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大明朝》 第一章 长刀之夜   杨丰茫然睁开眼。   夜。   火把的亮光。   一道寒光凌空斩落。   “卧槽!”   反应极快的他惊叫着猛然侧身。   刀锋带着寒意紧贴他鼻尖划落,收不住的惯性让它直接斩落地面,在铺地的石板上砍出火星迸射。   杨丰愕然看着刀手。   那是一个穿着古老棉甲的彪形大汉,火光映照中面目狰狞,同样也在愕然地看着他……   下一刻两人同时清醒,大汉长刀上挑,杨丰左拳下捶右拳轰出。   伴着几乎同时响起的吼声,长刀撞地,拳头正中,庞大的身躯瞬间倒飞砸落后面的人群。   为自己力量而茫然的杨丰,却立刻面对了一片杀戮的屠场。   冷兵器的杀戮。   长刀砍落头颅,长矛刺穿身体,破空的利箭射入胸膛……   夜幕下火光明暗的广场上,无数人就这样杀戮着,不是厮杀,而是杀戮,因为其中一方手无寸铁,虽然他们的模样并无区别,但一方有着铠甲和武器,被杀戮者只有双拳,刀光闪烁,喊杀的吼声中,枕籍的死尸被践踏着,惨叫的伤者在应该是鲜血的暗色中翻滚着……   “谁他玛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杨丰崩溃般吼道。   下一刻一支铁锏带着风声当头砸落。   “啊!”   杨丰咆哮着避开铁锏,瞬间抓住握锏的手,猛然将这只手的主人拽到自己了自己面前,狠狠一脑门撞在他脑门上,顺手夺过铁锏,抬脚向前踢出,正在晕倒的对手直接倒飞出去。他恍如绿巨人般咆哮着转身,对着后面一个正在砍杀的大汉胳膊砸落,后者惨叫一声,而原本被砍杀的男子顺势夺过刀,毫不客气地捅进他胸膛。   “兄弟们,姓王的要坑杀咱们,杀出再说!”   男子吼叫着拔刀转身横扫右边长矛手。   刀锋瞬间掠过长矛手的咽喉,被截断的动脉鲜血喷射,那长矛手惊恐地捂住自己咽喉,但却阻挡不住生命的急飞逝。   杨丰瞬间清醒。   他在一片杀戮的屠场,想活着只有同样的杀戮。   突然间仿佛传说中猛将附体的他,跟着那人撞进杀戮的人群,手中铁锏抡开了狂砸,因为这里人太多,完全都搅在一起,火把的亮光也明暗不定,被肾上腺素支配的他根本顾不上管别的了。踏着脚下枕籍的死尸,踏着流淌的鲜血,拥挤在杀戮的人群中,看见武器就砸,看见穿铠甲的就砸,最多控制着尽量往胳膊上砸。   但看错了砸脑袋上也只能怨他们倒霉。   四周浓重的血腥仿佛唤醒了他暴虐的灵魂,杀戮的屠场上他就像一头狂怒的猛兽般咆哮着。   手中铁锏不停砸出鲜血飞溅。   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身后越来越多被救下的人已经捡起武器,跟着他组成了一个小小的阵型。   长矛手在他背后分两列,分别向左右刺。   刀手在他左右和最后,为他和长矛手提供保护,甚至还有刀手捡起盾牌,为他挡住偷袭的箭。   这些人明显训练有素,互相之间配合严密,没有武器的他们的确只能被对手杀戮,但拿起武器的他们,却立刻展现出他们压倒对手的战斗力。   尤其是正面有杨丰这样的猛将开路,他们需要做的就是不断跟随向前,然后解救更多同伴,而这些同伴捡起地上的武器,又迅加入他们的队形。一个这样的攻击纵队很快无法容纳涌入的幸存者,然后第二个攻击纵队自动形成,紧接着是第三个,当三个攻击纵队完成,并且品字形向前的时候,周围那些原本的屠杀者,竟然已经在他们面前仓皇逃走……   很显然这些屠杀者熟悉他们。   最终让杨丰从狂化中清醒过来的,是蓦然响起的枪声。   也就在同时他面前却多了一个刀牌手,子弹穿透盾牌正打在这人的胸前……   “兄弟,别停!”   那人带着身上涌出的鲜血吼道。   杨丰的目光却转向枪声响起处。   那里一个全身重甲的将军端坐马上,隔着杀戮的人群,在冷冷看着他。   这个将军身旁一名骑马的士兵,正收起一支还带着残烟的火绳枪,而地上有人将一支新的火绳枪递给他。   “长矛!”   杨丰头也不回地说道。   身后的人立刻递上了一支长矛。   那名士兵也端起火绳枪在马背上向着他瞄准。   杨丰大吼一声,手中长矛立刻抛出,几乎同时对面枪声响起,呼啸的子弹从他耳边掠过。   他却默默看着自己的长矛落下。   飞越三十米距离的长矛,带着火焰的反光,瞬间穿透了那士兵的胸膛,被带着后仰的士兵又让它略微改变方向,从后背穿出的矛头径直扎进马背,三米长的长矛只剩两米长的矛杆,在死尸的胸口斜指天空……   战马悲鸣着立起。   那将军脸色一变,立刻向旁边一招手。   两旁骑兵迅向前,他却匆忙掉头,而那些骑兵用自己身体护着他离开,同时默默举起弓箭瞄准杨丰。   “跟着我!”   杨丰大吼一声。   无视了三十米外弓箭的他猛然向前,再次撞进杀戮的人群。   落下的箭雨中他双手同时扯过一名屠杀者,在他们惊恐的尖叫中举到面前,然后将两颗脑袋狠狠一撞,撞晕之后就那么举在面前,恍如疯的野牛般咆哮着撞向前方。在他身后已经聚集起来的近百人同样呐喊着冲锋向前,甚至就连那些赤手空拳,正在被砍杀的也疯一样扑向他们的敌人,用拳头,用牙齿,甚至用脑袋撞。   这种疯狂在整个杀戮的屠场上以极快度蔓延开。   仿佛水坝倒塌后,原本平静的水面瞬间化作倾泻而下的怒涛,带着狂暴的愤怒瞬间逆转局势……   所有屠杀者都在仓皇而逃。   这些屠杀者若非有铠甲和武器,单纯本身素质而言和被他们屠杀的人有着明显差距。   后者拿起武器就是精锐。   阵型严密,进退有度,互相配合甚至能够以死保护同伴,如果真正战场上装备完好,他们会碾压这些人,而这些却只能屠杀手无寸铁的人,一旦遇上强敌立刻原形毕露,甚至迅崩溃成沙子。杨丰就在溃散的人群中一往无前,他前方那些骑兵的箭不断落下,也不断准确命中他前面的死尸,他身后那些人却一个个捡起长矛甚至标枪,不断在他后面投向骑兵。   “撤!”   骑兵中间惊叫响起。   下一刻就再也没有利箭落下了。   杨丰猛然甩开两具已经被扎成刺猬的死尸,而他前方是溃败的骑兵,还有骑兵中间那个将军,他们正在隐入夜幕中的街道……   “砰!”   蓦然间枪声响起。   正在转向的将军胯下战马悲鸣着栽倒。   杨丰愕然转头,他身后最早救下的那人正举着一支冒烟的火绳枪。   “抓住王保,那些都是他的亲兵!”   那人说道。 第二章 蓟镇兵变   那个将军终究没跑掉。   “大帅,卑职与众兄弟不过是因欠饷,欲求大帅怜悯家中妻儿无以为继,开恩放而已,大帅何故设计欲坑杀这数千兄弟?我等于朝鲜血战三年,虽不敢言功,但自问于国家无罪,未死倭人之手,却于凯旋之时死大帅刀下,不知国家日后何以再使将士效死?”   被杨丰最早救下那人,看着面前的将军说道。   那将军铁青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不过却明显在颤抖着,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疼的。   他刚才因为坠马摔断腿,这也是逃不掉的重要原因。   他后面那些亲兵警惕地看着周围愤怒的人们。   这些亲兵并未缴械,实际上仍然护在将军周围,很显然亲兵这个职业的忠诚度的确很高,算得上效死了,但他们数量太少,在那些士兵全都溃逃之后,已经根本不可能保护着一个断腿的人冲出去了。   所以干脆放弃了逃跑。   “你们是什么人?”   杨丰疑惑地问道。   那人赶紧向他行礼……   “这位恩公,鄙人李无逸,军中校尉。   我等乃是蓟镇所辖备倭南军,此前跟随海防吴副总兵入朝抗倭,血战三年得以回国,但吴副总兵因故被革,我等三协南兵返回蓟镇,因此前欠饷累积,故此欲请这位新任蓟镇总兵王大帅饷。结果却不想王大帅故意命我等交出武器铠甲,然后诱入校场,纵兵砍杀,可怜我等为国血战朝鲜,三年间浴血沙场,如今凯旋回国不但连军饷都要不到,还惨遭坑杀。   若非恩公援手,我等恐怕已经横死这石门寨。”   他压抑着悲愤说道。   周围同伴的愤怒立刻被引爆,紧接着鼓噪向前,那些亲兵吓得赶紧聚拢在王大帅周围。   “大胆,你们想干什么,我乃蓟镇总兵,我是你们大帅,你们敢兵变?”   王大帅在亲兵中间战战兢兢地喝道。   “大帅,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杀完他们之后,再向朝廷报一个兵变啊?”   杨丰冷笑道。   “杀了这狗东西,给死了的兄弟们报仇!”   “对,砍死他,大不了学关外那些逃兵,自从戚大帅走后,这些年咱们就没过好日子,何苦再给这些狗官卖命!”   ……   周围的人更加怒不可遏。   “混账,做逃兵对得起戚大帅在天之灵?”   人群后面突然一声怒喝。   紧接着人群安静下来,然后向两旁一分,一个身材魁梧,全身是血的男子走了进来。   “老胡!”   李无逸拱手说道。   后者点了点头,走到杨丰面前,突然跪下磕头……   “兄弟胡怀德,叩谢恩公,蓟镇三协备倭南兵皆赖恩公得生!”   他很庄严地说道。   “胡兄请起,我也是恰逢此事,恩公就别提了,我叫杨丰,当时若不拼命,连我也一样被乱刀砍死,咱们也算同生共死,以后也就是兄弟了,不过接下来如何咱们还得好好商议,你们说关外那些逃兵是怎么回事?”   杨丰赶紧扶起他说道。   “杨兄弟,关外是西虏的牧区,朵颜三十六家,赶兔这些部落,还有不少关内的军户逃兵,罪犯逃亡,走私贩子,都在那些山沟里,数万人靠劫掠为生,时常骚扰边关。咱们都是好男儿,不能去跟这些盗匪为伍,更何况我等皆戚大帅带出来的,也是知道忠义的,如今戚大帅已经不在了,更不能让他死不瞑目。”   胡怀德说道。   “那如此的话,我倒是有个提议。”   杨丰说道。   这是蓟镇兵变啊!   这些是仅存的正牌戚家军了。   浑河之战那些不是,那是戚继光的侄子戚金,重新效仿戚继光战术编练的。   真正最后的戚家军,就是在这场蓟镇兵变的冤案中,被王大帅设计屠杀,三千多在朝鲜浴血奋战三年的老兵,凯旋而归之时却被自己的主帅,设计坑杀在这石门寨。虽然被杀的数字有三千七也就是全部,一千三等几种说法,但这场屠杀之后戚家军这个名字彻底消失,而杀完之后王大帅还以兵变上报,最终因为镇压兵变有功得以荫子。   真是悲哀的大明朝。   既然这样,那就……   那就玩大吧!   “恩公有何提议?”   李无逸说道。   胡怀德看了看身旁一个军官……   “快,把兄弟们都集合起来,清点一下到底死了多少,受伤的赶紧医治。”   他说道。   他明显很有威望。   “你们的将领呢?”   杨丰疑惑的问道。   “我等主帅是吴副总兵,但他已经被革职,另外还有神机营参将骆尚志,他是神机营的参将,奉命带领我南兵一营而已,回国之后就进京了,此外还有游击王必迪也统领一营,他也被王大帅调开。”   李无逸说道。   “也就是说你们无人做主?”   杨丰说道。   李无逸等人点了点头。   “那就去请皇帝做主好了。   让兄弟们把遇难的兄弟遗体装车,受伤的也都带上,另外所有兄弟全部武装起来,就像你们上战场时候一样,带上所有能带的弹药补给,咱们去找皇帝讨个说法,咱们去问问皇帝,这到底是谁要杀咱们。咱们都是戚大帅教导出来的,知道忠义,不会造反,可咱们为国杀敌,回来不敢说有功劳至少也有苦劳,结果不但没有赏赐,反而被坑杀。   那咱们得去找皇帝问问这是为什么?   难道朝廷就是这样用兵?难道朝廷就是这样让将士卖命?咱们就去找皇帝问个明白,路上谁敢拦咱们就打谁!”   杨丰说道。   就闹起来,闹大。   三千正牌戚家军百战老兵,被逼到拼命了谁敢挡?   “对,咱们去找皇帝问问,咱们知道忠义,但咱们也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皇帝要咱们死咱们不敢不死,可这设计坑杀算怎么回事?”   胡怀德激动地说道。   周围那些戚家军立刻一片吼声。   杨丰却看着王大帅露出了灿烂笑容……   “王大帅,我们要进京去敲登闻鼓,你和我们一起去好吗?”   他语气和蔼地说道。 第三章 是时候请出太祖了   这支军队的死伤很快清点出来。   “胡哨官,总共死了三百二十名兄弟,伤两百四十一,其中有五十多个估计是不行了。”   去整队的军官返回说道。   紧接着他目光转向王大帅,突然间怒不可遏地冲过去。   “你这狗官,还我兄弟命来!”   他吼道。   紧接着他一拳打在王大帅脸上。   后者惨叫声中,周围那些亲兵立刻愤怒地上前,但紧接着又停下了,一个个用惊惧的目光看着杨丰,后者手中的长刀,正压在王大帅脖子上……   “各位兄弟,你们是王保亲兵,吃他的喝他的,为他拼命可以理解,但你们也得明白一点,没有意外的话我们不会要他的命,就算要杀他,那也得朝廷明正典刑。我们只是要带着他去京城敲登闻鼓申冤而已,可是你们要是有什么不理智举动,那我们这边已经死了三百多兄弟,要是哪个兄弟火气大了一时没忍住,那就很难说他会怎样了。”   杨丰说话间用长刀轻轻在王保的脖子上拖动着。   后者吓得一动不敢动。   虽然杨丰划动的就像一根羽毛拂过,但那是一柄刀刃长一米多的长刀,在脖子上的感觉真的很惊悚。   “你们只要保证不伤大帅,我们也保证不会做别的,但你们敢伤大帅,那我们兄弟也只能拼命了。”   为亲兵缓缓说道。   “成交!”   杨丰爽快说道。   紧接着他看着那军官……   “还有多少能打仗的兄弟?”   他问道。   “三千一百三十九,我们三协总共三千七百人。”   李无逸说道。   三千七百人啊!   这就是戚继光最后的心血了。   他担任蓟镇总兵期间,这支正牌戚家军始终维持两万编制,作为蓟镇练兵的师范也就是教导队,十几年里大量军官从中提拔起来,老兵退役新兵补充,但始终都是义乌一带招募,以至于义乌地方官都上奏,说他把青壮都抽空了。他被踢出蓟镇之后,那些他提拔起来的戚家军将领也全都被6续调开闲置,备倭南兵也不断裁撤,如果没有援朝之战也就慢慢消失了。   突然生的援朝之战挽救了他们。   毕竟万历不是傻子,这支军队能打,这一点他很清楚,所以不但吴惟忠,陈蚕,王必迪等戚家军旧将全部起用,而且这支仅余的戚家军也被调往战场。   结果最后没死于战场,却在回国后被屠杀了。   而他们的死,也让大明朝终于把戚继光的最后残留,从军队里面彻底清理出去了。   北方将门弹冠相庆。   他们终于可以继续肆无忌惮地过那种养寇玩寇,然后蛀空大明帝国的好日子了。   王保屠杀这些士兵是为了军饷吗?   不是。   这是北方将门对戚继光的清算。   后者和他的军队正规化建设,让北方所有将门一直在玩的养寇玩寇受到严重威胁,如果朝廷能够拥有一支足以解决所有敌人的军队,那么还要他们这些世袭将门做什么?   “武器呢?”   杨丰问道。   “山海关的一协没有,我们三协回国后本应分驻山海关,石门寨,另外还有建昌营,这次王保是以训话为名,让山海关的一协不带兵器前来,又让我们协和路过这里的建昌营一协,也不带兵器到校场,我们一到他就立刻下令他带来的兵砍杀。”   李无逸说话间用愤怒的目光看了看王大帅。   王大帅吐出一口血水。   他坐在那里摸着脸,尽量不再引起别人注意。   “把死伤兄弟的武器匀一匀,再加上那些溃兵丢弃的,倒是勉强也够,只是咱们难道真打?”   胡怀德说道。   “胡大哥,看来你还没明白局面。”   杨丰笑了。   这时候那些士兵都聚拢在四周看着他们……   “你们相信那些官老爷吗?”   杨丰跳上一辆大车对着这些士兵喊道。   “不信!”   “自从戚大帅走后,当官的天天骗我们!”   ……   士兵们立刻喊道。   “对,不能相信任何当官的。   这年头都是官官相护,咱们不能相信任何当官的,哪怕是你们的骆参将,王游击,甚至吴副总兵,他们也是当官的,若是他们的上司命令他们来骗你们,他们敢违抗上司命令吗?   咱们需横下一条心。   必须敲登闻鼓。   必须面圣。   只有皇帝金口玉言不能骗咱们。   只有进京城,敲登闻鼓,见着皇帝,咱们才能申明冤情。   但那些当官的不会让咱们去见皇帝,他们会吓唬咱们,哄着咱们,甚至让那些之前带领咱们的人来骗咱们,如果不行还会派兵阻拦咱们,甚至和他一样杀了咱们。咱们能依靠的是什么,就是咱们战场上杀出来的本事,就是咱们手中的大炮火枪长刀,不论那些当官的做什么,咱们就抱定一点,进京,敲登闻鼓,对皇帝所说冤情。   谁敢阻拦就杀谁。”   杨丰喊道。   “你们这些逆贼!”   王大帅悲愤地骂道。   “逆贼?逆贼也是你逼的,你这狗东西还我三百兄弟性命!”   旁边士兵一口老痰啐他脸上。   王大帅又想摆官威,但摸了摸肿起来的脸,最终还是老老实实擦掉,然后低着头在那里做缩头乌龟。   周围士兵立刻一片哄笑。   “石门寨能找到太祖的大诰吗?”   杨丰忽然问道。   “大诰?大诰是何物?”   李无逸疑惑的问道。   很显然这个东西已经久远到被遗忘了。   “这里有官学吗?”   “有。”   “走,去找找,这种地方应该会有,是时候该请出太祖了,有太祖宝训护体,咱们做什么都理直气壮。”   杨丰说道。   就是嘛,是时候该请出太祖了。   太祖宝训不能忘啊!   官学里应该不至于没有,嘉靖年间还有御史上奏,要求重新印刷一批,然后让官学的生员学习,虽然真正学习是不可能的,学这个做什么,学了搞得官不聊生吗?但官学里面应该还是能弄套摆在那里装装门面的,说到底也是太祖宝训啊,就算已经不可能再听太祖的话,但太祖这个牌位终究还是得供着,这可是象征大明皇帝统治的合法性。 第四章 讨薪老兵在行动   第二天。   浩浩荡荡的进京讨薪……   伸冤大军出现在了张果老铺,也就是现代海阳镇附近,这里是进京大路上的小站点,隶属后面设在山海关的迁安驿。   迁安驿。   不是迁安县。   这个驿站设在山海关,隶属昌黎县,名叫迁安驿。   “诸位父老啊,你们看看这些兄弟的尸,咱们虽说是南方人,但跟着戚大帅在这里驻扎快二十年了,跟诸位父老乡亲也都算亲人了,咱们兄弟都是什么人你们也知道,平日里纪律严明秋毫无犯。   可你们看看他们!   咱们兄弟刚刚从朝鲜战场回来啊!   咱们兄弟在朝鲜战场为国杀敌,浴血沙场,回来之后不但没有赏钱,连军饷都不给,兄弟们不过是找总兵王大帅理论几句,他居然哄着兄弟们放下铠甲武器,然后让他手下砍杀。三百多为国杀敌归来的兄弟,没死在战场上,却让自己的大帅设计坑杀,要是兄弟们犯了军法,明正典刑,兄弟们也无话可说,咱们都是戚大帅带出来的。   咱们知道军纪。   可这黑夜里哄到校场,设计坑杀算怎么回事?”   队伍最前面一个老兵骑着马,一边敲锣一边哭嚎着。   而在他后面是一辆辆鱼贯而行的战车,扛着武器的士兵跟随两旁,同时推着这些战车,最前面战车上钉着张桌子,桌子上面摆着香炉之类,只不过后面不是牌位,而供奉着一个装满书的匣子,匣子上四个金漆大字……   御制大诰。   杨丰终于在官学找到了这个东西。   而且还很新,估计弄来之后就没怎么动过。   而这辆战车后面的那些战车上,就是一具具死尸了。   这时候是冬天,冀东本来就很冷,短时间也不用担心什么腐烂,三百多具死尸在一辆辆战车上,向两旁的路人展示他们的冤屈。   引来一片唏嘘。   至于王大帅这时候已经被五花大绑着独踞一辆驴车……   好吧,的确是驴车。   可怜的大帅腿还伤着,脸上也肿着,浑身是土,蜷在驴车上,茫然地看着天空怀疑人生。   “太祖御制大诰在此,太祖高皇帝圣旨,百姓有权绑送犯罪之官吏进京,鄙人杨丰,辽东商人,路遇蓟镇总兵王保,纵兵屠杀无辜士卒,依照御制大诰武臣篇第十四条武臣无辜打死军人需偿命例,欲绑送其进京为遇害者鸣冤。另外王保纵容部下抢劫商民,于石门寨犯下累累罪行,依照御制大诰武臣第三条,肆贪害民例,亦需绑送进京。   此处有石门寨受害商民联名状纸!   此等狗官简直人神共愤,太祖高皇帝在天有灵,使杨某恰逢其事,当以其罪行诉诸圣上。”   杨丰在他旁边挥舞着一摞状纸,拿着个刚刚用纸糊的喇叭筒喊道。   这个是真的。   那些溃兵在石门寨大肆抢劫。   石门寨不单纯是个要塞,也是关内外贸易的一个商业小镇,那些溃兵逃散之后不抢劫反而奇怪了。   那些商民也愿意作证。   他们和这些戚家军在一起相处二十年了,戚继光在蓟镇当了十几年总兵,他走后这些戚家军还是驻扎石门寨,他们军纪严明,秋毫无犯这是出名的,在朝鲜期间连朝鲜人都敬佩他们这一点。可以说他们和城内这些商民关系很好,而王保一个新任蓟镇总兵,来就设计屠杀他们,还纵容,虽然用纵容不太合适,但他带来的部下的确大肆抢劫。   这些商民当然很愤慨。   他们作证而已。   这些状纸上全都是实情。   两旁路人就这样看着他们在张果老铺通过,而本地官吏则迅赶往前面的榆关驿报信。   胡怀德突然从队伍后面赶上前,在杨丰身旁停了下来……   “杨兄弟,山海关的骑兵到了。”   他低声说道。   “山海关的守将是谁?”   杨丰说道。   到了很正常,不到才奇怪呢。   山海关距离这里不过才五十里,昨晚肯定已经有人去报信,骑兵度快点早就该到了。   但是……   到了和拦截是两回事。   “山海关副将杨元,和我们一样也是刚从朝鲜回来,打仗有些本事,是个不好对付的。”   “也就是说他知道你们本事?”   “知道,当初收复平壤,我们攻最难打的牡丹峰,他攻七星门,算是并肩作战过的。”   “他是不是聪明人?”   “这个……”   胡怀德有些茫然。   “好吧,这个问题很显然你回答不了,他知道你们的本事就行!”   杨丰说道。   很显然胡怀德不算聪明人,这个问题对他太难了。   紧接着他转过头,向后面远处望去。   那里冬日的广袤荒原上,一大片尘埃正在接近,紧接着在他视线可及的一处土丘上,一个骑着马的身影出现,后者默默站在那里看着这边,而那片尘埃也在土丘下停止了接近……   “好吧,他是聪明人!”   杨丰说道。   而在差不多一里外,山海关副将杨元,的确已经下令停止了前进。   这位同样从朝鲜回来,经历了平壤,碧蹄馆等血战的大将,坐在马背上静静看着远去的队伍……   “老爷,咱们就这么看着?”   他身旁的亲兵低声问道。   “三千多百战之余的老兵,已经被逼到拼命了,就咱们这几百骑,上去能干什么,就是把关上所有人马都调来,真打也未必能顶用,他们的火器你可是见识过的。追不上最多也就是个追击不力,又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贬官,略微活动一下连官都不会贬,可要是败了就难说怎样了,砍头也是有的。   再说这祸是王保闯下的,咱们犯得着给他收拾残局吗?   咱们这些兄弟都是从朝鲜死里逃生的,犯得着为了给他一个在关内享福的擦屁股,跟这些南兵硬拼吗?   咱们的命还没那么贱。   等他们到了榆关驿咱们再追,就让他们到抚宁城下,到了那里就是抚宁卫的事了。   赶紧去给李都督报信,就说这边有好戏看,他要是来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杨元说道。 第五章 祖宗成法,兹事体大   伸冤大军没有在榆关驿休息,从石门寨到榆关驿六十里,而榆关驿再到抚宁县四十里,对于戚家军这些精锐老兵来说,启程第一天官道急行军一百里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傍晚。   抚宁县城。   “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在此,辽东民杨丰绑送滥杀士卒之蓟镇总兵王保进京,沿途官民不得阻拦,请开门!”   杨丰高举大诰站在城下,对着城墙上喊道。   “大胆,尔等胆敢绑架大帅!”   城墙上抚宁卫指挥使怒道。   “阁下是不开门了?”   杨丰说道。   “尔等胆敢作乱,还不赶紧放了王大帅,缴械就缚等候朝廷处置!”   指挥使怒道。   杨丰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一招手。   他身后一辆辆已经落下的炮车上,大炮骤然喷出烈焰,精准的炮弹瞬间打在城墙上……   杨丰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指挥使。   指挥使咽了口唾沫,看了看两旁战战兢兢的军户们,再看看外面那三千已经严阵以待的戚家军,一辆辆停好的战车和炮车上,一个个炮口指向城头。话说他可是抚宁卫指挥使,在这里和这些戚家军共处已经二十年了,他也很清楚这些人拼命的后果。事情究竟怎么回事他也知道,昨晚就已经有人向他报告了,他家在石门寨也有商铺,他有什么不知道啊?   “这位兄弟,要说太祖旧制的确如此,可是已然两百年未曾再有此事,兄弟才疏学浅,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否延续此例。”   他瞬间换上笑脸说道。   “将军的职责包括调查此事吗?”   杨丰问道。   “不,不,当然不!”   指挥使毫不犹豫地摇头。   “那就赶紧开门吧,兄弟们还等着进去吃饭呢,我们就是路过而已,这种牵扯到祖宗成法的事情,难道您还有权做主?但您要是不开门,那兄弟们现在可正一肚子火无处泄。”   杨丰说道。   指挥使犹豫着。   两旁手下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   他在城墙上搜寻知县,却现知县早就不见了。   “开门,向朝廷五百里加急奏报此事!”   他挥手说道。   两旁一片如释重负的出气声。   紧接着抚宁城门打开,伸冤大军开始入城。   远处尾随观望的杨元和部下骑兵,无语地看着这边,随即掉头返回……   与他们无关了。   他们是守卫山海关的,抚宁是抚宁卫的防区,现在抚宁卫都让这些人进城了,他们还管什么?   伸冤大军衣不解甲,在抚宁城内街道上露宿一晚。   第二天紧接着再次启程。   指挥使阻拦……   准确说是劝说,希望他们能够暂时留下,等待朝廷处置,但被杨丰等人拒绝。   既然这样就算了,抚宁卫又管不着备倭南军,抚宁卫是管军户的,备倭南军是募兵又不是军户,两家根本就不是一个系统,当然也就没有管辖权。至于抚宁县是管民的,同样无权插手军队事务,再说他们这也是为了王保的安全,大家就这样昧着良心,在王大帅那悲愤的目光中,把这支伸冤大军送出了抚宁。   后面一帮抚宁士绅齐声赞扬指挥使和知县识大体,懂分寸。   话说这要是真打起来,那炮弹落在城里,毁的可是他们家的房子,至于他们这样开门揖盗……   什么盗啊?   没看见人家顶着太祖宝训吗?   这要是太祖当年,这种事情谁敢阻挠,太祖是真会杀全家的。   这是太祖旧制,虽然已经两百年没有过了,但那也是太祖旧制,至于是不是已经被作废,这个不是他们该管的,就算真的已经作废,那也是朝廷那边去查明哪一年作废的,然后派人来晓谕这些士兵。   他们知道已经作废,也就不会再闹了。   对!   就是这样的!   “这就是官啊!”   杨丰忍不住笑着说道。   “如此看来倒是咱们之前想多了。”   胡怀德也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前面官道上一队士兵出现,这些人中间还有一顶轿子。   杨丰抬手示意停下。   那顶轿子也在前面落下,里面一个红袍文官走出来。   杨丰看了看胡怀德,胡怀德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认识,旁边李无逸同样摇头,他们就这样看着那官员在一名军官陪伴下走近……   “大胆,看到兵备老爷还不行礼!”   那个军官怒道。   “永平兵备道,山东按察司副使。”   李无逸低声说道。   那文官倒是一脸和颜悦色地走过来,看也不看王保,直接看了看杨丰三人……   杨丰抱着御制大诰看着他……   “当年太祖的确有此旧例,百姓有绑送犯罪官吏进京之权,奉大诰进京告状者沿途不得拦截,但事情久远,已近两百年未有过,是否已经废除此制,本官也不甚了解。此事已然奏禀圣上,最多明日既有裁断,汝等携带枪炮,容易惊吓地方引起骚动,故此可于此地暂时驻扎,等明日圣断之后再说。”   那官员一副好脾气地说道。   “兵备老爷,小的们冤枉啊!”   胡怀德一下子感动地跪倒在地号哭起来。   后面那些士兵也都跟见了亲人般跪在那里哭着。   那官员笑着扶起胡怀德……   “本官山东按察司副使,兵备山海永平等处,就是来为汝等做主,弹劾那些苛待士卒,贪赃枉法之将领,此事本官已然知晓,王保如此残忍,不但克扣汝等军饷,还想杀人灭口,本官绝不容他,本官已然上奏陛下弹劾,汝等且在此放心等待,本官就是来为你们做主的。”   他说道。   紧接着他向后一招手……   “将酒肉抬过来,也算本官给诸位将士凯旋接风!”   他说道。   后面随行的士兵立刻把挑着的酒肉送过来。   “诸位将士们且在此饮酒歇息,本官明日再携圣旨前来。”   那官员说道。   说完他就那么微笑着转身,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杨丰,但依然没有看王保,在后面胡怀德等人感激涕零的送行中走进轿子,轿夫们抬起他,在那些士兵保护中晃晃悠悠地走了。   胡怀德等人看着他的轿子远去,擦着眼角感激的泪水。   杨丰突然露出一副灿烂的笑容……   “列阵,准备迎敌!”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第六章 我大明自有传统   夜。   “杨兄弟,你多虑了吧?”   胡怀德站在土丘上,看着前方月光下一片白色的荒原说道。   在这座土丘周围,一辆辆战车连绵成方城,所有士兵全部顶盔掼甲,在护墙后默默蜷缩着挤在一起,在冬夜的寒气中互相依靠着枕戈而眠。好在作为一群刚刚从战区归来的百战老兵,这样的生活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话说朝鲜的冬夜和冀东也没什么区别……   “你见过那么好说话的文官吗?”   杨丰说道。   胡怀德立刻摇了摇头。   “兵备老爷可是大官,四品文官,山东按察司副使,就是戚大帅在时候,见着这些兵备老爷都得陪着笑脸,人家是能直接向皇上弹劾总兵的,永平兵备,蓟州兵备,宁前兵备,全都是不好惹的,总兵都得给他们孝敬。”   李无逸说道。   “那么,你们一群当兵的,凭什么让他笑脸相迎?”   杨丰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前方的树林中蓦然响起一阵诡异的鸟鸣,紧接着大批夜宿的飞鸟冲上夜空……   “来了,准备迎敌!”   胡怀德毫不犹豫地吼道。   紧接着一名军官吹响了手中海螺号角,然后更多号角声吹响,原本在睡梦中的士兵们,几乎本能的瞬间爬起,不顾一切地扑向他们的武器,火绳点燃,点火杆点燃,一支支鸟铳在战车护墙上伸出。在他们中间一门门弗朗机旁边炮手开始做最后准备,同样其他各式火炮的炮车旁边,那些炮手也在严阵以待,军官就位开始指挥。   一支沉睡的军队就这样在号角声中迅进入临阵状态。   但远处那片树林却重新归于了沉寂……   “休息的命令是什么?”   杨丰说道。   “敲锣。”   李无逸说道。   杨丰手掌向前一挥。   李无逸看了看另一名军官。   后者立刻拎起手中铜锣,然后开始敲响,紧接着其他各处的锣声响起。   李无逸却迅跑向那些士兵,一边在他们旁边跑过,一边拍着他们嘱咐,后者迅明白了他的意思,悄然缩回继续保持警戒。   锣声停止。   所有人在月光下静静等待。   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等待,很漫长的等待,差不多得半小时。   蓦然间那片树林中,一个个骑马的身影走出,仿佛一群鬼影般在黑暗的背景上影影绰绰,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清晰起来,一个个穿着棉甲的骑兵控制着他们的战马,在树林前方悄然聚集成进攻的阵型……   胡怀德深吸一口气,然后目光中充满了愤怒。   李无逸悄然回来,然后指了指后面,示意那边也有,杨丰却指了指另一边,那里大批步兵的身影同样出现。而且这些步兵同样推着炮车,这时候的明军还没有引入红夷大炮,火炮就是弗朗机,虎蹲炮,短粗的将军炮之类,重量轻,而且都有手推车一样的炮车便于机动。虽然威力并不大,但机动性是真好,尤其是在北方山区,简直没有不能去的地方,这样一辆辆炮车就这样在灌木丛生的土丘上悄然出现,在灌木旁伸出的炮口全部对准了他们。   而那些骑兵在另一边开始检查身上的装备,然后端起一支支长矛。   很显然目的明确,突然的炮轰打散盾墙,紧接着骑兵冲击。   “步兵。”   李无逸低声说道。   好吧,他那边是步兵。   骑兵冲散,步兵过来血洗。   “将正对炮口处的兄弟撤开,两翼枪炮准备夹击。”   杨丰说道。   胡怀德点了点头,迅过去带着正对炮口的几辆战车后面士兵撤走。   就在他们撤离之后,对面那些隐藏灌木间的火炮旁边,点点火光突然亮起,下一刻第一道火焰骤然喷射,伴着震撼夜空的炮声,一枚炮弹正中盾车,在炮弹的撞击中,这辆盾车的护墙上立刻打出一个窟窿。而就在同时几十道火焰紧接着喷射,炮弹密集的击中三辆战车,碎木飞溅中一个个窟窿不断出现,也有打高的炮弹落在土丘上。   三辆战车的护墙转眼间相继倒下。   如城墙般保护里面的连绵盾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过十米宽的缺口。   而这边很配合的一片惊叫,同时伴着乱糟糟的号角声。   而对面战马的嘶鸣也同样混乱响起,伴随着进攻的鼓声,所有骑兵同时呐喊着催动了战马,马蹄践踏出凶猛的气势,从高处向下的冲锋度很快,转眼间如凿的阵型前锋就到了……   “放!”   胡怀德毫不犹豫地大吼一声。   下一刻两旁早就瞄准好的所有弗朗机和鸟铳同时喷出火焰,密集的子弹和霰弹就像现代机枪的夹击,如****般打在骑兵中间……   冲锋中聚拢起来准备撞进缺口的骑兵成片倒下。   后面的也根本止不住,直接踏着前面倒下的同伴向前。   这边完成射击的士兵以最快度装填,尤其是那些弗朗机,几乎以堪比龙虾兵装填褐贝斯的度,紧接着完成装填,对着骑兵再次喷出火焰。   但后者的度终究太快,虽然损失惨重,但前锋还是到达缺口,他们毫不犹豫地催动战马,在战车外一跃而起,但也就在同时,这边长矛手的长矛从左右直接刺出。已经跃起的战马无可躲避,只能任凭这些长矛刺入,受伤的战马悲鸣着倒在了战车上,马背上的骑兵挣扎着站起,两旁完成装填的鸟铳手子弹射出,他们和他们的战马一起变成堵塞缺口的死尸。   后面骑兵立刻转向……   但骑兵的转向可是需要一定距离,尤其还是狂奔中的转向,而他们的一侧却是持续喷射的火焰。   狂奔中的一匹匹战马带着背上骑兵不断倒在转向的路上……   “他们的步兵呢?”   杨丰笑着说道。   有一群能够准确实现自己意图的士兵就是好啊!   李无逸看了看不远处,那里一个军官正在挥动旗帜……   “坐观!”   他笑着说道。   好吧,我大明自有传统。   不坐视友军倒霉的友军就不是好友军。 第七章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第二天。   清晨的阳光中,车城外面一片血色。   虽然骑兵的死尸已经被移走,那些战马的死尸却依然有部分还留在原地,静静躺在被鲜血染红的泥土中,展示着夜晚的激烈战斗.   至于还有另一部分……   好吧,另一部分在烧烤中。   车城内的戚家军们,正一群群围着篝火烤马肉。   而拎着一串马肉的杨丰,正昂然走出车城的缺口,一边啃马肉一边看着对面重新出现的兵备道,后者铁青着脸再也不复昨日的慈眉善目,边走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已经和泥土混合的鲜血。旁边保护他的军官还卑躬屈膝地搀扶着,不时提醒他小心别沾上血污,就仿佛兵备道老爷是个怀胎的孕妇……   “兵备老爷,您是来传旨的吗?   昨晚我们遭到匪徒袭击,幸好太祖高皇帝在天之灵保佑,我们才杀退了匪徒。   您知道吗?   太祖高皇帝显灵了!   昨晚我们正在睡梦中,突然看到眼前一片金光,一个金灿灿的神人告诉我们立刻醒来准备迎敌,然后我们立刻就醒了,而且所有人也都梦到了这个金灿灿的神人,结果一醒来就看见外面是匪徒准备进攻。   太祖真的显灵了!”   杨丰一脸认真地说道。   “立刻拿下这狗东西!”   兵备道终于忍无可忍地怒道。   跟随他的军官一挥手,后面十几名士兵立刻上前。   蓦然间枪声响起。   那些士兵脚下泥土飞溅,他们吓得立刻全不敢动了,一个个惊恐地看着对面,而车城的盾墙后面一排冒烟的鸟铳还在对准他们,鸟铳下面的射击口里,弗朗机也在对准他们。   杨丰依旧淡定地啃着马肉。   “兵备老爷,很显然你还不明白目前的局面。   不对,你为什么来了要抓我呢?   我明白了,你和那些匪徒是一伙的,你和王保是一伙的,你是想来杀人灭口,怪不得我听你说话口音和王保差不多,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兄弟们,你们听兵备老爷说话口音,是不是与王保一个地方?”   他喊道。   “对,王保是陕西榆林卫的,兵备老爷听着也是陕西的口音,他俩肯定是同乡,他们是一伙的,王保杀我们肯定是他授意的!”   胡怀德在后面喊道。   “对,他才是主谋。”   “是他,是他,就是他!”   ……   后面士兵们哄笑着喊道。   “混帐东西,本官樊东谟,陕西蒲城人,如何与王总兵同乡?”   兵备道怒道。   “真是同乡啊,他们都是陕西人。   太祖高皇帝保佑,居然让我又为皇帝陛下查出朋党案子。   樊东谟以永平兵备道,与蓟镇总兵王保以同乡勾结为朋党,后者杀戮无辜士卒,樊东谟为替王保掩盖罪行指使匪徒袭击我等,欲杀人灭口,使我等之冤沉海底。   幸得太祖高皇帝显灵,使我等免于此难,并为朝廷揭穿其罪行。   真的社稷幸甚,大明幸甚!”   杨丰很夸张地高喊着。   樊东谟后面远远跟着的一名武将忍无可忍……   “你这刁民,简直血口喷人!”   他怒吼道。   “那么,这位将军,你也是朋党吗?”   杨丰阴森森地说道。   “杨兄弟,他是蓟镇东协副总兵张守愚。   他也是陕西人,陕西安定人。”   李无逸喊道。   “吔,还真是陕西人啊,这陕西人独霸蓟镇,从总兵副总兵到兵备道居然全都是陕西人,这陕西人岂不是霸了蓟镇军政大权?这陕西文臣武将结为朋党,在这蓟镇一手遮天,想杀谁就杀谁,还有人负责灭口,这蓟镇究竟是大明江山还是陕西人地盘?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兄弟们,咱们都是大明忠义,断不能容他们陕西人霸了蓟镇。   走,咱们进京去奏禀皇帝!”   杨丰振臂高呼。   “简直是疯了,尔等兵变挟持大帅形同谋反,本官这就奏明陛下,请旨调兵捉拿!”   樊东谟气急败坏地吼道。   紧接着他拂袖转身……   “兵备老爷,你觉得自己还能走的了吗?”   他身后杨丰的声音响起。   “你还敢挟持本官不成?”   樊东谟愕然回头怒道。   “说挟持是不对的,应该说是辽东义民杨丰,及蓟镇备倭南兵,揭破总兵王保,永平兵备道樊东谟等人朋党为奸,杀害忠良,又欲杀人灭口之罪行,故此依照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绑送进京。   您可别跑。   您要跑的话那就格杀勿论了!”   杨丰说道。   “本官就走,你敢如何?”   樊东谟冷笑一声,紧接着迈步就向前走。   但紧接着他就停下了。   然后站在那里浑身颤抖着一动不敢动……   “兵备老爷,杨某是个粗人,走江湖的,就好个面子,说格杀勿论就格杀勿论,就是说杀你全家,也一定要杀你全家,您这进士及第,想来不想就这么把命丢在这里吧?”   杨丰探过头,看着他一脸认真地说道。   而他那柄还穿着块马肉的短刀刀尖,却已经刺进了樊东谟的脖子,虽然仅仅扎进去也就一层皮,但鲜血也已经在刀尖渗出。樊东谟站在那里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惊骇和恐惧,仿佛在看着一个妖魔。前面的张守愚已经现异常,带着部下骑兵立刻上前。但就在这时候,杨丰身后的盾墙上,那些鸟铳同时喷出火焰,子弹立刻打在那些骑兵面前,昨晚已经尝过滋味的骑兵们,吓得赶紧带住了自己的战马。   杨丰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张守愚。   “张副总兵,我这个人对武将还是比较尊敬的,我觉得你应该不是朋党里面的,毕竟你们陇右和他们隔着有点远。”   他很认真地说道。   “大胆刁民,若不是你挟持王大帅与樊兵备,今日老夫定要斩了你的狗头!樊兵备,大帅,你们放心,末将就带兵跟着他们,这些贼子若敢对你们不利,末将定将他们碎尸万段!兄弟们,都精神起来,盯住这些贼子,千万莫要被他们伤了樊兵备与大帅!”   张副总兵义正言辞地喝道。   紧接着他带着手下骑兵掉头向远处跑去…… 第八章 太祖   卢龙城下。   “知府老爷,草民就问您一句话。”   杨丰对着城头上的知府马崇谦说道。   说话间他举起手中的御制大诰,直接顶在了脑袋上,就像上帝也疯狂里顶着树皮吓唬鬣狗的小孩般。   “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如今还管不管用?太祖高皇帝的这本书,是不是已经可以当厕纸了?   请回答。”   他说道。   “知府老爷,您给个准话,兄弟们就听您的。”   “对,兄弟去朝鲜时候,您就是知府了,兄弟们就听您的。”   ……   后面士兵们一片起哄。   当然,他们身后的大炮依然指着城墙上。   可怜的永平知府马崇谦,用忧伤的目光看着这个小坏蛋。   “您德高望重,兄弟们就信您,您要是说这东西早就成废纸,完全可以拿到茅厕擦屁股了,那兄弟们什么也不多说,立刻就放了王保与樊东谟,然后等待朝廷处置,您给个准话,我们就听您的,您说了算。”   杨丰喊道。   马崇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又不傻。   他一个河南人,跟樊东谟最多算共事,而且平日也算不上关系好,至于跟王保也就是见过几面而已,后者刚刚调任蓟镇总兵,他一个永平知府更是犯不着巴结个武将,要明说御制大诰作废?这话恐怕万历皇帝自己,说之前都得好好考虑考虑,什么叫祖宗成法?祖宗成法就是明摆着已经成废纸,而且大家全都默认它是废纸,但绝对不能公开说它是废纸。   因为大明皇帝统治的合法性,就是源于太祖皇帝。   大臣们指责皇帝时候,指着他鼻子说这不是你的江山,这是太祖皇帝的江山……   皇帝也得说,你说的对!   否定太祖,就是否定统治的合法性。   所以哪怕是一百多年前,这东西就已经是废纸了,到嘉靖朝时候,最厌恶这东西的御史们,还得上奏让皇帝再印刷一些,交给各处官学组织学习。   他一个大臣公开说这是废纸?   回头立马有御史弹劾,而且一弹劾一个准,轻则贬职,重则要是被政敌咬住不死也脱层皮。   真的。   一个大逆的罪名都能扣上。   “杨壮士,此事已经奏明朝廷,只是暂时还未有圣断,故此本官也不好说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是否还施行,一切需等候圣断,但尔等挟持总兵,挟持兵备道,击杀官军,威逼府城,这些就不对了。”   他缓缓说道。   “知府老爷,那么也就是说,在圣断到达之前,御制大诰就是管用的,我说的可对?”   杨丰说道。   “这个,本官说过……”   “请知府老爷回答,管用还是不管用?”   “这个……”   “管用还是不管用?”   杨丰说道。   后面士兵们一片鼓噪。   “管用,当然管用,太祖的话能不管用吗?”   旁边一个明显是地方豪绅的,毫不犹豫地上前说道。   杨丰看着马崇谦。   “既然本官的确未曾得闻此前有圣旨明文废止,那么这御制大诰自然还是管用的。”   马崇谦只好说道。   “那么草民何错之有?草民目睹蓟镇总兵王保,杀戮无辜士卒,纵容部下抢掠百姓,草民激于义愤,将其绑送进京,何错之有?樊东谟以永平兵备道,不思秉公执法,在证据确凿之时行使职责弹劾王保,反而哄骗我等放松戒备,而后秘密调集军队偷袭我等,若非太祖显灵,我等皆葬身荒野。那么草民及这些军卒怀疑他与王保朋党勾结,意图杀人灭口,同样激于义愤将其一并绑送进京,那么草民何错之有?   您承认御制大诰还有效,那我等就无罪。   您不但不能阻拦我们,还得为我们提供便利,别忘了当年那些敢于阻挠百姓绑送有罪官吏的,可是惹得太祖高皇帝震怒并下旨抄家。   您不会想抄家吧?   如果您坚持说我们有罪,就等于否定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   身为大明之臣,公然否定太祖,算您一个大逆不过分吧?”   杨丰说道。   “胡言乱语,本官只是就事论事,诉说眼见之实而已,更何况本官何曾说尔等有罪,只是尔等摆弄枪炮堵在城门前成何体统?”   马知府怒道。   “知府老爷,我们也想进去,可是您不开门啊,至于摆弄枪炮,这些兄弟身为军人,不摆弄枪炮难道摆弄绣花针?这枪炮就如他们肢体一般,自然是要随身携带,身为军人随身携带枪炮有什么问题吗?”   杨丰笑道。   “今日城内走了盗贼,城门不开,尔等可于城外驻扎,至于所需饮食……”   马知府看了看那豪绅。   “诸位兄弟驻扎长城二十年,保我地方安宁,又远赴朝鲜为国杀敌,如今凯旋归来,我等于情于理,都是应该为兄弟们接风的。”   豪绅微笑着说道。   好吧,就这样杨丰等人在抚宁城外驻扎,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直接以车城戒备,在经历了樊东谟的欺骗之后,他们真的已经不相信当官的了,就连胡怀德这样的老实人,都已经对当官的充满了戒备。紧接着城内送出酒肉,这时候万历朝正当鼎盛,物价其实很低,永平这种有着滦河航运的地方,米价也就是三四钱银子。   接风真的花不了几个钱。   “这过去文官老爷一个个都是高高在上,看咱们都不看一眼,纵然戚大帅在他们面前也得陪着笑脸,找他们办事还得送礼,甚至就是这些地方上的世家大族都能给他脸色看,可如今竟然如此通情达理。”   李无逸喝着酒感慨着。   “哼,尔等闯下弥天大祸尚且不知,自以为有御制大诰就敢放肆,殊不知朝廷自有规矩,敢坏了朝廷的规矩,抄家灭门是少不了的。”   旁边拴着的樊东谟冷笑道。   然后颇有些渴望的看着他们手中的肉……   “规矩?”   杨丰笑着凑过去。   拿着个城内士绅犒军的鸡腿在他面前晃了晃。   樊兵备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规矩?我们认这规矩的时候,这规矩才是规矩,我们不认这规矩时候,我们就是规矩。”   杨丰冷笑道。 第九章 这飞一样的感觉   樊东谟愕然地看着杨丰……   “疯子,狂徒!”   然后他愤然怒斥。   “哈,我喜欢这两个头衔,人不疯狂枉少年。   既然如此那就再疯狂一下,兄弟们,把兵备道老爷吊起来,就吊那棵树上,吊的高高的,也让他这尊贵的文曲星能离天更近一些。”   杨丰喊道。   几个最近的士兵立刻哄笑着走过来。   他们在兵备道老爷愤怒的挣扎中直接把他拖到那树下,把四肢往背后一绑,拿根粗麻绳往中间一穿,再把绳头往树杈上一扔,几个人一起喊着号子拽着绳头用力往下拉。可怜的兵备道老爷就这样在夜晚寒风中冉冉升起,很快到了距离地面差不多一米半的空中,背向青天面朝大地,风吹动官袍飞扬,颇有些衣袂飘飘翩然欲乘风而起的美感。   杨丰端着酒杯,一脸笑容地走到了他身旁。   “兵备老爷,感觉如何?”   他用手指戳了戳樊东谟说道。   “你这狗贼!”   樊东谟在他的戳动下立刻旋转起来,忍不住悲愤地骂道。   “看来感觉还不错!”   杨丰满意地说道。   然后他就那么一边喝着酒,一边继续不停地戳着樊兵备,而樊兵备也在他的戳动下,继续不停地一圈又一圈旋转……   “你这狗贼,你想干什么?本官乃正四品按察司副使,岂容你如此这般折辱,还不放了本官,本官可保既往不咎,否则本官抄你家……”   旋转着的樊东谟继续出愤怒地吼叫。   “幸好我家就我自己。”   杨丰笑着说道。   这时候几个士兵也瞧出好玩,一个个坏笑着凑过来,同样开始戳着樊兵备,杨丰便不再亲自动手,只是端着酒杯在一旁看着他们转。   而那根麻绳拴在树上,也因为他们的不断旋转在不断拧紧,甚至很快就已经积蓄了不小的力量,开始出现对这种旋转的抗拒,但那些士兵依然在不断旋转。可怜的樊兵备一开始还嘴硬,很快就开始放软话,毕竟他这种身份的,应该到现在为止还没被吊过。不过这并没什么用,周围士兵们依旧兴致勃勃地聚拢在那里,快快乐乐的转着兵备道老爷。   那根麻绳就这样逐渐在旋转中被拧到极限。   杨丰突然一把抓住了樊兵备。   那些士兵赶紧让开。   “兵备老爷,其实我是想问您一个小小的问题,我很想知道王保为什么会屠杀这些士兵。   欠饷没什么大不了。   这些兄弟们也说了,自从戚大帅离开后,他们这些年无论在国内还是入朝,军饷就难得有放及时的,也难得有放足额的,无论是军饷,行粮,衣装甚至抚恤,战功赏赐,都是拖欠,就算也只是部分,总之就是不会爽利到手的,此前他们也像这样聚集鼓噪讨要过。   也不仅仅是他们。   其他各军也是如此,也一样会聚集鼓噪讨要。   甚至也不仅仅是蓟镇。   咱们大明九边各镇全都是如此。   要,就给点,闹,就给点,不要不闹就拖着欠着。   当官的也知道怎么处置。   可王总兵用这种方式,直接搞屠杀就莫名其妙了,这肯定不会是朝廷的授意,若朝廷真如此,那以后谁还会给朝廷打仗?   那么这是为什么呢?   他一个从陕西调来的新任总兵,总不会和这些兄弟有仇吧?”   杨丰抓着已经止不住要自己旋转起来的樊兵备问道。   对这个问题那些士兵们的确全都莫名其妙。   克扣军饷,拖欠军饷,这都是大明军队的基本操作,士兵鼓噪聚集讨要也是基本操作,这些年光蓟镇这种事情就好几回了,其他各镇也都是司空见惯是。最后结果无非也就是放一部分,把领头闹事的责罚一下,但足额放是不可能的,甚至士兵们也没指望会全要出来,他们自己的目的也就是通过聚集鼓噪,尽可能多要出点……   话说就像民工讨薪一样。   甚至官兵双方对这种事情也都已经有了默契。   该怎么解决当官的也都明白。   可是王总兵这种什么不说直接动刀子,用屠杀来处置的方式,不但士兵们都懵了,甚至某种意义上说也坏了规矩的,哪有将领会这样处置,这样干以后谁还会当兵?   “杨壮士,樊某如何知晓,王总兵就在那里,你为何不去问他?”   樊东谟哀求道。   “哦!”   杨丰笑了。   紧接着他松开了手。   已经差不多拧到极限的麻绳,突然没有了阻碍,立刻释放它蓄积的力量,然后就看见下面倒霉的樊兵备惊叫一声,就像个被抽动的陀螺般,在半空开始了高旋转,而就在同时他那尖叫声,也像被强行塞进飞行员训练转轮的少女般,在高旋转中一直不停了。   周围士兵一片哄笑。   杨丰看着他上方麻绳,差不多释放完了力量,这才伸手抓住他。   樊兵备停稳的瞬间,就哇的一声狂吐起来……   “兵备老爷,现在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杨丰笑着说道。   然后他看了看另一边的王保。   王保吓得赶紧缩进黑影,只有俩眼睛在眼巴巴看着樊东谟。   “我,我,我真不知。”   后者虚弱地说道。   王总兵如释重负。   “兄弟们,有更粗的绳子吗?”   杨丰看了看那些士兵说道。   “杨兄弟,船上使的棕缆行不?”   一名军官看着不远处滦河边被冻住的帆船问道。   “行,最好蘸足水。”   杨丰说道。   那军官立刻一脸兴奋的带着几个兄弟跑向那艘帆船,很快他们就抬着一捆蘸满水的棕缆回来,迅在樊兵备那惊恐的目光中把他放下,然后将蓄力能力有限的麻绳换成了手臂粗的棕缆。   “兄弟们,接着伺候兵备老爷。”   杨丰喊道。   那些早就迫不及待的士兵们很欢乐地一拥而上,一个个推着半空中的樊兵备,又开始了一圈圈转动……   “你们要干什么?快放开我,我是兵备道,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杨,杨壮士,我真不知啊……”   樊兵备嚎叫着。   杨丰端着酒杯,笑看着他头顶的棕缆。   棕缆迅拧紧到极限。   下面的士兵们甚至需要用些力气才能让樊兵备再多转一圈。   “好了,有请兵备老爷享受一下这飞一样的感觉。”   杨丰说道。   那些士兵们哄笑着向外一闪…… 第十章 蝇营狗苟   樊兵备最终还是招了。   很显然他不是硬骨头,跟杨涟左光斗之流没法比。   