑容地看着他。“欢迎您赏光驾临!” 今天的特蕾莎,和之前那次宫廷舞会时一样,穿着华贵的长裙,脖子上还戴着钻石项链,在珠光宝气的映衬下,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 看到这个笑容,艾格隆心中原本淤积的紧张也顿时消失了不少。 “应该是我感谢你们邀请我才对。”艾格隆一边笑着回答,一边抬头看了看她身后的宫殿,“你们这里还真是气派啊。” “也没有比皇宫气派呢,您从小在美泉宫长大,难道还会见少了气派不成?”特蕾莎笑着回答,“好吧,我带您进去吧,我的父亲母亲都在等您呢!” 于是,艾格隆跟着特蕾莎走进了大门。 他们一走进门廊,艾格隆就看到了对面墙上矗立着的雅典娜雕像。 这位神职智慧又拥有凡武力的女神,此时手执长矛、戴着头盔,以凛然不可侵犯的眼神,侧目注视着访客。 在特蕾莎的引领下,艾格隆经过女神雕像,然后走入到了雕像左边的门,进入到一条长长的走廊当中。 走廊中间铺着长长的红色地毯,两边隔着一段距离就有一个仿罗马式的大理石圆柱,而在走廊的入口处又有一座战神玛尔斯的雕像。 他留着一头短卷,穿着罗马式的长袍,**着身体端坐在石头上,他的两脚边则是石雕的头盔和盾牌。 而在走廊的圆柱之间,摆放着许多胸像,经过长廊的时候犹如是在欣赏雕塑艺术馆。 特蕾莎有意放慢了脚步,以便艾格隆有充分的时间来欣赏这些雕塑艺术品,她也乐于以这个名义,多与殿下独处一段时间。 两个人在漫步当中,来到了走廊的尽头,而尽头这里摆放着两个斯芬克斯雕像——上半身是少女,下半身则是狮子,看上去相当具有妖异的妩媚。 “好看吗?”特蕾莎问。 “挺好看的。”艾格隆点了点头。 “那您以后可以常来,毕竟这里的收藏品很多,足够您看很久啦!”特蕾莎笑着说。 然后,两个人踏上了高高台阶,走到了宫殿的二楼,那里才是大公夫妇和他们孩子的居所。 和楼下的风格一样,二楼的前厅摆放着两座缪斯雕像,左边的手执七弦琴,右边的拿着长笛。 走入前厅之后,他们又经过了几个房间,然后来到了一间小房间里面。 这间房间的壁毯色调以红色为主,摆着沙和茶几,看上去是平常家人们聚在一起喝茶的地方。而墙面上还挂着几张肖像画。 “殿下,我们在这里等等吧,他们马上过来!”特蕾莎对艾格隆说。 “好的。”艾格隆点头答应了下来。 接着,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墙上的肖像画。 最大的两幅画,是一男一女的肖像,男性穿着一身军服,留着十八世纪流行的小辫子,佩戴着绶带和勋章;而女性则穿着洛可可时代流行的华贵裙子,手里拿着象牙折扇,头则往上盘起来,高度非常夸张,还别着蓝色的蝴蝶结饰。 “这是上一代的切申公爵夫妇,也就是我父亲的养父母。”特蕾莎见状就向艾格隆解释,“他们因为无嗣所以收养了我父亲,最后把这里也传给了他。以后我父母的肖像也会并排挂在这里,供后人瞻仰吧。” “画得很不错。”艾格隆顺口恭维了一句。 “那是自然,这可是亚历山大-罗斯林的作品。”特蕾莎把他的随口客套当了真,于是认真跟他解释了起来,“这位画家是法国大画家弗朗索瓦-布歇的弟子,特别擅长于人物画,当时想要请他来画,可要花不少钱呢。” 艾格隆虽然对绘画和雕塑之类的不太感兴趣,但是他从小接受过的教育当中也自然包括了艺术这一行。 这对师徒的名号他当然听说过。 弗朗索瓦-布歇本人,也是洛可可时代的绘画名家,备受上流社会的追捧,现存于世的最著名的蓬巴杜夫人肖像画,就是他的杰作。 这对师徒画的女性肖像,又惟妙惟肖,又贵气逼人,还带着女性特有的妩媚,实在是水平高,也成为了那个富丽堂皇的洛可可时代的鲜明印记。 只可惜,那个富丽堂皇的时代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虽然间隔现在这个时代只有几十年,但是经过大革命对欧洲的洗礼之后,两个时代对比起来竟然似乎恍若隔世,以后再也没有这么浮夸艳丽的建筑风格和装饰了。 就连人们的型和衣物也生了变化,男性基本都已经变成了短,女性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留着夸张的式。 正当艾格隆和特蕾莎在闲谈的时候,门口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大门打开了,卡尔大公夫妇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艾格隆不敢怠慢,连忙向他们行礼。 卡尔大公没有说话,只是淡然向他扫了一眼,然后微微点了点头就算做打招呼。 而亨利埃塔大公妃则要热情得多。 “弗朗茨!”她开心地叫了少年的名字,然后走上前来拥抱了一下他,接着搂住他的双臂,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少年人。 接着她笑着感叹,“呀,这才多久没见啊,但是我们的小殿下又英俊了一些!” 亨利埃塔的热情,让艾格隆稍稍有些不适应,不过他当然不会表现出来。 “您和我上次见到时一样美丽,也一样和蔼可亲,殿下。”他笑着恭维了贵妇人。“我非常乐于做您的客人。” “可别这么客气!我们不是想要用客人的标准来招待你。”看着少年人的笑容,亨利埃塔高兴得连连点头,然后自己也笑了起来。“这个节日,有你在的话恐怕我们全家会更开心一些。” “我非常乐意被接纳到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当中欢度节日,这对我来说是新奇的体验,甚至也是梦寐以求的机会。”艾格隆以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这位贵妇人,“殿下,虽然这只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但对我来说您比我的母亲要亲切太多。” 这倒不是艾格隆在说谎话,毕竟他和母亲的关系恶劣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凡事了解其中内情的人,谁也不会责备少年人绝情,只会可怜他自幼缺乏母爱的呵护。 “像你这样讨人喜欢的孩子,又有谁会不亲切呢?”亨利埃塔笑着回答。 接着,夫人眨了眨右眼,像是开玩笑一样对他说,“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像母亲那样对待你。” 然后她又看向了自己的丈夫,“亲爱的,你也对殿下说几句吧,今晚就是平安夜了,难道你还想继续莫名其妙的赌气,让大家都不开心吗?” 在夫人视线的逼视下,卡尔大公不得不勉强自己难看地笑了起来。“弗朗茨,希望你在我们这儿玩得开心。” “他就是最近闹小孩子脾气罢了。”亨利埃塔又对艾格隆解释,“其实他对你还是很上心的,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帮你。” “大公对我的帮助我都铭记在心。”艾格隆笑着回答,“再说了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如果我有特蕾莎这么可爱、聪慧的女儿,我也会很讨厌我这种莫名其妙跑过来的家伙的。” “怎么,当着我们的面说情话了吗?”大公夫人佯装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接着,她又看向了特蕾莎,仿佛在捉弄她一样。 特蕾莎尽管微红着脸,但没有躲闪妈妈的视线,仿佛很为少年人的话骄傲一样。 “特蕾莎,去为我们泡些咖啡过来吧——”夫人笑着说,“让殿下尝尝你最近学到的手艺。” 108,幸福? “让殿下尝尝你最近学到的手艺。” “好的,妈妈。”听到了母亲的命令之后,特蕾莎欣然领命,暂且离开。 于是这间会客厅里面,暂时就只剩下艾格隆和大公夫妇了。 艾格隆心里明白,夫人特意把特蕾莎支开,肯定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一个人说,所以他礼貌地保持着沉默,等待着他们先开口。 沉默了片刻之后,亨利埃塔和卡尔大公对视了一眼,然后她终于开口了。 “亲爱的弗朗茨,或者说,亲爱的弗朗索瓦,我想你能够看得出来,现在是一个时机紧要的关头,不光对你是如此,对我们也同样如此,所以有几句话我想要问问你。” 顿了顿之后,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但我自认为我一直都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也从来不愿意跟别人耍什么心机,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是一个对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人,所以……本着大家各自的信任,以及对你自己和特蕾莎负责任的态度,我希望你也能够跟我坦诚以对,可以吗?” “当然可以,殿下,我非常乐意。”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 “很好。”亨利埃塔笑了笑,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气氛,“其实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我们也都没必要兜圈子了。如果你想要和特蕾莎结婚,那就继续把事情走完,我们履行完所以应有的手续然后就风光大婚;如果你不想,那你现在就告诉我们,我还是当你是最可爱的客人来招待你,然后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回家,我们再也不会打搅你的生活所以,孩子,我们都没有余暇再去猜谜语了,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吧,是还是否?” 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少年人,希望从他口中听到最明确无误的答案。 艾格隆知道,虽然她嘴上严厉,但是内心当中却已经肯定了自己否则,她直接想个办法把自己赶走就行了,何须再问什么答案? “是的,殿下,我想要跟特蕾莎结婚,请您赐予我这份荣幸。”艾格隆横下一条心,说出了自己想好的答案。 迄今为止这是他最明确无误的回答,而这个答案也让亨利埃塔笑了起来,再度和大公对视了一眼。 卡尔大公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亨利埃塔又问。 “很好,我得到了你的答案,但是你也要听听我们的条件。”她又继续说了下去,“你可以从我们这里得到很多东西,无论是财富还是权势,我们乐于帮助我们的女婿。可是你也必须为此付出一些代价,无论你想不想付。比如,从此以后你就得跟法兰西划清界限,一心一意地为奥地利服务了,孩子,你能够做出这样的觉悟吗?” “我虽然生在法兰西,但我在奥地利呆的时间比法国长几倍,我几乎已经忘记了那里的一切。是奥地利在兵荒马乱当中保护了我的安全,也是奥地利的面包和水滋养我长大,不管如何这都是事实。”艾格隆低声回答,“那里现在对我来说还剩下什么呢?只有一片轰然倒塌的废墟,以及一大群背叛了我而得到荣华富贵的叛徒,他们嘲笑我的落魄,诅咒我的姓氏……我不留恋那里,我只想永远告别这些恶意。” 说到这里的时候,少年人也不禁有些怅然若失,这并非完全是演技,有些确实是他的真情实感。 “可怜的孩子。”亨利埃塔叹了口气,显然也在为他的遭遇而感叹,“前面十几年你确实没碰到过多少好事,不过好在你也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努力认真地活着。既然你在努力,那么命运就不会一直捉弄你,现在你已经到了转运的时候了也许有点自夸,但是我想,能得到特蕾莎如此倾心绝对是你最大的运气。” 还没有等艾格隆再恭维,她又继续说了下去,“刚刚我说过,我可以为你扮演母亲的角色,因为你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我愿意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来看待但是,我也要求你爱特蕾莎,像一个最好的丈夫那样爱着她,而不是仅凭着功利的算计把她当成晋身的阶梯而已,爱情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是非常奢侈的东西,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领会过就离开了人间,但本着为人父母的私心,我还是希望我的女儿拥有它,因为我认为特蕾莎配得上。” 在她的话里话外,母亲对女儿的骄傲一览无余。“殿下,我不想把我们之间的事情搞得这么公事公办,但是我觉得一开始把事情都坦诚说明,总比大家都稀里糊涂要好。孩子,为了特蕾莎我愿意请求你,好好对待她,我们用尽我们所有的力气培养她,然后把纯洁无暇的她交给你,那你就有义务尊敬她保护她,如果你没做到或者没做好,那不光我们饶不了你,上帝也不会饶恕你的罪过的。” 在夫人目光的注视下,艾格隆突然心跳加,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保持了表面上的平静。 天晓得他现在在犯下什么罪过! 他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让自己显得庄重而又激动。 “请原谅,我现在尚且年幼,我不知道到底爱情是怎么回事。不过,我可以跟您断言,如果我有幸和她在未来共处的话,我会跟她荣辱与共不离不弃,她将分享我所能够赋予的一切荣誉,分享我的恐惧我的痛苦还有我的希望……我绝不隐瞒她也绝不会欺辱她,我愿意用自己的一生来回报上帝赐给我的好运。” 夫妇两个一言不,看着他说完了这番话,片刻之后,亨利埃塔笑着点了点头。 “能够说出这番话,我就满意了,殿下……也许碰到你也是我们的好运。特蕾莎和你非常般配,我可是挑不出什么刺来了,我和我丈夫都会祝福你们的。” 说完之后,她又看了一眼卡尔大公。 “上次你来我们庄园的时候,特蕾莎希望我给你们在那儿找个栖身之所,现在地我已经划分好了,新年一到就可以送给你们。”卡尔大公以冷静的目光看着少年人,“另外,我也会给出足够嫁妆的,配得上她的出身和名号。不过我要求特蕾莎来负责支配这些,你享有这些财产产生的所有收益,可以吗?” “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无比巨大的恩惠了,我没有意见。”反正是空头支票,艾格隆当然随口答应了下来。 “那就这样吧。”卡尔大公给了一个简短的回答。 就在这时候,特蕾莎拿着一个托盘走了回来,上面有四个杯子,正热气腾腾地冒着蒸汽。 三个人顺势停止了对话,然后看着特蕾莎过来往茶几上放下了杯子。 “请尝尝吧,殿下。”特蕾莎做了一个手势。 艾格隆顺从地拿起杯子,然后喝下了一口。 “殿下,怎么样?”特蕾莎满怀期待地看着少年人。 “很好喝。”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做出了还在回味的样子。 老实说不如夏奈尔泡得好喝,不过夏奈尔是多年服侍人的专业女仆,特蕾莎赶不上太正常了,她愿意去学习一下已经非常难得了,所以艾格隆也不会吝啬于赞美。 “看上去是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进步呢……”也许是艾格隆的称赞幅度还不如预期的缘故,特蕾莎稍稍显得有些沮丧。 “好了,特蕾莎,别再为难殿下了,你得想想他可是在皇宫里长大的,怎么可能被你的小孩子把戏给迷住。”亨利埃塔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还是别浪费这个精力了。” “不,我觉得特蕾莎能有这份心意,很让我感动。”艾格隆一边说,一边又喝下了一口,“世界上会泡咖啡的人数不胜数,但时常能喝到特蕾莎殿下手制的咖啡的人,我是世界独一份,这可是难以言喻的幸运……就像是港口的朗姆酒之于常年饱经风霜的水手一样,也许那不是最好的口味,但并不重要,那是最合适他们的他们将在风暴当中出生入死,只有在喝下它的时候才能得到灵魂的安歇。” “哈哈哈哈……看来你骨子里果然还是个法国人。”亨利埃塔忍不住大笑了出来,“听着我都感动了。以后这种话一定要多对特蕾莎说,我跟你保证没有哪个女人不愿意听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母亲又惬意地对女儿眨了眨眼睛。 这个隐蔽的眼神,也是在暗示特蕾莎,刚才两边谈得非常愉快,基本上已经最终达成了共识。 太好了! 虽然一开始就很有信心,但是真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特蕾莎仍旧心中充满了狂喜。 她脸色猝然有些红,偷偷瞄了旁边的少年人一眼,在这同时艾格隆也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于是转头也看着她,向她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在期许“以后我们一起创造未来”吗? 少女的内心一下子变得空白了起来。 片刻之后她才反应了过来,也连忙向少年人轻轻点了点头,借助这个方式来向他表示自己的心意。 就这样,四个人一边喝咖啡,一边不着边际地闲谈了几句,等到咖啡喝完之后,亨利埃塔站了起来。 “好了,差不多我们应该把时间还给你们了……你们陪我们这些老家伙聊了这么久了,一定很不耐烦了吧?”她招呼了一下丈夫一起离开,然后又看向了少年人和自己的女儿,“特蕾莎,好好陪殿下在这里逛一逛吧,等下我们一起来共进晚餐。” “好的,妈妈!”特蕾莎略带羞涩,点头答应了下来。 接着,她又看向了少年人,“殿下,能再打搅您一会儿吗?” “非常乐意。”艾格隆笑了笑,然后也跟着站了起来。 于是,两个人又并排走在了一起,徜徉在这座收藏了大量艺术品的宫殿当中。 特蕾莎因为从小就在这里居住过,所以对这些收藏品非常熟悉,一路上带着他边看边介绍,尤其着重跟他介绍了藏品中那些德意志历史上最著名的画家阿尔布雷特丢勒所创作的名画。 艾格隆也配合着特蕾莎,到处跟着她逛,时不时还提几个问题,以便满足特蕾莎的表现欲,两个人相谈甚欢,尤其是特蕾莎兴奋得容光焕,眼睛里都荡漾着幸福的神采。 在她看来,既然殿下已经做出了决定,父母亲也已经点头,那么自己就已经如愿以偿了,接下来的幸福生活几乎也已经指日可待。 还有什么需要害怕的呢? 就在她的注视下,艾格隆走到了一副画作前,然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 这幅画呈现出阴暗的灰褐色,上面画着的是战斗的场面,但是看上去又非常混乱扭曲。 “这幅画名叫狄俄墨得斯的斗争,创作于1776年。”特蕾莎小声在他旁边解释,“创作者是法国人雅克路易大卫。” 听到这个名字,艾格隆倒是有印象了。 这位著名画家一生的经历非常传奇,他在大革命时期曾经积极投身于时代洪流当中,一度担任了国民议会主席,还曾经画下了马拉之死这副后来历史中赫赫有名的绘画。 但是后来雅各宾派被热月党人推翻之后,他差点被杀,扔到了监狱里面,直到后来拿破仑政变上台,把他放了出来,并且最终让他成为了帝国的席御用画师。 那副著名的拿破仑一世及皇后加冕典礼就是他画下来的。 艾格隆没想到,这里居然连这位革命画家的画作都收藏了。 还真是兼收并蓄啊…… “这里可真是一座艺术品宝库,你父亲花了不少心血。”他忍不住对特蕾莎说。 “是啊,这可是上一代公爵和我父亲两代人的心血,从欧洲各地收集来的珍藏……而且随着我们家族的繁衍,规模以后肯定也会更加扩大,它会成为享誉欧洲的宝库,受到世人的瞩目和喜爱。”特蕾莎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对话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座大厅当中。 整个大厅被高大的墙柱、华丽的壁饰、精美的雕塑和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装饰得富丽堂皇。雕塑之间还放了镜子,更显得美轮美奂。 艾格隆看了看周围,虽然对艺术品并不怎么感冒,但是身处其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触动。 “殿下,您喜欢这里吗?”特蕾莎小声问。 “嗯,挺不错的。”艾格隆点了点头。 特蕾莎想了想,然后凑到了他的旁边,接着小声对着他说。 “殿下,你也知道,这座宫殿,这些艺术品,甚至我父亲的绝大多数财富都是我弟弟的,因为我是女儿身无权继承。可是……它也不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一点点被建成的。所以只要有心,我们也可以再花时间,复制一个原样的甚至建一个更好的,把我们的居所变成一个被世人仰慕的圣殿……是的,只要你喜欢,我们就会有,而且是只属于我们的……” 艾格隆看着她闪闪亮的眼睛,以及充满了期待和喜悦的脸庞,一时间竟然魂游天外。 她是认真的。 是啊……也许这样也很幸福,不是吗? 鬼使神差之下,他稍微低头,让自己的唇印到了她那鲜红绵软的唇上。 109,平安夜   “殿下?”   艾格隆突然的举动,一开始让特蕾莎猝不及防。   因为羞涩,她本能地想要往后退却,但是仅仅瞬间之后,她就放弃了下意识的抵抗,转而闭上了眼睛,迎接殿下主动的亲吻。   嘴唇和舌头上传来的触感,让她呼吸困难,继而双腿软,她伸手环抱住了少年,以此来获得继续站着的力气和勇气。   于是,在辉煌的灯火之下,少年和少女拥吻在了一起。   他们身边是那样安静,没有任何人在这里打搅他们的时光。   然而,再美好的时光也会过去,不知道多久之后,两个人重新分开了。   艾格隆打量了特蕾莎,而她也正好在看着自己,看着那透着红晕的白皙脸蛋,他对自己轻率的举动稍稍有点后悔。   “特蕾莎,对不起……刚刚我入迷了。”   “没事的,不用道歉,殿下。”特蕾莎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反正……反正终究会有这么一天的,早点到来也没有什么不好。”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眼睛在闪闪亮,显然正在憧憬和畅想两个人未来的生活。   艾格隆的心脏忍不住又踌躇了一下。   我究竟做了什么?等再过几天,特蕾莎该受到怎样的打击,她又该怎么挺过去呢?   这些问题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所以为了缓解心中的焦虑感,他主动开口了。   “特蕾莎,我真的很感谢你,你对我的垂青给了我很大的勇气,也给了我很多帮助,让我终于相信自己并非一无出路。就好像在暴风雨降临的黑夜当中迷航的商船,终于在远方的天际线当中看到了灯塔的孤光。”他低声说,“我终于认定了,上帝将降下大命给我……我必须去做一些值得被人类铭记的事情,以便不辜负我的名字。”   他的语气深沉当中又带着些许的感慨,不明内情的特蕾莎,连忙继续鼓励他。   “殿下,不要再迷茫了,闭上眼睛一路往前冲吧!我会陪着您的。我也很高兴能够和您一起携手同行,帮助您完成上帝赋予的使命,无论面前有什么艰难险阻,我相信没有我们战胜不了的……我只恳求您要一直信任我,将我的建议放在心上。您的人生将会来到一个新的阶段,而我将会那个为您排除艰险的人!”   “是啊……我将要来到人生的全新阶段,因而也需要告别太多东西。”艾格隆点头笑了起来,然后转开了话题,“过两天,我将前往剧院面见苏菲殿下,在那里我将向她正式告别,我不能再继续和她维持之前的关系了。”   虽然为此感到开心不已,但是看到少年人略微颓丧的表情,特蕾莎还是选择了退让一步。   “如果您觉得难受的话,那可以再等等,不必那么快的。”特蕾莎低下头来,小声回答,努力不让自己的懊恼和怨念泄露出来,“我理解您对她的感情,所以我不会逼迫您的,至少现在还有时间,我……我会忍耐下去的,毕竟苏菲殿下有权拿回一点她曾经付出的东西。”   “不,有时候既然做出决定,那就必须尽快去做,把时间拖延下去,只会让所有人都为此烦恼和痛苦。”艾格隆执拗地摇了摇头,“特蕾莎,我等不了了,我也不想再让自己犹豫下去,我必须拿出勇气来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殿下要一心一意地呆在我身边了!   特蕾莎心里顿时充满了喜悦,为殿下的“决定”而感到兴奋和庆幸。   但是她也知道,殿下此刻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所以她也没有展现出喜悦,只是靠在殿下的肩头,用自己来为殿下增加一点温暖。   “我向上帝作证,您一定不会后悔的……”她郑重其事地承诺,“无论她曾经给过您什么,我都会十倍百倍地奉送给您的,上帝让我们尊敬和热爱自己的丈夫,我的余生都会用来履行这项义务。所以殿下,请不要这么伤感了,因为我看了也会难受的。”   顿了顿之后,她又加了一句。“您节日期间可以抽空去告别,我在这边应付一下,不会打搅您的。您可以和她好好说清楚,顺便向她转告我的歉意……虽然她肯定还会恨我。”   虽然嘴上如此说,但特蕾莎心里却没有什么对苏菲的歉意,毕竟在她看来,苏菲只是从小被宠坏了所以任性妄为而已,只顾着自己的欢愉拿着殿下的前途开玩笑,她好不容易才扭转了局面,没有让殿下因为苏菲而自毁前途。   只不过,现在反正事已至此,那适当退让一下,表现得大度一点并无不可。   苏菲未来也许还会报复自己,但那又怎么样呢?她才不会害怕。   随着两个人在宫殿当中携手徜徉,时间也在一点一点地流逝,最终夜幕降临,来到了平安夜。   艾格隆和特蕾莎一起回到了宫殿的大厅里,而这时候,卡尔大公一家其余的家庭成员们也早已经聚齐了。   他们都一身礼服,而几个孩子或大或小,也都穿得十分正式,迎接着一年最重要节日的到来。   在大厅的中央已经拜访好了一颗圣诞树,圣诞树上挂满了各色各样的礼物盒和装饰品,在枝形吊灯璀璨光芒的映衬下,它显得闪闪亮。   “你们逛得还开心吧?”看到两个孩子回来,亨利埃塔大公妃笑着问。   “逛得非常开心,殿下。”艾格隆回答。   “是啊,像你们这个年纪,独处的时候总会很开心的。”亨利埃塔一脸的理解,轻轻点了点头,“虽然现在不得不打搅你们的乐趣,不过没关系,以后你们有的是时间腻在一起……”   “妈妈!”特蕾莎有点羞涩,忍不住向母亲抗议。   “你知道我一直都是想什么就说什么的。”亨利埃塔笑着向女儿眨了眨眼睛,“我建议你以后也这么做,特蕾莎,这会让你们的生活变得轻松很多。”   接着,她走到了圣诞树旁边,然后向孩子们挥了挥手,“好了,大家都过来吧!”   孩子们响应母亲的召唤,纷纷走到了圣诞树下们,然后抬起头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父亲和母亲,等待着母亲赐予圣诞节的礼物——艾格隆和特蕾莎当然也同样站在了那里,不过他倒是不在乎这些,只是应个景而已。   但是他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礼遇。   “第一份礼物,是送给我们的弗朗茨殿下的,他现在是这里年纪最大的孩子。”亨利埃塔继续微笑着,然后从圣诞树上面摘了一个礼物盒,递到了艾格隆的面前,“殿下,请收下吧。”   “谢谢!”艾格隆反应了过来,然后伸手接过了礼物盒。   按照风俗,他当面打开了礼物盒。   接着他惊奇的现,盒子里面居然是一枚勋章。   然后他很快就认出来了,这是帝国最高荣誉勋章——大十字玛利亚-特蕾莎勋章,也就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卡尔大公胸前佩戴的勋章。   这枚勋章拥有金色的边框,然后十字的四个面上都镶嵌有细密的钻石,最中间则是钻石和红宝石镶嵌而成的红白红奥地利旗帜。   看得出它经过了岁月的沉淀,表面上有些细密的裂纹,但是在灯光的照射下,仍旧显得熠熠生辉。   虽然不在乎礼物到底贵重与否,但是此时他仍旧有些惊讶。   “这是我们送给你的礼物,弗朗茨。”卡尔大公终于开口了,“对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曾经的荣誉已经毫无意义,我也无需借助它来铭记我的经历;而对你们年轻人就不一样了,你们需要去追逐荣誉、更加需要时刻提醒自己为帝国而战——我希望你把它当成我的期许,时时刻刻勉励自己。当然,这不是你的勋章,现在你还不能在公众面前佩戴它,不过我相信,只要你按照我期待的那样行事,终究你也会有属于自己的那一枚——而那时候,你就可以把它还给我了,假如我还存在于世的话。”   看着大公满怀期许的脸,艾格隆一瞬间有些惭愧。   他微微垂下了视线,让自己躲避开了对方的眼神,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我会让自己配得上您的期许的,殿下,这是我不容辞却的义务。终有一天,我会让全欧洲为我所惊叹,我对此坚信不疑。”   卡尔大公的嘴角微微移动,露出了一个难以被确认的微笑,接着他抬起手来,重重地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   “既然如此那你就得赶紧了,天晓得我还能活多少年,要是不能亲眼见到那一天,岂不是可惜!”   “爸爸!在好好的平安夜里为什么要一直说这种话呢!”特蕾莎忍不住抗议了,“您还很年轻,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需要您的照顾和教导呢!”   “怎么?还想要我一直保护着你们?可饶了我吧。”卡尔大公耸了耸肩。“真想要让我多活些年月,你们就少让我操心吧,可别再劳烦我,我只想休息。”   话虽如此,对自己的爱女他又怎么可能割舍得下呢?   “好了,特蕾莎,这份礼物是给你的。”亨利埃塔又拿起了一个礼物盒,然后递到了特蕾莎面前。   特蕾莎接过了礼物盒,打开一看,现里面是一件宝石吊坠。   吊坠的链子上镶嵌着红蓝宝石,按照交替的顺序排列,而在吊坠的底端,一块祖母绿宝石。   这块祖母绿宝石经过了精细的雕琢,在光线下呈现着幽深又温和的深绿色,一看就让人心动。   “这是你的曾祖母特蕾莎女王曾经用过的饰,当年她送给了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大公的养母手中,然后传到了我们这里。”亨利埃塔笑着跟女儿解释,“现在你已经长大成人,我们决定把它送给你——虽然你是没有当女王的幸运了,不过我们祝愿你,在未来和她一样仁慈和幸福。特蕾莎,我们期望你不要辜负这个名字,好好努力吧。”   “谢谢你,妈妈!”   本来女孩子就天生喜爱珠宝,一听到它来头还这么大,特蕾莎更加心里满心喜悦。   她的面孔神采飞扬,眼波流转当中充满了少女的魅力,今天可以说是她短短人生当中最快乐的一天了。   她偷偷地瞟了旁边的少年人一眼。   殿下貌美俊俏,多才多艺,也不比洛林公爵差,所以……虽然没有皇座在等待自己,但是自己还有什么需要苛求的呢?只要两个人用心经营未来,自己一定可以过上和那位同名的曾祖母一样幸福的生活。   那位女王嫁给了洛林公爵,然后子孙继续沿用哈布斯堡的姓氏;而我却更乐于作为波拿巴家族的主母,和殿下一起延续这个伟大的姓氏……   少女畅想起未来,神魂颠倒得如同喝醉了酒一样。   就在她神游天外的时候,亨利埃塔也一一赠送给了自己其他孩子们礼物。   接着,大家一起来到餐桌边,准备共进晚餐。   为了欢度圣诞,餐桌上早已经摆满了节日食物,包括蛋糕、圣诞布丁和碎肉饼等等,桌边还摆放着红酒。因为其他孩子们尚且年幼,所以他们面前只摆放了果汁。   家庭成员们纷纷落座,然后一同看向了主位上的卡尔大公。   大公随手拿起自己的酒杯,然后喊了一声。   “蒙主圣恩!”   “蒙主圣恩!”其他人也跟着喊了一声,接着拿起杯子喝下了自己口中的饮料。   接着,特蕾莎为的孩子们开始一起高唱圣诞弥撒歌曲。   虽然有些跑调,但是少女和儿童的声音混在一起,听上去充满了神圣的空灵感。   艾格隆没有唱出来,只是张着嘴应和而已,但是此时他也不禁沉浸到这种家庭的氛围当中了。   这是他在美泉宫里面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体验。   多年来,卡尔大公就是这样和孩子们共处的吧——说实话真是让人羡慕。   所以,日后我要是有这么多孩子就好了……他暗暗想着。   就在他默默沉思的时候,亨利埃塔突然看向了端坐着的少年。   “孩子们,过得不久,殿下就将正式成为我们的家人之一了,这是你们的荣幸,因为你们多了一个才华横溢的兄长可以依靠。”她一边说,一边笑着冲少年点了点头,示意他站起来。“虽然殿下现在才进入到我们的生活,但从今往后,你们要像对待兄长大人那样尊崇他,不容有任何不敬,明白了吗?”   “明白了!”孩子们仰望着站在面前的少年人,然后纷纷回答。   少年人只觉得这些饱含仰慕的纯真视线,比辉煌的灯火还要刺眼,一时间他居然有些睁不开眼睛。   好在他并不需要承受太久,很快亨利埃塔就又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可以坐下来了。   “那么,圣诞快乐。”父亲和母亲举起了杯子。   “圣诞快乐!”他们得到了整齐的回应。 110,诀别   在卡尔大公夫妇的热情邀请下,艾格隆同他们一家欢度了圣诞节。而在接下来的宴会和其他社交活动当中,艾格隆也随同特蕾莎一起出席了。   虽然表面上莱希施泰特公爵还只是应邀而来的客人而已,但是其他客人们都明白大公夫妇如此安排的用意到底如何。   宫廷一直希望促成这桩婚事,早已经成为了公开的秘密,而卡尔大公和特蕾莎公主一直以来的表现,也让外界早就做出了“他们乐于接受”的判断。   纵使此事还没有正式公布,但人人已经心照不宣,所以不管他们内心当中有什么想法,表面上都对艾格隆客客气气,已经在以亲王女婿的身份来对待他了。   令他们暗暗称奇的是,直到现在,殿下也一直是以一种冷淡的平静来面对众人的,丝毫没有展露出人生走上康庄大道的志得意满,所以人们对殿下的气度暗暗佩服。   在完成了所有仪式性的活动之后,艾格隆找到了特蕾莎,向她告别。   “特蕾莎,谢谢你们的招待。”他郑重地向特蕾莎道谢,“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们一家人对我的看重。”   “这时候就不用再说‘你们一家人’了吧……”特蕾莎微笑着回答,“妈妈已经说过了,殿下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呢。”   “这是上帝赐予我的荣幸。”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我但愿我配得上。”   “您当然配得上了!”特蕾莎有些惊讶地回答,“殿下是世界上最配得上的人。”   “我对自己都没有你这么有信心。”艾格隆苦笑了一下,“特蕾莎,我先走了。”   虽然艾格隆的表情有些奇怪,不过此时的特蕾莎倒也没有感到疑惑。   在特蕾莎看来,艾格隆这只是暂且告别自己,前去同苏菲殿下做个了断,这时候他心情很差、忐忑不安也是正常的吧。   她伸出手来,握住了少年人的手。   “殿下,如果您真的觉得难受的话,那再推迟一段时间也没关系的。”   “已经没法推迟了,到了这一步,就应该去做到底,宁可绝情也不能拖延。”艾格隆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了特蕾莎,“我真是个冷漠的人,不值得被你垂青,更不值得你为我等待这么久。”   “能够说出这些话,已经不算是冷漠了吧。殿下,有些决断是不能被感情所左右的,您心里有分寸正说明您是能做出事业的人。”为了让少年人开心一些,特蕾莎让自己保持微笑看着他回答,“另外殿下,我乐意为您等待。既然我已经决定了和您共度一生,那我应该而且也能够做出一些牺牲……”   寒风当中,艾格隆只觉得自己的脸出现了些许的刺痛。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原来又下雪了啊。   雪花越来越大,最初如同飞虫,慢慢地状如鹅毛,一点一点地铺在大地上,让这座城市开始呈现雾中的朦胧感。   “特蕾莎……你真的是我所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儿。”他向少女点了点头,然后挥手告别,“再见。”   “再见,殿下!”特蕾莎笑容满面地挥了挥手。“下次早点来玩吧!”   ======================================================   在寒风的呼啸声当中,艾格隆乘坐马车,来到了红宝石剧院当中。   一进来就是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他现里面人声鼎沸,座位上坐满了观众,在圣诞到新年的节日当中得到了空闲的市民们,在用这种方式来消磨自己难得的悠闲时光。   灯火辉煌的大厅和飘着大雪的外面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一样。   带着沉重的步伐,艾格隆一言不地走上了楼梯,来到了自己熟悉的包厢当中。   虽然离上次来到这里仅仅只隔了一星期不到,但是他踏足其中的时候却只感觉恍若隔世。   正如同他所期待的那样,苏菲就在里面,此时她正靠在栏杆边,呆呆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听到开门的声响之后,苏菲猝然转头过来,然后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艾格隆……你还是来了啊,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呢!”   “既然答应过您,那我就会过来的。”艾格隆一边说,一边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大衣,随手扔到了包厢的座位上。   “跟那家人共度节日还愉快吧?”苏菲有些忐忑地问。   其实她这几天早就听到了很多传言,这些传言无一例外地都在说莱希施泰特公爵已经完全得到了卡尔大公的赏识,他和特蕾莎公主也情投意合,两边的婚事即将向公众宣布。   她是抱着最后的希望坐在这里的,甚至曾经怀疑过那个少年再也不会过来了。   她非常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可是骨子里的骄傲和尊严,让她不允许自己露出恐惧,所以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年人,等待着他的宣判。   “相处得非常愉快。”艾格隆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们非常赏识我,比我预想的还要热情。”   看着他严肃的表情,苏菲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也就是说,你已经做出选择了,是吗?”她轻声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抖。   “我很久之前就已经做出选择了。”艾格隆小声回答。   “很久之前……”苏菲苦笑了起来,“也就是说,你是跟我过来告别的?假模假式地让我们的秘密以体面的方式收场?”   “我确实是来跟您告别的……”艾格隆又点了点头。   “告别……”苏菲当然不可能错误理解其中的意思,于是一瞬间她只感觉眼前一黑,脚软到站不稳了,好不容易才扶住了栏杆,让自己没有摔倒在地。   她大口地呼吸了几下,总算恢复了神智,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少年人,“这么说来,你还是选择了荣华富贵?”   “不……殿下,我选择了更加危险的东西。”艾格隆摇了摇头。   接着,他走到了苏菲的面前,紧紧地抱住了她,以免她接下来做出什么伤害她和自己的举动。   “很重要的事情跟您讲,您……您能花费一点点时间,听我好好说完吗?”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想要跟我说什么?”苏菲尝试挣扎,但是轻易就被瓦解了,所以很快她也放弃了挣扎,只是浑身无力地靠在少年人的怀中。“还想要用你拿手的谎话来哄骗我吗?”   “我确实对您说过很多谎话,但是我以我的生命担保,我接下来跟您说的都是真话,半点不虚。”艾格隆诚恳地看着她。   接着,他拿起了怀表,看了看时间。“确认我踏入剧院之后,到了晚上九点整——也就是一小时之后,有人会在剧院里开枪闹事,然后我会趁乱离开,接着在掩护下逃离维也纳——乃至奥地利。”   虽然他吐字非常清晰,但是苏菲似乎已经听蒙了,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他,犹如是听到了他高烧后的胡话一样。   “殿下……您还需要我复述一遍吗?”艾格隆问。   “你……你串通了同党,想要逃跑?”片刻之后,苏菲似乎回过神来了,她颤声问。   “是的。”艾格隆重重点了点头。   出乎他预料的是,苏菲并没有那么震惊,只是显得非常哀伤。   “您有预感?”艾格隆忍不住问。   “我待在你身边那么久,每天朝夕相处……我能够感受到,你身上有一股强烈的意愿,憎恨自己的处境,想要逃离这里的一切。”苏菲似乎已经完全站不稳了,整个人靠在他身上维持平衡,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我原以为我能够感化你,让你找到生命的意义,安心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结果,原来我一直都是在做梦啊……”   她一边说,一边苦笑了起来,“原来你一直以来的那些甜言蜜语都只是在哄骗我,你借助我背地里在勾结自己的同党……你帮我当成了工具,上帝啊,我……我为什么直到今天才现呢!我明明可以早点现的,却抱着侥幸自欺欺人,故意当做看不见,我不想看见!可是……今天梦碎了。”   “殿下,我并不是所有的时候都在欺骗,虽然您肯定已经不相信我的话了。”艾格隆紧紧地抱住了她,然后回答,“我非常喜欢您,但我别无选择,我不能让自己的人生荒废在这里,我必须去做一些事情,因为……”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你想要我原谅你?不,休想!你休想!”还没有等他说完,原本看上去平静的苏菲,突然剧烈的爆了,“狡猾的东西,你以为你什么都能得到吗?你偷走了我的心,然后把它狠狠踩碎,结果你现在来告诉我,你只想着跑得远远的?无耻的骗子,你休想我会原谅你!你跟我说了那么多甜言蜜语,结果现在你却要毫不留情地离开我,你以为还能哄骗得我当做一切都没生吗?你休想!我会报复你的,我会用尽自己的一切来报复你的!”   “殿下……”艾格隆看着突然爆的苏菲,一阵吃惊。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恶狠狠的样子。   苏菲涨红了脸,然后,她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力,一把推开了少年人。   “真不愧是吃人魔王的儿子!你配得上他,太配得上了,如出一辙的恶毒!我……真恨不得把你的心剖出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颜色!”她忘却了自己的身份,以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少年人,“你跑不了的,你会像野兔子那样被逮住,被抓起来囚禁,被枪毙,被吊死示众!”   骂了一大串之后,她的眼角泛出了泪珠,“天哪,我是疯了……我一定是疯了,是的我早就已经被你逼疯了!你让我疯,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我要你的命来偿还我!”   艾格隆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放入到了怀中。   接着,在苏菲的视线当中,他从怀中掏出了手枪。   苏菲先是有片刻惊愕,但是很快就毫无惧色地瞪着少年人。   “怎么,你还想用枪吓唬我吗?”她厉声叱骂,“我不怕!你有种就对我开枪吧,我早点解脱然后去地狱等你!你这个坏种,肯定会在里面好好承受煎熬的!”   “如果您希望我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不用未来,我现在就可以偿付给您。”艾格隆拿起手枪,却没有指向对方,而是对准了自己的脑门。“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不会再给自己留退路了,要么逃离要么死,我不会和父亲一样再忍受被俘虏的羞辱……”   一边说,他一边移动手指,放到了扳机上。   “我欠您的,所以我给您选择,如果您现在乐意的话,马上可以出去叫人抓捕我,我再给自己来一枪,万事大吉,我们谁也不用再烦心了。一切都是这么简单。”   他慢慢地退后了脚步,显示自己绝无阻止苏菲的意思。   他有绝对的把握,苏菲不会这么做。   如果非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这么做了,那么自己就干脆早点解脱吧。他对自己也下得了狠手。   虽然他的手指的移动,苏菲脸上的愤怒被惊慌所取代了。   “停下来!”她捂住了自己的嘴,才让自己没有尖叫。   “艾格隆……艾格隆!”   她想要走过来,但是因为双脚软怎么也迈不动脚步,勉强走了一步之后,她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她的精神已经垮掉了,惶急地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少年人的脚。   “不要开枪……我不要你死!”   艾格隆放下了枪,然后走到了她的身边,蹲下来抓住了她的手。   “谢谢您,殿下,您留了我一条命。”他温柔地感谢对方。   “为什么非要把事情搞到这一步……”苏菲泪水涟涟,泣不成声,“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呆在我这里,我求你不要走好吗?我求求你……为什么非要去冒险呢?”   “对不起……但我已经决定了。”艾格隆虽然心痛,但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能容忍自己被当成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被人摆布;更不想以后的余生要时时刻刻对奥地利皇帝卑躬屈膝……我要做一个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我知道这样会付出很多代价,但是……殿下,我没有别的路可走。”   接着,他俯下身来,亲吻了一下苏菲的脸颊,“我欠您太多了,所以我不指望您原谅我,您可以一直恨我,甚至就跟刚才一样咒我死,这都是您的权利——我只希望,您能够保重自己,直到我们重逢。”   “还会重逢吗?”苏菲哭着问。   就她来看,艾格隆就算和特蕾莎结婚,两个人还是可以来往,甚至私下里保持原本的关系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在贵族的世界里这种事太多太多。   可是如果他就这么逃离了,那就天知道是什么时候再见了——也许甚至可能永不再见   她越想越是绝望,泪水也止不住地流淌。   “会的,我一定会回来见您的。”艾格隆紧紧地保住了她,然后跟她保证,“终有一天我会闯下自己的事业,然后回来见您。”   “你保证吗?”苏菲不甘心地问。   “我保证。”少年郑重地回答。   苏菲不再说什么了,因为她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   她先是怒骂,再是哀求,但都没有达到效果,愤怒和痛苦稍稍消褪之后,最后她只剩下了抽泣。   “把枪收起来吧,看到它我就心疼。”片刻后,她带着哭腔说。“你为什么就不能爱惜自己呢?”   “没有哪个人天生喜欢赌命,但我一无所有,没有资格爱惜自己。”艾格隆回答,然后顺从地把枪收了回去。   “你打算怎么走?”苏菲低声问。   “从这里跳下去。”艾格隆回答。   接着他将自己的计划简短地告诉给了苏菲。   “难道你混在人群里面就不会被人现吗?你太扎眼了。”苏菲摇了摇头。   “所以我准备了另外的东西。”艾格隆摇了摇头,然后躬身从沙里面掏出了一个包裹。   接着,他打开了包裹,翻出了夏奈尔早就放在里面的……女戏装。   “所以夏奈尔就是你的同谋之一吧……”苏菲终于明白了一切,然后怒瞪了他一眼。“你这个混账……骗子!”   但是一边骂,她一边却帮助艾格隆脱下了领带和衬衫,她知道时间不够了,如果这次计划失败,她心爱的少年人真的会自杀的。   她感受过那种自内心的恐惧,所以不想再尝试一遍了。   所以她别无选择。   就在她的努力之下,少年人很快完成了变装,连头上都带着金色的假。因为他的身材纤细,所以看起来如同身段窈窕的少女一样。   “即使这样也好看……你这个小杂种。”苏菲小声地咒骂了一声。   “殿下,多保重。”艾格隆小声说。“我很抱歉给您带来这么多麻烦,接下来您肯定还会受到责难的。”   “别管那么多了,再难还能比你难吗?”苏菲叹了口气。“再说了,我说我承受不了,难道你就会留下来吗?别再伤我心了,坏东西。”   接着,她仿佛想到了什么。   “你这段时间一定会很缺钱吧?该死,我现在身上没带什么贵重的东西……”她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了项链,然后递给了少年人。   精致小巧的宝石握在手心里,仿佛带着她的体温。“拿走吧,这是我们最后的赠别礼,缺钱花的时候就拿去当铺卖了,还值点钱。”   “我永远也不会变卖它的……”艾格隆的眼睛也忍不住酸涩了起来,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没有掉下眼泪。   苏菲又打量了他一眼,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抱紧我。”   艾格隆听从了她的命令,然后就这样抱住了她,两个人此刻犹如是亲密的姐妹一样贴在了一起,静静地等待诀别时刻的到来。   时间好像很漫长,又好像非常短暂。   慢慢地,怀表的指针来到了宿命的时刻。   舞台上的演员们还在不知疲倦地跳着舞,台下的观众要么在喝彩要么在互相交谈,一切都好像显得那么正常……   “砰!”巨大的声响,突然盖过了一切声音。   还没有等人们回过神来,枪声继续大作。   “砰!”   “砰!”   人们反应了过来,接着就是尖叫声大作,这些尖叫声汇聚在了一起,让整个剧院都似乎在晃动。   时间到了。   艾格隆看向了苏菲,向她充满歉意地点了点头。   而苏菲这时候也没有再压抑自己了,她嚎啕大哭了起来,但是同时却也松开了手。   是的,这就是诀别了。   再没有什么时间可以用来互相告别了。   艾格隆看着苏菲,一步步倒退走到了栏杆边,然后狠命让自己转过头来,抓住旁边的流苏和栏杆,纵深往下滑落。   此时剧院已经是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枪声和尖叫声,人们都在不顾一切地四散奔跑,没有人在意从三楼上滑落下来的“少女”。   虽然剧院此刻混乱至极,到处都是嘈杂的声响,但是背后的哭声似乎犹如幽灵一样,一直都在他的耳边盘桓。   够了!不能再去想那些了!   艾格隆强行让自己收敛了心神,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然后站起身来向后台走了过去。   现在的人们都在下意识地往门口跑,所以门口肯定堵住了,他当然不会傻到去挤。   他早就和夏奈尔一起看遍了剧院周围的环境,他知道可以从舞台后面的窗户逃离。   他按照早已经在心里演示了一万遍的行动路径,一路走到了舞台后,然后来到了,拿起椅子,重重地砸到了窗户上。   在清脆的破碎声响当中,窗户被打开了,然后艾格隆纵身一跃,从里面跳了出来。   外面是碎石子路,因为下了雪所以上面非常湿滑,艾格隆差点摔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了自己的平衡。   现在是深夜,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黯淡的灯光为他指路。   但这也够了。   艾格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抹开了落在脸上的雪。   从这一刻起,自己没有退路了,从今往后必须前进。   那么……就走吧。   他按照预定好的路线,沿着小巷向着目的地前行,那里有一辆马车,夏奈尔也在等待着自己。   四周无人,他只需要在这里再前进几百米,就可以得到自由了……   是的,就是这样!少年人带着无畏的决心,一步步地向前走着。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就在这时,他的背后,传来了一声询问。 111,斩断因缘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艾格隆停下了脚步。   这熟悉的声音,让他不需要回头也知道是谁在叫他。   制造混乱、悉心变装,结果终究还是没能够完全躲开他的眼睛啊……他在心中感叹。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怀中的手枪,然后转回头,看着他的剑术老师福雷斯蒂上尉,慢慢在黑暗当中浮现了身体的轮廓。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这位身材高大的剑士和军人,此刻正用凝重的表情看着自己。   雪花在他身边飘过,却遮蔽不住他的炯炯目光。   接着艾格隆现,对方居然是一个人追过来的。   福雷斯蒂上尉走到了离他几步的距离,然后停下了脚步。   “没错,我是一个人追来的,殿下。”也许是看出了艾格隆心中所想,他出言解释。“一方面是时间紧迫,来不及了;另一方面……我不想让事情变得无可挽回。”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殿下,我还没有告诉任何人,现在您只是碰到了一场意外而已……回去吧,一切都可以当做没有生。”   “如果我说不呢?”艾格隆反问。   他随时准备开枪,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但是他知道,以老师的反应度,万一第一枪没打中的话接下来就难办了,所以他决定先等待时机。   反正既然只有上尉一个人察觉并且追过来,那现在他还有时间。   “殿下,您不要再任性了!”上尉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您难道就不能想一想,付出这一切代价值得吗?您好不容易才翻身,得到了卡尔大公的垂青,眼看就能飞黄腾达……您却抛开这一切,要踏上辛苦的逃亡之路,就算您成功逃走了,那又能怎么样呢?欧洲已经不欢迎您的姓氏了!”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您就算不把这些放在心上,那您想过苏菲殿下会怎么样吗?她会因为您而承受多少责罚!另外她和您的感情如此深厚,您抛弃了她,她会多么难受啊!难道您能够忘记她的哭声?您再想想,这一切值得吗?”   艾格隆忍住了心中的抽痛,然后昂起头来,以傲慢向他回答。   “对不起,我认为值得。”   “……看来终究是没办法凭借口舌来劝服您。”上尉黯然苦笑,接着,他又重新看向了殿下,“那么……我就以老师的方式来教导您吧。”   他挑衅地向艾格隆努了努嘴,“我们最后比试一次如何?如果我输了,您可以大摇大摆地踩着我的身体离开,我尽到了自己对祖国的义务;如果您输了,那您也就别想着什么闯荡世界了,因为您甚至连一个小小的上尉都对付不了,更别提什么元帅国王了!”   老师的话,激起了艾格隆内心中的恼怒。   不过,表面上他却保持着无比的平静。   对上尉威逼利诱是没有意义的,他不可能就这样放自己一马,所以……大概只能拼个胜负了。   “我没带武器。”他故意如此回答。   “刚才趁乱我从旁边人那里拿了一把。”上尉回答。   接着,从自己的身上,摘下了随身携带的佩剑,直接扔给了艾格隆,“公平起见您用我的吧,这样也许您会更加心服一点……”   “看上去您已经把自己放在了胜利者的立场了。”艾格隆不动声色,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佩剑。“我觉得这过于自大了。”   金属的反光将面前飘落的雪花映衬的闪闪亮,也让艾格隆的血管也随之冷却了下来。   “这无关自大……殿下,我一直都说,您是我最优秀的学生,假以时日一定会过我,只不过您现在还太年轻,还不够战胜我而已。”上尉回答,“殿下,如果输了,请千万不要过于勉强自己,不然的话我怕我没办法控制住,让您受伤。”   “这时候说这些都已经晚了。”艾格隆笑了起来,“我必定会和您性命相搏的,上尉,您最好还是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不要缩手缩脚的,不然您肯定会死。”   上尉的表情僵住了,片刻之后才颓然叹了口气。   “那对不起了,殿下。那您自求多福吧,希望我能够赢得轻松一点。”   他已经感受到了殿下的决心,而这也就意味着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松解决了。   既然这样,那么奥地利重于殿下,他只能做出残酷的选择。   两个人拔出了剑,然后对峙了起来。   雪花犹如精灵,落在他们的身上,落在他们之间,却没有能够影响到他们的视线。   借助着昏暗的光线,福雷斯蒂上尉仔细打量了一下站在面前的“少女”。   面孔严肃而精致,金色的长在寒风当中微微摆荡,裙摆也在随着脚步移动而微微摆动,而眼睛则闪耀着利刃般凛冽的寒光。   “哎……您要是真的生而为一位公主该多好啊,也许这可以让大家都省事。”上尉又出了一声感叹,“而您也不用去背负那么多压力,可以尽情地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艾格隆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和老师相处了这么多年,太了解对方了,上尉并不是仅仅在无聊地感伤或者调侃自己,他是在试图扰乱自己的心神。   现在两个人的距离已经拉得很近,他可以断言,如果他现在直接拔枪开火的话,9o%以上的概率对方会中枪。   可是……他的骄傲让他没有这么做。   既然已经被剑刃所指,那就以剑来告别奥地利吧!   真正的剑圣手中持剑、怀中藏枪,就让你见识一下吧!   “如果我是您的话,我会很害怕。”他缓缓地说。“因为……您知道您的对手为此放弃了什么,又做出了何等的觉悟。”   上尉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殿下,脚步也缓缓移动,随时准备动手。   然而,片刻之后,他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他惊愕地现,殿下居然把剑从右手交到了左手,然后微微抬起,指向了自己。   “我的左手更加精通——老师,请您亲身点评一下吧!”   瞒了我这么多年!?   上尉顿时有些惊骇。   他当殿下老师的时候,殿下才七八岁,结果居然从稚嫩童子的时候就开始处心积虑地在自己面前隐藏了吗……何其可怕。   还没有等他收敛心神,艾格隆就直接往前踏步,主动起了攻击。   随着他一步踏出,地上的积雪出了沙子般的轻响,而半空中也挥动了半弧形的剑影。   上尉侧身,然后挥剑格挡,两剑重重地撞击在了一起,剑刃随之出了清脆的哀鸣。   而艾格隆一扭身,借助腰力再度用剑扫向了对手的肩膀,然后持续不断地向上尉动进攻。   上尉一边挥剑格挡,一边暗暗评估对手,他现殿下的左手剑,从度和力量乃至角度都几乎无可挑剔,明显比他之前在和自己练习时展现出来的水平强了不少。   看来殿下确实没有说谎,他更擅长于左手。   现在他对殿下的评估已经完全不同了,根本没有把握一定能战胜对方。   借着剑刃的反光,他看到了殿下此刻的表情。   对方嘴角微微含笑,似乎充满了斗志和兴奋,眼神里也带着嗜血的残酷。随着他不断移动的脚步,裙摆和假也在激烈地摆动着,犹如是在向死神献舞。   那就拼命吧!上尉也横下了一条心。   他也顾不得留情了,现在他的眼睛里同样只有胜利。   他重重地荡开了刺向自己的剑,然后动抢攻。   在雪夜当中,两个人浑然忘我地厮杀着,抛下了其他所有私心杂念。   为了尽快致胜,艾格隆用剑大开大阖,不断地以力量和度来逼迫对方格挡,同时伺机寻找致命的间隙。   而上尉则风格稳健,即使在进攻的时候都会非常注意防守,不断地使用熟练的格挡和脚步来化解对手的攻势。   艾格隆知道,他靠着出其不意的左手剑,在心理上重重打击了老师,同时他的左手剑也让对方非常不适应,所以对方已经落到了下风,只能坚持防守,等待自己气力耗竭。   两个人的拼斗,一时间进入了僵持状态。   出乎上尉意料的是,殿下的攻势比想象中还要持久,也许是因为精神上的创痛,他已经陷入到了疯狂当中,几乎不顾一切地想要战胜自己。   暗暗心惊之下,他更是打起了精神来抵挡,寻找各种可能利用的破绽。   就在他的注视之下,殿下又踏前一步,挺剑毫无保留地刺向了自己。   上尉连忙举剑,然后在剑刃相交的时候重重压了下去,使对手的剑身滑向了自己的护手,想要用这种方式来绞住剑身。   察觉到了上尉意图的艾格隆,猛然沉下肩膀,然后重重地用剑往斜上方上尉的下巴跳了过去。   而上尉正好也侧身退后,躲开了这凌厉的一击。   就是这一刻!   艾格隆知道,当上尉使出这一击的时候,他会马上有一个后撤步,让自己可以快防御敌人的反击。   这个动作上尉在两个人在平时上课的时候已经使用了成千上万次,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条件反射。   所有的一切都在预判当中了,已经沉下身来的他,往前沉下膝盖,然后闭上了眼睛,用尽自己仅剩的所有力气,以无比的气概向着左前方斜刺了过去。   就在这一刻,血光迸现,原本雪白的地上,突然被喷上了一层红色的染料。   两个人就此停下了动作。   福雷斯蒂上尉缓缓地低下头来,注视着刺入到了自己的腹中的冰冷剑刃。   “漂亮……真是漂亮的一击。”痛苦让上尉的脸变得扭曲了,他的嘴角也流出了鲜血。   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似乎在为学生的进步而感到欣慰。   艾格隆一言不,他松开了手,没有拔出剑来。   很明显,如果他现在从上尉的身体里拔剑的话,喷出来的血液会很快就让上尉失血过多而死。   当然,即使像现在这样,他也许也会很快死在冰天雪地当中了。   战斗中燃烧在血液里的兴奋,此刻已经消散,他无言地看着站在面前的老师,表情平静,甚至有点冷漠。   而就在他的注视下,福雷斯蒂上尉跪倒在了地上,痛苦地呼吸着,捂住自己的伤口。   他的手很快就被鲜血所浸染,胸口也因为痛楚而在剧烈地起伏着,但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出难听的呻吟。   果然是个真正的剑士,即使落败了也不肯丢失自己的尊严,艾格隆看来心里也不禁心生尊敬。   两个人相处了那么多年,又怎么可能毫无感情呢?   只不过……这是可以付出的代价。   “我赢了。”他平静地说。   “是的,我输了……殿下,您在正面对决当中击败了我。”上尉强忍着痛苦,抬头看着殿下颤声说,“既然这样,我遵守诺言,您走吧……我祝您以后一切好运,希望您现在付出的代价,最终……最终都被证明有意义。”   艾格隆没有立刻走开,而是继续站在原地俯视着他。   他从地上捡起了上尉刚刚用的剑,然后从自己的裙子上割下了一块布,扔到了对方的面前,示意他自己包扎一下。   “我不会对您说对不起的,因为这是我们两个人的选择——不过,上尉,祝您好运,希望您能够活下来,也希望我们还有再见的那一天。”   接着,他抬起手来,整理了刚刚在对决当中已经散乱的假,然后准备离开。   “殿下……!”就在他迈动脚步的时候,委顿在地上的上尉出了轻微的呼唤。“能不能……能不能别对奥地利动战争?”   即使到了濒临死亡的时刻,也忘记不了祖国吗?真是让人敬佩。   艾格隆回头,然后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这要看上帝的旨意了,不过……我希望不会。”   接着,他转身就走,再也没有丝毫留恋。   所有的一切都被抛到了他的身后,无论是皑皑白雪,还是别的什么。   当他走到了小巷的尽头时,果然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有一辆马车停在这里。   他靠近了马车,然后很快就听到了一声饱含惊喜的呼唤。   “殿下!”   随着这声呼唤,少女夏奈尔走到了他的身边,带着无比的庆幸对他说,“您……您总算过来了,我还以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接着,她讶异地现,她的主人此刻状态绝非正常——裙子上布满了剑痕和血迹。   而就在同时,艾格隆也软倒了下来,委顿在了地上。   刚才的战斗,几乎消耗了他所有的精力,在这漫天寒风和大雪当中,他只想围坐在火炉边好好休息一下。   “呀!”她出了惊恐的尖叫。“您没事吧!”   “没什么,夏奈尔……那不是我的血。”艾格隆鼓起最后的力气回答,“我只是有点累,扶我上去休息吧。”   夏奈尔慌忙扶住了他的肩膀。   艾格隆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确实需要休息一会儿了。 112,尾声   雪经历了一夜仍未停歇,为帝国的国都带来看似永恒的宁静。   积雪在一夜之间覆盖了整个大地,将美泉宫也染成了白色的童话世界。   而就在朦胧的清晨当中,几辆马车疾驰而入,赶到了这座宫廷当中。   在仆人的搀扶之下,帝国相走下了马车。   他一脸在睡梦当中被惊醒的疲倦,但是除了疲倦之外,他精致的面孔上此时更多的是愤怒。   一股自己精心构筑的计划在刚刚起步就宣告夭折的愤怒。   一股事态脱离掌控、不知道未来会生什么的愤怒。   “她现在在哪儿?!”他带着怒气,询问已经先他一步赶到的警察总监。   “苏菲殿下在……在自己的房间静养。”警察总监小声地回答,“陛下非常生气,勒令她暂时不允许踏出一步。”   也许是因为看出相阁下气愤至极,所以他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惹恼了阁下。   “她还能住在她那奢侈的套房而不是牢房里,只能说明我们这个国家太宽宏大量了!”梅特涅抽动了一下嘴角,然后咬着牙说,“那么,就让我们去见见这位任性、冒失、傲慢加愚蠢的夫人吧。”   接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人都已经布置下去了吗?”   “我们的人已经四处出动了,他们将会动各地的警察和密探,严密侦缉那个人的行踪,另外……请您让陛下授权他们必要的时候可以调集军队。”   “可以,我马上就会跟陛下说明的。”梅特涅点了点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找到了人而他又拒捕的话,可以开枪。”   “是!”警察总监应了下来。“我马上就把命令传达下去。”   梅特涅抬起头来,风雪大作的天空,看上去显得那样阴沉,让人心头沉重。   这个一直以为事态在掌控当中的老人,一瞬间竟然有些茫然无措。   “有好日子不过非要自讨苦吃,给所有人添麻烦,也不想想世上又有哪个地方容得下你!”他忍不住小声咒骂。   接着,他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入到宫殿当中。   在幽暗的房间里,苏菲公主静静地坐在沙上,茫然地看着前方的虚空。   和在剧院时一样,她现在身上穿着朴素的裙装,原本每天都会精心梳理的长,此刻也散乱地铺陈着,整个人的打扮和房间里那奢华的陈设格格不入。   而她的脸上此刻仍有泪痕残留,眼神则涣散浑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心痛和绝望。   门被打开了,外面的光线漏了进来,然而她却毫无所觉。   梅特涅走入到了房间里,然后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王子妃。   两个人关系并不好,苏菲的傲慢态度多次激怒过这位专权的相,但此时他也没有幸灾乐祸的兴致了。   “他去哪儿了?”他直接问。   苏菲抬起头来,看了梅特涅一眼,然后兴味索然地收回了视线,仿佛不屑于再搭理他。   “您在做一件非常非常愚蠢的事情,不管是对您自己,还是对那个人。”梅特涅强压住怒火,然后对着她说,“您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给帝国带来了严重的伤害,也将严重威胁到那位殿下的生命安全不怕告诉您,我已经下令了,抓捕他的时候必要时可以开枪。所以现在您最好全力配合我们把他带回来,这样一切还不至于落到最坏的后果!”   苏菲低垂着视线,仿佛对他的疾言厉色浑然未觉。   原本就已经急火攻心的梅特涅,此时更加被引爆了。   “傲慢任性的蠢妇!你别以为你还能在我们面前端上架子!”他眉头紧锁,厉声训斥,“你因为你的任性,给你自己,给我们,给全欧洲带来了多大的祸患,你难道一点自觉都没有吗?你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现在,你最好老实一点,给自己留点余地,也给他留一条命!否则后果你无法承担!”   他激怒之下的叱骂,让苏菲终于抬起头来,眯起了眼睛注视着他。   “您别跟我在这里耍威风了,老东西。”接着,苏菲冷冷地说,“就算要处罚我也轮不到您。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告诉您的,因为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什么都没告诉你!”梅特涅一脸的不信。   “这个小杂种就是您教出来的,所以您觉得呢?”苏菲带着气愤和恼恨瞪着相,“我劝您不要在我这里浪费宝贵的时间了,我只想要安静一点,不想听个糟老头子在我面前聒噪!”   “怎么,你还觉得自己很委屈?”梅特涅气急冷笑。   他已经看出来了,苏菲确实对那个人接下来的行踪一无所知,可是这反而让他更加愤怒了。   “你贪欢纵情,目空一切,可是你一无所长,一生中唯一一次交了好运只是从一个王后的身体里爬了出来……我看维也纳不该有你一席之地,巴比伦倒是有你一个好位置!”   当面的羞辱,让苏菲顿时也被点燃了熊熊怒火。   “也许我确实是,而您?您放浪形骸,横暴恣睢,我看巴比伦都容不下您,庞贝倒是很适合!您就该那里被天火焚身好好洗礼一番,然后永远埋在充满硫磺味儿的土堆里听着地狱的哀号!”   她看着梅特涅,一字一顿地说,“你们比我风流史多了几倍几十倍,却只会嘲笑我对个朝夕相处的可怜人产生爱情,然后把不贞的罪名奉送给我……好吧我承认我活该下地狱,但我很高兴看到你们蜷缩在最底层!”   梅特涅愣住了,他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这么神气活现。   是天生缺根筋,还是脑子迟钝到还没理解自己再也没办法颐指气使了?   “您会付出代价的。”   “是啊,我乐意付出,行了吗?现在出去!统统给我出去!”她对着梅特涅瞪了一眼,然后抬手指向门口。“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一眼了,你们简直令我作呕!”   看着对方苍白又苍老的脸,苏菲只感觉心里恶心到了极点,胃里也一阵翻滚,原本已经在精神打击下非常虚弱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这股难受至极的感觉,于是她捂住了嘴干呕了起来。   看着她突然的表现,所有人都呆住了。   梅特涅相和旁边的人悄然对视了一眼。   他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极为不妙的猜测。   不管这个猜测是不是对的,都不能再这样呆在这里了。   “您先好好休息一下。”他回复了正常的理智,然后带着其他人退出了房间。   “阁下……”走出房间之后,警察总监放低了声音,似乎想要证实什么,“他们……他们有私情?”   “闭嘴,什么都不要想。”梅特涅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到你这个年纪,应该不用我提醒该看到什么了吧?”   警察总监恢复了冷漠的表情,再也不一言。   送走了梅特涅等人之后,一夜未睡的苏菲,终于抵挡不住精神上的疲惫沉沉睡去。   当她再度睁开了眼睛之后,她现她的亲姐姐卡洛琳皇后,正端坐在床的旁边。   “还好看到的是您……不然我怕我又气晕过去。”她苦笑了起来。   “你真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大的傻瓜。”皇后冷冷地看着她,“你要寻找欢愉也就算了,居然还让自己……让自己承受恶果,难道你就没打听过应该怎么避免落到这个结果吗?”   “这么说来,我真的……真的已经……”苏菲看着皇后,并没有显得多么震惊。   卡洛琳皇后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一开始我是小心过的,但是后来我就不管了。”苏菲低垂下了视线,“和他相处的时候我才感觉到活着的乐趣……所以我宁可听凭上帝的安排。”   “傻瓜!”皇后又骂了她一声,“你以为那家伙会感谢你吗?他的心里只有自己!为了自己幻想中的宏图大业,他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你,而你看看现在你还剩下什么?”   “怕什么……随便他们怎么样吧。”苏菲苦笑,“大不了就把我送回巴伐利亚,或者送到修道院里,我还求之不得呢。”   “你……你真是疯了……”皇后陛下痛心疾,但是又无计可施,最后她的愤恨又落到了那个不知所踪的少年人身上。   “我但愿他被人抓起来砍了头!”她小声咒骂。   “如果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在现场……”苏菲苦笑着回答。   “怎么,你还想学那位玛戈王后,亲手抱着恋人的头颅哭泣?”卡洛琳皇后反问。   “不……我会一同赴死。”苏菲微笑着回答,但是眼睛里却同时落下了眼泪。“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在皇帝陛下惯常使用的办公室当中,梅特涅相静静地站在皇座旁边,恭敬地看着帝国最高的权力主宰。   刚刚从医生那里得到的消息,让他无比震惊,甚至现在都还有点蒙。   皇帝陛下也似乎同样如此,两个年迈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样应对。   “陛下,我们应该怎么办?”沉默了许久之后,在幽静的房间当中,梅特涅相一脸凝重地问。   沉默了许久之后,皇帝陛下回答,“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管怎样先生下来吧。”   梅特涅没有追问陛下,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也许我们手里多了个人质。”   他倒是没想到,他原本的计划却是以这种奇怪的方式继续展开了。   该说上帝的旨意玄妙莫测吗?   又在下大雪。   特蕾莎公主坐在书房的窗边,静静地看着雪花落下。   自从得知那个噩耗之后,她一直闷头呆在书房里,家里的人们也体恤她所受到的精神打击,因此谁也没有过来打搅她,只等着她慢慢从精神创伤当中恢复过来。   可是,从大喜到大悲,想要从中走出来又谈何容易。   她呆呆地看着窗外,心里则清楚,那个少年人也许再也不可能踏足而入了。   为什么……非要让自己去承受这么大的危险呢?   难道真的就那么讨厌我吗?   她越想越是委屈,几乎再度落下泪来。   也不知道这时候殿下冷吗?   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声响,特蕾莎抬头一看,现自己的父亲正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他表情严肃到有些可怕的地步。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是这个模样,看得出来,他被彻底激怒了。   本质上来说,比起“莱希施泰特公爵逃离奥地利”,他更加愤怒的是“他在答应了和特蕾莎的婚事之后又马上逃离”。   那个少年出尔反尔,在自己夫妇面前说过的话言犹在耳,结果转身就选择逃离,他恶毒无耻的做法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了人们口中的笑柄,这又如何不让老父震怒。   卡尔大公一步步地走向了特蕾莎,然后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的好女儿,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爸爸?”特蕾莎有些惊讶。   卡尔大公将一封已经拆开来的信递给了她,“人们彻底搜查了他的房间,现了一堆信件,有一封是特意留给你的。”   特蕾莎惊讶地拿了过来,然后看了下来。   “特蕾莎,我现在已经没有资格自称你的朋友了。   我知道我对你做出了恶毒的勾当,让你和你的家人陷入到了难言的尴尬当中,但是我誓,这绝对不是我一开始想要看到的局面。   也许我的誓言你并不相信,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间跑,就是想要赶在婚约成立之前,这样你的名誉至少还能基本保留下来。   没错,这确实是可悲的伪善,所以我不敢乞求你的原谅,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我愿意背负。我不想跟你列出一条条理由论证自己的迫不得已,我只想跟你说对不起很抱歉我不能当面说。   这封信请你对外公布出去,我附上我最诚挚的一句话,作为最后对你微不足道的赠礼   我,用我的性命、以及我视若生命的波拿巴家族名誉担保,特蕾莎公主拥有完全的纯洁,我没有做过任何危及殿下名誉的越轨之事。   再见,祝你以后一切安好。   弗朗索瓦-夏尔-波拿巴。”   特蕾莎慢慢地看完了这封信,她原本苍白的脸上泛出了微微的红晕仿佛因此而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一样。   是啊,自己那些真情,终究还是让他心里有所触动的。   她又想起了两个人诀别之前,少年人的那句话。   “殿下……殿下……”她微微感叹,然后带着些许庆幸,看向了自己的父亲,“所以,殿下其实心里是为我着想过的!爸爸。”   “也许确实想过一点,不过这也不能抵偿他的罪孽。”卡尔大公的嘴唇抽动了一下。   “殿下这也是在追求自己的未来……”特蕾莎低声为少年人辩解,“我们奥地利对他不好,他选择离开有什么不对的吗?从没有什么官方文件说他是囚犯吧?那为什么不能出去?”   卡尔大公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放弃了和她争辩的打算。   “好了,不用再管他了,他做出了这种事,自然有人会处理的。你就当做了个噩梦吧,现在醒来了,该翻到人生的新一页了。”   “不……爸爸,我放心不下殿下。”特蕾莎摇了摇头。“我认为我们的婚约依旧有效,只是需要拖延一点时间而已,如果……”   “哪还有什么婚约!”卡尔大公打断了女儿的话,“特蕾莎,你就不能清醒一点吗?那小子已经跑了!”   “他可以,我也可以……爸爸,我也可以出去旅行,然后去找到殿下。”特蕾莎站了起来,然后小小地踱步,重新兴奋了起来,“当然不能是现在,不过等以后有了殿下的确切消息,我就可以过去旅行,然后找到殿下……您看这样不好吗?也没有什么人再会打搅我们了。”   “不,不行!”卡尔大公摇了摇头,否决了女儿的提议,“特蕾莎……你不要再管他了,那种人配不上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了!我们还是赶紧把信公布吧,这样的话你也省了事,以后也方便……”   “没有什么信,爸爸。”特蕾莎悠悠地说。   接着,她松开了手。   在卡尔大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这封信从半空中飘落到了壁炉当中。   “你!你在做什么?!”卡尔大公下意识地走上前去想要拿回信,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信件在烈火当中化为灰烬。   “疯了……你简直疯了!”他怒视着自己的女儿,然后生平罕有地斥骂,“我不许你再跟他有任何来往!他会付出应有代价的,我们等着瞧吧!”   特蕾莎没有回答,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壁炉中的烈火。   在风雪稍停的时节,特蕾莎乘坐马车,悄悄地来到了天才音乐家的居所。   当年迈的音乐家看到这位殿下的时候,她的表情严肃端庄,比起之前的天真烂漫要成熟了不少,短短时间的变故,似乎让她一下子就长大成人了。   特蕾莎向他行礼,而他则以同情的目光注视着少女,然后向她点头致意。   他们之前有过约定,她在这里定制过一乐曲,不过看来现在已经用不上了吧……   他并不为自己少了一份收入可惜,相反他在为这位殿下感到无比的痛惜。   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样的打击?这世界简直无理可讲。   “您听说过最近的新闻吗?”特蕾莎写了一张纸条询问对方。   贝多芬写纸条回复,“我当然听说过,这是街头巷尾热议的大事。殿下……请容许我对您表示同情,那位殿下实在太过分了。我那时候就看出来他雄心勃勃,渴望功业,我原本以为有您在身边,他终究会熄灭这些不切实际的野心,只不过现在看来,最终他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名字,也许那个家族注定要为野心和恶行而狂热吧……”   写完之后,他出了一声叹息,也不知道该去咒骂还是感叹命运。   上一代人是这样,这一代人还是这样,也许这就是上帝注定的吧,他不能给波拿巴家族的任何人献曲或者说,他们也配不上自己献曲。   看到音乐家的回复,特蕾莎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眼泪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了滔滔不绝的洪流。   “我不能在父亲面前哭泣,如果我哭了,那一切都完了……所以我只能强作镇定,让一切还有希望挽回。”她一边抽泣,一边小声说,“但是您……太好了,我可以在您面前哭泣,在您面前倾诉,因为您听不见,您也不会去告诉其他任何人……”   贝多芬看着少女,忍不住摇了摇头。   真是可怜的孩子。   “忘了他吧,您值得拥有更好的未来。”他又写了纸条递了过去。   然而,看完内容之后,那位公主殿下却重重摇了摇头。   她写完了纸条递了回来。“不,先生,我没有放弃也不会放弃,和殿下结为连理是我决定好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半途而废的。我来就是想要告诉您,我向您定制的乐曲仍旧有效,请您继续创作,可以吗?”   带着惊愕的眼神,老迈的音乐家看完了她的回复。   他停顿了下来,犹豫自己还该不该接受这个要求。   特蕾莎抬起头来,以充满了期望的眼神看向了音乐家,而这个眼神,也似乎胜过了千言万语。   天知道那个混账小子是怎么让自己抵抗住这眼神的……老音乐家在心中感叹。   “殿下,既然您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推辞。不过我得告诉您,我不知道我自己现在的心力,还能不能够写完……毕竟现在的变故对我的心态带来了太过于负面的影响,我恐怕很难以原本纯粹的祝福来谱写曲子……”   特蕾莎坚定地看着音乐家,然后再写了回复。   “我相信您能够做到……因为我相信自己也能够做到,请为我们谱写希望吧,先生。终有一天,我会带着您的曲子步入殿堂的,不管前路有什么在阻挡我们,我都会做到的!”   看着她坚定的视线,年迈的音乐家突然好想又被感染到了些许的激情。   他轻轻点了点头。   “也许我的寿命不足以让我看到那一天,但我的灵魂会为您祝福,殿下。” 1,雪过天晴   从圣诞节前夕开始,奥地利境内就一直都在不紧不慢地下着雪,直到新年过后,大部分地区才稍稍回暖。   而在帝国西部边境,因为身处阿尔卑斯山脉脚下,所以仍旧时而下雪,位于奥地利和瑞士边境的小镇费尔德基希(Fe1dkirch),自然也是如此。   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脉,犹如巨龙一样盘桓在这座小镇的面前,厚重的山脉,赋予了小镇宁静和安稳的气息。这座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小镇,以亘古不变的平静,迎接了1827年的到来。   在漫长的雪夜当中,几辆没有携带任何标识的普通马车,来到了这座安静的小镇的边缘。   马车静悄悄地在一间乡间小屋外停了下来,在确定了周围并没有监视者以后,里面的人都走了出来,鬼鬼祟祟地溜了进去。   壁炉很快生好了火,这一行人靠在壁炉边取暖,总算让自己从刺骨的寒意当中清醒了过来。   毫无疑问,艾格隆也在其中——当然,他早已经换掉了那身布满裂痕的裙子,穿上了一套普通的衣物。   为了躲避有可能的追踪,赶在奥地利边境全线戒严之前逃离,艾格隆自从跟路易和夏奈尔等人会合以后就马不停蹄地往瑞士边境赶了过去,经过连续好几天的颠簸,他们终于来到了这座小镇,他此刻简直筋疲力尽。   烤了一会儿火之后,他僵硬的身体终于恢复了不少精力,然后他打量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人们,男人们都还好,但夏奈尔此刻脸色苍白得跟白纸一样,看不出多少血色。   夏奈尔从小就要服侍人,身体强健,不过这时候也快要到极限了吧,艾格隆看了有些心疼。   如果特蕾莎也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会受不了的吧……少年人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算了……既然都已经到了这里了,还有什么好去想的?他马上又抛开了这个念头。   “陛下,恐怕我们需要在这里歇息一晚了。”他的堂兄路易,这时候也恢复了精力,低声开口了,“我们不可能大摇大摆地当中守卫者的面潜入瑞士,只能通过秘密路线,从山间的羊肠小道走过去,这就意味着我们接下来要抛弃马车逃跑,同样意味着我们需要等一个白天的好天气。”   “路线安全吗?”艾格隆问。   “非常安全,那是走私犯们偷偷掘出的路线,我们就是通过这条路线来到奥地利的。”路易旁边的一个少年人回答。“陛下,这是最后一段路了,只要越过去,我们就穿过阿尔卑斯山脉,逃出这个国家,来到瑞士境内的布雷根茨,那时候就好办多了。”   他看上去和路易以及艾格隆的面貌都有些相似,不过比起面孔来,他们更相似的是眼神——那种雄心勃勃目空一切、急不可待地想要把世界踩在脚下的眼神。   他就是前荷兰王拿破仑-路易-波拿巴的亲弟弟,夏尔-路易-拿破仑-波拿巴,艾格隆的另外一个堂兄。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眼下这个少年人只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毛头小子罢了,不会放在心上,不过艾格隆不会——因为他知道,他的这位堂兄在原本的历史线上,经过了几十年的奋斗,曾经真正地实现了波拿巴家族重返皇座的夙愿。   他先是利用1848年革命的东风,通过选举成为了法兰西第二共和国的总统,而后又一步步地消灭了反对派,并且在1852年正式成为了法兰西第二帝国的皇帝。   而且在那之后,他在皇座上坐了18年之久,加上身为总统的4年总计统治22年,比路易十六和拿破仑本人都当得长——在那个动荡不安的时代中,能做到这一点绝对是接近奇迹,绝不是靠侥幸就能成功的。   当然,在这一条世界线上,他现在确定无疑地是自己的臣子。   不管内心当中做如何想,眼下他都只能毕恭毕敬地面对自己。   【这两兄弟名字实在太像了,查资料也没查到他们兄弟互相之间是怎么区别的,所以……干脆自己决定了,哥哥叫路易,弟弟(原历史的拿三)叫查理,因为有主角在,他们都自觉地不会使用‘拿破仑’的自称。   至于为什么不叫夏尔……总觉得对拿三叫夏尔怪怪的,作者有点出戏……】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先休息一晚吧。”艾格隆做出了决定,然后看向了这对兄弟。“不过,等明天天亮以后,不管天气如何,我们都必须离开,不能拖延时间了!”   兄弟两个对视了一眼,然后路易点了点头。“好的,陛下,希望上帝明天赐予我们一个好天气。”   在恶劣天气下穿行于阿尔卑斯山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不过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一试。   他们在与时间赛跑。   在逃出维也纳之后,按照计划,有人负责故布疑阵,直接往南边意大利边境跑,虽然他不敢指望可以完全骗过奥地利人,但至少可以起到分散注意力的作用。   他们必须趁着这个间隙逃离,无论生什么都不能阻挡他。   艾格隆没有和他们过多交谈,他知道现在并不是聊天的好时候。   烤了一会儿火以后,他就直接站了起来。   “好了,我们先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放晴就离开。”   在他起身离开之后,夏奈尔马上也跟着站了起来,想要和往常一样服侍艾格隆入眠。   “陛下……”路易走到了艾格隆的旁边,小声地对他说,“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您最好节省一下精力……”   等等,在你眼里我这种时候都会忍不住情吗?   艾格隆心里一阵哭笑不得。   “我会注意的,路易。”他没有火,而是拍了拍自己堂兄的肩膀。   接着,艾格隆带着夏奈尔,来到了一间卧室里面。   相比于美泉宫里面,这里的陈设自然非常简陋,而且因为没有取暖用具的缘故,冷得让人难受,不过艾格隆倒是并不在意。   艾格隆点燃了房间里面的烛台,而夏奈尔和往常一样,为艾格隆整理好了床铺,而艾格隆则走到了窗口边,看向了远方。   现在已经入夜了,黑暗已经笼罩了整个世界,哪怕是覆盖着积雪的阿尔卑斯山脉,他现在也不可能看到。不过在他虚幻的视界当中,那些连绵的山峰似乎正在向他展露出了若隐若现的轮廓。   这里已经离边境很近了,只要继续沿着前方前行,穿过阿尔卑斯山脉,就可以逃出这个国家,来到瑞士境内的布雷根茨。   他们这一行的第一目的地就是瑞士。   为什么是瑞士?   先,这里是两兄弟的母亲奥棠丝公主隐居之地,路易兄弟两个对这里相对熟悉,有足够的人脉和资源帮助他暂时隐居下来,他可以找到最初、也就是最重要的庇护所。   其次,1815年之后,瑞士在维也纳和会上成为了一个永久中立国。不过,历史上来说,各个大国经常出尔反尔、把条约当废纸,所以所谓的“永久中立国”也称不上牢靠,但是,至少这个永久中立国地位是摆在这里的,瑞士不会对奥地利帝国唯命是从,当然也不会完全按照法国国王的心意行事。   所以哪怕瑞士政府现有自己潜逃到蛛丝马迹,也不可能倾举国之力拼命去抓捕自己,那么自己就有了一个喘息的空间,可以从容地施展下一步的计划。   而且瑞士和法国也是邻国,自己可以在第一时间把消息传递到法国境内,鼓舞那些法国国内还残存着的支持者们——   他不敢指望他们现在立刻动武装起义,也不需要他们这么做,目前只需要鼓舞他们的士气、坚定他们的信心就好了,他相信这一点他是很容易就能够办到的。   法国国王查理十世倒行逆施大失人心,他以后有的是时机来收买人心,不急在这一刻,现在先稳定队伍再说。   “陛下,已经收拾好了……”就在他还在沉思的时候,夏奈尔小声地向他禀告,“您可以休息了。”   自从逃离之后,夏奈尔已经主动对自己的主人改变了称呼,看得出来她喊这个更加顺口。   “好的,谢谢你,夏奈尔。”艾格隆中断了自己的思绪,准备就寝。   他躺到了床上,而夏奈尔则准备趴在床边睡觉。   “夏奈尔,不冷吗?”艾格隆问。   “没事的,陛下……”夏奈尔摇了摇头,不过她苍白的脸色却恰好道出了相反的事实。   “那么,我冷,我们拥抱着睡吧,这样暖和一些。”艾格隆下了命令,然后对她张开了双臂。   “陛下……”夏奈尔又惊又喜,又有点犹豫。“我现在全身脏污,不配挨近您……”   “好了,快点。”艾格隆不耐烦地命令,然后把扭扭捏捏的夏奈尔抱入怀中。   他并没有任何的邪恶**,一方面他知道现在并不是寻欢作乐的时候;另一方面,正如夏奈尔所说,卫生条件也不可能让他产生什么**——两个人都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澡了,夏奈尔甚至都没有机会换衣物,两个人身上的气味都有点难闻。   他只是想要用这种办法来安慰夏奈尔,顺便给自己一点温暖的鼓励而已。   怀中的少女,曾经亮的金色长,现在也因为油污而显得有些黯淡,但是此刻在他看来,却又比黄金还要耀眼。   她尽心尽力地帮助自己逃亡,而一路颠簸,她甚至都没有叫过一声苦,这种忠诚,黄金又怎么能比呢?   四周万籁俱寂,尘世的一切喧嚣都好像被风雪所吞噬,只剩下两个人细微的呼吸声。   说句实话,这一行“忠臣孝子”当中,他真正寄托了全部信任的人,也只有夏奈尔而已。   “夏奈尔,谢谢你为我付出这么多努力,我用实际行动而不是口头许诺来回报你的时机,也就要带来了。”他小声地对夏奈尔说,“我跌落到谷底之后,你陪伴在我身边,那么只要我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帝国就一定有你的一席之地,用句庸俗的话来说吧,你不是伙计,你是股东,无论我闯下了什么家业,我都会送一份儿给你的。”   “陛下……”他动情的许诺,让夏奈尔感动得无以复加,忍不住闭上眼睛,靠在少年人的怀中,“我只要能够跟在您的身边,就是最大的报酬了。”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事情吗?隐藏的宝藏。”艾格隆继续问。   “我记得。”夏奈尔点了点头。   “那份宝藏就在地中海一个小岛上,我会想办法带人去那里,然后我们两个人把宝藏掘出来。”艾格隆小声对她强调,“是我们两个人!”   “嗯?”夏奈尔有些惊讶地看着艾格隆。“您……您不打算让殿下们知道?”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是的,当然要瞒着他们!我的财富只能让我自己完全信得过的人经手。”艾格隆想也不想地回答,“不光要瞒着他们,我还要假装向我还健在的长辈亲戚们索要赞助费。”   “为什么……?”夏奈尔有些不解。   “想要干事业,钱总是越多越好的不是吗?”艾格隆冷笑着回答,“他们当年靠着我父亲飞黄腾达,即使帝国落败也还攒下了大笔家私,那么我作为帝国继承人,索要一点点的复国资金岂不是名正言顺吗?如果他们给,那么我未来闯下基业之后会回报他们,给他们应有的尊荣……如果他们吝啬不给,那正好,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忽略掉他们!从此他们再也不能拿家族来要挟我!”   这是艾格隆盘算好的事情,他知道他的长辈们都不是省油的灯,未来搞不好就会给自己添麻烦,所以干脆就先划下门槛,要他们赞助自己,不愿意赞助的长辈正好就可以用“无心复国”的名义打入另册。   “陛下……”夏奈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能会有人说您……说您对家族的亲人有点不近人情。”   “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先必须确定家族地位——由我来当族长、而且至高无上的地位。如果我连一个家族都统治不了那我还有什么资格去统治一个帝国?”艾格隆断然回答,“有了父亲的教训,在我这里,亲人更应该自证忠诚,不能自证忠诚的话那跟敌人也没区别。没有哪个长辈可以单靠年纪就凌驾于我之上!”   接着,他又看向了夏奈尔,小声向她嘱咐,“我跟你说的这些,都是我最珍贵的秘密,夏奈尔,你听在心里就好,千万不要跟别人透露一个字。”   “是。”夏奈尔立刻就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下来。   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说出了自己更下一步的打算。   “毫无疑问如果掘出宝藏,会让我暂时没有金钱上的担忧,但所谓的宝藏——无论是多么贵重的珠宝——都只不过是死物罢了,我不可能用这些死物去给别人薪水,我需要现钱,而且是大笔的现钱,这就意味着我必须想办法高价把这些宝贝都变卖掉,而且越快越好,我一个人是不可能有精力的,夏奈尔,我希望你来协助我办这件事。”   “我会去为您办的,陛下……”夏奈尔先是点头,不过又有点迟疑,“不过,我单个人的话势单力孤,恐怕很难达到您的要求……”   “这个不用担心,我会去掘直属于我的人,来配合你的工作。”艾格隆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不能事事都依赖路易他们,不然的话就算掏出来那我也不过还是个傀儡罢了。”   夏奈尔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殿下说得轻松,但是这种事想想也知道难度很大——面对巨额的财宝还能够维持绝对忠诚的人,肯定挺难找吧。不过效忠于波拿巴家族的人那么多,应该还是能够找到的。   宝藏的事情不就是有人告诉殿下的吗?   在交代完这些事之后,两个人终于沉默了下来。   而这时候,一路颠簸所带来的疲惫,也终于让他们慢慢地沉入到了睡眠当中。   在窗外依旧风雪交加,但是此刻,他们彼此之间却又无比的温暖。   不知道多久之后,艾格隆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睛。   现在大概是清晨时分,天还没有大亮。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窗户。   而这时候,他分明看到,外面已经是大片的蓝天,只有些许的白云作为点缀。   伴随着狂风的召唤,阿尔卑斯山高耸的山峰之间稍稍露出红色的云雾,白雪皑皑的山脉,正披着那圣洁的纱衣,迎接金色晨曦的降临。   阳光犹如是一条细细的线,慢慢往前移动着,揭开了山脉那秀丽的峥嵘,原本整夜都狂风不歇的山峰,此时也羞怯地暂且安静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金色的画笔将她的外衣染得更加耀眼。   巍峨的山顶在云雾当中若隐若现,从山顶到山脚是一个长长的坡道,此时坡道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犹如是一匹白色的绸缎从天空倾泻而下,连接着天堂与人间。   好生壮观!又好生秀美!   “这是一个好天气……”艾格隆看着天边的壮景,然后露出了一个自内心的笑容。   “陛下,上帝果然在赐福于您!”夏奈尔猛地抱住了少年人,以此来泄自己心中的兴奋。 2,追随者 没有经过任何延迟,苏醒后的艾格隆带着一行人,立刻就离开了他们暂时的栖身之所,潜入到了乡村的旷野当中。 载着他们过来的马车,现在以及不得不放弃,因为他们接下来将会尝试翻越阿尔卑斯山脉,再也用不着这些累赘了。 经过一夜的休息之后,他们都已经恢复了精力,虽然在颠沛流离的逃亡当中他们都衣衫不整、形态狼狈,但是此刻人人都充满了斗志。 这是旅途的最后一段路了,只要再鼓起勇气坚持一下,他们就将会得到完美的成功。 他们很快潜入到了山口当中。 阿尔卑斯山的山道本来就蜿蜒曲折,为了躲避边境哨兵的视线,他们不得不走更加险峻的小道,所以旅途更加艰难。 他们以一字长蛇阵在狭窄的山道里穿行,时不时地还必须搭手翻越障碍,好在有熟悉当地情况的向导(或者说走私犯),不然恐怕早就在这寒冷的山脉当中迷路了。 为了保护艾格隆,他被安排在了人群的中间,而夏奈尔则跟在他的旁边。 这是对体能的严酷考验,好在艾格隆从小就接受了严格的体力训练,所以倒也勉强应付过来了,他拿着一根登山杖,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前行,一边还四处张望,观察周边的情况。 至于他旁边的夏奈尔,就没有那么轻松了——纵使她从小就干过不少活,但是她毕竟是身为女子,实在难以承受这种严酷的体力考验,而且多年来她一直都在宫廷当中生活,更加没有承受户外严酷环境的经验。 即使如此,她仍旧咬着牙默默忍耐,没有露出任何影响他人心情的弱态,努力让自己跟上主人的脚步。 不过,人的身体终究是有极限的,就算精神上再怎么坚强,终究还是战胜不了客观现实。 在行进了几个小时之后,夏奈尔只感觉自己的脚有千钧之重,她努力想要再迈动脚步前行,但身体却不争气地软倒下来。 眼看她就要摔倒在地上的时候,艾格隆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夏奈尔。 “我们休息一下吧。”他接着对其他人下令,然后自己停下了脚步。 然后,他搀扶着夏奈尔,来到了一块石头上坐下。 接着,他把一块巧克力递给了夏奈尔。“吃一点吧夏奈尔,你需要回复一下体力。” “抱歉……陛下……我给您添麻烦了。”夏奈尔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几乎哭了出来。 “不用道歉,到现在你已经表现很不错了,夏奈尔。”艾格隆笑着安慰了她。“我都有点惊讶你能坚持到现在。不用担心,我们到现在已经很顺利了。” 看到主人镇定的笑容,夏奈尔忐忑的心顿时也消失了,她也在这种镇定当中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她吃下了这块巧克力,丝丝的甘甜让她虚弱的身体也随之快恢复了过来。 在她坐下休息的时候,艾格隆也走到了旁边,休息顺便看看风景。 他们眼下处于山脊当中,抬头可以看到阿尔卑斯山脉的各个山峰,低头能够看到深不见底的山谷。 眼下,阳光洒落在这些白雪皑皑的山峰之上,反射出耀眼的彩色光芒,而连绵起伏的峰峦,犹如是巨龙一样盘踞在大地之上,而在山谷底则升腾着半透明的雾气,朦胧当中可以看到山脚下的村庄风光。 看着这沐浴在金色光辉之下的壮丽风光,艾格隆恍惚间有一种站在天堂俯瞰世界的感觉 “当年先皇陛下就是这样跨越山口,杀进北意大利的。”他的堂兄路易,在他的旁边低声感叹,“想必他那个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吧!” 18oo年,刚刚动政变主宰法国不久的拿破仑,带着自己的军团,抄近道越过了险峻的圣伯纳隘道,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越了阿尔卑斯山脉,杀进了富庶的北意大利,接着在那里得到了辉煌的胜利,并且最终粉碎了第二次反法同盟。 为了纪念这一次伟大的远征,拿破仑让自己的御用画师雅克-路易-大卫画下了《拿破仑翻越阿尔卑斯山》系列油画,最终也成为了艺术史上的经典之作。 志得意满的拿破仑,不久之后就在18o4年登基称帝,把共和国变成了波拿巴家族的帝国。 他又怎能够想得到,接下来十年帝国会盛极一时然后败亡,而后再过了十年以后,这个家族的后人们又戏剧性地重新开始了这项野心勃勃的事业! 这一次,他的继承者在做一次相反的远征,从奥地利的领土穿越阿尔卑斯山,但目标却是一致的——那就是要让这个家族再度君临天下。 这一天还有多久?艾格隆并不知道,但是他相信只要他孜孜不倦地努力,终有一天帝国的鹰旗又将重新在法兰西飘扬。 “路易,等我们来到瑞士,你有办法把我的消息传到法国去吗?”他问。 “当然可以,我们和法国那边一直都有联系渠道。”路易回答,“虽然波旁家族一直都在严厉镇压,但在军队和普通人民里面我们有不少同情者。” “那么,有组织吗?”艾格隆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毕竟他的支持者哪怕再多,如果没有组织的话那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起不了什么作用。 “有一些组织……不过我们联系并不多,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路易的眼神变得有些闪烁起来,显然连他也吃不准到底还有多少有用的支持者。 “那么,想办法把消息传到法国,让他们尽快派几个代表来瑞士见我。”艾格隆用登山杖轻轻地敲击了一下地面,出了一声沉闷的轻响。“我要尽快让他们知道我的存在——以及,让他们知道,我值得他们效忠。” “好的,我会尽快去办的。”路易点了点头。 顿了顿之后,他又开始劝艾格隆,“不过陛下,您逃出奥地利的消息此刻一定飞在欧洲各地流传,法国那边会尤其紧张,所以他们想要过来的难度会很大……所以如果人数不够多,您也别灰心失望。” “这个确实是事实。”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愿意过来的人,其忠诚自然也可以保证。我可以把他们当成最初的火种。” 接着,他拿起登山杖,指向了下方变幻的云雾。 “路易,如今法国虽然暂且平静,但是我想这份平静是持续不了多久的,波旁家族不受国民的尊敬爱戴,如果他们跟路易十八一样注意妥协那也罢了;可是现在的查理十世国王却是一个死硬的保守派,他跟一切非贵族的阶级作对……我想他的日子绝对长不了。所以我们需要尽快活动起来,展自己的组织,以便在这个王朝再次崩塌的时候,想办法去捞取应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在历史上,波旁复辟王朝因为查理十世的倒行逆施,结果在183o年被起义推翻,波旁家族在法国的统治也随之彻底崩塌。不过,现在的历史线因为艾格隆的种种作为已经生了些许的改变,所以艾格隆也并不能准确预测查理十世国王的统治到底什么时候完蛋,但是历史的大趋势目前还没有改变,这位国王的统治必然会激起各个阶级和复辟王朝的全面对立,最终被推翻。 所以,艾格隆也不能迟疑,从逃出来的第一天开始,就必须考虑怎样去从中牟利。 “您说得也相当符合我的判断。”路易轻轻点了点头,对陛下的话深以为然,“不过,具体怎么办,还是得听听法国那边的人的判断,在这里我跟您推荐一下特雷维尔侯爵——这位老将军是我们非常热心的支持者,而且他人脉深厚,足以成为我们重要的帮手。” “特雷维尔侯爵?”艾格隆皱着眉头思索,他觉得他好像在上课的时候听说过这个名字。“是那个骑兵将军吗?” 片刻之后他想起来了,特雷维尔侯爵是一个骑兵将军,在18o6年以后追随拿破仑作战,因为屡立战功而被自己的父亲封爵,并且随同他参与了倒霉的征俄战役,并且一起见证了帝国的崩塌。 在他上课时,凡是提到这位将军的时候,评价基本都是骁勇善战,而且忠诚可靠。 如果这样的话……倒确实值得信任。 不过拿破仑已经倒台这么多年了,他原来的忠心部下投靠波旁家族的不计其数,即使是拿过了他无数恩惠的元帅将军们,也大多转换门庭对国王效忠。 所以,他还是本能地抱有一些怀疑。 另外,就他在纹章学上所学到的历史知识,特雷维尔家族是法国一个非常高等级的贵族世家,曾经可以自由出入凡尔赛宫廷,深得历代国王的宠信,这样的家族里的成员,居然会铁心忠诚于波拿巴家族?实在有些难以想象。 “特雷维尔侯爵原本是公爵次子,没有机会继承爵位的,是先皇陛下给了他恩宠,封他为侯爵,还给了他一大笔钱和土地作为恩赏,所以他内心当中对我们家族一直感恩戴德。”路易小声向艾格隆解释,“自从波旁家族复辟以后,他一直不肯向国王效忠,结果因此被罚没了大笔家产,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政治立场,选择退役隐居,我想这足以证明他对于波拿巴家族的忠诚了。” 顿了顿之后,路易又加了一句,“我之前去过法国一趟,还受到过侯爵本人的亲自接待,他对我表达了对先皇的推崇,另外还亲口保证继续效忠于拿破仑二世陛下……所以我想,一旦得到了您逃出奥地利的消息,他一定会欣喜若狂。” “是这样吗……?”艾格隆心里大概有底了。“那好,那就着重邀请这位侯爵吧,我需要这种又有能力又有威望的人来为我效劳,这种人一个能顶一百个。” “您说得太对了,陛下!”路易重重点了点头,“特雷维尔家族是贵族名门,纵使侯爵本人跟王朝决裂,但是他的家族名望和关系都还在,别的不说,他的亲哥哥特雷维尔公爵就在王朝当中任职,位高权重,我想侯爵能够通过这副关系网来为您博取更多的支持。不过他们兄弟两个,因为政见分歧太大,目前倒是没有什么来往……” “哦?”艾格隆大为惊讶。 看样子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一些。 兄弟两个,哥哥效忠国王飞黄腾达,弟弟死硬效忠波拿巴家族,宁可过落魄的生活也不妥协…… 特雷维尔侯爵的忠诚真的有这么牢靠吗?还是说这是一种两面下注的伎俩?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并不重要,不管这种忠诚是来自于对恩赏的感恩戴德,还是来自于两面下注的家族选择,至少这个特雷维尔侯爵值得好好拉拢一番。 他不在乎别人是为了崇高的目的还是卑鄙的目的来为自己效劳,只要对方有用就行了。 他又看了看远处壮丽的风景,然后结束了对话。 “好了,剩下的我们到瑞士之后再详细谈谈吧,休息这么久已经够了。” 接着,他走到了夏奈尔的身旁。 “夏奈尔,好点了吗?我们走吧。” “我已经好多了,陛下,走吧!”夏奈尔勉强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来帮你吧。”艾格隆揽住了她的手臂。 “陛下?”夏奈尔有些惊慌。“请别……” “你的健康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不允许你因为逞强而倒下。”艾格隆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搀扶着她一起往前走。“如果你觉得内疚,那以后就继续忠诚于我吧。” “好的……陛下。”夏奈尔感动得几乎哭了出来,不过她再也没有推辞,而是靠在了主人的手臂上。 为了不让少年人太费力,她努力鼓起自己剩余的力气,让自己步履尽量平稳一些。 而艾格隆则搀扶着她继续穿行于山间的小道,有时候甚至直接背她跨越障碍。 他如此珍视夏奈尔,是因为她是他目前唯一一个真正的追随者,全心全意地忠诚于自己。 他不喜欢跟每个人都尔虞我诈算计来算计去,但是他心里知道,以后他的生活,大概率就会充斥着这种令人讨厌的东西。 既然这样,夏奈尔就更加显得宝贵了……自己终究不想活在一个提防所有人的环境里。 就这样,一行人在山间的羊肠小道当中走走停停,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也渐渐地从明亮变得阴暗了起来。 狂风开始肆虐呼啸,阿尔卑斯山脉撕碎了自己温柔的面纱,开始向这些旅行者们展露的狂暴一面。 艾格隆带着夏奈尔,顶着狂风继续前行,夹杂着雪粒的风,刮得他脸上生疼,踩在积雪上的脚步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未碰到艰难困境——自从出生以来他都在享受宫廷生活,即使到了奥地利以后也是如此,虽然自由受限但是生活待遇上并没有多少差别。 可是……现在一切都没了。 这就是你自愿冒的险,这就是你自愿付出的代价。 你不能往后退,也没有退路了! 带着一股强烈的气势,他咬着牙一路前行,他无所畏惧。 就在即将入夜的时候,他们走出了最后的山谷,然后面前突然豁然开朗。 在朦胧的夜色下,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小的村庄。 这村庄其貌不扬,甚至有些简陋,几乎和山另一边的奥地利村庄毫无区别。 但是艾格隆眼中,它似乎正围绕着一层耀眼的光环。 ……他已经来到了瑞士境内了。 旁边的人们出了难以抑制的欢呼。 但是艾格隆努力压制住了自己想要大声喊叫的冲动,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欢呼的时候。 在积雪山脊上,他抬起手杖,然后高举到了半空。 是的,新的世界,自由的世界,我来了! 3,奥棠丝   又是一个平常的冬夜,位于瑞士边境的小镇萨伦斯泰因,今天一如既往的宁静。   平常这里就人烟稀疏,到了入夜之后,更是四境无人。一切都被隐藏到了黑暗当中,等待着下一个白昼的降临。   小镇旁边有一个湖,名叫博登湖,此时湖水正因为冬天的到来而冰封沉眠。但等到来年春暖花开,人们在这里可以欣赏到澄澈的湖水,以及周围的茵茵绿草,还有远处阿尔卑斯山脉那如画般的风景。   沿着小径一路前行,就能够看到博登湖畔的阿伦南城堡(arenenberg)。   这座建筑设计精巧,外表也颇为雅致,当地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拿破仑的继女、曾经的荷兰王后奥棠丝公主的隐居之地。   这位公主是一个时代的见证人,她年轻时曾经风光一时,因为母亲约瑟芬二婚嫁给了拿破仑而成为了拿破仑的继女,接着又被拿破仑许配给了他的弟弟路易,最终随着拿破仑称帝而成为了帝国皇室的一部分。   在帝国最为辉煌的那几年当中,她和拿破仑的妹妹们一起享受着人间罕见的奢侈生活,她挥金如土,也拥有私下的情人,放荡形骸的她甚至还和情人生下了私生子。   然而美梦终有醒过来的时候,随着帝国的崩塌,这位前王后在法国再也没有了容身之处,曾经统治过的荷兰也早已经换了君主,在波旁家族一声令下驱逐所有波拿巴家族成员以后,奥棠丝公主不得不告别法国,也告别了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一切荣光。   她自己也知道一切再也无法挽回,所以当情夫向她提出告别之后,她友好地和平分手了,然后她隐居到了博登湖畔的阿伦南城堡当中,等待着命运随时将会赐给她的死亡。   到了今天,她来到了隐居地已经十年了,倒霉的前王后告别了过去纸醉金迷的生活,平静地生活在这座孤独的别墅当中,以抚养自己的孩子来打时间——她和自己的丈夫路易感情早就破裂,所以流亡之后也是分居两地,大儿子归路易本人照管,小儿子则跟着她在这里长大。   尽管她现在才四十三岁,但是她的余生也只能在湖边的蓝天和轻风当中回忆金碧辉煌的往昔了。   虽然已经隐居,但是奥棠丝也有不少烦心事——那就是她不省心的儿子。   她的儿子查理非常年轻也非常聪明,学什么都很快,但是随着儿子的渐渐长大,母亲现他对这种平静的隐居生活非常厌烦,他血气方刚,渴望像自己伟大的伯父一样立下一番大事业,他也产生了对政治的觉悟和对权力的渴望。   母亲当然不愿意儿子产生这种危险的念头,几次三番地教训和劝说儿子,但是一切都没有结果,儿子根本就听不进去,非要去建功立业不可。   他放弃了传统的学业,选择像他的伯父一样成为一名炮兵,还试图加入瑞士联邦的军队。而就在两个月前,他突然神秘兮兮地向母亲告别,表示他希望去出过旅行一趟。   虽然儿子并没有说清楚去哪儿旅行,但奥棠丝当时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她本能地反对儿子的妄想,试图阻止他的行动,可是她拗不过已经年满十八的儿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奥棠丝一直都担惊受怕,生怕某天传来噩耗,夜不能寐。毕竟对于她这已经只剩下灰烬的人生来说,儿子是最后仅存的意义了。   今天晚上她也一样带着无比的担心,很晚才沉沉睡去。   而在睡梦当中的她,突然听到了旁边的响动声。   她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睛,然后现吵醒她的是她的贴身女仆。   “怎么了?”她问。   “殿下回来了!”女仆低声回答。   “太好了……感谢上帝!”儿子平安归来的消息,让奥棠丝如释重负,不过她很快现,女仆的表情也些许的迟疑。   “怎么了?”她又问。“生什么变故了吗?”   “您……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女仆一脸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只是这样回答。   带着满腔的疑惑,睡眼惺忪的奥棠丝王后起床穿好了睡袍,然后来到了会客厅。   自从买下了这座别墅之后,奥棠丝王后就花了一大笔钱来按照帝国时代的风格来改建,会客厅里还摆满了她的继父拿破仑、母亲约瑟芬等等家族成员的肖像画。   等到她来到会客厅之后,她现在茶几边已经坐下了三个人,正在喝下热茶取暖。   她马上就分辨出了其中两个都是她的儿子——大儿子路易虽然跟着丈夫在其他地方住,不过这些年来也一直都有来往,所以她也非常熟悉。   她的儿子们看上去都挺狼狈,衣衫不整,甚至衣服上还有不少雪花,一副刚刚经过长途跋涉好不容易才赶到家的疲惫样子。   至于另外一个人,因为昏暗的光线她一时看不出来具体的面目,只是从体型上看应该也是和儿子们年纪差不多。   “路易!查理!你们两个,都跑到哪儿去了,怎么闷声不响地连一封信都不写!”她大声呵斥两个儿子,然后一步步地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接着,她的注意力都被第三个人吸引了。   虽然他同样衣衫不整,头凌乱,但是仍旧可以看得出来是个俊俏少年,他面孔精致,惹人怜爱,但是表情却沉稳而又严肃,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凌厉感。   奥棠丝仔细打量了一下少年,总觉得他跟自己的儿子面孔有点相似。   就在她的注视下,少年人突然站起身来,郑重地向她行了个礼。   “很高兴终于能够再见到您了,王后陛下。”   看着他的样子,奥棠丝心里陡然震动了一下,兴起了一个非常荒谬的想法。   儿子们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跟随着他们一起来到这里的少年人、以及他的年纪……种种碎片捏合在了一起,指向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方。   但是她仍旧不敢相信,因为这实在太骇人了。   她强压住内心当中的紧张感,然后看着对方小声问。   “请问您是……?”   “妈妈,他是我们的陛下。”就在这时,坐在旁边的路易悄然回答,也就此证实了奥棠丝心里那个最荒谬的猜想。   “我的上帝!”奥棠丝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然后,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了挂在墙上的拿破仑肖像画,仿佛在问那个亡灵是否见证到了这一刻。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个现实,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此而感到高兴。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指着艾格隆,然后对着两个儿子问。   “你们没有开玩笑吧?你们带着罗马王从奥地利逃出来了?”   “我可以向您作证,他没有开玩笑。”艾格隆笑了笑,然后又向对方道歉,“夫人,很抱歉我没办法提前通知您,这下打搅了您的睡眠……看来您并不太欢迎我?”   “不……不,孩子,我怎么可能不欢迎你?”奥棠丝王后总算稍稍恢复了一点神智,然后连连对艾格隆道歉,“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面对这个现实……天哪……我的儿子们,都干了些什么!”   艾格隆理解对方的反应。   奥棠丝王后已经过了十一年隐居生活了,她早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节奏,曾经的一切对她已经太过于遥远,如今自己的突然出现,事前毫无准备的她,当然难以接受这个精神冲击。   甚至,她都未必觉得这是好事吧。   “您不介意我拥抱一下您吧?您是我多少年来第一个见到的长辈亲人。”他问。   看着少年人的脸,奥棠丝一下子也百感交集,几乎哭了出来。   然后她点了点头,向着艾格隆张开了双臂,“艾格隆,真没想到我还有能够再见到你的那一天!”   “是啊,感谢命运让我们重逢。”   艾格隆说完之后,直接走上前一步,然后紧紧地拥抱住了奥棠丝王后。   借助着烛光,他端详着这个比他大了足足28岁的中年妇人。   她的头已经开始白,脸上也出现了细密的皱纹,虽然额头光洁,但是眼角中总是流露出悔恨的神情,显然隐居生活对她来说也并不是那么美妙。   曾经享受过一切荣华富贵、享受过万众瞩目的奥棠丝王后,又怎么可能真正忘记过去的辉煌呢。   从最高处跌落,失去了曾经的一切辉煌,只能默默隐居在乡间等死,任由痛苦和回忆啃噬着自己的心,这怎么可能不难受。   就在同时,奥棠丝王后也在端详着他,还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和头。   “时光的流逝真是让人畏惧!我第一次抚摸您的时候,您还在摇篮里面,转眼间您就已经长大成人了。”奥棠丝充满了感触地说,“感谢上帝,您长得如此俊美……看到您如今的模样,想必他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非常欣慰吧。”   “谢谢您的夸奖,不过……我不可能只靠长相来继承他的一切。”艾格隆笑着回答,“所以我想我还不够让他欣慰。”   “继承他的一切!”奥棠丝陡然惊醒了过来,“您……您是打算做什么呢?”   “那当然是重建帝国,让我们的家族重新君临那个国家了。”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回答,“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目标,那我又何必逃出来呢?”   “重建帝国……”奥棠丝并没有被这句话所感染,而是百感交集,神色非常复杂。“您何必给自己增添这么可怕的任务呢?”   “怎么,您不希望重建帝国吗?”艾格隆反问。   “如果能够重建帝国,那当然好……”奥棠丝王后苦笑着回答,“可是如今又能去做什么呢?法国已经平静下来了,而你们不过是几个少年人而已,又怎么可能掀翻一个王朝?”   “妈妈,您这话可就说错了。”路易忍不住插话了,“如今法国只是表面上平静而已,内部对波旁家族的不满正在各个阶层当中蔓延,我想一定会再来一次革命推翻这个家族的统治的。而这时候陛下就会众望所归地成为法国人民的救星。”   “陛下……为什么要叫陛下呢?你们不要自我催眠了,这都只是孩子气的狂想而已!瞧瞧你们为了这些狂想,做出了多么可怕的事情啊……”母亲回头瞪了儿子一眼,接着又回头看向了艾格隆,“艾格隆,你不要把不属于你的使命强行背负在自己的身上,你父亲死的时候充满了悲伤和痛苦,如果让他选择的话,他一定会是希望您能够平静又快乐地生活下去,而不是去追逐无比的权势最终重蹈他的覆辙。”   看来,奥棠丝王后并不是他的一个狂热支持者。   艾格隆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不过这也正常,她的年纪已经大了,再也不想为虚无缥缈的东西去倾注自己的感情。她也不相信仅凭自己这几个年轻人能够干出什么奇迹。   也许并不是她一个人会这么想,毕竟在正常人看来,他们现在互相说的这一切纯属白日做梦。   可是有一点,这些人都忘了,那就是——历史通常就是那些孩子气的人创造的,因为他们专心致志地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如果没有一点孩子气的狂想,科西嘉小地主家庭出身的拿破仑又怎么可能一路闯荡成皇帝呢?如果没有一点孩子气的狂想,他的侄子又怎么可能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最终又复辟了帝国呢?   如果他们能,那么自己也可以去试试,不尝试的话又怎么可能知道结果呢?   艾格隆没有再去同奥棠丝王后争辩,他反问。   “您不欢迎我吗?”   “不……您说到哪儿去了?您来了那就是我的客人,我的家永远有您一席之地。”奥棠丝摇了摇头,“不过,艾格隆,你们是从奥地利那里逃亡出来的,对吧?”   “确实如此。”艾格隆点了点头。   “那么很快奥地利那边就会传出消息来到瑞士,而我……我肯定会成为最明显不过的嫌疑人。”奥棠丝王后已经恢复了理智,所以想到了这一点,“到时候一定会有警察严密监视我这里的!”   “是的,您说得都对,所以我现在只是趁着消息还没有扩散到这里来,先拜访一下您而已。”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了奥棠丝王后。“您在这里居住了多年,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安全地收容我一下呢?”   奥棠丝看着少年人满怀殷切希望的脸,心里一阵酸。   如果不是信任自己的话,他不可能第一时间跑过来这里吧。   虽然并不相信帝国能够重建,但是她又怎么可能拒绝自己的儿子和侄子呢?   那是她最后的至亲们了。   “当然可以,不过您今晚先在这儿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说完之后,她又紧紧地拥抱住了少年人,以此来向他传递自己心中的激动和温暖。“愿上帝保佑您。” 4,未来打算   “愿上帝保佑您。”   婶婶的安慰和拥抱,让艾格隆从心底里感受到了一股温暖。   虽然他已经和对方相隔了十几年,但是彼此之间毕竟还有家人之间的情感。   他一路翻山越岭,担惊受怕忍饥受冻,经受了这么多磨难,但是在奥棠丝王后温暖的怀抱中,寒冷和疲倦却似乎一瞬间一扫而空。   “谢谢您。”他满怀感触地说。“您给了我巨大的宽慰,在这个时候至少还有家人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就在这时候,女仆送来了赶急制作好的糕点来给几个年轻人充饥,而艾格隆把等在外面房间的夏奈尔也给叫了进来。   “王后陛下,很高兴能够见到您。”夏奈尔一进来,就恭恭敬敬地向奥棠丝王后行了个礼,然后站在了餐桌的旁边,态度明显有些畏缩,不敢坐下来。   她面前可都是“皇族”的成员啊,又哪里敢有半分造次?   “这位是……?”奥棠丝王后看了看夏奈尔。   “她是我在奥地利时的女仆,也是帝国最坚定的追随者。”艾格隆回答,然后在奥棠丝王后以及两个堂兄面前说出了夏奈尔的身世。   听完了以后,在座的人顿时对她充满了坎坷的身世而感叹。   “真是可怜的孩子……大人们的事情却让个小孩儿遭罪!”奥棠丝王后叹了口气,“还好被我的哥哥搭救了,不然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是的,在姑妈带着夏奈尔逃出法国到处颠沛流离时,在巴伐利亚收留照顾了她们的欧仁亲王,是拿破仑的继子,也就是奥棠丝公主的亲哥哥。   所以夏奈尔对奥棠丝的恭敬,也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头衔,更因为她是亲王唯一的妹妹。   “如果没有殿下收留我们的话,我们肯定早就死在某个角落里了吧……”夏奈尔眼角含泪,满怀尊崇地看着奥棠丝王后,“我永远感殿下的恩,正因为感恩,所以我早就誓,我要一生都效忠于波拿巴家族,我的子孙后代也同样如此,只有这样我才能报答这份厚恩!”   看着夏奈尔狂热的神情,奥棠丝王后怔了一下,然后出苦笑。   “你也别这么认真,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当年为我们一家而死的人成千上万,我们做点补偿也是应该的。你要效忠波拿巴家族这很好,但量力而行就可以了,别给自己背负过度的重担……”   接着,她招了招手,“来,坐下陪我们吃点东西吧,你一定很饿了吧。”   “可是……这怎么好?”夏奈尔有些迟疑,“殿下和陛下……”   “什么陛下殿下!现在我们哪有谁还真的算个大人物吗?”奥棠丝摇了摇头,打断了夏奈尔的话,“别搞得我们在演滑稽剧一样,明明都已经是飘零流亡了,还摆着王孙贵胄的气派!”   “好了,夏奈尔,坐下吧,不要违背王后的意见了。”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来,“我说过,无论我在哪儿,都会有你的一席之地的。”   夏奈尔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点头,然后坐了下来。   “谢谢您赐予我如此殊荣……”   等她坐下之后,四个年轻人开始进食,而奥棠丝王后因为早就吃过晚餐了所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饥肠辘辘的艾格隆,一口气吃下了好几个蛋糕,而他原本疲惫的身体也因此重新充满了能量。   “方便回答我几个问题吗,艾格隆?”看到他吃饱了以后,奥棠丝王后突然问。“这些年来我虽然一直都在隐居,但还是听过不少有关于你的消息,我也不知道哪些真哪些假,所以我希望从你本人这里确认一下。”   “您尽管问吧,我知无不答。”艾格隆马上点了点头。   “奥地利人对你到底怎么样?我听有人说他们虐待了你,但是后来看上去好像也并非如此……”奥棠丝王后先问。   “这要看您怎样定义虐待了。”艾格隆想了想,然后回答,“他们在生活待遇上并没有亏待给我,还按照皇族成员的标准给我配备了相应的教育者,但相应的我也失去了行动自由、并且被勒令再也不许以帝国继承人的名义出现在世人面前……总体来看,他们需要我成为一个被珍藏的玩具,有时候需要的再扔出来吓唬人。”   “倒是很生动的描述……”奥棠丝王后点了点头,“那……我之前在报纸上看到,说你打算同卡尔大公的女儿求婚,甚至还说这桩婚事已经成为定局,不日就将正式公布,这是真的吗?老实说刚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我还打心眼里为你高兴了很久。”   这个问题顿时让艾格隆的表情挂不住了,嘴中甜甜的蛋糕好像也顿时失去了味道。   “表面上是真的。”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但是,我只是用这个来掩人耳目,并没有真的打算求婚。我承认这么做很过分,但有时候我只能做一些迫不得已的事情。”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顿了顿之后,仿佛是为了给自己找点开脱,他又补充了一句,“在逃离之前我留下了一封信,承担了一切责任,并且以我的生命为担保,保证了特蕾莎公主本人的纯洁。我预计随着我逃亡的消息传开,这封信也会很快被公布出去,因为卡尔大公迫切需要洗清自己女儿的名誉。”   “如果这样的话,倒还算有点挽回颜面,不过这姑娘还是太可怜了。”奥棠丝王后有些同情地说,“看来你真的牺牲了很多东西。”   “……是的,我牺牲了太多东西。”艾格隆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又回忆起了自己在维也纳的最后一晚,内心突然悄悄抽痛了起来,好不容易才维持了表面上的平静。“所以我必须大获全胜才行,只有这样我才不辜负所有的一切牺牲。”   “陛下,您一定能够做到的。”夏奈尔满怀激动地插话了,“特蕾莎公主一定也会理解您的所作所为……您不可能为了她去牺牲帝国。况且您也已经留够余地了,她很快就可以去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是啊,这又算什么呢?只要陛下重新登上皇位,另外想要找个公主做皇后岂不是简简单单。”路易也满不在乎地说。“皇冠只要戴在一个公主头上就行,至于是谁那根本不重要。”   听着他们的话,奥棠丝王后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年轻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他们把自己目前做下的事当成了壮观的远征和童话故事,却不知道代价是什么,更不知道前面阻拦他们的究竟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她可是亲眼见到几十万外**队杀入巴黎的,那场面连拿破仑自己都感到绝望,这几个孩子又能怎么办?   她按捺住了心中的烦闷,然后又看向了少年人。   “那么艾格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和奥地利的关系呢?你逃走了以后他们肯定会疯吧,会到处追捕你。”   “我会表一份声明,当然不会在瑞士表,而是派人秘密送到法国和德意志的某家报纸上表,那些报纸看到我的信一定会欣喜若狂、会冒着风险刊登出来的,这必将是轰动全欧洲的大新闻。”   在奥棠丝的注视下,艾格隆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在声明当中,我会表明我最近会在欧洲进行长期旅行,暂时告别奥地利。并且感激我的外祖父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我还会保证我对奥地利充满了热爱,我在那里有着最美好的回忆以及最善意的期待,等我旅行完毕一定会回到我长大的地方看看……我将永远尊重奥地利皇帝和他的继承人们,并且乐意向他们报恩。”   他的回答让奥棠丝王后有些意外。   “你把身段放得很低啊。”   “我现在手里的资源就这么一点,不审时度势把身段放低又能怎么办?”艾格隆笑着耸了耸肩,“我不觉得不合时宜的高傲有什么意义,毕竟就连拿破仑都曾经对共和国的特派员点头哈腰……”   “奥地利人会接受你的声明吗?”奥棠丝王后想了想,然后再问。   “我在梅特涅和皇帝陛下身边呆了十一年,我时时刻刻都在观察他们,所以我了解他们。”艾格隆笑了起来,“请相信我吧,他们看到声明之后,第一时间会暴跳如雷,大声咒骂我是个忘恩负义的臭小子,但是过得几分钟之后,他们会迟疑下来,然后最终保持沉默,既不说接受也不说反对。”   “为什么你对这么判断?”奥棠丝有些疑惑。   “您永远不要忘了,他们两个是那种决不被情绪左右的人,而且非常善于同敌人和解——当年他们和我的父亲打得不共戴天,连都都被占领了两次,结果最后还是和解了,而就是那个梅特涅,主动讨好了拿破仑,并且推荐他娶自家的公主。”艾格隆小声回答,“他们不在意什么脸面,懂得审时度势,所以尽管他们会被我气得暴跳如雷,但是我主动出和解的信号以后,他们会掂量一下的。”   顿了顿之后,他继续说了下去,“虽然他们现在可能未必瞧得起我,但只要我没有被抓住,他们就只能想办法和现实妥协。只要我未来能够做出成就,那么奥地利迟早需要一个台阶下,所以我现在留一个余地,日后大家修补关系可能会容易许多。”   这确实是他的打算。   对于艾格隆来说,他现在最大的对头就是法国的波旁王族,两边的立场接近于势不两立,基本没有妥协的空间;而在这种情况下,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和某个其他大国也彻底闹翻,这就是他寻求得到奥地利“谅解”的基本动力。   他跟着梅特涅长大,早就看清楚了对方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行家,最擅长的就是不把事情做绝,连拿破仑他都能够奉承讨好,又怎么可能真的为自己这点事就失去理智?   所以,最终两边会妥协,只要他能够拿出足够的交易品而已。   现在他把身段放软,就是在为两边未来的妥协做准备,而梅特涅肯定是不会放过这个信号的。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拉下脸来说自己做得好做得对、真的只是独自外出旅行而已,所以艾格隆断定他们只会保持优雅的沉默,不对事实作出任何评断,静待事态展再作出反应。   艾格隆将自己的打算,原原本本地说给了在座的人们听。   不光是夏奈尔和路易、查理几个年轻人听得津津有味,就连奥棠丝王后都听得入神。   等他说完之后,奥棠丝王后看着少年人的眼神都有点变化了。   她原本以为,他只是凭着一股血气方刚的豪气和冲动,盲目地跟着自己的儿子逃了出来,却没想到在逃到瑞士的第一夜里他就已经打算好接下来该怎么处理了。   而且就她看来,整个处理方式也得体而且妥帖。   “艾格隆,没想到你居然还考虑过这么多东西。”她不由得说。“看来你成长得比其他人要快。”   “我不得不把我的童年用来学习这些东西。”艾格隆苦笑着回答。   “那好吧……既然你已经有打算了,我就不多过问了,只能祝你一切顺利……”奥棠丝轻轻点了点头,“你差不多也吃饱了吧?早点休息。”   时间已经很晚了,她已经不胜疲倦。“我们明天再见,我会想办法给你安排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的,不用害怕,至少在短时期内,你在瑞士可以得到安全……”   “这就帮了我大忙了。”艾格隆站了起来,向奥棠丝王后伸手表示感谢。   看着面前俊俏英挺的少年人,感受着他身上勃的生命力,奥棠丝的眼睛突然有点恍惚了。   是啊,时光已经属于他们年轻人一代了。   而自己这一代,只能默默地等待退场,所能做的只不过是在退场之前尽力帮助一下这些孩子们。   在1814年,她的母亲过世了;1821年她的继父过世了;到了1824年,她的亲哥哥也过世了……曾经熟悉的至亲们一个一个地告别人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轮到自己,但是她并不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她伸出手来,握住了少年人的手。   “你需要金钱资助吗?”接着,她带着疲倦,对着少年人问。   艾格隆一阵惊愕,他没想到他还没有提到钱字,奥棠丝王后就主动说了出来。   “当然需要了。”但是他也没有放过机会,马上点了点头,“如果您乐意赞助的话……”   “我当然乐意赞助我儿子和我们伟大君主的事业。”奥棠丝王后微微笑了笑。“再说了,反正我已经年老了,留着钱又有多少用处呢?反正都要给孩子的,早点给也一样。”   虽然她话是这么说,但是从她的眼睛里,艾格隆能够看得出来,她不相信自己能够成功。   她只是为了帮助儿子和侄子罢了。   但正因为如此,似乎更加显得可贵。   “十分之一,我想要十分之一,可以吗?”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脱口而出。 5,赞助 “十分之一,我想要十分之一,可以吗?” 艾格隆一边说,一边竖起了一根手指头,轻轻摇晃了一下。 他的回复,让奥棠丝王后有些惊愕。 接着,她苦笑了起来,“怎么,我们的陛下还要仿效教会收十一税了吗?” “想要做大事总会需要钱的,夫人。”艾格隆也苦笑着回答,“你们是家族成员,如果连你们都不肯为这项伟大事业出资出力,那么我们的支持者又怎么有理由去舍弃他们的一切呢?” 本来艾格隆是打算向亲人们索要更多的,至少也要个五分之一,现在要十分之一已经是他犹豫之后降低的数字了。 他不觉得这是狮子大开口,毕竟当年没有拿破仑的话这些亲人哪有一个能够拥有大笔的财富?拿破仑的兄弟姐妹们当时已经被赶出了科西嘉岛,恐怕连小地主都没得当;而约瑟芬和她的两个子女当时不也跟丧家之犬差不多? 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直接或者间接从拿破仑那里拿到的。 所以作为帝国的继承人,为了帝国的复辟事业他有权利去索要赞助。 不过一来奥棠丝王后和他见第一面的时候两个人就相谈甚欢,让他感受到了对方对自己的尊敬和爱护;二来现在当着两个堂兄的面,他也不好狮子大开口,所以临时对她降低了要求。 当然,人跟人之间的想法不可能相同,艾格隆觉得要少了,但奥棠丝可不会这么认为。 她很明显地犹豫了起来。 “妈妈,我们需要您的资助。”这时候,一直沉默着的查理也开口了,“我们已经做下了让全欧洲震惊的事迹,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要么成功,要么就做阴沟里的老鼠,我不愿意成为后者……请您为我们这个家族的复兴大业贡献一份力吧,陛下和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您对我们的帮助,等我们成功以后,一定会十倍百倍地偿还您的恩情的!” 看着爱子的期盼眼神,奥棠丝有些心乱如麻。 “夫人,我不会强迫您做出决定的,我只是以家族继承人和族长的身份,请求您为整个家族的事业来尽一份力。这个家族过去不曾亏待过您,它让您成为了公主和王后、过上了您小时候都不敢去想象的富贵生活,即使它落败了,您留下来的余烬也让您可以悠闲地隐居在这里,我说得过分一点——您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家族赐予的,相应地您也与这个家族荣辱与共。”艾格隆看着对方,认真地劝说,“我自从逃出来以后,就已经决定了,我不会跟父亲一样无条件地去优容讨好家族的成员,只有那些被证明热爱这个家族的人,我才会和他们共享亲情……无疑您可以拒绝我的请求,但是您的选择会决定我们未来的关系。” “这么说来,我要是拒绝会有什么后果呢?”奥棠丝反问。 “如果您拒绝,那么我仍旧会感激您今天的招待,不过往后我们就是路人了,不管我是否成功,您都不能再以波拿巴家族成员的名义对外,我不承认一个抛弃了我们家族的人还算是亲人。”艾格隆断然回答,“当然,如果您今天表现出了应有的忠诚,那么我将把您视为我最亲近的亲人,帝国的大业有您的一份。换句话说您以一笔极小的投资,得到了最高级别的兑现权利,也许我无法让您再去当荷兰王后,但是巴黎将会再度对您敞开怀抱,所有人都会重新匍匐在您的面前,一切就像往日重演!” 艾格隆的语气和神态都极具感染力,但是奥棠丝王后心里却只是苦笑,艾格隆的话纵使再怎么好听,但是跟空头支票又有什么区别? 她从大革命最高氵朝的时期就呆在巴黎,呆在欧洲乃至全世界的暴风眼,她亲眼见过一切腥风血雨,也见证过拿破仑崛起的奇迹,经历过这么多风浪以后,她又怎么可能轻易就被少年人的几句话就打动得忘却一切? 她可是听多了国民议会那些议员们的花言巧语啊! 但是……看着儿子和侄子的殷切眼神,她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说到底,如果跟他们都决裂了的话,自己就算守着所有钱又有什么意义呢? 倒不如就顺了他们的心愿吧,看看这些小孩子到底能做到什么,哪怕真的最后一事无成,又能怎么样呢? “好吧,既然您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么我也没有理由不同意了。”她表情变得庄重了起来,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带着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少年,“我的陛下,我预祝您成功。” 好兆头! 刚刚逃出来的第一天晚上就拉到了一笔投资,这个好消息让艾格隆如释重负。 看来自己的事业真的吉星高照。 “感谢您的慷慨解囊。”他躬身向自己的婶婶致谢,“我会尽我所能地回报您的,您证明了自己没有辜负他的厚爱——”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指向了墙壁上拿破仑的肖像,“我跟您保证,我也会像他爱您的。” “像他那样把我硬塞给一个神经兮兮的糊涂鬼吗?”奥棠丝王后横了他一眼,不过很明显是在开玩笑。 接着,她看向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你们两个,现在都已经被雄心壮志迷了心窍,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劝你们了,反正我说什么你们都不听。我只想提醒你们一句——你们是我在世上最后的留恋了,不管怎样,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吧,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我会的,妈妈。”两个堂兄连连答应。 但奥棠丝王后心里却只是感叹。 她低下头默默沉思,最后释然地出了一声叹息,“陛下,我现在所拥有的资产大部分是不动产和珠宝,想必您也用不着,能给我一段时间把这些东西变现吗?” “完全可以,夫人我并不急在一时,您可以以您觉得合适的方式来慢慢处理,只要别拖太久就行了。”艾格隆连忙回答。 “不怕我偷偷隐匿资产,实际只付给你二十分之一甚至更少的钱吗?”奥棠丝王后笑着反问。 “如果您要这么做我也没办法。”艾格隆苦笑着耸了耸肩,“不过,我想您是不忍心欺骗我的。” “哎呀,看到这个眼神,我还真的不忍心了。”奥棠丝王后笑着伸出手来,抚弄了一下他的头,“你很善于激妇人的同情心,有没有在奥地利有什么风流债啊?” 虽然奥棠丝只是调侃,但是艾格隆心里却咯噔一下,一下子竟然说不出话来,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看到他的反应,奥棠丝王后先是有点奇怪,但是马上心里就想到了什么。 “唉,你可真是个狠心的孩子,这下可让太多人伤心了。” 她善意地没有追问下去,而是主动转开了话题,“我估算了一下,如果把我这桩住宅的价值也计算在内的话,我现在的财富总额大概是三百万法郎左右。唉,这就是我从帝国的灰烬里所剩下的一切了……十分之一的话,我会付出三十万给您——希望这能够给您带来些许的帮助。” 以个人而言,三十万法郎绝对是一笔很大的钱了,足以让普通人一世生活无忧;但是对于所谓的复辟梦想来说,这点钱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这点钱充作活动经费的话也不可能维持住一个大型组织的运转。 但是即使如此艾格隆也对奥棠丝王后充满了感激。 “我对您感激不尽……我会牢记的,您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予了我帮助。” “给我一点时间吧,我会尽快筹集到这么多现金然后亲手交给您的。”奥棠丝王后又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少年人,“这就是我最后能给您的帮助了。” 艾格隆也伸手抱住了她,感激她给自己的帮助。 “好了,我们又拖了很长时间了,这下我真的困死了……”拥抱了一会儿之后,奥棠丝王后打了个哈欠,“我去睡了,你们也赶紧洗个澡然后休息吧。” 接着,她欠身向艾格隆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今晚所经历的一切震惊和感动都被她抛在了脑后,很快就重新进入了梦乡当中。 在女仆的带领下,艾格隆等人都好好地洗漱了一番,然后被带到了不同的房间去睡觉,而夏奈尔也跟着艾格隆来到了卧室当中。 “王后陛下真是优雅又和善!”等到了女仆离开、房间只剩下了两个人之后,夏奈尔忍不住出了感叹,“也只有经历过她那么多事情以后,才能像她这样可爱吧。” 夏奈尔看来已经被奥棠丝王后所折服了,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憧憬。 “她确实比我想象得要好说话很多,我没费什么口舌就从她这里拿到了赞助,这真是让人喜出望外。”艾格隆也点了点头,同意了对方的看法,“不过如果帝国当时没有完蛋,她对我的看法就未必和今天一样吧……” 夏奈尔刚想问为什么,但是很快就想明白了。 拿破仑当年和奥棠丝的母亲约瑟芬结婚,结果约瑟芬迟迟生不出儿子,拿破仑以为是自己的身体不行,所以把生出继承人的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弟弟路易身上。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让养女奥棠丝和路易结婚,两个人很快就相继生下了三个儿子。然而这对夫妇彼此之间的感情非常差,算是一对怨偶,只是因为政治利益而维持这段婚姻罢了。 但是上帝总是爱开玩笑,后来拿破仑和约瑟芬离婚,转头娶了哈布斯堡的公主,结果很快生下了儿子,于是这个儿子就成了继承人,奥棠丝的儿子们不再享有帝国的继承权了—— 也就是说奥棠丝整个人生就被作弄了一回,要说她心里没有怨气也不太可能。 只不过现在帝国完蛋,什么“皇位继承权”都已经成为了虚幻的泡影,那就没有什么可怨气的了。 曾经的恩怨都已经被烈火灼烧了一遍,烧成了幻影在空中飘散,再也无需记挂了。 这样也好。 “陛下,您现在不高兴?”看着艾格隆默默沉思的样子,夏奈尔忍不住问。“是因为刚刚王后陛下提到了……提到了那位夫人吗?”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 “您如果心有愧疚,可以写点东西给她。”夏奈尔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地说,“虽然她肯定无法收到您的私人信件,但是您可以以梅明根这个名字表在奥地利的报纸上,她一定可以看到的……” “好了。”艾格隆打断了她的话。 接着,他看向了窗外,“我现在没有去做这些的余裕,夏奈尔。你并非男子,所以你无法理解我的想法……我告诉你吧,如果我无所作为那我恨不得就此从世界消失,更别说和她联系了,只有我做出了让我自己满意的业绩之后,我才感觉自己有脸面去联系她。纵使内心歉疚,我也要先咬牙忍耐,否则我从她身边逃离还有什么意义?” 夏奈尔看到艾格隆如此回答,也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主人骨子里的骄傲固执她早就领受过了,要是平时她肯定闭嘴不言,但这次她还是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 “陛下,我虽然曾经听她使唤,但她一直都不是我的主人,我的忠诚一直都只属于波拿巴家族,从没有改换过。我只是曾经为她服务过而已,而这种关系早就已经结束了,如今她对我来说只是某个外国的夫人而已,虽然身份高贵但已经与我没有关系。”夏奈尔看着艾格隆,满怀热忱地说,“但是即使如此,我……我仍旧因为她对您的照顾,而对她充满了感激,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你们诀别的场面,但是我能够想象得到她的哀痛心情,所以我恳求您早点给她消息,哪怕报个平安也会让她安心很多,我想比起您干成了什么大事业,她更关心您的安危。” “别说了!”艾格隆再度打断了她的话。 “好的,那我说到这里为止。”夏奈尔这次服从了命令。 接着,她靠近到了少年人的身边。 因为刚刚洗过澡的缘故,现在她整个人已经焕然一新,皮肤重新白净透亮,还带上了香精的香味,就连金色的头也因为残留的水珠而在烛光下闪闪亮。 “陛下,如果您觉得寂寞的话,我也可以安慰您的……”她怯生生地说。“只要您命令,我随时可以服从您的召唤。” 说完之后,她脸上烧,再也不敢停留,转身离开房间,留下了目瞪口呆又哭笑不得的少年人。 6,行宫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第二天一大早,艾格隆就被女仆给叫醒了。   简单梳洗了一番之后,他又回到了昨晚见到奥棠丝王后的   “睡得好吗,我亲爱的陛下?”她用一个笑容,带给了艾格隆一个心情愉快的早晨。   “睡得很舒服,夫人,您确实找到了一个安度晚年的好地方。”他也笑着回答。   他并不是随口说客套话而已,事实上这座山庄的风景确实很不错——从他的卧室窗户远远眺望,可以看到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白色的尖顶在阳光下闪闪亮,与白云融合在了一起,而在楼下,小小的花园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感受着冬天难得的温暖。   “可是你们却不打算让我安度晚年——”奥棠丝王后摊了摊手,显得很郁闷的样子,“唉,谁叫我欠你们家的呢?”   “很抱歉因为我的行动,而把您拖到了新的旋涡当中。”艾格隆只能向她道歉,“但是您会有一个非常辉煌的晚年,我保证。”   “希望如此吧,我的孩子,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呢?愿上帝保佑你们。”奥棠丝王后又叹了口气。   接着,她又继续说了下去,“等今晚入夜以后我赶紧带您离开这里,天知道瑞士政府现在有没有收到消息,就算没收到也快了吧……如果我们不抓紧行动的话,也许明天就有一群人堵在这里了。”   艾格隆当然听从了奥棠丝的安排。   他来到了会客厅里,和两位堂兄以及一起夏奈尔一起吃完了早餐。   就在他们吃东西的时候,奥棠丝王后匆匆离开了别墅,看来是给他们安排躲藏地去了。   “奥棠丝王后在这边有什么熟人吗?”艾格隆吃完以后,问自己的堂兄们。   路易看向了自己的弟弟查理。   “他跟我的母亲一直生活长大,有什么就问他吧。”   “为了避免卷入到无聊的纷争当中,妈妈在这边一直深居简出,极少和外人来往,就连客人都很少见。”查理简短地回答,“不过,她一直都和这边几个退伍的老兵有联系,还经常拿钱资助他们。”   “哦?原来如此。”艾格隆心里大概明白了什么。   瑞士在拿破仑的帝国鼎盛时期曾经成为了附庸国,拿破仑头衔之一就是“瑞士联邦的仲裁者”,拿破仑非常重视瑞士,将其作为对反法同盟进行军事行动的战略基地,还吸收了不少瑞士人为自己作战。   和其他地方一样,瑞士对帝国的统治一样怨声载道,大部分普通人对拿破仑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如果想要在这里找到自己的拥护者,大概也只能从哪些曾经在帝**队里面服役过的老兵那里找了吧。   “陛下,大部分瑞士人并不喜欢我们。”仿佛看出了艾格隆的心中所想,查理小声对他说,“先皇在世的时候对瑞士人非常苛刻,法**队在这里的军纪也很不好,在这里进行过多次抢劫和屠杀,伯尔尼的金库就曾经被洗劫一空……虽然碍于中立原则直到最后瑞士也没有对帝国宣战,但是1815年他们实际上已经在配合奥地利人对法国进攻了。”   说起这里的时候,大厅里陷入到了尴尬的寂静当中,一下子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些陈年旧事说起来还有什么意思?打仗不就是这么回事吗?”片刻之后,路易不满地说,“我们本来也不在乎瑞士人喜欢不喜欢我们,只要陛下重新君临法国,他们还不是得颤抖着匍匐在我们面前?”   “我不是在替瑞士人诉苦。”查理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要提醒陛下,在瑞士千万不要过于抛头露面,虽然他们不会拼命来搜捕您,但是您在这里没有什么同情者,一旦落到瑞士政府的手里,那么肯定会被驱逐出境,然后落到法国政府或者奥地利政府的手中——”   “谢谢提醒,我知道了。”艾格隆面无表情地回答。   他早就知道,瑞士人对他不可能太友好——但是现在欧洲大地上,又有几个地方适合他暂时落脚呢?相对而言瑞士的环境已经算是宽松了。   “我不会给瑞士政府添麻烦,而且瑞士身处内6,确实也不方便我们施展自己。”艾格隆接着回答,“我已经决定了,一旦我把这边的事务料理妥当,同时外部的喧嚣暂时平静,我就离开瑞士,去更加能够让我们自由行事的地方——”   “去哪儿?”查理问。   “去地中海。”艾格隆立刻回答,“那里还有大片大片的地方是没有被任何国家统治的无法之地,我们只要占据一两个小岛就可以落脚,接下来我积攒金钱,招募人手,然后再进行下一步计划。”   查理和路易两兄弟对视了一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的,那我们就遵照您的心愿行事。”路易垂同意了艾格隆的意见。   兄弟两个的表情都有点复杂,一方面他们很高兴于他们的堂弟这么冷静务实,头脑灵敏;但另一方面,他过于聪明也有点违背了兄弟两个的初衷。   他们原本的打算是把这个少年弄到手,然后再以他为招牌来打出复兴帝国的大旗,让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们聚集到他们的手下。   然而他们没想到,如今还不到十六岁的“陛下”,却同他们一样敏锐,而且雄心勃勃……这是否意味着他们兄弟两个初衷已经破灭了呢?   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至少先保证了大家的安全再说。   中午时分,奥棠丝王后悄悄地回来了。   她找到了艾格隆,“艾格隆,一切顺利,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有一个地方可以收容你们,而且大概也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真是感谢您,夫人!”艾格隆心里松了口气,然后郑重地亲吻了一下她的手背,“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您给我的帮助!”   “那么陛下,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心愿呢?”奥棠丝王后笑眯眯地问。   “您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去做。”艾格隆立马打了包票。   “复兴帝国固然很好,但是在我看来您和我儿子们的个人幸福也同样甚至更加重要,我恳请您以自己的性命为重,如果实在形势绝望,就早点放弃吧……”奥棠丝王后收敛了笑容,然后轻轻地拥抱了他,“你的宝贵年华,留给牵挂你的人也很不错的,没必要为了一个你不承担任何义务的梦想白白浪费掉。”   “我知道的,谢谢您的提醒。”艾格隆笑着回答。   他确实知道,但是他却不可能听。   到了入夜之时,狂风开始在这个山区小镇扫荡,天空又开始下雪了,而一辆马车趁着黑幕悄悄地驶出了阿伦南别墅,然后在积雪的路上狂奔。   借助马灯黯淡的灯光,马车在偏僻的乡间小路上疾驰,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它最后来到了一个貌不起眼的农庄内。   艾格隆和两个堂兄在马厩走下了马车,而农庄的主人也在这里迎接了他们。   这位农庄主身材高大,大概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他穿着一件棕色的亚麻布外套,不过总显得松松垮垮,穿着打扮跟一位农夫几乎毫无区别。   但是在看到了少年人之后,他突然立正,以军人的礼节迎接了这位少年。   艾格隆惊愕之后,也立刻向他致敬。   “这位是法弗尔少尉,一位前瑞士军官。”奥棠丝王后在旁边向他解释,“当年先皇强制瑞士签订了军事同盟条约,要求他们提供四个步兵团的军队为帝国作战,法弗尔少尉就是其中一员,他对这一段生涯非常自豪。”   “法弗尔少尉,谢谢您冒险收留我。”艾格隆立刻向对方致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陛下……”少尉满怀激动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人,“我曾经以您父亲为荣,很遗憾我能力有限,无法为帝国挽回局面,但是如今我总算有一个机会来抹平遗憾了,这是我的荣耀。”   顿了顿之后,他又看向了奥棠丝王后,“回到瑞士之后,因为之前为帝国效劳的缘故,我不得不改名换姓来到这里生活,我的积蓄也在这颠沛流离当中花光了,是王后陛下资助了我,让我有了现在的一切,还拥有了我的家庭……所以哪怕为了报恩,我也会执行王后陛下的命令,保护您的安全,您放心吧……我会尽我的一切来保卫您的。”   “少尉,我相信您。”奥棠丝王后笑着说。   接着她又催促,“好了,快带陛下去藏身处吧,马厩里的气味还真是难闻。”   “好的,”少尉立刻就带着他们走出了马厩,顶着风雪来到了谷仓里面。   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搬开了装土豆的麻袋,然后推开了挡板,接着露出了通向斜下方的台阶。   他们沿着台阶走下去,然后现底下居然空间挺大,甚至在隐蔽的地方还有通气口。   地下的空间被分成了几个小隔间,里面居然还布置得相当干净,被子和其他生活用品也一应俱全。   这绝对不可能是仓促之间就准备好的。   “这是您之前就准备好的隐蔽所?”艾格隆好像明白了什么,然后看着奥棠丝王后问。   “是啊,不过已经是很久之前准备的了……”奥棠丝王后似乎有些感慨。   接着,她详细跟艾格隆解释,“我刚来到这里就开始准备了,当时我已经被吓坏了,哪怕躲在这么与世无争的地方,还是生怕还有人再跑过来找我报仇……”   接着她苦笑着了起来,“所以我帮助少尉买下了这块地方,一方面安置他们,一方面随时准备留作躲藏的地方。不过事后看来我的担心纯属多余,拿破仑被流放之后,已经没有人会无聊到再来对付我了,我没有那个价值……直到看到你们之后,我又想起了这里,所以今天过来和少尉一起重新收拾了一下。”   奥棠丝的笑容中带着些许的感慨和苦涩,“我还以为这里是浪费了,现在总算还是派上了用场,命运的玄妙真是让人吃惊!我该悲伤还是喜悦呢?”   艾格隆也有点哭笑不得。   奥棠丝王后为了流亡生活的安全,而做出的苦心布置,谁又能想得到多年后居然被他所用呢?   “机会总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他只能感叹。   “好了,我要跟您告别了。”奥棠丝王后跟少年人挥了挥手,“我想我一定很快会成为瑞士政府的重点关注对象,这段时间我不会过来的,有什么事情你通过少尉跟我传递消息吧。”   然后她又看向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查理跟我回家,从此以后我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生。路易你留在这里,虽然你不在通缉名单上,但是最好也给我小心一点,这段时间轻易不要露面,等最危险的时候过去再说。”   “好的,夫人。”艾格隆点头答应了下来,“我对您感激不尽!”   接着,他目送奥棠丝王后和法弗尔少尉一起离开。   “那个人值得信任吗?”在他们走后,路易问。   “我想应该是可以的。”查理突然小声说。“当年最后为路易十六浴血奋战的,也是一群保卫王宫的瑞士卫兵,结果大半死亡……瑞士人还是有种的,不会做出出卖恩主的事情,我在瑞士长大,我对他们有信心。”   “但愿如此吧!”路易耸了耸肩,“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可指望。”   艾格隆没有说话,而是在周围走了一圈,看了看环境。   “这里有床,有桌子,有烛台,除了冷一点比起美泉宫好像也没差什么了。”艾格隆自言自语。“不过,我得让上尉拿些纸笔过来,是时候去写声明了,时间不等人,我们的行动越快越好。”   “陛下,您倒是真够安稳的。”路易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陛下,我先回去了。”查理向少年行礼告别,“祝您在法弗尔行宫里呆得愉快。”   这个冷笑话,让三个年轻人忍不住同时大笑了起来。   倒是夏奈尔有些心疼自己的主人。   “陛下,虽然条件简陋,但我会尽我所能照顾您的,哪怕稍微让您舒适一点。”   “谢谢你。”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抬手指向了自己面前的陋室,“那么夏奈尔,我封你为行宫总管,一切都拜托你了。”   说完之后,他自己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7,誓言   将艾格隆安顿好了以后,奥棠丝王后带着自己的小儿子查理回到了阿伦南别墅当中。   虽然心乱如麻,但是她维持住了表面上的镇定。   “妈妈,谢谢您对我们的帮助。”回到了客厅之后,查理向她道谢。   “不用谢我,我只是被逼无奈的。”奥棠丝王后回答,接着指着旁边的沙,示意儿子坐下。   查理服从了母亲的命令,坐了下来。   “我的儿子,你们的胆大妄为实在让我心惊肉跳,我不知道到底应该怎样为你们收场……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再怎么样抱怨也没有意义了。”奥棠丝王后苦笑,然后再问儿子,“你告诉我吧,你到底想要从中得到什么?”   “我想要得到我们曾经失去的一切,妈妈。”查理昂回答。   “那么‘失去的一切’到底要拿回多少才能够满足?”奥棠丝王后反问。“你想要从中得到多大的一份?”   “妈妈,您这是什么意思?”查理貌似有些懵懂。   “我的意思很明白,你到底是在为波拿巴家族奋斗,还是为自己奋斗?”奥棠丝王后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别试图骗我,我看得出来的。”   查理和母亲对视了片刻,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重新开口了。   “在我看来这两者是一体的,没有波拿巴家族的名号我就不可能有什么成就,所以我必须奉献出自己的一切把这个家族抬回到皇座上。至于我个人要什么才能够满足……妈妈,我至少也要当个一国之君才能满足,当然,不一定非得是荷兰,其他地方也行。”   “那至多要什么?”奥棠丝王后仍旧不放弃追问。   路易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小声对母亲回答。   “如果陛下有什么不测的话,波拿巴家族的领就将是我们兄弟中的一个了,也许我会因此而成为法兰西的皇帝。”   奥棠丝王后的面色陡然变得苍白,但是却也没有显得很意外,她半晌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盯着自己的儿子。   “妈妈,您怎么了?”查理被瞧得有些老大不自在。   “是你们把艾格隆带出来的,你们把你们的野心包装成了家族的荣誉,诱骗他抛弃一切来进行一项危险的事业,所以……你们要负责任。”奥棠丝王后终于打破了沉默,一字一顿地对着儿子说,“他是家族的继承人,如果帝国复辟那么他就是理所当然的皇帝,你们必须要尊崇他的地位、服从他的命令,不可以做出危害他的行动,更不许期盼他遭遇什么不测!”   “我没有那个意思……妈妈。”路易听得慌了,连忙为自己辩白,“毕竟这世界上充满了意外,也许艾格隆会在没能留下子嗣的时候离开人世,那种情况下我或者路易就必须承担这个重任了。”   “如果是上帝降下灾难,那我无话可说,但我决不允许你和你的兄弟为了自己的野心,在家族内兄弟阋墙,我们欠拿破仑的已经够多了,要是对他的儿子不利,那简直就连猪狗都不如了!”   奥棠丝王后的语气猝然加重了,大声叮嘱了自己的儿子,“如果你这么做了,我就再不认你这个儿子,路易也一样!”   “妈妈,您想得太多了,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打算过。”查理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   “没有的话最好,那你誓吧,在我面前,在他面前——”奥棠丝王后抬起手来,指着墙壁上拿破仑的肖像,“快点誓,保证绝不对他不敬。”   看到态度如此严厉的母亲,查理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明白母亲到底看出了什么端倪,认定他心怀不轨。   “回答我!”奥棠丝王后又大声催促了一遍。   踌躇了片刻以后,无奈之下的查理抬头看向了拿破仑的肖像,留下了誓言。   “我誓,永远尊敬拿破仑二世陛下,遵从陛下的命令,绝不违抗,绝不做出任何危害陛下的事情。”   “孩子,原谅妈妈对你疾言厉色,有些可怕的风险必须在萌芽之前就消灭掉。”奥棠丝王后苦笑着,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头,然后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和肩膀,划下了一个十字,“我会一直记得你这些话的,如果还认我这个妈妈,你也要记得。”   “好了,妈妈,您也休息一下吧,这两天您实在是累了。”眼见自己终于过关了,查理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扶住了妈妈的肩膀。   奥棠丝也确实感到身体非常疲惫,这两天的变故和行动已经消耗了她太多精神,她只想再好好休息下。   “扶我回去吧,我要睡了。”   ======================================================   待得奥棠丝王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她清醒了意识以后,倚靠着床背坐了起来,然后看了看窗外的景色。   今天的天气非常晴朗,窗外花园和群山的景色一览无余,开阔的景象让她心头的紧张和疲惫一扫而空。   一瞬间,她突然觉得最近几天经历了一场幻梦,其实什么都没有生。   然而她的想法很快就被打碎了,大门口传来的一阵喧哗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走下了床,然后到了窗口看,接着现一群穿着制服的男子正鱼贯而入。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她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一切终究还是需要去面对的。   她沉下心来,然后换好了衣服,接着走出了卧室。   接着她来到一楼,在会客厅里,碰到了这群人。   她安抚了一下惊慌失措的女仆,然后正色看着这群穿着制服的男人。   “先生们,你们为什么要粗鲁地闯入到我的家?打搅我的安宁?”   “很抱歉打搅了您,夫人。”领头的中年人脱下了帽子,向这位前王后陛下致敬。“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是图尔高州的警察局长奥斯汀-米勒。”   “米勒先生,很高兴认识您。”奥棠丝王后冷淡地向他点了点头,“请问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扰乱本地治安的事情。”   奥斯汀-米勒仔细打量了一下奥棠丝王后,但没有从她的表情里看到任何东西。   接着,他又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了墙壁上挂着的那些肖像画。   “您是真的不知道吗,夫人?”他忍不住问。   奥棠丝王后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那好吧,我告诉您吧——”警察局长冷笑了一下,“奥地利传来消息,罗马王——不,应该说是莱希施泰特公爵殿下逃离了维也纳,不知所踪,有消息称他可能已经潜逃到了我们这个国家。”   “上帝啊!”奥棠丝王后惊呼失声。“为什么会生这种事?”   一直在注意观察她反应的警察局长,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但是他当然不会就此收手。   “请允许我搜查一下您的房子,夫人。”他虽然表面上是说请,但并没有等待奥棠丝王后同意的意思,而是直接挥了挥手。   而他旁边的警察们也纷纷行动起来,走入到了各个房间当中开始搜查。   而这时候,查理也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妈妈,生什么事情了?”他以无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母亲。   “这是我儿子。”奥棠丝王后连忙对警察局长解释。   警察局长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人,然后询问了一下他旁边带来的当地警察。   得到了确认的回复之后,他总算放松了一些。   “据说您的儿子之前离开了瑞士,最近来回来?”接着他问。   “他去拜访他的父亲去了。”奥棠丝王后镇定地回答,“先生,没有哪条法律说过不允许一个孩子去找自己的父亲吧?”   警察局长皱了皱眉头,然后又开口了。   “夫人,我不知道您到底有没有参与这项惊天事件,我希望最好没有,否则您将不得不一起接受惩罚,被驱逐出瑞士。”   “我现在的生活很平静祥和,我喜欢这里的生活,希望就这样一直过下去,所以我没有兴趣参加什么阴谋活动。”奥棠丝王后则针锋相对。   “是吗?夫人,我并不为我现在的工作感到高兴,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做,请您谅解一下。”   “我能够理解您,请坐吧,先生。”奥棠丝王后庄重地回答,然后指了一下沙。   警察局长坐了下来,然后继续让自己的手下搜查整个别墅。   这些警察们仔细地搜查各个角落,大概一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回到了警察局长这里,依旧一无所获。   “这下您该相信了吧?我们对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奥棠丝王后对奥斯汀-米勒局长说。   “这我可不敢相信。”警察局长苦笑着回答。“我们会继续监控事态的,如果莱希施泰特公爵被现真的在我国境内,那我们必须将他礼送出境。而您,我希望您能够正视您目前的处境,做出正确的选择。”   “局长先生,我不太明白您在说什么。”奥棠丝王后仍旧冷静地看着对方,“关于这件事我同您一样意外。”   被一大群穿着制服的人冲进客厅,确实是一件让人很难受的事情,大多数人如果没有心理准备的话,甚至会吓得面如土色,可是奥棠丝王后却保持着她的镇定,没有失去应有的仪态。   毕竟……她可是和欧洲舞台上最高等级的权贵们打过交道的人,也见识过历史上最波澜起伏的那些篇章,又怎么可能会害怕这样一点小场面?   “我向来都不愿意为难一位妇人,更何况是您这样一位声名卓著的贵夫人。您在来到这里避难之后,我们一直没有打搅过您的生活,让您可以作为瑞士联邦的客人长居于此。”   警察局长的语气变得柔和了起来,而后以恳切的目光看着奥棠丝王后,“但是,作为回报,我们也有权要求您体谅我们国家的处境——夫人,瑞士是一个小国,曾经被卷入到了可怕的战火当中,好不容易才从血泊当中摆脱出来,迎来和平的日子,也得到了来之不易的中立国地位。   正因为我们知道这一切有多么珍贵,所以我们会尽全力来维护我们的和平,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它——莱希施泰特公爵不是我们欢迎的客人,如果您接下来被证明和他扯上了什么关系,那么您也将失去成为我们朋友的资格,请牢记这一点。”   “我会记住的。”奥棠丝王后庄重地点了点头。“但是您也不要忘记,他是拿破仑的儿子,更是我的至亲,我不会希望他被您逮住的,如果他真的来到了瑞士,我希望他一切安好。”   “坦诚的回答。”警察局长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向着这位曾经的王后躬身行礼,“夫人,那么希望整个事件不要以一场悲剧收场吧,我很高兴能够有机会拜访您。”   “谢谢您,先生。”奥棠丝王后向他点了点头,“您比我想象得要礼貌很多,我理解您的为难之处,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直接跟我说吧,我会尽力配合的。”   “我只希望这些麻烦事早点过去吧,不然我怕是很长时间都难以休息了!”警察局长抱怨了一声,然后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会客厅。   而他的下属们,也纷纷跟着他走出了宅邸,然后在雪地当中消失不见。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奥棠丝王后暗暗松了口气。   “妈妈,幸亏我们赶紧行动了。”查理也庆幸地说。   “现在庆幸还早,他并没有相信我的话。”奥棠丝王后冷淡地回答,“最近这段时间我们深居简出,尽量不要出门了。”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这个我当然明白。”查理点了点头。“不过他的表现和我们预想的一样,瑞士人对陛下没有仇恨,只是想要平静,所以只要陛下不公开露面打破他们的平静,他们也不想兴师动众。”   “话是这么说,但艾格隆也要小心行事。”奥棠丝微微蹙眉,然后叹了口气,“另外,你要记住你的誓言,我向上帝誓,如果你违背誓言的话我绝不原谅你。”   “我会记住的,妈妈。”查理随口回答。   ================================================   在各国之间公文紧急传递之下,很快“莱希施泰特公爵掏出维也纳”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欧洲。   无论是宫廷还是政府,抑或是大街小巷,人们纷纷聚在一起,谈论这件轰动性的大事件。   人们都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件事的休止符,相反将会是一系列事件的新开端。他们要么群情激奋要么忧心忡忡,谁也不敢断言接下来会生什么。   就连被阿尔卑斯山环绕的小国瑞士,也一度被这股喧嚣所裹挟,处于了罕见的紧张状态。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又宣告平静,巨石投入池塘的波浪已经消失,人们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了下来,回到了平淡的日常生活当中。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绿色取代了白色,覆盖在了大地上,博登湖也迎来了它一年当中最为美好的日子,从各地赶来的游人也多了起来。   一辆宽敞的四驾马车在湖边停下,接着几个青年男女从车厢当中走了出来,然后站在湖堤边眺望远处的美景。   他们的穿着打扮都非常精致,而为的一对青年男女,手挽着手在湖边漫步。   他们互相是不是聊天对视,脸上充满了甜蜜的笑容,很明显,这是一对青年贵族夫妇,在进行他们的新婚旅行。   而在他们的身后,有一个少女,正打着一把缀有绸缎花边的小阳伞,优哉游哉地跟在后面,好奇地四处张望风景。   因为早春的寒冷,她穿着一身厚厚的呢绒裙子,不过因为身段苗条而不显得臃肿。   她留着金褐色的长,编成了一个马尾辫披在了脑后,她的面孔白皙而且姣好,褐色的眼睛灵动地四处张望,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旺盛的好奇心。   而如果抛开少女的美貌和青春活力,充满了洞察力的看客可以现,她的动作轻捷而且迅,步伐踩点也非常准确,配着精致的打扮,就犹如是在舞蹈一样。   前面的夫妇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天之后,找了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而青年人站在原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风景,毕竟用手指比了一下距离,接着从旁边的仆人那里拿出了自己的画具,张开了画架准备在这里画画。   而青年夫人则退到了一边,以便不影响自己的丈夫施展自己的画技。   她退到了少女旁边,静静地看着准备在画布上挥毫的丈夫,眼睛里充满了浓浓的依恋。   而少女则静不下来,一直在她身边踱步,看着周围的风景。   “艾格妮丝,你就不能稍稍歇息一下吗?”因为被影响了视线,所以小妇人忍不住抱怨少女,“不要干扰埃德加的思路了。”   “我离得那么远,怎么会干扰到他呢?”少女貌似委屈的抱怨,“爱丽丝,你是怪我影响你了吧?”   被她这么一顶撞,爱丽丝又羞又气,忍不住瞪了少女一眼。   艾格妮丝则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脸的得意。“都这时候了还害羞什么呀?”   “我才不害羞呢。”她的姐姐回怼,然后露出了无奈的笑容,看着自己的妹妹。   “你以后也会有这么一天的,艾格尼丝。” 8,特雷维尔   “你以后也会有这么一天的,艾格妮丝。”   姐妹之间的拌嘴并没有持续多久,接下来爱丽丝继续注视自己的丈夫,而艾格妮丝则百无聊赖地在周围闲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很快就来到了傍晚时分,这时候残阳从两边的山峰之间徐徐落下,清澈的湖水被染出了万点金鳞,原本就风光秀丽的博登湖,一下子更是美不胜收。   而名叫埃德加的青年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停下了自己的创作。   他看了一下远处的湖光山色,又看了面前的画布,然后惬意地舒了一口气。   眼见他已经完成了画作,爱丽丝也迅地走到了丈夫的身边,仔细欣赏他刚刚完成的创作。   夕阳在湖面上骄傲地停留,树林高高耸立,倒映在宽阔的水面上,呈现出熊熊燃烧的赭黄色。因为树的倒影,所以水也呈现出青色与金色交织的颜色。画布右上角的天空高处是蓝色,到了与水面相接的地方颜色渐渐变深,变成了橘黄色。被这样的天空一衬,整个世界仿佛都着火了一样。   “啊!真是好看!”她一边欣赏一边欢呼。   然后她满心喜悦地拉住了丈夫的手臂,斜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一脸幸福甜蜜的笑容。   “亲爱的,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金色的俊朗青年也满面笑容,伸手抚摸了妻子的脸颊,“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继续进步,不过我会为之努力的,爱丽丝。”   “我无比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世上最好的画家!”爱丽丝把头埋到了丈夫的怀中,享受着彼此的温存。   站在远处的艾格妮丝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别开了脸。   不过虽说心里有点害臊,但她也打心眼里为姐姐如今的幸福生活而感到无比开心。   这份幸福并不是轻易得来的。   青年人名叫埃德加-德-特雷维尔,是前帝国将军特雷维尔侯爵的独子;而爱丽丝和艾格妮丝姐妹则是诺德利恩公爵的女儿,这个家族在大革命和帝国曾是流亡贵族,直到波旁王朝复辟才跟随王家回到法兰西。   自从两年前两个人结识了以后,爱丽丝对埃德加一直都情有独钟,按理说来,特雷维尔家族是辉煌的名门世家,两家联姻根本没有任何不般配的地方,可是实际情况却大为不同。   埃德加的父亲特雷维尔侯爵却是个死硬的帝国支持者,即使在拿破仑皇帝死后他也多次公开表示过对帝国的缅怀,并且宣称自己将会继续效忠拿破仑的继承者。   他这种离经叛道的政治立场,理所当然地引起了王家和其他流亡贵族们的嫌忌,所以将军被迫离开了军队,并且没有担任任何职务,被上流社会所排斥,几乎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如果不是他的亲哥哥特雷维尔公爵目前手握重权的话,恐怕他所受到的待遇还会更加恶劣许多。   在这种情况下,爱丽丝的恋情自然不被她的父母所看好,诺德利恩公爵禁止女儿爱丽丝和特雷维尔侯爵一家来往,甚至还威胁说要把埃德加抓去坐牢。   可是爱丽丝却一直痴心不改,以最强硬的态度抵抗着父母的干涉,此事一度闹得满城风雨。   最终,为了保全家族的体面,公爵拗不过女儿,不得不含恨允许了这桩婚事。不过即使如此,他也用拒绝出席婚礼来表达自己内心中的愤怒。   相对于家里其他人的反对态度,妹妹艾格妮丝倒是开通许多,在确认了姐姐的心意之后她立刻就给予了祝福,并且帮助姐姐一起劝说父母。   跟随家人回到法国的时候她才三四岁,又怎么可能懂得什么政治和党派仇恨?现在虽然已经长大了,但是她也还是对此根本毫不关心,在她看来,那都是庸人自扰的无聊事。   在她看来,这件事根本没必要去考虑父辈的纠葛,只要姐姐自己在婚姻当中得到幸福就可以了,其他的又有什么必要在意呢?   也正是因为这一场风波,所以爱丽丝和艾格妮丝姐妹两个的感情也变得更加牢固,即使姐姐出嫁了,两个人仍旧无话不谈,亲密无间。   新婚之后,爱丽丝和埃德加一起出国旅行,预定是从法国穿越瑞士一路前去罗马城。她邀请艾格妮丝也一同前去,艾格妮丝也欣然答应了,只为见证守护姐姐的幸福。   当远远眺望着他们依偎在一起的场景时,艾格妮丝的喜悦也难以抑制,她忍不住轻轻地挥了挥手,让手中的伞轻轻舞动,以此写下对姐姐的祝福。   在埃德加完成画作之后,一行人收拾好了东西,重新登上了租来的马车,离开了风光如画的博登湖,向着安排好的住处疾驰而去。   马车在山间的小路之间穿行,周围的人烟也越来越稀疏。   最终,它在一座农庄当中停留了下来。   走下马车之后,爱丽丝打量了一下周围荒僻的景色,有些愕然地看向了安排行程的仆人。   “为什么我们要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歇息?”爱丽丝有些不解地问。“这地方也太冷清了。”   仆人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正当他准备回答的时候,埃德加替他解围了。“亲爱的,这是我吩咐他的,爱丽丝。我希望找到一个幽静一点的地方,不受打搅地进行创作,如果是人来人往的旅馆的话那也太无聊了。而且你看”   他向着四周的树林和草地招了招手,“这个地方的风景,难道不是很好看吗?我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美。”   “原来是这样啊……”爱丽丝点了点头,“那也挺好的,我也觉得这里风光秀丽……就是有点太荒凉了。”   虽然对这里并不喜欢,但是既然这是丈夫的决定,那她也就不再质疑了。   “爱丽丝,不用害怕,有我在保护你呢。”艾格妮丝看出了姐姐心里有些不安,于是凑到了姐姐的身边,小声安慰了她。   她轻轻地抬了抬手,轻盈地舞动了手中的伞,“如果晚上有什么东西来袭击我们,不管是人还是狼群,我都会把他们给宰了的!”   “噗……”看着妹妹自信满满的样子,爱丽丝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的不安也随之一扫而空,“好呀,那我就仰仗你了,艾格妮丝。”   “交给我吧,全都可以交给我!”艾格妮丝昂着头,一脸的骄傲和自信。“这一路上我都有些无聊了,实在是太普通太安静,我倒是期盼在旅途中碰到一点有意思的事情呢!”   很快,一行人就在农庄主的安排下,在简朴的农舍当中安顿了下来。   因为旅途劳顿,这对夫妇早早地歇息了,而跟随着着他们一同前来的仆人则还没有休息。他跟着农庄的主人,趁着夜色走出了农舍,穿过了羊圈,最后来到了农庄与树林交界处的谷仓旁边。   借着清冷的月光,他分明看到一个少年人正在树林的边缘踱步。   看到了两人的接近之后,他转头看向了他们。   少年人面孔精致,表情严肃又似乎若有所思,俊美当中又不失威严。   随着两个人距离的接近,激动和兴奋让仆人的脚步开始变得蹒跚了起来。   他好不容易维持住平衡走到了少年人的面前,接着他单膝跪在了松软的草地地上。   “陛下!”   自从躲在了法弗尔少尉的农庄里以后,艾格隆过了接近两个月的隐居生活了。   这两个月当中,他幽居在谷仓内的密室当中,静静地等待围绕着自己的喧嚣归于平静。   随着时间的流逝,弥漫在瑞士的紧张气氛渐渐消散,他也开始得到了更多的生活空间。   最近一段时间,他开始时不时地在晚上走出来透气当然活动范围还是仅限于农庄之内。   虽然幽居农庄,但是他的消息也并不闭塞。   他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时间就向法国和德意志的报馆寄出了自己的声明,表示自己只是兴之所至出来旅行,绝对没有任何给别人添麻烦的意思,并且对自己的外祖父、奥地利皇帝一如既往地充满了尊敬和感激。   不过,在声明的末尾,他坚持使用了自己的本名,并且宣称自己身为拿破仑的独子,理所当然地负有复兴波拿巴家族的重任。   声明到此戛然而止,不过已经足够引爆舆论场了。   果然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奥地利宫廷和政府没有对他的这些场面话做出任何反应,既不表示原谅莱希施泰特公爵的愚行,也没有对他破口痛骂,一切都宛如石沉大海。   各方的反应也跟他的预想差不多,艾格隆确信自己已经初步地崭露头角,接下来就是大展宏图的时候了。   不过有一件事令他非常疑惑   两个月过去了,卡尔大公还是没有对外公布他在逃走的时候,特意留给特蕾莎的信件。   他确信这封信对特蕾莎非常有用,甚至可以说是帮助她挽回声名的重要关键。   那么为什么呢?   是卡尔大公对自己恨到了极点,以至于不愿意接受自己任何一丁点的帮助;还是奥地利官方暗中阻挠,不想让自己挽回一点形象?   他猜不透原因。   可是这样一来,特蕾莎就更加成为受害者了天知道她将承受多少外界的嘲弄啊?   怎么办?   既然自己都已经跑出来了,那已经爱莫能助了,所以纵使心怀歉疚,暂时也只能放到一边,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试图和法国那边的支持者建立联系。   在路易和其他人的努力之下,他联系上了特雷维尔侯爵,然后果然得到了侯爵那边传来的消息。   特雷维尔将军对自己的英勇壮举感到无比的敬佩,并且迫不及待地希望向自己贡献忠诚。   虽然不能确定他的话到底是真心的还是虚情假意,不过艾格隆并不在乎他只需要特雷维尔将军这样的人当自己的支持者就行了。   他有从军经历,有威望,有家族人脉,更有行动力,而且身处法国最中心,这样的支持者一个顶得上一百个。   接下来的联系当中,特雷维尔侯爵表示自己因为身份敏感,而且时机紧张,所以暂时无法出国来觐见陛下,不过他将会借助儿子新婚旅行的机会,让自己的亲信过来觐见,聆听陛下的训示,为接下来的大计做准备。   特雷维尔将军的儿子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和旧贵族家庭联姻的消息,让艾格隆更加惊叹于特雷维尔家族的能量,不过这也更加说明了他们的利用价值很高于是他欣然同意了这个请求。   就在这天晚上,埃德加夫妇入住到了这幢农舍当中,而跟随着他们一起过来的仆人,则偷偷地跑过来觐见年轻的陛下。   看到单膝跪地的中年人,艾格隆走上前去扶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   “请问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他问。   “我姓弗登,陛下。我曾经在帝**队当中服役,并且有幸追随特雷维尔将军作战。”仆人恭恭敬敬地回答,“复辟之后我被军队遣散,将军收留了我。”   “哦,这样!”艾格隆点了点头。   接下来他又问,“对了,将军为什么把任务指派给了你,而不是他的亲儿子?”   “我们的少爷……他……”仆人一脸的尴尬,犹豫了片刻之后才说出来。“他醉心于艺术,对其他任何重要的事情都没有倾注太多注意力,所以将军有点不放心,只能把主要任务都交给我。”   虽然对方说得闪烁其词,但是艾格隆大概也看明白了,这位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先生,是一位纨绔子弟,连他的父亲都觉得他不足以托付大事。   不过,艾格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毕竟世界上并不是每个年轻人都和波拿巴家族的年轻人一样野心勃勃的,他愿意享受生活那就随便他吧。   “没关系,只要有人过来就行了。”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再问,“对了,那埃德加知道我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吗?”   “他当然知道。”仆人连忙回答,“您放心,明天他就会想办法觐见您的,陛下。”   “对了,他的妻子是旧家出身……没问题吧?”艾格隆再问。   “没问题的,陛下。”仆人露出了促狭的笑容,“少爷对付女人很有一套,夫人对他服服帖帖,就算心里有疑窦也不会说什么的。”   “呵……!”艾格隆耸了耸肩,“他倒是挺会享受生活。” 9,初遇   “他倒是挺会享受生活。”   仆人当然听出了艾格隆语气里的揶揄,不过碍于这是自家少爷,他也不肯随声附和,反而为他辩解。   “我们的少爷天资聪明,只是从小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对政治上的事情不感兴趣而已……请您原谅,陛下,他还太过于年轻了,那些俗世的声色犬马迷惑了他的心智,让他不愿意承受艰苦的重任。”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又长叹了一口气,“少爷自幼丧母,将军自从追随陛下之后又经常外出打仗,他从小无人照管,没有监护人可以约束教育他;在他成长过程中,将军因为可怜自己的独子,所以对他也有点宠溺过头……结果就养成了他现在的性格。唉……只希望他能够体谅将军的苦心,早日成长起来,也希望您能够多给他一点信任,让他以后可以尽情挥才智为您效劳。以他的才智,只要日后能够成熟起来,那么必定可以成为您的得力助手……”   仆人又是辩解又是感叹,在艾格隆面前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话。显然,他和将军一家感情很深。   据艾格隆所知,这位特雷维尔将军当年也是一位流亡贵族,大革命刚刚兴起的时候,少年时代的他跟着自己的哥哥一起逃出法国,流亡德意志,据说还做过鞋匠谋生。   18o4年拿破仑创建帝国之后,开始放风招揽这些旧贵族为自己所用,结果流亡的贵族们分成了两派,一派人决定回国为皇帝效命,重新找回往日的荣华富贵;而另一派人则坚持要继续忠于波旁王家,拒绝充当科西嘉人的走卒。   特雷维尔兄弟两个就走上了不同的路,弟弟回国并且在军队中为皇帝效劳,因为作战勇敢而得到了拿破仑皇帝的重赏,成为将军和侯爵;哥哥则继续留在德意志当鞋匠,坚持这个名门世家固有的尊严。   特雷维尔侯爵回国之前已经和流亡贵族的女儿结了婚,同样在颠沛流离中吃尽了苦头的妻子,在18o5年刚回国生下了儿子之后不久过世,而特雷维尔侯爵自此之后再也没有续弦,独自抚养儿子。   2o多年过后,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特雷维尔侯爵和帝国一样,从辉煌当中走向了没落,而他的儿子也已经长大成人,并且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艾格隆断定,到了这个时候,特雷维尔将军所唯一牵挂的也只是儿子和未来的子孙了吧——为了儿子他甚至在壮年丧偶的情况下也没有续娶。   所以他对自己效忠的理由,自然也非常明显,就是为了想要为子孙谋个富贵。   忠诚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是无条件的,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诉求,艾格隆当然也能够理解这种想法。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既然这样,为了笼络这位极有用处的支持者,他就必须表现出应有的诚意。   “你放心吧,我对我的支持者一向非常有耐心,也乐意给他们表现自己的机会。”他严肃地点了点头,郑重地向仆人做出了承诺,“等回去之后转告特雷维尔将军,只要他继续忠诚于我,那我一定会报答他的。假如我某天登上皇位,那么特雷维尔侯爵家必将成为我委以重任的廷臣,我庇佑他的子孙繁荣昌盛!哪怕他的儿孙无心政治,我也可以赠以他们富贵,偿报他今天的忠诚。”   艾格隆的语气非常诚恳,而这斩钉截铁的承诺,也让对面的仆人放下了心来。   他再度单膝跪地,感激涕零。   “我一定会将您的话原样转告给将军的,在此请容许我先替将军感谢您的恩宠,陛下!”   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他悠然转身,在冬夜的寒风当中踱步,走到了农庄和树林的交界处,站在了篱笆旁边。   看着远处幽暗的树林,艾格隆伸手抚摸了一下冰冷的木桩,一时沉吟不语。   仆人毕恭毕敬地跟在他身后,没有再出一言,等待着陛下接下来的训示。   “你们还和军队里的人有联系吗?”在朦胧的暗影当中,艾格隆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轻声问。   “将军因为支持波拿巴家族早已经被赶出了军队,他虽然有些朋友现在在军队内掌权,但为了避嫌也早就已经和他断了来往……”仆人面露难色,“不过他可以试试去接触他们,看看他们到底对您抱持何种态度。”   “他可以去试试,看看谁对我抱有同情的态度,只要能找到一两个,对我来说就帮了大忙了。”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另外,我希望特雷维尔侯爵从退伍军人当中,替我招募一些人来为我效劳,越忠诚于帝国越好,如果之前曾经有过军官的经历那就更好了。”   “您要组建军队?”仆人有些惊讶,“在这儿吗?”   “当然不可能在瑞士了。”艾格隆摇头苦笑。   瑞士联邦政府虽然没有拼命追捕自己,但是他们当然也不是瞎子,自己孤身藏在农庄里他们可能找不到,但是要拉起来一支军队他们怎么可能看不见?   艾格隆沉吟了一下,然后决定把自己接下来的打算透露一部分给对方。   “现在风声已经平息下来不少,我过阵子将会离开瑞士,前往地中海,然后在那里找个海岛作为自己的基地,并且招募军人为我效力。一旦等我武装起来,我就将正式打出我的名号来!”   瑞士是一个内6国家,想要前往地中海当然得穿越外国国境,不过瑞士的邻国西边是法国,东边是奥地利,南边则是奥地利控制的伦巴底地区,想要穿越过去并不容易。   所幸在瑞士南边还有一个邻国皮埃蒙特王国(也就是撒丁王国),这个小国是维也纳和会当中特意留下来作为法国跟奥地利之间缓冲的,只要穿过皮埃蒙特王国就可以来到地中海边。   皮埃蒙特王国跟奥地利关系并不好,一心想要“解放”奥地利手下的意大利领土,所以当然没有什么兴趣帮助奥地利搜捕逃亡者。   更妙的是,1815年维也纳会议当中,把热那亚划给了皮埃蒙特王国统治,因此只要他带着自己的手下来到热那亚这个大港口,就有的是办法乘坐船只来到地中海当中。   艾格隆将自己的心中所想告诉给了仆人,而对方也对他的计划连连点头。   “好的,我明白您的计划了,陛下。不得不说这确实非常合理,长期呆在瑞士隐居有损您的声名,更让您难以施展自己的抱负。特雷维尔将军可以为您招募人手,不过……”   仆人面露难色,然后话锋一转,“这需要相当多的资金,特雷维尔将军这些年来因为别排挤,所以收入大为缩水,只是靠过去的积蓄过活而已,日子相当紧迫,他可能难以承担这笔支出……”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显然在为“跟皇帝陛下讨价还价”而感到心虚和窘迫。   不过艾格隆倒是没有生气,他早就对类似的诉苦有心理准备了。   说穿了,现在自己只有一个空头衔而已,只有那些手中没钱的野心家才会凑过来跟着自己混——如果人家本来就有荣华富贵,那又何必跟着自己走?   “放心吧,我理解特雷维尔将军的难处,所以我不会要求将军为此破费的。”他微微笑了起来,让人看着如沐春风,“相反,等我安顿下来之后,我会给他一笔经费,让他专门承担这个任务,想办法把人送到我这里来,越多越好。”   顿了顿之后,艾格隆继续勉励对方,“在金钱方面,你们暂且不要有任何的顾虑,我们波拿巴家族虽然从皇座上跌落,但是我们积累的财富仍旧非常可观,而且我的亲人们都非常乐意为了我的事业而赠款给我。”   一边说,艾格隆一边竖起了一根手指。   “实话告诉你吧,光是我的婶婶奥棠丝王后,就为我慷慨解囊,捐赠了我一百万法郎,我可以从中抽一边钱让你拿回去给特雷维尔将军作为他的专项经费。”   毫无疑问艾格隆这些话不尽不实,先奥棠丝王后只赞助了三十万,而且他根本没有把握自己的叔叔伯伯们会不会捐款赞助自己。   但是眼下形势使然,他必须夸下海口,为自己的支持者们打强心针,   他知道,他现在是所有支持者们瞩目的焦点,他越是表现得自信满满从容不迫,他的支持者们就越是有信心。   反过来说,他要是露出一点气馁或者绝望的迹象,那么支持者们的信心也会受到严重打击。   “一百万……”显然艾格隆的话很快收到了效果,听到了这个数目之后,仆人微微睁大了眼睛。   然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陛下,我非常感动……即使在这个时候,还有这么多人效忠于您,所以我们又何须害怕大业不能成功呢?您必将取回您注定应有的一切。”   “想要过一辈子富裕生活,一百万法郎绰绰有余;但想要做成大事,一百万还远远不够,甚至连零头都不到,所以我会继续想办法筹集资金的。”艾格隆倒是显得非常冷静,“接下来需要我们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也请你们一起同我努力吧,只要我重新把那个国家拿到手里,别说一百万了,就算一千万一亿,又算得了什么?”   “是!陛下!”在他的激励下,仆人也精神振奋了起来,他直接立正向艾格隆致敬。   “重任在肩,你们也千万不要懈怠。”艾格隆勉励性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接着,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他又四处张望了一下,借助月光看了看周围。   这一个瞬间,他感到好像出现了什么奇怪的状况。   但是他无论怎么看,周围的一切还是如同刚才一样死寂,但是他突然兴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暗中窥探自己。   是错觉吗?还是真的有什么事情生?   艾格隆没有把自己的心思展露出来,而是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仆人的肩膀。   “好了,时间已经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不要让人起疑心了。”   “好的,陛下。”仆人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向着远处埃德加夫妇就寝的农舍走了回去。   而艾格隆也在夜色当中,慢慢地向着谷仓的方位前行,准备结束自己的散步。   万籁俱寂,一切都是那样安静,只有凄凉的月色为他指路,可是他越是接近目的地,越是感到有些心绪不宁。   最终,他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疑惑地看向了自己的来路。   “请问你是谁?”他禁不住问。   随着他的疑问,一副裙摆在幽暗当中慢慢浮现,接着光线犹如帷幕一样渐渐地往上移动,慢慢地展露出了纤细的腰身,然后是胸前微微的凸起,最终,少女的模样浮现在了他的面前。   虽然看上去娇柔,但是她的眼神犀利冷漠,犹如是现了猎物的猫一样,正盯着艾格隆。   而她的手中,正紧紧地握住一把阳伞。   在幽冷的月光下,她犹如在舞台上登场一样,猝然出现在了少年人的面前。   看着面前娇美的少女,艾格隆只感觉有些惊愕。   但是对方表情冷漠,而且视线中很明显带有戒备和敌意,所以他也暗暗戒备了起来。   “你是谁?是特雷维尔夫人吗?不,不对,她不该这么年轻……”他小声问。   “嚯!”对面的少女挑了挑眉毛,“看来,你果然有些古怪。”   接着,她反问艾格隆,“你是谁?你们刚才鬼鬼祟祟地在谈什么?是不是跟他串通好了想要对主人不利?”   嗯?   艾格隆再度愕然。   她是把自己当成和恶仆人串通一气想要抢劫主人的盗匪了吗?   该称赞她戒备心强还是想象力丰富呢?   “可能您误解了,小姐。”艾格隆摊了摊手,“我也只是这里的住客而已,今天晚上恰好在这里散步,所以跟那位仆人攀谈了几句。”   “你所能想到的辩解,只是这些鬼话而已吗?”对面的少女冷笑了起来,“我问过这里的主人了,农庄只有我们这一行住客。而且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为什么他非要把住处定在这个荒凉的地方……现在看来,果然是早有预谋的行动,还好让我察觉到了。”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   还真是不错的洞察力。   可是为什么她好像又对自己一无所知呢?   “小姐,我如果说我对您以及对特雷维尔夫妇毫无恶意,您信吗?”他按捺住心头的疑惑,然后再问对方。   “那就要看您怎么解释了,总之先逮起来再说吧!”   少女冷笑着回答。   然后继续向艾格隆靠近,虽然她的脚步轻盈,但是却给了他一种非常不妙的压迫感。   “我奉劝您最好不要抵抗,这对您自己最好。”   少女傲然对他放言。   接着,他陡然现,少女从伞柄当中抽出了一把细剑,光华流动之间,她快步向自己冲刺了过来。 10,误会与直觉 在幽冷的月光下,少女一改之前缓慢收敛的动作,突然极地抽出了剑,然后以几乎难以看清的度向着少年冲刺而来。 她的动作流畅自然,行云流水,简直犹如是舞步一样,极具美感,以至于艾格隆一瞬间居然晃花了眼。 但是很快他就感受到了可怕的危险,本能地往后退却。 “可别想跑!”少女的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然后毫不留情地继续追击。 见鬼!艾格隆忍不住在心里咒骂。 他搞不懂这个少女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而且身手居然这么厉害,更让他无语的是,两个人在一场误解当中变成了敌人。 所以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好好解释? 看样子自己已经无法说出让她信服的解释了。 束手就缚? 那更加不可能。 殊死一搏……? 姑且不提风险,为了这么莫名其妙的理由就死斗,实在太可笑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如果有谁威胁到自己的生命,那么自己就必须以最激烈的手段回应,不管原因如何。 自从逃出来以后,他时时刻刻在怀中带着手枪,既然两边已经开战,那么他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不过,在这里显然不是开枪的好时机。 艾格隆把心一横,沿着刚才散步的路重新跑了回去。 久经锻炼的他,反应度和奔跑度自然也快于常人,于是在坑洼不平的泥土路上,少女持剑追逐着少年越跑越远。 很快,艾格隆跑回到了树林的边缘,他纵身一跃,跳过了篱笆的障碍,然后冲入到了灌木丛里,让自己隐匿在了树林的幽暗之间。 少女在篱笆边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因为刚才一路奔跑,她的脸色微微有些红,满心不甘地看着少年人刚刚消失的方向。 “有胆子做坏事,没有胆子接受制裁吗?”她怒气冲冲地问。“出来啊!”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盗匪,是你误解我了!”艾格隆躲在了一棵树的后面,悄悄地盯着不远处的少女。 他已经有了掩蔽所,两个人之间也拉开了距离,现在他有从容的机会可以拔枪开火了。 也就是说——现在他掌握着主动权。 为了不让对方误解,他特意提醒了少女。“我不想和你拼命,但如果你非要对我动手的话,那我也不客气了!我身上带着手枪,如果你再继续对我使用武力威胁的话,那我就开枪了!” “那你倒是开枪啊!你开枪的话就有人过来帮我捉你了吧?”艾格妮丝脸上毫无惧色,不过很明显脚步停顿了下来,然后借助篱笆遮挡了自己的身体。“还说自己不是盗匪——半夜三更拿着枪闯入到别人家里,这有可能是好人吗?” 艾格隆顿时无语。 他现在现在这个状况下,无论他怎么解释,好像都难以摆脱嫌疑。 怎么办?艾格隆皱了皱眉头。 对方好像没有退走的意思,一直留在这里和自己对峙。 时间越拖下去越是麻烦,顾不了那么多了。 那就满足你的心愿吧…… 他抬起枪口,对着天空开了一枪。 “砰!” 幽静的树林和空旷的空地突然生了一声巨响。 几乎就在一瞬间后,原本安静的农舍突然就出现了些许的骚动,很快,几个人影从农舍里面冲了出来,冲向出枪响的地方。 领头的正是农舍的主人、前瑞士军团的法弗尔少尉,而跟在他后面的,是刚刚还和艾格隆聊过天的仆人。 他们两个人冲到了树林的旁边,惊愕地看着躲在篱笆后面的少女。 而艾格隆也从阴影当中走了出来,拿着手枪戒备地看着少女藏身的地方,然后跟着两个自己的追随者汇合。 艾格妮丝睁大了眼睛,完全搞不明白生了什么,农庄的主人对这个少年人居然毫无敌意,而且和仆人站在了一起? 难道这是一整个盗匪团伙,他们都已经勾结好了,就等着青年贵族夫妇落网捞一票大的? 虽然心里慌张,她唯有紧紧地手执长剑,凛然无惧地地看着对面三个男人。 姐姐现在处境危险,她必须用尽自己的一切来保护好她。 “您没事吧?”法弗尔少尉看着少年人,紧张地问。 “我没事。”艾格隆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了对面的少女。“她是谁?你们认识吗?” “这是夫人的妹妹艾格妮丝-德-诺德利恩小姐!”还没有等法弗尔少尉回话,仆人连忙开口解释了,“陛……先生,不要开枪!都是误会!” 原来不是外人啊……艾格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在开枪叫人的那一刻,艾格隆已经下定了决心,绝不让这个突如其来的敌人逃脱,必要时甚至杀人也在所不惜。 现在看来,倒没必要做出残酷无情的选择了。 “向她解释一下,我不是偷偷溜进来的盗匪。”艾格隆努了努嘴。 他又恢复了惯常的从容,现在两个人的地位已经完全调转,占有完全主动的一方是他了。 法弗尔上尉先是有些惊讶,但是看了看两个人的表情,他大概已经明白了什么。 “小姐,不要误会了,这是我的亲戚,目前暂时住在我家。所以您跟我询问有没有其他客人的时候,我说没有……这都是误会,让您虚惊一场真是不好意思!” 法弗尔少尉在帝**队从军多年,当然会说法语,不过总是带着瑞士德语的口音,这下因为心里紧张更是语音变调,叽里咕噜一大串,艾格妮丝好不容易才听明白了。 都是误会……? 艾格妮丝原本紧绷的身体稍稍松懈了一点,但仍旧惊疑不定地看着对面的三个人。 “诺德利恩小姐,这下您应该相信我了吧?”艾格隆垂手放下了枪,表示自己没有敌意。“我不想卷入莫名其妙的战斗当中,刚刚我只是在散步,顺便碰到了这位先生所以顺口攀谈了几句而已,我对法国很有兴趣,所以就问了他一些有关于法国的东西,一切就这么简单——” 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他还勉强挤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只是在幽冷黯淡的月光之下,这笑容看上去怎么都有点阴森。 少女显然有些懵了,她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这个少年人的话。 “艾格妮丝!”就在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了焦急的呼唤,接着一对青年男女衣衫不整地跑了过来。“没事吧!” 艾格隆眼看着一位留着金色长的青年女子跑到了少女的旁边,紧紧地抱住了她。 看来这应该就是埃德加-德-特雷维尔的妻子爱丽丝吧。 接着他又看向了女子旁边的金青年。 这位青年留着短分,相貌俊美不凡,不过看上去却带着那种任性妄为的孩子气、又似乎像是个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公子哥儿。 而就在同时,这位青年也在打量着他,显然一眼也把他给认出来了。 呵呵,原本是打算在明天接见埃德加,结果没想到在今天凌晨就见到了,而且是在彼此都这么狼狈的情况下。 人生还真是充满了意外。 “德-特雷维尔先生,很高兴认识您。”艾格隆抛下了其他杂念,走到了青年人的面前,然后从容地向着他伸出了手,“您的妻妹刚才把我当成了趁夜跑进来的强盗,把我追杀到了这里。” 埃德加终于明白生了什么,他的脸上浮现出了难解的尴尬。 “呃……先生,对不起……”他握住了艾格隆的手,连连向少年人道歉,“艾格妮丝太过于执着地想要保护我们了,所以产生了可怕的误解,还请您原谅她的冒失。” 接着,他转头看向了少女,“艾格妮丝,你可闯下大祸了,赶紧向这位先生道歉!” 艾格妮丝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古怪,她终于相信了她差点把一个无辜者当成盗匪来追杀。 虽然现在的光线十分黯淡,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她的脸色变得通红。 犹豫了片刻之后,艾格妮丝收回了剑,然后低着头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躬身向他道歉。 “对不起,先生……我……我……刚才对您太无礼了,还请您原谅我的冒犯!” 她深深陷入到了自惭当中,明白自己无事生非给大家平添了这么多麻烦,于是再也不敢硬气了,只是低眉顺眼看向斜下方的泥土,不敢和任何人对视。 眼下她倒是真正像个柔弱少女了,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犀利和凛然。 看到她这么诚恳地道歉,艾格隆原本的怒气也随之消散了。 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而且已经认了错,那也就没有什么好追究的了。 “没关系,我想在刚才那个环境下,诺德利恩小姐产生一些误解也非常正常。”他耸了耸肩,“好了,既然误会现在已经解除,那么我们就不要再继续呆在这里了,时间已经很晚了,大家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谈。” “是啊,都散了吧。”埃德加也随声附和,然后看向了艾格妮丝。“好了,艾格妮丝,这次,以后你注意一点吧,” 接着,他又看向了少年人,“先生,被吵醒了以后,我恐怕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干脆我们喝两杯怎么样?我们把刚才的不愉快统统在杯子里化解掉,顺便聊一聊年轻人的话题打下时间。” 他既然这么时候,艾格隆当然也心领神会。 “好的,没问题。” 看到艾格隆答应了,埃德加也回头看向了自己的妻子。 “那么爱丽丝,我要和这位朋友喝两杯,你先带着艾格妮丝去休息吧。” 爱丽丝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好吧,少喝一点,我可不想你满身酒气地躺在我身边!” 接着,看着艾格妮丝垂头丧气的样子,爱丽丝又拥抱住了妹妹,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以此来安慰和鼓励她。 “艾格妮丝,别灰心,这次虽然你做错了事,但是你的本意是好的,我和埃德加都非常感谢你的心意……没关系的,既然这位先生已经接受了你的道歉,那一切就已经过去了,下次碰到类似情况,注意一下就好了。” “谢谢你,爱丽丝。”艾格妮丝从姐姐的宽慰当中得到了莫大的鼓舞,终于重新振作起了精神。“我以后会注意的……” 说完之后,一行人一起往农舍走了过去,艾格隆也准备接受埃德加-德-特雷维尔的觐见。 “先生,请问您怎么称呼呢?”就在即将踏入农舍的一刻,爱丽丝突然问少年人。 “梅明根。”艾格隆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弗朗茨-梅明根。” “哦……好的。”爱丽丝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向艾格隆屈膝行礼,“梅明根先生,很抱歉艾格妮丝刚才的冒失举动,给您添了麻烦。” “您实在是太客气了,我说了,这不算什么。”艾格隆笑着回答。 接着,一行人分头行动,艾格隆、法弗尔少尉和埃德加等人去向了客厅,而爱丽丝和艾格妮丝则前往了各自的卧室。 “爱丽丝,对不起……我给你丢脸了……” 艾格妮丝紧紧地抓住被子,用它蒙住了脸,显得委屈至极,声音也因为被子变得沉闷了不少,“今天事情这么奇怪,所以我想歪了,闹出了这样的风波。我真是该死……我怎么能让你蒙羞呢!” “艾格妮丝,好好休息吧,今天应该累坏了吧?”爱丽丝小声叹了口气,然后小声叮嘱妹妹,“这一切不是你的责任,至少不完全是。看样子我们确实不知不觉当中来到了一个阴谋中……只是并非我们一开始想象的那样而已。” “阴谋?!”艾格妮丝顿时又紧张了起来,拉开了被子又看着姐姐,“怎么了?有危险吗?” “别当真,我随口说说而已,真是傻孩子!”爱丽丝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捏了捏她的脸颊。 不过她的笑容却显得非常勉强,若有所思。 “怎么了,爱丽丝?你好像有什么心事。”艾格妮丝看着姐姐的样子,感到有点奇怪。 爱丽丝回过了神来,连忙用笑容掩饰住了自己的失态,只有眼睛里还暗藏着些许的紧张和惊慌。 “没什么,睡吧,艾格妮丝……今天你一定累坏了。” 接着,她小声咕哝了一句,“埃德加玩的开心就好了……” 11,埃德加   在幽暗的月色当中,艾格隆和埃德加-德-特雷维尔一行人,一起走到了农舍当中的客厅。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他们是应该明天再见面的,可是艾格妮丝的意外举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既然如此,艾格隆决定将错就错,反正早晚都要见也没什么区别。   “陛下,您没事吧?!”   这时候,原本在谷仓底下休息的夏奈尔也走了出来,惶急地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没事,夏奈尔,只是生了一场意外风波而已,现在意外已经解除了,你不用担心。”艾格隆笑着向她安抚。   接着他又看向了埃德加,“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先生,刚刚从法国过来觐见我的”   然后他又向埃德加介绍了夏奈尔,“这位是诺埃尔小姐,她是我的总管,照顾我的起居生活,也是我绝对亲信的人。”   “诺埃尔小姐,晚上好。”埃德加连忙站了起来,向夏奈尔躬身行礼,“很高兴有机会见到您您从事了一项非常伟大的工作,我为陛下能有您的悉心照料而感到无比庆幸。”   虽然埃德加这只是讨好人的恭维话,但是夏奈尔听着却高兴得心花怒放。   她自幼逃离出了法国,对法兰西的贵族世系当然也并不了解,但是从对面年轻人德-特雷维尔的姓氏、以及他的外表和举止,可以看出他肯定就是个贵族青年。   要是在过去,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在意她一眼,然而现在他却毕恭毕敬奉承讨好她……   这可是陛下赐予我的殊荣!夏奈尔心想。   为了不给陛下丢脸,她努力控制住了自己小小的得意和兴奋,庄重地向青年人行礼。   “很高兴见到您,德-特雷维尔先生。我对您的忠诚无比感动,陛下的事业正需要您的鼎力相助。”   互相寒暄之后,夏奈尔放心地离开了客厅回去休息,而艾格隆和埃德加围在农舍主人的餐桌边落座,而其他人则要么歇息要么在外面放风,整个农庄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农庄的主人法弗尔少尉拿来了自己私酿的果酒和两个杯子,艾格隆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大杯,然后喝下了一大口,惬意地长舒了一口气。   刚才被少女追杀逃窜时的狼狈此时已经消失无踪,他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当然,身上的泥土可就没有那么容易消失了。   “我终于见到您了……陛下!”终于没有其他人打搅的埃德加,毕恭毕敬向艾格隆行礼,以此来明确两个人之间的地位名分。“帝国万岁!”   “请坐吧,埃德加。”艾格隆亲切地向对方笑了笑。“我也很高兴能够看到你。”   他知道现在不是摆架子的时候,特雷维尔家族现在是他在法国境内最重要的支持者,他需要笼络他们。   “陛下,非常抱歉,因为我的疏忽而您带来了危险……请您原谅我的过失。”埃德加再度道歉。   “没关系。”艾格隆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小姑娘脾气冲动又不是你能控制的,她跟你一路同行,起疑心也很正常。对了,她应该不会去告密吧?我听说她们姐妹是流亡贵族家庭出身的。”   “这点请您放心吧,爱丽丝和艾格妮丝都对政治上的事情不感兴趣,她刚才之所以动手只是因为担心您在危害我们的安全罢了。”埃德加笑着摇了摇头,“以我对爱丽丝的了解,就算她猜到了一点端倪,她也不会去深究的……”   这个解释艾格隆倒也相信,他和爱丽丝是新婚夫妇,看上去感情相当不错,爱丽丝回国之后告丈夫、把丈夫送进牢房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吗?   一想到这里他也放宽了心。   借助着昏暗的烛光,艾格隆仔细打量了埃德加一番。   这是一个金碧眼的青年人,大概2o岁出头的年纪,长着一张斯文俊朗的脸,下巴很尖,白皙的皮肤以及修长的手指,让他带有一股艺术家的气息。   此时他的嘴角边还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仿佛对一切都不曾放在心上。   确实是一个很容易讨人喜欢的年轻人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就是看上去气质有点过于轻浮了,像极了各种戏剧当中的浪荡子形象。   “我非常感激您一家对我的支持。”艾格隆将自己的第一印象深藏在心里,然后以诚恳的表情看着对方,“请放心吧,埃德加,只要你们一直忠诚于我,并且配合我的指示行动,那么帝国未来必然会有你们一席之地。”   埃德加并没有显得多么激动兴奋,只是点了点头。   “陛下,我和我的父亲愿意为帝国奉献自己的一切,以便报答您的厚恩。”   艾格隆看得出来,虽然埃德加一直在正常应对自己,但是他总有点心不在焉。   看上去就像是个学生又想偷懒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完成自己的作业一样。   这个家伙到底心里在想什么呢?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您的父亲有什么话要您转告给我吗?”艾格隆忍住了心里的不耐烦,然后问。   “我父亲确实有些话让我告诉您。”埃德加连忙打起了精神,“准确来说,他让我背诵了一份名单,名单上都是他所认识的支持您的各界贤达,他认为这将对您有所帮助。”   “太好了,尽快把名单抄录下来给我!”艾格隆顿时大喜。   “今天已经很晚了,我怕我记忆不清,等明天清醒一点我就默写出来交给您吧。”埃德加笑着回答。   “没问题。”艾格隆心情大好,所以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看来特雷维尔将军还真是小心谨慎,把任务拆分成了两份,让仆人和儿子分别执行。   很好,这确实是干大事的人。他对特雷维尔家族的好感不由得又多了几分,一下子看埃德加也顺眼了不少。   最关键的问题解决了之后,两个人开始闲谈了起来。   而这似乎也来到了埃德加所擅长的领域,他一下打起了精神,绘声绘色地跟艾格隆谈起了巴黎的风土人情和最近社交场上的奇闻趣事。   他谈论到杜伊勒里宫和卢浮宫的宏伟奢华,以及圣日耳曼区那些豪宅的风雅,话题到了最后,他以拿破仑下令建造的凯旋门作为了结尾。   “凯旋门在等待着您归来,陛下。”埃德加庄重地对艾格隆说。   “我会回去的,只不过不是现在。”艾格隆冷静地感叹,“我离开法国的时候只有四岁,那里的一切我几乎都已经忘了个干净……不过没关系,我会有一生的时间来重新熟悉我曾经拥有的一切,分毫都不会少。”   “只有等您驾临巴黎,这座都才会名副其实,成为欧洲的中心,法兰西必将因为您而再次伟大。”埃德加热情地恭维着少年人,接着,他向少年挤了挤眼睛,“而那时候,我可以带您去找到最好的珍宝我跟您保证,没有任何人能比我更懂得怎样让您在巴黎玩得开心。”   “最好的珍宝?”艾格隆有些不解,“您是指什么?”   “陛下,看来您现在还太年轻了。”埃德加一脸得意地回答,“巴黎最好的珍宝,当然就是那些夫人和小姐们了,她们要么风情万种,要么娇媚可人,比起您之前呆的维也纳那些德意志女人简直是天壤之别!您从奥地利跑出来是世界上最正确的决定。”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没有搭腔。   这家伙以为自己是为了什么跑路的?   “巴黎就是一座大蜂巢,人人都忙于为自己寻欢作乐,吵得不可开交,只有最聪明最可爱的那些人,才能在这座蜂房里汲取到最甜美的花蜜”埃德加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简直接近于轻佻了,“陛下,我不是自夸,我绝对是您能找到的最好引路人了。”   “您的意思是,您的浪漫史很多吗?”艾格隆反问。   “那是自然!陛下,我可是巴黎最受人青睐的年轻人之一啊。”埃德加重重点了点头,“不瞒您说,我离开巴黎前还和某位王妃依依惜别,好不容易才让她接受暂时见不到我。”   也许是担心艾格隆不信,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您知道,我善于绘画,所以每次和某某小姐或者夫人来往的时候,我都会将她们最美的体态画下来,一份送给她们,一份自己珍藏,所以我已经积攒了一本画册了。这画册里的每一幅都倾注了我的心血,我的构思,它们是当之无愧的艺术珍品,我敢说这是巴黎最值钱的珍宝之一了!唉,可惜这样的宝物无法在世界上公开,更不能让人随意观看,不过如果您想看的话,我可以给您一个人分享,到时候您就会体会到巴黎那动人心魄的美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埃德加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和激情,和刚才那副无精打采、例行公事的样子简直换了个人。   原来他的精力都放在这些地方去了……艾格隆明白了。   “你在离开巴黎之前,还在和情妇告别?”他问。   “是啊,是一位非常可爱也非常温柔的王妃,如果您以后回到法国,我可以介绍她给您认识,说不定您还能一亲芳泽……”埃德加脸上露出了快活的笑容,似乎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非常得意。“我想她应该也很乐意认识您的。”   艾格隆暗暗叹了口气。   他不是一个假正经的人,身处在贵族的世界当中,他当然也知道大家是怎么生活的,对这种事情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无意对埃德加进行什么道德谴责而且埃德加肯定也不会在乎什么道德谴责吧。   甚至他自己,不也是在逃亡之前勾引了苏菲了结心愿?又有什么资格去批判他人呢?   然而,无论怎么说,现在都不是谈论这种话题的时机。   在谈论这么重要的话题时还要扯到风月上面,埃德加太过于缺乏自觉了,也缺乏应有的紧张感,他没有真正投入到自己的事业当中。   简单来说一句话,他不是干大事的料难怪就连那么宠溺他的特雷维尔将军,也不敢对儿子委以重任。   而且他不是刚刚新婚吗?也就是说,他在带着妻子新婚旅行上路之前,还在和情妇来往。   想了想,这也是他的私人生活,艾格隆决定不再追究这个问题了。   虽然还只是见第一面,但是从这短暂的交谈当中他已经看出埃德加到底是什么人了他是一个花花公子,一个乐天派艺术家,他对所谓的帝国大业缺乏兴趣,只是因为父亲的严厉要求所以例行公事罢了,他所有的兴趣爱好都集中在了浪荡生活上面,甚至都不在乎什么个人野心。   如果不对他寄予什么厚望的话,他倒是一个很能够愉快相处的人。   唉……   特雷维尔侯爵早年丧妻,结果疏于管教把儿子宠溺成了如今的模样,想必他现在自己也很后悔吧……?   艾格隆在心中苦笑。   不过既然他已经答应了将军一定会保他子孙富贵,那自然也会遵守承诺。   埃德加做不了优秀政治家和军人,但做一个宫廷幸臣或者御用画师倒没问题甚至可以说非常合适。   是时候结束谈话了。   艾格隆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埃德加,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该去休息了,明天见记得到时候把名单写出来给我。”艾格隆向对方伸出了手。   “好嘞!”埃德加重重点了点头,然后潇洒地站了起来,握住了少年人的手。“陛下,愿上帝庇佑您!”   松开手之后,埃德加准备离开。   艾格隆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对了,那位艾格妮丝小姐,为什么会有那么好的身手?”他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是谁教她的?”   虽然刚才事起仓促,但以他的专业眼光来看,艾格妮丝绝对剑术卓。   “她从小就喜欢剑术,每天都勤于练习,而且据说天赋惊人,那些自吹精于剑术的公子哥儿没一个人比得过她,被她打得鬼哭狼嚎的人多的去了,所以陛下您不用为今天的遭遇感到惭愧,您表现已经很好了。”埃德加回答,“至于她的老师是谁,这我就不知道了……她对此极少提及,我也不好去问。”   说完之后,他又颇为遗憾地耸了耸肩,“叫我说啊,像艾格妮丝这样漂亮的女孩儿,学剑术做什么啊?白白减损自己的魅力……还不如跟我学画画呢。”   “你不至于对她都有邪念吧?”看着他的表情,艾格隆有些惊讶地问。   “不,当然不了。艾格妮丝漂亮归漂亮,但她性格太烈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还是喜欢甜美温柔、风情万种的女士。再说了她和爱丽丝朝夕相处,如果我出手的话那爱丽丝肯定饶不了我……甚至我父亲都会揍死我。”埃德加连忙摇了摇头,然后讪笑了起来。“不过陛下,您要是想要认识她,我倒是可以为您提供便利……”   艾格隆又皱了皱眉头。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跟她切磋一下公平对战。”   “您还在为今天的事情生气?”埃德加笑着问。   “不,这有什么可生气的。”艾格隆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要打败每一个敢于对我亮剑的人。” 12,试探与造神   在深夜当中,艾格隆和埃德加告别,回到自己的居处休息,草草结束了这意义非凡又意外不断的一天。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他草草地洗漱了一番,然后走出了谷仓,来到了法弗尔少尉的农舍当中,准备吃早餐。   既然已经跟特雷维尔夫妇打过照面,现在他也没必要继续隐匿自己了,他大摇大摆地来到了餐桌边,而这时候特雷维尔夫妇和艾格妮丝也恰好过来了,于是艾格隆笑着朝他们点头打招呼。   埃德加-德-特雷维尔满面笑容,潇洒地向艾格隆挥手致意,而他的妻子爱丽丝则落落大方地向少年人行礼并且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梅明根先生。”   “早上好,特雷维尔夫人。”艾格隆也笑着对爱丽丝说。   至于坐在爱丽丝旁边的艾格妮丝,表情就完全不一样了,她明显有些尴尬,但还是轻轻地向少年人点了点头。   “早上好……梅明根先生……”她勉强打招呼。   “早上好,艾格妮丝小姐。”艾格隆仍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安慰了对方,“我已经忘记昨晚生的事情了,所以现在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希望您也一样。”   “谢谢您的宽宏大量。”看到少年人这么好说话,艾格妮丝明显振作了起来。   “艾格妮丝,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既然梅明根先生不追究,那算你走运,不过你接下来一定要引以为戒,不再做出这么冒失的事情了。”爱丽丝严肃地对妹妹说,“我们现在在异国他乡,孤立无援,轻易不能去跟人结怨,招惹上什么麻烦。如果自恃武力到处惹是生非,这只会让我们更加危险。”   听着姐姐的教训,艾格妮丝也不敢还嘴,耷拉着头不敢说话,和午夜里那气势凛然的样子,现在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拔剑相向,但是现在一看,艾格妮丝只是因为误会所以反应过大了而已,在日常生活当中她还是很懂礼数的,并非刁蛮任性的大小姐性格。   “好了,昨天的话题到此结束。现在是新的一天,我们为上帝赐予的好天气干一杯吧。”艾格隆出言为艾格妮丝解围。   然后,他拿起了装满了牛奶的杯子,像模像样地向着埃德加致意,然后一饮而尽。   “干杯。”埃德加也拿起了杯子一饮而尽。   餐桌上的早餐非常简单,只有面包和牛奶,外加一点腌制的蔬菜。   不过艾格隆倒是并不在意,大口吞咽着充饥。   爱丽丝没怎么吃东西,只是一直瞟着少年人,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心中若有所思。   “梅明根先生,您是本地人吗?”就在艾格隆进餐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问。   “为什么这么问呢?”艾格隆反问。   “以外国人的标准来看,您的法语说得很好,和这里的本地人口音也完全不同,像是有家庭教师专门教过的。”爱丽丝说出了自己的理由,“而且您的举止和用词都显示您受过极为良好的教养……我觉得,至少不是这里的环境能够培育出来的。”   聪明,看来她在昨晚和自己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起疑心了。   艾格隆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丝好奇——爱丽丝到底已经猜测到哪个地步了?   不过,他早就和埃德加商量过爱丽丝的事情,就算她完全猜到了也是可以承受的代价,所以也并没有慌乱。   说到底,她还能把丈夫送进牢房不成?   “您说得对,我并非这里的居民,之前一直居住在国外,只是最近才因为一些事来瑞士而已。”艾格隆笑着回答。   “那您应该有听说过最近轰动欧洲的大新闻吧?”爱丽丝问。   “什么新闻呢?”艾格隆反问。   爱丽丝瞅了一眼妹妹,犹豫了片刻之后,她还是问了出来,   “有关于莱希施泰特公爵的新闻。”她努力让自己的话显得更加隐晦一些,“据我所知,他好像……跟您的年纪差不多太多呢。”   “哦!这确实是一个令人惊讶的巧合。”艾格隆亲切地点了点头。   看着艾格隆的反应,爱丽丝知道自己所有的猜测都已经成真了。   一瞬间她感觉头晕目眩,但是她很快控制了自己。   她知道,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她只能问到这里了。   再追问下去,就是让所有人为难了。   “是啊,看来这世上还真是充满了巧合呢,您当然不会跟他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农庄主人的亲戚罢了。”爱丽丝勉强让自己挤出了一个笑容,“不过,您风度翩翩,举止不凡,如果有人说您有王子的气度,我也不会惊讶。”   “您太看得起我了。”艾格隆微笑着回答,“特雷维尔夫人,如果有人说您是巴黎最聪慧的夫人,我现在也会举着双手同意。”   爱丽丝脸色微微红了下,她吃不准这位“陛下”是真心恭维她还是在开玩笑。   但是她很明显感受得到,丈夫、以及公公特雷维尔将军,都已经诚心归附于这个少年人的麾下了,所以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她都必须对他保持得体的尊重。   “您过奖了,我一点儿也不聪慧,只是个期盼家人平安的可怜人罢了。”她微微低下了头,以极轻的声音向他回答,“我是特雷维尔家族的媳妇,丈夫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艾格隆当然听得出来,她说这句话,无异于当面向自己保证,绝不会告自己。   “聪明人总是能正确地认清自己。”他点了点头,向爱丽丝送出了自己的夸奖。“我预祝您一生幸福。”   “谢谢!”爱丽丝叹了口气,既有惆怅和不安,也有无奈的认同。   吃完早餐之后,艾格隆又把埃德加叫到了自己的身边。   两个人一起散步,又走到了树林旁边。   在白天漫步于林边,又是另外一番景色,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苍翠,充满了春天的勃勃生机。   “埃德加,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艾格隆问。   “在这里呆几天之后就走,毕竟名义上我是在和妻子做新婚旅行,接下来还是要去意大利的。”埃德加笑着回答,“陛下,您有什么吩咐吗?”   “我倒是有个想法,希望你接下来配合一下。”艾格隆看着埃德加,“埃德加,我需要借用一下你的才能。”   “嗯?”埃德加明显有些惊异,“您……您想要让我做什么呢?”   “你绘画不错,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创作一组简单的画册。”艾格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画好之后我准备大规模印刷,然后散到法国境内,尤其是农村——画得一定要简洁但富有感染力,即使文盲也能看懂。”   虽然昨晚的谈话已经证明埃德加确实不是一个适合干大事的野心家,不过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艾格隆也不会放过他。   “您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呢?”埃德加明显还是很迷惑,“把画册交给农民们有什么意义吗?”   “我需要造神。”艾格隆简单地回答。“农民需要一个神灵,那我就帮他们树立一个。这些农民虽然分散而且无力,但是他们的数量庞大,只要有人能够聚拢起他们,挥他们所拥有的人力和物力,那么一定就可以谋求大事。现在我就准备开始着手聚拢他们。”   “……这样真的行吗?”埃德加明显有些为难。   哼,你懂什么?艾格隆在心里不屑地笑了。   农民当然会支持波拿巴家族。   虽然在拿破仑帝国的统治体系当中,农民是承受最多压榨的阶层。   帝国连年的征战,带来了连续十几年无休无止的兵役,而权贵阶层和城市的布尔乔亚们可以依靠花钱买人代儿子服役,农民却没有资本逃避兵役,他们是被征兵最多的群体——到了帝国末期,甚至有不少农民为了逃避兵役而自残。   问题来了,为什么帝国时代承受最多剥削和兵役的农民阶层,为什么在帝国覆灭以后反而最怀念帝国,忠心支持波拿巴家族呢?   历史的种种机缘巧合,往往会造成啼笑皆非的现象。   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先要明白一个前提——这是19世纪初,法国社会刚刚从静态的农业社会当中走出,大多数农民甚至不识字,更别提有什么政治觉悟了。大革命时代那些“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对他们来说是那样遥远,他们甚至感受不到其意义。   这些巴黎人看不起的“乡巴佬”,他们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有几次机会去临近的省、一辈子也没有闲心去看几本书,法兰西灿烂的文化和艺术那都是城里人享用的奢侈品,与他们几乎绝缘。   在这样一群人当中,精神生活只能用“贫乏”来形容。   越是精神贫乏的人群,越是需要精神支柱,需要摆脱对生活贫困的恐惧,对死亡和病痛的恐惧。在大革命时代之前,天主教会承担了法国农民精神生活的职责,那些深入到乡村的教堂神父们指引农民们的生活,见证他们的出生、婚姻以及死亡。   然而大革命却摧毁了这一整套生活模式,共和国一开始就对教会充满了敌意,政府为了缓解财政危机,大量没收教会资产、屠杀教士,把贵族和教士这两个统治阶层暂时地驱离了法兰西的土地。   共和国将贵族和教会的土地大量拆分变卖,于是农民在革命当中得到了土地,却失去了原本世世代代遵从的生活模式,出现了信仰真空。   疾风暴雨的大革命摧毁了旧的生活,却没有来得及建立新的生活模式就宣告结束,留下一群迷茫的农民,矗立在法兰西广袤的原野之上。   教会在大革命当中损失惨重,还没有来得及重建原本严密的教堂体系,而农民的精神真空却不会等待,而是自行找到了其他方式来填补。   他们用来填补精神真空的,就是“拿破仑”这个名字。   共和国触动不了农民,复辟的波旁王族也同样只是巴黎的国王而已,离他们太过于遥远,只有拿破仑,这个伟大的皇帝,存在于他们每个人的口口相传,是他们贫乏生活当中罕有的精神调剂。   农民们在一天的辛苦劳作之后,他们所剩不多的娱乐方式之一,就是围在拿破仑时代的老兵们身边,听着他们讲述自己追随皇帝陛下远征的光荣征程,感受一个他们从未有机会接触过的世界,一个充满了光辉的世界。   于是,“拿破仑”这个人从退位的皇帝、客死异乡的科西嘉人,被加上了神圣的光环,成了他们贫乏生活的信仰,一个真正的偶像。   被打得支离破碎的旧社会、没来得及建成的新社会,两者在法兰西的上空激烈撕扯,而它们在乡村的夹缝中,造成了这股拿破仑信仰。   这时候拿破仑本人是什么人、他的统治到底对法国是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都已经是无足轻重的问题了,他的死正好让他更加伟大——因为死去的偶像永远不会再破坏自己的崇高了。   正是因为农民们的这股信仰,在原本的历史上,1848年(也就是拿破仑死去27年后),拿破仑三世参加了法国历史上第一次公民直选的总统选举,以55o万票对15o万票赢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当上了总统。   在选举时,拿破仑三世前往各地巡游拉票,而每到一地都会引农民们的欢呼雀跃。   拿破仑三世之前几十年一直都在外国,而且此时一文不名,为什么他能够得到这样热忱的拥护?   毫无疑问原因只有一个——他拥有着偶像的名字。   他只有这样一项资本,但只需要有这一项资本就在选举中无往不利。   而后来,拿破仑三世最终动政变成为了第二帝国的皇帝,实现了波拿巴家族的复辟大业,1852年他再度动公民投票,在法国全国就是否恢复帝制这一问题举行全民表决,结果显示,结果782.4万票赞成,25.3万票反对,法国人再度以压倒性的票决欢呼偶像的归来。   ——原本历史上所生的事情,也无比准确地给予了艾格隆以指引。   对艾格隆来说,他最大的依仗,同样是他所继承的名字,甚至他的正统性比自己的堂兄还要更高,因为他原本就是帝国唯一的继承人。   他需要利用乡村之间的偶像狂热,来成为自己复辟帝国的助力。   如果愚昧的狂热对他有用,那么他就会拥抱愚昧的狂热。   “我要编造神话,再怎么离谱的神话也对我有用。”看着远处的树林,艾格隆平静地说,“对农民来说,最直接的宣传手段就是画册,而你据说是一个天才画师——埃德加,我希望你不至于辜负我的期待。” 13,继业者   “——埃德加,我希望你不至于辜负我的期待。”   艾格隆一边说,一边直勾勾地看着埃德加。   埃德加明白,虽然少年人语气非常客气,但这不是一个请求——这是一个命令。   不知道为何,看着他的眼神,埃德加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   “好的,我会尽力——不,全力以赴的,陛下。”他连忙脱口而出。   “很好。”看到他如此听话,艾格隆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拍了拍埃德加的肩膀,以此来勉励对方。“那就辛苦你了,埃德加,既然你的时间不多,那我们尽快开始吧。”   “现在开始吗?”埃德加有些懵了。   “现在开始。”艾格隆断然回答。   接着,他背着双手,在草地当中走来走去,一如自己在美泉宫当中构思剧本一样。   “先要突出拿破仑本人的形象,他必须占据中心位置,比图画中任何人都高大一截——我知道他的身高不算高,但没关系,谁也不能和皇帝陛下抢风头。”艾格隆一边踱步一边对埃德加交代,“你见过皇帝陛下吗?”   “我见过。”埃德加连忙点头回答,“在帝国还没有覆亡之前,我父亲曾经带着我参加宫廷活动,让我得到了觐见皇帝陛下的荣幸……虽然我当时的年纪还小,但是他的面孔永久地铭刻在了我的记忆当中。”   “很好。”艾格隆点了点头。   说实话,哪怕他不是穿越者而是原本的罗马王,应该也早就不记得拿破仑长什么样了——毕竟他四岁就被带到了奥地利。   “你画他的时候,要尽量美化,最好拿着权杖或者骑着马,要按照手握雷霆的朱庇特来刻画他,他的表情要庄重威严,但又不失仁慈,他的敌人们卑躬屈膝地跪倒在他的面前,记住,一定不要出现血腥残酷的画面!我们不能让农民回忆起那漫无止境的兵役,我们要塑造一个浪漫的偶像而不是一个恐怖的魔王。”艾格隆继续说了下去,“另外,画册上出现我的时候,把我刻画成站在那位天神旁边的孩子,享受着他无比的期望,要让所有人知道,朱庇特将我赠送给了法兰西,我注定承担大命,完成他的遗业。”   想了想,艾格隆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离开法国十几年了,没有一个法国人真正见证我的成长,这太致命了……所以为了让法国人民熟悉我现在的模样,你的画册要循序渐进,在拿破仑身边一点点丰富我的形象,从我的童年到少年,我要让农民们跟着上帝一起见证我的成年。”   艾格隆涛涛不绝地说了一大段话,而埃德加目瞪口呆地听着。   “埃德加,记住了吗?”艾格隆问。   “……没有完全记住,陛下,您的语有点快。”埃德加略有些尴尬地回答,“您能够再详细说一下吗?”   艾格隆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他不得不承认,这位可爱的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先生,比夏奈尔要难用得多——夏奈尔在给自己记录口述的时候,从来不需要再多说第二遍。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算了,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能和夏奈尔那么热衷于自己的事业吧,凡事不能要求太高。   于是艾格隆又详细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要求。   随着他的解释,埃德加渐渐地也开始找到了状态,开始以画师的身份参与到了和少年人的讨论当中,一方面提出专业建议,一方面也让艾格隆删除掉了一些不切实际的要求。   在他的帮助下,原本在少年人脑海中只有些许轮廓的想法,渐渐地变成了非常明确清晰的一组构图。   虽然离落到纸上还有一段距离,但是艾格隆相信以埃德加的才能,一定可以完成这一项工作。   “埃德加,接下来的事情就要仰仗你了。”艾格隆满怀期待地看着对面的年轻人,“接下来的几天,你把我们两个人商讨出来的东西画出草图来,然后我再最后看看哪里需要修改,只要定稿完成,我就想办法找个地方大量印刷,最后再送到法国散。”   “好的,我会尽力的,陛下!”埃德加踌躇满志地答应了下来,“您让我做别的我不敢打包票,但是您让我画画,这可是我的本行,我绝不让您失望!”   接着他又问,“对了,您想好给画册拟定什么标题了吗?”   艾格隆想了想,然后回答。“标题就叫——继业者。”   “对了,所有的这些图画都尽量不要出现我的母亲。”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艾格隆突然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埃德加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她现在是奈佩格夫人了。”艾格隆耸了耸肩。   他对路易莎在拿破仑死后改嫁并没有任何意见,但是他不想让法国人联想到他的母亲眼下是一个哈布斯堡帝国统治下的意大利小邦的君主。   “好的,我会注意的,陛下!”埃德加恍然大悟,然后答应了下来。   看到事情这么顺利,艾格隆也变得心情大好了起来。   他迎着树林里哗啦作响的春风,悠然抬头看向了碧蓝的天空。   这还只是第一版的画册而已,以后如果有需要的话他还可以继续构思更多,要用这种行之有效的宣传手段,勾起法国农民对帝国光辉的回忆,勾起他们对波拿巴家族的怀念。   虽然这不能使他们站起来起义,拥戴自己回国称帝,但是艾格隆相信,只要他持之以恒地进行类似的宣传,迟早有一天他会是民心所向——毕竟,农民在目前还是法国人口的主体。   这是一场漫长的征途,他必须一步步走下去,但是他有信心自己能够走到光辉的终点。   艾格隆结束了自己和埃德加的谈话,让这位画家有时间去把自己的构思落实到画布上,而他继续在篱笆与树林之间散步。   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埃德加回去之后,他的夫人爱丽丝走到了他的面前。   “梅明根先生。”爱丽丝恭恭敬敬地向少年人行礼。   “特雷维尔夫人,您有什么吩咐吗?”艾格隆问。   “我怎么敢吩咐您呢?”爱丽丝和煦地笑了起来,“倒是有一个请求,不知道您能不能答应。”   “请说吧——”艾格隆回答。   老实说他真有点好奇。   “接下来我们准备在博登湖上泛舟,欣赏这里的美景……梅明根先生,我能否有荣幸邀请您一同前往呢?”爱丽丝笑着问。   这倒真是让人意外。艾格隆顿时惊讶地看着对方,不明白这是什么用意。   “您放心吧,我没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只是觉得如果有您在场的话,我这场旅行会更加有纪念意义一些,毕竟也许我丈夫这场旅行更多是为了您而不是为了我。”爱丽丝继续浅笑着看向他,“不知道您能否恩赐给我这样的荣幸呢?”   看到她的笑容,艾格隆心里暗暗一沉。   她总感觉像是在抱怨什么。   是觉得自己被利用了所以心有不甘,还是对自己新婚旅行变成了一场阴谋的幌子而感到恼恨呢?   “您是在抗议我们吗?”艾格隆想了想,然后直接问。“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很抱歉……但我只能说,我们每个人都不得不做一点身不由己的事情。”   “我是有点气恼,我相信以您的宽宏大量,一定会容忍我这点情绪的。”爱丽丝的笑容消失了,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但事情既然已经展到了这一步,我再去长吁短叹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还不如想想应该怎样让事情变得圆满一些。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让拿破仑的儿子作为我新婚旅行的宾客,这也是举世难得的荣幸对吧?”   “这就是所谓的乐观主义吗?”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更愿意称其为现实主义。”爱丽丝睁大了眼睛,然后挑战式地看着少年人,“怎么样,先生,您乐意花点时间来补偿我的缺憾吗?”   “可以,当然可以了。”艾格隆想也没想地答应了下来。   既然爱丽丝已经挑明了,那他也不玩什么猜谜游戏了,“如果您不介意同食人魔王面对面,那我当然很乐意成为您的客人,为您的新婚旅行助兴。”   离他来到瑞士已经过了两个月,原本高度紧张的瑞士眼下已经松懈了起来。   