至于王大帅用屠杀来对付戚家军的原因其实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很简单,就是他把这三千七百戚家军的军饷已经花了……   真的花了。   他根本就没钱支付军饷。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可能支付军饷。   这笔钱早就已经被他以利益输送的方式,瓜分到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很多人手中。   虽然他是蓟镇总兵,头上还有都督同知头衔,但得了这样个肥差,那各路打点都必须送到,蓟镇总兵乃是九边最重要的一个,不但拱卫京城地位特殊,所辖兵马也最多,换句话说就是能吃更多空饷。同样也最容易立功受赏,毕竟离皇帝近,稍微有点功劳立刻就看见了,虽然同样有错也容易看见,但戚继光打下的底子还在,他十几年建立的完善防御体系还在,十几年时间压下去的长城外各部也还没能力迅翻身。   可以说这个总兵很好当而且很容易捞钱。   那这么好的事情,如今落到了他的头上,他能不懂事吗?   他得感谢那些让这个肥差落在他头上的人们。   宫里的娘娘们掌权的太监们要感谢。   阁老们也要感谢。   各部尚书们,五军都督府的掌权都督们,锦衣卫,地方督抚,包括樊东谟这样的兵备道,全都必须得有厚礼感谢。   一个菩萨拜漏了,以后都少不了有麻烦。   别看他是从二品都督同知,敢不给四品的樊东谟送礼,樊东谟立刻就敢找茬弹劾,后者是兵备道,以山东按察司副使监督永平山海关一带军备情况,随便找个敌台年久失修就能给王保一个不大不小的过错。   那么王保这送礼的钱哪里来?   当然是从军饷里!   难不成还是他自己回家向夫人要嫁妆?   只能是克扣军饷。   但是……   克扣军饷也是门学问。   军队里面也是山头林立,各将背后都有人,同样他们部下也是他们罩着的,克扣军饷时候不能惹上不该惹的。   比如你贸然扣了一个参将部下的军饷,而这个参将的老婆的表姐却是宫里妃嫔,那直接捅上去弄不好就直接下狱了,克扣军饷必须得照着那些好欺负的,没有背景的,后面没有后台的队伍。而戚家军正好完美符合这个标准,戚继光早死了,张居正那帮子已经清算了,原本对这些人还看重的是前兵部左侍郎,经略朝鲜蓟辽等处军务宋应昌。   他是这些人的后台。   当初也是他带着这些人去朝鲜的。   但他因为和兵部尚书石星在对倭战和问题上分歧严重,已经被迫辞职回乡养老了。   他辞职后被他重用的这支戚家军主将吴惟忠被找茬撤职了,现在可以说没有任何人会为他们出头,文官嫌他们军饷高,早就想裁撤他们,武将嫌他们碍事,早就想踢走他们,朝廷根本没人喜欢他们。   包括皇帝……   戚家军啊!   万历一看这名字立刻就心情不爽了。   这么完美的目标,不扣他们的军饷扣谁的?   但现在他们要了啊!   他们闹了。   万一哪个御史闲的蛋疼想借着这个茬扬名立万怎么办?王大帅肯定不可能给每个御史都塞钱了,一百多御史呢,怎么可能都塞钱,总有他没拜过的菩萨,说不定就有哪个会趁机插手。既然这样那就索性做的干净彻底些,钱拿了,命也拿了,都砍死然后报个兵变,杀人灭口,一不做二不休,一了百了。   “你也收钱了?”   杨丰饶有兴趣地问道。   说话间他还赶紧拉住要去砍死王保的士兵们。   “未曾,未曾,下官一向清廉。”   樊兵备赶紧说道。   “姓樊的,你收了,你收了我三千两银子,我给巡抚李颐五千两,给了总督孙矿一万两。   他们三千七百备倭南军月给钱一两五,行粮盐菜银一两五钱,衣鞋银三钱,犒赏银三钱,每个人每月三两六,三千七百人一个月一万三千两。我扣了他们半年,自己就落了两万两,还他玛都拿来养家丁了,我那些家丁一个月光是月钱就一两八。   剩下全给你们了,你们哪个没拿这里面的银子?   敢查我?   敢查我那就谁都别跑,从蓟辽总督孙矿到顺天巡抚李颐,再到你和蓟州兵备道赵祖寿,巡按御史,你们哪一个也别想跑的了。”   王保就像疯一样吼道。   “他疯了,胡言乱语的,他痰迷心窍,你别信他!”   樊兵备陪着笑脸说道。   “他是不是疯了,这个咱们一起到皇帝面前,让皇帝自己看。”   杨丰笑道。   “杨壮士,你这又何必呢?   我承认我是拿了,可你们纠缠下去又能有什么用?   杀你们的是王保,你们想报这些死了的兄弟的仇,那冤有头债有主就找王保一个人,你们放了我,我给你们立个字据,承认我收了他的钱调兵对付你们,但这个咱们自己知道就行。我回去后就上奏,说是王保贪了军饷又故意杀人灭口,你们被逼无奈才不得不聚众进京讨说法,只要我把奏折写的好些就行。   你们不会有事。   最多也就是申饬一下,该给你们的军饷还会给。   至于王保肯定会砍头的。   可是你们纠缠下去就没法收场了。   这官场你们不懂,你们真的纠缠下去,那巡抚李颐害怕,总督孙矿害怕,他们都收了钱,做官哪有不收钱的,在这蓟辽总督的位子上,哪个都少不了一年十万雪花银。   他们都收了钱。   你们不闹,咱们相安无事,你们想报仇,那就让王保去死。   你们闹,就与他们都为敌,不只是他们,兵部也有份,兵部也与你们为敌,宫里掌权太监也有份,他们也与你们为敌,那时候这从上到下就必须保王保,王保必须无罪,而你们必须是作乱,那时候你们也就没有活路了,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杨壮士,你是聪明人,咱们放过彼此,都皆大欢喜不好吗?”   樊东谟低声说道。   杨丰笑了笑……   “不好!”   他说道。 第十一章 拼的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杨丰转头看着身后的士兵们……   “诸位兄弟,他说的话你们也听到了。   那么现在我就问你们一句话,你们愿意就此罢休吗?   你们愿意像他说的那样,由他写一份字据,押在咱们手中,放他回去给皇帝上奏,把所有罪责全都推给王保,让皇帝砍了王保的头,你们继续领军饷当兵和过去一样吗?   先说一句。   我不愿意。   因为我不相信他能兑现。   但我不能因为自己,拉着兄弟们一起冒险。   因为他说的一部分也对,如果咱们继续走下去,会把很多更大的官,逼到与咱们为敌,最终会怎样,我也不知道,有可能咱们进京敲登闻鼓,见着皇帝把这些都告诉他,换一个清清白白的结果。也有可能咱们在半路上,被那些更大的官想方设法除掉杀人灭口,免得咱们进京牵连出他们来,尤其是这里面还牵扯总督巡抚,他们有权力调兵。   所以咱们有可能也会因此死在路上。   我不能替你们做主,你们的命得你们自己做主。   同意继续按照咱们之前的计划走下去的,那就把你们的手举起来。   如果有过一半兄弟同意,那咱们就走下去,如果不够一半,那么就放了他,我会自己离开,你们在此等待结果。”   他说道。   “不愿意,他骗了咱们一回,那就能骗咱们第二回。”   胡怀德毫不犹豫地举手说道。   “不愿意,他自己说的好听,最后谁知道会怎样,他就算立了字据,只要从咱们手中逃出,翻脸不认,又或说咱们逼他写的,根本不是真的,他们官字两张口,黑的说成白的,咱们到时候又能怎样?”   李无逸说道。   “对,当官的都不能信,咱们就去见皇帝,皇帝金口玉言,说了不会反悔,当官的嘴里哪有什么实话?当初李如松说谁先登上平壤赏银万两,咱们先登上牡丹台,到头来还不是没给赏钱,又说各军不割级,都只顾着冲杀,结果咱们听了,不割级只顾着冲杀了,他的亲兵在后面却割级了。   一个级五十两赏银啊,王游击都气得当面骂他不信不仁。   谁信这些狗官谁就是傻子!”   一个军官愤然说道。   “就进京,就敲登闻鼓,谁拦咱们就打谁。”   “咱们就跟着杨兄弟,什么都明明白白的,不怕被人哄骗!”   ……   那些士兵纷纷举手喊道。   虽然有些犹豫的,但看到多数都举手,也就跟着举了,这支军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能做到真正同生共死,毕竟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甚至很多都沾亲带故,在这种远离家乡的地方当兵,唯一的选择就是同生共死。   “好,既然这样,那咱们就豁出去走到底,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就是京城的城门挡着咱们,咱们也拿大炮把城门轰开,就这样一直走到承天门外,就去敲那登闻鼓。”   杨丰喊道。   “你们都疯了,你们觉得自己能对抗朝廷!”   樊东谟悲愤的说道。   真要是这样,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脱身了。   “哈,拼的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只要我们不怕死,就敢给你们把这蝇营狗苟全翻出来,把你们这些魑魅魍魉全揪出来,让这大明朝的肮脏污秽,全都翻到太阳底下,任你们威逼利诱,任你们欺瞒哄骗,任你们斧钺刀枪,我们就往前走,走出个明明白白。”   杨丰说道。   樊东谟无言以对。   “杨兄弟。”   李无逸向杨丰使了个眼色。   杨丰随即跟他走到一边,那里胡怀德和一帮主要哨官都在。   戚家军的编制最高是营,营以下四个把总,把总以下四个哨官,哨官以下四个队长,也就是全部四四制,但他们是募兵,本质上是没有编制的,性质相当于临时工。大明的正规军是卫所兵,哪怕卫所兵已经变农奴,但他们仍旧是真正的大明国防军,募兵就是临时工的性质,甚至总兵理论上都是临时工,只不过总兵有在编制的身份。   他们都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都督同知,都督佥事们,这个才是他们的真正官衔。   而这些募兵里面,营一级就是正经的将军。   他们都有在编的官职,然后以这些在编的官职充当这些临时工的将领。   比如吴惟忠的官衔就是都督佥事,以都督佥事充海防副总兵,统带备倭南军的一个营。   他们是不可能参与讨饷这种事情的,包括那些把总们也不会参与,把总们也是有编制的,秩比正七品,他们领的都是俸禄。   哨官就不好说了。   尤其是戚家军这些哨官,绝大多数都是民籍募兵提拔起来的。   而这次讨饷就是这些哨官们带头的,而胡怀德威望最高,一直就是他们中间说了算的,李无逸次之,总之这支军队就是他俩为,一帮哨官在一起,以会议来决定各种事务。平常就是各自带着各自部下,他们部下多数也都是自己从家乡带出来的,基本上也都只听他们的。   因为杨丰的特殊性,无论是救命之恩,还是表现出来的武力值和头脑,都使得胡怀德和李无逸听他的。   那么剩下的哨官们也都跟着听杨丰的。   “杨兄弟,真要是再往前更危险,那咱们得准备充足才行。”   胡怀德说道。   “弹药?”   杨丰说道。   的确,这个准备必须充足。   “对。”   李无逸说道。   “但这个不好弄吧,难道民间还有弹药可买?”   杨丰说道。   “杨兄弟,咱大明只要有银子,什么都好弄,只要有银子,咱们就能偷偷从周围的几个卫里买,这周围都是卫,抚宁卫,开平卫,所有这些卫都有工匠专门做军械,也包括做这些弹药。每个卫都有,他们也有自己的军火库,甚至只要有银子,咱们从那些驻防长城的军营里也能买出来,前面遵化还有铁厂,就是大炮也能弄出来。”   李无逸笑着说道。   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我大明传统如此。   “银子,好吧,我知道哪里有银子。”   杨丰想了想说道。 第十二章 坏人   银子。   这地方的确有银子。   杨丰等人第二天一早,就在永平士绅欣慰的目光中,启程继续向前越过冰冻的滦河,顺着大路傍晚时候到达沙河驿。   然后……   再次被截住。   “王兄弟啊,你死的好惨啊,哥哥我来迟一步啊!李兄弟啊,你这让哥哥我如何回去见李太公啊!诸位兄弟们,你们都一路走好,你们的冤屈我就算拼了命,也要给你们上奏……”   一个将领趴在那些死尸旁边一边烧纸一边哭嚎着。   “蓝守备,您如今达了,兄弟们可受不起。”   胡怀德冷冷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蓝守禄能有今天还不是靠着兄弟们帮衬?”   那将领勃然怒道。   “那好啊,杀害这些兄弟的王保就在那里呢,既然你如此念旧,把他们真的当兄弟,那就算你不能手刃王保给他们报仇,过去打几个耳光也行啊!在这里哭嚎有何用,难道你哭嚎几声,烧几张纸,就算把他们当兄弟了?那这兄弟真不值钱,李六子当年在战场上可是给你挡过西虏的箭,如今他惨遭毒手,你给仇人几个耳光总行吧?”   哨官徐寿说道。   “呃?!”   蓝守备看看那里依然绑着的王大帅……   “哼,蓝某自当上奏朝廷!”   他傲然说道。   “拉倒吧,你就一个破关口守备而已,有个屁资格上奏!”   杨丰一脸鄙视地说道。   “混账,本官对兄弟们的义气又岂是你这外人能离间?”   蓝守备怒道。   他是冷口关守备,他和遵化右车营游击高应选,各自率领所部,按照蓟州兵备道赵祖寿命令,预先在前面山口布防,阻挡他们的前进,说是蓟辽总督孙矿,巡抚李颐正在赶来,要他们暂驻沙河驿。   不过两位大老爷恐怕还得过几天才到,这时候蓟辽总督驻密云,而顺天巡抚因为属于防秋期间,所以从蓟州移驻昌平,他俩都一把年纪,两三百里路,怎么也得走个三天。而在这期间,杨丰等人不得再继续向前,然后蓝守备就亲自跑来祭拜这些遇害的兄弟了,他也是戚家军出身的,这些遇害的兄弟里面有不少都是他的老相识。   当然,主要为了安抚这些人,毕竟出身同一支军队的蓝守备,很清楚这三千多人一旦被坏人利用能造成多么大的危害……   “那您过去打王保一耳光,既然蓝守备义气深重,给杀害这些兄弟的仇人一耳光总可以吧?”   坏人说道。   “就是,打呀!”   徐寿同样鄙视地说道。   说完他狠狠抽了王保一耳光……   “你看,我就敢打,蓝守禄,你要是也敢过来打他一耳光,那咱们就当你还是兄弟。”   他说道。   可怜的王保幽怨地看着他们……   “朝廷自有法度,王总兵纵然有罪也需朝廷处置,若人人都以私刑乱法,这大明岂不乱了?”   蓝守备义正言辞地说道。   然后那些士兵一片嘘声,他站在那里脸色尴尬。   可怜他一个小小的守备,哪敢去打总兵耳光,这可是他顶头上司,正经的镇守总兵,可不是那种临时带着几千兵马出征的总兵,人家是统辖蓟镇十几万大军的正牌镇守总兵,有资格称大帅的。要是王保真的因为此事被革职甚至下狱倒还好,他打了也就打了,要是到头来什么事没有,还继续回来做总兵,那他真要是打了,接下来就该他被王保找茬砍头了。   可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赔上前程甚至身家性命。   “本官当你们是兄弟,才提醒你们注意分寸,咱们再怎么有怨仇,也得守法是不是,大帅当年怎么教导你们忠义的?   给兄弟们申冤可以,但可别被人利用了。”   他紧接着说道。   “呸!”   徐寿很干脆地吐了口老痰。   “赶紧滚吧,连耳光都不敢打,还有什么脸说自己是兄弟?”   “蓝守备,您老接着升官财吧!”   ……   士兵们纷纷起哄。   蓝守禄用深沉的目光看了看一旁笑着的杨丰……   “哼!”   紧接着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看着他走远,胡怀德等人立刻聚集到杨丰周围……   “走!”   杨丰很干脆地一挥手。   紧接着他抄起旁边的长刀,而原本那些聚集在这里嘲笑蓝守禄的戚家军,也纷纷拿起自己的武器,一支千人的轻步兵立刻汇聚,跟着杨丰和徐寿悄然出了车营,在夜幕掩护下直奔南方。仅仅一个小时后,他们就已经出现在了一个有土围子保护的村寨外面,这里甚至还有两个城门,土围高度差不多四米,民间修这个是可以的,只要官府允许就行,但高度是有限制的。   一千精锐在外面悄然准备,部分拿出绳索和飞爪。   然后杨丰自己冲了上去。   他在后面惊愕的目光中,以堪比战马冲刺的度,转眼到了城门,紧接着腾空而起,一下子到了城门上方然后踩着上面突出的砖拱,再一次腾空而起就到了城墙上。   “穿越者就是不一样!”   他自己都颇有些不适应的站在那里自言自语着……   好吧,他其实只是想跳起来攀住砖拱然后往上爬的,但全力一跳之后却现自己居然到了砖拱上方,这跑跳能力简直夸张。不过这时候没空想这个了,在后面膜拜的目光中,他紧接着跳入城内,转身走进门洞,打开了紧闭的城门。外面已经到达的徐寿等人立刻涌入,在门内的大街上迅列阵,主战的长矛手在前刀牌手护左右,后面长矛左右刺,再后面鸟铳手远程输出,最后刀牌手护尾。   一个个战斗小队就这样完成。   而站在最前方的杨丰,看着眼前直通向前的街道和夜幕下无数沉睡中的民宅……   “官兵捉拿妖人王森,闲杂人等勿扰,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他吼道。   这里就是他的银子。   这里是石佛口,闻香教主王森已经崛起多年,甚至今年还入狱过,但紧接着就掏钱买出来了。   大街尽头那座气派的大宅里,有足够戚家军使用的银子…… 第十三章 这个刁民坏得很   第二天。   “这是何人?”   蓟州兵备道赵祖寿,看着被铁链锁着的中年人明知故问。   “兵备老爷,草民冤枉啊!”   可怜的闻香教主王森,就跟看见亲人般挣扎哭嚎着试图扑向他。   王教主是真的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半夜里正搂着女弟子传法呢,突然间如狼似虎的官兵杀上门,不知道底细的他都没敢抵抗,今年他已经被人告过一次并且下狱。虽然紧接着掏钱解决了,但他也知道自己过于招摇,以后得小心谨慎,这一看是官军哪还敢反抗,原本想着可能又被谁告,就算再下狱也不过是继续花钱解决而已。   他真没什么野心。   就是靠着闻香教敛财享福而已。   所以他遇上这种事情,第一想到的就是不能反抗,被抓后掏钱解决,反抗就是真的造反了,那就不是钱能解决的了。   可怜他真没想到杨丰就是奔着抄家去的啊。   结果全家被一锅端,紧接着一帮歹毒的坏人用各种手段折磨他,在他家挖地三尺搜刮,还把他三个儿子全摆那里要挖坑活埋,他最终没撑住,这些年积攒的三十多万两银子全落入杨丰手中……   “回兵备老爷的话,此人王森,石佛口人,在家中以妖言惑众,自称曾救一狐狸,狐狸断尾相谢,其尾有异香,能使其通神佛,在家中借此煽诱愚民,意图不轨。我等路过此处,得闻此事,以大明律造妖书妖言者斩,我等既为大明忠义之民,自当擒拿绑送官府,故此顺便过去将其捉拿,并于其家中搜出大炮四尊火枪数十支。   幸亏我等抓捕及时,要不然他就真的成了气候。   您看看这些大炮。   简直骇人听闻!”   杨丰笑着说道。   旁边徐寿一脸凝重地招手,后面士兵赶紧推过四尊大炮和一堆火枪。   “兵备老爷,这是他们栽赃陷害,我与永年伯同宗,宫里王德祥王公公是我结拜兄弟,这姓杨的栽赃陷害,抢了我家产。”   王森嚎叫着。   “啊?”   杨丰很夸张的惊叫一声。   把赵祖寿吓一跳,疑惑地看着他。   “赵兵备,那岂不是永年伯及王公公与他合谋造反?”   杨丰说道。   “呃?”   王森都被他的无耻惊呆了。   “混账,永年伯乃皇后生父,如何会谋反,更何况永年伯祖籍浙江,本姓黄,如何与他同宗,不过是胡乱攀附而已。”   赵祖寿怒道。   “啊,那草民就明白了,这狗东西,居然还敢诬陷永宁伯,兄弟们,把他拖到一边去掌嘴,让他胡说八道,居然连皇亲都敢诬陷。”   杨丰喝道。   徐寿赶紧把王森拖走……   “赵兵备,草民冤枉啊,那些大炮是他栽赃的……”   王教主嚎叫着。   然后就被徐寿一脚踹倒,旁边士兵拎着鞋子,上前开始抽脸。   赵祖寿皱了皱眉,他当然明白杨丰这是下马威。   这个刁民坏的很!   但他也没别的办法,朝廷的处置至今没下来……   实际上也不可能这么快下来,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才三天而已,路上来回还得两天,指望朝廷那帮人一天做出决定,那除非得是火烧眉毛的重大军务,否则拖个三五天是很平常。可是他也不能再让这些人往前,因为再往前走就是他的辖区了,他是蓟州兵备道,蓟州和永平的交界就是后面的山口,在这里怎么折腾都是樊东谟的责任。   呃,樊兵备还捆着呢!   但捆着也一样。   只要别进自己的辖区就行。   “杨壮士忠肝义胆,的确乃是我大明百姓之楷模。”   他想了想说道。   “这是草民应该的,自从上次太祖高皇帝显灵之后,草民浑身上下就有了无穷力量,看不得一丝对大明不忠的行径,不管是这些妖人还是那些贪官污吏,还有这种残暴不仁的,草民统统都容不得。草民这双眼睛,就为太祖高皇帝,盯着咱大明的那些蛀虫,有一个,草民就抓一个,全都交给皇上砍了他们的头,以此感谢太祖高皇帝显灵相救之恩。”   “但这百姓绑送官员之事,虽说是太祖旧制,终究已多年未有,是否合法还需要陛下圣断,在此之前汝等还是在此等候为妥。”   “还等?”   杨丰不满地说道。   说话间他还抱着那本御制大诰就跟抱着圣经的懂王一样。   “最多三五日而已。”   赵祖寿陪着笑脸说道。   “那兄弟们吃饭怎么办?”   “此事交给赵某。”   “那兄弟们,咱们给赵兵备这个面子?”   杨丰朝那些士兵喊道。   “行,赵兵备是好人,咱们给赵兵备面子。”   “赵兵备,您可别饿着兄弟们,兄弟们要是饿着可就不知道会干什么了!”   ……   那些士兵粗野地喊道。   “兄弟们放心,一切交给赵某!”   赵祖寿长出一口气说道。   然后他又安抚了几句,赶紧转身走进轿子,进去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擦了把头上的汗。   杨丰等人静静看着他离开。   “赶紧准备东西,赵祖寿也是收了钱的,孙矿和李颐也一样,只要咱们进了京城见了皇上,王保肯定把这些都抖出来,那时候他们全跑不了,这些狗官是不会让咱们真到京城的,不出意外他们正在调兵。”   杨丰说道。   “蓟镇三协十二路,东协就是张守愚,下面四路,石门寨是我们,后面山海关杨元没追咱们,他自己那晚带的是抬头营和燕河营,结果被咱们打败,跟着王保的是镇标直属的,也就是三屯营的。剩下中协和西协,但这两协对面西虏都是最不老实的,孙矿和李颐不敢多调,且不敢远离防区,否则西虏趁机越长城劫掠那他们就都得下狱了。   他们得先调兵,再放咱们向前然后中途伏击。”   胡怀德说道。   “那就得多准备些弹药了。”   杨丰说道。   “这个交给我,去开平卫找老曹,我就不信一万两银子摆在面前他不要。”   李无逸笑着说道。   “我去铁厂,咱们有几尊弗朗机用的太久,朝廷官价十两一尊还带六个提炮,咱们一百两一尊,我就不信铁厂那些人不给。”   徐寿笑着说道。   “那就都行动起来!”   杨丰说道。 第十四章 闹就闹个天翻地覆   接下来的几天里,杨丰和申冤大军仿佛真的就理性了……   他们在沙河驿停下了。   不走了。   平日里就是吃饱了闲逛,偶尔出去购物,因为嫌弃赵祖寿光是提供粮食没有酒肉,还跑到永平,抚宁,开平卫等地购买酒肉,在军营整日里杀猪宰羊日子过得颇为快活。就是喜欢出去骚扰个地方士绅,尤其是杨丰简直把周围搞的绅不聊生,这个混蛋顶着御制大诰到处募捐……   好吧,就是募捐。   给那些死了的士兵募捐,说是他们死了连棺材都没有,需要请这些修桥补路的大善人们,给这些兄弟凑些银两买棺材。   在这种特殊时候,地方官员们对此也就视而不见了。   至于士绅们……   当然是识大体顾大局啦!   这种时候他们还能怎样,要么给银子,要么一帮吃饱了无事可干的士兵把大炮堵到门前,可以说要么给那些死了的士兵买棺材,要么给自己买棺材……   非常时期。   忍忍吧!   不过朝廷的处置也一直没下来。   这个也可以理解。   那么多军政大事等着处理,像他们这点小事,往后拖一拖很正常,这对于他们来说算是一件大事,可放到朝廷来说,那真的就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就这样一直过了五天。   堵在前面的高应选和蓝守禄两部突然撤军了。   然后赵兵备派来一个军官告诉他们可以继续向前了。   至于别的……   什么都没说。   就是告诉他们可以继续走了。   不过因为部分士兵跑出去采购还没回营,所以杨丰等人又在沙河驿耽搁了整整两天,这才聚齐所有人然后再次启程,但他们走的很慢,仿佛游玩般走走停停。直到第二天傍晚才终于磨蹭到丰润,然后在丰润城外再次扎营休息,当天晚上继续在军营里狂欢,还丧心病狂地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几头牛聚餐……   令人指!   第二天。   丰润城头。   “玛的,这帮狗东西日子过的真舒坦!”   在城头上冻了一夜的兴州前屯卫千户杨彬,看着黎明的微光下,远处那片军营里依然亮着的篝火,忍不住愤然啐了口唾沫,话说他是有理由对杨丰等人愤怒的,因为他放在王森那里放贷的五千两银子也没了……   好吧,王教主也是玩金融的。   他能在石佛口做大,就是因为他还兼职放贷,也就是周围士绅还有这些卫所将领把钱放他那里,他替他们放高利贷。   自己收劳务费。   古代搞这个通常都是由这样的人。   包括大师们。   大师们都是银行家。   “这就跟死囚要上刑场一样,怎么还不得给顿饱饭。”   他身旁县丞笑着说道。   “却是如此!”   杨彬也笑了。   “怎么样,他们可曾动身?”   就在这时候,年轻的知县老爷走上城墙说道。   杨彬二人赶紧行礼,虽然千户品级比知县高的多,但大明朝的武将可不敢和文官论品级,尤其是知县老爷还是正牌新科进士出身,可不是那些举人贡生熬上来的。人家中了进士放在这里就是历练一下而已,以后还指不定如何飞黄腾达,这座城市里别说千户,兴州前屯卫指挥使见了知县都得堆起笑脸低着头。   “县尊,这些狗东西估计昨夜喝多了,至今还没见有人出来。”   杨彬说道。   “哼,这就是戚继光的精兵?”   知县老爷鄙夷地说道。   说话间他走到女墙边,看着远处的军营……   “那些鸟是怎么回事?”   他皱着眉头说道。   杨彬一愣,急忙转头向军营望去。   天空中一群飞鸟正在落下,而且直接落在那些帐篷上,甚至不少落下处应该是帐篷间的空地,虽然距离远看不见,但看位置应该是的,他带着一丝不详的预感,沿着城墙向前跑了几步,找了个更好的角度。   “县尊,快出去看看,这些狗东西别是跑了!”   紧接着他一脸惊慌地转头喊道。   这个时间不可能没人起来,戚家军纪律他是清楚的,要说全军都睡到日上三竿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人活动这些鸟就不敢这样落下。   “快开城门!”   县尊立刻转头喝道。   一片混乱中城门缓缓打开,他们几个匆忙出城。   然后……   他们站在空荡荡的军营里,一个个全都傻眼了。   一个人没有啊!   “快,快向蓟州禀报,这些狗东西别是要学庞勋。”   县尊一脸焦急地喊道。   四十里外。   丰润通往梁城千户所的道路上。   黎明的微光中,已经强行军半晚上的戚家军依然在前进,他们就像在战区行军般,推着一辆辆偏厢车,轻车,炮车,在冬日里冻结实的道路上默默向前……   “天黑前能到梁城所吗?”   杨丰说道。   他也一起推着一辆偏厢车。   这种战车几百斤重,幸亏现在是冬天,要是夏天这条路很难走。   “放心,一百里而已,兄弟们又不是没走过,这帮狗官想坑咱们,这次非给他们闹个天翻地覆。”   李无逸说道。   说话间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张明显属于印刷品的纸……   “山东按察司副使,兵备永平山海等处军务樊东谟奏,石门寨备倭南兵作乱,劫持总兵王保威逼府城,请调兵严惩。准,谕督抚会办,务必剿灭以肃军法。”   他念道。   然后他看了看驴车上捆着的樊兵备。   “兵备老爷,你是不是以为自己上的奏折没人知道?你不知道京城那些抄邸报的,就是军情塘报都能抄出来卖吗?”   他恨恨地说道。   这是杨丰安排人骑马到京城买的报纸……   大明报业达,每天一堆地下出版社买通六科和通政司小吏,在六科和通政司抄邸报,然后拿出来印刷后在民间出售,奏折圣旨内容基本上当天就能传到京城民间。而他们的处置三天前就已经出来,只知道兵变挟持总兵的万历,给出的圣断是交给蓟辽总督孙矿和顺天巡抚李颐调兵围剿。至于赵祖寿这些天,其实全都是在哄着他们,然后等待孙矿和李颐调集军队,而在他们前面的原本要经过的某个地方,一个陷阱已经张开口等待。   所以……   那就换个方向,然后继续闹的更大。   “目标,天津,加快度!”   杨丰在人群中大喊着。 第十五章 风雪尹儿湾   三天后。   天津运河北岸尹儿湾官仓。   轮值的天津左卫千户黄明裹着皮裘,悠然地坐在熊熊燃烧的火堆旁,看着外面鹅毛般的大雪。   现在是封冻季节,南方的漕运已经停了。   不过在他身后连绵几乎看不到尽头的一座座仓库里,没有在封河前运到京城的粮食还有的是,这里是运河最大的中转仓,当年号称百万仓,意思就是足以容纳百万石。实际上最高达到一百八十万石,这里也是天津三卫存在的意义,他祖上当年被永乐爷派到这里驻扎,就是为了守卫这百万仓,包括天津城也是为此而修筑。   “想当年,先祖那也是万夫不当之勇!”   他又开始吹牛了。   周围听了无数遍的士兵赶紧堆起笑脸,就像第一次听到一样很有精神的听着。   外面一群推着车子的苦力正走过,这是往京城运输粮食的。   虽然已经封河,那些剥船是不能走了,但车辆一样可以运输,只不过运量没有那么大而已。   但那也得运。   京城的粮食可全指望这些仓库。   这些苦力都是原本的纤夫,他们谁也不好说是哪里来的,不过绝大多数都是山东一带贫困农民,在家乡过不下去随着运河船北上讨生活,至于里面有没有逃亡军户,犯了罪的逃犯,这个谁也不知道。   而且也没人在意。   现在他们的确不重要,就是给点活吊着命不至于饿死。   等到了开河,这些纤夫就无比重要了,从三岔河转过来的漕船,乘着潮水最远也就到杨村,潮不过三杨,杨村,杨柳青,杨芬港,从杨村向北是逆流,风向好还能用帆,风向不好或者遇上浅滩,全靠这些纤夫,实际上很多时候都是这些纤夫把运粮船从杨村开始一直拉到张家湾。   两百里路一步步拉过去。   外面一个苦力艰难地推着车,在雪中往前走着,雪花完全盖住了他的头,只有两个眼睛还露在外。   但他依然推着沉重的粮车艰难向前。   “快点,没吃饭吗?爷看你们可怜,赏你们这趟差事,迟了小心爷的鞭子!”   黄千户喝道。   那苦力前面拉车的同伴赶紧转头抹了把脸向他堆起笑容……   “将军放心,将军好心肠,一定步步高升。”   苦力说道。   “算你会说话!”   黄千户满意地说道。   其实他也没什么权力,只能这样享受一下,不过他给这些人这趟活,的确相当于可怜他们,因为这时候绝大多数纤夫,其实都已经没有生计,只能靠着开河季节赚的那点钱苦捱,而且很多都是全家一起苦捱。年年都有大批纤夫,因为捱不过这个冬天饿死,但来年春天又有更多在家乡活不下去的流民,跑来吃运河边这口饭。   他们就像野草。   在这个寒冬里挣扎着等待春天,挣扎不过去的就死了。   这季节里,任何一个工作机会,对他们来说都是救命的,无论这个工作多么艰苦。   因为没有这一点来源,他们很可能就是全家饿死。   官府偶尔也会救济,士绅也有救济的,但救济的目的不是让他们能吃上饭,而是不要饿死太多,免得来年补充进来的流民不够,耽误了漕运和商业,换句话说饿死一部分是可以接受的。   蓦然间外面一声马匹的嘶鸣。   紧接着马蹄声传来。   黄千户疑惑的抬起头。   下一刻数十匹马突然从风雪中浮现,在守门兵茫然的目光中直冲而入,带着寒风和雪花直冲他面前,黄千户以为是天津城内过来的,赶紧站起身走上前,就在同时最前面的战猛然带住。这匹明显的战马嘶鸣着立起,黄千户赶紧一闪,但就在同时他面前寒光一闪,还没等他清醒过来,一柄长刀压在他的脖子上……   “都扔了家伙!”   马背上的人喝道。   就在同时,他身后那些停稳的马上,所有人全都亮出了三眼铳。   “都,都,都扔了家伙!”   黄明哆哆嗦嗦地说道。   他手下那些士兵赶紧老老实实扔了武器。   这些都是天津左卫的军户,拿着武器也是装样子,都得快两百年不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了。   天津有打仗的军队。   但那个在葛沽海防营,这里就是三卫的军户当差。   “这位大爷,兄弟这里就是些粮食,没什么值钱的,您老要是缺粮,尽管来搬就行,我与三角淀的李当家的也是老相识,他贩盐也多得我照应,咱们自己人没必要动刀子。”   黄明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以为是附近土匪,冬天缺粮来弄点。   这一带有的是,土匪,水匪,私盐贩子,甚至沿海渔民盐户,逼急了也会客串一下,大家都是老熟人,他跟私盐贩子也是常有业务往来,完全不需要为此搞得见血。这里一千多座大型仓库,随随便便扫扫库底,都够打这些人,实际上他自己监守自盗的事情也常干,粮食是朝廷的,命可是自己的,他们拿了粮食走人就行。   连账面都不用处理。   这么多粮食堆积,算错账还不是司空见惯。   “这位将军,你这是通匪呀!”   那人掀开兜帽说道。   黄明茫然地看着这张年轻的脸。   而就在同时,他后面那些人纷纷甩开斗篷,露出里面边军的棉甲……   黄明脸上瞬间就不好了……   “将,将军如何称呼?小的适才以为是盗匪,为了哄住他们,好叫手下去报信才故意那么说的,小的天津左卫千户黄明。”   他陪着笑脸说道。   就在同时他向旁边亲兵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醒悟,拔腿就往外跑,准备去天津城报信,但就在出门的瞬间却突然停住了,然后一点点往后退,而在他前面钻出风雪的是一辆车,只不过这辆车的前面竖着盾墙,而盾墙中间伸出了一个炮口。就在同时后面风雪中仿佛无数怪兽组成的军团般,一个个暗影清晰起来,一辆辆轻车和偏厢车的身影浮现,一个个炮口指向这边……   “黄千户,兄弟杨丰,这地方我们接管了!”   那年轻人笑着说道。 第十六章 开仓放粮啦   “你们是何人?”   杨丰疑惑地看着那些苦力。   而倒霉的黄千户正在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踢进一间仓库,已经被同样踢进去的王保,樊东谟和王森纷纷抬起头,用欢迎的目光看着新人,他们的队伍日渐壮大啊!不过他们也算患难见真情,这几天樊兵备的脸,就像叛逆期的少女学会化妆般,差不多每天都能让人看到不一样的精彩……   好吧,其实是被王总兵揍的。   可怜学富五车,进士及第的樊兵备在这一点上和王大帅差距明显。   而苦力们面面相觑……   “回老爷的话,小的们都是来谋生的纤夫,受雇往京城运粮。”   其中一个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行礼说道。   他们身上穿着破的很有晚清照片风采的棉衣,脚上的棉鞋同样破的恍如一堆棉花破布破皮子拼凑起来的垃圾,其中有几个估计连棉鞋都根本穿不上,脚上是各种破烂层层包裹,然后塞进草鞋里面。之前他们推着车子应该还有些暖意,现在不干活站在那里一个个冻的瑟瑟抖,一张张瘦的没什么肉的脸,看起来恍如僵尸片里的背景板。   “你们平日能吃饱吗?”   杨丰说道。   苦力们继续瑟瑟抖,但却没人回答他。   “杨兄弟,这时候他们能吊着命就不错了,哪敢想什么吃饱,冬天在窝棚里就是一天两顿稀汤薄水,哪怕开河季节能吃饱也是稀罕的,你去那些纤夫村问问,一到冬天哪个村子不都得饿死十口八口。”   徐寿说道。   这时候雪稍微小了些。   三千多戚家军已经迅占领这片仓库。   尹儿湾官仓或者说后来的北仓由多处仓库区组成,都是选岸边地势高不会被水淹的位置,这时候海河口又没防潮闸,潮水倒灌是每天都要面对的。而且天津一带本来就是半个北直隶河水汇聚之地,对面就是浩瀚的三角淀,周长两百多里的大湖,全靠运河大堤才没把这一带彻底变成一片泽国。一到汛期洪水加海潮,天津大水那是惯例,只有北岸这一带有几块高地,以尹儿湾为中心几个仓库区就在这几块高地绵延近十里,不过最大的一块就在这里。   三千多戚家军轻松控制住尹儿湾。   至于驻守的士兵无人反抗,都老老实实缴械蹲一边。   那些苦力们低着头,其中一个叹息着抹了把眼泪。   “你们现在就回去,告诉所有你们能告诉到的纤夫庄子,就说我这里开仓放粮,让他们都过来领粮食。”   杨丰说道。   苦力们愕然地看着他。   “没听懂吗?开仓放粮,赈济饥民,那些忍饥挨饿的纤夫们,只要过来就能领粮食,你们不是想吃饱饭吗?我让你们立时就能吃饱饭。”   杨丰说道。   说话间他一刀捅开身旁一辆车上的粮食袋子,然后从里面抓出一把稻谷,抓在手里缓缓撒落,应该是今年的新稻在粮袋上跳跃滚动。而那些苦力们的目光也盯在这东西上,一个个简直目不转睛,甚至还有人几乎本能的咽着口水……   大米啊!   他们平常就算能吃上饭,多数其实也都是些廉价的杂粮,尤其是高粱和各种豆子,甚至干脆就是些米糠之类,连同各种野菜混起来。   真正的白米饭?   哪怕是糙米饭也不是很容易吃到的啊!   “可是,这是官粮。”   一个苦力小心翼翼地说道。   “哈,真是良民啊,你们如今都快饿死了,不想着吃饱饭,反而替官老爷们考虑,想着什么官粮,那是不是还想着官老爷以后给你们一个顺民的牌匾?又或者就像奖励那些所谓的守节寡妇一样给你们竖个牌匾,让以后的人都记得,你们曾经宁可活活饿死,甚至老婆孩子一起饿死,也不动官府一粒粮食?要是那样的话,你们就不用来了,我成全你们对官老爷们的孝心。”   杨丰说道。   “走,回去叫兄弟们都过来,都快断顿了还管什么官粮,有人放粮咱们就领粮,玛的,老子就是砍头,也得先做个饱死鬼。”   一个苦力咬着牙说道。   紧接着他转身离开……   “就这么走了?不先扛上一袋子回去啊,别说你扛不动。”   杨丰说道。   那苦力惊喜地看着他。   杨丰用刀拍了拍旁边的粮食袋子。   那苦力立刻扑上去,紧接着扛起一个装满稻谷的麻袋,有他带头,其他那些苦力同样冲上去,很快就一个个同样扛起麻袋,这时候就算还有试图保持理智的,也没有能力继续控制下去了。   很快所有苦力全都扛着麻袋6续消失在风雪中。   “别忘了,都去告诉其他纤夫,告诉他们,这里有十几万石粮食,来的人人都有份。”   杨丰在后面喊着。   “杨兄弟,你这是?”   徐寿疑惑地问道。   “明天你就知道了,放心,我有分寸。”   杨丰笑着说道。   “杨兄弟,天津卫有一队骑兵正在过河!”   李无逸匆忙走过来说道。   “天津卫的兵能打仗吗?”   杨丰问道。   “呃,都是军户,哪还能打仗。   和他们这些人一样,就是顶着个军名而已,实则都是些种田的,在运河上挖河栽树的,还有驾船的,自打我来北方,就没听说天津三卫还有操练的。不过这里也有能打仗的兵,但他们都在葛沽,那里有个员额两千多人的海防营,当初还是我带着一哨兄弟过去操练的。但要说起来,也就是比这些略强些而已,海防营的营兵也是军户调过去的,只不过是经过了我们操练,但如今也过去多年,恐怕也早就不行了。”   李无逸说道。   “那还管他们做甚,放几炮赶走,顺便告诉他们,兄弟们就是路过,他们不想死就懂事点,让兄弟们都休息好,咱们还得继续进京呢!”   杨丰说道。   他没想过占据天津,这时候是冬天,占据也没什么用处。   至于来这里……   他只是觉得三千人进京这气势不够啊。   怎么着也得三万人才像样。   不过要是能有三十万就更好了。 第十七章 怪兽,有怪兽!   踏着冰面渡过运河的骑兵,被徐寿开两炮直接吓回去了。   他们就是侦查而已。   有从尹儿湾逃过去的卫所兵禀报了天津兵备道马化龙。   刚刚接到蓟辽总督孙矿那里行文戒备,注意杨丰匪帮可能流窜天津的马兵备,赶紧派出骑兵先确认一下情况……   这炮声一响不就确认了吗?   既然已经确认了,不赶紧回去难道等着这边管饭吗?   然后马兵备带着悲愤一边咒骂着孙矿等人的无能,一边无可奈何地调兵遣将准备进剿,天津三卫的兵当然不能用,都是蓟镇这一块混的,他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三千七百备倭南兵的本事。这他玛是整个蓟镇十几万大军过去的教导队,某种意义上说现在蓟镇各军,基本上全都是他们整训过的,让天津三卫那些农奴兵去进攻他们?   马兵备还没那么脑抽。   他以最快度命令葛沽海防营立刻赶到天津,同时逼着天津三卫的将领们拼凑他们那些能打仗的家丁。   第二天。   雪后初晴。   三百家丁骑兵,两千四百海防营兵渡过运河,在一片皑皑白雪中列阵。   而他们前方背靠着仓库区,一辆辆战车连接成线,盾墙的一个个射击口内弗朗机的炮管伸出,那些严阵以待的戚家军火枪手,在盾墙上方伸出鸟铳,专门用于肉搏战的奇兵躲在后面,拿着一支支长矛伸出盾墙,在扬起积雪的寒风中静静等待着战斗的到来。   两军对峙的战场周围,却是无数看热闹的闲人。   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晚清照片风格的破衣烂衫,甚至不少人干脆就连真正的棉衣都没有,直接就是裹着些破麻袋,烂皮袄,拿草绳子捆在身上,臃肿的仿佛稻田里的稻草人。   这样的天气还没冻死也是坚强。   还有女人和小孩。   那些女人也是一样全身破烂,头上顶着赶了毡的乱,挎着同样破烂的篮子。   所有人都翘看着对峙两军,一个个目光里充满了渴望。   而且他们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后面运河冰面的皑皑白雪中,一群群这样的身影正在向前汇聚,这运河两岸可是常年聚集十万纤夫,不少人甚至是拖家带口的。他们绝大多数都聚集在杨村周围,自从昨天那些纤夫带着粮食回去后,消息就迅在一个个纤夫村传开,那些正在寒冬里苦捱着等待春天的纤夫们当然要来。   都快断顿了!   已经在不断有人饿死了。   这时候谁还管什么官粮不官粮啊!   要不是没有兵器,没有人带头,不少纤夫自己都惦记抢了官仓。   不过现在……   “他们在等什么?”   胡怀德疑惑地说道。   这里列阵的其实只是两个营而已,李无逸还带着另一个营,已经在仓库里摆开摊子正式开仓放粮了。   只是还没有纤夫过去。   “他们在等着我们赢,那我们就赢给他们看好了。”   杨丰说道。   说完他直接抄起了身旁的长刀。   胡怀德用力抱起立在一旁的锻铁盾牌,然后给杨丰套在左臂上,另外两名士兵则迅给他套上重铠。   这是在遵化铁厂订做的,核心部分就是一件全铁胸甲。   明朝也有类似欧洲板甲的胸甲,只不过连接处和札甲一样是皮绳,甚至都有出土的,就是长城一带边军穿,杨丰这个当然要加厚,直接加厚到五毫米,这就足以抵挡鸟铳子弹和霰弹,然后再扣上带顿颈的头盔,同样也是在遵化铁厂订制的加厚版……   我们大明国营印刷厂都能给反贼印刷传单,那国营钢铁厂给刁民做身铠甲又算的了什么?   给钱就行。   迅变成一个铁罐头的杨丰,就那么昂然走向前方。   两辆轻车左右一分,他带着全身钢铁的摩擦声向前,然后在对面愕然的目光中站在了阵型前,身后轻车迅合拢,弗朗机的炮口在他左右伸出,杨丰一手长刀一手锻铁盾牌继续向前一直走到两军正中间。   然后立定。   他紧接着用长刀敲击盾牌。   “铛……”   恍如钟声般的悠长敲击声响彻雪野。   “我,杨丰,今日带众兄弟进京伸冤,挡我者死!”   他嚣张的吼道。   “挡我者死!”   他身后两千戚家军齐声怒吼。   下一刻所有弗朗机同时出怒吼,火焰在白色的积雪上空喷射,硝烟在阳光下弥漫。   呼啸的炮弹准确落在对面海防营前方,激起地上积雪和泥土飞溅。   那些骑兵的战马一片混乱的嘶鸣。   “拿下这刁民,赏银千两!”   中军旗帜下一个身穿红袍的官员,手中宝剑向前一指喝道。   蓦然间他就感觉有些毛骨悚然,这才注意到杨丰正盯着他,那张被钢铁包裹着的脸,远看就像是恶龙鳞甲狰狞的笑容,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而也就在同时恶龙出一声恐怖的咆哮,紧接着就直冲他开始了狂奔,而且度极快,完全堪比全冲刺的战马……   “快,快上,拿下他,拿下这刁民赏银两千!”   官员焦急地吼叫着。   同时他很聪明地掉转马头准备向后。   由天津三卫将领家奴组成的骑兵们慢吞吞向前,仿佛他们骑着的不是战马而是夕阳下的老黄牛……   “五千,五千两!”   官员嚎叫着。   所有骑兵眼睛同时一亮,瞬间就催动了战马……   “马公且安心,末将天津左卫指挥使倪家荫为马公擒拿此贼!”   骑兵中间一个全身重甲的将领吼道。   “倪将军,本官记着了!”   马兵备没好气的说道。   不过倪指挥冲锋的度并不快,所以转眼间数十名亲兵就到了前面。   很明显并没有老祖宗本事的倪指挥,就在后面挥舞着宝刀,慢悠悠微笑着向前,仿佛看着五千两银子般,看着自己亲兵瞬间淹没了杨丰。但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因为前方的亲兵也在瞬间人仰马翻,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和战马的嘶鸣,一头猛兽蓦然冲出。   可怜的倪指挥吓得急忙调头。   就在他横过战马的瞬间,伴着一阵恶风,一个巨大的东西撞在他身上。   他惊叫着连人带马一起被撞翻,砸落积雪的瞬间一个东西踏在他身旁,然后钢铁的寒光在他面前掠过…… 第十八章 呐喊   重铠包裹,锻铁盾护面,全狂奔的杨丰就像一台装甲车,拖着长刀撞出一片人仰马翻,转眼间就已经直面马化龙。   马兵备尖叫着掉头……   然而他后面是结阵的步兵。   “开炮,拦住他!”   他尖叫着。   那些士兵混乱地开火。   弗朗机霰弹和火枪子弹在杨丰的盾牌上打出火星飞溅,甚至打的他在狂奔中不断晃动,但却依旧无法让他止步。他就像狂暴的猛兽般,咆哮着勇往直前,手中长刀在身旁划出积雪扬起,在狂风中吹散,仿佛为他加上了一层风雪的特效。   “让开,你们这些狗东西!”   马兵备惊恐地尖叫着。   然后他甩着马鞭催促那些结阵的士兵给他让开通道。   但这明显不行。   “兵备老爷,你在阵前往南跑!”   一个军官很聪明地提醒他。   马兵备一下子清醒了,他急忙转头在阵前横过。   那些准备射击的士兵赶紧停下防止误伤。   然后杨丰就到了。   就像刚才对付倪指挥一样,举起盾牌护住几乎全身的杨丰,在狂奔中纵身一跃,那已经伤痕累累的锻铁盾牌就像战车的盾墙般,一下子撞上了马化龙。巨大的撞击力量让马兵备惨叫一声,连人带马向另一边栽倒,而且比较倒霉的被倒下的战马压住,当他清醒过来时候,杨丰手中的刀已经顶在他脖子上。踩着战马的杨丰就那么居高临下看着他,而撞的略微有些变形的锻铁盾,依然竖立在前方阻挡对面的枪口……   “快跑啊,贼人会妖法!”   “快跑啊,兵备老爷被抓了!”   ……   很夸张的尖叫响起。   原本列阵的两千四百海防营兵瞬间全跑了,转眼间战场上就剩下了杨丰和被他用长刀指着的马化龙。   “呃?”   杨丰也茫然了。   他站在那里还保持着霸气的造型呢!   然后观众居然跑光了。   不仅仅是海防营兵,就连那些将领和家丁,也跟着乱哄哄跑了,好似食罢鸟归林,只落得一片大地白茫茫真干净……   “海防营的兄弟们仗义啊!”   后面赶到的胡怀德看着正在逃往南岸的海防营士兵感慨着,那些士兵里面还有人回过头,冲着他们挥手作别呢!很显然这些家伙就是等一个逃跑的机会而已,都是熟人,知道打不过戚家军,更何况欠饷本来就是士兵最恨的,欠饷不居然还用屠杀来镇压就更丧心病狂了。他们巴不得戚家军这次闹大,闹到京城最好,真要是把那些当官的都吓住,以后也就不用怕这种事情会落在自己身上了。   这于情于理,都不能真打,推波助澜才是正理。   “马兵备,请吧!”   杨丰看着脚下的马如龙说道。   “下,下官腿断了!”   后者欲哭无泪地说道。   就这样杨丰的那间牢房里,又增添了一个新人,而就在士兵们架着马兵备去和樊兵备等人聚会时候,杨丰却走到运河岸边看着那些纤夫,紧接着他再次敲击手中盾牌,   “都看什么,开仓放粮啦!”   他吼道。   那些纤夫瞬间一片沸腾,全都疯般冲向仓库……   放粮处。   “这些兄弟都是蓟镇备倭南军,刚刚从朝鲜为国杀敌回来,结果军饷被总兵贪墨了,这些兄弟找王保讨要军饷,被王保设计坑杀,那些尸就是遇害的兄弟。杨某得了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依照太祖旧制,将王保绑送进京,结果半路上兵备道樊东谟与王保狼狈为奸,害怕王保进京把他牵出来,就诬陷这些兄弟兵变,半路上设计想杀我们   也被我们抓住了。   我们正要将他们一并绑送进京敲登闻鼓告御状。   那么我想问你们,你们有没有人有冤屈,要一起去见皇帝?你们有没有想问皇帝的?你们有没有苦水要向皇帝倒?”   杨丰举着喇叭筒喊道。   他面前聚集领粮食的纤夫们面面相觑。   “别说你们没有,能跑来做纤夫的,有哪个不是活不下去?皇帝是天下之主,管天下之事,你们活不下去为何不去找他?你,你过来,说说你为何跑来当纤夫?”   杨丰指着一个喊道。   那人上前几步。   “回将军的话,小的山东人,借了本乡刘秀才家的高利贷,利滚利之后十两银子变五十两,无钱还债,刘秀才找了县衙,不还就要将小的抓进大牢,小的只好将田产给了他抵债,全家出来做纤夫谋生。”   他哭着说道。   “太祖制度,高利贷最高不得过一本一利,十两如何变五十两?”   杨丰说道。   “可是县衙没这么说啊!”   那人一脸震惊地说道。   “这里明明白白写着,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们,一同去问问皇帝?”   杨丰举着大诰说道。   朱元璋对高利贷有明确制度,一本一利,无论借多少年,最终利息都不得过本金。   “问,我要去问皇帝!”   那人眼珠子都瞪的血红,咬着牙仿佛野兽般吼道。   “你,你又是为何?”   杨丰又指着一个。   “小的,小的是逃奴,主人家是地方富商,守夜失了火,烧了一仓库布匹,怕被打死只好逃走。”   那人说道。   “商人如何有资格蓄奴?太祖制度非品官不得蓄奴,纵然一品也不得过十二名家奴,商人蓄奴以太祖制度杖一百,奴放为良人,你愿不愿意去见皇帝,问问他,你这奴籍到底算不算数?”   杨丰说道。   “小的愿意,小的愿意!”   那人说道。   “你,你又是如何做纤夫。”   “小的是佃户,给地主老爷种地,租子,田赋,丁银,徭役银,火耗,乱糟糟都不懂的捐,一年到头一样吃不饱饭,遇上年景不好也就只能逃荒来拉纤了。”   “那你就不想问问皇帝,他要那么多苛捐杂税,难道就不管你们的死活了?难道你们不是大明百姓,你们交税养活文武百官,他们锦衣玉食,可你们需要救济时候他们在干什么?你们若是都饿死了谁来养他们?”   “问,就去问问!”   “去见皇帝,去让皇帝看看,看看我前天饿死的孩子!”   …… 第十九章 风暴   “对,咱们就去问皇帝!”   高踞一辆马车上的杨丰,说着从旁边士兵手中接过了鼓槌,猛然敲击他面前的战鼓,隆隆鼓声立刻在空气中回荡。   那些已经被他鼓动起来的纤夫们纷纷看着他……   “他是皇帝,不问他问谁?   咱们就问问他,为何那些贪官污吏贪赃枉法却没人管?问问他为何那些地主对咱们敲骨吸髓却没人管?问问他为何咱们种地的穷人交那些苛捐杂税,有钱的士绅却不交?没钱的穷人交税养活当官的,有钱的士绅不交税却做官受供养,这是什么道理?   咱们再问问他,太祖高皇帝立下那么多好的规矩,为何到了他这里就全都没了?   太祖把贪官剥皮实草,为何他这里贪官却飞黄腾达?   太祖把私役军户的军官砍头,为何他这里就任由军官把军户当牲口使唤?   太祖规矩新开荒地永不起科,为何他这里却要收那些苛捐杂税?   太祖没有皇庄。   那为何咱们大明遍地皇庄?   太祖禁止庶民蓄奴。   为何那些富商地主个个养着家奴?   这大明江山是太祖打下的,也是太祖传给朱家子孙的,那他为何不遵太祖的规矩?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就在这里,看看这上面写着的,一条条如今还有哪个有人理会?咱们就奉着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进京去问问皇帝,问问他,太祖的规矩在咱们大明还能不能用了?”   杨丰举着御制大诰吼道。   “对,进京,见皇帝,见皇帝问问他这是什么道理?”   那些戚家军也纷纷吼道。   前方一片沸腾的吼声。   杨丰再次敲击战鼓……   “女人,小孩,带着粮食回去,能拿多少拿多少,我会留下兄弟断后到天黑,这期间随便你们拿。   剩下是男人的就跟着我们进京。   咱们不是刁民,咱们不闹事,咱们就是要活个明白而已。   这是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太祖高皇帝的规矩明明白白在这里,要是照着太祖高皇帝的规矩,咱们原本也不至于活成这样,那咱们当然要问明白。要是皇帝说这规矩就是早已经作废了,咱们也无话可说,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可要是皇帝说这还没作废,那咱们就要问问,为何没作废却没人照着做?   太祖高皇帝的规矩没错。   皇帝没错。   那到底是谁错了?”   杨丰举着御制大诰,指着上面四个大字喊道。   人群已经沸腾起来,女人和小孩去领粮食,她们绝大多数都是挎着篮子,拿着破口袋,仓库里的粮食绝大多数其实是散装的,库存的都是稻谷而已,不会储藏大米的。她们直接自己进去装就行,反正天津兵备道都被关起来了,实际上不只是纤夫,就是附近的军户也一样来领,这些军户一样过的很苦。包括附近贫民,甚至还有东边沿海晒盐的灶户,从这里向东一直到海边,是大明北方最大的盐场群,至于灶户……   天下最苦者灶户。   这可是这个时代的文官们自己评价的。   盐商富可敌国。   但晒盐的却饥寒交迫。   纤夫,实际上可以说流民,纤夫就是流民,军户,灶户,几乎天下三种最苦的人群全在蜂拥而来,然后也都迅被杨丰调动起狂热,汇聚成可怕的洪流。   他们就像杨丰所说的,此刻不为了别的,只为了活个明白而已。   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在这里。   这本书已经被冷藏一百多年,朱元璋时代强制性家家都有,家里有大诰的,犯罪立减一等,百姓自己抓住犯罪官吏,带着大诰进京的,沿途任何人不得阻拦,敢阻拦立刻遭受洪武式打击。但这本书对官吏士绅的威胁实在太大,他一死就赶紧冷藏,到现在只有官府能有,民间早就已经不知道了,更别说这些最底层的就算看到也不认识字不知道内容。现在杨丰就拿着这本大诰,直接给他们对着各人的冤屈,通过大诰解释,让他们看看他们受的那些苦,是不是原本就应该受。   军户最恨的是什么?   世袭军官们把军户当农奴,逼着军户给他无偿干活。   好吧!   大诰有明确案例,私役军户者斩。   军官任意殴打甚至杀害军户。   这个同样有明确案例,军官打死并非死罪的军户直接偿命。   灶户不用说了。   朱元璋的灶户制度和现在完全就不是一回事,开中制下灶户只需要晒盐就行,向盐场交盐,盐场以粮食交换,多少盐多少粮有制度,完成盐场任务之后可以种田可以打渔,也可以继续晒盐,还是给盐场,还是给对应的粮食。   盐户不会挨饿。   甚至盐场有专门的粮仓,就是常备粮食专供他们。   至于农民最恨当然苛捐杂税。   可是朱元璋的制度是新开荒地永不起科。   永远不收税。   北方绝大多数都是新开荒地啊!   整个北直隶,洪武二十五年人口普查才一百五十万,这是男女老幼全加起来,鱼麟册人口,现在一个京城就差不多这些人口,增长的人口当然绝大多数开荒。   像辽东宣大冀东这些地方,估计除了卫所的土地,其他全是朱元璋标准的新开荒地。   当然,事情没那么简单。   就像北直隶官方税收总额一直跟朱元璋时候差不多,可是老百姓却饥寒交迫了,那他们交的是什么?其实也很简单,各种乱七八糟的捐,远实际的火耗,徭役折银,人头税,连县太爷下轿,都有专门的下轿钱,这些当然穷鬼们出,难不成还是士绅们出?   但这些乱七八糟的不需要解释,杨丰的目的是调动情绪,当然不会解释这些东西。   要的就是简单化。   要的就是直达心灵的冲击。   让所有人都在短时间内陷入疯狂的状态。   然后……   “走,去京城!”   他敲着面前的战鼓吼道。   “走,去京城,去见皇帝!”   “走啊!”   ……   士兵们亢奋地吼叫着。   然后他们推动一辆辆战车,开始走向前方运河的冰面,那些已经被愤怒和狂热支配的人们吼叫着跟随…… 第二十章 刁民   杨村。   直通京城的运河大堤上。   “大河向东流啊!   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   高踞马车上的杨丰,一边擂鼓一边嚎叫着。   “呦啦嘿~吆嘿~吆哇嘿……”   在他周围是整齐的伴奏声。   不过这是人家的纤夫号子,并不是有意为他伴奏的。   拉纤和军队一样需要号令,甚至比这时候的军队更整齐,所有人的步伐必须保持同样节奏,只有这样才能整齐用力,同样也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他们身后的船航向稳定。而他们喊的号子,就是他们行动时候的号令,在这种号令和日复一日形成的本能下,就连他们的步伐都能始终保持一致。   恍如机械。   只不过此时这些纤夫们并不是拉着沉重的运粮船,而是为那些士兵推着一辆辆战车。   巨大的偏厢车。   小型的轻车,更加轻便的炮车。   在他们的整齐步伐中,一刻不停向前。   在这片完全被皑皑白雪覆盖的世界里,一辆辆战车就这样沿着大堤组成一道移动的城墙,而在这道城墙周围是无数随行者。这些破衣烂衫的最底层穷人们汇聚成一片席卷向前的洪流,不断吞噬雪的白色,不少人甚至在大堤内积雪的冰面上行走着,这个季节这条帝国的大动脉完全冰封成一条大路。   在后面还跟着大批挑夫,他们肩上担着锅碗瓢盆……   好吧,这是后勤队。   从尹儿湾到张家湾,目前这种路况需要走至少三天时间,而且从张家湾到京城依旧还得一天时间,哪怕没有意外,他们也得四天才能到达京城见到皇帝。   这一路上当然得确保后勤供应。   “路见不平一声吼哇。   该出手时就出手哇。   风风火火闯九州哇。   ……”   杨丰继续嚎叫。   不过就在这时候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下了。   在他们前面的杨村驿,数百名官兵已经阻挡了道路,一个个拿着刀枪三眼铳之类,跟在一个绿袍子的官员后面乱糟糟聚集着……   只能是聚集。   难不成他们那还算列阵?   “大胆刁民,想造反吗?”   官员背着手,仿佛平日一般威严的怒喝一声。   杨丰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紧接着他向后一招手,伴着士兵们的哄笑声,六辆轻车从左右直接并排向前,然后在他前方落下,六门弗朗机的炮口从盾墙伸出,用蛮横的姿态对准了官员和士兵,盾墙后面一个个炮手拎着点火杆,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们。对面那名官员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后面那些官兵也同样惊慌的面面相觑,几个拿着三眼铳的悄然垂下手中寒酸的武器,甚至开始有人往后看时刻准备着逃跑。   杨丰歪着头抠了抠耳朵。   “这位官老爷,你刚才说什么?”   他一脸纯洁地问道。   “大,大胆刁,刁民,你可知煽动民变乃是死罪?”   官员哆哆嗦嗦地说道。   “轰!”   回答他的是六道烈焰。   就在炮声响起的瞬间,那官员惊恐地尖叫一声,紧接着扑倒在地,抱着脑袋一头扎进积雪,甚至就连官帽都摔了出去,而他身后那些官兵同样惊恐地尖叫着,毫不犹豫地抛弃手中武器,转眼间就做鸟兽散了。   “走,继续向前,顺便把他们丢的刀枪捡起来!”   杨丰喊道。   紧接着他的马车继续向前。   而那官员趴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就像即将失节的烈妇般,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不过并没人理他。   杨丰的马车直接在他身旁驶过。   那些纤夫们则哄笑着从他身旁径直走过,然后捡起士兵抛弃的各种武器,一边朝跑远的士兵们嘲笑着一边继续向前。官员就那么抱着头,脸埋在积雪中,不停地尖叫着,在他身旁一辆辆战车继续驶过,无数的大脚也在不断踏过,就仿佛他只是一块恶心的狗屎而已。   没有任何人理睬他。   “说走咱就走哇。   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   那嚎叫般的歌声继续在他身后逐渐走远。   然后……   突然停下了。   杨丰看着运河另一边,那里的大堤上已经聚集了无数围观者,都在默默看着他们,甚至包括刚才那些溃败的官兵,也跑到那边看着他这边……   “老少爷们,我们要进京,去问问皇帝,这天下百姓为何日子过的这般辛苦,问问他明明是种田的人为何却吃不饱饭,问问他太祖的军户为何如今却变成将门的奴隶,问问他这天下那么多贪官污吏为何无人管。   你们不一起去吗?   你们不想活个明明白白吗?   愿意同去的就过来,咱们一同找皇帝问个明白,这里有吃有喝,咱们一同去京城走一遭。”   他拿着喇叭筒子大声吼道。   “同去!”   “同去!”   ……   他周围的人们喊道。   这运河又不是很宽,更何况对面看热闹的很多都站在河面上,听到他们的喊声,立刻就有人向这边走了过来,然后越来越多,甚至刚才那些官兵里面,都有人重新回来。这一带其实大多数是军户,在运河沿岸维护河道的,这年头军户基本上就相当于农奴,谁不想问问皇帝,当年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士兵们后代,怎么到了现在连普通农民都不如?   真的不如啊!   农家女宁可嫁佃户也都不愿意嫁军户。   看着这种情景,杨丰满意的继续向前。   而在他身后,进京的队伍同样继续向前,但在向前中迅扩大,就像汇聚沿途溪流的河水,在迅扩大成汹涌的浪涛……   很久以后。   倒霉的官员战战兢兢抬起头。   “刁民!”   他带着一脸积雪和泥土,转头看着那片背影,悲愤地骂了一句。   不过紧接着他就看到对面的大堤上突然出现了大批骑兵,而且很明显是长城线上的精锐,然后一顶轿子也出现在骑兵中,随着轿子落下,一个红袍的老者走出,站在那里默默看着远去的人群。   他立刻惊喜地爬起来。   “都堂,都堂,下官顺天府通判,都堂,您可来了!”   他不顾身上的泥污,惊喜地喊着冲向河面,结果脚下一滑,直接就那么从大堤上滚了下去…… 第二十一章 贱不贱啊!   夜。   运河大堤上。   张守愚在寒风中驻马而立,颇有些忧郁地看着对面。   战车连绵成的矮墙在对面大堤上清晰可见,月光下繁星般的篝火在河岸边绵延恍如星河……   “玛的,老子要被这些狗东西坑死了!”   他悲愤地说道。   他可是直接责任人啊!   虽然事情是王保这个总兵干的,但石门寨是他这个东协副总兵下属,实际上他对王保也很不满,因为王保动手前他根本不知道,他当时在外面巡视呢,而且他也认为王保做的有些过分。直到杨丰等人离开抚宁的时候,他才匆忙回到抬头营,他的军营其实就在抚宁北边几十里,然后紧接着被樊东谟调去镇压,结果镇压失败连樊东谟都被杨丰给活捉了。   孙矿和李颐一督一抚高高在上,不可能承担责任,罪魁祸王保被活捉,把事情搞到无法收拾的第一责任人樊东谟也被活捉,他就成了现在各方推卸责任的主要目标。   全是他的错。   孙矿威胁要是杨丰过河西务,就立刻请出尚方宝剑斩他。   倒是一开始追击不力的杨元至今什么事没有,因为他追了,只不过得到消息太晚没追上,后来抚宁卫把人放进去了,那就证明杨丰等人无罪,既然这样他守卫山海关职责重大,当然不能离开的太久。   所以他真的没什么责任。   这他玛什么事啊!   “老爷,怎么办?”   亲兵小心翼翼地说道。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拼了吧!”   张守愚悲愤地说道。   “真拼啊?”   亲兵欲哭无泪地说道。   “传令,准备进攻,告诉兄弟们,这次都给我精神着点,再有临阵脱逃者统统军法处置。”   张守愚拔出刀喝道。   那亲兵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同样悲愤的长叹一声,赶紧跑下去传令。   而此时在张守愚身后的大堤下面,一千骑兵排成三列横队,在雪地里静静地等待着。   在骑兵后面是更多的步兵,在月光下排成巨大的阵型,中军处是督战的顺天巡抚李颐,后者周围同样是战车环绕,很显然李巡抚对自己的安全很看重。这时候蓟镇的主力步兵其实都是战车,只不过已经由戚继光时候的偏厢车为主,变成了现在以轻车为主。   毕竟他们的对手已经大不如前了。   张守愚回头看了看月光下的李巡抚,后者那里令旗挥动……   “杀!”   张副总兵大吼一声。   紧接着他催动了战马。   在他身后所有骑兵都催动战马,迅冲上大堤,然后跟随他们的将军,控制着战马冲下河道,同时不断加快度,马蹄翻飞踏开积雪,马背上士兵呐喊着端起长矛,冰冻的大地在他们的冲锋中颤动。他们就像冲击的浪涛,迅席卷过河滩积雪的荒草,冲上积雪覆盖的冰面,哪怕为了避免滑倒,他们控制着战马的度,也依然气势凶猛。   对面已经一片混乱,那些在河滩守着篝火的人们纷纷被惊醒,一个个惊恐的向两旁狂奔着……   张守愚眉头一皱,他本能地试图带住战马。   然后……   那道车城绵延成的矮墙上,就像风帆战列舰的齐射般,一道道火焰喷射,组成了绵延的火线,伴随着撞击耳膜的炮声,密集的炮弹呼啸而至,瞬间在骑兵前方打出一道绵延的雪线,被激起的碎冰四散飞溅,而几乎就在同时,狂奔中的张副总兵耳中,响起了一种诡异的响声……   “停!”   他惊恐的大吼一声。   然后拼尽全力试图带住他的战马。   但就在下一刻,仿佛踏进了陷阱一样,伴随着清晰的碎裂声,他这匹战马猛然向前栽倒,一下子把他甩向前。   不仅仅是他。   这一刻最前方的几乎所有骑兵,也都在同时仿佛踏进陷阱般。   冰层碎裂了。   原本这冰层是足以撑住的,要不然张副总兵也不会这么干。   但是……   “我就不信这京城的冬天里,冰盖还能撑住炮弹!”   对面的那辆马车上,杨丰看着眼前这壮观场面笑着说道。   的确很壮观,第一波次的骑兵几乎全掉进去了,原本能够撑住他们的冰层,在遭受了弗朗机的炮弹轰击后,也不可能再撑住了,虽然这些弗朗机都是普通的中号,炮弹重量也就十两左右,但那也是炮弹啊。三百多克重的实心铁球,以接近音打在冰面上,就河北的冬天,冰层还能厚多少,松花江上的确没用,但这运河上还能撑住那就真的奇迹了。   然后排炮打过去就是一排碎裂带了。   就在第一波次骑兵掉落冰层的时候,第二波次也在吓得赶紧带住,但这是在冰面上。   强行带住冲锋的战马,结果就是要么栽倒,要么滑到前面一起进去。   不过好在这是冬季枯水期的运河,别说是骑马了,就是人都淹没不了,那些落水的骑兵紧接着就混乱地开始向外爬……   “各位兄弟,我们为何进京你们也明白,兄弟们没朝你们开炮,是觉得都是自家人用不着打生打死,今天就是让你们清醒清醒而已,咱们兄弟做这个,还不是为了以后当兵的都不用再被那些狗官克扣军饷?咱们兄弟要是成了,你们还不是一样跟着得好处,那又何苦给那些狗官卖命?   你们贱不贱啊?   咱们这些兄弟不是造反。   就是进京找皇帝问个明白,就是找皇帝问问,这当官的克扣军饷,还想把咱们杀人灭口,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你们要是还自甘下贱,继续给狗官们卖命,那下次就不是打你们前面,而是直接照着你们打了,今晚就这样了,赶紧回去烤烤火,喝杯酒,要是冻出风寒把命丢了,那可别怪兄弟们没提醒。”   杨丰举着喇叭筒子喊道。   他后面那些士兵,还有之前用来诱敌的纤夫们,全都看着那些哆哆嗦嗦爬出河水的骑兵们哄笑着。   至于张副总兵……   他也被捞出来了。   不过可怜的张总兵问题有点严重,他落水的时候位置不好,结果被自己的战马砸在了下面,虽然捞出来的也算及时,但也已经喝了不少水,摆在那里正在抢救呢! 第二十二章 炮口抬高几分   “进攻,再继续进攻!”   愤怒的李巡抚挥舞宝剑,在马背上咆哮着。   在他前方是溃败的骑兵。   可怜的张副总兵昏迷着被从他面前抬过去,就是到了后面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偷偷睁开眼,然后那些亲兵立刻哭的更大声了,就仿佛张副总兵马上要殉职一般。而他们两旁那些倒霉的步兵继续硬着头皮向前,就连那些车营的士兵,都推着他们的轻车和各种火炮向前。   张副总兵长出一口气,然后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   亲兵们号啕大哭。   不过李巡抚没兴趣管他,骑着马手持宝剑,俨然儒将的李巡抚,不断厉声呵斥那些士兵上前,然后一辆辆轻车和炮车被推上大堤。   甚至敌军的炮弹都飞了过来。   虽然这些炮弹打的有些高,没有落在大堤上,反而带着刺耳的呼啸落在李巡抚附近,在雪地上打得冰雪飞溅。不过李巡抚很英勇的,依旧拿着宝剑岿然不动,在他的激励下,大堤上的士兵也奋勇杀敌,炮声隆隆,枪声犹如鞭炮……   反正就是很激烈。   但李巡抚要求的渡河进攻就恕难从命了。   没有船啊!   呃,其实可以从上下游踏着冰面过去的。   那敌军也半渡而击之怎么办?   没看见那些骑兵伤亡惨重吗?敌军很厉害的,没看见连张副总兵这样的猛将都重伤了,敌军如此凶悍,我们还是这样对射好了,反正炮弹子弹打过去一样是杀敌。   军门老爷,要不您亲自到河堤上督战,也让小的们士气大振?   呸!   李巡抚才不会这么傻呢!   他在后面都差点被炮弹打中,真要是跑到大堤上,一枚炮弹岂不是要了他老命?   这些贼人的确精于火器。   亲自督战差点被炮弹击中的李巡抚最终在将领们苦劝下,还是后撤到炮弹够不到的地方,然后在那里彻夜不眠,继续看着远处大堤上那不断照亮夜空的火光。这场大战一直打到天亮,最终那些步兵也溃败了,他们在这半晚上,把携带的弹药全都打了出去,没有弹药肯定不能继续打,咱们还是先补充弹药吧!   然后李巡抚也只好如此,毕竟这没有弹药的确没法打仗,好在这弹药补充也容易,蓟州城里有的是,送过来就行,在这之前就先暂时让那些贼人苟活一天。   “简直浪费啊!”   黎明的微光中,杨丰看着下面被轰得一片狼藉的河面。   河面算是彻底被轰碎了……   一晚上所有炮弹和子弹全打河面上能不碎吗?   “他们居然没炸膛?”   徐寿惊叹道。   的确,就冲那些粗制滥造的弗朗机质量,使用一夜居然没炸膛的,这人品好的简直夸张,要知道哪怕是他们每次开火前,也和这时候的欧洲同行一样先在心中默默祷告,别被自己的武器把自己炸死。   “少装药呗!”   胡怀德很干脆地揭开了谜底。   对面数千官军就这样用减装药的大炮,对着河面轰了半晚上,后期实际上因为炮弹没了,又觉得还留着火药不好解释,所以干脆用空炮向这边喷火玩。   至于将领……   他们当然知道了。   他们把李巡抚赶紧哄着后撤是为了什么?   他们也得照顾军心,说到底他们是靠这些士兵混饭的,激怒了士兵们战场上给他们打黑枪也不稀罕,这件事本身与他们又没有利害关系,王保做的也的确不地道。他们也清楚戚家军不好打,如果是轻松捡功劳当然好说,可打戚家军那是真得必须拼上血本的,不上自己的家丁是没用的,上了都不一定有用。可剿灭他们得到的好处根本抵消不了家丁的损失,更何况还得罪了部下士兵,可以说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既然这样何不卖个人情,士兵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反正又不是没打!   既然打了就没责任,看看人家杨元多聪明。   “走,继续前进!”   杨丰说完随即再次敲响了他面前的战鼓……   “大河向东流哇!   ……”   在他的嚎叫声中,进京的大军在朝阳中再次启程。   这一天无人阻挡。   当晚他们露宿南蔡村。   而一直在另一边尾随的官军,借口弹药还没有补充足够,哄着李巡抚没有继续下令进攻……   其实李巡抚也懂。   他很清楚这些混蛋就是糊弄他的。   可是他也没办法,说到底他就是个督战的,而且还不敢真的跑到最前沿督战,万一真的被炮弹伤了,那可就亏大了,拦截不住他不会死,最多也就是免职而已,他一把年纪回家养老也不亏了。可要是上最前沿督战被流弹误伤,那可是真会死的,为此搭上老命是肯定不行,可他不亲自看着那就管不住人家糊弄自己,实际上他就是真上前线督战,一样也挡不住人家糊弄他。   他知道打一炮需要装多少药?他知道炮弹飞过去落哪里?对着河面打的确过于嚣张,可炮口调高几分谁不会呀?   反正前面还有个河西务。   孙总督在呢!   孙总督的底线就是河西务,不过河西务一切好说,过河西务就必须得上奏了……   好吧,万历根本不知道这些。   皇帝陛下那里到目前为止就是接到了樊东谟的那份奏折,然后批示交给孙矿和李颐处置,他俩一个蓟辽总督一个顺天巡抚,这本来就是他俩的职责范围,在这以后其他杨丰南蹿天津,在天津劫掠官仓,煽动民变这些统统都不知道。   包括之后的战斗。   因为这些本来就在他俩这个处置的范围内。   非要报上去给自己找麻烦吗?   但是……   不能过河西务。   准确说不能到河西务。   因为只要杨丰到河西务,那万历就肯定知道了,那里有不受他俩控制的机构,河西务有户部分司,有河西务钞关税监太监,人家又不是受他俩节制的,前者是户部直属,后者是司礼监外差。   目前孙矿还能凭面子让他们对此保持沉默,毕竟杨丰没到河西务,他们可以说不知道。   但到了就完全不同了。   他们会上奏。   不上奏就是他们犯罪。   然后万历知道一切,那时候他俩就只能撤职了。 第二十三章 京城   第二天。   杨丰没动。   而已经增加到不下五万人的刁民们,在南蔡村一带狂欢竟日……   他们用携带的粮食,出去采购的酒肉,在那里守着一堆堆篝火聚餐,一整天就是快快乐乐地吃吃喝喝,甚至就连附近村民也都吸引过去,现场总人数一度突破十万,后来连女人和小孩都去了。   俨然盛世。   这种诡异举动把孙总督和李巡抚搞得很茫然。   不过杨丰既然不走,他们也松一口气,所以只是派出骑兵侦查,甚至派出密探混在村民里面深入内部,防止杨丰再玩一次潜越,但得到的结果都是杨丰等人的确在南蔡村,那些战车也都在那里,这个一眼就能看见。所以他俩也就真的放心了,正好也趁机补充一下弹药,调集更多精锐,尤其是调更多的车营,很显然对付戚家军还是得上战车。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一夜。   但是当天亮之后,杨丰那边居然还是不走,还是继续狂欢,孙总督和李巡抚越想越不对头。   这个混蛋上次在丰润也是这样潜越的啊!   到下午时候他俩终于忍不住了。   南蔡村。   “快,快去看看!”   李颐骑在马上焦急地催促着那些骑兵。   这些骑兵迅冲向前方车城,而在他们周围是作鸟兽散的刁民。   地上到处都是还在燃烧的篝火,抛弃的酒坛子,吃剩下的骨头,甚至还有翻倒的铁锅,锅里还有没吃完的粟米饭,而几个舍不得的本地村妇,还在风雪中争抢着这些残羹剩饭。就连运河岸边的芦苇,树林里的树木,全都被那些刁民砍了当柴火,整个现场可以说是一片狼藉。   但李巡抚已经冒冷汗了。   他在冬日的风雪中,不时用袖子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不对,什么汗水,明明是脸上的雪化了。   前方骑兵迅冲进了那座车城,但紧接着为的将领就匆忙掉头,在李巡抚绝望的目光中直冲他面前……   “军门。”   太平寨参将王承业行礼说道。   “如何?”   李巡抚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回军门,里面的确是空城,而且只有偏厢车和那些尸,所有轻车和炮车都已经不在,弹药也全都带走了。”   王参将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还不快追!”   李巡抚骤然出一声悲愤欲绝的嚎叫。   “呃,军门,往哪里追?”   “还能往哪里追,去马驹桥啊,这些狗东西偷袭京城去了,快追,别让他们惊扰了圣驾,这些狗东西,天祸大明,生此妖孽!”   李巡抚颤巍巍的嚎叫着。   说话间他在马背上晃了晃,然后应该是试图掉头,可是就在胯下战马转身的时候他却一下子仿佛喝醉般,先是猛然向下一倒,紧接着手伸出,应该是还想扶住什么,但他在马背上,所以一下子扶了个空,在周围的惊叫声中,就那么直接栽落马下……   马驹桥。   “也不知道李巡抚知道咱们走了,会不会气得晕过去。”   杨丰骑在马背上回过头,看着南蔡村方向颇为得意地说道。   在他身后徐寿带着大批士兵,正在把巡检老爷拖出衙门,然后直接塞进一辆粗制滥造的囚车。   里面一帮总兵,兵备道什么的,一起对新人表示热烈欢迎。   不过哪怕是这样的场合,巡检也没失了礼数,他蜷缩在角落卑躬屈膝地给几位大老爷请安,请到王森面前时候才现不对,明显也认识王教主的他,羞愤交加直接一巴掌把王教主扇到一边,然后占了他那个背风的好位置,倒霉的王教主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只能背过身蹲着。   后面巡检衙门里面,那些当兵的和胥吏们全都在偷偷笑着看。   留下监视他们的戚家军也在笑。   而杨丰身旁,那些背着鸟铳,推着轻车和炮车,扛着长矛的戚家军士兵们同样也在看着笑。   只不过他们是公然的笑。   “兄弟们,加快度,今晚咱们到京城喝酒!”   杨丰喊道。   “走,进京去!”   胡怀德笑着喊道。   然后士兵们一片欢乐的笑声。   他们在南蔡村当晚就留下了沉重的偏厢车连夜启程,那东西虽然好用,但却过于沉重。   连上面的弗朗机加起来六百斤。   虽然都是骡子拉着,但实际上也很难走快。   更何况杨丰也没准备真的继续沿着运河向前,再往前就是一道道关口了,河西务城,漷县城,张家湾城,哪怕不走通州也得过三座城,每一座城就算这个季节河流封冻可以绕行,也必须面对官军的阻挡。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么麻烦,他们要的是突然性,直接避开运河线走马驹桥进京就行。   他们从南蔡村转向东,趁着夜晚在这时候的武清县城外潜越,然后转永定河畔的大路继续,天亮钻进永定河滩的树林中隐藏,夜晚起来再走一段,天亮继续躲在永定河滩休息一上午,下午吃饱喝足直接突袭马驹桥。   再向前就是京城了。   浩浩荡荡的三千大军立刻全前进。   风雪中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实际上这里的另一边是南苑,一圈城墙环绕的皇家禁苑,本来就不可能有人出来,而马驹桥巡检在后面囚车里,剩下的胥吏和士兵不会反抗的……   巡检老爷不在,有什么事他们也不用担责任。   就这样三千戚家军在风雪中急行军三十里,就在天色明显变暗,算时间应该已经傍晚的时候,前方一道明显的暗影浮现,紧接着漫天飞雪中,向西横亘望不到尽头的城墙清晰起来。不过让杨丰意外的是,这道城墙很矮,真要算高度也就是个二层楼,而他们脚下大路的正前方,则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寒酸的城门,没有箭楼,只有单层的城楼和瓮城。   同样城门附近也一片冷清。   准确说是荒芜。   积雪中全是伸出枯草……   “这就是京城?”   他很不确定地说道。   “外城,左安门,你别看外面这模样就跟个荒野一样,进了城里面……”   李无逸突然一笑。   “还不如外面呢!”   他紧接着说道。 第二十四章 他来了!   “这还真是荒野啊!”   杨丰站在左安门内,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一片荒野。   芦苇荡,封冻的沼泽,大片的秃树林,零星的几座建筑,丝毫不像京城的京城,在风雪中欢迎着他踏入大明帝都……   “你们是什么人!”   后面的瓮城里,守门士兵后知后觉般走出房门喝道。   “闭嘴,抱头蹲墙根去!”   杨丰回头喝道。   他身后入城的徐寿等人纷纷拔刀指向他们,后面的则直接举起了鸟铳,那些守门士兵立刻老老实实的抱起头在墙根蹲下,用惊恐的目光看着源源不断涌入战车和士兵。   “我看看这究竟是谁啊,怎么这么横?”   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   紧接着旁边一座建筑里面,一个穿青袍的无须男子走出。   紧跟着杨丰走进住城门的徐寿,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紧接着手中刀顶在他咽喉,这人瞬间就僵住了,站在那里哆哆嗦嗦……   “这位公公,我就是这么横!”   杨丰转头看着这个明显是太监的家伙真诚说道。   “蹲墙根去!”   徐寿喝道。   公公幽怨的抱头蹲下。   涌入的戚家军士兵迅左右分开直奔登城的马道,转眼间就冲上了城墙,举着鸟铳踢开城楼的房门,里面混乱的惊叫响起,很快十几个士兵和一个军官也抱着头出来。而也就在同时,另一批戚家军士兵则直接把一门弗朗机怼到了藏兵洞门口,里面的守门士兵紧接着一个个同样惊恐地抱头走出。   最终整个左安门轮值的守军就这样全都做了俘虏,期间没有一个抵抗的。   他们本来就是京城各卫的,都是些早就糜烂的军户,别说这时候了,再早一百年还能不能打仗都难说,   汹涌入城的戚家军,迅完成了对这座城门的控制。   “你带着左翼的兄弟留下。”   杨丰说道。   他把原本的三营戚家军编成了八部。   前后左中右五军加左右翼,另外增加了一个骑兵营……   挑那些会骑马的士兵就行。   “他们怎么办?”   徐寿问道。   “士兵赶出城让他们自己绕道别的门回家,至于这位公公,这位公公贵姓?”   杨丰笑着说道。   “奴,奴婢刘贤,左安门守门官。”   公公蹲在那里陪着笑脸说道。   “你进宫去告诉皇上,兄弟们都是来申冤的,没别的意思,就像见皇上说说话。”   杨丰说道。   “奴婢明白,奴婢也听说了兄弟们的事情,那王保的确不是东西,简直罪该万死,奴婢这就去奏明万岁爷将他满门抄斩。”   刘公公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王保的囚车在前面驶过。   “去吧!”   杨丰挥手说道。   刘贤赶紧要跑……   “走外面!”   杨丰一指城外说道。   刘公公只好和那些士兵一起出城冒着大雪绕道了。   “兄弟们,走!”   杨丰立刻挥手喊道。   入城的大军在风雪中直扑崇文门。   而留守的徐寿和四百士兵,则迅在左安门布防,他们必须控制这座城门,因为接下来那些替他们忽悠孙矿的纤夫和贫民们会6续赶来,只要这边进了城,孙矿那里是不会再管这些人的,他们想进京很容易。   但城门必须给他们开着。   而杨丰等人就这样在恍如旷野的京城里面继续向前,一直走出三四里才终于看到真正的居民区,不过时间已经是傍晚,这样的风雪中根本就没人出来。他们畅通无阻地继续向前,终于看到了真正符合审美的京城,高耸的崇文门城楼直**云,在漫天飞雪中俯视一切。   其实走这里不是最适合他们,因为进去还得面对内城的街道,最适合他们的是正阳门。   正阳门后面是大明门。   大明门后面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承天门。   承天门前巨大的广场西侧有登闻鼓院,那里有理论上直达天听的登闻鼓,任何冤情,只要老百姓想找皇帝诉说,就都可以去敲响。北宋时候京城有人丢了猪也跑去敲登闻鼓,那时候皇帝是高粱河车神,很无语地让人给了猪价。而弘治年间,几百名自己解决了,但始终无法入宫的公公向往者,跑去敲响登闻鼓要求进宫伺候皇帝,弘治气的全扔进大牢。   这规矩最终被咱大清改了。   登闻鼓还有。   但是……   敲响者无论是否真正冤屈,一律先来三十大板。   然后鞑清皇帝就再也不用担心有刁民敲这东西打扰他了。   但正阳门和大明门是皇帝专用,平常根本不会开着的,去了也只能强攻。   崇文门却是敞开的,杨丰的大军直奔前方城门,这里也是外城最繁华处,因为旁边就是税关抽分厂,进城货物都得在崇文门税关交税,就在他们看到瓮城城门时候,城内也敲响了闭门的鼓声……   “军爷,先别关门,小的有银子!”   杨丰挥舞着银子向前。   “快些,后面是什么?”   一个守门军官不耐烦地看着他身后被风雪模糊了的战车。   当然,主要是看着银子。   “小的还有些货!”   “到抽分厂先交税。”   “军爷,我觉得用不着那么麻烦,直接交给您难道不行吗?”   “你这厮倒也是个懂事的!”   军官站在关闭了一半的城门中间,看着迅走进门洞的杨丰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   “快关城门,快关城门,督公钧旨,杨丰乱军欲偷袭京城,各门关城门……”   他后面的城内一队骑兵狂奔而来,边跑还边喊着。   那军官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看清了杨丰身后跟随的是什么。   “关门!”   他毫不犹豫地吼道。   同时他以最快度转身,但下一刻身后一阵恶风,他愕然看着杨丰的背影突然出现在自己视野,紧接着那背影双拳左右轰出,两名正在关门的士兵立刻惨叫着倒飞出去。军官惊叫一声拔刀,刚拔出一半杨丰就转回身,随手又给他推了回去,同时一拳轰在他胸口,巨大的力量让他随即倒飞出去。   紧接着胡怀德等人踩着他在门洞内蜂拥而过。   刚进瓮城那队骑士立刻同时拔刀,对着杨丰撞过来。   但也在同时,杨丰身后两辆轻车的炮口骤然喷出火焰,两枚炮弹瞬间打在骑兵中间。   下一刻杨丰在瓮城内士兵傻了一样的目光中,飞一般冲进了主城墙的门洞……   “放千斤闸!”   他头顶的城墙上吼声响起。 第二十五章 帝都惊雷   杨丰力举千斤闸……   呸,他才不举呢!   两吨重的玩意谁爱举谁举,反正他是不举。   千斤闸不是只有千斤啊!   京城这些城门的千斤闸都是两吨的,现代实测一个重达一千九百九十公斤。   这东西哪怕现在他知道自己力气很大,也不会去冒这个险的,再说他也举不过来,因为不只是主城门有千斤闸,瓮城的城门也有千斤闸,就在头顶喊声响起后,紧接着两道千斤闸同时落下封闭了瓮城。   然而……   “闪开!”   杨丰大吼一声。   被堵在瓮城里面的戚家军以最快度闪到门洞两旁。   紧接着天崩地裂的爆炸响起,爆炸的火光硝烟碎砖从城门洞向外喷射,巨大的威力让整个城墙都在摇晃,城墙上守军立刻出惊恐的尖叫,然后里面硝烟随着寒风散开,而横断城门洞的千斤闸,甚至就连没有关严的城门,统统都已经看不见了。   都在地上铺着呢!   “我就喜欢这个!”   杨丰抬头看着城墙上一个吓傻了的军官,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有火药谁还玩力托千斤闸啊,虽然黑火药的确不适合做炸药包,但千斤闸也不是装甲钢板啊,这东西就是个铁皮包的硬木板,甚至都不是纯铁的,然后用铆钉把铁板和木板铆在一起。它的重量很大程度来自于体积,宽六米高六米半但厚度才九厘米,就本身的强度而言,仅仅是对步兵武器算很难弄开,实际上弗朗机都能给轻松洞穿。   拿丝绸层层包裹捆上二十斤精心挑选的优质火药,怎么还没个八二迫击炮弹的威力。   炸城墙的确夸张了,炸铁皮包的木头板子还是足够,实际上这威力已经出杨丰期待,因为它把城门也顺便炸翻在了地上。   城门洞放大了它的效果。   “兄弟们,进城!”   他手中长刀一指吼道。   后面瓮城同样被炸开的城门洞内,戚家军士兵呐喊着汹涌而入。   但紧接着后面的箭楼上就伸出枪口,鸟铳的火光喷射,两名刚刚冲进来的戚家军随即倒下。   杨丰顺手从马车上又抄起一个火药包。   旁边士兵立刻给他点燃引信,顺手塞进防水的竹管里,然后杨丰向前狂奔几步,直接将这个有些巨大的丝绸包抛出去,四十多斤重的大布包,在他的蛮力下立刻飞上十几米高的半空,带着引信的烟迹直奔箭楼,那里几个正趴在射窗准备开火的士兵,吓得尖叫着以最快度逃离。   紧接着这东西落进了一个射窗。   下一刻里面火光闪耀,爆炸的硝烟从几个射窗喷出。   不过这箭楼很结实,这种火药包威力终究有限,并没有出现坍塌这种事情。   而在下面进城的戚家军依旧在蜂拥而入,爆炸和飞砖并没有妨碍他们,瓮城的城门开在一侧,箭楼则正对着城楼,实际距离他们还得几十米,京城这些城门的瓮城都是这种格局,敌军冲进瓮城,立刻面对箭楼和城楼的两侧夹击,只有正阳门是在箭楼下开门的,因为那是皇帝专用,不可能让皇帝走侧门。   他们转眼间就冲到了城内,然后两辆炮车左右一分,同时对着两边喷出火焰,后续鸟铳手密集开火,拿着刀盾长矛的冷兵器手蜂拥向两旁。   紧接着他们就出现在了城墙上。   这些家伙也不是纯冷兵器的,半路上他们就掏出手雷用火绳点燃,一上去就直接扔进了城楼内。   爆炸的火光中硝烟喷出。   威力虽然不值一提,但却真的很有威慑力。   这时候手雷就这样,拳头略大点的生铁球,也有陶瓷的,里面装不了多么点火药,指望弹片杀伤除非对方没有任何保护,而且就算没有任何保护也就是点皮肉伤。   被这个炸死属于运气差到极点。   此时箭楼内被炸出来的士兵也跑出,沿着瓮城的城墙还想抵抗,但紧接着就面对了登城的鸟铳手。   枪口火光喷射中,这些倒霉的士兵纷纷倒下……   进入战斗状态的戚家军才不会管别的,都已经攻破京城了难道还在乎杀人?   不过这些守军战斗力还是有的,很明显经历了张居正时代的明军,虽然已经开始重新糜烂,但底子终究还是有的。   至少他们敢抵抗了。   就在他们倒下的时候,杨丰已经昂然走进了内城。   一座巨大的城市在他面前就这样展开。   只是这座城市的安宁已经彻底被打破,直通向前的崇文门内大街上全是惊恐的跑出来的居民。   还有混乱跑动的士兵。   他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站在两旁屋檐下,看着这边混乱的战斗,已经很久没有经历战火的他们,甚至都忘记了躲避。   其实也不算太久。   上次俺答汗兵临城下才过去四十来年。   虽然暮色和风雪很大程度上模糊了视野,但杨丰仍然可以看见远处一座座直插天空的城楼,那里是皇城,那里有很多城楼,承天门,左右长安门,端门,午门甚至三大殿,它们还没烧毁,原本历史上是两年后,所以杨丰现在仍然可以看见它们的巍峨身影。   而此时各处的灯光都已经亮起,虽然积雪掩盖了红墙绿瓦,但那一座座楼台依然在展现着帝国的威严,不过这威严已经被他踩上了一个清晰的脚印,也不知道此时皇宫里的万历是什么心情。此刻他就那么嚣张地站崇文门内,在他面前是横断长街列阵的战车,一个个炮口指向这座帝国的都城,而在他身后进城的士兵还在源源不断冲上城墙。   守军在向两旁逃窜。   接下来这座城门也归他了,而他却站在那里双手举起大诰,就像上次一样举过头顶立起……   “辽东草民杨丰,与备倭南军众兄弟,奉太祖大诰绑送犯罪之蓟镇总兵王保,永平兵备道樊东谟等人进京,京城军民无需惊扰,我等只为伸冤而来,欲敲登闻鼓面圣陈诉冤情而已!”   他吼道。   突然他顿了一下……   “有敢阻挠我等面圣陈诉冤情者,杀!”   他骤然吼道。 第二十六章 愤怒的皇帝   乾清宫。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士兵闹饷吗?   怎么都打到这京城了?”   现年只有三十出头,可以说是正当壮年的万历皇帝,一脸怒色地咆哮着。   “万岁爷,奴婢真不知。   奴婢也是刚刚收到蓟辽总督孙矿的加急奏本才得知此事,奴婢知道事关重大,立刻就让勇士营的骑兵分头去各门,让他们赶紧先关了城门以防万一。谁成想这些逆贼居然已经到了京城,崇文门守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且又众寡不敌,竟然一下子就被那逆贼给攻破了。”   此时太监老大,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张诚欲哭无泪地说道。   他真的不知道。   他倒是知道杨丰去了天津。   然后也知道孙矿和李颐正在天津附近围剿,但这些不是他职责范围的事情,万历朝的大太监可不是九千岁这样的,东厂甚至还被锦衣卫压在下面,更别提和文官集团比,他就是个干自己份内活的。   而且他也不认为孙矿二人调动那么多兵马,居然还挡不住一伙兵变的乱兵,平日里收他们的好处也不少,他没必要把这些告诉万历。万历知道就免不了责怪二人办事不利,但二人终究还会剿灭杨丰,那时候皇帝也不会真正处罚他们,最后自己平白得罪两个实权督抚,相反帮他们压一压事后还少不了个人情。说到底关键就是他不认为孙李二人围剿会失败,结果现在一看他玛的哪是失败那么简单的事情,这都让人打进京城了。   这两个废物啊!   真真是坑死个人了啊!   但没守住崇文门,这个真的不是他的责任啊!   那本来就守不住的。   崇文门当值的不过是几百人,整个京城十六门,总共六千八,而且还是倒班守卫,一个门就是通常几百个人当值,且都是没打过仗的,怎么可能顶得住三千死人堆里爬出的老兵偷袭,更何况据说贼军里面还有个万人敌的猛将。   “孙矿是怎么说的?”   万历喝道。   “他没说别的,就说这杨逆潜越河西务,可能欲惊扰万岁爷,要京城赶紧做好防范。”   “他们不是在蓟镇闹饷吗?怎么又去了河西务?”   “回万岁爷,那杨逆在丰润哄了兵备道赵祖寿,虚晃一枪带着人突然南下袭据天津官仓,然后煽动了些刁民沿着运河进京了,孙总督与李巡抚带着兵马就在河西务一带围剿。”   “然后围剿到他们进京了?”   万历不怒反笑道。   “呃,奴婢该死,奴婢也是觉得孙李二人带着一万多人马,都是蓟镇抽调的精锐,不至于连这么几个乱兵都拿不下,就没敢打扰万岁爷。谁成想他二人如此无能,不但没能剿灭逆党反而被他们潜越河西务,接了他的急奏,奴婢是一刻没敢耽误。   可是,可是,   万岁爷,孙矿定然没说实话,这些乱兵定然不是今日才走,从河西务到京城一百多里,这大雪天如何能带着战车走到。”   张诚哭着说道。   “他哄你,你哄我,你们这群狗东西,全都是欺君罔上!”   万历怒不可遏地一脚把他踢倒在地。   “万岁爷,您先消消气,不就是几千乱兵嘛,这京城十几万大军,还怕个几千乱兵?不过是一时失察,被他们抢了城门而已,调集人马抢回来就是。”   郑贵妃妖娆地走了进来。   她比万历略小几岁,可以说正是美艳无双的时候。   绝对的美艳。   毕竟能迷的万历到死都不放心她。   到死还想着给那时候已经成老太婆的她封皇后。   万历冷哼一声。   “田义,你说说吧。”   郑贵妃对跟着她进来的太监说道。   后者赶紧上前……   “万岁爷,左安门守门的李贤被那杨逆放回来了,他说杨逆说只是带着备倭南军来申冤的,还说他们要觐见陛下,与陛下当面讲明冤情。”   他说道。   “这是申冤的?”   万历一指外面怒道。   外面是隐约传来的炮声,官军已经在反攻。   实际上双方战斗一直都在进行中,但事仓促,而且今天又是风雪,所以直到目前,也只是崇文门溃兵和正阳,宣武等几个城门守军在反攻。另外部分勇士营和四卫营的骑兵也已经赶到,其他各部都还在调动中。但不管怎么说,对崇文门的反攻已经开始,很明显双方战况激烈,哪怕真是申冤的,闹到这种程度也已经不能简单了结了。   攻破京城。   在京城动枪动炮甚至还搞爆破。   这无论原本是否有冤屈,都不能轻易饶过了。   “滚出去,立刻去崇文门督战,今晚务必夺回城门,否则明日你也别来见我了!”   万历紧接着对张诚喝道。   后者赶紧爬起来,欲哭无泪地跑去亲自督战了。   “就才三千人,居然能从石门寨一路围追堵截中走到京城,还能偷袭攻破崇文门打进内城,咱们大明官军要是都像这般能打,哪还用的着操心什么倭奴西虏啊!”   郑贵妃说道。   “你在又想什么?”   万历冷哼一声看着自己的宠妃。   “妾身只是好奇而已,又没说什么别的。”   郑贵妃妖娆地说道。   “万岁爷,听说那杨逆随身带着本太祖爷的大诰,说是太祖爷的大诰对百姓是极好的,就是不知道为何如今都没人听了。还说是要进京问万岁爷这太祖爷的大诰还行不行了,他抓了王保等人,说也是依照太祖旧例,就是当年太祖时候准许百姓抓了犯罪官吏进京的旧例。”   田义小心翼翼地说道。   “为何樊东谟,孙矿等人奏折从未提及此事?”   万历眉头一皱说道。   樊东谟等人的奏折上的确没提。   “哼,他们谁敢提这个呀?那太祖大诰上写了些什么,万岁爷难道不知道?到时候万岁爷要说太祖爷的大诰还管用,那岂不是要对他们剥皮实草?哪个做官的敢真把太祖大诰搬出来说这个还管用?   想官不聊生吗?”   郑贵妃说道。   “净说些胡话,太祖大诰如何就官不聊生了。”   万历很心虚地说道。 第二十七章 代天行罚   崇文门。   这里战况激烈……   就是没几个死伤的。   “现在官军都是这样进攻吗?”   杨丰站在第二层城楼上的大门口,很是疑惑的看着下面正在反攻崇文门的大明京营。   后者也是战车,同样也是弗朗机,还有一样也是鸟铳,这时候大明军队主力的可以说标准配置就是这套,车载弗朗机加鸟铳,然后在对面摆开阵势,躲在盾墙后面一遍遍向着这边倾泻火力。   这时候雪已经停了,黑夜同样降临,白色的雪地被炮口的火光映照,火红色明暗闪烁,硝烟在寒风中弥漫,四周各种照明的火光摇曳。   数以万计的京营从城内城外还有两侧城墙上,向着中间的崇文门开火。   但就是不敢冲锋。   而这样的射击对于占据了城墙的戚家军毫无用处。   哪怕他们是在城墙内侧,这边其实没有箭垛,但却依然有一道女墙,居高临下的他们,可以轻易向下攻击,这里可不是外城那道矮墙,内城城墙高度是十米级别的。而制高点的城楼和另一边的箭楼,再加上瓮城也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完整的堡垒,近三千戚家军全都在这里面,两道门洞前面和城墙上则是粮食堆起的防线,至于粮食……   外面就是抽分厂。   应该是目前大明最大的商税征收机构。   从全国各地涌入京城的商品,绝大多数都要在那里检查交税,虽然一年也就几万两,但那里的确要什么有什么。   “硬冲得是我们这样的,还有将领的家丁,剩下都是这样射,京营这些就更别想他们硬冲了,能对射而不溃就算对得起皇帝了。”   李无逸说道。   “这京城到底多少军队?”   “三大营员额十万七千六,勇士营三千四,四卫营六千九,巡捕营一万一,十六门守军六千八,总共十三万五。”   “实数?”   “那怎么可能,当官的不赚钱啊,三分之二应该是有的。”   “都是这种可战之兵?”   “那怎么可能,当官的家属亲戚不赚钱啊,至于到底有多少占名领粮养老的,多少被调去给当官的干私活的,宫里那些公公们要去办事的,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但要是实实在在说,像这种能拉出来上阵的,差不多有一半吧。不过巡捕营的还得单独算,他们是夜晚巡逻的,而且不只是在京城巡逻,咱们抓的那个巡检其实就是巡捕营的。”   “不能打仗?”   “连鸟铳都没有打什么仗,就是抓捕盗贼而已。”   李无逸笑着说道。   这就是大明京城的全部武力了。   杨丰长叹一声,话说朱棣要是活过来,得被这些不肖子孙活活气死啊!   直捣捕鱼儿海的京营啊,现在就还剩下这幅模样了。   “那里是什么地方?”   他看着右侧。   那里是大片的街区,但无数灯笼和火把正从一处绵延到这里,在雪后的建筑物中很醒目。   “盔甲厂,城内最大的军械厂,铠甲,兵器,火药,统统都有,别说是咱们这样的战斗,就是供应十万大军都足够,就是劣质些,我们一般不爱用,我们宁可自己从南方买。   那些火药都是存了不知道多久的,全都板结成坨,还得自己弄开。   据说以前有个将军跑去领火药,因为都坨在一起,他就找了把斧子,一斧子下去人没了,不过这个只是传说而已。   另外那些大炮也爱炸膛。”   李无逸说道。   斧子劈火药……   真豪放!   不过十万这个数字真的很诱人。   “督公,老祖宗,小的给您磕头了。”   “督公,您老可不能再往前了。”   ……   外面混乱的喊声传来。   杨丰二人立刻朝声音来源望去,然后就看见一顶八抬大轿落下,里面一个红袍的老太监走出……   “督公,应该是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张诚。”   李无逸说道。   “大胆张诚!”   杨丰骤然大吼一声。   下面刚刚走出轿子,正在接受无数人献媚的张诚愕然抬头。   “大胆张诚,太祖高皇帝制度,只准妇女,年老行动不便,及残疾官员乘轿,内官及武将无论何品级皆不得乘轿,你不过是一太监,最高不过四品,如何敢公然乘轿。更何况八抬大轿无论任何人皆严禁乘坐,违者以僭越论处,你既然是司礼监掌印,当深知太祖制度,知法犯法,以僭越为荣,难道就不怕太祖高皇帝降下天罚?”   杨丰喝道。   张诚脸色瞬间就变了……   “拿下这些逆贼,拿下这狗东西,把他千刀万剐!”   他气急败坏地用尖厉的嗓音嚎叫着。   “兄弟们,给我上,拿下这逆贼给老祖宗出气!”   一个军官挥刀吼叫着。   然后其他那些军官和太监们一片同样义愤填膺的吼声。   不过就是没有一个上前的。   “快给我上,快上啊!”   那军官踢着前面的士兵。   后者只好战战兢兢地推着轻车向前,紧接着所有战车都在士兵推动下,在积雪中缓缓向前……   然后杨丰拎出了火药包。   他一手火药包,一手火绳作势要往引信上凑……   “快跑啊!”   一名士兵骤然扔下轻车,疯般尖叫着掉头就跑。   下一刻所有士兵都同样尖叫着扔下轻车,一个个疯般向后狂奔,那些军官气急败坏的呵斥着,试图阻止他们的溃逃,但也就在同时,杨丰笑眯眯的点燃了引信,紧接着就朝外面扔了出去。看着天空中带着烟迹坠落的火药包,连那些军官也顾不上老祖宗了,一个个惊恐地掉头就跑,可怜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的张诚,还傻乎乎地站在那里,转眼间所有人从他两旁跑了过去。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火药包落下。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骤然炸开。   爆炸的气浪连同激起的雪花,瞬间就像白色浪涛般撞在张督公胸前,可怜的张督公连他那顶八抬大轿一起直接倒飞起来……   “太祖高皇帝,草民杨丰为太祖高皇帝擒拿僭越之内官张诚,张犯公然拒捕,草民不得已代天行罚,将其格杀!”   杨丰仰起头对着天空一抱拳,很是庄严地说道。 第二十八章 奉公守法杨义士   “看看,这不坐轿子不是也会走路吗?”   杨丰看着下面那些步行聚集的官员们,鄙视地说道。   先,他没做错……   虽然把一个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直接炸成重伤,这种方式有些简单粗暴了,但是,无论朱元璋时候还是后来一次次修改了的,大明在乘轿方面的制度都是明确的,那就内官和武将不行。   另外最多四抬,八抬那是绝对的僭越。   张诚僭越了。   僭越那就是犯罪了。   哪怕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也不行啊!   身为大明之忠义,奉太祖高皇帝大诰为行为准则者,当然要抓了去见官,原本这就是个杖责,但张诚身为司礼监掌印,不但不束手就缚,反而指使士兵欲杀害杨丰。那这就是标准的执械拒捕,那大明律上可是写的明明白白,执械拒捕者登时打死勿论,既然这样那给他扔个炸弹就完全合法。   绝对合法,杨义士可是懂法律的。   