他本来就不是通缉犯,瑞士人也没有动力为了一个传闻就在全国搜捕,应付了两个月以后,他们也懒得继续追查了。   所以现在他只要小心一点不要招摇,去湖中泛舟也不算什么问题。   “如果您是食人魔王,那我们大概也是哥布林酋长了。”爱丽丝又小小地叹了口气,“所以事到如今又还有什么需要介意的呢?说实话我嫁给埃德加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今天的,毕竟特雷维尔将军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政治立场……唉,我曾经抱有侥幸,希望老将军的念想只是空中楼阁而已,不至于影响到我婚后的生活,因为您留在了奥地利,而且看上去以后也将作为一位奥地利皇室成员生活,不会再干扰到法国这边。谁能想到……谁又能想到……”   “谁又能想到,我的野心竟然如此顽强,就是不肯在维也纳熄灭呢?”艾格隆笑着替爱丽丝补完了她没说出口的话。   接着,他又继续说了下去,“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让人无可奈何,夫人。我的野心没有熄灭,特雷维尔将军的野心也没有熄灭,所以我们决定一起去做一些大事业,一切就是这么简单,我没有强迫过任何人为我效力,我现在也没有能力去强迫谁,所以一切都是人们自己的选择——”   “不用跟我解释了,我明白的,在昨天晚上那个不眠之夜里面我就想清楚了,您没有任何责任,特雷维尔家族也没有任何错处,你们只是在执行自己的意志而已。”爱丽丝苦笑着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并且为自己的决定承担代价,我也为我的决定承担一切代价——是我执意要嫁给埃德加的,我事前就知道其中的风险,所以事到临头我绝不怨天尤人。”   片刻之后,她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即使到现在我也没有任何后悔,我现在是爱丽丝-德-特雷维尔,如果我的丈夫和公公尊奉您为陛下,那您也就是我的陛下,我只期盼您的事业能够早日成功,以及其中付出的牺牲尽量小一点……”   “如果我们足够努力的话,我们可以做到这一点。”艾格隆回答。   但是说实话他也不可能保证,毕竟牺牲总是在所难免的,他自己就牺牲了不少东西。   “那么陛下,我恭候您的驾临了。”爱丽丝再度向少年人行礼,以此来表示对他的尊崇。   片刻之后,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我听埃德加说,您希望和艾格妮丝公平对决一次,切磋剑艺?”   “是啊,我是有这个想法。”艾格隆承认了。“当然如果您不愿意她和别人动手,那我可以收回我的请求。”   “那倒是没必要,艾格妮丝受点教训也是好事……”这时候爱丽丝又话了,她微笑着抿住了自己的嘴,看向了正在远处打伞漫步的妹妹,“像她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出门以后还不知道收敛,要是真闹出什么人命来,那可就麻烦了。”   然后她话锋一转,“只是……您真的有信心自己能赢吗?我妹妹可是很厉害的,要是您有什么闪失,这可是我们犯下大罪了!”   “恰好我就是一个对自己自信心过剩的人,我相信我能赢。”艾格隆骄傲地抬起下巴,看着面前的青年女子,“不用担心,如果艾格妮丝真的能够击败我的话,我会欣然认输的。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谈不上什么罪,我也不是那种没事就迁怒于人的废物。”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爱丽丝抿嘴笑了起来,“那我就期待着您的表现吧——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求您。”   爱丽丝抬起头来,然后郑重地看着少年人,“艾格妮丝是无辜的,她不姓特雷维尔,甚至对如今所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我也不想让她卷入到这种麻烦事当中,请您让她置身事外吧!如果生最坏的结果,我会默默陪伴我丈夫坐牢或者流放,但艾格妮丝没有理由也承受同样的罪过!”   看着她又执着又紧张的眼神,艾格隆都忍不住有些感动。   看来艾格妮丝那么亲近她,拼命想要保护她,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我很乐于答应您的请求。”艾格隆立刻答应了下来。 14,赐名   风景秀美的博登湖,迎来了春天的又一次黄昏。   太阳渐渐向着山峰之间坠落,天空被残阳染得枯黄,颜色也越来越深,仿佛在预示着夜色即将降临。   因为光线正变得暗沉,所以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脉显得尤为峥嵘,似乎恨不得将太阳夹碎。而太阳和山峰在水中的倒影纠缠在一起,在波浪当中摇曳生姿,犹如精灵在其中舞蹈。   博登湖畔傍晚时分的天空,也依旧充满了诗意的美感。   一艘小船正游弋在静谧的湖水当中,随着它的移动,在平静的水面当中激起了一道道波纹,让水中的精灵们舞动得更加激烈。   艾格隆此时就站在船头,看着面前这如诗如画般壮观的黄昏景色,心里充满了少年人的豪情。   眼下他正在应爱丽丝的请求,和特雷维尔夫妇泛舟于湖上。   为了保密,爱丽丝谢绝了船工随行,只是租用了一艘空船,让跟随着自己一同到来的仆人来负责掌控。   在谷仓底下窝了两个月,已经把他憋闷坏了,今天能够看到这样一番如画美景,又怎么可能不心怀感触呢?   苦痛的煎熬终将过去,而他终究会创下功业,受到世人的顶礼膜拜,让对自己寄予厚望的人们看到,他们的一切期待都没有被辜负。   直到那一天,他会和自己珍重的人一起同游,享受暴风雨之后的宁静时光。   不管这一天有多么遥远,但它一定会到来的。   可是,珍重的人,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呢……   他突然回忆起了,自己写的剧本里,就同样出现过瑞士的湖畔。   接着他又回想起了在美泉宫创作剧本时的点点滴滴。   那是苏菲殿下陪伴他的日子,那是他迄今为止最珍贵的回忆……那也是他亲手背弃的过往。   “我亲爱的朋友,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你站在一个渴求温情的女子面前,你赋予了她希望,你让她重新露出了笑容,既然如此,你又怎能忍心再狠狠地让她绝望?”   他的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这句台词。   记忆中苏菲念出台词的样子突然闪现在了眼前,就如同她此刻站在自己的面前,带着哭腔呵斥自己一样。   他的心忍不住有些隐隐作痛。   赶紧停下来!他深呼吸了一口,让自己总算从回忆当中挣脱了出来。   两个月来他没有听到任何有关于苏菲的消息,奥地利官方没有透露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她好像被这个世界暂时抹消了一样,再也没有在社交场和公众活动当中出席过。   虽然他的理智上不相信他的外祖父、奥地利帝国皇帝陛下会真的愤怒到失去理智,对苏菲降下最残酷的刑罚,但是眼下这个样子,实在容不得他不担心。   他决定了,一旦离开瑞士,就想办法找个渠道打听苏菲的消息,至少要确认她此刻的安全——虽然骨子里的倔强,让他依旧拒绝在创下功业之前在苏菲面前展露自己的名字。   “陛下,您在愁什么吗?”就在这时候,他的背后传来了一声轻柔的问语。   艾格隆中断了思绪,缓缓转过头去,然后现站在他身后的爱丽丝,正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会这么问呢?”他反问。   “我只是觉得您刚才看上去有些悲伤。”爱丽丝小声回答。“自从见到您之后,您一直给我一种脱于年纪之外的稳重和气势,但是刚才……我终于看到了一个少年人的影子,甚至都有点像个诗人了。”   “哈哈……”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呢?”   “当然是夸奖了。”爱丽丝又浅笑了起来,“我之前看到过一些有关于您的新闻,都说您博学多才,并且立志做一个文学家。”   “那只是我用来麻痹奥地利人的幌子而已。”艾格隆摇了摇头,“曾经有人问我愿意做歌德还是做拿破仑,我在心里早就做出了回答——我只能做一个拿破仑。”   “但即使如此,您也不会每时每刻都在做皇帝啊,您在国家大事之外还会有自己的娱乐。”爱丽丝执拗地坚持了自己的意见,“比如现在——您看,这里的景色多美啊,您可以来一诗吗?”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了看,她的丈夫埃德加,此时正在船尾,欣赏着周围的景色,一边体会大自然壮阔的美,一边以此来寻找自己的绘画灵感。   自从埃德加从自己的陛下这里领受到了“重大任务”之后,这两天他一直都在苦思冥想,如果更好、更准确地落实陛下的想法,这项艰巨工作让他损耗了太多的精力。   对他来说,这姑且也算是放个假吧。   “是想要让我体会一下埃德加为了创作而绞尽脑汁的苦楚吗?”他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您想到哪儿去了!”爱丽丝忍不住笑着抗议,“您能够向他委以重任是他的荣幸,这说明您看重他、认可他,不是吗?事实上我反而很高兴呢!”   “高兴?”艾格隆有些不解。   “他是我丈夫,我当然想看到他能够振作起来有所作为了。”爱丽丝的笑容消失了,脸上略带着一点感慨,“陛下……老实跟您说吧,我其实并不是特别赞同他和他父亲为了富贵而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在结婚之前也做好了过紧日子的心理准备,我从未企盼过他大富大贵……但是看到他这么投入、这么认真去做事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打心眼里感到高兴。至少这给了我一个理由,让我相信特雷维尔家族为您效劳是一件好事。”   听到了爱丽丝这番剖白,艾格隆愣住了。   看着爱丽丝的眼睛,他相信她的话都是自内心的真话。   正因为如此,那才显得感情真挚而又珍贵。   然后他就想起来了,埃德加在自己面前炫耀过的那些话。   “我倒是希望,我能够让他配得上你。”感慨之下,他不禁脱口而出。   “他现在就配得上我……”爱丽丝幸福地笑了起来,然后她又抬头看向了少年人,“我们说回正题吧,陛下——我只是想让您最后为我的新婚旅行留下一个纪念而已,这场旅行并非是为我而起,而是为您而起;但我希望它是为我而终,我只想让我的新婚回到我所梦想过的那样瑰丽梦幻……您愿意赐给我这样的荣幸吗?”   艾格隆愣了一下。   爱丽丝还真是执着,她觉得自己珍视的新婚旅行被政治阴谋所玷污了,所以希望用另外一种传奇性的方式来挽回、或者说重新裱糊。   某种意义上自己也确实欠了她这样一个人情,所以……稍稍满足一下她的愿望也未尝不可。   “既然您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只好答应您了。”一想到这里,艾格隆耸了耸肩。“只是我不知道自己的创作能否让您满意。”   “如果您自己满意了,那我就没有理由不满意了。”爱丽丝马上回答。   艾格隆不再多话,他重新转过头去,看向了远处的天空。   天空已经大半变成了灰黑的夜空,上面密布着繁星点点,只有西边还留存着最后一丝暗沉沉的昏黄——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山峰之间只留下了一线金色,顽强地向人们证明白昼依旧残留。   这是多美又多么壮观的景象。   少年人被这景象所感染,他抛却了一切心中的烦恼,也忘记了自己还是逃亡者之身。   这一刻,他只当自己已经是世界之王。   他抬起了右手,以挑战者的模样,面对着远处的苍穹,和苍穹之后暗藏着的造物主。   “你们,山峦与湖中的精灵们,栖息于湖中、追逐着阳光又害羞逃避的精灵们;   你们,在月下的夜空当中曼妙舞动,诱使萤火围绕在你们身边,为教堂肃穆的晚钟伴奏的精灵们:   我准许你们来到我的身旁,分享我的荣光。虽然你们如此弱小,就连几缕幽魂也能让你们孱弱抖。但我将统帅你们,集合你们的微光,点燃冲破天际的火焰,遮蔽暴烈的太阳,燃尽呼啸的狂风,将这蓝天碧水的人间守御:   我手握天火与雷霆,用无情的霹雳,碾碎那些阻止我的妖邪;我将使海峡为之干涸,只为给你们开辟通往幸福的路;然而支配我的并非狂暴的愤怒,而仅仅是温情的怜悯,我以酷烈的寒风扫荡一切,却只为让温暖重新降临人间!   你们,游荡于大地害怕无处所依的精灵们,你们不必害怕被抛弃,也不必拥挤于大洋彼岸悲惨哀吟,来吧,当你们困于绝望,自有我为你们赐福!”   在最后一缕阳光从天空消失之际,少年人轻轻地念完了自己的诗。   爱丽丝静静地听完了少年念的诗歌,直到最后,她轻轻地笑了起来。   “还真是陛下才会去写的诗啊……真是充满了皇帝的傲慢。”   艾格隆这时候才从自己的激情当中恢复了理智。   啊哟,我这是在做什么?   他立刻就有点后悔。   人家只是想要自己写诗庆祝新婚,结果自己却写了一种这样的诗歌……完全只是为了自娱自乐。   “抱歉,爱丽丝……”他连忙对爱丽丝道歉,“我可以再另外想一。”   “不,不用了,陛下。”爱丽丝连忙摇了摇头,“诗歌最重要的是那一瞬间的真情实感,以及接下来情感的喷薄而出,您刚才已经做到了,我看到了您眼睛里面燃烧着的辉光,这对我来说就够了。况且,您的情感已经宣泄完了,再让您继续创作的话,估计您也找不到感觉了……”   艾格隆想了想,现爱丽丝确实说得很对,自己喊完了这一大段话之后,确实已经找不到诗性了。   “还好这里只有您一个人在听,不然我还真有点难为情……”艾格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希望这种孩子气的话,不至于让您感到可笑。”   “同样的话在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也是不一样的。没有人会为您的话感到可笑,陛下。”爱丽丝认真地回答了他。   接着,她郑重地又向少年人屈膝行礼,“陛下,我也预祝您将成为大地的主宰,尘世的至尊!希望您能够牢记您刚刚说过的话……‘我以酷烈的寒风扫荡一切,却只为让温暖重新降临人间!’。”   “我会记住的。”艾格隆笑着回答。   他又回头看向了前方。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船上的挂灯也亮了起来。   黑沉沉的湖水上只有这一叶孤舟,一切是那样安静,又是那样寥廓寂寞。   是该回去了。   “谢谢您的邀请,爱丽丝——”艾格隆向爱丽丝道谢,“我很愉快。”   “真巧,我也很愉快。”爱丽丝点头应了下来。   接着,她突然又开口了,“陛下,您能够再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嗯?又有什么请求了?”艾格隆一下子有些惊讶。   “别慌张,陛下,这次的请求微不足道了……”爱丽丝狡黠地笑了起来。   接着,她的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然后用温柔的语气说了下去,“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应,不过我有预感,我已经怀孕,将会成为一位母亲了。”   爱丽丝带着由衷的喜悦,看着少年人。“也许这个孩子会在今年底出生。”   “恭喜你!”艾格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高兴地向对方道贺,“爱丽丝,你一定会成为一位最优秀的母亲的。”   “那么我可以厚颜为了我第一个孩子,向您讨要一个名字吗?”爱丽丝笑着问。   “当然可以——”艾格隆同样笑着回答,“我乐意把自己名字的一部分赠送给他。就叫夏尔怎么样?这是我祖父的名字,我父亲将它赐给了我,我将它转赠给你的儿子,希望他能够分享到我们家族的一份荣光。”   “谢谢您,陛下!”爱丽丝喜不自胜,连忙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她又有些犹豫,“那如果是女儿呢?”   “如果是女儿的话,那就叫夏露吧。”艾格隆想了想,然后回答。   “好!这样就圆满了!陛下,我代替还没有出世的孩子,感恩您的赐名!”爱丽丝满怀激动喜悦,屈膝向着艾格隆行礼,“我一定会教导孩子延续家族的传统,继续为您效忠,也请您以后能够眷顾这个孩子!”   “我承诺过的,只要我能够君临法国,这个孩子就必将富贵终身。”艾格隆郑重地回答。“请你们继续忠诚于我吧,我会证明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15,对决 “请你们继续忠诚于我吧,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璀璨的夜空之下,艾格隆立于船头,以无比笃定的语气对爱丽丝说。 他脚下的湖水此刻已经变得幽暗深邃,仿佛能够吸干一切光线,但即使如此,他眼中的光芒,仍旧熠熠生辉。 “陛下,但愿您征服这个国家的日子早点到来!”爱丽丝满怀敬意地低着头,看着少年人的脚下。 就在他们谈话之间,小船也在湖中慢慢游动,最后靠到了岸边的栈桥上。 而这也宣告这一趟游湖之旅的结束。 艾格隆的心情很好,他已经尽兴了。 “夫人,明天见。”他谦逊地向爱丽丝行了礼,然后跳上了栈桥,大踏步地离开了湖边,走上了等待着自己的马车,接着向自己藏身的农庄进。 而爱丽丝则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丈夫埃德加的身边,帮助他收拾了身边的画具。 “看你和他聊得挺愉快的啊。”埃德加笑眯眯地对妻子说,“怎么样?你对他有什么看法吗?” “他确实那种很能够让人敬服的人。”爱丽丝郑重地回答,“虽然年纪很小,但是他给我一种越年龄的通透感,仿佛对一切心中都有计划,让人觉得安心……另外,有时候还像个诗人一样优雅。” “居然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埃德加有些惊讶,然后又笑着点了点头,“不过,我也是差不多同样的看法。说实话我以前一直觉得父亲的梦想都是海市蜃楼而已,但是呆在他的身边,我现在倒觉得我父亲有点远见……说不定未来哪天他真的成功了,而我们特雷维尔家就能够借此飞黄腾达。” “现在就想那么远的事情是不是太早了?”爱丽丝抿嘴轻笑。“不过我想,他确实会重重酬报我们一家的,毕竟我们是第一家跑过来向他表忠心的家庭,哪怕为了当成招牌他也会这么做。” 说到这里,她又话锋一转,“不过,说是这么说,你也应该更多努力一点,让陛下更加看重你,这样才能稳固特雷维尔家族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我现在不就是在为他辛苦吗?”埃德加不耐烦地耸了耸肩,“这几天可把我给憋坏了。” 看到丈夫的反应,爱丽丝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和陛下交谈的次数并不多,但是敏感的爱丽丝当然能够觉,陛下心里对埃德加有些看不起。 少年人提到他的时候语气虽然很礼貌,但眼神里的些许轻视还是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爱丽丝知道自己丈夫平常做事是什么风格,所以并没有感到生气,相反她对埃德加却有点怒其不争。 只不过做这么一点事而已,就开始嫌累叫屈了,这还怎么做大事!她在心里叹息。 但她也不想和丈夫争吵,只好把这些话都藏到了心底里。 “埃德加,多为未来着想吧,毕竟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你有一个家庭,你不仅已经是个丈夫,很快还会成为一位父亲。”她小声勉励自己的丈夫,“你和你家人的未来,都需要你自己去努力创造,而我也会一直陪伴着你的!” 埃德加先是随便听听,但是很快就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你怀孕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妻子。 爱丽丝满怀喜悦地轻轻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这也太早了……”埃德加小声咕哝了一句。 但是很快他又挤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然后一把把妻子抱在了怀里,“爱丽丝,这太好了!” 爱丽丝满面笑容,闭着眼睛享受着丈夫温暖的拥抱,然后跟着埃德加一起走下了船。 =============================================== 第二天早上,艾格隆和往常一样,前往农舍的客厅当中吃早餐,而特雷维尔夫妇也已经坐在了餐桌边。 因为最近几天相处愉快,所以餐桌上气氛非常融洽,艾格隆和他们打了招呼以后,开始一边进餐一边聊天,谈论各地的趣事。 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艾格妮丝走了进来,她坐到了姐姐爱丽丝的旁边,然后眼睛却直勾勾地看向了对面的少年人。 “梅明根先生?”她高声问。 “有什么事吗?小姐?”艾格隆中断了聊天,然后看向了她。 “梅明根先生,听我的姐姐说,您想要和我切磋剑艺?”艾格妮丝问。 在问的同时,她的眼神也开始变得锐利了起来,充满了激昂的情绪。 艾格隆能够感受得到,那是找到了对手的兴奋感。 “是的。”他非常平静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您能否赐予我这样的荣幸?” “当然可以了!”艾格妮丝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下来。 然后她马上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劝您再思考一下是否值得。不瞒您说吧,在巴黎也有些自以为自己很厉害的家伙,自信满满要和我比试,结果他们无一例外地败在了我的手下。本来这种比试重点不在输赢,只是切磋彼此的技艺而已,结果最后他们落不下面子,还暗地里脾气,搞得好像我逼着他们动手的一样……呸,如果因为输给女人就觉得丢了自己的脸,那一开始自己就小心点不要招惹我就好了!” 看着对方气鼓鼓的样子,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 “谢谢您的提醒。”艾格隆笑着对她做出了保证,“请放心吧,我不会把输赢放在心上的,如果您能够赢下我,我会非常高兴地承认您比我厉害。” “这才像个样子!希望您不只是嘴上说说,而是说到做到。”艾格妮丝重重点了点头。 “艾格妮丝,你先吃完早餐吧!”这时候,一直没有插话的爱丽丝终于开口了,“既然你们这么希望比试一场,我也就满足你们的愿望,不过我也有条件——第一,我和埃德加必须在场,当我喊停的时候你们必须停下;第二,不管输赢,都不许伤了和气,这只是朋友间的较量而已。能做到吗?” “好的,都听你的,爱丽丝。”艾格妮丝点了点头。 “正合我意。”艾格隆也立刻答应了下来。 接着,在艾格隆的注视下,艾格妮丝大口地将面包和培根抹了黄油吃了下去。 虽然这吃相并不是特别优雅,不过她却好像非常投入,犹如是提前进入了作战状态一样。 看上去艾格妮丝是在为接下来的比试储备体力。 “您好像有点忌惮我?”艾格隆冷不丁地问。 他故意打击艾格妮丝的自信,这是一种心理战。 对他来说,真正的比试已经开始了。 “唔……怎么可能……唔……”因为嘴中含着面包,所以艾格妮丝有些吐字不清,“我……唔……我剑下的落败者那么多,不差多您一个……咕……” 她倔强地维护着自己的自信,然后拿起杯子,一口喝下了一大杯牛奶,然后畅快地出了一口气。 接着,她拿着餐巾抹了抹嘴,然后视线重新集中到了面前的少年人身上。 “好了!”她骄傲地挑了挑眉毛,“来吧,先生,我们正面一战!” 虽然表面上自信满满,不过内心当中她也确实如临大敌,虽然那天晚上他们打照面的时候并没有真正对决,但是从月下的追逐当中她已经看得出来,少年人的身手确实很不错,力量、爆力和平衡感都远于普通同龄人。 虽然他们都很年轻,但是他们同时都已经浸淫剑术多年了,艾格隆第一时间就觉了艾格妮丝的厉害,但艾格妮丝又何尝不是看出他的不凡? 但即使如此,艾格妮丝仍旧凛然无惧,眼睛里充满了十足的自信和兴奋。 从小到大的胜利经历,培育了她的自信,而个性中那骨子里的刚强和骄傲,更让她不惧任何对手。 而艾格隆也是同样。 两个人都满怀着自信,彼此对视着,但都不约而同地没有马上行动——因为刚刚吃完了早餐,他们的胃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消化以适应接下来的战斗。 在他们对视之间,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也在慢慢降低,气氛的紧张让特雷维尔夫妇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只能面面相觑。 就在这死寂当中,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两个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然后一起向门外走了出去。 爱丽丝和埃德加连忙跟在了后面,随着他们两个一起来到了农庄内树林边的空地。 踩在松软的草地上,看着周边优美的风景,艾格隆只觉得心旷神怡。 接着,在他的视线下,农庄的主人法弗尔少尉走了过来,然后递给了艾格隆一把佩剑。 而就在他接过佩剑的同时,艾格妮丝也从阳伞中抽出了自己惯用的剑。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对峙着。 “怎么能用真剑呢?!”爱丽丝有点慌张了,“要不换木剑吧?” “没事,我们会注意分寸的!”艾格隆回答。 他相信以他和艾格妮丝的剑艺,在努力控制的情况下哪怕是用真剑也不会伤到对方。 “爱丽丝,不用怕,我不会伤着他的!”艾格妮丝也自信满满地回答。 乘着对决开始之前的余裕,艾格隆仔细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对手。 今天的艾格妮丝和往常一样打扮,穿着饰有花边纹理的裙子,头上戴着一个镶嵌着琥珀的蝴蝶结,她纤细的金褐色长,正在微风当中飘荡,英姿飒爽当中又带着少女的妩媚。 ——但是这不重要。 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她手中的剑上面。 这把藏在伞柄里面的剑应该是特意订造的,剑身非常细长而且轻薄,两边的锋刃和薄,中间则有着微微凸起的棱柱。眼下剑尖正闪耀着锋利的寒光,正对着少年人自己。 既然是特意打造的兵器,那么艾格妮丝应该就有特化的使用方式,看上去应该是以刺击为主。 不过,这种预判也只能当成是参考,在对决当中最重要的还是随机应变。 艾格隆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和步伐,身体前倾,进入到了临战的状态,他用左手拿起了剑,正对着对方。 “左撇子?”艾格妮丝挑了挑眉,显得有些惊讶。 “没错。”艾格隆点了点头,“平常我跟人比试的时候都用右手,今天用左手,您可以理解为这是对您的顶级尊重。” “哈哈哈哈,谢谢了!”艾格妮丝大笑了起来,“那我也会全力以赴的!” 看着面前两个人跃跃欲试、战意满满的模样,爱丽丝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看来是只能让他们先玩个开心了。 “你们这只是切磋而已啊!千万不要闹得过火!”她最后叮嘱了一次,然后就令。 “三……二……一,开始!” 艾格隆没有立刻动进攻,他轻轻地往前方移动了一小步,谨慎地观察着艾格妮丝接下来的动作,而艾格妮丝也非常谨慎,侧过身子向着右前方稍稍移动,调整自己的临敌姿态。 就在他们互相的注视当中,距离也在一点点地缩短,直到最后来到了一米以内。 艾格隆感觉自己的鼻子里传来了淡淡的香味,这原本是让人放松的气味此刻却让他浑身的血液为止燃烧,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断然挥动了手中的剑。 而艾格妮丝这时候也同时身体前倾,用剑刺向了他的肩膀。 随着战意达到顶峰的那一刻,两个人从缓慢的移动瞬间爆成了极的冲击, 艾格隆躲过了艾格妮丝的刺击,但是他的攻击也落了空,不得不撤回剑身,然后往旁边迈动一步。 好……果然是我的对手,少年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畅快而又残酷的笑容。 仅仅一个照面,他就可以预估到对手的实力了。 接下来,两个人不再迟疑,而是全力施展自己从小练就的剑艺。 艾格隆不断地正面进攻,想要和艾格妮丝直接拼斗,利用体力的优势来压制对手,而艾格妮丝的度却比他原本预想的还要快,不断地转换自身位置和剑身的方向,几乎不与艾格隆的剑直接相接。 偶尔剑身相交的同时,伴随着钢铁激荡的哀鸣之外,还有艾格妮丝尖利的叱吼声。 虽然这声音略有刺耳,艾格隆却能够听得出来,她的心情是如此的畅快,她在为自己能够找到一个同龄人而感到无比的庆幸和喜悦,也为自己终于可以全力施展自己技艺而感到兴奋。 是的他都知道,因为他也是如此想的。 艾格妮丝,谢谢你! 16,艾格妮丝 在特雷维尔夫妇的注视下,少年和少女畅快淋漓地战斗着。 两个人奋力挥剑,脚下的步伐也一刻不停,攻守转换只在转瞬之间。 他们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对战当中,以至于到了浑然忘我的境地。 在艾格隆的眼中,整个世界都已经沉没到了黑暗当中,眼睛里只有自己和对手周边的方寸之地,在剑刃一次次地撞击当中,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很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他在为什么而战? 为了胜利,为了证明自己的技艺,也为了压倒敢于向自己挑战的人…… 除此之外,他不为任何别的目的而战。 纯粹享受属于自己的乐趣,对于他来说,这几乎还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也许这就是自由的宝贵吧。 两个人在刀光剑影当中你来我往,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 当然,这纯粹是技艺的较量,两个人虽然都满怀彻底击垮对手的气势,但是却没有任何的杀意,更加没有抱着不胜就死的决绝,所以都还带有几分收敛。 一开始他们各自对对手还有些许侥幸,觉得自己应该能够快致胜,但是经过开头的交手之后,到了现在,他们都已经正确地认识到了对手的实力,因而反而谨慎了许多。 最开始那疾风暴雨般的进攻节奏已经变缓慢了下来,但因为互相熟悉了对手的风格,他们的出剑也变得更刁钻,更加难以应付。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个人的体力也在快下降,但是艾格隆和艾格妮丝仍旧挥剑,只期盼着对手先于自己倒下。 艾格隆只感到手有些酸,眼睛也开始变得有些迷蒙,但是他没有任何退缩和畏惧,他咬着牙继续挥剑,因为他相信对手的情况也会和他一样难受,甚至比他更加难受。 越是难受他就越是气势汹汹,他刺向对手的胸口,然后在艾格妮丝挥剑格挡时猛然往前踏出了一步,重重地往下压了过去。 一定要让你倒下! 艾格妮丝也同样毫不相让,恶狠狠地瞪着少年人,毫无退缩。 虽然她的手和脚步都已经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轻盈,但是她仍旧挥剑荡开了对手的剑,然后向着他的腹部刺了过去。 “锵!” 清脆的金属声又一次响彻在了空地,艾格隆只觉得手都有些麻。 “停下来吧!”就在这时候,爱丽丝大喊了一声。 爱丽丝已经看出来了,两个人都快达到极限,她怕继续再打下去的话失控,造成可怕的悲剧——毕竟他们手里拿的可是真的能够取人性命的武器啊。 她的尖叫声,惊醒了两个已经打出兴致的人。 艾格隆反应了过来。 他记得他答应过爱丽丝,只要她喊停就停下来。 是啊,也可以到此为止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主动拉开了和艾格妮丝的距离,而艾格妮丝好像也是和他同样的心思,往相反的方向也退开了几步,两个人就这样结束了他们的对决。 艾格隆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剑。 这时候他才察觉到他的左手已经酸麻到几乎失去了知觉,他甚至有点怀疑等到晚餐的时候都拿不动餐具了。 不过,没关系,他很开心。 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是他已经足够满意了。 他大口地喘息着,胸口在不断起伏,但是他还是很快就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接着他又抬头确认了一下艾格妮丝的状态。 果然,艾格妮丝现在也有些狼狈,虽然她努力在掩饰自己现在的虚弱,但是艾格隆很明显地看出来她的手在微微抖,而且她也在难以抑制地大口呼吸着。 她的裙琚已经散乱,而刚刚头上戴着的琥珀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落到了地上,让她的长犹如瀑布一下倾泻到了脑后。 而她的眼睛仍旧在倔强地瞪着自己,似乎想要以此证明她还能赢下这场比试。 还是挺可爱的嘛……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在逃离维也纳之前,他和自己的老师福雷斯蒂上尉决斗了一场,两个人在大雪当中舍命相搏,最后他亲手将剑送进了老师的身体。 那时候的他,为了胜利可以不顾一切,因为他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可是现在他的心态倒是不太一样, 释然他相信耗下去到最后他应该是能够赢下来,但他觉得那已经失去了切磋的意义了——打到最后,随着身体来到极限,他们不可能再克制彼此的分寸,到时候搞不好会出现伤亡。 本来就不是生死搏斗,既然两边都已经玩得尽兴,爱丽丝也已经出言阻止,那就没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艾格妮丝小姐,您果然很厉害。”艾格隆收起了剑,然后躬身向艾格妮丝行礼,“不得不承认您拥有和我不相上下的实力。” “我……我是能赢的……”艾格妮丝倔强地撅起了嘴,但是她微微颤抖的声音却已经透出了她此刻的虚弱。 艾格隆没有回话,只是微笑着看向她。 片刻之后,也许是艾格妮丝自己都觉得心虚,不得不低下了头来,“好吧,你确实挺厉害的,我承认和我差不多!” 接着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从地上捡起了伞,然后将剑收入到了伞中。 接着,她走到了少年人的面前,好奇地打量着他。 “看来你没有吹牛啊,真的有实力才敢说出刚才那番话来……” “难道在您的心里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艾格隆忍不住笑着反问。 “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艾格妮丝显得有些尴尬,“您也知道,在巴黎有些油头粉面的轻浮家伙最喜欢吹牛了,明明做什么都不行偏偏喜欢在别人面前摆出一副自己很了不起的样子,这种人有好几个跟我挑战被我教训过了,所以刚才看到您那么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您也一样……” 这时候她已经恢复过来了,呼吸已经调顺,手也不再抖。 艾格隆只能摊了摊手,“那我现在已经证明了我和他们不一样了吧?” “是啊,不一样,厉害多了。”艾格妮丝抬起左手,翘起了拇指,以此来向少年人致敬,“我向您道歉,梅明根先生,希望您能够大度地原谅我的冒犯吧~” 说完之后,她抬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艾格隆。 虽然嘴上很倔强,性格刚强不肯服输,但是她另一方面倒也相当豁达,拿得起放得下。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艾格隆当然也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但是他此时心情大好,忍不住想要捉弄一下对方。 “您对我人格的羞辱,就想要用三言两语就打过去吗?”他故意板起了脸。 “那您要怎样才满意呢?”艾格妮丝有些急了。 “我要您站在原地十秒不许动,以此作为惩罚。”艾格隆一字一顿地说,“这样我就原谅您的过失。” “就这吗?”艾格妮丝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好吧,那我就不动吧。” 说完之后,她立刻履行了约定,定定地站在原地。 而艾格隆,则顺势往前走,低头扑向了她。 “喂!”艾格妮丝大惊。 随着惊讶而来的是愤怒,她的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然后手握紧了手中的伞。 虽然她的手现在还是非常酸痛,但是再度挥出剑来自卫还是没有任何难度的。 正当她瞬间准备挥剑,斩落这个无耻的家伙时,她愕然现少年人扑向的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的脚边。 接着她分明现,少年人弯腰从草地上捡起了一样物件。 金黄色琥珀石正在阳光下闪耀着润滑的光泽。 ——这不是我的夹吗……?艾格妮丝这时候才惊觉,自己刚刚在战斗当中掉落了这个东西。 接着,还在她呆愣的时候,艾格隆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然后犹如是赐予桂冠一样,把她刚才掉落在地上的夹重新放到了她的头上。 这一切只花了他几秒钟,所以他还剩下几秒钟的时间……当然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站在面前,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而艾格妮丝在这段时间里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她的视线里带着惊讶和犹豫,以及些许被恶作剧的恼怒,但是她最终还是决定遵守她自己做出的承诺,一直都没有动,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也许只过了几秒,也许过了很久,艾格隆笑容满面地向艾格妮丝点了点头。 “十秒已经到了,艾格妮丝小姐。” “您可真会开玩笑!”艾格妮丝终于开口了,她恶狠狠地瞪了少年人一眼。 “这是我有权要求的补偿,不是吗?”艾格隆笑着回答。“您刚刚作出了承诺,而我也没有做出任何危害到您的举动——” 艾格妮丝有些尴尬,但是却也没有反唇相讥,只是皱着眉头瞪着对方。 她已经现了,虽然比剑的话她可以和对方平分秋色,但是论舌辩的话她的本事确实远远不如,所以她也放弃了跟他斗嘴的打算。 “好吧,今天我很高兴……事实上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艾格隆又向对方点头致礼,“我谢谢您,希望以后也还有机会再享受到同样的乐趣——” “我也挺高兴的,好久没有这么畅快地比试过了。”艾格妮丝的怒容消失了,一脸认同地附和了少年人的话。 接着,她又话锋一转,“您这么厉害,肯定是有名师的指点,可以告诉我吗,您的老师到底是谁?当然如果您不想透露,那我就不追问了,这只是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而已。” “福雷斯蒂上尉。”艾格隆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回答。 反正这种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是那个奥地利人吗?”艾格妮丝有些惊讶。 “您居然知道他?”艾格隆更加惊讶。 他原本以为上尉不过是奥地利的普通军官而已,艾格妮丝没有任何理由听说过他的名字,没想到居然失算了。 “我只是听我的老师提过这个名字而已……说是挺厉害的高手,当然同时提起的还有一大堆的名字,所以我也只是听了个大概而已。”艾格妮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现在看来,能教出您这样的徒弟,他肯定特别厉害吧……” “是挺厉害的。”艾格隆苦笑着回答,“不过,他上过战场,并且在瓦格拉姆战役当中受了伤,可见再厉害的身手终究也比不上枪炮。” “话是这么说,但这很让人着迷呀。”艾格妮丝轻轻地抬起了自己的伞,然后缓缓地挥动了几下,“个人武力也许不足以改变一场战争的结果,但……我们开心不就好了吗?” “说得很对,这也是我的个人爱好。”艾格隆点了点头。 艾格妮丝又看了看少年人。 “所以说,您是从奥地利过来的吗……?”片刻之后,她以奇怪的语气问。 “对啊,是的。”艾格隆干脆地回答。“我来投奔亲戚,顺便在瑞士休养一段时间。” “您真的是农庄主的亲戚吗?”艾格妮丝犹豫了一下,然后又问,“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像……您看上去和这里简直格格不入,倒更像是贵族,而且从您的学识和风度来看,您应该不是普通贵族家庭出身的。啊,天哪……!” 艾格隆笑而不语。 看来就算是对政治迟钝如艾格妮丝,到了这个份上也该想到什么了吧。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爱丽丝不会告他,那艾格妮丝肯定也不会。 艾格妮丝好像想到了什么,然后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艾格隆。 接着,她又慢慢转过头来,看向了远处的姐姐和姐夫,仿佛想要让他们给自己一个解释。 远处的爱丽丝,也笑着向艾格妮丝点了点头,示意她先安心下来。 “看样子她跟陛下谈得很投机啊。”埃德加冷不丁地小声说。 “是啊,感觉他们能成为朋友吧。”爱丽丝点了点头。“哪怕抛开陛下的身份,他也是足够值得做朋友的人……这是艾格妮丝的荣幸。” “那艾格妮丝也许可以更加荣幸一步吧……”埃德加眨了眨眼睛,似乎有感而,“如果陛下乐意的话……您看她确实长得非常可爱啊,和陛下也兴趣相投。” “你想到哪里去了!”爱丽丝瞪了丈夫一眼。 接着,她摇了摇头,“我是不会那么做的……艾格妮丝是我亲爱的妹妹,不是一个交易品,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也没有必要靠她来讨好陛下。况且陛下不是有个未婚妻吗?” “他已经抛弃了那位公主了。”埃德加一脸的不以为然。 “那也轮不到我们来为他费心!欧洲那么多公主可以佩戴皇冠,又关艾格妮丝什么事呢?”爱丽丝似乎有些生气了,“埃德加,我不希望你再谈论这个话题了。我再说一次,只有艾格妮丝自己才能决定她未来的生活!正如我决定嫁给你而不是服从我父亲被许配给其他人一样。” 看到妻子罕见地怒了,埃德加连忙赔笑。“亲爱的,别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17,决断与庆典   特雷维尔夫妇的争吵,艾格隆当然毫无察觉,事实上他一直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艾格妮丝,欣赏着她变幻不定的表情。   先是震惊,而后紧张,接着惊疑不定,最后变成了不知所措的迷茫。   艾格妮丝虽然对政治上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但是她也知道特雷维尔将军的立场,既然确定了面前这个少年人的身份之后,她立刻就想到了埃德加一行人特意跑到了这座农庄的真正用意。   难怪……难怪……她脑海豁然开朗,因为所有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艾格妮丝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姐姐那天晚上的举止那么反常,表情那么奇怪。   现在,又轮到她来犯难了——我到底应该怎么对待这个家伙呢?   姐姐和姐夫看上去已经变成了他的支持者,那么理论上来说他们是把自己当成了他的臣下,可是艾格妮丝却怎么也没办法一下子把这个少年人当成自己的“陛下”。   她毕竟出身于一个传统的流亡贵族家庭,从小到大听到的都是,对拿破仑的轻蔑和诅咒,爱丽丝可以因为自己嫁人改姓而改变自己的立场,但是她一下子还真的难以转换思维。   然而触怒他似乎也是不行的——那只会让姐姐和姐夫很为难。   所以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从没有遇到过类似难题的艾格妮丝,下意识地看向姐姐想要跟她求助,但是好像也没有得到什么答案。   “您一定是在犯难吧,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我?”看到她迷迷糊糊的样子,艾格隆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是啊,确实挺烦人的。”艾格妮丝老老实实地承认了,然后干脆向他询问,“您……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如果觉得为难的话,那就继续叫我梅明根先生就好了,毕竟在您面前我从没有说过我是另外一个人,您如果希望的话,可以继续当做什么都没有生,我依旧是弗朗茨-梅明根——我反正也挺喜欢这个名号的。”   “您还真是随和啊……那太好了。”艾格妮丝明显地松了口气。“那我就继续叫您梅明根先生吧!”   “这无关随和,只不过是现实罢了。”艾格隆仍旧微笑着回答,“我现在手里没有一寸疆土,所谓的皇位也只是在口中存在而已,我的支持者们乐意叫我陛下没关系,但是强求那些不是我支持者的人叫我陛下,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接着,他的笑容又变得严肃了起来,“当然,假使我有一天君临法国,那我可绝对不会容忍任何人对我不敬,那时候你就算心里不愿意也得称我陛下了。”   艾格妮丝感受到了少年人身上的强烈自信。   说来奇怪,别人说出口时显得可笑的话,他口中说出来却莫名地具有说服力和感染力。   所以到底应该怎么去面对呢?   按理说来,她的家庭是不可能希望看到波拿巴家族重新坐上皇位的,可是现在姐姐既然已经上了贼船,她又不想看到姐姐因此而倒霉。   “艾格妮丝,不用紧张,我答应过你的姐姐,绝对不会强行把你牵涉到我的复辟事业当中。”艾格隆又安慰了她,“所以,你没有任何必要为自己应该怎么面对而苦恼,这一切都牵涉不到你,你只是陪着姐姐旅行,碰到了一个陌生人罢了,接下来你可以继续和过去一样生活,什么都没有生,也什么都不会改变。”   “爱丽丝……太为我着想了……”艾格妮丝感动地低下了头来,接着她又小声抱怨,“可是爱丽丝也太傻了,既然她都已经卷入进来了,我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我得保护爱丽丝。”   “嗯?”艾格隆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他愕然的注视下,艾格妮丝抬起了头来看着她。   她的眼神非常坚定,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梅明根先生——请原谅,我现在还是无法叫您陛下,所以我还是继续沿用这个称呼吧。我没有和您有过亲缘关系,也没有过利益上的交集,所以我也没有任何忠诚于您的理由……但是,爱丽丝这一个理由对我来说就足够了,如果她选择帝国,那我也乐意投帝国一票。”   “呃……”艾格隆更加惊愕了,他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展成这样。   “我不会主动为您做什么的,但如果姐姐碰到什么危险的话,我会挺身而出保护她,我知道这绝对是一种危险的颠覆活动,王家是绝对不会容忍叛逆的……另外,如果姐姐希望我为您做点事情的话,那我也会考虑。我相信姐姐的判断,既然她支持了您,那我也相信这是合理的。”   还真是姐妹情深啊……艾格隆大概明白了。   也就是说,在姐姐爱丽丝和家族之间,艾格妮丝还是选择了站在姐姐这边——正如当初她支持姐姐嫁入特雷维尔家一样。   他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最后只能微笑着点了点头。“谢谢。”   “梅明根先生,不用谢我,我只是在遵从自己的意愿罢了。”艾格妮丝依旧强调这个称呼,同时倔强地看着少年人,“另外,希望哪天我们能够真正分个胜负。”   说完之后,她提了一下裙子,屈膝向着艾格隆行了个礼,然后张开了伞,转身离开。   看着她慢慢远去的背影,艾格隆只感觉心生敬意。   “如果你的父亲和兄弟不死硬地与我为敌,我会尽力宽容他们的。”最后,他主动给出了承诺,“我衷心祝愿您以后一切顺利。”   听到了这句承诺之后,艾格妮丝猝然转过头来,然后欢畅地笑了起来,接着眨了眨右眼。   “谢谢,那我就放心了!”   =====================================   在下午时分,艾格隆结束了自己和艾格妮丝的对决,返回到了农舍当中。   虽然身体相当疲惫,但是他的心情却相当愉快。   夏奈尔立刻走到了他的身边,担心地扫视了他的身体,唯恐他身上有半点伤痕,直到确认他安然无恙之后,她才松了口气。   “陛下,您赢了吗?”   “算是平手吧。”艾格隆笑着回答,“艾格妮丝挺厉害的。”   夏奈尔的表情顿时就沉了下来。   “陛下,您以后还是注意一下吧,哪有您亲自执剑和人对战的道理?您身上肩负着那么艰巨的使命,不能平白无故让自己蒙受风险。”   “好了,我知道的,夏奈尔。”艾格隆点了点头。“今天只是找点乐子罢了。”   夏奈尔想要再说点什么,但是这时候农庄的寂静却被几声马的嘶鸣给打破了。   夏奈尔脸色顿时就变了一下。   “您在这里别动!”她叮嘱了一句,然后立刻就跑出去观察情况。   艾格隆也顿时有些紧张,毕竟这里地处偏僻,一般是不会有访客过来的。   好在片刻之后,夏奈尔回来了,她的表情放松了下来。   “陛下,是奥棠丝王后来访了!亲王殿下也跟着一起来了。”   她兴高采烈地对艾格隆说。   “是吗?太好了。”艾格隆也随之高兴了起来。   奥棠丝母子两人前来拜访,一方面让他得以阔别许久之后,可以再见到这位婶婶;但更重要的是,意味着经过了两个月的躲藏之后,奥棠丝王后已经判断瑞士官方已经不再为莱希施泰特公爵的行踪而感到紧张了。   也就是说……一切终于都平静下来了。   他接下来大展宏图的计划也可以继续实施。   带着些许的兴奋,他和夏奈尔一起来到了农舍的客厅。   而奥棠丝王后已经等在那里了,她的两个儿子也分别坐在了她的旁边。   她今天很明显认真打扮过,穿着盛装,还戴着耳环,虽然已经明显可以看得出岁月的痕迹,但是仍旧显得雍容华贵。   看到了少年人之后,她站了起来,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艾格隆,看上去你的气色还不错。”接着,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您也和之前一样美丽。”艾格隆恭维了一句,然后走上前去,热情地拥抱住了自己的婶婶,“很高兴再见到您,今天您真是光彩照人!”   “这可是为你打扮的,孩子。”奥棠丝王后笑着回答。   “嗯?”艾格隆有些惊讶。   “艾格隆,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奥棠丝王后又问。   艾格隆看了看旁边的日历。   今天显示是3月19日。   那么很明显,明天就是3月2o日了吧。   等等……他骤然明白了。   “明天就是我的生日?”   “是啊,傻孩子,看来你已经在这里憋闷坏了,连这个都忘了!”奥棠丝王后忍不住笑着调侃。   恍惚当中少年人才反应过来,明天是3月2o日,也就是他出生的日子。   1811年的这一天,他的母亲路易莎将他带到了人世,拿破仑皇帝的舅舅费什红衣主教亲自为他洗礼,巴黎城鸣放了1oo声礼炮,庆贺帝国继承人的到来。   那一天似乎整个法国都在为帝国皇嗣延续而欢欣鼓舞,谁又能想得到短短三年之后帝国就将变成断壁残垣呢?命运的变幻无常莫过于此。   自从来到奥地利之后,奥国朝廷从来也不可能公开为他举办生日庆典活动,他自己也没有兴趣主动去庆祝,所以每逢生日的时候都只是身边人草草了事地庆祝一下。   结果最后还是奥棠丝提醒,他才想起来。   “提前祝贺你,陛下。”正当他还在愣神的时候,奥棠丝王后又笑容满面地开口了。“我今天特意过来探望你,就是为了明天与你庆祝一下,我想你应该愿意赐予我这个荣幸的吧?”   “那是当然了!谢谢您,王后陛下。”艾格隆又是喜悦又是感动,连忙向她致谢。   “那好,趁着还有时间,我们布置一下吧,为我们的陛下生日庆典做准备。”奥棠丝王后拍了拍少年人的后脑,“我特意给你带来了材料,今晚就可以让我的女仆做好蛋糕,你可以相信她的手艺,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好的,谢谢您。”艾格隆连连点头,“只要有您这份心意在,我想那蛋糕肯定会是非常好吃的。”   不光是艾格隆,旁边的夏奈尔也感动无比。   “王后陛下,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居然没有提前准备好,真是让人羞愧得无地自容……我恳请您允许我为您的女仆做帮手,让我弥补我的过失。我以后一定会牢记这个伟大的日子,绝对不会有须臾忘怀的。”   “唉,别说得那么严重,小事而已,你愿意帮忙就来帮忙吧。”奥棠丝王后通情达理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艾格隆心里充满了感动。   他在奥棠丝王后这里,得到了帮助和善意,比他原本期待的还要多。   所以在他看来,奥棠丝王后在他这里已经证明了对家族、对他本人的忠诚了。   他以后会回报她的。   帝国还存在的时候,每年他的生日都是重大的日子,宫廷会举行盛大的庆祝仪式,所有人都在为罗马王的诞生而赞颂上帝。   而现在,他的生日宴会只能在瑞士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农庄内举办,而且只会有寥寥几个人在场。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终有一天他会重新找回那些盛景的。   “既然这样的话,那多做点蛋糕吧,我们还有其他客人,可以顺便一起邀请。”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其他客人?”奥棠丝王后明显有些惊讶。   “是的,特雷维尔家族的继承人也在这里。”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把有关于埃德加夫妇的事情,简略地告诉给了奥棠丝王后。   “特雷维尔将军,我见过他,是一个很俊也很有男人味儿的军人。”奥棠丝王后的眼神里多了些许的缅怀,显然是想起了那过去的辉煌时代,“真没想到到了现在他还保持着对波拿巴家族的忠诚……这太难得了,值得鼓励。”   “我也是这么想的。”艾格隆笑了笑,然后看向了夏奈尔,“夏奈尔,你去帮我通知一下埃德加夫妇吧,我郑重邀请他们以及艾格妮丝小姐,明天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好的,陛下。”夏奈尔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但在她的内心当中,她却对陛下的态度感到有些迟疑。   陛下对那位小姐的称呼和态度都非常亲切,但是她却并不想要看到事情如此展。   在她看来,既然主人注定要成为帝国的皇帝,那么他的婚姻也应该遵循帝王的标准,同某个大国的公主结亲——正如他的父母亲一样。   艾格妮丝虽然是生于贵族家庭,但是同这个标准还差了太远,在夏奈尔看来绝不是皇后理想的人选。   如果非要她来选择的话,她倒是宁愿认那位远在维也纳的公主做自己的女主人。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当然这些心思她也只能藏在心底了。 18,庆生 在艾格隆的命令下,夏奈尔很快就跑去通知了特雷维尔夫妇,而他们也非常惊喜,立刻就答应了这个让他们倍感荣幸的邀请,参加明天拿破仑二世陛下的生日宴会。 当天晚上,夏奈尔和奥棠丝王后带来的女仆一起制作了蛋糕,时间也随之飞地流逝。 到了第二天中午,艾格隆来到了农舍的大堂当中。虽然这里条件简陋,但是眼下已经已经仔细地清扫干净了,所有金属物件也被擦得锃亮,等待着他的驾临。 当他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济济一堂了,他们的视线一瞬间都集中在了少年人的身上。 这就是我现在的家底吗?虽然寒酸,但是似乎也可以让人满意了。艾格隆心想。 接着,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冲着所有人点头致意,然后大踏步走了进来,坐到了主位上。 他的左边坐着奥棠丝王后和他的两个儿子,右边则坐着埃德加夫妇和艾格妮丝,而眼下,他们都向他露出了笑容,庆贺这个少年又成长了一岁。 艾格隆知道自己现在除了一个头衔之外别无所有,就算是这个头衔也只是小圈子里有限的一些人认而已,所以他并不喜欢摆出皇帝的派头。 可是今天,他却不自觉地显得骄傲而又矜持,尽显一位少年帝王应有的威仪。 被人众星拱月的滋味儿,确实让人感到舒适。 在艾格隆落座之后,在场者们当中最年长的奥棠丝王后,率先开口了。 “陛下,我真的没有想到我还有能够为您庆生的那一天……今天我真是感慨万千。这十年来,每一次我想到您,都会感到有些黯然神伤,我不明白为什么上帝既然赐给了您如此辉煌的出生,接下来却为什么又赐给您这么多灾难。”她满怀感触,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少年人,“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之前的磨难,也许是上帝在锤炼您,让您可以从含着金汤匙的无知孩童,蜕变成为一个足以承担大任的伟人,让您可以真正接过您父亲的遗业。今天我来祝贺您长大成人,我也预祝您以后诸事顺遂,成就大业。” “谢谢您,王后陛下。”艾格隆满怀敬意地看着奥棠丝王后,“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在我刚刚开始自己事业时,您给我的帮助……您用自己的真情证明了您对波拿巴家族的忠诚和热爱,我不仅感动也很欣慰,因为这证明先皇对您的爱护和照顾没有错付。以后不管生什么,您都是我的亲人,我将保护您,并且尽自己所能地回报您,如果我有一天重回巴黎,那么您又将是那里最璀璨的明星。” “到了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谈什么明星啊。”奥棠丝王后笑了笑,“不过巴黎确实让人怀念,真希望我有一天能够重返那里去看看。” 直到现在,她内心里还是不太相信少年人的大业能够成功,至少不会在她的有生之年成功。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非常愿意去相信、去鼓励这个少年人。 她的人生已经只剩下余烬,除了盼望他成功之外,她还有什么可指望的呢? 接着,坐在奥棠丝王后旁边的路易,开始向艾格隆祝贺。 “陛下,祝您生日快乐!我一生当中最大的光荣,就是亲自将您救了出来,让我们这个家族的新一代可以再度为辉煌的事业而战。我会用我的一切勇气和热忱,竭诚为您效劳,让我们的家族重返欧洲之巅!” 然后是查理。 “祝您生日快乐,陛下。我为自己能够生而为您的堂兄、为自己能够参与到您的伟大事业而倍感荣耀,我衷心祝愿您能够尽早重返皇座,让波拿巴家族的英名永世流传下来。今天虽然只有我们陪在您的身边,但是迟早世界将为您而欢呼!” 两位堂兄热切的祝贺,让艾格隆也受到了感染,随之变得兴奋了起来。 虽然他对他们一直感到有些忌惮,但是对他们的勃勃雄心、以及那永不停歇的行动力,却非常欣赏。 波拿巴家族的年轻人,注定将为了梦想中的事业而战,绝不甘心于沉沦平庸。 “两位堂兄,我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帮助。接下来我们还有太多的磨难需要克服,我希望你们继续围绕在我的身边,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奋斗。”在激动之下,艾格隆对着两位堂兄说,“家族的荣耀需要我们每个人去争取、去维护,请今后继续努力吧,只要成功,一切都是值得的,帝国绝对不会缺少你们的位置。” 接下来,轮到右边的特雷维尔夫妇了。 “陛下,祝您生日快乐!”埃德加-德-特雷维尔以浮夸的高调语气,向着少年人致敬。“我们特雷维尔家将铭记皇帝陛下曾经的厚恩,坚守自己的信条,永世效忠于您和您的继承者们。如果帝国重建,那么我和我的子孙们,无论是持笔还是持剑,都将是您最忠诚的臣子,为波拿巴家族的伟业而战,至死不渝!” “陛下,祝您生日快乐。”爱丽丝也适时开口了。“虽然我和您才见面几天而已,但是您已经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您学识渊博,意志坚定,文武双全,我丝毫不怀疑您拥有成为伟大君主的潜力。但是正因为如此,我不得不劝谏您,为君王者不能过于迷信自己的能力,闭目塞听,您要倾听人民的呼唤,因为只有人民的爱戴,才能让君王真正维系统治……法兰西人民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灾难,我恳求您爱护他们。” “我会的,爱丽丝。”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顺便,我也祝福您子孙绵长,我希望如果某天我君临法国,特雷维尔家族以后能够一直协助我来治理这个国家,维系人民的爱戴。” “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非常乐意。”艾格隆的调侃让爱丽丝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红晕,但是她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会教导我的孩子们坚守信条的。” 接下来,大家的视线都移动到了默不作声的艾格妮丝脸上。 艾格妮丝明显有些尴尬,她显然没有应付这种场面的经验,更加不知道自己该在这里秉持什么立场。 犹豫了片刻之后,为了不破坏此刻的气氛,她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 “生日快乐,先生。我……我祝您万事顺利。” 看到她窘迫的样子,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 艾格妮丝事前就说清楚了自己的想法,所以他也没有逼迫她一定要臣服于自己的想法。 因为害怕妹妹太窘迫,所以爱丽丝出言解围。“艾格妮丝,我不想要你卷入到政治的是是非非当中,所以一开始本来我是想要瞒着你的,可惜你自己还是猜出来了……不过即使如此,你也不用为难,我和埃德加的事情我们自己处理就行了,你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不过——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我希望你能够对陛下多一点尊敬,毕竟你们已经是朋友了。” “尊敬,我当然尊敬了!”艾格妮丝连忙回答,“我只是喊不惯陛下而已,毕竟这实在有点奇怪不是吗?先生明明跟我差不多年纪却要一本正经地当成陛下恭恭敬敬!一时间真是难以转过弯来。不过,我倒是无所谓谁坐在宝座上,相比较起来,梅明根先生至少……至少比我们现在这个臭老头国王看上去顺眼一点吧。” “哈哈哈哈” 艾格妮丝的话,惹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艾格隆觉得,艾格妮丝的话是在座各位当中最为真心实意的那个。 “不用苦恼,迟早你会习惯的,艾格妮丝。”艾格隆亲切地向艾格妮丝点了点头,“谢谢你参加我的生日宴会,希望以后也能邀请到你。” “好啊!没问题!”艾格妮丝欢快地比了一个手势。 就这样,在座的人们一一以恭敬的态度和语气,向着少年人致敬,祝贺他的生日,也预祝他的伟大事业早日成功。 就在他们祝贺完毕之后,夏奈尔和奥棠丝王后的女仆一起,将做好的蛋糕送了上来。 艾格隆站了起来拿起了酒杯,向着在座扫了一眼。 “干杯。”他淡然说。 “皇帝陛下万岁!”其他人纷纷喊了一声,然后一起为陛下的生日干杯。 只有艾格妮丝虽然举起了酒杯,但是却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叫他陛下,只是抿着嘴默默地冲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以此来作为祝贺。 接着,已经兴致大开的人们,纷纷品尝起了蛋糕,而艾格隆的生日宴会,也随之来到了顶峰。 =================================================== 正当躲在瑞士一个小农庄的人们为拿破仑二世皇帝陛下庆生的时候,远在几百公里之遥的维也纳,同样也有人在偷偷为他祝福。 不过,相比农庄当中的欢快气氛,这边的环境要愁云惨淡许多。 在维也纳郊外属于卡尔大公的庄园当中,特蕾莎公主和往常一样,留在书房当中。 她的书桌旁边,放着自己收藏文摘的簿子,此时簿子已经打开,正好翻到了收藏有殿下当初写给她的便条的那一页。 那上面的字她已经看过了很多次了,几乎都已经能够倒背如流,可是写字的人却不见了。 她知道今天是殿下的生日,她更加记得,如果……如果没有生这个意外的话,今天曾经是宫廷预定宣布两个人订婚的日子——虽然被她主动往后推迟了。 如果……如果没有生这些可悲的意外,一切该多好啊。 比起悲伤和愤怒来,她现在心里更多的是担心——她不知道殿下现在到底境况如何,是安全还是危险,但是她知道,殿下未来还要面对太多艰苦的挑战。 在逃亡路上,他的身边不可能有太多人来保护,也不可能有多少人给他出谋划策,让他不至于走上弯路,白白浪费自己抛弃一切之后所赢得的自由。 殿下需要她的帮助。 可是,殿下现在的行踪杳无音讯,纵使想要帮助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愁肠百结。 上帝啊,您不要再作弄我了,早点让我知道他在哪儿吧! 她忍不住在心里哀叹。 “殿下,生日快乐。”片刻之后,她小声地道出了不可能有人听得到的祝福,然后拿起了旁边放在小碟子上的糕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下去。 如果殿下还在的话,眼下就是她亲眼看着殿下把这些糕点,吃下去了吧? 一想到自己无比憧憬的幸福生活戛然而止,特蕾莎的心又忍不住一阵酸,好不容易才没有让自己委屈地哭出来。 可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如果失去了什么东西,哭是哭不回来的,只能想办法去争取,去夺回自己曾经应有的一切。 这段时间她一直闭门不出,一方面她本身就不喜欢在外界露面,另一方面她也是不愿意面对那些流言蜚语。 这两个月当中,外界一直都有一些对她不利的传言,或者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而每一次听到这种传言,都会让卡尔大公勃然大怒一次。 老父为女儿的名誉气愤交加,更加恨上了那个混账东西。 “特蕾莎!”正当特蕾莎还在沉思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旁边焦灼的呼唤。 接着,她以朦胧的视线看向了旁边,现自己的父母正一脸沉痛地看着自己。 “你果然……你果然……”卡尔大公指着桌上的蛋糕,然后恼怒地看着女儿,“你就不能忘了那个臭小子吗!?” “抱歉,爸爸,我忘不了,更加不相忘。”特蕾莎倔强地看着父亲,“您要教育自己的女儿忘记未婚夫吗?” “都这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卡尔大公用力挥了挥手,像是在挥舞马鞭一样,“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结束了!” “爸爸,随您怎么说吧,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特蕾莎依旧倔强地回答,“反正在我心里,殿下只是暂时出去旅行而已,一切都还没有改变。” “……你已经疯了。”卡尔大公皱了皱眉,“这种事不是你能决定的。” “如果您非要这么认为,那就当我疯了吧。”特蕾莎眼角出现了泪花,“我从小到大没有任性要求过您什么,这次我只想按我心意,因为我已经过誓了。您要么就任我行事,要么就把我送到修道院吧……我宁可一生以后不见天日,也绝不改变自己的誓言了!” 卡尔大公气愤交加,胸口剧烈起伏,但是却又拿女儿没办法。 他这一辈子何曾这么窘迫过! 旁边的亨利埃塔夫人看着丈夫和女儿,心里不住地叹气。 最近两个月,他们父女已经进行了无数次类似的对话,每次都以倔强的吵架结束。 虽然她和丈夫一样对那个小子的行为气愤不已,但是女儿如此坚持,僵持了这么久之后,她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要不再等等吧?”她小声提议。 “等什么?!”卡尔大公反问。 “殿下也是功名心太重,想要重振家族声威,这种心情其实我也能够理解一点的。”亨利埃塔小声说,“既然特蕾莎如此坚持,那我们先看看他到底能够有何建树,再考虑其他的也不迟,也许特蕾莎未来能做个皇后也说不定……” “呸!什么破烂皇后,活见鬼!那是法国人!那是白皮肤的野蛮人,一群生番,土匪!他们当年砍了我姑母的脑袋,日后也会砍了特蕾莎的脑袋。”卡尔大公大声回答,“我可不想到了白苍苍的晚年,某天收到一个匣子,里面装着她漂亮又可恶的小脑瓜!” 虽然眼下的气氛紧绷而且严肃,但是卡尔大公这句话,却让夫人和特蕾莎都逗乐了,忍不住笑了出来。 “爸爸,请让我为自己的幸福而战吧。”笑了片刻之后,特蕾莎又变得严肃了起来。 接着,她看着父亲,以坚定的语气,不知道第多少次地在他们面前说出了自己的决心,“总之,我一定要去见殿下。” 19,送行   沉浸于喜悦当中的艾格隆,当然不知道在遥远的维也纳,还有一位少女正为了自己而和父母亲激烈争吵。   他第一次主导自己的生日宴会,并且在其中得到了在场所有人恭敬的祝福。   在狭小的厅堂当中,人们一边欢声笑语一边举杯相庆,共同庆祝那最美好的未来。   因为心情很好,所以艾格隆破例喝了不少酒,他在这里收获到了足够多的敬重和期待。   到了傍晚时分,艾格隆的生日宴会以皆大欢喜的方式结束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面,艾格隆按照预定的计划,一直和埃德加一起研究如何绘制宣传画册,经过了艾格隆和埃德加的精心推敲,画册的第一版最终完成了定稿,   而在闲暇时,他这对夫妇以及艾格妮丝谈天说地,日子过得充实而又有趣。   不过,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接下来就是告别的时刻了。   特雷维尔夫妇将前往意大利,继续他们的新婚旅行——不过,艾格隆很怀疑接下来他们是否还有原来的心情享受蜜月。毕竟瑞士经历的这一段插曲,将会成为夫妇两个人都难以忘怀的回忆吧。   一大早,仆人就帮这对夫妇收拾好了东西,然后放到了租来的马车上面。   接下来他们将会使用法国护照穿越瑞士边境,然后进入到奥地利帝国控制的米兰地区,接着再一路前往罗马。   在他们整备好了以后,艾格隆亲自为他们送行。   虽然略微有些不舍,不过艾格隆从小到大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而且从小就已经习惯了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表现得相当平静,只是温和地向他们道别。   “埃德加,爱丽丝,再见。我祝你们一路顺风,也祝你们夫妇永世和睦。”   相比于艾格隆的镇定和淡漠,特雷维尔夫妇倒是触动很大,夫妇两个都有些动容,显然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当中,艾格隆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陛下,多保重。”埃德加又恭敬地向少年人行了礼,“我和我的父亲对我们事业的正义深信不疑,更加坚信胜利必将到来,我企盼您统治法兰西的那一天来得越快越好……能为您效劳是我们父子的荣幸!”   听到这番表忠心的话,艾格隆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拍了拍埃德加的肩膀。   “埃德加,希望你接下来依旧以今天的热忱为我效劳。假如胜利的那一天到来,那么胜利的果实必将有你的一份。”   “陛下。”这时候爱丽丝也开口了。“您切记要以自己的安全为要考虑。您现在还年轻,还有好多好多年的时间去为帝国的大业而奋斗,没必要因为心急而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   犹豫了片刻之后,她又小声说,“另外,您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风度和学识都让我感到十分心折,所以……虽然我愿您重归皇座,但认为您没必要为皇冠所困,哪怕您以其他身份面对世人,我相信也足以得到世人的敬仰。”   虽然爱丽丝的话有些隐晦暧昧,但是艾格隆当然也听得出来,爱丽丝是暗示他现在还非常年轻,没必要死钻牛角尖,哪怕大业不成也还有其他方式去名垂青史。   虽然这话听上去不太好听,但是相比于埃德加的套话,爱丽丝倒是显得热忱了许多。   只可惜,自己是不可能听从的。   “谢谢你,爱丽丝。”他只是笑着眨了眨眼睛,将这个话题就此尘封。   眼看自己的劝说无效,爱丽丝也只能暗暗叹息。   她也知道,波拿巴家族血脉所蕴含的野心,是不可能被自己的三言两语所浇灭的,只不过她站在“朋友”的立场上,还是忍不住想要劝两句罢了。   “我会一直铭记和您相处的时光。”她最后还是向少年人行礼道别。“愿您一切顺利!”   “一路顺风,爱丽丝。”艾格隆也向她行礼告别。   接着,他的视线落到了艾格妮丝身上,而艾格妮丝也向他躬身行礼。   “先生……再见。”   “老是叫我先生也太麻烦点了吧?”艾格隆笑着反问。   “……如果您要我叫陛下,我也很难叫出口。”艾格妮丝苦恼地回答。   “没关系,我也不会强迫你这么叫,反正我现在也不是真皇帝。”艾格隆无所谓地摇了摇头,“不过以后你可以叫我艾格隆——这是我朋友对我的称呼。”   艾格妮丝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这倒是不错——”她愉快地向少年人又招了招手,“那好,艾格隆!”   接着,她突然又眨了眨眼睛,“这几天,我也想通了。”   “什么想通了?”艾格隆惊讶地反问。   “什么帝国,王国,波拿巴,波旁,正统,复辟——太麻烦也太复杂了,我完全搞不懂。既然搞不懂,那我就完全没必要搞懂啊!浪费那个时间陪你们玩这种游戏做什么!我的生活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没经历过,又何必去管这些呢?”艾格妮丝双手托腮,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接着,她自信满满地看向了远处的天空,然后大声对少年人说,“不管怎么风云变幻,我就是我,我的家人、我珍视的家人还是那些人不会变,既然这样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姐姐有危险,我就带姐姐逃亡,杀出法国;如果我父母有危险,那我也是做同样的事情!我知道我并非无所不能,但是我会竭尽全力保护家人,如果真要面临灭顶之灾,至少我也会先倒在姐姐或者他们的面前,既然这样我就没有什么可以抱憾的了……我其他的也不太懂,但只要死守住这一条就够了,我相信见到上帝我也能问心无愧!”   说着说着,艾格妮丝的双眸光华闪动,显然是在说自己的心里话。   艾格隆听了,不禁又是敬佩又是感慨。   眼看着家人们站在了对立的两边,她虽然不愿意选边站,但却也做好了付出一切的觉悟。   党派对立造成的家庭分裂,最受罪的还不是这些夹在中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人?   该说她毫无心机、天真烂漫呢?还是该说她反而是活得通透纯粹呢?   也许两者都是,只是看去怎么看待了。   “很感人的话,我相信上帝听了也会为你赐下洁白的羽翼。”他郑重地向着少女回答。   接着,他向艾格妮丝伸出了手,“艾格妮丝,再见。”   艾格妮丝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再见!”她用力地摇晃了少年人的手,气势汹汹地看着他,“可别在见到我之前一不留神就死了哦,我还等着打败你呢!”   “艾格妮丝!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听到了这么失礼的话,爱丽丝连忙呵斥妹妹,但是艾格妮丝却直接转身走上了马车。   “抱歉,陛下,艾格妮丝年纪还小,从小又野惯了,不懂礼貌……”爱丽丝连忙为妹妹向少年人道歉。   “没什么,我让她陷入到了这么大的风险当中,她只是抱怨一两句,已经很给我面子了。”艾格隆摇了摇头。“爱丽丝,请不要怪我把你和你丈夫拖入到危险当中——因为有些事我是不得不做。”   “我理解的……我不怨您,我倒是很同情您。”爱丽丝苦笑着回答,“上帝让您背负了过于承重的义务,我只能祈祷您能够把它背负起来而不至于压垮。”   “我,倒是享受这份沉重。”少年人看着天空,然后回答。   特雷维尔夫妇对视了一眼,然后他们再度对他行礼,再转身走上了马车。   艾格隆站在原地,眼看着马车缓缓启动,然后离开了农庄,   在即将离开的时候,车窗打开了,艾格妮丝伸出了手来,向他轻轻地挥动,而少年人也同时挥手道别。   接着,马车的度越来越快,直到最后在地平线上消失不见。   ==============================================   送别了特雷维尔夫妇一行人之后,艾格隆自己也将要离开瑞士,开始自己计划中新一段的征途了。   在临别之前,他特意离开了自己窝藏许久了农庄,来到了奥棠丝王后的别墅当中拜访并且告别。   奥棠丝王后盛装打扮,隆重接待了自己的这位义弟和侄子。   “再见,王后陛下。”艾格隆恭恭敬敬地向她道别,“请您多保重。”   “我亲爱的孩子!”她一把将少年人揽入到了怀中,然后重重地抱住了他。“我在这里隐居,与世无争,又有什么需要保重的呢?倒是你……你可一定要保重啊,我再也不想听到有关于你们的噩耗了,我怕我会心碎。”   一边说,她的眼角也已经泪光闪闪。   她这并非是逢场作戏,而是自内心的想法——毕竟,不光是这个阔别已久的侄子,她自己的两个儿子也将会再度和她告别,离开瑞士,追随他们的陛下前往新的征途。   家族当中年轻一代的精华,就这样要离开她的身边,前往远方去面临未知的风险了,这又怎么可能让她不为之担忧呢?   “请放心吧,我会保重的。”艾格隆拍了拍她的后背,以这种方式来安慰她。   抱了好一会儿之后,奥棠丝王后终于恢复了镇定,松开了自己的怀抱。   接着,她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拿破仑肖像,然后又看着艾格隆郑重地说。   “希望上帝和他保佑你。你为之付出的努力和牺牲都不会白费。”   她虽然心里有太多的恐惧和愁绪,但是她知道,既然一切都无法改变,那么她再说泄气的话也于事无补,只会让大家都不开心而已。   所以她只能尽自己所能来帮助这几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人,然后——为他们向上帝祈祷。   她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接着,奥棠丝王后示意艾格隆等她一下,然后转身离开,走入到了自己的卧室当中。   没过多久,她又走了回来,这时候她的手里多了一个匣子。   “我答应过要给您赞助,陛下。”她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然后对少年人说,“在这段时间里,我一直都在委托可靠的中间人为我变卖财产、尽快筹集现金,虽然因为时间仓促,费了不少力气,但是总算在您离开之前把事情了结了。”   说完之后,她将匣子递给了少年人,然后示意他打开。   艾格隆打开了匣子,然后顿时就被其中的珠光宝气给迷花了眼睛。   除了珠宝之外,里面还有一堆的票据。   “我凑足了相当于三十万法郎的财产,正如我承诺过您的那样。”奥棠丝王后小声在他旁边解释,“如果换成金银币的话,一来会太过于扎眼,二来您也不方便携带,所以我让人兑换成了珠宝和期票以及债券。这些期票都是罗马最有名望的银行家所开具的,在欧洲各地都可以轻易兑现而且不会留下名字,我想应该很方便您的使用——”   奥棠丝王后的考虑确实非常周全,要知道一法朗的含金量是o.29克,所以如果带金币的话,3o万法郎大概是87公斤,确实不方便携带而且太容易暴露了。   艾格隆的呼吸变得粗重了。   明明匣子的重量并不重,但是他此时却觉得手都有些抖。   这就是为自己壮行的礼物吗?   他最开始跟奥棠丝王后索取“赞助”的时候,其实是带有忠诚度测试的考虑,想要看看她到底对拿破仑还有多少敬意、对波拿巴家族到底又有多少牵挂。   事实证明,奥棠丝王后通过了测试,不仅仅想办法保证了他的安全,而且还以最配合的态度来为他筹集赞助资金。   这是他得到的第一笔赞助,匣子里不仅仅是金钱,也有更贵重的亲情和期许。   这确实是必须去回报的东西。   “谢谢您的支持,您将永远是我敬爱的人。”他感动之下,向她道谢。   “您对我最好的感谢,就是让您和我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平平安安地活下来。”奥棠丝王后笑着回答。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接着,她又提裙,郑重地向着少年人行礼。   “陛下,我祝您一切顺利。”   少年人手捧匣子,挺直了腰,矗立在夫人的面前,以骄傲的面容向她宣示自己的自信和决心。   是的,我也该开始我新的征途了。   世上没有什么再能阻挡我了! 20,心之所向 太阳与海平面的距离越来越近,漫天的霞云也随之燃烧,变成了鲜亮的红色。 波光粼粼的大海被染得通红,波涛也变得汹涌了起来,似乎已经是被落日煮得接近沸腾,又仿佛是太阳不甘心于被海神所困而在奋力挣扎。 直到太阳最终隐匿在海面弧线之下的那一刻,这一切才归于平静,繁忙的热那亚港,就这样进入到了夜色当中。 虽然已经入夜,但是这座港口依旧忙碌,货船、客船和渔船依旧川流不息,想要赶在最后一刻停靠到欧洲大6上。 而这时候,在港口的一角,还有还有一群人簇拥在岸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们焦急地注视着海面上的一举一动,不时地拿出怀表确认时间。 处于这群人最中央的,是一个穿着水手衣衫的少年人。 此时,他正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堂兄路易。 “海关那边没问题吧?”他这么问的时候,视线已经放到了远处港口炮台上。 上面的黝黑炮口正对着整个港湾,足以将所有船只的行动一览无余。 很明显,如果炮台对这行人火力全开的话,那么他们的下场大概也好不到哪儿去。 “陛下,不用担心,这里的走私贩子跟海关的人都有默契,只要不太招摇,海关的人不会多管闲事的。”路易小声地向他解释,“港口的官员也要养家糊口,只要钱给够了,他们都懂得应该怎么办。” “那他们不会对我们身份有什么怀疑吧?”艾格隆觉得不放心,然后又问。 “嗨!对他们来说给了钱就是客户,才不在乎我们是谁,哪怕是犹大本人,他们也会乐呵呵地送走。”路易不屑地一笑。 艾格隆对这个不伦不类的比喻淡然一笑。 他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但是凡事小心一点总是没错。 他们这一行人从瑞士出,经过了长途跋涉,克服了种种困难,终于穿过了瑞士和皮埃蒙特王国的边境线,然后再一路来到了热那亚港口。 路易从小就跟着前荷兰国王路易-波拿巴在意大利长大,为了心心念念的帝国复辟大业,他跟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来往,正是利用自己的关系网,路易在热那亚搭上了走私贩子的线,然后通过中间人买了一艘走私船,作为他们潜入地中海的工具。 今天这艘船将会来到港口把他们接走,而船上的水手则继续被他们雇佣,带领他们驶向预定的目的地。 这确实是一笔巨大的支出,幸好艾格隆刚刚得到了奥棠丝王后三十万法郎的赞助,足以应付了过去。 正因为如此,他心里非常感激奥棠丝王后在他艰难的起步当中所给予的宝贵帮助。 不过眼下谈回报还早,他只能先一步步把应该干的事情做完。 正当他还在遐思的时候,遥远的幽暗海面,突然闪现出了黯淡的灯光,这灯光先是短促地闪烁了三次,然后再长时间地闪烁了三次。 “来了!”路易激动地在艾格隆耳边喊了一声。 随着火光的闪烁和距离的拉近,艾格隆足以在夜色当中粗略地看清了船的轮廓——这是一艘多桅帆船,虽然船体本身看上去吨位不大,但是承载着他们这一行人当然绰绰有余。 隔着这么远也能看到桅杆上张满了风帆之后优雅的身姿,意大利人喜欢将帆船比作美女,艾格隆大概也能理解其原因了。 艾格隆心里也顿时大喜,但是他保持住了表面上的镇定,然后他看向了旁边的查理。 他的这个堂兄也心领神会,连忙点燃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油灯,然后用再布蒙住,有节奏地以灯光来向对面的船出信号。 没过多久,船那边有了动静,几艘小艇被从船上放了下来,然后趁着夜色向岸边靠近,最后停留到了沙滩边。 艾格隆没有再耽误时间,而是向夏奈尔招了招手,示意她同自己坐上一艘小艇,然后其他十几个人也一同登上了剩下的小艇。 等到人都上了小艇以后,上面的水手开始划船,在轻微的摇晃当中,艾格隆坐在小艇上,眼见岸边的灯火离他渐渐远去。 这也意味着,欧洲大6也正在渐渐地离他远去。 但是他知道,他终将回来,因为这里才是他的舞台。 大海涛声依旧,掩盖了其他所有声响,就在这沉默当中,载着艾格隆和夏奈尔的小艇靠到了那艘船的旁边,然后船上放下了绳子,艾格隆带着夏奈尔一起爬上了船。 艾格隆站在船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味的海风,然后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欧洲大6。 “出吧!”接着,他断然下令。 “出!”路易也用意大利语大声向船上的水手们下达了命令。 在水手的操纵之下,帆船缓缓地转向,然后在海风的吹拂下驶离了热那亚港口,载着少年人奔向了新的未来。 风帆满张,夜色苍凉,心之所向,岂容彷徨? 在夜色的掩护下,帆船快地在海中穿行,而简单地用过晚餐之后,艾格隆将自己的两个堂兄和夏奈尔召集到了船长的舱室当中。 “陛下,您还好吗?”路易一看到他的脸色不太好,于是关心地问。 “我没事……”艾格隆勉强地摇了摇头。 他忘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都没有坐过船,更没有在大海当中坐船航行的经历。 所以,毫不意外地,在刚刚启航几个小时之后,他就有点晕船了。 吃了晚餐之后,他感觉更加难受,几乎快要呕吐了出来,不过他还是强打起了精神,借助自己顽强的意志力,没有让自己失态,维持住了自己应有的尊严。 不过是晕船而已,迟早会适应过来的。 “我想跟你们谈谈我接下来的具体打算。”他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看着自己的堂兄们。 “那您具体是怎么打算呢?”路易看着他苍白的脸,然后问。 艾格隆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靠近到自己的桌子边,桌子上摆放着一张他在热那亚买的海图。 这张海图很贵,但是物有所值,非常精细地标明了地中海各个港口和航线的位置,以及海上的诸个岛屿。 “我之前就说过,我们不可能一直在海上飘荡,必须要找个地方安身。考虑到各国都不会欢迎我们,所以我们最好在地中海找个岛屿暂且容身。”艾格隆说。 “是的,我当时完全同意您的意见。”路易点了点头,“那么您现在决定好了吗?” “是的,我想好了。”艾格隆立刻点了点头,然后他的手在海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了伊特鲁里亚海的一个地点上。 “基督山岛?”路易仔细看着他的手所指的地方,然后念出了那个名字。 “是的,基督山岛,就是这儿。”艾格隆点了点头,“我在热那亚停留的时候,买了很多相关资料研究,经过我的深思熟虑之后,我决定把它变成我们暂时的落脚地。” 还没有等路易追问,艾格隆就仔细解释了自己做出这个决定的理由。“先这个岛位置很好,它位于法国和意大利各个港口航线的中间位置上,到处都有货船和走私船经过,十分有利于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而且我们可以轻易在那里和欧洲大6保持联系;其次,这座岛上现在没有人居住,上面曾有修道院,但因为在16世纪遭遇海盗洗劫所以废弃了——这就意味着我们轻易就可以占据这座无人岛,把它变成我们最初的地盘。” 路易和查理兄弟两个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彼此都点了点头,显然他们也非常认可艾格隆的提议。 “陛下,那虽然那是无人岛,但是我们想要占据那里的话还是要小心点,毕竟经常有走私犯经过,暂时落脚。”路易想了想,然后提醒了艾格隆。 “是的,我们不能立刻就占据那儿,一开始只能伪装成暂时落脚的走私商。”艾格隆点了点头,“我们需要必要的武力才能站得住脚,所以我已经拜托了特雷维尔侯爵,尽快给我招募一些人手,最好是曾经为帝国服务过的旧军人,一旦我招募到了足够的人手,那座岛就是我的了!” “您说得完全没错。”路易对他的意见表示心悦诚服,“我没有别的意见了。” 艾格隆看了看查理和夏奈尔,似乎在征询他们的看法。 查理默然摇了摇头,表示他很同意艾格隆的看法,而夏奈尔直接回答,“陛下,我服从您的一切命令。” “很好,我们取得了共识。”少年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先占据基督山岛,积蓄力量,一旦等到我觉得力量足够,我们就去别的地方……你现在通知水手,按我的话去做。” 艾格隆挥了挥手。 “是,陛下。”路易躬身行礼,然后带着自己的弟弟离开了。 而夏奈尔留在了这里。 “陛下,您早点睡吧。”她满面担忧地看着少年人的脸,“如果您难受,我可以为您按摩一下。” “我没事,夏奈尔。”艾格隆倔强地摇了摇头。 接着,他又放低了声音。“夏奈尔,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事情吗?” 夏奈尔也警觉了过来,她先下意识地看了下船舱外,确定没有人偷听之后,她也放低了声音回答。 “是宝藏的事情吗……?” “是的,我要说的就是这个。”艾格隆点了点头,“我用非常完美的理由把大家都带到了基督山岛,但是我之前就说过,我只会让你陪着我一起去见到宝藏……这些财富只有掌握在我一个人手里我才能安心。” “我明白,陛下。”夏奈尔连忙点头,“我不会跟旁人泄露一个字的!” “夏奈尔,接下来就要靠我们两个随机应变了。”艾格隆苦笑,“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交代完所有事情之后,艾格隆突然感觉到浑身有一股难以抑制的疲惫。 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没有呕吐出来。 “陛下!”夏奈尔吓得尖叫了一下,“您没事吧?” 一边说,她一边慌张地抱住了少年人。 “我没事,夏奈尔。”艾格隆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虚弱,“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坐船,有点不适应而已。” “那您就好好休息吧,我抱着您。”夏奈尔把艾格隆扶到了吊床上,紧紧地抱住了艾格隆,“之前在阿尔卑斯山脚下,您也是这样让我安歇的。陛下……您放心,即使您偶尔露出虚弱的一面,也绝不会稍稍减损我对您的崇敬。” “好的,谢谢你。”艾格隆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也许是因为躺在夏奈尔怀中太舒服的缘故,艾格隆渐渐地从晕船的恶心感当中恢复了过来,然后不知不觉当中沉入到了梦乡。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渐渐转亮,太阳又从海面上冉冉升起,没有任何标识的帆船绕过了拿破仑出生的科西嘉岛,又绕过了拿破仑第一次退位时曾经统治过的厄尔巴岛,一路向南航行。 就在第二天的早晨,路易敲响了船长舱室的门。 “陛下,我们就要到了。” 艾格隆连忙穿好了衣服,然后带着夏奈尔一起走出了舱门,来到了船甲板上。 在远处的天际线上,一座小岛已经赫然在望。 借助着望远镜,艾格隆看了看这座岛的轮廓。 这座小岛,上面有稀疏的植被覆盖,中间有一座被废弃的建筑,看上去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但……那就是基督山岛。 是啊,基督山岛,我们来了。 希望一切都如同自己所企盼的那样…… 艾格隆努力让自己显得面无表情,然后看向了旁边的路易。 “全靠近,我要立刻上岛看看。” “好的!”路易笑了笑,然后立刻答应了下来,“我衷心祝愿,您的统治从一个无人岛开始,以欧洲最强大的帝国为终点,陛下!” “毫无疑问,我会的。”少年人笃定地点了点头。“这座岛是我命中的福地,我们家族的壮丽史诗也必将从这里翻开全新的一页!后人会铭记住这里的,我深信不疑。” 21,芝麻开门 在艾格隆的命令下,水手们操纵着帆船靠近了小小的基督山岛。 接着,和上船时一样,船上放下了两艘小艇,水手划着小艇带着艾格隆、夏奈尔以及路易兄弟两个漂流到了海滩上,其他人则暂时留在了船上。 为了防止意外,他们在小艇上还带了武器和火药。 重新踏上6地的感觉,让被晕船折磨了一整天的艾格隆顿时舒畅了不少,他抬起头来,眺望着自己刚刚踏足的小岛。 基督山岛只是一个堪堪十平方公里左右的小岛,不过因为岛中心是高山、会遮挡视线的缘故,所以感觉上会比实际要大。 在山腰当中,有野山羊在其中穿梭,啃食岩缝当中的野草,而在山峰的间隙当中,那座被废弃的修道院的轮廓也在若隐若现。 此时已经是四月了,春之女神不只降临到了欧洲大6上,也光临了这座地中海小岛,岛上的青草和苔藓已经是郁郁葱葱。 放眼望去,昏黄的土壤、白色褐色的岩石与淡绿色的植被相间,构成了一副优美的马赛克图画。 而这里马上就要属于自己了。 艾格隆悠然抬起了手,指向了山的顶峰。 “这是上帝赠予我的礼物,我将再不会品尝寄人篱下的痛苦了,从今往后我只需为自己而战!” “是的,陛下。”夏奈尔颤声附和了主人。“从今往后我们也将只会为您效劳。” 一想到这一年来的经历,她现在也是百感交集,激动得几乎哭了出来。 她年幼时就经历了全家被人灭门的痛苦,好不容易才颠沛流离逃出法国,又不得不寄人篱下服侍别人,这一生何尝又看到过希望?支撑着她继续活下去的信念,无非也只是复仇的渴望罢了。 谁能想到最终她又时来运转,因为成为苏菲公主的陪嫁而来到异国的宫廷,找到了世上唯一一个能为她伸张怨仇的人,最终又成为了他的追随者呢? 对她来说,这一辈子的跌宕起伏,换来的这样一个结果,倒也是可以安慰平生了,就算是天国的父母看到今天也会感到欣慰吧。 从今往后,她也再不用品尝颠沛流离的痛苦,她已经为自己一生找到了归宿——那就是追随着陛下直到生命的终点。 看到两个人的表现,路易兄弟对视了一眼,没有出声,他们双眼里也都有些感叹。 很快,艾格隆就从感慨当中清醒了过来。 现在不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路才刚刚开始。 艾格隆拿起了步枪,然后有条不紊地装弹,接着抬起枪口,瞄准了远处的山羊。 无知无识的山羊依旧在山岩之间啃食野草,丝毫感受不到即将降临的死神。 “砰!”带着一声巨响,山羊被子弹的动能带得震动了起来,然后慢慢地栽倒在了地上。 “精彩!”路易鼓了鼓掌,然后他也拿起了枪,对着远处的山羊开枪。 就这样,艾格隆一行人上岛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打猎开始。 他们一边开枪,一边沿着已经被苔藓完全覆盖的石阶走上了山,向着山中的废弃修道院走了过去。 很快,他们攀爬到了山腰,然后来到了修道院的门口。 虽然这里已经两三个世纪无人居住,不过因为是石砖建筑,所以大致还能维持住原本的架构,只是少数地方倒塌倾颓,露出了大片的缝隙。石墙之间有野花野草点缀,还有不知名的昆虫到处爬行,甚至还有蛇的身影。 到处都透着一股的废墟的凄凉斑驳。 “看来这里要好好修缮一番才能住人。”路易忍不住摇了摇头。 “没关系,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艾格隆回答,“反正这里航线方便,我们可以通过走私商购买生活资料,然后把这里好好改造一番——虽然没必要把它翻新成王宫,但是让每个人舒适居住还是应该的。” “是啊,最近我们还是继续住在船上吧,反正不用着急。”路易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他们一边到处看了看,一边开枪打猎,倒也算是悠然自得。 不过,时间很快到了下午,四个人都有些饥饿了。 “陛下,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查理问。“今天反正已经看得差不多了,明天再继续上岛清理。”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接着,他突然看向了路易,然后走到了他的身边,小声在他耳边说。“晕船了一天真是让我难受,我在这边休息一会儿,你们先回船上去吧……对了,带两只我们打死的山羊回去,作为我们今晚的加餐。我和夏奈尔在这边继续打猎,再继续逛一逛。你们不必等我,我们现在吃点干粮就够了,晚上再让水手过来接我回去。” 艾格隆指着远处被猎杀的山羊,然后又放低了声音,“顺便,我打算在这边爽一爽,好好休息下,那小船上真是没点私人空间,让我烦透了!” 路易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没有露出笑容。 “好的,陛下。”他递给了艾格隆一个非常理解的眼神,“那我们先回去,您和夏奈尔在这儿……好好玩玩,晚上再回来吃晚餐。” “谢谢。”艾格隆点了点头,赞许了对方的“懂事”。 路易吹了一声口哨,瞟了一眼夏奈尔。 夏奈尔顿时就脸红了,退到了艾格隆的身后,不敢和殿下对视。 路易心里也知道,夏奈尔是陛下从奥地利带出来的女仆,一直都在他的身边侍奉,两个人感情非比寻常,绝不能当成普通的下人看待,所以他也不对艾格隆的话感到突兀。 他冲艾格隆眨了眨眼。“陛下,保重身体,我们先走了,不打搅您游猎的雅兴。您晕船了那么久,是该好好‘放松’下了。” 兄弟两个用奇怪的笑容打量了夏奈尔一眼,然后就转身离开了,留下了艾格隆和夏奈尔两个人。 虽然他们两个已经走了,但是夏奈尔还是脸红,低着头不敢说话。 “夏奈尔,抱歉,我不得不找个让他们相信的理由,把他们支开。”艾格隆耸了耸肩。“让你受累了。” “没事,陛下,为了您的计划,我乐意配合!”夏奈尔小声回答,“您就算真的有所需求的话……” 她说到这里就没有说下去了,“好了,我们走吧!” 于是,两个人手持着枪,走出了修道院的废墟。 一边走,艾格隆一边四处张望。 他虽然表面上表情平静、充满了胜券在握的自信,但是他的内心却并没有这么安稳。 事实上,虽然已经到了基督山岛上了,但是他根本没办法完全断定宝藏真的存在——他唯一的理论指导不过是曾经看过的一本《基督山伯爵》小说罢了。 如果所谓的小说情节根本就不存在呢?如果莫尔塞夫的存在只是一个纯粹的巧合罢了呢?如果所谓的“宝藏”根本就只是自己的臆想罢了呢? 如果这些如果成立,那么他所有的努力就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了,他的计划也必将蒙受重大的挫折。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另外,就算宝藏存在,他真的能保证今天就把宝藏找出来吗? 今天是最好的机会,以后他不可能这么自然地就把所有人支开,总不能每次都说要跟夏奈尔独处爽一爽吧,他的堂兄们肯定会起疑心。 这就像是把骰子扔进碗里,只有揭开盅时才会看到点数。 这种等待的煎熬确实让人难受。 “陛下……您在害怕吗?”夏奈尔好像感受到了他内心中的煎熬,然后靠在了他的身边,“其实我也想过了,过了这么多年,宝藏也许早就被人捷足先登偷走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一直保持忠诚……但是,我觉得就算宝藏已经被人掘了,也只不过是小小的遗憾罢了。对您来说是有它是意外之喜,帮助很大;但没有的话,您还是我们的陛下,我的主人……您并非因财富而得到我的追随,我坚信您必将拥有比宝藏更宝贵千万倍的帝国!” 夏奈尔的安慰,让艾格隆陡然舒心了。 是啊,迄今为止他已经经历过最糟糕的处境了,身陷囹圄做什么都不由自主,现在既然已经跑了出来,那就是触底反弹。 无论有没有宝藏,不管怎么样他都已经赚大了,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好吧……那就让我们揭开盅来看看点数吧,到底是命运在给我赠礼,还是在跟我开一个恶毒的玩笑? 不管怎样,我都必须胜利。 带着被鼓舞后的豪气,艾格隆凭借自己的记忆,沿着一条隐秘的来到了小岛山峡之间,最后,他看到了一条小小的溪流。 他们沿着溪流前行,然后现这条溪流隐蔽的通向一个小湾,小湾的中部很深,开口处很宽,一艘已经腐朽得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帆船藏在里面,被藤蔓和苔藓所覆盖,从外面望来是完全看不到的。 确认了这个现之后,艾格隆的心跳陡然一震。 对上了!这一切都对上了! 他克制住了自己的狂喜,然后又循着溪流看去,最终在山峡的谷底看到了一块大岩石,这块石头很大,顺着旁边的斜坡滚到它现在所在的位置。而在圆形的大岩石旁边,还有一块大石头,这块大石头以前一定是用来顶住大圆石的滚势而做垫石的,岩石四周塞了许多石片和鹅卵石来掩饰,周围又盖上了些泥土,野草从泥土里长了出来,苔藓布满了石面,香桃木也在那里生了根,于是那块大石就象是根深蒂固地长在地面上的一样了。 一如原著所写,真的存在! 那就没什么需要犹豫的了,艾格隆俯下身来,准备扒开最后的伪装,看到了小小的土墙。 在原著里,那位主人公是用鹤嘴锄来刨除泥土和土墙的,艾格隆和夏奈尔并没有这么趁手的工具,只能用枪托来硬砸,好在这一次他们有两个人,所以他们的度好像也并不慢, 他们在十分钟的努力之后,这道墙屈服了,被砸出了一个可以伸进一条手臂的洞口。 接着,艾格隆用夏奈尔身上带着的火药,再用事前就准备好的引信点燃,就这样把垫石碎成了片。 四散乱飞碎石带来了烟尘,在烟尘当中一大堆小昆虫从洞口里逃了出来,然后一条象是保护宝藏的大蛇,也游动着窜了出来,一会儿就不见了。。 很好……艾格隆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激动,咧开嘴露出了笑容。 等等我……我就要来了…… 他用夏奈尔手中的枪作为撬棍,插入到一道裂缝,然后跟夏奈尔一起用尽了全力来撬那块大石头。大石被火药震过以后,本来就已松动,这时更是摇摇欲坠。 接着,在一声哀鸣当中,枪管出现了些许的弯曲,而大石头则滚落到了一边,在大石所呆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空间,中间有一块四方形的石板,上面有一个铁环。 “哈哈……哈哈哈哈……!”少年人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了,他仰天狂妄地笑了起来。 很明显,自从石头被压在这里之后没有任何人来过这里,也就是说,宝藏一定还躺在原地,等着新主人的到来。 因为刚才有点用力过度,所以艾格隆的腿一直在抖,他的心脏也在狂跳,就连眼睛的视线也有些模糊了。 但是他不想停下来,他深呼吸了几口,然后又把枪管插进铁环里,用尽全力一撬,大石板就这样被掀开了,露出了一个地下岩洞,洞口有象楼梯似的石级,一直向下延伸而去,直至消失在黑暗里。 “我们进去!”艾格隆看了看周围,再度确认没有任何其他人在场,然后意气风地做了一个手势。 他们沿着石阶走了下去,来到了洞窟当中,出乎意料但是洞里并不黑暗,光线从岩石的裂缝里穿了进来,这些在洞外是看不到的,但到了洞里,却可以透过它们看到那蔚蓝的天空,看到那些长在石缝里的常春藤,卷须蔓和野草的枝叶。 里面的空气并不潮湿,反倒挺温暖。 洞窟最底下什么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的岩壁,但是艾格隆眼下已经什么都不怕了,他用枪托在洞壁各处轻敲,仔细在石块间察看着,倾听着洞壁的回音。 很快,他就找到了那面空心的墙壁。 他又敲了一下,这一次用力较大。于是洞壁上掉下来一块涂料,然后露出了一块白色的大石块来。 他用枪托用力砸,直到最后砸出了一条小小的通路,而这时候他身上已经沾满了白色的泥灰,但是他浑然未觉。 等下必须为陛下清理一下才行……旁边的夏奈尔心想。 但是眼下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两个人沿着狭窄的洞口走进了第二个洞窟。 因为这里空气没有缝隙流通,所以里面带有一股腐臭气味,他们等了一会儿,让里面的空气换一下气,然后再进去。 借助着火光,他们现这个洞窟仍旧一无所有,到处只是光秃秃的岩壁。 但是艾格隆没有任何迟疑,他走到了洞口的左面,在那个又黑又深的角落,用力往下一踩。他听到了一声沉闷的轻响。 就是这里了…… 艾格隆只感觉心在狂跳,但是他还是忍住了激动,招呼夏奈尔,一起挖开了一块地面。 他们看到了一只橡木钱柜,外面包着一层已被挖破了的铁皮。在箱盖的中央,他看到镶着一块银片,上面雕刻着徽章和武器,徽章上方则是一顶红衣主教的帽子的图案。 在钱柜的中央,有大锁和挂锁,它们带着粗大的铁链作为宝藏的最后一重封印。 这就是可怜的斯帕达家族在人间留下的最后遗产了……艾格隆在心里默默感谢了那位死于非命的红衣主教。 那个带着惶惶不安的心情来到岛上埋藏自己财产的可怜人,他又怎么可能想得到,他会成为一位皇帝的大赞助者呢? 谢谢你,陌生人。 艾格隆抑制住了自己的心头奇想,用枪瞄准了钱柜上面的锁。 “砰!” 在金属的哀鸣当中,锁剧烈地晃动,但是并没有断裂。 没关系,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艾格隆并不着急。 他把自己的步枪递给了夏奈尔,让她用随身携带的弹丸装弹,然后他自己则拿出了身上一直携带的手枪。 “砰!” 锁犹如是被那位红衣主教的冤魂附体一样,还是在顽强地抵抗着,并没有向远道而来的皇子做出投降的表示。 没关系……我会让你承受最可怕的痛苦,直到屈服为止。 艾格隆拿过了已经被重新装好了子弹的步枪,对着锁链又开了一枪。 “砰!” “砰!” 就在连续几声枪响之后,大锁终于敌不过人类明的威力,在吱呀吱呀的声响当中断裂了。 你是我的了……终于是我的了! 艾格隆俯下身来,用手抓住了已经生锈腐朽的拉环,然后大喊了一声。 “芝麻开门!” 就在他喊声的同时,他用力往上一拉。 灰尘散去,漫天星辰的光辉扑到了少年人的身上,犹如是在为他施加祝福的金色光环。 22,奖赏   就在钱柜被打开的那一刹那,黄金的光辉将艾格隆的身躯整个都包裹住了。   他一瞬间有些目眩神迷,片刻之后才恢复最低限度的理智。   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感觉胸闷得厉害。   他按捺住疯狂的心跳,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宝藏。   这只钱柜分成了三格。   在每格里都闪耀着成堆的金币,而在第二格里,还排放着不曾磨光的金块,而在第三格里,装着成堆的钻石,珍珠和红宝石,这些被精心打磨好的硕大宝石,终于在尘封多年后,迎来了新的主人。   艾格隆眼角的余光,下意识地落到了旁边的夏奈尔身上。   这闪耀着的珠光宝气,瞬间就充塞了石窟,就连旁边的夏奈尔也看得目眩神迷。   但是在清醒过来以后,她还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微笑地看着少年人,似乎是在欣慰主人的这一番辛苦终究没有白费。   她居然能够如此轻易地通过珠宝的考验。   艾格隆的心中猝然生起一股感动。   还有什么黄金珠宝能比得上这种忠诚的可贵呢?   就在这时候,艾格隆突然又感觉有些头晕目眩,他心里大叫不好,直接向夏奈尔冲了过去。   “陛下……?”夏奈尔被艾格隆突然的行动有些不解。   接着,她脚下一软,几乎晕了过去。   艾格隆抱住了她的腰,然后狠命地拖着她向洞窟口走了过去。   夏奈尔单薄的身躯原本他可以轻松拖动,但此刻却好像重如千钧;从钱柜到洞口的距离原本也只有十几步远,但是此刻却好像有千里之遥。   艾格隆只感觉自己的步履沉重,只能一点点挪动,意识也变得逐渐模糊,但他还是紧紧地抱着夏奈尔,带着她往洞口蹒跚前行。   这是他眼下手里最宝贵的宝物,他不愿意也做不到放手,他不能也不想失去。   幽深的洞口在他此刻看来似乎变成了一个能吞没一切的黑洞,取代了一切成为他唯一的目标,他艰难地拖着夏奈尔,一点,一点地靠近。   直到耗尽体力在最后一刻,他终于拖着夏奈尔来到了洞口边。   失去了全部气力的他跪倒在了地上,而夏奈尔也顺势扑倒在了他的旁边。   这就是生死的界限了吗?   艾格隆大口呼吸着,就像是刚刚被捞到了岸上的鱼一样,而夏奈尔也从短暂的晕厥当中清醒了过来。   不同于有岩缝透气的第一个洞窟,第二个只跟第一个洞窟相连,而且之前用泥土墙封闭了,虽然刚才换了一会儿气,但是氧气还是不充分,两个人在里面差点就因为缺氧而不知不觉当中窒息。   如果他们再继续沉迷这份宝藏而忘记这可怕的危险,没有警觉过来,也许就只能成为宝藏旁边悲惨的死灵了吧。   艾格隆确认了自己的安全以后,再去看了看夏奈尔。   “夏奈尔,你没事吧?”他颤声问。   “我没事……陛下。”夏奈尔低声回答,似乎带着哭腔,“谢谢您救了我。”   “……果然,宝藏自古就是杀人的利器。”艾格隆苦笑着开了个玩笑。   接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来,然后扶起了夏奈尔。   确认对方没事之后,他又看了看洞窟里面的钱柜,依旧是金光闪闪熠熠生辉。   他费了不少力气,才让自己转开了视线。   “好了,夏奈尔,我们先走吧,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艾格隆看向了夏奈尔。   “陛下……那这边怎么办?”夏奈尔问。   “这些宝物就先放在这儿吧,反正也跑不掉。”艾格隆悠然回答,“我们现在搬不走它们的,也不可能在这个岛上找到比这里更加隐秘的地方了,所以先放这里吧。”   “那……等岛上来了其他人怎么办?虽然这里非常隐蔽,但是终究还是有被现的风险。”夏奈尔还是有些迟疑。   “等到岛上的人手足够,那时候我说什么都是不可置疑的天理了,还需要担心吗?”艾格隆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到时候我们装作现了这个洞窟,然后把这里当成我的居所,我看有谁敢来搜查我。”   在原著当中,基督山伯爵就把这里的洞窟变成了自己奢华的世外桃源,艾格隆虽然没有伯爵那种挥金如土的嗜好,不过他倒也不介意学习一下他的手法。   “好吧,那我们走吧……”夏奈尔明白了少年人的打算,于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夏奈尔,我有礼物送给你。”这时候,她听到了一句话。   接着,就在她不可置信的视线当中,艾格隆向她伸出了手来,手心当中有几颗各色宝石正闪耀着炫目的光芒。   “陛下……?”夏奈尔喃喃地问。   “在抱你离开之前,我顺手抓了一把放到了口袋里。”艾格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这只是宝藏的极小一部分而已,但是足够我们这群人短期内的开销了。夏奈尔,我分你一半,作为你一直以来的酬报,希望你以后继续为我效劳——”   以“见者有份”的逻辑来说,他给夏奈尔的这点报酬实在已经算寒酸了——可是夏奈尔却感动得难以抑制。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夏奈尔没有伸过手来接,只是用感动的眼神看着少年人,眼睛里荡漾着泪光。   “夏奈尔?”艾格隆忍不住催促了,“不要客气,这是你应得的,拿着吧。”   说完之后,他抓起了夏奈尔的手,强行把宝石都放到了夏奈尔的手中,“这只是你第一阶段的报酬而已,我说过在我的事业当中你不是伙计而是股东,无论我得到了什么你都有一份儿——换句话说,我以后能给你的东西只会更多更珍贵……”   夏奈尔一直红着眼睛看着他,片刻之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小声对他说。   “那,我能现在就跟您要更珍贵的东西吗?用我的宝石买……”   艾格隆愣了一下。   然后他点了点头,“你想买什么?我想我现在手头里并没有比它们更珍贵的东西了。”   “我要您吻我……”夏奈尔涨红了脸,然后不敢再多说话,只是举起手来,把自己手中的宝石摊开在艾格隆的面前。   艾格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然而,当看到夏奈尔那沾上了灰尘的脸,和那充满了祈盼和恐惧的眼睛时,他的心不由得软化了。   “傻姑娘,你以后去做交易一定会把我本钱都赔光!”他小声抱怨了一句。   然后,他一把把夏奈尔抱进了自己的怀中,“把宝石收起来吧,这个不要钱。”   说完之后,他直接低下头来,把自己的双唇印到了夏奈尔的唇上。   突如其来的狂喜,让夏奈尔的脸又涨红了,她闭着眼睛差点晕了过去,努力让自己张开口齿,让少年人可以更加轻松地享受这一刻。   虽然两个人现在身上和脸上都布满了,嘴唇上也有灰尘,但是他们谁也不在意这个,只顾着唇舌交接,享受彼此的亲密一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两个人终于分开了嘴唇,而这时候夏奈尔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勇气,红着脸低头站在艾格隆的旁边,表情无比的娇羞。   “好了,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们先回去吧,现在时间应该不早了。”艾格隆努力让自己恢复了镇定。   “没有别的事了,谢谢您的奖赏,陛下。”夏奈尔低着头回答。   “那好,我们走吧。”艾格隆挥了挥手,然后迈步想要走出去。   夏奈尔连忙跟在了他的身后,然后突然她想到什么,“对了,陛下,现在我们身上都沾满了泥尘,等下见到殿下他们该怎么解释呀?”   “不需要解释。”艾格隆笑着回答,“他们一定会以为我打猎的时候兴致来了,就地和你做了一些比较出格的事情。”   夏奈尔顿时又脸红了。   “那……要不假戏真做……”她小声咕哝了一句,然而还是不敢说出来。   接着她岔开了话题,“那我们重新把这里埋藏起来吧!”   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夏奈尔沿着石阶走了出去。   他们重新把石阶尽头的铁盖子盖上了,不过这次他们没办法推动巨石又压上去,只是用野草、苔藓和卵石作为掩饰。   第二洞窟已经和第一洞窟相连,而且有了岩缝来进行空气对流,下一次来的时候应该就不会有窒息的风险了。   确定已经掩饰得差不多了以后,他们走回到了海滩边,而这时候已经接近傍晚时分了。   夏奈尔的枪因为在掘宝藏的时候已经坏掉了,所以被他们扔到了一个隐秘的角落里,艾格隆拿起自己的枪,在海滩上朝天放了一枪。   很快,船上又放下了一艘小艇,带着艾格隆和夏奈尔一起又回到了帆船上。   而这时候,路易已经在和船上的厨子为他们准备晚餐了。   果然,他们两个衣衫不整的模样并没有引起什么怀疑,大家只是相视一笑就不再追问,而艾格隆和夏奈尔换好了衣服之后,开始了晚餐。   他上岛时打死的山羊已经被带到了船上作为今晚的主餐,烤好的山羊在敷上了香料以后,那气味让只感到垂涎欲滴。   艾格隆大块的啃着烤羊腿,心里只感到畅快至极。   吃完了以后,他把自己的堂兄路易单独叫到了舱室内。   “陛下,您有什么要交代的吗?”路易问。   “路易,我仔细想了想,我们需要真正的专家来为我们服务。”艾格隆回答。   “什么专家?”路易一下子有些迷惑不解。   “可以和水手、走私商、抢劫犯、港口的销赃商人等等三教九流打交道的专家。”艾格隆回答,“想要实现我们的计划,我们先得建立一个足够可靠的网络。”   “话是这么说……”路易点了点头,同意了艾格隆的看法,“那您知道哪儿有这样的专家吗?”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监狱里面肯定有。”艾格隆回答。   接着,他又看向了路易,“路易,接下来你帮我找找,看看沿海的监狱里面关押着的波拿巴分子里,有没有之前当过水手的,如果有,就重金把他们赎出来,让他来给我们效力——这种宝贵的人才,对我们现在非常有用,我希望你把它列为优先事项。”   艾格隆当然不会告诉路易,他限定这么多条件,就是刻意找到完美的借口,想要把眼下被关在伊芙堡海岛监狱里的爱德蒙-唐泰斯捞出来。   为什么?   当然不是出于自己抢夺了宝藏的缘故。   这份宝藏是已经绝嗣的斯帕达家族所有的,现在已经变成无主之物,那就是先到先得。   但同时,爱德蒙-唐泰斯这个人,却对他来说非常有用。   在《基督山伯爵》小说当中,这个人在掘宝藏之后,仅凭一己之力,很快就建立了一个横跨地中海的犯罪网络,甚至还曾经到过远在天边的印度和清国。   这样一个人才,艾格隆自然想要揽入手中。   ——而且,爱德蒙-唐泰斯是以参与拿破仑密谋的罪名被关进牢房里的,他天然就倾向于支持波拿巴家族。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一个了:爱德蒙-唐泰斯是否会轻易为他所用?   这一点艾格隆不太担心。   这个可怜人,还不到2o岁时就被抓到了阴森恐怖的伊芙堡监狱,眼下已经坐牢12年,虽然跟着法利亚神父学到了很多知识,已经脱胎换骨,但是他此刻的心态,不可能完全摆脱那个水手小子的影子。   原著中那个无所不能、优雅又傲慢的基督山伯爵,是在逃出伊芙堡之后又过了十几年、通过无比的财富淬炼出来的黑暗君王。   现在的爱德蒙-唐泰斯绝对不是那个人。   他被困于绝望和痛苦当中,无力复仇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重见天日,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够赐予他自由的人,绝对会得到他的感激。   况且还是拿破仑的继承者……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问题——爱德蒙-唐泰斯会不会认为宝藏有自己一份?   这个问题,到时候自然也有办法解决,毕竟爱德蒙-唐泰斯确实是一个恩义分明的人,他也并不真正在意金钱,终究还是能够笼络。   况且,只要自己的大业成功,赐给他一份巨额资金还叫事吗?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的心里就充满了笃定。   是的,他可以做到。   “我会去做的。”路易点了点头,不过接着他又有些迟疑,“不过,这需要一些资金,而我最近手头已经很紧张了……”   “给你。”艾格隆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块宝石,递给了路易。“这么多活动资金应该够用了。”   “这好像不是我母亲的珍藏……”路易接过宝石之后看了看。   “我逃出奥地利之前,和一位贵夫人很熟……她在我临走之前,送给了我不少东西。”艾格隆回答。   他故意以这个作为借口,对自己拥有这些财物进行合理化,但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前好像又浮现出了苏菲的身影,那张颓然跪倒在地板上痛苦的脸。他的心也随之纠紧了。   就在两个人分别时,她曾经送给自己一个吊坠,此刻也正被他贴身戴着。   他毫不怀疑,如果苏菲当时身上真的带着这些宝石,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送给自己的。   可惜……自己只能送给她一个那么仓促又痛苦的告别。   他这么解释之后,路易的疑惑顿时就被打消了,因为他知道那位夫人给得起这些贵重玩意儿。   “那位贵妇人,是不是叫苏菲?”他随口问。   艾格隆的视线顿时就变得凌厉了起来,一瞬间犹如蓄势待的猎豹。   这视线顿时让路易有些慌乱,“我在剧院看到过你们,当时我不认识,但是后来我临时做了记者,探访了一下总算还是认出来了……”   “然后呢?”艾格隆反问,“知道我的秘密让你很开心吗?”   “没有,我就是有点好奇而已,没别的恶意。”路易立刻挺直了腰,“放心吧,这事儿我没跟其他任何人说。”   接着,他又眨了眨眼睛,“陛下,您还真的太有能耐了,明明比我小好几岁……那位夫人来头可是非同小可,老实说您的父亲一定会为止欣慰的……”   他想要开玩笑来缓解尴尬的气氛,但是他很快就现自己的努力失败了,在艾格隆视线的逼视下,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能低下了头。   “好吧,陛下,对不起,我不该多管闲事的……”   “够了,不要再谈这些事了。”艾格隆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以后再也不想听到你拿她开玩笑,请记住。”   “是。”路易连忙点了点头,“您放心吧,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不过他心里也在嘀咕,这种风流韵事奥地利人那边肯定也有不少人知道吧,难道这位陛下还能把所有人都禁言不成?   “那么,你现在另外还有一项新任务了——”在他腹诽的时候,艾格隆突然开口了,“你在执行现在任务的时候,有空的时候替我打听下她的近况,然后回来告诉我。好了,你出去吧。”   “是,陛下。”路易如蒙大赦,再也不敢开玩笑,连忙离开了。 23,开恩   可怜虫。   任何一个看到如今的爱德蒙-唐泰斯的人,都可以轻易地为他找到这个形容词。   明明才刚刚3o岁出头,但是他看上去比实际苍老许多。   这个已经在暗无天日的伊芙堡监狱里坐牢十二年的人,因为多年幽居牢房,皮肤变得犹如死者一般苍白,他的脸上也出现了因为烦恼和营养不良所带来的皱纹,他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悲苦,仿佛在质问万能的上帝为什么要赐予一个无辜者如此可怕的命运。   在狱卒们看来,来到这座监狱的人,基本都要坐牢终身。所以爱德蒙-唐泰斯不光在这里挥霍了自己的青年时代,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还会在这里浪费掉自己的中年和老年时代,最后默默无闻地成为这座牢狱吞没,被所有人遗忘,成为岛上又一缕不知名的冤魂。   他到底是为什么被关进来的?   尽管理论上在监狱里不能谈论犯人的事情,但伊芙堡监狱没有真正的秘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可怜的小伙子是因为参与了拿破仑皇帝复辟的阴谋所以被灌进来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危险政治犯。   话是这么说,但是狱卒们对这个小伙子也并没有多少厌恶感,毕竟拿破仑皇帝的威名直到今天还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在皇帝落魄的时候,爱德蒙-唐泰斯对拿破仑皇帝的忠诚反而让他们心生敬意,认为他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   “如果皇帝当年复辟成功了,没准儿今天坐在他那个房间里的就是把他送进来的人呢!”一次,狱卒们在私下聊天的时候开了个玩笑。   当然,即使如此,这座监狱还是以惯常的冷漠和严酷来对待爱德蒙-唐泰斯,绝不会对可怜的年轻人宽容半分。   他们是被官僚机器和****所豢养、所驯化出来的螺丝钉,他们心心念念的只是执行上头的命令,确保里面的犯人绝对不能再见天日危害社会,顺便为自己拿到足够的薪俸。   至于把谁关进来、哪个犯人是否无辜,他们是从来都不关心的。   只要政府说他有罪,那他就必定有罪。   如果政府希望他被关押到死,那么他就必须被关押到死。   这就是伊芙堡上空不容触犯的天条、也是它存在于世的唯一理由。   就在这天傍晚,伊芙堡的狱卒们进行晚餐后的惯例巡视,狱卒们在各处牢房门口转了一圈,关押爱德蒙-唐泰斯的牢房自然也在其中。   巡视过来的狱卒,在门口看到爱德蒙-唐泰斯正如往常一样,呆呆地坐在床边呆,于是满意地离开了。   虽然刚刚进来的时候因为不适应伊芙堡所以大吵大闹了一番,但是过了几年之后,这个小伙子看上去已经认命了,每天就是在吃饭、睡觉、祈祷和呆当中循环往复,几乎从来不闹事如果每个犯人都像他那样懂事,那他们的工作就轻松多了。 :(/   狱卒当然无法看到,他干瘦的身躯当中蕴含的力量,以及那深藏于骨髓当中的悲悯与不屈。   