话说他不但抱着大诰,还抱着大明律,一言一行严格按照法律来,至于他公然带兵攻破京城,占领崇文门与京营激战这种事情合法不合法……   谁说不合法?   你过来咱们认真讨论讨论。   不过还真就有人过来跟他讨论了,一个穿武将官服正走上马道,而且老老实实地没坐轿子,直接步行走过来的。   这时候已经黎明。   京营虽然也算大军云集,但实际上一直没有真正进攻。   事实上他们也没法进攻。   崇文门那是什么级别的堡垒,可以说是大明朝最强之一,十二米的城台,十米的城墙,三十米的城楼,对面几乎差不多高的箭楼,城墙顶上筑垒堵住两边,城门筑垒堵住,然后整个就封闭起来了。   里面是戚家军携带来的弹药和其他物资。   原本会缺水。   可是这不是刚下了雪吗?   想进攻唯一的办法就是拿人命往上堆。   如果是普通盗贼盘踞,大家为了富贵也就豁出去上了,可现在盘踞这里的是大明朝可以说第一号强军,这是原本包括京营在内,北直隶所有野战军的总教导队。当初张居正主政,戚继光还在时候,整个蓟镇,包括京营,都是他们负责整训的,谁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战斗力?   那准备用多少人命填?   他们是三千。   就双方本身的战斗力差距,再加上崇文门这个堡垒,恐怕得准备好填进去一万京营,这个成本哪怕文官也知道有点太大了。   更何况还不一定能打过人家。   他们现在只是盘踞崇文门,暂时还没有别的意思,要是真激怒他们向外主动进攻,一个突击冲开京营换到承天门,那这从内阁到六部再到京营系统就准备好都一撸到底吧!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先围着,然后试试别的解决方案,尤其是看皇帝陛下那里的意思,但现在深更半夜,还是不要打扰皇帝陛下休息了。咱们做臣子的一定要事事想着皇帝陛下,皇帝陛下的休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所以在张诚重伤被抬走后,包围这里的京营反而停止了进攻。   当然,他们绝对不是被杨丰的炸弹给吓的。   “骆尚志。”   李无逸表情复杂地说道。   紧接着他迎上前……   “将军!”   他行礼说道。   他们原本的统帅之一,神枢营副将骆尚志,目光严厉地看着那些原本自己部下的士兵们……   “你们都疯了?”   他紧接着厉声喝道。   “将军,我们在朝鲜血战,也不过阵亡四百兄弟,此番被王保坑杀就三百多,若不是杨兄弟援手,恐怕这三千多兄弟就全死在王保手中,若不能为枉死的兄弟讨个说法,我等如何能甘心?”   哨官李信说道。   “那也不能兵犯京城,朝廷自有规矩,有冤屈可以申诉,兵备道,巡抚,都堂,哪个不能申诉?王保滥杀有罪自然有朝廷惩处,尔等冲动之下兵犯京城,有理也无理了。”   骆尚志怒道。   然后一张纸伸到了他面前……   “骆将军,你说的那些人是不是他们?”   杨丰说道。   这是樊东谟的那份供词。   “你就是杨丰?”   骆尚志只是扫了一眼,紧接着就厉声喝道。   “然也!”   杨丰矜持的说道。   “那本官先拿了你这个煽动兵变的狗东西!”   骆尚志喝道。   就在他说话同时,猛然一把抓住杨丰的左手,紧接着向怀中一扯,另一只手瞬间拔出了短刀,然而他这套动作并没有完成,因为他并没有扯动杨丰,后者只是在那里笑着。   骆尚志一愣。   号称骆千斤的他本能的大吼一声再次用力……   “还不行!”   杨丰真诚地说道。   骆尚志手中短刀直刺他咽喉。   杨丰避开瞬间翻手拽住了他的手腕猛然向后一甩。   骆尚志那魁梧的身体一下子飞出去,直接砸在了城楼上,后面坚固的墙壁撞得他闷哼一声,然后反弹了一下坠落在地,杨丰紧接着抄起旁边的长刀,作势就要过去砍,吓得旁边李无逸赶紧抱住他……   “杨兄弟,杨兄弟,骆将军终究也是我等旧人,就且看在兄弟们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李信也赶紧劝说。   “还不快滚,自己部下兄弟被害死不想如何报仇,却跑来说他们冲动,你这样的还算什么兄弟?   回去告诉那些官老爷们,我们的要求就一个,我们这些兄弟要见皇帝,向皇帝当面陈诉冤情,其他谁也不行,谁敢拦我们就打谁。   王保和樊东谟都已经招了,王保贪了备倭南兵半年军饷,用来打点那些上司,里面包括蓟辽总督孙矿,顺天巡抚李颐,还有蓟州,永平,天津等几个兵备道,顺天巡按御史,兵部尚书石星。   这些统统都分了份子。   此外还有宫里,五军都督府,六部都有人收了他的孝敬,这些都在他的供词上,还有樊东谟的供词,天津兵备道马化龙也承认了。   另外王保还说这是惯例,历任蓟镇总兵都这么干。   而且不只是蓟镇。   大明九边所有总兵,都会克扣士兵军饷,然后拿来打点上司,还说不送礼连饷都不可能领出来。   让那些官老爷们自己看着办吧!”   杨丰喝道。 第二十九章放开那些建奴,让我来!   骆尚志扶着城墙,一瘸一拐地走下马道,然后还吐了口血,后面他曾经的部下们默默目送他的离去……   然后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或者也可以说官老爷们真正被杨丰给激怒了。   “太祖高皇帝,睁开眼看看吧!   这些狗官已经把您的大诰当厕纸了!   您驱逐鞑虏恢复华夏,最后却让这群狗东西窃据庙堂!   他们贪赃枉法,他们卖官鬻爵,他们鱼肉百姓,您立下的规矩在他们眼中就像狗屎,这满朝文武个个都该剥皮实草。”   杨丰站在城楼上对着天空嚎叫。   “杀,把胆敢惊扰圣驾的这个狗东西给我碎尸万段”   下面那些官老爷们怒不可遏,一个个挥舞着所有顺手的东西咆哮着。   在已经升起的朝阳下,倒霉的京营士兵们推着战车,在后面军官的鞭打咒骂中慢吞吞向前,他们身后的街道和屋顶上,弗朗机和各种将军炮,鸟铳,乱七八糟的火门枪,甚至大追风枪之类重型火门枪,火箭车,所有火器就像元宵节的焰火表演般,乱哄哄地向着崇文门倾泻。   炮声隆隆,杀声震天。   紧接着一架架长梯靠上了城墙,那些顶着盾牌的士兵开始向上攀爬,边爬还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杨丰……   “啊!”   杨丰怒吼一声。   紧接着他手中的火药包抛出,然后在半空中化作爆炸的烈焰。   下一刻所有进攻的士兵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一个个很浮夸的尖叫着掉头就跑,甚至连那些已经爬上梯子的,都来不及以正常方式下去,干脆自己掉下去然后连滚带爬的向后逃跑。   至于他们的对手……   城墙上的戚家军就根本没开火。   大家都有分寸。   京营怎么了,京营一样克扣军饷,而且克扣的比边镇更狠,毕竟边镇是要打仗的,将军们也知道克扣多了会有麻烦,对面蒙古骑兵冲过来时候还得靠着士兵顶回去。而京营根本不用打仗,既然本来就是摆设,根本不可能上战场,那京营的将领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想怎么克扣就怎么克扣呗。   克扣算什么?   还得让当兵的给他掏钱呢!   给他干活,就是朱元璋大诰里砍头的私役士卒。   乱收费,一年过几个生日,明天我小妾过生日什么的,不掏钱那就找茬军棍打死,也就是朱元璋大诰同样偿命的小罪杀士卒。   没钱交?   来,我这里可以贷款的。   下回军饷时候从里面扣就行,加上利息呦!   而且放高利贷还是目前京营将领最重要收入来源之一,甚至就连年老士兵退役都得借高利贷。   退役也得走手续,那手续费也是很高的。   这个问题刚刚经过朝廷一场大规模整顿,为了避免老兵因为手续费需要借高利贷才能退役,所以皇帝陛下专门派了一个文官处理,据说目前京营还有近五万老兵的退役手续正在集中办理当中……   好吧,这意思是这些京营里面其实一半是老头。   这个数字是真的。   这是万历二十二年给事中杨东明巡视京营的结果。   冲锋?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冲锋?对射可以,冲锋那就默契配合吧,戚家军也别向他们开火,他们就等杨丰扔炸弹,炸弹一扔就是号令,大家一起赶紧往回跑就行了。大家都是当兵的,都是自己人,自己人不打自己人,糊弄一下当官的就行了,真拼了命又能怎样,最后赏赐有几个能领到?真要是战死了,说不定老婆孩子还得要饭呢!   “你们这些狗东西,回去,快回去杀敌!”   后面一个将军愤怒的咆哮着。   但他紧接着就被一群溃兵撞倒,然后吓得赶紧抱头,还好没被把脸踩了。   “哈哈……”   杨丰在城楼上笑着。   下面那些看热闹的老百姓也在哄笑。   “杨兄弟!”   下面突然响起胡怀德的吼声。   杨丰的目光立刻转向左侧,在左侧城墙上,大批全身重甲的人正在凶猛地冲击那里的防线……   他的防御体系有两个薄弱点,也就是左右两侧城墙上,一边对着正阳门一边对着角楼,反攻的京营可以直接从这两个方向进攻,所以他又在这两个方向用粮袋修筑了两个横断城墙的类似街垒,之前京营也曾经进攻过,但却被戚家军轻松击退,但现在这些人明显有点不一样。   “守住正面!”   杨丰喊道。   紧接着他拎起长刀冲下城楼。   他到下面时候,那里的情况已经很紧急,甚至李信都带着援军上去了。   这批进攻的敌军得有上百人,一个个全都是重甲,甚至不只一层,就连脸都用铁面护住,对付这套装备,鸟铳的威力明显不足,他们密密麻麻聚拢,冒着密集的子弹,凶悍地吼叫着冲上那堆粮袋。守卫的戚家军很干脆的迎战,双方在狭窄的城墙上搅在一起,以最血腥方式搏杀,但这些人后面却是弓箭手,用弓箭在近距离精准的射杀戚家军士兵。   不过他们也被弗朗机狂轰。   崇文门城楼上和箭楼上的弗朗机换上实心弹,直接对准这些弓箭手轰击。   但这些家伙明显不怕死,哪怕在弗朗机的半斤炮弹轰击中血肉飞溅,却依然毫不退缩地继续用弓箭精准地射杀戚家军士兵。   他们几乎堪称箭无虚。   倒下的戚家军几乎都是脸上中箭。   不过戚家军的悍勇也并不比他们差,说到底这些也都是百战之余,还不至于害怕这种肉搏,虽然戚家军的铠甲的确不如他们厚,但这些戚家军却很清楚怎么对付这种敌人,就是长矛互相配合,一个挑头盔一个戳脸,保持距离,就这样用密密麻麻的长矛攒刺。   双方都打出血性,拥挤在狭窄的城墙上无一后退。   就在杨丰赶到时候,一个敌军的头盔正被挑开……   “建奴?”   他看着那光秃秃的脑袋惊叫道。   后者紧接着被另一支长矛戳进眼睛,他惨叫着本能般转头,标志性的鼠尾巴飘扬。   下一刻杨丰就像看到了美女的饿狼般亢奋的出了嚎叫……   “放开那些建奴,让我来!” 第三十章大明的狗   一下子进入狂喜状态的杨丰,拎着他那把长刀,恍如追逐雌性的野牛般狂奔向前,把正在赶去增援的李信都吓得赶紧靠到女墙上……   然后杨丰瞬间掠过。   他愕然地转头,眼看着杨丰双手高举长刀腾空而起。   “别开火!”   后面胡怀德大吼一声。   城楼和箭楼上那些弗朗机赶紧停止射击。   就在同时杨丰已经连人带刀砸进了那些建奴中间,下一刻长刀的寒光划过,两颗人头同时飞起,但后者坚固的頓颈,也让这柄普通的长刀严重受损。   他很干脆地把变形的长刀刺进一名建奴的眼睛。   紧接着又扯过这个倒霉的家伙。   “啊!”   他骤然咆哮一声。   然后这个连人带铠甲最少也得两百多斤的家伙,带着穿进脑子的长刀被他举过头顶,就像举起圆木般,砸落在前面的建奴中间,前方建奴瞬间倒了一片。与此同时杨丰身后那些戚家军手中长矛不断刺出,趁机刺穿他们的空档,而杨丰却踏着建奴的身体撞向前方,撞击同时左臂往面前一挡,穿在左臂上的铁盾紧接着出接连的撞击声。   周围惊慌的吼声不断响起。   他就像个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恶意制造混乱的乘客,在密集的人群中拥挤向前。   同时右手铁锥不断刺出。   他也不管刺的是谁,不管刺中的是什么地方。   凶残的三棱锥就是不停地刺入。   拔出。   刺入。   ……   铁盾护住脸。   身上全铁甲同样免疫箭。   周围建奴愤怒而又徒劳的用箭射他,用刀砍他,还有个拿斧劈的,这个的确有一定威胁,不过这个没成功,因为后面跟进的戚家军迅用长矛给杨丰解除危险,而他继续勇往直前。   蓦然间前方一声异样的呼啸,下一刻他手中铁盾猛遭重击。   巨大的力量甚至让他左臂向后撞在脸上。   不过仅此而已。   当那呼啸再次响起的时候,他已经扯过了一个受伤的建奴,下一刻伴着血肉迸射,一个狼牙棒出现在这个建奴身上,而持棒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建奴。他迅收回狼牙棒,然后对着杨丰横扫而至,杨丰很干脆的用铁盾挡过去,用上全力的他就这样再次与狼牙棒撞击,后者立刻被坚固的铁盾弹开。   不过那些三棱钉仍然在铁盾上留下几个醒目的凹陷。   “建奴?”   杨丰就像掀开面具的美男子一样,把铁盾一挪然后看着对手说道。   后者一脸惊惧地看着他,明显在害怕。   这时候城墙上的局面已改变,原本也就一百建奴,之前和戚家军是激战已经让他们死伤三十多,杨丰的冲击又放倒十几个,他们紧接着又被跟随的戚家军戳死不少,现在城墙上剩下的也就四十。   他们后面其实原本还有不少京营跟着的。   但这时全跑了。   而城楼上和箭楼上的弗朗机也重新瞄准了他们,可以说杨丰一声令下,他们就全得死在这里,而对于建奴那当然是要杀了……   “杨兄弟,这是建州左卫二都督舒尔哈齐,来大明朝贡的。”   李无逸赶到说道。   “朝贡的?朝贡的也不行啊!虽说你们身为大明臣属,给大明做事的确乃是尽职,可也得知道忠义,不能给奸臣为虎作伥啊。”   杨丰说道。   这居然是舒尔哈齐?   不过这些年他们兄弟俩的确时不时就往大明朝贡,那简直就是万历的孝子贤孙般,光野猪皮自己就来过不下十回,舒尔哈齐带队来的次数也不少,两人加起来基本上可以说两三年就得朝贡一回。他们那里现在全靠大明的人参贸易,可以说人参就是建奴起家的资本,就像美国人靠着捕鲸起家一样,不听话了万历就下旨禁止他们的人参贸易。   然后一堆人参堆着沤肥。   这时候他们还不是很懂晒参。   舒尔哈齐就不能杀了,杀了他正好便宜野猪皮,这时候正是他雄心壮志准备分家的时候。   让他们兄弟俩斗多好?   “在下并不知道其他,只是听兵部尚书说贵军谋逆,官军拿不下,就自告奋勇前来,至于其他并不知,为虎作伥什么的更不知从何说起。”   舒尔哈齐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这时候真怕,他此行很受万历优待,朝廷官员对他也很好,甚至给他和他哥哥同级的封赏,搞得他都有些受宠若惊了,正想着在万历面前表现一下忠心呢!一看有这种露脸的机会,立刻就自告奋勇前来,原本他在城下看的很清楚,认为以他和手下的战斗力,再找兵部要些重甲穿上,就有足够能力攻破防线。   包括他部下也这样认为。   所以他找兵部尚书石星主动请膺。   然而现在却现,自己弄不好是要死在这城墙上啊。   “不知道?这倒也对,你们这些夷人地处偏远,对朝廷的事不了解,的确很容易被那些奸臣哄骗,但就算你们不知道实情也不行啊!   我们可是死了人了!”   杨丰喝道。   “只要阁下饶过我们,我们愿意赔偿,银子我们的确不多,但人参要多少有多少,贵军死一个兄弟我们赔一千斤人参如何?”   舒尔哈齐赶紧说道。   他们不在乎人参,每年挖的都得几十万斤计……   这年头长白山里是遍地人参啊!   “咱们死了多少兄弟?”   “二十一名,这些建奴箭法太准,没有伤的,都是射在脸上。”   “他们死了多少?”   “五十六个。”   “那问问咱们的兄弟,饶不饶过剩下这些?”   杨丰说道。   “饶了吧!”   “饶了吧,他们也是听命行事!”   ……   那些刚刚还在与他们血战的戚家军纷纷说道。   “多谢诸位兄弟,赔偿回去之后立刻送上,我对天起誓!”   舒尔哈齐赶紧行礼说道。   “你以这就行了?你们的性命可以饶过,但这罚还是要有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也不欺负你们,既然咱们都是男人,那就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就我这双拳头,你们尽管上,让我揍一顿心情舒畅了,那也就算了结此事。”   杨丰活动着手腕狞笑着说道。 第三十一章 十万刁民闯京城   崇文门城楼内。   解下铠甲的杨丰傲然而立。   他周围连同舒尔哈齐在内四十五名建奴环绕。   他们同样解下了铠甲。   一个个深山老林冰雪中和野兽搏斗才活下来的蛮族精锐,在他周围等待进攻的命令,这些家伙个子算不上魁梧,但一个个都很敦实,而且脸上手上都能看到伤疤,很显然全都真正的百战之余……   原生态的建奴啊!   野猪皮兄弟俩带着在三十年里一统女真各部的核心武力。   “看什么,赶紧上啊!”   杨丰不耐烦地说道。   “杨兄弟,我们可是四十多人,你真的一个人?”   舒尔哈齐说道。   “放心,他们不会开枪的,我说一个人对付你们就是一个人,哪怕我被你们打死,他们也一样会遵守承诺让你们离开,赶紧的,让我看看你们建州人算不算个男人!”   杨丰说道。   然后他活动着手握。   “上!”   舒尔哈齐骤然间大吼一声。   周围所有建奴几乎在同一刻撞向杨丰。   也就在同时杨丰腾空而起。   伴着某游戏里标准的怪叫,他的拳头凌空轰落,一名建奴惨叫着倒飞向后,但落地的杨丰瞬间就被一名建奴抱住了腰,紧接着双臂和双腿也被抱住了。其他建奴蜂拥向前,挥拳直奔他面门,但下一刻两个抓住他胳膊的建奴就飞起来,就像两个狼牙棒般砸落人群,眨眼间杨丰周围都砸成了人堆。   两个抱住他双腿的还没反应过来,就同时被他拎着脖子扯开。   紧接着两条腿交替踢出。   然后两个建奴惨叫着砸在后面的援军中。   杨丰咆哮一声跃起,跃起同时双手向后抓住背后那个建奴的肩头,恍如抓住只死狗般扯过来,直接砸在前方,然后在一片惊叫中踏着他腾空而起落在舒尔哈齐后面……   舒尔哈齐急忙转身。   杨丰一拳轰出,他双臂护脸,在重击下倒退。   他两旁建奴蜂拥向前。   杨丰拳头几乎打出残影,他前方一个个身影飞起。   但建奴依然在向前。   他们依然没有乱,依然在试图就像之前那样锁住他,不断有从两侧袭击的建奴扑向他双腿,然后被他顺手扯过当武器砸向前,就在这样转眼间再次面对了舒尔哈齐,那砂锅大的拳头再次轰出。   舒尔哈齐继续双臂护脸,在他的重击中双臂撞在脸上。   杨丰拳头不断落下。   他自己的双臂就像两个棍子般不断撞着他的脸。   鼻子里的血流出。   脸上青肿迅出现。   甚至脸上的裂口都在这重击中出现。   不断后退的舒尔哈齐终于仰面倒下。   杨丰直接骑在了他身上,扯开他还在护着脸的手臂,举起那只铁拳对准了他……   “服不服?”   他喝道。   可怜的舒尔哈齐眼皮都肿了,那张脸看着都跟猪头一样,嘴里,鼻子里也破了,鲜血不断流出,在那里虚弱地挥动双手……   “服,服了,饶,饶命!”   他颇有些漏风的说道。   周围那些建奴全都躺在那里哀嚎着。   甚至还有已经嚎不出的。   杨丰满意地站起身,接过李信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拳头上的血,不过不是他自己的鲜血,他又没打那些容易伤到自己的位置,都是胸口肚子之类,也就是对舒尔哈齐打脸,但后者的胳膊护着脸,给他是拳头提供了足够缓冲……   “回去别忘了你们的赔偿,以后老老实实给大明做事,别跟那些不懂事的学坏,要是我知道你们做了对不起大明的事情,那下次就直接要你们的狗命了!”   他说道。   说完他就像个泄完的渣男般,把沾满鲜血的手巾扔在舒尔哈齐脸上,然后开始重新武装自己。   舒尔哈齐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躺在那里喘息着……   “杨兄弟!”   李信突然说道。   说话间他手指指向南边的天空。   杨丰顺着他手指望去,那里蔚蓝的天空中,一团烟雾炸开,在蓝天白云间分外醒目。   “他们到了,走,兄弟们,大干一场的时候到了!”   杨丰立刻精神一振。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冲向外面。   左安门。   巡捕营右参将许大成用惊愕的目光看着前方。   在那里是仿佛夏日暴雨后,突然汹涌而出的洪水般,在白色雪地上漫过的灰黑色洪流,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缓慢而又坚定,而他脚下的大地似乎在微微颤抖……   “快,快,快去禀报孙公公,快去禀报,民变,民变了!”   他颤抖着说道。   那是无数破衣烂衫的穷人。   “许大成,赶紧跑吧,那是最少十万青壮,就你这两千人会被他们踩死的。”   他背后城墙上刚刚射完信号火箭的徐寿笑着说道。   他俩认识,但称不上有交情,不过许大成的进攻一样是在糊弄,倒不是说他对戚家军有什么感情,而是他根本就没这能力。员额一万一的巡捕营实际就八千,又分散在京城外围各处巡检司,真正能迅集结起来的就六千。而这六千里面一半是老弱病残不可能真上战场的,剩下三千能用的里面一千被提督带去崇文门表现忠心去了,留下两千给他来这里反攻,他无论打的多卖力,也不可能有人注意到他的忠心。   那拼命干什么?   赢了没人注意,输了还有罪。   再说他是巡捕营,平日在京城和外围巡逻抓盗贼的,治安警察进攻王牌野战军?   开什么玩笑?   所以整个反攻过程就是糊弄。   但现在……   “你们闹到如此地步,就没想过如何收场?”   他恨恨地说道。   “许参将,从王保设计坑杀我们的时候就已经没法收场了,他是总兵,我们的统帅,我们反抗他就是兵变,难道朝廷那些官老爷还会不维护他反而维护我们?戚大帅走后,朝廷对我们是什么心思,难道我们不清楚,我们反抗就是兵变,不反抗就是死,既然这样为何不鱼死网破,要闹就闹个天翻地覆。   左右我们贱命一条,既然要死那就拉着官老爷们一起死!   杨兄弟说的好。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哈哈……”   徐寿得意地笑着。   “撤退!”   下面许大成看着席卷而来的洪流,毫不犹豫地吼道。 第三十二章欢乐满京城   “快,赶走这些刁民!”   顺天府尹钱藻骑着马,手持宝剑焦急地吼叫着。   在他身旁骑兵迅列阵。   雪后外城的荒野上,整整三千全副武装的骑兵,就这样手持长矛以天坛为起点向东排成三列横队阻挡前进的刁民,仿佛绵延的堤坝面对着正在席卷而来的洪流……   十万刁民!   这个数字让钱府尹不由得擦了把冷汗。   同时他也在心中咒骂孙矿和李颐这两个废物。   他们不但被杨丰耍了,甚至还被这些刁民耍了,后者故意在南蔡村狂欢,哄着孙矿二人错过了最关键的一天,让杨丰潜越河西务直奔京城,而慌了神的孙李二人光急着追杨丰了,却忘了这些刁民一样是要进京的。结果在河西务的蓟镇官军跟着总督和巡抚匆忙赶往京城时候,这些刁民和杨丰一样绕开河西务,沿着直通马驹桥的大路浩浩荡荡进京了。   而且同样是夜行。   这些以纤夫为主的刁民不但脚程快而且无比熟悉环境。   一晚上一百里而已。   对他们来说真的完全不值一提。   疏于防范的武清县根本不知道他们从城外经过,也可能是故意不知道,毕竟他们也不敢拦,知道就得拦,不知道就不用拦了,而前面的马驹桥巡检司又被杨丰抄了,京城这边竟然没有得到任何预警。   当然,得到也没用。   十万,   实际上不只十万!   因为京城外围的刁民也在加入。   甚至京城里面的部分刁民也开始加入。   寒冬腊月。   京城里面吃不上饭的也有的是啊!   现在具体有多少根本无法知道,而且数量一直在增加,他们从乱军守卫的左安门涌入,在外城东南这片荒野中席卷而过,一旦被他们到达崇文门与杨丰会和……   钱府尹又擦了把冷汗。   “府尹,真动手吗?”   他身旁的神枢营游击李如梧低声说道。   “废话,你以为杨丰在崇文门等了一夜是干什么的?告诉你,此刻非比寻常,办好了银子官职都有,办砸了别说是你,就是你们李家也别想有好!别以为朝廷不知道你兄长在朝鲜干了什么,他们闹饷要的一条可就是令兄不给平壤之战的赏银。自己下令各军不准割级只顾向前冲杀,然后让你们李家家丁在后面割级领赏,你猜猜这种事情闹到陛下那里会如何?”   钱藻低声喝道。   好吧,李游击是李成梁的儿子。   松柏桢樟梅梓梧桂楠。   这是老七。   “公请放心,末将手下还有些真正上阵厮杀的,断不会如那些酒囊饭袋般有负圣恩。”   李如梧毫不犹豫地说道。   紧接着他催马上前……   “兄弟们,今日正是我等报效皇恩之时,刁民欲惊扰圣驾,立刻将其驱赶出城,有胆敢抗拒者,一律格杀勿论。”   他拔出刀吼道。   紧接着他催动战马,迅冲出前方横列的阵型,在他两旁那些李家的精锐家丁跟随,横亘的三列横阵立刻向前移动,恍如移动的城墙般向着前面的刁民们挤压。后者已经停下,全都在那里惊惧的看着,三千骑兵控制着战马,以缓慢而又坚定的度不断向前,马背上那些李家的家丁先端起了长矛,其他骑兵也纷纷端起长矛指向前方。   钱藻陡然间挺直了腰。   “大胆刁民,退出京城,否则格杀勿论!”   他吼道。   但就在下一刻,身后蓦然传来一声恍如猛虎的咆哮。   他吓得一哆嗦,赶紧转回头。   后面包围崇文门的京营正在做鸟兽散。   而在那些四散狂奔的京营后面是一个全身重甲的猛将,一手明晃晃的盾牌,一手巨大的木头棒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拆的,就像头疯的公牛般狂奔向前。   他后面是百余骑兵。   这些骑兵也和他一样,手中拿着大棒子,只不过比他的小而已,但却一样的凶悍,在马背上挥舞着,而在骑兵后面是结阵向前的步兵,长矛手在前鸟铳在后,护住骑兵两翼。而骑兵跟随那个猛将,猛将手中大棒砸翻所有敢于阻挡他的,无论是人还是战车什么的,在他们前方京营的步兵们恍如野狗面前的鸭子……   “李将军,是那杨逆!”   钱府尹惊恐地高喊着。   前面的李如梧已经停下,也在回头惊愕的看着。   然而那猛将度极快,转眼间就已经相距不足半里,而就在同时那些刁民也陡然爆出吼声,紧接着开始了向前狂奔。   李如梧看了看身旁亲兵。   这个他爹专门配给他的,可以说身经百战的亲兵摇了摇头……   “撤退!”   李如梧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   然后他带着部下亲兵第一个开始了逃跑。   钱府尹傻了一样看着他,嘴唇抖动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而剩下那些骑兵同样一片混乱地各自寻找逃跑方向,他们现在可是排着很长的横阵,腹背受敌只能各自向两边跑了,然而这时候逃跑有些晚,那些狂奔的刁民迅就淹没了这些骑兵,后者在堪称人山人海中就算有刀枪也不敢用,只好坐在马背上哆哆嗦嗦地看着。   好在刁民们也不敢惹他们。   倒霉的钱府尹也跑慢了,同样也被汹涌的刁民淹没。   不过他刚才的嘴脸明显引起公愤。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这些刁民,我是顺天府尹!”   他就像风浪中的小船般,在无数刁民的冲击中飘摇着,色厉内荏地挥舞宝剑吼叫着。   一个刁民从背后猛地扯了一把。   钱府尹在马背上猝不及防,惊叫着仰面倒下,虽然旁边还有个家奴抓了他一把,但他还是摔在地上,然后他气急败坏地试图爬起,一个走过去的刁民又扯了他一把,本来就在踩硬的雪地上,钱府尹紧接着滑倒……   “谁,谁干的!”   他愤怒地吼叫着。   然后刚刚爬起又被人从后面扯了一把。   那家奴想救他,但却紧接着被一群刁民挤到一旁,然后只能眼看着可怜的府尹一次次爬起,一次次被人从后面拽倒,四周是无数欢乐的笑声,每个路过的刁民,都很快乐地从钱府尹身旁走过,在他疯一样的吼声中戏弄着他……   “谁,到底是谁,是谁干的,我是顺天府尹,我是顺天府尹……”   钱府尹嚎叫着。 第三十三章 孙猴子闹天宫了   半个时辰后。   “快,拦住他们!”   “你们这些狗东西,快上啊!”   ……   崇文门内大街上一片崩溃的嚎叫声。   所有那些文臣武将太监甚至不少自己跑出来的勋贵,全都在疯般喝骂踢打甚至用鞭子抽打着崩溃的京营。   后者已经完全放了羊。   所有人全都在跑,毫无秩序的跑。   甚至直接干脆冲倒这些碍事的家伙。   亲临前线的东城御史被撞倒后,因为没来得及躲开,甚至被几个溃兵直接踩了过去,当他手下的弓兵勇敢地冲过去护住他的时候,可怜的御史老爷趴在冰冷的雪地上已经只剩下哼哼了,背上一堆层层叠叠的鞋印,就连脸上居然都还有一个鞋印子……   还是个穿钉鞋的。   这绝对的挟私报复,否则谁会拿钉鞋踩御史老爷的脸。   至于造成这场大崩溃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和之前在外城一样,那个穿着重甲拎着大棒子的家伙,和他手下那些大棒子骑兵们进城了。   在崩溃的京营后面,这些挥舞着大棒子的家伙,恍如一群来自蛮荒时代的野蛮人般打砸着,不断掀翻挡路的战车或者其他什么,而在他们后面是汹涌而出的结阵步兵,长矛和鸟铳的组合蜂拥向前。而在这些家伙后面,则是无数破衣烂衫的贫民,他们手里拿着各种乱七八糟武器,不过绝大多数也是大棒子,可以说崇文门大街上一片大棒翻飞。   原本堵塞街道的各种战车直接被掀翻。   原本应该阻挡他们的京营在溃逃,督战的官老爷们一看情况不妙也在逃,到是看热闹的百姓依然在看热闹。   他们占据了周围所有屋顶和墙头,条件好的甚至挤在酒楼的窗口,一个个很欢乐的看着这混乱场面……   “我!”   那个野蛮人领吼叫着。   “杨丰!”   他的吼声响彻城市。   “只为伸冤而来,京城军民切勿惊扰,我等皆身负奇冤,以太祖高皇帝旧例前来诉之陛下,朝中奸臣官官相护,为阻我等面圣故诬陷兵变欲杀我等,我等不想含冤九泉,使陛下盛世蒙羞,使太祖高皇帝神灵震怒降罪陛下,故此不得不行此下策。   我等并无他念,今日我等入城只为前往登闻鼓院。   若再有人阻挠,莫怪我等刀枪不认人!”   他一边狂砸一边吼叫着。   然后他前方的京营继续溃逃,他身后的浩浩荡荡大军继续跟随,而且后面那些破衣烂衫的刁民还在源源不断涌入。   “义乌的将士们,莫要被这逆贼蛊惑,老夫东阁大学士赵志皋,兰溪县人,咱们也是乡亲,老夫保证严查王保一案,必然给将士们一个交代,只是这杨逆身份可疑,如今蛊惑将士们威逼皇城,居心叵测,尔等切勿被他哄骗!”   路边一座小楼上,一个红袍老者高喊着。   “赵阁老,小的们不信您,您说了不算,皇帝说了才算!”   刚刚进城的徐寿喊道。   “对,见皇帝,皇帝金口玉言,除了皇帝谁说了也没用,你们做官的骗人如喝水般随意!”   李信喊道。   “尔等如此狂悖,难道就不怕家中亲人遭牵连?”   赵志皋身旁一个红袍官怒道。   街道上瞬间一片寂静,那些戚家军面面相觑,的确,这个问题很严重,他们的家人可都在义乌,若是这些官老爷们抓他们的家人怎么办?   “怎么,如今知道害怕了,退出城外,老夫可保既往不咎!”   红袍官得意地说道。   “若这京城衮衮诸公都不惜全家性命,那我等草民又何惜几颗人头?”   杨丰幽幽地说道。   下一刻那些戚家军一片哄笑……   “大老爷,您要是愿意给小的全家陪葬,那小的也乐意奉陪,有这京城的豪门贵族,达官显贵给小的们陪葬,小的们全家那几条贱命又何惜,兄弟们,咱们豁出去全家老小,陪着这些公侯将相们共赴黄泉如何?”   徐寿喊道。   “同去!”   “同去!”   ……   士兵们欢乐的吼着。   两旁看热闹的百姓们也跟着一片哄笑。   “赵阁老,您兰溪赵家宋朝就做宰相,如今咱大明您也做宰相,那可是一等一的高门,小的祖上是义乌挖矿的,小的当兵前也是挖矿的,能跟您这样的共赴黄泉,小的也不算亏了,祖宗也能含笑九泉,您愿不愿意?”   一个士兵喊道。   赵阁老用无语的目光看着那红袍。   后者尴尬的一笑,赶紧低着头转身走了。   “兄弟们,看看,这就是官啊,看着威风八面,结果却是一个纸老虎,一戳就破了!”   杨丰笑着喊道。   周围无论士兵还是百姓,全都看着那红袍的背影笑起来。   下面汹涌的洪流继续向前,不过这时候真没人敢拦了,包括那些官员们也都清醒过来,事实也的确如此,大家都是豪门显贵,锦衣玉食的,有必要冒险激怒他们吗?这些当兵的和泥腿子们都是烂命一条,把他们惹火了真的在这京城闹个天翻地覆,那皇帝在宫里有层层城墙护着,可这些豪门贵族的府邸,可全都在内城的各坊。   就那一丈高的坊墙能挡住谁啊!   真要是闹大了,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被抢被烧,多少高贵的身体被踩在烂泥里。   真要是就之前那三千戚家军也还好说,可现在后面涌入的十万刁民。   根本控制不住了。   一旦闹起来就是一场灾难。   话说大老爷们高贵的身份,犯得着冒生命危险跟他们闹起来吗?这一颗颗高贵的人头,犯得着跟他们这些烂命互相伤害吗?   不能惹他们!   真的不能惹他们!   不对,应该说是不能拿美玉碰石头。   杨丰扛着大棒子,昂然地看着赵阁老。   赵阁老长叹一声……   “传令下去,别再阻挡,就让他们去登闻鼓院!”   他缓缓说道。   然后他看着杨丰,杨丰也看着他,后者周围是一片恍如欢呼英雄的喊声。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氛又重来。赵阁老,孙猴子闹天宫了。哈哈!”   杨丰喊道。 第三十四章 皇城脚下   孙猴子……   杨丰此时的形象倒也很像,毕竟他也扛着根大棒子。   有了赵志皋的命令,再向前也就畅通无阻了。   杨丰扛着大棒子在前,胸前挂着大诰……   这东西颇有些重量,要不然他就绑在头顶避雷针上顶着了,整个大诰其实分四部,大诰,大诰续编,大诰三编,以及专门针对武将,主要是后期卫所将领腐化的大诰武臣。朱元璋可以说一辈子都没放松,就是死盯着文臣武将的腐化,虽然他杀人的确挺狠的,但的确保证了在他活着的时候始终没有敢翻身的,无论文臣武将都过的战战兢兢。   甚至到了明末,还有文人哀叹在他那时候,秀才考科举做官的十有六七是不会有好下场。   可是……   这也没挡住文人冲向考场啊!   为了抢名额还闹出南北榜这样的科举史上大事件。   呃,他们真贱!   朱元璋这样对他们,都挡不住他们做官的热情。   杨义士就这样在两旁闲人们的欢呼声中扛着棒子向前,身后是浩浩荡荡的戚家军,在他们中间是装在笼子里的王保等人,他们折腾到现在也没什么精神了。   尤其是樊东谟,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模样凄惨。   一路上被王保揍的。   倒是马兵备还算正常,王保没揍他。   而在戚家军后面是依旧浩浩荡荡的刁民们,他们的数量太多,至今后面的还没进崇文门,他们也是去敲登闻鼓的,他们一样有冤屈,话说这年头都混到做纤夫的,谁还没有个冤屈需要申诉?皇帝设登闻鼓不就是让百姓敲的吗?既然这样大家就一起组团去敲登闻鼓好了。   十万人组团……   那又如何?   谁规定不能十万人组团敲登闻鼓了。   不过就在杨丰转向长安左门的时候,一个太监在锦衣卫簇拥中,捧着圣旨从里面出来,然后挡住了杨丰的队伍。   “圣旨,备倭南军及辽东义民杨丰接旨。”   他高喊着。   杨丰等人赶紧躬身接旨。   跪就不需要了,大明的圣旨不跪也没什么大不了。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王保克扣军饷擅杀士卒一案交三司会审,备倭南军暂驻南苑等候,无需再敲登闻鼓,辽东义民杨丰虽举止冒失,然其本意为南军申冤,故赦其所犯之罪,闻其颇有勇力,故赐锦衣卫籍,以备为国效力。   杨义士,这可是天大恩赐,还不快接旨。”   那太监说道。   杨丰看着他笑了笑,笑得他颇有些心跳……   “杨义士,还不接旨?”   他说道。   “这位公公,杨某只想问一句,这太祖高皇帝的大诰,到底还管用不管用了,若大诰还管用,那杨某就无罪,我依大诰而行又何罪之有,至于之后生的一切,都是那些意图阻挡杨某的人有罪,同样我无论做了什么都不过是为了依照大诰把这些罪人送来而已。   这当然是无罪的,同样也不需要陛下赦免。   若大诰已经无用,那也请陛下明示,杨某因为不知大诰已作废,所为都是出于对太祖高皇帝的忠心,那也说不上有罪。   总之杨某无罪可赦,那这圣旨就不敢接了。   杨某虽然不是什么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者,但也知道这做人当明明白白,更何况这事关大明祖制,更得掰扯的明明白白才行。”   杨丰说道。   “你这厮,如此狂妄,圣旨如何敢不接”   “圣旨无疑者当然接,可圣旨存疑又如何可接,再说杨某就算接了这圣旨一样要向陛下问个明白,杨某还是要去敲登闻鼓的。”   “混账,你,你以为你能进去?   圣旨已明示,备倭南军出城于南苑暂驻,王保等交刑部三司会审,圣旨在此,再有胡闹者以抗旨论处,你们要的已经得到,再继续无理取闹莫怪朝廷律法,抗旨可是要杀头的,咱家可保证王保案必然秉公处置,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待。   咱家提督东厂孙暹。   若王保案有徇私枉法者,你们尽管来找咱家。   我东厂也不是摆设!   至于所欠军饷,军功赏赐,这些一并补,今日就,尔等去南苑之后,咱家就带着银子去放。   连死了的一起。”   太监对着胡怀德等人喝道。   闹到这种地步,实际上万历也很清楚,至少王保必须严惩,其他人怎样的确他也说不准,毕竟樊东谟是文官,他的处置没那么简单,更何况还牵扯李颐,孙矿,马化龙,赵祖寿这几乎蓟镇所有大员,甚至还牵扯兵部尚书石星等一堆在朝文官,这个窝案以万历的魄力……   他真还就不敢。   他要是真有这魄力,就不至于被逼得罢工了。   但王保是死定了。   把他砍了,给戚家军补军饷,然后也就可以了。   胡怀德等人看着杨丰。   很显然对他们来说,这个结果应该算达到目的了,他们要的就是让王保给死了的兄弟偿命,要朝廷给他们欠的军饷,现在孙暹已经都答应了,他可不是朝臣文官,他是万历身边主要大太监之一。   现在是厂公了。   很显然张诚已经完蛋了。   公公们说话比文官们算话,虽然这样说比较令人无语,但事实的确就是公公们的信誉远文官。   “兄弟们愿意接旨,那自可接旨去南苑等待,但这登闻鼓,杨某是非敲不可的。   杨某就不明白了,这明明就是简单的一件事。   太祖高皇帝的大诰在这里,太祖高皇帝御制,这也是明明白白的,若依旧管用,那就明明白白地告知天下万民,若它已经作废了,那也明明白白地告知天下万民。   事情就这么简单。   那到底为什么一个个从官员到皇帝全都搞得不明不白,遮遮掩掩,不说管用也不说作废呢?   它到底能不能用?   杨某今日就要搞个明明白白。   杨某不管别人如何,杨某今日就必须问个明白,后面的纤夫兄弟,你们想不想问个明白?”   杨丰对着后面用尽全力喊道。   “想!”   后面一片仿佛海啸般不断蔓延开的吼声。   “那么,孙公公,你听到了?”   杨丰说道。 第三十五章 人心   “谁,咱家就看看,还有谁敢造次!”   孙暹怒不可遏地喝道。   很显然戚家军似乎被安抚住,这给了他巨大的勇气。   他其实不怕刁民。   太监都是底层出身的,能在宫里混到今天也是够聪明的。   他知道单纯刁民闹不起来,怕的只是跟着戚家军,后者的战斗力在前面开路后面刁民数量冲,就像饥荒时候一群悍匪裹挟无数饥民,一路滚雪球般向前,那才真是无法收拾。   但只有饥民……   放开官兵砍杀就是了。   再闹还能闹得过铁骑兵?   眼前这些绝大多数都是纤夫,实际就是各地跑来谋生的流民,没有组织,一盘散沙,甚至互相之间都还有旧怨,纤夫都是以地域拉帮结派,开河时候为了争活械斗死人都是常见。反正绝大多数身上都没有路引,在官府就是没名没姓,直接扔运河里都没人查,之所以现在聚集起来说白了就是在这个冬天里,为了求生想尽可能多捞些,毕竟这样的冬天里,纤夫村里冻死饿死那是司空见惯。   他们就是类似饥民蚁聚求生而已。   吓唬一下。   给点甜枣安抚一下。   基本上也就能哄回去了。   不过先必须得震慑住他们。   “都活腻了,放着活路不走走死路?抗旨那是要杀头的,看看这城墙上的大炮火枪,看看这街上的官军,这圣旨已经下了,再敢胡闹就是抗旨,抗旨就是杀头,谁敢再往前一步就是死!”   他喝道。   然后旁边杨丰立刻向前一步……   然后他一脸纯洁地看着孙暹,同时手中大棒掂量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当头一棒。   孙暹忧伤了一下……   “你们纤夫冬天里没生意,日子过得苦,万岁爷也知道,你们都老老实实到城外去等着,回头万岁爷也有抚恤给你们……”   他仿佛杨丰不存在一样继续趾高气扬地怒斥刁民。   然后他就现刁民们的表情有点不对,他本能地转头向旁边,才现杨丰早就已经快走到城门了,他立刻用目光向皇城城墙上那些守军示意,让后者赶紧开炮了结这个逆贼,但就在同时又感觉另一边几分寒意,他再转回头是徐寿等人手中的枪口,他吓得赶紧示意城墙上不要动手。   “孙公公,我看见了。”   杨丰边走向敞开的城门边阴森森地说道。   孙公公在后面讪讪笑着。   长安左门的城门没有关闭……   要是关闭了,一旦有事孙公公往哪里跑?   不过城门前的确严阵以待,这是守卫皇城的亲军卫,也就是亲军上直二十六卫的。   他们和京营不一样。   他们……   他们更烂。   这时候的京营其实是嘉靖年间重建的,因为俺答汗的京郊大游览,把嘉靖搞得虚火直冒,他知道京营不能再烂下去了,所以重新进行整编,甚至从外面募兵补齐,最终重新整编成十几万的编制。然后又经过张居正时代的整顿,尤其是引入戚继光兵法整训,所以现在虽然也烂了,但终归还是能凑合,毕竟时间短,比如说至少还能对射。   但亲军卫就是真烂透了。   他们是皇帝的亲兵,大臣们巴不得他们越烂越好,要是他们不烂,大臣们还不放心呢。   “你们都是太祖高皇帝最信任的亲军后代,你们不想知道太祖高皇帝的规矩到底还有没有用吗?”   杨丰看着他们说道。   “大,大胆刁民,还敢在此蛊惑人心!”   一个将领模样的战战兢兢怒斥道。   他身旁那些拿着三眼铳和冷兵器的士兵们同样战战兢兢。   他们连鸟铳和战车都没有,从某种意义上说亲军卫是装备最差的,兵部才不会把好东西给他们,更何况他们也根本不归兵部管,所以这些理论上的皇帝亲兵们手中武器,比起他们老祖宗跟着永乐皇帝的时候基本没什么区别。   “人心?”   杨丰冷笑一声。   紧接着他单手高举起那套大诰。   “这才是人心,太祖高皇帝才是人心!”   说完他直接走向前。   “停,停下,再不停下就开火了!”   将军色厉内荏的喝道。   “太祖高皇帝大诰在此,我倒是想看看,你们这些当年太祖高皇帝最信任的亲卫的后代们,是不是要对着太祖高皇帝的大诰开火,太祖高皇帝让你们的祖宗们保护的,可不仅仅是他的子孙和他留下的江山,还有他留下的这套规矩。作为军户你们很清楚,这规矩是为了你们好,私役士卒者斩,擅杀士卒者斩,饿死士卒者斩,   啊,不是斩。   平阳千户所千户彭友文贪墨钱粮饿死一百士卒,太祖高皇帝点了一百士卒与他拿长枪对战,然后被一百士卒乱枪捅死了。   那么你们的长官贪墨你们的粮饷时候,你们不想问问陛下,太祖高皇帝大诰上的这规矩还有没有用了?   你们不想问?   那就让开,让我进去替你们问。”   杨丰举着大诰边说边往前走。   那些亲军卫的士兵手中武器逐渐全都垂下了。   “开,开,开火啊,杀了这逆贼,你们这些狗东西开火啊!”   将军咆哮着。   然后杨丰走到了他面前……   “你可以开火!”   他真诚的说道。   将军拎着个三眼铳,站在那里笑的跟哭一样。   “兄弟说笑了,某祖上也是跟着太祖高皇帝的,如何敢冒犯太祖高皇帝的大诰?”   他说道。   杨丰点了点头。   然后他直接转身看着后面。   “门已经敞开,你们是愿意继续昏昏噩噩过下去,甚至世世代代昏昏噩噩过下去,还是愿意从今日开始活的明明白白?我不会强求任何人,我自己不会昏昏噩噩过下去,我要去问个明明白白,你们愿意就跟着,不愿意就不跟。   你们的命不需要别人做主。   自己选!”   他说道。   说完他直接走进了长安左门。   后面徐寿几个面面相觑,紧接着一起走向前。   孙暹还想摆出威严,紧接着徐寿的鸟铳杵到了他下巴上,孙公公吓得赶紧闭嘴了。   徐寿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就那么直接走了过去…… 第三十六章 丧钟为谁而鸣   登闻鼓院。   “孙公公,您不觉得这时候已经没有必要了吗?”   杨丰回头看着孙暹。   在他身后已经是人山人海。   在徐寿等人最先跟入后,剩下的戚家军也全部跟入。   虽然可能有心中还在犹豫的,但这支队伍同生共死的原则,让他们依然跟随进入长安左门,而他们的带头又让后面的纤夫们心中有了底,同样也立刻跟着涌入。然后再加上那些京城和周围贫民,甚至部分卫所军户,可以说整个承天门外五龙桥以南迅被涌入的人群淹没,这些贫民绝大多数不懂太多规矩,实际上他们连御道都淹没了。   包括继续向南千步廊一带也人山人海。   不过也没人敢管。   那些驻守皇城的亲军卫很多自己都混在里面呢。   至于锦衣卫……   他们此刻正挡在杨丰前面。   登闻鼓院就是锦衣卫守卫,原本的确不是,但后来有些来敲鼓的都喜欢以死明志,所以只好把锦衣卫派来看着,毕竟搞得一个个敲完鼓就陈尸登闻鼓院,对朝廷形象也不好。   大明的登闻鼓经常被敲响,什么原因都有。   死囚行刑当天都有来敲的。   而锦衣卫后面是个青袍文官,这是值鼓给事中。   就是他们负责接状子。   不过他们接了状子是直接送司礼监交皇帝御览,并不是交刑部之类,实际上是司礼监直接给内阁,内阁替皇帝研究出处置方案,票拟之后交皇帝做决定然后下旨交六部。敲登闻鼓的也不一定非得是冤案,理论上什么原因都可以,实际上明朝敲登闻鼓的多半还真就不是刑事案件,而且理论上锦衣卫爷也不能阻拦敲鼓的。   “都退下吧!”   孙暹明显心力交瘁地挥了挥手示意那些锦衣卫让路。   “孙公公……”   值鼓给事中不满地说道。   “都这般情形了,还废话什么?咱家这就进宫,你们该怎样怎样,这一个个都不省心,敲吧,爱怎么敲就怎么敲去吧,把好端端的富贵敲没了,把个一团祥和敲出电闪雷鸣,把个平安无事的好日子,敲出个风雨大作,你们怎么就不能让万岁爷安生?”   孙暹破罐子破摔地说道。   然后他恨恨地一甩袖子,直接转身向承天门走去。   那些锦衣卫默默让开。   值鼓给事中冷笑一声,看着杨丰昂然走向登闻鼓。   而在杨丰身后,无数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他,看着这个让京城都为之震撼的身影,看着他站在登闻鼓前,拿起了那对鼓槌……   “咚咚……”   急促的鼓声响彻承天门。   “你这厮,敲个鼓都不好好敲!”   值鼓给事中喝道。   “敲这鼓有规定敲几下吗?”   杨丰说道。   “没有,不过敲这个就是个意思而已,毕竟科道就在这里当值,就是不敲其实也一样的。”   旁边锦衣卫笑着说道。   “那我就多敲会吧!”   杨丰满意地说道。   然后他继续敲着他的将军令。   “行了,赶紧拿状纸来。”   给事中不耐烦地说道。   “什么状纸?我读书少,你别骗我,敲了登闻鼓难道不是见皇帝吗?我们大老远来敲这登闻鼓,就是想见皇帝倾诉冤情,若是递个状纸就行,那我何必敲登闻鼓?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哪里不能递状子?”   “混账,你别得寸进尺!”   “兄弟们,咱们敲登闻鼓是为了什么?”   杨丰对着后面喊道。   “见皇帝陛下!”   后面一片整齐的吼声。   然后是哄笑。   杨丰则笑看着都快气疯了的给事中。   “你,你……”   后者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被他这种狂悖姿态惊的。   杨丰笑着将目光转向承天门……   “兄弟们,我喊一,二,然后咱们一起高喊,请皇帝陛下御承天门!”   他喊道。   人群立刻静下来。   “一,二,请皇帝陛下御承天门!”   杨丰喊道。   “请皇帝陛下御承天门!”   最近的数千人一起高喊。   然后这喊声迅蔓延,哪怕后面不知道为什么的,也开始跟着喊,虽然因为距离关系并不整齐,但却形成了持续的声浪……   而就在此时。   乾清宫。   “万岁爷,这厮简直狂妄。”   孙暹愤然说道。   “他为何死抱着太祖的大诰不放?”   郑贵妃好奇地说道。   “哼,他是要护身符。   只要我以圣旨承认太祖大诰还有用,那他之前所作所为从律法上说就无罪了,哪怕他与官军交战也是无罪,因为太祖的规矩很明白,任何人不得阻拦绑送犯罪官员进京的百姓,所以无论官军还是地方官员,只要阻拦他就是犯罪,他有权以武力抗拒。   我现在赦免他,并不是说他无罪,而是以圣旨特意赦免。   他先有罪。   那我才能赦免他。   但我承认太祖大诰,就是他无罪。   他无罪当然也就用不着赦免,这有罪之身和无罪之身是不一样的。”   万历说道。   “万岁爷,蓟辽总督孙矿,顺天巡抚李颐待罪乾清门外。”   田义匆忙进来奏报。   这时候张诚已经废了,实际上他不废了,万历也不想用他了,现在司礼监掌印换成田义。   “他们还有脸来见朕?”   万历怒冲冲的说道。   “万岁爷,他们还带了五千精兵,说是愿将功补过。”   田义说道。   “功?他们还想功?这城里还缺兵马?”   万历怒道。   这时候他忽然停下了,愣了一下然后示意所有人别说话,就那么摆出一副仔细倾听的模样。   外面的天空中似乎隐约有什么声音,但很缥缈,只是隐隐约约而已……   “万岁爷,万岁爷,那杨丰在外面带着一帮刁民和乱兵,高喊着要万岁爷御承天门。”   然后另一个大太监魏伸跑进来说道。   万历愣了一下。   “混账东西,他们这是想胁迫朕吗?简直是无法无天,你去告诉孙矿与李颐,要他们立刻带兵去驱散承天门外这些混账东西,朕再不给他们些颜色看看,就连这些刁民都以为朕软弱可欺!”   他怒道。   田义赶紧转身要走。   “若有反抗者……”   万历说道。   田义赶紧停下看着他。   “要他们自己酌情处置,但尽量不要闹出太大乱子。”   万历说道。 第三十七章 铁骑兵来啦!   棋盘街。   “酌情处置?”   李颐驻马大明门外,一脸忧伤地自言自语着。   这意思就是你自己想办法处置,我是不会跟你明说怎么办的,什么出动骑兵镇压,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皇帝会做出来的,皇帝一定是爱民如子的,皇帝不会让骑兵镇压百姓的。   都是奸臣……   都是那些奸臣瞒着朕干的,简直是丧心病狂。   所以这只能是你自作主张,如果不闹出麻烦来那就算你有功,但要是闹出麻烦来……   那你是要负历史责任的!   可他又能怎样呢?   他终究得听皇帝的话啊!   至于原本应该和他一起承担这个重任的孙矿……   他能跟孙矿比啊,他爷爷就是个州同知,爹就是个监生,人家爷爷尚书爹尚书哥哥尚书而且是俩哥哥都是尚书,剩下一个还是小九卿,这样的家庭是真正世代簪缨,门生故吏半朝廷,这样的身份注定了不会受处罚。然后之前无论卷入王保案还是拦截不力的责任,全都会堆到他身上,所以想不落个凄惨下场,只能利用这个机会给皇帝解决问题。   他也难啊!   官和官也不一样啊。   “请陛下御承天门!”   “我们要见皇帝!”   ……   门里面是海啸般的喊声。   甚至里面还夹杂着肆无忌惮的笑声。   很显然那些刁民们已经越来越放肆,跑到承天门外堵门喊皇帝出来,这种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如此轻易实现,而曾经让他们匍匐颤栗的皇权,此刻在他们面前竟然如此软弱,这很难不让他们越来越放肆。   皇帝又如何?   还不是被他们直接堵了门?   官老爷又如何?   还不是在周围无可奈何?   刁民们正在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自己汇聚起来时所拥有的力量,这力量可以让皇权沉默,让官老爷们束手,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现,这力量其实可以更强,甚至可以让皇权坠地官老爷们跪伏,他们不需要畏惧皇权啊,他们也不需要怕官老爷啊,官老爷应该害怕他们。   拼的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当他们真的准备拼的一身剐时候,却现皇帝居然不敢出门了。   大明朝的刁民们,正站在觉醒的边缘。   “开门吧!”   李巡抚长叹一声说道。   在他前方左右两道券门缓缓打开,里面人山人海的场景立刻展现在他面前。   而且紧接着那里就有人回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这道日常几乎不会打开的城门,还有城门外严阵以待的骑兵,然后一些人开始躁动起来,随着他们的喊声更多人转过头,有人立刻向前面挤了进去报信。   “军门,真动手啊?”   李颐身旁的太平寨参将王承业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以为如何,不动手难道就这样看着这些刁民围堵承天门,在此肆无忌惮的惊扰圣驾?这祸是你们惹下的,自然还得你们解决!”   李巡抚怒道。   这明明是王保惹出来的嘛。   王参将腹诽着。   不过他可不敢跟巡抚老爷顶嘴,赶紧拎起一根木头棒子,准确说是一根去掉了枪头的枪杆,而在他身后列阵的一千多骑兵也都同样拎着这种棒子,在御道的另一边是石匣游击李承蕙,他后面同样是一千骑兵,而且也是这种大棒子。这就是李巡抚的解决办法,从大明门冲进去用大棒向前驱赶,真正用长矛冲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就这人山人海的,骑兵进去冲不了十步就得被淹死。   只能用大棒缓慢向前驱赶,逐步向前挤压,尽可能把他们挤压到承天门前。   这是唯一办法。   人数到了这个级别,镇压是不可的。   在外面使用骑兵镇压的结果就是冲散这些刁民,然后演变成席卷全城的大规模混乱。   甚至可能会引更大规模的民变,最终酿成不可收拾的结果。   然而此时这些人所在的位置,给了他控制局势的最大便利,他们都挤在一片封闭的区域,四周全是城墙耸立,把承天门守住,左右长安门守住,然后骑兵结阵从大明门向前挤压。最终把他们全部挤压到承天门前,在承天门上和两旁城墙架上火炮作为威慑,逼迫他们从左右长安门向外走,走出一个捆一个,然后外面的京营直接押出城去,就像是给洪水分流泄压一样。   逐渐清理出去。   反正周围全是三丈多的高墙,他们想出也出不去,这样就不用担心他们在城内造成一场灾难了。   至于皇帝要求的驱散……   驱散个毛啊驱散,十万人谁敢驱散?十万人想散都不能让他们散,聚集在承天门外是最好不过了,这样的破坏力最小,但散开在城内那就真是一场灾难了。   “兄弟们,军门说了,事成之后每人赏银百两!”   王参将激动的喊道。   然后兄弟们一片敷衍的喊声。   谁不知道事成之后就是另一回事了,现在情况紧急当然舍得许诺,完事之后选择性遗忘,话说李如松当年还说先登平壤的万两呢,最后不是也没给,这种悬赏听听就行,不用太当真了,就算李巡抚真想履行承诺,兵部不给银子他自己掏钱赏吗。   王参将尴尬了一下,紧接着第一个催动战马进入城门。   紧接着他后面大队骑兵涌入。   而另一边李承蕙同样率领骑兵涌入,已经得到恩准的他们,直接背对大明门骑着御道列阵。   整个这片区域宽度无非两百来米,两千骑兵组成密密麻麻的方阵。   所有骑兵全部具装,虽然具装骑兵其实很少使用,但城内各处仓库里面铠甲包括马铠也都有的是,无非就是披挂起来而已,两千具装骑兵列二十重方阵,拎着大棒控制着度开始向前……   登闻鼓院。   “杨兄弟。”   李无逸挤过拥挤的人群,走到杨丰身旁叫住了他。   杨丰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李无逸指了指墙头。   杨丰很干脆的纵身一跃上了墙头,因为高度不够又干脆上了屋顶,南边具装骑兵的方阵立刻展现在他视野……   “这是嫌我太慢,要在后面推一把吗?”   他愕然道。 第三十八章 上去了,他上去了!   “杨兄弟,怎么办?”   杨丰从房顶一下来,立刻就被几个主要军官围住。   旁边那个给事中捧着茶杯坐在那里冷然一笑。   杨丰冲着他也笑了笑……   “等!”   他很干脆地说道。   徐寿等人疑惑地看着他。   “你们信不信我?”   杨丰说道。   “信!”   “杨兄弟放心,兄弟们就听你的。”   ……   众军官纷纷表态。   “那就回去告诉兄弟们,都先安心等着,不要分散开了,也不要去南边阻挡那些骑兵,就让他们向前,若后面的人往前顶,那就向前过五龙桥,但切记不要分散,各部保持住随时结阵。”   杨丰说道。   这些军官们纷纷点头,然后迅分开各自找自己部下。   杨丰却从旁边扯过一个交椅,然后在那个给事中旁边坐下,毫不客气地自己倒了杯茶,摆出后者同样姿势端着茶杯……   “官老爷怎么称呼?”   “礼科给事中杨天民。”   “也姓杨啊,咱们这也算一家子了!”   “不敢,杨某可不想与阁下扯上什么关系。”   “哈,不想也扯上了,你觉得经历此事之后,那些看你不顺眼的御史还不参你一个处置不力?”   “哼,沾上你果然晦气!”   “来来,既然事已至此,索性咱们就痛痛快快的,你也别端着你那个官老爷的架子了,端着也挺累的,我才疏学浅,对官场不是很懂,你能告诉我这大诰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为何从皇帝到朝廷,就是都不肯说它还管用不管用呢?”   “你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杨大老爷,我就是个商人,从辽东过来的,虽说粗识几个字,但至今还有不少字不会写,你觉得我会懂这些乱七八糟的,我是真不懂,我是一个很单纯的人,没有你们那些花花肠子。   我就觉着既然有太祖大诰,那照着太祖的教导做总是没错的,可结果一个个却都跳出来阻挠,还设计袭杀我们,我这种直肠子当然走到底,原本想着进了京城,这总该搞明白了,可京城居然也如此,连皇帝都一样不肯明说,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把我搞的好迷茫啊!”   杨丰一脸纯洁地说道。   杨天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家伙的表演……   “演的太假!”   他也很真诚地说道。   杨丰端着茶杯毫无羞愧的哈哈一笑。   “你这厮坏的很啊!   弄了一本大诰就把京城闹得鸡犬不宁,明明心怀不轨,却拿太祖高皇帝护身,对着陛下和朝廷步步紧逼。   你想干什么?   想逼着陛下恢复太祖高皇帝的规矩?   你以为你是谁?   大诰的确不能说废止,这话陛下也不会说的,大明江山是太祖高皇帝打下来的,陛下江山继承自太祖高皇帝,公然不认太祖高皇帝的规矩,那就给了各藩和天下人口实,这江山根基就不稳了。但陛下同样也不会说它还用,若太祖高皇帝大诰还施行,那这大明就真是要乱了,百姓可绑送犯罪官吏,那官吏如何治理百姓?饿死军卒的卫所将领和军卒对枪,那天下卫所军户全都敢拿着枪去刺死将领,那这天下卫所岂不是乱了?   你想恢复太祖高皇帝的旧制?   你觉得你能斗得过这满朝文武斗得过天下士绅,世袭将门?   你不过是个异想天开的疯子。”   杨天民冷笑道。   “居然被你看穿了。   对,我就是想这么干,可我很好奇,若是陛下真就是确认了,那时候你这天下士绅世袭将门又该如何?”   杨丰说道。   此时南边的具装骑兵已经开始结阵向前,同时用手中大棒殴打前方的刁民,南边外围就是些跟着凑热闹的普通贫民,他们出于对具装骑兵的畏惧,只能在这些铁骑压迫下不断向北挤压。而他们又挤压那些纤夫,后者也只能向北,纤夫又挤压登闻鼓院附近的戚家军,戚家军同样也只能被挤压向北移动。   很快他们就已经不得不踏上了原本没有踏足的五龙桥。   而对面承天门上,大批蓟镇的野战军也替换了亲军卫,他们携带的弗朗机迅架起,包括长安左右两门也同样由蓟镇军接管。   一个死亡的陷阱形成。   那些正在越来越拥挤的戚家军最先现了这一点。   他们立刻开始结阵。   但因为南边的人群始终在后面具装骑兵挤压下不断向北移动,他们根本站不稳,就算结阵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继续向前,一时间整个承天门前全是各种混乱的惊叫,愤怒的吼声,还有南边那些被乱棍驱赶者的哀嚎。   “不会有这种事情的。”   杨天民看着承天门上密密麻麻指向下面的炮口,充满自信地说道。   “如果有呢?”   “没有如果,内阁不会拟旨,就算陛下自己下旨,也过不了六科,就算绕过六科,六部也不会接,就算绕开六部,天下督抚也不会认,地方各府州县同样也不会认。   圣旨?   有人接的才是圣旨,没人接的只是废纸。”   “那咱们就拭目以待,不过先我得让陛下认了这大诰。”   杨丰站起身说道。   “去吧!”   杨天民端着茶杯,吹着其实已经凉了的茶水说道。   “你不相信?”   杨丰说道。   “哈哈!”   杨天民哈哈一笑。   下一刻杨丰就像个巨大的蚂蚱般弹起,紧接着落在墙头,瞬间又折到了屋顶,杨天民本能般站起,看着他在屋顶急掠过然后再次跃起,伴着碎瓦的飞溅落在紧邻的屋顶。而在屋顶狂奔中的他手中,蓦然多了两把三棱锥,然后在屋顶的尽头腾空而起,举着这两把三棱锥狠狠撞上了紧邻的城墙。   三棱锥瞬间扎进砖缝。   而他距离城头已经只剩下一丈。   挂在半空的他右手抓着三棱锥左手松开紧接着从腰间拔出第三支,然后向上一荡扎进砖缝……   然后是第四支。   但不需要第五支了。   “官老爷,我上来了!”   他站在女墙上回头对着傻了的杨天民喊道。   后者瞬间清醒。   “快,打死这个逆贼!”   他疯般对着那些蓟镇的士兵们吼叫着。   后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第三十九章 都是逆贼   “你们这些狗东西,快杀了他!”   杨天民抓狂般嚎叫着。   城墙上的蓟镇兵这才恍如卡顿严重的画面般,一个个慢吞吞到机械的转身……   “杀呀!”   “拿下逆贼!”   ……   一个个在杨丰后面很夸张的高喊着。   而杨丰在以极快度向前,可以说达到极限的他恍如一阵风般掠过。   然后掠过之处那些士兵全都在后面慢一拍转身,看着他的背影,装模作样的进行所谓拦截……   拦?   拦个屁啊!   都到这种地步了,朝廷还不肯低头,那当兵的凭什么给他们卖命?   杨丰和这些人要求的有错吗?   当然没错!   不用说别的,就那个敢于饿死士卒的将领,直接和被他饿死的一样数量士兵对枪,就足够让这里所有士兵仿佛夏天里大口喝下一碗冰镇酸梅汤般畅快!都是当兵的,谁不知道这是目前各镇可以说常态?将领克扣军饷,克减军粮,驱使饿兵给他当苦力,因此饿死的谁没见过?反抗就是兵变,放出家丁砍死,敢逃就是逃兵,到哪里都受追捕,家里亲人倒霉。   真要是按照大诰施行,看还有哪个将领敢这么干?   其他擅杀士卒那同样司空见惯,现在都已经嚣张到敢屠杀一支军队了,而且还是刚刚立功凯旋的军队。   这是多么猖狂!   既然杨丰这些人要求的不但没错,反而都是士兵们渴望的,那他们为什么要阻拦,他们没掉转枪口加入兵变就已经是很理智了,还让他们阻挡,那就像杨丰当初在运河边说的……   贱不贱?   当然,也有真正阻击的。   “快,拦住他!”   最先反应过来的一名将领拔刀喝道。   但度极快的杨丰下一刻就到了他身旁,他本能的一刀横斩,在杨丰胸前砍出火星迸射,就在同时杨丰抓住他脖子,毫不犹豫地向外一抛,两名在女墙边的士兵很干脆地左右一分,倒霉的将军尖叫着从他们中间飞了出去。   然后杨丰急掠过。   两名士兵低头看着在下面抽搐的将军……   “不好啦,游击老爷殉职了!”   他们很夸张的喊着。   而杨丰却已经冲上长安右门的城台,这里的守军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只是看到那边混乱,但并不知道混乱的原因,所以包括指挥的将领和督战的太监在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掠过。然后他转眼间冲上了承天门城台,这里督战的魏伸因为角度看的清楚,立刻拔出刀直冲杨丰,同时在他厉声呵斥下,那些锦衣卫也纷纷上前拦截。   为的将领身旁还有近百名弓箭手,立刻以最快度瞄准,但就在他们的箭射出同时,杨丰却从城墙上一跃而出……   他们全傻了。   三丈多高啊!   他们甚至没注意到杨丰跳下的同时,手中一个东西也飞出,紧接着女墙上就多了一个钩爪,牢牢抓在了坚固的青砖上,而一根生丝编成的绳索连在这个钢钩上向下瞬间绷紧。   然后……   “啪!”   断了。   那将领直冲女墙。   “快,他去城门了!”   他吼道。   “快去,让他开了城门,咱家杀你们全家!”   魏伸用颤抖的声音尖叫着。   紧接着他抓住那将领……   “李家老三,若他进了宫,咱家和你们李家全都别想活!”   他很是狰狞的吼道。   后者咬了咬牙,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朝那些家丁招手,后者立刻直冲向前面的马道。   这是李如桢。   李成梁的三儿子,荫赐锦衣卫指挥使。   他看着那些家丁下去,然后看了看怒目而视的魏伸,只好拎着刀也下去,魏伸拎着刀朝其他锦衣卫怒喝,后者赶紧跟着匆忙冲下马道,原本正在指挥蓟镇兵的蓟镇西协副总兵陈霞,同样赶紧带着家丁从另一边冲下去。至于那些普通的蓟镇兵,却继续在城墙上看热闹,他们现在就连敷衍的兴趣都没有,还有人在装模作样的喊着。   实际上是告诉下面的人杨丰已经到了城内。   戚家军就在城门外,得到他们的通知立刻做好了冲进城的准备。   而对他们已经完全不抱任何希望的魏伸,自己带着几十个锦衣卫直奔城楼内。   “这些狗东西,全都逆贼!”   魏公公愤怒的咒骂着。   他当然不指望李如桢这些人,实际上这些人也不可能拦住杨丰。   后者肯定会最先到达城门,虽然城门也有些锦衣卫,但就冲这家伙的战斗力,那些锦衣卫是肯定没用的。   所以城门必然会被打开,李如桢这些人下去的用处,就是在万一真的被外面人冲进城门的时候,能在城门内堵住,李如桢的那些家丁还是很能打的,如果他们拼命的话完全有可能。然后他们拼命的时候,后面的端门和午门迅关闭,尤其是午门,那里才是真正最后的防线,进了承天门还不怕,进了午门那才是真正要命的。   但这是最坏的情况。   实际上他手中还有一个真正的法宝。   千斤闸。   手中拎着刀的他站在城楼内的千斤闸旁,低头通过狭窄的缝隙看着下面,在他面前两吨重的千斤闸静静等待。   蓦然间下面传来一阵响动,在他的视野中立刻出现了一个身影。   他举着刀对准绞车上的绳索,盯紧了这个身影等待着,只要这个家伙走到千斤闸正下方,他就一刀斩断绳索,他就不信这家伙能顶住这千斤闸当头一击,他算看的明白了,只要这个家伙一死就天下太平,他就那么静静等待,看着那个身影一点点靠近到千斤闸的正下方……   到了。   “狗东西,去死吧!”   他就像一个力挽狂澜的英雄般亢奋的嚎叫着,双手紧握长刀高高举起……   “砰!”   蓦然间枪响了。   他愕然抬头,看着关闭的窗子,然后带着胸前涌出的鲜血缓缓倒下。   那些锦衣卫战战兢兢的同样看着那里,数十个枪口穿过窗纸,正在静静的指着他们,其中两个枪口正在冒着烟,而透过被捅破的窗纸,可以看到后面一个个盯着他们的眼睛。   “当啷!”   一个锦衣卫手中的刀落地…… 第四十章 皇权坠地   承天门前。   徐寿等人带着一丝紧张,看着前方缓缓打开的城门……   皇城。   至高无上的威严。   就这样在他们面前敞开了大门或者说剥开了外衣。   这一刻他们甚至有种失落感。   就这?   想象中帝王的高高在上,传说中的天子所居,掌控所有人生死的至高权力,就这样被他们轻而易举地剥去了那层外衣,一切都如此容易,皇权的所谓威严真的也不过如此,当自己带着枪炮来面对的时候,皇权竟如此软弱。那他们以前怕什么?他们以前战战兢兢匍匐在那些官老爷脚下向着皇权膜拜什么?难道就这还有什么值得他们畏惧的?   “都看什么,进来啊!”   杨丰站在门前,对着他们招手说道。   “兄弟们,咱们进去看看皇帝住的地方是什么样!”   徐寿笑着喊道   他身后一片欢乐的喊声。   紧接着他们开始走向洞开的城门。   不过也就在同时,杨丰身后利箭的呼啸响起,紧接着他铠甲后面传来接连不断的撞击,甚至还有箭从他旁边飞过,落在戚家军身上……   杨丰无语地转过头,看着后面正在射箭的那些李家家丁,然后默默靠向身后的城墙。   “轰!”   一辆轻车上弗朗机略微调整,紧接着喷出火焰。   炮弹瞬间打在家丁中间,因为是独头弹,一名家丁上半身炸开,原本还在射箭的他们立刻分开,然后从杨丰等人视野中消失。   那辆打出炮弹的轻车立刻向前,在士兵推动下第一个进入城门洞,就在它即将出去的一刻停了下来,而后面跟随的冷兵器手向前,一个个掏出了手雷。他们躲在城门洞口紧靠内壁迅用火绳点燃,然后直接向外面两侧扔出,而且后面的冷兵器手还在不断点燃更多手雷递过去让他们抛向两侧。   密集的爆炸声就这样在城门外看不到处不断响起,风吹动硝烟甚至淹没了门前,让门前完全一片浓烟,然后第一辆轻车猛然冲出,毫不犹豫转向落下。   然后第二辆跟进转向另一边。   风吹散硝烟,下一刻密集的箭雨落下。   车上弗朗机立刻喷出火焰。   就在同时后续轻车跟进。   它们依然是一辆左转一辆右转,然后紧接着加入开火行列。   中间鸟铳手涌出。   冲出城门洞的他们直接转身举枪对着头顶开火,防止头顶城墙上有人向下攻击,一批完成射击立刻向前在轻车盾墙后装填,后面跟进同样转身射击。   两侧轻车不断冲出分向左右,用它们那巨大的盾牌阻挡利箭,一条盾墙保护出来的甬道就这样迅向前延伸,而甬道中间是不断向前冲出转身开火的鸟铳手,很快一个稳定的控制区形成。   “快上,冲上去夺回城门!”   喊声响起。   然后那些家丁呐喊着冲过来。   很显然他们也明白,自己手中的弓箭无法与大炮对射,趁着硝烟阻碍了火炮的射击,直接冲过来展开他们最强的冷兵器格斗才是正理。   戚家军冷兵器手立刻备战。   很快弥漫的硝烟中,影影绰绰的身影出现。   那些重新完成装填的鸟铳手立刻瞄准他们开火,与此同时弗朗机霰弹喷射,对面大批身影倒下,但凭着悍勇仍旧不少人到达,这些不只是李家的家丁,还有陈霞带来的。他们迅开始冲击轻车,但紧接着一支支长矛从轻车缝隙刺出,手雷也在他们中间炸开,鸟铳手迅完成装填,紧接着重新瞄准了他们。   然后又是密集的射击声。   所有士兵平静的可怕,就像他们不是在战斗,而是在工厂的流水线上熟练的工作。   所有人堪称无缝衔接。   配合之默契也让他们就像台润滑极好的机械,所有人都是这台机械上质量可靠的零件,鸟铳手开火,弗朗机手装填,弗朗机手开火,鸟铳手装填……   交替射击。   哪怕鸟铳这种装填过程极其繁琐的东西,在这些士兵手中也依然稳定而迅,一个个小竹管装着的火药倒入,装填子弹,捣实,夹上火绳吹一吹。这就是真正训练有素的精锐,这就是戚继光为大明朝遗留下的宝贵遗产,这就是他理想中大明野战军,一支真正拥有了近代军队雏形的精锐军团。   杨丰没有管这场战斗,戚家军也不需要他插手这种小事。   弥漫的硝烟中他昂然向前。   两旁那密集的枪炮声就是他恢宏的伴奏曲……   “陛下,草民杨丰与众军民伏阙叩问陛下。   太祖高皇帝以御制大诰刊行于世,欲以祖宗成法约束天下,使民知天子爱民之意,使官知贪赃枉法之危。   然我大明为何依旧人民不免为土豪劣绅鱼肉,苛捐杂税压榨,于饥寒交迫中挣扎?   居庙堂者皆蝇营狗苟居州县者皆贪赃枉法,贪官污吏横行豺狼虎豹当道,此辈蛀空天下使大明如朽烂之屋摇摇欲坠之时,为何不见陛下以大诰绳之以法?各地卫所世袭将门以军户为奴隶,肆意压榨残害,边镇武臣贪墨军饷杀戮士卒,使大明之兵为国杀敌仍旧不免饥寒,克敌制胜仍不免屠戮,此时为何亦未见陛下以祖宗成法整肃……”   他高举着原本挂在胸前的大诰,就那么高喊着向前。   在他身后家丁已经逃走。   戚家军也没有冲向城墙,而是迅以轻车结阵向前,甚至有人去打开了其他城门,除了正中间还给万历保留一点颜面之外,另外三道券门全部打开。   早就已经在外面焦急等待的纤夫们立刻蜂拥而入。   他们就像洪水冲进城市繁华街道的垃圾带一般,迅涌入这片原本与他们隔绝的辉煌宫殿,就像原本历史上几十年后涌入的农民军,自永乐迁都至今已近两百年,大明皇帝第一次在自己的皇宫与他统治下的最底层贫民们面对面……   皇权的威严被扯落尘埃。   而远处的具装骑兵们,因为距离太远甚至不知道这些,只听到枪炮声的他们,甚至以为戚家军被逼无奈在强攻承天门,于是他们加快了向前挤压的度…… 第四十一章 九重城阙烟尘生   乾清宫。   “疯了,都疯了!”   万历听着外面枪炮声,暴怒地来回走动着。   一群大太监们全都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事情居然走到这种地步,的确让他们也傻眼了。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圣旨?   人家不理。   武力拦截?   没用。   那他们还能怎么办?   说到底这宫里无非就是个身体还不怎么好的皇帝,一帮提不动刀枪的太监和女人,当人们畏惧皇权的时候,他们的确是高高在上的,随随便便一个小火者出去也能在民间吓唬人,但凡有点职权的就能作威作福,可当皇权已经吓唬不住人们的时候,随随便便一个士兵就能砍了他们……   张诚这时候还没死透呢!   身兼司礼监掌印和提督东厂的张太监,简直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出去就是一品大员们也得卑躬屈膝,但凡脸皮厚点的都能跪他面前喊老祖宗。   可是碰到不畏惧皇权的随手就是一个炸弹。   然后他就只能挺着等死了。   没有拿起枪炮对准皇宫时候,那些士兵不过是些厮杀汉,一年只值十八两银子的贱命,同样没有聚集起来的泥腿子们,也只不过是些泥腿子,命都不值十八两……   真的。   一个水灵灵的小娘子,都不一定能卖的上十八两。   这些纤夫虽说堪比大牲口,但也只是堪比而已,还不如大牲口贵呢!   可他们拿起枪炮对准皇宫时候,什么天潢贵胄王侯将相,也都不过是和他们一样的就值一颗子弹而已。   那么王侯将相们还有什么本事能掌控他们呢?   “不就是进了承天门嘛,还有端门和午门呢,临淮侯和沈侍郎不是已经带兵赶去了嘛,那么多的京营就是塞也把两门塞满了!”   郑贵妃妖娆说道。   实际上杨丰带人堵承天门时候,总督京营临淮侯李言恭和协理京营兵部侍郎沈思孝就带着京营奉旨从东华门进宫,然后迅展开布防,虽然外面交给孙矿和李颐了,但万历也知道这俩不一定能解决问题。至少对于万历来说,还是先得保证皇城的安全,最强的蓟镇军守承天门,战斗力差一些的京营就先到这两门有备无患吧!   而至少从兵力上看,他们的确很让人信赖。   尽管目前京营的确员额十三万实际也就八万到九万之间,其中四万到五万之间老的不可能作战,但终究还是有四五万青壮。   他俩带了差不多两万人进宫呢!   就是把这两万人一个个树桩子一样排,也足够把端门到午门这段塞满了。   “你懂什么,那是进了一座城门吗?”   万历怒道。   “那不就是座城门吗?还能是什么?”   郑贵妃娇嗔道。   万历瞪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很显然不能细说又不想骂她!   那真不是一座城门啊!那是一道墙,或者说那是一道皇权的外壳,这道外壳隔绝民间的目光,让他们只能看到外壳上华丽壮观让人唯有膜拜的描绘,就像膜拜寺庙里面的神像,但却又不知道外壳里面是什么,然后继续看着那威严的形象信以为真,并一直战战兢兢的膜拜下去。   现在好了!   让人一锤砸碎了。   里面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那也是个空壳子啊!   什么天子,什么天命,统统都只不过是个壳子,还是一个很容易敲碎的壳子。   谁会膜拜一个连自己家门被打破都无可奈何的皇帝!   猴子打破猪八戒洞门,老猪都知道抄起耙子拼命呢!   “万岁爷!”   孙暹一脸焦急的跑进来。   “击退贼人了?”   万历充满期待地说道。   “万岁爷,那杨丰会妖法,能腾云驾雾,几丈高的城墙抬脚就上了,更兼那些乱兵火器犀利……”   孙暹慌慌张张说道。   “朕问你可曾击退贼人,说!”   “呃,未曾,万岁爷,临淮侯让奴婢奏请万岁爷,为免贼人惊扰万岁爷,万岁爷最好先幸他处,如万岁山……”   “他是要让朕逃跑吗?朕就知道他一个写诗的靠不住,他一个世袭的武将写什么诗啊!都是一群废物,两万京营居然对付不了三千乱军,居然还有脸说让朕逃跑,就是放两万头猪在那里也能堵死城门了,他们居然还不如猪!朕若离开这乾清宫,是不是他就准备带着京营立刻逃跑?   歧阳王后代就是这样?   你去告诉他,朕哪里也不去,朕就在这乾清宫,他要是守不住端门,朕就抄他家!”   万历都快被气乐了。   “万岁爷,不好了,端门失陷了!”   然后又有太监跑进来惊恐地嚎着。   “呃?”   现在轮到万历傻眼了。   “万岁爷,咱们先走吧?”   郑贵妃也傻眼了。   “把贵妃先送到大光明殿!”   万历说道。   “万岁爷,您也一同去避一避吧,贼人就是进了宫,也无非闹一闹,势必不能长久,京营的确不堪用,但只要万岁爷在外主持,调集四方精兵会剿,三千乱兵就算再能打又能撑几时?若万岁爷留在此处,一旦有个万一,则大事去矣,混乱之中纵然此辈无伤害万岁爷之意,也难保万无一失。”   田义小心翼翼地说道。   郑贵妃也反应过来,这意思是让她先去大光明殿躲着,那里靠近西安门,有意外也好逃出宫去。   “万岁爷,万岁爷不走,妾身又能去何处,此番无论生死,妾身终究还是要与万岁爷在一起的。”   她哭着说道。   “不过是一群乱兵,又不是公然造反,何来生死!   那杨丰难道不是顶着太祖大诰?朕倒要看看,他这个顶着太祖大诰的,又敢对朕怎样?   你,立刻去午门,传旨给这个杨丰,就说朕要在云台门召见他,至于他随行的军民,就在午门外候着,另外再告诉临淮侯,京营谨守午门,若外面军民不闯午门,那就不要攻击,再准备些酒肉之类从两阙门过去赏赐他们。”   万历对孙暹说道。   “那杨丰要是不肯前来?”   孙暹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就告诉临淮侯,朕不会让太祖蒙羞,他也别让歧阳王蒙羞!”   万历冷笑道。 第四十二章 不做忠臣顺民   午门。   这里实际上暂时没有生交战。   就像郑贵妃说的,那么多京营就是排队在这里堵也能堵死了。   而且指挥防守的李言恭和沈思孝也的确很清楚,他们背后真的已经没有可退了,再退就到皇极门,但那道门毫无防守价值,实际上也就等于这些乱兵和刁民直接进三大殿。无论承天门端门午门都终究是门,还在门外和踏进宫殿区,这是完全不同的性质啊,血战午门还算守卫皇宫,进了午门就是皇宫沦陷……   皇宫沦陷?   他们是要负历史责任的!   所以哪怕再惊慌,他们依然拼尽全力驱赶着京营和锦衣卫,在午门和左右阙台上布防。   这里的防御能力甚至过承天门。   尤其是左右两个阙台,和巍峨的五凤楼共同组成一个长宽都百米的火力陷阱,守军只要在这上面放炮开枪就能完全封锁,哪怕是戚家军硬闯也没用。   进去就是死   当然,这其实没什么用。   因为真心想进攻的话,完全不用走这里,在阙台尽头的城墙上,各有一道向外面的门,也就是左右阙门,通过这两门可以直接走出去,然后绕开午门的火力陷阱向皇宫的城墙进攻,虽然还有宽数十米的护城河阻挡,但是这个季节谁还考虑什么护城河啊。   都冻得可以跑马了!   但杨丰却没有起进攻。   “杨兄弟?”   徐寿等人疑惑地看着他。   “我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杨丰说道。   徐寿等人茫然的面面相觑,他们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   之前光是热血上头,就想着把皇帝拉下马了,现在已经拽着皇帝的腰带就等着最后一扯了……   可把他拉下马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非要把他拉下马来摔这一下子?   “第一,严惩王保案的涉案者,给遇害的兄弟报仇。第二,补所欠军饷和军功奖励,之前在朝鲜伤亡及遇害兄弟的抚恤。第三,以圣旨明确承认大诰依然管用,我们的所为无罪,都是为了依照大诰行事,相反所有阻挠我们的官员都是有罪的。第四,恢复太祖时候的制度,将大诰重新颁行并免费供百姓领取,虽然这个肯定会被故意破坏,但那不关咱们的事,只要朝廷明确这样做,咱们的所为合法性就确凿无疑了。   但是……”   杨丰看了看他们。   “兄弟们想过以后吗?咱们如今打破皇城,杀了一个司礼监掌印再加上那么多京营,甚至威逼皇帝,那么以后皇帝和官老爷们会不报复吗?”   他说道。   徐寿等人沉默了。   的确,不报复是不可能的。   “我就说,咱们索性学关外那些人出了长城逍遥快活。”   李信愤然说道。   “这也是不可取的,这些兄弟多数都有亲人在家乡,这么做肯定会累及亲人,咱们既不能累及亲人,还又必须逼迫皇帝始终不敢报复,至于如何做,我其实已经想好,我只想问你们以后愿不愿继续听我的。”   杨丰说道。   “杨兄弟放心,跟着你就是出生入死也痛快。   我算受够那些官老爷,就是跟着戚大帅时候,也不如跟着你快活,兄弟们都不是怕死的,怕死就不会吃当兵这碗饭,怕的就是活的低贱,在官老爷面前得低着头,在那些太监面前得低着头,就是平日里在那些地方士绅面前都一样得低着头。   戚大帅那么有本事,还不是活的像条狗。   见了个兵备道他都得先作揖。   兄弟们跟着你才第一回觉得自己活的不像狗而像人。   兄弟们此番就是不当兵了回去,回家乡也得在士绅和官老爷面前做狗,没人愿意做狗,堂堂正正做人,就是死也比做狗强。”   胡怀德说道。   “对,兄弟们回去也没好结果,赵阁老就是兰溪人,金华府士绅官员惟他马是瞻,他一句话,地方士绅和官员就能坑死我们。   我们不能回去。   继续给朝廷当兵也不行。   那些官员还是会在以后找机会坑死咱们。   只有跟着杨兄弟,以后兄弟们才能抱起团,只要咱们抱起团,皇帝和那些官老爷就得怕咱们,反而不敢动咱们在家乡的亲人,他们敢找咱们的亲人报复,那咱们就再打进这京城,看看是咱们那些亲人的命值钱,还是这京城的皇帝贵族值钱。”   李无逸说道。   他在这些人里面算是文化程度最高看事也最明白的。   实际上这是他们的唯一选择。   他们不可能再当兵,那样会被逐渐弄死,也不能回家,家乡官员士绅也一样会弄死他们的,不但是他们,他们的家人也一样,要说那些官员不报复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他们抱起团,在一个杨丰这样的统帅带领下,随时具备打进京城的实力,那就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谁敢报复他们的家人就直接打进京城,剩下的让皇帝和衮衮诸公们处理。   总之你们看着办,反正我们的家人换你们这些王公贵族的命也值了。   他们都有数。   都闹到这种地步了,还想当忠臣顺民已经不可能了。   “那就行,剩下的我来安排。”   杨丰说道。   “那现在?”   李无逸用目光向着五凤楼示意着。   “等!”   杨丰说道。   就在这时候,距离他们不远的阙左门里,忽然走出一队太监,为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满脸堆笑一边向门前的戚家军作揖一边走向这边,他身后那些小太监,准确说应该是称为小火者们,全都抬着酒坛子食盒之类,还没走到跟前就闻到香气。   “哪位是杨义士?”   他一边不停作揖一边说道。   杨丰向前一步……   “杨义士果然俊朗不凡神采飞扬,这一看就是英雄豪杰,小的姓李名进忠,跟着孙督公办事的,奉督公之命前来送御赐酒菜慰劳诸位。”   太监笑着说道。   “不会下毒吧?”   徐寿冷笑道。   那太监毫不犹豫地揭开坛封,拿着酒碗舀出一饮而尽,然后拿着空碗向徐寿示意……   “公公贵姓?”   杨丰突然一脸古怪地问道。   “小的姓李名进忠。”   后者卑躬屈膝地说道。 第四十三章 平台召对   九千岁啊!   应该是他了。   他是万历十几年入宫的,而且的确也是孙暹手下。   明朝后期的太监和文官考科举后以主考官为座师一样,也是进宫后拜某个大太监为座主。   孙暹就是他的座主。   不过像孙暹这种级别的,还不知道得是多少小太监的座主,他顶多是跟了个大佬有块牌子能不受欺负,想往上爬就没那么容易了,大明朝的公公们竞争也是很激烈的,而他现在身份很明显依然就是个普通太监……   “呸,你个乌木牌子觉得自己还值钱了,就是真下了毒,那也没人会跟你说啊!”   徐寿啐了口唾沫说道。   “军爷,小的是贱命一条,可宫里都是贵人啊。”   李进忠依旧陪着笑脸说道。   杨丰示意徐寿等人别难为他了,同时让人把酒菜收下,然后看了看未来的九千岁。   “李公公,你不会就只是来送酒菜吧?”   “小的身份低微,就是个伺候人的,自然也只是来伺候诸位的。”   “行,我懂了,回去告诉孙暹,我们的目的一开始就很明白,我们这些也不是什么反贼逆党,就是想求个明明白白而已,他别多心,也别做傻事,我们想要的得到了自然就罢休,但要是我们想要的得不到,那也不一定不会继续向前走了。”   杨丰说道。   李进忠赶紧行礼,带着那些小火者走阙左门离开。   徐寿等人看着杨丰……   “等着吧,告诉后面的兄弟,都稍安勿躁,事情应该快解决了。”   杨丰说道。   李信笑着掀开一个食盒,看着里面的宫廷美食……   “这要是赶过去,这顿饭那岂不是算光宗耀祖,回去都能找人刻在祖坟上的恩赐?”   他说道。   一帮人立刻哄笑起来!   的确,这也算是皇帝赐宴了,这可的确是属于光宗耀祖的,哪怕就是朝中阁老们,能得皇帝赐宴也是可以出去吹嘘的,至于他们这些当兵的,完全属于不敢幻想的事情,别说是他们了,就是王保这样的都不敢幻想,可现在居然还真就送到了自己面前……   这都有些魔幻了。   枪炮面前连皇帝也得赐宴哄着啊!   杨丰同样笑着拿起一只烤猪,直觉告诉他不可能下毒,送出这些就是为了表明个态度,同时试探他的反应,下毒这种事情危险太多,就像李进忠所说,宫里面那可都是贵人。贵人们都怕危险,这点东西毒还能毒死几个,但因此激怒外面这蜂拥而入的十万军民,造成局面失控,那恐怕就真的无法收拾了。   他很干脆地撕开,然后扔给胡怀德一半,自己一边吃一边看着对面的午门。   孙暹就站在那里,一看他们吃了起来,立刻就转身从午门上离开,紧接着下面的一道城门打开,然后孙督公捧着圣旨走出来……   这就是向他表明态度。   可以谈判。   “圣旨到,辽东义民杨丰接旨!”   他高喊着。   杨丰擦了擦手,坦然上前接旨。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皇帝陛下召见。   “杨义士,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咱们万岁爷这么多年,还没召见过庶人,如今对杨义士青眼有加,杨义士这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孙暹笑着说道。   “难怪陛下被奸臣懵逼,要是陛下平日多召见些外面的庶民,也不至于让这些贪官污吏在外面为非作歹。”   杨丰说道。   孙暹笑的一脸尴尬。   还外面的庶民呢,皇帝陛下连阁老都很少会召见啊!   胡怀德等人看着杨丰想说什么……   “既然是圣旨召见,就无需担心什么,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请皇帝来午门见见他的臣民,孙公公,请带路吧。”   杨丰说道。   “杨兄弟,是不是走别的门?”   李无逸说道。   午门可是个火力陷阱。   杨丰看了看孙暹……   “都给咱家把枪炮收起来,杨义士奉旨进宫,尔等舞刀弄枪作甚,有敢将枪炮摆出的,回头咱家请他去诏狱喝茶!”   后者转头厉声喝道。   午门上和左右阙台上所有守军赶紧收起枪炮。   孙暹回过头瞬间换上笑容看着杨丰,杨丰笑了笑迈步向前,孙暹陪着笑脸跟随在一旁,两旁果然没人敢攻击,倒不是说被孙暹吓的,毕竟敢开火了就没准备让他也活着,而是被戚家军的枪炮都指着呢。城墙上的李言恭很清楚,真要是戚家军强攻,他们是守不住午门的,玩枪炮人家才是京营的师傅,再说那杨丰之悍勇可都看见了。   之前他攻破端门可就是一个人直接冲上城墙,虽然说是腾云驾雾夸张了,但手中一根绳索飞上去钩住女墙,然后还没等城墙上的人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在眨眼间站在女墙上了。   三丈多高啊!   就跟翻个一人高的墙头一样。   这样的猛将能打死固然好,打不死可就全完了。   大家的命都很金贵,可不是拿来随随便便冒险的。   就这样杨丰在一片复杂的目光中,跟着孙暹昂然进了午门,然后绕到东边的弘政门进去,在三大殿东边穿过中左门和后左门,到了乾清门外的广场,但没有向乾清门,而是直接转向建极殿后面……   “这是什么地方?”   杨丰一边沿着台阶向上走一边问道。   “此乃云台门,万岁爷召见文武百官都是在此处。”   孙暹笑着说道。   “我看公公笑得似乎很有深意,你不会真的埋伏五百刀斧手吧?我可得先说好了,刀斧手对我真是没用的。”   杨丰说道。   说话间他扶着栏杆的手猛然用力,然后那汉白玉的栏杆一下子歪了……   “呃,孙公公,这皇宫里面也有豆腐渣工程啊!”   他一脸夸张的表情说道。   “咱家回头让人修修!”   孙暹擦着冷汗说道。   杨丰笑着跟他继续向前,然后抬头看着眼前这道算是建极殿的后门,不过虽然是后门,实际上也有一个单独的阁子,门上写着云台门三个大字,他忽然一下子想起了,自己这是和圆嘟嘟一样的待遇了,这不是圆嘟嘟的平台召对忽悠崇祯那个平台嘛! 第四十四章 当面骂皇帝的感觉真好   让杨丰意外的是,万历已经在云台门的小阁子里等着他了。   “草民杨丰,见过陛下!”   他很敷衍地躬身作揖说道。   “大胆,为何不跪?”   旁边一个老太监怒目圆睁,厉声呵斥。   “那个,草民胸前挂着大诰,应该用不着跪吧?”   杨丰说道。   说话间他还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万历。   皇帝陛下的确挺胖的,但和肥胖症晚期还是有区别,只能说是个比较普通的胖子,白白净净,相貌倒是还算仪表堂堂,实际上别说他祖宗肯定不可能是鞋拔子脸,就算真是鞋拔子脸经过这么多年一代代美女的冲淡,也足够长的相貌堂堂了。   帝王家族只要不是近亲繁殖,越往后越好看是必然。   至于不能人道者是另一回事,毕竟他们的选妃范围狭窄,看看那些晚清宫女照片,就知道能长成他那样其实已经不错了。   但大明后妃可真是全国海选。   万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杨丰也毫无避讳地看着皇帝……   “不跪就不跪吧!”   皇帝缓缓说道。   杨丰立刻直起了腰,本能地向两旁看看,却现居然没准备坐位,不过平台召对的确没座,一般都是皇帝坐着大臣站着。   “你是辽东商人?”   万历说道。   “回陛下,那是骗人的,草民其实是个逃户。”   “你倒是坦诚。”   “在陛下面前不敢欺枉,不过草民祖上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军户,而且也的确是辽东军籍,草民幼时祖父曾言,乃是三万卫籍,但苦于将领欺凌压榨,实在活不下去就逃了,之后栖身山林,靠着从开原向野女真贸易为生,故此草民自称商人。   但并无商籍更无路引之类,沿途皆凭着一身好武艺潜越关隘,因擅长学各地口音,故此很少遇上查验的。”   杨丰说道。   路引这东西百里内不用,所以只要语言能对上的确不会查。   这个故事……   无非就是随口编呗,万历还能去调查是怎么着?   再说查也不会有问题。   三万卫是有的,就是开原,三万和辽海两卫都在开原城,三万卫军户大量逃亡是真的,开原城因为是关内和女真贸易的主要商业中心,那些在军官盘剥下活不下去的军户本来就大量逃亡,然后混入到周围的女真部落里面。   总得活下去啊!   大明的将门,尤其是辽东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是真敢把军户往死里折磨啊!   他们目的就是把军户逼走,然后卫所土地直接侵吞,再向朝廷重新要从关内过去的新军户,新去的没有土地,或者说没有产量能养活自己的土地,就只能去给他家当佃户。而且新去的根本不知道过去是什么样子,他们想怎么压榨就怎么压榨,也不用怕这些人会告他们,那么活不下去的旧军户除了去投奔女真部落还有别的选择吗?   不只是辽东这样,西南云贵也一样,奢安之乱时候奢崇明部下过一半将领全都是汉人。   他们来源是哪里?   全都是周围卫所里活不下去,逃亡到他手下的军户,这些人跟着他还都忠心耿耿,一大堆为他死战的,就大明将门对军户的压榨之残酷,还真没法指责他们背叛大明。   杨丰编个这样的身份那是绝对合理也绝对没法查的。   “因此你就想着恢复太祖制度?”   万历缓缓说道。   “是的,草民祖上跟随太祖,就念太祖的好。   以前草民不懂,但如今看了太祖大诰,才知道草民祖上说的的确是真的,草民这些年在关内关外游荡,见的事情也多了,如今再看这大诰越觉得这天下没有太祖的规矩镇着是真不行了。   陛下可知草民为何非要陛下出去见草民等人?”   杨丰说道。   “说。”   “草民是要陛下出去问问那些跟随草民前来的纤夫,问问他们遭遇了什么才落到如此地步?   他们难道不知道跟着草民前来,是要冒杀头的危险?   可他们还是来了,他们也想来问问陛下,为何要让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把他们害得人不人鬼不鬼,就像野草般卑微的挣扎求生?您应该去那些纤夫村里看看连衣服都没有,哪怕冬天也只能赤身露体的女人,看看那些每年冬天饿死掩埋荒野的小孩。   她们不想活的像个人一样吗?   可您的这江山,没有让她们活的像个人一样的地方啊!   您在这皇宫里歌舞升平。   可您的人民在吃草。   他们真的在吃草,那些穷人谁不是在吃草活着?   啊,或许有人会说那是野菜。   可野菜与野草难道不是同样的东西吗?   而那些有钱人在吃什么?   扬州盐商办一桌酒席需要几百只羊,这几百只羊只是其中一道菜,因为这道菜只用羊嘴上一小块肉,他们认为其他地方的肉全都是无法下咽的秽物,只有这一块肉才是可以吃的。   所以他们就用几百只羊来置办这一道菜满足他们的口味。   一边在吃草,一边在一席百羊。   这就是您的江山。”   杨丰说道。   “这些又岂能怪万岁爷?商人经商致富,也不是杀人越货抢的,自己赚的钱吃些好的,这难道还要万岁爷去拦着?”   那老太监怒道。   “那么陛下之前辅叫张四维,大明最大盐商叫张四教,这只是名字上的巧合吗?各地士绅顶着功名,谎称太祖制度不交税,却逼着贫苦农民交各种苛捐杂税也是他们的本事?各地将门把军户当奴隶也是他们应该的?京营里面将领放高利贷逼着老兵退役都得借高利贷才能退役也是合法的?边镇将领克扣军饷打点从督抚到尚书,为灭口不惜屠杀有功士卒也是对的?兵备道因为收了钱,不但不检举,反而主动诬陷士卒兵变,然后调动军队试图继续杀人灭口也是对的?”   杨丰说着很干脆地举起了胸前挂着的那套大诰……   “陛下,那么现在您觉得使天下至此,您就真的没有一点责任?身为天子放任官绅鱼肉庶民,只管自己在宫里歌舞升平,无视外面洪水滔天,您敢说自己有脸面对这大诰?”   他冷笑着说道。   (感谢本书第一位盟主宇智波斑°的打赏,加更先欠着,今天可能我弟弟回来准备上坟) 第四十五章 忠臣义士就要为国分忧 “你这贼子,竟敢如此狂悖,简直丧心病狂!” 大太监怒不可遏地斥责。 “当年海刚峰怒斥世庙嘉靖,嘉靖,家家皆净,怎么,文臣可以面斥皇帝,我等庶民就不能了?海刚峰做的,我就做不得?” 杨丰看着万历说道。 后者很明显正在努力压抑愤怒。 不过皇帝陛下倒是很理智,并没有一声令下让周围锦衣卫一拥而上,把这个逆贼用金瓜砸死…… 当然,应该是他知道锦衣卫没有这个能力,而且那个金瓜是木头的。 “陛下,草民只是一介草民,一无富贵之求,二无权势之欲,大明江山也与我无关,之所以冒千刀万剐之险至此,不过是可惜这太祖高皇帝带着草民祖辈打下的江山,如今被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窃据,又如旧宋般日渐朽烂,怕异日胡虏南下再有万里腥膻之祸。 草民祖上当年跟着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浴血厮杀才换来这玉宇澄清,可不是被陛下如此糟蹋的。 太祖高皇帝的大诰在此。 草民此刻就请陛下明明白白地回答一句,您作为太祖高皇帝之后,太祖高皇帝江山的继承者,还认不认太祖高皇帝的规矩? 认,就请下旨明示天下。 不认,那也请下旨明示天下。 别再遮遮掩掩,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明明将这大明祸害的早已经连太祖高皇帝都认不得,还继续窃据这江山,陛下祭祀太庙之时,就不觉得自己面对太祖高皇帝神主有些后背凉?太祖高皇帝可看着,孝陵还在南京立着,陛下有没有胆量去孝陵走一趟?” 杨丰举着大诰说道。 “你以为朕下旨就行了?” 万历冷笑道。 “陛下连下旨都不敢,又如何知道不行?” “去,让内阁拟旨,朕就如你所愿,太祖大诰依旧有效,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来。” “彻查王保案。” “王保证据确凿,斩立决,余犯三司厂卫会审,务必彻查,无论何人卷入,一概严惩。” “补备倭南军欠饷,抚恤,军功奖励。” “准,连李如松当年说的一万两先登之赏一并给了。” “恢复太祖旧制,重新刊印御制大诰,并以御赐遍赐天下军民。” “准,还有什么?” 万历说道。 “还有自然就是为草民和备倭南军众兄弟,及那些跟随草民而来的兄弟,向陛下讨一个封赏了。” “要多少银子?” “草民不要银子,草民要陛下成立一支护漕军,然后以草民为护漕军总兵,驻扎天津,自天津海口至河西务,沿线左右三十里皆护漕军防区,另外从苑家口至天津也是护漕军防区。至于天津三卫就裁撤了吧,有草民带着兄弟驻扎天津,陛下就不用担心倭寇袭扰了,海防营一并交给草民统辖,我记得海防营是有水师的,那水师也一并交给草民统辖。” 杨丰笑着说道。 然后万历终于忍无可忍,猛然一拍座位的扶手…… “陛下,您不会觉得草民和外面那十万兄弟,真的还能像过去一般,给陛下做忠臣顺民吧?” 杨丰活动着手腕若无其事的说道。 然后屁股已经离开座位的皇帝陛下,又一下子坐了回去。 “万岁爷,奴婢与这逆贼拼了!” 那老太监煞有介事地要扑向杨丰。 不过他一看孙暹不但没动,反而站在那里颇有期待之意,立刻又止住了脚步,只是很英勇地护在万历面前,很有气势地看着杨丰,而那些锦衣卫一个个目不斜视,他们之前就在门外,看见了杨丰是怎么把一个汉白玉栏杆推歪的。那东西都是镶在地下的青砖里的,就是想弄出来都得上锤凿,就这家伙一把推歪了,这真的可以用演义形容…… 两臂一晃,千斤之力啊! 这些锦衣卫都是大汉将军,本来就个勋贵人家选了当摆设的,别说是杨丰这样的怪物,就是换刘綎李如松之流,他们也不一定敢上啊! 真的。 锦衣卫里面最弱鸡的就是这些名头最响亮的大汉将军们。 “退下!” 万历突然说道。 老太监赶紧退下了。 “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朕的确可以答应你,但这圣旨能不能出,朕也无法保证,内阁是必然不会拟旨的,朕可以绕过内阁直接下旨,但六科不会通过的。” 万历缓缓说道。 “陛下,只要是陛下的圣旨,他们作为陛下之臣,就必须得听。” 杨丰说道。 这就是他的真正目的。 三千多戚家军精锐老兵,然后再把海防营吞并,这就可以获得五千多正规军,再加上那些纤夫作为基本盘,这就是一个小军阀啊,运河沿线三十里,再加上从苑家口到天津的三角淀,另外还有海河两岸的盐田,这个小军阀很舒服的,至于军费就更简单了…… 收税啊! 运河在手当然要收税了。 更何况控制了海防营水师还可以搞海运。 同样那些纤夫也可以组织成纤夫公司,无论官民船只都得走纤夫公司,然后价格当然是要有垄断企业的样子,这样也保证了戚家军的利益,只要他们在天津盯着皇帝,就绝对不用担心家乡亲人会遭到打击报复。同样也保证了那些纤夫们的利益,他们以后绝对可以保证丰衣足食,最终护漕军,纤夫,再加上防区的百姓,共同组成一个卡住运河的毒瘤。 好吧,的确是毒瘤。 至少对于皇帝和朝廷衮衮诸公来说,这的确就是个毒瘤。 “现在你可满意?” 万历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满意。” “还有什么?” 皇帝陛下几乎咬着牙说道。 “陛下,您难道忘了,外面还有十几万军民在等着您?您是不是该出去见见自己的臣民?” 杨丰说道。 “这就没有必要了吧?” “陛下,从这里到承天门不过两里,坐着轿子也用不了多久,外面的臣民们可都等着呢。” “朕若不去又如何?” “陛下,草民是答应了外面的兄弟,一定要把您请出去,您要是不出去,草民可没法向他们交待,那时候他们可是很容易冲动,您不会想看到他们冲动的结果吧?” …… 第四十六章 万岁爷幸承天门,与民同乐 “万岁爷,内阁不肯拟旨,说是太祖大诰乃基业草创,又当乱世平定之初,不得不以重典整肃,但如今太平盛世,这大诰过于严苛,早已不合时宜,只是太祖所行不敢废除,唯有搁置一旁,不宜再以圣旨重提。” 派去传口谕的太监回来说道。 已经走进轿子的万历,似笑非笑的看着杨丰。 “陛下应该会写字吧?” 杨丰一脸纯洁地说道。 “哼!” 万历冷哼一声。 然后他向那个老太监示意,后者赶紧转身离开。 “他会去中旨的。” 他说道。 说完他向孙暹示意了一下。 “起驾,万岁爷幸承天门,与万民同乐!” 后者喊道。 然后这抬就八人抬的轿子,被八个强壮的太监抬起,至于皇帝的正式车驾仪仗统统没有使用,很显然皇帝陛下虽然屈于杨丰淫威,但也不想用这些仪仗来搞得很正式…… 他也是有尊严的。 还好杨丰对这个问题并不介意。 “陛下,您这皇帝也不是什么口称天宪啊!” 杨丰说道。 他们当然不会走之前的路线,所以直接穿过三大殿,出了建极殿外面是通往中极殿的御道,实际上在一个高高在上的平台上,放眼望去大半个皇宫都尽收眼底,不过和现代还是有小部分差异。这座皇宫自从建成就时不时烧一场,很快就会连这三座大殿都会被烧,应该哄着万历修避雷带,要不然几百万两的重建太贵了,要是天启时候把那笔重建费用砸辽东…… 那也没用。 完全不会砸出什么浪花来。 估计出京城就得少一半,这是这时候领军饷的惯例。 虽然王保丧心病狂,但其实他也没办法,不拿出近半打点,他真就一两银子都领不出,大明朝绝大多数财政都是给军费,说明军缺钱是不对的,九边理论上八十多万实际五十多万募兵,一年耗费一千多万的军费。 但是…… 这就是块蛋糕。 不是用来保卫国家的,而是把朝廷岁入,转到朝廷上上下下各级官吏和军队系统那些将领口袋的钱箱。 大家以军费名义,从国库搬出来扔进去,然后快快乐乐你一把我一把瓜分,最后看看还剩点渣渣,拿去把这箱子修修,毕竟坏掉就不好了,这才是真正落在士兵手中的。 三分之一? 恐怕是够呛! 最终这样形成了恶性循环。 将领想领军饷就得打点,打点费用自然从军饷里出,然后领出来的那点肯定不够,与其全军一起挨饿自己还得不到好处,还不如干脆就吃空饷然后花大价钱养活一支战斗力足够的家丁保护自己,平日里和长城外的蒙古部落零零星星交战立功…… 反正蒙古各部都碎成沙子了,也不可能真正聚集起大军。 