在狱卒离开之后,爱德蒙-唐泰斯的眼神渐渐地从麻木不仁而变得灵动了起来,他的眼睛也开始炯炯有神,燃烧出渴望自由和复仇的火光。   如果这时候再有人能够看到这眼神的话,他一定会出惊呼   吓!这个人一定会想尽办法越狱的。   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有数不清的人死于非命,或者不得不承受失去自由、被人奴役的痛苦,所有的这些痛苦,这个可怜人都已经品尝了个够。   但是他还没有服从命运的折磨,他非要反抗不可。   他要洗雪自己莫名横遭的冤屈和痛苦,讨还自己自己失去十几年自由、失去人生最美好的宝贵年华、失去未婚妻的血债。   自从在神父帮助下猜透了自己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境地以后,他的心里就燃烧着一股烈火,每一年时间的流逝,非但没有能够浇灭这股火焰,反而让它越烧越旺。   十年,十一年,十二年……他付出的东西越来越多,他需要讨回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他必须重获自由,而一旦获得自由,他就要让这股火焰烧尽他的仇敌们,一个不剩,一点不留。   仿佛在呼应他内心中复仇的咆哮一样,就在这时候,他的床下出现了轻微的响声。   他犹如猎豹一样站了起来,冲到了门口,先是确认了狱卒真的已经离开,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床边,拉开了自己的床,然后搬开了一块石头。   接着,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钻入到了狭小的洞口当中,然后直接向着斜下方滑了下去。   很快,他就滑入到了另外一间地牢当中。   而这时候,这间地牢的“住客”早已经在等候他了。   虽然这位犯人是狱卒们口中的“老疯子神父”,但是此刻,他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迷乱和麻木,只有慈爱的笑容。   这位神父不久之前因为病而瘫痪了半身,右手右脚都已经无法行动,但是他却没有任何气馁,而是平静地接受了命运的裁决。   他瘦小干枯的身躯已经承受了太多的灾难,这些灾难锤炼了他的心灵,让他的意志变得极度坚强,不再害怕任何新的灾难。   因为命运的偶然,他在打通逃亡的地道时,意外选错了方向,结果碰到了他的狱友爱德蒙-唐泰斯,虽然一开始非常失望懊恼,但是很快他现,这是上帝对他多灾多难的这一生最好的补偿。   也许他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但是他坚信,面前这个年轻的孩子将会做到一切,而他将赐予这个孩子改变命运的关键钥匙。   在这长达数年的,他对这个孩子倾囊以授,把自己的学识、各种语言、科学常识以及在上流社会相处时的微妙风度,都悉心教导给了这位弟子,而就在最近,他把他内心当中埋藏到最深处的秘密一个巨大的宝藏,也告诉给了这个孩子。   “我的孩子。”他抬起还能行动的左手,轻轻地把爱德蒙-唐泰斯拉到了他的身边,“我们的时间有限,你快点背诵给我听。”   爱德蒙-唐泰斯看着神父,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开口背诵了起来。   “今日为一四九八年四月二十五日,吾受教皇圣下亚历山大六世之邀,应召赴宴,恐彼或不满于吾捐衔所献之款,而望成为吾之继承人……   ……仅须打开鸟东小港右手第二十块岩石,即可获得。此窟共有洞口二处;宝藏系在第二洞口最深之一角;此项宝藏吾全部遗赠与吾之惟一继承人。”   就在法利亚神父注视之下,爱德蒙-唐泰斯又一次把神父给自己的两页纸上的内容全文背诵。   自从他们见面以来,他们都在谋求越狱,并且为此付出了巨大的辛苦。   可是在神父上次病之后,他唯恐自己活不到越狱的那一天,因此他将自己珍藏的宝藏秘密都告诉给了爱德蒙-唐泰斯,希望万一自己不幸死在伊芙堡的话,逃出生天的孩子依旧能够得到巨额的馈赠。   虽说爱德蒙-唐泰斯最初有些将信将疑,但是在神父的要求之下,他还是逐字背诵了纸上的每一个字。   可是对神父要求他独自去挖掘宝藏的想法,爱德蒙-唐泰斯却非常抵触对爱德蒙-唐泰斯来说,神父就像是他的父亲一样,他完全想象不到自己抛开他的后果。   他只能祈祷上帝能够稍稍开恩一次,不要再折磨两个可怜人。   在爱德蒙-唐泰斯全文背诵了以后,法利亚神父显得更加轻松了许多,他开始和年轻人闲谈,一会儿用意大利语,一会儿用法语,以此来锻炼他的风度和修养。   两个人闲谈到半夜,终于才停了下来。   接着,法利亚神父用无比欣赏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的“孩子”。   “唉,只可惜拿破仑的事业失败了,不然你现在真能给他当个贤臣。”片刻之后,他轻叹了口气,“你的风度非让他封你当个贵族不可!”   “皇帝……”爱德蒙-唐泰斯沉默了,片刻之后他重新开口,“希望他能够安息。”   虽然在滑铁卢战役之前,爱德蒙-唐泰斯就被投入到了伊芙堡监狱里,过上了与世隔绝的日子,但是十几年来通过狱卒偶然的只言片语,他们还是已经知道了拿破仑皇帝复辟的结果到底如何,也知道了他客死孤岛的最终命运。   爱德蒙-唐泰斯,一个年纪轻轻的水手,就因为登上了厄尔巴岛送了一封信,就成为了拿破仑帝国可悲的殉葬品,得到了一个和拿破仑本人差不多的结局,命运的捉弄就是如此残酷无情。   但是,拿破仑的悲惨让他成为了一个伟大的悲剧英雄,没有减损他的光环,又有谁会记得伊芙堡阴森潮湿的地牢当中,那个年纪轻轻就注定被人遗忘的牺牲者?   就在两个人因为各怀心事而沉默的时候,一股水手本能的恐惧感,让爱德蒙-唐泰斯的心顿时揪紧了。   他能够感觉到,危险的风暴正在向他们逼近。   接着,他的耳边出现了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有狱卒在接近他的牢房!   深更半夜狱卒还出来活动是很少见的一般只出现在有犯人越狱的情况下。   爱德蒙-唐泰斯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难道他和神父的来往和逃跑计划被狱卒觉了?   一股绝望,让他几乎停止了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会这样折磨自己!   但是,片刻之后,他强行让自己恢复了知觉。   “有人过来了,我先去应付一下。”他拥抱了一下神父,然后快地又通过小洞爬了上去。   他的神情镇定,甚至有点肃穆。   在这突如其来的绝望感面前,他甚至已经忘记害怕了。   他憋屈地被人投入牢房,失去了一切,承受了十二年的牢狱之灾,他无数次的痛哭过哀求过。   但这一次他不会再投降或者求饶,如果真的是最坏的情况,那么他宁可战死在神父面前,哪怕只是比神父早离世一刻,也没有辜负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   带着一种庄严的镇定,他快地爬过了洞,然后用石头盖住了洞口,接着用床压住,然后顺势躺倒在床上。   就在他刚刚做好这一切的时候,脚步声的主人也停留在了门口。   “三十四号?!”   狭小的牢房响起了一声呼唤,确实是给他送饭的那位狱卒的声音。   是的,三十四号,这就是爱德蒙-唐泰斯在伊芙堡监狱里的名字没有人在意他的真名实姓,那注定只是会湮没在档案柜的字迹罢了。   “在。”爱德蒙-唐泰斯努力地压抑住了自己的紧张,以被人吵醒的愤怒语气反问对方,“什么事?”   “跟我出来一下,有人要见你。”门口的人很明显压低了声音。   虽然他的语气平常,但是在爱德蒙-唐泰斯听来却犹如是天外之声。   “什么……?”他颤抖着声音反问。   “你聋了吗?”狱卒对他的反应并不感到奇怪,不耐烦地又催促了一边,“我叫你出来!”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所说的话似的,在门口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响。   接着,门被打开了,狱卒走了进来,然后趾高气扬地对他做了个手势。   “赶紧的!”   爱德蒙-唐泰斯想要问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狱卒的神情他也不敢多问,只好用颤抖着的手整理了一下身体,然后站了起来,向门外走了出去。   仅仅只是迈出了门槛,就让他全身都在为之抖。   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吗?   难道法国政府决定释放自己了吗?   “快点!”狱卒不耐烦地在前面转头催促。   在一路上,他的手在不断地动弹着,本能地想要袭击狱卒然后就此逃亡,但是理智告诉他,袭击狱卒只会让他快地被其他狱卒抓住然后被吊死,还会牵连到法利亚神父。   所以他只能沉默地跟随着,等待命运的裁决。   爱德蒙-唐泰斯不得不跟着狱卒一起往前走,绕过了走廊和台阶,最后来到了伊芙堡哨塔下的阴影当中。   在这里站着几个人,有监狱的管理官员,也有几个穿着便装的人。   站在这群人最中间的,是一个头上戴着丝绒礼帽的年轻人,一看到爱德蒙-唐泰斯走过来,他吹了个口哨。   “爱德蒙-唐泰斯?”他念出了这个名字,“或者我该说,三十四号先生?”   爱德蒙-唐泰斯茫然地看着这个年轻人,然后点了点头。“我就是,先生。”   “你叫我路易就行了。”年轻人耸了耸肩,然后他又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你曾经是一位优秀的水手,而且因为参与了拿破仑皇帝的复辟密谋被抓到了这里,对吗?”   “是的。”爱德蒙-唐泰斯又点了点头。   “很好。”年轻人笑着点了点头,“恭喜你,唐泰斯先生,你将要获得自由了。”   如此轻松写意的一句话,却让爱德蒙-唐泰斯如遭雷击。   自由,自由!   他无比渴望又无比绝望的东西,他最最宝贵却无奈失去的东西,居然就是别人口中如此轻描淡写的一个单词吗?   这是真的吗?   今晚的突然经历,让他如坠梦中,以至于他甚至有点怀疑这难道不是一次欺骗自己的把戏吗?   是不是监狱的领导层因为在这儿呆得太无聊,所以自导自演了一出闹剧,想要看自己的表现作为笑料?   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了太多念头,以至于几乎失去了语言能力。   “怎么,你不想要自由吗?”年轻人问。“莫非你已经喜欢上了可爱的伊芙堡旅馆?”   “怎么可能有人不爱自由啊……先生,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它的宝贵。”爱德蒙-唐泰斯露出了一个悲惨的笑容,“正因为如此,我才怀疑我现在在做梦。难道现在法国又改朝换代了吗?”   “那么我告诉你,你没有做梦,不过很遗憾,也还没有改朝换代。”年轻人又耸了耸肩,“不是法国政府要放你自由,而是我……”   年轻人翘起大拇指,指向了自己,“我买通了这里的典狱长,让他放你自由。说来可悲,你的生死不过是岛上花名册的短短一行字而已,只要买通了相关人等,在明天你在花名册上就是个死人了,然后你就像空气一样立刻就从伊芙堡消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爱德蒙-唐泰斯的心顿时就被狂喜所吞噬了,他的眼睛里闪现出了泪光,一瞬间面前的年轻人身上好像带上了光环。   上帝终于垂帘我了吗?他自问。   “为什么……?”仅存的理智,让他问,“为什么要搭救我,是莫雷尔先生出钱的吗?”   “什么莫雷尔?”年轻人不屑地笑了起来,然后正色回答,“不,是我的老板,他想要招募水手和为拿破仑皇帝效力过的人,而你恰好两者都是……所以我受命把你捞出来。那么先生,你接受这笔交易吗?”   “我愿意。”没有经过任何考虑,爱德蒙-唐泰斯就答应了下来。   还有可能不答应吗?   但是就在同时,可怜人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他真的忍心抛下对方独自离去吗?   他平抑了自己的心跳,然后又看向了年轻人,“不过,在那之前,我可以单独跟您说几句话吗,先生?”   路易有些疑惑地打量了这个邋遢的人几眼。   按理说来,一个在牢里已经被关了十几年的家伙,一定是想要自由想得快要疯了,一听到有机会得到自由,立刻就会狂喜,甚至会感激涕零地跪倒在自己脚下才对   这并不是什么幻想,最近以来,在他执行陛下交代的任务时,他不止一次碰到类似的情况了。   可是今天,这个爱德蒙-唐泰斯却不太一样。   虽然刚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他在狂喜,可是他接下来的反应却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有意思。   也罢,反正现在还有点时间,就听听这家伙想要干嘛吧。   路易做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人等在原地,然后带着爱德蒙-唐泰斯走到了角落边。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他淡然问。   “先生,我……我有一个请求,一个可能有些不知好歹的请求。”爱德蒙-唐泰斯努力让自己以最恳切的眼神看着对方,“既然您能够买通监狱送走我,那我希望您还能够再送走另外一个人。”   “谁啊?”路易反问。   “法利亚神父,我的一个狱友。”爱德蒙-唐泰斯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的深情,“他对我来说是父亲,是导师,是我的指路人,我……我愿意分享给他一切,包括自由。”   “等等,狱友?”路易警觉了起来,“伊芙堡里面的狱友还能交流?”   “按照条例当然是不能的。”爱德蒙-唐泰斯惨然一笑,“但是我们挖了个洞,这让我们可以一起出入交流。”   “好家伙!”路易忍不住感叹。   “所以您知道我在顾虑什么了如果我被送走了,那么我的房间很快就会被重新打扫,然后有新的犯人住进来,而这个地洞就会被现,也许这会成为对法利亚神父的致命打击。”爱德蒙-唐泰斯颤声回答,“就算没有处罚,也许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他身患重病,没有我照顾的话他撑不过去的……”   “很感人,可是我的任务里没有搭救他这一条。”路易回答,“他是神父不是水手,再多一个人的话,我们又得花一份冤枉钱。”   “先生,请您开恩吧……!”爱德蒙-唐泰斯小声哀求,“我一个人可以干两个人的活,如果带走我们,我会把他的那份也干完的……如果他不走,那我也走不了。”   “喂,你是在威胁我吗?”路易皱了皱眉头。“我让你自由,赐给你这样的恩惠,结果你反倒跟我谈条件?你是不是以为上帝刚刚降下天罚让全世界的水手都消失了,我们只能来求你不可?”   “我不知道您的主人是谁,但我会用我的一切努力,来为他效劳!我只有这么一个条件。”爱德蒙-唐泰斯用近乎于哀求的语调,对着面前的年轻人说,“而且我们会有大笔的财富来回报他的,也许有好几百万,我保证!”   听到几百万的时候,路易忍不住露出了嘲笑。   “得了吧,真有几百万你们还至于落到这个境地吗?”他小声反驳。   不过,爱德蒙-唐泰斯感人肺腑的话,倒也并非对他毫无触动。   反正又不是我的钱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心想。   “那好,记住你说的话。”片刻之后,他傲慢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神恩吗?   爱德蒙-唐泰斯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虚弱地半跪到了地上,接着,他仰头看向了伊芙堡上空的璀璨星空。   不管是谁,不管你想干什么,愿上帝保佑你。 24,上岛   在朝阳的祝福下,一艘小型单桅帆船穿过了云雾,靠近了在大海中茕茕孑立的孤岛。   靠向南面的岩石上,已经修出了简易的栈桥,所以能够停靠吃水较浅的帆船。   在船停好抛锚之后,放下了跳板,接着船上的几位乘客相继从船上走了下来。   再然后,一位老人乘坐担架,被两个人一起小心地抬了下来。   把担架小心翼翼地放下来以后,爱德蒙-唐泰斯就站在简陋的栈桥上,茫然地看着这个他早就已经倍感陌生的世界。   他现在的样子十分狼狈留着长长的头和胡子,身上的皮肤苍白得吓人,手上和衣服上还带着一块一块的泥垢,看上去跟生番也相差无几。   这就是他在伊芙堡监狱十二年服刑期当中,所得到的一切。   这个世界抛弃了我十二年,现在我出来了,它真的还欢迎我吗?看着海水中的倒影,爱德蒙-唐泰斯迷茫地询问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怎么样了,年迈的父亲是否还在人世;也不知道自己那美丽,她是因为久久等不到自己而伤心改嫁,还是因为悲伤欲绝所以远走他乡了……   自从得到自由的第一天开始,这些问题就如同爬虫一样在他心头乱窜,让他无法得到片刻安宁,他无数次地想要去确认这些问题的结果,但是最终他还是没有去。   一方面,他已经答应了要为那位赐给他自由的人物效劳,他的尊严不允许他忘恩负义擅自离开;另一方面,他也抛不下法利亚神父。   在他的恳求之下,那位路易先生总算是大慈悲,又额外花了一笔钱,把法利亚神父从伊芙堡监狱当中赎了出来。   就这样,爱德蒙-唐泰斯和法利亚神父一起,被人静悄悄地从伊芙堡当中带走。当然,在伊芙堡的档案上,他们都已经死亡。   这两个囚犯所犯的罪行虽然看似严重,但是他们显然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十几年来早已经被所有人遗忘,而相比于还算年轻的爱德蒙-唐泰斯,法利亚神父的“死亡”要显得更加正常许多,几乎没人还记得这位年迈又神神叨叨的老家伙所以他的离开也没有激起任何浪花。   死亡在阴森冷酷的伊芙堡已经是一种习惯,大家见多了,谁也不在乎,一位囚犯离开人间自然就有另外一位囚犯来填补,这个无情的世道里,总是不会缺乏囚犯的。   离开了伊芙堡之后,爱德蒙-唐泰斯和法利亚神父两个人跟着那位路易先生上了船,然后经过两天的航行,辗转来到了这座孤岛上。   爱德蒙-唐泰斯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儿,但是他打定了主意,既然那位幕后不知名的老板花了大价钱赠给了他们自由,让他们两个人活着走出了伊芙堡,那么他就必须为这份恩惠做出足够的回报。   然而,一个人身处在未知环境下,总会有些本能的迷茫和不安。   爱德蒙-唐泰斯不自觉地捏住了担架上神父的手,在他的心中,现在也只有这位“父亲”,才会无条件地包容自己,和自己心灵相通。   而神父也用自己还能动的左手,握住了义子的手,以此来给予他些许的慰藉,让他不要担心。   在船上的货物也卸载完毕之后,路易转身看向了爱德蒙唐泰斯。   “好了,我们走吧,可别让我们的老板久等”   爱德蒙-唐泰斯又抬起了担架,然后顺从地跟在了路易后面走下了栈桥,然后踏足到了小岛裸露的岩石块上面。   他本能地四处张望,然后蓦然心里感到有些熟悉。   他曾是地中海上一个最优秀的水手,几乎去过每个港口,经过每个岛屿,对地中海的一切都如同家一般熟悉,可是隔了十二年之后,一切却又好像那么模糊,因为他在地牢当中连看海的机会都没有。   “请问这是哪儿?”最终,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他,还是小声问了出来。   路易犹豫了一下,心想这种事迟早也会让他知道的,所以还是开口回答了。“这里是基督山岛。”   “基督山岛!”听到这个魂牵梦绕的名字之后,爱德蒙-唐泰斯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担架上的神父。   而法利亚神父显然也被这个冲击性的消息所震动了,他原本一贯平静的面孔也浮现出了些许的惊愕。   但是很快,他又重新镇定了下来,然后对爱德蒙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孩子,命运很快会对你我揭晓裁决的,我们静静等待就好了。”接着,他低声说。   这句话含糊不清,但是爱德蒙-唐泰斯和法利亚神父相处已久,很快也明白了神父的意思:害怕也没用,不如先静观其变,也许一切都只是巧合。   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一个人又哪有能力面对所有状况都处变不惊!   在法利亚神父的灌输之下,基督山岛上所埋藏的宝藏,已经是爱德蒙-唐泰斯的一种精神寄托,在痛苦的牢狱生涯当中,他无数次幻想过怎么使用那笔巨额的财富去复仇,让那些把自己坑害到如此惨境的仇敌付出应有的代价。   可是……这座岛上好像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真的只有法利亚神父一个人才研究出了宝藏的位置吗?   爱德蒙-唐泰斯不禁有些心惊肉跳,不自觉地有些迈不动脚步了。   “孩子,走稳点儿。”法利亚神父又开口了。“好不容易活着出来,你可别让我颠死在这个破岛上啊……”   神父一语双关的话,让爱德蒙-唐泰斯又如同梦中惊醒过来。   是啊,好不容易活着从伊芙堡出来,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就已经是出乎预料的幸运了,现在再担心那么多又有什么意义?   还不如静观其变,并且祈祷一切都有一个好的结果。   至少现在,先看看那个把他们赎出来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很快,这一行人就走到了岛中心。   原本这里是一座被废弃了的修道院废墟,但是经过了一两个月来的努力修缮,现在已经稍稍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原本倒塌的墙壁已经被重新填补,上面覆盖的苔藓也被清除了赶紧,虽然建筑当中还是能够看出原本倾颓破败的痕迹,但是现在,至少已经是能够住人的地方了。   爱德蒙-唐泰斯之前作为水手在地中海上驰骋,曾经数次接近过这个基督山小岛,不过并没有上过岛。他现在努力在自己的记忆当中搜寻与这座岛有关的碎片,以便让自己更加适应现在的情况。   路易带着他们来到了修道院主殿当中,然后再沿着走廊向一侧的屋子走了过去,而就在走廊当中,他们一行人碰到了一位穿着黑色裙子,头上带着白色纱巾的金少女。   “早上好,夏奈尔。”路易停下了脚步,然后向少女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先生。”少女笑着向他行礼,然后又看向了爱德蒙-唐泰斯和担架上的神父。   “请问您该怎么称呼呢?”她看着他,然后用法语问。   被她的视线所及,爱德蒙-唐泰斯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女人了,更何况还是这么漂亮的少女。   他在海中的倒影看到过自己是什么形象,所以看着少女温和而又明媚的笑容,爱德蒙-唐泰斯一瞬间有些无地自容,连手都尴尬得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您没事吧?”少女好奇地打量着他,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的嫌弃,“您是听不懂法语吗?”   “不……我没事……小姐。”爱德蒙-唐泰斯连忙摇了摇头,“我只是离开人间太久,太久没有看到人间的美丽景色而已,就像是被关进地穴不见天日的人十几年后重新看到阳光,我有些失神了。”   接着他报出了自己的名号,“我叫爱德蒙-唐泰斯,刚刚从伊芙堡监狱出来。这位是我的义父法利亚神父。”   “呀……您真找到了一个很会说话的人呢!”夏奈尔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对路易说。接着,她又看向了爱德蒙-唐泰斯,然后又向他行了礼,“先生,您受苦了,我代表天国的皇帝陛下对您的牺牲致以最高的崇敬。”更新最快 电脑端::/   代表皇帝陛下?爱德蒙-唐泰斯和法利亚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有等爱德蒙反应过来,女仆又抬起头来,以温和的笑容看着他。   “您现在有些衣衫不整,先去换下衣服、再整理一下仪容吧,然后再去面见我的主人。”   “好的。”爱德蒙-唐泰斯连忙点了点头。   接着,夏奈尔带着他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小隔间当中,然后从旁边递给了他一套衣服。   爱德蒙拿着衣服走进了房间,关好了门以后,他现这里有一桶清水,还有一面镜子以及刮胡刀。   看样子这里是专门留给岛上的拜访者整理仪容的爱德蒙-唐泰斯心想。   虽然这些天来他和路易的交流并不多,但是他明显已经看出来了,对方在到处搜罗像他这样的人曾经为拿破仑皇帝服务过、以及曾经有水手的经历。   很明显,从牢狱里捞出来、然后带到岛上的人也不止他一个人而已。   证实了心中的猜测之后,爱德蒙-唐泰斯反而稍稍放下心来,开始脱下了已经肮脏不堪的衣物,然后为自己清洗身体。   厚厚的泥垢被他从皮肤上刮了下来,他精瘦的身体也慢慢地被清洗干净。   接着,他对着镜子开始刮脸。   在镜子当中,十几年养出来的大胡子一片一片地落下,一个全新的面孔,也出现在了爱德蒙-唐泰斯的面前。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原本那椭圆形的脸,已经显得细长瘦削,原本饱满的额头上也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皱纹,那曾经充满了希望的眼睛里,现在充斥着抑郁和绝望,还有仇恨的光芒,他的脸,因为长期不和阳光接触,而变成了苍白色,再配上他那黑色的长头,更加显得冷漠中又带着一点庄严。   这可以是任何人,但绝对不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爱德蒙-唐泰斯了。   “是啊,我已经三十岁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爱德蒙-唐泰斯慨然长叹。   他失去了太多东西,又从法利亚神父那里得到了太多东西来填补,一来一去,如今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让自己都认不出的人了。   爱德蒙-唐泰斯抬起手来,指向了镜中的自己。   “记住,一定要记住,是谁让你变成了如今的样子!”他小声自语。   接着,爱德蒙-唐泰斯不再浪费时间感伤,重新换好了衣服,大踏步地走出了小房间,然后走回到了刚才的走廊当中。   而这时候,他现刚刚那位小姐正一手拿着面巾一手拿着剃刀,耐心地给法利亚神父刮脸。   她的动作相当专注,而他则闷不做声地走到了两个人的身旁。   夏奈尔小心帮老人刮了脸,然后她才觉爱德蒙-唐泰斯的存在。   “您已经打理完了吗?”她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又笑了起来,“抱歉,先生……我看到这位老人家好像身体移动不太方便,实在有些可怜,所以帮他清理了一下……”   虽然她的语气平常,但是爱德蒙-唐泰斯忍不住有些热泪盈眶,这是他十几年来听到的最动听最体贴的一句话他和法利亚神父终于又一次被当成人类看待了。   尽管这看起来是如此平常的一件事,但是他却很感动,因为他终于找到了回到人间的实感。   “请问您尊姓大名呢?小姐。”他按捺住了流泪的冲动,然后问夏奈尔。   “我嘛……我叫夏奈尔,夏奈尔-诺埃尔。”少女笑着回答,“另外,我只不过是区区仆人罢了,您不必用这么恭敬的态度面对我。”   “仆人……”爱德蒙-唐泰斯有些惊讶。“是搭救我的那位老板吗?”   “是的,我就是他的仆人。”夏奈尔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为自己能够在他身边效劳而感到无比的光荣。”   虽然她的话很简单,但是爱德蒙-唐泰斯能够感受到她那种自内心的崇敬和喜悦。   那位老板到底何许人也,值得被她如此对待呢?他忍不住心里好奇。   “好了,唐泰斯先生,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带您过去见他吧。”就在他沉思间,夏奈尔小声催促了他,“我的主人可不喜欢别人浪费他时间。”   “好的,小姐。”爱德蒙-唐泰斯连忙应了下来。   他的身体已经整装一新,他的心灵也已经重新休整,现在是时候迎接自己人生中的新阶段了。 25,断罪   在女仆小姐的带领下,爱德蒙-唐泰斯走过了走廊,然后经过拐角进入弄堂,最后来到了一间房间的门口。   夏奈尔示意他先等等,然后小心地敲了敲门。   “陛下,爱德蒙-唐泰斯前来觐见!”她的表情变得凝重,然后恭敬地在门外说。   等等,陛下?   爱德蒙-唐泰斯瞬间有些懵了。   还没有等他再继续思考,门内就传来了一声回应。   “带他进来吧。”   “是。”夏奈尔点头应下,然后打开了门。   接着,她回头看向了爱德蒙-唐泰斯,而他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也只能迈动脚步走了进去,夏奈尔跟着一起进来了,然后小心地关上了门。   他听得出来,里面的人声音非常年轻,因而心里更加升起了几分疑惑……   进来以后,他现这是一间已经上了年头的老房子,看得出来曾经被废弃过,天花板上有不少斑驳的痕迹但是地上铺着花纹简单的地毯,墙上也挂着壁毯,掩饰住了其他破败的证据。   房间的墙上还挂着火枪,军刀,两只猎袋作为简单的装饰品,壁炉上面还摆放着一座小小的石膏雕像和黄铜壁钟。窗户上挂着窗帘,遮挡住了外面的光线,窗帘上的流苏则是普通的丝绸式样。   整个房间布置简朴整洁,但又不失应有的庄重感。   在壁炉旁边有一张橡木桌子,桌子上面摆放着许多文件,还有书签和纸笔;另外此刻上面还有一些餐具和磁盘,擦得锃光瓦亮,显然房间的主人刚刚用过餐。   爱德蒙-唐泰斯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椅子上坐着的人吸引走了。   虽然刚才已经从声音猜测出对方非常年轻了,但是此刻他仍旧大吃了一惊面前的人分明只是一个少年人!   他留着一头金色的短分,皮肤白皙,面孔显得斯文秀气,带有些诗人的气质,但是他的眼神却相当凌厉,此刻他也在上下打量自己。   整体看来,这个少年人显得整洁而富有修养,但又充满了行动力和魄力。   “爱德蒙-唐泰斯?”两个人之间沉默了片刻之后,少年人开口询问。   他表现得相当温和,然后指向了对面的座位,示意爱德蒙-唐泰斯坐下。“请坐。”   爱德蒙-唐泰斯顺从地坐了下来。   “您想必现在心里充满了了疑问。”艾格隆温和地笑了起来,“没关系,现在我们有很多时间,我可以解答您的疑问不过,在这之前,请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请问吧,先生。”爱德蒙-唐泰斯回答。   “我花钱为您赎买到了自由,这一点是您无可否认的事实,那么我想问一下,作为偿付,您愿意在多大程度上为我效劳?”艾格隆直接问了出来。   “多大程度……”爱德蒙-唐泰斯楞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反问,“那请问您需要我去做什么呢?”   “去统领我的水手,帮我走私,建立一个能够流畅运行的走私和情报网络,去收买去销赃去赴汤蹈火,也许还要杀人。”艾格隆回答。   “杀人……!”爱德蒙-唐泰斯皱了皱眉头,然后摇了摇头,“我不愿意杀死无辜者。”   “作为一个在地牢里被关了十二年的重刑犯,我原本以为您应该不害怕杀人才对。”艾格隆平静地看着对方,“我收到的资料是,您当年胆大包天,参与了拿破仑皇帝的密谋,帮助他从厄尔巴岛登6法国,差点帮他复辟了帝国……这样的人,我觉得应该不至于害怕见血才对。”   “不,先生!您误解了!”爱德蒙-唐泰斯连忙否认,“我从来没有参与拿破仑皇帝的密谋,我只是作为一个水手,顺手给他送了一封信而已。”   艾格隆的脸色顿时变得很古怪,好像一点也不信他的话当然其实他心里都清楚,他只是需要逢场作戏罢了。   “只是,顺手?”他冷笑着反问。   “是的,不管您信不信,但我当初就是如此。请给我一点时间,我为您详细解释我的事。”接着,爱德蒙-唐泰斯决定不再隐瞒,将自己在那一年所经历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给了少年人听,包括他是怎么在订婚后强行被人拖走的。   因为想到了那些伤心事,所以他说得非常动情,差点涕泪横流,而艾格隆和夏奈尔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他的叙述。   过了许久之后,爱德蒙-唐泰斯终于说完了,然后他长叹了一口气,看向了少年人。   “所以,先生,您看……我真的只是一个被卷入的可怜人罢了。”   因为说出了心中最沉重的心事,所以他此刻轻松了不少。“如果您希望找到一个拿破仑皇帝的坚定支持者,那您可能找错人了……不过,我依旧愿意用我的水手技能来为您效劳,我欠您的情,我认账,而且我会非常感恩地为您效劳。”   少年人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对方。   “您……您不相信我吗?”爱德蒙-唐泰斯惴惴不安地问,“先生,我说得一切都自肺腑,这是我最悲惨的经历,我没有说谎。”   “我可怜的朋友,我相信你。”艾格隆轻轻地点了点头。   爱德蒙-唐泰斯心里骤然一宽。“太好了……”   然而,还没有等他说完,少年人又打断了他,然后以怜悯的视线看着对方,“虽然我相信你,但我更加怜悯你,甚至我觉得有点可笑。”   “可笑?”爱德蒙-唐泰斯愣住了,然后心里顿时生起了一股怒火。   “我服了十二年的苦役,您居然说可笑?”   “您的苦役不可笑,但是经过了十二年之后您还是和当初一样天真,那才是真正的可笑!”艾格隆回答。   “什么?”爱德蒙-唐泰斯疑惑地反问。   “您当时送信的时候才十八岁,我很理解您的天真和幼稚,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必须和我一样,年纪轻轻就被迫把事情看明白的。”艾格隆冷笑了起来,“但是,不管您多么认为自己无辜,您的行动都把自己带到了一个您从未接触过的世界里,一个富丽堂皇又充满了人间一切丑恶的世界,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您心里的想法来评价您,而是会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您的所作所为那么,已经三十岁的唐泰斯先生,请您现在睁开眼睛吧,看看十二年前,您到底做了些什么?!”   在大声的咆哮当中,艾格隆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了爱德蒙-唐泰斯的面前,平静地注视着这个可怜人,“您上了岛,面见了拿破仑,还给他送了一封重要的信件给他的心腹,帮助他完成复辟大业结果回头你说你只是一个过客,你只是当成为普通朋友送信一样完成这个任务而已!你可以这么说,一辈子都这么说也行,但是我跟你保证,在巴黎的政府当中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你,你所谓的冤情也永远不会得到洗雪,因为在他们看来,你哪怕仅仅只做了这些,你的身体、你的灵魂就已经永远被烙上了波拿巴家族的印了,你就是一个他们心中十恶不赦的死硬逆贼,哪怕死后化骨扬灰你也摆脱不了这个印记!”   爱德蒙-唐泰斯的脸,顿时僵住了,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少年人,甚至一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我……我……”他喃喃自语,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并不无辜?”   “您无罪,但也有罪。”艾格隆冷笑着,继续说了下去。   “你做了这些,就是让自己走上了一条脱凡俗的路,有些人甚至想求门路都求不到!在这条路上,那么要么成功之后荣华富贵,要么失败之后承受惩罚,你很不幸,帝国最终失败了,所以你被关到了伊芙堡里面,其他人比你更惨,内伊元帅甚至被法**队枪毙!每个人都承受了代价,因为他们参与了这场游戏。他们无辜吗?他们有罪吗?这些问题不再重要,唯一重要的只是结果,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如果成功那么一切都是对的,如果失败那么坐牢乃至失去生命也只能自己默默吞下苦果!你在这些年当中,一定向每个来伊芙堡巡视的官员申诉自己的无辜,哀求他们开恩放自己自由,你这么天真的话那肯定做过!可是结果呢?没有任何人会在意你的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你已经行动已经为自己判了刑!结果到了今天,你居然还这么天真,十二年了,十二年过去了!结果你还在我面前告诉我,你当时只是送了封信而已……哈哈哈哈,你难道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在艾格隆涛涛不绝的问话面前,爱德蒙-唐泰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全身都不禁颤抖了起来。   如果爱德蒙-唐泰斯还是那个十八岁的愣头青,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水手,他一定会怒不可遏,觉得面前的少年人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可是他已经三十岁了,而且他在十二年的牢狱生涯当中也得到了法利亚神父的培训,他已经多多少少摸到了那个他曾经触碰不到的世界。   他知道,在那个集富贵华丽和阴森腐臭于一身的世界,“公平”的逻辑是行不通的。   这个世界奉行的真正逻辑,是宁可杀错不能放过,是绝不给对手留余地,唯独没有宽容和体谅。   只有胜利者有权书写历史,所以如果失败了,那么一切罪名都是理所当然。   既然他参与了密谋,那么不管他本心如何,他都是其中的一份子了既然如此,如果拿破仑成功,他是功臣;而在拿破仑彻底失败的那一夜,他只能成为逆贼。   是啊,这么明确清晰的事实,为什么我一直没有想到呢?   是没想到,还是不愿意想到?   爱德蒙-唐泰斯骤然理解了,这些年来为什么每次谈到他的冤情时,法利亚神父总是会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他既冤枉,但也不冤。   他最大的错误,就是以一个年轻人血气方刚的莽撞,稀里糊涂地冲到了一个你死我活的世界里,却又没有自己做好觉悟,做好应有的准备,甚至连后路都没有。   他竟然没有想到他有可能因为自己的行为而承受失去一切的代价,满以为送完信之后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生,轻松愉快地回老家结婚,迎向最美好的未来!   何其天真!又何其凄惨。   所以他被面前的少年人怜悯,甚至被他觉得可笑。   “啊!”血气都在往他的脑袋上涌去,爱德蒙-唐泰斯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当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责任”时,当他现自己蒙受此等可怕的刑罚“事出有因”时,当他现自己为自己亲手铺就了绝路时,那种悔恨,那种悲伤,让他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梅尔塞苔丝!”各种念头在他脑海当中纷至沓来,让他头痛欲裂,他意识接近模糊当中,只来得及喊出这一个名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梅尔塞苔丝?这是您那位未婚妻的名字吗?您现在一定非常内疚吧,因为自己的错误,她承受了那么多灾难,最后只能分离。”艾格隆平静的话,却犹如一记记重锤,敲打在了爱德蒙-唐泰斯的心头上。“我理解您的心情,可是不管是内疚还是道歉,这一切都是无济于事的,想要弥补自己失去的一切,只能靠拼搏!咬着牙把路走完,就和我一样。”   “什么路?”心乱如麻的爱德蒙-唐泰斯反问。   “对我来说,是重归皇座的路;对你来说,为我效劳、跟随我一起重回法国的路。”艾格隆抬起头来,傲慢地看着对方,“您以为我这是邀请吗?错了,我这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您没得选,您虽然以为自己有得选但实际上就是没得选。   既然您曾经参与了这场游戏,那么现在您没有退路了,哪怕流着泪流着血也必须把游戏完成,然后看看结果如何。”   “重归皇座……”爱德蒙-唐泰斯睁大了眼睛,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刚刚夏奈尔小姐叫您陛下”   “不错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拿破仑的儿子,被追随者们拥立为拿破仑二世皇帝。别看我现在才这点年纪,关于我的历史已经可以写一本书了,但我还可以自己来书写几本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在为了这个目的,而你,就是我认为可以帮助到我的人。作为回报,我也可以帮助你,让你飞黄腾达,让你尽可以报复那些欺凌过你、监禁过你、把你陷入到绝望之中的仇敌们!”   爱德蒙-唐泰斯一时脑子几乎空白了,说不出话来。   这并不奇怪,任何人在几天内碰到他这么多意外情况,都会大脑空白的更何况还刚刚从牢房里出来。   但是这个世界对他从来都不温柔,他没有多少余暇来消化这些冲击性的信息了。   就在他的注视下,少年人向他伸出了手。   “你确实因为一时糊涂犯了罪,这个罪就叫失败罪,失败就是罪!没人相信您是冤枉的,但那又怎么样?既然你的路已经被他们统统堵死,既然你的灵魂已经被他们烙印,那就索性走到底吧!让他们也尝尝你所品尝过的痛苦。先生,伸出手来!”   在大脑空白的情况下,少年人的话仿佛具有了某种魔力,爱德蒙-唐泰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来,握住了少年人的手。   艾格隆紧紧地握着手,然后看着他的眼睛。   “是的,就是这样,跟着我走吧。如果法兰西像拒绝了我一样拒绝了你,那么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就含垢忍辱,从此以后隐姓埋名远走他乡;要么就把她踩倒在地,让她流着眼泪承认自己的错误,张开怀抱重新接纳你,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接着,他加大了音量,在对方的耳边再次质问。   “十二年,想想你的人生有几个十二年!你人生中最宝贵的年华被他们夺走了,没有人会跟你道歉,也没有人会心怀愧疚,除非你亲自走到他的面前,赐予他们同等甚至更多的痛苦,你所承受的一切灾难才会得到伸张……你告诉我,你想要复仇吗?你是要一辈子做个天真的水手,喋喋不休自己的清白无辜;还是要做一个真正的好汉,让复仇的烈火把他们烧个干净,让他们知道自己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回答我!”   “是的……是的……”这些质问犹如当头棒喝,让爱德蒙-唐泰斯终于清醒了。   就像闪电划破了夜空,一切都突然豁然开朗。   太清楚了。   我当年为拿破仑一世皇帝陛下效力过,那么再为拿破仑二世又有什么可害怕的?简直顺理成章。   坐牢十几年他已经和世界隔绝,他不知道这个少年到底是怎么摆脱桎梏来到这里,开始自己的梦想的,但是这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既然我已经被世界所抛弃,被打伤了永远无法洗雪的烙印,那么我为什么要屈服和求饶?我要反抗这一切,把这个侮辱我、迫害我的世界砸碎,站在仇敌的头上,把痛苦奉还。   他抬起头来,热切地看着少年人,再也没有了一丝迷茫。   “陛下,我愿意为您效劳……”他沉声做出了承诺,“我愿意作为您忠实的臣仆,跟随您回到法国。只有一个条件……我不能滥杀无辜。”   “这一点请放心,我没有这种无聊的爱好。”艾格隆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然后点了点头。   接着,他做了个手势,“好了,今天先到这里吧,我想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夏奈尔,带他去房间休息吧。”   爱德蒙-唐泰斯按照法利亚神父所教授的理解,优雅而恭敬地向少年人躬身行礼。   接着,夏奈尔带着爱德蒙-唐泰斯离开了。   艾格隆看着重新关上的门,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爱德蒙-唐泰斯,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他既然做出了承诺,那么接下来他肯定会为自己效力。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他们之间还有一笔小小的账目需要清算干净。   他今晚一定会去藏宝地看一看吧。   那里已经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不亲眼看看是绝不会安心的。   很好,那就让我们在那儿好好算个明白吧。 26,分账 结束了与少年人的对话之后,爱德蒙-唐泰斯魂不守舍地跟着夏奈尔走出了房间。 此时已经入夜,基督山岛上已经是一片漆黑,偌大的建筑里只有少数房间里有烛火漏出的光线。借助着这些昏暗的光线,夏奈尔带着爱德蒙-唐泰斯沿着走廊绕了一些路,最后来到了一间房间外面。 “您就在这里休息吧。”夏奈尔对他说。 “法利亚神父在哪儿?”爱德蒙-唐泰斯没有立刻进门休息,而是先问了神父的下落。 “那位神父?他就在里面。”夏奈尔笑着回答,“考虑到他现在行动不便,需要别人的照顾,所以我觉得把你们住处安排在一起最好,这样您也方便照看老人。” “那实在是太好了。”爱德蒙-唐泰斯松了口气,然后马上对夏奈尔道谢,“诺埃尔小姐,您对神父真是太体贴了。” “这是身为女仆应该做的事情呀,不值得您称赞。”夏奈尔仍旧微笑着回答,“好了,时间已经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我也该回去了。” “嗯,您辛苦了,再见。”爱德蒙-唐泰斯连忙向她道别。 “晚安。”夏奈尔向他行礼,然后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爱德蒙-唐泰斯注视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黑暗当中。 虽然她一直说自己只是“区区一个女仆”,但是从她可以安排住处来看,她在拿破仑二世陛下手下中的地位绝对非同一般。 这倒也不奇怪,人都会重新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哪怕没有头衔和血统,仅凭贴身女仆的身份,这位诺埃尔小姐也肯定地位然吧。 爱德蒙-唐泰斯不再想那么多,他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他的表情非常古怪,既残留着激动,又带着十足的迷茫。 虽然刚才他和少年人倾谈了一番,并且做出了为他效劳的承诺,但是他还是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这也并不奇怪,他毕竟刚刚才从阴森的地牢里面被放出来,突然接受了这么庞大的信息量,一下子肯定适应不过来。 正因为他现在处于迷茫状态,所以他现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得到法利亚神父的教诲。 法利亚神父……他精神上的导师和父亲,世界上唯一一个永远不会欺凌他、哄骗他、背叛他的人,永远会以最大的耐心给他建议的人。 分配给他们的房间相当简陋,显然只是草草修缮了一番,到处都能看到破败的痕迹,也只有最基本的家具,不过再怎么样也比伊芙堡“旅馆”强千百倍了。 房间里放着两张床,爱德蒙-唐泰斯借助着昏暗的烛光,很快在一张床上找到了法利亚神父。 他担心神父已经睡着了,所以只是缓缓地靠近床边,但是没想到神父却立刻睁开了眼睛,和蔼地看着自己的义子。 “我的孩子,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爱德蒙-唐泰斯出了一声饱含着解脱的叹息。 “听上去你刚才经历了很厉害的精神冲击……”法利亚神父继续看着爱德蒙,“时间还早,跟我说说你到底遭遇了什么吧。” 爱德蒙-唐泰斯当然看得出来,老人是强打着精神想要为自己排忧解难,他更知道如果自己沉默对方只会更加担心,于是他也就不再犹豫,而是将自己刚才和少年人见面和交谈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神父。 法利亚神父静静地听着,起初一脸的平静,但是越听表情越奇怪,当得知岛上主人的真实身份时,就连他也不禁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等到爱德蒙-唐泰斯讲完了以后,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声,“波拿巴!这大概是我们两个永远摆脱不了的姓氏了,真没想到我们入牢是拜他们所赐;出狱还是得靠他们……” 被神父这么一说,爱德蒙-唐泰斯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你觉得你想要为这个家族效劳吗?”神父再问。 如今我们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啊?爱德蒙在心里苦笑。 现在两个人都上了岛,在人家的掌控当中,怎么可能不服从那个少年的命令。 “不必顾虑我。”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神父突然回答,“我已经到了这个年纪,随时可能被新一次的病带走性命,我自己也早就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了。我并不害怕,甚至并不遗憾,因为我已经让自己的生命借助你得到了延续,我的一切都已经教授给了你,留下的只是这副无用而且累赘的躯壳而已,这具躯壳何时消亡并不让我介意,如果它会变成你的阻碍,那我恨不得现在就消亡。” “不!”惶急之下,爱德蒙-唐泰斯大声打断了神父的话,“我恳求您,不要说出这么残酷的话,我不愿意看到您离开人世,您这辈子已经吃了太多的苦了。所以您还可以活很久,活到我把您之前吃的苦都补偿干净为止,否则上帝就一点都不公道了!” “就我所见,上帝最擅长做的活就是制造人间不公。”法利亚神父微笑着回答。 不过,说是这么说,他的心里却对义子的真情实感非常感动。 “神父,您知道我的,我是一个言出必践的人,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为他效劳,那么我就一定会去做。”接着,爱德蒙-唐泰斯正色回答,“而且,我并不感到为难,因为正如陛下所说,我所有其他的路都被断绝了,如果我想要报复那些欺压我侮辱我的人,我需要借助强大的力量……拿破仑二世陛下如果有这个力量,那么我就愿意借助这股力量。我相信只要他能够重回法国的皇座,那么我就有伸张自己怨恨的一天。” 听到了爱德蒙-唐泰斯的心里话之后,神父也没有很惊讶,只是默默地眨了眨眼睛。 “我的孩子,你注定要走凶险的道路了。” 他们都知道,所谓的事业谈何容易?当年拿破仑皇帝都没有能够逆转命运,在诸国联军的重压之下被摧垮,不得不可悲地向敌国投降,最后落到了一个客死孤岛的命运。 他尚且如此,那他的儿子,又真的能够做得更好吗? 每一个有正常理智的人心里都会犯嘀咕吧。 然而,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会去做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只要有一线希望,那就要做到底,因为这不仅仅拿破仑二世陛下的事业,也已经是爱德蒙-唐泰斯的事业了。 大仇未报,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和继续呆在地牢里当个可悲的老鼠又有什么区别? 经过和法利亚神父一番交谈之后,爱德蒙-唐泰斯顿时感到自己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是的,既然已经决定了接下来应该做什么,那还有什么需要迷茫的呢? 他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了一股豪气。 如果一个比他年轻十几岁的人都敢于去挑战命运,那他又有什么理由不敢? 就像他当年当水手时碰到暴风雨一样,闭上眼睛往前冲就行了,又有什么需要害怕的?难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岛上的宝藏?”就在他豪气满怀的时候,法利亚神父突然问。 这一个问题,又把爱德蒙-唐泰斯拖回到了现实当中。 是啊……宝藏……基督山岛的宝藏! 自从得知到了宝藏的信息之后,爱德蒙-唐泰斯曾经无数次思考过怎么用这笔巨额的财富来毁灭自己的仇敌;而法利亚神父逼着他一字一句、一次又一次地背诵那封残信,更是让他灵魂中铭刻着这个岛的名字,须臾也无法忘怀。 不光是他,就连神父的一生,也跟基督山岛的宝藏绕不开关系了——某种意义上,宝藏甚至是老人在痛苦绝望的牢狱生活中,继续坚持活下去的精神寄托。 而也许是命运的捉弄,此刻他们就在基督山岛上,这又让法利亚神父怎么可能安心的下来?! 爱德蒙-唐泰斯陷入了沉思。 这确实是一个很让人纠结的问题。 先,这个宝藏不一定存在;其次,就算存在,那也有可能在几百年前就被人偷偷掘走了;再次,也许少年来到基督山岛并不是一个偶然,他可能也从某个渠道得知了宝藏的消息,抢先掘了。 以上三种情况,无论哪一种实际生,那么所谓“宝藏”也就只是镜花水月而已了。 只有规避了所有这些情况,宝藏才有可能静静地躺在基督山岛内的某个洞窟当中,等待着自己的掘。 就算掘到了,又该怎么使用呢? 基督山岛虽然之前是一座无人荒岛,但是现在很明显就在某个人的控制之下——而且这个人还是他刚刚承诺要效忠的人。 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宝藏似乎……该是那个少年人的? 可是这也不合理,因为宝藏原本是斯帕达家族所拥有,斯帕达家族最后一位后裔在世的时候,已经说过要把所有财产转赠给法利亚神父了,而法利亚神父一辈子都在心心念念这个宝藏……他又有什么权利代替神父决定宝藏归属于谁? 各种想法纷至沓来,最后,爱德蒙-唐泰斯做出了一个决定。 “如果我真的掘到了宝藏,那么我将一半留给您,剩下一半,4o%我献给陛下,1o%留给我自己。”他看着神父,然后认真地说,“神父,我不知道您能否支持我的决定。” “为什么会这么想?”法利亚神父不置可否,反而问他的想法。 “我并没有那么在乎金钱,那比宝藏如果真的有您说的那么庞大的话,那么哪怕我只拿到1o%,也足够我享用一生了。”爱德蒙-唐泰斯镇定地回答,“陛下救了我们的命,给了我们自由,再加上我现在已经在为他效忠……所以为了回报他,我要向他献出财宝,这才算是真正的报恩。至于您……您有权享有宝藏的一半,因为您是斯帕达家族的最终继承者,也是那个拥有宝藏秘密的人,您看,我这么想合适吗?” 爱德蒙-唐泰斯的眼神泰然自若,显然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而不是一时的兴起。 这一刻,他真的已经摆脱了那个天真无知的水手的影子,而蜕变成了一个真正敢于去承担责任的人。 法利亚神父默默眨了眨眼睛,他非常满意。 “我的孩子,我不在乎你打算怎么分配财宝,我只要看到你敢于去决定怎么分配它。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气魄,这很好。” “也就是说,您同意我的分配方案吗?”爱德蒙-唐泰斯心中一喜。 “不,我不同意。”神父摇了摇头。 “嗯?”爱德蒙-唐泰斯愣了,他不明白神父为什么突然又变卦,“您还有其他看法吗……?” “既然你都不在乎金钱,那么我又有什么可在意的?我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明天,又何必去跟活人抢钱。”神父略带嘲弄地笑了起来,“所以我希望在你的分配方案上再做一次改动——陛下拿8o%,你拿2o%。” “您分文不要?!”爱德蒙-唐泰斯一听就急了,“不,这可不行。” “我已经决定了,孩子。所以别同我争吵,浪费我为数不多的寿命。”法利亚神父温和地扫了义子一样,压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当然,我这么分配绝不是无条件的……我会面见陛下,然后告诉他我知道宝藏的消息,并且愿意献出来资助他的事业,并且用它来换取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爱德蒙-唐泰斯呆呆地问。 “我要给你换一个头衔,让他在大业成功之后,封你做帝国的世袭贵族,至少得是个伯爵。”法利亚神父一字一顿地说,“他必须立下字据,我才会吐露出最终的秘密。” 爱德蒙-唐泰斯惊呆了,他没想到神父在他听说完之后,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而且居然会为他考虑到这个地步…… 他的眼泪都差点流了下来。“我要那些见鬼的玩意儿有什么用啊……那都是您的!” “不,我才是一点都不需要。”老人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无儿无女,也没有别的亲人,一辈子也快走到了尽头,荣誉和金钱对我来说毫无意义;而你不一样,你才三十岁,你拥有太长的未来,以后你会有家庭有孩子,我必须考虑我能为你、你能为你的后人留下什么。在这个什么都会贬值的时代,大概只有世袭头衔能够让他们稍微沾光一点了吧……” “不……!”爱德蒙-唐泰斯仍旧难以接受。 “不要孩子气了!如果你感恩我,那就照我的话去做。”法利亚神父再度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不要再浪费时间了,现在就去看看吧。按我给你的提示,在岛上找到那个宝藏。” “现在吗?”爱德蒙-唐泰斯反问。 “越晚一天,就越多了一分被人现的风险——也就越多了一分你的筹码,我们实在拖延不起。”法利亚神父用催促的视线看着爱德蒙,“就当是让我可以瞑目吧,你赶紧去找,看看那个我牵挂了一辈子的东西到底是何等模样!” 在神父的注视下,爱德蒙-唐泰斯的表情也逐渐变得肃穆了起来。 他重新站了起来。 是啊,无论是为了神父,还是为了他自己,他都想要去看看,那个该死又迷人的宝藏,到底是不是在那里,又到底是何等模样…… “好的,那我现在就去。”他不再拖延,而是匆匆地向神父点了点头。 接着,他打开了门,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周围的情况。 一切都沉浸在黑暗的静谧当中,没有任何人在其中走动,在远处他似乎能够看到一两个人在巡逻放哨,不过他觉得自己可以轻松潜越出去。 所以那还等什么呢? 他关上了门,然后冲入到了黑暗当中。 借助着黯淡的烛光和星光,他摸黑从修道院的废墟当中穿过,然后越过了破损的围墙,来到了岛中的荒地。 接着,他循着自己已经背诵了无数次的描述,在岛上找到了那位红衣主教曾经留下来的痕迹。 他循着溪流找了过去,最终在山峡的谷底找到了被苔藓和草丛覆盖着的地点。 他小心地扫开了遮蔽物,然后现了一个铁盖子,接着他抓住了铁环,用力掀开了铁盖,然后看到了下面幽深的石阶。 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一切似乎太顺利了,纵使自己知道红衣主教的遗嘱,也不应该这么顺利才对。 难道……之前真的有人来过这里吗? 他全身打了个哆嗦。 可是现在也容不得他再犹豫了。 他一咬牙,沿着石阶冲进了洞窟。 这个洞窟很大,他点燃了火把,然后现这个洞窟和另外一个洞窟相连——正如同遗嘱所描述的那样。 他不再犹豫,快地冲到了第二个洞窟当中。 这里仍旧空荡荡的,似乎什么都没有。 爱德蒙-唐泰斯深吸了一口气。 让我揭开命运最后的谜底吧! 他走到了角落,然后躬身开始扒拉地下的灰尘。 “啊!” 他的手很快停住了,因为一瞬间他被珠光宝气迷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这是一个巨大的钱柜,三层都放着黄金和各种珠宝,眼下这些珠宝在他面前熠熠生辉。 爱德蒙-唐泰斯瞬间呆住了。 他早已经知道这里有宝藏,可是当真正看到宝藏的时候,他却现,自己原来的那些心理准备都只是可笑的妄言罢了—— 等等! 在最初的兴奋劲过去之后,他突然感觉到不对劲。 这个钱柜好像已经被人破坏过。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唐泰斯先生,您究竟在做什么呢?” 就在这时候,他的身后响起了一声问语。 声音虽然很低,但是在洞窟当中产生了回音,然后犹如雷鸣一般响彻在了爱德蒙-唐泰斯的耳边。 他听出那个声音了。 他骇然往后看去。 在阴暗的光线下,他分明看到那个少年人正以冷漠的表情站在洞窟门口,手里拿着一根手杖。 而那位诺埃尔小姐则拿着一把枪站在少年人的身后,也以充满敌意的视线看着他,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要背叛陛下。 “不……!”他喃喃自语,“我不是叛徒!” 可是这该怎么解释呢?他心慌意乱,怎么可能有人相信自己不是想要抢夺财宝呢? 艾格隆一直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他快要吓疯了,算了,先控制住吧。 艾格隆快步往前走了几步,爱德蒙-唐泰斯站起来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是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手杖戳到了他的胸口上。 巨大的痛苦,让爱德蒙-唐泰斯眼前一黑。 “我求您,饶了神父……”他最终只留下了这一句话,然后晕了过去。 27,审问   在幽暗的洞窟当中,宝箱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艾格隆和夏奈尔默不作声地站在宝箱旁边,而他们的面前,则躺倒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   好一副富丽堂皇又阴森诡异的画面。   艾格隆沉默着俯视脚下的爱德蒙-唐泰斯,检查了他的伤势,确认了他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因为身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紧张所以晕了过去而已。   艾格隆心里不仅升起了些许的恻隐之心,毕竟他并不喜欢欺负一个已经如此悲惨的人。   不过,这也是他不得不做的事情。   好在他有的是机会可以补偿这个可怜人。   在送走了爱德蒙-唐泰斯之后,艾格隆心里清楚,他肯定会跑去藏宝地看看,所以在夏奈尔带路回来以后,他马上就跟夏奈尔说,他感觉爱德蒙-唐泰斯神色和举动有些不对劲,恐怕会做出什么异常举动。   接着,他和夏奈尔一起暗中监视爱德蒙-唐泰斯的房间果然,没过多久,这家伙就偷偷地跑出了房间,于是两个人就一路跟着他。   果然如同艾格隆预料的那样,爱德蒙-唐泰斯直接就跑到了藏宝的地点虽然基督山岛只是一个小岛,但如果不是把红衣主教的遗嘱背得滚瓜烂熟的话,肯定不会有这么轻松吧。   “陛下,我们应该拿他怎么办?”就在他沉默当中,夏奈尔开口询问了他。“要不要干脆就在这里杀了他,然后扔到海里去算了?”   她的表情严肃凝重,没有任何迟疑。   虽然她之前在爱德蒙-唐泰斯的面前表现得又温柔又富有爱心,但是她的这些爱心和温柔,都只是留给同党的,对于那些仇敌和叛徒,她的内心里没有任何宽容可言。   她并不知道内情,所以在她看来,爱德蒙-唐泰斯已经做出了十恶不赦的罪行,是个可恶的叛徒   这家伙之前坐牢服苦役,是陛下花了那么多钱来赎买他的自由,甚至还按照他的要求,多花了一笔钱拯救了他的义父,结果他居然忘恩负义地想要偷窃陛下的宝藏……这可是复辟帝国的宝贵资产啊!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充满了愤怒和憎恨。毕竟她心心念念地都是尽快帮助陛下重返皇座,怎么可能允许有人破坏主人的事业?   既然做了叛徒,那就必须受到叛徒应有的惩罚,所以她刚才那么憎恶地看着爱德蒙-唐泰斯。   如果现在艾格隆下令要她马上开枪,了结了这个可恶的叛徒,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开枪的事实上她已经准备好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少年人却没有任何的恼怒,反而轻轻地摇了摇头。   “先别开枪,夏奈尔。”   “为什么?”夏奈尔大为惊讶,忍不住问。“他明明……他明明在试图偷窃您的财产。”   “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他知道这里。”艾格隆镇定地反问,“他才第一天上岛,却莫名其妙地知道这个宝藏,你看他的搜索路线,居然比我们还要顺利……这情况太异常了。”   “对我来说这不重要。”夏奈尔执拗地回答。   然后,她指向了面前的宝箱,“陛下,这是您的财产,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侵犯……我不管他有什么理由,既然他这么做了那我就绝不会饶了他。如果……如果您觉得麻烦,那我来做好了,您回去休息就行。”   她害怕主人是心软下不了手,所以提议让她自己来动手。   “不,夏奈尔,你理解错了,我不是下不了手,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杀了他的,但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艾格隆生怕夏奈尔脑子一热真把爱德蒙杀了,于是连忙制止,“这个宝藏对我来说至关重要,任何知情人对我来说都是威胁,我必须弄清楚他到底是从哪儿知道这个秘密的……这样我就能够把秘密继续封锁下去。而且,既然这家伙知道这个宝藏,那也许说不定他还知道其他宝藏,我们留着他,也许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样倒也没错……”夏奈尔想了想,觉得还是陛下说得有道理。   于是,她放下了枪,向少年人道歉。“抱歉,陛下……我的思虑还是不够充分,差点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你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而已,这恰恰证明了你的忠诚。”艾格隆笑着回答,“夏奈尔,我从来没有担心过和你共享宝藏的秘密,而你的反应也证明了我没做错。”   被他这么一夸奖,夏奈尔心里顿时喜滋滋的,原本心里的愤恨也消褪了。“我心里您比宝藏更重要,陛下。”   “好了,我们把他带走吧。”艾格隆说。   “带去哪儿?”夏奈尔问。   “带到他的住处,然后我们看看那位神父会说什么。”艾格隆回答,“我总觉得那个神父有点鬼名堂,也许爱德蒙-唐泰斯是通过他得知宝藏的秘密。”   “您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夏奈尔点了点头,“我早上照顾那位神父,他虽然右半身瘫痪了,但是非常有教养和风度,而且看上去也非常精明,不是普通的糟老头子。”   “那就让我们会会他吧。”艾格隆耸了耸肩。   就在他们对话之间,爱德蒙-唐泰斯的身体开始慢慢移动了,显然他已经在清醒当中。   艾格隆做了个手势,让夏奈尔先不要作声。   就在他们注视之下,爱德蒙-唐泰斯慢慢醒转了过来。   他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周围。   接着,他慢慢地醒了过来,然后回忆起了自己为什么会落到如今的处境。接着,他的表情被恐惧所扭曲,因为他分明看到,他还在那个石窟当中,而那对少女和少女,也还站在他的面前,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这个噩梦还没有结束,他的痛苦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到尽头。   看着他的脸,艾格隆心里也忍不住被感染了一股苍凉和悲怆。   命运对这个人确实太残酷了。   “唐泰斯先生,先不要惊慌,我还没有决定如何处罚你。”正因为有些感同身受,所以他可以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比平时更加温和。“你还有机会为自己自辩。”   看到少年人似乎还没有恼怒到准备立刻处死自己,爱德蒙-唐泰斯稍稍宽下了心。   “您能相信吗?我原本是打算把这个宝藏献给您的。”他凄然回答,“只是看来现在您并不需要我来奉献了。”   直到现在,他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位少年陛下现了这里,但是很明显,他已经捷足先登,宝藏早就已经被对方据为己有了也就是说,他和神父在牢狱当中心心念念的宝藏,终究不过是一场幻梦而已,就像泡沫一样,看起来很美但轻轻一触碰就消逝得无影无踪。   一瞬间,他甚至都有些万念俱灰,不太在意自己的生死了。   但是唯独有一个人他还放不下。   “在您看来,我也许在触犯您的威严,危害您的秘密,我对此无可辩驳……所以您怎么处置我,我都无话可说只能接受。”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然后带着哀求看着少年人,“但是我恳请您,不要伤害神父,他真的是无辜的……”   “有罪还是无辜,我的心里自然会有判断。”艾格隆淡然回答,“相信我吧,我不会轻易被情绪左右的,我只是想要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然后再做判断。”   接着,他轻轻挥了挥手。   “好了,我们走吧,我要去见见神父。”   虽然爱德蒙-唐泰斯还想说什么,但是从少年人的脸色来看他知道现在不能多说,所以他只好无奈地走到了前面,然后为后面两个人带路。   “唐泰斯先生,今天你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我不想再来一次了。”艾格隆走在身后,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提醒了他,“这座岛上我可以为所欲为,如果你试图再乱来,我就没办法再约束住那些想要惩罚叛徒的人了,到时候不光是你,神父也会遭殃。”   爱德蒙-唐泰斯心里清楚少年人的话都是对的,所以他沉默着点了点头,而后他带着艾格隆走上石阶,离开了洞窟。   趁着夜色,夏奈尔重新掩盖了洞窟的痕迹,然后他们再押解着爱德蒙-唐泰斯,回到了他的居处。   法利亚神父今晚彻夜难眠,他一直都在紧张不安地等待着自己的义子回来,告诉他最终的结果。   他为这个宝藏已经魂牵梦萦几十年了,虽然他无比相信宝藏一定躺在那里,但是心底里总免不了偶尔会有些怀疑。   如今就是揭开谜底的时候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那只是一片空地”的结果。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就在他的心情焦躁到极点的时候,门重新被打开了,接着,他的义子爱德蒙-唐泰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怎么样,我的孩子……?”老神父的喜悦只过了半秒钟,就被惊恐所替代了。   “上帝啊!”   他分明看到,爱德蒙-唐泰斯后面还跟着两个人,正好就是岛上的主人和他的女仆。   完了……一切都完了……   只需要看这么一眼,老神父的心情就顿时沦落到谷底。   “这是怎么回事?”他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心里期盼那渺茫的侥幸,只希望爱德蒙是因为违反规定乱跑所以在找到宝藏之前被抓回来了。   “我想您比我更加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艾格隆回答,然后走到了神父所躺的床旁边。   而爱德蒙-唐泰斯没有回答,只是给了他一个绝望的眼神。   神父一切都明白了。   宝藏确实存在,但已经被人捷足先登抢先拿走了。   悲痛和绝望啃噬着他所剩无几的精力,他只感觉自己连呼吸的力量都快要失去了。   “好吧,上帝,您干得漂亮!我这一辈子算是被您折腾完了!”他喃喃感叹。   说来奇怪,明明是这么凄惨的时刻,他却没有多少愤怒。   那笔巨额的财富被人抢走了,但是同时却也说明宝藏确实存在,只是自己落后了一步而已。   至少,他这一生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一想到这里,他反倒坦然了起来。   “陛下,我真的很遗憾自己第一次觐见到您,是以这么失礼的方式。”接着,他勉强自己挣扎着身体,然后靠着靠背半躺在床上,接着向少年人躬下身来致敬,“很抱歉,我们极大地冒犯到了您,但是我们事前并不知道您已经找到了宝藏……好吧,这并不能抵偿我的过错,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您无论怎么处置我都行,我只请您放过爱德蒙,他只是被我蛊惑了而已。”   艾格隆没想到,神父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而且满不在乎地把一切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确实有那种见过大世面的风度。   “您有兴趣听听故事吗?”神父镇定地看向艾格隆。“我想跟您讲讲我是怎么得知这份宝藏的。”   “今晚还有不少时间。”艾格隆点了点头,“请说吧。”   接着,神父将自己之前为斯帕达家族的后裔服务,蒙受斯帕达伯爵照顾,伯爵临死前将手稿和家族的文件都赠送给他,他是怎么无意当中现了斯帕达红衣主教的遗嘱……一桩桩一件件,都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少年人。   “这就是我一生的秘密了。”说完之后,年迈的神父苦笑着叹息了一声,“回头一看,宝藏对我来说也许是个诅咒,它诱惑着我,然后吸干了我的人生。”   接着,他又看向了少年人,“作为一个将死之人,我能够向您祈求一次临终的安慰吗?不需要别的,我就想问一个问题。”   艾格隆心里大概也明白他想要问什么。   “您请问吧。”他轻轻点了点头。   “您是怎么得知这份宝藏的?”神父果然问了出来,“我以为只有我掌握着斯帕达家族的秘密。毕竟斯帕达伯爵临终时把文件都给了我。”   从他的神情来看,如果他不搞清楚这个问题,怕是一辈子也不能心安,怕是死都没法瞑目吧。   “我是从我父亲那里得到这个秘密的。”艾格隆平淡地回答,“他当年率军横扫半个意大利,需要巨额的军费支出,法兰西共和国那时候经济濒临崩溃,哪有额外的资金来支持他的军队?所以他只能到处从意大利人手中抢钱,包括掘那些未知的宝库。他有一个庞大的秘密团队,专门负责从故纸堆当中查阅那些历史宝库的信息,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但确实物有所值,他靠着这群人在意大利搞到了一大笔钱,供养了他的军队。   基督山岛上的宝藏,就是他们从博尔吉亚家族的那位亚历山大六世教皇陛下留下的文件、以及斯帕达家族的历史文件当中推断出来的。可惜他们不知道具体地点,还没来得及掘帝国就覆灭了,只能把这个秘密流传到我这里,我上了岛以后,带着夏奈尔掘了出来,作为帝国复辟的资金所用。对了……我想,他们参考的文件里,有一些应该是您被抓以后没收的斯帕达家族文件吧。”   神父静静地听着艾格隆的解说。   艾格隆一直注视着神父的表情,他现对方意外地能接受这个解释这也不奇怪,神父是意大利人,他是亲眼见过拿破仑是怎么想办法榨干北意大利每一滴油水的。   而且神父因为参与了某个政治阴谋被法**队抓了起来,他的文件和藏书自然也都被法国人全部没收,所以落到了有心人手里也非常正常。   况且,比起“我是穿越者所以我知道”来,艾格隆编造的解释显然更加可信一点吧。   “可怜的意大利,一定是你的淫乱和堕落让上帝了怒,所以祂惩罚你永世遭受劫难!”沉默了片刻之后,神父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几百年来法兰西人和德意志人轮番蹂躏你,你只能匍匐在地忍受这一切痛苦,眼睁睁看着他们抢走你辛苦积攒的一切!”   神父的叹息充满了悲伤,他不仅仅在为自己哀痛,也在为祖国哀痛他正是因为想要谋求意大利统一,参与了政治阴谋,所以被拿破仑的警察抓进牢房里的啊。   “您对国家的热爱真让我感动。”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赞许了对方,“但是先生,我们先讨论现实问题吧。”   “现实!现实还跟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有什么关系呢。”神父苦笑着回答。   然后,他大度地摊开了手,“事已至此,我随便您怎么处置,不过请您原谅我可怜的孩子爱德蒙”   他又看向了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爱德蒙-唐泰斯,“这个孩子是我生平见过的最诚实、最热忱、又最富有善心的人,他可以成为您的助力。他刚才就跟我说,他想要把宝藏献给您,因为您救了我们,他想要对您效忠,用宝藏来帮助您的事业!陛下,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担保我每一句话的真实性。”   他的话感情丰沛,眼神中也充满了无比的真诚。   艾格隆看了夏奈尔一眼,显然夏奈尔也被触动了,原本对爱德蒙-唐泰斯的憎恨也出现了动摇。   很好。   “那你们原本打算怎么处理宝藏?”艾格隆问。   “您拿八成,我们拿两成。”法利亚神父没有任何迟疑地回答,“现在看来也许是我们太天真了,宝藏早已经全部属于您。”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沉吟着,思索着什么。   三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似乎在期待着他给出一个最终的判决和答案。   过了许久之后,艾格隆重新抬起头来看着神父。   “如果一切都如同您叙述的那样,那你们确实没有做错什么,因为你们也不知道我已经找到了它……而且这个分配方案似乎也体现出了你们的感恩和忠诚。”   他顺手从旁边拿起一把椅子,然后坐了下来,“那我们接下来看看怎么善后吧。”   虽然表面平静,但是此刻他内心当中却在窃喜以及有些许的庆幸。   他确信,他已经顺利地控制住形势了。 28,协议 “那我们接下来看看怎么善后吧。” 艾格隆的话,让原本已经心如死灰的法利亚神父心中骤然升起了一点希望。 他早已经不在意他的生死,可是他放不下自己视如亲子的爱德蒙-唐泰斯,所以哪怕处境再绝望,他也不愿意放弃,拼命想要为爱德蒙争取一线生机。 虽然事起仓促,但是法利亚神父毕竟见过大场面,很快就已经评估了形势。 很明显,现在在这座岛上,面前这位少年是说一不二的主宰,自己两个人生死不过在他一念之间,反抗和逃跑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会加两个人的死亡。 而这位少年,眼下似乎并不急着处决他们,那就意味着他们还有谈判的空间,至少还有机会来挽救岌岌可危的生命。 那么,自己两个人能够拿出什么筹码,来换取他的宽容呢? 他到底想要什么?他到底又在顾忌什么? 说来可笑,他们两个刚刚才从伊芙堡监狱里面跑出来,可以说一无所有,根本拿不出任何筹码来交换。 原本神父的打算是先挖掘出宝藏,然后利用这笔宝藏来和这个少年来讨价还价,至少为爱德蒙争取一个最好的待遇,可是他失算了,宝藏已经被少年人抢先挖走。 也就是说,他们的筹码现在也丢光了——除了他们本人以外。 不过,这也是可以使用的筹码。 爱德蒙是一个优秀的水手,而且性格沉稳,意志坚定。既然拿破仑二世陛下为了自己的事业到处搜罗人才,为了招募水手甚至冒险把手伸向了伊芙堡监狱,那说明爱德蒙绝对对他很有用。 而且……还有我。神父心想。 虽然我已经半身瘫痪,再也不能舞刀弄枪,但是我原本就不需要舞刀弄枪,我有更加宝贵的东西,也许可以作为筹码来为自己和爱德蒙争取安全和尊重。 一想到这里,他骤然就放宽了心。 如果陛下想要谈判,那么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陛下,谢谢您的仁慈,原谅了我们因为无知和莽撞而犯下的过失。”他先诚恳认错,然后刻意淡化了错误的严重程度,为两个人接下来的谈判创造空间。 然后,他刻意放低了姿态,决绝地放弃了一切可能和陛下起冲突的东西。 “我以我的性命和尊严,郑重跟您保证,我绝不会再觊觎这份宝藏中的一毫一厘,既然您抢先找到了宝藏,那么宝藏完全归属于您,我非常乐意看到它在您的手里挥自己最大的价值,助力您完成您命定的伟大事业。” 艾格隆一直注视着神父,判断他是否真诚。 很快他就看出来,这确实是对方的真心话。 确实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明明之前已经为宝藏魂牵梦萦了几十年,但是眼见形势不妙,仅仅几分钟后,回过神来的他就立刻割舍掉了宝藏,再没有任何留恋,这份坚忍和意志力确实让人敬佩。 片刻之后,他看向了爱德蒙-唐泰斯,然后低声问。“您的意见呢?” 爱德蒙-唐泰斯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他立刻就回答,“我完全赞同神父的意见,托您的福,我们好不容易能够活下来,对此我们还有什么可以奢求的呢?既然您先找到了宝藏,那就说明上帝注定要将它交给您,我不能违抗上帝的裁决。” 看到两个人如此乖觉俯,艾格隆的心里忍不住升起了一些难以言说的愉悦感。 但是他的表面上还是保持着惯常的平静。 “很好,看来我们在最重要的问题上已经没有任何争议了。”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赞许了他们的顺从,“既然这样的话,我也不会想要把你们逼上绝路,毕竟这世上人才难得,我也不想让自己花的两份赎身钱就这么白白浪费到大海里面了。” 他刻意强调了自己对两个人的恩情,为的就是让他们更加认清楚自己的地位。 他有两个目标,一个是宝藏据为己有,而且让这两个人承认这个事实;另外一个目标则是拉拢他们两个为自己所用,这两个目标对他来说都非常重要。 迄今为止,虽然他已经占据了基督山岛,而且看上去说一不二,但是他借助的都是路易兄弟两个和他们手下的力量完成这一切——也就是说,他的权威只有借助路易兄弟才能够实现,他除了夏奈尔之外还是个光杆司令。 虽然目前情况下,兄弟两个肯定还是要继续忠于自己,但这是一个非常难受也非常危险的事实,作为一个立志成为家族和帝国绝对主宰的人,他也无法容忍这种形势继续下去。 所以他必须组建自己班底,用绝对忠诚于自己的人来逐步削减掉路易兄弟的权威。 如果不是为了第二个目标的话,他也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直接把这两个人赶下海喂鱼就一了百了了。 现在第一个目标既然已经实现,那就可以开始第二个。 他承认自己刚才给予这对义父义子非常大的惊恐和痛苦,但是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宝藏太重要又太宝贵了,处于他的地位,他只能施恩,不能欠下这么庞大到可怕的恩情。 在他看来,宝藏已经是无主之物,既然他捷足先登,那么按照先到先得的原则,他就有权来享有这份宝藏——所以他愿意补偿爱德蒙-唐泰斯和法利亚神父,只是出于他的恻隐之心,顺便将他们招揽为己所用,而不是他亏欠了他们任何东西。 既然已经确定了名分和归属,那现在是弥补他们两个的时候了。 我既然可以把你们吓得魂不附体,那也可以让你们感恩戴德。少年人心想。 带着这股傲气,他又看向了爱德蒙-唐泰斯。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你跟我保证过要效忠于我……唐泰斯先生,你还认账吗?” “只要您还愿意接纳我,我非常乐意继续履行我的誓言。”爱德蒙-唐泰斯没有任何犹豫,挺直了腰杆回答。 “很好。”少年人露出了一个微笑,接着,他又看向了法利亚神父,“神父,如果我要求您为我效劳,您准备作何答复?” “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连下床走路都很困难,恐怕帮不上您什么忙了。”神父颓然回答。 当然,这只是他讨价还价的一种手段而已,他希望知道这个少年人到底打算以什么报酬来招揽他。 “我需要借用您的智谋,这不需要您付出什么体力劳动。”艾格隆摇了摇头,执拗地坚持自己的要求,“根据您刚才的叙述,您在意大利出身名门,交游广阔,而且见多识广,这些智慧和经验都对我非常有用,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够为我效劳。” “承蒙您如此看重,确实让我受宠若惊,陛下。”法利亚神父苦笑了起来,“作为一个已经在牢房里呆了16年的囚犯,我已经和人间隔绝了太久,对外面的世界已经一无所知,” “在您入狱之后世界确实大大变了个模样,但是这并不重要,因为这个世界运行的逻辑却永远不会变。过去多么圣洁,现在也多么圣洁;过去多么堕落,现在还是一样堕落,您只不过需要换一群人打交道而已。”艾格隆笑着回答,“而且,我相信,仅仅过了16年,您在意大利的很多老相识应该都还活着,从他们那里您还能得到很多东西。” “既然您这么说的话,那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接下这份荣幸了。”在艾格隆的一再坚持下,神父终于点头,“陛下,谢谢您赐予我一份工作,让我在人生中的最后阶段还能找到一点意义。” 他这句话,也就是等于承认自己愿意为艾格隆效命了。 虽然年纪轻轻,但是艾格隆自幼在奥地利宫廷长大,他非常明白两个人交流中微妙的玄机,所以两个人彼此之间都心照不宣。 就在这短暂的交谈当中,他在掂量神父的能耐,但是神父也在暗中试探他,看看艾格隆是否足够尊重他的价值。 两个人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而艾格隆心里则更加感到庆幸。 他太缺乏法利亚神父这种人在身边效命了。 从小他的身边就充斥着老师,这些人一方面监视他一方面也在教导他,在不违背奥地利利益的情况下也非常乐意为他出谋划策,规划他未来的前途。 为了逃离奥地利,他不得不和自己身边的那些老师们不告而别,成功逃离的同时却也失去了使用他们能力的任何可能性。对他来说,其他人都还好,但是痛失他的监护人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确实是一个难以承受的代价——他身边有打手,有敢于为他付出生命的追随者,但是唯独缺乏既有政治智慧,又熟谙上流社会那些微妙而又心照不宣的潜规则的智囊。 在美泉宫的时候,他多次得到了伯爵的指导,伯爵还利用他自己的关系网,帮助他和法国大使搭上了线,一度他甚至还和法国国王通信。 这样的人实在可遇而不可求。 而法利亚神父恰好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他的损失——只要他诚心诚意地为自己效劳。 艾格隆知道,眼下神父虽然已经答应为他效命,但是一定程度上只是因为形势所迫,所以不得不俯称臣而已。 他需要再加一把劲,打破两个人之间最后一块壁垒。 所以,现在是时候开展感情攻势了。 “先前你们宝藏全部归属于我,但是我觉得,从情理上讲,我欠你们一份。”于是,艾格隆突然口风一转,“法利亚神父,既然您决定为我效劳,那我应该补偿您的损失。” “您这是从何说起?”法利亚神父愣住了。 “毫无疑问,宝藏我捷足先登,抢在您之前拿到手了,但这是因为效忠我父亲的人先把您关起来的缘故。设想一下,如果没有人剥夺您的自由,那您肯定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把宝藏掘到手了,又怎么可能轮得到我呢?”艾格隆重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从这一点来说,我父亲坑害了您,我是受益者,得认这笔账。” 法利亚神父眨了眨眼睛,他突然感觉少年人说得很有道理。 不过他不明白少年人突然提到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亏欠我的效忠者,尤其是不能让他们心怀委屈和怨愤来为我做事,这对所有人都不好。”艾格隆从容不迫地继续说了下去,“神父,刚刚您说过您对宝藏的分配方案——您打算让我们八二分账,我现在想了想,觉得这个比例也挺合适的,至少可以补偿您和爱德蒙-唐泰斯因为我父亲而牺牲的一切。” 听了他的话之后,法利亚和爱德蒙-唐泰斯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旁边的夏奈尔也是目瞪口呆,连忙想要出声制止陛下的愚行。 “陛下……” 夏奈尔刚开口,艾格隆就偏过头来递给了她一个眼神,在他的逼视下,夏奈尔只能重新闭上了口,用焦急的视线看着自己的主人。 “您别提什么宝藏了,那对我来说这是一场噩梦,而且已经结束了。我很庆幸自己不用再被它的梦魇所折磨,再也不想和他扯上什么关系了。”片刻之后,神父回过神来了,连忙出言拒绝。 “不用担心,神父,我并不是在故意试探您。”艾格隆当然看得出神父的心中所想,于是笑着提醒了他,“当然,我也没办法立刻就把这一大笔钱就给您和您的义子。” 还没有等对方再问,他又继续问,“您对这笔宝藏估价如何?” 在少年人的注视下,法利亚神父按捺住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和激动,然后小声回答,“大约一千三百万法国埃居左右。” 埃居是法国古代的金币,1埃居约等于3个利弗尔,而在大革命时代之后,拿破仑重新改革了法国的币制系统,最终确立了现在的金法郎制度。 而1法郎约等于1个旧币利弗尔,也就是说,神父为宝藏估价的13oo万埃居,约合4ooo万法郎,这确实是一笔巨额的财富。 “我对它的估价也差不多。”艾格隆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如果按照八二分成的话,您和唐泰斯先生可以拥有8oo万法郎。好的,不错的主意。”o 艾格隆同意这套分配方案,但是他只能让自己来主导——一个是他们奉献,一个是恩赐,这两者就是天壤之别。 “八百万……”爱德蒙-唐泰斯喃喃自语,显然对于他来说,这个数字实在是让人炫目,出了一个水手曾经的想象极限。 “别高兴太早。”艾格隆又笑着开口了,“我现在的处境你们也知道,我不可能让自己平白无故赏赐八百万法郎出去,每一分资本都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我只能先认下这笔账,日后再偿付你们八百万,当然这期间我也可以送给你们一些财物。” 法利亚神父和爱德蒙唐泰斯又对视了一眼。 他们能够看得出来,少年人提出了多么优厚的条件,虽然他没有现在就偿付八百万巨款,但是如果再敢要贪心不足的话,怕是只能被扔到海底去了。 法利亚神父心里又犹豫了一下,如果是他个人的话,在目前的形势下他肯定已经不会再提出任何要求了,可是对义子他还是放心不下,他知道如果现在不提出要价,以后天晓得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说出来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讨要一个世袭头衔。”他大起胆子,看着少年人,“我是终生不婚的神职人员,这对我来说当然没有意义,我想要您赐予爱德蒙一个,陛下,我祈求您的宽宏大量,作为回报,我们一定会对您竭尽忠诚。” 说完之后,他一直注视着少年人,观察着他的反应,唯恐他对这种得寸进尺的行为大雷霆。 然而他没有想到,少年人知道稍微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古怪的微笑。 “这真是命运的玄妙啊!”少年人突然爆出了一声大笑,“哈哈哈哈……” 神父又愣住了,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个严肃的气氛下突然笑成这样——不过很明显,他并没有生气。 “没问题。”笑了片刻之后,少年人止住了笑声,然后指着爱德蒙-唐泰斯,“我现在就可以封他做基督山伯爵!这个头衔他尽可以在自己的家族内世袭,只要我活着,这个承诺就有效。” 真是有那份气度啊……看到少年人的神态,法利亚神父忍不住心想。 “那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他肃然点了点头,“陛下,我为您效劳!” 接着他又看向了爱德蒙-唐泰斯,使了个眼色。 爱德蒙-唐泰斯立刻会意,然后单膝跪在了地上,向他效忠的对象致敬。“陛下!” “这个简陋的地方实在不适合进行仪式。”艾格隆拍了拍爱德蒙-唐泰斯的肩膀示意他先站起来,“总之,这个册封从现在已经成立了,但是,伯爵先生,我日后会补偿给您一次盛大的仪式,请尽情等待吧,会有那一天的。” 他现在心情很好。 无论是所谓的八百万补偿,还是伯爵头衔,都是暂时无法兑现的“期权”,而这也无异于把他们两个绑定到了自己的战车之上。 无论是前世,还是穿越后被老师们教导,艾格隆都学到了一点:作为一个有志于干大事的人,对手下一定要宽宏,绝对不能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有才能的人,一般来说心气也很高,非常看重那种“被看重、被信任”的感觉,所以他越是展现出信任和器量,越是能够得到他们的敬佩和忠诚。 当然,不能对所有人都宽宏大量,最重要的一点是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 至少这对义父和义子,他相信是绝对值得的。 29,任务 在昏暗的烛光下,艾格隆以无比的兴奋,看着诚惶诚恐地站在自己面前的爱德蒙-唐泰斯。 这个身陷囹圄十二年的前水手,在幽暗的地牢当中绝望哀叹的时候,又怎么可能想得到,自己还会有这一番际遇呢? 他的脑子一定还在懵懂混乱当中吧。 与世隔绝十几年的他,当然不可能知道在原本应有的世界线上,他会创下多大的基业,又会以怎样的哀伤和兴奋,对自己的那些仇敌们一一复仇。 世界已经被我改变了——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面对着自己的“成就”。 自己抢先挖走了基督山岛上的宝藏,然后借助金钱的力量提前把他和神父救了出来,并且把他们拉到了自己的战车之上,为了收服他们的心,自己还做出了金钱和荣誉上的许诺。 短短的几句话之间,他就将“基督山伯爵”这个爵位授予给了爱德蒙-唐泰斯,虽然这个场合并不严肃,但是他认这一笔账,如果他的事业最终成功了,那么他会履行这个承诺,把自己答应的一切送给这个可怜人的。 所以,请好好为我效劳吧……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他暗暗心想。 经过了今晚的一番折腾,现在也感觉到了十足的疲惫。 “好了,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先回去休息了。”他看着爱德蒙-唐泰斯然后开口,“你明天中午带着神父过来,当成他的第一次正式觐见吧,我会给予他应有的尊重——顺便,我将接下来一个重要任务交给你。” 然后,他转头看向了法利亚神父。 果然,神父现在一脸的精疲力竭,已经风烛残年而且身患重病的他,体力和精力当然远远不如少年人,也许他现在已经到了极限了吧。 这个神父也是个可怜人,明明出身名门,有着大好的前途,还掌握着一个巨大宝藏的秘密,结果就因为命运的捉弄,落到了如此地步,差点失去了一切,默默无闻地死在了牢狱当中。 按照原著,他只剩下了两年寿命,趁着他死去的机会,爱德蒙-唐泰斯自己逃出了牢狱。 不过,现在世界线已经出现了变动,法利亚神父的生活环境和精神状态都会有巨大的好转,艾格隆决定尽量照顾这位神父,让他能够多活几年十几年。 这就当做我的补偿吧……他在心里想。 “再见,神父。”他点了点头,向法利亚神父告别,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夏奈尔自然跟在了他后面,关上了房门。 在幽暗的星光下,艾格隆带着夏奈尔沿着走廊向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 “陛下,为什么您要对他们那么宽容呢?”刚刚回来之后,满腹疑惑的夏奈尔终于忍不住问了,“明明他们威胁到了宝藏的安全。” “他们也是有理由的,我认可这个理由。”艾格隆回答。 “如果他们所说的话完全属实的话,那我也没什么话可说……可是,这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词而已啊,谁又能保证他们的话都是真的呢?”夏奈尔还是有些迟疑,“陛下,这年头人心难测,看上去最憨厚老实的人也都有可能说谎……” 按理来说,夏奈尔的疑心并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她从没有见到过这两个人,更加不可能通过一本还不存在的小说来了解这两个人的性格,所以她必然会因为他们上岛之后的所作所为而充满了戒备。 “夏奈尔,我现在正是急需要人才的时候,没有时间去把一个人完全研究透再使用了。”艾格隆叹了口气,“为了成就事业我必须冒点险,而且我相信只要他们为我所用,终究他们会看到其中巨大的好处,而不会选择背叛我。” 既然艾格隆都说到这份上了,夏奈尔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虽然少年人的话确实也有道理,可是她心里总还有点过不去。 “夏奈尔,其实也不用那么担心,法利亚神父现在身体瘫痪,轻易不可能逃出我们的掌控,而爱德蒙-唐泰斯重情义,他不可能抛下神父离开,所以只要我们控制住了法利亚神父,就不怕生什么意外。”艾格隆突然笑了起来,“夏奈尔,你以后负责看着神父吧。” “嗯?”夏奈尔一阵惊愕,没想到主人突然交代了这个任务。 “神父就像是一个关键的齿轮,只要他在我们的身边效力,我既可以得到他的经验和智慧,也可以控制住爱德蒙-唐泰斯,让我可以放心使用他。”艾格隆小声解释,“现在我把这个齿轮交给你来保管,夏奈尔,虽然岛上的条件简陋,但我希望你尽量让他过得舒适一点,别让他死了……” 在艾格隆殷切的视线下,夏奈尔终于回过神来了。 她想了想,认为少年人的话确实极有道理。 “好的,陛下,我会尽量照顾他的。”夏奈尔答应了下来,“顺便监视住他。” “辛苦你了,夏奈尔。”艾格隆伸出手来,笑着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 虽然表面上说是“监视”,但是其实艾格隆内心底里反倒是想要让夏奈尔放松一点。 夏奈尔从小就失去了长辈亲人,要说内心里没有任何缺憾也是不可能的,她虽然把自己的感情都倾注到了复仇和自己的复国大业上面,但是艾格隆还是希望她能够得到一些另外的精神抚慰。 以法利亚神父的善良和人格魅力,夏奈尔和他相处多了以后,也许能成为好朋友、弥补她自从童年以来的遗憾也说不定。 当然,这也只是他个人的期待而已,就算实现不了也没关系。 对他来说,主要目标达成了,他才有心情和心力去关注次要目标。 “好了,时间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艾格隆做了个手势,“夏奈尔,你也好好休息吧。” 夏奈尔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沉默地帮着艾格隆换下了外套就寝。 而就在他们离开之后,爱德蒙-唐泰斯还久久地无法平静下来。 今晚的经历,波澜起伏,又消褪得无影无踪,仿佛做了一场梦一样。 这是噩梦,还是好梦?他自己也说不清。 相比较于爱德蒙,神父倒是从容了许多,他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 “我的孩子,现在再烦恼伤神也是于事无补了,赶紧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觐见陛下,你先养好精神,免得闹出笑话了。” 爱德蒙-唐泰斯知道神父说得对,但是他眼下心潮澎湃,轻易又难以就寝。 千言万语在他脑海中盘桓,最终汇聚成了一句话。 “神父,我们真能成功吗?” “事在人为,爱德蒙。”神父已经闭上了眼睛,像是半梦半醒之间的喃喃自语,“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怎么样了,所以你现在让我给个答案我也给不出来——但是,我认为他值得你效力。 横竖我们已经没有更多东西可以失去了,为什么不去战斗一次?我们已经经历了长达十几年的死亡,再经历一次死亡也没关系,无非是解脱而已;但如果我们成功了,欧洲历史上就会记载我们的名字。而你,也可以让你的仇敌们一个个回到地狱里面,这不是很好吗?” 是啊,这不是很好吗? 神父的话让爱德蒙豁然开朗。 少年人对他所说的那些话也重新回荡到了耳边。 既然之前已经失去了一切,现在碰到了一个机会,为什么不去拼呢?再坏能坏过在伊芙堡的日子吗? 多少日子以来积累的郁闷,颓丧,迟疑,恐惧,被这一句话清扫得无影无踪。 “那就干吧!”他握紧了,然后大声对自己说。 接着,他只觉得浑身舒泰,闭上眼睛很快就陷入了沉眠。 ========================================== 第二天中午,按照约定的时间,爱德蒙-唐泰斯带着神父前去觐见陛下,而艾格隆很快就让女仆带着他们进来了。 再次见面,少年人的风度还是那样优雅而又从容,看不出任何昨晚冲突的痕迹,而爱德蒙-唐泰斯还是隐约感觉有些尴尬,他恭敬地向少年人行礼,以此来表现自己的臣从。 “请坐,两位。”艾格隆指了一下椅子。 爱德蒙-唐泰斯扶着神父一起坐了下来。 “想念家乡吗,基督山伯爵?”他刚刚坐下来,艾格隆就冷不丁地问。 “嗯?”爱德蒙-唐泰斯一下子愣住了。 他一方面不习惯这个称呼,但更重要的是,他没想到少年人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不是叫我来当水手的吗?爱德蒙心想。 但是另一方面,就在一瞬间,对家乡、对亲人的思念和牵挂突然涌上心头,让他的眼睛里闪现出了泪光。 被抓到伊芙堡坐牢十二年,老父和未婚妻的音讯全无,怎么可能有人不挂念呢! “看来不用回答了。”看到爱德蒙-唐泰斯的反应,艾格隆就知道了答案。 接着,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那么,我想交给你一个需要回法国的任务,你可以顺便回家乡看看,打听下家人们的近况,我对时间的要求并不紧急。” 这句话暗藏着的温暖,顿时让爱德蒙-唐泰斯心生感动。 “具体是什么任务?”他连忙问,心里则誓一定要替艾格隆完成。 “我希望你去往巴黎,前去面见特雷维尔侯爵,取得他的信任,催促他完成他的任务。”艾格隆小声解释,“特雷维尔侯爵是我在法国的重要支持者,他之前和我联系,保证可以从军队和退伍军人那里招募一批人来为我效劳。我非常需要这份助力,所以我希望你找到特雷维尔侯爵,催促他尽快完成任务,顺便在回来的时候,把那些人带到基督山岛上来。” “我明白了。”爱德蒙-唐泰斯连忙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疑惑,“不过我才刚刚加入您的团体,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呢?” “因为这个任务需要潜入法国,并且接触到法国的上层社会,而且不能让旁人起疑心,这不是一般人可以完成的任务。”艾格隆耸了耸肩,“这需要智慧,更需要一点风度。我和我的堂兄们当然可以做到,但是现在我们这些人去法国实在太危险了,所以我需要一个生面孔——而你,现在的相貌没有人知道,风度和学识也都不错,还有足够的胆识和体力,足以完成我的任务了。” 接着,他又小声补充,“你可以伪装成一个意大利贵族,用基督山伯爵作为化名。” 爱德蒙-唐泰斯静静地听着少年人的交代。 他感受到了少年人对自己的信任和重用。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好的,陛下,我都明白了。”他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会拼尽全力完成您赋予的使命!”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他突然又话锋一转,“另外,我还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一边说,他一边从旁边拿出了一个小袋子,递给了爱德蒙-唐泰斯。 爱德蒙茫然地接过了这个沉甸甸的袋子,然后他打开一看,愕然现里面都是贵重的宝石。 钻石,红宝石蓝宝石还有硕大的珍珠和翡翠,都静静地躺在这里。 “如你所见,这就是宝藏的一小部分。”艾格隆笑着对他说,“我个人估价是一百万法郎左右,不过大规模售卖的时候肯定会被人很宰一刀,所以我能拿到八十万左右就很满意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您是希望他拿去巴黎卖吗?”这时候,默不作声的神父突然开口询问了。 “是的,您确实具有洞见力。”艾格隆笑着冲神父点了点头,“贩售这么多珠宝肯定会带来价格波动,而巴黎,只有巴黎的金融家们是最有本领来吃下这些珠宝,让它对市场的冲击变得最小,相应来说折价也最少——爱德蒙,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我希望你随机应变,帮我变成现金带回来。” 爱德蒙-唐泰斯顿时恍然大悟。 是啊,想要弄到这样一大笔现金,免不了要和珠宝商和银行家打交道,而巴黎又是最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地方。 难怪陛下那么强调风度。 “你得尽量建立一条长期的销货渠道,我希望以后也能够大量从巴黎用珠宝获得现款。”在他沉思期间,艾格隆继续在旁边说,“这个任务确实不容易做到,但是,爱德蒙,我信任你,拿出你的本事给我看看吧!” 爱德蒙-唐泰斯小声问。“您不派什么人来监视我吗?这可是一笔巨款。” “为什么要派人监视你?这个任务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爱德蒙,尽管花钱吧,我不介意,我反而希望你能够借此在巴黎的上层社会打出一点名气来,为我们在巴黎金融界找到几个朋友。” 艾格隆对爱德蒙-唐泰斯寄托了十足的信任。 他知道,爱德蒙-唐泰斯重情重义,绝对不会是那种会为了大笔财宝而背弃义父的人,既然神父在他的手上,他就不可能卷款潜逃。 所以他干脆大度一点,反而能够体现出他对爱德蒙的信任。 “谢谢您,陛下。”爱德蒙-唐泰斯紧紧地握住了袋子,低声回答,“我绝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30,代价 “我绝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爱德蒙-唐泰斯的语气非常低沉,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他话中那无比的热诚和决心。 “那一切就交给你了。”艾格隆点了点头。“爱德蒙,我在岛上,不可能时时刻刻给你建议,所以一旦踏上大6的土地,你就享有绝对的行动自由,我相信你的应变能力,放手去做吧。” 爱德蒙-唐泰斯的表情非常复杂,既有踌躇满志、感动于皇帝陛下对自己的信任,又担心自己能力有限,坏了恩主的大事。 但无论如何,他的精神都振奋了起来。 在牢里被关了十几年,已经被世界遗忘的他,这一刻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存在的位置也找到了将来为之努力的目标——对很多人来说,这比金钱可能都更加重要。 只是……这个可怜人啊!艾格隆心里叹了口气。 他猜得到,一旦登6大6,爱德蒙-唐泰斯肯定会选择先回家乡,去打听一下家人的近况。 他知道那会是什么结果——那会成为爱德蒙-唐泰斯毕生的梦魇。 爱德蒙会得知,在他被抓了以后,他的未婚妻梅尔塞苔丝多方奔走为他伸冤,结果求助无门最终放弃,然后嫁给了那个一直觊觎她的费尔南;他会得知,那些勾结起来陷害他的人,都会步步高升,走上了社会的上层,变成了他难以撼动的大人物;他更加会得知,他那可怜的老父亲,在他被抓到伊芙堡杳无音信之后,最终因为绝望和贫困而活活被饿死…… 尽管早已经习惯了冷漠,但是一想到这里,艾格隆仍旧感到有点不好受。 他都不好受了,那身为当事人的爱德蒙-唐泰斯又该会是什么心情? 肯定会愤怒会痛苦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吧!这可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仇恨会让一个人蜕变,爱德蒙-唐泰斯将会被憎恨的烈火所洗礼,最终升华成一个复仇天使,把毕生所剩下的时间和精力,用来回赠给仇敌们同等的痛苦。 他会这么做的,而这对艾格隆也有利——因为那时候爱德蒙会更加迫切地希望他成功,这样才能借用皇帝的威权,痛痛快快地复仇,让这些仇敌生不如死。 所以……爱德蒙,去吧,去面对那必须面对的一切之后,你的霉运已经结束,从今往后我不会亏待你的,只要你为我效劳,那么和夏奈尔一样,你的仇怨我就替你接下来了,放手去干吧!我的事业也有你的一份。 艾格隆把视线放向了窗外,掩盖住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之后,法利亚神父突然开口了。 “陛下,您的安排我觉得非常妥当,不过有一点倒是值得商榷一下——基督山伯爵这个徽号,是否不太适合在外界露面?”神父说出了自己的担心,“爱德蒙拿着大笔的珠宝,又拿着一大笔钱,哪怕在巴黎这也是非常惹人注目的,势必会受到许多有心人的注意,然后他们可能就会联想到基督山岛。” “您说的确实有理。”艾格隆点了点头,然而却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意见,“不过,我们既然准备干大事,那这里迟早会被人注意到,爱德蒙使用基督山伯爵这个名号,可以迷惑外界。” 没错,他是故意让爱德蒙-唐泰斯使用基督山伯爵身份的。 他不能亲自参与种种犯罪,更不能让自己的名字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直接联系上,所以他决定让爱德蒙-唐泰斯成为他的代理人,或者说马甲。 这些不能见光的生意,在明面上的操纵者是基督山伯爵爱德蒙-唐泰斯,他是对外的领。 外人看到爱德蒙-唐泰斯挥金如土,又使用基督山伯爵的头衔,那么肯定都会认为他就是这个走私犯们的头子。 毫无疑问这样的安排风险很大,不过爱德蒙-唐泰斯值得他寄托这么大的信任。 道德品格就不用说了,在能力方面,原著当中,爱德蒙-唐泰斯快地经营起了庞大的走私网络,艾格隆相信在仇恨的驱使下,这一次他也会干出同样的业绩。 皇帝的外袍不容许有任何污渍,他要把自己的名字同光辉联系在一起,就跟他准备在法国农村大规模散播的宣传画一样。 虽然艾格隆说得比较含糊,不过法利亚神父老于世故,他当然很快就明白了皇帝陛下的用意。 “好吧,陛下,那我替爱德蒙谢谢您的信任。”他苦笑了一下,也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 接着,他突然又问,“陛下,岛上有报纸吗?或者有任何描述当代欧洲政治和各国形势的书籍吗?” “这些都有。”艾格隆回答,“报纸每隔几天专门有人送一大捆过来,书籍和地图我也从热那亚订购了不少,我在旁边的房间里开辟了一个专门的阅览室,您需要的时候可以去那里随时翻阅,跟夏奈尔说一声就好。” “那真是太好了……与世隔绝那么久,我真不知道这世界到底又生了什么,眼前一片模糊,哪有资格给您出主意。”神父继续苦笑着,“所以我要尽快让自己尽快搞清楚现在的欧洲,然后尽到自己的职责,不至于浪费您恩赐的粮食。” 看来,他已经进入状态,把自己放在了智囊的位置上了。 很好。 “我理解您希望自己有所成就的愿望,不过还请多注意身体。”艾格隆笑着安抚了对方,“您的健康对我们来说都非常重要,请务必多保重。” 正当艾格隆还想跟神父客套几句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然后是轻轻的敲门声。 夏奈尔连忙走到了门口,然后回来了。 “陛下,路易殿下来找您了。” “哦。”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抱歉地看向了爱德蒙-唐泰斯和神父,“看来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请你们先离开吧。” “再见,陛下。”两个人马上告退离开了。 很快,他的堂兄路易走了进来。 “午安,陛下。” “午安,我的兄弟。”艾格隆笑了笑,“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就是上次您交代给我的事情……”路易的表情有些古怪,“那位贵妇人的事,我让人打听了下,借助着在奥地利的关系,今天总算收到了点消息。” 艾格隆心里顿时就抽动了一下,不过表面上还是相当淡薄。 “什么消息?” 路易犹豫了一下,看了夏奈尔一眼,但是他心想夏奈尔本来就认识那位贵妇人,所以也不再顾忌了。 “自从您离开之后,她貌似是受到了严厉的责难,传言已经暂时迁出了皇宫,扔到了某个皇家狩猎的别墅静养。”路易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在为艾格隆感到遗憾,“静养的地方消息封锁很严格,别的东西我们是打听不出来了。” “是吗……”艾格隆皱了皱眉头。 他没有想到处罚会这么严厉。 为什么?按理说来她并非直接参与者。 但是现在,理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因为他,苏菲蒙受了惨重的代价。 这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说。 他又回忆起了在临别时,苏菲对他的咒骂。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了一些,但是最终,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他向路易点头致谢,“那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浪费资源了。” 接着,他又问,“还有其他事吗?” “暂时没有了,陛下,我先回去了。”路易当然看得出他心情不佳,所以他连忙就跟陛下道别了。 门重新关上了,艾格隆心里却充满了烦闷。 “我去海边走走。”他随口对夏奈尔说,然后自己走出了门。 夏奈尔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他的身后,“陛下,您……” “什么都别说了,让我安静下就好。”艾格隆站在光秃秃的岩石上,张望着远处无边无际的大海。“我从来都善于调节自己,过一会儿就好了。” 接着,艾格隆突然笑了起来,“这就是我自己支付的代价,不是吗?和别人相比,我倒是算付出更少的一方。” “陛下……”看着少年人略微忧郁的笑容,夏奈尔突然感觉心里一阵抽痛。 她心里一阵犹豫。 最后,她心里一横,也许陛下会责备自己,但是她实在不愿意再保持沉默了。 “也许有一件事我应该告诉您。”她小声开口了。“请您稍微给我一点耐心。” “好吧,你是有这个资格的。”艾格隆耸了耸肩。 “我原本服侍苏菲殿下,后来她将我指派给了您,但接替我的那个女仆也是巴伐利亚过来的,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我来到您身边的很时候也经常聊天……毕竟我们这些巴伐利亚人可融不进大圈子。”夏奈尔低着头,看着拍打着礁石的浪花,然后低声说,“在您离开之前一段时间,她曾经告诉过我,殿下曾经委托她去维也纳找医生买药。” “嗯,她生病了?”艾格隆有些奇怪,毕竟他和苏菲朝夕相处,没看出她那段时间生病。 而且……皇宫里有的是医生,她为什么需要让女仆去买药? 等等……等等! 艾格隆突然明白了,所谓的“买药”到底是指什么。 这就是自己造的孽吧。 他只能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陷入到了彻底的意外当中。 “可是,在最后一段时间里,她……她没有再去买药了。”夏奈尔低着头,继续说了下去,“她和我说的时候,还调笑我说您有了特蕾莎公主之后就忘本了……” 夏奈尔的声音很轻,但却如同一声惊雷一样在他的耳边轰鸣。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夏奈尔。 难怪…… 虽然这只是一个猜测,但是艾格隆却现这和现实又对上了。 这倒是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奥地利官方会以这么奇怪的态度来对待苏菲。 原来不仅仅是为了惩罚她,也是为了封锁消息。 天哪,天哪! 我都做了些什么?我又为什么要让她落到如此境地?他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夏奈尔低着头不敢回答。 是啊,她怕我得知了以后一时心软,忘却了大业。 这个狂热的追随者,她怎么可能乐意看到自己忘却命中注定的大业呢? ……忠诚从来都不是无条件的,我怎么能忘记这一点? “陛下……您不要用这种视线看着我好吗,我求您了……”夏奈尔突然哭了出来,然后惊恐地看着少年人,“我……我确实错了,但是我当时心存侥幸,以为不至于落到这个结果,谁能想得到……” 一边说,她一边抽泣,“这确实是我的过错,我只求您不要抛开我,我会赎罪的!求您了!” 她还想要说什么,但是一瞬间却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她只能低下头来,哽咽着继续向自己的主人谢罪。 “陛下,请饶恕我的罪过吧!” 在她的哭泣声当中,艾格隆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他长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夏奈尔的肩膀,示意她放松下来。 “不,你没有犯罪,我不会把责任推到你头上的,诿过于人这是无能者的标志,我绝不会这样做!”艾格隆微微闭上了眼睛,“我设想了一下,如果在逃亡的那一天,我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我还是会逃离的……所以责任不在你身上,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的语气淡漠,但一直追随在他身边的夏奈尔,却听得出其中的无奈和决绝。 究竟是什么,让一个人小小年纪就如此冷静地面对生离死别? “陛下……”夏奈尔忍不住又哭了出来,不过这次是因为庆幸和感动,“这一切的牺牲,都不会是白费的,上帝一定会让您得到最终的胜利作为补偿!我保证……这是我一生当中隐瞒您的最后一件事了,如果未来再有,我以死来向您谢罪……” 艾格隆没有回答,他又看向了面前的大海。 蔚蓝色的海洋无边无际,似乎包容了一切。 “你还记得亚历山大吗?就是那位沙皇,亚历山大一世。”他突然说。 嗯?夏奈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摸不着头脑。 但是她很快反应了过来,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记得,我当然记得他了。” 怎么可能会有波拿巴分子忘记这个人? 就是这位亚历山大一世沙皇,带领俄国顶住了拿破仑的远征,并且最终毁灭了帝国。 打败了法国之后,沙皇开始迷恋神秘主义和隐居生活,基本上不在公众场合当中露面。 两年前,也就是1825年,这位沙皇悄然去世,皇弟尼古拉接过了皇位。 按理来说,这位俄国沙皇是拿破仑皇帝和帝国的最大仇敌之一,但是夏奈尔对这位沙皇却也没有多少恨意,毕竟两国交锋,成王败寇,亚历山大是真刀真枪赢下了拿破仑,摧毁了帝国,那是他的本事,并没有多少可怨恨的。 再者说来,在帝国毁灭之后,亚历山大沙皇对除了皇帝之外的波拿巴家族成员们还算客气,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甚至还给了不少钱补偿他们失去皇族头衔的补偿——比如奥棠丝王后,在逃离法国的时候就得到过他的帮助。 正因为他的一生如此传奇而且多变,所以现在提到这位已经过世的沙皇时,夏奈尔还是有些心情复杂。 “您为什么提到他?”接着,夏奈尔不解地问。 “他的皇后,叫伊丽莎白-阿列克谢耶芙娜皇后,原本是巴登的公主,在14岁的时候,就因为政治联姻嫁给了当时还是王子的亚历山大。”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小声继续说了下去,“亚历山大当了沙皇之后,不喜欢这位皇后,冷落了她,另外找了多名情妇,前后生了九个孩子;而被冷落的皇后,为了排遣寂寞,又去找了情夫,而且前后不止一个,其中一位是波兰贵族亚当-恰尔托里斯基。据传皇后生下的两个孩子,都是和她的情夫所生的……” “唔……”夏奈尔大概理解了主人到底在说什么。 “伊丽莎白-阿列克谢耶芙娜皇后的那两个女儿,都无一例外地早夭了。”艾格隆看着海边的夕阳,然后以平淡的语气说。“御医都说是因为传染病。” 夏奈尔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意味着什么呢? 两位公主的早夭,究竟是上帝制造的悲剧,还是沙皇在愤怒之后的结果? 无人得知,但细想之下绝对可怕。 “陛下……”她想要安慰艾格隆,但一下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必安慰我,我们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不能要求别人为我付出代价,自己却一丁点儿都不愿意,这不合理,也做不到。”艾格隆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准备离开海滨,“这是我可以承受的代价……但我一辈子欠她的。” 顿了顿之后,他加了一句,“况且,一切也许还来得及,如果我在一切无可挽回之前,能够拿出足够的筹码,那一定可以换取母子的安全,我太了解他们了,他们会愤怒,但绝对不会拒绝合理的交易。” 31,大计   随着春天的到来,明媚的阳光洒满了地中海每一片海域,小小的基督山岛自然也包括在内。   就在这一天,法利亚神父通过照顾他的夏奈尔-诺埃尔小姐,提交了面见皇帝陛下的申请。   他的申请很快就通过了。   “神父,您要见我有什么事情吗?”当神父来到自己房间之后,艾格隆客气地问。   法利亚神父已经上岛接近半个月了,脱离了地牢的他,经过了这段时间的调养之后,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状态都已经大为好转。   虽然他还是半身瘫痪,但是对他来说,并不足以阻碍他精神上的思索。   他现在看上去已经充满了无穷的行动力。   “陛下,您可以告诉我,您接下来打算去做什么吗?”法利亚神父没有客套,而是直接单刀直入,“据我观察,您一直都在招募人手,而这些人肯定不会只是局限在小小一个岛上的,您打算在哪儿使用他们呢?”   “我打算建立一个走私网络,为我赚取源源不断的利润,这需要很多人手。”艾格隆回答。   “我看到了这一点,您确实在招募水手,爱德蒙也是您为此而带到岛上来的,但是依我看,这并不是您全部的打算。”法利亚神父并没有退让,而是继续说了下去,“您不仅招募水手,您也在招募军队,甚至出了基督山岛上的承载能力……很明显您在试图组建一支有点规模的军队,那么这必然引申出了下一个问题——您打算把这支军队带到哪儿去呢?”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   “如果您希望我作为您的谋臣,那您就必须对我开诚布公,至少让我知道您接下来想要做什么,这样我才能挥我的作用,不是吗?”法利亚神父继续说,“您可能是觉得我刚刚从牢房里出来,不足以托付大事,但是我认为我现在的状态很好,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潜心观察欧洲的现状……我认为我能够挥一点作用,所以请您稍微信任我一次吧。”   艾格隆犹豫了一下。   “您肯定不会直接带着他们登6法国然后进军巴黎吧?这完全不理智。”神父笑着说,“您没必要再和父亲一样冒一次险,毕竟他在军队中有威望,而您目前还没有。”   “当然不是了。”艾格隆被这个玩笑逗笑了。   如果他现在带人登6法国,怕是深入内6三十里不到就会被逮住送去坐牢吧。   下一步怎么做,一直都只是他内心当中思考的方案,连身边亲近的人都没有说过。   不过,眼下似乎也到了该说出来的时机了。   至少跟神父商量一下也没关系。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也不再犹豫,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只要人马到齐,并且稍微形成战斗力,我就去希腊。然后作为志愿军,协助希腊义军反抗土耳其人,帮助他们获得独立。”   “哦!倒是让人稍稍有些意外。”神父睁大了眼睛,很惊讶,但是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反对。   “养军队不光要钱要人,而且还要地盘,这个小小的基督山岛绝对容不下我组建军队。所以我得想个办法搞到一块更大的地盘。”既然已经说了出来,艾格隆也不再隐瞒了,“考虑到我的身份,如果我在其他地方抢地盘,那么毫无疑问会迎来极其猛烈的反扑,但是如果我打着拯救希腊的名义志愿为光复基督教国家而战,虽然是东正教,但是基督教世界的人们还是会为我欢呼——”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理由。”法利亚神父点了点头。   接着,他想了想,“不过眼下希腊的形势不太妙,土耳其人和埃及人正在围攻他们——”   “那正好,这才是我挥的空间!”艾格隆踌躇满志的回答,“土耳其人现在貌似占据优势,但是这只是因为希腊人自己太混乱而已,并不是因为它多么厉害。我想我有在其中操纵的空间。”   两个人的对话之间,也透露出了如今的形势。   自从被奥斯曼土耳其征服,希腊人民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反抗,而从1821年开始,希腊人民的反抗迎来了一次空前的**。   经过几年的游击战争,希腊起义军在科罗克特洛尼斯等人的带领下,屡屡战胜土耳其军队,一度光复了几乎全境。   然而,希腊本土的贵族和土豪们看不上出身草莽的起义军领们,而亲欧洲一派和本土派也在进行激烈斗争,于是在独立还没完成之前,希腊内部就进行了激烈的内讧。   1824年4月,希腊召开第二届国民议会,科罗克特洛尼斯被解除总司令职务。支持他的那一派当然不服,拒绝承认政府,另立中央,于是希腊出现两个政府并存的局面。   经过两次激烈的武装冲突,希腊的内讧终于以科罗克特洛尼斯本人被捕。希腊内部战争结束,希腊军队力量蒙受重大损失。   就在这时,土耳其对希腊也虎视眈眈,拼命想要扑灭这股起义的烈火。1824年7月,土耳其与被名义上被它统治、实际上被阿里帕夏控制的埃及签订协定,共同镇压希腊人民起义。   1825年2月,埃及6海军9万大军在伯罗奔尼撒半岛南部登6,并且大举进军。希腊军队虽英勇抵抗,仍未能阻挡埃军的进攻。希腊政府迫于社会舆论压力,释放科罗克特洛尼斯等人,再次委任其为总司令,但是,战局已难扭转,埃军占领了希腊绝大部分地区。   经过了两年的激战,虽然希腊人奋勇抵抗,但是科林斯地区以北的希腊国土都重新落入到了土耳其军队之手,属于希腊人的地盘只剩下了伯罗奔尼撒一部分国土和爱琴海上的若干岛屿。   看上去希腊的形势已经岌岌可危。   但是,这只是黎明前的黑暗而已,随着希腊武装起义的持续,欧洲各国的态度也在变化,最终,原本不愿意支持起义、希望维持旧秩序的欧洲大国们改变了态度,并且强硬地向土耳其施压,然后逼迫土耳其退出了希腊。   原本的历史上,希腊最终在1829年获得了正式的独立。   艾格隆知道,就好像股市炒股一样,眼下是“希腊”这只股票最低谷的时候,只要他入场并且努力一下,就能够让自己获得股票反弹期间的巨大利益。   希腊现在越惨,他就越有了“贪天之功”的空间。   这一切的打算,他当然不会跟神父说清楚了,不过法利亚神父也能够敏锐地观察到其中的好处。   “您不怕冒险吗?那是土耳其军队,是正规军。”法利亚神父问。   “我讨厌冒险,神父,任何时候都讨厌。但我更加知道,如果想要皇座,那就必须要冒险,相比于我能够得到的好处来说,冒险不值一提。”艾格隆慨然回答,“一旦我组建了一支志愿军,我就去进行我的事业。”   顿了顿之后,他又解释,“况且我并不是没有依仗,我有那些忠于我的老兵和军官,还有几千万法郎的资金,我一定能够压服那些土耳其人,我认为土耳其就像是一座摇摇欲坠的破屋子,只要站在门口狠狠一脚,它就会摇晃着倒塌!”   “那如果您成功了,您打算要什么呢?希腊王冠吗?”法利亚神父又问。   “我不要,希腊这个王国是谁也治理不好的,您没看到吗,他们在独立成功之前就用刀枪内讧了!谁也无法管好这个国家,它也不值得我浪费精力,我要的是法兰西这个最富有的欧洲大国。”艾格隆摇了摇头,“我只要获得一个势力范围,并且把希腊当成筹码和欧洲列强交易更好的条件就行了。”   很好……法利亚神父在心里轻轻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他的陛下已经有了相当成熟的计划——甚至可以说,出了他原本的预计。   既然如此,那就放手一搏吧!   我也可以帮陛下添一把火。   “您的计划是相当不错,我并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地方。不过……”法利亚神父狡黠地笑了笑,“但是,我想我可以尽我所能,让您的计划更加顺利一些,并且得到更加坚实的保障。”   “您是指什么呢?”艾格隆顿时就来了兴趣,连忙问。   “在那些大国为了自己卑鄙的利益勾当而弃希腊于不顾的时候,您单枪匹马去拯救希腊的义举,必将得到所有基督徒的认可,哪怕是最反对您的人,在这件事上也没办法挑出您的错来……而我想,罗马教会将会是最为您欢呼雀跃的那群人之一。”神父小声向他解释。   接着,他的眼睛里冒出了兴奋的光,“陛下,您想想看,如果罗马教皇亲自下敕令,在基督教世界褒奖您的壮举,那将是何等的荣誉?”   在他的语气感染下,艾格隆不禁也随之悠然神往。   他当然不会对罗马教会有什么好感,但是他知道,法国现在还是一个天主教国家,尤其是法国农民,最吃这一套宗教上的说辞——如果教皇亲自布敕令嘉奖他的话,那将在法国广袤的农村引多么大的轰动?   那时候他再用画册等等手段,对那些农民来一波宣传轰炸……   嘿!那将是何等让人兴奋的场面!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不禁悠然神往。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又狐疑地看向了法利亚神父。   “我父亲和罗马教会的关系闹得很僵,教皇会愿意这么做吗?”   艾格隆所说的确实是实情。   法国大革命时期,共和国政府和天主教会的关系非常恶劣,共和国一方面在意识形态上非常讨厌所谓压制理性、鼓励愚昧的天主教;一方面又非常垂涎于教会的资产,所以大革命一开始就把屠刀伸向了教士阶层,教会在法国也随之元气大伤。   拿破仑上台以后,开始重建法国秩序,他又捡起了天主教会作为工具,于是他开始解除对教会的禁止法令,然后刻意和教会搞好关系。   在他的努力下,教会很快就和拿破仑修复了关系。   18o4年,拿破仑登基的时候,就是教皇庇护七世为拿破仑加冕的。   不过,虽然利用教会作为工具,但是拿破仑内心里对教会还是非常不屑的。在加冕仪式上,他从教皇手中抢过了皇冠,自己为自己戴上,明确地昭示天下,自己的皇位是自己打下来的,并非由教皇所授——两边的关系也随之现了原型。   在之后,拿破仑和教会的关系也急转直下。   教皇原本以为拿破仑帝国会和波旁王朝一样,成为天主教世界的支柱,然而拿破仑却把帝国当成了他个人野心的工具。   18o9年拿破仑进攻维也纳,然后并吞罗马教皇国属下的各邦,庇护七世大雷霆,宣布将拿破仑革除教门。拿破仑便于18o9年7月6日逮捕了梵蒂冈中的教皇庇护七世并将其押解回萨沃纳囚禁。   庇护七世教皇经过了五年的囚禁生活后,才在拿破仑1814年退位后才被释放。   很明显,两边最后的关系变成了决裂状态。   他奶奶莱蒂齐亚-波拿巴的弟弟,也就是他的舅姥爷约瑟夫-费什(Joseph Fesch),是教会的红衣主教,当年也在教会当中煊赫一时,还主持了他的洗礼仪式;但是他这个红衣主教完全是因为拿破仑的关系所以才在法国得到的,而在拿破仑和教会的关系破裂之后,他在教会当中的地位也大大下降。   最终,在拿破仑退位之后,他回到了罗马,然后被投闲置散,现在只能在罗马过上退休生活,指望他在教会当中挥影响力是不太可能了。   所以熟知这些掌故的艾格隆,根本就不指望罗马教会对波拿巴家族的态度。   “如果庇护七世还在世的话,我想他们确实很难改变主意,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们有新的教皇可以打交道。”法利亚神父再度微笑了起来,“陛下,这也是上帝在帮助您。”   确实,和拿破仑有深仇大恨的庇护七世教皇已经在1823年去世了,接替他的是利奥十二世教皇,一朝天子一朝臣,教会内部自然也进行了大量的人事变动,曾经的仇恨现在看来似乎也不算什么了——毕竟当年法国国王腓力四世一样劫持囚禁了教皇,后来的国王还不是继续当天主孝子?   “您说得确实有道理。”艾格隆点了点头,“那您觉得应该怎么运作呢?”   “您算是找对人了!”神父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但是很巧妙地掩饰了过去,“您忘了,我本来就是一位意大利神父,我是教会的人,我在里面有很多老朋友。”   “哦……”艾格隆恍然大悟。   “我看了最近的梵蒂冈年鉴,然后现我最好的一位朋友,现在已经荣升红衣主教了……唉,十六年的光阴!”神父长叹了一口气,对自己在地牢当中浪费的时光而感到遗憾,不过很快他又打起了精神,“陛下,我可以跟我的那些老朋友们联系,让他们为我帮忙一下,打通教会的门路。”   “有多少把握?”艾格隆郑重地问。   “如果您没钱或者不愿意花钱的话,老实说没把握。但只要您肯花钱而且有足够的金钱,那么让教会承认魔鬼是天使也不难,无非是找到正确的门路罢了。”神父淡然回答,“您想想当年美迪奇家族和博尔吉亚家族的人都能当教皇,在罗马还有什么事是不能生的呢?”   “言之有理……”艾格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无意中他现自己打开了另外一条路。   果然,法利亚神父确实很有用……他再次为自己的明智决定感到庆幸。   是啊,教会自古以来就是个**又花样百出的组织,最擅长的就是化腐朽为神奇,或者化神奇为腐朽,只要自己找对了门路,买通了高级教士和教皇,让他们为自己嘉奖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顿时就振奋了起来。   然后,他就在思考该以怎样的手笔来收买教皇。   在《基督山伯爵》原著当中,基督山伯爵爱德蒙-唐泰斯,是以一块巨大的翡翠为代价,买到了教皇的赦免令,在刑场上救下了一个盗匪的性命。   而这块翡翠,现在就在他的宝库里面,静静地等待着他随时取用。   毫无疑问,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比重要得多也宝贵得多,但是他相信,只要多付出一点代价,终究还是可以从教皇手中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毕竟,他和现在的教皇并没有仇怨。   “陛下,如果您觉得我的建议可行的话,那最好就尽快下定决心。”就在艾格隆沉思之间,法利亚神父小声催促了,“越早做好准备,您就越快地掌握了局势的主动。不管您心里是否看得起教会,但您既然希望表现出基督教世界英雄的光辉,那么教会的吹捧对您来说就非常有帮助了,没有人比教皇更能够认证您的丰功伟绩。这一切的代价,无非只是让您损失一些死物罢了,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是啊,一切条件都已经具备了,那为什么还要犹豫呢?艾格隆下定了决心。   如果失败了,无非是损失一些财物,但是如果成功了,那就是极大的政治资本了。   “那好,那我们就为之努力吧。”他虚空握紧了拳头,猛然摇晃了一下,以此来表示决心,“您现在就可以想办法联系您的那些朋友们,让他们知道您在为我效劳。”   “信我已经写好了。”法利亚神父笑着回答,“您随时可以让人送到意大利,送到他们手里。”   “那么我亲自去主持吧。”艾格隆回答。   “嗯?”法利亚神父瞪大了眼睛。“您……?”   “是啊,我之前就打算去罗马一趟。”艾格隆微笑地看着他,“现在看来,我更加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了。”   “……您要小心自己的安全。”法利亚神父想了想,并没有出言阻止他,只是叮嘱了一句。   毕竟现在的罗马处于教皇国直接统治之下,并非奥地利触手可及,只要教会没有搜捕他的主人,而且少年人不公开露面,那么也确实没有太多危险。   “您去罗马,是想要见您的那些家族成员吗?”接着,他猜测到了艾格隆的理由。   “是的,我是打算去见见我的祖母和其他家庭成员。”艾格隆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然后平静地看着虚空,“他们大概也非常想念我吧……” 32,罗马 在和法利亚神父商量好了以后,接下来的几天里,艾格隆就开始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他打点行装,同时和神父商量好了接下来前往罗马之后应该注意的事项。 在基督山岛上,也只有神父才知道罗马教会内部的架构和种种秘辛。 很快,就到了他准备动身的日子了。 在这一天,他主动去找了法利亚神父,向他告别——毕竟法利亚神父年事已高,又半身瘫痪,所以纵使有心帮他引见,但实在有心无力,艾格隆只能把他留在了基督山岛上。 “陛下,我祝您一路顺风。”法利亚神父诚恳地向他告别,“我深信,您一定会顺利达成目标的。” “我会尽力而为,神父,多亏了有您的指点,我才能够找到足够的信心,去做我准备做的事。”艾格隆温言感谢了神父,“我和夏奈尔不在岛上的日子,请您一定要注意保重身体,我未来还需要继续借重您的智慧。” “您放心吧,我现在感觉我的身体状态比之前在地牢里好了几十倍,纵使身体行动不便,但是我对我的寿命已经很有信心,我相信我能看到您登上皇位的那一天。”神父笑着回答,接着,他又看向了旁边的夏奈尔,充满感激地点了点头,“当然,这也要感谢诺埃尔小姐对我的悉心照顾,我真没想到在我生命的暮年,还能够体会到人间的温暖……诺埃尔小姐,我也祝您一路顺风。” “您这是哪儿的话?这只是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夏奈尔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在现爱德蒙-唐泰斯准备偷窃宝藏的那一刻,她曾经非常愤怒,甚至讲过要把他和神父送进海底的话,但那只是气愤之下的冲动而已,并不代表她本人对神父有什么厌恶感;在接受艾格隆的命令前去照顾神父以后,这些天来,她有空的时候细心照料了神父,也正是因为有她的照料,所以神父身体状态才恢复的那么快。 如同艾格隆所希望的那样,夏奈尔在和法利亚神父相处的过程当中,也被老人的谦逊、风趣和博学的气质所打动,对神父的态度也变得更加温柔了,这个从没有享受过天伦之乐的小姑娘,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长辈的关爱。 而法利亚神父也同样如此,这个无儿无女、又在黑牢里面被关了十几年的老人,在逃出牢房以后被人如此对待,又怎么可能心里不感动呢?内心当中他也把夏奈尔当成了自己孙女儿一样的存在。 现在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特别融洽,而这也是艾格隆想要看到的。 第一,他希望看到自己的亲信属下们精诚团结;第二,如果有精神羁绊的话,法利亚神父会对自己更有归属感,也会更加乐意对自己奉献忠诚——而只要法利亚神父忠心于自己,那无异于又牢牢牵住了爱德蒙-唐泰斯这员大将。 这对“父子”,在他的手上一个负责出谋划策,一个负责执行,而且两个人都又有智谋又有忠心,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虽然靠着帮助他们自由的恩情,也可以让他们效劳,但如果有感情作为纽带,团队凝聚力也会上升。 在互道告别之后,艾格隆又叮嘱了神父。 “神父,我已经吩咐过了,您就是我的特别顾问,享有对具体事务的知情权。我走了以后,虽然岛上的事情由我的堂兄路易负责,但是您都可以过问,其他人也会尽力配合您的。” 虽然艾格隆的语气轻描淡写,但是法利亚神父却马上察觉到了他的用意。“好的,您放心吧,我会多注意岛上的情况的。” 艾格隆看了看窗外。 这里曾经是一片修道院的废墟,但是随着入住岛上的人越来越多,废墟也开始重新焕出了生机——不过岛上的山羊倒是遭了大难,已经基本上被岛上闲着无聊的人们打猎杀光了。 这些天来,路易一直都在帮他招募水手,再加上原本跟着他一起上岛的人,他手里有了充足的人手,但是这还不够。 “接下来全看爱德蒙的了。”艾格隆小声说,“我需要一群有经验的老兵作为军官,来真正让我拥有一支军队。” 招募亡命之徒作为士兵容易,但是一支军队真正的战斗力,还是要靠军官尤其是基层军官来保证,否则装备再好也不过只是一盘散沙罢了。 对艾格隆来说,军官的忠诚和能力都非常重要,所以他只能想办法从法国招募曾经为波拿巴家族效力过的退伍军人来充当自己的军官——而这就要靠特雷维尔侯爵和爱德蒙-唐泰斯帮忙了。 他们从法国本土弄来的人手越多,自己的军队战斗力也就越有保证。 “我对爱德蒙的能力深信不疑。”神父执拗地回答,“您尽管放心吧,只要有人来追随您,他一定可以安全把他们带到您的跟前!” “我也相信如此。”艾格隆点了点头。 接着,他俯下身来,拥抱了一下法利亚神父。“再见,法利亚神父。” “再见,陛下!”法利亚神父用自己还能活动的左手,轻轻地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向他寄予了自己最美好的祝福,“荣耀必归于您!” 就这样,艾格隆安排好了岛上的事务之后,从栈桥登上了船,踏上了前往罗马的旅途。 整装一新的他,怀揣着一颗无所畏惧的雄心,以及几封信。 这几封信,就是法利亚神父写给当年他那些至交好友的——那些人都已经在罗马教廷身居高位,一到罗马,他就会想办法通过中间人,把这些信件统统送出去。 如果运气好的话,艾格隆就可以通过这些人打通关节,获得直接联系到教皇的渠道,而那个时候,他就可以谈一谈怎样利用教皇的威仪了。 也许一切不会很顺利,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他自有一种说干就干的天分,以旺盛不绝的精力和行动力,非要实现自己的目标不可。 就在落日的余晖当中,帆船乘风破浪,载着少年人前往目的地。 趁着夜色,经过一夜的航行,这艘帆船慢慢地靠近了奇维塔韦基亚港口。 这座港口虽然规模不如热那亚和里窝那这些大港口,但却是目前由教皇国统治的最大港口,而且离罗马只有几十公里,是罗马主要的对外门户。 按照走私贩子们的习惯,伪装成一艘小型商船的帆船,在港口逡巡了一段时间,在岸上的同伙们确认安全无虞之后,混在了渔船和商船当中,停泊到了港口当中。 经过了一夜颠簸的艾格隆与夏奈尔一起走下了船,来到了港口里面。他们顾不得在这里休息,立刻又乘坐租用的马车,踏上了前往罗马的路程。 马车从早晨一路奔驰,向着罗马前进。 这里是意大利最繁华的地区之一了,所以一路上马车络绎不绝,这些同行者们又怎么可能想象得到,曾经的罗马王,正势不可挡地向着罗马前进呢? 就像一个普通的旅人一样,艾格隆一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车窗外的风景,估算着自己和那座永恒之城的距离,而随着地平线的移动,罗马周围的丘陵山岗,以及上面的那些宏伟的建筑,也渐渐地在车窗外浮现。 “先生,您休息一下吧,现在离罗马还有好一段路呢。”夏奈尔有些心疼地看着少年人,“昨晚在船上您就没有休息好。” 在离开了基督山岛后,夏奈尔也不得不改变了对少年人的称呼。 “没关系的,夏奈尔,我现在状态很好。”艾格隆摇了摇头,然后突然话锋一转,“夏奈尔,你以前来过罗马吗?”艾格隆问。 “当然没有了。”夏奈尔马上摇了摇头,“您知道我的经历,哪有机会来意大利呢?” “那你有福了,有空的时候我会带你去各处看看的,我们就当成一次愉快的旅行吧。”艾格隆笑着回答,“也许你可以把这次的出行当成一次带薪假期,好好享受一下。” “那太好了……”夏奈尔喜不自胜地笑了出来,“殿下,我早就想要看看这里了。有您陪伴的话那更好了。” 是啊,罗马! 这座城市曾经号称世界的都,永恒的光辉之城,它的居民们傲然统治着整个环地中海的土地,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在十几个世纪之后,它的光辉已经黯淡,仅仅只是腐朽的教皇国的都,统治着亚平宁半岛上的小小一隅,再也不见了往昔的威势。 只有密布在这座城市的古老建筑和废墟,才能让人恍惚之间回忆起它当年曾经的辉煌。 但即使如此,这座城市的名字,仍旧让人们心潮澎湃,恨不得能亲眼来见证一下不可。 “夏奈尔,我们先在罗马郊外的旅馆借宿,然后再想办法联系我的祖母莱蒂齐亚。”艾格隆笑了一会儿之后,重新严肃了起来,“我祖母的住处实在太扎眼了,我不好贸然去拜访,我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在意我,但是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在帝国毁灭之后,曾经的莱蒂齐亚皇太后从巴黎前往罗马,投奔了教皇庇护七世。 虽然庇护七世教皇和拿破仑皇帝关系破裂,但是对这位虔诚的基督徒和教会的忠实赞助者,教皇也没有为难她,让她住进了罗马城。 莱蒂齐亚皇太后用自己存下的钱,买下了城内的里努奇尼宫,改名为波拿巴宫,接着她和自己的弟弟、红衣主教约瑟夫-费什住在那里。 老姐弟两个,就在这座宫殿当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很明显,艾格隆现在不好直接冲进城内前往祖母的居所,只能先在城外看看风向——不过他深信,自己和祖母见面的日子将会很快到来。 “陛下,一切都交给我吧,我会为您办理妥帖的。”夏奈尔温柔地笑着,“您还是先睡一会儿吧。” ———————————————————— 艾格隆一行人,是从西北方接近罗马城的,而就在几乎同时,也有另外一行人,正沿着东北方向的路,向着光辉的罗马城前进。 相比于艾格隆一行人租用的简便马车,这一些人乘坐的马车要牢固奢华得多,拉车的马也相当神骏精装,鬃毛也被保养得油光水滑。 虽然马车上面没有雕刻着纹章爵徽,但是很明显它们都是养尊处优的贵族们所拥有的。 显然对他们来说,这是一次安全舒适的旅行。 中间的一辆马车当中,此时也正有一位少女,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景象。 相比于少年人的踌躇满志,她要显得忧郁得多,眉头也微微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过,这并没有减损她的容颜,反而是让她多了楚楚可怜的妩媚。 “殿下,您在想什么呢?”旁边的女仆小声问。 “不是说了吗,到了罗马不要再这么叫我了。”少女回过神来,然后貌似不悦地扫了女仆一眼。 “啊呀,抱歉,我又忘了……”女仆笑了起来,“那么小姐,您在想什么呢?是在构思自己的旅行计划吗?” “是的……”特蕾莎小小地叹了口气,显得有些落寞。“本来我是想要两个人一起来这儿旅行的。” 没错,她就是特蕾莎公主,奥地利皇室卡尔大公的女儿。 最近因为一系列变故,这位公主殿下一时间成为了社交界的焦点和笑柄,而她也因为坚持想要履行婚约,而和父母产生了激烈的争吵。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争吵以后,拗不过女儿的父母,也只好在唉声叹气当中任由女儿坚持自己的做法了。 就在不久之前,特蕾莎公主跟父母提出要旅行散心。 因为担心女儿的心理压力太大,所以父母亲也乐意让她出去散心,暂时告别维也纳的舆论风暴,于是特蕾莎就开始了自己的罗马旅行。 虽然特蕾莎执意要求轻车简从,但是父母又怎么可能舍得女儿孤身冒险?所以自然她的身边还是不可能缺少了护卫和女仆。 父母的一片苦心,特蕾莎心里当然非常感动,可是这对她的旅行计划来说,却也不啻为一个麻烦——特蕾莎这一次旅行,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游览罗马城的那些古迹,而是为了拜访法兰西帝国曾经的皇太后、殿下的祖母莱蒂齐亚。 离殿下逃离维也纳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但是殿下的行踪仍旧杳无音信,特蕾莎无奈之下,决定去罗马一趟。 她心里猜,殿下可能会去找他的祖母,也许两个人会在罗马不期而遇。 就算殿下现在还没去,她也可以先拜访莱蒂齐亚皇太后,然后得到长辈们的祝福和认可,也让世人看到,特蕾莎公主仍旧坚持自己的抉择。 如果殿下的祖母都话了,那殿下肯定也会知道的吧……特蕾莎暗暗心想。 原本特蕾莎是打算在婚后和殿下,一起前往罗马拜访祖母的,结果却没有想到,自己只能孤身前来了……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充满了苦涩。 这份苦涩应该到何日才能结束呢?她不知道,但是她拼命想要早日结束。 就在少女的思绪当中,经过一路颠簸,特蕾莎一行人来到了罗马城郊外的旅馆当中下榻。 在旅馆前台,按照要求特蕾莎需要登记自己的名字。 她当然不能签自己的真名,冯-哈布斯堡这个姓氏可是不能轻易露于人前的。 波拿巴当然也不行。 特蕾莎稍微想了片刻,然后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特蕾莎-梅明根。” 33,老妇人   随着太阳在天边染出一丝丝金色的霞光,年迈的莱蒂齐亚-波拿巴夫人睁开了眼睛,开始了自己又一个无聊的早晨。   老年人总是醒得非常早,虽然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等着她来做了。   按照往常的习惯,老妇人摇铃叫来了仆人,让她帮自己穿好了衣服,整理了一下已经完全花白的头,然后她走出了自己的卧室,准备先用早餐。   自从1815年帝国毁灭之后,曾经的皇太后莱蒂齐亚-波拿巴就来到了罗马,隐居在了这座宫殿当中。   虽然住在宽敞的波拿巴宫里面,但是实际上这里并没有多少人居住,能够和主人一同用餐的人就更少了。   餐桌边已经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她是莱蒂齐亚雇佣的女画家安娜·芭芭拉·班西小姐,看到老太太出现之后,她连忙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向夫人行礼。   头花白的莱蒂齐亚,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衣裙,表情得体而且庄重,只是看上去犹如丧服一样,表情低沉而且压抑。   坐下来以后,她环顾了周围,然后看向了对面空着的座椅。   “约瑟夫呢?”她问。   这个约瑟夫,就是她的弟弟、红衣主教约瑟夫-费什,自从来到罗马之后,老姐弟两个就一同隐居在这里,过着无人问津的退休生活。   世界似乎已经将他们遗忘,但也没有倾泻更多的恶意,只是将两个老人摆放在了这里,直到他们迎接命中注定的死亡。   “刚刚有人送信过来,主教大人去接待了,可能需要点时间吧。”女画家班西小姐回答。   送信?居然还有人往这儿送信?莱蒂齐亚心里闪过了一点狐疑。   会不会是孙儿送过来的?   自从得知那个从奥地利传来的轰动性新闻之后,这些天来她一直心里都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期待,以及恐惧。   但是很快她就放弃了思考,她的年事已高,没有精力去思考那么多问题了,还不如听天由命,反正等下就会知道生了什么。   “是这样吗?那我们等一会儿吧。”她平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在餐桌边静静地等待着。   很快,同样年迈的费什红衣主教,拖着尚且还算麻利的脚步,走到了餐桌边。   他的表情很奇怪,既不像是愤怒也不像是狂喜,反倒是充满了惊讶。   莱蒂齐亚很快注意到了,弟弟的手里拿着一封信。   “约瑟夫,到底生什么了?谁给你送的信?”她用自己最熟悉的意大利语问。   “说出来您肯定不会相信,”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苦笑着回答,“是一位奥地利公主寄过来的吗?”   莱蒂齐亚愣了一下。   “路易莎吗?”她难以置信地问,然后又自己摇头否认,“不可能吧,我们早已经和她断绝所有往来了,她也不会想和我有任何交流。”   虽然路易莎公主曾经是她的儿媳妇,但是自从帝国灭亡之后,路易莎已经另外重组了家庭,两边也早就决裂,莱蒂齐亚不相信路易莎还有可能主动联系自己。   可是,不是路易莎的话,其他人好像更不可能。   “您没猜错,不是路易莎公主的来信,而是……特蕾莎公主。”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的表情还是很古怪,“没错,就是卡尔大公的那位长女。”   “上帝啊!”莱蒂齐亚和班西小姐同时出了一声惊叹,然后面面相觑。   莱蒂齐亚虽然隐居,但是并没有完全和外界信息隔绝,至少生在自己孙子身上的事情,她还是一直都在关注的——   她分明记得,那位公主殿下,曾经被奥地利宫廷内定为她的孙媳妇。   她听到这个新闻的时候,并不感觉反感,相反还有点欣慰,因为这也意味着她牵肠挂肚的孙子终究在奥地利也有了个依靠,但是谁又能想得到,接下来还会生那么多的变故呢!   “她……她给我写信做什么呢?是要痛斥我们家族一番吗?”莱蒂齐亚回过神来,然后苦笑,“唉,我们确实对不住这个小姑娘……”   孙儿不告而别,婚事自然也就无疾而终,那位特蕾莎公主自然也就处身于舆论风暴,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设身处地,莱蒂齐亚也能够想象得到特蕾莎公主此刻的心情——恐怕是充满了愤恨懊恼吧?   可怜的孩子。   “不,莱蒂齐亚,并不是你想得那样。”红衣主教摇了摇头,然后表情古怪地把手中的信,递给了自己的姐姐。“这是她的信,你先看看吧。”   莱蒂齐亚愕然接过了信。   信封用纸非常讲究,上面还有哈布斯堡家族双头鹰的徽记,抽出了信纸之后,一股清新的香味也随之在房间里扩散开了。   接着,信纸上面娟秀的字迹,也直接映入到了老妇人的眼中——为了方便她阅读,这是用意大利语写的。   “敬爱的皇太后陛下:   虽然未曾见过您的面,但是我对您的仁爱早有耳闻,并且一直都倾慕于您维护家庭和对子女的种种努力,我曾经在心中无数次将您当成过榜样,希望能够和您一样,去以自己的努力去维护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庭,并且帮助丈夫延续一个伟大家族辉煌的历史。   想必您也听说过围绕着我和殿下的桩桩件件,因此我就不必再强忍痛苦,继续向您复述一遍我的遭遇和我不得不经历的痛苦了……   不得不承认,现在殿下将我置于了一个相当艰难的处境里,如果我不想要维护这段我已经誓要坚守的婚约,那也就罢了;可是我不愿意违背自己的誓言,所以这也意味着我需要同宫廷甚至同自己的父母相对抗。   我不害怕面对压力,我自己的誓言足以让我汲取到足够的力量,但是我害怕我的努力最终只能付之东流,更害怕殿下体会不到我的一片苦心,以至于让我们原本约定好的幸福也化为泡影……   本来我们小辈的事情应该自己想办法处理,不应该闹到您的面前劳您伤神,但是现在的情势已经恶化,实在难以容许我默不作声地独自处理了,所以我希望能够面见到您,向您诉说我的痛苦,我担忧,和我的决绝。   如果您愿意赐予我觐见您的恩宠,我将不胜感激。   愿上帝保佑您健康长寿,能够永远看护我们!   永远忠于您的,特蕾莎-冯-哈布斯堡。”   虽然老年人的神经已经迟钝,但是莱蒂齐亚仍旧不免被信中那洋溢着的充沛感情所打动。   “这姑娘!真是太……”她轻轻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自己眼下又哪儿算个皇太后?只不过是个隐居的老太婆罢了。   一个哈布斯堡家族的姑娘,在自己面前把姿态放得这么低,确实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   “确实是个礼貌备至而且用情至深的姑娘。”红衣主教约瑟夫-费什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为了您的孙子,她绝不会这样对您用词的。”   “是啊,是啊……”莱蒂齐亚长叹了口气,“这真是在作孽啊!那个小混蛋怎么做出了这种事!”   “那你还见她吗?”红衣主教又问,“送信的人告诉我,公主殿下就在我们门外的威尼斯广场等着。”   “什么?”莱蒂齐亚有些意外,然后马上就点头答应了下来,“见!当然要见了,我们不能再作孽了。”   “好的。”红衣主教点了点头,然后早饭也没吃,转头又走了出去,“我去带殿下过来。”   在红衣主教走后,莱蒂齐亚看着桌上的早餐,现自己也没有胃口了。   画家班西小姐注视着这一切,虽然没看到信上到底怎么说,但是看到姐弟两个互动的过程,她大概也猜得**不离十了。   “特蕾莎公主来求见您了吗?”她低声问。   “是啊,她来了。”莱蒂齐亚心乱如麻,点了点头。   “她……对那桩被搅黄的婚事,是什么态度?”画家小心翼翼地问。   “在信里,她说她想要坚持婚约。”莱蒂齐亚回答。   “这可真是……”班西小姐有些震惊,“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还想要履行婚约?”   莱蒂齐亚只能苦笑以对。   “可怜的孩子,我们对不起她。”   就在她们交谈后不久,红衣主教又回来了,而这一次,他的身后多了一位头戴着丝绸宽边帽、身穿裙子的少女。   走到老妇人面前之后,她把帽子摘了下来,然后露出了自己的容颜,接着优雅而又恭敬地向莱蒂齐亚行了个礼。   “很荣幸能够见到您,皇太后陛下。”   在她把帽子摘了下来以后,莱蒂齐亚一直都在注视着她,然后忍不住被少女的美貌和洋溢着的青春活力惹得有些失神。   多漂亮的小姑娘啊!   不过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够看得出她双眉之间那一抹忧愁之色,显然最近一直心情不好吧。   至于心情不好的原因,那估计全欧洲都知道了吧。   一想到这里,莱蒂齐亚心里就忍不住满是歉疚感。   “没必要对我这么恭敬,殿下,我早就不是什么皇太后了。”她一边说,一边走上前去,抱住了特蕾莎白嫩而又瘦削的肩膀,“孩子,我们亏欠你太多了……请相信我,如果我有机会在场的话,情况完全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看着老人眼中的关切和歉疚,特蕾莎再也忍不住了,她的眼睛泛红,浮现出了点点泪珠,然后她一把抱住了老妇人。   “抱歉,陛下,我在您面前失态了……能容许我抱您一会儿吗?”   “没事,你也需要好好泄一下了。”莱蒂齐亚摇了摇头,然后继续抱紧了少女。   在这个温暖的拥抱当中,特蕾莎心里淤积的委屈和忧愁终于有了一个泄的地方,泪水也止不住地流淌。   她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放心哭泣的地方,不用担心让父母肝肠寸断了。   随着她情绪的宣泄,哭声越来越大,房间里的每个人听了之后都有些不忍。   好一会儿之后,特蕾莎终于重新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然后抬起头来,用带着血丝的眼睛看着殿下的祖母。   老太太看起来端庄慈祥,和她想象中几乎一模一样,而对方胸前的纱巾,现在已经湿了一大片了。   “抱歉,陛下,我突然跑过来,给您添麻烦了。”她小声道歉。   “不碍事的,比起我孙子对你的伤害来说,这点又算什么呢?”莱蒂齐亚摇了摇头。   接着,她又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你会和他断绝关系,却没想到收到了你这封信……孩子,你真的还希望继续吗?”   “既然我已经同意了婚约,那当然要继续履行才行。”特蕾莎郑重地回答,“实际上我委屈的也不是殿下的离开,而且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先订婚了再走……我……我可以等的啊!”   一说到这里,她差点又哭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陛下,殿下他来找过您了吗?”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还没有。”莱蒂齐亚摇了摇头,“特蕾莎,我没骗你,如果找过我,我会告诉你的。”   看着老人的眼睛,特蕾莎也相信了。   可惜,看来殿下还在观望,还没有敢来联系身处罗马的祖母。   她知道,呆在奥地利枯等只是白白浪费时间,所以她跑到了罗马求见殿下的祖母。   就算没有从这里得知殿下的踪迹,至少她也能够得到家族长辈的青睐和认可,让这桩婚约重新履行下去。   不过她相信,殿下肯定会来联系的,只要自己和莱蒂齐亚皇太后相处好关系,那么就能够从对方这里得到消息。   而从两个人一见面的情况来看,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在特蕾莎沉思间,莱蒂齐亚也抚摸着特蕾莎头,越看越是欢喜。   “真是个好姑娘……”她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有人舍得抛弃如此幸运!”   然后,她又问,“你们之前相处的时候,越过那道界限了吗?”   因为她说得有点隐晦,所以特蕾莎没有弄明白,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   “还没有……”她有些羞涩地摇了摇头。“不过,殿下已经主动亲吻过我了,并且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创造幸福的未来,结果……”   “原来他说了这么多花言巧语,转头就不认账!”莱蒂齐亚皱紧眉头,愤愤不平地看着特蕾莎,“这个小混蛋!我要是能见到他,非要拿拐杖敲断他的腿不可!”   “殿下也是自有打算……”特蕾莎连忙为殿下说好话。   “不管有什么打算,他也不能平白无故拿你当牺牲品!”莱蒂齐亚越说越是气愤难平,“能和你结缘这是他的荣幸,他难道还敢不认账吗?他要是敢不认账,我就不认他!至少现在我还是波拿巴家族最年长的人,我不允许他做下这种事!”   尽管当过十几年的皇太后,但是莱蒂齐亚本质上还是一个意大利普通的小地主老太太,她的生活经历、她的思维模式,乃至于她的价值观,都没有能代入到“法兰西皇太后”的水准。   这也许是她的幸运,至少她在帝国最辉煌的年代,也依旧保持着意大利母亲应有的美德和淳朴,以及对孩子和亲人们的关爱,没有被那无边的权力和荣誉所腐蚀。   特蕾莎欣然现,在见一面的时候,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真是个慈爱又善良的奶奶……她满怀感动地又拥抱住了老妇人。 34,觐见 正当特蕾莎觐见莱蒂齐亚的时候,在罗马城郊外的艾格隆,也在考虑如何与自己的祖母见面。 和特蕾莎不同,他当然不敢自己大摇大摆地直接走到祖母的居所,所以他先在罗马郊外找了一家旅馆,化名住下。 住下之后,他开始打探消息,观望风向,很快他就现,罗马城内的气氛并不紧张,显然教皇国的管理者们并没有得到罗马王已经前来罗马的消息。 之前“罗马王逃出维也纳”的消息,虽然在罗马城引起了一阵轰动,但是经过几个月之后,也已经很快就归于平静。 但即使如此,艾格隆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他知道她的祖母身份太过于特殊,在他获得自由之后,祖母身边肯定会吸引来外界的视线。 再加上,莱蒂齐亚皇太后所居住的波拿巴宫就在罗马城市中心的威尼斯广场旁边,如果他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实在太过于扎眼,所以他也就断绝了直接去拜访的想法。 所以,他只能选择先把消息传递到祖母那里,然后再择机让祖孙两个人见面。 这个传递消息的人,自然只有一个人选——夏奈尔。 夏奈尔虽然是跟着他一起跑出维也纳的,但是他逃离的细节奥地利官方一直没有公布出来,所以至少目前夏奈尔并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当中——那也就意味着,夏奈尔就算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罗马城内,也不会惹人注意。 而且她是一个少女,相应地也不会特别惹人怀疑,就算真的遇到了什么意外,艾格隆相信她也会守口如瓶,绝对不至于暴露自己的秘密。 于是,在安顿好了以后,艾格隆将这个任务指派给了夏奈尔。 至于他自己,就先和其他跟来的人一起潜伏在旅馆里面了,等夏奈尔回来再决定接下来怎么做。 对于能觐见到皇太后陛下,夏奈尔当然倍感光荣和激动,喜不自胜地就接下了这个任务。 “陛下,那我先过去了。您在这边多保重,我很快就回来。”夏奈尔向艾格隆道别。 “嗯,我等你的好消息。”艾格隆笑着向夏奈尔挥了挥手,祝她一切顺利,“对了,你见到我祖母的时候,不必太过于恭敬拘谨,尽量平和一点就行了,不然我怕她有点不自在,她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摆架子。” 夏奈尔有些不太认同他的意见,“就算皇太后陛下再怎么随和,她都是您的祖母,波拿巴家族最年长者,我都应该向她表示出应有的尊敬才对……” “好吧……”艾格隆无奈地摊了摊手,“那随你怎么处理吧,不过记得告诉她,我很需要她和我那位舅姥爷的帮助,请他们看在血缘的份上,对我这个落难的孙儿施以援手。” 这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实际上他确实希望能够得到两个老人的帮助。 莱蒂齐亚虽然不摆架子,但是毕竟真正地当过皇太后,从自己的儿子那里得到过大笔的馈赠,所以积累了相当多的财富——而且,在帝国灭亡之后,虽然她来到罗马过上了隐居的生活,但是她颇有商业头脑,拿着自己积攒的财富进行了多次精明的投资,又让财富增值了一大笔,所以莱蒂齐亚现在手上肯定拥有一笔巨额的财富。 艾格隆虽然挖了一份宝藏,但是对准备干下一番大事业的他来说,钱自然是越多越好的,尤其是想要建立军队的话,资金消耗简直是天文数字——这也就意味着他对金钱的渴求几乎没有止境。 既然已经从奥棠丝婶婶那里拿到了一笔赞助,艾格隆自然也想要从奶奶这里再拿到一笔更大的投资。 艾格隆是波拿巴皇室的继承人,也就是莱蒂齐亚的嫡孙,纵使帝国如今已经灭亡,但是他相信他在祖母心中的地位绝对非同一般。 当年莱蒂齐亚靠着拿破仑得到了那么多赐福,如今自己落难,跟奶奶讨点钱渡过难关岂不是名正言顺? 除了金钱之外,他还有更重要的目标,需要借助祖母完成——他这次来罗马,就是为了打通罗马教廷内的关系,而第一步就需要值得信赖而且关系广泛的中间人。 莱蒂齐亚和她的弟弟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正好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虽然拿破仑和教皇闹翻了,但是莱蒂齐亚因为她的虔诚和对教会的善意,仍旧得到了教会的认可,不然教会也不会把她收留再罗马,如今的教会高层里面,有不少人当年也受到过她的恩惠;至于费什红衣主教,那更加在教会内人脉广泛,有他们帮忙的话,艾格隆想要联系到教会高层当然容易许多。 联系到人之后,艾格隆再拿出法利亚神父的书信、接着用珠宝金钱开路,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打开梵蒂冈的大门——虽然目前他还没有办法公开走进去。 这一切打算,眼下就落到了夏奈尔身上了,艾格隆只能指望她不辱使命,尽快为自己联系上祖母。 而这时候的夏奈尔,也怀着身负重任的激动,踏上了前往罗马城内的路。 能够觐见曾经的皇太后陛下,这是何等的殊荣?要是能够得到她的几句嘉勉,那更加是她此生难以忘怀的荣耀了。 罗马城那些或美轮美奂、或倾颓破败的建筑,在车窗外一扫而过,而她浑然不觉,一心只是畅想着接下来的觐见。 =============================================== 就在此时,莱蒂齐亚正在和特蕾莎攀谈。 在最初的情绪泄之后,特蕾莎已经止住了哭声,不过犹带泪痕的样子看着实在楚楚可怜,老妇人的心也越倾向于她。 “唉!能够得到你的倾心,这已经是上帝赐予的福分了,结果他却不肯满足,非要给所有人添麻烦,这可真是让人揪心!”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殿下胸怀大志,这是您应该欣慰的事情。”特蕾莎轻声回答,“直到今天我也没有恨过殿下的选择,也许奥地利确实容不下他,他也接受不了作为哈布斯堡皇帝的臣子过完这一生,宁可冒险也要找到属于自己的荣光……虽然我是其中的受害者,但是我必须说,我乐于看到殿下反抗命运,为自己的理想而战,也许结果未必成功,但是在同命运搏斗当中绽放出来的光辉,也足够让我为之炫目着迷了,我在其他同龄人身上是绝对找不到这股气的。” “真亏得你还能这么为他说话……”莱蒂齐亚听得又是欣慰又是感动,“唉,我也不知道我的儿孙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个都安不下心,拼命想要冒险,去做那些本可以不做的事……算了,我反正已经老成这个样子了,之前管不住他们现在更加管不了,我也懒得再操心这么多了,倒是你,姑娘,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已经说过了,我会履行婚约……”特蕾莎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来,但还是毅然决然地回答,“上帝已经做出了如此安排,我就必须坚持下去,另外如果您愿意祝福我的话,我会更加感到无比的荣幸……” “我祝福你们,我太乐意了,可是现在这样也不是办法啊!”莱蒂齐亚叹了口气,“眼下他杳无音信,天知道接下来会生什么?难道你能够一直这样等下去吗?这是害了你自己。” 她还有一句话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如果他跑去跟其他人结婚的话,那特蕾莎的青春年华岂不是都白白浪费了?只是这个问题太过于残酷,所以她也不好当面说出来了,但是她相信话中的暗示,特蕾莎是听得出来的。 “您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做好觉悟了。”特蕾莎抬起头来,凝重地看着面前的老人,“我之前就已经跟殿下说过,我会将自己的幸福同他的未来连在一起,如果他喜欢舞文弄墨,我就陪着他一起隐居田园;如果他希望干一番大事,那我也能做得到同样的事!现在的情况并没有让我气馁,我也不会气馁,我愿意等待!” 说到这里,她又话锋一转,“当然,白白枯等也不是办法,我希望能够尽快找到殿下,让他明白我的心意……所以我急需您的帮助。” “我该怎么帮助你呢?”莱蒂齐亚连忙问。 就在这时候,她的弟弟约瑟夫-费什主教,又一次跑到了她的面前,这一次他的表情又变得相当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约瑟夫,又生什么了?”莱蒂齐亚不耐烦地问。 约瑟夫-费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下意识地扫了特蕾莎一眼。 就是这微妙的表情和动作,让特蕾莎的心里猛地跳动了一下。 难道上帝真的听到了我的祈祷吗? 她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碰到了如此幸运,但是又期盼自己的愿望成真。 也许经历了那么多遗憾和痛苦之后,上帝也该垂帘一下我了吧……她忐忑不安地想。 “好了,到底生什么了?”就在她还在思索的时候,莱蒂齐亚不耐烦地问。 特蕾莎竖起耳朵听,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外面来了一个小姑娘,她自称……自称有要事想要求见您。”红衣主教犹豫了片刻之后回答。“她年纪不大,不过我看她好像也不是那种会说谎的人,所以,要不您抽空见一下?” “那个小姑娘,是不是一个金姑娘,自称是女仆?”还没有等莱蒂齐亚回答,特蕾莎就急不可待地问。 红衣主教摊开了手,表示自己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 是了,肯定是的!隐居在此地的老人,平常哪有什么人来拜访,更何况是年轻姑娘? 大概率就是殿下派过来那位女仆,准备联系自己的祖母。 殿下现在在外漂泊,身边信得过的人没有几个,他肯定会让身边信任的人来执行这项任务,免得暴露自己的行踪。 一定是这样…… 太好了! 瞬间的狂喜,让特蕾莎的脸色突然红,表情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这笑容虽然和眼角还没有消失的泪痕不太搭配,但是足以感染在场的两个老年人。 “请接见一下她吧,陛下!”特蕾莎用努力压抑但仍旧掩饰不住的激动眼神看着莱蒂齐亚,“也许这就是我所期待的一切……” 少女的祈求,让莱蒂齐亚不禁莞尔一笑。 “看样子你比我知道的事情还要多。好吧,那就如你所愿吧。” 红衣主教点了点头,然后再次走出了房间。 特蕾莎只感觉心在狂跳。 虽然只和殿下身边那个女仆见过几面,但是她此刻比任何时候都希望看到她的身影。 一定是她吧?上帝啊,一定要是她! 不过,纵使狂喜,她还保持着些许镇定,记得自己的分寸。 “我去旁边的房间回避一下吧。”她站起来向莱蒂齐亚行礼,打算先暂时离开。 没想到,老妇人突然伸出了手来,抓住了她的手臂。 “不,特蕾莎,别走,我没什么需要你回避的。”她轻轻摇了摇头,“如果真是上帝在为你讨还公道,那你何必抗拒这份赠礼呢?就和我在一起吧,看看到底是不是你最期盼的好运到来。我不知道生了什么,但我愿上帝保佑你。” “谢谢……谢谢!”看到老人诚挚又慈爱的眼神,特蕾莎差点又哭了出来,不过这次是感动和喜悦。 于是,她重新坐了下来,带着无比的紧张感看着门口,等待着命运向她揭晓答案。 ======================================= 来到罗马城中的夏奈尔,小心翼翼地靠近到了莱蒂齐亚皇太后所居住的波拿巴宫,然后根据艾格隆交给她的暗号,通过守门人请求觐见。 年迈的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接见了她,询问她的来意,但是她却坚持要见莱蒂齐亚。 老人不得不前去通传,没有等候多久,红衣主教又回来了,然后告诉她此地的主人同意接见她,接着带着她前往接见室。 一路上,夏奈尔只感觉紧张不安,她无数次地在脑中排演接下来的觐见,生怕等下自己因为紧张而失仪,有辱体面。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紧张当中,门打开了,夏奈尔跟着红衣主教一步走了进来。 正当她准备向屋子中间端坐着的老妇人行礼时,她的身体猝然僵住了。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她绝不敢相信会在这里的人。 “殿下……”她下意识地叫出了这个称呼。 “殿下在哪儿?”回答她的,是一个急不可待的问题。 35,专情 “殿下在哪儿?” 特蕾莎一边问,一边以急切的眼神看着夏奈尔。 她的表情因为激动而紧张而稍稍有点扭曲,而在此刻的夏奈尔看来,更加尤其显得可怕。 天哪! 夏奈尔已经完全被这突然事态给弄得懵掉了,她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跑,离开这个地方。 “站住!”特蕾莎心里更加急了,她大喊了一声,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地向夏奈尔跑了过去。 眼看跟不上夏奈尔的脚步,她急中生智,又大喊了一声。 “您是想要不告而别,侮辱皇太后陛下的尊严吗?!” 这一声喝问,夏奈尔如梦初醒,想起了自己此行的使命,不由得稍稍停下了脚步,而就在这犹豫的当口,特蕾莎已经冲到了门口,抓住了她的肩膀。 “您不是觐见皇太后陛下吗?怎么能中途离开呢?这样可就有负殿下的使命了……”特蕾莎微笑了起来。 一边说,她一边又强硬地把夏奈尔拉回到了房间里面,“请继续您的使命吧。” 夏奈尔没有剧烈反抗,显然她也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特蕾莎公主殿下。 “殿下……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狐疑地问。 特蕾莎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总算没有让幸运溜走。 “这还不是多亏您和您的主人?我是来罗马散心的,躲避社交界对我的讥笑,顺便拜访一下殿下的祖母。”她略带讥刺地回答。 说完之后,她又转过头来,看向了莱蒂齐亚皇太后。 两个老人已经看呆了,他们都以难以置信的视线盯着特蕾莎。 这个少女刚刚还在他们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没想到转眼间居然就临机应变控制了场面,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 “抱歉,陛下,我刚才有点失态了……我不该在您还没有说话的时候就妄自开口的。”特蕾莎微微屈膝,向莱蒂齐亚道歉,不过她的手却依旧抓住了夏奈尔的手臂,“请容许我跟您介绍一下——这位小姐名叫夏奈尔-诺埃尔,是一个法国人,准确来说是一位前帝**队小军官的女儿,因为家里遭遇了变故而流落到了巴伐利亚,被博阿尔内殿下收留,然后作为苏菲公主陪嫁来到了维也纳……就是她,帮助您的孙子逃出奥地利的,想必她现在也是殿下的亲信,所以她对波拿巴家族和对殿下的忠诚毋庸置疑,您尽可以相信她的每一句话。” “为什么您这么清楚?”这下轮到夏奈尔惊奇了,“是奥地利政府告诉您的调查结果吗?” “不,我在你们逃亡之前就知道了。”夏奈尔低声回答,“那时候我看殿下好像跟你相当亲近,就连自己的文稿也交给你来整理,实在不像是他对美泉宫其他人的态度,所以我就花了点时间悄悄找人打听了你的事。” 她轻轻叹了口气,“打听了以后,我选择了守密,因为像您这样的背景如果被宫廷官员知道的话,说不定会被强行从殿下身边赶走,那殿下就太可怜了……要是我知道后来的事,也许可能早点告更好吧。” “您真的会吗?如果那么做了,陛下可能会恨您。”夏奈尔小声反驳。 “也许会也许不会,不过既然一切都已经生了,那说什么也没意义了。”特蕾莎狡黠又哀痛地苦笑了起来,“至少现在,我不想再犯下同样的错误……您永远不会想象得到,这段时间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咳……” 一声干咳,打断了她们两个人的窃窃私语,莱蒂齐亚皇太后向夏奈尔点了点头,“诺埃尔小姐,谢谢你对我孙子的帮助和照顾。” 夏奈尔顾不得再跟特蕾莎说话,重新专注于自己的使命。 “我只是在尽我的义务而已,并不值得您嘉奖,陛下。”她挣脱了特蕾莎的手,然后走到了莱蒂齐亚皇太后的面前,毕恭毕敬地向这位波拿巴家族的最长者行了个礼。“十分荣幸能够觐见到您,祝您健康长寿!” “唉……”莱蒂齐亚长叹了口气,并没有为她的敬意而得到多少喜悦,“你们确实辛苦了,那么,我的孙子想要通过你,告诉我什么呢?” 夏奈尔瞟了一眼旁边的特蕾莎,没有说话。 “是我让特蕾莎不用回避的,事到如今,我认为她有权利知道生了什么……我们一家已经把她欺负得够惨了,不能再继续作孽了不是吗?”莱蒂齐亚又叹了口气,“艾格隆假意顺应婚约,结果只是逢场作戏,自己一跑了之,却败坏了特蕾莎的名誉……我作为长辈,碰到这种事实在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既然特蕾莎愿意坚持婚约,我认为我应该以家族的一员来看待她——” “可是陛下在临走之前,已经留下了一封信,向特蕾莎公主道歉,并且以自己的生命和家族名誉担保殿下的纯洁了。”夏奈尔摇了摇头,“所以,我认为两边的婚约已经取消,陛下不敢指望殿下原谅,但他衷心希望特蕾莎殿下能够忘记这次噩梦,在未来幸福一生。” “什么?”莱蒂齐亚和约瑟夫-费什又惊讶得面面相觑,然后再度惊愕地看着特蕾莎。 “那封信吗?已经被我烧掉了。” 特蕾莎平静地回答,好像在谈论一件最平常不过的小事一样。“因为我烧了信,所以我父母亲也没有把信公诸于众,这就是我为了坚持婚约所做的努力。” 莱蒂齐亚和夏奈尔都惊呆了。 莱蒂齐亚又是一声惊呼,接着她连忙追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不愿意自己付出的一切,就被人用轻飘飘的一页纸给打了,这个理由够不够?”特蕾莎昂起头来,对着老人反问,“难道我的真心,我的情意,我一切为自己和殿下未来的打算……还有我曾经寄予了那么多的希望,只不过是一页纸就能轻易击碎的东西吗?难道我对殿下的真心实意,甚至值不得一句当面的告别?我明白的……我们交往的日子不多,殿下不肯信任我,可是我不需要他跟我道歉,我只要那个我曾经畅想过的未来,殿下明明也赞同过我的!”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特蕾莎一句句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陛下,因为害怕您不认我,我刚才没有跟您说实话,但我跟您流下的每一滴眼泪都是来自于真情实感,我认为殿下之所以留下那封信,只是因为他自觉前途未卜,所以不愿意连累我而已,并不是说要抛弃我——如果他真是这个意思,那我也有权当面听到他说出来,而不是随手写下几句话就把我远远抛开,您说对吗?” 老人再次被特蕾莎给说服了。 “确实,你有权利得到一个当面的答复。” 接着,她也不再犹豫,看向了夏奈尔,“告诉我吧,我的孙子在哪儿?他既然派你过来了,那么他肯定也在罗马,正好特蕾莎也来了……这一定是上帝的旨意,所以,我觉得至少应该安排一下特蕾莎和他见面,两个人把事情说清楚,无论结果如何也比没有结果好。” 夏奈尔心里哭笑不得。 虽然早就听说了皇太后淳朴虔诚,但是看到她一口一个“上帝的旨意”,她才真正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含义,实在让人头疼。 她虽然对特蕾莎公主没有什么恶感,但是现在她显然不能就这样把陛下的下落说出来——就算不考虑特蕾莎公主自己是奥地利皇室派过来的间谍的可能性,她肯定不是一个人来到罗马的,她身边的人又能绝对保密吗? “很遗憾,我不能在这里说出来,陛下。”夏奈尔坚持了自己的立场,“我必须绝对保证陛下的安全。” “所以您是担心我会危害到殿下的安全?”特蕾莎气得瞪了夏奈尔一眼。 但是夏奈尔还是不为所动。 看到她如此坚定,特蕾莎有心想要再劝说,但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尊严又不容许她哀求夏奈尔,所以她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莱蒂齐亚。 这位慈爱的老人,眼下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真的无法承受再一次擦肩而过的打击。 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再次在老人心里激起了怜悯。 是该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想了想,她又重新开口了。 “如你所见,虽然我今天才见到特蕾莎,但是公主殿下非常合我的意,我已经当她面承诺过了,我愿意继续认她做我的孙媳妇,我也很高兴她也能够分享一些有关于艾格隆的消息——毕竟,作为我的孙媳妇,她有权知道未来的丈夫在哪儿。”老人以温和的眼神看着夏奈尔,“但是,诺埃尔小姐,某种程度上我也能够理解你的顾虑,所以……” 在特蕾莎欣喜而又期待的眼神当中,莱蒂齐亚又看向了她,“特蕾莎,你今天先回去吧,把你现在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留给我,我会将这一切都告诉给艾格隆的,也会告诉他我的决定,接下来让他再找个机会来见你,你看怎么样?” 特蕾莎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 尽管她心里有些不甘,但是她也知道,这已经是她目前能够得到的最好对待了。 既然莱蒂齐亚皇太后站在她这一边,那她也不用担心那么多了。她也只能接受目前的结果,再闹下去,惹怒了老祖母,她和殿下之间更加没有转圜的希望。 “那我,我先回去了……谢谢您对我的照拂,陛下。”她满怀失望又满怀希望地看着老人,“我现在住在罗马郊外的一家旅馆里面。” 她找来了纸笔,然后刷刷刷地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目前的地址,“护送我过来的是,是跟随了我父亲多年的仆人和部下,他们不会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也会注意躲开他们的。我只求您,一定要让殿下知道我的心意……还有,知道我在等待他,我会在罗马呆很久,直到他找到我的那一天为止。一切都拜托您了!” “我知道了,孩子。”莱蒂齐亚温和地笑了,然后用自己干枯而布满皱纹的手,抚摸了一下少女的脸颊,“请你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吧。” 就这样,特蕾莎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开。 看着公主殿下怅然若失的背影,夏奈尔总算松了口气。 在内心当中她也对特蕾莎的遭遇也有点心怀怜悯,只是有些事是没办法的。 “诺埃尔小姐,一切都已经按你的意见来办了。你可以转告我孙子让你转告的事情——不过在这之前,请容许我先吃完早餐吧……今天早上这一系列事情,可让我给饿坏了。” “当然。”夏奈尔连忙回答。 于是,莱蒂齐亚跟红衣主教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他回到了餐厅当中。 “您对特蕾莎公主也太过于亲善了。”红衣主教约瑟夫-费什一落座,就小声嘟囔,“真的有那么中意吗?” “一方面确实很中意。”莱蒂齐亚小口地吃下了一块糕点,然后回答。“另一方面,为了我那可怜的孙子,我觉得她正好合适。” “合适什么?”红衣主教没听太懂。 “合适在他万一落败的时候,留下一条小命。”莱蒂齐亚长叹了口气,“那位公主殿下的父亲不是挺有名的吗?也许可以做到吧。” 她对艾格隆和他的追随者们心心念念的“复辟帝国”并不热衷。 作为拿破仑的母亲,她得以站在比其他人更近的位置上,看着自己的儿子从籍籍无名走向荣耀辉煌,又从荣耀辉煌走向覆灭。 在她看来,这一切上帝的旨意,否则一个仓皇逃出科西嘉的小地主家庭又怎么会突然摇身一变成为法兰西的皇族呢?又怎么会在看似强大不可战胜的同时又突然覆灭呢? 只有上帝的伟力,才能在世界上演出如此盛大又可怖的剧本。 既然是上帝的旨意,那又何必再去违背呢? 她现在已经风烛残年,比奥棠丝王后的心态还要更加消极得多,只想着自己的儿孙能够平安过完这一生就已经满足了。 欧仁和她自己的小儿子热罗姆因为娶了旧王室的公主——一个是巴伐利亚一个是符腾堡——所以反而是下场最好的两个人。 欧仁跑去投奔了岳父巴伐利亚国王,然后以公爵的身份居住在巴伐利亚;而热罗姆也有公主的陪伴,没有被战胜国们所追究,在意大利买了个城堡,优哉游哉地过着富贵生活。 从这一点来说,她可怜孙儿冒险事业最可靠的兜底,还是尽量与欧洲那些王族皇室结亲,这样就算失败了,也许还能有一个能够接受的下场。 恰好特蕾莎公主又这么专情于他,直到今天还不离不弃,甚至还做了那么多出格的事情……如果真的放弃了,天知道还有没有下一个呢? “小家伙,珍惜自己的幸运吧……”她又叹了口气。 36,苦心   “小家伙,珍惜自己的幸运吧……”   听到了莱蒂齐亚的心里话之后,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终于明白了她的用意。   也对,特蕾莎公主殿下的父亲可是哈布斯堡皇室里举足轻重的卡尔大公,从目前的历史经验来看,如果他的外甥孙真的失败了的话,只要特蕾莎公主求情,借助父亲的威名,为丈夫留下性命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也是最坏情况下的兜底。   一想到这里,他也连连点头。   “如果从这方面考虑的话,特蕾莎殿下确实最合适……”   如今欧洲大6上的强国,法国王室是波拿巴家族的死敌,俄罗斯皇室那也是冤家,英国王室想都不用想,所以放眼望去,最能够容得下少年人的还真的只有奥地利皇室了。   这样看来,莱蒂齐亚虽然淳朴虔诚,但毕竟还是活了这么多年头,见过了那么多大风大浪,顷刻间就能够判断形势做出决定。   达成了共识以后,他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艾格隆一定是来跟我们求助的。”红衣主教换了一个话题,“他既然想要重新开始家族的事业,那一定急需帮助——各种意义上的帮助。”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回应?”莱蒂齐亚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   “我当然要倾力协助了。”红衣主教想也不想地回答,“我的里昂红衣主教是他父亲封的,按照效忠原则,既然他是帝国唯一继承人,那我自然也要效忠于他——”   “你倒是很讲原则!”莱蒂齐亚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笑了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果酒。   红衣主教没有再说话,而是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姐姐,似乎在等待老太太的表态。   他说这么一串话,其实也是在暗示姐姐“你所拥有的一切也是皇帝陛下给的,如果陛下的继承人需要帮助,你也理应出手帮助……”   和心态消极的姐姐不同,红衣主教却对外甥孙充满了期许。他也希望这个还未曾谋面的外甥孙子能够重振家族声威,干出一番大事业。   虽然前途艰难,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是人生只能活一次,不留遗憾比什么都重要。   “你看起来跃跃欲试。”莱蒂齐亚看出了弟弟的激动,“我还以为和我一起隐居了这么多年以后,你已经老到了忘记当年了。”   “我个人早已经没有了什么雄心壮志,教会也不会再有我的一席之地了。”红衣主教耸了耸肩,“但是他不一样,他生下来的时候是我给他洗礼的,我曾经和其他亿万臣民一样高呼罗马王万岁!一个人究竟有多大的幸运才能拥有如此辉煌的出生呢?   虽然帝国覆灭了,但是我很欣慰地看到,他心中被上帝点燃的火焰未曾熄灭,他要为这个家族再度君临欧洲而努力,为此甚至放弃了奥地利赏赐给他的一切荣华!我钦佩这份壮志,也许最终的结果还是徒劳无功,但只要奋斗过、拼搏过,至少也不枉了他这一生。”   红衣主教越说越是振奋,就连眼睛里都好像燃烧着火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涛涛不绝过了。   对像他这样曾经触摸过世界权力巅峰的人来说,被世界遗忘的感觉并不好受。   “你这份演讲确实感人,约瑟夫,不过……我还在犹豫。”莱蒂齐亚皱了皱眉头。   “犹豫什么?还有什么需要犹豫的?”红衣主教撇嘴笑了起来,“都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难道您还能把金银珠宝捆在身上一起带去天堂?还是说您害怕祸事又牵连到您的身上?”   “不要说这种话!”被弟弟这么一激,莱蒂齐亚瞪了他一眼。   “我不是舍不得钱或者怕事,1815年我是跟着拿破仑一起从厄尔巴岛登6法国、然后进军巴黎的,那时候我又怕过什么了?我是担心,我贸然就予取予求的话,反倒是害了孩子。”   “什么?”红衣主教有些不太明白。   “其实你说得对,我手里的钱都是儿子给我的馈赠,我自己已经78岁了,留着也带不到天堂去,按理说来,如果孙儿来跟我讨要,我确实应该慷慨解囊。”莱蒂齐亚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叹了口气,“如果他和特蕾莎订婚,安心未来当个奥地利亲王,然后一起来罗马看我,我倒是乐意送一大笔钱来给他们经营家庭所用,因为我知道,这只会让我的子孙在未来过得更加舒适;   可是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他是要进行一项最危险的冒险事业,那可不是少年人想象中那么容易!我们十几年来没见过面,我不知道他到底成长成为了什么样的人,更加弄不懂他到底是凭着一时的血气还是真有什么筹算,如果只是凭借一时的血气而头脑热,在支持者的撺掇之下跑出来冒险,那还真不如一事无成算了,至少还能活着延续我们家族的血脉!在这种情况下,我给的帮助越多,越是害了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莱蒂齐亚突然眼眶泛红,显然想起了之前的伤心往事,“世上又有哪个人不爱自己的孙子呢?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活下去,而不是又一次被人送到荒岛上然后客死异乡。”   莱蒂齐亚说着这一段话的时候,长吁短叹情真意切,常年呆在她旁边的红衣主教,自然也明白这是姐姐的心里话。   作为祖母,比起什么一开始就不属于他们一家的帝国、皇位,孙子的安危更让她看重一些。   “那您希望我们怎么做?”他不由得问。   “艾格隆现在为了安全起见,没办法来见我,我在现在这个情势下,也不好突然跑出罗马城去见他……所以你跟着那位女仆小姐一起去找他吧,然后替我看看,我的孙子到底现在成长为什么样的人。”莱蒂齐亚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如果他有他父亲的遗风,有胆略有智谋,知道应该怎么成就大业,那我们就倾尽全力去帮助他,不管成败至少也该去试试;如果他不是那块料,那就告诉他赶紧隐姓埋名找个地方过活算了,别再让虚无缥缈的东西束缚自己,也别再挥霍别人的性命了……”   “我明白了。”红衣主教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去仔细观察的,交给我吧。”   “另外,正好特蕾莎这件事,也转告他吧,于情于理,他都欠特蕾莎一份情。被伤得这么深,她还愿意不离不弃,这是他百世难逢的真情,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仅凭着几页纸就把别人抛到一边,这会遭天谴的!”莱蒂齐亚又补充了一句,“告诉他,我很中意特蕾莎,我非常乐意看到她成为我的孙媳妇,在我之后成为这个家族的主母,如果他还认我这个奶奶,想要得到我的帮助,那么先决条件就是和特蕾莎和解!我盼着他和特蕾莎一起在我膝下欢笑的日子。”   如果是之前,红衣主教会有些不以为然,毕竟成大事者总要做点牺牲,以政治家的标准来看抛弃了特蕾莎也不算多恶劣的事;但是莱蒂齐亚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思虑之后,他倒是有点认同姐姐了。   莱蒂齐亚思虑周详,没有被成功后的辉煌幻想所迷,反而先考虑失败怎么为孙子谋求一个尽量好点的下场。   这样倒也不错。   “好,我会把这些话都转告给艾格隆的。”他点了点头,“那我回去见那位诺埃尔小姐吧。”   莱蒂齐亚点了点头。   红衣主教走到了餐厅门口,准备前往会客室。   “告诉艾格隆,我爱他,我很想念他。”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声音,以及那被压抑住的呜咽。   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默然点了点头。   此时的夏奈尔,正乖乖地等待会客室,等待皇太后陛下和红衣主教吃完早餐再接见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年迈的红衣主教走了过来,然后一脸和蔼地看着少女。   “诺埃尔小姐,抱歉让您久等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夏奈尔连忙向红衣主教大人行了礼。   “我的姐姐现在精神状态不佳,所以委托我来全权处理这事儿了。”红衣主教温和地对夏奈尔说,“现在可以告诉我,陛下希望通过你传达什么话了吧?”   夏奈尔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能够听到之后,小声向红衣主教回复。   “陛下已经亲身来到了罗马,现在就在城外的一家旅馆居住。他非常希望能够见到祖母,但是现在的情势下,他也没办法贸然就跑到这里来了,所以只好委托我来先告诉皇太后陛下和您一声。”   “我能够理解陛下的心情……”红衣主教长叹了一口气,“我们也非常担心他的安危,时常在为他祈祷。如果说我的姐姐在世上还有什么牵挂的话,那主要也就是艾格隆了。”   “我相信两位陛下一定能很快见面的……”夏奈尔颤声回答。   刚才莱蒂齐亚所展现的淳朴与慈爱,让夏奈尔印象深刻,她不自觉地也在为祖孙两人暂时不能相见而感到无比痛心。   “他需要我们为他做什么?”红衣主教又问。   既然眼下已经没有无关人等,所以夏奈尔也就不再隐瞒了,而是简略地说出了现在艾格隆的处境。   “陛下现在已经带着自己的支持者占据了一个小岛,他到处招兵买马扩充自己的实力,为了接下来的计划,他需要大笔的金钱,并且希望能顾和教会的最高层取得某种联系,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找到直通教皇陛下的门路。”   “哦?哦!”红衣主教听着夏奈尔的介绍,又是疑惑又是惊叹。“他打算找到教皇陛下的门路!?这可要花费一大笔钱啊。”   “陛下认为这是大有好处的,所以没必要吝啬于金钱。”夏奈尔回答,“他接下来打算组建一支志愿军,帮助希腊获得解放,摆脱土耳其人的统治,如果教皇能够公开嘉勉这种义举,那么基督教世界将同样为陛下喝彩……而陛下也能够借机摆弄手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这样吗?”红衣主教精神大为振奋。   “确实……确实有效。”想了想之后,他下了论断。“这是一个不错的计划,虽然肯定耗资巨万。”   “所以陛下来找您了……”夏奈尔也笑了起来,看着红衣主教,“主教大人,我请您帮助陛下吧,他能够倚靠的人实在太少了,作为他的至亲,请您务必要施以援手……”   红衣主教明白,无论从金钱上,还是教会内部的门路上,他自己和莱蒂齐亚都能够给自己这位雄心勃勃的外甥孙以帮助。   作为骨肉至亲,他们也有完全的理由去帮助家族当中年轻一代人去重振家族声威。   而且从现在所得到的信息来看,那个少年似乎也值得帮助。   不过,即使到现在,红衣主教还是没有忘记刚才自己姐姐所说的一片苦心。   “您说得都有道理,我和我姐姐会郑重考虑的——不过在这之前,能不能让我去面见陛下一会儿?”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毕竟这件事非常重大,我和我姐姐需要做出最慎重的判断才能做出决定。”   夏奈尔理解对方的想法。   空口无凭,现在艾格隆要求老姐弟两个赞助自己危险的事业,没见到人的话恐怕真的下不了那个决心。   甚至万一自己是个女骗子的话,那岂不是白白骗走了一大笔钱?   “当然可以了!”夏奈尔马上点了点头,“我可以带您去面见陛下的,在我临走之前陛下就吩咐过我了,他随时等待着见您和皇太后陛下。”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很好,那就这样吧。”红衣主教欣慰地笑了出来,“我很期待和陛下的会面,可能您不太清楚,当初他的洗礼就是我主持的,我以莫大的荣幸看着他圣水敷身——从那一刻起,我就期盼着他能够站在父辈的肩膀上,成就最辉煌的事业……虽然命运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但是我很高兴还能够看到他继续在为之奋斗。”   接下来,心情很好的他,又冲夏奈尔点了点头,“一看到您,我就觉得您是个有主见又机灵的姑娘。有您随侍在陛下身边,肯定对他帮助良多。”   “您过奖了……”夏奈尔不好意思地回答,“我还有太多不足了,为了陛下我还应该更加厉害一点才行。”   红衣主教沉默了片刻,然后再度开口。   “好了,事不宜迟,我们尽快过去吧。” 37,至诚 在送走了夏奈尔之后,艾格隆留在旅馆当中,等待夏奈尔带回来的结果。 随着时间的流逝,夏奈尔一直没有回音,艾格隆的心情也开始变得焦灼了起来。 虽然他相信夏奈尔一定可以完成他赋予的使命,但是关心则乱,他害怕罗马城内出了什么变故,以至于让夏奈尔无法回到自己身边。 在送走夏奈尔的时候,艾格隆就已经跟她说明,如果今天她一直都没有回来,那么到了凌晨他就会带着人离开这里,远远地逃离罗马,先回到基督山岛上再想办法搭救她。 当然,这只是最坏情况的预案,艾格隆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生这样的灾难,因为他目前承受不起失去夏奈尔的损失。 为了摆脱这种无意义的担心,艾格隆坐在窗户边看最近流行的通俗小说,以此来打时间。 他现在下榻的旅馆也是经过一番挑选之后才选择的——虽然旅馆在迎着大道的门面只有三、四个窗户,但是它实际上非常狭长,因而面积很大,它的院子很深,整个房屋独立一体,紧靠着一堵公共的分界墙,院子非常安静,尽里头是马房。 在这样的地形下,就算外界起了骚动,也不会很快就波及到他这里,他有足够的时间趁乱逃离。 日影西斜,很快就到了夜晚,而就在入夜不久,艾格隆看着窗外闪现了几下火光,然后有节奏地闪烁,接着一切又归于沉寂。 太好了!艾格隆的心情顿时振奋了起来。 这是他事先约定好的暗号,门口放风的人确定夏奈尔平安回归之后,就会出这个信号,提醒他一切顺利。 艾格隆放下了心来,然后扔下了手中的书,准备迎接夏奈尔归来。 接着,楼地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而且是不同的节奏,有轻快也有沉重。 夏奈尔还带着一个人过来了——艾格隆心里瞬间做出了判断。 还没有等他继续思考,敲门声就随之响起。 “先生,我回来了!”夏奈尔悄声向主人禀告。“还有一位客人也要过来见您。” “夏奈尔,进来吧。”艾格隆放下了思绪,招呼他们进来。 门马上被推开了,接着,夏奈尔的身影在幽暗的烛光当中浮现了出来,而艾格隆马上就注意到,她的旁边还多了一个六十几岁的模样的老年人。 老人身材不高,面孔严肃,花白的头也整理得一丝不苟,虽然并没有穿着主教的衣服,但是从他的举止当中,仍旧能够看到神职人员的庄重。 看到坐在座位上的少年人之后,他明显地深感触动,但是他很快地就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从容地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庄重地向他躬身行礼。 “陛下!” 他的声音浑厚而又饱含感情,显然对他来说,面前的少年人并不仅仅只代表“陛下”一个身份。 不需要夏奈尔介绍,仅凭着他的年纪和见面的表现,艾格隆就已经猜出他是谁了——他一定就是自己的舅姥爷、曾经的红衣主教约瑟夫-费什。 他立刻就站了起来,然后拉住了老人的手。 握住这双满是皱纹的手,艾格隆突然有些感慨。 当他还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时,他就是被这双手抱起来接受洗礼的。 那个时候,帝国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极盛时期,人人都觉得这个婴儿终将从父亲手中接过权杖,统治欧洲最强大的帝国。 谁又能够想得到,短短两三年之后,这个婴儿就将经历那么可怕的灾难,失去他原本能够继承的一切? 不过没关系,自己还年轻,一切终究是可以从头再来的。 也许这位红衣主教大人,也正是盼望着曾经的一切再度重现吧。 “真抱歉,我给你们添麻烦了。”艾格隆感慨万千,最后只用淡淡地一句道歉,作为两个人见面的开场白。“如果有得选的话,我更愿意用更加盛大的场面来见您。” “能够见到您,就已经让我无比欣慰了。”老人近距离地打量着少年人,眼角突然闪现出了泪光,“真的没想到我还能够活着再见到您的机会!上帝保佑。” “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我想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会更多。”艾格隆笑着回答,努力让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轻松一些。 接着,他又问,“我的祖母现在还好吗?” “她的身体很不错,也非常想念您,得知您来求见她的时候,更是高兴极了。只不过现在形势有点微妙,所以她不好贸然离开罗马来见您,为了慎重起见只好先让我过来看您。因为我偶尔会出门拜访朋友,所以不太容易引起外界的疑心”红衣主教连忙为莱蒂齐亚解释。 接着,他又转告了临行之前莱蒂齐亚最后一句叮嘱他转达的话。 “我的姐姐想要我告诉您,她爱您,也非常非常挂念您。” 虽然无法亲眼目睹祖母当时的表情,但是从红衣主教的转述当中,艾格隆能够感受得到她的深情。 “我也爱她。”他小声回答。“这世上我仅剩的几个至亲当中,她是最重要的那个,我只盼着上帝能让她继续健康长寿,让她能够重新享有那最辉煌的荣耀,而且我会毕恭毕敬地奉献给她。” “她倒是不太在意这个,当年就不在意,现在更加如此。”红衣主教苦笑了起来,“比起什么皇太后的尊荣,她更愿意看到您一生平安。当然,就算如此,我们还是希望您的事业能够成功,毕竟您确实天生就负有重大的使命,历史的挫折不应该阻碍到您。” “说到这里,我倒是希望您也能够参与到这项伟大事业当中。”艾格隆顺杆往上爬,提出了自己的目的,“如您所见,我现在势单力孤,急需得到帮助,哪怕任何一点微小的帮助对我来说都是非常有用的。” 艾格隆直截了当的要求,让红衣主教感到自己也必须有话直说了。 “陛下,就我看来,我们从您的父亲那里得到了那么多东西,那么我们也有义务效忠于您,在您需要的时候用我们积攒的资源来帮助您,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不过,请恕我直言,您的祖母还有一点顾虑。” “顾虑?顾虑什么?”艾格隆有些疑惑。 “您在为一项无比艰巨的事业而努力,某种意义上甚至是在与命运的巨人搏斗,这意味着无比的荣耀但同样也意味着可怕的重担,她害怕您稚嫩的肩膀承受不起这副重担,最终被命运所压垮。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她越是帮助您,越是反倒坑害了您!她认为与其那样,还不如让您早早地隐姓埋名找个地方生活,那虽然不那么荣耀,但至少家族血脉可以流传下去——陛下,请您不要生气,,她这也是在为您着想。” 听到了红衣主教的话之后,艾格隆没有怒,只是微微苦笑。 “我理解她的顾虑,我知道她的出点都是为了我好。可是,那我应该怎样证明自己可以承担重担呢?在一瞬间让自己突然再年长几岁吗?” “那倒不用。”红衣主教被这个玩笑给逗乐了,“她只是想要弄清楚,您到底是凭着一时的血气而冲动行事,还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再行动,如果是前者,那虽然勇敢但也鲁莽,不会有任何好结果的。” “我倒认为,这两者要结合,才能成就大事。”艾格隆反驳了对方,“想要夺回皇位,确实需要谋定后动的智慧,需要一步步规划自己未来的路线,但更要有那种血气方刚的勇气,敢于去冒险,做什么都畏畏缩缩的话,那最后只能一事无成。” “您说得确实是至理名言。”红衣主教深感认同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稍稍思索了一下,然后才重新开口。“其实,我觉得您目前所做的一切,已经相当让人惊叹了,您已经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容身之处,开始到处招募支持者,并且已经确定了下一步的路线,为自己夺取更大的威望,就我个人的眼光来看,这一切都是非常妥帖的,只是执行的时候需要照顾好细节而已。我想问问您,您是打算怎样来完成必要的细节呢?比如您希望联系到教会高层,那具体是谁?又该怎样打动他?” 对于这个问题,艾格隆自然早就有了答案。 “我当然不可能毫无准备就草率地跑到了罗马来了,主教先生。”他狡黠地笑了起来,“实际上,我有一个非常靠谱的介绍人——您听说过法利亚神父吗?” “法利亚神父?”红衣主教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您说的是那位曾经为斯帕达伯爵效力过的法利亚神父吗?我见过他,不过他好像已经杳无音信很久了——据说是因为反对帝国被抓了起来。这可真是非常遗憾,那可是一个非常有风度和学识的人……” 看着红衣主教的反应,艾格隆确定了,当时法国警察抓捕神父的时候没有通知他,不过这也很正常,众所周知红衣主教非常注意维护教会的尊严,如果通知他的话,也许他会阻止的吧。 “嗯,他确实因为一系列变故,不得不远离尘世很久,但是他心中建功立业的欲念却未曾熄灭。在逃出奥地利之后,经过一系列辗转变故,我结识了他,并且诚心邀请他为我效劳——经过了一时的犹豫之后,他答应了我的招揽,现在他已经在为我效劳了。” “哦!是这样吗!”红衣主教顿时振奋了起来。“那确实是您的巨大收获!” 看来法利亚神父确实当年相当有名望,以至于消失了十几年以后,一听到法利亚神父投靠到了外甥孙的麾下,红衣主教也感到如此振奋。 而这也侧面证明了法利亚神父的价值,艾格隆的心也更加稳了。 他走到了自己带过来的包裹旁边,然后从里面抽出了几封信,递到了红衣主教的面前。 “为了帮助我实现目标,法利亚神父写了几封亲笔信,准备让我交给他昔日在教会的好友们,据他所说,这几位好友现在已经身居高位,如果他们能够帮忙的话,那么打通教皇的门路也不难——” 红衣主教接过了信件,然后粗略地扫了几眼。 虽然已经远离教会的权力中心,但是他对教会现在的人事变动自然也还不陌生,所以信上的几个名字他都有所了解。 “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没想到居然有他!”当翻到其中一封信的时候,他忍不住念出了名字,然后欣喜地看着艾格隆,“这位红衣主教出身名门,而且为人随和宽厚,在教廷内部也深有人望,更是现任教皇陛下最得力的支持者之一,如果能够得到他点头的话,那么想要和教皇对话也并不是难事。确实……这倒是个好人选!” 一边说,红衣主教一边兴奋地捏紧了拳头。 他刚刚得知的内幕,让他对这位年轻的外甥孙的事业更加多了几分信心。 很明显,虽然资源有限,只能拥有一个草台班子,但是这个少年人可以利用的资源并不小。 “我需要一个可靠的人,作为中间人替我联系这些法利亚神父的朋友,主教大人,您能够委屈一下,为我完成这项任务吗?”艾格隆问。 “我十分乐意为您效劳。”红衣主教想也没想,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但很快他又有了些迟疑,“不过陛下,虽然他们是法利亚神父的朋友,我也有一点旧日的人缘,但是这很难保证他们会出力为您的事业奔走——毕竟如今这世上早已经不再淳朴,尤其是在教会当中,很难看到真正的真情了。” “我对此当然也早有耳闻,罗马教会比任何地方都现实。”艾格隆略带讥讽地笑了笑,“所以我也做好了应有的准备——” 他故意拖长了音,然后又从包裹里拿出了一堆小物件。 灿烂的光华,瞬间让昏暗的房间变得亮堂了不少。 “喔!”年迈的红衣主教忍不住出了一声惊呼。 他面前分明是一堆珠宝,那硕大的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而托着这些宝石的,是一块巨大的翡翠,哪怕曾经身为拿破仑皇帝舅舅的红衣主教,也有点目眩神迷。 “如果这是教会卖赎罪券的时代,我怕是连杀教皇的罪也能赎干净了吧?”艾格隆轻轻地拍了拍这些珠宝,然后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 “虽然不至于此,但是也差不多了……”红衣主教认真地回答。 接着,他肃然看着艾格隆,“这下我更有信心了,陛下……您确实并非只凭血气方刚的莽撞来行事的,您做得非常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不过,请问您这些宝物是从哪儿得来的?” “从我的支持者们那里得到的,他们在帝国毁灭的那一天起就心心念念复辟。”艾格隆回答,“当然,他们也是从意大利这里得到这些的。” 约瑟夫-费什嘴角微微一撇,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些东西的来历,为了两个人的光彩,他也就不再追问了。 “那我就按您的意志来行事吧,陛下……我想您的祖母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又改换了个话题,“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禀告给您,非常重要。” “请说吧。”艾格隆点了点头。 “您曾经的未婚妻特蕾莎公主今天拜访了我们府上。”红衣主教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 “什么?!”即使是一贯沉稳的艾格隆,听到这个消息也忍不住震惊了。“怎么会?” “她名义上是出来旅行散心,但实际上是特意来罗马找寻您祖母的,为的就是得到您的消息……”红衣主教小声回答,“莱蒂齐亚接见她的时候我也在场,老实说,我也为她的深情而感动。陛下,她跟您的祖母坚持说要继续履行婚约……她说无论生什么,她依旧是波拿巴家族的媳妇。” 艾格隆微微张开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所带来的冲击,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那么,我的奶奶怎么想的?”沉默了许久之后,他重新问。 “您的祖母在和她见面之后一见如故,对她非常中意,她表示自己愿意认可这门婚事,接纳特蕾莎公主殿下来到这个家族当中……”红衣主教笑了笑,然后回答。“陛下,她在离开您祖母的时候,留下了自己的地址,恳求她无论如何都要把您的消息转达给她,不然她就一直留在罗马。” 艾格隆眨了眨眼睛,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对特蕾莎做了多么恶劣的事情,所以虽然逃走的时候留书一封,但心里还是有不少歉疚感,他觉得特蕾莎肯定会恨透了他,却没想到事情展到了这个结果。 特蕾莎……我配你这样吗?他扪心自问。 “您对特蕾莎公主没有任何感情吗?”红衣主教忍不住问。 “那当然不至于,我觉得她是个很不错的人。”艾格隆回答。 “那不就完事了吗?处在您和她位置,彼此之间能够有些了解已经很难得了,别忘了您父亲和您母亲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已经是在结婚仪式上了。”红衣主教又笑了起来,“陛下,既然一切都是如此登对,那我觉得有些事最好不要留遗憾——请见见她吧,我相信之前的一切都是可以弥补的,只要您乐意的话。” “听上去您好像是已经有了主意?”艾格隆反问。 “这不仅仅是我的主意。”红衣主教摇了摇头,“这是我姐姐的意见,她跟我说了,她可以给予您想要的一切帮助,但条件是您不要辜负特蕾莎殿下。” “听上去她的孙儿倒更像是特蕾莎了!”艾格隆忍不住出了小小的抗议。 接着,他忍不住又苦笑了出来,“好吧,好吧!” 38,决定 “好吧,好吧!” 在红衣主教的殷切注视下,艾格隆只能答应了下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奶奶为什么这么喜欢特蕾莎,居然在见了第一面之后就决定接纳她,还非要孙子低头不可,但是从眼下的形势来看,如果想要讨奶奶的欢心,好像也只能与特蕾莎和解不可了。 况且,按道理来说,自己本来就欠特蕾莎的人情,人家给机会弥补关系,应该自己感恩才对。 他又回想起了和特蕾莎来往时的一幕幕回忆,心里突然间又有点期待。 如果有机会弥补自己给她造成的伤害,何乐而不为。 “您既然答应了,那我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看到少年人这么好说话,红衣主教也放心了下来,“陛下,我回去之后就禀报莱蒂齐亚,她一定会很高兴的。然后我会将您的表现也转告给她,我想她会非常欣慰,然后尽全力支持您的计划。” “如果是这样,那自然最好了。”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又问,“我什么时候能够见到祖母?我有点迫不及待了。” “请相信我,您的祖母比任何人都想要见到自己的宝贝孙子。”红衣主教苦笑,“不过现在形势特殊,您的安全比任何事情都重要,而她又住在罗马城市中心,绝不是您可以轻易去涉足的地方……所以我们需要妥善安排,确保安全之后,由她来见您。这需要一点时间,不过在这之前,您可以先想办法去见特蕾莎公主一面,我想这个消息会让老太太更加高兴一些。” 结果还就是绕不开特蕾莎吗……艾格隆在心里苦笑。 两个老人居然如此兴致高昂地为特蕾莎说话,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红衣主教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拿出了一页纸,递到了少年人的面前,“这是特蕾莎公主临走之前写下的地址,请您尽快去见她吧,不要再让她苦等了,不然想想也实在可怜。” “好吧,我会尽快的。”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从红衣主教的手上接过了纸。 “那我就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陛下。”红衣主教展颜一笑,“接下来我也要振作一下,拿出最饱满的精神为您效劳了——我会在罗马为您奔走,做您和教会高层之间的中介人,就像当年服务您父亲一样尽心尽力。” 也许是被重新点燃了希望的缘故,红衣主教一扫老态,精神矍铄充满了斗志,找回了往日的风采。 这位舅姥爷靠得住啊。艾格隆暗暗心想。 也对,他原本出身寒微,一生中最大的辉煌,就是被外甥拿破仑皇帝提拔,在教会当中飞黄腾达,甚至一度连教皇陛下都对他青眼有加,他怎么可能不感皇帝的恩?况且这位红衣主教身在教会,无妻无子,年纪老了以后,所剩下的人生目标也就是找回昔日的辉煌了。 很好,只要有这股心气,那就能做成大事。 接着,他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既然要走通高层路线,我们就先找准重点。主教大人,我对教会的高层不太熟悉,所以我想请教一下您——法利亚神父写信的这几位朋友里面,最能够帮助到我们、也最有影响力的是谁?” “那当然是我刚刚提到过的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了。”老人不假思索地回答,“只要能够打动他,您的构想就实现了一半。” “那好,那就去找他吧,展露我们的诚意,也让他开个价,只要在我能够承受的范围内,我都能够给。”一边说,艾格隆一边抓起了珠宝放进了一个小袋子里面,“这些就是您的活动经费,只要他敢收,您只管给就行了。” 然后,艾格隆又拿起了那块特大的翡翠,一并塞到了袋子里面,然后直接递给了红衣主教,“等到我们谈妥以后,这块翡翠,也请您到时候转交给这位红衣主教,让他到时候进献给教皇陛下。” 艾格隆的表现异常的慷慨,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不可能到罗马城当中到处走动,打通关系,他唯一能够信任、而且有能力帮他实现目标的人,也就是这位舅姥爷了,所以他在确认了对方的忠诚之后,全权委托他来处理此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托付给他,那艾格隆干脆也就没必要再故作扭捏了,他知道自己越是对红衣主教展现出无保留的信任,那么越是会得到对方的忠诚。 “好大的手笔!”看着这块硕大的翡翠,红衣主教忍不住砸了咂舌,“陛下,您不担心他私藏吗?” “说实话我不担心。”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既然他是法利亚神父的至交好友,那么他就一定是个聪明人,而如果他是个聪明人,那么他一定想得清楚,世界上有些东西是他不能拿、也拿不得的。如果哪天教皇陛下得知了他私藏了我们进献给教皇的稀世奇珍,那么他会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的。” 然后他又话锋一转,“况且,虽然我现在势单力孤,但是手里几十上百的死硬追随者还是找得到的,这么点人推翻教皇陛下当然不够,暗杀一个收钱不办事的红衣主教应该还是挺轻松……所以我需要担心什么呢?” 看着少年人谈笑风生之间,把贿赂和暗杀说得那么轻描淡写,而且说话也入情入理,条理分明,红衣主教也不由得心里大为欣慰。 连红衣主教都没当成一回事!确实有当年皇帝的风采啊…… 很好,很好,这确实就是自己想要看到的样子。 “我明白了,一切就都按您的意志来办,陛下。”红衣主教躬身领命。 时隔这么多年,他终于又开始为波拿巴家族的皇帝效劳了,这种感觉真是不错。 “好了,我想我应该告辞了,陛下。”红衣主教觉得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于是向少年人告辞,“请您多保重。” “我也请您和祖母多保重身体,你们都是家族的长辈,你们对我的帮助也是无可替代的……我期盼着有一天能够奉养你们尽孝。” “我也期盼着您能够君临法兰西!”红衣主教毕恭毕敬地向艾格隆行礼告别。 在临行前,他又叮嘱了艾格隆一句,“罗马虽然是教皇的治下领地,但也算不上太平,您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再见!” “再见!” 红衣主教转身离开了房间,他将踏上回罗马城面见自己姐姐的归途,而夏奈尔则留在这里,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艾格隆走到了窗户边,目送着红衣主教坐上马车离开了旅馆,然后他拿起了红衣主教留下来的纸张,借助昏暗的烛光艾格隆看清楚了上面的字迹。 一看到这娟秀的字迹,艾格隆就确认这必定是特蕾莎的手笔——毕竟他曾经拜访过特蕾莎的书房,自然也看过她的字迹。 所以这一切不是玩笑,特蕾莎真的来了,而且甚至抢在自己之前,拜访了自己的祖母,博取了她的欢心。 也是,特蕾莎这么可爱又谦逊的女孩儿,又有哪个长辈老人会不喜欢呢? 艾格隆记下了纸上记载的地址,然后走到了书桌边,拿起了自己来到罗马郊外之后顺便购买的罗马地区地图对比了一下。 他是从罗马城西北方向的奇维塔韦基亚港口过来的,自然也在罗马城西北方向的大路上找了个旅馆投宿;而特蕾莎是从奥地利所控制的意大利北部威尼西亚地区过来的,所以她在东北方向的旅馆下榻。 对比一下地图的话,老实说距离有点远,但也算不得什么,二十公里左右的路程而已,乘坐马车的话一两个小时就可以赶到了。 想来,特蕾莎现在应该满怀期待,焦灼地等待自己前去见面吧…… 可是这么贸然赶过去,显然又不太安全。 艾格隆思考了一下,然后看向了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夏奈尔。 “夏奈尔,你今天拜访我祖母的时候,见到了特蕾莎没有?算时间的话应该是撞上了吧。” “是的,我见到了。”夏奈尔心情复杂地低下了头来,“公主殿下看到我以后非常激动,因为她知道那意味着可以得知您的下落了。” 虽然夏奈尔语焉不详,但是艾格隆能够想象得到,特蕾莎看见她那一刻的狂喜和解脱。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也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这个傻姑娘!”他忍不住感叹,“对比起来,我真是无地自容。” 就在这一瞬间,他决定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去见见特蕾莎,不然也太没有人性了。 “陛下,您是想去见她吗?”夏奈尔冷不丁地问。 “是的,我刚刚决定了。”艾格隆不容置疑地点了点头。“既然我的祖母都已经这么说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跟特蕾莎和解。” 夏奈尔的头低了下来。 “如果这是您的决定,那我绝不会反对,不过我认为您应该更加小心一点,毕竟她身边都是奥地利来的人。” “我知道。”艾格隆耸了耸肩。 “您千万不要觉得我是挑拨离间。”夏奈尔生怕主人误解,连忙解释自己的意思,“我从没有怀疑过特蕾莎殿下对您的好意——任何一个看到她刚才那副样子的人都不会怀疑的,但是其他奥地利人就难说了,特蕾莎殿下说护送她来罗马的人都是父亲安排的,按理说来不会违反公主殿下的意愿,不过谁也没办法担保里面没有一个两个希望拿您邀功领赏的人……如果这样的话,那您就会面临危险。” 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之后,她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要不这样,我先为您打前站,去联络公主殿下,然后我们确定安全之后,再找个办法来让您和她找机会见面。” “夏奈尔,这样不是把危险转移到你的身上了吗?别忘了奥地利人现在也知道你的存在——”艾格隆摇了摇头,然后否决了夏奈尔的建议。 接着,他皱着眉头,开始在房间当中踱步,想要找一个主意。 片刻之后,他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 “对了!”他轻轻挥了挥手,“我可以写一封信给特蕾莎,伪造成她父亲的手书,建议她去一个罗马郊外的一个地方去观光,旁人看了绝不会有任何问题。在信中我可以安插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只要看了这些话,以特蕾莎的才智一定可以看出来那就是我写的,接下来她就可以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女儿出游在外,父亲写信给女儿天经地义,建议她去哪儿旅行也不出奇,所以就算有人偷看了特蕾莎的信件,也不会察觉到有什么异常。 “模仿卡尔大公的笔迹?”夏奈尔有些惊讶,“您……您能吗?” “没办法,只有模仿卡尔大公,信才能确保送到她的手上。”艾格隆叹了口气,“我去过卡尔大公家里拜访,进过他的书房,自然也看过他的手书。当然这种情况下,我只能学到几分像,不过应该也能够短时间糊弄住人了。反正现在大家都在罗马,就算想要跟奥地利方面查证那也来不及了!” 越说,艾格隆越是感觉兴奋。 他又拿起地图,在罗马城周围寻找适合见面的地方。 这个地方最好是个旅游胜地,这样一切就合情合理了。 哪里合适呢?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最后停留了下来。 “哈德良离宫……”他喃喃自语,然后点了点头,“这地方倒是不错。” 依靠自己记忆当中的印象,他依稀记得那里是罗马皇帝阿德良时期所建的别墅,在罗马城东边大概3o公里左右。 别墅占地很大,而且拥有着复杂而又优美的建筑群以及雕塑——当然,更多的是随着时间而辩驳的断壁残垣。 特蕾莎喜欢艺术,去这里看看简直再正常不过了,没有任何人会感到怀疑。 而这里地形复杂,他可以随时观察周围的形势,如果见势不妙他想要逃跑也非常简单。 当然,如果一切都没有生意外那就最好了……他可以和特蕾莎好好见面,顺便真的当成一次共同旅行,欣赏古罗马人曾经的建筑艺术。 他越想越是高兴。 好,就这么办吧。 夏奈尔听完了他的主意之后,现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意见来了,于是选择了沉默。 艾格隆看出了夏奈尔的低落情绪,于是问。 “夏奈尔,你不喜欢特蕾莎吗?” “陛下,这不是我有资格去考虑的问题——而且我认为,特蕾莎殿下确实很讨人喜欢。”夏奈尔还是低着头,悄声回答,“不过,我恳求您不要抛开我。” “为什么要这么想?不会的。”艾格隆笑着回答。“你忘了之前在美泉宫时,我怎么说的吗?” 夏奈尔回想起了之前艾格隆说过的话。 接着,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那是一句玩笑话,但是她希望不成为一个玩笑。 “那就好……请您一定要记得,除了这个我别无所求,陛下。” 39,重逢   随着晨曦的到来,下榻在旅馆的特蕾莎,又迎来了一个毫无乐趣的早晨。   因为最近睡眠一直不太好,所以她起床也越来越晚,直到十点钟左右,她才慵懒地从床上走了下来,然后在女仆的帮助下梳洗打扮。   刚刚洗好头的特蕾莎,坐在梳妆台前和镜中的少女对视着,眼看她柔顺的长被卷起来,盘出了一个髻,然后耳朵上也戴上了小巧的珍珠耳环。   特蕾莎不喜欢浓妆艳抹,同时因为生性腼腆,所以她平常的打扮并不奢华,但即使如此,少女的青春魅力和原本就拥有的美貌,然后让她显得光彩照人。   因为最近生的一系列变故,她眼睛和细细的眉毛当中总是藏不住一股哀愁。然而这份愁绪非但没有让她的容颜减损,反而更让她多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妩媚。   她现在确实心里不太好受。   费尽功夫来到了罗马,拜访莱蒂齐亚皇太后,并且在巧合之下好不容易碰到了殿下的女仆,却没办法得知他现在的下落,这又怎能不让人心焦?   她当时有心想要继续逼问,但既然莱蒂齐亚陛下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么她眼下剩下的只有等待了。   自从回来之后,她就一直有些忐忑不安,神思不属,虽然明知道莱蒂齐亚身为曾经的皇太后不至于说话不算话,但是却又总是忍不住担心自己再度竹篮打水一场空,丢掉了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   在这样的患得患失之下,最近她的睡眠质量就又下降了一截。   在梳妆完毕之后,年长的女仆满意地看着自己辛劳的作品。   接着,如同对待自己女儿一样,亲昵地抚弄了一下她的头,然后小声感叹。   “哎呀,我们的殿下真是太可爱了!”   特蕾莎也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虽然她不至于全盘接受女仆的赞美,但是自己也觉得自己不比在社交聚会里见到过的同龄小姐们差。   可是,眼下她们一定在暗地里笑话自己吧……一想到这里,特蕾莎又重新变得颓丧了起来。   自从生那次变故之后,有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传遍了维也纳的大街小巷,社交界也在窃窃私语这桩大新闻。   特蕾莎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提到自己的,但无论他们的口吻是同情还是嘲弄,对她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弹雨。   好在特蕾莎原本就不喜欢参与社交活动,不然的话,天知道自己该怎么挨过这段日子。   如果这一切有殿下类似“请等等我,我会回来的”之类的许诺作为补偿的话,这倒不算是什么灾难,可是殿下留给她的,只有一封言辞恳切但断绝关系的信件。   如果只是残忍的告别,那言辞再谦卑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让锋利的刀刃上雕刻些许无意义的花纹而已,刺进心中是同样的痛苦。   虽然在父母面前,她一直维持着自己的刚强和冷静,甚至直接用烧掉信件的方式,刚烈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和坚持,可是在一个人独处、尤其是夜幕降临的时候,她也会有无比的惶惑和恐惧。   上帝啊,我到底身处在哪里?又到底是在为什么而坚持?又会有什么结局在等待着我、什么地方是我容身之处?   这些问题一直响彻在她的耳边,她无力回答,只能用痛苦的泪水和压抑住的呜咽来暂时逃避。   她不怕牺牲也不怕艰难,但是她害怕这一切牺牲和坚持最终毫无意义,害怕她付出的真心被抛到九霄云外。   所以她拼尽全力,她一定要找到一个答案。   “殿下,您又在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吗?”也许是感受到了公主殿下的精神恍惚,女仆关心地问。   “没什么。”特蕾莎连忙眨了眨眼睛,重新恢复了镇定,她不希望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和彷徨。   “您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了,那只是那个家伙不识货而已,绝不是您自己的问题。”女仆愤愤不平地说,“殿下,舆论的风暴总会过去,只要再过一段时间所有人都会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到时候凭借您的美貌和才情,难道还怕找不到优秀的求婚者吗?他想要去胡折腾就随便他去吧,您自有自己的王冠等着摘取……”   “停下,别说了。”特蕾莎厌烦地打断了女仆的话。“我不想听到你诋毁殿下!”   女仆只得停下了口,慌张而又无奈地看着公主殿下。   特蕾莎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然后站了起来。   “好了,我要去吃早餐了,你先忙吧,别跟着我,我想静一下。”   接着,她走出了房间。   焦躁地来到了旅馆的餐厅当中。   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餐厅当中没有多少人,特蕾莎随手拿了一些吐司和糕点充饥,顺便接过了仆人带来的信件。   特蕾莎这是第一次出远门,父母当然放心不下,时不时地就会向她写信,询问她的近况,顺便跟她聊家里的事情;而特蕾莎也每次都认真地向父母回信,一一说到自己旅行当中的所见所闻。   这次和往常一样,她在早餐的时候看信。   这次收到的信,信封上的签名是父亲,不过看上去不是家里往常所用的信封不过这也不奇怪,因为父亲有时候需要到其他地方执行皇室公务,所以在兴致来的时候,经常随手拿身边信封和信纸对母亲和自己写信,诉说他遇到的趣事,特蕾莎也早就习惯了。   她拆开了信封,打开一看,然后现信里就是普通地扯了一些家常闲话,叮嘱自己保重身体,并且建议自己可以到罗马城的知名古迹当中游览一番,画些画寄回来给他看看,比如他一直神往的哈德良皇帝的离宫。   信的内容非常普通,所以在看完了以后,特蕾莎就已经想好了回信的措辞。   她原本就没有什么心情旅行,来罗马主要也是为了拜见莱蒂齐亚而已;自从那天确认了少年人的下落之后,她更加就没有兴致观光了。   这些天,虽然为了打时光她草草地在罗马周边逛了几次,访问了一些古迹,但这就好像例行公事一样,没有给她带来多少乐趣。   但是既然父亲有这个建议,那么她当然也乐意配合一下。   正当特蕾莎准备继续进餐的时候,她的手突然停下来了。   这封信有古怪她脑中灵光一闪。   接着,她又拿起信仔细看了下,然后就感觉信中的遣词造句实在不太像父亲平常的口吻。   而且笔迹也有点奇怪,虽然看上去像模像样,但是在特蕾莎从小就在卡尔大公身边长大,见惯了父亲的笔迹,刚刚只是心事太多所以才没注意,但集中精神以后,她很快就看了出来,这封信绝对不是父亲写给自己的。   所以这是一封伪造的信。   到底是谁特意要伪造一封这样的信送给自己?又真正想要表达什么?   特蕾莎心头狂跳,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可能性。   莫非是殿下写给自己的?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毕竟殿下拜访过自己家不止一次,也在书房当中看到过父亲的手书,以他的才智和文笔,模仿父亲的笔迹也不是难事。   再结合信中的内容,所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是殿下特意写给自己的,邀请自己去见面?   兴奋的狂喜顿时让特蕾莎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这么多天来忧心忡忡担心的问题,眼看就要得到一个完美的答卷,她快要承受不住这份喜悦了。   她的手微微抖,于是手中原本拿起的牛奶,也从杯子当中洒了出来,落到了红色绒桌布上,留下了几滴白色的痕迹。   特蕾莎,镇定!镇定下来!   特蕾莎在心里对自己喊了一声,然后强行抚平了凌乱的呼吸,平稳地把杯子放了下来,用手绢擦拭干净了桌布上的污渍。   一切目前都还只是个猜想,不能高兴太早,失了心态。   接着,她平静地重新看起了信件。   这一次她看得非常仔细,几乎是逐字逐句地研究了起来。   “之前带你到美泉宫的时候,我看你画下的素描图很不错,这次我相信你在离宫的古迹里面可以画出更好看的图来,让我看看你的进步,最好是傍晚的场景,应该最有历史感。”   这看似随口的一句话,此时却让特蕾莎心里一酸,她回忆起了太多东西。   接着,她又看到了里面有几句话,和他当初写给自己便条和信件里面的用语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只有一个疑点,那可能是巧合,但如果所有疑点都集合在了一起,那就只能指向唯一一个答案了……   没错,这就是殿下写给我的信!   特蕾莎将薄薄的信纸贴到了胸口,然后微微闭上了眼睛。   是的,上帝没有抛弃我,殿下也没有……所付出的一切终究是有意义的。   “上帝,感谢您,莱蒂齐亚奶奶,感谢您……殿下,感谢你!”她在心里重复了好几次。   当然,现在重要的不是感谢和高兴,而是理智和行动,在短暂的泄之后,特蕾莎冷静了下来。   她先环顾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特别关注自己,接着,她一脸淡然地将信纸重新收回到了信封当中,然后塞到了自己的裙子的口袋里。   接着,她草草地吃完了早餐,然后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而这时候,女仆也刚刚打扫好了她们的房间。   “殿下,您没事了吗?”她不安地问,“还在生我的气吗?”   “不生气了。”特蕾莎摇了摇头,“其实我知道,您也是在为我好……唉,我最近心情太不好了,所以刚才那么失态地对您,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了。”女仆连忙摆手,“也怪我多嘴,惹怒了您,只要您消气就好了。”   两个人和解了以后,特蕾莎也不再多言,走到了自己的行李箱旁边开始翻找东西。   “您要找什么呢?”女仆问。   “我要找我的铅笔和素描簿。”特蕾莎头也不回地回答,“刚刚我收到了父亲的信,他建议我多去散散心,然后跟我说了个他心仪已久的景点,希望我能画几幅素描寄回去给他。”   “大公还真是关心您,百忙之中也要抽空一直写信给您……”女仆出了充满了感情的叹息,然后再问,“那么您打算什么时候去呢?”   特蕾莎拿起了地图,看了看信中所提到的古迹的位置。   “这个地方离我们这边不远。”她一边看一边说,“我们下午过去吧,这样我可以有时间到处看看,顺便欣赏傍晚的美景,应该会非常好看。”   “那我就去为您安排吧。”女仆完全没有感到有什么异常,马上就答应了执行殿下的意见。“等到了时间我们就出。”   “谢谢。”特蕾莎向对方道谢,“麻烦了。”   “不用谢,殿下。您的母亲交给我的任务就是陪您出来散心,只要您的心情能够好起来,我就心满意足了。”女仆笑着行礼,然后离开了。   在她离开之后,特蕾莎松了口气,然后拿着自己找出来的素描簿坐到了床上。   殿下……我就要来了,一定要等我,别再抛下我了……她在心里不住地说。   在她的等待当中,时间的流逝突然好像变得缓慢了下来,特蕾莎一边焦急一边又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流露出来,简直变成了一场煎熬。   不过好在,时间终于到了,在女仆的引领下,特蕾莎迫不及待走上了马车,然后踏上了前往哈德良离宫的路途。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驱驰,马车很快来到了古迹。   这里是古老的罗马皇帝哈德良的离宫别墅,他喜好建筑和艺术,在巡游帝国各地时,看见有喜欢的建筑,他就在离宫中仿造,然后加以改造。在他2o年的统治当中,这座离宫变成了一片占地颇大的建筑群,很是精致奢华。   然而经过历史的种种变故之后,罗马帝国消亡了,这座曾经华美的离宫也变成了断壁残垣的古迹,只剩下那些大理石建筑和廊柱雕塑残留于此,向人们诉说帝国曾经的辉煌。   特蕾莎漫步在这些建筑遗址当中,在宫殿、亭榭和鱼池之间穿行。   如果是平常,她会感慨一番,同时欣赏古罗马艺术的美,可是现在,她的全部注意力却已经集中到了别的地方。   她在各处张望,看似在欣赏建筑,实际上是想要从每个游人当中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那个人。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一直都没能得偿所愿。   是……是我来得太早了吗?   或者是这一切其实都只是我多想了?   或者……这是一个可怕的玩笑?   特蕾莎慢慢地心乱了起来。   她一边应付旁边的女仆,一边装作到处采景准备画画,还要忍耐着心中的焦急,几乎感觉自己要爆炸了,   就在这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时分,西边的天空出现了片片霞光,而火烧云倒映在池水当中,让原本翠绿的池水突然多了几分金黄。   此时的特蕾莎就在池边徜徉,这里有许多巨大的廊柱,她一个一个地经过,却怎么也看不到想要看到的东西。   在哪,在哪?   您到底在哪儿?   不要再折磨我了……给我一次怜悯吧,殿下……特蕾莎心里几乎要哭了出来。   “美丽的小姐,您在找什么?”这时候,她听到了不远处一声轻柔的呼唤。   这嗓音她似曾相识。   她轻轻地抬起头来,缓缓地看向了声的方向。   黯淡的光线在各个廊柱之间投下了长长的阴影,而在她视线内,廊柱和台阶之间的阴影当中赫然,多了两个人。   而站在前面的,就是一个少年人,他此刻正穿着一身便装,平静地打量着自己。   终究还是见到了……   她只感觉脸上有两道泪珠在往下滚落。   “吓!”还没有等特蕾莎开口,旁边的女仆就出了一声小小的尖叫。   “平静下来,不要出声!”特蕾莎一把抓住了中年妇人的手,然后诚恳地看着她,“我求您……求您不要干涉我的事情,只要一会儿就好。否则……否则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您的!”   也许是被特蕾莎的哀求所打动,也许是被她坚定的眼神所震慑,女仆闭上了口,只是愕然看着特蕾莎,仿佛不认识她了一样。   特蕾莎也不再管她了,提起裙子,直接就向那个少年人走了过去。   她的脚步一开始缓慢,但是越来越快,最后简直就像是冲了过去。   短短的距离很快就变成了零特蕾莎直接就冲入到了少年人的面前,然后不顾仪态地一把拥抱住了他。   她的肩膀撞到了少年人的胸膛,好在他矫健的身躯顶住了这次冲击,没有摇晃。   特蕾莎紧紧地抱着差点成为自己未婚夫的少年,然后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您问我在找什么?我在找一个坏蛋,殿下。”她抽噎着说,“他……他可让我受了多少罪!”   “特蕾莎,对不起。”少年人只能这么回答。   “只有对不起而已吗?”特蕾莎捏起拳头,轻轻地锤打他的肩膀,委屈地哭着。 40,互诉衷肠 “只有对不起而已吗?” 特蕾莎抬着头,满含泪光地看着艾格隆,眼睛里有多少怨念又有多少委屈,简直无法估量得出来。 这楚楚可怜的样子,谁又能经受得住而毫无触动呢? 艾格隆当然忍不住心生怜悯。 他也伸出手来,环抱住了特蕾莎,然后小声安慰。 “特蕾莎,我说过,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我自作自受……我不指望你原谅我的过错,但是,我必须这么做,我的骄傲和我的尊严不容许我走上奥地利宫廷为我安排的路,沦为他们的傀儡。我很抱歉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而把你当成了挡箭牌和牺牲品,我欠你的情,让你沦为笑柄,这是我无法抹去的污点,真的对不起。” “不,我不想要听到这个!我想要的不是对不起,也不是你冷冰冰的诀别信,殿下。”特蕾莎带着哭腔,打断了少年人的话,“您把那信写得再声情并茂再文采斐然,对我来说也只是最可怕的打击,就像一把利剑撕碎了我的心!您难道忘了吗?我从没有阻止过您离开啊!我也没想过阻止您去追逐自己的光荣和梦想,我是乐意帮助您的……为什么您直到最后也不愿意相信我的话,还那么残酷地抛弃我呢?” 艾格隆一时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也是他无颜回答的问题。 他其实老早就来到这里潜伏了,在特蕾莎到来之后,他没有立刻现身,而是经过一番观察以后才出现——他确认了虽然有人跟着特蕾莎保护她,但并没有靠得太近,显然是不想打搅公主殿下游览的兴致,只有区区一个女仆跟着她而已。 所以,看上去一切都如同计划当中一样,特蕾莎看到信之后就猜出来了是他所写,然后又机智地以游览为名跑过来见自己了。 多么热忱,又多么可敬。 他不由得更加惭愧了。 他看了看后面,现跟着特蕾莎过来的那位中年女仆也在瞪着自己,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她的眼神分明展露出了斥责和愤怒。 是恼恨自己当时不告而别,让殿下沦为笑柄?还是恼恨自己阴魂不散,明明都已经逃跑了,结果又来找上特蕾莎,让她再次坠落到那个可怕的陷阱里? 不管哪种指控,好像都言之有理。 他又低下头来,看着梨花带雨,正伏在自己胸口哭泣的特蕾莎。 不管怎么样,至少今天哄好她一下吧,不然也太过分了……他暗暗心想。 “特蕾莎,我们去安静一点的地方说话好吗?”他低声问。 特蕾莎立刻点了点头,“好的,我也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艾格隆转头向夏奈尔使了个眼色,夏奈尔心领神会,然后走到了女仆的旁边,监视着她。 “您要劫走殿下吗?!”女仆心里急了,连忙大声问,“您不能这么做……这会把她害惨的!” “不,不用担心,我不会那么做的,不然早就做了。”艾格隆摇了摇头,向她回答,“现在,我只想请您稍微安静一下,给我们一点时间,回头我自然会送特蕾莎殿下回去……我恳请您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稍微帮个忙,谢谢。” 女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特蕾莎,虽然心里焦急,但最后还是只能无可奈何,选择了顺从。 艾格隆说完之后,带着特蕾莎一起往离宫的深处走去。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变成了金红色,把原本就负有历史感的古迹,更加染上了一层虚幻迷离的色彩。 特蕾莎这时候也已经从最初的激动和兴奋当中恢复了镇定,她走在了少年人的旁边,时不时地打量着他。 “殿下,最近还好吗?”确定了四周无人之后,她小声问。“一切都还顺利吗?” “我还好。”艾格隆从容地点了点头。 “看样子是挺顺利的,那太好了……”特蕾莎舒了一口气,“您现在在哪儿?” 艾格隆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决定跟她说实话。“我现在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藏身之处,就在地中海当中的一个小岛上,名叫基督山岛。” 如果说之前他还不敢信任特蕾莎,所以只能不告而别的话,那他现在没有任何理由再隐瞒她了,特蕾莎用自己的实际表现赢得了他的信任,他也想用这种方式来补偿一下她。 “原来如此……难怪到处都没有您的消息。”特蕾莎恍然大悟,然后又点了点头,“仔细一想的话,远离大6确实也是最好的选择。不过,那里生活条件应该相当恶劣吧?” “肯定,和美泉宫和阿尔贝蒂娜宫当然没法比了。”艾格隆耸了耸肩,“不过,这点苦头对我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如果我舍不得锦衣玉食那我一开始就不会逃走了。” 特蕾莎心疼地眨了眨眼,然后表情又变得严肃了起来。 “如果世上有什么事情是你受得了的,那我一定也受得了。”特蕾莎小声说。 艾格隆仿佛听出了什么弦外之音。 如果我现在邀请她跟着自己过去看看,她一定也会欣然同赴吧?艾格隆心想。 但是,不,他现在不能这么做。 那无疑会彻底激怒卡尔大公和奥地利宫廷,并且让自己提前被外界所注意,造成不可预测的后果。 “您的父亲一定很恨我吧?”他脱口而问。 “他确实非常生气,不过不是气你脱离奥地利掌控、去奔赴自己的事业,而是恼恨你欺骗。毕竟你……你曾经当面跟我父母保证过联姻,结果却在消息公布之前逃走,让我们一家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特蕾莎又像是陈述又像是抱怨,声音又开始颤了,“这段时间,社交界时而流传着有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每次听到了以后,他都怒不可遏咒骂你……” 艾格隆当然能够想象得到这个结果,事实上卡尔大公这表现已经算是相当克制了。 视若珍宝的女儿被人这么弃之敝履,沦为社交界的笑柄,作为一个父亲怎么可能忍受得了? “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他长叹了口气,“那封信你们怎么处理了?我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它被公布的消息,我以为卡尔大公另有打算,所以就没有再去找报社布声明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我烧掉了。”