几百上千骑兵而已。 战斗就是这种规模,也不需要几万野战军对付。 最后明军彻底失去大兵团野战能力。 小规模骑兵交战不怕。 大规模战争只能突击招募炮灰,炮灰也知道自己是炮灰,战场上一触即溃是基本操作,将领有家丁保护死不了就行,回去虚报伤亡再领军饷抚恤先打点好了不会被降罪,然后转眼又招募出足够炮灰。 大明有的是人口,也有的是吃不上饭的可以当炮灰。 然后再上战场。 然后再失败。 然后再来一次。 在这个过程中参与的官员将领财富不断增长甚至暴涨,这个游戏就这样一直玩下去,直到彻底玩崩了。 大明的老百姓撑不住啊! 他们这么玩一次,就得有无数百姓为了交那些苛捐杂税家破人亡,沦为流民甚至饥民甚至忍无可忍的变成刁民乃至暴民,最后彻底跟这个腐朽的朝廷掀了桌子。 都别玩了。 “杨义士,朝廷有朝廷的规矩,这圣旨历来是要内阁拟旨的,司礼监只是行玺而已,但还需交六科看看有什么疏漏,毕竟有疏漏的圣旨出,也容易出乱子。” 孙暹陪着笑脸说道。 “懂了,只要我是六科,皇帝圣旨看不顺眼也可以打回去。” 杨丰说道。 孙暹尴尬一笑。 “其实六科就算过了也没用,毕竟六部可以再上奏反对,然后都察院也会加入反对,要是真不管他们,就是司礼监拟旨行玺,能是能,但真没什么用处,毕竟无论做什么,都得通过朝廷。小的们拿着中旨去传旨,传完了没人办事,或者就算接旨的人想办事,朝廷不给银子,地方不帮衬,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也是没用的。 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宫里宫外都守着规矩该怎样就怎样,和和气气才能让这政令畅通。” 他紧接着说道。 “那要皇帝何用,内阁,司礼监,六科自己就办了,那宝座上是皇帝还是摆个木偶也没区别啊!” 杨丰说道。 旁边轿子里万历冷哼一声。 “胡说,没有万岁爷点头,就是内阁拟旨了,司礼监也不敢行玺啊!” 孙暹赶紧大声怒斥。 他们就这样向前,一直走出了皇极殿…… “看什么,陛下幸承天门,与万民同欢,还不赶紧开门!” 杨丰站在轿子旁喝道。 “陛下,臣等万死不敢奉诏,午门外十余万刁民乱兵聚集,纵然陛下天护神佑,然此辈皆亡命徒,万一有人失礼于陛下,恐有臣不敢言之事,万金之躯不涉险,陛下身系天下,万不可冒险,臣等躬请陛下还乾清宫,臣等纵然血战到底,亦不使逆党踏过午门。” 守卫皇极门的武将在万历的轿子前行礼说道。 然后他面前变成了杨丰。 “陛下,您是不是下旨开门?” 杨丰回头问道。 万历默然点了点头。 下一刻杨丰大吼一声,猛然间一脚踹在那武将胸前,后者近两百斤重的身躯立刻倒飞出去,就像一头死猪般瞬间飞出好几米,然后直接砸落在石板地上,紧接着抽搐了一下,嘴角鲜血流出。 然后再也不动了。 杨丰保持着侧踢的姿势,傲然看着那些吓傻了的将领和士兵…… “这就是抗旨的下场!” 他阴森森地说道。 “快,快开门!” 距离最近的武将瞬间清醒,以最快度转身,边跑边喊着。 第四十七章 皇帝与贫民 皇极门缓缓打开。 然后对面密密麻麻拥堵在内五龙桥南端的士兵全都回过了头,用震惊的目光看着这边…… “陛下幸承天门,与民同乐!” 杨丰高喊着。 他身旁轿子里一身红色团龙袍,头戴翼善冠的万历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京营。 “大胆逆贼,竟敢挟持圣驾,立刻击毙此贼!” 一个身穿红袍手持宝剑的年老文官,立刻怒目圆睁须髯戟张,紧接着上前一步,将手中宝剑一挥,俨然蓟州城头的圆嘟嘟般威风凛凛,后面那些手持鸟铳的京营士兵则赶紧上前列阵…… “陛下,这老家伙胆敢弑君!” 杨丰转头很有奸臣风范地对着万历说道。 老头瞬间傻了。 万历同样目光不善地看着他和旁边那些指向自己的鸟铳,虽然这些鸟铳的确指向杨丰,可杨丰和他隔着不足一尺呢,这东西哪怕以他的印象也知道这点距离指不定是打杨丰还是他呢!这个老家伙非蠢即坏,就算不蠢不坏,也至少是对自己这个皇帝的性命并不是真的万分紧张,否则第一件事应该是确保自己安全。 简直辜负自己对他的信任。 不过一想他的身份,还有今天这场乱子的缘由…… 然后万历的目光有些深邃了。 “混账,快放下鸟铳!” 那老头突然醒悟,吓得忙不迭怒喝道。 那些举着鸟铳的士兵一边忙不迭收起鸟铳一边很无语的看着他…… “你又要击毙我,又要他们放下鸟铳,你不觉得很矛盾吗?看你一把年纪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杨丰说道。 “石卿,开门!” 万历缓缓说道。 “陛下,老臣……” 应该是兵部尚书石星的老头,赶紧行礼说道。 “石尚书是吧? 怎么,陛下的话已经不管用了,你这个兵部尚书已经可以公然抗旨了?先是指挥士兵公然以鸟铳瞄准陛下,现在又公然抗旨,怎么,你是想弑君谋逆? 啊,我懂了。 你也在王保的行贿名单,你是怕罪行败露想杀人灭口,甚至怕陛下已经知道你的罪行,索性干脆连陛下一起害死,然后你以兵部尚书号令天下另立新君。你简直太歹毒,陛下,这个老贼图谋不轨,此处是否皆其党羽还未可知,陛下放心,但教草民一息尚存,必然保护陛下周全。” 杨丰边说边看着石星后面那些官员和将领们。 同时还摆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 那些官员和将领们一片惊恐。 然后所有人全都忙不迭的把武器扔了,其中不少生怕扔了还不够,干脆又一脚踢的远远。 “陛下,老臣冤枉啊!” 石星欲哭无泪地跪下了。 “石卿不过是年老昏聩,一时糊涂了而已,杨卿莫要胡言,众卿亦无须疑虑,朕不过是出去与民同乐,并非受人胁迫,开门吧!” 万历说道。 然后他的轿子继续向前。 那些官员和将领赶紧指挥士兵开门。 这时候也别管别的了,一切以皇帝陛下安全为第一,在杨丰和皇帝陛下寸步不离的情况下,无论做什么都有危及皇帝安全的可能。别说什么百步穿杨的神射手,对皇帝陛下来说可不是这样认为,那鸟铳指向杨丰的同时看起来也是指向他啊!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万万分之一也不行啊! 这根本不是可能性多大的事! 只要你考虑过这种拿皇帝冒险的事情,那对皇帝陛下来说你就已经该千刀万剐了,就算成功了,这辈子你也别想再有好了,找茬罢官属于皇帝真的仁慈,但凡一个有点脾气的,也得哪天把你脑袋砍了。 看看可怜的石尚书。 可怜的石尚书趴在地上哭的都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就是个本能啊,根本没考虑别的,他真的冤枉啊,在哭声中万历的轿子从石尚书身旁缓缓经过,皇帝陛下还饶有兴趣地看了石尚书一眼…… “朕倒是今日始知为君之乐,是不是有些荒诞?” 万历对杨丰说道。 “那又能怨谁?是太祖制定的制度不好?太祖可是想怎样就怎样,就是成祖皇帝也一样大权独揽,可怎么到陛下这里,就成了皇帝没有文臣的准许,连圣旨都不出去了?内阁只是为陛下做事的,怎么如今反而变成了陛下想做什么,还得他们愿意才行? 您自己把权力丢了,那这真怨不得别人!” 杨丰说道。 万历冷然一笑。 就在此时他们走进了午门正中的那道券门,前面人山人海的场景立刻展现在面前,而那里所有军民也都在用震惊的目光看着他们…… “陛下驾到,备倭南军护卫陛下幸承天门!” 杨丰高喊道。 紧接着对面胡怀德等人清醒过来,大批戚家军立刻向前。 孙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万历,万历缓缓摆了一下手,孙暹立刻用目光示意后面一个不像武将的武将,后者点了点头,身旁士兵挥动旗帜,示意城墙上守卫的京营不要动。然后他们就这样眼看着戚家军到达,为的胡怀德带着士兵向万历行礼,然后上前护卫,而跟随万历出来的锦衣卫和大汉将军们依然护卫皇帝身旁。戚家军只能护卫在外围,然后这支奇特的队伍就这样出来了午门,而前面刁民们默默向两旁分开,好奇地看着皇帝陛下从他们中间经过…… “陛下,看看吧! 这就是您的臣民! 看看他们身上,您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破布破麻片也叫衣服?还是您觉得他们脚上这些东西算鞋子,他们出来还有衣服,他们的女人和小孩在家里连这都没有呢! 您觉得这样的冬天,他们在那些破草棚子里能活下去?” 杨丰说道。 万历看着两旁这些衣衫褴褛的贫民默然不语,后者也一个个迷惘地看着帝国的皇帝,帝王与贫民就这样近距离的互相看着。 “都看什么,皇帝陛下在此,有什么冤情都来吧!” 杨丰对着那些贫民说道。 万历忧郁了一下。 那些贫民瞬间清醒,下一刻伴着仿佛精神崩溃的号哭,就像塌陷般全都跪下了…… “万岁爷,草民冤枉啊!” “万岁爷,求万岁爷给草民做主啊!” …… 无数号哭汇成浪涛,冲击着中间的皇帝陛下。 “孙暹,都记下吧!” 万历说道。 “陛下,百姓们都来了,您是不是也听听?” 杨丰说道。 万历忧伤地叹了口气…… “停下!” 他说道。 第四十八章 大型告御状现场   可怜的皇帝陛下,在落轿瞬间就被蜂拥而上的贫民淹没……   他甚至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很显然在宫里面没有经历过任何波折的他,看着一片灰黑色洪流汹涌而至的场面还是有些害怕,那是无数张肮脏,消瘦,而且被皱纹覆盖的面孔,看起来俨然丧尸群。他们身上散着各种各样的气味,不是单纯的臭,而是各种乱七八糟甚至包括陈年酸腐的气味混合.   这些气味让习惯了干净的皇帝陛下想捂住鼻子。   但他终究还是没捂。   他只是竭尽全力保持着帝王的尊严坐在轿子里,仿佛麻木一样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人民。   他们穿着仿佛各种垃圾堆起来的所谓衣服。   全都是常年日晒风吹的干枯。   他们一个简直皮包骨头,和他周围白白胖胖的孙暹等人比起来,就像一群了霉,被虫子蛀蚀的咸鱼围着一桌子油汪汪的烧鹅。   但这些咸鱼是活的。   这就很恐怖了。   皇帝陛下明显很担心他们因为饿极把自己撕着吃了。   “都一个个说!”   杨丰喝道。   紧接着他随便指了指其中一个。   嘈杂的声音开始减弱,至少近处都闭嘴了,只有那个人跪倒在万历面前。   “万岁爷,草民张青,山东兖州府汶上县人。   草民父亲是个小商贩,就草民这一个独子,积攒了点银子,想买地给小的以后不用再受奔波之苦,正好本乡黄梦瓜病故,有八十亩良田,但梦瓜无子,只有一个养子,说是愿意出售这些良田。草民父亲倾尽所有,还借了不少高利贷才买下这些地,原本想着以后再不受穷苦,谁知道本乡梁乡宦却又拿出一份更早的契约,说是黄梦瓜生前就已经将地投献于他,那地是他家的。   草民父亲去找张青,那张青却已经不见踪影。   草民父亲懂些立契之事,他说梁乡宦那契约不对,于是就与梁乡宦理论,却被他家奴殴打,草民与父亲一同告到县衙,县尊却说梁乡宦契约在前,地自然是梁乡宦的。   草民父亲哭于梁乡宦门前,又被恶奴殴打,回家连气加伤就那么死了。   结果草民不但银子没了地没了,还背着一身高利贷,后来有一日却看到黄梦瓜那个养子跟着梁乡宦,才知道他成了梁家管事,小的去抓他见官,却被他指使梁家恶奴殴打。草民又去衙门告状,却又县尊被以诬告无辜打了三十大板,回到家中那高利贷又逼债,走投无路只好全家一同逃离家乡,搭路过的商船到此做纤夫谋生。   路上那商船主给草民算计,那契约必然是他们合伙伪造,黄梦瓜那养子卖地得银,接着投献于梁乡宦,得梁乡宦庇护使草民一家无处诉冤。   万岁爷,求万岁爷给草民做主啊!”   那人哭喊着。   “记下了?”   万历看了看孙暹。   “万岁爷,奴婢都记着了,这就派人去查。”   后者赶紧说道。   然后万历看了看杨丰。   “陛下,这案子内容很多啊,豪绅强取豪夺自然令人义愤,可这投献又是怎么回事,太祖高皇帝时候应该没有这种事情吧?”   杨丰说道。   万历转头看孙暹。   “万岁爷,梁乡宦既然是乡宦,必然是有功名的,朝廷优待士人,皆有免税田额,民间多有以田产投献士人名下为奴以免交赋税者,但都会单独立契约,这地最后还是自己种的,只是额外给士人一份子租。投献之后所有赋税全免,连丁银都因变成家奴而不用再交,确实不少刁民以此逃避赋税,那张青一案想来就是黄家那养子狡诈歹毒,本就准备投献,故先卖地得银,然后伪造契约投献梁家。”   孙暹说道。   “是梁乡宦与他合谋伪造,他自己伪造那梁乡宦不认有屁用,还有,为何士人就能不交赋税,我记得太祖规矩只是免徭役,就算免税也只是免徭役折银,怎么什么都免了,他们地最多不交税,却让地少的贫民交税是何道理?   士人既然是读圣贤书的,怎么如此斤斤计较?   家里几百几千亩的,交点赋税难道就穷了?”   杨丰说道。   “对,对,合谋伪造,万岁爷放心,奴婢立刻安排东厂锦衣卫去抓人,你这厮也起来吧,万岁爷给你做主,你的案子东厂接了。”   孙暹朝张青喝道。   他把杨丰后面那些自动过滤,这茬谁敢接啊。   单纯一个乡宦夺产的案子没什么,厂卫一出还不至于有人不给面子,但再纠缠深了他也吃不消。   后者哭着谢恩,然后爬起来退到一旁。   然后另一个上前跪倒。   “万岁爷,草民韩贵,涿州人,与孙公公同乡。”   他说道。   “呃,说说你的冤情,咱家必不使乡亲蒙冤,这点乡情还是要顾的。”   孙暹一听颇有精神地说道。   万历淡然一笑。   “草民家田产被孙公公侄子家占了。”   韩贵说道。   “呃?”   孙暹瞬间就不好了。   万历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万岁爷,奴婢这就让那小畜生立刻返还,草民回去自己打断他腿扭送官府”   “先查清吧,别冤枉了他。”   万历淡淡的说道。   孙公公大冬天擦着头上冷汗,这还用得着查啊,他自己那些亲戚是什么货色他自己还不清楚啊。   然后第三个。   “万岁爷,小的山东兖州人,小的也是田产被占了,被鲁王府里占了。”   第三个战战兢兢地说道。   然后万历的脸色也瞬间不好了。   “大胆刁民,如何敢诬陷宗室?”   孙暹赶紧替他出头。   “万岁爷,草民何敢诬陷宗室,草民地契尚在,草民那是祖上太祖初年迁到兖州时候垦荒所得,入了鱼鳞册的,只是官府年代久了查不到,且鲁王府的人又拿出一份小的亡父卖给他们的契约,可怜草民对天誓,真没有此事,若敢欺瞒万岁爷,小的千刀万剐都甘愿。”   那人哭着说道。   “去查明,若的确有人瞒着鲁王伪造地契侵占民田,一律严惩,鲁王御下不严也下旨申饬。”   万历颇有些忧伤地说道。   …… 第四十九章 皇帝的公开处刑 可怜的万历俨然当众处刑…… 真的,此时的皇帝陛下基本上就是这么个状态,他应该是一个相对内向的人,但凡他外向点也不至于会几十年不出皇宫,就算跟大臣赌气也不至于到那样一种程度。 宅的简直丧心病狂。 可现在呢? 被围的可以说人山人海啊。 对于一个宅男来说,还有什么比这种情况更尴尬的。 更何况这些贫民所说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打他的脸。 苛捐杂税。 他收的。 虽然把火耗定到百分之十以上这的确不是他的命令,但有海瑞那个百分之二的明确标准在,仅仅过了不到十年,就已经有官员开始收百分之二十的火耗,这明显就是他的责任。他又不知道以后还有个麻哥,让官员收到百分之八十火耗,最终换来一个千古第一圣君的美名,哪怕是以他的认知,也明白银子重铸一次就能损失百分之二十明显很夸张。 难道之前收的不是银子而是银矿石吗? 皇庄侵占民田。 他的皇庄。 而且这些贫民里面这种情况的比例极高。 北直隶的皇庄扩张,本来就是流民的头号制造机,当年甚至因此引了大规模的民变,也就是刘六刘七的造反,还献祭了一个衍圣公府。而这些流民就近涌向运河是必然,他自己都知道,可他知道又能如何,要是不搞皇庄他就没银子花啊! 太监的亲属侵占民田。 他的亲信们。 可既然他要让亲信对他忠心,那他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现在可就这些太监能信任了。 文臣掌控朝政,武将废了,宗室需要提防,除了这些太监他还有谁能够信赖,既然要人家忠心,那就必须给人家好处,没有好处谁忠心,那好处当然就是默许人家在外面捞钱,孙暹侄子侵占民田,说到底还不是给孙暹侵占的。 他又能怎样? 难道他不知道那些税监出去收的钱只有小部分给他吗? 他知道。 他甚至公然允许。 大家四六分成。 怎么才六成? 六成是人家的! 正式的说法叫四成入库,六成留监自用。 后来文官眼红又插了一杠子,最后变成了二点五,二点五,五的比例三家分,二点五是他的,后面那个五是文官的,所以他顶着流传几百年的臭名,被世世代代反反复复鞭尸,最后实际上就是个二点五。 不过现在应该还没有到文官参与瓜分的阶段。 至于士绅以功名免税,大肆接受民间的投献,这个他也知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爹时候在苏松常镇四府一次性清理出近两百万亩投献田,另外还有三百万亩的花分田,这些相当于四府里面松江府的全部农田,也就是说四个府四分之一的田产都是通过这些操作不用交税。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士绅免税,其实他也知道那不是祖制,祖制就是免徭役,他老祖宗那抠门劲,怎么可能不收士绅的税,他老祖宗不但税,连地和脑袋都一起收呢!宋朝传下的规矩就免徭役,而免田赋其实是正德年间开始的,然后他爷爷又把原本的田赋扩大到了丁银。 最终大明的士绅就这样可以凭功名不交田赋,不交丁银,不服最初的徭役,这个目前也是折银,这三项不交基本上就等于什么赋税也不交了。 田数的确有限额。 但不是还有个隐田嘛! 只要有一百亩不交税,那士绅就有能力让自己在官方的田产始终不过一百亩。 但人家控制了朝廷,人家就是给自己谋福利,他又能怎样? 当然是装作这就是祖制啦。 最后搞得各地赋税越来越少,甚至还连年拖欠。 他又能怎样? 改了? 士绅一体纳粮? 他还怕自己不小心落水呢! 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然后一道圣旨说皇帝仁慈,拖欠的既然真收不上来那就算了,以前的坏账一笔勾销吧! 至于国库没钱…… 他可以罢工啊! 你们自己玩的结果,你们自己想办法呗! 至于他自己缺钱…… 那不是有税监矿监还有皇庄吗? 他不缺钱,朝廷自己想办法,最后…… 最后他被搜刮到饥寒交迫的贫民围堵在这里了。 当个皇帝真他玛难! 此刻的皇帝陛下心中估计就在哀叹自己的命运。 命苦啊! “杨,杨兄弟。” 孙暹欲哭无泪地拉着杨丰走到一旁。 “咱们不闹了行吗?” 他哀求道。 “孙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有些惶恐了!” 杨丰丝毫没有惶恐模样地说道。 “杨兄弟,你要的都得着了,你要严惩王保补欠饷这些都是小事,你要着急咱家这就去搬银子,王保立刻送诏狱,你要是不解恨,咱家这就让小的们给他把刑用上。虽说咱家是个内官,但他一个总兵还是想怎样处置就怎样的,樊东谟几个麻烦些,但咱家真就是咬着牙顶,也能好好收拾他们给兄弟你出气。 剩下的以后再说。 孙矿李颐这些的确不好办,实际上他们就是个惯例,坐他们那位置上谁都一样,但他们没有针对你们,他们对所有各军都一样。 不过咱家可以保证,这事后罢他们的官可以办到。 石星也一样。 咱家都是真心话,决不骗你,这些全都给你兑现,否则以你的身手就是来杀我,我也绝无二话。 你要那个护漕军也没问题。 六科的确不会过,但中旨绝对给你,剩下的以你和手下这些兄弟的本事解决也不难,你们离开京城去天津拿着中旨怎么闹都行,只要你们满意就行。咱家可以保证,万岁爷这边不会再有别的旨意干涉,其他无论谁干涉,你就是拿着中旨把他们砍了,也随便你,你要是不放心,咱家请万岁爷给你赐尚方宝剑。 可是,咱家求你了,咱别闹了行吗? 咱就安安稳稳地送万岁爷到承天门去露个面,慰勉一下士卒,当众申明太祖大诰依旧有用,祖宗成法不会废弃,再说些严惩贪官污吏之类,然后就算完事行吗?” 孙暹可怜巴巴地说道。 杨丰看着万历,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茬…… “行,吧?” 他说道。 第五十章 有朝一日刀在手 “不过……” 杨丰紧接着露出很灿烂的笑容。 孙暹立刻一阵心里毛,用战战兢兢的目光看着他。 “孙公公,我也不好办啊! 您看看这些百姓,我可是承诺带着他们来向陛下倾诉冤情的,他们也是奔着这个来的,如今这才刚开始呢,您就让我阻止他们,这恐怕是真不好办啊。您也知道这种时候容易冲动,万一他们冲动了,再闹出别的乱子,就如今陛下所处境地,可是很容易生咱们做臣子不敢言之事。 我可不是危言耸听。 您看看这人山人海,他们可都是奔着同一个目的。 现在拦他们? 您觉得他们一怒之下直接冲过来,会不会把陛下撞翻,甚至一时收不住踩上几脚? 就咱们陛下的身子骨,恐怕是撑不住啊!” 杨丰摸着下巴很认真地说道。 孙暹转头看了看前面恍如洪流般拥挤向前的人山人海,转回头用幽怨的目光看着他…… “杨兄弟,直说!” 他说道。 这他玛还不是你搞出的? 这还不都是你带来的,他们也肯定都听你的,想趁机勒索就明说吧,咱们都是爽快人,都这时候了就干脆点,别他玛的装模作样了。 “其实也很简单,他们都有冤情要告状,现在他们就知道皇帝陛下是金口玉言,可以信赖的,那咱们就再找个他们信赖的人,由皇帝陛下授权,专门负责处理他们的那些冤情,这样他们也就不会继续缠着皇帝陛下了。然后我再出面让那些备倭南军的兄弟们维持秩序,先把他们引导分开,陛下的大驾就可以继续向前了,等陛下在承天门接见了外面的军民们,他们就可以一起退出皇城,该去哪里去哪里了。” 杨丰一脸真诚地说道。 “这个,咱家的东厂就行。” 孙暹干笑着说道。 “东厂怕是不行,公公也知道东厂在民间风评不好,虽然这都是张诚在的时候搞出来的,但公公新接手东厂,也很难让百姓信赖。” 杨丰同样干笑着说道。 “这牵扯司法权很麻烦的。” “公公说笑了,万岁爷口称天宪,他下旨让谁负责谁就负责,对了,锦衣卫也有司法权吧?” “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公公怎么又如此不爽利!” 杨丰说道。 孙暹幽怨的看着他。 他怎么敢爽利啊,这个混蛋的目的很明白,就是要皇帝授权给他处理这些人的冤情。 可这是冤情吗? 这是无数把杀人的刀,只要他有了这个授权,那么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去祸害地方,这里什么样的冤情都有,而且遍及北直隶和山东等地。北运河上的纤夫绝大多数都是北直隶和山东,手中握着这些把刀,他想去哪里捣乱,只需要打着查案的旗号,就可以跑去抓人勒索地方士绅。 更何况这里面还牵扯皇庄,还牵扯他孙家的亲属产业。 “孙公公,你不会想徇私吧?咱们做臣子的可不能徇私。” 杨丰说道。 “行了,咱家这就奏明陛下,陛下会同意的,但咱家也得说清,就算锦衣卫也没有随意抓人的权力,就算想抓人也得先到刑科签驾贴,到京城之外抓人,还得另外有一份驾贴,没有这些就抓人是不行的。” 孙暹很严肃地说道。 杨丰笑着点了点头…… 驾贴是肯定不可能的,刑科怎么可能给他签驾贴,除非是抓他的,所以拿着驾贴抓人也不可能了,但是,请到专案组配合调查,这个就完全可以了,什么叫抓人?我们怎么是抓人呢,我们只是请他们在规定时间,到规定的地方谈谈心交流一下感情,至于交流期间他们突然说出所犯罪行…… 那是自。 自当然要抓了。 话说这可是无数把刀啊,只要想去哪里搞事,随便拎出一把就可以直接用了。 孙公公估计也有这觉悟,所以才不想给。 不过他也没的选。 现在的万历别说就身边那点锦衣卫和大汉将军,哪怕就是戚家军真心想保护他出去,那也不是那么容易,那些正在争先恐后向前诉冤的百姓,真要是突然被阻止,可是一下子就会被激怒。就他们目前的数量,和这里特殊的环境,那是真能把皇帝的轿子冲倒,然后把他直接踩在脚下的,而且连救都没法救, 那画面真是太美不敢看啊! 孙暹随即挤回万历身旁,然后趴在皇帝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皇帝默默点头。 孙暹赶紧向杨丰做了个手势。 杨丰从一旁的李无逸手中接过喇叭筒。 “兄弟们!” 他大喊一声。 他的大嗓门让那些贫民立刻向他看过来…… “兄弟们,陛下日理万机,实在不能一个个听你们讲,不过你们的冤情陛下已经明白,故此陛下已经任命我为……” 杨丰看了看孙暹。 孙暹看了看万历…… “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天津总兵,赐尚方宝剑。” 孙公公喊道。 “对,陛下已经赐我尚方宝剑,对那些贪官污吏可先斩后奏,你们的冤情一并交给我处置,如今陛下已经在此耽搁太久,咱们先退到一旁,让陛下登承天门。至于你们的那些冤情等咱们一同回到天津,我再派人到你们那里一一帮你们写诉状,然后再交给我,由我拿着尚方宝剑一一帮你们把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该砍的全砍了。 你们信不信我?” 杨丰喊道。 “信!” “信!” …… 那些百姓立刻一片喊声。 当然信了,都带着大家打进皇宫的人能不信吗? “那就赶紧都闪到两旁,别踩着御道了,这御道是陛下才能走,一个个真不懂规矩,幸好陛下仁慈,不跟你们这些人计较。” 杨丰喊道。 那些踩着御道的刁民们哄笑着,然后看着脚下那不一样的颜色,赶紧给皇帝陛下把他专用的御道让出来…… 皇帝陛下在中间忧伤地看着前方这条直通承天门的走廊,他还得继续在这无数的目光中,恍如展览般向前面对更多目光啊…… 第五十一章 魔幻的大明朝 承天门。 “大明皇帝幸承天门,与万民同乐!” 杨丰举着喇叭扯着嗓子高喊。 在他身旁,万历在孙暹搀扶下缓缓走出轿子,走向前面的女墙。 至于他腿是不是有毛病这个真看不出来,就算真有毛病,在这个年纪表现的也不会很严重,三十出头正在身强体壮的时候,然后穿上团龙袍遮盖,旁边还有个太监搀扶,基本上也就很难分辨出来了。 “陛下,老臣无能,惟当以死谢罪!” 旁边骤然响起哭嚎。 杨丰无语地转头,看着那里扑倒在城墙上哭嚎的红袍官。 万历转头刚要说话…… “陛下还是见百姓要紧,这个就由臣来处置。” 杨丰笑着说道。 万历默默转回头走到女墙旁,然后看着外面的人山人海,就在同时外面一片山呼万岁的喊声,甚至不少人都本能的跪下,这一幕让他还是很欣慰的,不管怎么样,自己这个皇帝的身份是得到军民一致认同的。无论是谁,哪怕是宅男,此刻站在这里,看着面前十几万人齐声向自己欢呼下拜,也很难不有一种陶醉的感觉…… 君临天下嘛! 实际上他过去从没有过这种经历。 他活到现在别说是站在这里,就是出宫的次数也寥寥无几,而且那都是到外城去祭天什么的,在侍卫和群臣严密保护中也不会与百姓接触。 “免礼!” 他尽量大声说道。 然后下面最近的那些纷纷起身,后面的听不到就需要个过程了。 旁边孙暹赶紧从一个刚刚赶到的小太监手中,接过一份刚刚写出来的讲话稿…… 这个是必须的。 也不是什么罪己诏,就是来表个态度,安抚一下军民,毕竟都到这里了不干点什么总是不好的,虽然今天算是被逼出来的,但既然出来了,那就得当不是被逼出来的,把坏事变成一件皇帝与民同乐的好事。也不能说是苦中作乐,实际上在看到这种万民欢呼叩拜的场面后,万历也意识到,自己这趟出来没错,相反自己之前缩在宫里不露面似乎是不妥的。 万历从孙暹手中接过这份稿子,然后开始对着上面内容念大声起来。 外面的军民立刻一片沉寂,这些人看不到他念稿子,前面的女墙阻挡着,站在下面如何能看到十几米高处他念稿子? “朕自继位……” 他的声音在承天门广场响起。 光顾着念讲稿的他,没注意到杨丰已经蹲在那红袍官面前。 “孙总督?” 杨丰笑着说道。 “你这逆贼,挟持圣驾,罪该万死!” 后者趴在那里转个头避免对着他,同时恨恨地说道。 然后杨丰又挪到他前面。 这是蓟辽总督孙矿,真正世代簪缨的名门。 他祖父是正德年间被宁王弄死的江西巡抚孙燧,死后赠礼部尚书,他爹是南京礼部尚书,叔叔一个尚宝卿一个做武将的都督佥事,然后他三个哥哥两个尚书一个太仆寺卿,再加上他一个兵部侍郎右副都御史总督蓟辽,这家世真的可以用惊人来形容…… 至于收王保点礼这个真就是惯例。 蓟辽总督全都这样。 原本历史上万历二十五年,也就是后年,大明朝还出过件奇事。 已故的前工部尚书,万历二年到万历五年,总共做过三年蓟辽总督的杨兆的孙子杨新芳,因为在争夺家产的斗争中失败,也不知道是脑抽了,还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给迷住了,总之就是抱着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的心理,向万历以献家产帮助朝廷为名,捅出了他爷爷历年捞取的财富。 总值过一百万两。 其中最大一项,是在蓟辽总督的三年任期里,一共贪墨军饷五十万两。 三年。 五十万两。 军饷。 那还是戚继光当总兵时候。 另外还有一项大头是在工部做尚书期间贪二十万。 当然,这个案子最后调查结果是没有这些事,都是杨新芳鬼迷心窍编的,绝对没有这种事情,陕西巡抚调查的,杨家就一个家奴在经营盐业,总共一万多两银子的盐业本钱。另外杨新芳说的在京城一大堆房产倒是有,但京城房产本来就不值钱,他说里面货物都是杨家的,但经调查都是别的商人租用当库房的。 总之就是没有。 至于杨新芳为什么这么干…… 鬼上身了呗! 我大明的蓟辽总督都是清正廉明,怎么可能贪污五十万两。 没有。 我们去杨家搜了,根本没有那么多银子。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总之大明朝的事情都是这样魔幻。 “孙总督,你刚才说什么,以死谢罪,你可是当真的?” 杨丰蹲在孙总督面前笑着说道。 “老夫生不能为国锄奸,死亦当诉之上天,你这逆贼倒行逆施,自有天罚降下灰飞烟灭。” 孙总督傲然说道。 “那就赶紧啊,别趴着了,这里都快四丈高了,我往下跳都得先用绳子缓一缓,你这年纪这身子骨跳下去,基本上死定了,而且痛快的很,一下子摔地上就立刻毙命了,还没什么痛苦,临死前还能体验一把飞翔的乐趣,赶紧些,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呃?” 孙总督傻了。 “看什么,难道还要我帮你?” 杨丰说道。 “大胆逆贼!” 旁边将领忍无可忍的喝道。 杨丰身后跟着的戚家军瞬间端起鸟铳,数十支鸟铳一下子指着他,已经把刀拔出三分之一的他,毫不犹豫地推了回去,然后站在那里尴尬的笑着…… “你也想一起吗?” 杨丰一脸纯洁的问道。 “不,不,末将,末将,哎呀,末将怎么要晕,晕了!” 将军毫不犹豫地晕倒。 孙总督忧伤地看着他那张脸。 “孙总督,难道你真要杨某帮你?那我帮你可就不一样了,说不定故意让你头向下,到时候连你小妾都认不出你。” 杨丰说道。 “老夫,老夫……” 孙总督说着话突然以与他年龄不符的度爬起来,然后转身直冲向那些锦衣卫。 但下一刻杨丰的手出现在他背上…… “我还是帮你吧!” 杨丰说着直接把他扔了出去。 第五十二章 董卓再世尔朱荣复生 可怜的孙总督那惊恐欲绝的惨叫声,瞬间打断了万历的演讲。 皇帝陛下愕然转头。 孙总督在他视野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砰!” 砸在石板的地面上。 他连抽搐都没抽搐,就那么头朝下痛痛快快地去了。 皇帝陛下傻了一样的目光缓缓转向女墙,然后就看见杨丰先是看了他一眼,紧接着摆出一副夸张的表情,身体前倾,手臂扬起…… “不……要……做……傻……事……” 他就那么伸着手仿佛慢了一拍般余音袅袅的高喊着。 皇帝陛下无奈地忧伤了一下。 “蓟辽总督孙矿,在任期间收取贿赂,虽有违国法,但已畏罪自杀,念在其祖上为国罹难,本人亦勤劳有年,就准其以原官归葬吧!” 他缓缓说道。 孙暹战战兢兢地答应一声。 不过下面的军民们多数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女墙都得及胸高,他们又是在下面仰望,只是看到一个红影飞出来,然后地上就多了具死尸,现在皇帝陛下又这样说了,那自然也就是蓟辽总督孙矿因为收取王保贿赂,知道接下来肯定事情败露所以畏罪自杀了。 无非就是死个贪官而已,跟老百姓没什么关系。 死就死吧! 贪官们都是死不足惜的。 但城墙上那些官员和将领们,可是都看的清清楚楚,直接把一个正三品的兵部侍郎副都御使总督军务扔出去摔死啊,这是什么节奏啊,完全就是董卓再世尔朱荣复生啊。他既然都如此残暴狂悖了,大家还是老老实实的吧,当然,大家肯定不是怕他,主要是顾及皇帝陛下的安全,大家为国不惜一死,但万一因此让皇帝陛下受到伤害就罪莫大焉。 对,一切都是为了皇帝,忠臣可以忍受羞辱,但不能让皇帝出危险。 所以…… 就这样继续看着吧! 说不定明天这逆贼就天打雷劈了呢! 就在这时候,田义急匆匆走上来。 “万岁爷,兵科以圣旨无蓝批,非内阁所出,不合规矩,行封驳之权。” 他明显看出这里气氛不对,捧着圣旨小心翼翼地说道。 万历看了看杨丰…… “这是何意?” 杨丰疑惑地看着田义。 “杨,杨佥事,陛下任命你的圣旨按理说是得内阁票拟,也就是用蓝笔把任命内容写出来,万岁爷用朱批准了,司礼监行玺,这才是规矩,只是内阁对这个任命有异议,故此未曾出蓝批票拟。兵科就是审核圣旨有无纰漏的,这没有蓝批他们自然认为是疏漏,故此不同意圣旨下兵部,让咱家带回来再商议。” 田义陪着笑脸说道。 “什么,几个给事中连圣旨都敢驳回?” “那个,给事中封驳权乃是祖制,其实也是为了江山社稷,毕竟圣旨也不是没有个疏漏的地方。” “这不是胡闹吗?万岁爷金口玉言,圣旨就是要臣子听的,这做臣子的连圣旨都敢驳回,那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兄弟们,现在兵科这些混账东西,从中作梗拦着圣旨不让,你们说该怎么办?” 杨丰喊道。 “找他们理论去,兵科在哪里,我倒要看看什么人敢拦着圣旨!” 徐寿拎着刀喊道。 “走,去看看什么人这么大胆。” “兄弟们,咱们去兵科理论去!” …… 士兵们义愤填膺地喊着。 “这位公公,兵科在何处?” 李信扛着鸟铳,走到田义身旁说道。 “六科值房就在端门内,诸位兄弟之前路过之处,两边靠着城墙的那排廊房就是六科所在,只是此前为回避诸位兄弟,已然移到了午门里面,向西进归极门,也就是进了午门左转那道门,那里面就是原本的六科廊房。” 田义陪着笑脸说道。 “吔,你这介绍的也很详细啊!” 杨丰说道。 “咱家就是实话实说而已,这都是宫里人人皆知的。” 田义笑容谄媚的说道。 “让田公公带路,有他带路不用怕午门不让进,要是午门不让进,那就得劳烦陛下了,进去后把兵科的人带来,咱们当着万岁爷的面,问问他们这圣旨到底好使不好使!” 杨丰说道。 “呃?” 田义立刻忧郁了。 “走吧,公公!” 李信拿鸟铳推了他一把说道。 然后他们就像押解犯人一样,押着倒霉的田公公走了。 “陛下放心,臣此番定要让这些狗东西,都知道知道什么是圣旨,什么是天子金口玉言,连圣旨都敢驳回,还反了他们了,陛下,以后再有这样胆大包天的臣子,您就跟臣说,臣一定会让他们知道天子之威。陛下,您刚才不是还没训示完吗,现在可以接着训示了,您看外面的军民们都等着呢,百姓们能听到一次圣训也不容易,您就多训示几句吧。” 杨丰对着万历说道。 万历微微叹了口气,然后低着头继续念他的稿子。 而承天门里面,李信和徐寿两人,押着田义很快进了端门,不过这段距离并不近,实际上到六科廊房得近一千米,那里实际上就是皇宫里面南墙根的西边部分,东边部分是内阁,西边部分是六科廊房。但后来因为失火,所以六科廊房搬到了端门里面这条甬道的东西墙根,然后一直也就挤在那里了,毕竟他们在午门里面去骚扰皇帝更容易。 万历的演讲稿很快念完。 好在算准了肯定不够他水时间的,所以旁边一个太监早就现场写好新的,然后交给他继续念,就在他开始念的时候,远处的端门里面,李信等人拖着五六个青袍官走出来。这些家伙边往外拖边殴打,可怜那几个青袍官衣服都被他们扯破了,徐寿还拿着刀鞘抽打他们,隔着这么远,杨丰都能听到他们的惨叫声,不过田义和跟着一起的几个锦衣卫,倒是在后面跟着明显很快乐。 他们就这样一边殴打着一边拖向这边,很快城墙上的京营和锦衣卫同样也看到了这一幕。 然后这些无良的家伙明显也是幸灾乐祸。 就连几个将领也都很快乐。 第五十三章 廷杖 “下官不是兵科的,下官不是兵科的……” 伴着凄惨的嚎叫声,可以算是被一锅端了的兵科给事中们纷纷被拖上了城墙,其中第一个登城的惊恐欲绝的尖叫着。 “呃,莫不是抓错了?” 杨丰说道。 “没错,他是刑科左给事中徐成楚,但因为兵科左给事中出缺,暂时由他署理着。” 徐寿笑着说道。 说话间还一脚踹在那人屁股上,后者惊叫着猛然向前,一下子扑到女墙上还向外翻了一下。 旁边两个戚家军恶作剧般把他顺势向外一翻。 “大老爷,可别跳啊,外面刚摔死个总督!” 他们很夸张的喊着。 “快把我拉回去,快把我拉回去……” 徐成楚横在女墙上惊恐的尖叫着,仿佛6地游泳般手舞足蹈,就那么看着下面还拍在地上的孙总督。 还好两个士兵手疾眼快把他救下了。 “差点又出一条人命!” 杨丰欣慰地说道。 其他几个给事中顶着鼻青脸肿,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其中一个还用希冀的目光看着万历,但却看见皇帝陛下在麻木地读稿子,他刚张口想喊,却现面前横了张狰狞的面孔。他吓得赶紧低下了头,好在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并没有盯上他,只是在他们前面踱着脚步,然后徐成楚也被推了过来,最终总共五个给事中站成一排…… 恍如犯了错被罚站的小学生。 “这是谁干的,我就问是谁,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竟然连皇帝陛下的圣旨都敢驳回?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这还是不是大明的天下了,今天你们敢封驳圣旨打皇帝陛下的脸,明天你们是不是要骑到皇帝陛下头上?都是读书识字的人,怎么连规矩都不懂? 什么叫君,什么叫臣,臣就得听君的。 是哪个? 给我站出来! 今天我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是金口玉言。” 杨丰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拿着圣旨,在他们面前一边挥舞一边咆哮,俨然小胡子附体般,他的唾沫星子狂喷,对面五个给事中也不敢躲,只好在那里始终低着头。他们刚被抓的时候的确都很嚣张,但这一路上都被打的老实了,毕竟这距离近一公里,足够让他们知道拳头的滋味了,其中一个估计最嚣张的,很明显嘴角还有血,不时抽动一下,应该是牙被打掉了。 “怎么没人说话?都哑巴了,既然不说话那以后也就别再说话了,都下去和孙总督作伴吧!” 杨丰喝道。 徐寿等人哄笑着上前,两人抓一个准备往女墙拖…… “南台兄,你快说话呀,你是都给事中,这兵科就是以你为主。” 一个给事中喊道。 “胡,胡说,科道无大小,职权相同,这封驳是你接的,为何要找我,杨,杨佥事,圣旨是他封驳的,他是右给事中桂有根,六科虽然有都给事中但只是品级高而已,实则无权管别的给事中。” 被他喊的都给事中惊慌地说道。 “对,是他!” “就是他!” …… 剩下的给事中们纷纷喊道。 “把他拖出来!” 杨丰喝道。 李信立刻把桂有根拖出,紧接着按到女墙上,然后把两条腿向上一掀,倒霉的桂有根一下子出去了半截,和刚才的徐成楚一样,就那么担在女墙上,手舞足蹈的尖叫着。下面一群刁民哄笑着走过去,把之前朝下的孙总督翻过面,露出下面遭受严重撞击的脸,十三米的距离,足够桂有根看清了。 “快拉我回去,快拉我回去……” 他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而杨丰却转身向着万历行礼…… “陛下,兵科右给事中桂有根藐视皇威,实属大不敬,臣以为当以廷杖严惩,以儆效尤!” 他说道。 万历默默点了一下头。 他现在已经很有一个傀儡的觉悟了。 “锦衣卫呢,过来准备廷杖,就在这里打就行了!” 杨丰喊道。 “你们不能打我,廷杖要有刑科驾贴!” 桂有根高喊着。 “吔,还有这规矩?” 杨丰愕然。 “这个,规矩的确如此,无刑科驾贴,廷杖是不能打的。” 田义赶紧解释。 “刑……科?” 杨丰的目光瞬间转向了徐成楚。 “我签,我这就签!” 后者毫不犹豫地说道。 “驾贴在何处?” 杨丰喝道。 “这里,这就是驾贴!” 田义以最快度从之前那个写演讲稿的太监手中拿过一张文件,然后又从另一个捧着印盒的太监手中拿出玉玺,准确说是敕命之宝,紧接着就在盒子盖上完成行玺,然后他又转交给徐成楚,徐成楚忧郁了一下…… “徐衡望,你敢签我与你势不两立!” 桂有根在城墙上尖叫着。 徐成楚看了看他,再看看杨丰那张脸…… 然后毫不犹豫地签名,紧接着从腰上摘下随身携带的印章,对着嘴呵了口气,稳稳地盖在驾贴上,在桂有根的咒骂中,陪着笑脸递给杨丰,旁边几个锦衣卫早就在等着了,杨丰将驾贴递给他们,一名军官模样的赶紧接过,看了看上面的内容…… “兵科右给事中桂有根藐视皇威,赐廷杖二十,以儆效尤,锦衣卫核验驾贴无误,当廷行刑!” 他高喊道。 前面两个锦衣卫从戚家军手中接过桂有根,依旧那么按在城墙,准确说是拉着别让他翻出去,后面两个掀起他的官袍,拉下他的裤子,抓着他两条腿别让他乱动,后面行刑的往掌心吐了口唾沫,紧接着举起了板子,廷杖是杖,不是笞,所以是大板子…… “一!” 计数的锦衣卫高喊一声。 就在同时那板子带着闷响落在肉上…… “嗷!” 桂给事中骤然嚎叫一声,同时悬空在外的上半身猛然向上一挺。 “二!” …… 外面的军民们一片欢乐的哄笑。 杨丰站在那里,看着桂给事中就像条被抓住的鱼一样,在板子的击打中不断向上一挺,然后又因为力量耗尽再一落,一挺,一落…… “一个人廷杖是不是有些寂寞啊!” 杨丰摸着下巴说道。 然后他那邪恶的目光转向了剩下三个给事中…… 第五十四章 立皇帝   一个人挨廷杖的确有些寂寞,大家一起挨廷杖就热闹多了。   兵科右给事中桂有根藐视皇威大不敬廷杖二十,兵科都给事中吴文梓身为兵科之却不加以管束廷杖二十,兵科给事中王士昌,刘仕瞻身为同僚不能劝诫廷杖十下。   然后四个给事中在女墙上一字排开。   正好一个垛口一个,中间有箭垛隔开,大家上半身在外也能互相看见。   这样就更容易加深对皇帝陛下拳拳之心的理解,赐廷杖不是惩罚他们,而是为了他们能够更好的成长。   这是对他们的爱护。   就这样四组锦衣卫在外面十几万军民的仰望中,开始了对给事中们的组团廷杖。   至于徐成楚……   他又不是兵科的,只是过去署理而已,对于兵科的事情没有太多责任,所以就不用挨板子了。   其实他都巴不得自己也挨几下啊。   这样以后他还怎么在六科混啊。   不过看着桂有根等四人,在板子下面惨叫的场景,他心中隐约也觉得自己未必能撑住这样的毒打,话说那些锦衣卫下手都挺狠,板子下去基本上没有多大点声音。这意思是真的用心打,那板子伤的都不是皮肉而是骨头,而且桂有根其实很快就昏迷了。一旁田公公也笑得很深沉,他居然带着空白驾贴和玉玺,那这就很明显是早有预谋的,否则带着玉玺还能理解,带着空白驾贴是什么鬼?   估计平日也是被这些给事中们气得巴不得有个公报私仇的机会。   那锦衣卫军官试探了一下桂有根鼻息……   “田公公,桂给事中熬不住,昏过去了!”   他转头说道。   “杨佥事,你看?”   田义一脸谄媚的笑容看着杨丰。   “接着打啊,陛下是赐廷杖二十,这还没到数呢,什么叫金口玉言,金口玉言就是说多少下就是多少下,他昏迷了难道就不打了?咱们做臣子的,执行陛下的旨意,那是不能有一点折扣的,再说他万一是装的呢。”   杨丰说道。   “杨佥事真乃臣子之楷模!”   田公公充满敬意的说道。   然后他看了看那锦衣卫军官,示意他们继续打。   不过这些锦衣卫都是老油条,深谙分寸,紧接着除了桂有根继续维持原本的打法,其他三人落下的板子声音就立刻响亮了,这东西是很有学问的,越是响亮的越没杀伤力,越是沉闷无声的越是狠毒。想打废一个犯人,那些老手二十板子之内足够解决,不想打废,但只是看着吓人的皮肉伤,一百板子下去也就是躺几个月而已。   甚至连具体几个月都给分出来。   只要别感染绝对以后都不会留下后遗症。   这东西很多讲究的,出头杖,断气杖,伤皮不伤骨,伤骨不伤皮,真心废了一个人,直接骨盆打碎一辈子瘫痪,给足了银子几十大板下去,当晚就能起来活动。   不过桂有根应该是没戏了,这就是照着要他命打的。   当然,这不关杨丰的事情,他要的就是这场廷杖而已,实际上不只是他,很多人都在要这场廷杖。   一旁的皇帝陛下继续读着稿子,但明显波澜不惊,完全无视一个攻打皇宫挟持皇帝的家伙,就在自己身旁杖责大臣,反正他是被迫的,就算杨丰把这些给事中全打死,无非以后他给个褒奖,他们是为国捐躯。但死了就是死了,空头的褒奖只能刻在墓碑,但他们的命是没了,活着的其他给事中们却会清醒过来,皇帝陛下终究是皇帝陛下,他是有权对他们生杀予夺的。   那么以后最好别那么嚣张。   要知道万历朝的给事中,那可是真正位卑权重。   而此刻周围的武将,同样也在幸灾乐祸的看戏,说实话,杨丰走到现在,要说没有这些家伙的故意放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虽然京营的确不打,但京营将领们谁手下还没有百十家丁,真要是他们想挡住,这些家丁拿刀逼着京营也能真正阻击了。   但都没有。   都在京营一触即溃时候顺势溃逃。   那么多参与拦截的游击参将副将甚至副总兵,也就陈霞带着家丁和李如桢在承天门阻击,但他们那是别无选择,毕竟那是承天门,之后一直到了午门,才又真正有阻击的。   端门根本没有。   杨丰冲上城墙然后就全跑了。   说到底杨丰闹一闹对武将有利,这也是让文臣们清醒清醒。   武将们虽然被他们驯服,但也别忘了武将终究握着刀。   能杀人的。   此刻这场廷杖兵科给事中的大戏,那更是所有武将喜闻乐见,兵科这几个六品七品的芝麻官,那是真正让他们平日恨不能跪着的,总兵见了他们都得卑躬屈膝的拍马屁,否则任何希望通过的圣旨,都有可能被他们截下。甚至就算不是涉及圣旨的,六科的科参也能让他们心惊肉跳,原本历史上蓟镇兵变就是兵科都给事中吴文梓以科参要求朝廷进行调查。   当然,他不是帮戚家军。   他只是要求调查的更仔细些,避免有遗漏的,尤其是恶问题要明确。   不过最终这份调查因为巡关御史,也就是巡视长城线的御史马文卿上了严惩戚家军的奏折,再加上御史马经纶落井下石,最终将戚家军定性为兵变,然后以镇压兵变有功封赏王保结束。   此刻看着这些给事中们挨廷杖,不知道多少人在窃喜呢!   “杨佥事,这廷杖都打完了。”   田义笑着对杨丰说道。   “再拿着圣旨,去问问他们能不能通过了?既然朝廷规矩如此,咱们也不能坏了规矩落人口实。”   杨丰俨然立皇帝般说道。   田义赶紧拿着圣旨过去,正好四人被拖下城墙,一个个被锦衣卫架着胳膊瘫在那里。   他看看桂有根,然后翻了翻眼皮……   “赶紧抬走,看把人打的,怎么下手也没个分寸?”   他说道。   锦衣卫赶紧把完全深度昏迷的桂有根拖走。   “吴科道,这个你看呢?”   田义把圣旨放在吴文梓面前笑着说道。   后者恍如刚刚受刑完的戚秦氏般,奄奄一息地看着面前的圣旨,然后旁边小太监捧着笔墨递到他面前…… 第五十五章 野心家的嘴脸 面对着送到面前的圣旨,刚刚挨了二十廷杖的吴给事中还能怎样,当然是强忍着伤痛,颤巍巍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呗,难不成还准备再挨二十,那恐怕就跟被拖走的桂有根一个下场了…… 很快他的签名完成。 还得盖章。 吴都给事中看了看田义手中送到面前的官印…… 这东西他没带着啊! “吴科道?” 田义笑眯眯地低头说道。 吴文梓从他手中拿起官印,悲愤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完成最后手续。 “这就行了!” 田义拿着圣旨满意地看着。 “不用走兵部?这总兵任命得兵部吧?” 杨丰说道。 说话间还搓了搓手,一副按捺不住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想去兵部干什么。 可怜兵部尚书石星这时候还在午门哭呢。 “不用,不用,既然是圣旨任命,无需非得走兵部,兵部也是奉旨行事,有圣旨就行了,宣旨之后兵部自然会补上别的,无需劳烦将军。” 一个红袍官忙不迭说道。 “还是走兵部正规些吧,我这个人就是守规矩。” 杨丰依依不舍。 “无妨,无妨,如此小事何需劳烦将军,回头下官会备好一切,送到将军手中!” 那红袍官惊恐地连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宣旨吧,这位大老爷可一定别忘了,你要是忘了剩下的手续,那我可就真的带着兄弟们再去兵部走一趟了。” “忘不了,忘不了!” 红袍官擦着头上冷汗说道。 很显然他被吓的不轻,话说就这种活董卓去了兵部,还不知道最后得被他害死多少呢。 然后田义终于开始宣旨。 “……辽东义民杨丰,检举蓟镇总兵王保案有功,更兼本人忠勇无双,故赐武进士出身,加封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另以天津地处海防漕运重地,为免倭寇骚扰危及漕运,故设立天津总兵,改蓟镇备倭南军为护漕军,连同天津海防营水6二营一并归天津总兵节制。 自静海至天津,运河以西三十里,以东至海,自天津至河西务运河两岸各三十里,自苑家口至天津海口水路,皆为护漕区。 以天津总兵监管护漕区地方军民……” 就在他的喊声中,一旁听着的文武官员全都变了脸色,这他玛哪是封官,分明就是裂土分王,什么叫沿岸三十里护漕区,什么叫天津总兵监管军民,这是把这段运河沿岸直接就给他吗?原本他们以为这只是一场单纯兵变,无非就是士兵被逼急了裹挟刁民作乱,闹过去安抚住也就过去了,现在这一看哪是兵变,分明就是个野心勃勃的野心家啊! 两岸各三十里,听着是不多,可那是两百里长的一段运河,两岸各三十里加起来都快赶上州级了。 尤其是那些文官,全都面色凝重起来,其中一个就要上前。 杨丰靠在女墙上,悄然做了个手势…… “那兄弟们的告状怎么办?” 突然有人喊道。 他这一喊那些纤夫全都激动起来,就连外面的那些也得开始乱起来,下面不少纤夫立刻挤向城门,城门内站在马道上的也开始涌上城墙,那些京营和锦衣卫也不敢拦,眼看着他们冲向皇帝…… “有,有,都有!” 田义吓得赶紧高喊。 “另据杨丰所言,得太祖高皇帝梦中圣训,昔以御制大诰四篇赐之后世,本意为后世垂范,然年代久远,民间多有不识者,故重新刊印以赐天下吏民。杨丰既为太祖高皇帝托梦之人,即太祖高皇帝所信赖,故赐杨丰尚方宝剑以督办,有违太祖御制大诰者,可于杨丰处检举,并依大诰惩处。” 他双手哆哆嗦嗦捧着圣旨赶紧念道。 之前那个试图上前说什么的文官,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站在那里没敢再继续。 “那这个惩处是如何惩处,万一要是有那些罪大恶极的怎么办,总得说个明白才行,是杀呀还是怎么着,圣旨都让人不懂。” 徐寿不满地喊道。 “对呀!” …… 一帮士兵立刻鼓噪,还有几个拿着刀划城墙玩。 田义可怜巴巴的看着皇帝陛下…… “先斩后奏!” 皇帝陛下无奈的说道。 “先斩后奏,都赐尚方宝剑了,自然是先斩后奏!” 田义赶紧说道。 然后旁边那个写字的小太监,工具人般拿着笔默默上前,在圣旨上用小字又给补上先斩后奏,不过紧接着他疑惑地看了田义一眼刚想说什么,田义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立刻闭上嘴老老实实退到一旁。 “那军饷什么的为何没提?” 李信又现问题。 “这个无需圣旨,都是兵部应给的。” 田义陪着笑脸说道。 “兵部,兵部的人都哪儿去了,老子的军饷还给不给了!” 李信吼道。 说话间还吹了吹火绳。 “快,快去搬银子,给将士们饷,诸位兄弟稍安勿躁,银子立刻就到,军饷,之前的军功,死伤兄弟们的抚恤,总共十五万两,这就给兄弟们下去!” 刚才那红袍官对着身旁的军官喝道。 “有这么多?” 李信疑惑地说道。 “应该的,应该的,兄弟们为国杀敌,少了岂不是对不起兄弟们。” “你这大老爷倒是好说话。” …… 然后这件事终于解决。 “那兄弟们这就白走一趟了,咱们到如今饭都未吃呢,家里老婆孩子还在挨饿呢。” 紧接着外面的纤夫们又开始鼓噪了。 “赐,赐运河纤夫过冬银十万两,由杨总兵放以赈济饥寒。” 田义看着万历的脸色赶紧又喊道。 然后这才终于都伺候的满意了,可怜的田大珰忍不住也擦着冷汗,看得出也是心力交瘁…… “臣杨丰领旨!” 看够了热闹的杨丰这才走过去,摆出一副忠臣姿态一本正经地接旨。 然后紧接着他转身把圣旨举过头顶…… “兄弟们,圣旨在此,咱们要的皇帝陛下都给了,那咱们也就别在京城打扰官老爷们了,左右以后也是要做邻居时常过来的,咱们立刻兵天津去也!” 他高喊道。 第五十六章 被太祖支配的恐惧 天津。 这已经是京城之变后第六天。 杨丰的大军离京过程并没什么意外情况生,主要是他离开时候顺便又洗劫了盔甲厂…… 准确说是去盔甲厂领用了部分军械。 兵部批准的。 虽然盔甲厂的武器粗制滥造,但绝对能用,所以离开京城的大军以戚家军为核心,外围跟着过三万手持各种乱七八糟武器,甚至还推着大炮的纤夫,中间还有无数挑着各种补给的,估计打一场战役都够用的。 整个大军就这样在沿途一片鸡飞狗跳中直抵天津。 无论是京营还蓟镇兵,都只是远远跟着,没有对他们进行攻击。 万历又不傻。 目前朝廷在京城的这些京营和蓟镇兵,是很难剿灭杨丰团伙的。 真要是动起手来赢了还好,万一输了那可就是杨丰二打皇城了,那时候恐怕就不是一道圣旨能解决,在大明朝来个泾原兵变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至少在各地勤王大军到达,确保可以剿灭杨丰前,朝廷是不会动手的。不过朝廷不动手归不动手,却可以撺掇那些傻子,比如说天津三卫的将领们,所以朝廷只是裁撤天津三卫却故意没说怎么安排他们。 如果他们被逼急了带着部下死守天津,阻挡杨丰的大军接管天津,那就真的可以说是完美了…… “末将天津左卫掌印指挥倪家荫见过大帅!” 上次那个差点被踩死的将军恭迎在城门前。 好吧,没有傻子! 天津三卫的将领们傻呀? 你们整个京营加上蓟镇的至少五万大军,都不敢对他们动手,却想哄着我们跟他们拼命? 跪迎多好? “天津卫和右卫的呢?” 杨丰端坐马上看着老熟人。 “回大帅,他们二人因天津三卫行将裁撤,故此已然离开天津,前往京城询问如何安置,末将也是在此等候大帅前来交割。” 倪指挥使说道。 “行了,你也是个明白人,本帅虽说不喜欢那些文臣,但对咱们武将却都看着亲切,本帅祖上也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说起来虽然只是寻常军卒,但说不定也曾与贵祖上一同杀敌,不会难为你们的。你回去收拾收拾,也进京去吧,倪家和其他各家房产店铺都不会动的,田产既然本帅是要行太祖法度,那必然会重新整理,但也不会连吃饭的都不给你们留的。” 杨丰说道。 他这个总兵属于镇守总兵,是有资格称大帅的。 明朝总兵分两种,一种是镇守总兵,蓟镇总兵这样的,一种是援剿总兵,也就是从各地带兵去战场打仗的,比如明末辽东战场那些乱七八糟的总兵,这样的没资格称大帅,不过有些本身就是镇守总兵的也可以。 “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回去收拾进京!” 倪指挥使赶紧说道。 他老老实实退到一旁,看着杨丰在他面前走过,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拱北门!” 杨丰欣赏着眼前古老的城门。 就在同时他身后几个纤夫背着鸟铳,抬着一张桌子走到前面,就摆在瓮城里面正中,然后再摆上香炉之类,将一套御制大诰居中供上,另外还供上了一套大明律,再把一张交椅摆上,笔墨纸砚惊堂木伺候着,一队拎着大棒子小板子的戚家军走到前面分列两旁。 杨大帅怀抱尚方宝剑,走过去一坐,拿起惊堂木一拍…… “开始吧!” 他喝道。 对面看热闹的人群一片茫然。 实际上天津城甚至周围基本上都在这里看热闹,而其中一个穿青衫的家伙明显鄙视的冷哼一声。 不过杨丰耳朵极其灵敏,所以立刻就盯上了他。 “带过来!” 杨大帅喝道。 徐寿带着戚家军立刻上前,直接抓住这家伙就往前走…… “尔等欲何为,我有功名在身,岂容尔等折辱!” 那人怒道。 但紧接着他还是被拖到桌子前面。 “放开我!” 他很高傲地喝道。 杨丰挥了挥手示意徐寿等人放开,然后抱着尚方宝剑笑眯眯地看着他。 “有功名,秀才吗?” “然也!” “头上戴着什么?” “自然是方巾,太祖高皇帝赐名四方平定巾!” “那为什么对角戴呀?” “呃?” 秀才傻眼了。 杨丰瞬间变了脸色,骤然一拍惊堂木。 “拉下去,笞责三十,还知道太祖高皇帝赐名四方平定巾,太祖高皇帝也教你对角戴方巾?四方平定巾,你连自己头顶都不正,还有脸以功名自居,今日本帅奉旨督办太祖高皇帝旧制,今日第一个就先教训教训你这个连方巾都敢歪带的所谓秀才!” 他喝道。 “我是秀才,官府不能打我,只有学官能打!” 那秀才惊恐的尖叫着。 “这个能不能打?” 杨丰把尚方宝剑往桌子上一拍…… “再加二十,藐视皇威!” 他喝道。 一帮如狼似虎的戚家军立刻按住秀才,掀开青衫扒下里面,抡起竹板就开始了狂抽…… “嗷!” 秀才惨叫着。 人群中几个对角戴方巾的士子吓得赶紧正过来。 “把他俩带过来!” 杨丰指着人群中一个同样的青虫,和他旁边明显很水灵的小婢女喝道。 徐寿立刻上前,那青虫倒是老实了,赶紧带着婢女战战兢兢过来…… “这是何人?” 杨丰指着小婢女喝道。 “学,学生家婢子。” 青虫战战兢兢陪着笑脸说道。 “不是拐带的?” “不是,学生有她的身契。” “哦,有身契啊!对了,你如今是生员还是举人还是已然为官?” 杨丰笑了。 “学生还是童生。” 青虫颇有些忧郁地看着他说道。 “拖下去,杖一百!” 杨丰骤然一拍惊堂木喝道。 “呃,大帅,学生身犯何罪?” “太祖制度,非高官显贵不得蓄奴,纵然一品也不过十二奴婢,庶民不得蓄养奴婢,违者杖一百,奴婢放为良人,你一个童生居然敢蓄奴,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把这个小姑娘给本帅带过来,正好本帅身边缺个婢女,先让她跟着我,以后长大给她许个好人家!” 杨丰喝道。 “大帅,冤枉啊,她并非学生奴婢,她的身契是义女……” 被按住的青虫举着手喊冤。 第五十七章 自己女儿都不放过,禽兽! “义女?” 杨丰一脸纯洁的惊讶。 然后他示意徐寿等人松开青虫。 后者趴在地上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赶紧爬起来,不过依然还保持着谦恭的笑容。 这明显也是个懂事的人。 “此女倒是生的颇有几分姿色,明眸皓齿我见犹怜,不过就是年纪太小恐怕不识情调,本帅就喜欢那种什么都懂的,要不然本帅倒是真的有意收为姬妾,那样以后咱们也就算亲戚了。” 杨丰颇有些遗憾的说道。 “识的,识的,学生已调教半年,什么都懂的,若大帅不嫌其已非完璧,学生愿献于大帅以供大帅垂怜。” 青虫满脸堆笑地说道。 然后杨丰立刻笑了…… “大胆刁民,既然是义女如何敢染指,太祖高皇帝旧制,有侵犯义女者以奸论,来人,拖出去,请出尚方宝剑斩了!” 杨丰骤然一拍惊堂木大喝道。 “呃?” 青虫瞬间傻眼了。 旁边徐寿一脚把他踹倒,几个士兵按住就上绑。 “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简直是禽兽?” 杨丰愤然喝道。 “大帅,大帅,她自己愿意的,学生未曾强迫,学生未曾强迫……” 青虫哭嚎着。 “你多大了?” 杨丰问小婢女。 小婢女哆哆嗦嗦地直接吓哭了。 旁边一个纤夫老婆上前安抚着再次问她,紧接着转回头说道:“大帅,她这个月刚满十三。” “十三?也就是之前十二了,这么小的女儿你都能下得去手,简直是禽兽不如,大明律十二及以下者,虽和亦以强论,立刻斩,曝尸三日,本帅最恨这种敢对小女孩下手的禽兽!” 杨丰喝道。 实际上大明的士绅们都很清楚奴婢制度。 实际上朱元璋时代大部分官员也禁止蓄奴,洪武二十四年的规矩是三品八人,二品十人,一品十二人,三公二十,三品以下没有,这就是为什么胡惟庸以宰相杀车夫会被定罪,虽然杀他肯定不是因为杀车夫,但杀车夫的确是他定罪的导火索。原因就在这里,他作为从一品的宰相,奴婢的数量只有十二个,他无权养更多奴婢,所以那个车夫肯定不是他的家奴。 既然不是家奴,那么他给这个车夫偿命是天经地义。 不过朱元璋死后,经过官员们的不断争取,到英宗时候低级官员终于获得了法律上的蓄奴权。 虽然数量依旧受限制。 但有一点那是从来就没改变过的,也就是庶民严禁蓄奴。 但好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庶民蓄奴的确是犯罪的,但收义男义女不犯法啊,我收的多一些也不犯法啊,所以明朝民间奴婢大多数都是义男义女。 然而…… 我大明太祖高皇帝睿智的目光早已看穿了一切。 收义女可以。 敢对义女下手的以奸论。 有钱你可以收养义女,毕竟遇上饥荒时候,那些流离失所的小女孩如果有人收养也不是坏事,但是,养了就是你的女儿,让她干活可以,毕竟古代女孩都免不了干活的,可要是想着养的水灵灵再扑倒…… 抱歉,你这是犯罪,等同于对自己亲女儿下手。 而大明律的规定是绞死,不过根据后来官员试图改变这个政策的奏折说,洪武朝的定例是砍了。 自己同意的叫和奸,的确可以减轻刑罚,但十二岁是个线。 收义男也可以。 列入户籍,和亲儿子一样交税。 “大帅饶命,大帅饶命,大明律是十二岁以下,不是十二岁及以下……” 那青虫撕心裂肺的尖叫着。 但已经没什么用了,杨大帅理解的大明律十二岁以下包括十二岁,他怎么理解是另一回事。 紧接着他就被按倒在旁边,至于用尚方宝剑处斩就没有必要了,这东西很大程度上就是个仪仗,万一砍坏了就不好了,所以直接由戚家军一名职业长刀手来负责行刑,然后在周围一片惊悚的目光中,伴着曾经斩过十几名倭奴的长刀寒光划落,这名青虫的人头直接落地。 而且还要曝尸三日。 至于他的小婢女,这个当然是杨大帅先照顾着,以后给她寻个好人家。 将在青虫人头落地时候,人群中几个身穿华服的家伙,一脸苍白的往外跑,其中一个跑的太急,甚至摔倒在街上,不过他顾不上狼狈,爬起来赶紧继续跑远了。 这时候那个挨板子的也打完了。 “哭什么哭,小板子又不是大板子!” 杨丰喝道。 那秀才瘫在地上,旁边不远处就是身异处的青虫,他吓得一直不停哆嗦。 “本帅这是为了你好,让你知道规矩,要不然连你的功名都革了,不过这板子虽然打完了,但这个罚款你还是得交,也不用太多,一百两吧,这罚款的目的不是为了罚你,而是为了帮助万岁爷印刷太祖御制大诰,这也算是让你为太祖高皇帝出力。 懂了?” 杨丰慢吞吞地说道。 “懂,懂,懂了。” 秀才哆哆嗦嗦地说道。 “那就赶紧回去准备罚款吧,别做傻事,要是我亲自上门就不是一百两了。” 杨丰说道。 秀才带着仆人的,后者赶紧上前…… “这个是?” “义男,义男!” “义男啊,平常交税吗?” “学生,学生有功名……” “你有功名你儿子也有功名吗?更何况太祖制度,有功名只免徭役,你本人的徭役折银可以免,你家所有产业丁口包括义男义女,统统给我交税,派队兄弟跟他去,先让他把今年的全都补交上!” 杨丰喝道。 然后李信带着一队士兵,笑容狰狞地拖起秀才走了。 大街上立刻一片混乱,一大堆人吓得转身就跑,场面堪称鸡飞狗跳,不过还是有没跑掉的…… “把那个穿绸缎的给我带过来!” 杨丰喝道。 然后那人被徐寿拎过来。 “户籍?” “商,商,商籍。” “商人还敢穿绸缎,僭饰金银?把他身上袍子扒了,这些乱七八糟金玉饰品统统没收,派一队兄弟去他家收罚款,你是愿意先挨三十板子,还是愿意交五倍罚款免板子?” “草民愿意交罚款。” “那行,带他去收五百两罚款。” …… 第五十八章 疯狗杨   杨丰恍如闯进鸭圈的疯狗般进了天津城.   虽然这样形容有些不好听,但事实上在天津士绅看来,那真就是逮谁咬谁的疯狗啊!   僭饰金玉。   罚款五百两还是三十小板子任选其一。   衣服去地不够五寸。   戴忠静冠。   ……   大明都到万历朝了啊!   民间谁还守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啊!   商人的确不能穿绸缎饰金玉,然而如果不穿绫罗绸缎,身上挂满了各种金玉饰物,那老子有钱该怎么出来显摆啊。   话说大明的商人这时候蟒袍都敢穿。   不对,我大明朝的商人怎么可能穿蟒袍,我们穿的这明明是草兽,哪怕它长的和蟒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   “没角就不是蟒了,你是拿我当猴耍吗?”   杨丰拎着一件和蟒袍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的蓝色袍子咆哮着。   上面和蟒袍一样绣着张牙舞爪的龙形,不过和真正的蟒袍不同,这个头上没有长角。   “大帅,这是草兽,这真是草兽,这不是蟒袍!”   本地一个老乡宦哭嚎着。   他之前做过知州,如今已经卸任多年,但跟宫里一个大太监认的把兄弟,所以算得上如今天津士绅之。   不过以他的身份蟒袍是肯定不可能,所以就在后者帮助下,自己偷偷做了一身草兽袍,实际就是螭龙,也叫草龙,不过民间为了避免这个龙字,所以都叫草兽,但不仔细看分不出来。然后他故意散播谣言,就说那个大太监帮他弄到了赐蟒袍,偶尔穿出来吓唬人,反正也不是公开穿到外面,就是家里谈生意时候遇上那些外地奸商,出来穿着往那里一坐,不知道底细的一看立刻被震慑住了。   这蟒袍在身那是何等高端。   所以今天遇着这些乱兵押着他儿子跑来要钱,他一时间过去做知州时候的威风被勾起来,立刻穿着想用这件袍子震慑。   然而……   他就是穿真蟒都没人理啊!   这几年平日只是在后宅琴棋书画顺便养义女的他,哪知道这群混蛋刚刚都敢把皇帝从皇宫里面挟持出来啊   “什么都别说了,私藏龙袍,意图谋反,抄家,抄家,螭龙也是龙,螭龙袍也是龙袍”   杨丰拎着草兽袍喝道。   “这是草兽,这真是草兽……”   老乡宦悲号着。   “大帅,海防营的兄弟们到了。”   李无逸过来禀报。   “海防营的兄弟们军饷好像还没着落啊!”   杨丰拎着草兽袍若有所思地说道。   老乡宦瞬间懂了。   “大帅,大帅,老朽愿献白银万两以充军饷。”   “万两?”   杨丰拖长嗓子喊道。   然后他愤然一抖手中草兽袍……   “抄家,先斩后奏!”   他另一只手中尚方宝剑挥动。   “五万,五万,大帅,老朽真的就能拿出这么多了,老朽最高也就做过知州啊。”   “十万。”   “大帅,可怜……”   “抄家,抄家!”   “十万,十万有,老朽这就派人去京城和临清取银子,只是此处真真拿不出十万,最多能拿出五万,就在后院的地窖里,此外就是杀了老朽全家也没有更多了,大帅若不相信可亲自去检验。”   “调三百兄弟把他家看起来,什么时候拿够银子什么时候撤!”   杨丰说道。   李无逸立刻去安排。   如今杨大帅就不缺兵,那些纤夫反正这时候也闲着。   杨大帅拎着草兽袍,押着那老乡宦到后面挖开地窖,把里面的五万两银子搜刮一空,然后装上一辆辆大车,在老乡宦如丧考妣的哭声中,快快乐乐地赶着大车走了。他直接到了城内的校场上,这时候葛沽海防营的两千五百名士兵已经在等着,这里面实际上是一千6兵一千五百水兵,这是天津算唯一能打仗的兵。   他们设立的目的其实是防止倭寇侵扰大沽口。   “倒下!”   杨丰喝道。   后面跟着的戚家军立刻将一箱箱银子倒在他脚下。   那些海防营的士兵瞪大眼睛看着。   “兄弟们当日在尹儿湾够义气,本帅也记在心中,这里是五万两,一个兄弟二十两,排队上前拿,但本帅也说明白,拿了银子以后就得听本帅的了,军法砍你们头也得认,今天顺便把以后的规矩也重新定一下,所有兄弟,无论你们还是南军,都是按照家丁的例,一个月一两八钱的饷。   吃穿全部由本帅供应。   每天三顿,顿顿干的,三天里头有一天要三顿有肉。   你们以后也不用驻葛沽,直接搬来天津驻扎。   愿意的就过来领银子。”   杨丰喊道。   明军南方募兵军饷一两五,入朝的戚家军川军其实都是这些,家丁新兵是一两八,但各军出征朝鲜另有行粮盐菜银,那个全都是一两五,实际上就等于出征朝鲜给双倍的军饷。另外还有衣鞋银三钱,犒赏三钱,最终加起来戚家军和川军这些都是每月三两六钱,毕竟让人家出境作战,不给双倍军饷很难说得过去。   但不出征在国内驻防就只能拿基本军饷了。   两千五百士兵全都惊喜的互相看着,紧接着就有人上前领银子,很显然他们才不管别的,只要有银子可拿就行,更别说这银子还很多,他们一年军饷都没二十两啊!   杨丰站在那里满意地看着排队领银子的场面……   这就叫有奶就是娘啊!   不过目前他只能用这种方法,现在才刚十一月,运河一般在三月解冻恢复通航,在这之前朝廷必然全力以赴弄死他,所以他需要的是在这差不多四个月里守住。等运河解冻通航立刻就没人敢动他了,他手中这条帝国的大动脉太重要,朝廷承受不了它的卡断,所以只要运河解冻,还解决不了他就只能重新安抚。   然后再一直到明年冬天。   不过那时候他们就更不可能解决他了。   “现在告诉我,你们吃谁的饭?”   他喊道。   “吃大帅的饭!”   海防营士兵们齐声高喊。   “那就开饭!”   杨丰喝道。   旁边纤夫们立刻抬着一个个长桌子长板凳走过来,直接就在校场上摆开,紧接着开始往上面摆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和羹汤…… 第五十九章 总有奸臣要害咱们 依然是这片校场。 无数男女老幼聚集,默默看着中间搭起的高台。 那里一个人正在高喊着…… “我,杨丰! 祖上和你们的祖上一样,都是跟着太祖高皇帝从南打到北,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也和你们祖上一样被太祖高皇帝留在这北方镇守边疆,守卫这大明江山。 不过我祖上留的地方有些远。 在辽东开原。 三万卫籍。 那时候一切都是好的。 军官没人敢克扣军饷,没人敢私役士卒,更没有人敢擅杀士卒,军户也不会挨饿,每兵都有五十亩地,余丁也有二十五亩,一家五口人就能得近百亩地,自己额外开垦的荒地也不用交赋税。出征打仗留在家的妻儿还有钱粮,打仗胜了有奖赏,伤亡也没人敢克扣抚恤,当军户是人人羡慕能丰衣足食的。 可太祖高皇帝龙驭宾天之后就开始渐渐变了。 军官开始克扣钱粮了,逼着当兵的给他干活了,巧立名目要钱了,敢酷刑拷打士卒甚至随随便便找个罪名杀人了,出征打仗家里妻儿饿死,伤亡抚恤都被当官的贪墨了。 军户日子越来越苦,成了人人都瞧不起的下等人。 一代一代到如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 杨丰台上左手叉腰右手高举很有感情地高喊着。 俨然某历史图片中的某导师。 校场上一片沉默。 这里是天津三卫的军户们,同样也是天津城的主要居民,他们被戚家军和水师营驱赶到这里。 不过主要是银子,此刻杨丰前面还堆着十万两银子呢! 天津三卫男女老幼一人一两,不过领银子前先听他蛊惑。 “简直暗无天日啊!” 杨丰一脸痛心疾的高喊着。 校场上的军户们有人开始哭起来…… 他说的都是事实。 大明朝的军户到这时候,基本上都可以算将领的农奴,甚至都还不如那些真正的农奴,真正农奴就是士绅家那些义男们,士绅压榨他们可以,可杀他们是肯定不行,但卫所的将领们是真能杀军户的。 因为军户是军籍,他们掌握军法。 真的暗无天日啊! “可现在,这日头终于出来了,看看这圣旨,这是圣旨,圣旨裁撤天津三卫,并由本帅来督办此事,本帅今天就当着你们,正式宣布本帅按照圣旨所做的第一项决定。天津三卫军户全部改民籍,所有你们耕种的卫所田产直接归你们,接下来本帅会对这些农田重新进行清丈,然后给你们地契,你们开心不开心,” 杨丰挥舞着圣旨吼道。 下一刻所有军户全疯了一样尖叫欢呼着涌向了他…… “大帅,大帅,圣旨上没有这个啊!” 一名军官傻了一样哭嚎着。 倪指挥使这种级别的可以跑,反正他们都家财万贯,朝廷也都有自己门路,进京活动一下怎么着也能有官做,指挥使可是正三品,可那些千户百户们走不了。 杨丰分地他们怎么办? 都是世世代代靠着剥削军户为生的。 没了军户他们吃什么? 那些欢呼中的军户们立刻安静下来。 杨丰用怜悯的目光看了这个傻子一眼…… “赵千户不想让你们过好日子,抗旨不遵,你们该怎么办?” 他一指那军官喊道。 “杀了他!” “他敢抗旨!” …… 下一刻那些原本安静下来的军户们骤然间变成爆的火山。 还没等赵千户清醒过来,无数军户就像淹没了猎物的食人鱼般淹没了他,一开始里面还有几声惨叫,但转眼间连惨叫都没有了,很快那些军户一边愤然咒骂着一边散开,里面终于露出血肉模糊的赵千户,他就像一块擦完杀猪案板的破抹布般躺在那里抽搐着。 剩下那些军官哆哆嗦嗦。 “诸位,还有谁质疑圣旨吗?” 杨丰问道。 军官们毫不犹豫地摇头。 “安静!” 杨丰举起喇叭筒大吼一声。 那些军户立刻安静下来,然后用膜拜的目光看着他。 “第二项决定,改为民籍的军户每百户为一社,自己推举社长,每社立养老院一处供养无儿无女之老人,学堂一处教儿童读书,医疗院一处以治病,此三项皆由总兵府出钱! 第三项,所有丁银,徭役折银及其他苛捐杂税一律不用交,只交田赋一种。” 杨丰喊道。 “大帅活菩萨啊!” “大帅,小的给您磕头了!” …… 前面的军户们都哭了,一个个几乎全跪下了。 “都起来,咱们大明就跪天地君亲师!” 杨丰喊道。 当然,还有附加内容暂时不提。 等清丈完了分完地了,而且挫败朝廷今年的反扑再说,其实也没什么别的,就是余粮必须卖给他,另外加上民兵化,丁银,徭役折银什么的的确不交,但田赋也不可能按照明朝民田,明朝民田田赋低的可怜,北方通常也就二十分之一。 为什么二十分之一的税率,老百姓还过的这么惨…… 百分之二十的火耗不是税啊! 没和麻哥一样,一边吹嘘永不加赋,一边让官员收百分之八十的火耗就不错了。 以前没火耗也一样。 因为还有其他损耗,征一百五十万石税粮,同样有过收八十万石损耗的最高纪录。 “大帅,大帅,不好了!” 李信突然惊慌地跑过来,打断了杨丰的蛊惑人心。 “何事惊慌?” 杨丰喝道。 “大帅,兵部不知为何,突然又下令说咱们反叛,并且调集蓟镇总兵尤继先,昌平总兵张世爵,保定总兵杜桐,山海关副将杨元等四路大军向天津杀过来,如今杨元的前锋已经到了梁城所。” 李信说道。 那些军户一片愕然,紧接着都开始哭了。 刚刚看到过好日子的影子啊! 军官们却喜形于色。 “哭什么,一定是奸臣,朝廷有奸臣,总有奸臣要害咱们,那些贪官污吏都是一伙的,容不得咱们过好日子,但咱们有圣旨在手,这是万岁爷的圣旨,兵部说咱们叛乱,难道兵部比万岁爷还大,咱们听万岁爷的难道还听兵部的?想过好日子的就都动起来,你们老祖宗能跟着太祖高皇帝横扫天下,难道你们身上流着的不是老祖宗的血?” 杨丰吼道。 第六十章 清君侧 军户们立刻清醒过来。 对呀! 咱们有圣旨啊! 兵部说叛乱就叛乱了? 这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就是让杨大帅来做天津总兵的,难道兵部比皇帝还大? 虽然的确传说杨大帅大闹京城搞兵变了,但那肯定是谣言,杨大帅这样的活菩萨怎么可能是这种人,都是奸臣在诬陷杨大帅而已,圣旨明明白白让杨大帅来天津,然后杨大帅一来就让所有军户看到了好日子。 杨大帅还拿出银子来分给军户。 虽然这银子其实都是从本地那些士绅家抄出来的。 但是…… 那是因为士绅犯罪了。 他们违反了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和大明律,连蟒袍都敢私造,罚他们银子是天经地义的。 总之杨大帅是好人。 派杨大帅来带着军户们过好日子的皇帝陛下是好人。 那为什么兵部要说他们叛乱呢? “兄弟们,如今兵部有哪个不是贪官污吏? 咱们领饷得送礼,领粮食军械得送礼,就是京营老兵替役还得借高利贷交钱才能替役,那兵部尚书石星就在王保行贿名单里,整个兵部上下全是贪官污吏。 他们都是一丘之貉,贪官污吏官官相护,哪个都不干净! 他们当然不会眼看着咱们过好日子! 若咱们以后都像大帅说的,卫所地变成自己的,不交苛捐杂税只交田赋,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那他们如何还能盘剥咱们?那些当官的不就是靠盘剥咱们才一个个捞的金山银山?他们岂会甘心让杨大帅带着咱们改回太祖制度,从此过好日子?若改回太祖制度,他们这些贪官污吏哪个都得剥皮实草! 咱们如今不能指望皇帝。 兄弟们都是从京城来的,皇帝陛下如今被他们关在宫里,根本都不让出来见外人。 皇帝能做什么? 就是这份圣旨,还是杨大帅冒死才见到皇帝陛下请出来的, 兵部和朝廷的奸臣们,在京城没能拦住大帅请出圣旨,如今却想瞒着皇帝私自调兵来杀害大帅,他们知道大帅一死就没人再敢为咱们军户们说话了,大帅一死他们就可以继续狼狈为奸,和过去一样,让军户们世世代代给他们当牛做马。 兄弟们,你们答应吗?” 李无逸喊道。 “不答应!” “对,兵部假传圣旨,咱们有真圣旨!” …… 军户们瞬间一片愤怒的吼声。 “对,咱们不答应! 都是这些奸臣祸国殃民,才让咱们大明民不聊生,他们一个个锦衣玉食,一个个娇妻美妾,可朝廷俸禄都是有数的,他们钱财哪里来,还不是咱们的民脂民膏? 咱们要过好日子。 他们就没法再从咱们身上搜刮吸血了。 他们当然不愿意。 陛下被他们困住宫里,一个人孤立无援,就算想让咱们过好日子,也斗不过满朝的贪官污吏,他们不让陛下知道外面的事,撒谎哄骗陛下,那樊东谟不就是骗陛下说我们兵变?他们还瞒着陛下调兵杀我们,如今又瞒着陛下,私自调来兵马不让咱们过好日子。 咱们能答应吗? 三百年前咱们的祖宗能跟着太祖高皇帝打天下,如今咱们也能为陛下扫清这些奸臣。 他们说咱们叛乱? 我看他们才是乱臣贼子。 咱们有圣旨,咱们怕什么?咱们还有大炮火枪,咱们难道还怕这些奸臣不成?他们敢调兵来对付咱们,那咱们就敢跟他们斗到底,咱们还要进京去见陛下,揭穿他们真面目,给陛下再扫出一个朗朗乾坤。” 杨丰接着挥舞圣旨喊道。 “清君侧!” “把那些奸臣都砍死!” …… 李无逸等人跟着吼道。 “咱们去见陛下!” “进京!” …… 军户们同样吼叫着。 那些军官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看了看周围,现并没人注意,立刻悄然起身,想趁乱离开这片明显画风不对的现场,其他几个军官一看立刻也跟着起身…… “梅千户,你们想去哪里?”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梅千户战战兢兢转过身,堆起满脸笑容看着杨丰…… “大,大帅,末将回去准备给陛下上奏,向陛下解释此间之事,以免陛下被奸臣蒙蔽。” 他说道。 其他几个军官纷纷点头。 “解释? 那兵部难道不是瞒着陛下私自调兵?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陛下如今被这些奸臣困在宫里,根本就看不到外面的奏折,你们又如何向陛下解释? 啊,我明白了! 你们是想向那些奸臣告密! 兄弟们,他们想向那些奸臣告密,他们与那些奸臣是一伙的! 对啊,不就是他们世世代代欺压你们,把你们当牛马使唤的,你们以后过好日子,他们就没法再骑在你们头上了,他们当然要告密。 兄弟们! 他们就是奸臣,他们就是那些贪官污吏!” 杨丰喝道。 “大,大帅,冤枉啊!” 梅千户惊恐地嚎叫着。 但他身旁一个军官,突然间仿佛被注入了什么,毫不犹豫地拔刀直冲杨丰…… “对,我等就是要为国锄奸,今日先手刃你这逆贼!” 他愤怒的咆哮着。 原本挡在前面的李无逸几个赶紧向两旁分开,然后用怜悯的目光眼看着他冲过去,他仿佛老祖宗灵魂附体般转眼到了杨丰跟前,手中祖传宝刀凌空斩落…… 然后杨丰的大脚出现在他肚子上。 下一刻他像只煮熟的大虾般瞬间弓到最大限度,然后保持着这种堪比瑜伽的状态,以很符合空气动力学的姿势飞出高台,在下面一片仰望的目光中,飞出了近二十米这才落下。 下面军户们以最快度分开。 这些无良的家伙就那么眼看着他砸在地上…… “不自量力!” 杨丰傲然冷笑,然后收回了保持着侧踢的腿。 校场上一片寂静。 “大帅乃万人敌,我等跟随大帅战无不胜!” 徐寿骤然吼道。 “大帅战无不胜!” “大帅威武!” …… 沸腾般的吼声响起。 就在同时那些军户们蜂拥着冲向梅千户等人…… “你们要干什么!” “吴二,我是你千户,啊!” …… 在他们的惨叫声中,杨丰直接拔出尚方宝剑…… “尚方宝剑在此,各军听令,准备迎战,先击退那些奸臣的鹰犬,再进京清君侧!” 第六十一章 第一次反围剿 第二天。 杨元率领的两千精锐骑兵到达天津。 不过这时候杨丰早已经关闭城门,而且搬空了尹儿湾官仓,带着包括那些纤夫在内所有军民,在天津城内该吃吃该喝喝了。 只有骑兵的杨元无法攻城,只能在刺骨寒风中游荡城外。 然后…… 骚扰地方。 我大明辽东骑兵不骚扰地方那还叫精锐吗? 然后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各路围剿大军也6续到达。 实际上杨丰离开京城时候,兵部就已经开始调兵遣将,之所以路上没有向他进攻,其实就是为了让他到达天津,这样可以尽量离京城远一些,避免像上次般被他再来个偷袭京城。另外衮衮诸公们还幻想着天津三卫的将领们,能够在天津城坚守一下,搞个拒绝杨丰入城的激战消耗其实力,这样他在天津进不了城,外面大军合围再给他致命一击。 可惜…… 天津无血开城! 不过这依然没有脱离控制。 对朝廷的衮衮诸公来说,他进天津城也不错,正好各路大军合围把他困在里面解决。 他们其实别的都不在乎。 就怕杨丰再搞一次上洛。 但如果是在天津打,那就无所谓了,无论死多少士兵,哪怕把天津打成尸山血海,让所有百姓给杨丰陪葬都无所谓。 关键是不能让他再进京城了。 上次的恐怖经历实在是太可怕了,那恐怖的一天一夜,衮衮诸公们真的刻骨铭心啊。 所以紧接着新任蓟镇总兵尤继先率领三万大军到达。 尤总兵是榆林卫人,榆林卫这地方太穷,所以在明末这段时间光出将门,就靠着给皇帝打仗财,尤家也算其中之一了,他家原本只是世袭百户,祖上虽然也出过参将,但算不上迹。而尤继先是尤家迹的之始,后面就是天启朝的尤世功尤世威尤世禄等人了,尤总兵部下一千夷丁,就是招募的塞外蒙古家丁,自己号称蓟镇十万官军不如他这一千夷丁。 然后是昌平总兵张世爵部一万。 张总兵也是当世名将,参加过碧蹄馆大战的,实际上也是李如松系统。 然后是保定总兵杜桐部两万。 杜总兵就是杜松的哥哥,不过他弟弟倒是不在保定,这时候杜松已经是延绥镇参将了。 不过这么多精锐大军,肯定要有文官统帅。 所以新任蓟辽总督顾养谦亲自指挥这支大军,他之前是兵部左侍郎,不过他本来就做过两任蓟辽总督,算是熟悉军务了。 另外他还带来两万京营。 最终使得到达天津的各部加起来过了八万,他们在这个寒冬季节,冒着风雪严寒,在天津周围建立一连串军营,顾总督亲自驻节东安,虽然距离天津稍微远了点,但那个地方安全性比较高。那里和天津之间隔着三角淀,虽然这个季节三角淀都冻住,但就算杨丰跑出来,应该也不会选择走几十里冰面和芦苇荡去找他的。 至于前线,当然就是各总兵奋勇争先啦! 顾总督虽然也算名臣,但长江水养大的顾总督,在这个季节还是不适合亲临前线。 更何况他也一把年纪了。 “这也不像是真心攻城的啊!” 杨丰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大炮齐鸣,硝烟弥漫的壮观场面。 软弱无力的炮弹正在城外落下,在冰冻的大地上弹跳,也有飞过城墙落在城内的。 进攻的官军在海河东岸摆出无数大炮,然后隔着海河不停向这边浪费弹药。 天津东城墙距离海河两百步,河面宽也不下两百,就弗朗机隔着过一里路往这边打,不是浪费弹药是什么? “真打就不好赚钱了。” 李无逸笑着说道。 “官军打仗历来如此,当兵的打仗的军饷和不打仗是不一样的,只要打仗就肯定有加钱的,奋勇争先一鼓作气打下来,朝廷也不会多给银子,还得死人,像这般拖延一天那就是一天的银子,除非朝廷出重赏,否则没人会拼命向前,估计这是还没谈妥赏银。 隔着这么远炮虽然没用,但却算是在进攻了。 就这样耗下去,朝廷那边总有吃不住的时候,毕竟炮弹火药都是银子,那时候就可以狠狠的要一笔赏钱。 那时候就可以进攻了。” 胡怀德说道。 “这里面谁最好打?” 杨丰问道。 “杨元,张世爵都不好打,尤继先的一千夷丁的确悍勇,打杜桐,杜桐本人以谋略见长,他弟弟杜松才是勇冠三军的,但杜松在延绥,杜桐部下又是保定镇兵,保定总兵辖紫荆关到故关,实际上已经很多年没有战事,论起战力算是九边最差的。 杜桐身边最多也就一两百家丁,他做保定总兵是不用打仗的,也用不着带太多家丁。 他弟弟那边才是真正要打仗的。 杜家的家丁应该多数都跟随他弟弟在延绥。” 李无逸说道。 “那我先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转头向后…… “兄弟们,抬我的大刀来!” 他喝道。 下面立刻一片亢奋的吼声。 紧接着在士兵们的欢呼声中,两名士兵肩膀上抬着造型霸气的大刀,沿着城墙走过来,然后在他身旁停下,杨大帅随手抄起这柄一百二十斤的重型武器,在头顶呼啸着舞动几下,立刻又获得了更多的欢呼声。 与此同时一辆恍如春秋时代战车的双驾马车停在城墙下。 在一片惊叫中他径直从十米高城墙跃下,半空中大刀尖锐的尾钻猛然扎进城墙。 然后他继续坠落,就像抓住头顶的单杠般,悬在半空略一迟滞。 但他和大刀加起来过三百斤的重量,还是让那尾钻撬飞了城砖,而他靠着这个缓冲也平稳落地。 紧接着大刀落下。 被他顺势向下一刀砍断了铺路的青石。 周围一片沸腾般的吼声。 他拎着大刀直接登上了战车,恍如两千年前的古老战士般,一手举着大刀一手扶着前面扶手…… “兄弟们,且看本帅出城,杀他个片甲不留!” 他吼道。 然后这辆战车直冲城东…… 第六十二章 七杀诗 城东。 “我,杨丰,何人敢与我一战!” 嚣张的吼声响彻冰冻的荒野。 “这狗东西,倒是颇有几分胆量,居然还敢独自出城挑战!” 列阵的官军中间,保定准确说叫真保总兵杜桐,饶有兴趣地看着远处那个挥舞着大刀的身影。 古老的双驾战车奔驰在阵前,寒风中带起尘土飞扬,与另一边古老的城墙组成沧桑的画面,而战车上全身重铠,带着铁面的猛将屹立风中,背后猩红色的披风猎猎…… 不得不说杨大帅深谙装逼之道。 这头可断血可流,型不能乱,武将上战场也一样,打仗如何且不说,这形象必须得足够拉风,要让所有部下都看到他们的统帅是多么的威风,然后相信跟着这样的统帅将战无不胜,等到真打起来他们的这股气势,先就让战斗赢了三成,此刻他后面城墙上那些欢呼的部下可以证明这一点。 这就是士气。 如果这个统帅还真就是万人敌…… 那基本上就赢了七成。 古代打仗某种意义上说打的就是士气。 “大帅,这厮不简单。” 一个老家丁凑到杜桐身旁低声说道。 “何意?” 杜桐说道。 “您看那马车颠簸的模样,没个四五百斤怕是压不住。” 老家丁说道。 杜桐一下子面色凝重起来。 的确,那辆战车在疾驰之中不断因为地面不平而晃动,但却极少会一下子向上猛的弹起,也就是说载重不轻,而车上就杨丰一个人,看他身材顶了天也就不到两百斤而已,如果这样的话,他身上铠甲,手中大刀加起来恐怕也得不下两百斤的重量。 这他玛是把真刀! 不是弄把木头做出来吓唬人的。 “大帅,尤家的夷丁到了!” 一名家丁突然跑过来说道。 杜桐和那个老家丁面面相觑,紧接着两人一起笑了。 “告诉尤继先,这边是咱们的,还不劳他蓟镇的兵马,擂鼓,准备出击!” 杜桐笑着说道。 紧接着那名家丁转头离开,而就在同时他身后的战鼓敲响,然后那老家丁拎着两把铁鞭,带着两百家丁催动战马。 不过也就在这时候,从北边转过来的蓟镇夷丁骑兵突然加快了度,一千蒙古骑兵在冰冻的荒原上,就仿佛一双巨大的翅膀般向着杨丰包抄过去,在他们后面可以看到尤继先的大旗,那里跟随的马车上战鼓同样在敲响。 “给他打旗,让他停下!” 杜桐笑着说道。 他身旁旗帜挥动,示意尤继先别抢功劳。 前面那些家丁也煞有介事的加快度,但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眼看着那些夷丁完成了对杨丰的包抄。 骑兵的洪流瞬间形成汇聚的漩涡。 然后…… 战车上的杨丰大吼一声,就仿佛一头狂暴的野兽般,双手端着大刀直接就在疾驰中腾空而起,落地瞬间密密麻麻的利箭落下,然后在他身上不断弹开,紧接着夹矛冲锋的夷丁到达,无数长矛带着战马狂奔的度直刺他胸口。但下一刻他双手抡起了造型夸张的大刀,就像抡起一个链球般吼叫着旋转一圈,然后伴着那柄大刀的扫过,周围直接喷出一片血雾。 一百二十斤,纯铁打的,这样抡起来真没什么血肉之躯能挡住。 然后他周围的骑兵瞬间就塌陷下去。 后面的骑兵来不及躲避,一个个只能仗着精湛的骑术跃起。 但也就在同时,杨丰手中大刀的第二圈开始,那些正在跃起的骑兵甚至连人带马直接被斩断。 残肢断臂恍如倒塌的杂物般堆积。 紧接着后面骑兵因为惯性继续冲向前,然后就像自杀般投入这圈尸山血海…… 杜桐下意识的捂了一下胸口,很显然他心脏有点承受不住,然后估计是被自己口水呛到,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而刚刚退回来的家丁们都看傻了。 “幸好大帅英明!” 老家丁心有余悸的喃喃自语着。 战场上的夷丁却在瞬间崩溃了…… 他们的确就是来抢功的,本来他们负责城北,不过实际上是西北,毕竟天津城北就是运河码头,再向前是运河大堤,然后是运河,再过一道大堤直接就是三角淀的广袤冰面和芦苇荡。他们的任务就是警戒杨丰出城进三角淀,那里除了水面就是芦苇,方圆两百多里的沼泽,冬天里很容易钻进去逃跑,这些夷丁的任务就是结阵侧翼,一旦杨丰出城立刻横击。 结果没想到杨丰居然一个人跑出来,直接到杜桐这边挑战了。 这是送上门的功劳啊! 担心被杜桐所部独占的尤继先,立刻下令他的精锐夷丁杀过来抢功劳。 然后他们就悲剧了。 一千夷丁雁翅阵型包围杨丰,为了争抢功劳所有人全都往前,而且是争先恐后的拥挤着向前,毕竟哪怕把他瓜分了也是银子,他在这些夷丁眼里不是人,纯粹就是一马车银子。他就是真有万夫不当之勇,也架不住这么多骑兵围殴,只要把他杀了,哪怕能得着条胳膊腿的也一样有重赏了,朝廷对他本人开出的赏格可是五万两。 结果却没想到包围的是这么个东西。 这哪是人啊! 这完全就是个妖魔啊! “翻天覆地从今始,杀人何须惜手劳。不忠之人曰可杀,不孝之人曰可杀。不仁之人曰可杀,不义之人曰可杀。不礼不智不信人,杨大帅曰杀杀杀。我生不为逐鹿来,都门懒筑黄金台。状元百官都如狗,总是刀下觳觫材。杀杀杀杀杀杀杀,哈哈……” 崩溃的骑兵里面,一个疯狂的声音响起。 然后一个身影突然间出现在他们头顶,下一刻手中高举的大刀凌空斩落,紧接着又是一片血雾升起…… “撤退!” 杜桐看着混乱中冲向自己这边的骑兵,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撤退命令。 “大帅?” 老家丁一边掉头一边看着他。 “立刻禀报都堂,尤继先争功被杨逆击溃,所部溃兵冲击我军,我军无法立足被夷丁冲溃。” 杜总兵痛心疾地说道。 第六十三章 杨大帅的法宝 “这就跑了?” 完全变成了一身血红色的杨丰,无语的看着前方崩溃了的官军。 溃败的夷丁骑兵冲了杜桐的阵型,杜桐的中军立刻撤退,然后步兵炮灰们兵败如山倒…… 总之是我大明健儿没错了。 这其实就是这时候明军的标准状态,不要看一个总兵带几万人,那根本就是个纸面的数字,杜桐部的确是两万大军,但哪怕杨丰经验不足,也能看出他列阵的绝对不过一万。 当然,一万也不少。 但里面肯定有不少于一半是这几天匆忙招募的新人。 既然是新人当然一触即溃,甚至杜总兵自己都没指望别的,他撤退的时候就没管自己部下,就是带着那些家丁跑路的,而那些部下将领们也是带着各自家丁跑路的,为了跑快些甚至拿长矛抽自己部下炮灰们。这些士兵本来就是一次性的,来凑个数而已,真打起来消耗一下敌人的力气,他们死完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下次再招募些就是了。 我大明别的不好说,这穷得走投无路的青壮有的是。 “都别跑,我这里管饭!” 杨丰骤然大吼一声。 前面正在逃跑的士兵们立刻就有人放慢度…… “管饱,一天三顿,顿顿干的!” 他继续吼道。 然后开始有人停下了。 “饷,月饷一两八钱!” 杨丰继续。 然后开始有人转身了。 “绝不克扣,若杨某克扣一分银子的军饷,立刻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他喊道。 “大,大,大帅当真?” 最近的一个士兵陪着笑脸战战兢兢说道。 “信就来,不信就走,本帅生平不废话!” 杨丰说道。 说完他扛着大刀转身往城门走去。 后面那士兵犹豫了一下,和几个同伴互相看着,然后终于迈步跟随,紧接着更多士兵跟随,当杨丰走到城门前的时候,跟着后面的已经有近千,他拄着大刀往门前一站,那些士兵赶紧上前一个个行礼,行礼完成紧接着进城,而且后面远处也有看的这一幕的士兵回来。 他们进城后立刻被带去吃饭,桌子就摆在城内大街上,堆着一个个大肉包子加羹汤。 随便吃! “大帅?” 李无逸出来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杨丰。 “若我带着人出去,你们能不能守住天津?” 杨丰问道。 “大帅放心,天津城墙三丈五,全是包砖,只要真心守,别说是外面这些官军了,就是当年戚大帅时候的蓟镇兵,也别想凭着强攻打开。这年头攻城是最难的,就平壤那样的低矮城墙,倭军也没什么大炮,咱们也是集各军所有精锐,靠着重赏豁出去拼命才拿下。 强攻天津? 别说里面还有的是兵。 就是咱们三千兄弟,也能拍着胸脯说,不拖着三万官军陪葬别想打开。” 李无逸笑着说道。 这是事实。 这年头随着火器化,除了围困和内奸真的就没有别的好办法攻城,守城者优势大幅提升,过去纯冷兵器时代还可以弄些敢死队,穿上重甲,顶着盾牌冒死冲击城头。可这时候在几米距离内,一个人能承受的铠甲,基本上都顶不住哪怕三眼铳的子弹,不够还有鸟铳,再不够还有大追风枪之类大口径火枪,再不够还有弗朗机。 总有一款适合你! 可以说只要守城者真心拼死防御,进攻者那真就是要拿出十倍的伤亡来交换。 至于大炮轰城墙…… 一斤重就算大号的弗朗机炮弹,要如何轰开包砖城墙? 那得是红夷大炮才能办到! “你们办事,我放心!”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转身回到城内。 李无逸继续站在城门外,从里面叫出大批士兵列阵,而跟出来的军户们迅把战场上的死马和弓箭之类收缴回来,甚至把那些夷丁死尸上的皮袍子都扒了回来。而就在同时不少溃兵6续跑过来,就算是有还不确定的,站在城门外闻着里面的肉包子味也立刻确定了。 而远处的杨元等部全都在那里默默看着。 大家都是老熟人,真正知根知底的,一起在朝鲜并肩作战的,既然戚家军已经列阵了,那杨元和张世爵才不会蠢到进入他们的火力圈。 玩冷兵器肉搏他们不怕戚家军。 可戚家军的阵型一列好,他们也都很清楚最明智选择是躲开。 最终进城的溃兵过了两千人。 这些全是临时招募的炮灰,被溃败的夷丁骑兵冲散,被自己的将领抛弃,要么老老实实在后面赶去军营,但很明显这边有个杀神一样的猛将,自己这边下次还是会溃败,而且就算不溃败,接下来攻城也是当炮灰。相反杨丰这边吃的好给钱多,而且还是守城,死亡率明显更低,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进城,反正都一样是当兵。 好吧,临时工都有自知之明。 当然是哪个老板开价高干活轻松就跟着哪个老板。 然而…… “兄弟们,吃好了吗?” 杨丰对着满大街狂啃肉包子的官军溃兵们喊道。 后者赶紧一个个端起海碗,喝口肉骨头熬出的羹汤咽下嘴里的肉包子。 “吃好了,大帅真是活菩萨!” “大帅威武!” …… 然后他们一片欢呼声。 绝对是自内心的,他们这样的炮灰月饷才一两,北方新兵都是一两,吃饭也就一天两顿,而且也就一顿干的,估计也就是上战场犒赏时候能吃个饱。 吃肉? 那是家丁! “吃好就行,不够再添,兄弟们都是哪里人,之前做什么的?” 杨丰微笑着问道。 “小的清苑,做脚夫的,冬天没活就到营里混口饭。” “小的满城,在山里砍柴打猎的。” …… 然后士兵们纷纷回答。 杜桐是真保镇总兵,就是真定和保定两个府,这种应急的炮灰都是就近招募。 “过去日子都过的怎么样啊?能吃饱饭吗?受不受大户人家欺辱?家里冬天都能穿上棉衣吗?” 杨丰继续问道。 然后所有士兵脸上笑容全都没有了,原本欢乐的气氛也一下子沉重了。 “那么,咱们唠唠家常?” 杨丰一脸亲切的祭出他的法宝…… 第六十四章 大魔王来灭世啦! 东安。 “简直是胡言乱语,尔等欺老夫不懂军务?” 顾总督看着面前的尤继先和杜桐,忍不住勃然大怒。 他的确很愤怒…… 单纯兵败其实他可以理解的。 他又不是那种不懂军务的,实际上他光蓟辽总督就做过两任,之前辽东巡抚也做过,可以说大半辈子就是和这些将门打交道,他根本就没指望这些家伙不给他搞个兵败什么的。 不兵败怎么拖? 不兵败怎么吓唬朝廷好多要钱? 他都懂! 可你们就算是兵败,也编个正常一点的理由行不行? 你们可以说戚家军火力凶猛,他们火力凶猛大家都知道,过一半是火器而且十几个人就得一尊弗朗机,这火力能不凶猛嘛,就算在与他们交战中战败也不丢人,蓟镇上下谁不知道他们难打,整个蓟镇十万大军的前教导队能不难打那就见鬼了。 败给他们是正常。 可你们不能编的如此匪夷所思啊! 一千夷丁骑兵,理论上两万步兵,让一个人给打得崩溃了,你们这是侮辱衮衮诸公的智商吗? “都堂,那杨逆不是人,是妖魔,他还喊着就是来杀人的,喊出七杀,那真是个灭世的妖魔。” 尤总兵一脸认真的说道。 “他是妖魔尔等就败的合理了,用不着担责了?老夫遍历九边,岂不知尔等心思?” “都堂不信去天津城外一看便知!” 尤总兵很不客气地说道。 顾总督眉头一皱,一脸意外地看着他。 尤总兵瞪着一只眼毫不示弱…… 好吧,他其实是个独眼龙。 “都堂,那杨逆确实有万夫不当之勇,虽然妖魔一说过于荒诞,但手中使得一柄百余斤大刀,虽步行亦快逾奔马,与那古人传说之万人敌一般,尤帅部下突然遭遇如此之敌,一时间乱了阵脚而已,若再重振旗鼓,与他堂堂正正一战也未必就输。” 杜桐赶紧说道。 “对,对,都堂,末将愿明日再与他一战,那时候定然献其级于阙下!” 尤继先说道。 “哼!” 顾总督冷哼一声。 不过他也顺坡下驴。 “老夫也不是不懂你们难处,但这杨逆必须得剿,他若不剿灭,以后无论文武都是个麻烦,王保可还在诏狱里面,他这颗人头若落地,以后九边就真不是那么好为帅了,杨丰死,才能保住他的人头,他的人头保住了,九边的军纪才能肃然,你们也才能令行禁止。 赏银少不了你们。 五万两明日就从京城运到,谁斩杀杨丰,谁就得这五万两。 另外此番剿灭逆党,无论先登还是斩,都依照朝鲜的赏格,一颗逆党级五十两。” 顾养谦语重心长地说道。 “都堂放心,明日末将定然斩杀此贼!” 尤继先赶紧行礼说道。 “那就早些回去整军备战吧” 顾总督说道。 尤继先二人赶紧告退。 顾总督在后面一脸阴沉地看着他们,然后终于长叹了一声…… 城外。 尤继先阴沉着脸看着走向另一个方向的杜桐。 后者兵败后一直跑到静海,然后带着部下进城快活,而他却不得不作为罪魁祸受责难。 不过他也无可奈何。 第一,的确是他抢功劳导致的,这个咎由自取,第二,他不怕杜桐,但真惹不起他弟弟。 “大帅,明日真与那杨丰再战?兄弟们恐怕还缓不过来,这狗东西实在太厉害了,兄弟们也算身经百战,真没见过这么能打的,举着百斤大刀,还能一下子跳起一丈高,小的倒是能舞动,可别说一丈,一尺都跳不起来。” 身旁亲信家丁说道。 “打个屁,咱们回去也天亮了。” 尤继先看着头顶的圆月没好气地说道。 这里距离天津实际上还有上百里,直线倒是没有那么多,但需要先去杨村走运河边绕过三角淀,他们就是因为兵败,引得顾总督震怒,被叫来质问的,现在就算连夜赶回去也天亮了。再说他养活这一千夷丁容易吗,今天一下子死了一百多,折损了十分之一,这都是他的银子堆起来的,死一个都心疼,可不是给朝廷当炮灰的。 “都堂那里……” 那家丁欲言又止。 “怕他作甚,被杨丰杀起来就像狗,在杨丰面前一个个都快跪着了,对着咱们抖起了威风,杨丰的刀快,咱们的刀也不是纸糊的,玛的,这狗东西一闹倒也是好事,适才我当面驳他的面子都忍了,这脾气也不是过去了,那就让杨丰继续闹下去,也让他替咱们出出这口恶气。 走,去杨村喝酒去!” 尤总兵说道。 说完他催动了战马…… “大帅!” 后面一名家丁突然叫住他。 “何事?” 他问道。 “大帅,那边似乎有些不对,像是铁甲的光。” 家丁说道。 尤总兵立刻向他所指望去,远处月光下灰白色的旷野中,的确有一点像是铁甲反射的光,而且还有夜宿的鸟被惊起,他向一名家丁示意了一下,后者立刻下马迅爬上路边一棵树,紧接着又下来,一脸凝重地走到他面前点了点头。 之前那个亲信家丁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尤总兵冷笑了一下。 然后他一挥手,催动战马继续向杨村方向而去。 那家丁笑容诡异的看了看后面东安那低矮的夯土城墙,紧接着同样催动战马。 一帮人就这样扬长而去。 而距离他们已经不远的旷野上,杨大帅穿着一身反射月光的铁甲,扛着大刀正恍如扛着棍子的猴哥般走来。 不仅仅是如此,他甚至在身上还挂着四面铜镜呢! 头顶皓月当空,这些镜子不断晃动,反射的月光让他仿佛一个浑身挂满假水晶,在舞台上搔弄姿的三流歌星,不然怎样,他身后是整整五千大军呢,这样的夜晚他又不敢点火,不这样如何让五千人都看到他,跟着他,而不是在这片芦苇丛生,河沟遍布的低矮平原上走的仿佛一群被野狗冲散的鸭子? “还好终于到了!” 并没有注意到尤总兵一行的杨大帅,就这样站在月光下看着前方这座周长只有三里的小土城。 在他身后五千大军迅集合…… 第六十五章 齐声唤,前头捉了顾养谦 “兄弟们,活捉顾养谦!” 举着大刀的杨大帅亢奋的吼叫着,仿佛一头狂飙的犀牛般撞向前方城门。 而城墙上被惊醒的京营一片混乱…… “杨丰来啦,快跑啊,他会飞檐走壁!” “杨丰又来啦!” …… 然后是同样混乱的惊叫。 这里是跟随顾总督而来的京营。 不过总计两万的京营,有一半在杨村作为二线防御,这里只是五军营参将李光先部的一万…… 当然,实数也就五千。 满员是不可能满员的,满员了武将吃什么,难道自己掏钱给家丁? 唯一的改变就是经历京城之变后,文官们以惊人的效率,落实了那四五万退役的申请,算是把那些拎不动刀枪的老头子去除了,然后补上了从京城军户里面挑选出来的青壮。实际上就是老头子们的儿孙,他们不是退役而是替役,总之现在的京营先这个老弱病残问题解决了,不至于让一帮白苍苍的老头面对恶魔一样的杨丰。 但还有一个问题是没法解决的。 那就是他们都见过杨丰,也知道他之前干过什么,是怎么打进皇宫的,衮衮诸公甚至皇帝们,是如何在他面前丑态百出的,所以在看到月光下,这个明晃晃端着大刀狂奔的身影后,被惊醒的京营士兵们毫不犹豫地做出相同选择…… 跑路呗! 难不成还打呀! 人家连皇帝都能从宫里拎出来呢! 然后杨丰就这样在头顶的一片混乱中,一头扎进了城门洞,紧接着高举起手中那一百二十斤重的大刀,大吼一声全力斩落。 大刀本身的重量,再加上他恐怖的力量,让前面的刀身瞬间没入了城门之间的缝隙,然后带着怪异的摩擦声以极快度继续向下,紧接着两扇城门就向后狠狠推开,左右赫然是被斩断的门栓…… 一座总共周长才三里的小土城而已。 哪有什么像样的城门。 “兄弟们,活捉顾养谦!” 杨丰再次吼叫着。 然后他就像之前一样,举着大刀亢奋地沿着直线的大街向前。 “活捉顾养谦!” “杀啊!” …… 后面是一片同样亢奋的吼声。 五千大军就这样汹涌而入,跟随着他们的大帅直冲前方的县衙。 这里面两千其实就是那些之前的官军,还有另外三千是从纤夫里面挑选出来的,他们一个个身上披着白色斗篷,里面穿着棉铁甲,手中端着长矛,给他们别的武器不一定能用好,弓箭鸟铳虽然有的是但真不是随便拎个人就能用,可人手一根长矛挤在一起,朝着一个方向戳人还是很容易学会的。 不大的东安县城一片鸡飞狗跳,到处都是被惊醒的居民惊恐的哭喊,不过并没有人骚扰他们,所有进城的士兵都跟着杨丰直冲县衙。 而那些刚刚从城墙上跑下来的京营,则一个个站在街边用震撼的目光,看着从他们中间如风般冲过去的杨丰,还有后面洪水般涌入的士兵。 “都看什么,跟着大帅啊,想财就跟着大帅啊!” “再打进皇宫逼着皇帝掏银子啊!” …… 后面跟着冲进来的士兵们一边跑一边喊道。 京营的士兵们瞬间眼睛就亮了…… 对呀! 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呢? 当然,大家都知道跟着一起肯定是不对的,作为京营一定要有保卫皇帝的使命感。 可为什么就是有一种控制不住的冲动呢? 上次这帮混蛋可是了大财。 