特蕾莎平淡地回答,“本来爸爸确实打算公布出来,稍稍挽回局面,结果我直接就烧掉了……因此爸爸更生气了,但他也无计可施,然后只能继续咒骂你。” 艾格隆顿时失语。 他再一次被特蕾莎的坚定和深情所触动。 即使在那种时刻,她也没有放弃……我怎么配得上这份厚爱? “我不敢想象我下次碰到他的时候会被怎么样了。”艾格隆苦笑着说。 “他说过,他会跟处罚逃兵一样,用马鞭狠狠抽你一顿,把你打得全身流血不止。”特蕾莎回答。 也许是怕艾格隆害怕,她连忙又安慰他,“放心吧,这只是气话而已,我绝不会让爸爸这么做的……他要是敢拿马鞭,我就抱在您的身上,看他下不下得去手!” “噗哈哈哈哈……”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好,那我到时候就靠你保护了,特蕾莎……” “这是我应该做的。”特蕾莎理所当然地回答,接着,她又感觉到了什么,又惊喜地看向了艾格隆。“您……您打算见我父亲?” “短时间内当然不可能,但是我想,只要我的事业还在继续,我总归会见到的他——”艾格隆回答。 特蕾莎就这样看着殿下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里也随之欢喜。 “殿下……” “嗯,怎么了?”艾格隆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要这么叫一声。”特蕾莎微微笑了起来,然后抓住了他的手臂,头也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天知道,我忍耐了多少,才等到这次重逢……所以,请让我先稍稍享受一下此刻,可以吗?” “可以,没问题,多久都行。”艾格隆找到了一处比较低矮的大理石栏杆,然后坐了下来,而特蕾莎也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他的旁边。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靠在一起,静静地看着远处的落日余晖。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流逝,特蕾莎之前破碎的心,也在这紧靠着的温存当中,慢慢地修复了。 她的脸色重新变得红润,又浮现出了幸福的影子。 “好了,殿下……”她轻声开口了,“我这下再也不怕了。” “嗯?为什么这么说?”艾格隆连忙问。 “这些天来,我一直都在害怕,不是害怕自己被流言蜚语所中伤,也不是怕自己忍耐不了痛苦,而是害怕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害怕您根本体会不到我的心情,狠心永远地告别了我。”特蕾莎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然后又重新笑了起来,“但是现在我不害怕了,您没有抛开我,您现在就在我的身边,我能够感受到这份温暖,所以我再也不会害怕了,只要牺牲是有价值的,我就不怕牺牲;只要未来能看到光明和幸福,我就不怕忍受现在的痛苦……您知道我是指什么的。” 艾格隆当然知道特蕾莎是说什么——事实上,她已经无数次明示暗示过了。 她认为两个人婚约依旧有效,而且必须坚持下去。 要说不感动,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从没有想象过,这个明明有无数条光辉道路可走的姑娘,会如此坚定执着地选择走自己这条路,这是何等的厚爱? “特蕾莎,谢谢你不计前嫌,还依旧对我如此真情,我真的很感动……”艾格隆轻轻叹了口气,“但是,我请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特蕾莎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她的眼神也瞬间就变得惊恐了起来。 然后,她泫然欲泣地看着少年人,“到了现在您还不肯正视我的心吗?我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难道您还是狠心地将我隔离在自己的心扉之外?”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艾格隆摇了摇头,“我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给你幸福的日子,我在想方设法跟命运搏斗,我自己也不知道结果,所以我根本不敢跟你保证什么。” 接着,他又抬起头来,高傲地看着远处的天空,“这里是哈德良皇帝的离宫,很壮丽恢弘是吧?但这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虽然哈德良皇帝消逝在了历史长河当中,但是直到今天我们都还记得哈德良皇帝和他的事迹,这就是皇者应得的荣耀,也是他用自己一生的奋斗和努力,为自己得到的勋绩。 我现在当然不敢和他相提并论,但是我有心去为自己而奋斗。虽然我一度身陷囹圄,但算起来我还是幸运地拥有了许许多多同龄人无法想象的优越条件,所以我是不可能忍受自己过完默默无闻的一生的,我必须去做些什么! 特蕾莎,因为我,很多人死了,很多人接下来也会去死,我挥霍别人的生命也收割别人的生命,也许是荣誉也许是罪孽,也许这两者本来就分不清。但是在这场斗争当中一定会有胜负,如果我赢了,很多人都会完蛋;如果我输了,我也会自己吞下苦果,不会再去委屈求存,我宁可轰轰烈烈地完蛋!在这种情况下,我又怎么敢跟你去保证什么?又怎么能够去拖累你?所以……” 特蕾莎一直静静地听着少年人的心声,她一开始的惊恐也慢慢地消失了,最后,她的脸上重新浮现了笑容。 接着,她突然又捏起拳头,重重地敲了一下少年人的额头。 “啊……”艾格隆猝不及防,只能中断了自己的话,然后惊愕地看着特蕾莎。 “直到现在,你还是没有看懂我吗?危险……我哪会在意这个?对我来说传奇比传奇的结局宝贵多了。我曾经跟您说过,我厌恶平庸,您忘了吗?您站在星光下说出的这番话,就是我一直想要听的,我愿意一直听下去,哪怕有天再断头台上听也无所谓……” 接着,她又一把抱住了少年人,然后大声对他说,“您怎么会这么小看我的智力呢?我当然知道跟在你身边会前路多艰,我看得到,如果我们继续现在的路,那我们就像坐在一叶扁舟,飘荡在波涛汹涌之上,会被狂风暴雨和惊涛骇浪所摆布……可是那又怎么了!?很好啊,我就是喜欢这样!因为我们在一起,我和你一起去穿过那些惊涛骇浪,我知道当暴风雨猝然而去,天空中的繁星也会飘舞在我们的身边为我们祝福!如其不然,那和你一起被漩涡吞没,一起沉入那冰冷的海底,承受命运的惩罚也行,至少我们不曾平庸过,我会大笑着面对这一切,绝不会比我那位姑祖母更失风度,一定会配得上你的气魄……” 一边说,她一边抬头看着艾格隆,眼中似乎也有星芒闪过。 而此时,听到了这番话的艾格隆也再也难以自持。 再也说不出话了,但好像也再也不需要说什么了。 两个人就这样激吻了起来。 41,誓约   已经就要入夜了。   血红色的残阳收敛了自己的光芒,挣扎着将最后仅剩的金色丝线抛掷在大地之上,无奈地将自己统治的天域让位给了暗沉的夜之女神。   就在这仅剩的日光下,少年和少女忘情地拥吻着,谁也没有在意时间的流逝。   艾格隆看着已经贴到了他面前的少女姣好的面容,但是视线却好像已经模糊,他的全部感官,好像都已经集中在了口中,感受着舌尖传来的触感。   细嫩的舌头调皮地他口中滑动,贪婪地吸吮着,仿佛要用这种方式来补偿自己这段时间所承受的苦楚,而艾格隆也以同样的热情回应着,感受着怀中少女的深情。   和上次在阿尔贝蒂娜宫里面的那次亲吻一样,这是他主动的行为。   他是真的被感动了。   能够被特蕾莎这样的女孩子,如此看重、如此喜爱,如此无怨无悔的追随,这是他自己都不敢去妄想的事情,所以当真正碰上的时候,他也知道,这是他此生错过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机会碰到的了。   此刻在他怀中的特蕾莎,就像此刻在他面前那黑夜之前最的后一抹金色残光,瑰丽梦幻,而又稍纵即逝。   所以……他不想要抛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两个人的唇舌才终于分开。   特蕾莎脸红扑扑得,但是仍旧大着胆子,抬头看着少年人,而艾格隆闭上了口,品味着唇舌间残留的滋味,然后他睁大了眼睛,庄重地看着特蕾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你干了一件傻事,姑娘。”   “什么傻事?”特蕾莎不明所以。   “我给过你机会的,让你有机会跑开,但你任性地丢掉了机会,你让你自己在我心里刻下了痕迹……这种傻事会让你承受后果的”艾格隆傲慢而又平淡地看着少女,讲述着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实,“我是一个冷漠的人,谁都看得出来,但是这份冷漠注定了我更加珍视自己心上的那些事物,无论是荣耀还是人。所以我要告诉你,你不幸已经被我放入到了心头,我要把你留在我身边,纵使现在做不到,但终究有一天,我会让你想逃也逃不走,你后悔也晚了。”   特蕾莎先是惊愕,然后听完了以后,却忍不住嗤笑了出来。   “殿下就算说情话也这么与众不同呀!不过,很好听呢!”   然后,她腼腆地屈膝行礼,“哎,真是悲惨!那我就只能以我这一生剩下的这些时间,来忍受这份不幸了。”   说完之后,她又拉住了他的手,靠在了他的身边。   “前天我收到了我祖母的嘱咐。”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重新开口了,“她严厉地斥责了我对你所作所为,并且告诉我,她认定既然你没有解除婚约的意思,那我应该也要履行我自己承诺过的义务,我答应了她。”   特蕾莎明白了艾格隆的意思。   那就意味着阴霾重新散去,面前的天空好像又重新绽放出了光明。   “谢谢祖母对我的厚爱……虽然我前几天才见到她,但是我保证,我以后会像亲生的孙女儿一样尊敬她,我会沿着她的脚步,将她曾经养育起来的家族扬光大,让波拿巴这个姓氏重新成为欧洲最耀眼的名字!”特蕾莎也郑重地回答。   “我这阵子正在想办法去见到她,说来凄凉,我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我的祖母了,我的脑海里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有关于她的记忆,她是我的至亲,但却被排除在了我的人生之外所以,于情于理我都需要去拜见她一次,让波拿巴家族最年长的人祝福我的事业,确认我的权威。”艾格隆向特蕾莎点了点头,然后出了邀请,“特蕾莎,你愿意一起去吗?我想,如果我们一同站在她的面前,她一定会更加高兴吧。”   “我乐意!我无比的乐意!”还没有等他说完,特蕾莎立马就迫不及待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如果两个人一同面见莱蒂齐亚,然后在祖母面前得到见证,那么婚约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延续了下来,甚至比奥地利宫廷的官方宣告更加来得称心如意。   所以,这一切波折原来只是上帝的考验,自己咬牙忍耐,拼命去抵抗灾难,终于通过了考验,于是得到了更好的结果……特蕾莎心想。   之前的一切痛苦与哀愁,此刻都已经转化成了喜悦,这股潮水般的喜悦,让她感觉自己全身轻飘飘的,于是她抓得更紧了,仿佛在害怕自己就此飞走。   而她的脸上,已经洋溢着笑容,看上去犹如盛放的玫瑰一样,整个人都神采飞扬。   “那我们什么时候过去?”她问。   “现在还不行,但是我想应该很快就可以了。我这次来罗马,就是为了和教会当中某些位高权重的高层人士打通关系,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可以买通他们,然后到时候他们自然会行个方便,让我秘密见到我的祖母。”艾格隆回答。   到了这时候,他觉得也没什么必要再隐瞒特蕾莎了,所以说得非常痛快。   “买通高层……”特蕾莎陷入了思索。   以她对殿下的了解,既然他说了是高层,那一定是非常了不得的人物;而且能够决定罗马王见到自己祖母的人,按常理来说肯定也是罗马城中的大人物。   这样的大人物,胃口肯定也不小,所以重金买通这样的大人物,真的只是为了见祖母一面吗?   “您买通教会,还有别的什么打算吗?”一想到这里,特蕾莎脱口而问。   问出来之后,她立刻就有些后悔,目前两个人还刚刚重逢,她贸然就问这种机密事项,实在让殿下尴尬。   “啊,我只是随口问一下而已,您不用在意……”   “没什么,特蕾莎,”艾格隆微笑着摇了摇头,“事到如今我还是告诉你为好我打算借助教会在天主教世界的权威,来宣扬我的名声,为此我将会花一大笔代价去收买教会的高层,还要花更大的一笔钱去组建一支志愿军,参加解放希腊的事业。如果我成功了,那我就是从万恶的奥斯曼人手里夺回了希腊,整个基督教世界都将会为我欢呼,而那时候教会将成为我的鼓吹手,我将拥有我梦寐以求的名誉和威望。”   “呀!”特蕾莎尖叫了起来。   这叫声当中,带有抑制不住的惊喜和兴奋。   “您要完成拜伦未竟的事业吗?殿下,这太好了!”   不愧是个喜欢文学的少女,艾格隆说起自己计划的时候,特蕾莎居然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位英国大诗人拜伦。   这位著名的诗人,青年时代在旅行当中来到了希腊,亲眼见证了当地居民被暴虐的土耳其人统治的惨状,于是在后来他积极投身到了希腊解放运动当中。   因为他诗人的身份,不明就里的人可能会以为他只是个只会嘴花花的文人墨客,只是来希腊走马观花,像旅游一样客串一个解放者;但在实际上,拜伦所做的工作比大多数人想象的还要多。   他注重实践,致力于独立军的组织建设,统一军队指挥,整顿部队纪律,雇佣了外**官来训练这些招募的士兵,主持军械的修配和存储工作。   因为希腊地小民贫,他捐献自己的财产自费支付其军饷,他到处筹措战费,购置军火和各种军需品,不求任何报酬。   为了扩大希腊独立运动的影响力,他还利用自己的知名身份,到处宣传希腊所受到的压迫,希望激起基督教世界国家的集体愤怒,他写出了《哀希腊》、《希腊独立战歌》等等作品。   总之,在希腊的独立战争当中,他是集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于一身的人物,一个人负责了筹资、宣传和组建军队等等工作,他付出的努力和心血让他成为了希腊解放联盟的领导者之一。   而就是这些繁杂的工作,最终吞噬掉了诗人本来就孱弱的身体他因为操劳过度而病倒,然后又因为淋雨而病重,直至死去。   1824年4月19日,拜伦病逝在希腊,但他临死之前并没有为自己而哀叹,而是在为希腊并未解放而惋惜。他说:“不幸的人们!不幸的希腊!为了她,我付出了我的时间、我的财产、我的健康;现在,又加上了我的生命。此外我还能做什么呢?”   这并不是诗人的浮夸,他确实是做了他所说的一切。   因此他也得到了整个希腊的敬重,在他死后,希腊独立政府宣布为拜伦举行国葬,全国哀悼三天,在举行殡仪时,独立军的士兵们列队肃立于街头,对牧师跟着灵柩高唱赞歌,灵柩上放着宝剑和盔甲,还有一顶桂冠,以此来表达对拜伦的崇敬。   6月29日,他的灵柩被运回到了英国。   而拜伦的事业也随之戛然而止,西方各个大国出于各自的利益盘算,暂时没有同意帮助希腊独立的事业,诗人轰动性的死亡虽然一时间成为了欧洲社交界当中的大新闻,但最终一切还是归于沉寂。   但是,特蕾莎还记得这位伟大诗人的其人其事,所以一听到艾格隆说到自己的计划时,她立刻就想到了那位诗人。   她也立刻就被这个想法所鼓舞。   “殿下……太好了!您确实是在进行一项伟大的事业,基督教世界一定会为您欢呼的!至少奥地利人会为您欢呼,因为我们跟土耳其人世代为仇。”特蕾莎立刻就兴奋地附和了艾格隆的想法,“您将会完成拜伦未竟的事业,让他在天堂当中安息……不,我应该说,拜伦应该会满怀钦佩地看着您创下这份伟大的功绩!您对我来说比拜伦还要厉害也可敬得多……”   看到特蕾莎如此激烈的反馈,艾格隆忍不住心里哑然失笑。   他之所以这么打算,只是基于利益的权衡而已,哪里想过什么拜伦,内心里都是最现实的计算,却没想到特蕾莎却为此举涂上了如此光辉的脂粉。   不过,这倒也是一个可以宣传的噱头。   一个集哲人诗人和军人于一身的皇帝,必将受到世人的追捧和瞩目吧?   但归根结底,他知道自己只是个狂人罢了。   “你说得没错,我会在拜伦曾经战斗过的地方,赢得他没有得到过的荣誉,愿他安息。”于是,他随口回答。   “只有你配得上这么做。”欣喜之下,特蕾莎又投入到了艾格隆的怀中,让自己的脸贴到了少年人的胸口,聆听者那不屈的心跳声。   接着,她总算从兴奋当中缓过劲来了。   “您的资金是从哪儿来的呢?这肯定需要一大笔钱吧?”   “我从旧日的支持者那里找到了足够的赞助,至少支撑目前的计划还没什么问题。”艾格隆回答。   “就算如此,资金压力还是很重吧?”特蕾莎微微蹙眉,“我不能袖手旁观。等我回奥地利,我就让父亲把原本答应给我的嫁妆都变换成现金,然后就交给你去完成这些事业吧。”   呃……艾格隆震惊了。   在这个年代,上流社会当中,贵族女子在婚后的生活幸福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自己嫁妆的多寡,这些嫁妆即使在婚后也可以由她支配,作为她未来安身立命、安度晚年的必要支撑。   可是特蕾莎却一句话就轻飘飘地打算让出来,慷慨得让人震惊。   “我现在并没有那么缺钱,特蕾莎,你不必再为难你父亲了。”他连忙拒绝。   “不,殿下,这有什么为难的?这本来就是父亲答应给我的,我有权决定怎么花用。既然你以后应该不会继续生活在奥地利了,所以那些土地和其他财产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变成现金来支援你更好。”特蕾莎微微笑了起来,“如果你舍不得看我受损,那就当成我对你的投资吧,我相信你以后一定可以还给我的。”   ……艾格隆又失语了。   “特蕾莎,你让我自惭形秽。”片刻之后,他由衷感叹,“我居然差点扔下了你。”   “没什么,这只是命运的作弄而已,是可以克服的,而且我已经在克服了。”特蕾莎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注视着你,而我希望以后也同样能够如此……感谢上帝,让我能够呆在你最近的距离,看着你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殿下,我也要尽我的一切所能,帮助你完成你的事业……因为你的事业就是我的事业,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我爱你,我爱你!无论你登上皇座,还是败给了命运,这对我来说都一样可爱。”   “我希望我能成功……我必须成功。”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回答,“而等到那时候,如果你还要求的话,我会跪下向你求婚,我会这么做的。”   直到不久之前,他还不会想到自己口中会说出这种话来,可是在此情此景之下,说出这番话却如呼吸一般自然,也许这就是特蕾莎的努力所造成的水到渠成的效果吧……   “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住了。”特蕾莎绽放出柔美的笑容。“现在也许还需要一点点波折,但是到时候,我会来到希腊找到你,然后我再也不离开了!” 42,暂别 “现在也许还需要一点点波折,但是到时候,我会来到希腊找到你,然后我再也不离开了!” 特蕾莎的语气非常坚定,显然这是她已经下好的决心。 她虽然舍不得离开殿下,但是她也知道,为了殿下着想,她现在不能就这么跟他走了,她需要回国一趟,把应该做的事情做完,说服父母,然后再为自己的幸福而离开——如果那时候顽固的父亲能够说出几句祝福的话,那就堪称绝妙了。 她知道一切都不会如同梦想一样顺利,不过,她有信心去和殿下一起,排除掉所有阻拦在他们面前的障碍。 原本她心中的痛苦和患得患失,不是来源于牺牲,而是害怕牺牲毫无意义;换句话说,只要她认定有意义,那么必要的牺牲和忍耐也就无所谓了。 现在的她,已经一扫之前的阴霾,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启明星,她再也不需要迷茫或者害怕了。 现在是该告别的时候了。 现在保护她的人还在遗迹的外围等待着殿下回去,如果她一夜未归,天知道会生什么事情。 为了不让殿下为难,特蕾莎纵使心中依依不舍,还是主动提出了告别。 “殿下,我想我是时候回去了。” “是啊……”艾格隆长叹了口气,“是该到告别的时候了。” “接下来我还会留在罗马一段时间,我要和你一起去拜见你的祖母,然后我才能安心离去……希望这一天早日到来。”特蕾莎满怀期待地看着艾格隆,“殿下,你一定要记得通知我,别再让我空等一场了!” “放心吧,我会的。”艾格隆哭笑不得,看来特蕾莎已经被他折腾成惊弓之鸟了。 看着她楚楚可怜又心有余悸的样子,少年人也忍不住心生垂帘。 “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违背诺言了,放心好了……我奶奶看到你的时候一定比看到我还要开心。” 接着,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联系方式。 “你这段时间有什么消息的话,就干脆传递给我身边的那位女仆吧!每次都伪装成我父亲也太麻烦了,而且别人一定会起疑。” “她可信吗?”艾格隆略微吃惊,毕竟刚刚一照面的时候,那位女仆对他的态度可绝对称不上友好。 “如果我不跟她说实话,她就可信。我会告诉她我虽然很舍不得你,但还是放不下父亲和奥地利,所以我们告别了,我决定旅行完了以后就回奥地利,以后我们作为普通朋友互相祝福和通信……”特蕾莎狡黠地笑了起来,“她一直跟着我妈妈,从小就非常疼爱我,所以只要我不跟着你跑了,然后跟她求情的话,她会答应的。” “好吧,那这样最好了。”艾格隆心里也觉得这样最好。 就在两个人商谈之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我先走了,殿下,多保重……” 特蕾莎重重地拥抱了一下少年人,然后转身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而艾格隆则站在原地,怅然若失地地看着少女离开。 很快,特蕾莎在夜色黯淡的光线当中,沿着来路走回到了刚才两个人见面的地点,而她的女仆还站在原地,一脸焦急地看着她。 “殿下,您没事吧?”她走到了特蕾莎身边。 看到特蕾莎的衣衫还完整,她总算心里松了口气。 “我没事……”特蕾莎脸上已经看不到刚才狂喜的任何痕迹,表情平静当中又带着略微的惆怅。 她小小地叹了口气,“我们回去吧,这一切都结束了,不……应该说早就该结束了。” “好,那我们赶紧走吧!”眼看那个人没有强留的意思,女仆也觉得最好赶紧离开免得再生意外。 于是,她们两个走出了遗迹,回到了停在外面的马车上,踏上了返回旅馆的路。 在马车上,特蕾莎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您怎么了?”女仆连忙追问。“他对您做出什么不礼貌的举动吗?” “那倒没有,只是……我现,梦想和现实当中终究还是有距离的,我认清了自己。”特蕾莎摇了摇头,然后回答,“我们交谈的时候,他让我仔细考虑一下,如果我跟着他,那么我会失去我的头衔,我父母的爱,还有我的一切……而得到的也许只是一场空,甚至可能还会让自己深陷于生命危险当中。他说得入情入理,以至于我听了之后慎重考虑了。最后我决定不再去触碰这些危险……所以我只能和他告别,我们以后只能作为普通朋友来往。” 特蕾莎刻意让自己的语气沉重而又迷茫,展露出“痛下决心但又怅然不舍”的样子,“说是来往,但是我们大概只能互相通信并且致以问候了吧,因为以后我长居奥地利,而他大概再也不会来了。” 虽然特蕾莎如此颓丧,但是女仆心里倒是欢呼雀跃,只是表面上不敢狂喜,免得让公主殿下伤心。 “总算他最后还有一点良心,没有再坑害您到底。”她伸出手来,抚弄了一下特蕾莎的头,“殿下,您总算想清楚了,这太好了!您的父母亲也一定会非常欣慰的,您放心吧,以后您有的是更好的选择……” “虽说我们互相道别,但我们现在还是朋友,我希望您不要继续在我面前诋毁他了,这不是我的待友之道。”特蕾莎突然抬起头来,严肃地看着对方,“在我回奥地利之前,我们会继续通信,像朋友一样问好。我希望您能够帮我一下忙,让我了却最后的心结。” “殿下……?”女仆大吃了一惊。 “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我希望我一生当中最投入的激情,能够以一种平和的方式收场。”特蕾莎满怀感慨地闭上了眼睛,“请帮帮我吧,等我回奥地利,这一切就都结束了,我会走上我人生的另外一条路。” “好吧……好吧。”犹豫了片刻,女仆最终只能对自己疼爱的殿下做出了让步,“既然您希望如此,那我就按照您吩咐的去做。” “谢谢。”特蕾莎终于展露出了笑容。 在特蕾莎一行人离开了以后,艾格隆也回到了夏奈尔的身边。 “陛下,您和殿下谈得怎么样?”夏奈尔忐忑不安地问。 “我该怎么形容呢……”艾格隆仰望了星空,然后回答,“她让我自惭形秽,甚至让我感谢起梅特涅了;尽管这只是他随手指定的人选,但是遇到特蕾莎肯定是我这辈子的幸运。” “居然是这么高的评价!”夏奈尔吃了一惊。 她跟在艾格隆身边这么久了,可以说见证了他和特蕾莎来往中的每一件事。 正因为一开始就在见证,所以她知道少年人过去对特蕾莎是什么态度——既欣赏,但又疏离,只是当成一个可爱又有趣的朋友,在最后还选择了欺骗对方,当成了愚弄世人的幌子。 可是,今天见面以后,他却很明显地被殿下迷住了。 虽然知道特蕾莎殿下确实非常可爱,但夏奈尔还是没想到她居然有如此魅力…… 所以,看样子不久以后,特蕾莎殿下将会成为她不得不尊敬和效忠的主母了吧。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和陛下有什么正式的名分,甚至她自己也没有奢望过这一点,她知道为了帝国和波拿巴家族的利益,陛下就应该和皇室联姻——正如他的父亲那样。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自己的想法。 她希望能够长留在陛下身边,像一直以来的那样照顾他——陛下自己已经答应了这个请求,那么接下来她就希望自己未来的主母也能够接受这个请求。 以她和特蕾莎的来往来看,殿下脾气不错,待人礼貌,也许能够宽宏大量地允许她继续为陛下效劳,可是未来的事情又有谁说得清楚呢? 想想也确实有些苦恼。 可是她也知道,这种问题总有一天她会面对的——相对来说,特蕾莎殿下已经算是非常宽容的人了,至少要比动不动就颐指气使的苏菲要好相处得多。 纵使前路有再多艰难,她也会继续坚持自己认定的路,跟在陛下身边,奉献自己的忠诚。 “好了,我们也该离开了。”艾格隆并不知道此刻夏奈尔心中的心思,他挥手做了一个手势,“走吧。” 夏奈尔欲言又止。 不管怎么样,既然这是陛下的决定,那她也只能遵从而无权质疑,而且她又能说什么呢?这哪里是她有资格去插嘴的问题。 看来只能想办法以后同特蕾莎殿下打好关系,然后祈求她的宽容垂帘了……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夏奈尔最后还是没有说话,沉默地跟着艾格隆离开了。 ------------------------------------------------- 接下来的几天当中,艾格隆留在了自己下榻的旅馆当中,一边看通俗小说打时间,一边默默地注视着罗马城内的动静,等待自己计划的结果。 而现在执行他计划的人,就是他的舅老爷、红衣主教约瑟夫-费什。 曾经接触过最高权力的红衣主教,心中的火焰并没有熄灭。 在艾格隆的鼓舞下,原本已经告别俗世默默隐居的费什红衣主教,犹如得到了一剂强心针一样,又充满了旺盛的斗志。 他衰老的身躯又找回了往日的精力,准备全情投入,为新一代波拿巴家族的领效劳。 他审时度势,联络自己当年的好友,然后通过自己在罗马教会内部的关系网,为执行皇帝陛下所下达的任务而努力。 就在一天的早晨,红衣主教又偷偷地从罗马城当中跑了出来,来到了旅馆觐见自己的主人,准备汇报自己努力所得到的结果。 确认了没有异常之后,艾格隆很快就接见了这位老人。 一见面,艾格隆就注意打量对方的表情,现他神态自若并且带有掩饰不住的喜色。 “看上去您给我带来了好消息。”艾格隆笑着说。 “没错,陛下!”红衣主教一边行礼一边回答,“我完成了您的任务。” 没有等艾格隆的追问,他就继续解释,“我通过了一位好朋友联系上了那位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把法利亚神父的亲笔信转寄给了他,然后附带送上了厚礼,他果然收下了,然后答应听取一下我的诉求。” “你有没有提到我的名字和意图?”艾格隆问。 “当然没有,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红衣主教连忙摇了摇头,“现在那位红衣主教的态度还不明朗,我不确定他对到底是什么态度,所以我不敢直接把您的意图都说出来。不过……您逃出奥地利是轰动全欧洲的大事,我突然活动到他那里,他肯定心里也会有所预感。” 艾格隆知道红衣主教暗示的意思。 能够爬到教会高层,那位红衣主教肯定不是泛泛之辈,他不需要花费多少脑细胞,就一定能够想到费什红衣主教突然活跃起来是因为什么——自然,他也能够猜到一点对方的来意。 但是,有时候就是这么微妙,哪怕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只要双方不亲口说出来,那就可以在事后强行不承认,也就还留着余地。 他信任费什红衣主教,因为他的这位舅姥爷费什当年就是专门为拿破仑皇帝干这个活的,替拿破仑在教会内部奔走,疏通关系,达成各种各样的交易。 既然他是专业的,而且忠诚度也没有问题,那艾格隆当然也乐得全部交给他来做。 现在他和那位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已经建立了初步的联系,接下来会彼此试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法利亚神父为契机,以金钱作为钥匙,他将要打通自己在教会内的门路。 而且他相信,以后他和罗马教会绝对不会只合作一次而已。 两个人继续商量了一会儿,确定了接下来的行动时机,到了最后,艾格隆话锋一转,提到了另外一件事。 “您回去之后告诉我的祖母吧,我已经见到特蕾莎了,而且我们……嗯,我们相谈甚欢。” “哦?太好了!”红衣主教又惊又喜。“您和她和好了吗?” “差不多吧,至少现在,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分歧了,特蕾莎给予我的支持,无论是精神上还是其他方面,都让我喜出望外。”艾格隆浅浅地笑了起来,似乎回忆起了不久之前两个人的见面。 接着,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老人一眼,然后低声说,“我们已经约定好了,接下来会找个时间一起拜见她……” “我立刻就回报她,我想她肯定会非常高兴的,我们接下来就找个时机,让您和她团聚。”红衣主教立刻就答应了下来,“陛下,我相信,您的祖母一定会为您而骄傲的。她会尽自己所能地帮助您,让您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希望如此。”艾格隆回答。 番外(1)   伴随着半空中不断飘落的雪,以及那即将入夜的黯淡天空,1838年的平安夜就要到来了。   这场雪下了好几天了,覆盖范围也挺大,几乎涵盖了整个维也纳及其周边地区,那些位于郊外的庄园自然也是如此。   积雪覆盖了大路和各处的森林,将整个大地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海洋,只有少数庄园建筑顽强地屹立在这一片海洋当中,犹如黑色的礁石为它做点缀,而积雪也让这些其貌不扬的建筑显得更加与世隔绝。   此时,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金青年人,就静静地站在一幢乡间别墅的落地窗之前。   在他的身后,壁炉里正燃烧着熊熊烈火,这些柴火为房间带来了暖和,细碎的噼啪声也让房间里不再是一片死寂。   他默不作声,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细碎的六角精灵,以柳絮和蝴蝶一般的姿态从天而降‘’他的眼神平静当中又带着些许的迷茫,似乎怅然若失,但又看不出有多少遗憾。   他已经在这里居住了很多年了,而可以预见的是,他接下来的一生,也就将在这平静的生活当中周而复始   这是胆怯地逃避了自己心中的勃勃野心,还是明智地躲开了了命运强行给自己背负的枷锁?   他不知道答案,但是他却知道,自己对这样的生活并不感到痛苦,因为……   他的背后突然传来了温软的触感,接着一双手环抱到了青年人的腰腹,再然后,就是一声甜腻的呼唤。   “亲爱的~”   是的,这不就够了吗?又有什么需要遗憾的呢?   青年人缓缓转过身来。   而他的妻子特蕾莎公主殿下,正在巧笑嫣然地看着他,她的双眼流光溢彩,荡漾着对丈夫的无穷爱意,以及对目前幸福生活的心满意足。   按照最近的时髦,她两鬓梳着蓬松的卷,还穿上时兴样式的裙子虽然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但是她现在也才二十几岁而已,青年女子的妩媚依旧残留在她的身上,属于人妻的雍容也因为良好的保养而越展露,两者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的身上浑然一体,让特蕾莎越显得光彩照人。   这就是我的妻子青年人心想。   这就是我宁可放弃了那些曾经无数次心心念念的一切,而换回来的婚姻生活。   扪心自问,他没有任何理由后悔。   正是在十二年前的平安夜,艾格隆被特蕾莎同样的笑容所打动,经过了漫长的思索和内心的自我斗争之后,他终于决定不辜负特蕾莎的一腔爱意,选择了留下来,成为卡尔大公的女婿,也将和特蕾莎相伴一生。   按照宫廷的规划,1827年6月,他们的订婚消息被正式宣布,然后消息传递到了整个欧洲社交界当中,而在一年后的1828年6月,他们两个正式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那是一场盛大的婚礼,奥地利宫廷官方非常希望以这种方式正式宣告波拿巴家族融入到了这个伟大的皇室当中;而卡尔大公也非常乐意以璀璨的光辉来见证自己女儿长大成人。   但是对艾格隆和特蕾莎来说,所有的所谓仪式都毫无意义,他们将会长相厮守,这就是他们想要得到的一切。   而那以后,十年又过去了,幸福的夫妇共同孕育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他们已经有了三个孩子,而按照特蕾莎的想法,她倒还希望再多上几个,以便让这个辉煌而又多灾多难的家族能够开枝散叶,又重新走入到欧洲各王室大家庭当中。   “殿下……我们是时候过去了。”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会儿以后,特蕾莎小声说,“礼物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只要一个个送过去就好了!”   虽然两个人已经结婚了这么多年,但特蕾莎还是喜欢这么叫他,也许对她来说,这就像是在纪念两个人之间永恒的初遇吧。   他们等下将会带着孩子们一起去拜访不远处的卡尔大公一家自从他们结婚后,每逢圣诞节他们都会这样做,卡尔大公夫妇非要让女儿女婿和外孙子女们齐聚一堂共同庆贺不可。   不过老实说,这种大家庭的氛围,艾格隆倒也不讨厌,真要说有什么麻烦,大概就是应付各种人情往来挺麻烦吧……不过特蕾莎贴心地为他解决了大半问题了,他大多数时间只要按照程序来做事就好。   “好的,谢谢你。”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我们去书房整理一下吧。”   “书房?为什么?”特蕾莎有些疑惑不解。   “我今天要拿些写好的稿子,给你的父亲过目。”艾格隆笑着回答,“因为有些牵涉段落到过往的历史,我希望能够尽量当一些当事人来进行评价,我觉得你父亲是最好的人选。”   “那是!我爸爸是个最好的评委,他甚至对自己都非常严苛”特蕾莎听了之后也忍不住失笑。   卡尔大公曾经以化名写了一部小册子,讨论当年战争的指挥问题,在册子里有些段落严厉批评了他本人在当年统帅军队时的某些指挥失误,奥地利官方以为这是哪个心怀不轨之徒在匿名攻击皇室亲王,慌忙查禁了这本册子,直到卡尔大公本人话,这本册子才得以出版。   从这一点来说,卡尔大公冷峻务实,不留情面,但又绝无偏袒,确实是一个寻求建议时最好的人选。   于是夫妇两个人走到了书房当中。   书房非常整洁,纸夹、书籍、家具都被分明别类地码放在了一起,只有书桌上有些凌乱的痕迹,大量的稿纸散乱地放在上面,显然那是主人不久之前才完成的。   特蕾莎小心地帮助丈夫整理起这些书稿来,犹如是手捧着什么圣物一样。   在艾格隆工作时也就是当他留在自己宽敞的书斋里写作时,特蕾莎会严令所有人不得打搅,于是全家人都得踮着脚尖走路。   在特蕾莎看来,殿下的这项工作,并不是一个无心俗世的王孙公子打时间的无聊消遣,而是一项最最伟大的事业,是在效仿他的父亲用笔征服世界。   在特蕾莎的照拂下,婚后的艾格隆几乎没有被管理家事的俗务牵扯到精力,几乎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他为自己决定的工作当中,他笔耕不辍,十年来一直都在不停地消耗自己旺盛的创作力和精力,他的作品有小说有剧本也有各种评论,甚至还包括一些历史专著。   在他的努力下,这些作品纷纷传抄于欧洲各国,积累了不少读者。   不过,他也有一种奇怪的坚持,他每次表作品的时候都会使用笔名而非真名,所以尽管他的文字流传欧洲,但只有身边的一小群人知道这些作品居然是这位大名鼎鼎的殿下所写。   “如果别人只是因为我的名字而阅读我的作品,那对我来说就是一种侮辱,”当特蕾莎问他理由的时候,他如此回答,而特蕾莎也立刻接受了殿下这些奇怪的坚持。   不过特蕾莎也难以接受丈夫的声名被世人遗忘,于是经过商讨之后,他们约定,等再过几年,当艾格隆依靠自己的本事确立了文坛上的名誉和地位以后,再把作者真正的身份公开,让他遍布全欧洲的书迷们为之震惊。   很快,夫妇两个整理好了这些文稿,放进到了专门的袋子当中。   然后,他们又走出了书房,来到了别墅客厅当中。   而这时候,他们的孩子也在仆人的带领下,早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三个孩子,最大的是儿子弗朗索瓦;然后是长女爱米丽,年纪最小的是女儿夏洛特。   这些法国式的名字其实并非是父亲所选,而是特蕾莎坚持之下的结果她觉得既然波拿巴家族在法兰西辉煌过,至少后人在取名的时候也应该留下纪念,而艾格隆当然也欣然接受了这个看法。   因为家教严格,所以三个孩子虽然年幼但都严守礼貌,恭敬地向父母行礼,而艾格隆也走到他们面前,亲切地拍了拍他们可爱的小脑袋。   “等下去了外公那儿,千万不要吵闹,还有不管收到什么礼物都要说谢谢,明白了吗?”一边抚摸,他一边笑着叮嘱儿女们。   “知道了,爸爸!”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很快,这一家人走入到了马车当中,装有雪橇的马车在漫天的小雪当中前行,很快就来到了卡尔大公夫妇所居住的乡间别墅当中。   然后,他们就得到了卡尔大公和亨利埃塔大公妃的热情接待。   相比十二年前这对夫妇苍老了许多,不过他们对子孙的关照和爱护却没有衰减半分,想法越浓烈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孩子们也各自有了前程或者成家,除了长子阿伯特一直留在父母身边之外,其他孩子并不能保证出席,反而艾格隆夫妇因为住得近所以时常来往,他们的孩子也成为了外祖父母掌心中的宝贝。   “圣诞快乐。”趁着亨利埃塔带着孩子们一起玩,艾格隆走到了岳父身边,向卡尔大公问好。   虽然卡尔大公表面上还是如同一贯的严肃,但是艾格隆知道,他一直都在默默尽自己所能地保护着女儿和女婿,让他们可以心无旁骛地按自己希望的方式生活,十年来如一日。所以他对岳父心里一直怀有感激之情。   “嗯,圣诞快乐。”卡尔大公冷淡地点了点头,仿佛这就是他想说的全部话了。   相处了这么多年,艾格隆当然知道他的习惯,所以他也不以为忤,继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在写作当中碰到点困难,需要得到您的指点。”他极有礼貌地对着岳父说,   “那你恐怕找错人了,我对文学可是一窍不通。”卡尔大公耸了耸肩,显得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说实话,对于女婿不谋求权位而宁可潜心书斋钻研文学,卡尔大公一开始是颇有微词的,但是奈何女儿一力坚持,所以他也就不再干涉,任由女婿去完成自己的爱好。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卡尔大公慢慢地也就接受了女婿的选择,尤其是在他展现了自己天赋并且赢得了赞誉之后。   在不知不觉当中,他居然也成为了女婿的书迷之一只是他从来不肯承认罢了。   “我需要的不是文学建议,而是军事上的,尤其是您的经历对我来说可以提供很多帮助。”艾格隆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   “那好吧。”卡尔大公摊开了手,同意了女婿的要求。   接着,艾格隆将自己的书稿递给了岳父。   借助着明亮的烛光,卡尔大公粗略地浏览了起来,久久都没有说话。   艾格隆也不出声打搅,就在旁边等待着。   “写得还不错。”许久之后,卡尔大公终于开口了。“看上去你有挺宏大的构思。”   “对,我打算写一篇群像小说,主角既有法国人也有德意志人,用他们所有人的经历来展示那个逝去的时代,以及人们所经历一切痛苦和幸福。”艾格隆回答,“这可能将会花费我很多时间,但是我认为很值得,我也不能容忍它有明显的瑕疵所以我寻求您的帮助。”   卡尔大公看了看壁炉上的钟表。   “今天时间不够,我给你随口说几点吧。”   接着,他涛涛不绝地开口了,说出了自己任何几处需要突出或者改动的地方很明显,他对女婿的创作也并非表面上那么漠不关心。   很快,随着亨利埃塔的催促,他们交流也只能暂时告终了。   “您所说的一切都对我很有帮助,我会记住的”艾格隆笑着对岳父说。   “不值一提的帮助,而且那只是我的个人看法,你自己根据需要取舍吧。”卡尔大公挥了挥手,“对了,有名字了吗?”   “还没有。”艾格隆摇了摇头。   “就叫《战争与和平》怎么样?浅显易懂。”卡尔大公提议。   艾格隆愣了一下。   “怎么,不满意吗?”卡尔大公问。   “不……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艾格隆连忙摇头否认,但显得哭笑不得。“不过,仔细想想倒也不错。好,就叫这个名字吧!我会努力鞭策自己,投入一切精力,不至于辜负这个名字。”   “只不过是随口一个名字而已,有必要这么反应吗?”卡尔大公有些不解。   不过,他也没有兴趣和女婿继续争论,于是两个男人回到了客厅中央,也回到了他们各自的妻子身旁。   “殿下,怎么样?”特蕾莎小声问丈夫。   “非常顺利。”艾格隆笑着回答,“你的父亲比我想象的还要投入。”   “那就好~”特蕾莎也开心地笑了起来,“到了这个年纪,他也总得找点事情做嘛。”   接着,大人和孩子们聚在了一起,来到了圣诞树旁边,然后彼此赠送礼物,以此来庆祝又一个平安夜。   接着,和每次圣诞节聚会一样,特蕾莎走到了客厅的钢琴边,开始演奏乐曲,而这一次她选择了那人们耳熟能详的钢琴名曲《d大调卡农》。   在悠扬的乐曲声当中,这个家庭又在洋溢着欢笑的氛围内迎来了新的节日。   “蒙主圣恩!”   接着,又是一阵欢呼声,特蕾莎也停止了乐曲的演奏,开始和全家人一起共进晚餐。   欢快的气氛一直停留在房间当中,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都沉浸在家庭其乐融融的亲情当中,期待着来年的到来,也期盼着这份幸福能够一直延续下去。   在进餐之后,艾格隆走到了别墅的阳台上,站在细雪之下,静静地看着远方。   天色黑沉,光线黯淡,只有极少数的烛光在雪海中的各个礁石之间闪烁,这些闪光冲向了大地上的雪毯,然后让它反射出了浅蓝色的荧光,站在阳台放眼望去,犹如有一种身处童话世界的迷离感。   因为喝了一点酒,所以艾格隆的脸色稍微有些烫,可是他的意识却比平常还要清晰敏锐。   他站在寒风当中,细细地品味夹杂着雪花的空气。   这就是你的选择……这就是你过了十年而且也许还要再过几十年的生活。   你为此得到了什么,又放弃了什么?   这个问题,他早有了答案。   也许确实有点遗憾,但是他绝不后悔,因为……他和深爱着自己的人共处。   他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能够包容他的人们,也找到了自己的立足之处。   如果说,这个世界是个残酷又冰冷的雪国,那么他在命运的拨弄之下,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礁石和堡垒。   那也是他必须守护的家……   我不再是孤独一人了。   “特蕾莎。”他突然对着面前的虚空轻声呼唤。   “殿下……”背后不期然间响起了一声低声回应。   艾格隆没有任何意外,因为他知道特蕾莎一定会来找自己的她喜欢留在自己身边。   他回过头来,然后看着面前可爱的妻子。   而特蕾莎,也在看着他。   黯淡的光线却无法掩盖她那炽烈的目光,即使过了十年,她还是如同过去那样。   “殿下,我曾经看到一本书,说女子在婚后不应该仅仅把自己限制于孩子和厨房当中,而应该找到生活的情趣,让丈夫时不时地能在她的身上找到新奇感,也只有这样,婚姻才能够一直保持最初的鲜美”特蕾莎略带着一点开玩笑的语气说。   “新奇感?”艾格隆觉得心里有趣。“和你相处的每一天,都是我最新奇的体验。”   “殿下……”特蕾莎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一把拥抱住了他。   是啊,尽管他的日常看上去一直都是这样的重复,但是直到今天,他仍旧对妻子抱有新奇感。   “我不后悔。”艾格隆突然没头没脑地说。   “嗯?”特蕾莎探寻地看着丈夫。“怎么了?”   “没什么”艾格隆俯下头来,用自己的嘴唇,结束了妻子的追问。   细密的雪花悄然落到他们的头上,落到身上,犹如是上天在为他们祝福。 43,会晤   随着夏天的临近,气温在不断地升高,罗马郊外的原野,早已经变成了鲜花的海洋。   在这片优美富饶的土地上,一个个庄园和农场,星罗棋布地密布于这片原野当中,密集的葡萄藤上盛开着花,孕育着秋天丰收的果实。   艾格隆就漫步于这片绿意盎然的原野当中,然后在自己舅姥爷费什红衣主教的带领下,来到了一间僻静的乡间教堂。   他们当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这一行人停留在了小小的教堂外,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周围的形势,确定没有什么闲杂人等之后,费什红衣主教先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他又退了出来,安心地向少年人点了点头,然后做出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看样子没问题了……艾格隆心里松了口气。   没错,他今天特意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见人的。   准确来说,就是会见那位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的。   自从从艾格隆那里领下了任务之后,费什红衣主教就以久违的激情开始了自己的私下活动,而他活动的重点就是这位主教。   在他频繁的游说之下,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终于被打动,答应了这一次会面,而他们约定的地点,就是这个偏僻的乡间小教堂当中。   很明显,两边互不信任,正因为不信任,所以艾格隆也没有把红衣主教请到自己下榻的旅馆当中,而是选择了在约定的地点碰面。   而红衣主教也害怕他这边有什么阴谋,所以也希望选择自己熟悉的地方。   于是经过两方暗地里的交涉之后,最终选择这里作为会面地点。   既然已经确定安全无虞,艾格隆也不再踌躇,昂阔步地走到了教堂当中。   教堂里面的光线相当阴暗,散出一股年久失修的的腐朽气息,艾格隆很快就走到了其中的深处。   而这时候,他在祭坛旁边看到了他所要会见的对象。   对面是一个大概六七十岁的老人,头早已经花白,他身形高瘦,下巴很尖,鼻子高耸,脸部因为年迈之后肌肉收缩,所以愈显得尖刻阴沉;他的身体并没有多少老年人的衰朽气息,眼睛炯炯有神,里面很容易就可以看到精悍和权欲。   因为可以理解的原因,他身上没有穿着红衣主教的红袍,而是穿着普通神父的黑色外袍,而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大概四五十岁年纪、同样穿着袍服的中年人,大概是他的秘书和心腹吧。   此刻,对面三个人也在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显然也在掂量这个少年人的分量。   艾格隆以自己从小被训练出来的步伐,从容不迫地走到了三个人的面前,眼睛直视着对方,没有显露出任何紧张不安。   接着,他躬身行礼,向对方表示了尊敬,“很高兴见到您,主教大人。”   “很高兴见到您年轻的殿下。”   和外表一样,红衣主教的声音衰老但还是中气十足,充满了令人刺耳的尖石。“这是一个让我极其意外的会面,不过我想,这也是我此生难得的荣幸。”   “您这么说可就过奖了。”艾格隆笑着回答。   “不,殿下,老实说看到您的这一刻让我感慨万千。”红衣主教轻轻摇了摇头,“我在帝国的庆典上见过您,那时候您才一岁多,虽然您肯定不记得,但我以及所有人都曾经认为,他是罗马王,是未来罗马的王也就是未来的尘世至尊,呵,可我们谁又想象得到接下来所生的一切呢?”   红衣主教叹息摇头,似乎在惋惜着什么。   看上去他对我并不排斥艾格隆心想。   不过语言从来都不值钱,尤其是这种人口中说出来的话,尤其不值得相信。   能够在尔虞我诈、集七宗大罪于一身的罗马教会里步步高升,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绝不会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他也许不至于失去所有人人类的感情,但这些感情的顺位肯定是排在权力之下的。   所以艾格隆不会把这种话当真。   “我是这些悲剧的受害者,但是我认为我可以修正它。”他只是淡然回答。   “也许是悲剧,也许是喜剧,不过对我来说两者都是一回事它们都是上帝的旨意。”红衣主教面无表情地回答,“殿下,我对一切事物持中立态度,我遵从上帝的指引而行。”   持中立态度!很好,那就是在暗示什么都可以谈,只要价码合适就行。   艾格隆心领神会。   “那么您乐意听听我的打算吗?”他问。   “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也就没有必要过来了。”红衣主教淡然回答,“不过殿下,我本来是无意沾惹上这滩浑水的,奈何您给得实在是太多了,没有哪个红衣主教会对您赠给我的礼物不动心……”   也许是觉得没必要和少年人假模假样的原因,红衣主教的话非常坦诚。   很明显,艾格隆听得出来,红衣主教是故意这么说的,他想要把两个人的关系局限在金钱交易而不是政治同盟上,他并不想对艾格隆背上任何义务。   哼,这个老滑头,虽然被金钱所打动,但是直到最后一刻还是要为自己保留行动自由。   不过艾格隆倒也不生气,毕竟他就没有指望过对方和化身为自己的忠心臣子,罗马教会高层里面怎么会有善男信女。   大家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这就是他需要的一切了。   “这些礼物,只是我展现自己诚意的一种方式而已,您大可以收下,当然,我也有我的诉求”艾格隆也直接进入了主题,“主教大人,接下来我准备去进行一项大行动,我希望您能够帮助我去说服教皇陛下,让他为我降下些许恩惠。”   “这是一件很难的事。”红衣主教回答。“教皇陛下不可能平白无故许人恩惠,更别说您的特殊身份了”   “正因为很难,所以我才需要您的帮助。毕竟现在谁都知道,教皇陛下对您既宠信又依赖,您的意见对他来说非常重要。”艾格隆说到这里的时候,刻意拉长了声音,“况且,我也准备了献给教皇陛下的礼物……”   接着,他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费什红衣主教使了一个眼色,而这位红衣主教也心领神会,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个包裹,接着打开了它。   “哦!”   亲眼看到这块翡翠的时候,哪怕是见多识广的红衣主教也忍不住片刻失神。   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您真的希望把它进献给教皇吗?”他死盯着艾格隆然后问。   “当然。”艾格隆重重点了点头,“我心心念念的是皇座,珍器重宝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乐意奉送给任何愿意帮助我的人……”   接着,他用手抚摸了一下了这块翡翠,感受着它滑润的触感。“况且,围绕着这块宝物,出现了太多的腥风血雨,我想只有身为上帝最忠实仆人的教皇陛下,才有足够的德行承受它的贵重吧……”   虽然艾格隆知道这样的稀世奇珍他绝对不敢私吞,不过他还是暗示威胁了一下,免得红衣主教冲昏头脑做下蠢事。   红衣主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索了片刻。   他知道,这块宝物如果进献给教皇陛下,那一定会让他大大开心,更加巩固他对自己的恩宠,而他也正是凭借这份恩宠爬到了目前的高位的。   虽然已经贵为红衣主教,但是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内心的野心还是没有得到完全的满足,他在每个不眠之夜里面,他都在心心念念那尘世间的圣座。   哪怕曾经犯了无数次戒律,但是他自认为自己完全有资格占据它,毕竟那么多堕落至极的恶棍都曾经戴上了三重冕,为什么自己就不行呢?   然而,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也知道,这绝非易事,还有太多人同样在觊觎这个位置。   在一步步爬上来的过程当中,他年事已高,身后还有那么多同僚也在虎视眈眈,他必须积极行动。   他要讨取教皇的欢心,要在主教团内拉帮结派,以便在教皇过世时的继承战争里面占据更有利的位置而这都离不开巨额金钱的支持。   然而,在这项庞大的事业之前,红衣主教尽管已经用尽所有办法攒钱,但仍旧有些捉襟见肘,而这时候,他收到了来自于费什红衣主教的极为贵重的礼物费什红衣主教还承诺,接下来还会给他更多礼物。   在这雪中送炭的“恩情”前,哪怕明知道对方来者不善,红衣主教还是乐意倾听对方的诉求。   “花费如此巨额的代价,想必您也有了不得的目标……”站在祭台上的红衣主教犹如是在布道一样,以慈和庄严的语气询问少年人,“殿下,您究竟想从我、从教皇陛下那里得到什么?”   到这时候,艾格隆也不隐瞒了。   “接下来,我打算组织一支志愿军前去希腊,驱赶土耳其人和埃及人,为基督徒夺回这片圣洁的土地。我要教皇为我的远征祝福,在我胜利之时晓谕整个天主教世界,嘉奖我的善行,勉励我的义举。”艾格隆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如果上帝真的保佑我,让我成功了,那我希望在我成功的时候,罗马城会为希腊的解放鸣钟”   他一口气说完的同时,红衣主教也在静静地听着,他先是震惊,而后又陷入了沉思。   “您居然会有这份闲心?去为了什么希腊人花钱流血?”他脱口而出。   “我曾经是罗马王,为了罗马人而战又有什么不行?”艾格隆强词夺理,“况且,我自费进行这项事业,不要教会出一分钱,解放西方文明诞生的那片土地,难道这不足以展示出我的高洁和虔诚吗?我会对世人展露出我对教会的忠诚,我也希望你们能够看到并且嘉勉这份忠诚,这就是我需要的一切了。”   “哦,我当然相信您的忠诚,绝不会比您的父亲更少半分。”红衣主教略带讥讽地回答。   这嘲弄艾格隆只当没听见,毕竟他现在有求于对方,不过他心里暗暗决心,以后迟早让这家伙不敢在自己面前露出半句嘲讽他相信这一天为期不远。   “您觉得怎么样?”他不再绕弯子,而是直接逼问。“如果您乐意,我们就此展开合作,您以后就是我的恩人,我记下这份情;如果您不乐意,我也不会责备您,我们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生,我再去寻找别的门路,请您给我一个回复吧!”   在少年人的逼视之下,红衣主教继续沉思。   他还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毕竟他太意外了。   当然,他只是震惊,却并没有感到反感。   毕竟,从表面上看,这个要求对他来说并不为难,少年人去进行这项计划,对他、对教皇,乃至于对罗马教会都一无所损,甚至大有好处。   真正为难和头疼的人在巴黎,在彼得堡,在伦敦,但罗马却可以名正言顺地为基督徒的解放和胜利欢呼,在这种大义面前,哪怕明知道教皇收了钱也没人能说什么。   可是兹事体大,他还需要好好思量一下,甚至教皇陛下那边的意见他也没法打包票。   “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片刻之后,他回答。   “当然可以。”艾格隆也不需要他立刻答应下来,于是他也点了点头,“您有几天时间考虑,如果您有意,您随时可以找到我的舅公。”   “嗯,好。”红衣主教松了口气。   接着他又问,“那您还有别的要求吗?”   “还有个小小的要求。”艾格隆回答,“我想要和我的祖母见面,我希望您能够行个方便,让她安全出城。”   哪怕得到了这位红衣主教的亲口保证,他也不可能进罗马城毕竟这年头道德沦丧,谁知道红衣主教会不会选择背友求荣,把艾格隆骗进罗马城然后绑了。   在他现在的处境下,凡事多提防一点总没有坏处。   不过,虽然他进不了罗马城,但是莱蒂齐亚却可以出来,毕竟莱蒂齐亚现在只是寓居罗马,理论上并没有限制自由,只要这位红衣主教稍微行个方便,他的祖母就可以出城来见自己了。   “没问题。”这个要求红衣主教倒是很干脆地答应了。“我回去就给您安排。”   “谢谢。”艾格隆松了口气。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可以见到他的祖母了。   对了,还有特蕾莎……   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喜悦,或者说成就感。   他眼看着自己的计划在稳步实施,从脑海中的幻想慢慢化为现实。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带着一股狠劲去做,总会出现点转机。   “法利亚还好吗?”就在他遐想的时候,红衣主教突然问。   “他现在很好,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他行动不便,所以暂时留在了我的住处。”艾格隆含糊回答,“我向您以后一定可以见到他的。”   “好的,我确实挺想念他。”红衣主教轻轻叹了口气。“那么我们先再见吧,殿下,期待再会。”   “期待再会。”艾格隆也不多说了,他躬身行礼,然后大踏步地离开。   红衣主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离去的身影。   很快,大门很快关上,教堂内又陷入到了幽暗当中。   从业五十年之久的主教,尽管暗地里背离教义无数次,但是在这个思绪繁杂的时刻,他愁眉紧锁,仍旧习惯性地引用了一段经文,喃喃自语。   “请告诉我们,什么时候会有这些事呢?你的降临和这世代的终结,有什么预兆呢?唯有坚忍到底的,必然得救……”   匂宮出夢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接着再看更方便。 44,祖母 夜幕之下的罗马城,宁静而又庄严,一座座恢弘建筑内的灯火,将这座城市带入到了虚幻的梦境当中。 位于威尼斯广场的波拿巴宫,此时也正沉入到夜幕当中,分享着这份庄严的寂静。 而趁着夜色,一辆马车缓缓地从它的后门驶出,奔向了罗马城外。 因为有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的关照,所以马车一路上本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很快就离开了罗马车,借着夜幕的掩护,来到了郊外一座旅馆的门口。 把守在门口的人很快就确认了他们的身份,然后向着旅馆内部打出了一个安全的信号。 接着,马车放下了踏板,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走了下来,然后他搀扶着一个老妇人也走下了马车。 她穿着黑色的衣服,头上还戴着包头巾,把花白的头严严实实地包裹着,看着宛如一个年老的修女。 因为各处灯火黯淡,再加上老妇人眼睛昏花,所以下了马车之后她有些头昏,站了片刻之后才让自己适应这个陌生的环境。 “跟我来吧。”红衣主教小声咕哝,然后带着她一路走到了旅馆深处的客房。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间客房的门口。 “就是这里了。”红衣主教停下了脚步,然后对自己的姐姐说,“这里几间房都被他们给包了,所以您不用担心,尽情地泄吧。” “感谢上帝。”老妇人也松了口气,轻轻地抬手划了一个十字。 接着,红衣主教轻轻地敲了敲门,门很快就打开了,一个他们两人都见过的姑娘打开了门。 “陛下!”夏奈尔毕恭毕敬地向曾经的皇太后陛下行礼,然后将他们迎了进来,接着自己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声响在走廊当中轻轻回荡,犹如湖面的波纹一样又渐渐消失,归于平静。 走入到房间里面之后,老妇人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原本平静的面孔也浮现出了难言的激动。 她的视线在房间各处逡巡,房间里的烛火很亮,所以这次她很轻易地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个面目清秀的金少年人,此刻就站在房间的正中央,迎接自己祖母的到来。 老妇人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的孙子。 整个房间突然陷入到了一片死寂当中。 “奶奶……”过了许久之后,艾格隆小声喊了出来。 “我的孙儿……!”老妇人出了悲鸣般的喊声,然后终于踏出了颤颤巍巍的脚步,走到了少年人的面前。 因为身高不如少年,所以她一把只能抱住他的腰,然后伏在他的胸口痛哭。 “我的孙儿……我的孙儿!”她想要说什么,但是身体和嘴唇都在抖,以至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剩下了断断续续的呼喊。“我可怜的孙儿……” 艾格隆对老人的行动有些猝不及防,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 是啊,一个老人因为各种变故,被迫和自己最亲爱的孙子千里相隔,原以为此生都再不能见面,又怎么可能不伤心痛苦? 而原本她已经灰心绝望之时,因为命运的转机,她又有机会见到孙子,又怎么不激动痛苦? 他一直都是个淡漠的人,但此刻被老人紧紧抱住的时候,也忍不住有点难过。 这是我的祖母,尽管在精神上被调换了一个人,但这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这一刻,深藏在血脉中的亲情,让他的心都好像燃烧了起来。 你看得到吗?我干得多漂亮……我让你见到了你原本到死都没见到的亲人们,我就是更好的你! 此情此景,甚至旁边的费什红衣主教和夏奈尔,也纷纷伸手抹着眼泪,感慨着两位陛下命运的再会。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艾格隆颤声拍了拍祖母的背,以此来安抚老人的情绪。“奶奶,我很抱歉直到现在才能见到您。” “不必道歉,你已经足够努力了……”莱蒂齐亚带着哭腔回答,“艾格隆,我太高兴了,让我再哭一会儿吧。” 艾格隆不再说话,静静地让老妇人在自己怀中抽泣,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她终于重新镇定了。 因为心里的激动和喜悦,她干枯并且布满皱纹的脸,也变得红润了起来。 她轻轻地脱离了少年人的怀抱,然后站在他的面前,仔细地打量自己的孙子。 金少年人俊美而又斯文,身体瘦削却结实,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勃勃生机和迎难而上的干劲——每一个祖母都希望拥有的这样孙子。 这就是路易莎为自己家做出的唯一贡献了。 “艾格隆,你这些年来,都经历了什么?”振作了精神的莱蒂齐亚问,“我那时候听说你在那边过得很不如意……却不知道自己能够怎么帮到你,上帝啊,这对我可真是痛苦的折磨!” “请坐吧。”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扶着老妇人坐到了窗户边的沙上,然后自己坐到了祖母的旁边。 “其实我也没什么可以说的,毕竟我在成年之前的活动范围是一个非常狭窄的地方……”接着,他开始简单地讲述了自己这些年在奥地利的经历。 “那你对奥地利人怎么想?”听完了后,莱蒂齐亚问。 “要说恨,其实我不恨他们,虽然我的外祖父囚禁了我,但是他们也让我接受了我应该接受的教育,并且提供了很不错的生活条件,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这都是事实。”艾格隆耸了耸肩。 莱蒂齐亚大概明白了少年人的心态。 她又想了想,然后再问。 “我的孩子,所以你现在是真的一心一意,非要为皇座再去拼一把?” “是的,这就是我孜孜以求的一切。”艾格隆干脆地点了点头,“我曾经高居皇座,结果因为命运的摆布而跌落了下来,被迫隐居异国他乡,这十几年来我忍受着他人的轻视已经很久了,我的名字也因此蒙尘,我曾经问过自己,你愿意忍受这些失去与轻视吗?我的心也无数次地回答了我,不,不行!” 因为激动,艾格隆的语气变得更重了,“就因为这个,奶奶,我下定决心必要重回皇座,我不是为了什么狭隘的报复心,也不是为了把战火重燃,让死亡的阴影重新笼罩大地,甚至不是为了贪恋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是想要向世人证明,命运从我这里抢走的一切,我都能一分一毫不剩的抢回来,我要让上帝知道,祂毁不了我!” 听着孙子骄傲而又感情丰沛的宣言,莱蒂齐亚心里也有数了,虽然她已经多少年都没有见到过这个嫡孙,但是她知道,他的决心无可更改,因为她的二儿子就是这样的。 这份执拗,就是血脉延续的体现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费什红衣主教。 而老迈的红衣主教也立刻轻轻地点了点头。 之前,莱蒂齐亚有意嘱咐自己的弟弟去看望艾格隆,掂量一下少年人的本事和意志,看看他到底是真的能够承担大命、还是一个空口大言的莽撞之徒,而红衣主教在见面之后,很快就回禀自己的姐姐,他认为年轻的陛下必能让家族重放光芒。 这些天来,红衣主教一直都在为少年人鞍前马后效劳,为他联络教会内部人士,足以展示出他的态度。 在红衣主教的极力劝说下,莱蒂齐亚也最终下了决定。 而今天,她亲眼见到了自己的孙子,也感受到了他身上那种越现在年纪的魄力。 事已至此,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正如红衣主教之前所说的那样,到了她这个年纪,手里积攒再多金钱又有什么意义,反正也没办法带到天堂去,最终还不是留给儿孙的? “听约瑟夫说,你是想要得到我的支援,对吗?”莱蒂齐亚主动挑起了这个话题。 “是的,我希望您能够赞助我,奶奶。”艾格隆立刻就点头确认,“我知道这个时候让您老人家破费实在有些不近人情,但是我希望您能够在困难时刻帮助我,因为我在进行一项需要耗费巨额资金的事业,再崇高的理想没有金钱作为支撑也是寸步难行的。” 说完之后,他诚恳地看向了自己的祖母,等待着她的回复。 “我当然乐意帮助你,艾格隆。”很快,老妇人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给出了艾格隆想要听到的回复,“我会把我手里所有能够动用的资金都赞助给你,我衷心祝福你能够成功。” 说到这里,她突然又话锋一转,“不过,我的孙儿,你能不能再听我几句话?” “当然可以了。”艾格隆回答。“请讲吧。” 莱蒂齐亚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又打量了一下孙儿。 多可爱的孩子啊,只可惜没有在自己身边长大,不能见证他成长起来的每一天!也不知道自己的寿命还能不能支撑到看到他成功的那一天……希望上帝保佑吧。 “我的孩子……”片刻之后,下定了决心的老妇人,看着自己的孙子,深情地开口了,“我没有给过你任何压力,更不会和你的支持者一样,一厢情愿强逼着你去复辟当什么皇帝,不管你是不是皇帝,我都爱你。所以,上帝作证,你不是被我的野心驱使着去做这些事的……” 艾格隆有些愣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祖母这么说。 “我不知道你以后是好是歹,但不管结果如何,世人永远不能责备我为了做什么陛下而让自己的儿孙继续冒险,我只是出于爱而帮助你。事实上我倒是更希望你能够拿着我的钱,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富足地隐居下去,让家族能够安稳延续下去,只是现在我知道说什么都晚了……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一句,艾格隆,什么时候停下都来得及,你还有大好的年华。” 不,来不及了。艾格隆在心里回答。 他还记得剧院里那回荡着的哭泣。 抛下了这一切之后,怎么可能不用皇冠抵偿!否则自己所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看到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绝不会听我的。”莱蒂齐亚苦笑着叹了口气,“算了,这就是宿命,当年你父亲也是这样,我能做什么?我所能做的,只能默默地为你们祈祷祝福,希望你能够有一个更好的结局。不过,艾格隆,其他的你都可以不听我的,但是有件事你必须按我说的做,只要你认我这个奶奶就听我一句。” 还没有等莱蒂齐亚说出口,艾格隆就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了。 “是特蕾莎的事情吗……”他尴尬地问。 “对,就是这事儿。”莱蒂齐亚颔确认,“特蕾莎这么好的姑娘已经很难再找到了,上帝让你们相逢,必定是有祂的安排的,你应当遵从。不说你可能失败,哪怕你当皇帝之后反正也要找个公主结亲,那为什么非要舍弃特蕾莎再去找其他的呢?反正我也不信她们对你能比特蕾莎更好了……” 然后,她又继续说了下去,“而且,有特蕾莎在的话,哪怕你倒霉落魄,也不至于落得太过于悲惨的下场,有她和她的父亲保护你,你可以像热罗姆那样多少还能够过上舒服点的日子,这作为一种保险措施难道不好吗?我知道你绝不考虑失败后如何,但作为你的祖母我必须为你考虑,年轻人总是年少气盛,但有些事还是得听听长辈的意见。” “好吧,好吧……”艾格隆只能尴尬地笑着,“我这次和特蕾莎见了面,跟她约定过了,只要她愿意履行婚约,那我……我非常荣幸。” “这样我就放心了。”莱蒂齐亚满意地点了点头。 艾格隆只能继续点头答应下来。 “那么特蕾莎什么时候过来?”莱蒂齐亚又四处张望,“不是说要和她一起拜见我的吗?” “我已经通知她了,大概明天她就会过来吧。”艾格隆回答,他知道奶奶在担心什么。“您放心吧,这次我不会食言,再把她晾在那里……” “你也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劣迹啊。”老妇人讥讽地笑了起来,“你这次把她弄得这么凄惨,以后可要好好补偿。” 接着,她又放低了声音,凑到了自己孙子的耳边。“早点让我拥有一个曾孙子吧,这样我也不用再提心吊胆那么多了,最好你们把他放在我身边,我要亲自看着他长大,弥补我曾经失去你的痛苦。” “呃……那只能以后再说了。”艾格隆这下真的难以招架了,他只能低下头不敢搭话。 45,再会与权利   祖孙两个见了面之后,莱蒂齐亚皇太后的激动溢于言表,当天晚上她拉着孙子聊了很久,直到凌晨时分她才恋恋不舍地前去休息,总算结束了这场久别后的重逢。   老年人的精力衰退,所以很快就在疲惫当中进入了梦想。   而艾格隆却还有些心思,坐在床边一直若有所思。   “陛下,时间已经很晚了,您早点就寝吧。”夏奈尔有些看不下去了,小声劝他休息。   “夏奈尔,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艾格隆突然说。   “嗯?您尽管问。”夏奈尔先是有些惊讶,但很快点头答应了下来。   “嗯……呃……”艾格隆欲言又止。   夏奈尔奇怪地看着艾格隆,这可是她之前从没有在主人身上看到的表现,一直以来哪怕前路艰险,他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哪会如此迟疑?   “您在担心什么吗?”她连忙问。   “……你刚刚听到了我祖母对我说的那些话了吧。”艾格隆不再犹豫了,小声问了出来,“她非常中意特蕾莎。”   “是的,我之前就知道了,怎么了呢?”夏奈尔还是不太明白。   “其实,我也并不是反对祖母的决定,可是……可是你也知道,我和苏菲的那些事情。如果特蕾莎知道……知道我们到底逾越到了何等界限,她会怎么想?”艾格隆一反常态,吞吞吐吐地说了下去,“她会不会……会不会勃然大怒?又会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决定?”   自从和特蕾莎再会并且被她所打动之后,这就已经是他内心里深藏已久的问题,也只有身边亲近如夏奈尔,他才会拿出来分享。   他虽然口灿莲花,但是在这个问题上真的没有把握。   如果是之前,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个问题,因为他已经决心抛下特蕾莎了,还写了诀别信;可是现在,既然他又已经和特蕾莎“再续前缘”,那这个问题就免不了浮出水面,让他患得患失了。   眼看特蕾莎接下来又要回奥地利,这个问题又无法回避,所以他确实有些郁结。   看到他迟疑的样子,夏奈尔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来陛下也有这么疑难的时候啊……”接着,她忍不住带着笑声开口了,“我之前看您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还以为您早就胜券在握,只把她们都迷得服服帖帖了呀!”   “你可别调侃我了。”艾格隆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需要你的建议,夏奈尔,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   夏奈尔也不敢再取笑自己的主人了,于是她也收敛了笑容,认真地为少年人思索了起来。“陛下,您认为您能做什么吗?您愿意就这样把特蕾莎留在身边,阻止她回去;还是有能力永远把这件事隐瞒过去?”接着她反问。   艾格隆想了想,然后有了答案。   很明显,都不能。   “既然不能,那么您去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也许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夏奈尔继续追问,“您不必为自己控制不了的事情去烦扰。”   对啊,好像是这样没错。   艾格隆现夏奈尔的话直中要害。   既然这件事不可能永远瞒住特蕾莎,那自己费心去想那么多又有什么意义。   既然无法控制,那还不如交给特蕾莎自己做出抉择,虽然这明显有负于特蕾莎,但是此刻他好像也只能这么做决定了。   我要为自己所作所为负责,如果特蕾莎不能接受,那左右我也不会丢失更多东西了,大不了一切回到从前吧。   一想到这里,他也就不再郁结了。   “谢谢你,夏奈尔,你给了我很不错的指点。”   “陛下,您过奖了,我并没有能够帮到您什么,顶多只是跟您挑明现实而已。”夏奈尔轻轻摇了摇头,“另外,其实我觉得您也不用担心那么多……一切会好起来的。”   “为什么?”艾格隆有些好奇。   “我想以特蕾莎殿下的智慧,她应该早就已经猜得到生了什么,既然到现在她对您还是不离不弃,那可见她已经有了答案了。”夏奈尔露出了笑容,“况且,假如我是她的话,我也会做出同样答案的,您或许可以期待一下我的判断?”   “那么,让我们看看接下来会生什么吧。”艾格隆已经完全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我得睡觉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正如艾格隆所预料的那样,特蕾莎收到了艾格隆写的信之后,立刻就表示要去拜访自己的朋友,而身边的女仆虽然刻意阻拦,但在特蕾莎的执意要求下,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步。   “我马上就要回奥地利了,难道在临走之前我和我的朋友诀别的权利都没有了吗?请放心吧,见了面之后我马上就启程回家。”她是这么说的。   某种意义上,她这次倒也没有说谎。   就这样,她在莱蒂齐亚赶来的第二天早晨,也赶到了艾格隆这里。   为了不引入注目,她穿着极为简朴的衣裙,头也只是用箍束着,就连原本佩戴的简单饰也取了下来,简直跟女仆也没什么两样了。   不过即使如此,也无法遮盖她原本的容色,以及双眼中闪动的喜悦之光。   这一切真的会被再次辜负吗?   在引领之下,她悄然赶到了位于旅馆深处的房间。   打开门之后,她现莱蒂齐亚和她心心念念的殿下都在这里。   感谢上帝!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至此才敢放下心来。   一切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   “特蕾莎!”老人笑着朝她张开了双臂,“终于又见到你了,我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陛下。”激动之下,特蕾莎忍不住有些哽咽。   然后,她快步走到了老人身边,乖巧地投身到了她的怀中,然后小声诉说,“我听说是您严令殿下来找我的,所以您赐予了我慈爱,还赐予了我幸福……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用语言来表达我对您的感激!”   “孩子,倒是我要感激你才对,你原本有那么多容易的路可走,却偏偏眷顾我这个孙子……这是他的福气。”莱蒂齐亚十分感动地看着她,“我帮你做的这些事,不够补偿你,我只希望你们以后能够幸福,这样才能让你的牺牲不至于白费。”   “我会为之努力的。”特蕾莎回答,“奶奶……”   这一声呼唤,让莱蒂齐亚一下子愣住了。   “在我父亲年幼的时候,我的祖母就已经过世了,所以我从出生那天就没见过祖母,这是我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的遗憾之一。”说到这里特蕾莎也苦笑了起来,“人人都觉得既然是皇室成员,那么一定凡脱俗无忧无虑,但他们往往忘记了其实我们也不过是一群凡人,有人的一切弱点和渴求,而亲情差不多就是我们最缺憾的东西了。”   接着,她又抬起头来,诚挚地看着面前的老妇人,“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愿意把您当成我的祖母,我愿意伴您终老,以对待自己祖母那样对待您,您……您愿意接受吗?”   在她紧张的注视之下,莱蒂齐亚忍不住笑了起来。   如此谦逊又如此感情丰沛的话,又怎么可能不让老人感动呢?   “傻孩子,你何须如此谦卑?我又有什么资格嫌弃你呢?倒是你不嫌弃我们这个除了头衔空无一物的落魄家庭就好了!”   接着,莱蒂齐亚又偏过头来,瞪了旁边的艾格隆一眼。   “混账东西,你对特蕾莎做出那么多残忍的事,良心真的过意的去吗?”   艾格隆无言以对,只能讪笑。   “难道,到了现在你还不能有所表示吗?”莱蒂齐亚皱了皱眉头,似乎在催促他。   “您也别责备殿下了,他之前也有自己迫不得已的地方。”在这尴尬的气氛当中,特蕾莎适时打了圆场,“总之,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谁也没办法控制过去,但是我们至少能够创造未来,不是吗?”   特蕾莎知道,自己在老人面前表现得越是谦卑,莱蒂齐亚祖母就越是乐意接纳自己。而只要得到长辈的祝福,殿下的态度自然也会随之松动。   接下来的一切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莱蒂齐亚不再说话了,而是眼看着自己的孙子,似乎在责备他为什么还要沉默。   不是你们一开始就拥在一起说话的嘛,我怎么插嘴呢……艾格隆心想。   接着,他抛却了杂念,走到了她们的身旁。   “特蕾莎,对不起。”他先诚恳地道歉了,“之前我就道歉过,但今天当着我祖母的面,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抱歉。我非常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也愿意之后尽我所能来补偿我的过失”   “我不要什么补偿,殿下。”特蕾莎的声音变得更加糯软了,“我只要……您坚守自己曾经做过的承诺就好。”   虽然她没有明确所指,但是艾格隆当然知道她是指什么。   “我会的。”他简短地回答。“特蕾莎,现在我的奶奶就在旁边,她就是见证人,只要你不改变主意,那么我一定会遵守我的承诺。”   在他目光的注视下,特蕾莎瞬间脸红了,她低下了头,满怀羞涩和喜悦。   “那我等待着那一天。”   “你看,其实一切不是都很简单明了吗?”莱蒂齐亚心花怒放。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特蕾莎越看越是顺眼,越是满意,只觉得这下自己晚年也再无遗憾了。   “艾格隆,我不打搅你们的独处时间了,你们好好聊一聊吧。”接着,她向两个孩子告辞,“一定不要让特蕾莎失望!”   接着,她离开了房间,把这里留给了年轻人。   房间顿时寂静了下来。   艾格隆打量着特蕾莎,虽然不施粉黛,但是少女的容貌和青春的活力,还是让特蕾莎充满了魅力。   “特蕾莎……”他忍不住轻声呼唤。   “嗯,殿下。”特蕾莎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你再给了我机会。”艾格隆深有感触地说,“被你如此珍视,真是我一生的荣幸。”   “那您以后可一定要珍惜这份荣幸呀……”特蕾莎捂嘴浅笑。“殿下,其实我的要求真的不多,您以后一直跟今天这样对待我就好了!”   除了被逗乐之外,她心里也在暗暗庆幸。   幸好自己一直都没有放弃……才能得到今天的结果。   既然这里已经没有旁人了,她也就不再那么羞涩,而是大起胆子,凑到了少年人的身边,然后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殿下,我们很快就要分别了,这确实让人悲伤,不过我想这也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我一定会尽快办完那边的事情,然后来找到你的……请一定要等我。”   “我会的。”艾格隆点了点头,“特蕾莎,我祝你一切顺利。”   特蕾莎靠在少年人身边,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接着,她又说出了另外一件事,“殿下,您还记得那位贝多芬大师吗?”   “记得。”艾格隆点了点头。   “他在3月过世了。”特蕾莎出了悲悯的叹息,“上帝没有对他留下多少怜悯,这真是全人类的损失。”   ……艾格隆沉默了。   看来这位大师还是如同原本的历史一样,被病魔带走了生命这诚然是文明的惨痛损失。   他现在还记得他当时和特蕾莎一起拜访这位天才音乐家时的场景。   虽然他已经年老,虽然他已经耳聋,但是即使如此,那股蓬勃的精神力仍旧感染了他,两个人进行过一次笔上交锋,虽然谁也没有说服谁,但是他敬佩对方的品格和操守。   一个人只要相信自己的原则,那总比没有原则的人强。   “我没办法参加他的葬礼,不过我出了点钱,帮助他顺利入葬了。”哀悼了片刻之后,特蕾莎继续说了下去,“殿下,他的遗作,也在我这里。”   “遗作……”艾格隆猛然想起了什么。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特蕾莎,而特蕾莎也羞涩地点了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看来很明显,自己逃走之后,特蕾莎还继续坚持请求那位音乐家,在临死之前创作了这歌曲……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忍不住有些抽痛。   除了抽痛之外,就是感动。   “放心吧,这次我不跑了。”这一切感动,最后化成了这一句话。   是的,我不跑了,接下来的一切都交给你来裁决吧,这是你应有的权利。 46,离别   “放心吧,这次我不跑了。”   艾格隆的语气非常郑重,而特蕾莎也感受到了其中的分量。   这句平淡的话,就是她想要得到的东西。   “殿下,我相信你。”特蕾莎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我们一定可以幸福的!到了那一天,我们就让人演奏那乐曲,让那位大师的才华再次展露在世人面前,他的在天之灵一定也会非常欣慰吧……”   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轻柔地笑了起来,“殿下,那曲子的谱子我全都记得,事实上它现在还在我的脑海中回荡,不过为了让你保留有些许的惊喜感,到了那天我再让人为你演奏吧?”   贝多芬的遗作,是特蕾莎特别为了两个人的婚礼所订制的。   所以特蕾莎已经完全陷入到了对那一天的遐想当中,眼睛里满是期待。   她越是这么说,艾格隆越是感觉到羞愧。   “等你回去奥地利以后,有空的话替我向他的墓前献一束花吧,我对他满怀尊敬。”片刻之后,艾格隆放下了自己心中的杂念,小声对特蕾莎说。   “嗯!我会的。”特蕾莎马上点头应下。   接下来,两个人就这样闲谈起来,把话题换成了各种趣事、还有文学艺术等等,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而他们都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不知不觉当中,两个人也靠在了一起,特蕾莎把自己的头搭在了少年人的肩膀上,时不时看着他的侧脸。   可是,离别的时刻还是无情地到来了。   就在这个日影西斜,暮色苍茫的时刻,特蕾莎轻轻咬了咬嘴唇,抬起头来,恋恋不舍地看着少年人。   “殿下,恐怕我得走了……”   艾格隆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心里确实有点舍不得了。   可是这毕竟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为了两个人的未来着想,他们不能仅凭冲动行事。   “虽然很遗憾,不过没关系,今日的告别是为了明日的再见而已,我会回到你身边的……而且我会让这一天尽早到来。”特蕾莎强装镇定地说,“如果爸爸祝福我们那最好,如果爸爸实在执拗,我也会想其他办法的……谢谢你给了我勇气,我会坚持到底的。”   “你路上小心。”艾格隆小声叮嘱她,“替我跟你父亲说声抱歉,如果……如果到时候他非要抽我一顿马鞭,好吧我就让他打吧,我能咬牙忍住,只要他消气就好。我不想成为你们父女之间永久的裂痕,再说了我的所作所为就算受点惩罚也是应该的。”   艾格隆生平罕见的服软态度,让特蕾莎眼睛酸涩,差点流出眼泪来了。   “不行!我才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特蕾莎认真地回答,“谁要是敢以哪怕一指之力加在你的身上,我就跟谁拼命。”   说完之后,两个人就此对视。   接着,不约而同地,他们都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艾格隆轻轻摇了摇头,“特蕾莎,我也一样,谁要是对你不利,我就杀了谁。”   “在这个日子里不要说这么杀气腾腾的话了,殿下。”特蕾莎笑容满面地看着他,“在最后,我们来点更浪漫一些的告别吧~”   “你是指什么呢?”艾格隆好奇地问。   特蕾莎站在他的面前,然后向他伸出了手来,“我们共舞一曲怎么样?就像我们在美泉宫时那样,因为我想带着今日的和昨日的双份幸福回忆离开……”   艾格隆楞了一下。   但是,有何不可?   她喜欢的话,那就满足她吧。   “当然可以。”他立刻应了下来。   然后,他抬起右手,捏住了特蕾莎绵软白皙的手背,再送到了自己的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特蕾莎脸顿时变红了,但是她却没有任何退缩,反而轻轻地拥住了艾格隆。   接着,少年和少女就在这并不宽敞的房间里面翩翩起舞。   虽然这一次房间里没有乐师演奏,但是无声的旋律在两个人的脑海之间回荡,他们的舞步比上次还要默契,进退之间犹如穿花蝴蝶一样。   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黯然失色,围绕在他们身边旋转……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舞曲到了终点,而这时候艾格隆并没有如同普通舞会一样礼貌地放开自己的舞伴,而是突然沉下了腰。   “呀!”特蕾莎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叫。   就在她的惊叫声当中,少年人已经一只手抱住了她的背,一只手抄起了她的腿,把少女给横抱了起来。   多亏了特蕾莎的身份,这个“公主抱”的姿势,此时倒也名副其实了。   特蕾莎先是猝不及防,但是很快她弄清楚了状况,然后她主动配合这个“惊喜”,双手揽住了少年人的脖子。   “殿下……”   艾格隆没有说话,而是带着特蕾莎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带着她来到了窗口边,抬头看向了远处刚刚入夜的星空。   幸亏特蕾莎身材纤细再加上他体力不错,不然还真有点吃力。   “特蕾莎,这个回忆够了吗?”接着,艾格隆笑着问。   “怎么可能够呢!”特蕾莎小声抱怨。“坏蛋!你的不告而别,害得我少了多少这样的时光!”   说完之后,她亲到了少年人的嘴唇上。   艾格隆闭上眼睛,享受自己和特蕾莎的再度亲吻,虽然这确实很享受,但是……他的手酸了。   他以莫大的毅力坚持着,让这美好的回忆持续下去,直到体力濒临极限之后,他不得不停了下来,然后将特蕾莎放了下来。   接着,他微笑地看着特蕾莎,仿佛在问她还有什么遗憾的。   特蕾莎抬起头来,红扑扑地看着少年人。   “殿下,我会一辈子都记得刚才的。”   刚才的温存,燃起了她对未来生活的一切憧憬,她已经品尝到了幸福的滋味,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浪漫。   但是她知道,她和殿下接下来所面临的,绝不会只有玫瑰色的浪漫幻想,而是会充满了困难和艰险。   殿下接下来要去冒险,那注定是光辉但又坎坷的征程,在这段征程当中,他一定很需要得到帮助,而作为他的未婚妻,特蕾莎觉得自己责无旁贷,甚至可以说,如果自己在殿下的事业当中缺席,那无异于耻辱地背叛了自己的诺言。   所以,要快点把事情都处理完,回到殿下身边特蕾莎暗暗下定了决心。   特蕾莎默然地向艾格隆行礼作为告别,她没有再说话是因为她害怕自己一开口又停不下来结果白白耽误时间。   而艾格隆也默然向她挥手告别。   接着,特蕾莎正面看着艾格隆,一步步地往后退向门口,直到来到门槛的时候,她深深地看了少年人一眼,把最后的印象铭刻在自己的脑海中,然后再决绝地转身离去了。   重逢之后立刻就要离别的痛苦让她心如绞痛,但是刚才两人温存的时刻,却也赐予了她莫大的勇气和力量。   “等着我吧,殿下……”她在心里小小地喊了一声,然后投入到了夜幕的阴影当中。   而艾格隆也站在窗口,目送少女的身影离去。   这就是我未来的妻子,他对自己说。   在和特蕾莎告别以后,艾格隆自己的罗马之行也来到了尾声。   他接下来的几天一直都在和自己的舅公费什红衣主教联系,打听着罗马教会内部的消息,估测着自己计划的动向。   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他当然希望一切期待都能够顺利实现。   仿佛是回应他的期待一样,就在这一天,费什红衣主教再度来拜见艾格隆。   “有消息了吗?”艾格隆直奔主题。   “是的,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已经给我回复了。”费什红衣主教点了点头。   艾格隆一直在注意红衣主教的表情,现既没有激动但是也没有颓丧,看样子事情出了一点周折但是也没有绝望。   “怎么样?”他问。   “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告诉我,他已经把那块翡翠献给教皇陛下了,教皇陛下也非常满意这份礼物。”费什红衣主教回答,“趁着教皇陛下高兴的时候,红衣主教将您进献这份礼物的动机也告诉了他。”   艾格隆没有再追问了,而是等待着红衣主教的继续说明。   费什红衣主教咽了一口唾沫,滋润了有些干涩的喉咙,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教皇陛下一开始对您的想法感到非常惊愕,但是很快他又觉得很赶兴趣,毕竟如果在他任期之内基督教世界收回希腊故土的话,这对他的声望将是巨大的提升,他也可以因此而得到天父的嘉许。不过,他认为,您毕竟年轻,而且此刻手中的力量薄弱,想必难以轻松完成这项伟业,所以从政治和外交的角度来看,他和教皇国不能一开始就完全为您背书……”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但是他没有生气,因为教皇就算这么想倒也是很正常。   “那他想要怎么样?”   “教皇陛下的意思是,他可以分阶段给予支持,一开始只是由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口头上予以嘉勉;如果您站稳了脚跟,那么教皇陛下可以亲自在布道当中赞扬您的义举;如果您大获成功,那么到时候再用教会的权威为您祝福也为时不晚。”   分阶段投入资源,不错的思路。   艾格隆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能够接受这个条件,毕竟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么现实,你没成功别人也没有义务押宝给你。   “那他还有别的什么条件吗?”艾格隆不动声色地问。   “教皇陛下的意思是,您现在进献给他的礼物,虽然贵重但充其量只能算是这次合作的预付款而已,只够他们执行第一阶段的协议;如果您接下来还想要得到进一步的配合,那就需要再额外付出另外的价码,教皇陛下认为价格至少不能低于您现在付出来的东西。”   好家伙,这还能搞分期付款的?   艾格隆突然有一种自己在解锁声望奖励的感觉……而且居然还要一直氪金!   不愧是明了赎罪券的教会,确实是做生意的好手……   顷刻间他有些愠怒,对教皇如此狮子大开口而感到不满。   “陛下,您不要生气。”也许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费什红衣主教连忙劝导他,“我承认教皇陛下的条件确实苛刻,但您身为皇者,绝不能为情绪左右。我无权替您做决定,无论您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为您传达和执行,但是我希望,这是您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在老人的劝导之下,艾格隆很快压制住了情绪。   仔细想想,罗马教会和波拿巴家族非亲非故,彼此之前还有旧怨,根本没有感情可言,有的只能说直白的利益交换。   在这种情况下,教皇要价苛刻一点也可以理解。   唉,就当是自己为先帝还债吧。   既然目前用得上教皇,那就算多出点血也没什么。   只要自己未来成为法兰西皇帝,有的是办法把付出来的东西再榨出来,甚至还能够榨出更多东西。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也就不再纠结。   “好吧,我接受教皇陛下的条件。”他重新看向了红衣主教,郑重地说,“接下来我全部委托给您了,您可以作为我在罗马的代表,全面负责我和教会的交涉,并且监督他们对协议的执行,我既然付了那么多钱我就得看到实际行动!”   “这一点您放心,拿钱办事一直是教会的光荣传统。”红衣主教笑着回答,“要是没有这条准则,我们这个庞大的组织早就涣散解体了。”   “希望如此吧!”艾格隆耸了耸肩。   接着,他走到了窗台前,抬头看了看远处罗马城那恢弘的轮廓。   他此行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离去的时候了。   这座永恒之城,现在他还进不去,但是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光荣地驾临这座城市,见证自己曾经的荣耀。   是的,今天你们只管放纵,明天自有我来降下天罚。   兴之所至,他随口念了一句。   “我看见那兽和地上的君王,并他们的众军都聚集,要与骑白马的并他的军兵争战。他的眼睛如火焰,他头上戴着许多冠冕!” 47,复仇者 “你的眼睛不可顾惜,要以命偿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随着夏日的临近,巴黎上流社会聚居的圣日耳曼区,景色变得格外宜人。各处宅邸内的花园,虽然因为栏杆而与外界相隔,但是仍旧能够透过栅栏之间的间隙看到那些盛放的花朵,这些花卉争奇斗艳,让周围的街道也浮动着清淡的香味。 就在这景色宜人的街道中,一辆宽敞的出租马车穿行其间,然后在其中一间宅邸门外停留。 相比于其他贵人们精心妆点的宅院,这间宅邸倒是显得寒酸了不少,大门和栏杆上原本豪华的装饰早已经斑驳褪色,透露出主人的经济状况并没有想象中乐观。 从各处来来往往的马车当中,也明显得感受得到这间宅邸门庭冷落,缺少访客,宛如这片富贵海洋当中被隔开的孤岛一样。 就在一片寂静当中,爱德蒙-唐泰斯拉开了车窗的窗帘,然后从中探出头来,朝着惊愕的门房微微颔,以冷淡而又矜持的语气说。 “麻烦通传一下你的主人,基督山伯爵求见。”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头上戴着丝绒圆筒礼帽,宽松的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头梳理得整整齐齐,还打上了蜡,配上他苍白的肤色和冷漠的态度,确实充满了贵人的风范,完全配得上自称的伯爵身份。 门房疑惑地打量了他一下之后,似乎明白了什么,接着他向车厢里的大人躬身行礼。 “请您稍等,我去通传一下主人。” 基督山伯爵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放下了窗帘。 很快,门房回来了,而门房身边,则跟着特雷维尔侯爵的贴身仆人。 “侯爵大人有请。”仆人恭敬地对着车厢说。 接着,他走上前去,打开了车厢的门,然后里面的乘客走了下来。 自称基督山伯爵的访客,微微敞开了钱包,然后朝着车夫扔了一枚金币,也不等对方找零,径直地就跟着仆人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他沉默无言,而仆人也没有再问一句话,很快就带着他穿过了小小的院落,来到了宅邸当中。 房间设计得相当宽敞,随处可见帝政时代的奢靡风格,窗户上用着名贵红色绸窗帘,在一楼到二楼上房的楼梯上有金漆的栏杆,客厅地面上还铺有厚厚的毯子,其他家具上也包着金色的漆,上面铺着花绸面子。 种种陈设,都能够看得出来,在这桩宅邸落成的时候,其主人正是一生的辉煌时期,所以不惜工本地打造了这幢居所。 然而,在爱德蒙-唐泰斯犀利的眼神注视下,宅邸辉煌的另一面也无所遁形——客厅里所有的家具都已经不再是如今流行的样式,而且没有多少贵重的陈列物了,明显维护得相当一般,能够看得出衰颓的痕迹。 很明显,这个家庭现在已经到了落魄阶段,虽然不至于穷途末路、无以为继,但也只是靠着当家人的种种巧妙的手法勉力支撑,尚且还能维持一个贵族之家的气派罢了。 在离开基督山岛的时候,爱德蒙-唐泰斯已经知道了特雷维尔侯爵其人其事,所以对他的现状了然于心,倒也并不惊奇。 身为前代特雷维尔公爵次子的维克托-德-特雷维尔,在大革命的恐怖浪潮期间和哥哥一起逃离法国,隐居在德意志的杜塞尔多夫。 后来拿破仑皇帝上台,多次表示对流亡贵族们的优待,于是在经过多年的外国流亡生活之后,维克托-德-特雷维尔在18o5年返回法国,并且在皇帝的恩宠之下如愿参加了军队。虽然没来得及赶上奥斯特里茨之战,但是在后来18o6年法国与普鲁士交战的耶拿和奥尔斯塔特战役中,身为骑兵军官的维克托奋勇冲杀,带领部下在北德意志大平原一路杀进了柏林,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嘉奖和晋升,并且就此出名。 接下来的数年里,他继续奋勇作战,从皇帝那里蒙受了大量赏赐,皇帝还特意封他为侯爵,让身为次子的他也成为了有头衔的贵族。 于是,特雷维尔侯爵建下了这座宅邸,并且让子孙扎根于此。 然而好景不长,帝国最终毁灭,特雷维尔侯爵的前途也随之一落千丈,收入来源大大缩减。可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改变自己的初衷,依旧多次公开表示不愿意为波旁王族效命。 因此他也被迫从军队退役,并且再也没有蒙受朝廷重用,家道也随之败落了下来。 对波拿巴家族来说,这是难得可贵、久经考验的忠诚,所以爱德蒙-唐泰斯的主人也把特雷维尔侯爵当成了重要的帮手,委托他为自己执行任务。 而爱德蒙-唐泰斯就是为了这项任务来到巴黎的。 爱德蒙-唐泰斯来到客厅之后,特雷维尔侯爵很快就来到了客厅当中,接见这位不告而来的奇怪客人。 侯爵看上去四五十岁年纪,脸型方正,额头宽阔,举手投足充满了久经沙场的豪迈。虽然明显可以看到他的两鬓已经有了不少白,但是仍旧能够从他高瘦的身躯当中看到其中蕴含的力量,他的精神也非常健旺,目光如炬,凛然当中带有那种见惯生死的煞气。 此刻,他就用他那种饱含煞气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爱德蒙-唐泰斯。 “基督山伯爵?很有趣的头衔——您是意大利人吗?” 尽管这看上去只是一个很平常的问题,但是爱德蒙-唐泰斯知道这是一个暗号,而他必须按照约定的话进行回复,否则他将不可能得到任何招待,马上就会被赶走。 “我既非意大利人也非法国人,我是一个飘零于海上的领主,为上帝和祂的代言人服务。”爱德蒙-唐泰斯平静地回答,同时用沉着的目光看着对方。 就在这一瞬间,特雷维尔侯爵的眼神马上就变得缓和了不少。 他露出了一个了然于心的笑容,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向着爱德蒙-唐泰斯伸出了手,“伯爵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很高兴见到您,将军。”爱德蒙-唐泰斯握住了对方的手,然后恭敬地向对方说。 对于这位曾经的战争英雄、忠贞的前辈党徒,爱德蒙-唐泰斯必须表达应有的敬意。 接着,他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特雷维尔侯爵。 “这是陛下的亲笔信,请您过目一下。” 特雷维尔侯爵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他以恭敬的态度拿起了这封信,然后打开了,接着静静地看完了。 看完之后,他略微苦笑了起来,“看来陛下对我的进展不太满意,他催促我加快进度。” “陛下非常体谅您的难处,他知道您在法国完成任务有必须面对的困难。”爱德蒙-唐泰斯连忙安慰了对方,“只不过,现在陛下的计划也到了关键时刻,他需要尽快得到帮助,然后再去施行他接下来的计划,而这就必须仰赖您的努力……” “是啊,我知道。”特雷维尔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他完全知道自己重任在肩。“我将会尽我全力去完成我的任务的,请您放心吧。” 就在这时候,宅邸的二楼传来了脚步声,接着,爱德蒙-唐泰斯分明现一位年轻夫人正在女仆的搀扶下,从楼梯上走下来。 他连忙停下了自己的话,然后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对方。 这是一位非常年轻漂亮的金少妇,碧蓝色的眼睛,五官非常精致,而她的腹部很明显在微微隆起,显然是怀孕几个月了。 “这是我的儿媳,爱丽丝。”特雷维尔侯爵看上去并没有打算结束两个人的对话,而是小声对爱德蒙-唐泰斯解释。 “您儿媳?”基督山伯爵轻轻挑了挑眉,仿佛有些好奇。 不管怎么说,儿媳都曾经是外人吧,他没想得到特雷维尔侯爵居然这么放心。 而且还是个孕妇! 考虑到陛下对侯爵寄予的厚望,爱德蒙-唐泰斯认为他的做法实在有点不严肃。 就在他的注视之下,少妇略微艰难地走下了楼梯,然后微微向着爱德蒙-唐泰斯行礼。 “伯爵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爱德蒙-唐泰斯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和这位突然出现的年轻夫人打交道,毕竟他来这里是身负使命的。 “很高兴见到您,夫人。” “不必拘谨,先生。”爱丽丝抬起头来,毫不退缩地看着他,“请不要把我当成局外人,我知道生在特雷维尔家和陛下之间的一切事,我也是其中的一员。我在瑞士的时候跟着自己的丈夫面见了陛下,并且和陛下相谈甚欢——” 接着,她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然后微微笑了起来,“说起来,我腹中的孩子还得到了陛下的赐名呢,所以您可以完全信赖我,不用顾忌。” 虽然她的话听上去像是编故事,但是爱德蒙-唐泰斯却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她的话。 从特雷维尔侯爵的态度来看,他确实没有避讳自己的儿媳,可见这位夫人也是他的同僚。 而如果她和陛下关系很好的话,那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地位应该还在他之上,绝对不能等闲对待。 “那您的丈夫呢?他在哪儿?”爱德蒙-唐泰斯顺口一问。 他随口一句问题,却好像触动了爱丽丝,夫人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暗淡,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埃德加昨天应邀去俱乐部参加活动,现在还没有回家,估计今晚才回来吧。不过请您放心,有我和公公在,一切事务都可以处理。” 所以,现在我需要打交道的,前帝国时代的骑兵将军和他的儿媳妇两个人?。 好吧,这样也不是不能接受。 爱德蒙-唐泰斯收敛了心神,现在对他来说,任务最为重要,所以他忽略了这个小小的变故,然后看向了特雷维尔侯爵。 “将军,我来您这儿,并不仅仅是为您带来困难的任务而已,我还受命为您带来帮助。不光是我个人的帮助,还有经济上的帮助——”他又将手伸进了自己的怀中,从隐秘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袋子。“陛下让我拿这些来巴黎卖出,其中一部分就是他送给您的经费,他认为如果您在经费上宽裕,那么事情应该会更加顺利一些。” 说完之后,他打开了小袋子。 宝石和钻石耀眼的光芒,瞬间让特雷维尔侯爵和爱丽丝有些目眩。 不过他们毕竟是在上流社会长大的人,对珠宝的免疫力比常人要强,所以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这些都是很贵重的珠宝,看来陛下已经找到了足够的赞助人。”爱丽丝欣喜地说。“太好了,这对陛下对我们都是极好的消息。” “我想是的。”爱德蒙-唐泰斯轻轻点了点头。 只有他知道,这位宝贵的“赞助人”到底是谁。 接着,他又回到了正题,“我需要尽快在巴黎把这些宝石以合理的价格卖出去,陛下需要这些钱,所以,特雷维尔侯爵,您能够介绍几位有类似能力的银行家吗?” 特雷维尔侯爵略微有些踌躇,毕竟他多年从军,而且自从复辟之后又被迫特意,哪有多少机会和银行家打交道。 反而是爱丽丝轻轻点了点头,“我娘家倒是认识几个,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想办法联系上——不过我会找嘴风很严的那种,请放心吧。” 这时候,爱德蒙-唐泰斯大概明白为什么特雷维尔侯爵让儿媳也参与其中了。 “那……您能够帮我介绍一下唐格拉尔先生的银号吗?”他平静地问。 “唐格拉尔……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爱丽丝微微皱眉,“好吧,我可以试试,不过伯爵先生,为什么非要是他呢,陛下认识他吗?” “不,是我希望认识他。”爱德蒙-唐泰斯微微垂下了视线,努力让自己的仇恨不要流露出来。 因为他是我的生死仇敌,我一定要探探他的虚实,谋得他的信任,以便在将来的某一天用利剑来刺穿他的胸膛—— 爱德蒙-唐泰斯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念。 如果他现在跟特雷维尔侯爵说出来,也许这个同党会帮他的忙,也许他甚至能召集人手暗地里给唐格拉尔他们来一下黑枪,但……不行! 他们所犯下的罪孽,又怎么可能以区区一枪就结束?太便宜他们了! 他在来巴黎之前,先回了一次马赛,而在那里,他听闻了一切噩耗,明白了自己在被抓走后,亲人们所面临的悲惨遭遇。 痛苦和愤怒,让这个人一夜之间变成了嗜血的复仇者。 通过各种渠道,他打听到了那几位仇敌的下落。 而后,他来到了巴黎, 在得知了一切真相以后,以父之名,爱德蒙-唐泰斯立下了铭记于内心最深处的誓言,他要对那些夺走了他的一切的仇敌们,进行最为彻底最为狠毒的报复,他不光要取走他们的性命,还要取走他们花费一生时间所建立起的一切,不论是财产,还是头衔,还是贵人的尊严,他要统统拿走,踩在脚下。 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稍稍让自己受伤的灵魂出满意的嘶嚎!他所付出的一切代价,才算是得到了真正的补偿。 这是爱德蒙-唐泰斯个人的仇恨,他希望由自己来亲手报复。 “所以,当耶和华使你不被四围一切的仇敌扰乱,在耶和华赐你为业的地上得享平安,你们要消灭所有的亚玛力人,使人不再记起他们。这事你们不可忘记!” 48,效劳   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爱德蒙-唐泰斯来到了巴黎,然后悄悄地拜访了波拿巴分子的重要党徒,久负盛名的特雷维尔侯爵。   他的任务非常顺利,轻易地就得到了特雷维尔侯爵的信任,然后把陛下的亲笔信转交给了侯爵,而接下来就是他执行另外一个任务的时候了。   不过,这个任务他也非常需要得到特雷维尔家的帮助,因为他在巴黎没有朋友也没有关系网,想要尽快把贵重的宝石以合理的价格、并且在不惊动市场的情况下卖出去,肯定需要借助这个贵族家庭的帮助。   在最初的会晤结束之后,特雷维尔侯爵和爱丽丝友好地邀请他共进午餐。   虽然特雷维尔家现在早已经不复往日的辉煌,但是为了招待基督山伯爵这位贵客,不失自家的体面,他们仍旧把午餐整理得非常精致。   先是用鲜菇生菜汤开胃,然后是精心烹调的牛肋排,接着是鲱鱼和鲜虾,还有布丁和小甜点作为点缀,各色餐点着实丰盛。   爱德蒙-唐泰斯在这段旅行奔波当中,身体早就已经疲惫不堪,更加受到了惨重的精神打击,所以看到这顿大餐的时候禁不住食指大动。   当然,为了维持皇帝陛下赠予他的伯爵封号,他努力地按照法利亚神父教授给他礼仪,恭敬地陪着主人们用餐。   不过,他之前毕竟在伊芙堡监狱里面蹲了十几年牢,虽然法利亚神父教给了他应有的礼仪,但是他不可能有地方实践,出来之后短短几个月,还要到处奔波,他也无法有足够的机会来习惯,所以很明显就能看得出来动作相当生疏。   特雷维尔侯爵和爱丽丝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也看出基督山伯爵的名号可能名不副实,只是陛下赶鸭子上架临时封的从封地的名字来说,说不定还有点恶趣味呢。   不过,纵使如此,他们也只是彼此心照不宣,谁也没有因此对伯爵露出任何轻蔑,毕竟如今可不是摆架子的时候。   再说了,既然陛下说他是伯爵,那么他就是伯爵,不是也是。   就在宾主们的聊天当中,这顿丰盛的午餐结束了,而特雷维尔侯爵起身告辞。   “好了,伯爵,我这边需要先离开一会儿。”侯爵一边说,一边扬了扬手中的亲笔信,“现在有陛下的亲笔信在手,我们的同党们一定会为之欢呼雀跃,而我接下来也更有说服力一些,我会尽快催促他们找到足够多的合格志愿者去为陛下效力。实际上现在已经有不少人跃跃欲试了……”   听到侯爵这么说,爱德蒙-唐泰斯也不禁心里一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最好了,我祝您一切顺利,将军。”   特雷维尔侯爵向他点头致敬,然后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餐厅,走出了自家的宅邸,透出一股雷厉风行的气势。   而这时候,爱丽丝也缓缓地站了起来,对爱德蒙-唐泰斯微微屈膝。   “很抱歉,伯爵先生,因为时间仓促,我们没有做太多的准备……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您谅解。”   “我对您一家的招待非常满意,夫人。”爱德蒙-唐泰斯连忙回答,“您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否则我真的有些无地自容。”   看到爱德蒙-唐泰斯这么好说话,爱丽丝也露出了微笑。   “那么请跟我来,我带您去客房去休息吧。这段时间您最好不要住旅馆,我想作为客人投宿到我们家中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也方便我们接下来沟通消息,互相协作执行陛下的任务。”   “我悉听您的安排,夫人。”爱德蒙-唐泰斯也觉得这样安排最好,所以听从了她的意见。   “那么请跟我来。”爱丽丝站了起来,然后带着爱德蒙-唐泰斯向着二楼走去。   她毕竟是个孕妇,挺着大肚子上楼时有些艰难,因为午餐时侯爵不让人打搅所以现在身边也没有人搀扶。   爱德蒙-唐泰斯看不下去,于是伸手搀扶了她,而他也得到了爱丽丝的感谢。   “您真是心地宽厚的人。”她笑着说。   “这不值得夸奖,换任何一个有教养的人都会这么做的,夫人。”爱德蒙-唐泰斯郑重地回答。   在他的搀扶下,两个人走到了二楼一间房间门口,然后打开了房间。   这是一间陈设精致的房间,有床有书桌,书架上放着书,墙上还有油画作为装饰品,看来确实是给客人准备的房间了。   “这段时间就委屈您在这儿休息吧。”爱丽丝笑着对他说,“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吩咐仆人就行了,我会让他们以对待最尊贵客人的态度对待您。”   “您大可不必为我这样费心,夫人。”爱德蒙-唐泰斯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对生活的要求不高,更加没有理由在您家里吆三喝四,我只需要尽快完成陛下赋予我的任务就好了。”   “看来您是个专注而且理性的人!我不禁为陛下感到高兴,他找对人了。”爱丽丝笑得更加深了。“不过您也不用太过于紧张,伯爵先生,好不容易来巴黎一趟,您也可以偶尔像个普通游客一样,感受这个城市的生活,我想适当地放松身心对您来说也是非常有利的。”   虽然她说得合情合理,而且非常体贴人心,但爱德蒙-唐泰斯心里却只能叹了口气。   在大仇得报的那一天之前,他又怎能得到快乐?   “您不用担心,我已经在为帮您完成任务而努力了”仿佛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爱丽丝转回了正题,“虽然我非常希望自己能够亲自来为您帮忙,不过请原谅,我的身体不允许我到处奔波,所以……我只能为您找一位可靠的向导,让她来帮助您找到合适的人来兑换那些宝石。”   “她?”爱德蒙-唐泰斯敏感地听出来了。“是一位女士?”   “对,准确来说,是我的亲妹妹,艾格妮丝。”爱丽丝轻轻地点了点头,“您放心吧,虽然她不是我们的同党,但是她也乐意帮我一些小忙。我已经通知她了,应该很快就会来”   接着,她看着临街边的窗户,眼睛一亮。   “哎呀,她已经来了!”   顺着她的视线,爱德蒙也看了过去,然后现一辆马车正快地向这边疾驰而来,然后门房不经通传就直接打开了大门,显然和马车的主人十分相熟。   “她很快就要过来了。”爱丽丝重新看向了爱德蒙-唐泰斯,“您放心吧,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她身手很不错,绝不会拖累到您,也许甚至还能给您多些保护。”   虽然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是爱德蒙-唐泰斯却嗅到了其中的不寻常,自从他来到这里之后,好像都是爱丽丝在做各种决定,甚至威风凛凛的将军,看上去也非常尊重她的意见。   再考虑到她说自己是陛下的朋友,这更加惹起了他的好奇心。   虽然和陛下相处时间不久,但是很明显能看出来,他是个高傲的人,能够被他认可成为朋友的人,也绝不会是泛泛之辈。   “我可以冒昧问一下吗?您的娘家是……?”他忍不住问。   “诺德利恩,算是个有点名气的家庭吧……不过那对我来说已经是往事了,现在我姓特雷维尔,我的孩子也肯定是。”爱丽丝平静地回答,“至于我的妹妹,我正要跟您说明她还待字闺中,所以仍旧属于我的娘家那一边,而我娘家和夫家一直政见不合,关系不是太好。所以她只是出于亲情稍微帮我一些小忙而已,您最好不要让她为难,在她面前就当一个游客最好。”   爱德蒙-唐泰斯大概明白了。   诺德利恩家族他已经有所耳闻,也是法兰西的贵族名门,难怪爱丽丝能够拥有如许气度。   另外,从她的语气来看,诺德利恩家族肯定是保王党那一边的,所以才会“政见不合”。这么说来,处在夹缝中的夫人,一定不是很好受吧。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不是同党之间公事公办的交流了,倒更像是朋友之间的对话,彼此体谅。   “夫人,这对您来说一定很不容易。”他略带着点同情地说,“您放心吧,我不会做出那些让您和您妹妹为难的事情。”   爱丽丝沉默了。   “您可以当我是误上贼船毕竟我下定决心和埃德加结婚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莱希施泰特公爵居然会逃出奥地利,谋求家族再度扬光大。”片刻后爱丽丝垂下了视线,然后幽幽地说。   “等我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我已经出嫁,我的公公特雷维尔侯爵要当忠臣,他还要他的儿子乃至他的孙辈们继续效忠陛下,那么这时候我还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呢?我在上帝面前誓要让自己成为特雷维尔家族的一员,要孝敬长辈,生儿育女,我怎能背弃自己的誓言?”   “那您后悔吗?”爱德蒙-唐泰斯忍不住问。   “后悔?怎么可能?伯爵先生,请别小看我,我绝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爱丽丝笑了,此时终于从她的脸上浮现出了高傲的神采,“事后回想,如果我在结婚前的某一天得知了这一切,然后再让我做出选择,我依旧会义无反顾地坚持自己的决定,因为我爱埃德加,我乐意为他承受这些代价。现在,我必须为特雷维尔家族的复兴去尽力,既然我的公公认定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是对这个家族最有利的,那我也必须遵从。”   爱丽丝的倾诉,让爱德蒙-唐泰斯心中升起了些许怜悯,更让他有一股突如其来的酸涩感触。   这位可敬的夫人忠诚了自己的誓言,可是梅尔塞苔丝却没有做到。   爱德蒙-唐泰斯早已经打听出来了,梅尔塞苔丝早已经嫁给了改姓为莫尔塞夫的费尔南,并且在不久之前生下了他们的儿子。   那个曾经和他步入婚姻殿堂的女子,因为命运的摆布,如今已经成为了人妇人母。   他不怨梅尔塞苔丝,任何女孩在碰到那种情况,都是身不由己的,她和贵族的女儿不一样,没有男人的照顾她的生存都成了问题,她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只能向命运屈服。   可是即使知道并且谅解,偶尔在心底里还是会有几声不甘的呐喊要是梅尔塞苔丝还在等着自己,那该多好?   他现在已经可以赠予她最幸福的生活。   可是这只能是妄想了,她现在就在他仇敌的家中,履行着妻子的职责,照顾他的仇敌和仇敌的儿子!   饱含着创痛和愤怒的泪水,瞬间从他的眼角滑下。   他的心头又多了一道创痕,又多了一分仇恨。   “先生?”看到他突然流泪,爱丽丝有些惊慌,“您怎么了?”   爱德蒙-唐泰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没什么,夫人,我只是对您的话非常感动,所以有感而。”   爱丽丝好奇地打量了伯爵几眼。   这位伯爵先生刚才那一瞬间,完全是悲痛欲绝痛彻心扉的样子,她不明白对方经历了什么,不过她知道这肯定是对方内心中最沉痛的伤痕所以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她也不能追问了。   好在这时候,楼梯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裙子的少女出现在了他们两个人面前。   她留着栗色的长,头上戴着夹,长得依稀有些爱丽丝的影子,不过相比于爱丽丝的沉稳,她要神采飞扬许多,显得活力充沛。   “这就是我的妹妹,艾格妮丝。”爱丽丝笑着向爱德蒙-唐泰斯介绍。   爱德蒙立刻向少女致意。   然后她又看向了自己的妹妹,“艾格妮丝,这位是基督山伯爵,我们家的贵客。”   “很高兴见到您,先生。”艾格妮丝连忙提裙向爱德蒙-唐泰斯行礼。   “艾格妮丝,我希望你能帮我们一个忙”两个人行礼完了以后,爱丽丝马上进入了正题,“伯爵先生是个外国人,他刚来巴黎,对这边完全不熟,所以需要一个向导。另外,麻烦你帮他找一下家里有来往的几个银行家,伯爵需要变卖一些物品充作旅费,毕竟在巴黎的开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好嘞!都交给我吧。”难得姐姐拜托自己帮忙,艾格妮丝兴冲冲地就答应了下来,“您就安心养身体吧,别再操心那么多事了。”   接着,她又好奇地打量起了爱德蒙-唐泰斯,“伯爵先生,您希望去找哪家呢?”   “如果可以的话,从唐格拉尔先生的银号开始吧,我听说他的信誉不错。”爱德蒙-唐泰斯平静而又矜持地回答。   “那么,您那位陛下,最近还好吗?”艾格妮丝睁大了眼睛,天真无邪地问。   ……   爱德蒙-唐泰斯不安地打量了爱丽丝一眼,他还记得他答应过什么。   而爱丽丝也只能苦笑以对,她对妹妹也有点无可奈何。   “我只是一位旅行者,小姐,我不知道什么陛下。顺便,他现在很好。”片刻后,他回答。   艾格妮丝被这个回答弄得哭笑不得,不过她也不再纠结。   “那好吧,旅行者先生,艾格妮丝接下来将竭诚为您效劳~” 49,登堂入室 “那好吧,旅行者先生,艾格妮丝接下来为您效劳~” 爱德蒙-唐泰斯被艾格妮丝的风趣和活力所打动,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本紧绷的心情也随之变得轻松了不少。 “谢谢您,艾格妮丝小姐。”他微笑着向对方道谢,“那我接下来就仰仗您的帮助了。” “艾格妮丝,有几句话我要提醒你一下。”这时候,爱丽丝也适时开口了,“伯爵先生来巴黎,是有他的目的和任务的,作为一个局外人,我希望你不要随便打听刺探,影响到他的工作——” 虽然表面上是在警告妹妹,但爱德蒙-唐泰斯听得出来,实际上她是希望艾格妮丝维持局外人的身份,不要过多地牵涉到他们的事业当中。 虽然距离刚见面仅仅两三个小时,但是爱丽丝留给爱德蒙-唐泰斯的印象却非常好,她既有气度又有温情,而且头脑清晰反应迅,遇到自己拜访这样的突事件也丝毫不乱,应对得井井有条,实在是令人肃然起敬。 难怪这位夫人可以成为陛下的朋友,而且这么得将军的信任。 不知道她的丈夫到底是何等样人,以至于能够赢得她的芳心呢?他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丝好奇。 “知道啦,姐姐~”艾格妮丝也对姐姐的真意心知肚明,所以点头答应了下来,“我今天回去之后跟爸爸和哥哥那边打听一下,明天再过来带伯爵先生去找人。” “嗯,那就麻烦你了。”爱丽丝对妹妹笑了笑,“艾格妮丝,还好我有你可以信赖。” “那当然,无论何时您都可以信赖我的。”艾格妮丝骄傲地昂起头来。 “好了,我们不要在这里打搅伯爵休息了,去我房间吧。”爱丽丝说完后,对爱德蒙欠了欠身,“先生,您好好休息吧,等到了明天我妹妹自会带您过去……您如果有什么要求,就摇铃叫仆人,我们会尽心为您办妥。” “谢谢您的招待,夫人。”爱德蒙-唐泰斯连忙道谢。 接着,这对姐妹离开了,艾格妮丝还满面笑容,一路跟着姐姐叽叽喳喳的,说着最近遇到的趣事,而爱丽丝则是笑容满面地看着妹妹,时不时地点头。 看到姐妹情深的两人,他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一种安心感。 接着,他在安排给他的客房当中休息,到了晚上的时候,仆人走进来告诉他特雷维尔将军今晚没有回家,于是将晚餐送到了他的房间,爱德蒙-唐泰斯也乐得清静,独自在房间用了餐,直到这一天结束。 第二天天亮,爱德蒙-唐泰斯从酥软的床铺上醒了过来。 草草洗漱之后,在仆人的引领下,他又回到了客厅,而这时候,特雷维尔将军的儿子,爱丽丝的丈夫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先生也已经在那里了,而爱丽丝也坐在他的旁边,温柔地笑着。 “基督山伯爵先生,感谢您的光临!”一看到爱德蒙,年轻人就愉快地打了个招呼,显然他已经从妻子那里得知了一切。 这个年轻人长得非常俊朗帅气,笑容更是充满了魅力,怪不得能够得到爱丽丝的垂青。 “很抱歉,昨天我到朋友家里拜访,所以没来得及迎接您,希望您不要介意。” “没关系,是我不告而来,给您一家添了麻烦。”爱德蒙-唐泰斯连忙回答,“倒是您不要因此而生气就好了。” 接着,埃德加又和他客套了几句。 不知道为什么,爱德蒙和对方对答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一股不对劲的感觉,但是也不知道这股感觉到底来自何方。 而就在他们吃完早餐的同时,艾格妮丝再度闯了过来。 “早上好,伯爵先生!”一进来之后,她就笑容满面地冲爱德蒙-唐泰斯招了招手,“我们又见面啦~” 少女的欢声笑语,打破了这里沉闷的气氛,也让爱德蒙-唐泰斯的心情好了不少,暂时忘记了刚才的疑惑。 “我们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艾格妮丝?”爱丽丝开口了。 “您嘱托的事情,我当然是马上就办咯。”艾格妮丝笑着回答,“我已经旁敲侧击问过父亲了,他确实认识一个姓唐格拉尔的银行家,有过业务往来,而且他对唐格拉尔先生的评价很不错,认为这个人办事牢靠,口风也挺紧,收费也不高,是一个精明而又靠谱的人……” 爱德蒙-唐泰斯微微垂下了视线,以免自己的仇恨泄露出来。 他并不奇怪为什么唐格拉尔能够赢得这样的评价——唐格拉尔充满了野心,一心想着向上爬,碰到了诺德利恩公爵这样的大人物,肯定会想尽办法巴结,哪怕亏点钱也要把对方伺候好了。 又有谁能够想得到,这个看上去体面的银行家,当年到底做过什么? 又有谁能够想得到,巴黎城中那些衣冠楚楚的贵族和布尔乔亚们,在其光鲜亮丽的皮肉下面,到底是隐藏着多么可怕的骨骸? “正是因为曾经在某个朋友那里听说过唐格拉尔先生的名号,所以我才想要找他合作一下。”爱德蒙-唐泰斯克制了自己的情绪,让自己露出了一个欣然的笑容,“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乐于成为他的朋友。” 就在这一刻,他踏上了成为体面人的第一步。 “这个倒是不难。”艾格妮丝完全感受不到他内心中的翻江倒海,笑嘻嘻地从自己裙子的衣兜里拿出了一张名片。“我从父亲那里拿了一张名片,再加上我亲自陪同您前往,我想他会非常乐于成为您的朋友的。” “艾格妮丝,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爱丽丝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那干脆让伯爵乘坐你的马车一起过去吧。” “嗯,没问题!”艾格妮丝立刻应了下来。 “巴黎就像是一座人间空前的大迷宫,相比之下米诺斯的那座迷宫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而已。”爱丽丝微笑着向爱德蒙-唐泰斯解释,“您想要进一些人的家门,先必须要有通行证,这通行证并非有形之物,而是一些无形但又明确存在的铁律,就像勇士闯过迷宫需要丝线和装备一样,您也需要用一切手段来证明自己的社会地位,这样您才能够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尤其是考虑到您是一个外国人,那么想要做到这一点就更难了,我只能尽量给您创造条件,伯爵。” “非常感激您的帮助,夫人。”爱德蒙-唐泰斯心里非常感动,忍不住站起来向她道谢。“我也非常荣幸能够认识您。” “都是为陛下效劳,又何必分得这么清呢?应该的。”爱丽丝微笑着回答,“说到底,我们为您创造越多方便,都是在促进我们自己的事业。” 说到这里,她又看向了埃德加,仿佛在无声地催促他。 她昨晚见到丈夫的时候就嘱托他,一定要跟这位先生打好关系。 虽然之前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但是从他能够被陛下委以重任、并且赐封伯爵来看,他绝对是陛下的心腹,因此很有必要和他打好关系,进一步巩固特雷维尔家族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所以爱丽丝一见面就殷勤地招待他,想尽办法为他寻求方便。 “说得对,爱丽丝。”埃德加也记起了妻子的嘱托,于是也笑着冲伯爵开口了,“伯爵,我们非常乐意为您提供帮助,希望您能够顺利完成任务。” 虽然夫妇两个说的是同样的话,但爱德蒙能够明显能够感受到,他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致。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察觉到了自己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到底来自何方。 并不是因为察觉到了危险,而是在另外一个奇怪的方面—— 他明明记得昨天初见爱丽丝的时候说丈夫去俱乐部参加活动,而埃德加却说自己去拜访朋友了。 是爱丽丝随口搪塞自己,还是她根本不知道丈夫在外面干什么,还是另有别的隐情呢? 他已经来不及细想了,况且说到底这是别人家的私事,他也没有理由去窥探和干涉。 就这样,他告别了夫妇两人,然后跟着艾格妮丝一起走了出去,坐上了她乘坐过来的马车。 马车外壁上铭刻了家徽,伯爵跟着法利亚神父学了许多纹章学的知识,看得出来这应该是诺德利恩家族的家徽。 很明显特雷维尔家已经没落,在上流社会当中并不算吃得开,所以借助他们的名号也打不开局面,所以爱丽丝刻意让他跟着妹妹一起过去,借助娘家的名号来打开局面。 确实是体贴而且周到的安排。 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担心,害怕因为自己而让这对姐妹惹上麻烦。 “伯爵先生,我们马上出了,距离不算太远,应该花不了多久就能到。”坐上马车之后,艾格妮丝提醒爱德蒙,“您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准备的吗?可别到了之后才想起来。” “我已经准备好了。”爱德蒙-唐泰斯平静地回答,“倒是您……我会不会给您惹上什么麻烦呢?如果有人知道的话。” “没什么,我爸爸才不会关注这种小事呢,没人会多嘴多舌地问他是不是有个朋友拜访了一个银行家,对吧?”艾格妮丝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再说了,就算知道了那又怎么样,谁还没几个朋友了?您就放心吧,对我来说这都是小事,更加出格的事情我都做过好多呢。” 看到少女自信满满的样子,爱德蒙不禁遐想所谓“更加出格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您可别误会了!”艾格妮丝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我是说把某某某打得满头包之类的……” “啊?”爱德蒙大惊。 而就在这时候,马车缓缓启动,驶出了特雷维尔家的宅邸,由圣日耳曼区向着市中心前进。 “您的陛下没跟您说过吗?”艾格妮丝又笑了出来,“我可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剑手哦!之前总有些不知死活又喜欢说大话的家伙找我挑战,结果被我打败之后又抹不开面子,我可是烦透了。” “是吗……”爱德蒙-唐泰斯睁大了眼睛。 虽然明知道对方应该不会说假话,可是看到少女可爱的模样,他实在有点难以置信。 “您不信?”艾格妮丝顿时就急了,“那好,过阵子我们切磋一下吧,我会让您见识到的……” 看到她着急的样子,爱德蒙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觉得很好笑。 “还是不用了吧……” “当然有必要了,您不是要执行秘密任务吗?这样的人一定很需要好身手,别看我这样,也许我能够给您一些不错的指导。”艾格妮丝显然是来了兴致了,一直坚持自己的想法。“这样吧,就一小会儿,让我看看您到底身手如何,怎么样?” “好吧,好吧。”拗不过少女的坚持,爱德蒙只能答应了下来,“等我把事情办完,我可以来聆听您的指点。” “那就这么说定了!”艾格妮丝笑着挥了挥手。 就在他们闲聊之间,马车一路前行,最后来到了巴黎市中心区域。 唐格拉尔先生的银号,就开在塞纳河右岸格列夫广场附近的一桩大型建筑内,这个地方距离巴黎市政厅和巴黎证券交易所都不远,可以近距离感受到法兰西金融界的脉搏跳动,而在这个地方开业本身也证明了他的不菲实力。 这一天,这位已经小有名气的银行家和往常一样,勤勤恳恳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当中,检查着每一笔账目和自己积累的财富。 而就在他全身心地投入到数字的战斗当中时,仆人拿着一张名片过来了,禀告他有贵客来访。 唐格拉尔先生拿起名片一看,现居然是诺德利恩公爵的名片,顿时肃然起敬。 接着,他又询问仆人具体情况,仆人回答说访客是一位外国贵族,看上去诺德利恩公爵的朋友,他的女儿艾格妮丝小姐亲自陪同他过来拜访,看上去是想要处理一些业务。 “太好了!”唐格拉尔先生忍不住出了小小的欢呼。 这不是一件小事,这代表着他正在被上流社会所认可。 他勤勤恳恳的工作、费尽心机的讨好终于得到了回报。 “赶紧带他们过来,我要好好招待他们。” 公爵介绍的客人,他怎么可能怠慢? 很快,艾格妮丝小姐和那位外国贵族一起被请到了他装修豪华的办公室当中。 “请坐,两位客人。”唐格拉尔努力压制住了自己心里的狂喜,殷勤地招待了客人们。接着,他看向了爱德蒙-唐泰斯,“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 他一点都没有认出我。爱德蒙心想。 是的,我已经大变模样了——而这都是拜你们所赐!谢谢了。 爱德蒙-唐泰斯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自己的礼帽,然后矜持地向他点了点头。 “我是基督山伯爵,一个刚来到贵国都的旅行者。我和诺德利恩公爵相熟,因为需要办理一些业务,所以寻求公爵的帮助,他就向我介绍了您。他认为您办事妥帖,能够为我分忧。” “哦!伯爵先生,请相信公爵阁下的话吧。”唐格拉尔激动地回答,“我向来都会尽心竭力地完成客户的委托。” 呵。 基督山伯爵冷眼看着唐格拉尔现在的样子。 他的两片嘴唇相当薄,透着一股刻薄,大而凸出的颧骨让他的眼睛也随之显得突出,前额扁平,眼睛里的视线则透着一股狡狯和奸诈。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这个男人还是这么阴险,刻薄,冷漠,恶毒……集世界上种种负面于一身,让人看了就不舒服。 艾格妮丝一句话也没说,显然她对这个银行家第一印象也非常不好,只把自己当个活着的名片。 “那我正好就需要您这样的人帮忙,先生。”爱德蒙-唐泰斯缓缓地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了一个小袋子,然后摊开了给对方看。 瞬间,唐格拉尔那双狡狯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宝石,仿佛下一秒钟就要贪婪地扑了上去…… 是啊,这个人,多少年来一点都没变。 太好了……向我展示你的贪恋吧,展示得越多越好,我要让你不知不觉当中落到我的掌心当中,让你在贪婪的驱使下走向万劫不复…… 这才是爱德蒙-唐泰斯想要的报复,对于他的仇敌们,仅仅一颗子弹的复仇是绝对满足不了他的报复欲的。 而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宁可先做出些许的忍耐,甚至不惜掩盖自己的内心,假扮成仇敌的朋友。 今天也就是他计划的第一步,现在看起来非常顺利,唐格拉尔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贪婪所迷惑,完全忘记了暗中潜藏的危险。 是啊……他又怎么可能想得到,那个被他坑害一生的可怜水手,并没有烂在暗无天日的伊芙堡地牢里面,而是会大摇大摆地以贵族的身份、带着公爵的名片,客客气气地来拜访他? 不,他不可能相信,任何人都不会相信。 带着心底里的冷笑,伯爵以自己最为温和的面孔看着对方。 “不得不承认,巴黎是一个让人目眩神迷的天堂,但是为了流连天堂,所需要的花费也未免太高了……所以,为了应付我这趟旅途的花费,我需要变卖一些我的收藏,换取足够的资金。唐格拉尔先生,您能够帮我这个忙吗?” ???转载请注明出处: 50,交易成立 “唐格拉尔先生,您能够帮我这个忙吗?” 爱德蒙-唐泰斯的语气冷漠,矜持,正如他希望扮演的贵族一样,将手中的宝石视作最普通的物事。 然而,在唐格拉尔看来,情况恰恰完全相反。 十几年来他一直都混迹在金融界,经历过无数次的抵押和破产清算,他早已经在工作中练就了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穿珠宝的真伪。 这都是真正的宝石,而且品质极佳,绝对是名门贵族世代的珍藏。 没错!这是一笔大钱,只要自己统统买下来,转手就能赚一大笔。 短短一瞬间,金钱的魔力,让唐格拉尔呼吸都稍稍急促了,他的眼睛也露出了贪婪的光。 不能让他跑了,一定要做成这笔生意!这是他此刻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而他的表现,也一览无余地落到了爱德蒙-唐泰斯的眼中。 就像是猎物一步步落入陷阱一样。 “当然!当然了!”唐格拉尔让自己恢复了原本那种公事公办的平静表情,然后点了点头,“按理来说,我们这种银号是不经营贵金属和珠宝的,不过既然您是诺德利恩公爵的朋友,那么情况就大为不同了,哪怕只是为了让公爵阁下满意,我也非常乐意满足您的愿望——伯爵大人,您是希望把这些珠宝抵押,还是变卖呢?” “我希望变卖它们,获取足够我在巴黎开销的金钱。”基督山伯爵立刻回答,然后他又用略带轻视的眼神看向了银行家,“那么,唐格拉尔先生,容我问一句,您能够拿出足够买进这些珠宝的现金吗?” 这挑衅般的问题,让唐格拉尔气得疯,更加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对一个银行家来说,您这种问题接近于人格的侮辱了!您不必怀疑唐格拉尔银行的支付能力和现金储备!”他大声回答。 “不,我并不是轻视您,先生。”基督山伯爵微笑了起来,一点也没有将唐格拉尔的愤怒放在心上,“但是,就我这一生的所见所闻而言,银行家是最表里不一的人,他们既富又穷,并不真正享有稳定和安全。哪怕看上去资产丰盈,但实际上自身持有的资金却少得可怜,他们都是拿着别人的钱去作为资本放贷,赚取利差,而为了让别人相信他们有钱,他们不得不挥金如土,维持门面,但只要仔细一查账本,天知道这些人的资金有多么紧张呢?也许离破产也只有一步之遥……” 基督山伯爵的话,冷嘲热讽,但是却又难以反驳,以至于唐格拉尔一瞬间气得七窍生烟;如果这个人不是公爵的朋友,他早就大雷霆痛斥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了。 可是他现在也只能按捺住怒火,冷笑了起来,“先生,也许您是话在我很多同行身上确实成立,毕竟他们确实不善于经营,只有一点资本,靠着少数资金的周转惨淡维持经营,但我不一样——我是在法兰西金融界都有自己一席之地的银行家,是银行家里的将军,您切不可把我和那些烂泥里的小兵相提并论。” 说到这里,他摊开了手,炫耀式地展示了一下自己办公室豪华的陈设,“和我合作过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唐格拉尔的信用有多么可靠。我用多少年的努力,建成了我们银号坚实的地基,纵使我暂时无法和那些最有名、最具实力的大银行相比,但是满足您的愿望还是相当轻松的。” “是吗……这一点请允许我持保留意见,毕竟我还是同您第一次见面,我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我喜欢从行动来判断一个人,而不是从口头上。”基督山伯爵还是将信将疑的样子,不过明显还是松了口,“不过,希望我们接下来合作愉快。” 说完之后,他随手将自己手中的袋子递给了唐格拉尔,“那么,就请您为这些珠宝估个价吧。” 唐格拉尔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这个袋子,感受着其中的分量。 虽然他的心中已经是欢呼雀跃,但是他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还是努力让自己维持表面上的镇定。 他打开了办公桌的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了一个小匣子,然后从匣子里取出了放大镜和其他小工具,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这些宝石的成色和纹理。 其实在看它们的第一眼时,唐格拉尔就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判断,但是他还是花费时间仔细鉴定。 一方面是为了保险,一方面也是希望通过这些动作来为自己拖延时间,整理思绪。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非常优质的珠宝,换言之就是非常值钱。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很简单了——自己究竟要为这些宝石开什么价?又要赚多少才算满意? 这位基督山伯爵看上去现在手头很紧的样子,如果他拿出平时那种对债务人敲骨吸髓的本事,那么也许能挣到巨额的转手收益,甚至翻一倍的利润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这么做也非常不妥,他刚刚就在伯爵面前吹嘘了一番自己的信誉和尊严,结果转头就拿出宛如犹太高利贷商人一样锱铢必较的嘴脸,那无异于是打了自己的脸,而且本来就对银行家印象不好的伯爵可能会勃然大怒,甚至有可能拂袖而去,让自己这一笔交易无疾而终。 而且,基督山伯爵这种外国人被坑一把的话可能无所谓,他反正没办法报复,但是此刻诺德利恩家族的小姐就坐在这里,如果他摆明了坑人的话,她回去跟父亲添油加醋一说,那就会给唐格拉尔银行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 如果让公爵知道自己这么对待他的朋友,那么他努力在公爵、在上流社会维持的人设也就荡然无存了。 唐格拉尔虽然贪婪,但是他更加知道权衡,他知道为了赚一笔快钱而损失自己营造的名声,绝对不值得。 在短暂的权衡间,唐格拉尔男爵做出了决定。 “这些都是品相非常不错的珠宝,价值很高。如果您愿意卖给我的话,我可以给您32万法郎。” 他在心里给这些宝石估价,大概价值在35万法郎左右,所以他出这个价格,保证自己有3万法郎的收益。 虽然利润不高,但是考虑到只需要一转手就能稳稳赚到3万法郎,利润已经足够丰厚了,而且其他人就算听说了,也不会再对他有什么意见。 3万法郎,已经相当于他手下一个高级出纳一年的年薪了,虽然有些惋惜,但是这个收益也能让他满足。 “很实惠的价格,已经非常接近于我的心理预期了。”基督山伯爵挑了挑眉,似乎对唐格拉尔先生的出价感到惊讶,“唐格拉尔先生,看来我应该向您道歉,我刚才不应该把我对银行家的偏见都不公正地落到您的身上。” “这不是您的错,一小撮蛀虫和骗子败坏了我们这一行业的名誉,所以世人对我们都会有些偏见。”唐格拉尔笑了笑,表示自己的不在意刚才的事情了,“而我,会战胜这种偏见,竭诚为我的客户们服务,让他们知道不是每个银行家都会这么做。” “看来诺德利恩公爵对您的夸奖并非妄言。”基督山伯爵高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那么,您打算以何种方式支付这32万法郎给我呢?” “我可以用现金搭配期票来向您支付,这是行规。”唐格拉尔回答。 “期票!”基督山伯爵挑了挑眉毛,“说句老实话吧,先生,我最害怕的就是听到这个词,为了期票我已经损失过很大一笔钱了。过去总有些人把自己的期票吹得天花乱坠,哄骗我收下,结果我需要兑付的时候,他们却已经人去楼空!从此以后我就决定,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跟这些见鬼的玩意儿打交道了。” “您不接受期票?”唐格拉尔又绷不住了,好不容易谈成了交易结果在最后却突然受阻,滋味实在难受。“伯爵先生,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您不要将对那些骗子手的印象强行加到我身上!我们唐格拉尔银行的期票信用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兑换方便,深得巴黎商界的信赖,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么怀疑我。” “如果兑换方便,那为什么不是现在直接兑换成现金给我呢?”基督山伯爵并没有被他的疾言厉色所动摇,反而冷不丁地反问,“难道您对自己的资金实力并不是那么有信心,所以还需要用期票来拖延兑换时间,让自己的资金得以周转?” 唐格拉尔的心脏猛跳了一下,他被伯爵戳到了痛处。 唐格拉尔银行经过这些年的展,确实积累了不少资本,在巴黎金融界也闯出了名号,算是成为了一家中型银行,但是银行的奥妙在于吸纳存款然后放贷,依靠资金的流通和周转挣钱,加上唐格拉尔为了多赚钱而把准备金放得很低,所以他所持有的现金并没有那么充足。 一口气拿出32万法郎现金,确实会极大影响到他的银根,毕竟想要把珠宝快卖出回本也没那么容易。 “您这就小看人了,我们并非财力无限,但是区区32万法郎还难不倒我。我之所以坚持这条,只不过是因为这是我们的行规,我不能为了您破例,不然同行也会责备我的。” 他自己也知道这个理由不太能服人,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那看来我们之间产生了非常严重的理念分歧。”基督山伯爵皱了皱眉头,“我坚持我的原则,您坚持您的行规——唐格拉尔先生,您不能通融一下吗?” “为什么不是您通融一下呢,伯爵?”唐格拉尔反问。“如果您希望交我个朋友,就不应该以这种态度来对待我。也许您在您的封地里养成了把所有人都当成奴仆的习惯,但是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您,这里是法兰西,我们是一个平等的国度,我虽然现在还不是贵族,但是我有权保卫我的尊严。” “我很乐意交您一个朋友,不过您也得体谅我,我才和您第一次见面,就得接受一大堆您的期票,这份友情未免也太沉重了。”基督山伯爵摊开了手,“我还是希望我们的第一笔交易能够以两方都愉快的结果而告终,然后再做个朋友——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您是什么意思?”唐格拉尔连忙问。 “我依旧要现金,不过价格我可以退让一步——我只要3o万法郎就满足了。”基督山伯爵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您答应了,那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朋友,我在巴黎有什么业务的话也可以优先找您来处理,您看如何……?” 说完之后,基督山伯爵以从容的镇定看着唐格拉尔,等待他的答复。 而他知道,唐格拉尔只会有一个答复,他的贪婪不会允许他再做出别的选择。 唐格拉尔细想了一下,虽然一下子拿出3o万现金对他来说有点艰难,但也不是支撑不了。 而他的回报却非常诱人——一两个月内就能挣到至少5万法郎利润,过13%的利润! 没有理由不答应。 甚至可以说,不答应就会遭天谴了。 “好吧,既然您这么坚持,那我也只好为您破例一次了。”唐格拉尔装作犹豫了片刻,最后看似勉强地答应了,“不过,这是因为您是诺德利恩公爵的朋友,看在他的份上我乐意帮您一次。” “那好,先生,我们成交。”基督山伯爵站了起来。 然后,他笑容满面地向着唐格拉尔伸出手来。 “成交!” 唐格拉尔非常愉快地跟他握手,敲定了这一笔交易。 你落到我手里了。 基督山伯爵,也就是爱德蒙-唐泰斯,在心里冷冷地笑了起来。 他主动杀价,就是为了让对方更加信任他的实力,以后继续和他交易。 陛下给了他价值1oo万法郎的珠宝,而陛下也知道,变卖珠宝不可能都是以原价交易的,所以他早就有言在先,只要爱德蒙-唐泰斯能给他带回8o万法郎就非常满意了。 所以,第一次交易,他把35万法郎的珠宝作价3o万卖出,是完全符合甚至出了陛下的心理预期,陛下可以得到他急需的资金——这也是他必须优先完成的任务。 而借助这一次的交易,他也让自己基督山伯爵的名号,第一次在法兰西金融界当中崭露头角。 更妙的是,他还让他的仇敌把自己当成了财神爷。 一下子减少3o万法郎的资本,对唐格拉尔来说虽然伤筋动骨,但是并不致命,所以爱德蒙-唐泰斯暂时并不打算做什么。 他要继续和对方合作,当他的朋友,然后在合作中一步步地把这位银行家引诱到圈套当中,最后毁灭他的银根和资本,让他身败名裂,失去所有的一切。 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你等着那一天吧,混蛋!他在心里大笑,然后以温和的态度和对方握着手。 ============================ 不久之后,爱德蒙-唐泰斯和艾格妮丝走出了唐格拉尔银行。 “没想到您倒是有跟银行家讨价还价的天赋啊。”走上马车之后,艾格妮丝捂住了嘴,疲乏地打了个哈欠,“那个人真是丑陋乏味,我真是快困死了。” “我跟您对他的看法一样,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才不得不花费时间而已。”爱德蒙-唐泰斯回答。 “好了,先生,接下来您还有什么要求吗?”艾格妮丝又问。 “您……您能够带我去见见您的父亲吗?”爱德蒙-唐泰斯问。 “嗯?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要求?”艾格妮丝顿时就警觉了起来,“我父亲和您的陛下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艾格妮丝和自己的姐姐一样,虽然主动或者被迫蹚到了这滩浑水当中,但是她们都非常不愿意让自己的家人也牵涉到里面去,尤其是她们的父亲是坚定不移的保皇党,一旦听说了女儿私底下干的事,只怕会立刻气得七窍生烟。 “是不是那个家伙交代了你什么?”接下来,她狐疑地看着爱德蒙,“可不要把阴谋施展到我家人头上,不然我揍扁他的脑袋。” “哦,您不要误解!”爱德蒙-唐泰斯连忙摇头否认,“陛下根本就没有给我什么有关于您家人的任务,我也不希望把您父亲拖入到事件当中。这只是一件保险措施而已——虽然我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唐格拉尔先生,但是我可以断定,他是一个多疑的人,我一下子从他那里拿到三十万法郎,他一定会为之牵肠挂肚的,所以他近期一定会想办法跟您的父亲求证,看看他到底认识不认识我,如果到时候您父亲说不认识的话,那事情就会有点麻烦,而到时候您也会有点麻烦,毕竟您可是打着他的旗号带我过来的。” 经过爱德蒙-唐泰斯的一番解释,艾格妮丝总算也明白过来了。 “您说得倒也有点道理……” “我不需要特殊的接见,只需要随便见一面就行了,”爱德蒙-唐泰斯笑了笑,“在某个社交场合当中,让公爵跟我寒暄几句,留下一点印象,回头唐格拉尔问到的时候,他能随口回答几句,唐格拉尔也不会再追问下去了,毕竟唐格拉尔也没机会和您父亲深交。” 艾格妮丝想了想,现对方的想法确实妥当圆满,而且也有必要性。 “那好,我就这么做吧——” 然后,她突然又满怀恶意地笑了起来,“不过,我觉得还可以更加妥当一些。” “您是指什么……?”爱德蒙-唐泰斯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就说您是我老师的亲戚吧,反正她也是个意大利人,这样您还多了一个身份,更加增添了您在巴黎社交界的神秘感不是吗?”艾格妮丝开心地笑着,“来,伯爵,我带您去试试身手,也许您需要我的指点——” ???转载请注明出处: 51,大人物   “来,伯爵,我带您去试试身手,也许您需要我的指点——”   少女明媚的笑容,却隐含着跃跃欲试的煞气,以至于爱德蒙-唐泰斯心里有点毛了。   这时候他才感受到,这个活力充沛的少女身上暗藏的危险。   她不会真的如同她所说的那样,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剑手吧?   “我的提议怎么样,伯爵先生?”因为他没有话,所以艾格妮丝继续追问,“您仔细想想吧,如果按照我的提议,我父亲就不会怀疑您了,甚至还可以待如上宾呢!”   艾格妮丝继续劝说,眼睛里面闪动着光彩,犹如是想讨要玩具的孩子一样。   她现在的年纪,确实就是个孩子啊……爱德蒙-唐泰斯心里叹了口气。   一个从小到大一直经历着幸福、没见识过世间险恶的孩子,犹如是最纯白的花朵,自尊又独立,善良且乐于助人,拥有着最好的品质。   被她当成朋友,确实是难得的荣幸。   更何况,刚才她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自己理应回报,满足她的想法——   “好吧,我也觉得您的想法十分妥帖。”他点了点头。   “嗯!这样就最好啦!”艾格妮丝轻轻地拍了拍手,为自己想出来的好主意而雀跃。   接着,她又挑了挑眉毛,“好啦,那我带您去一个地方,我们现在就可以先试试。”   “去哪儿?”爱德蒙-唐泰斯忍不住问。   “去我老师的住所,”艾格妮丝回答,“她现在不在巴黎,所以把那里托付给了我,我想在那里我可以和您切磋一下,看看有什么需要指点的。”   虽然她的语气平常,但是却听得出来带有无比的自信,仿佛已经确定了自己会赢,而这也激起了爱德蒙心底里一点点的好胜心。   自己身为男性,而且经过多年水手生涯锻炼,身强力壮,没道理就一定毫无胜算吧?   于是他也不再说什么了,任由艾格妮丝招呼马车向着新的目的地疾驰而去。   马车沿着桥渡过了塞纳河,然后一路向着东南方前行,出了城来到了城郊,最后来到了一幢的公寓楼房外。   楼下的门房似乎早就熟悉了艾格妮丝,于是看到她之后只是躬身行礼就放行了,然后艾格妮丝带着爱德蒙-唐泰斯,走到了二楼,然后拿着钥匙打开了门。   一进门,爱德蒙就现客厅里面的陈设非常简单,家具寥寥无几,中间一片空荡荡的木地板,简直可以用空旷来形容。   窗户用白色窗帘牢牢盖住,光线黯淡,而在壁炉旁边的墙角,放着一个架子,架子上有几把剑,整个房间的布置冷硬,简直看不出任何一点性别的痕迹,要不是艾格妮丝用“她”来称呼的话,爱德蒙-唐泰斯绝对想不到主人是女性。   房间相当干净,而且房间一角有个阳台,阳台上种着几盆盆栽,此时盆栽里面正盛开着花朵,看来在主人离开之后,这里还有人时不时过来照料。   这时候,艾格妮丝对着爱德蒙小声叮嘱,“我的老师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所以我们就只在客厅活动就好,反正我们需要的东西这里都有了。”   接着,她走到了武器架子上,然后挑拣了一下,接着又看向了爱德蒙。   “先生,接着!”   一边说,她一边随手拿起一柄剑,扔向了爱德蒙。   爱德蒙连忙接住了剑,然后他一看,这是一柄没有开刃的剑,看来只是练习之用。   而剑柄非常光滑,显然曾经长期接受使用者的汗水浸润。   接着,艾格妮丝也拿起了一柄剑,走到了爱德蒙的面前。   当她执剑在手的时候,眼神骤然就变得犀利了起来,犹如是盯上了猎物的母狮一样,看上去娇弱的身躯散出让人难以正视的压迫力。   “您先调整一下状态吧,先生——”她笑嘻嘻的挥剑比划了一下。“我等您准备好了再开始。”   爱德蒙-唐泰斯知道马上就要拼斗了,他也沉着地呼吸了一下,调整了自己的身体,准备迎击。   他并没有接受过严格的剑术训练,不过当年当水手的时候,为了防备海盗的袭击,他跟其他船员都接受了粗浅的训练。不过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他现在也只能一边靠回忆一边摆架势了。   “您准备好了吗?”艾格妮丝轻轻抬起剑来,指向了自己的对手。   “是的,我准备好了。”爱德蒙-唐泰斯深呼吸。   “那好!我们开始吧!三……二……一!”   喊到一的时候,艾格妮丝猝然启动了,她的眼睛充满了杀气,然后直接向前踏出了两步,狠狠地向爱德蒙的胸口刺了过去。   爱德蒙被艾格妮丝的度所震慑了,他绝没有想到看上去柔弱的少女居然这么厉害,慌忙之下他连忙抬剑格挡,然而在眼花缭乱的空档里,艾格妮丝止住了脚步,然后微微侧身,接着收回剑再猛力一刺,她手中的剑绕过了爱德蒙-唐泰斯的防御,直接刺中了他的胸口。   就这样,两个人的交手在短短几秒钟里就此结束了。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 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 领现金红包!   “啊……”   剧烈的痛苦,让爱德蒙捂住了胸腹,出了惨叫声。   这凶狠的一击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疼得差点掉下了眼泪。   “您……您没事吧?”艾格妮丝收回了剑,然后走到了他的面前,不安地看着他,“对不起……我看来是下手重了……”   “没事,小姐,我……给我点时间,我能恢复过来。”爱德蒙嘶声回答。   他这时候突然想到,他之前在藏宝的地穴里,被陛下出手用手杖袭击的时候,也正好是被戳中了胸口的这个位置。   这究竟是偶然的巧合,还是历史的轮回?   不,都不是,应该是这两个同样优秀的剑手,都精通如何在不让对手受伤的情况下,一瞬间解除对手的战斗力。   难怪艾格妮丝说自己跟陛下交手过……她确实有这个自信和能力。   “看来您虽然体格很不错,但缺乏基础的知识呢。”艾格妮丝略带着点遗憾地说,“如果要学的话,需要从头学起,而且以您现在的年纪来说,想要有特别高的成就也已经很难了……”   爱德蒙-唐泰斯沉默了。   他从艾格妮丝的语气里赶到了些许的怜悯。   一瞬间,他的心里突然充斥着一股愤怒。   他不讨厌艾格妮丝,但是他讨厌被人怜悯,因为怜悯不能化解他的仇恨,只能让他感受到自己多么渺小无力,多么任人宰割。   不!不行!这绝不是我要接受的命运!   刚刚在唐格拉尔那里获得的优越感和胜利感,此刻已经荡然无存,爱德蒙-唐泰斯又看到了那个他最痛恨的自己,那个软弱无力、只能躺在伊芙堡地牢里面任人宰割的无知青年。   你现在有什么可以高兴的?你配得上高兴吗?你还什么都没有做成。   你现在所拥有的头衔、所拥有的财富,都只是那个少年人兴之所至赠送的,换言之都属于他。   真正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你真正的能耐又是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更好的位置,你又有什么能力去为自己复仇?   这些愤怒的呵责在爱德蒙的心头回荡,让他无处逃避,又让他痛苦和愤怒。   “对不起,先生……我可能做得太过头了……”看着他沉痛绝望的样子,艾格妮丝心里不禁也后悔了,“我不该为了自己高兴,强行拖着您来比试……对不起,如果您不喜欢的话,那我们接下来就算了,我另外再编一个理由吧?”   “不,小姐,您做的太好了,我非常感激您!”爱德蒙-唐泰斯抬起头来,热情激昂地看着艾格妮丝,“您让我现了真相,让我看清楚了自己。”   “也不至于这么说吧……”艾格妮丝有些不好意思了,心想对方是不是被自己打坏了脑子。   “您的剑术让我非常钦佩,我能够想象到您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爱德蒙继续热切地看着少女,“您能够教我吗?虽然您说我已经不会有太高的成就了,但是我想,只要我为止努力,一定也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剑士,而我有这个决心。”   是的,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借着这次的机会学习剑术,提高自己。   不光是为了防身,更是为了掌握一门贵族们喜欢的技能,并且借此来打造自己的身份和人设,混入到法兰西上流社会当中,成为。   法国人是傲慢自大的,人们不会在意一个外国的不知名贵族,但如果对方是个优秀的剑手,那么就值得刮目相看了。   他混迹到上流社会当中,确立自己的身份,然后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到自己的仇人们身边了,他会暗中窥伺,找到他们的弱点,最终一个个击溃他们。   是的,他必须要这么做。   “先生,您有兴趣学吗?”艾格妮丝问,“如果您乐意的话,我倒是可以教教您,毕竟您为那家伙效劳,要是身手太弱了也不行,我给您训练就当是送个礼物给他吧。不过,您大概这次要在巴黎呆多久?”   “我应该只能呆几天。”爱德蒙-唐泰斯回答,“陛下急着等我把人和钱带到他那里去,所以我变卖了珠宝之后就会离开,不能耽误时间。但我想我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次来巴黎。”   “几天啊……那看来是没办法教得太深呢……”艾格妮丝皱了皱眉头,有些困扰地说。   接着,她好像做出了什么决定,又抬起头来看着爱德蒙,“伯爵,要不这样吧?我想我可以对您进行应急的训练,至少让您可以摆出一个架子来,唬住人应该没问题,至少可以让我父亲相信您确实是我老师的亲戚了,反正这一次我们只是要让您这个身份得到父亲的认可而已,这样就够了不是吗?等以后如果您还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再继续教您。”   “这样就太好了。”爱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不过……如果有人向我挑战怎么办?”   “您别担心那么多,我们现在不是16世纪而是19世纪,街上和客厅里没有那么多好勇斗狠的傻瓜,只要您不主动挑衅别人,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没事就去找一个外国人茬的。”艾格妮丝忍不住笑了出来,“况且,谁要是不开眼地跟您挑战,那我就出面挡下来,宣称谁欺负我老师的亲戚谁就是跟我过不去,我想那样的话就没人再敢坚持了……”   虽然她的语气平淡,但是却也能够感受到一股自傲。   爱德蒙-唐泰斯现在已经明白了,这位小姐绝不只是嘴上吹嘘而已,她是真的有这种能耐。   出身高贵,又如此优秀卓越的少女,无愧是高岭之花,她配得上最好的幸福。   也许只有陛下才配得上吧?他突然忍不住暗想。   “谢谢您,艾格妮丝小姐。”他抛开了这些无聊的杂念,然后郑重地躬身向艾格妮丝行礼,“我非常感激您对我的帮助,虽然我现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回报您的恩惠,但是未来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地帮助您。”   “您也不用说到这个地步呀!”艾格妮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没事,伯爵,您就当我闲着慌所以找事做吧,举手之劳而已,不值得您这么郑重其事。”   “对您来说这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这是无法抹开的恩惠和善意。”爱德蒙-唐泰斯回答,“我这辈子见识到了太多的恶意,所以哪怕些许的善意对我来说都是耀眼的光,我必须以诚意来回报这些善意,因为我要以同样的无情来回报那些恶意,恩仇必报,一分不少。”   艾格妮丝眨了眨眼睛,听不太懂伯爵这些似乎充满了哲学意义的回答。   不过,到了现在,她也没什么别的事需要做了。   “那好,既然您时间紧迫,那我们就别再耽搁时间了——”她又抬起了剑,指向了基督山伯爵,“我们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吧!”   ………………   直到傍晚时分,爱德蒙-唐泰斯才乘坐艾格妮丝的马车,在夜色掩护下回到了特雷维尔侯爵的宅邸里面。   他的脸色很差,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承受了剧烈的折磨。   他被艾格妮丝用剑指导了姿态和步伐,现在他简直全身的骨架都跟散了架一样,他自己都暗暗惊叹于自己居然能够不靠搀扶走到客厅里。   不过现在已经到了极限了,他瘫软在了沙上,一步也动不了。   “您……您没事吧!?”爱丽丝看着爱德蒙这样子,几乎慌了神,“您遇到什么危机情况了吗?”   “不,一切顺利,夫人。”爱德蒙-唐泰斯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只是跟您的妹妹学习了一下。”   “艾格妮丝!”爱丽丝气得喊了一声,“我回头会训斥她的,先生。”   “不,千万别这样,夫人,是我请求她的。”爱德蒙连忙回答,“我希望……希望自己能够学到点什么。”   “伯爵先生?”爱丽丝有些惊讶。   “命运让我跌落谷底,又给了我爬起来的机会,既然机会来到了以前,那我就必须抓住,我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强者,夫人。”爱德蒙长叹了一口气,“我要成为一个有资格堂堂正正站在您和其他人面前的人。”   看着伯爵决绝的表情,爱丽丝仿佛明白了什么。   于是,她微微笑了起来,“那么,我祝您一切顺利,先生。”   接着,她又换了话题,“对了,我公公有话要我告诉您——接下来他会安排一场重要会议,请您务必作为特使出席,您所传达的声音,是大家所盼望了不知道多少年的……”   “我不胜荣幸。”基督山伯爵微微闭上了眼睛。   我,爱德蒙-唐泰斯,必将成为大人物,也必须如此。 52,忠诚   如同爱丽丝所说的那样,在第二天一大早,特雷维尔侯爵就来到了爱德蒙-唐泰斯借宿的房间当中。   高大威严的将军,以平常一贯的严肃态度看着陛下的特使。   “伯爵,您准备好了吗?”   “我已经准备好了。”爱德蒙-唐泰斯郑重地回答。   “好,那我们立刻出。”   于是,两个人一起坐上了一辆马车,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向着巴黎城外疾驰而去。   他们的目的地是巴黎城郊西边的布洛涅森林,那里是巴黎市民最喜欢的郊游胜地,所以很容易混迹到人群当中集合,万一生意外还可以轻易疏散逃跑,各处的森林还能当成掩护。   当马车来到了半途的时候,天空已经下起了小雨,马车迎着细密的雨点一路前行,在平滑的碎石子路上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   爱德蒙-唐泰斯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一言不,心里则稍微有些紧张毕竟,今天是特雷维尔将军特意召集的聚会,参与者都是重要人士,作为特使的自己绝对不能怯场或者失态,败坏陛下的大事。   “伯爵,那里的人们会跟您一样激动的,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高兴过了。”也许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特雷维尔将军突然开口了,“您是一个给他们带来希望的使者,希望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那我应该怎样点燃他们的希望?”爱德蒙-唐泰斯反问。   “我不能决定您说什么或者怎么说,因为您是陛下的使者,您带来的是陛下的意志,我无权篡改只能遵从。”将军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接着,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爱德蒙-唐泰斯的肩膀,仿佛向他托付了什么,“如果您有所惶惑,您不妨想象一下,陛下如果在这里会说什么!”   代陛下言……我真的有这个资格和能力吗?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位少年人的身影。   虽然两个人见面时间不久,但是那个少年人已经在他的心底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审时度势又不乏激情,精于计算又不失宽宏,更重要的是还拥有着令他炫目的志向。   不管别人怎么看,但至少值得他效忠。   要不然他也不会来到这里了。   是啊,我都已经到这里来了,我还能退缩吗?再也没有自我怀疑的余地了,我不能丢恩主的脸,因为我是基督山伯爵,是帝国复兴大业的一份子,是被陛下仰赖的人之一,我绝不能失态!   一想到这里,爱德蒙-唐泰斯的心里也充满了豪气。   如果别人能够做到,那我也能做到,陛下信赖我绝对不是没有原因的,哪怕为了证明陛下没有看错人,我也必须做到。   就在他燃起斗志的同时,马车载着他们,静悄悄地来到了一幢乡间别墅当中。   这幢别墅面积很小,而且藏身于茂密的森林当中,但是在楼上对周围的视野却被清理得非常开阔,显然是精心准备的聚会场所。   特雷维尔侯爵带着他走到了别墅当中,然后来到了二楼。   二楼非常宽阔,有一张长长的餐桌,上面已经放上了各色食物,等待着与会者们的到来。   接着,特雷维尔侯爵做了个手势,让爱德蒙-唐泰斯坐到了主位上,而他本人则坐到了伯爵的旁边,这也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他的地位。   比他年纪和资历更老的军官们,要么战死,要么老死,要么隐居不问世事,要么干脆已经转换门庭投靠了波旁王家,所以特雷维尔侯爵现在算起来已经是最有分量、最老资格的帝国支持者了,隐隐然成为了这些波拿巴支持者们的领袖之一。   虽然这种地位从来没有得到过确认,但是特雷维尔侯爵以他久经沙场的威望、以及矢志不移的忠诚,让其他波拿巴支持者们暗自认同了这个地位。   而在拿破仑二世皇帝陛下逃出维也纳,重新开始他的事业时,他第一次和法国国内接触,就联系上了特雷维尔侯爵一家,然后还指派了他重要任务,于是更加强化了特雷维尔将军在这些人心中的地位。   没有特雷维尔侯爵的各处奔走,也许事情不可能进展得如此顺利,他源源不断的行动力也让波拿巴支持者们打破了时间的藩篱,又快黏合在了一起。   两个人就坐之后,一时间房间寂静了下来,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回荡在其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渐渐地成了倾盆之势,爱德蒙-唐泰斯开始怀疑是不是其他人都已经决定不来了。   还好,他的想法很快就被证明是错误的渐渐地有人在特雷维尔侯爵的贴身仆人带领下,来到二楼就坐。   接着,人数越来越多,最后把餐桌边的座位都坐满了。   爱德蒙-唐泰斯打量着这群人,而这些人也同样在打量着他。   这群人有老有少,但总体以青年人居多,看上去应该是特雷维尔将军精心挑选的结果,也许他也认为希望必须寄托在年轻人这里吧。   爱德蒙-唐泰斯让自己的表情显得严肃而庄重,就像神父教会他的那样。   虽然彼此注目,但是房间里鸦雀无声,气氛顿时紧绷了起来。   特雷维尔侯爵作为会议的主持者,拿出了怀表看了看,最后点了点头,然后站了起来。   “先生们,我宣布我们的会晤正式开始先请容许我介绍一下,这位先生是陛下派来的特使,基督山伯爵大人。”   在他的指引下,在场的所有人同时向爱德蒙-唐泰斯颔致意。   虽然一开始有些紧张,但是爱德蒙-唐泰斯此刻反而镇定了下来。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作为主角参加一次大场面,但是他并没有丢脸怯场,也许这就是某种天赋?   爱德蒙-唐泰斯站了起来,然后庄重地看着这群人。   “非常感谢各位的到来。”他的语气非常肃穆,透着一股悲怆感,“我代陛下,感谢各位在这个艰难时期始终不渝的忠诚,他一定会铭记你们为波拿巴家族所作出的牺牲,他也永远不会忘记那些已经为帝国奉献出生命、无法出席的人们。”   也许是被他的表情和语气所感染,房间里的气氛也顿时变得肃然起来,在座的人们低垂下了视线,他们都各自回想起了什么。   “先生们,让我们为特使先生干杯吧,感谢他带来了陛下的问候。”片刻之后,特雷维尔将军举起了酒杯,打破了这份沉重的平静。“这是我们多少年来一直期盼的喜讯!值得欢庆。”   “干杯!”其他人也纷纷拿起酒杯,遥遥相对。   猩红的酒液在玻璃杯当中摇晃,然后流入到了人们的口中,也润滑了场内的气氛。   “伯爵大人,我们之前没有听说过您的名字和经历,请问您是为什么得到陛下如此信任,并且赋予重任呢?”借着这个机会,特雷维尔将军代表在座所有人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曾因为在1815年为皇帝送信,而被抓进伊芙堡监狱12年。”爱德蒙-唐泰斯以无比的平静,仿佛事不关己地说。“我原以为我一辈子都会烂在那里了,所幸陛下把我救了出来,从那以后我就打定主意为陛下卖命了。”   “哦!”他的话,引起了在座者们的惊叹。   啪,啪,啪。   特雷维尔将军轻轻地鼓掌,然后评价,   “这确实是令人惊叹的忠诚,先生,您受苦了。”   犹如是指挥号一样,其他人也纷纷鼓起掌来,为基督山伯爵的忠诚而喝彩。   爱德蒙-唐泰斯明显感觉到,他和这些人的距离猝然拉近了。   是啊,还有什么比共同的牺牲更加牢固的东西吗?   他瞬间就察觉到了自己当年的可笑。   是啊,这里的人们没有一个人认为他当年只是“碰巧不小心”参与到了帝国复辟的阴谋当中,他仅仅只说了这一件事,所有人就把他当成同党了。   同党不相信,那么帝国的敌人肯定也不会相信。   这简直是天经地义。   陛下说的没错,既然自己曾经参与到了这场游戏当中,这个世界就不会有别的退路留给自己了,要么胜利要么失败,胜利就是赢家,失败就是罪犯。   可笑那个傻小子居然就没想到这一点,大摇大摆地回家,让那么多人知道了这个可怕的秘密!   我轻率地对待了自己的人生,所以落到那个地步,那是咎由自取;现在上帝给了我另一次机会,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允许自己落败!   是的,必须成功。   “我们每个人都失去了很多东西。”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年轻人笑了起来,然后抬头对爱德蒙-唐泰斯说,“伯爵,我向您致敬。”   “这位是埃尔欣根公爵。”特雷维尔将军小声在他耳边解释,“米歇尔-路易-内伊先生,他是内伊元帅的儿子。”   “哦!”爱德蒙-唐泰斯睁大了眼睛。   “您可以叫我阿洛伊斯,大家都是这么叫我的。”年轻人笑着向他点了点头。“自从我父亲死后,我和我的兄弟就打定主意继承他的事业了。”   内伊元帅是拿破仑皇帝麾下最勇敢的将领之一,因为战功卓著,他先后被皇帝授予了埃尔欣根公爵和莫斯科瓦亲王两个重量级的爵位头衔。   然而,随着帝国的轰然倒塌,在1815年,他被再次复辟的波旁王朝判了死刑,最终被枪毙。   内伊元帅留下了4个儿子,18o3年出生的长子约瑟夫-拿破仑-内伊继承了莫斯科瓦亲王的头衔,而18o4年出生的次子米歇尔-路易-内伊则选择继承了埃尔欣根公爵的徽号。   从父亲死了之后,这两兄弟就一直向法国政府抗议申诉,然而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名誉受损。严酷的现实激了他们对波旁王朝的仇恨他们长大之后,因为拒绝签署效忠波旁王朝的声明,而被理工学院拒收,也不被允许加入到法**队当中。   兄弟两个为了从军,转而选择为瑞典军队服役,最终被授予了中尉军衔,也算是完成了父亲的遗愿,然而他们心心念念的当然不是留在冰冷的北欧,而是盼望着另外一些东西。   于是,在他们返回法国的时候,特雷维尔将军就顺利地联系到了他们,并且三言两语就激起了他们心中深藏的渴望、以及仇恨。   “我听说将军说,陛下需要招募军官?”青年人问。   “是的,陛下现在希望组建一直志愿军,而他非常缺乏有经验而且忠诚的军官,公爵阁下。”爱德蒙-唐泰斯连忙回答。   “那太好了,我志愿为陛下效劳。”年轻的阿洛伊斯昂挺胸,踌躇满志地看着基督山伯爵,“不管陛下希望打到哪里,我都愿意为之驱使!”   说到这里,他又来了兴头,再度举起了酒杯,“来,让我们为了陛下的事业,干杯!”   “干杯!”爱德蒙-唐泰斯连忙拿起酒杯,和众人一起,又饮下了一口甘泉。   他很高兴,因为陛下的燃眉之急,正在被慢慢解决,这位埃尔欣根公爵的效劳,无异于让陛下得到他最为渴求的人才。   又一个内伊为又一个拿破仑服务,简直毫无违和不是吗?   而这时候也明白了,为什么特雷维尔侯爵特意召集了这么多年轻人一起过来看来他是希望以此为契机,让这些人去为陛下效劳。   于是他看了一眼特雷维尔侯爵,而将军本人也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这些年轻人是经过侯爵挑选的,那么忠诚和本身的业务能力应该都是过关的,至少不会太差,足以满足陛下的需求了。   很遗憾这位将军暂时无法亲身去为陛下效力,但是他为帝国、为陛下所做出的的贡献,是绝对不可能被磨灭的。   终有一天,陛下会重重回报他的吧。   “辛苦您了,将军,我会将您的表现一一回禀陛下的,他对您寄予的厚望从未落空。”他忍不住有感而。   “这是我应该做的,伯爵。”特雷维尔侯爵昂然回答,“这些年,在一次次的考验当中,有很多我旧日的同僚动摇了,为了荣华富贵而叛变了,跪倒在了其他人脚下。但是我不一样,我宁可坚守我原本的誓言我只为波拿巴家族效力,绝不改换门庭。忠于职守本身,就让我感到无比的幸福和安宁!”   “陛下绝不会忘记您的忠诚和功绩,将军。”爱德蒙-唐泰斯被这一番出于肺腑的话,感动得无以复加。   他再度环视周围,现其他人也是一脸感动的样子。   是啊,如果不是为了忠诚,那么所有人还有什么必要坚持,又有什么理由冒着风险来到这里呢?   而他也一样。   爱德蒙-唐泰斯已经今非昔比了,他不再是那个懵里懵懂的水手,而是皇帝陛下亲口赐封的基督山伯爵,是帝国的贵族,站在这里他现在可以跟这群人平辈论交,没人想得到、也没人会在意他曾经是个一文不名的小水手。   在座的人们可谓是公侯遍地,但自己可以和他们分庭抗礼,因为什么?   因为他参与了陛下的事业。   在这热切的气氛当中,爱德蒙-唐泰斯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是何等地期盼陛下成功。   我的功业是和陛下紧紧捆在一起的,陛下若是走上皇座,那我必将分享荣光,报仇雪恨也只是弹指间的事;如果陛下不幸落败,那么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而且将会失去一切希望,再度回到过去的状态。   他是不可能接受这个结果的。   所以,陛下的事业必须成功,哪怕上帝在其中设置了再多障碍也必须让他成功,为了这个目标自己应该付出一切,哪怕挺起胸膛挡在那个少年人面前当个人肉盾牌也无所畏惧。   因为只有这样,爱德蒙-唐泰斯才会真正以基督山伯爵之名降临世间,让那些他切齿痛恨的仇敌们灰飞烟灭。   一想到这里,爱德蒙-唐泰斯已经是心潮澎湃,刚刚喝下的红酒似乎也在此刻翻江倒海,让他的脑子无法有片刻安宁。   少年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回荡在他的脑海中,他现在也自内心地认同了这些话。   “……你告诉我,你想要复仇吗?你是要一辈子做个天真的水手,喋喋不休自己的清白无辜;还是要做一个真正的好汉,让复仇的烈火把他们烧个干净,让他们知道自己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回答我!”   是啊,我本只想做一个无知而幸福的水手,但是命运夺走了我的一切。好,既然命运让我无路可走,那我就索性真的打碎一切障碍,把它踩在脚下!   激动不已的他,终于打破了理智的藩篱。   不管我之前是什么,但现在我只是基督山伯爵,注定为陛下奉献忠诚,这就是我所选择的路,这也是我唯一的路。   在澎湃的激情的指引之下,他慨然起身,再度拿起了手中的酒杯,心潮澎湃地看着周围的人们,以傲慢而又热切的眼神,给予他们鼓励。   “让我们为陛下干杯,祝他无往不利!”他嘶声喊了出来,“帝国万岁!”   虽然他的声音不大,但是那种澎湃的激情,却轻易地感染了这一群同样心怀怨愤、无时无刻不想着反攻倒算夺回失去的一切的人。   他们也纷纷拿起酒杯,同样高声应和了这位伯爵先生。   “帝国万岁!” 53,无人注视的告别 “帝国万岁!” 从各处次第响起的喊声,最后汇聚成了齐声的欢呼。 在欢呼过后,在场的人们纷纷再次举杯相庆,为帝国、为陛下,为自己的未来而干杯。 而爱德蒙-唐泰斯,也以皇帝陛下特使的身份,不停地与每个人交谈,赞许他们的忠诚,并且鼓励他们接下来再接再厉,继续为帝国效劳。 这群人都已经压抑太久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们都与现在的波旁王朝有着莫大仇怨,也不可能、或者说不屑于得到来自于王家的恩宠,在这困顿和绝望的泥淖当中,他们终于看到了新的曙光。 那个少年逃出了维也纳,并且毫不迟疑地向着法国出了号召,宣称自己绝不会放弃家族的事业。 而这也终于点燃了他们的希望。 虽然在场的人们都知道,这是一场艰辛的事业,并没有多大成功的把握,但是他们并不在乎,宁可全身心地投入其中——说到底,既然已经没有更多东西可以失去,那为什么不去搏一把呢? 在一次次地举杯当中,在场的人们都因为酒精的刺激而进入了亢奋状态,他们念念有词,彼此之间分享着对帝国的忠诚,许多人甚至当场表示愿意离开法国,前往陛下麾下效忠。 就在这激动不安的气氛当中,这场会议也就此顺利结束了。 在散会之后,爱德蒙-唐泰斯跟着特雷维尔侯爵乘坐马车,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因为喝多了酒,所以他的脑子现在有些迟钝,所以他打开了车窗,呼吸了外面带着水汽的空气,总算稍微清醒了过来。 “将军,您觉得我的表现怎么样?” “您做得非常成功,慷锵有力,而且有感染力。”特雷维尔侯爵给了他一个他最想听到的答案,“伯爵,看来您不用担心自己的能力了,您确实配得上陛下赋予的任务。” “谢谢……”爱德蒙-唐泰斯松了口气。 刚刚从牢房里走出、重启人生的他,对自己并没有完全的自信,但是当他得到了这位威严的将军的赞许时,他终于明白,自己并不像自己害怕的那样糟糕。 我是能够做出大事的人,只要陛下继续给予我信任,给予我机会,那我就能够做出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绩,并且最终成为不可或缺的人物,而这也将证明他的人生并非毫无意义。 爱德蒙-唐泰斯这个曾经在地牢中蒙尘的名字,终究会有熠熠生辉的那一天。 到了那一天,无论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仇敌,都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与之相衬的回报。 毫无疑问这需要一些时间,不过他等得起。 爱德蒙-唐泰斯知道,他这一次的旅途和使命已经接近结束了。 ------------------------------------------------------ 在接下来的几天当中,爱德蒙-唐泰斯一边继续在各处变卖自己带来的宝石,一边跟艾格妮丝学习剑术。 虽然一次次挥剑以及步伐练习,给他带来了身体上的剧烈痛苦,但是爱德蒙-唐泰斯以傲人的意志力忍受了下来,而他的进步也非常快,很快就如同艾格妮丝所说的那样,“能摆出一个架子来了”。 艾格妮丝在欣慰之余,也非常佩服他的毅力和悟性——当然她也有点惋惜,伯爵开始学习的时间实在太晚了。 在爱德蒙-唐泰斯临行前的一天,艾格妮丝又来到了特雷维尔侯爵府上。 爱德蒙-唐泰斯以为她又想要带自己去上课,于是主动提出了告别。 “艾格妮丝小姐,非常抱歉今天我不能跟您去,因为明天一大早我就要离开了,我必须养足体力以免耽误正事。” 是的,他的第一次巴黎之行即将结束,接下来他将带着各处变卖珠宝换来的现金,以及那些志愿前往基督山岛为陛下效劳的青年人们,一起前往陛下那里,充实他的力量,为他的事业添砖加瓦。 这就是他的义务,也是他的使命。 “明天就要走了吗……那我祝您一路顺风。”艾格妮丝倒也不意外,只是以平静的态度接受了这个现实。 然后,她很快话锋一转,“不过,今天我也不会来找您去练习的哟,而是有另外的事。” “另外的事?”爱德蒙-唐泰斯有些惊讶。 “您难道忘记了吗?”艾格妮丝笑了笑,“您之前说为了防止唐格拉尔起疑心,最好让您去见到我父亲,让我父亲对您留个印象……” “哦!我明白了。”爱德蒙-唐泰斯恍然大悟。 “今晚我哥哥和他夫人要举办一次宴会,而我父亲也会出席,我想您在那个时候亮相是最好不过了,一方面您在正式场合见到他可以加深他的印象;一方面出场的客人挺多,他也不至于对您刨根问底,您看怎么样?”艾格妮丝又笑着问。 爱德蒙-唐泰斯当然没有任何意见,立刻答应了。“我也觉得这样安排最为理想。” 没想到艾格妮丝看上去虽然大大咧咧的,但实际上还是挺心细。 “那好,就这么定了!”艾格妮丝点了点头,“您记住,因为您大概年纪比我老师小个十岁左右,所以我给您安排的身份是我老师的表弟……您对托斯卡纳和佛罗伦萨熟悉吗?” “算是熟悉吧。”爱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不过,很难蒙住人。” 当年他作为水手的时候,这些地方都去过不少次,但是也谈不上多了解,至于和当地的上流社会更加是毫无交集。 如果只是聊风土人情的话倒是可以蒙混过关,但是临时伪造一整套谱系还能骗过所有人,那显然太不现实了。 “那这样吧,问到您家庭情况时,您就做出一副莫测高深的表情。如果是旁人这么做的话可能会引起疑心,但大师的表弟这么做就不出奇了,毕竟高人总会有点神秘感嘛!”艾格妮丝咯咯地笑了出来,“接下来就看您临场挥了,不过我觉得您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我尽量。”爱德蒙-唐泰斯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那我先回去了。”艾格妮丝放心了,“顺便说一句,伯爵先生,您确实挺厉害的,如果这样坚持下去,我想以后您确实能够成为一个出色的剑术家。” “您不是说我的年纪太大,现在就算开始学,也不会有太高成就吗?”爱德蒙愕然。 “能够达到被我佩服的成就,至少也得是名留一时的大师,就算成不了您也不必引以为遗憾,因为绝大多数人本来就成不了。”艾格妮丝昂起头来,骄傲地笑了起来,“但就算成不了大师,您也可以踩在大多数人肩膀上了。所以……为自己喝彩吧,先生,我祝贺您。” 说完之后,她轻轻提裙行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是,到了傍晚时分,爱德蒙-唐泰斯乘坐着自己租来的马车,前往诺德利恩公爵府上。 相比于明显看得出衰败痕迹的特雷维尔府上,诺德利恩家族此时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公爵蒙受国王陛下宠信,担任了宫廷顾问职位,还是贵族院议员,因此在社交场上也相当煊赫。 所以这一次他们家举办宴会时自然也是高朋满座。 虽然一开始看到爱德蒙-唐泰斯只是乘坐出租马车到来,门房很明显露出了鄙夷之色,但是当他递上了艾格妮丝给的请柬并且报上身份之后,对方的眼神马上就变了,立刻就予以通传,于是他很顺利地就进入到了宅邸当中。 而后,他被一路带到了公爵书房当中,显然他伪造的身份为自己赢得了敬重。 当他来到书房的时候,他现公爵正坐在一张扶手椅上,而艾格妮丝也恰好也在他的身旁。 艾格妮丝笑嘻嘻地冲他眨了眨眼睛,暗示这不是一个巧合,她是来帮他打圆场的。 “很高兴见到您,公爵阁下。”爱德蒙-唐泰斯恭敬地向公爵行了个礼。 公爵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已经花白,不过依旧精心梳着卷,甚至还依照过去时代的习惯还扑着粉铺着粉。 他看上去身体不太好,脸色相当苍白,不过仍旧强行打起精神,流露出公式化的笑容。 “基督山伯爵先生,听说您就是大师的表弟?” “是的。”爱德蒙-唐泰斯冷淡地点了点头,一点也不为此表露出自豪,“但是我们已经相当长的时间没有联系了,这次我来巴黎也只是为了旅行而已。” “大师当然有大师的脾气,我们理解就好了。”公爵微笑了起来,“那您也精研剑术吗?” “谈不上精通,略懂一点罢了。”爱德蒙昂着头,矜持地回答。 而他的表情和气质,也轻易地让人相信他确实造诣不凡。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历练,爱德蒙-唐泰斯已经在自己心中建立了自信。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一群公侯面前谈笑风生,又怎么会害怕一个曾经的流亡贵族? “真可惜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识到大师的表演了,艾格妮丝也挺想念她的。”公爵看着自己的女儿,宠溺地笑了笑,“我想您应该不介意指点我女儿几手吧?”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的,这是我的荣幸。” 在艾格妮丝戏谑的目光下,爱德蒙-唐泰斯硬着头皮回答。“您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儿,我很多次听到我的表姐称赞她的天分。” “过奖了!只是个野孩子而已……”公爵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接下来,公爵又爱德蒙-唐泰斯来了几句闲谈,爱德蒙从容不迫地应对着,旁边的艾格妮丝也时不时地插嘴,为爱德蒙-唐泰斯打圆场或者转移话题。 很快,公爵的接见时间结束了。 “很抱歉,我不得不去接待其他客人们了。”公爵起身,向爱德蒙-唐泰斯告辞,“您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事实上您能抽出这么多时间单独召见我这个外国人,已经是我无比的荣幸了,阁下。”爱德蒙-唐泰斯谦和地回答。 “听说您还是个旅行家?”公爵想了想,然后又问。 “是的,我的爱好就是见识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迄今为止已经去了很多地方,不过巴黎我还是第一次来。”爱德蒙-唐泰斯感觉到了什么,马上引入了话题,“不过,巴黎确实很对我的胃口,我对它一见如故……只可惜开销实在太大了,我准备以后有机会多来几次,体验这里梦幻般的人生。” “我想,只要您乐意花钱,您一定可以在这里找到人间的一切乐趣。”公爵微笑着回答,“那么,如果您以后有空的话,可以来我们这里拜访几次,我很乐意招待您。” 啊,成了! 甚至比预想中结果还好。 公爵说出这句话,也就意味着他认可基督山伯爵作为可以来往的朋友了——也就是说,爱德蒙-唐泰斯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爱德蒙偷偷瞟了一眼艾格妮丝,而她也悄悄竖起大拇指,做出了祝贺的手势。 “好了,我们离开这里吧,客厅的人们还在等着我。”公爵又略带歉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另外两个人离开了书房。 他们沿着走廊来到了客厅当中,而就在这同时,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这边来。 爱德蒙-唐泰斯知道,这就是“基督山伯爵”在巴黎社交界的初登场,在场的人们会记住这个站在公爵旁边的人。 他以无与伦比的毅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以无比的冷漠面对着这一切,仿佛已经习惯了如此场面。 他一边和公爵交谈,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在场的人们。 参加宴会的客人们,一群男男女女都身着华服,佩戴着勋章或者珠宝,珠光宝气如此炫目,以至于他都快分不清人脸了。 而就在这时候,他的心脏突然猛然一跳。 他在人群当中看到了一张脸——而这张脸也在同时正面对着他们,所以可以一览无余。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张脸。 费尔南……他的心里出了一声咆哮。 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苍老了些,他还是没怎么办,还是那样的恶毒。 哼,卑鄙之徒,我找到你了! 但是,他没有迈动脚步。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努力让自己偏开了视线。 而此时此刻,费尔南却用热切的目光看着公爵本人,犹如是虔诚的信徒看着自己的神明一样,然后快步向他们走过来。 爱德蒙-唐泰斯完全没有落入到他的眼中,已经被他忽略了——当然,就算看到了,他也不会认出这位衣冠楚楚、矜持冷漠的外国贵族,就是当年那个被他写信举报,坑害到牢狱当中等死的倒霉蛋情敌。 “他是谁?”他忍不住低声对公爵问。 “哦!他是莫尔塞夫伯爵,一个难缠的客人,或者说……一只趋炎附势、附庸风雅的跳蚤罢了。”公爵撇了撇嘴,然后刻薄地笑了出来,接着他又耸了耸肩,“当然,悲剧的是我还得打起精神来招待他,因为他总是热情过头。” 说完之后,他抱歉地笑了笑,然后主动迎到了这位身着军服、佩戴勋章的军官面前,亲切友好地同他交谈着。 基督山伯爵站在了原地,静静地、不招人注意地观察着费尔南——或者说,莫尔塞夫伯爵。 而莫尔塞夫伯爵则正在热情地和公爵交谈,那谄媚的模样,简直看了让人心里堵。 公爵为什么对他态度那么奇怪,明明心里鄙夷,却还要热情招待呢? 如果是过去的爱德蒙-唐泰斯,他可能会一头雾水;但如今已经开始参与到法兰西上层内部斗争的他,心里也稍微有些轮廓了。 这是波旁王朝在努力笼络新生一代军官和将领的缩影。 费尔南是个卑鄙小人,这种事不光他知道,就连公爵或者其他人也都知道,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军队内新生代的军官,而且立场偏向于王朝,这就够了。 对波旁王朝来说,从1789年到1815年的法国历史,出现了一个惨痛而又具有毁灭性的断代。 除了断头台上源源不断落下的人头之外,在这二十六年当中,军人们也不再为波旁王家效忠,也不依赖王家的恩宠来提拔升迁,如此漫长的时光,足以让军队对王族完全陌生,而这也意味着王朝即使复辟,它的统治根基也跟着变得岌岌可危起来——毕竟,控制不住枪杆子的政权是注定活不长久的。 在共和国和帝国政府统治期间,法兰西军队依靠四处对外征战和掠夺,得到了令人炫目的荣誉和财富,这些荣誉和财富也滋长了傲慢和野心,在不知不觉当中,军队自己成为了一个封闭的利益共同体,以自己的方式来影响着这个国家,他们可以接受臣服于皇帝,因为皇帝给予他们大量的封赏,还带领他们夺取了胜利的光荣,他的威望足以压服他们震慑他们。 但等到波旁王族依靠外国刺刀的帮助重登王位的时候,情况已经不同了。2o多年来军队已经自成一体,哪怕他们赶跑了拿破仑,但他们依旧现,自己无法完全掌控法**队——当军队在这二十几年中开疆拓土、布国威于四方的时候,波旁王族正在外流亡,对国家对民族无尺寸之功,所以他们不可能具有这种威望,让军队驯服于自己。 很明显,如果复辟王朝一回来就强行铲除所有“大革命余毒”,清除所有被拿破仑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那么那些元帅将军们绝对不会忍气吞声,他们会起来反抗,法国人能砍掉一个国王就能再砍掉一个。 正是因为面对了如此现实,所以路易十八国王决定暂时妥协,不谋求完全清理大革命时代成长起来的一代将帅们,转而谋求同他们合作,共同掌控军队。 他们一边继续用高官厚禄吸引这些将帅为自己效劳,一边小心翼翼地控制了在军队内部清算的范围和力度,生怕激怒这只恐怖的巨兽,掀翻自己的统治。 在国王的利诱之下,拿破仑皇帝的那些元帅们也因为个人选择而出现了分化,乌迪诺、马尔蒙、圣西尔等等元帅选择了接受波旁王室的高官厚禄,继续为王朝效劳;达武和絮歇等等元帅选择隐居,以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进行软对抗,而对波旁王室来说,他们只需要得到一部分高级将领服务,为他们稳定国内局势就足够了。 在笼络那些帝国时代元帅将军们的同时,国王也开始了另一手准备,他开始大力提携新人,努力创造新一代蒙受王室恩宠的军官,重新控制军队,回到过去的时代。 在王室看来,拿破仑的那些元帅们终究会随着时间老去,最终会被新一代和更新一代的将领们慢慢替换,最终他们得以用和平手段消除大革命时代留给王朝的最后一块礁石。 而马尔塞夫伯爵,也正是因为这个理由,进入到了王家的眼中。 既然连他的同僚们都知道他的贵族谱系有问题,难道王家会不知道吗?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必要在乎这个了。 在王室看来,马尔塞夫伯爵醉心于功名利禄,又有一定的能力,那他就是值得培养和笼络的将领,至于他的贵族谱系问题,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围绕在王室身边的王朝贵族们,当然也明白王室的用意,于是他们也必须配合。 那些以旧日辉煌自傲的高级贵族们,既轻蔑于莫尔塞夫伯爵的人品和血统,但为了政治利益又在表面上予以尊重——莫尔塞夫伯爵并不是唯一一个受到这种待遇的军官,事实上他是一群人的缩影。 就在爱德蒙-唐泰斯的注视下,莫尔塞夫伯爵满面笑容,一脸的春风得意。 是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接下来也会步步高升,财运亨通,他会靠着这些恩宠,一路爬上更高的位置,成为被众人敬仰的大人物。 但是,终有一天,自己会让他重重地摔落到地上,爬得越高摔得越狠,要让他失去一切! 爱德蒙-唐泰斯带着无比的决心在心里说。 接下来,他的视线在莫尔塞夫伯爵旁边四处逡巡,但没有找到心中魂牵梦萦的那道身影。 梅尔塞苔丝没有出席,也许是因为她不喜欢、也不习惯出席这种场合吧。 这是好事。 她还保留着当年的纯真和温情,这是他在这一晚中得到的唯一安慰。 再见,我的仇敌们,再见,梅尔塞苔丝。 但我会回来的。 爱德蒙-唐泰斯面无表情地向虚空欠了欠身,然后退后,让自己隐身于黑暗当中。 54,终将重逢   正当基督山伯爵慷慨激昂地向自己的同党们传达皇帝陛下的问候时,在遥远的维也纳,某个庄园当中,也在兴起一场小小的风暴。   风暴只在客厅当中弥漫,外人无从得知,然而它却影响深远,足以撼动未来历史的走向。   就在这一天的下午,特蕾莎踮着脚走到了书房的门口,然后轻轻地敲了敲门。   她知道,父亲今天在家,而且因为最近一段时间的公务,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所以,是时候讨论一下重要的事情了。   “是谁?”里面想起了一声招呼。   “是我,爸爸……我有些话想要跟您讲一下。”特蕾莎细声细气地回答。   “哦,那进来吧。”父亲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特蕾莎没有立刻开门,而是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精神调整到了最佳的状态,然后才推门进去。   她知道,她接下来可能要面临一场精神上的战争,但是她已经无所畏惧。   在宽阔的书房中,她穿过了一列列书架,然后来到了书房的中心,而此时卡尔大公也正坐在椅子上,旁边还放着一本刚刚放下来的书。   “我的女儿,有什么事情吗?”他温和地问,然后指着旁边的座位示意女儿坐下。   他现在确实心情很不错。   自从从罗马旅行回国之后,特蕾莎明显气色好了不少,脸上的笑容也偶有浮现,这也让老父稍稍安下了心。   也许时间确实能够治愈一切创痛,特蕾莎终究还是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来了。   然而他没有想到,潜藏着的阴影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肆无忌惮地扩张,吞噬了他女儿的心而今天,就是特蕾莎寻找好时机来跟他挑明的日子。   何等残酷的一天!而他现在还毫无所知。   特蕾莎遵照父亲的吩咐坐了下来,然后看着父亲。   接着,她以庄严的态度开口了。   “父亲……我有一桩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以及……一个请求。”   接着,在卡尔大公惊愕的视线当中,特蕾莎平静地说出了事实,“在前往罗马的旅途当中,我见到了殿下。”   “什么?!”她的第一句话,就让父亲出了惊呼,打断了她。“他偷偷来找你了?!”   “事实上,是我主动想要去找他的,而且我幸运地找到了……”特蕾莎严正地纠正了父亲的用词错误,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我们见了面,然后重申了对彼此的约定,也就是说,我们都认为婚约继续有效……”   “什么见鬼的话!你来这儿就为了跟我说这个?!”父亲再度打断了她的话,然后厉声追问,“你们还做了什么?”   “您真的想知道吗?”特蕾莎昂着头看着父亲,“那好,我告诉您,我们拥抱,我们相对垂泪,我们翩翩起舞,我们约定终身,我们还亲吻了,以及还有……”   “住口!你居然……你居然胆敢对我说出这些不知羞耻的话,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样说话了?”卡尔大公气得快要背过气了,他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然后四处环视书房,“我的枪在哪儿?我要去宰了他!”   在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了,自己已经气昏头了。   他强迫自己坐了下来,但是他嘴唇都在抖,“他……他做出这种事之后,怎么敢……怎么敢再来撩拨你的心,破坏你仅剩的幸福?无耻之徒,狗杂种!”   “您不要这么骂他,如果非要骂,那我也有一份,因为这都是我满怀幸福之下做出来的。”特蕾莎毫不退让地说,“所有的责任我们各有一半,我也非常乐于承担这个责任。所以我恳求您,对我们再宽容一次,再给殿下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卡尔大公厉声反问。   “成为您女婿、并且给予我未来幸福的机会。”特蕾莎低声回答,“我们已经约定好了,过阵子我就以旅行之名再度出国去找他,然后就这样呆在一起,就像任何未婚夫妇一样。这次回国,我就是想要来征得您的同意。”   “嘿!好啊,好啊!”卡尔大公怒极反笑,反讽地大喊了出来,“原来你已经决定了一切,然后要我默认,给我一个祝福你们的机会……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   特蕾莎没有再回答,她知道父亲现在正在气头上,所以不想再刺激他了,但是她一直看着父亲,恳求他开恩一次。   “不,不行!”卡尔大公斩钉截铁地回答。“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他说谎,他失信!他严重地破坏我们国家的利益,他还让你沦为笑柄,这样的人怎么配让我再给个机会?简直可笑!更何况,他还做了更加恶劣可耻的事情!”   “什么事情?”特蕾莎惊讶地问。   卡尔大公阴沉着脸,皱了皱眉头。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罢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我就跟你说一下吧”   接着,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苏菲殿下最近一直都消失于公众视野之外,官方宣称她生病疗养,但是根据我的朋友私下里传来的消息,她……她怀孕了。”   “什么?”特蕾莎惊讶得无以复加,一瞬间陷入到了失神的状态。“这……这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我的那位朋友不会有胆子拿这种事开玩笑。”卡尔大公的声音越说越低,显然他也知道这个话题绝对不安全。“这件事我得知之后并不想说出来,但是今天,为了让你醒过来,我就告诉你,希望这盆凉水能浇醒你你仔细想想看,苏菲殿下怀孕原本应该是皇室的好消息,寓意着延续有望,可是为什么官方却如此讳莫如深……?”   他接下来没有再细说了,因为他知道特蕾莎的智力显然能够自己猜得出答案。   得知这件事以后,他连自己的妻子都没有告诉,毕竟这种事情牵涉到皇族主支的秘密,以他的敏感身份,是最不应该去触碰的,他的皇兄本来就对他有所嫌忌,怎么可能允许弟弟传播自己的丑闻?   他继续看着自己的女儿,现特蕾莎整个人都呆住了,脸色苍白如纸,原本坚定无谓的额头上突然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很抱歉,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也只能继续说下去。   “现在的问题就是孩子究竟属于谁了虽然我不敢仔细查问,但是根据宫廷传闻,苏菲殿下和那小子的关系非常好,这个巴伐利亚人和法国人同病相怜,彼此之间几乎亲密无间,可惜我得知这事儿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好了,我的女儿,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他是何等的邪恶之徒,他又把你们坑害到了什么地步!”   特蕾莎微微闭上了眼睛,她的身体也在微微抖,犹如哮喘病人作一样,大口吸着气,身体都在摇晃。   这个打击是不是有点太大了?他在心中暗想。   然而,这未尝不是一剂良药,可以把父女从痛苦中都解脱出来。   父亲注视着女儿的一举一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特蕾莎终于抬起头来,重新看着父亲,而这一次,她的视线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凌厉和灵动,反而有泪光在闪耀。   “特蕾莎,别再为那家伙牵肠挂肚了,他不值得。”卡尔大公叹了口气,“就让这一切结束吧。”   “我恨他们。”特蕾莎突然开口了。   “是啊,所以他们的事情由他们自己去吧。”卡尔大公耸了耸肩,“别再管他们了。”   “不……不会结束的!”特蕾莎大声回敬。   “嗯?”卡尔大公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这接下来的展。   “我知道他们的事情……父亲,殿下没有瞒我,而我事前说过的,我理解他的渴求,也理解苏菲殿下对他的呵护和爱意,所以我尊重他们互相的眷恋,这是命运的作弄,谁叫他们在我出现之前就互相吸引呢?但是我没有想到,最后她居然会选择了这么决绝的方式……”特蕾莎的泪水滴落了下来,“我……我真的怨恨啊!明明结婚后他们可以结束这一切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卡尔大公已经完全震惊了,“原来你都知道……?”   “我怨恨他,但我也怨恨她……明明她可以心平气和地和那些夫人们一样,和挚爱的少年郎放浪形骸地开始自己的罗曼史,然后礼节备至地互相告别,明明有那么多办法不留下痕迹,让一切都尘封于记忆当中……结果她却偏偏为了自己的任性,搅得我的生活不得安宁,一定要让这一切延续……她何等贪婪,又何等自私!”特蕾莎咬着牙回答,眼中也闪过愤恨的光。“这一点上我是绝对不会原谅她的。”   但是片刻之后,她又微微闭上了眼睛,“但是,我也钦佩她……她忠于自己的偏执狂想,冒着失去所有的风险,做了不同寻常的事情,承受了可怕的牺牲,这也证明了她确实不是逢场作戏,而是真正地、不顾一切地投入其中,以令人骇异的无畏笑容,迎向了也许生命中仅仅盛开一次的爱情之花……她何等可敬,又何等崇高!”   特蕾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看向了自己的父亲,目光重新变得澄澈。   “我曾自认我们这个国家如同荒漠,没有真正的情感可言,可笑原来这团烈火就在我身边熊熊燃烧……好!我向她致敬,我真有点后悔和她见面的时候没有多说点话了。但如果她能够做得到,那么我……我也不会输。”   看着女儿犹如在剧场舞台上的咏叹,卡尔大公的心不由得揪紧了,兴起了一股荒谬的预感。   “喂……你不会还醒不过来吧?”卡尔大公颤声问。   “醒过来?您是指什么呢?”特蕾莎疑惑地看了父亲一眼,“我做了十几年苍白的梦,如今却投身到了令自己激动不安又兴奋不已的现实当中,我当然已经醒了。”   “能说点正常人的话吗!”卡尔大公忍不住呵斥女儿了,“你难道就不能想想,什么对自己最好?你又何必抛弃自己光辉的未来,任性地把自己践踏到污泥当中?!”   “只有我自己有权为自己定义什么叫做光辉的未来,父亲。”特蕾莎凝重地回答。“在这一点上,我是绝对自我的。而且,我认为我已经为自己找到了。”   完了,她已经入迷了,怎么说都不听。卡尔大公在心里长叹了口气。   我怎么当时就那么蠢,居然兴冲冲地带着她去了美泉宫?   他不由得恨上了梅特涅,恨上了路易莎,也恨上了去年那个愚蠢的自己。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说什么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你……你不能再任性下去了。”片刻之后,卡尔大公嘶声对女儿说,“作为父亲,我有权利决定你的生活,并且决定你的婚姻大事。”   “您不是已经决定过一次了吗?”特蕾莎反问,“我认为这个决定很好,我接受了您不是也很喜欢他吗?”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卡尔大公暴怒者打断了女儿的话,“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我改变了决定,这不怪我而怪他自己,现在我收回我的决定,我要重新为你寻找夫婿,世上总会有更好的人选。”   “我恳求您不要这么做……”特蕾莎不由得带上了哭腔,“我……我已经做了决定了,我爱他!”   “爱?模糊又可笑的词,没有它,人类也可以活得很好。”卡尔大公摇了摇头,“生活会改变一个人的,也许过得十年二十年之后,你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您尽可以这么做,因为这是您的权利,我对您绝不会有任何怨言,因为您是我的父亲,我挚爱的父亲但相应的,我也有我的权利,去做我想要做的事情。”   特蕾莎眼睛带着泪花,但仍旧昂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既然您不答应我,那接下来我会一改我的习惯,我会出席每一场我原本不胜其烦的宴会,以波拿巴夫人的名义;我还会给我所有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写信,倾诉我的抉择,用同样的落款!这不是我妄自宣称,而是我应有的头衔,我满怀骄傲地用上,我不信谁还会迎娶一个这样的女子……而那时候世人就会知道了,奥地利不仅曾经拘禁了罗马王十几年,还小肚鸡肠地打算继续拘禁他的妻子,无情地让一个家庭破碎,只因为一些早就该随着时光烟消云散的怨念!”   “住口!!!”无比的愤怒,让卡尔大公大声喊了出来。   这位亲王眼下已经再也看不到平常的从容,连血管都已经凸出来了,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想要揍女儿一耳光,但是特蕾莎却依然无惧,昂着头看着父亲的眼睛。   卡尔大公的耳光终究还是没有扇下来,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这位指挥过千军万马的统帅,此刻却如同中枪了一样,心痛得动弹不得。   “你……疯了!你已经疯了!”父亲不知道第多少次这样骂了出来。   “也许我确实疯了,但这也是我的抉择,一个人应该正视自己抉择的分量,哪怕做一个疯子也比做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丑强。换言之,如果没有这样的觉悟,我也不会这样站在您的面前。”特蕾莎小声但庄重地回答,“父亲,我是您的女儿,所以我了解您,但是您应该也同样了解我,我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再为他人所动,因为我珍视自己,不肯轻易损毁自己灵魂的成色,而您也不能逼迫我这么做,因为您是世界上最应该尊重我的人呀!”   特蕾莎的话,在卡尔大公耳边嗡嗡作响,让他头疼欲裂。   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曾经一直文静温顺、一直引以为傲的女儿,为什么变成一个他已经认不出来的人?   她到底是在何时练就出这一副伶牙俐齿,又到底是在何时锻造出这样一颗钢铁般的心?   他不知道答案,但是他已经看出来了,自己真的已经无法以语言来说服她了。   让女儿看那么多书真的值得骄傲吗?他生平第一次对自己养育孩子的方式感到了怀疑。   怎么办?如果接下来放任不管,特蕾莎是真的干得出来她说的事,丢尽自家和皇室的脸面,让哈布斯堡成为世人眼中的笑柄这是他和皇帝陛下无论如何也不可容忍的。   所以,是该把她无限期关押直到她回心转意为止,还是……   如果是皇帝陛下,恐怕会选择前者,但是卡尔大公扪心自问,自己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这么做,他怎么忍心看见女儿在生命中最鲜艳的年纪就枯萎凋零?   所以,这个狡猾的女儿,利用着父亲的慈爱和不忍,有恃无恐地威胁着我……   他思绪繁多,但是好像又什么都没去想。   最后他只能长叹了一口气,“特蕾莎,真的不再考虑了吗?哪怕父亲恳求你?”   特蕾莎泫然欲泣,但是却强忍着泪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今天都在气头上,我们先都冷静下吧。”卡尔大公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准备离开。“过阵子我们再谈这个问题。”   接着,他消失在了门口。   “对不起,爸爸……”在父亲的背影终于消失之后,特蕾莎再也忍不住自己   她从来都不喜欢以这种语气对父亲说话,可是她知道,眼下她必须展现出最强硬的姿态,也只有这样,才能够有希望让事态以自己最希望的方式得到解决。   如果因为胆怯而畏缩,那最后只能是所有人都痛苦,而且她永远无法得到解脱。   一时的心痛和永久的心痛,她别无选择。   只希望以后有机会回报父亲,赎回自己不孝的罪孽……   她抬手用袖子擦干了自己的眼泪。   看来父亲已经无计可施,开始动摇了,现在只需要一点时间就能够让他最终点头……殿下反正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开始他的征途,所以自己也不用那么着急。   她轻轻地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恨你,殿下,你只把一部分的灵魂展露给了我,命运的作弄让你曾被偷走了心。   但是……这难不倒我,我们终将重逢。 55,王者 来自于维也纳的风暴,当然不会传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基督山岛上,那个被特蕾莎寄予了眷顾的少年人,此刻也当然不会知道,那位少女为他到底做出了何等抗争,又付出了何等牺牲。 他现在已经将自己的全部身心投入到了自己的事业当中,并且充满欣喜地看着一切都在围绕着自己运转。 就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早晨,一艘走私船穿过了浓雾,偷偷地停靠到了基督山岛上的栈桥边。而后,基督山伯爵爱德蒙-唐泰斯,带着跟随自己而来的一群青年人走下了船舱,再一次立足于大地之上。 其他人都满怀惊讶地看着这座岛,然而爱德蒙-唐泰斯却已经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上。 是的,他是回来复命的——也就是说,接下来他将觐见他所效忠的君主,然后汇报自己此行的所作所为,并且等待他的评价。 虽然爱德蒙-唐泰斯自我评价觉得干得很不错,但是他仍旧免不了有些紧张。 他,已经被人踩在淤泥里太久,曾经濒临绝望,侥幸逃脱的他,太需要他人的认可了,尤其是那位赐予了他现在所拥有一切的恩主。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爱德蒙-唐泰斯带着这群人沿着小径走到了岛中央的修道院遗址当中。 然后,那位侍奉陛下的贴身女仆夏奈尔小姐笑语盈盈地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恭敬地行了个礼。 “伯爵大人,您辛苦了。” 虽然确实十分疲惫,但是看到对方那笑容的时候,爱德蒙-唐泰斯的心情也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小姐,请问陛下现在有空吗?我是来向他复命的。” “陛下已经知道您回来了,现在就在等您呢!”夏奈尔笑着回答,然后侧了下身,“请跟我来吧。” 爱德蒙-唐泰斯连忙跟在了她的身后,向着陛下的居所走了过去。 夏奈尔轻轻地敲了敲门。“陛下,伯爵已经来觐见您了。” “你们进来吧。”里面传来了少年人从容的命令。 夏奈尔再也没有犹疑,直接推开了门。 爱德蒙-唐泰斯走了进来,然后看到了坐在房间中央书桌后的少年人。 和上次觐见相比,房间的陈设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不过在旁边的卧室装上了帷幔和纱帐,倒是添加了不少生活气息。 他只是扫了一眼,然后诚惶诚恐地向着少年人躬了躬身。 “皇帝陛下万岁!” “伯爵先生,时隔这么久再见到你,真是让我心情愉快。”艾格隆笑着向他点了点头,“那么你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陛下,我完成了您赋予的使命。”爱德蒙-唐泰斯低声回答。 接着,他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个一直捆在身上的包袱,然后打开,接着双手将它递给了艾格隆。 艾格隆接过了这个包袱,然后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这是一大叠的法兰西银行钞票,面值1ooo法郎。 然后,在钞票下面,又是一叠政府公债,有法国政府的,也有英国和其他国家的。 因为知道旅途遥远,所以为了方便携带,爱德蒙-唐泰斯在变卖宝石的同时,一直注意将得到的金钱化为最容易携带的东西。 借助着巴黎达兴旺的金融市场,基督山伯爵在特雷维尔侯爵等人的帮助下,购买了大量法国、英国和其他国家政府的公债债券,因为这些国家目前环境还算稳定,所以这些债券的价格和收益率也相当稳定,甚至随时可以作为现金到各个银行贴现。 艾格隆心里有了明悟——这一叠纸,就是无数普通人一辈子也永远挣不到的钱。 “钞票和公债,总值大约87万5千法郎。”爱德蒙-唐泰斯重新开口了,“陛下,因为我时间有限,所以只能快将宝石变卖,这影响了我卖出的价格,诚然可惜。” “不,这是必要的损失,你已经干得很好了,甚至比我预想的还要好。”艾格隆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基督山伯爵,你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而且也证明了我没有看错人……谢谢你。” 虽然他的语气严肃,但是爱德蒙-唐泰斯此刻却感觉全身都轻松了下来。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认可。 但是他没想到,他还能得到更多东西。 “过来一下,爱德蒙。”艾格隆招呼了一声。 伯爵遵命地走到了书桌的旁边。 然后,艾格隆指着自己面前的这堆纸。 “好了,现在你可以从这里面拿走75ooo法郎。” “这?”伯爵大惊。 “我早就说过,我只要能够拿到8o万法郎就满足了,而你额完成了任务,那么我决定把多出来的这部分作为赏赐,赠送给你。”艾格隆再度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那么你可以将它理解为我划拨给你的活动经费,因为接下来我还需要你继续做类似的事情,所以你必须维持好基督山伯爵这个人设,而这就需要花费很多钱……我不能一边给你任务一边却对你面临的困难不闻不问,所以我做了这个决定。现在,请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 艾格隆的话入情入理,基督山伯爵听了之后,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推辞。 迄今为止,他在这个世界上,何曾见到过如此慷慨的善意? 一个注定成为皇者的人,对自己赋予了如此信任,又怎能不让他兴奋? 犹豫了片刻之后,他点头应了下来。 “为了更好地完成您的任务,我非常荣幸地接受您的赏赐,陛下!” 说完之后,他收敛了自己脸上的激动,将双手伸到了这对纸片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地从中清点出了价值7万5千法郎。 这是属于自己的财产了。 这是自从离开地牢之后,他得到的第一笔财富——而且数额之巨大,过了当年那个小水手能够想象的数字。 而如今的爱德蒙-唐泰斯却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他能够得到更多东西。 因为,他忠诚于陛下,参与了一项伟大的事业当中…… 艾格隆对爱德蒙-唐泰斯如此之亲厚,当然并不是因为对方是一本他喜欢的小说的主角,而是经过了精心考虑后的举动。 他目前面临的形势,让他感到自己非常有必要建立自己的权力结构。 宗室(以自己两个堂兄为代表)、勋旧(以特雷维尔侯爵以及其他帝国旧臣及其后代为代表)以及自己提拔的新人,这就是艾格隆眼下权力的三棱锥。 他位于这个三棱锥的顶点,而这三部分人各自拥有各自的资源和力量,他为了自己的事业,必须同时仰赖这些人,所以他要一一笼络他们,挥他们的力量,并且努力避免他们之间生激烈冲突。 短期来看,他的堂兄们和那些勋旧们肯定最有用,这帮人有经验有资源,能够立刻帮上忙,解决他起步阶段的燃眉之急,新人则是力量最弱资源最少的一方。 但是,从长期的视角来看,他最后肯定要着重于依赖这些履历完全从他这里开始的新人。 宗室握有家族的继承权,影响到他的绝对权威;而那些帝国元勋以及他们的后代,也有一个同样非常难缠的问题——这些人现在就已经是亲王公侯了,而且见过大世面,相应的欲望和胃口也比普通人大得多,是非常难以满足的。 他到底该出多少价才能够把这所有人都收买一遍呢? 拿破仑当年为了喂饱平民元帅们就已经是挥金如土,如今这群人的后代又变成了帝国贵族,眼界提升的同时胃口也会更大,区区的恩赏怕是难以满足了。 所以,以理性而言,最终他只能依赖那些完全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新人。 这群人,出身寒微,相应的欲望也不会太高,稍微给予一些恩惠,他们就容易感恩戴德,而且因为他们别无出路,所以他们的忠诚度也会更高。 基督山伯爵爱德蒙-唐泰斯,是一个杰出代表,也是他准备精心打造的模板——其他人可以从爱德蒙-唐泰斯这里看到榜样,激励他们努力效命,夺得和基督山伯爵一样的恩宠。 当然,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眼下他只能面对现状,先努力弥合自己这个小小的团队,让他们一起向着共同的目标前进。 这不是什么邪恶的心术,而是一个组织领导者所必须去考虑的问题——如果想要自己的组织、自己的小命能够长久,他就必须去思考这些问题。 他从小所学习、所思考的就是这些东西,虽然现在他手段还非常稚嫩,但是基本的理论他早就了然于胸。 这些心思,他只是深埋在心里,连一直侍奉在身边的夏奈尔也没有透露,也许这就是君王的孤独吧。 “除了钱之外,人也带来了吗?”在伯爵收下赏赐之后,艾格隆又问他。 “是的,已经带来了,总共有十几个人志愿为您效劳,他们都经过严格筛选,有军队服役的经验,而且对帝国和对您都非常忠诚,渴望建功立业。”一边说,爱德蒙-唐泰斯又从自己怀里拿出了一页纸,递给了艾格隆,“这是他们的名单以及简历。” 艾格隆拿过了这页纸,粗略地扫描了一下。 “埃尔欣根公爵……有趣!内伊的儿子也来为我效劳了吗?”果不其然,看到第一个名字的时候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很好,希望他能够帮助我,指挥我的军队。” 从罗马回来之后,这段时间他自然也没有闲着。 他的两个堂兄,也通过走私犯和各种渠道收购军火、招募人手,小小基督山岛上现在已经变得热闹了许多,艾格隆小小的志愿军,也终于开始有了雏形。 然而军队并不只是把人凑到一起就成为军队的,它需要严酷的训练和合格的军官,以及不容违抗的军事纪律。 而这些,都需要有军事经验的人来帮助他完成和贯彻。 所以基督山伯爵给他带过来的人,也给了他莫大的帮助。 “他们现在在哪儿?”艾格隆问。 “他们现在正在修道院的大厅里,等待着您的接见。”爱德蒙-唐泰斯马上回答。 “好,那你先去通知一下他们,我马上前去见他们。”艾格隆做了个手势。 “是!”伯爵点头领命,然后再度躬身行礼,转身离去。 在基督山伯爵离开之后,门口重新关了。 而艾格隆终于从书桌边站了起来,并且拿起了伯爵刚刚留下的包袱。 他把这个包袱递给了夏奈尔,而夏奈尔马上会意,拿着这个包袱,掀开了旁边房间的帷幕,然后走到了艾格隆的卧室当中。 接着,她掀开了床单的下摆,露出了里面的一些盒子,然后她打开了一个还没有被装满的盒子,将这些钞票和债券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里面,然后重新合上。 这些貌不惊人的盒子里,正长眠着着一把一把的贵重珠宝,。 考虑到岛上的人越来越多,那个藏宝洞被人现的概率也越来越大,艾格隆当然不想冒被现的风险。 所以,这些时间里,他一直都和夏奈尔用老鼠搬家的方法,将钱柜当中黄金和珠宝都转移到了自己的居所当中,而那里眼下只剩下了一个被破坏的铁皮钱柜,再也没有人可以猜测得到它曾经的辉煌。 而艾格隆就像奇幻故事里的巨龙一样,每天都长眠在了这些珠宝上面。 说老实话,这也并没有能够让他的睡眠质量变得更好点。 “陛下,放好了。”很快,夏奈尔转身回来了。 “谢谢你,夏奈尔。”艾格隆笑着说。 毫无疑问,夏奈尔分享了他现在最重要的秘密。 但是,他一点都没有担忧。 他不想跟夏奈尔耍弄什么心术和心计,一直以来追随着他、无保留地忠诚于他的夏奈尔,他内心里并无任何戒备。 这也是他的幸运——如果一个人整天处在对每个人都去算计的环境当中,那又该活得多么累啊。 多少帝王都曾经因为无人可信而陷入到了癫狂?艾格隆可不想落到如此地步。 可是,他也明白,有些话、有些想法终究还是无法跟夏奈尔分享的。 就在这时候,在远处的天空传来了几声惊雷。 接着,海涛的怒吼声也传到了他的耳中。 风暴要来了。 艾格隆突然心有所感,抬头看了看远处阴沉的天空。 如果……如果特蕾莎在的话,也许会完全理解我的处境和考虑,而且会陪着我一起做这些吧,少年突然心想。 君主自称寡人,但孤身一人又怎能为王呢…… 既然两个人已经约定终身,那么接下来他就要以此为前提来进行考虑了。 希望她在那边一切顺利吧。 56,臣服 从陛下的房间里离开之后,基督山伯爵没有片刻踌躇,直接去了原本分配给自己的房间,探望法利亚神父。 这位神父,随同他一起度过了最为悲惨的地牢岁月,并且在这段时间里教导他指引他,也成为了他精神上的父亲。 而在得知自己亲生父亲的悲惨结局之后,爱德蒙-唐泰斯眼下已经举目无亲,他仅剩的亲情,此刻也只能全部寄托在神父身上了。 随着距离的缩短,他的脚步也越来越快,最后,他来到了房门前,然后轻轻地敲了敲门。 “谁?进来吧,门没关。”里面传来了一声温和的招呼。 爱德蒙-唐泰斯如释重负,然后一把推开了门。 很快,他就在房间中央的躺椅上看到了法利亚神父,而老人也在同一时刻看到了他。 就在这一瞬间,老人的表情变得柔和,然后展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爱德蒙点了点头,然后缓步走到了老人的身边。 他注意到,法利亚神父虽然还是半身瘫痪,但是现在精神气色都相当不错,面色红润,而且头和胡子也被梳理过了。 谢谢你,夏奈尔…… 爱德蒙-唐泰斯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功劳,差点感动得潸然泪下。 “爱德蒙,你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吗?”老人笑着问,“也许这是一个多余的问题。” “是的,陛下托付给我的两个任务,我都已经完成了。”爱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不过,这也是靠着幸运和别人的帮助,并不是我的能耐有多强。” 接着,他将自己巴黎之行的短暂经历,都简略地告诉给了法利亚神父——当然,他父亲的事情他就隐去不讲了,他只想把这份伤痛藏在心底最深处。 神父饶有兴致地听着,直到他说完之后,他才重新开口,“这么说来,你已经以基督山伯爵的身份在巴黎打出名号了?” “姑且算是这样。”爱德蒙回答。 “爱丽丝和艾格妮丝姐妹两个,看上去十分值得结交,以后你去巴黎,要记得给她们备上足够丰厚礼物——她们给你的帮助是钱都很难换到的。”老人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记住,爱德蒙,世上没有人欠你什么,他们给你的善意你应该都一一予以回报,只有这样才能建立稳固的友情。” “我牢记您的教诲。”爱德蒙连忙点头答应。 “陛下这次给了你一笔大钱,你要好好使用,别想着省钱,尽情去花掉,跟身边的所有人打好关系。你现在处在一个花得越多,未来就回报越多的阶段,要好好把握。”法利亚神父继续告诫自己的义子,“另外,我的孩子,你一定要铭记我的忠告,要坚定不移地效忠陛下——你可以享受他赠送给你的一切,但是你也要铭记,越是慷慨的人越是憎恨不忠,任何一点微小的失误都会断送你现在的光辉前程。” “我已经誓要效忠他了,您是了解我的,我忠于自己的誓言。陛下救了我的命,还如此赏识我,我会用自己的一切回报他,哪怕自己的生命。”爱德蒙-唐泰斯郑重地誓。 “那好,你会希腊语吗?”神父突然问。 “嗯?”爱德蒙-唐泰斯一时不解,“您为什么这么问?” 接着,他又轻轻摇了摇头,“我在地中海当水手的时候去过希腊岛屿和城市不少次,能听懂一点当地的语言……但是我不会讲。” “那你现在就应该去为之努力了——去学希腊语吧,顺便依照你过去的经验,招募几个懂希腊语的水手和翻译,你现在有这么多钱,足够办成这件事了。”神父下了命令。 “为什么要这么做?”爱德蒙-唐泰斯一阵不解。 当艾格隆跟神父说出自己下一步计划的时候,爱德蒙已经离岛去巴黎了,所以不知情,而神父打算私下里告诉他,作为他进一步高升的契机。 “接下来陛下准备去希腊,志愿帮助他们的独立战争,借机扩张自己的实力——小小的基督山岛实在容纳不下他的野心。”法利亚神父小心地说,“此时此刻他非常缺乏能够帮助他沟通当地人的人,所以这也是你必须去为之努力的方向。记住,如果你希望一直维持你得到的信赖,那你就不能做一个只会唯唯诺诺、被动等待命令的人,你要主动去为陛下排忧解难。” “原来如此……”爱德蒙-唐泰斯先是一阵惊愕,然后很快就明白了过来。“那好!我马上就去办。” 爱德蒙当年的水手生涯当中,除了善于使舵之外,还颇有几分学习语言的天分,在地中海各处商港来回,学到了不少当地人的语言,眼下他也有信心尽快掌握希腊语。 “我到时候,也会跟着陛下一起过去,为陛下出谋划策——而到时候我也会眷顾你,帮助你进一步巩固地位。现在陛下认可你,但还不够,我要让所有人都认可你,心悦诚服地敬佩你。”神父郑重地说。 “您也要去希腊?”神父后面的话,爱德蒙已经听不清了,他大惊失色。“不……不要这样!您的身体不允许您这样颠簸,您把事情交给我就行了,我会做好的!” “不,爱德蒙,这不仅仅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己。”法利亚神父执拗地摇了摇头,一脸的决绝,“孩子,你还年轻,但我已经老了,老到了死神随时会光顾我的地步。现在我回我的一生,我到底还剩下什么呢?我这辈子已经荒废了太多年头了,直到现在还一事无成,每次想到这一点我都会在心里悲伤叹息,我年轻时只觉得自己凭借自己的知识和头脑可以无往不利,为自己许下了种种宏愿,结果回头一看……我还什么都没有做成,这一辈子就要结束了!” 神父悲伤地长叹了一口气,“如果我还在牢房里那也就算了,但是现在我有机会给自己留下点什么,难道我能让自己袖手旁观吗?不,不行!我不甘心于这样去见上帝,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在死前做出点事情来,我不会再浪费机会了……我的孩子,我必须去做成点什么,你应该理解我的。” 神父的语气越来越急促,流露出了平时罕见的激动。 而这也让爱德蒙哑口无言了。 他知道,再劝什么都没有用了,人生在世,终究还是要追寻一点意义的。 他内心中燃烧着同样的火焰,所以他理解义父的所思所想。 “那我会尽量照顾您的。”最后,他只能点头答应了下来。 是的,法利亚神父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完成青年时代的宏愿,为自己的人生留下值得铭记的痕迹。 而在他死后,他的人生将在爱德蒙-唐泰斯身上延续,他非要把自己的义子变成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不可。 “爱德蒙,无论是你我,还是陛下,我们都必须胜利,所以我们要拿出不成功就去死的精神去干,然后等待命运的裁决。”法利亚神父重新露出了笑容,“我相信我们已经得到了上帝的眷顾,所以去干吧,荣耀在等待着我们……” ------------------------------------------- 正当这对义父义子密谈并且许下宏愿的同时,艾格隆也在夏奈尔的引领下,来到了修道院的大堂当中。 因为之前早已经被废弃了很多年,所以修道院充满了破败的痕迹,大堂更是如此。 而现在,这里已经被打扫一新,地上被铺平了,还放上了地毯;墙壁上的窗户也被修整,窗户之间挂满了流苏,遮掩了墙上所有斑驳的痕迹。 虽然看上去算不上富贵奢华,但至少也是一个严肃庄重的场所了。 而这时候,这里已经挤满了人。 不光是基督山伯爵这次带回来的人,就连那些岛上原本的重要人士们,也都被艾格隆特意叫了过来。 他准备将这次会见,作为一个值得他和他的部下们铭记的庆典。 随着时间的流逝,场内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当预定到来的人们都来齐了以后,大门缓缓地关上了。 场内的人们开始屏息凝神,他们都知道,他们效忠的对象马上就要出现了。 而那些刚刚上岛的人们更是翘以盼,他们非常想要一睹皇帝陛下的风采,确定这个少年人到底配不配得上他的盛名。 就在气氛达到了最凝重的时刻,大门又缓缓打开了。 接着,一个穿着礼服、披着一件天鹅绒大氅的金少年,带着庄重的表情,缓步走了进来。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从他平静的面孔当中看不出任何痕迹。 但是从他目空一切的眼神当中,足以看出那种不为外物所动的坚定意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昂阔步地走了进来,周围的人们自动分开了路,让他走到了正中央;而夏奈尔则低着头,静悄悄地跟在了他的后面,一起走了进来,最后站到了人群当中,让她的主人独享所有人的注目。 一瞬间,大堂陷入到了诡异寂静当中。 艾格隆站在中央,然后环视着前来觐见自己的臣下们,目光不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但是又好像对每个人都予以瞩目。 这些人,就是他现在的家底了。 他将带着他们去建功立业,然后去抢夺法兰西的皇位,如果胜利的话就将拥有一切,如果失败的话……不,没有失败,绝不会有。 他在美泉宫呆了那么久,亲眼目睹亲身经历过他外祖父、哈布斯堡皇帝的煊赫排场,这点排场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所以他波澜不惊。 而这种平静在注意着他的人们看来,更说明了他有那种皇者的气度。 为什么自古以来,那些君主们都喜欢摆出威仪和排场? 并不是他们每个人都喜欢这么做,而是,他们必须通过这种仪式性的行为,昭示君臣名分,表现出自己的身份高于其他人的天命。 少年人和对面一群青年人遥遥相对,这些人要么穿着便装要么穿着各式各样的军服,但是他们的眼睛却放射出同样雄心勃勃的视线。 这是燃烧着的烈火。 每当对上这种视线的时候,艾格隆就有一种正在看镜子的感觉。 是啊,你们和我一样都有野心,这很好,没有野心的话我们所有人又何必跑到这个破岛上演这样一出戏呢?! 来吧,野心勃勃的人们,渴望建功立业的人们。 我准许你们来到我的身旁,分享我的荣光。虽然你们如此弱小,就连几缕幽魂也能让你们孱弱抖。但我将统帅你们,集合你们的微光,点燃冲破天际的火焰,遮蔽暴烈的太阳,燃尽呼啸的狂风,将这蓝天碧水的人间守御…… 今天基督山岛属于我,明天法兰西也将属于我。 片刻之后,这奇特的寂静,被震耳欲聋的爆所取代。 “皇帝陛下万岁!” 路易和查理,两位皇族亲王率先举起右臂高喊——这也是只有他们才能享有的殊荣。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在场的人们,纷纷举起了手臂或者佩剑,然后出了激昂的喊叫。 不管是自内心而是只是为了捧场,他们都以这种方式,表示了对少年人的尊重和臣服。 这就够了。 在潮水般的欢呼当中,艾格隆面无表情,静静地聆听着房间内的回响。 他知道,这既是荣耀也是义务。 他获得了他们所有人的臣服,但是相应的,他也背负上了义务,要去相应所有人的集体意识,要为那个梦寐以求的目标而战。 而这就是他的宿命。 他已经为此付出了太多太多,所以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的追随者们,感谢你们效忠于我。”艾格隆抬起头来,平静地对着这些人说,“在帝国陷于困顿的时候,只有最忠诚的卫士才会对它不离不弃,因此我感受到了你们的忠诚,并且对此致以无穷的感激。在此我也向上帝宣誓,只要帝国能够重建,那我将会用一切来回报你们,这是你们应得的,我忠诚的勇士们!” “帝国万岁!”他得到的,是又一声整齐的欢呼。 夏奈尔混在人群当中,眼含泪光,满面激动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画面。 “陛下……”在嘈杂的喊声当中,她带着哭腔小声自语,“谢谢,谢谢您允许我分享您的荣光……” 57,效忠 在众人激动的注视下,艾格隆丝毫都不怯场,从容地展现出了少年皇帝的威仪,而这也正是在场的人们想要看到的。 他们需要在他身上看到希望,而他也乐于展现出这种希望。 随着时间的流逝,众人的欢呼声渐渐平息,而少年人也终于开始有所动作了。 他迈动了脚步,走到了一群生面孔的人面前,然后平静地注视着他们。 看样子他们就是今天跟随爱德蒙-唐泰斯一起上岛的青年军官们吧。 “陛下!”这群人连忙对他躬身行礼。 艾格隆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游移,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 接着,他的视线落到了一个穿着黑色军服、裤子上有黄线,佩戴金色吊穗肩章的青年人身上。 这是瑞典军服,而且他也是唯一一个这么穿的人,所以对方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他刚刚从爱德蒙-唐泰斯那里拿到了一份履历表,对埃尔欣根公爵、也就是米歇尔-内伊的名字尤其印象深刻,所以第一眼就找出了这个人。 内伊的儿子,在这个场景下,具有太浓厚的历史意义了,值得认真对待。 “请问是埃尔欣根公爵吗?”他走到了青年人的面前,然后笑着问。 “就是我,陛下。”米歇尔-内伊对这份荣幸感到有些难以置信,他顿时响亮地立正,然后给面前的少年,潇洒地敬了一个军礼,“谢谢您记得我的名字!”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个伟大的名字呢?”艾格隆微笑着反问,然后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很高兴你能追随父辈的轨迹,再度为波拿巴家族效劳,我也希望这一次我们能够一起去夺取胜利,完成父辈未完成的事业。埃尔欣根公爵,请为我努力吧。” “是,陛下!”米歇尔-内伊,昂着头大声回答。“命中注定我必须为您效忠,我愿意为您肝脑涂地!另外,您可以称我为阿洛伊斯。” “好的,阿洛伊斯。”艾格隆点了点头,亲切地喊出了这个昵称,更加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这确实是非常理想的开头。 唯一的遗憾,只能说他穿着一身瑞典军服有点出戏—— 在帝国崩溃的关头,瑞典国王、前法国元帅贝纳多特对法国宣战,所以瑞典也是帝国的敌国之一,贝纳多特的忘恩负义也曾经惹得拿破仑皇帝勃然大怒。 不过,现在这些事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了,再说了,贝纳多特当时也没有多少选择,拿破仑已经兵败如山倒,眼看就要败亡了,在英国和俄国的压力之下,他只能选择“随大流”,加入到反法同盟阵营当中。 瑞典军队规模小,在联军当中很不起眼,贝纳多特自己也打得并不积极,所以与帝国的血仇也不多,在帝国毁灭之后,贝纳多特也没有落井下石,大骂曾经的旧主,反而说过“拿破仑不是被我们所击败,因为他只依赖自己的才智,所以上帝才会惩罚他……”之类的话,也算是留了点情面了。 这样想来,允许内伊的儿子加入到瑞典军队当中服役,也算是他对旧日同僚的一点人情吧。 正因为如此,米歇尔-内伊也非常感谢贝纳多特的恩惠,就连觐见艾格隆的时候,也穿了一身瑞典军服,以此来纪念和展示自己的从军经历。 艾格隆沉默了一下,然后又重新开口了。 “阿洛伊斯,其实你来得正好,我需要你为我分享你的经验。” “正是因为听说您希望建立一支军队,所以我才过来,尽我所能地给您帮忙。”阿洛伊斯连忙回答,“您现在的进展到了哪一步了?” “一切要素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但最重要的一环,只能由你们来帮我完成。”艾格隆回复他的,只有莞尔一笑。 接着,他放大了声音,以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的音量继续说了下去。 “在金钱方面,我已经从我的支持者那里募集到了足够的资金,足够把一支军队武装到牙齿,也就是说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而且我乐意为我的军队花钱,无论是购买最好的武器,还是购买最好的军服,我都可以慷慨解囊;要人的话也简单,这世上有的是亡命之徒,只要我能够出足够的金钱,总能够找到足够的人来为我效劳;但是我知道,仅仅只有这些是不够的,如果我只是单纯花大钱买了一群雇佣兵,那我随时会失败,这些雇佣兵经受不了真正的考验,我只有建立一个忠诚而且有能力的军官团体,才能够真正让我的钱花得有效果——” 接着,他又看向了米歇尔-内伊,“阿洛伊斯,得到了你们的帮助,我的忧虑终于可以结束了,感谢上帝!” 少年人的一席话,也让在场的人们暗暗点头。 艾格隆在等待别人的效劳,同样别人也在掂量他的成色,看看他值不值得效劳;而他的这一番话入情入理,清晰理智,更加凸出了对这群人的看重和重用,足以满足他们的期待了。 “我也乐于贡献出我的一切知识和经验,为您完成您的目标,陛下!”米歇尔-内伊立刻立正,热忱地向少年人保证。 他并不害怕艾格隆如今的军事力量如同一张白纸,反过来说这甚至是好事——虽然有公爵的头衔,但是米歇尔-内伊现在的军衔只是瑞典军队区区一个中尉,算不得什么高级军官。 如果他正常加入一个大**队,那只能慢慢熬年资,等待着军衔的慢慢上升,权力也遥不可及;可是投入到拿破仑二世陛下的手下,那么很明显,他会成为草创阶段的军队元老,年纪轻轻就直接成为了皇帝陛下的心腹。 这实在是太理想了。 而其他人,当然也和他同样的想法。 虽然岛上现在没有多少人,他们没有多大的施展空间,但是很明显,皇帝陛下不会满足于这区区一个岛屿,他会进一步地去扩张自己的事业。 如果陛下的事业成功,直到重登皇位,那么他们毫无疑问会成为陛下统治军队的御用工具,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如果想要出人头地,没有比这个更划算的投资了。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在场的人们和埃尔欣根公爵一样,纷纷向皇帝陛下表示效忠。 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烘托下,大堂的气氛又变得热烈了起来。 艾格隆面带笑容,欣赏着这些年轻人眼中所燃烧着的烈火。 很好,这就是他想要得到的。 现在已经火候到了,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诸位!”他又轻轻地喊了一声。 刹那间,所有说话的人们纷纷停了下来,大堂再度鸦雀无声。 艾格隆满意地看到自己初步建立的权威。 “你们都是帝国最忠诚的战士,所以我也必须对你们开诚布公。我想每个人都看得到,如今的情势下,我们面临着非常艰难的局面,我们也在进行一项非常危险的事业……我甚至没有办法保证各位中的任何一人,能够活着看到我们成功的那一天!我们只能祈求上帝的眷顾,然后带着无畏的勇气前行。而且,只有勇气是不够的,我们必须每个人都精诚团结,让我们变成一个紧密的整体,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战胜那些比我们强大更多的敌人,走向光辉的明天……” 艾格隆停顿了一下,然后再度开口了,“为此,我决定创建一个骑士团,由我来亲自担任团长,而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将成为骑士团成员,我要以这种方式昭告世人,你们是我事业的一员,追随着我去建功立业,也理应分享我拼搏之后得到的一切!” “哦!” 随着他的话刚刚落音,人们出了一声惊呼。 就连他的两个堂兄也是一脸的诧异,因为艾格隆事前没有跟他们商量过。 这自然也是艾格隆思考后的决定。 毫无疑问,他有着皇帝的头衔,是帝国唯一的合法继承者,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天然就会得到效忠,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需要更紧密地拉拢这些追随者。 建立骑士团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他要通过这种方式荣誉感,慢慢地将他们捏合成一个整体,培养他们的团队归属感,以便让他们更加投入地位自己效劳。 这并不是他中二的狂想,实际上在欧洲各国当中,这种事相当常见,各国王室都用这种方式来吸收高级军官和政治精英——比如普鲁士的黑鹰骑士团,英国的巴斯骑士团,西班牙的金羊毛骑士团等等。 就连拿破仑皇帝当年也创建了荣誉军团,用来奖励那些忠诚于自己的军官和政治家。 现在,波旁王族统治着法国,所以法兰西荣誉军团的成员由法国国王册封,在这种情况下,艾格隆选择重新构建一个骑士团,作为自己统帅下那些精英成员们的荣誉称号,而骑士团本身也意味着内部层层效忠,他的正统君主地位无可撼动。 正因为这个做法并不离经叛道,所以在场的人也只是稍微有些惊异,就马上接受了艾格隆的举措。 “告诉我,你们愿意加入到我的事业当中吗?”艾格隆昂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们。“我不必再跟你们重复危险了,以你们的智力你们当然能够看得出来,所以——我忠告各位,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如果现在愿意离开,我绝对不会阻拦,但如果今天宣誓向我效忠,那我就将绝不允许背叛,我期盼你们遵从本心,做出一个无怨无悔的决定。” “我非常乐意,陛下。”米歇尔-内伊几乎没有再做任何犹豫,直接单膝跪地,“感谢您赐予我这个荣誉。” 很好。 这个年轻人是个可造之材,有足够的政治嗅觉,居然这么快就把握了形势,让自己变成了第一个宣誓效忠的人。 艾格隆从旁边拿起了一把佩剑,然后搭到了他的肩膀上,以这种简单的方式,完成了骑士团的册封。 “很抱歉,现在我们这里条件简陋,没有办法举办大型庆典,也没有时间去设计和打造精美的勋带和勋章,但是即使如此,我也可以跟你保证,你将永远是帝国的一份子。”最后,艾格隆俯视着单膝跪地的米歇尔-内伊,然后平静地说。“愿主庇佑。” “愿主庇佑!”埃尔欣根公爵闭上了眼睛,然后大声回答。 接着,艾格隆的视线转移到了其他人的身上,而这时候,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号令一样,这些人次第地跪了下来。 他的两个堂兄弟,路易和查理被他这一手突然袭击搞得有点不知所措,但是在眼下的气氛下,他们几乎没有任何选择,于是他们对视了一个眼神之后,也顺从地单膝跪地,等待着他们效忠的君主眷顾。 突然,所有人都跪下了,只有夏奈尔茫然站着,尴尬地不知道如何自处。 她当然乐意跪下,可是她不知道这轮得到她吗?毕竟,从没有听说过哪个女性能够成为荣誉骑士成员啊。 好在艾格隆看向了夏奈尔,化解了她的尴尬,“夏奈尔,去把基督山伯爵叫来吧,我希望他也成为我们一员。” “是,陛下!”夏奈尔如蒙大赦,马上离开了。 而接下来,艾格隆拿着佩剑,一个个地走到了跪在地上的人们面前,然后把剑搭在他们的肩膀上。 “愿主庇佑。”每经过一个人,他都会这么说一句。 “愿主庇佑!”每个人也同样高声回答。 不管他们内心当中作如何想,他们在表面上也不可能有任何懈怠,以此来表现出自己的激动和忠诚。 而在最后,夏奈尔带着伯爵一起过来了。 爱德蒙-唐泰斯看上去已经听到了夏奈尔的解释,他一来到这里,就默默地跪倒在了少年人的面前。 艾格隆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看向了夏奈尔。 “夏奈尔,你也跪下。” “啊?”夏奈尔大为惊讶。 “跪下吧。”艾格隆笑着再重复了一遍命令。“以你的贡献,这是你应得的荣誉。我也从不会是因为性别而忽视贡献的人。” “是……”看着他的笑容,夏奈尔几乎又哭了出来。 接着,她也单膝跪地,伏在了他的面前。 谁能想得到,籍籍无名的诺埃尔家族,它的荣誉居然是从她这里来到了顶峰呢? 接着,剑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愿主庇佑!” “愿主庇佑。” 58,承诺 “愿主庇佑!”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艾格隆把手中的佩剑,搭在了夏奈尔-诺埃尔的肩膀上。 这个标志性的动作,也意味着他正式册封夏奈尔为自己骑士团的一员。 一时间,大堂内一片寂静。 虽然没有人出言,但是很明显,大多数人都对艾格隆的做法有点质疑。 在有些人看来,陛下居然对身边的女仆封赐这样的荣誉称号,属实有些骇人听闻,简直有损这份荣誉的价值了。 “我知道,你们可能心有不满,认为我不应该这么儿戏地把荣誉赠给身边的人。”艾格隆抬起头来,看着旁边的众人,然后开口了,“但是,对我来说,这是非常严肃的举措。正因为珍惜荣誉的价值,所以我才会这么做。一旦你们知道她为我、为帝国做了什么,你们也会同意的。” 接着,艾格隆将夏奈尔的身世、她是如何见到自己,以及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简略地讲述了出来。 “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她对我不离不弃,她相信我一定会从绝境当中苏醒,让帝国的光辉重现人间……她的忠诚和鼓励,给了我莫大的信心和勇气。如果没有她在我身边,我不会这么快逃出奥地利,更加不可能有今天的日子。”最后,艾格隆饱含感激地做出了总结,“当时我答应过她,只要我有朝一日能够重登皇位,那么我会跟她分享我的荣誉。虽然现在我还没有能够做到这一步,但是既然我已经创立了骑士团,那么我认为夏奈尔作为我的第一个追随者,绝对拥有这个资格!” 接着,艾格隆加大了音量。 “我们在延续旧日的传统,但是我们也要看到,帝国是诞生于革命,没有那场大革命,那么先皇也不可能登上皇座。帝国也承认了革命。先皇编纂法典的时候就已经体现了1789年的精神。所以,既然我们要承认革命有理,那么我们也应该抛弃一些可笑而且陈腐的观念,我只会根据贡献来评价一个人,而非性别。一个人只要效忠于我,并且为我做出了足够的贡献,那么我就非常乐意赐予荣誉。甚至在未来,帝国出现女性大臣又何妨!?我也希望诸位能够从今天开始努力,我会向所有人展现慷慨!” 艾格隆又是晓之以情又是动之以理,总算也让这场小小的风波化于无形,让所有人勉强认同了夏奈尔-诺埃尔小姐也是和大家一起分享荣誉的一员。 反正,已经让他们意外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不怕再多这么一件。 艾格隆也放下了心来。 他知道,会有人抵触他的做法,但如果身为领,他连自己想要酬功谁都要瞻前顾后,那也未免太憋屈了。 他创建这个骑士团,自任团长,把自己的军官和重要的追随者们都纳入到这个荣誉团体当中,那夏奈尔就必须是其中的一员,谁非议也没用。 接着,他又转向了仍旧跪在地上的爱德蒙-唐泰斯,然后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伯爵会意,立刻低头,任由陛下把佩剑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愿主庇佑!” 相比于夏奈尔的赐封,基督山伯爵的赐封波澜不惊,没有任何人感到奇怪或者质疑。 在场的人们都是跟着他一起过来了,早已经认定了基督山伯爵大人就是陛下的亲信,因此受封简直是理所当然。 “爱德蒙,请继续为我努力吧。”艾格隆心情很好,所以笑着对他说,“你不会后悔的。” “陛下,您改变了我的命运,我将永远对您心怀感恩。”爱德蒙-唐泰斯沉声回答,“我已经誓效忠于您,不管生什么也不会改变我的忠诚。” 很好。 如果是别人说这种话,艾格隆大概率只会当成耳旁风,但是爱德蒙-唐泰斯口中说出来,分量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绝对是认真的,而且会遵守诺言,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 能够得到这样的人诚心效忠,那我果然也有自己的能耐吧……他略带欣慰地想。 也许这就叫“成就感”吧。 就这样,艾格隆完成了自己的骑士团赐封仪式,也让这个荣誉组织正式诞生到了世界上。不管在未来会生什么,艾格隆相信,这绝对是自己最可靠的力量。 在他的示意下,所有人都站起来了,但是大堂里依旧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少年人,等待着他最后的训示。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一个团体了,我的事业就是你们的事业,我的成就也是你们的成就,我们的一切都密不可分。接下来就看我们的努力了,帝国万岁!” “帝国万岁!” 整齐的欢呼声骤然响起,也让这里的气氛重新变得轻松活跃了起来。 接下来,大堂里的青年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互相交谈,以这种方式来建立组织内部的个人关系,而艾格隆也跟自己几个朋友互相聊天。 “陛下,您打算让骑士团叫什么名字呢?”他的堂兄路易好奇地问。“您还一直都没说呢。” 其实我现在根本还没想好……艾格隆心想。 那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一心会? 当然不可能。 想了想,他回答。“就以枫丹白露作为名字吧,那里也是帝国的象征。” “枫丹白露骑士团吗?”路易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也不错,确实具有纪念意义。” 枫丹白露宫是法国王室的行宫,在古代,多位国王在这里长居,不断扩建和修缮,但是到了路易十四时代以后,法国王室居住于凡尔赛,到了法国大革命前,荒废了两三个世纪的枫丹白露宫已经接近于破败,而大革命期间,为了筹措军费,宫内家具陈设也大多数被政府拿出变卖。 等到拿破仑称帝之后,枫丹白露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春天,因为凡尔赛已经破败,拿破仑选择以枫丹白露宫作为自己平常的居所,他建造了富丽堂皇的御座厅,厅内用黄红绿色调的粉饰,地板用画毯覆盖,还有璀璨的吊灯妆点。 这里是帝国最辉煌的见证。 而在帝国崩塌的1814年,拿破仑也被迫在这里签署声明,宣布自己放弃帝国皇位,并在这里动情地对近卫军团表了著名的告别演说。 所以帝国与枫丹白露这个地名是分不开的。 以它来命名自己的骑士团,倒也合情合理。 “总有一天我会回到那里,然后在那里检阅你们的。”艾格隆踌躇满志地回答。 这时候,米歇尔-内伊也悄然对艾格隆问了。 “陛下,您下一步打算带着我们去哪儿呢?” 艾格隆的视线转到了他的脸上。 也是时候告诉他们了。 “我将去希腊,参与那里的独立战争,也许需要同土耳其人或者埃及人作战。阿洛伊斯,正因为如此,我需要你们的力量。” “是吗……”埃尔欣根公爵惊讶得怔住了。 虽然土耳其帝国已经衰落得不成样子,但是对眼下局促于一个小岛上的陛下来说,那还是看上去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 “怎么,阿洛伊斯,你不想去跟着大卫挑战歌利亚吗?”看到阿洛伊斯略微迟疑的样子,艾格隆心里不禁冷笑了起来。 “不,陛下,我绝不是个胆小鬼,既然我效忠于您,那么您不管命令我去面对谁的枪口,我都会去照办。”面对陛下的视线,米歇尔-内伊打了个激灵,连忙挺胸回答。“我只是觉得,这个任务对我们来说挑战很大,我们需要认真对待。” “你说得对,阿洛伊斯。”艾格隆点了点头,“这确实很困难,所以接下来我们所有人都必须围绕着这个目标而行动,我也会投注我拥有的一切资源,去达成这个目标——我承认一定会有流血牺牲,但这些牺牲都将有价值,而且会永远被我铭记。” 接下来,他又补充了一句,“土耳其已经垂垂老矣,并没有那么可怕,他们也厌倦了一直在希腊这个泥潭当中消耗下去,现在那里的一切都处于混乱当中。所以你应该明白,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必须要尽快行动,给予我们的敌人以打击。阿洛伊斯,你要和你的同僚们一起,让我尽快拥有一支具有战斗力的军队。”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行动?”阿洛伊斯再问。 “越快越好。”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回答,“等到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就立刻开拔。” “好,那我们尽快着手整训。”阿洛伊斯大概也明白过来了,立刻凝重地点了点头,“但是,陛下,为了让您辛苦建立的军队不至于在孱弱的初创期就被毁灭,我恳请您慎重地使用自己的力量,不要头脑热,在时机不成熟的时候迎击强敌。” “当然如此。”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 他知道,埃尔欣根公爵现在将信将疑,他会跟着自己去远征,但如果自己展现出那种挥霍人命的赌徒倾向,那么恐怕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就此离开。 埃尔欣根公爵的话,再度证实了他之前的判断——这些已经见过大世面的帝国勋旧和二代们,是很难完全收买的,他们的自我定位、和对自己的估价,已经与普通人已经完全不同,普通的小恩小惠是根本无法让他们感激涕零的。 这位年轻人今年才23岁,就已经有了埃尔欣根公爵的头衔,家里还有内伊元帅当年留下的不少财产,虽然在仕途上被波旁王朝打压,但是至少从小是衣食无忧长大的。 这种人,是不可能成为一个狂热的追随者,完全将自己的希望托付给一个少年人的。 况且就连他的父亲内伊元帅本人,当年也谈不上完全无保留的忠诚,1814年他已经投靠了波旁王家,被路易十八国王委以重任;1815年拿破仑从厄尔巴岛上登6法国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地跟国王保证,“要用铁笼子把拿破仑抓回巴黎”。 但是,在见到拿破仑的时候,他现他的部下坚决不肯向皇帝开枪,反而纷纷阵前倒戈,重归皇帝麾下,而皇帝又亲自写了一封劝降信给他,于是他才再次改变主意,投奔到皇帝这一边,直到滑铁卢战败之后被波旁王室枪决。 所以,比起自居走卒的夏奈尔和爱德蒙-唐泰斯等人,阿洛伊斯这种人更多地像是一个合作者,他们愿意奉献忠诚,但也有自己的企图,如果同路或者顺风的时候还可以指望他们的效劳,但是一旦风向有变,情况也许会大有不同,他甚至有可能抛弃自己而去,就像他父亲曾经对拿破仑做过的那样。 艾格隆并不为此感到生气,他是一个冷静务实的人,所以绝对不会强求别人无条件向自己奉献。 至少目前,两边人的路线是重合的,这帮人愿意为自己效劳,为自己冒险去出生入死,这就够了。以后再根据形势来决定怎么对待他们也不迟。 “放心吧,阿洛伊斯,我在维也纳接受了一切我应有的教育,我的老师还让我仔细研读卡尔大公的著作,他确实是一个冷静务实的统帅。虽然我不敢说我有他的天分和经验,但是至少我受过他的言传身教,我会爱护我的军队,就跟爱惜自己的眼睛一样。”艾格隆郑重地向他承诺。 =============================================== 就在艾格隆提起那个伟大的统帅时,他不知道,这位卡尔大公此刻也正好提到了他。 此时,卡尔大公正以沉痛的眼神,看着他无比宠爱但也让他无比痛心的女儿。 “特蕾莎,我们已经冷静几天了,你难道真的不肯再回心转意了吗?”在书房当中,他颤声问。 特蕾莎没有说话,她只是缓慢而又执拗地点了点头。 而这一点头,也胜过千言万语了。 没救了。 年迈的父亲只能再度在心里出这一声叹息。 这些天当中,他一直都在为这件事愁,辗转叹息夜不能寐,他想过各种办法,但是却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选择。 如果他能硬下心肠把女儿关起来,诚然这确实可以让她不去做那些败坏家族名誉的事,可是他怎么也狠不下心来做出这么残酷的决定。 也许这就是上帝命定的劫数吧……他只能如此哀叹了。 现在再怎么后悔也晚了,他了解女儿,特蕾莎的威胁绝对不是说说而已,如果现在他什么都不做,特蕾莎去胡言乱语的话,到时候搞不好宫廷话,那就连他也控制不住局面了。 所以就算心里再怎么不甘不愿,最终他也只能做出那个决定。 “好吧……好吧!既然你铁心要疯,那么我还能说什么呢!”最后,他长叹了口气,然后颓然地看向了窗外,“我允许了。” “爸爸!”特蕾莎惊喜地抬起了头来。“谢谢您!” 看着女儿笑靥如花的样子,卡尔大公只觉得心里一阵抽痛。 “不用谢我,我只但愿上帝开恩,让未来的你不至于后悔你今天的决定。” “爸爸……我不会的。”特蕾莎摇了摇头,努力掩饰住自己的狂喜。 “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应该还记得吧?”卡尔大公问。“如果你们在一起了,我可以祝福你们,但你不能用亲情来绑架我们,让我和你的弟弟们,被迫为你和他的目的行事。” 特蕾莎再度重重点头。 “我不会这么做的,父亲。” “那……你能再保证我一件事吗?”父亲的视线变得更加严厉了起来。 “什么事?”特蕾莎反问。 “你一旦离境,以后不经我国政府邀请,绝不入境。”卡尔大公一字一顿地说。 “……”特蕾莎睁大了眼睛,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匂宮出夢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接着再看更方便。 59,谋划 “……” 卡尔大公突如其来的话,让特蕾莎陷入到了震惊当中。 良久之后,她才重新开口。“爸爸,为什么?难道您不想看到我了吗?” “如果我这么想,我又何必天天为你生气?”卡尔大公嘴角抽动了一下,显得痛苦而又无奈,最后他长叹了一口气,“人生就是一个个选择,有些选择无关紧要,有些却关乎命运,甚至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弥补——而你现在这个决定,就是如此。你从小被我们照顾得太好,不知道世事险恶,总以为无论犯下什么错都有人替你承担……原本你可以一生都这么天真下去,但是你选择躲开我们的照顾,所以这种天真的想法是时候结束了。” “我没有这么天真……”特蕾莎忍不住抗辩。 “那就不要再质疑我的要求了。”卡尔大公做了个手势,阻止了女儿后面的话,“他不是逃犯,但比逃犯还要恶劣,既然你选择了站在他那一边,我的女儿,你应该承受公平的代价。这个国家不欠你什么,既然你站在了它的对立面,那你就不能再对它的善意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我们要公事公办,你明白了吗?” 特蕾莎终于明白过来了。 尽管心里早就明白自己的决定意味着什么,但她心里总还有些侥幸,以为不必落到这个地步,但当冷冰冰的现实扑面而来的时候,她才现,原来已经别无选择。 是啊,哪怕她身为公主,奥地利又怎么可能忍受她的“背叛”? 她将被故乡所抛弃,成为一个没有归宿的流浪者了。 虽然从小到大,她对奥地利颇多抱怨,但是这里毕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又怎么可能没有感情?所以乍一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她几乎不知所措。 父母亲也同样让她难以割舍——父亲的要求,实际上就等于说以后未经许可她不允许再回来见自己的亲人了。 那么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是一年后,两年后,还是遥远的未来? 这一切,就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 值得吗? 即使像她这么决绝的人,此刻也找不到答案。 一旦直面冰冷的现实,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但是,已经没有退让的余地了。 如果连这点决心都下不了,这点代价都不能付出,那自己之前口口声声的一切,岂不是都成了笑话?她绝不会让自己成为这样的笑柄。 在父亲的注视下,特蕾莎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她抬起头来,看着父亲,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的,我接受。” 卡尔大公微微闭上了眼睛。 虽然他话说得冷漠,但是他内心当中又何尝愿意说出这么残酷的话来? 只是,一方面特蕾莎确实需要为她的决定承担代价;另一方面她也应该抛开天真直面现实了。 现在他还可以保护女儿,但如果特蕾莎公开地跑到了那小子的身边,然后为各国所知,那么这就成为了政治事件,搞不好连他都会受到怀疑,又哪里还有余力再来保护女儿? 如果那时候她再傻乎乎地贸然回国,天知道会生什么。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先有个心理准备。 只可惜做女儿的,又怎么可能体谅父亲一片苦心? 她的心已经飞走了,只剩下躯壳还留在这里而已。 “从今往后,你为你做出的任何决定负责,我不会再干涉你了,但也不会为你承担代价。”沉默了片刻之后,卡尔大公再度开口了,“孩子……我只能祝你好运。” “爸爸……” 虽然这意味着在这场角力当中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但是特蕾莎眼下却丝毫也体会不到胜利的快乐,相反鼻子一酸,差点就哭了出来。 她努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然后拥抱了父亲,“爸爸,对不起。” “你对我的所作所为,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可是抵偿不了。”卡尔大公回答。 虽然嘴上无情,但是他还是拥抱了自己的女儿。 这个拥抱,寄托了多少期许与不舍? 好一会儿之后,两个人才重新分开,而这时候房间里的气氛已经不再如之前那样紧绷,反而变得伤感起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卡尔大公问。 “还要过一段时间吧。”特蕾莎回答,“我还有些事要做,至少要跟我的朋友们告别。” “那么要去哪儿?”父亲再问。 特蕾莎犹豫了一下,然后决定先隐瞒下来。“您迟早会知道的,不用我来告诉您。” “居然到这时候,还要对我保密吗?”卡尔大公皱了皱眉头。 “是您让我不要天真的,爸爸,我牢记您的教诲。”特蕾莎摇了摇头,然后狡狯地笑了起来,“无疑我百分之百地相信您,但我不会去冒不必要的风险。” 这个可恶的小东西! 看着少女的笑容,卡尔大公忍不住在心里暗骂。 “好吧……好吧。”他叹了口气,“你走得越远越好,别带着他回来,不然我怕我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给他来一枪。” 父亲这气话,特蕾莎只当没听见,毕竟下次和殿下见面的时候,殿下已经是他的女婿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就牵挂在他的身上,父亲又怎么可能真的来一枪。 只是现在父亲还在气头上,她也不敢再火上浇油。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特蕾莎小心翼翼地看着父亲。 “什么事?” “您……您原本答应交付给我的嫁妆,现在还算数吗?”特蕾莎小声问。 “当然。”卡尔大公斩钉截铁地回答,“我答应给你的东西,怎么可能有反悔的道理?” 特蕾莎心里松了口气,她还怕父亲怒极攻心,取消了原本准备给她的嫁妆,看来还是多虑了。 在这个年代,贵族女子出嫁时都要携带嫁妆,嫁妆的多寡甚至决定了她未来在夫家的话语权和人身自由,卡尔大公虽然恼怒于女儿的决定,但是也不肯因为愤怒而连累女儿被人看轻。 “那么,您也知道,我出国的话,就没办法使用我留在国内的财产了,而且您要求我不得轻易回国……”特蕾莎一字一顿地说,“所以,您能够把这些嫁妆都折现吗?这样我才能携带出国。” 卡尔大公又皱了皱眉头。 虽然女儿没有明说,但是很明显,这个蠢姑娘肯定会拿着自己的钱去资助那个少年人的事业,丝毫不管自己未来的生活变成什么样。 这么说来,倒成了我暗中资助奥地利帝国的境外敌对势力? 卡尔大公越想越是窝火,一下子恨不得拍桌而起。 但是现在他已经筋疲力尽,甚至懒得生气了。 唉,都已经到了这份上,她想怎么样花她的钱就随便她吧,我又能管到什么呢……他只能在心里叹息。 “好吧,就这样吧。”他涩声回答,“我接下来会将那些嫁妆内的不动产和珠宝变现,你自己来负责吧,毕竟这是你的钱,你自己掌控最好。” “谢谢您,爸爸……”特蕾莎感动地无以复加。 她知道,自己伤透了父亲的心。 已经生的一切是她所不愿意看到的,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好在,现在已经到了谷底,无论如何不能更坏了,接下来只要想办法,事情又会重新慢慢变好。 这一切终究都是可以弥补的——无意之间,她在心里说出了和少年一模一样的话。 “有一部分您不用变现。”她悄声说,“就是您原本准备在这座庄园里划给我们的土地。” 是的,她清清楚楚地记得,父母亲曾经希望他们就住在自己身边,所以在这座庄园里为划给了他们一块土地,让他们一家未来在此居住。 她曾经不知道多少次憧憬过两个人未来在这里的幸福生活,只可惜……那已经变成了泡影。 “嗯?”父亲对她的要求感到有些意外。 “反正这也卖不出多少钱,就留着吧。”特蕾莎微微笑了起来,“说不定哪天我们就用得上呢?” ----------------------------------------------------------------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艾格隆完成了完成了自己的骑士团封授仪式。 虽然他提出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到意外,但是在他有意的鼓动之下,他的意志还是极好地完成了。 虽然不至于几句话就让所有人被洗脑,为他肝脑涂地赴汤蹈火,但是至少,他们都已经承认了这个少年确实是他们理所当然的效忠对象。 这些人就是他现在手下里的精英成员,只要掌控住了这些精英,那么他就可以通过他们指挥更多的人,最终滚雪球一样成为一个庞大组织的领袖,直到成为皇帝。 想要实现那个目标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现在只是刚刚起步而已,但是他相信他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仪式结束了以后,他带着夏奈尔和爱德蒙-唐泰斯一起,来到了法利亚神父的房间。 在这段时间里,他多次和神父交流,将自己的意图讲给这个老人听,征询他的意见,这个老神父隐隐然已经成为了他的智囊。 他的罗马之行,已经证明了这位老神父的眼光和人脉,所以他愿意对老人寄予信任。 虽然因为神父身份特殊而且已经半身不遂,他没有为法利亚神父授予骑士团的荣誉,但是他已经认可了这个老人的智慧,并且愿意聆听他的指点。 当这一行人来到老神父的房间里,躺在躺椅上的老人,一眼就看出了义子和夏奈尔脸上的激动。 “陛下,您刚刚封赏了他们吗?”他问。 “是的。”艾格隆点了点头,“我创建了一个荣誉骑士团,将今天上岛的人们、以及一些追随我时间很长的部下都封赐了荣誉骑士称号,他们两个人当然也有资格分享这份光荣。” 甚至包括夏奈尔?老人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 不过马上他就为夏奈尔感到开心了起来,毕竟这段时间里夏奈尔一直都分出时间来照料他,他一直都心怀感激。 “荣誉骑士夏奈尔小姐,我向您致敬!”他忍不住笑着向夏奈尔打趣。 夏奈尔没有说话,只是脸红地低下头来,直到现在她还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显然这个荣誉称号给她带来了太多的惊喜。 “这是夏奈尔应得的。”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回答。“现在我们是时候考虑一下接下来的事情了。” 听到了他的话之后,房间里的气氛陡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人人都看着少年人,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命令。 “我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先我得,好在我现在有很多人来帮我了。”少年不无庆幸地说。 他要建立自己的军队,先要从最基础的装备——也就是军服和武器——做起。 军服倒是好说,这年头欧洲纺织业达,而且他的军队规模也不大,有的是人为他定制。 在波旁王朝时代,为了配合白色鸢尾花的国旗,它的军服也使用了白色系为主,而在大革命时代,为了体现出革命军的朝气,共和政府将军服改成了蓝色为主,帝国时代也同样是如此。 1815年波旁王朝复辟之后,没有恢复旧王朝时代的白色军服,而是沿用了之前军服的设计。 为了做出区分,他需要设计不一样的军装——他个人喜欢黑色系的色调,毕竟庄重而且带有军人的肃杀之气,而且染上血之后也不会那么刺眼。 至于武器问题,这个就困难许多了,他可以通过走私商人来购置步枪,至于大炮却不容易得到。 这个是目前最为棘手的问题。 拿破仑被流放到厄尔巴岛上的时候,他身边只有八百人的卫队,他带着这些人登6法国,然后轻轻松松就进军巴黎,夺取了国家政权。 艾格隆当然不敢奢望自己有这个威望和个人魅力,只需要动动口就能够让人纳头便拜,所以他更加喜欢用大炮说话。 而这个任务,他只能委托给自己最亲信的人了。 “爱德蒙,我需要弄到一些大炮。”他直接就跟爱德蒙-唐泰斯说了,“重型大炮我现在不敢奢望,但至少我应该给我的军队配备一些轻型火炮,这样我才能让自己的军队不至于遭遇屠杀。” “我明白您的意思。”爱德蒙-唐泰斯连忙点了点头。“那您希望我怎么做呢?” “你先去希腊一趟,替我打头阵,摸清当地的情况,然后顺便从从土耳其人那里买。”艾格隆回答,“只有从土耳其的那些军需官那里,你才能够在别人不注意的情况下搞到一些大炮——不要怕花钱,你的预算是无限的,反正到时候我们可以从他们那里捞回来……” 60,家族 在骑士封授仪式结束之后,艾格隆的计划也有条不紊地展开了。 那些被爱德蒙-唐泰斯带过来的人,开始作为军官,在岛上协助训练这些招募和投奔过来的士兵,而爱德蒙-唐泰斯本人,也在两天后被送上了前往希腊的船只,他将作为艾格隆的秘密特使,前往那里为陛下打前哨,并且摸清当地的情况。 送走了基督山伯爵以后,艾格隆回归了往常的生活节奏当中,并且随时关注军队的训练,眼看着自己的直属武装慢慢成型。 然而,踌躇满志的他却没想到,就在这天,岛上迎来了一个不之客。 这天他还在和往常在自己的房间里处理文书,夏奈尔过来通报他的堂兄路易前来觐见。 他放下了自己的工作招来了路易,然后就现他的表情残留的兴奋。 “生了什么好事了吗,路易?”他问。 “是的,陛下。”路易愉快地点了点头,“我把我的父亲请过来了。” “什么?”艾格隆一下子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的父亲?荷兰王?” “是的!”路易再度点头,“我让人把他请过来了,现在他随时可以让他来觐见您。虽然他还不知道我们具体想干什么,但我想我可以说服他赞助我们的事业。” 路易的兴奋并没有感染到少年人,事实上他反而有些迟疑。 在历史上,这位拿破仑的三弟和拿破仑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接近决裂。 他当时被拿破仑封为荷兰国王,但是因为拒不配合皇帝的大6封锁政策,屡次放任当地人走私英国商品,惹得拿破仑雷霆大怒,最终废黜了他的王位。 而他也因此饱受打击,在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哥哥,宁可选择在外流浪。 在帝国毁灭之后,他也没有受到联军的清算,虽然丢了荷兰王位,但是财产得到了保全。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段典故,所以在逃出奥地利之后,艾格隆一直都没有联系这位叔叔,他没有把握对方会支持自己,宁可选择沉默。 而他没想到,他的堂兄居然直接把他请过来了。 这位叔叔真的会支持我的事业吗?他心里打了一个问号。 不过,不管怎样,名义上对方也是亲叔叔,既然来都来了,于情于理他都得见他一面。 “既然是叔叔就别说觐见了,带我过去见他吧。”他公式化地微笑了起来。 于是,他跟着路易一起走出了房间,来到了路易自己的房间里面。 一打开门,艾格隆就看到了站在房间中央呆的中年人,而听到了开门声之后,这个中年人也转过身来,惊讶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人。 这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人,也许是因为旅途劳顿的缘故,他的表情也透着一股疲惫,因而眼袋也垂了下来,整个人显得了无生气。 他今年已经49岁,但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更老一些,而他花白的头和布满皱纹的额头,都让他显得忧郁愁苦。 哪怕不精通于面相的人,也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精神上已经垮掉因而每天得过且过的中年人吧。 自从帝国毁灭之后,他一直在外面流浪,后来定居在了意大利,过着与世无争的隐居生活,自得其乐。 不过即使如此,艾格隆还是对他表现出了必要的礼遇。 “终于见到您了,我的叔叔。”他微微躬身,“每次见到亲人都会让我兴奋不已。” “我也很欣慰能够看到你,孩子。”前荷兰王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搂住了少年人的肩膀,“看到你这么健康茁壮地成长起来了,我很高兴。” 他没有叫我陛下——艾格隆心里顿时沉了下来。 他倒不是贪恋虚荣,只是从对方一见面的称呼来看,对方并没有承认他自我宣称的地位。 逃出奥地利之后,他第一次见到的亲人是奥棠丝王后,虽然王后其实并不怎么抱有期待,但还是认可了他的地位,给予了他必要的尊重和帮助,可是到了王后的丈夫这里,情况看来就有所不同了。 “为了家族的繁荣昌盛,我必须保持自己的健康和精力旺盛,这样我才能承担起应有的责任。”艾格隆决定再给对方一次机会,于是又强调了一次,“现在家族和帝国的重担都肩负在我身上,我很高兴有亲人愿意过来为我分担一些。” “很抱歉,艾格隆,但据我所知,帝国已经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灰飞烟灭了,现在并没有什么重担是您非要去承担不可的。”中年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因而显得更加颓丧了,“别让那些虚无缥缈的锁链牵绊住自己,孩子……” “那请问您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呢?我原以为您是过来向我效忠的。”艾格隆心里不太高兴,所以说话也不怎么客气了。 “我已经太久没见到我的儿子们了,而且据我所知他们还参与了一项非常危险的事业……既然如此,我希望看望一下他们。”荷兰王苦笑着继续回答。“他们是我在这个世上仅剩下的一切了。” 接着,他又看向了儿子路易,“路易,别再冒险了……我认为这一切并不值得冒险,跟我回去吧。” “不,爸爸。”路易立刻摇了摇头,“陛下需要我的帮助,我们的家族复兴大业也需要我为之努力,我不可能现在收手——倒是您,您应该向陛下效忠,这是您身为家族成员的义务。” “陛下?!哪里还有什么陛下。”荷兰王皱了皱眉头,然后叹了口气,“你们不要再玩弄这种小孩子把戏了,帝国已经不复存在,那就让它消失吧,我们没必要为已经失去的一切痛惜——当年我们一家人为了我哥哥牺牲得还不够多吗?” 一听到这里,艾格隆就来火气了,他猛然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 “牺牲?您管什么叫牺牲?登上荷兰王座叫牺牲吗?还是那不勒斯王西班牙王威斯特伐利亚王叫做牺牲?您当年靠着哥哥拿到了那个王位,虽然又因为他而丢了,但是您毕竟因此得到了亲王头衔和大笔的财富,我想请问一下——如果没有他,如果您继续窝在那个见鬼的科西嘉岛里面,您这一生有机会触碰到其中任何一样吗?您从他那里得到了那么多,结果因为丢了其中一点就心怀不满,但是您为什么不想想,原本你们就一无所有,惶惶然逃离科西嘉,比乞丐也好不了多少,一切都是他赏给你们的,就算拿回多少也理所当然!” 艾格隆的怒斥,让荷兰王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 “我无意跟你争辩当年的事情……也不愿意加入到你现在的事业当中。”片刻之后,他艰难地开口了,“我只是来看望我儿子的,艾格隆,你尽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但是我有权置身事外。” 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艾格隆忍不住把话挑明了。 “那如果我以家主的身份要求您为我进行赞助呢?” “我拒绝承认您家主的身份,先我的母亲还在世,其次我大哥也还在世,无论按照辈分还是年纪,我都没有义务听从您的命令,不是吗?”前荷兰王冷静地反驳。 看来谈僵了。 对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更加不可能赞助了。 不出意料,艾格隆心想。 他皱了皱眉头,然后做了个手势,招呼路易一起走了出来。 “陛下……我没想到你们一见面就谈崩了。”路易的脸色惨白,“我再去劝劝他吧。” “不用劝了,既然他不愿意赞助那也就算了。”艾格隆摇了摇头。 片刻的沉默。 “路易,这是你惹出来的事情,你需要为它来收尾。”艾格隆猛然抬起头来,看向了自己的堂兄。 “对不起……陛下……”路易一脸的无奈和羞愧,“我原以为我的父亲见到您之后一定会被家族荣誉所感召,结果却没想到,他的心早已经如同死灰,哪怕您的光芒也无法点燃了……那我这就放任把他送回去吧,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生过。” “怎么能把他就这么送回去呢?”艾格隆冷然反问,“难道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连我的亲叔叔都不愿意为我效劳吗?” 虽然他的语气还是轻描淡写,但是路易却感觉气氛一下子都凉了。 “您……您……”他看着少年人,然后颤声问,“您不打算让他走吗?” “不是我不准他走,而是现在的情势不允许他就这么走了。”艾格隆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要是没来也就罢了,现在人人都认为我把我的亲叔叔召过来了……然后他们又现我们不欢而散,我的亲叔叔都不看好我,不愿意资助我,就这么离开了,那让别人怎么想?!” 这当头棒喝,让原本不满的路易瞬间呆住了。 “如果让外人知道,在我最关键的时刻,连我的亲叔叔都不看好我……不打算帮我,甚至不愿意叫我陛下,那他们会如何看待我,如何评价我?”艾格隆继续大声问。“路易,我不是一个唯我独尊的人,我从来也不会认为所有人天生都必须服从我、帮助我,如果是在别的时间点,我会尊重你父亲的意见,允许他离开我们,告别我们的事业,只要他以后别再打着波拿巴家族的旗号就行了,我甚至反而会觉得眼不见为净——可是现在不一样,在这个时间点,我不容许我露出这么可怕的破绽,更不能让我们的追随者哪怕丧失一点点信心!” 接着,艾格隆抬起手来,指向了窗外,“你看得到,你听得到!在外面,有一群宣誓为我效忠的骑士团成员,他们在利用自己的知识和经验训练我们的士兵,训练我们家族的军队!他们满心憧憬,等着为我们家族的事业而战,结果呢!?难道我们要让他们知道,就连拿破仑的亲弟弟都不在乎这个家族的事业,甚至不在乎他们的荣誉吗?那样的话,会有多少人会扪心自问这一切是否值得?” 艾格隆疾风暴雨般的呵斥,让路易听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但是他很快又想明白了,这个少年人所说的话是对的。 如果是平常的时刻还好,但是在现在这个箭在弦上的时刻,波拿巴家族绝对不能展露出公开的裂痕;更何况拿破仑的亲弟弟如果都愿意为家族牺牲的话,又有什么理由去要求别人为家族牺牲呢? 稍微一想之后,他就认同了少年人的话。 但是自内心的父子亲情,一下子又让他说不出贬损父亲的话来。 自从帝国毁灭之后,荷兰王路易和奥棠丝王妃夫妇两个就一直分居,各自带着一个儿子生活,他作为长子就是一直跟着父亲长大的。 相比于一直在母亲身边的弟弟,他对父亲更加有父子亲情。 他知道父亲心无大志,而且因为荷兰王位被废黜的事情,一直都对拿破仑伯父心怀怨愤,可是他还是认为,作为波拿巴家族的一员,父亲也应该为重现家族荣光而努力。 正因为如此,他比其他任何人都希望父亲能够认可陛下和自己的理想和事业。 结果却没有想到,事情最终还是滑向了他最不想要看到的那个方向。 “那您觉得应该怎么做?”他最后小声问。 “很简单,把他留在岛上,给予最基本的礼数,但尽量不要让他和其他人接触,免得他散布失败主义情绪。”艾格隆没好气地回答,“路易,不要怪罪我,我根本不恨他,只是眼下的情势让我不得不做出这个判断而已——等我们情势好转了,我可以把他礼送走,从此以后再也不为难他。” 艾格隆的话入情入理,让路易的心里尽管百般不愿,但还是接受了他的意见。 虽然对不起父亲,但是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我父亲的年纪已经大了,恐怕受不了太多惊吓,陛下……我们最好注意一下方式方法。”他提出了最后的意见。 “这个我当然会注意的。”艾格隆点了点头,“所以,路易,这就交给你和你弟弟去办了,我们就以子侄的身份恳请他留在这里,教诲我们一段时间吧……” “每次我都觉得您越了您的年纪,陛下。”路易略带后怕又略带钦佩地看着少年人,“陛下,我会办妥的。” “路易,请牢记,无论你为我做任何事,都不仅仅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我们的利益是捆在一起的。我比任何人都热爱我们家族的成员,世界上也没有任何人比你们更值得我亲近和信任了。”艾格隆拍了拍自己堂兄的肩膀,然后以自己最诚恳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堂兄,“我的兄弟,我永远都会记得我答应过你的母亲,只要你们效忠于我,那我一定会用我的一切来回报你们,也请你记住,这是我们家族共同的事业,你是其中的一份子。” “是的,陛下!这也是我的想法。”路易昂挺胸,以自己最诚恳的态度向堂弟行礼。“好了,我这就回去留住他。” 没错,现在还用得着你——这一瞬间,堂兄弟两个人的脑海中几乎同时闪过了一个念头。 61,亲人   在和堂兄路易谈妥之后,艾格隆跟着路易一起又回到了刚才的房间里。   虽然他已经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路易,但是毕竟他们是父子,他还是不想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堂兄的觉悟上,宁愿自己在一边看着。   回到房间之后,这次他也懒得摆出一副对叔叔恭敬礼貌的样子了,而是冷漠地站在了对方的面前。   “爸爸……”路易的脸色有些难看,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我希望您能够继续留在这里一段时间,陪伴我们兄弟。”   “陪伴你们?”荷兰王顿时睁大了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抬起头,越过了自己的儿子,然后看向了他背后的少年人。“您不肯放我走?”   “我很抱歉,我的叔叔。”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以家族利益的名义,我认为您需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你是要监禁我吗?”荷兰王的脸色变得煞白,“我是你的叔叔,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我为什么不能?历史上的君主杀父杀子的都多了去了,更何况一个叔叔……艾格隆在心里吐槽。   当然在表面上,他还保持着基本的客气。   “您这话就说得太重了,我当然没有打算囚禁您,您是我的亲叔叔,我永远都记得这一点。不过……本着家族的利益,我需要您这么做。”   “家族的利益……”荷兰王撇了撇嘴,哂笑了起来,“以家族利益的名义,你的父亲让我娶了他的继女,让我一辈子都婚姻不幸;以家族利益的名义,他废黜了我的王位,让我失魂落魄;他轻视我,训斥我,把我当成呼来喝去的奴仆,结果你现在又要以同样的话来伤害我吗?”   “我承认当年那些事确实给您造成了感情创伤,但是您难道就打算一辈子这样抱怨下去吗?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您的哥哥都已经化为黄土,您还要记恨到什么时候?”艾格隆有些不耐烦了,“老实说,我真不觉得他欠了你们什么当年他赐予王位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这是强迫、违背了你们的感情?您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欢天喜地地戴上了本不属于自己的王冠。   等到王冠被人收走了,您倒是起来抱怨!抱怨什么?抱怨您被抢走了自己从未拥有过的东西吗?没用的,接受了被施舍的东西就得有身为奴仆的觉悟,如果不服气就去自己抢下一个王国,那时候就绝对没有人再对您吆三喝四了!”   艾格隆已经动了真怒,所以对自己的叔叔说话也毫不客气,一通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劈头盖脸地洒落到了对方的头上。   荷兰王气愤至极,但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重新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总而言之,不管您承认不承认,现在我就是波拿巴家族的族长,我的命令在这个家族内具有效力。别抬出我的奶奶来吓唬我,我已经去过罗马见过她了,她祝福了我的事业,也把这个家族托付给了我!如果您遵从我的命令,那我会让这个家族还有您的一席之地,但是如果您不识好歹,那我也不客气了,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处罚您。”   说完之后,艾格隆隐蔽地对路易打了个眼色。   “陛下……我恳请您息怒。”路易会意,于是装作对他哀求,“虽然我父亲对您态度不敬,但是这么多年没见到您了,他有些生疏很正常,我想只要在岛上相处久了,他一定会和我们一样,自内心尊崇您的。请您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只要他不这样坚持反对我,我当然不会为难他。”艾格隆放软了语气。   接着,他又看向了荷兰王,“既然您已经来到了岛上,我就当您是尊贵客人,会尽力招待您,交换条件就是您好好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我没有任何要求,只要别生事就好。如果您不接受的话,那我还有另外一个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荷兰王问。   “赞助十分之一的家财给我,作为对家族事业的捐赠,只要您这么做了,您爱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我绝不阻拦。”艾格隆回答,“这是我对家族成员的要求,只有做到了我才会当他是忠诚的一员正如您的妻子一样。”   “奥棠丝!?”路易惊叫了出来。   他还是刚刚听说过这件事,于是惊愕地看向了少年。“你也这样强迫了她吗?”   “怎么可能?我绝不对亲人使用暴力。”艾格隆冷笑,“您的妻子比您要有觉悟得多,她自己决定捐献这些钱财来帮助我们的事业,所以我的心里对她充满了感激,她不愧是我们家庭忠诚的一员而您,也做出选择吧!到底是留在这里,还是捐献家财?”   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犹豫,荷兰王立刻摇了摇头,“抱歉,我囊中羞涩,实在没有余财赞助您的野心了。”   哼,宁可被软禁也不愿意给钱吗?艾格隆冷笑。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   他从来就没有指望过这些叔叔伯伯们会因为自己几句话就安心捐献家财,他们当年连拿破仑的话都不听,现在对这个侄子就更加不会放在眼里了。   不过没关系,这是他故意设置的硬性门槛,不愿意捐钱那就意味着忠诚不过关,那么以后如果成就大业,他们也就没有资格以波拿巴家族长辈的身份来跟自己讨要赏赐了。   “好的,我尊重您的选择,您既然希望保留您那些钱财,那么我分文不取,您就好好留着吧,我没有兴趣勒索自己的叔叔。”艾格隆傲然昂起头来看着对方,“那么接下来一段时间,您在这里好好呆着,时机到了我自然会放了您,然后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牵扯,您以后也不要再以家族的名义行事,好好过您的隐居生活就行了。”   “我乐得如此。”荷兰王倔强地说,“那么,您觉得这段时期到底是多久呢?”   “一两个月以内,我保证。”艾格隆回答。“我不指望您自内心地遵从我的命令,但是请您想想,波拿巴这个姓氏到底给您带来了什么,是不是单纯的枷锁,如果您还能够感受到一些别的东西,那么您就配合一下,您稍稍为这个家族做一件事就好!”   在他目光的逼视之下,荷兰王的视线开始退缩了。   虽然和侄子一见面就争吵,虽然他依旧对哥哥心怀怨愤,可是家族亲情,终究还在他内心的角落里保有着一席之地。   最后,他百味杂陈地点了点头。   “好的,再见,祝你们父子玩得开心。”艾格隆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了,转身离去。   他憋了一肚子的气,忍不住又将奥棠丝王后和对方做了个对比。   王后那优雅风趣的谈吐和自内心的关爱,让他心怀感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帮闹心的亲戚,连曾是外姓的女人都比他们忠诚!——   “特蕾莎……记住这一笔。”   在庄园的书房中,亨利埃塔大公妃耐心地对自己的女儿说。   就在她叮嘱的同时,坐在书桌边的特蕾莎,也拿起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这一次,她画的不再是往日擅长的素描,而是琐碎而又庸俗的金钱账目。   已经叠了一叠文书,有些已经被她细心地做了标记,这个曾经沉溺于文学的姑娘,此时不得不放下往日的孤高,打起精神与最平凡的世界接触。   她现在正在忙于将自己的嫁妆以最快度变成现金。   目的当然也只有一个尽量带着更多的钱,在合适的时间前去和自己未来的丈夫会合。   在最初,大公夫妇们考虑给她置办嫁妆的时候,比应有的规格还要慷慨,但是因为他们知道女儿和女婿会长居奥地利,所以这些嫁妆里很大一部分是珠宝和不动产,以及本地的债券。   可是因为玄妙的命运,现在情况就完全不同了,特蕾莎已经无法享用到这些东西,只能选择尽快变现。   而之前没有接受过类似培训的她,也只能寻求母亲的帮助了。   和卡尔大公一样,亨利埃塔也对女儿的坚持无可奈何,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最后只能尊重了她的决定。   于是,最近以来,母女两个一直都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整理账目和金钱上面了。   如果忽略掉她们身份的话,简直就像是一家衣帽店的老店员在给新店员做交接工作一样当然,在本质上而言,也许确实差不多。   “先到这儿吧,休息一下。”头昏脑涨的大公妃,拿起了旁边的杯子,喝下了一口咖啡。   特蕾莎也停下了手,同样喝下了一口咖啡,接着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让自己稍稍休息了一下。   亨利埃塔心疼地打量了自己的女儿,然后摇头叹息。   “我的女儿,我真的为你担心……一旦离开了我们,你该怎么生活啊!”   “对我有点信心吧,妈妈。”特蕾莎睁开了眼睛,然后勉强地笑了起来,“我已经长大了,我知道怎么让自己的家庭幸福地生活下去。”   自己的家庭……亨利埃塔忍不住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我和你父亲不同,我不是一味地反对你的决定,毕竟这看上去确实很浪漫。亡国的王子复仇……这就像戏剧一样迷人,而且弗朗茨确实是个很能讨人喜欢的俊小子,不说写诗比剑,就连跳舞都那么出挑可爱。”说到这里,她摊了摊手,“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哪有女人没有憧憬过浪漫呢?但人间可不是靠浪漫运转的,我们终究还是得考虑实际。”   “您是指什么呢?”特蕾莎小声问。   “事到如今我也不劝你放弃了,不过我还是要给你点实用的建议。”亨利埃塔认真地对女儿说,“你千万不要把这些金钱见面之后就一股脑地献给他,这不明智。给人恩惠要一点一点给,这样人家才会持续地念你的好。”   特蕾莎轻轻地点了点头。   “据我估计,他肯定从自己的亲族拉到了不少赞助,所以才那么有底气去进行自己的事业。”亨利埃塔又说,“但是……我很怀疑这种赞助是否是持续的。波拿巴家族的人,我虽然没见过,但是我了解他们,他们一个个都是自私自利的家伙,我才不信他们会倾家荡产地去资助他,所以你的赞助肯定正是时候,他会因此感激你的……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但你千万不要觉得这就够了,实际上你还有艰苦的斗争,你要放下脾气想办法拉拢身边的人,用手里的钱让人人都敬服你如果能够因此而掌握家庭的财权那就最好了,你要做个不可或缺的人,而不是一个盲目的追随者。”   在母亲的谆谆教诲下,特蕾莎连连点头。   她明白,这都是妈妈自肺腑的忠告。   她视线的余光,此时又看到了桌面上的这一堆账簿和文书。   这之中涌动着大笔的金钱,而寄存在金钱之上的,是无比真挚的亲情。   “妈妈,对不起……”一时间,她再也忍不住了,又跟妈妈道歉。“请原谅我。”   她知道自己辜负了父母亲的爱,但是有时候人只能做出这些并非出自情愿的选择。   只希望这一切到时候都能弥补。   “我原谅你,到这时候了,我又有什么可生气的呢?”亨利埃塔叹了口气,“我只是害怕,害怕你过得不好,毕竟我们没办法继续庇护你了……我只能祈求万能的上帝,让你能够得到幸福的未来。”   “我会的!”特蕾莎眼睛一酸。   “别哭!未来的法兰西皇后是不能哭出来的。”亨利埃塔笑了起来,以打趣来缓和现在的气氛。   笑了片刻之后,她又叮嘱女儿,“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回来看看我们。”   “爸爸不让我回来。”一说到这里,特蕾莎又伤心了。   “傻姑娘!”亨利埃塔痛心疾,忍不住再度骂了这个让人闹心的女儿。   “你爸爸只是在斗气而已,他这辈子从没有跟谁服软过,现在被你如此挤兑,怎么放得下面子?这种话他也就是吓唬你而已,别担心,事情不会变得那么糟糕的,我们的陛下和相都是现实主义者,只要殿下的事业有成,还怕他们不妥协吗?至于你,特蕾莎,有你弥合两方的关系,我看没有什么矛盾是不能被大家忘却的千年来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希望如此。”特蕾莎也舒心了不少。   “对了,你还要小心他身边的那些亲族。”亨利埃塔又想起了什么,再度叮嘱女儿,“我刚刚说了,他们没有一个是好惹的,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欢迎不欢迎你,如果他们之中有人恶意对待你……”   “这个我倒是不怕,他们要是安安静静认我当主母还好,但如果惹是生非,那我也不会忍气吞声,非要让他们服气不可。”特蕾莎微微皱了皱眉头,纤细的手也捏起了一个拳头,“我对殿下慷慨和容忍,只是因为我爱殿下,自内心地希望他可以一切顺利,至于其他人……不管是谁,只要是对我们不敬,损害我的幸福,我绝对饶不了他。” 62,牺牲 “不管是谁,只要是对我们不敬,损害我的幸福,我绝对饶不了他。” 看到女儿这一番意气昂扬的话,亨利埃塔总算放下了心来。 “说得好,特蕾莎,就是要有这股气势。你需要谨守礼节,但是没必要对别人卑躬屈膝,讨好其他人。你为弗朗茨做出的牺牲已经够多了,再也没必要丢掉自己剩下的尊严……” 一边说,她一边慈爱地抚摸了一下女儿的头。 “唉,真盼着有一天这一切能够归于平静,最近真是烦透我们了……唉,要是他没那么多无谓雄心该多好!我们可从没盼着他去当什么皇帝啊。” 特蕾莎也是心有感触,低着头说不出话来,母子两个人就在沉默当中享受着平静。 片刻之后,亨利埃塔又转开了话题,“对了,我最近听到了一些有关于苏菲殿下的流言。” “嗯?” 说者无心,但是特蕾莎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什么……什么流言。” “传说她得了病不是因为宫廷所说的感染肺炎,而是因为帮助弗朗茨逃亡而被陛下震怒,所以被暂时拘禁。”亨利埃塔放低了声音,“这也就是个流言而已,你姑且就当成新闻听听吧,别当真就好。不过我想,这也确实有些根据吧……毕竟他们两个人听说是挺要好的朋友……” 特蕾莎只能尴尬地勉强笑了起来。“也许确实如此吧。”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宫廷一直试图封锁有关于苏菲的消息,但是贵为王子妃的她长时间不在公众场合当中露面,绝对会引来流言蜚语。 从母亲的反应当中,特蕾莎立刻就猜出来了,父亲没有将那件事告诉母亲。 这样也正好,省了她的口舌。 “那位殿下肩负我们国家延续的重任,希望她没事。”她只能这么应付一句。 “谁说不是呢!”亨利埃塔苦笑了出来,“殿下已经病倒这么久了,最近这段时间里,虽然社交界没人公开谈论,但是不少人都在担心帝国皇祚的延续,万一……万一她没有挺过去,也许我们又得从外国再找一个公主了,天知道还要费多少周折。” 这还用担心什么……她现在就在为此而努力啊。特蕾莎在心里回答。 就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母亲的声音继续在她耳边响起。 “正是因为这些猜测,所以最近宫廷一直都在安抚人心,说殿下现在身体已经无碍了,只是再需要静养一下而已,过一段时间她就会重新出现在公众之前……” 也对啊,算算时间,再过得不久,她就真的可以重新见人了吧。 而那段孽缘的结晶,也将就此掩藏在了黑幕当中。 特蕾莎不自觉地呼吸变得粗重了起来。 她心里又是气愤又是羡慕,还有一点不服气。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这任性的牺牲,又让我的所作所为变成了什么? 她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想要重重地锤在桌子上,但是最后仅存的理智阻止了她。 “特蕾莎?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亨利埃塔眼见女儿有些不对劲,连忙停下了话题。 “没什么,妈妈。”特蕾莎终于回过神来,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庆幸而已,她没事那就太好了。” 还没有等母亲再问,她突然又开口询问,“妈妈,您能够再帮我一个忙吗?” “瞧你这话说得!尽管提吧。”亨利埃塔笑着回答。 “如果……如果苏菲殿下身体康复后重新现身于人前,您能够帮我安排一下觐见吗?”特蕾莎问。 “嗯?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为什么?”亨利埃塔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我记得平常你和她也没什么交情。” “我得面对我该面对的东西。”特蕾莎小声回答。 接着,她微笑了起来,“我的意思是,在临行之前,我得感谢一下她为殿下所做的一切。” “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亨利埃塔叹了口气,“不过既然这是你的心愿,那我会试试的,我想以我的身份,宫廷应该也不至于拒绝。” ======================================== 告别了荷兰王之后,艾格隆怒气冲冲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在他兴致高昂地进行自己计划的时候,突然横插进来叔叔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败兴。 而这个事实也犹如一盆冷水一样,让原本有些飘飘然的艾格隆重新面对了现实。 是啊,现在自己虽然在一个小岛上称王称霸,而且初步建立了自己内部势力的架构,但是说到底无非也只是几百人的领而已,别说影响不了外部势力,连家族内部一个废王叔叔也可以不听从自己的号令。 在实现目标之前,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虽然他非常希望重重处罚这位叔叔以儆效尤,但是他理智上也知道,现在他没有余裕节外生枝,他也很需要路易兄弟两个继续效力,所以不能因为一时之气而犯下大错。 现在这种处理已经是他能做的最优解了。 但这绝对不意味着他会忘记这次冒犯,他在心里记下了这笔账,以后有机会会好好算的。 一想到这里,他的怒气也重新平复了下来。 “陛下……”这时候,他旁边传来了一声怯生生的招呼。“您没事吧……” 艾格隆转头一看,现夏奈尔正满怀忧虑地看着自己。 “没事,只是闹了点不愉快而已。”艾格隆耸了耸肩。 “亲王殿下不愿意效忠和赞助吗?”夏奈尔大概猜到了什么。 艾格隆没有回答。 “怎么能这样!”夏奈尔喊了出来,“他怎么能背弃自己的义务呢?!” 夏奈尔的表情里充满了气愤和痛心。 虽然知道荷兰王和先皇之间的恩怨纠葛,但她还是难以想象,身为皇弟和皇叔的路易,居然会弃家族利益于不顾,不肯援助侄子的事业。 这对她这样的死忠追随者来说,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简直不可原谅!”她咬着牙说。 看到夏奈尔这一副饱受打击的样子,艾格隆再度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如果现在就让所有人都知道路易的所作所为,那一定会对这些追随者造成巨大的精神冲击。 好在夏奈尔的忠诚毋庸置疑,就算有这样的精神冲击她也不会动摇自己的信念,至于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有些人注定就不是干大事的料,一辈子只会对自己遭遇的糟心事喋喋不休,却不敢去改变什么,也没那个能耐。”艾格隆毫不留情地说,“这样也好,我不用再留给他一席之地了,帝国不需要那些不忠于皇帝的人,哪怕他是至亲也不例外!” 接着,他又看向了夏奈尔,然后放软了语气,“夏奈尔,我早就知道了,靠着自家的亲戚长辈,我什么都做不成,只有提拔自己的亲信和有才能的人,我才能有所成就。只要有你们在我身边,不离不弃地追随着我,那我还用在乎什么叔叔伯伯?他们自觉地跑一边去吧,时代早已经将他们抛弃。” “我永远都会追随在您身边的。”夏奈尔深受感动地低下了头来。 接着,她又重新打起了精神,然后又从旁边拿了几件衣物,递到了少年人的面前。 “陛下,您试试吧?” “这是什么?”艾格隆有些疑惑地问。 还没有等回答,他就已经看出来了。 这是一身军服,以黑色系为主,搭配着金色的流苏肩章和一条红色的勋带。 衣料不错,但是很明显能够看出赶制的痕迹。 而在军服的上方,还摆放着一顶带着鹰徽的双角帽。 “你做的?”他大概明白了。 “是的……陛下。”夏奈尔脸色微微红,轻轻点了点头,“之前听您说过您要采用统一的制服,而且您喜欢黑色系的服装,所以我试着用岛上的衣料,模仿那些先生们的军服改制了一套,您……您可以试试吗?” “当然了,谢谢你,夏奈尔!”艾格隆原本心中的怒气,此刻被一扫而空,他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你真是费心了。” “您不必感谢,为您效劳就是我的义务。”夏奈尔也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又小声说,“我替您换上吧。” 接着,她替少年人解开了外衣和裤子,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赶制出来的军服穿了上去。 虽然裁剪水平一般,但是这身衣服却非常合身。 不过这并不奇怪,毕竟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夏奈尔对主人的身材自然了然于心。 很快,艾格隆穿上了这身的军服,头上也戴上了那一顶拿破仑标志性的双角帽。 然后,夏奈尔就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少年人。 在她的视线当中,他白皙的脸,在黑色军服和帽子的映衬下而显得越俊美,还多了几分军人特有的严肃和煞气,而他金色的头,也似乎在窗外投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怎么样,夏奈尔?”艾格隆问。 虽然他没有去照镜子,但是从夏奈尔那倾慕赞叹的视线当中,他猜得出来扮相一定很不错。 “太好看了,陛下!”夏奈尔脱口而出,“您就是阿波罗的化身!” “也不至于说得这么离谱吧!”艾格隆笑着说。 虽然表面上谦虚,但是内心当中他还是相当开心的。 在帝国时代,华美的军服一直都是帝**人的最爱,无论是普通步兵,还是炮兵骠骑兵胸甲骑兵这些兵种,他们都各有各的军服和标志性的装束,军官为了置装还要花一大笔钱。 其他国家的军队也同样如此。 军人是追逐荣誉与虚荣心的生物,他们当然会喜欢那些让他们看起来卓尔不凡的装束。 虽然现在的条件下,他不可能也不需要设计出那么多种类的军装,不过为了满足手下们的虚荣心,他也非常乐意在有自己特色的情况下,尽量让大家打扮得更好一点—— 另外,在帝国时代,军人置装是需要自己花钱的,艾格隆却准备把这笔支出自己承担下来,反正现在人数不多,对他来说这也花不了多少钱,让手下们高兴,更加能够激励他们的士气。 “我说得是真的,陛下……”夏奈尔一直看着少年人,然后小声回答,“您太适合这身装束了!” “这都是你的功劳,夏奈尔。”艾格隆唷笑了出来,“看来效果不错,很好,那接下来我们的军服就以这套装束为模板吧,你又立下大功了。” 一边说,他一边走到了自己的书桌边,拿起了自己的佩剑,然后随手摆了一个架势,熟练地甩了一个剑花。 “怎么样?夏奈尔?”他转过头来,然后一脸等着对方夸奖的表情。 他已经在畅想了,未来他的军队就穿着这样的军装,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战场。 然而夏奈尔这次却没有说话了,她突然走上前来,不顾一切地从背后抱住了自己的主人。 “陛下……太好了……”她带着无比激动的语气说,“这就是我想要看到的一切!” 一边说,她移动着自己的鼻子,在少年人的背后,细嗅着这新布料的气味。 “您就是帝国的化身,是我们所需要重现的一切。” 虽然一开始艾格隆对夏奈尔的举动有些惊诧,但是很快他也就理解了对方的喜悦之情。 “谢谢你,夏奈尔。”他没有挣脱夏奈尔的怀抱,而是放下了剑,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很高兴我们在为了同一目标前行,我们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请继续将你的智慧和勇气分享给我,我不会忘记你的功绩的。” “我会,我永远都会这么做。只要您成就大业,多大的忍耐和牺牲我都愿意去做,因为您就是照耀着我的君主,是我一生效忠的人。”夏奈尔微微闭上了眼睛,“也许特蕾莎殿下来了以后,我只能在旁边看着您和殿下将帝国复兴,但是我愿意做出如此牺牲,只要能够默默守护着您和您的帝国,对我来说也是永世难忘的荣誉了。除此以外我还能再要求什么呢?” “你要求不要求,和我给不给你是两回事,夏奈尔。”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我绝不是一个苛待朋友的人,你已经是我的骑士了,未来还有更加光辉的荣誉——等着吧。” 63,大计与策略 就在艾格隆怒气冲冲的时候,夏奈尔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就像是得到了最想要的玩具一样,这个少年喜不自胜,笑得非常开心,脸上的阴霾也随之一扫而空。 他感谢了夏奈尔一番,然后让她把自己手下的青年军官们叫了过来。 为的,自然就是其中军事经验最丰富、家世也最为显赫的埃尔欣根公爵米歇尔-内伊。 一看到艾格隆如今的扮相,他先是吃了一惊。 “陛下!您这身打扮……” “这是我刚刚让人制作完成的军服。”艾格隆回答,“你们觉得怎么样?” “陛下!非常不错,很符合我的审美!”埃尔欣根公爵回过神来,连忙回答。 其他人也立刻纷纷表示赞同。 虽说这也是事实,艾格隆穿上这一身之后确实显得英姿勃,但是就算不好看,他们也不可能给出另外的答案吧。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很好,我们接下来就以这一身为模板来创制军服吧,我们也确实该统一着装了。”艾格隆笑着说。 大家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意见,任凭陛下定夺。 不过,接下来艾格隆就要进入到真正重要的环节了。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诸位。”他以诚恳的表情看着自己的部下们,“你们贡献自己的经验和智慧,操练我的军队,让我拥有了一直可以依赖的直属武装力量,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一切……我再也不去过仰人鼻息任人摆布的日子了,我将和你们一起,为自己的命运而战。” 这种开场白,是必须要有的,而军官们也人人都恭敬肃立,聆听着陛下的训示。 “我之前跟你们说过,我们下一站的征途是希腊,我们的敌人将是土耳其和埃及人。”艾格隆继续说了下去,“我承认这看上去是望而生畏的敌人,至少以我们目前孱弱的力量是绝对难以独自匹敌的,我不是一个幻想家相反是个现实主义者,所以我会承认这一点。另外,我也非常高兴,即使看到了如此可怕的困难,你们依旧选择留在我的身边,对我不离不弃……这份忠诚和勇气,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恩情。” 说到这里,艾格隆下意识地拿起了自己的佩剑,放到了桌子上,以此来体现出他的意志。 “但即使是勇士也不应该去白白送死,我更加不会派你们去执行自杀性的任务,这只会白白损失我自己的力量……所以,我的构想是,以一种有技巧的方式来和我们的敌人对抗。换句话说,我们所要做的,不仅仅是拼死奋战,更重要的是利用各国之间的矛盾从中渔利,以最小的伤亡和代价,为我们博取最大的名誉和利益。” 他的话,引来了其他人的一阵骚动,他们都有些不解。 “您是指什么呢?”埃尔欣根公爵问。 “在我试图去浑水摸鱼的同时,我清楚地知道,各大国也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勾心斗角,他们之间充满了矛盾,但是他们也拥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甚至能让奥斯曼帝国本身都化为齑粉。” 说到这里,艾格隆又话锋一转,“独立战争已经打了好几年了,而且之前胜利了好几次,按理说来,如果希腊人团结一心,他们早就应该独立了。结果他们却落到这个绝境,这就是因为他们内部各派纷争,独立战争还没有胜利就开始互相厮杀……这个国家四分五裂,一团浆糊,混乱**,而且,我想没有人能够统治好他们。” 此时的希腊虽然地小民贫,但是内部势力纷繁复杂,总体来说大概有几派: 平民和农民为主的起义军,以塞奥佐罗斯-科罗克特洛尼斯为领袖,他们是希腊最为热血的力量,他们期望摆脱土耳其的统治,迎来民族独立。也正是他们,多次战胜了前来镇压的土耳其军队,保留了希腊民族的火种; 第二派是各地地主豪族为主的保守派,这一派人并不反对民族独立,但是更加在意维护自己的利益和特权,他们既瞧不起科罗克特洛尼斯和其他起义军的出身,又害怕他们在独立成功之后损害自己的利益,于是希望能够找到更能够保护自己利益的团体合作; 第三派是一部分知识分子和高级军官,他们通过私人关系和外国政府有联系,或者干脆就是外国政府的代理人,于是被统称为亲欧派。这一派内部又分为亲俄派和亲西方派,但是他们总体来说都希望既摆脱土耳其人的残暴统治,又避免“暴民统治”,所以对第一派也非常敌视。 在独立战争开始阶段,起义军屡屡获胜,1822年1月,希腊在厄皮道尔召开届国民议会,宣布希腊独立,成立国民政府。 然而,就在政府成立的同时,希腊内部也生了剧烈动荡。 上述的豪族势力和亲欧派势力畏惧起义军的势力扩张,于是联合起来开始排斥起义军。 在1824年4月,希腊召开第二届国民议会,起义军领、战争英雄科罗克特洛尼斯被解除总司令职务。 而科罗克特洛尼斯的支持者们不服,拒绝承认政府,于是希腊一度出现了两个政府并存的局面。经过两次激烈的武装冲突,科罗克特洛尼斯和他的支持者们遭遇了失败,他本人被捕,被关到了监狱里面,甚至还有人提议要枪毙他以绝后患,只是政府高层害怕激起民变才没有动手。 独立战争还未成功,希腊的精英们就已经忙于内讧,开始自相残杀。颇有点北伐还未完成,国民党保守派就和旧势力联合起来绞杀革命势力的意思——只不过希腊平民组成的起义军,其力量和觉悟比一个世纪之后的革命党差了太远,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向失败,独立战争的领导权也被篡夺。 1827年4月,希腊各地代表在特莱辛召开第三届国民议会,起义军势力已经被清洗,剩下的各派势力达成妥协,选举卡波狄斯特里亚为总统。 这位总统早年曾在意大利学医,1799年在科孚岛俄军医院任主治医生。18oo年在伊奥尼亚任立法会议秘书,18o9到1827年他任职于俄国外交部,其间在俄国驻维也纳使馆、俄军多瑙河方面军外事办公室、俄国驻瑞士使馆和外交部任职。 1821年希腊民族独立战争爆后,他成为了起义阵营中亲俄派的领,根据沙皇的命令,给予起义者财政援助。 因为英国和奥地利害怕俄国影响增大,于是一起出面干预,卡波狄斯特里亚被迫告退。而他经过了几年蛰伏运作之后,再被推举为希腊共和国总统。 一个为俄罗斯沙皇效力了接近2o年的人现在成为了希腊名义上的元,他也会继续毫不犹豫地寻求沙皇的支持,为俄罗斯的利益服务。 也就是说,在保守派的欢迎和主动配合下,希腊独立事业已经成为了外国列强主导的棋子,原本流血牺牲最多的平民和农民,被排斥到了领导层之外。 正是在希腊军队领导集团内部生分裂,军政脑忙于权力之争时,奥斯曼帝国重整旗鼓,然后和埃及的统治者阿里帕夏联合起来进军希腊。把原本局面大好的希腊独立事业,打成了如今岌岌可危的样子,希腊大部分国土已经重新沦陷,只能龟缩在一隅苟延残喘。 但即使在这个时候,希腊各派势力还是没有停止内斗,还在进行剧烈的内部纷争。 兴盛的国家各个不同,衰亡的民族却都如此相似。 在各位军官的注视下,艾格隆将自己所掌握的信息,以及自己的分析,都原原本本地讲解给了他们。 他知道,如果想要指挥好这些人,先就需要统一思想,鼓动他们认同自己的理念和想法。 “综上所述,土耳其人和埃及人虽然声势浩大,但是他们也并没有那么可怕——奥斯曼帝国早已经腐朽不堪,之前他们被一群农民和散兵游勇几次打得溃不成军!虽然我们人少,但只要我们有胆量有决心,我们也可以做到甚至做得更好。”艾格隆自信满满地总结,“而且我们也会不断壮大,我会投入我所有的金钱和精力,让我们在希腊变成一支大军,也让世人看到我拯救了这个濒临毁灭的国家和民族!而且这一次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哪怕最讨厌我们的人也无法挑出错来。” 艾格隆的话,不禁激起了这些青年人们的悠然神往,在这个年纪,他们又有谁不渴望建功立业甚至成为举世瞩目的英雄呢? “那您说的所谓利用列强又是什么意思呢?”埃尔欣根公爵问。 “俄罗斯人非常讨厌我,他们也憎恨波拿巴这个姓氏,绝对不会愿意看到波拿巴家族在希腊称王;但是这种讨厌是可以利用的,只要我们稍稍做出一点业绩,沙皇就会惊慌,他会主动起对土耳其人的战争,绝对不会让我来独享拯救者的荣誉和光芒。”艾格隆自信满满地说,“而他们的行动,就会吸引走土耳其人的注意力,毕竟对土耳其人来说丢了希腊绝不致命,但如果哥萨克杀进君士坦丁堡他们就全完了,所以他们的主要力量会用来对付俄国人,我们的压力也就会减轻。” 实际上他也不是凭空猜测,在历史上,1828年俄罗斯帝国沙皇尼古拉一世就以支援希腊独立的名义,动了第八次俄土战争,兵十几万人从巴尔干和高加索两个方向进军,大败了土耳其人,一度逼近了梦寐以求的君士坦丁堡。 俄罗斯帝国的胜利引了西欧列强的惊慌,他们联合起来向俄罗斯人施压,逼迫沙皇退兵。于是俄国和土耳其签订了《亚得里亚堡条约》,俄罗斯帝国获得了多瑙河口及其附近岛屿以及黑海东岸大片领土,土耳其还被迫承认格鲁吉亚、伊梅列季亚、明格列利亚并入俄罗斯。 在这个已经被篡改的时间线上,艾格隆深信,只要自己在希腊获得几次胜利,名声大振,那么俄罗斯人恐怕会更快地动进攻,绝不会让他染指君士坦丁堡。 尼古拉沙皇上台之后,严厉镇压了十二月党人的起义,激起了国内外大量不满,他也急需在国内国外建立自己的威望,而趁着土耳其人自顾不暇之际动一场战争,用胜利的荣誉来为自己赢取全国的喝彩——这是俄罗斯最最传统的方式,沙皇绝对不会拒绝的。 “我明白了……”在艾格隆的解释之下,众人恍然大悟。 仔细想想的话,也确实合情合理。 “只要沙皇进军,我们的机会就来了。”艾格隆的右手捏起了拳头,自信满满地说,“我当然不会蠢到率领你们再去和沙皇的军队交战,但是我可以确定,西欧的列强绝对不愿意看到君士坦丁堡落入到沙皇之手,而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了,我将走上台前,和这些国家真正做一次交易。” 是的,他确信,俄罗斯帝国的进军,和他们辉煌的胜利,一定会和历史上一样激怒西方列强。 虽然他们讨厌波拿巴家族,但是比起沙皇进军君士坦丁堡来说,这种厌恶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了。 只要他到时候摆出要进军君士坦丁堡、彻底光复希腊的架势,俄罗斯帝国就不可能停手,而西方各国又坚决不同意沙皇光复罗马,他们又不愿意在希腊打一场大战——于是最终,这个死结就需要用谈判来解决了。 最后无非就是他让步,俄罗斯让步,希腊独立,他不谋求希腊王位——这是各方都能够接受的结果了。 “您要利用英国人来反对俄罗斯人吗?”埃尔欣根公爵问,“然后换取他们的承认。” “是的我要跟英国人交好。”艾格隆耸了耸肩,“他们是我们家族的敌人,但至少此时此刻,我们是可以谈判甚至化敌为友的,只要他们来找我,我非常乐意为他们做出让步。而如果我们为解决一次欧洲危机做出了贡献,那我们也理应索取我们的报酬,不是吗?” 这确实就是艾格隆的整个构想了。 他从头到尾都不在乎希腊人的死活(反正希腊人自相残杀也这么久了),只希望用希腊作为筹码来交换更好的利益。 他觉得,如果操作得当的话,也许他和奥地利人的关系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重新修好。 他倒不是害怕奥地利人,但苏菲眼下在他们手中,如果苏菲和他的孩子也是真实存在的话,他希望能够为她们做一点事,尽自己能力争取一点更好的待遇——就当是补偿吧。 他很快就抛下了这些许的杂念,然后又看向了众人。 “诸位,所有一切听起来都很美好,但是唯独一点,我们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勇气去完成第一步,我们要力挽狂澜,只有这样我们才会被人所注意。没有实力没有能力的人,也不配得到别人的任何关注。所以接下来,请为我,为你们自己努力吧!” 64,交易与身世 让我攀登苏尼阿的悬崖; 在那里,将只有我和那海浪 可以听见彼此飘送着悄悄话, 让我像天鹅一样歌尽而亡; 我不要奴隶的国度属于我 干脆把那萨摩斯的酒杯打破! 卓越的诗人拜伦已经逝去,但是他的诗篇却永留世间。 此刻的爱德蒙-唐泰斯,就默默念着这篇《哀希腊》,徜徉在这片永无宁日的土地上。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名叫拉夫里翁的小小港口,位于巴尔干半岛的最南端,离雅典非常近。 在过去,这是一座繁忙的港口城市,渔民和商船在这里不断穿梭,将亚洲和欧洲的货物彼此交换。 而现在,起义军和土耳其军队的来回扫荡,让这一片地区处于长期的兵荒马乱当中,港口也就此衰败下来。 长期的战乱,让居民变得越穷困,消费不起外来的商品;而战乱也让商人们望而却步,转而寻求更加安全的地方交易,于是这里的荒凉破败也就不可避免了。 各行各业急衰退的同时,一项生意却突然畸形地繁荣起来那就是军需供应。 眼下,土耳其和埃及的联军,正在大规模地集结在希腊土地上,势要为奥斯曼帝国平定这片反叛的土地,而这座小小的港口也成为了,这支军队后方的转运港口之一。 士兵、武器和其他军需品,源源不断地从帝国腹地送了过来,供应前线的大军。 眼下,平叛军已经占领了希腊大部分土地,把反叛军和希腊共和政府压制到了最南端伯罗奔尼撒半岛的一小片土地里面。在伊斯坦布尔的统治者们看来,眼下他们已经接近成功,只要再加上一点劲,就能够彻底碾碎这帮叛贼,重振帝国的声威,保全它仅剩的疆土。 至于这片土地上面的人会经历怎样的摧残,他们是完全不会在乎的。 甚至可以说,为了震慑这里的人民,他们完全不介意用最残酷最恐怖的手段。 1822年4月11日,土耳其军队就动了惨烈的希俄斯岛大屠杀,来惩戒希腊起义者。在小小的希俄斯岛上,有大约2.5万人惨遭杀戮,另有4.5万人(主要是妇女儿童)被卖为奴隶。而在更早之前,土耳其人还在1821年对伊斯坦布尔城市内的希腊人进行了屠杀哪怕这些希腊人大多数还是继续忠诚于帝国,也还是难逃一死。 可想而知,倘若起义军在对抗土耳其军队讨伐的战斗中最终失败,嗜血残暴的土耳其军队横扫希腊,那么之前的惨剧就会整个希腊的土地上上演。 爱德蒙-唐泰斯无比盼望自己的主人能够阻止这恐怖的一幕变成现实。 虽然来到希腊还只有短短几天,但是见过巴黎繁华的他,震惊于这里的荒凉破败,以及当地人民所遭遇的惨痛灾难。 希腊! 在这个时候,希腊并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一个地理名词,是巴尔干半岛南部的6地,和一连串分布在爱琴海中各处岛屿的统称。 它被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统治了好几个世纪,默默无闻听任自己蒙尘。 如果他只是个懵懂无知的水手倒也罢了,可是他跟着法利亚神父学习了那么多知识,进而激了他的感情,他无比深切地感受到,在这个科学的诞生之地,文明曾经绽放的璀璨光华。 正因为知道它曾经的辉煌,他也就对它现在的处境和遭遇愈义愤填膺。 当亲身面对和体验到这里的灾难之后,他突然之间燃起了和拜伦一样的怒火。 拜伦和那么多死难者没有完成这项事业,但是他们点燃的火炬却还没有熄灭,现在还在熊熊燃烧,而现在,就是爱德蒙-唐泰斯和他的同党们把火炬捡拾起来的时候了。 爱德蒙-唐泰斯已经无比坚信,他们的事业是正义的哪怕原本的动机是为了利益,但至少在客观上他们是在为世界变得更美好而战,完全无愧于心。 当然,光有一腔热血还是不够的,爱德蒙-唐泰斯早已经过了热血沸腾的年纪,他能够按捺住自己的义愤,冷静地见机行事。 他现在属于一个团体,他身上背负着主上赋予的任务,他必须完成任务。 此时正是炎热的夏天,他穿着阿拉伯商人的服饰,头上戴着白色的缠头巾,带着两个随从和花钱招募的当地翻译,穿行在拉夫里翁破败的街巷当中。 这里曾经是一片居民区,有许多渔民的小棚屋,但是眼下大多数残破不堪,犹如僵死的甲虫一样挤在一起,而房屋的主人大多数也已经不见了踪影,而透过房屋之间的小小空隙,时不时还能看到海滩边几个被斩之后的无名尸身,默默诉说着这个地方曾经遭遇过的灾难,就连呼吸的海风,也似乎带上了几丝血腥味,显然这里还是不太平。 在中间人的指引之下,他们在这迷宫一样的陋巷里找到了一间棚屋,然后随手关上了门。 而在房间里面,正聚集着几个人,此刻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着刚刚进门的埃德蒙-唐泰斯。 这些人都穿着蓝色上衣、白色裤子,头上戴着红色的小帽这正是埃及军队的制服。 他们手里都拿着武器,警惕地看着进来的人。 看着他们杀气腾腾的眼神,埃德蒙-唐泰斯心里清楚,这帮人绝对都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两个。 他当年在商船上到处跑的时候,就见识过很多亡命之徒,他们也是用这种蔑视生命的眼神看着自己的。 为了不至于让他们误会,他举起了手来,示意自己没有敌意,而他的动作,也降低了这群人的敌意。 “我是来谈交易的!”他用自己半生不熟的阿拉伯语说。 为的军官打量了他几眼,然后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身边的人放下武器。 在同时,埃德蒙-唐泰斯也趁机打量了一下对方。 这是一个3o岁左右的青年军官,面孔黝黑,帽子下露出几簇黑色的短卷,五官鲜明,眼睛也非常有神,从他敞开的衣襟当中可以看到一大片古铜色的肌肤,肌肉非常结实,充满了爆力。 他的身上别着一把佩刀,还有一把手枪,显然随时都处在警戒当中。 仔细打量了埃德蒙-唐泰斯以后,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指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一个小木墩,示意埃德蒙-唐泰斯坐下。 “你就是这次想要买我们货的商人?”他冷冷地问。 仿佛是为了照顾埃德蒙,他的语很慢,所以埃德蒙-唐泰斯也轻松听懂了。 “是的。”他重重点了点头,“我想要从你们这里购买一些……商品。” 这就是他最近努力的成果了。 在入狱之前,埃德蒙-唐泰斯认识不少走私商,来到了基督山岛之后,他也刻意地和这个地下世界接触。 自从来到了希腊以后,为了完成陛下赋予的任务,他开始借助走私商的网络,试图接触土耳其和埃及军队当中暗地里出售军械的人。 诚如陛下所言,想要购买军资军械,从一支军队那里购买是最为简便的办法如果这支军队目前正处于战争状态当中,那就更加理想了,军队里的蠹虫们可以轻松的用“战损”作为借口,暗地里倒卖军资。 埃德蒙-唐泰斯利用现成的网络寻找可靠的人选,经过了一番周折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靠谱的交易对象。 而今天,就是他们见面的日子了。 “我就是威尔莫。”埃德蒙-唐泰斯报出了自己用在这场交易的假名,然后用不甚流利的阿拉伯语继续说了下去,“我希望能够从你这里买到大量军械,越多越好,如果有大炮的话那就更好了……” 军官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突然咧嘴笑了。 他的笑容非但没有让他显得温和下来,反倒是更加增添了几分诡异,犹如是随时将要择人而噬的猛兽一样。 “你是法国人。”这名军官下了一个断言。 一个照面就被人揭穿来历,让埃德蒙-唐泰斯顿时震惊了,更让人惊诧的是,这位军官是用法语说的。 虽然有些慌乱,但是他维持住了表面的镇定。 “我想这并不重要,黄金在哪国都是黄金。”他冷淡地用阿拉伯语回答。 “别再绕圈子了,先生。你的阿拉伯语用得不错,但是有几个音节很明显能够听得出来,是法国人。”这位军官突然开始用流利的法语说,“不用担心,大多数人听不出来的,只不过我在法国住了很多年,所以我知道。” 埃德蒙-唐泰斯这下没有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等待着他的下文。 “不用担心,他们都听不懂法语,我们说什么都没关系。”军官继续说了下去,“而且,我是他们的头,他们都非常服从我的命令。” 接着,他又向埃德蒙-唐泰斯伸出了手来。 “阿尔斯兰-尤素福-纳奇夫,我的名字。” 【龙套*1】 虽然不懂对方的用意,不过从对方的表现来看,埃德蒙-唐泰斯认为他也没有什么敌意,于是他抬起手来,握住了对方的手。 “为什么一个法国人,要跑过来购买我们的武器?”握了手之后,尤素福-纳奇夫问。 “我已经不是法国人了,我现在是一个商人,我想要经营一切有利可图的事业。”埃德蒙-唐泰斯也换了法语回答。“军火生意最赚钱,所以我愿意为它冒险。” “卖给谁?我们的敌人吗?”尤素福-纳奇夫追问。 “这个你在乎吗?”埃德蒙-唐泰斯反问。 还没有等对方怒,他又放缓了语气,“不过我可以跟你保证,不是。因为希腊人现在出不起大价钱。” 尤素福-纳奇夫愣了一下,然后咧嘴笑了出来。 “很不错的理由。”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那么,你准备出多少钱?” “你卖多少,我就能吃进多少。”埃德蒙-唐泰斯豪气满满地回答。 接着,他从自己的衣兜里面掏出了一个钱袋,把它递给了尤素福-纳奇夫。 尤素福-纳奇夫接过来,然后打开一看。 “哦!”他的身后顿时惹起了一阵骚动,旁边的军人们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分明看到了钱袋里面那些金币金灿灿的光芒。 “这些是定金。”埃德蒙-唐泰斯低声说,“这下可以相信我了吧?” 他知道他现在在冒险,这些人完全可能拿走这一袋金币之后就此消失,让他白白损失这些钱。 但是他相信他的中间人,再说了,做生意就是要冒险,尤其是做这种生意,展现出一点诚意是必要的。 而且,他愿意相信面前这个家伙,因为……从对方的眼睛里,他看到了野心的烈火,和胆大妄为的勇气。 这家伙一定不安于现状,他想要做更大的事,所以他不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就断送这门生意。 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沉默了片刻之后,军官又做了一个手势,让旁边的军人们都安静了下来。 接着,尤素福-纳奇夫又用鹰隼般的视线看向了埃德蒙-唐泰斯,“你很有钱。” “是的,但是我现在身上没有了,已经全都给了你了。”埃德蒙-唐泰斯生怕对方突然兴起了抢劫的念头,于是连忙回答。“只要我们开始合作,我会源源不断地把钱送到你的手里。” 军官又沉默了,一直看着埃德蒙-唐泰斯默默沉思。 就在埃德蒙紧张不安的注视下,他缓缓点了点头。 “好,明天会有几箱步枪送到这里来,你让人来拿,顺便把剩下的货款给我的人。” 太好了……埃德蒙-唐泰斯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合作的对象。 毫无疑问,几箱步枪并不足以满足他和他主人的胃口,但是这是一个极好的开始,只要接下来继续合作,他可以从这里得到更多东西。 “那就祝我们接下来合作愉快。”他主动向对方伸出了手来,两个人又握了握手。 接下来,两个人又商谈了一阵,敲定了具体交易和交货的细节。 现在,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他知道留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就越有可能生不可测的意外。 “我想我该回去了,先生。”他向对方告辞。 “再见,先生。”对方回答,并没有阻拦他的意思。 在临别之前,埃德蒙-唐泰斯忍不住有点好奇。“你说你之前在法国住过?到底是怎么去的?” “告诉你也没关系。”尤素福又笑了起来,表情里似乎带着些许回味,“我父亲曾是效力于拿破仑的马穆鲁克骑兵,死在了西班牙,他的帝国完蛋之后,我和我的母亲被迫离开了法国,为了谋生,我也不得不加入了阿里帕夏的军队就是这样。” 在这种情况下,难怪他对埃及军队毫无忠诚可言…… “明白了。”埃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再见。” 65,山匪 离开了破败的棚屋之后,爱德蒙-唐泰斯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刚才虽然他一直维持着镇定和尊严,但是,内心里他又怎么可能没有恐惧? 毕竟,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军人,随时都可能突然开枪,取走他的生命和他身上的金钱。 虽然现在已经是夏天,但是他现自己的背后已经是一身冷汗。 还好……冒险最终还是得到了最理想的结果。 如果不冒险,那也许有安全,但别的什么都没有,所以他宁可冒险。 迄今为止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又何须再害怕死亡?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趁着越来越晦暗不明的天色,他悄悄地走出了小小的拉夫里翁港口,然后,他和自己带来的翻译和中间人告别,各自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接着,借助黯淡的星光,他来到了一片橄榄树林当中,他循着记忆里的路线来到了树林身处,然后走到了一个被隐藏得很好的树屋之前。 这里就是自己暂时藏匿的地点了。 他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分明现,门口有被人踏足进去的痕迹。 他不动声色地伸手进衣兜,握紧了手枪,然后用机警的目光,透着缝隙查看里面的情况。 “唉,别紧张,是我!” 里面传来了一声呼喊。 一听到这个声音,爱德蒙-唐泰斯紧绷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松开了手中的枪,然后打开了门。 而里面就有个人,正坐在简陋的椅子上,满面谄媚笑容地看着他。 “威尔莫老爷,您把事情办完回来啦?”他翘着二郎腿,用轻浮的语气问。 这是一个大概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因为终年的奔波,所以他脸色黝黑,额头上也有了长长的皱纹,不过看得出来,是个白人男子。 他的身材不高,褐色的头乱糟糟地犹如抹布一样散落在头顶上,不过胡子倒是被整理得相当干净,他的右眼被外伤致使失明,所以戴上了眼罩,而这更让他的笑容看上去多了几分诡异。 他就是在希腊地区混迹了多年的走私商人,法国人辛迪加-德-梅恩。 【龙套2】 他自称是贵族的后代,所以在姓氏前使用了德这个前缀,但是到目前为止,谁也不知道这个身份的真假,也没人见过这个家族的其他成员——当然,更加没有人有兴趣去对他穷根究底。 他是一个信誉相当靠谱的走私商人,这就足够了。 经过了走私商人的介绍之后,爱德蒙-唐泰斯认识了他,而因为他善于将法语、信誉靠谱以及人缘不错等等优点,爱德蒙-唐泰斯也有意笼络了他,花了一笔钱暂时得到了他的合作,让他成为了自己的代理人之一。 为了取得他的信任,爱德蒙-唐泰斯说出了自己这一番辛苦操作的目的——他打算赞助希腊人的独立战争。 不过,他没有透露自己幕后的主使者,而是把自己扮演成了一个醉心于英雄事业的外国贵族富豪。 辛迪加-德-梅恩并不在乎他到底是谁,也不在乎他的事业,但是看在他出的价格的份上,他也欣然选择了合作。 于是,这段时间,爱德蒙-唐泰斯自己负责购买军火的任务,另外安排他来负责牵线搭桥,想要借着这个交游广阔的走私商人,结识目前希腊的各方势力,如果能够招揽一些人为自己所用那就更加理想了。 “我的事情是办完了,那么德-梅恩先生……”爱德蒙-唐泰斯一边以矜持的腔调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一边点燃了藏在椅子下面的油灯,然后借助黯淡的灯光看着对方。“您那边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不是那么好办,先生。”辛迪加-德-梅恩遗憾地摊了摊手,然后叹了口气,“您也知道,目前希腊人的形势很不妙,他们被打得节节败退,帝**队把他们都封锁起来了,我原本几个老朋友要么联系不上,要么干脆已经去见了上帝……一时半会儿我还联系不上。” 爱德蒙-唐泰斯静静地听着,没有表任何意见。 他知道,辛迪加-德-梅恩说到底也只是个普通走私商人,就算交游广阔也不可能真的认识几个大人物,而且现在形势下也不可能太顺利就联系到反抗军,现在的结果虽然无奈但也可以接受。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满意。 哪怕为了给对方一点压力,他也必须做出一副失望的样子来。 “那有没有什么好消息给我?”他冷冷地问。 “有是有,先生!”看出了雇主不高兴,辛迪加-德-梅恩收敛了笑容,连忙正色回答。“我联系到了一个老朋友,他现在正在离这儿几里路的地方当山匪,手里还有些小弟……他倒是很有兴趣来为您效劳。” “山匪?”爱德蒙-唐泰斯皱了皱眉头,“他们真的愿意来投奔我吗?” “只要您钱给够,他们当然愿意。”辛迪加-德-梅恩狡黠地笑了笑,“您也看到了,这地方现在兵荒马乱,谁都活不好,连带山匪的生存空间也越来越小,眼看连手下都快养不活了,他当然想要找点别出路。” 爱德蒙-唐泰斯想了想,虽然山匪名声不好听,而且也肯定干下过不少坏事,但是至少现在,他也没有什么资格挑剔。 “他们可靠吗?”他又问,“如果他们只是想要问出我的行踪,然后趁机把我打劫一次怎么办?” “那家伙和其他山匪不太一样,还是稍微讲点道义的……”辛迪加-德-梅恩回答。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种理由实在说服不了人,于是又讪笑了起来,“先生,我理解您的顾虑,我也不敢为他打包票,不过……这世上您觉得又有几个人是值得信任的呢?” 爱德蒙-唐泰斯想了想,觉得对方说得也没什么错。 归根结底,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的道德上,别说山匪不值得信任,希腊人埃及人也一样不值得信任,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是,这不意味着他应该掉以轻心。 虽然没有见过这群人,但是以爱德蒙-唐泰斯的处事经验来看,山匪大多数都劫掠成性,而且崇尚暴力,如果自己镇不住他们,那么哪怕他们之前没有什么坏心思,最后恐怕也会选择杀人越货。 所以,可以招揽他们,但是必须要震慑住他们。 他痛切地感受到,他需要想办法得到一些直属武装。 赶紧跟基督山岛联系,向陛下报告自己目前的进展,然后让陛下再派些人过来辅助我——他很快在内心当中做了决定。 一瞬间,他的脑海当中转过了许多念头,但是表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任何的表情。 “那好吧,您先帮我联系一下那个山匪头子,让他自己过来跟我谈判。我愿意出钱雇佣他和他的手下,让他们参与我的事业——如果他不愿意只身前来,那我就当他没有诚意,别的事情就不用再谈了。” “您的条件有些苛刻。”辛迪加-德-梅恩为难地说,“现在这个年头,大家都有点胆小。” “是他有求于我而不是反过来,所以我有权利提条件,我们必须建立初步的信任不是吗?”爱德蒙-唐泰斯强硬地反问,“这段时间我们的合作当中,你应该也看到了,我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而且慷慨大方,乐意为朋友花钱——所以,只要你的那个朋友证明了值得我信任,那我可以补偿他所做的让步。” “那好吧,我将您的条件转达给他……”辛迪加-德-梅恩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我还有一件事要委托给您。”爱德蒙-唐泰斯又开口了。 “请说吧。” “我今天和你介绍的那位埃及军官谈妥了,他愿意跟我进行交易,并且我已经支付了定金。在明天就会进行第一笔交易,我需要你帮我一起把这些货物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储藏起来。” “好嘞!以我们家族伟大姓氏的名义,我向您保证,我一定能够完成任务。”这一次辛迪加-德-梅恩来精神了,他大声应了下来。 爱德蒙-唐泰斯没有研究过欧洲贵族谱系,也不懂纹章学,但是他不是傻子,相反见识颇为广博,所以他当然不会相信对方所宣称的贵族身份。 不过这又有什么可纠结的呢? 说到底,连自己这个“基督山伯爵”都是个不伦不类的东西,又何必在意别人贵族谱系的真假呢? 总之,这个德-梅恩先生现在非常有用,那就够了。 接着,爱德蒙-唐泰斯好像又想到了什么。 “你说的那些山匪,是一直都在当山匪,还是从别的地方流窜过来的?” 他的问题,让辛迪加-德-梅恩楞了一下。 然后他又笑了起来,“您可真是明察秋毫……好吧,我跟您直说吧,他原本是约阿尼纳帕夏的手下,后来帕夏不是被苏丹派来的人砍了脑袋吗?他们没有了领,只好四处流落,他们又没有别的谋生手段,只好当山匪谋生咯……” 原来如此。 爱德蒙-唐泰斯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辛迪加-德-梅恩会跟这种人做朋友。 正如希腊人四分五裂一样,曾经辉煌一时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眼下也感染上了一个帝国末期特有的病症——政治**混乱,各个势力四分五裂,内讧不止,军阀割据。 帝国派驻在各地的帕夏(总督),已经相继变成了土皇帝,经常听调不听宣,有些甚至直接垄断了当地的军政大权,只是在名义上服从苏丹而已,一如唐末的藩镇一样。 比如这次和土耳其一起出兵的埃及阿里帕夏,已经是事实上成为了埃及的统治者,并且被允许世袭自己的职位,苏丹只拥有名义上的宗主权。 这次苏丹也是出了大价钱才得以让他出兵:两方签订了协议,苏丹许诺在成功镇压希腊之后,把叙利亚和克里特岛等地交由阿里帕夏管理。 埃及的阿里帕夏是如此,其他领主自然也同样如此。 比如约阿尼纳的阿里帕夏,就在不久之前公开举兵叛乱。 这位帕夏曾经依靠自己残暴的手段,统治了阿尔巴尼亚等等一大片地区,并且开始公开和伊斯坦布尔的帝国中央作对。 182o年,阿里帕夏暗杀了在伊斯坦布尔的政治对手帕乔贝伊,而苏丹马哈茂德二世苏丹趁机解除了阿里帕夏的职务,并且要求他回到都述职。 阿里帕夏当然知道如果他到了都必死无疑,于是他拒绝辞去官职,并且联合了周围地区的其他帕夏,公开兵抵抗苏丹。 到了1822年,经过了两年的激战,尽管一开始占了上风,但是阿里帕夏最终还是败给了苏丹的大军,1822年1月,奥斯曼军队来到了阿里帕夏的避难所,并且欺骗他说苏丹将给予他完全的赦免。 阿里帕夏上当了,准备解除抵抗,但是当他被要求投降后接受斩时,帕夏选择勇敢地抵抗到底,最后的交战当中,子弹射穿了他的身体,而他的级随即被砍了下来送给苏丹。 而他剩余的遗体,则被埋在了当地的一个清真寺当中。 阿里帕夏死后,他原本的军队也零星四散,有些化身山贼流窜四方,有些不知所踪,有些则干脆加入到了希腊人的反叛事业当中,继续和土耳其苏丹作对。 所以,现在的巴尔干半岛一片混乱,土耳其帝国和希腊,军阀帕夏,以及其他形形色色的势力,矛盾交织在一起,互有合作也互相厮杀,局势纷乱不堪,而平民百姓作为最直接的受害者,当然也承受着最深切的灾难。 【约阿尼纳的阿里帕夏,就是《基督山伯爵》里面那位被费尔南出卖的亚尼纳总督阿里的历史原型。 而在原著当中,大仲马虚构海黛是这位帕夏的女儿,但是在历史上,这位帕夏兵败被杀的时候已经8o岁了,而海黛才4岁……所以,为了更加贴合实际一些,本作将海黛设定为这个帕夏的孙女儿,不然的话也太恐怖了……】 得知了对方曾经的经历之后,爱德蒙-唐泰斯突然对这群山匪起了更大的兴趣——毕竟,相对于普通山匪的乌合之众,曾经有过正规军事经历的人,显然更加有用一些。 而且,他们尴尬的处境,也让他们没有多少选择——他们是土耳其的敌人,但是希腊人也不欢迎他们,他们只能在仓皇当中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 也许他们能够作为我们第一批投诚者,他在心里暗想。 66,投效与共识 和辛迪加-德-梅恩谈妥了以后,爱德蒙-唐泰斯送走了对方。 直到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于树林的阴影当中时,他才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现在终于是独身一人了,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不用提防不知道会从何处飞来的子弹。 身在异国他乡执行这么危险又复杂的任务,过度地消耗了他的脑力,虽然他早已经把自己淬炼得心志坚强,但是在内心当中,却仍旧时不时会感觉到有些疲惫。 虽然他知道辛迪加-德-梅恩的身份肯定是虚构的,但是他愿意相信对方的身份,同是“法国人”这一交集,让他在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可以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希望自己的判断是准确的。 爱德蒙-唐泰斯放下了心中的私心杂念,走回到了简陋的草屋一侧,然后拿起了信纸,伏在一块木板上快地写了起来。 借助着昏暗的灯光,他将自己目前的处境、目前所取得的进展、以及目前需要得到的帮助,都一一写明了,也写上了他对希腊目前局势的看法。 明天,他会再度前往拉夫里翁港口,然后偷偷地把这封寄托他无限希望的信,寄给还在基督山岛上的主人,预计他将在几天后收到信件吧。 自从他来到希腊以后,每隔几天他都会定期地给陛下写信,一方面向他汇报自己的进展、提出自己的需求;另一方面则是报平安,让那边知道自己还活着。 就目前的活动来看,爱德蒙-唐泰斯虽然说不上太乐观,但是自觉还是比较顺利的,所以他也很有底气跟自己的主人邀功。 他也相信,自己目前所做到的一切,足够让他满意。 写完了信件之后,爱德蒙-唐泰斯带着心满意足的安稳感,草草收拾了一番,然后躺到了破木板拼成了床上,结束了这收获不小的一天。 接下来的几天里,爱德蒙-唐泰斯在辛迪加-德-梅恩的帮助下,顺利完成了和那位埃及军官尤素福-纳奇夫的交易,从他那里得到了不少武器。 看到对方这么轻松就拿出了一批武器出售,他对尤素福-纳奇夫的具体职位不禁有些好奇,不过他心里也知道,有些事情问的越少越好,所以也没有再多做试探。 他和自己的人一起,在附近找了一个隐秘的山洞,小心翼翼地把这些武器都藏匿了起来。 不过不出意外的话,过得不久之后,等他效忠的主人带着志愿军一同前来这片土地的时候,这些秘密山洞就将成为他们的补给仓库之一了。 把这件交易顺利完成之后,爱德蒙-唐泰斯的精力也终于解放了出来,可以放到其他方面上了。 而这时候,辛迪加-德-梅恩也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的那位山匪头子朋友,经过了几天的犹豫之后,终于决定走出自己的藏身之处,求见这位有钱的阔佬威尔莫先生,看看能不能为自己和手下的山匪们找到新的谋生手段。 爱德蒙-唐泰斯心里大喜过望,不过他在表面上仍旧保持着冷淡的态度,然后跟辛迪加-德-梅恩一起商量了见面地点。 在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辛迪加-德-梅恩的带领下,来到了拉夫里翁港口附近的一座丘陵当中。 看得出来,这里是一片墓地,上面歪歪扭扭地竖着一些十字架,不过因为久久无人打理,早已经长满了野草,只剩下了一个个微微有起伏的小土包。 爱德蒙-唐泰斯并不在意这里的环境,他在野草之间四处张望,等待着约定的那个人的到来。 他没有等待多久,很快,就在他的视野当中,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这个人穿着普通的粗麻布衣服,头上戴着一顶破破烂烂的宽檐毡帽,看上去不像是个杀人越货的匪徒,倒更加像是个唯唯诺诺的农夫。 不过,从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和偶尔闪动的锋利视线当中,仍旧可以看出这个人身上所带有的亡命之徒的特质——在他的腰间,爱德蒙-唐泰斯现了一根隐藏着的刀柄。 因为头上的毡帽,爱德蒙-唐泰斯看不太清对方的样子,只能看到对方下半边脸上留着的大胡子,不过从对方一直凑近的身影、以及辛迪加-德-梅恩的表情,他还是判断了对方就是这次自己要找的人。 他摊开了手,做出了一个迎接的姿势,表现自己毫无敌意;而对方在过来的时候也摊开了手,示意自己只是为了谈判而来。 很快,两个人就到了面对面的位置。 海风在这片荒凉的坟地之间回荡,把野草挠得上下摇摆,更增加了几分萧索的气氛。 “伊萨克-巴列奥略。”在爱德蒙-唐泰斯的注视下,对方脱下了帽子,躬身向他行礼,然后用希腊语向他致敬。 而这时候,爱德蒙-唐泰斯终于可以看清对方的面容了——这是一个留着短的壮年男子,大概3o几岁的样子,宽阔的额头充满了力量感,不过现在有些消瘦,而他浓密的胡须上沾染了一些灰尘,让他更加显得风尘仆仆。 看样子最近的境况过得相当不好吧。 【龙套*3,原本书友自己编的名字叫爱德华-巴列奥略,不过这个名字太不希腊了,所以改用了伊萨克这个希腊名字,见谅~】 “非常高兴能够见到你。”爱德蒙-唐泰斯用自己刚刚学到的希腊语向对方致敬。 然后,他又起了些疑惑。 “你不是***?” “并不是每个为帕夏效劳过的人都是***,比如我就是东正教徒,还有一些欧洲军官也曾经为他效力过。”伊萨克-巴列奥略摇了摇头,“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奇怪。” 爱德蒙-唐泰斯的希腊语并不纯属,有些还需要为旁边的德-梅恩为自己翻译。 不过,从对方颓唐的表情当中,他却意外地找到了一丝共鸣感。 身为希腊人却为盘踞在阿尔巴尼亚的阿里帕夏效力,然后在帕夏被杀之后沦为土匪四处流落……他的人生一定是一段曲折的故事。 正因为如此,他不想刨根问底了。 “既然这样,在帕夏被杀之后,为什么你不回家乡?”爱德蒙-唐泰斯问,“我想你是能找到容身的地方吧?” “我在家乡得罪了一些人,他们容不下我,我也不想当个农夫就这么过一辈子。”伊萨克-巴列奥略又摇了摇头,“再说了,如果我回家乡,我的部下们无路可走了,他们大多数没有地方可去。” 听到了对方的话之后,爱德蒙-唐泰斯顿时对他更加改观了。 “没想到你这么讲究情谊。” 爱德蒙-唐泰斯心知肚明,对方现在肯定已经是走投无路,所以才会孤注一掷冒着风险跑过来碰运气——不过在表面上,他一直都保持着客气的礼貌态度,以免激怒这个山匪头子。 “如果你和一群人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你也会有同样想法的。”伊萨克-巴列奥略冷淡地回答,“好了,你问我的问题已经够多了,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了——威尔莫先生,我听说你愿意出钱雇佣我们,那么你能出多少钱?” “这要看你们的表现了,如果达到了让我满意的标准,我愿意出高额的薪水。”爱德蒙-唐泰斯镇定地回答。 一边说,他一边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了一枚金币,在对方的面前晃动了一下,“你应该已经听到德-梅恩说过我的富有了,没错,我是一个理想家而且恰好很有钱,我愿意为了我的梦想去花大钱,而如果你们能够帮助我的话,那么这些钱有一部分就是你们的了。” “理想……”伊萨克-巴列奥略撇了撇嘴,略微有些不屑地笑了起来。“如果你只是过来体验理想的,我劝你还是早点回你那舒适的窝吧,这个鬼地方没有理想,只有不断的背叛和杀戮。” “这个问题不用你管了,我为我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爱德蒙-唐泰斯无视了对方的劝告。 接着,他话锋一转,“你的队伍现在还有多少人?” “还有2o几个人。”伊萨克-巴列奥略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他们都是老兵,而且熟悉这里的情况。” 很好,确实是一股可以利用的力量。 爱德蒙-唐泰斯想了想,然后再问了一个问题,“你们身上有多少血债?” 虽然他不怎么在意对方的前科,不过如果他们的名声在当地实在太臭,那用起来也麻烦,还会有损于陛下的名誉。 好在他的顾虑很快就被打消了。 “我们只想活命,不喜欢杀人,再说了我们人数这么少,也不敢做事太绝。”伊萨克-巴列奥略回答,“但我们确实杀过人。” 旁边的辛迪加-德-梅恩也突然点头,为朋友帮腔,“威尔莫先生,我以我们崇高的家族名誉起誓,他说的是真的,伊萨克不是滥杀无辜的疯子,否则我们也不会成为朋友。” 既然如此,那么爱德蒙-唐泰斯就不在意了。 来找他的是山匪而不是天使,他还能期望什么呢?只要不是那种血债累累无恶不作的悍匪,那也无所谓了。 看来,一切顾虑都已经排除了,爱德蒙-唐泰斯突然感觉这是非常理想的合作对象。 这些山匪可以作为自己初步的力量,而且可以用自己刚刚买下的武器,暂时武装他们。 不过……现在他当然不会天真到这么快就相信山匪的诚意。 尤其是,他现在还没有能够震慑这帮人的力量,无非期待他们忠诚地服从自己的指挥。 不过,他相信,很快他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了。 “那好,我没别的问题了。”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巴列奥略,我可以雇佣你们,付给你们充足的薪水,但是作为交换,我要求你们必须忠诚于我,服从我的命令。” 伊萨克-巴列奥略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子,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我没意见。” 虽然他的语气平淡,但是这也意味着,两边正式进入了合作关系——或者更准确来说,这群山匪正式投靠了这位威尔莫先生以及他背后的势力。 “那好,你今天回去以后,跟你的手下们说一下这件事,然后等候我的消息。”爱德蒙-唐泰斯心里松了口气,然后再跟对方指示。 接着,他拿起了手中的这枚金币,直接向对方抛了过去,“我很快就会联系你们的,随时做好准备吧。” 伊萨克-巴列奥略接过了金币。 区区一枚金币,肯定养不活他和他的手下,但是这却也明确无误地说明了两个人之间的雇佣关系。 看着面前高大的男子,他一瞬间又产生了些许恍惚,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当年那些服役的日子。 “是!”他不自觉地抬起手来,向着对方行了一个军礼。 爱德蒙-唐泰斯笑着冲对方点了点头,然后却现对方并没有就此离开。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他连忙问。 “一件无关的事情,但对我来说很重要。”伊萨克-巴列奥略踌躇了片刻之后,然后再问,“先生,你是从西欧过来的,是吧?” “是又怎么样?”爱德蒙-唐泰斯回答。 “那么……你可认识一个名叫费尔南-莫尔塞夫的法**官?”伊萨克-巴列奥略小声问。 此刻,他的表情突然显得有些紧张,似乎比刚才商议时还要在意答案。 费尔南-莫尔塞夫!这个名字犹如惊雷一样在爱德蒙-唐泰斯的耳边响起。 没有任何人更比他在意这个名字了。 “我认识他。”他努力控制了自己的表情,然后冷冷地看着对方,“不过他估计不认识我,我们也没有交情。怎么,你也认识他吗?” 出乎爱德蒙-唐泰斯预料的是,迎接他的,是伊萨克-巴列奥略那闪动着憎恨的恐怖视线,直面这视线的时候,爱德蒙才真正明白,他面对的是一个杀人越货不知道多少次的山匪头子,一个曾经参加过叛军的亡命之徒。 “我认识他,我当然认识他,这个可鄙又无耻的叛徒!”他大声回答。 看着对方因为仇恨而扭曲的面孔,爱德蒙-唐泰斯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他微微笑了起来。 “看来,我们又多了一个共识。” 67,两手准备 正当埃德蒙-唐泰斯正在和山匪头子伊萨克-巴列奥略详谈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基督山岛上,他的主人也正在阅读他最近写的报告。 虽然一开始艾格隆就对基督山伯爵的能力寄予厚望,但是他这么快就得到了重大进展,还是让他非常高兴。 如同埃德蒙-唐泰斯所希望的那样,艾格隆对他最近的表现非常满意。 他已经给了对方很多奖赏,未来他会给予更多的奖赏。 带着非常愉快的心情,他拿着这封信走到了法利亚神父的房间当中。 一方面,他是想要让法利亚神父也跟着高兴一下;但另一方面,他也希望和神父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举措。 自从得到神父的效忠之后,艾格隆逐渐地把他当成了自己身边的智囊,而法利亚神父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愿望、也为了义子未来的荣华富贵,也努力地奉献自己的智慧和经验,帮助陛下分析形势,出谋划策。 “早上好,神父。”一见面之后,艾格隆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陛下。”半躺在摇椅上的法利亚神父,也笑着向少年人打招呼。 相比于刚刚上岛时的那个落魄模样,此时他的精神已经健旺了不少,原本苍白的脸也多了几分红润,虽然岁月无可避免地在他的脸上留下了许多刻痕,但是明显可以看得出,他双目有神,摆脱了缠绕在身上的死气。 看来,夏奈尔把他照顾得不错当然,更重要的是看到了对未来生活的希望吧。 “这是埃德蒙最近送过来的信,您看看吧。”艾格隆一边说,一边将信件递到了对方的面前。 “谢谢!”神父先是道谢,然后用自己还能活动的左手拿过了信,吃力地放到了扶手上,然后仔细地看了起来。 “陛下,恭喜您!”看完之后,他又一脸欣喜地抬起头来,笑容满面地看着少年人。“一切顺利。” “这都是埃德蒙的功劳。”艾格隆仍旧微笑着,“根据信上的说明,他现在已经在埃及军队当中找到了合作者,还拉拢到了一个有意向投诚我们的山匪团体,现在我想我们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您说得没错。”神父附和。 “那您现在有什么意见吗?”艾格隆问。 “先您得给他一些更强力的支持。”法利亚神父立刻回答。“他在那边招揽合作者,金钱固然重要,但要的依仗是手里的直属武力,如果不能够让别人感受到他的实力,那么投靠他也无从谈起。而且他已经在信里说明了,他希望得到支援” “这一点我也赞同。”艾格隆点了点头,“我马上会派出几位可靠的军官和一些已经训练好的士兵,作为先遣队抵达希腊,听从他的调遣,作为他的直属力量,我相信这对他很有帮助。” “埃德蒙不会让您失望的。”法利亚神父欣然微笑,“那么接下来,我认为您最好尽快跟希腊独立政府取得联系……而且不是以埃德蒙的名义,是以您个人的名义。” “为什么?”艾格隆有些疑惑,“我倒是不介意跟他们来往,不过现在的希腊政府孱弱无力,四分五裂,甚至他们的总统还是一个俄国代理人……” “正因为如此,您才更应该去主动联系他们。”法利亚神父提高了音量,“您想想看,您既然打着志愿帮助希腊独立的旗号入场,那如果希腊政府一无所知那岂不是很奇怪吗?况且,虽然他们现在四分五裂,但是在希腊人眼里,这毕竟是他们的政府,具有代表性,也是您日后不得不打交道的存在,既然如此,您还不如早点和他们联系上。” “可是如果他们明确拒绝我的帮助怎么办?”艾格隆还是有些顾虑。“你别忘了,他们里面有很多俄罗斯的代理人,而俄罗斯人恨我如果希腊政府明确说不希望我来帮助他们,那我岂不是会成为很多人的笑柄?” 这确实是艾格隆心中的块垒。 他口口声声要拯救希腊于水火,为此要组织志愿军,但万一希腊政府公开说没有邀请过他、也不需要他的帮助,挑明他浑水摸鱼的企图,那他岂不是落个灰头土脸的下场? 所以他倾向于先带人站上希腊的土地,造成既成事实,最好立下一些功勋之后再跟希腊政府联系,这样他们也没办法再把自己赶走了。 然而他的意见,却被法利亚神父所否定。 “陛下,确实存在您所说的危险性,但是不能因为有危险,您就不做了。”法利亚神父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狡黠地笑了起来,“而且我认为,如果希腊政府拒绝您的援助,那对您来说可能反而是一件好事。” “这怎么说?”艾格隆有些意外。 “您别忘了,现在的希腊政府正是内讧之后的产物,他们在内在外都有一大帮的敌人,只是因为目前形势危急,再加上他们背后有列强的支持,而暂时维持住了地位而已。”法利亚神父耐心向他解释,“现在他们的形势非常不妙,而这时候您的支持无异于雪中送炭,如果这时候他们居然还拒绝,那么哪怕是傻子也看得出来,他们并非是从希腊的利益出、而是从俄罗斯帝国的利益出来做决定的……” 神父的声音越来越低,而艾格隆则听懂了法利亚神父的暗示。 是啊!可以这么做!他脑海中灵光一现。 “是的,如果他们拒绝了我,那我们就去揭穿他们的真面目,怒斥他们是俄罗斯帝国的奴才,置民族安危于不顾,在希腊生死存亡之际还要为了一己私利,拒绝宝贵的援助。我表现得越是英雄、立下的功劳越多,就越显得他们可耻,并且会让他们的反对派更有信心来推翻他们!” “您说得没错。”神父笑着点了点头,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事实上您可以做两手准备,一手接触希腊政府,一手接触那些反对派也就是内讧当中落败的那些起义军人士,我相信这些人绝对不会拒绝借助您的力量来光复他们的伟大祖国” “顺便再推翻他们憎恨的现政府。”艾格隆补全了神父剩下的话,然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您说得对,要玩,就玩大的。” 他明白神父的意思的如果真的按照这个形势展,希腊政府拒绝了他的帮助,那么他就干脆扶持希腊本土的反对派,然后一口气干脆推翻目前的独立政府在现在这个岌岌可危的形势下,那些之前内讧中失败的一方,肯定也早就已经满腹怨恨了。 他伸出橄榄枝,如果这帮人不愿意接下,那么到时候他干脆来一个外御仇寇内惩国贼,重新挑选一个符合他心意的希腊政府。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充满了兴奋。 不过他也知道,所有看上去充满了色彩的幻想,最后都需要谨慎的实践,才能落实到纸面上。 于是他重新冷静了下来。 “那这样吧,我派先遣队过去的时候,把我的堂兄也送过去,让他作为代表来和希腊政府接触,然后让他再暗地里联系希腊的反对派。”艾格隆瞬间就想好了主意,“我的堂兄是个机灵鬼,他有这个能耐跟那些人打好交道,让他来负责最好不过了。” “您就按自己想法去办吧,我认为很不错。”法利亚神父轻轻点了点头,“不过……我建议您对他的父亲好一点。” 一听到神父提到荷兰王,艾格隆的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每次想到自己的亲叔叔居然置家族利益于不顾,不承认他的族长地位也不愿意给他资金支持,他的心里就充满了由衷的愤怒和厌恶感。 他没有在荷兰王面前暴怒,只是冷言冷语嘲讽几次,已经算他有涵养了。 “陛下,我知道他的做法刺伤了您,您讨厌他,这很合理。但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您的亲叔叔,您对他的态度也会落到别人的眼里……您不应该对他表现得太过于疏远,免得您的堂兄也担心自己的地位,影响他们为您效劳的动力。”说到这里的时候,神父又放低了声音,“尤其是,路易亲王毕竟曾经身处王位,身边曾经有过很多支持者,现在在尼德兰还有不少朋友,他对您还是很有用的。” 神父所说的倒也是实情,路易亲王在荷兰的名声确实还算不错,而且关系广泛。 18o6年,他被拿破仑派去荷兰当国王,在当年7月,荷兰王路易就模仿拿破仑建立荣誉军团的做法,组建了“皇家联盟骑士团”(1'ordreroya1de1'union),为自己在荷兰当地吸收统治精英,为自己效劳, 在几年的统治时间里面,他一直注意维护荷兰所剩不多的经济主权,甚至放纵英国商品走私虽然在拿破仑眼里这是可耻的背叛,但是荷兰商人阶级却非常感谢他为荷兰所做的一切。 也正因为兄弟两个早早决裂,拿破仑废黜了路易的王位,所以在荷兰人眼里,这又是他为荷兰做出牺牲,因此帝国覆灭以后,荷兰上层阶级还有不少人说他的好话。 对艾格隆来说,这种好感也是可以利用的资源。 阿姆斯特丹的证券商人可以为他的事业提供资金,鹿特丹的海商也许也能够为他的走私生意提供方便。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善待路易亲王,也是有价值的。 有时候是需要克制一下自己心中的厌恶感。 “我明白了。”一想到这里,艾格隆点了点头,“我会对他态度好点的,虽然他不愿意为我效劳,但是我可以和他谈合作,如果他能够贡献给我足够的利益,我也不介意分享他一点但是,波拿巴家族我是不会再给他一席之地了。” “这是您的权利,陛下。”法利亚神父微微笑了起来。 他最喜欢这个少年人的一点,就是他虽然骄傲,但却没有那种王孙公子目空一切的臭脾气,能够冷静务实地面对现状,哪怕再生气不被一时的情绪所左右,而且悟性很高,稍微给一点点拨,就能够听取意见。 这种特质需要常年的培养,看来早年的坎坷经历给了他不少帮助。 一想到这里,他现自己又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波拿巴家族重登皇位后繁荣昌盛的场面了。 而这,正是他现在为止努力的事业。 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自己必定也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就像黎塞留、马扎然、杜布瓦、弗勒里等等红衣主教一样。 那将是何等的荣誉啊…… 越是这么想,他就越是期盼着这个少年人能够成功,他身上肩负着所有人的希望。 如此巨大的压力,如果是普通人承受的话,只会被压垮,而伟人却只会把它当成动力,以无穷的精力一步步向着目标迈进。 “陛下,我还有一件事,我郑重地向您建议”带着些许的感叹,他突然说。 “嗯?请说吧。”艾格隆有些奇怪。 “我很高兴地看着您在为家族的未来而奋斗,但恕我直言,您也忽视了最最崇高也最最紧要的家族义务。” “为什么这么说?”艾格隆更加奇怪了。“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您恰恰错在什么都没做。”法利亚神父轻轻摇了摇头,“您想想看,您没有兄弟姐妹,皇室的主支只有您孤零零一个人,这是多么危险的处境?稍有不慎,野心家们就会趁虚而入,就算没有野心家,万一您出点意外,您的部下们也会人心浮动,不知所措……” “您想说什么?”艾格隆大概心里有些明白了。 其实他们都知道拿破仑有另外的私生子,不过这当然是不算数的。 “您的父亲在4o岁以后才得到您,对您来说这种状况是不可容忍的,毕竟他有好几个亲兄弟来维护这份事业,而您却没有。”法利亚神父长舒了一口气,“比起出生入死的冒险,您更应该尽快为皇室开枝散叶,让波拿巴家族繁衍壮大起来,也只有这样,皇室的未来才有可靠的保证。” “……”艾格隆无话可说了。 “作为您的臣下,我原本没有资格对您的私人生活指手画脚,可是……”神父迟疑了一下。“您应该早点去履行神圣的职责,事实上,已经有人在暗地里传言了……” “什么传言?”艾格隆反问。 “他们认为您可能……可能身怀隐疾,或者干脆对女人没有兴趣。”神父大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不然的话,千娇百媚的诺艾尔小姐就在您的身旁,为什么您不曾下手呢?我看得出来,她……她还是完璧。” 艾格隆顿时脸涨得通红。 什么有人传言,分明是这个老东西自己怀疑! 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被人怀疑不好女色的一天……该死,他不会以为自己有异常的性趣吧? 老东西,你是不知道我之前在奥地利干了什么! “这一点您不用担心,我一直是个被色欲充斥头脑的正常少年。”他咬着牙回答,“我只是现在有太多事要做,无暇分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