那戚家军的军饷可是当众放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而且还给了纤夫们十万两,那也是白花花的银子,这些混蛋还洗劫了盔甲厂,他们是如何满载而归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们这群兵变逼宫的逆党,带着银子快快活活的去天津了,反而保卫皇帝的京营,依然还都是老样子,甚至因为皇帝陛下损失太大,这次出征连犒赏都欠着。 这兵变的财,保卫皇帝的受穷…… “快,保护都堂!” 一个小机灵鬼突然大喊一声。 然后他拎着手中刀盾直接冲向前方,一下子消失在涌入城内的人群中。 “快啊,保护都堂!” “走啊!” …… 然后那些京营士兵们纷纷煞有介事的高喊着,一个个仿佛赤胆忠心般汇入了向前的洪流中。 而杨丰这时候已经到了县衙门前。 他毫不犹豫地一刀劈开大门,在里面鸡飞狗跳中冲了进去…… “顾养谦何在?” 他看着一个吓得跪倒的老仆喝道。 后者赶紧晕倒,不过晕倒时候一只脚向某个方向蹬了一下,杨丰立刻冲向了这个方向,那老仆赶紧爬起来往外跑,但紧接着被后面的士兵堵进来,只好往墙角一蹲,抱头看着这些如狼似虎的士兵就那么涌入。而就在此时,披着件没顾上扎腰带的红色官袍,赤着一只脚的顾总督,正在与杨丰相反方向的花园里,在几个家丁的帮助下爬上墙头。 就是这墙有点高。 总督老爷欲哭无泪地骑在墙头上,无奈的看着下面近一丈处的地面。 “老爷,您赶紧跳啊,再不跳就来不及了。” 后面家丁焦急地喊道。 这时候混乱的喊杀声已经很近了,顾总督看了看后面建筑间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影,最终一咬牙还是跳了下去。 但他也是五十多的人了,落地瞬间就惨叫一声…… “在那里!” “在花园里!” …… 高墙里面立刻一片混乱的喊声。 紧接着还有几声惨叫,估计是那些忠心耿耿的家丁。 崴了脚的顾总督这时候顾不上管别的了,在紧接着跳下的家丁搀扶下爬起来,其中一个家丁蹲下,他趴到后者背上,然后刚要起身离开,不经意回头的他惊叫一声,本能地往旁边一滚重新落地。 然后一支长矛赫然扎进他那家丁后背。 在家丁的惨叫声中他擦了把寒冬里的冷汗,欲哭无泪的看着他刚刚跳下的高墙。 那里一个个拎着长矛的士兵出现,紧接着纷纷跳下,然后如同饿狼般扑了过来…… “抓住了,抓住顾养谦了!” “是他,没错!” …… 第六十六章 又进京伸冤了 第二天。 “杨佥事,你到底要干什么?” 顾总督一脸忧伤地说道。 这时候他身上穿着整理好了的正三品大红官服,头上戴着乌纱帽,怀里抱着尚方宝剑,除了脸上那忧伤的表情,其他可以说其他全恢复了平日的威严。 然而…… 他却被捆在一架拆的只剩下椅子的凉轿上。 前面两名轿夫迈着整齐的步伐,再向前是全套的仪仗,右副都御使,兵部右侍郎,总督蓟辽军务等等,而周围全是手持长矛的士兵,一身铠甲的杨大帅扛着大刀跟随在一旁,俨然忠心耿耿的护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杨大帅保护着他的顶头上司出巡呢! 的确是他顶头上司。 天津总兵本来就是蓟辽总督管辖,他可是正经的顶头上司。 “都堂,你说我是不是很冤啊,皇帝陛下圣旨让我做天津总兵,兵部却说我是叛乱,这不是纯粹冤枉我吗?” 杨丰说道。 顾总督尴尬一笑。 “你说啊,冤不冤?” “冤冤冤,当然冤啦!” “那就是了,你身为蓟辽总督,这时候难道不应该为我鸣冤?” “呃?” 顾总督瞬间清醒了。 但他紧接着就露出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杨大帅,你就饶了老朽吧!” 他哀嚎一声。 然后杨大帅勃然变色,手中大刀往地上一杵,紧接着拔出尚方宝剑,直接架到了顾总督脖子上…… “都堂身为右副都御使,职在检举百官不法,兵部假传圣旨,诬陷都堂部下总兵叛乱,都堂却不为之伸冤,这往小了说就是渎职,往大了说就是与那假传圣旨者同谋,都堂难道不畏国法,欲试杨某手中这尚方宝剑不利否?” 他喝道。 “鸣,鸣,鸣冤!” 顾总督毫不犹豫地说道。 同时他战战兢兢地看着那锋利的剑刃。 遇上这样不要脸的他还能怎样?硬着头皮说你明明是叛乱?说你这尚方宝剑斩不了文官?更斩不了一个副都御使?那他就真要试试杨丰手中这尚方宝剑是不是锋利了!虽然这东西他怀里也有一把,话说这一把尚方宝剑斩另一把尚方宝剑是什么鬼?这大明的尚方宝剑制度,的确还有个漏洞,那一个人拿着尚方宝剑究竟有没有权力斩一个同样有尚方宝剑的? “都堂真是嫉恶如仇啊!” 杨丰感叹着收起了尚方宝剑。 然后他看着旁边行军中的士兵们…… “兄弟们,你们都听到了,都堂老爷要为咱们主持公道,带着咱们进京去检举兵部的奸臣!” 他喊道。 “好!” “大老爷真是好官!” …… 周围一片哄笑的喊声。 顾总督一脸忧伤的看着这些骄兵悍将们。 远处十几名骑兵的身影突然出现,但他们没有敢靠近,只是在那里看着,然后迅掉头离开。 “杨大帅,你走不到京城,老朽落入你手中之事,最多今日清晨就会被前敌各军知晓,李光先可是带着家丁逃出城了,杨元,张世爵等人都有骑兵,各军加起来拼凑万余骑兵可得,其中不乏精锐家丁。 你手下都是步兵,就算脚程再快到天黑也最多走一百里。 走不到马驹桥就得被追上。 就算你再有万夫不当之勇,你这些手下终究挡不住骑兵,到时候千军万马一冲他们全完了,难道你还想一个人进京?你再能打又如何?如今也不是过去一员猛将所向无敌的时候,霸王再世也挡不住一枚炮弹,京城自从你走后,墙上早已经架满了大炮,你还想一个人闯进宫是不可能了。” 顾总督认真地说道。 “那你想说什么?” 杨丰说道。 “老夫承认这一局朝廷输了。 你放了老夫,老夫上奏陛下,就像你说的,将这件事归罪兵部假传圣旨,就在你这里写奏折,陛下是明白人,如今兵部新任尚书叶梦熊还没来,兵部事务由左侍郎李桢主持,到时候给他降罪就行。 再给你一笔犒赏,你还是拿着银子回天津继续过你的日子。” 顾总督说道。 “哈,都堂,你可真狡猾。” 杨丰说道。 “杨大帅,既然你无意谋反,无非也就是求利,既然求利就不能做绝,如此朝廷也有个台阶下,你也得一笔犒赏,何乐而不为?” 顾养谦说道。 “可我就是要进京。” “那你连马驹桥都走不到。” “我为何要到马驹桥?我的部下的确是步兵,而且都是没打过仗的乌合之众,连火器都没有多少,在平地上的确挡不住骑兵,可是你似乎忘了,马驹桥旁边还有一个好的地方。” 杨丰笑着说道。 顾养谦一下子傻眼了…… “走,兄弟们,加快度。” 杨丰扛起大刀喊道。 马驹桥旁边的确有个好地方。 傍晚。 夕阳的余晖下。 “杨将军,一天追杀一百八十里,贵部的确是精锐!” 杨丰站在一道年久失修的夯土城墙上,看着前面汹涌而来的辽东骑兵喊道。 为的杨元阴沉脸看着他…… “不进来吗?” 杨丰笑着喊道。 杨元默默看着横亘面前的城墙,还有城墙后面密林,还有密林中间隐约可见的楼阁…… 紧接着他掉转马头。 “来嘛,别走啊!” 杨丰就像个特殊职业者一样挥手喊道。 然而辽东骑兵们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他身后是一片广袤的密林,密林间无数年久失修的楼阁,楼阁间是无数大大小小的池塘…… 南苑。 周长一百二十里的夯土城墙,环绕着的皇家御苑。 这片巨大的皇家园林北起京城外城的南门外,南到现代的青云店,西起卢沟河,东到弘仁桥,也就是马驹桥,不过这时候这座园林早已经年久失修,不复当年的辉煌。但无论它是否年久失修,杨元也都不敢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带着他的骑兵贸然闯入,这是禁苑,没有圣旨敢带兵进去是犯禁。 更何况有圣旨他也不敢。 一千多狂奔一百八十里的骑兵,贸然闯入一片全是密林和池塘,还有无数建筑物的陌生环境,去对付无数步兵…… 他还不至于那么蠢。 第六十七章 让我们一起甩锅可好? 乾清宫。 “万岁爷,不好啦,那杨丰又到京城啦!” 孙暹一脸惊慌地跑进万历的暖阁…… “慌什么,他又不是第一次来!” 万历勃然怒道。 孙督公吓得赶紧闭嘴,然后趴在地上磕头告罪,顺便看了眼比他先到一步的田义。 “起来吧,关了宫门,就说朕身体不适,谁也不见!” 万历说道。 “万岁爷,奴婢觉得,咱们是不是先探探他的口风,多少这也有个准备,奴婢倒是觉得,那杨逆狂悖归狂悖,倒是说话算话,上回他说撤也就真撤了,奴婢觉得,他似乎并无谋逆之心,就是想捞些好处而已。” 田义在一旁战战兢兢说道。 目前宫里就是他和孙暹为主了,两人一个司礼监掌印,一个提督东厂,算是目前万历手下两大太监,此外还有些次一级的,比如陈矩,成敬,原本还有之前殉难的魏伸,可怜皇帝陛下至今还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孙暹负责调查的,但孙督公明显是个明白人,这种事情查的深了说不定会出什么乱子,魏公公和他也不是什么好朋友,死了其实他也挺开心的。 最终报了个流弹。 那乒乒乓乓到处都打枪,一颗流弹不幸击中魏公公。 所以万历还颇为感慨,然后给了些封赠,又把他的侄子赐了锦衣卫千户,也就皆大欢喜了。 至于真相…… 一个杨丰就已经闹得一团糟,再搞出第二波蓟镇兵变那乐子可就大了。 万历沉吟着。 “万岁爷,试探一下也好,左右你又没下旨。” 郑贵妃在旁边扮演妖妃。 好吧,万历的确没有下旨调兵进攻天津,而且他也不会下旨的。 他又不傻,万一围剿失败怎么办? 他下旨围剿,那杨丰再来堵门,那时候他怎么向杨丰解释,他只要不下旨那就不用怕杨丰找他…… 什么围剿?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一直在宫里的,根本不知道围剿,一定是有奸臣,总有奸臣要害朕,然后给杨丰扔出去一个奸臣就解决,现在一看他简直是太聪明了,一下子就立于不败之地了,至于奸臣什么的,那个以后再说,更何况现在还没到需要抛出奸臣的时候。 杨丰只是到了南苑,而且这一次京城也不是上次,更何况还有杨元,张世爵等部精锐骑兵赶到。 还有希望。 “上次是谁出去见他的?” 万历说道。 “回万岁爷,是奴婢手下一个火者,叫李进忠。” 孙暹说道。 “那就还是让他去吧,给他个奉御,火者像什么样子,但别让他提别的,就是当做去南海子办事的,然后探探杨丰的意图,至于其他的事情都别管了,从明日开始一切奏折留中,不过去这阵子,外面什么事情也别管,无论谁要进宫一律不准。 都是一群废物。 上次可以说仓促间没能调集大军,这如今倒是大军云集了,三个总兵八万边军结果又如何? 还不是又让人堵门了?” 万历愤然说道。 孙暹没敢多说什么,赶紧告退去给未来的九千岁连升三级,李进忠之前是宫里最低等的火者,但因为拜在他门下也算个小头目,不是真正最低的小火者,升一级是内使,再升一级长随,而奉御比长随还高一级,这是大的等级划分,其实细分还有,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奉御那是真正的内官了。 这是官。 正六品的内官。 当然,升官有升官的代价,这代价就是让他去冒生命危险。 不过未来的九千岁那也不是凡人,眉头都不皱一下的领了新官服,戴着象征高级内官的钢叉帽,挂着象牙腰牌,挺着麒麟补子,昂然出城为皇帝陛下慷慨赴死…… 而就在同时。 兵部。 “病了,陛下如何此时就病了?” 辅赵志皋愕然说道。 “陛下就是病了,我等又能如何?” 另一个大学士张位没好气地说道。 他刚刚从宫里回来,这时候其实已经天黑,就连皇城都关了,不过他身份特殊还是能一路叫开门进去的,但却在乾清宫外被挡回来,皇帝陛下突然病了,外面事情交给诸位阁老处置,为保证皇帝陛下的身体,这段时间谁也不见。 然后他又只好回来, “病了就病了吧,这终究是咱们做臣子该干的,陛下病不病咱们还不都是一样?” 另一个大学士沈一贯说道。 这时候总共四个大学士,赵志皋为,次张位,沈一贯是今年入阁,另外还有一个陈于陛,但还没过来,不过他身体不好,而且主要是修史,这四个老家伙很凑巧都是同一年出生的。另外很重要的一点,除了陈于陛是四川人之外,剩下三个全都是南方人,两个浙江一个江西,完全代表江浙集团,所以目前的内阁堪称和谐。 “那这究竟该如何处置?” 此处的直接负责人,兵部左侍郎李桢说道。 他不是南方人,相反他还是大西北的,庆阳人。 “还能如何处置,当然是调兵遣将了,陛下既然病了,咱们做臣子的就该各守其职,这兵部自然就该调兵遣将。” 沈一贯说道。 “沈阁老,若无圣旨,我敢调哪里的兵?” 李桢很不客气地说。 你们是想甩锅啊,我也不是傻子,最后万一控制不住了,你们合伙把我踢出满足那杨丰的兽欲? “陛下病了,圣旨从何出?” 沈一贯怒道。 “内阁啊!” 李桢很纯洁地说道。 “内阁票拟而已,圣旨终需朱批。” “那是内阁找陛下,兵部只管上奏,圣旨不下兵部就不能调兵。” “非常时期……” 沈一贯还没说完,就看见陈于陛病恹恹地被扶进来…… “城门可曾关闭?” 陈阁老缓缓说道。 “关了。” 李桢有些不解的说道。 “既然关了城门,那还在此争执作甚,进剿一事归蓟辽总督,又不是归内阁与兵部,杨丰进不了京城就让外面自己解决。” 陈阁老说道。 然后一帮阁老们纷纷释然…… “可冲庵兄已然落入杨丰手中。” 李桢继续不解的说道。 “顺天巡抚何在?” 赵辅微笑着说道。 李桢也瞬间释然了,然后所有人同时露出欣慰的笑容…… 第六十八章 忠肝义胆李进忠 提督南海子衙门。 南苑虽然荒废,但实际还有管理的。 太监里面有提督南海子净军。 这里有海户,专门给宫里种菜和水果的。 正德时候三千多人,都是自己割了想进宫,但又进不去的,算是一种变相的收容,每个月三斗米的供应。 实际上这些混蛋在里面靠监守自盗为生。 上次有皇帝来还是万历他爹,然后一进门看着就跟穿越到蛮荒世界般,毫不犹豫地扭头走了,在那以后的万历从没来过,这里的管理人员也是在宫里失势的太监们。比如张诚如果不死,明年就该被踢到这里了,再比如移宫案时候的大太监王安,也是被九千岁给扔到这里,饿得晚上出去拔萝卜吃,后来也终于被饿死了。 这种情况下主管这里的太监们,当然是靠着御苑吃御苑,盗卖里面那些亭台楼阁的木料,收容乱七八糟人员,甚至干脆搞养殖…… 周长一百二十里,几乎两个京城大的荒野,搞养殖一年得收多少银子? 然后杨丰一帮进了南苑,那就跟山大王们进了山一样,把原本自由自在生活的小动物们屠戮一空。 连太监们放养的猪羊都没放过。 快活的很。 “满朝文武,衮衮诸公,就把你一个内官踢出来面对我?” 杨大帅端坐在大堂上,啃着只油汪汪的梅花鹿腿,无语地看着被带进来的李进忠。 “大帅说笑了,小的就是奉旨来南海子巡查,却不想遇着大帅在此,这说起来小的真的说大帅两句,此处可是禁苑,您如何能带兵进来?” 李进忠很严肃地说道。 然后两边那些吃肉的士兵们霍然拔刀…… “我就是进来又如何?” 杨丰说道。 李进忠严肃地看着他…… “当然是不知者不怪啦!” 李公公紧接着突然换上一脸灿烂的笑容说道。 “哈,哈,不知者不怪,说的好,给李公公搬个凳子,再来只烤鹿,鹿血喜不喜欢,我还留着不少?” 杨丰说道。 “呃,咱家是用不上了!” 李进忠惆怅地说道。 然后士兵搬来凳子,拎过一只烤鹿。 他也没客气,直接就在杨丰旁边坐下,随手撕下块肉吃着。 “大帅如何至此?” “兵部说我叛乱,调集兵马攻打天津,我找到蓟辽总督顾都堂伸冤,顾都堂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故此带着我和众兄弟进京伸冤,到京城晚了些,正好看这里适合暂时驻扎,故此就进来休息,准备明日再进京见陛下禀明冤情,顾都堂,你说是不是?” 杨丰喊道。 李进忠这才注意到火堆旁边还缩着位三品大员。 “都堂,小的有礼了!” 他赶紧象征性拱手。 顾总督淡然啃着个烤羊头,吃惯了精致淮扬菜的他,倒也啃的有滋有味。 “是不是啊!” 杨丰再问一句。 “是!” 顾总督没好气地说道。 “你看,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杨丰说道。 “竟然还有这种事? 不瞒大帅,小的在宫中也算是消息灵通,但真未曾听说万岁爷下旨调兵攻打天津,这莫不是有人假传圣旨,想大帅为人光明磊落,嫉恶如仇,也难免被那些奸臣忌恨。 万岁爷这些日子龙体欠安,一直在养病不见外人。 难保不会有奸臣趁机在外面假传圣旨,大帅可能不太熟悉朝廷,万岁爷也不是事无巨细都管,都是司礼监接了外面的奏折,直接给诸位阁老,诸位阁老替万岁爷拿主意。这万岁爷有空的时候就看看,没空的时候那些小事都不看,司礼监直接照着阁老们的意思传旨,要是有外面奸臣勾结起来,趁着万岁爷养病的机会假传圣旨也不难。” 李进忠一脸严肃地说道。 “如此说来,我倒是的确没见着圣旨,都堂,你见着没有?” “没有!” “果然如此,李公公一说,杨某恍然大悟!” 杨丰笑着说道。 “对,对,万岁爷怎么可能下旨,大帅走后,万岁爷还一直念叨着大帅忠勇无双,说咱们大明的将帅,若都和大帅一般,这天下也就太平了。” “可外面的兵马依然在攻打天津,而且那杨元的骑兵还在追杀我。” “此事容易,大帅且在此歇息,小的立刻赶回宫中,想法子求见万岁爷,将此事奏明万岁爷,那时候一道圣旨解决。” “那就有劳李公公了,不过李公公可要快些,那杨元大军就在外面,若是他继续进攻,我这里怕是撑不住,那时候可就只能进京城自己诉冤,而且我也没带粮草,明日恐怕就得断粮,那时候我也只能进京。” 杨丰说道。 他的确没带粮草,就是士兵随身带着肉干,撑个两三天还可以。 “大帅放心,小的这就回去!” 李进忠赶紧起身。 “都堂,快写奏折啊!” 杨丰喊道。 那边顾养谦忧郁着,看了看士兵端到面前的纸笔,就像失节烈妇般长叹一声拿起了笔。 很快一份奏折完成。 士兵赶紧递给李公公,李公公揣起奏折一脸坚毅地告辞离开。 “这厮倒是颇有几分胆识。” 顾总督颇为欣赏地看着李公公的背影。 以他的智慧当然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李进忠这是玩富贵险中求,如果杨丰赢了那就富贵到手,成了力挽狂澜的功臣,如果杨丰输了,那他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因为皇帝不能承认秘密和杨丰接触过,大臣们也不能承认皇帝背着他们秘密和杨丰接触过…… 当然,顾总督也不能承认写过这份奏折。 所以最终结果就是这个唯一的连接线不存在,不是获罪不获罪的问题,而是他就不能存在过。 “算你有眼光!”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那些士兵们。 “兄弟们,歇息好了吗?” 他喊道。 “歇息好了!” 士兵们一片中气十足的喊声。 “那就抄家伙,我带你们财去!” 杨丰喊道。 “你又想干什么?” 顾养谦惊愕的拉着他说道。 杨丰随手抄起自己的一百二十斤大刀…… “当然是玩大的啦!” 他笑着说道。 第六十九章 吃他娘,穿他娘,吃穿不愁找老杨 张家湾。 新任大理寺卿李三才骑着马,穿着他的红色官袍,在家丁护卫中向北昂然走在黎明的街道上。 他这是刚刚从外地奉诏回来就任大理寺卿,顺便在家里住了几天,今天早些动身赶往京城,他的祖籍陕西,但作为商籍可以寄籍,所以实际上产业就在这张家湾,明朝这种情况很普遍,山西盐商一大堆在淮扬经营的都是寄籍淮扬,寄籍可以参加当地科举,只要考上功名,那就是士籍不再算商人…… 当然,家族照样经商。 “小的给李老爷见礼了!” 路边一个赶着车子的老卒赶紧给他躬身行礼。 “这是怎么回事?” 李三才居高临下看着他后面驴车上的死尸问道。 “回老爷的话,这是昨晚冻死的乞丐,小的正要拉出去埋了。” 老卒说道。 “却也是可怜,去布庄支些银子,给他买口棺材,都是这逆贼闹的,连这天都比往年冷了,妖孽现,灾异现啊,这大明注定要有一劫!” 李老爷一脸忧国忧民地叹息着。 “老爷真是菩萨心肠。” 老卒说道。 至于去什么布庄领银子就不用说了。 李家可是这张家湾城里有数的布商,这些年随着李老爷官运亨通,那产业也是眼看着一天天涨起来,今年冬天格外冷,李家从江南运来的棉花布匹都涨价了三成,可是赚了不少。这富长良心啊,难怪人家的官越做越大,十几年就已经做到了九卿,眼看着成了这张家湾一等一的人家,照这度用不了多久就得做到尚书了。 老卒感慨着,站在那里保持着行礼姿势,眼看着李老爷带着家丁从自己面前走过去。 然后他转头向南…… 城门处火光闪耀。 “轰!” 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他惊恐的尖叫一声,瞪大眼睛看着前方城门,那城门洞就仿佛开火的大炮般向外喷出火光和硝烟。 此外还有城门的碎片。 脚下的地面都仿佛在猛然颤动。 “贼人袭击!” 他身后紧接着响起李老爷惊慌的吼声。 下一刻依然被硝烟笼罩的城门内,一个怪物骤然冲出,因为度太快,甚至带着拖起的烟雾,就仿佛一个从幽冥地府冲出的妖魔,他浑身明晃晃法器手中端着嗜血的魔刀,面目狰狞,浑身妖气…… “开仓放粮啦!” 然后那妖魔大吼一声。 老卒瞬间清醒了,那哪是妖魔啊,明明就是一员顶盔掼甲的猛将。 “快,拦住他!” 身旁的李老爷挥剑吼道。 那些跟随的家丁立刻催马上前,但下一刻那猛将就直冲而来,他身后的城门中无数士兵喊杀着涌出,密密麻麻的长矛瞬间堵死街道,并且跟随着那猛将撞了过来。家丁毫不犹豫地掉头,重新冲向李老爷,还没等举着宝剑的李老爷清醒过来,一名家丁就顺手拽过他的马头,另一边家丁拉住他防止坠落,就这样在大街上完成掉头…… “老爷,快走!” 他们惊慌地吼叫着。 然后就这样拖着他们老爷以最快度向北狂奔。 他们后面那些举着长矛的士兵仿佛无穷无尽般涌出。 “开仓放粮啦!” 狂奔四十里突袭张家湾成功的杨大帅,端着大刀一边吼叫一边狂奔着追赶前面的红袍官…… 当然不能突袭京城啦! 他自己也说了,手下都是些乌合之众。 杨元和张世爵所部骑兵都已经到达,至少三千精锐骑兵就在方家庄,只要他敢向北出北红门和小红门试图突袭京城,立刻就会遭到精锐骑兵横击,而且还有近两万京营也在城墙上,就算他自己的确能冲进去,部下这些乌合之众们也会迅被骑兵冲垮。 他自己也很危险。 就像顾养谦说的,京城的城墙上早就架满了大炮。 哪怕被弗朗机的炮弹直接命中,他估计也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去冒险呢,这一带又不是只有京城财富汇聚,张家湾,通州,全都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地方,不过通州不合适,一则远,二则通州都是官仓。那里的确堆积的货物比张家湾多,但那里的仓库都是朝廷的,张家湾不一样,这座城市是商业的,城里全是京城那些豪门贵族的商铺。 衮衮诸公们不在乎他搬空官仓,可搬空他们自己家的商铺,那是真会让他们刻骨铭心的啊! “开仓放粮啦,吃他娘,穿他娘,吃穿不愁找老杨!” 杨丰继续亢奋的嚎叫着。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追上那个红袍官,后者在家丁保护下拼命狂奔,终于抢在他前面到达北门。 正好北门被逃跑的士兵打开,他们直接踩着士兵跑出去。 杨丰就这样错过了他和李三才的邂逅,不过他也顾不上管这个,整个张家湾城都已经被他惊醒,那些官员和驻守的卫所将领,纷纷带着自己的家丁冲出,部分已经和他手下交战。 不过这里没有野战军。 张家湾本身就是卫所军户为主的,除了将领和本地豪绅有些能打仗的家丁或者家奴,那些军户是完全不用指望了。 前者里面倒是有些能打的…… “快,斩杀这逆贼,朝廷赏银五万两!” 伴随着吼声,上百名精锐家丁骑着马直冲杨丰,他们后面一个老家伙很英勇的挥舞宝剑。 “啊!” 杨丰骤然咆哮一声。 紧接着他手中沉重的大刀直接甩出。 一百二十斤重的钢铁怪物,带着恐怖的呼啸横转着,瞬间撞进了家丁中,下一刻直接血肉飞溅。 家丁们一片人仰马翻。 还没等他们从这可怕的打击中清醒,杨丰已经带着恐怖的咆哮,以同样凶猛的度撞进他们中间,然后抬脚挑起沾满鲜血的大刀,抓在手中就是一个血腥的回转…… “快跑,这妖人会法术!” 撕心裂肺的尖叫响起。 然后那些家丁们惊恐地混乱掉头逃跑,后面可怜的老家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们撞翻在地,转眼间就被淹没了。 而那些正厮杀中的士兵们全都出了疯狂的吼声,他们对面的敌人同样全都吓得掉头就跑…… 第七十章 那个人好像一条狗欸 一个时辰后。 “杨元,你又来晚了!” 杨丰站在城墙上,得意地看着外面的杨元。 后者恨恨地看着他…… 这次他和张世爵可是真让杨丰给坑苦了,因为时间关系,目前到达的就是他们俩部下三千骑兵,尤继先和杜桐部都还没到,他们得到消息是昨天早晨,从东安逃出的参将李光先跑到尹儿湾,向驻扎在那里的他们报告,但找尤继先得知他还没回去,杜桐那里是距离太远。 怕京城再次出事的他俩立刻率领部下精锐骑兵追击杨丰。 一天狂奔一百八十里啊! 哪怕骑兵这也可以说接近度的极限了。 原本算定是能追上,毕竟杨丰部下全是步兵,哪怕他们从东安启程路途短也足够追上。 然而…… 无耻的杨丰直接进了南苑。 他们一没有圣旨,二也的确不敢贸然闯入,所以赶紧往京城,表现他们的勤王忠心,结果京城居然关门不让他们进去,只是要他们留在城外警戒。虽然憋了一肚子火,但的确人困马乏,也不想再多事了,也只好老老实实在方家庄一带驻扎,因为地方士绅反对甚至只能露宿。 结果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杨丰都到南苑了,居然不去骚扰京城,反而转头偷袭了张家湾,各军全都在京城等着保护皇帝,无论京营,巡捕营还是他们,都根本就没人想过还要防着这个。 然后他就那么跟玩一样打下了张家湾啊! 然后京城里豪门显贵全疯了。 全都有商铺在这里。 运河这最北边有两个终点站,一个是通州,官用,漕运终点,所有的码头全部为漕运服务,民间商船是不准过去的,一个是张家湾,民用,所有民船全部在这里靠岸,这里才是真正商业中心,从江南过来的商船每年不计其数,然后运来大半个大明朝甚至包括海外的货物在此上岸再转运京城。 京城所有豪门显贵只要是做生意的就都在这里有产业。 现在落入杨丰手中…… 那还能有好? 然后杨元和张世爵就成了这些豪门显贵泄怒火的靶子。 “杨副将,为何还不进攻!” 杨元后面跟着返回的李三才愤怒地质问着。 “对呀,杨副将,贵部既然号称精锐,此时为何还不进攻。” “杨副将,莫非你畏敌?” …… 一帮匆忙赶来的豪门显贵们同样愤怒地指责。 杨元阴沉着脸…… 他怎么攻? 他部下的确是精锐不假,但就是因为精锐才不能当炮灰啊,这些士兵的命很宝贵,更何况连攻城器械都没有,就是仓促搜集的一些梯子而已,这样的情况让他这些宝贵的精锐骑兵玩蚁附攻城,那简直就是在放他的血啊! “李公,攻城需大炮,需云梯之类,如今样样皆无,末将如何攻城?” 他陪着笑脸说道。 “简直是笑话,这张家湾城高不过两丈,又何须云梯大炮,杨将军畏敌不前,就不怕李某参你一本,本官身为大理寺卿,想来杨副将不想换个地方与本官说话吧?” 李三才怒道。 “杨副将,为何还不攻城?” 紧接着后面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 杨元赶紧回头…… “临淮侯。” 他说道。 “那逆贼就在面前,尔等还在此拖延为何?” 李言恭怒斥道。 “末将……” “老夫不想听你废话,之前你一次次被他骗过,如今他在面前还不动手,难道杨将军此前也都是哄骗朝廷?” “杨将军,再不攻城,李某就在大理寺等着你!” “杨元,你们平日不是吹嘘能打吗,那如今赶紧上啊!” …… 可怜的杨元在一堆围攻中屈辱的忍受着。 “兄弟们!” 城墙上一个声音响起。 所有人目光转向那里,看着阳光下闪闪光的杨丰。 “你们看那个人是不是好像一条狗啊!” 杨丰喊道。 “是!” 城墙上一片整齐的回答。 “杨元,你好像一条狗啊,碧蹄馆时候悍勇的猛将,如今却只能像条狗啊,你自己想做狗,别带着兄弟们一起做狗啊,能不能堂堂正正挺直了腰,别再让杨某看不起? 那位是李三才吧? 李大老爷,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令尊已经不幸去世,不过这可跟我没什么关系,他是被你们李家雇佣的那些家丁踩死的,倒是我好心帮你把他收拾起来装了棺材。另外,据我所知李大老爷宅心仁厚,就喜欢做善事,看着冻死的路倒都能施舍棺材,既然李大老爷如此慈善,那杨某就帮你好人做到底,你们李家屯的那些棉花布匹全让我分了。 里面正分着呢! 城里贫民乞丐都无不赞颂李家行善积德。” 杨丰喊道。 “逆贼,李某与你不共戴天!” 李三才暴怒地拔出剑吼道。 不过紧接着他就转向杨元…… “杨将军,你还在等什么?” 他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咆哮着。 “李公,末将并非李公属下,李公身为大理寺卿也无权插手军务,杨逆既然进了这张家湾,也就不会再骚扰京城,先围困起来等待援军。” 杨元咬咬牙很干脆地说道。 “你这狗东西,难道就不怕老夫手中宝剑?” 气懵了的李三才手中宝剑立刻指向他。 但就在同时,十几支长矛同时顶到了他的脖子上,李三才惊愕地看着周围那些骑兵。 后者明显已经露出杀意。 “李公,既然朝廷说围剿乃蓟辽总督,顺天巡抚主持,那就不劳阁下在此指手画脚,大理寺卿还没有插手军务的权利,若再无理取闹,末将也只好将阁下送往京城!” 杨元冷笑道。 然后他昂然地走向一旁。 李三才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但被十几支长矛顶着,也只能一动不动。 剩下那些包括李言恭在内,全都吓得闭上了嘴,战战兢兢地看着周围明显被激怒了的骑兵们。 “都收了!” 杨元头也不回地喝道。 那些骑兵们这才收起长矛,其中一个鄙视地朝地上吐了口老痰…… “玛的,这不是也能听懂人话吗?” 他笑着说道。 第七十一章 大家都很快乐 李三才怒冲冠般看看这些骄兵悍将,然后再看看城墙上那个还颇为得意的家伙…… “天祸大明,生此妖孽!” 他忍不住悲怆地哀嚎一声。 然后他的这声哀嚎,为今天的战事画上了句号。 杨元都不打了,那后面赶到的张世爵当然也不会做傻子。 张家湾城的确也就两丈出头,但要玩蚁附攻城也得准备大量死伤,尤其是还有杨丰这样的,就三千骑兵说不定得扔出三分之一,要打那也得各军齐聚,等到有了足够的炮灰再说。 没有炮灰让他们俩手下宝贵的精锐家丁当炮灰? 他俩在张家湾城又没店铺。 既然这样那杨丰就快快乐乐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 实际上他也是在虚张声势。 杨元真的强攻他也很头疼。 张家湾城比较特殊,本身军队的确是渣渣,但那些商人家都豢养着大量的家丁,或者说商队护卫,这些人的战斗力远官军,而且至今还在这些商人家或者各处商铺货仓保持警戒,杨丰部下还很难说真正控制全城,但现在没有了外面的威胁,他就可以轻松收拾这些家伙了。 城内一处大宅门前。 “开门,开门,再不开门上大炮了!” 杨大帅亲自拍门喝道。 大门立刻打开,紧接着里面一个中年人满脸堆笑地出现,毫不犹豫地给他躬身行礼…… “大帅驾到,小的蓬荜生辉!” 他说道。 “吔,挺会说话啊!” 杨丰看着他身后那些全副武装的护卫。 后者虽然没有铠甲火器,但一个个身材魁梧,手中多数都是铁鞭铁锏甚至还有拎着弓箭的,在这家伙身后一脸戒备。 大明朝不禁冷兵器,所以民间商人豢养的这种护卫都是武林高手…… 当然,不会什么内功,也没什么武林绝学,就是身强力壮,擅长弓箭,冷兵器格斗经验丰富而已。 不要小看这些商队护卫。 当年倭寇袭扰扬州,就是被盐商护卫给射走的。 “大帅说笑了,小的不就是个伺候客人的嘛,大帅此番又遭人冤枉,不得已进京诉冤,小的虽是商人,但也知道忠义,虽然身份低微,说话没什么用,但也已备好纹银千两,以备大帅不时之需。” 那人说道。 后面一个魁梧大汉抱着箱子出来,连银子带木箱至少七八十斤,抱在怀里直接走过来躬身奉上。 “什么意思,我是那种勒索商人的?” 杨丰喝道。 “大帅何出此言,此乃小的诚心献上,大帅蒙受不白之冤,天下但知忠义者皆为大帅不平,难道大帅连小的一番真心都拒之门外?” “呃,我就喜欢你这种会说话的。” 杨丰笑着说道。 然后他单手从那壮汉手中托起箱子。 “都堂,赶紧表示一下!” 他转身喊道。 后面顾总督面无表情的上前,旁边士兵展开空白卷轴,顾总督接过毛笔,机械地在上面写着,不过书法到了他这种级别,那基本上就是本能了,哪怕脑子一片空洞,依然写的银钩铁画般,然后还得盖上私章写上落款。 “快,快,快接过,能得冲庵公墨宝,就是再献一千两又何妨?” 那人一脸惊喜地喊道。 “那就再献一千吧!” 杨丰说道。 “呃,献,献!” 这人倒是个爽快人,紧接着让人又抬出一箱银子。 “把你这些人借我用用。” 杨丰指着他后面那些护卫说道。 “大帅,他们能有什么用?” “军事机密,能不能用吧?” “呃,能用,能用,大帅尽管带去用!” …… 然后杨丰带着顾总督,抬着银子,押着五十多商队护卫浩浩荡荡走向下一家。 “三老爷,这倒是个讲理的,只是他要了咱们这些兄弟作甚?” 后面一个老仆低声问那人。 “互相放心而已。” 那人说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手中卷轴。 “咱们也没吃亏,赶紧收起来,裱好了,拿回南京去不只两千。” 他笑着说道。 而此时杨丰已经敲响了不远处另一处大门。 紧接着里面的人迎出来,同样满脸堆笑恍如看到亲人…… 实际上城内被困的商人们都很清醒,这种情况下要么破财免灾,要么最后人财两空,损失点银子算不了什么,等运河解冻南方货物到达,大不了一起涨价弥补损失,但命没了那就真没了。更何况此时城里的商人都是雇员,他们背后的真正东家是京城的豪门显贵,江南的名门望族,几千两的损失,在这些正主那里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用不着太拼命。 杨丰带走护卫是为了双方互信,毕竟这些护卫留在城里会威胁他的后背,带到一处看起来而已。 伴随着顾总督和杨大帅登门拜访的队伍向前,城内商人们纷纷选择合作。 而他们掏出的银子,直接被分给了跟随的士兵,甚至包括城内军户,杨大帅扮演的就是军户救星,所以哪怕是张家湾本地军户,也享受他部下待遇,人人都有银子拿。 而就在同时,那些囤积粮食的本地豪绅家,却被士兵们带着贫民打开,然后强行开仓放粮,包括李三才家,之前杨丰是故意气他,但现在是真的了,他家是本地最大的棉花布匹囤积商,这种冬天城内贫民最需要的就是这些,杨丰当然要给他分了。 至于他爹…… 那的确是个不幸的意外。 但真的跟杨丰无关,是他们自己家养的家丁,在崩溃的情况下把他撞倒又踩在马蹄下的。 而这些家丁…… 那关杨丰屁事,他又不是负责地方治安的。 商人破财保平安,甚至都不一定破财,毕竟顾总督还给了墨宝,他虽然不是顶尖书法家,但书法也颇有成就,因为身份关系,那字画也是价值不菲,至少这些商人有能力操作到不菲。而贫民分到了粮食和布匹,在这个寒冬他们会短暂实现温饱的梦想,士兵们也得到了他们想要的银子,跟着杨大帅财的梦想也可以说实现了。 大家都很快乐。 除了那几家本地的士绅。 第七十二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夜。 杨大帅就喜欢昼伏夜出。 城内的一处货场,所有士兵在月光下集合,周围无数看热闹的百姓。 “兄弟们,本帅之前承诺过,要让你们都跟着财,那么如今你们觉得本帅做到了吗?” 杨丰说道。 “做到了!” “大帅威武!” …… 士兵们激动地喊道。 的确做到了。 杨丰在城内搜刮了近三十万,然后零头分给本地军户,剩下二十万两分给部下,这些包括跟着他夜袭东安的五千,另外还有在东安加入的五千京营,正好一人二十两。这可是万历盛世的二十万,现在糙米一石也就几钱银子,一头大肥猪也就一两二钱银子,士兵一年军饷十八两,还得不克扣的前提下,实际上北方新兵一个月能拿一两就算好的。 这样行情下的二十两啊! 就算天天吃猪肉,一个人都能用这二十两吃好几年呢! 绝对是财了。 “那就好!” 杨丰满意地说道。 紧接着他目光转向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 “乡亲们,本帅进城时候,说了开仓放粮,本帅可做到了。” 他紧接着喊道。 “做到了!” “大帅真是活菩萨啊!” …… 周围那些百姓们激动地高喊着。 的确做到了,城里几个屯粮的主要士绅全都被杨大帅带着士兵强行打开了粮仓,然后所有百姓按照人头,无论男女老幼一人一石米,十斤盐,另外还有一匹布,十斤棉花。可以说所有那些在这个寒冬里,饥寒交迫的贫民全都得到了暂时的温饱,至少可以平安渡过这个寒冬。 而这些全都是杨大帅给的。 “那就好,本帅这就放心了!”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目光环顾四周…… “既然本帅答应你们的,全都已经做到了,那本帅也就算是没有对你们食言了,该本帅做的本帅都已经做到了,本帅如今该走了!” 他说道。 然后军民们一片哗然。 “都听我说。” 杨丰喊道。 军民们赶紧闭嘴,一个个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本帅被朝中奸臣诬陷叛乱,并调集大军围攻,此番进京只是为了向陛下申诉,但奸臣们害怕我见到陛下揭穿他们阴谋,又调兵包围了这张家湾城。明日他们必然进攻,本帅的确可以在此坚守,但为本帅一人连累众军民身陷战火,本帅实在不忍,更何况外面官军也是咱们自己兄弟,真要打起来都少不了死伤。 无论你们还是他们,都不应该因为本帅一人而死。 既然已经完成了本帅对你们的承诺,那就不用在此连累你们,本帅准备独自前往京城,无论生死都一人承受。 本帅走后你们打开城门即可。 想来那些奸臣还不至于会为难你们。” 杨丰大义凛然地说道。 “大帅,兄弟们如今一切都是大帅给的,自然生死追随大帅!” 一个士兵喊道。 “大帅,大帅如此义气,兄弟们又怎能不管大帅,大帅独自进京,那岂不是落入那些奸臣手中!” 另一个喊道。 “大帅,咱们就跟奸臣斗到底!” “对,不就是一死,兄弟们也不是怕死的!” …… 部分士兵纷纷喊道。 不过绝大多数士兵却只是在那里看着,周围的百姓也只是看着,就算有附和的也明显敷衍而已,很显然他们对杨大帅的感情,也仅限于感激而已。这也很正常,这里面绝大多数跟随他才几天而已,就算真的对他充满感激,也远远到不了同生共死,那些喊着的也多数都是最初从天津带出来的纤夫。 “诸位兄弟,本帅心意已决,不过真要是有人愿意跟随本帅,那本帅也不反对,现在愿意跟着本帅的就站出来,咱们出去生死与共。” 杨丰喊道。 紧接着开始有士兵走出。 不过大多数也的确只是在那里看着。 很快这些士兵就区分开,愿意跟随杨丰的还有三千左右,绝大多数都是纤夫,不过也有部分保定兵,另外还有不多几个京营,但这也就意味着纤夫里面还有少量不跟他。 这三千就是真正忠心,可以跟着他生死与共的了。 绝对够义气。 要知道这时候就连尤继先也率领骑兵赶到,连同李光先等人的部下,外面是至少五千骑兵,另外还有近三万京营,留在城里或许还能撑些日子,出去那是真的死路一条。但这种情况下,他们仍然选择跟着,那也就意味着他们真的可以跟随杨大帅同生共死,同样对于杨丰来说,他也获得了三千忠心的士兵。 凛冽寒风中,他静静看着这些士兵们。 士兵们默默看着他。 “走!” 他很简单地说道。 然后他就那么抄起大刀,第一个走向南。 后面那些愿意跟随的士兵,也纷纷抄起自己的武器,迅跟随着他们的大帅,而那些不愿意跟随的,则默默看着他们,一名士兵突然走出,把自己的弓箭解下,交给了一名随行的士兵,其他那些留下的士兵们立刻跟着效仿。 还有人把自己的刀和盾牌也递给了他们。 都有人哭了。 很快这些勇敢的壮士们,就跟随着他到达南门。 城门已经打开了。 不过外面没有官军,张家湾城南是萧太后河,汇入运河处是一片开阔的水面,所以这里叫湾,对面还是码头和商业街,张家湾城早就已经开始溢出,城南就是溢出的商业街,城东是运河岸边大片的木材场。 骑兵在这里没法展开。 他们包括京营步兵,都在西边和北边防止杨丰袭扰京城。 “乡亲们,兄弟们,今日一别说不定从此再无相见之期,杨某就此别过了!” 杨丰继续煽情。 两旁一片哭声,那些刚刚赶到的百姓们纷纷哭着把还热着的煮鸡蛋之类,递到那些跟随的士兵手中,他们从货场走到这里得一刻钟呢,还有些带着酒的,一时间俨然送别亲人子弟兵一样……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杨大帅高唱着。 歌声苍凉而又悲壮。 唱完之后他毫不犹豫地走向了敞开的城门…… 第七十三章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第二天。 官军收复张家湾。 至于杨丰…… 依然正在追击中,但实际上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最先得到报信的杨元没有直接追击,而是先带着部下进城,然后上奏说自己率部趁夜突袭张家湾,那杨逆仓皇出逃,总之把收复张家湾的功劳先拿到手,这才安排部下出城追击。 但实际上那些骑兵根本就没追,主要是在城南的商业区打着搜捕的旗号抢劫商铺,好好泄了一番他们这些天憋的老火,这才继续向南追了一下,只不过那时候早就已经失去杨丰的踪迹。而没能抢到收复张家湾功劳的张世爵,则带着部下向西截击,想着杨丰如果再往南苑逃就是正好截杀,但同样也扑了个空,杨丰根本没有逃往南苑。 总之现在谁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不过对于京城的豪门显贵来说,已经没兴趣关心这个了,杨丰爱去哪里去哪里。 只要张家湾能夺回就行,短短一天时间还不至于损失太多。 当然,也有损失惨重的。 大街上。 “爹啊,孩儿不孝啊!” 一身斩衰的李三才嚎啕大哭着走向前方。 此刻他哭得真很伤心,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爹的不幸遭遇,还是他自己的不幸遭遇…… 三年啊! 他刚刚坐上大理寺卿的位子还不到十二个时辰啊! 现在就不得不面对三年守孝期,等这三年守孝期过去,谁知道朝廷是个什么局面,之前完全可以说亨通的官运,就这样一下子被打断,原本无比光明的未来也瞬间变得迷茫。可以说在这短短十二个时辰里,他就经历了丧父之痛,丢官之悲,另外还得加上破财之灾,此刻真是悲愤交加。 “爹啊!” 他悲怆的嚎叫着。 突然间他的目光落在两旁看热闹的人群中。 有个人身上穿的皮裘似乎有些眼熟,而且他突然现,这些原本破衣烂衫的百姓身上,很明显都穿着新衣服,那些平日里因为饥饿而麻木的脸色,也明显都多出了笑容,尤其是几个小孩的手里,都还啃着肉包子,一边啃着一边互相炫耀身上的新衣服脚上的新鞋子。 他瞬间就感觉浑身的血直冲脑袋…… “把这个刁民带过来!” 他咬着牙喝道。 他身旁家丁立刻上前,直接把那个穿皮裘的拖出来。 “你们干什么,我犯了什么罪!” 后者挣扎着。 很显然这家伙脑子不是很灵通。 “你身上这皮裘是哪里来的?” 李三才就像要吃人般,瞪着血红的眼睛嘶吼着。 那人瞬间傻眼了。 “扒了他的衣服,送衙门以盗匪处置。” 李三才喝道。 “老爷饶命啊,小的就是冻得受不了,领了件袍子啊!” 后者跪倒在他脚下哭嚎着。 李三才很干脆地一脚把他踹倒,还狠狠的用脚不停踩着…… “你们这些狗东西,是不是以为老爷我不回来了,你们以为这就是你们的了,还敢穿出来招摇,没想到吧,我又回来了,我告诉你们,吃了我的都得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也都得给我还回来。 敢拿老爷我的袍子,老爷我烧了也不会给你们这些狗东西,把这袍子扒下来烧了。 还有你们,都穿上新衣服了。 是我李家的布吧? 都吃上包子了,是我李家的面吧? 你们以为老爷我不回来了,可以把我家的东西都分了,老爷我今天就又回来了。 今天这账就一笔笔跟你们算!” 他一边把那人踩的满脸血一边吼道。 周围那些百姓吓得赶紧转身,其中一个顺手夺过小孩的包子扔在地上,小孩立刻哭了起来。 “跑,你们以为你们能跑的了?今天天黑前,所有拿了我李家东西的,都给我还回去,少了一匹布,一粒米,就拿你们的狗命还!” 李三才咆哮着。 “青天大老爷啊!” 然后一个老乡贤哭嚎着扑到他面前。 李三才赶紧扶住他…… “何太公,折煞晚辈了。” 他说道。 “青天大老爷啊,你可要为老朽做主啊,老朽家一万多石粮食,都被这些刁民给抢了。” 那老乡贤哭嚎着。 “都听到了,天黑之前,谁拿了何太公家粮食的,都统统给我送回去。” 李三才吼道。 “李公,那杨逆还抢了我们的银子,这些银子都被他分给了这些乱兵,他们一人都分了二十两!” 一个商人带着护卫,拖着几个士兵走过来。 李三才立刻走过去,一把扯开一个士兵的衣服,后者怀里的银子立刻落下…… “拖到一边,斩示众!” 他喝道。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那些士兵吓得跪下磕头喊道。 李三才没理他们,直接转向跟着他的李光先。 “李将军,立刻将城内所有附逆士兵驱赶到货场,把这几个狗东西的人头带过去,让他们统统把拿的银子交出,否则一旦搜出隐藏,统统格杀勿论,我看以后还有谁敢跟着那杨逆作乱!” 他喝道。 李光先犹豫了一下。 “李将军,本官守孝的奏折还没批下来,本官此刻仍然是大理寺卿。” 李三才阴森森的说道。 “快,把这些狗东西全赶到货场!” 李光先立刻朝部下吼道。 下一刻周围一片混乱,那些原本以为没事了的士兵立刻有人想逃,但紧接着李光先部下手中枪响,逃跑的士兵纷纷倒下,而那些在周围维持秩序的骑兵催动战马,用手中长矛驱赶剩下的。周围那些老百姓也在哭着哀求,但李家的家丁和那些士绅的家奴,则开始用棍子殴打他们,一时间到处都是哭嚎,哀求,甚至惨叫声。 “本官今日就让你们这些狗东西长长记性,这大明的天还没变,以为跟着那狗东西就过好日子了,殊不知他是贼,你们跟着他也是贼,你们都是贼,你们都是贼,是贼就都该死!” 李三才挥舞着他那根哭丧棒,就像挥舞鞭子的胡汉三般嚎叫着。 “住手,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蓦然间城墙上一声怒喝。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转向那边,然后就看见阳光下一个闪闪光的伟岸身影站在城墙上…… 第七十四章 幸好还有海刚峰 “老夫讨回家中被抢掠之物,有何无耻?” 李三才冷笑道。 与此同时他还阻拦住李光先向杨丰攻击,很明显李大老爷要让这里的刁民彻底死心,凭自己学富五车口若悬河的才华,让这个逆贼在百姓面前显出原形,免得此贼再继续用那套歪理邪说蛊惑民心…… 他可是进士及第,难道还怕这个据说出身辽东逃户的粗坯? “阁下的百万家财从何而来?” 杨丰说道。 他根本就没走。 包括他的三千部下也都没走。 城东运河边冻着数百艘的各类船只,哪个船舱不能塞几十个人? 而且码头上还是过一平方公里的木料场,张家湾的确不是漕运粮食的主要码头,但却是木材码头,城东就是皇木厂,皇室所有营建所需木材,全部通过漕船运输到这里然后堆放备用。后来李三才就是因为豪横到直接用这些木料给自己修园子才被政敌揪住的,而且他一下子就用了估值二十多万两的,不过万历也没处罚他,而他同样豪横的把官印扔衙门里然后自己回家了。 然后就拉倒了。 没再有任何处罚,也不说给他撤职也不说把他叫回。 杨元等人光想着杨丰既然离开张家湾城,那肯定肯定以最快度逃离,要么逃回天津要么重新躲进南苑。 他却根本没想到三千大军就躲在那一堆堆原木垛里。 而杨丰等的就是这个场面,虽然其实再等等死上一批出来效果更好,但他终究还是心太软。 “老夫经商积累所得,阁下是否满意?” 李三才说道。 “李家商船行走运河,过那些钞关可曾交税?” 杨丰说道。 “不交,他家从来不交,船头打出官衔灯笼,从长江到运河,所有钞关没一个敢收税的。” 人群中一个年轻人喊道。 “对,他家不但不交税,还夹带私盐。” “他有时候还用漕船给他运货。” …… 更多百姓高喊。 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谁还不知道谁啊! 再说这都是大明朝惯例,甚至催生出专门的产业,就是民船给零花钱管饭邀请有功名的或者官眷同行。 过钞关可以不交税。 “那又如何,老夫寒窗苦读,一朝进士及第,若非为享这人上人之权势,难道就是为与这些刁民一般吃苦受罪?尔等看不惯,那一样可以读书求功名,只要做了官也会与老夫一般。” 李三才冷笑道。 “海刚峰也与你一般?” 杨丰说道。 李三才瞬间被噎住了。 “幸好大明还有海刚峰,幸好大明还有一个官,能让你们这些贪官污吏们统统闭嘴。 你这套东西不过是为了掩盖你德行败坏的事实,你身为朝廷命官,利用自己的权势,为自己获取商业上的优势,还有脸说自己经营所得?不交税的你可以比交税的守法商人卖的价更低,用漕船运货的你甚至连运费都没有,夹带私盐的你可以不用卖布就已经获利。 当你长期用这种优势,把买布的人吸引到你这里时候,那些守法商人却只能被你挤得破产。 那时候你独占市场就可以再随便涨价。 这就是你的经营? 你的经营只是用权势欺压别人。 你赚的每一两银子,都是守法商人的血泪。 当他们破产,无力再向国家交税的时候,财政不足的国家只能向那些种田的百姓加税。 你的家财里面每一两银子同样也是他们的血泪。 那么,我把这些银子还给他们有什么不对吗? 杨某上次进京就已经说的很清楚,我没有什么别的企图,更不是造反,我只是为了活的明明白白,我只是要为这天下求一个公平。 公平是什么? 公平就是让所有你这样依仗权势,损天下而肥己者,统统交出不应该属于你们的一切,公平就是所有人,无论有权,有钱,还是无权,无钱者,都遵守应该遵守的法律,纵然权势者也不敢以权压人,纵然胡惟庸以宰相杀车夫,那也得给车夫偿命。 但既然你不想公平,你想高高在上,那我就只能帮你公平。” 杨丰说道。 李三才脸上肌肉跳动着,很明显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李将军,你还不诛杀这个逆贼?那五万两赏银,朝廷不出老夫出。” 他缓缓说道。 “立刻诛杀这逆贼!” 李光先毫不犹豫地吼道。 他身旁数百家丁立刻举起手中弓箭。 他其实是西宁土司,细算起来应该是西夏后裔,但自称李克用之后。 杨丰站在城墙上傲然看着他们,然后就像自杀般缓缓张开双臂,站在女墙上头顶冬日的暖阳…… “兄弟们,还等什么!” 骤然间一声怒吼。 一名士兵猛然扑向身边的家丁,后者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扯落马下。 几乎同时无数怒吼声响起,那些留在城内的士兵全都扑向家丁,几百家丁立刻一片混乱,部分家丁手中弓箭转向他们,但就在几个士兵被射倒同时,那些跟随李光先而来的京营也扣动了扳机,他们的枪口却不是对着杨丰,而是瞄准着李光先的家丁。 伴随着枪声这些家丁纷纷倒下。 李将军傻了眼。 “老爷,快走!” 他身旁家丁最先反应过来,拽着他就冲向前方夺路逃跑。 而李三才却一动不动,在那里愤怒地看着杨丰,在他周围那些家丁战战兢兢的拿着武器,看着同样愤怒的百姓。 后者正揪住那些乡贤们狂殴。 何乡贤直接被几个贫民推倒,然后一堆大脚开始乱踩。 突然间李三才疯般怒吼一声,紧接着举起手中哭丧棒,对着杨丰扔了过去…… “你以为自己有人上人的权势,可以高高在上,可惜在人民的洪流面前,你只不过是只挥舞爪子的螳螂。” 杨丰看着那哭丧棒掉落在人群中,鄙视地说道。 然后他看了看那些愤怒的百姓…… “乡亲们,他要高高在上,那咱们就帮他公平!” 他说道。 然后那些愤怒的百姓吼叫着蜂拥而上,瞬间淹没了那些家丁,紧接着又淹没了中间的李三才…… 第七十五章 杨大帅二进京 “对,就这样,以后谁再要骑到咱们的头上,以后谁再要高高在上,那咱们就帮他公平。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豪绅又如何?官老爷又如何?王公贵族又如何? 他们是不死之身吗? 把他们从轿子里拖出来,把他们从马上拉下来,把他们从他们森严的衙门里揪出来,然后告诉他们,没有谁可以高高在上,我们要公平,那么他们就得给我们公平,如果他们不给我们公平,那我们就打碎他们的狗头,让他们知道这就是公平! 埋在坟里的,没什么不一样。” 杨丰继续在城墙上吼叫着。 而此时的张家湾城内,已经是一片混乱。 李三才这样的其实不只一个。 实际上这时候不少之前在京城的豪门显贵,都赶来检查他们的产业,这些家伙不关心杨丰跑到哪里去了,就关心他占据张家湾城的这段时间里,究竟给他们造成了多大损失。而同样几乎所有来检查自己产业的豪门显贵们,也都和李三才一样驱赶着家丁,殴打着那些贫民和城内士兵,逼着这些人交出之前杨丰分给他们的一切,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地位,平日里对这些士兵和平民的生杀予夺,让他们早就不会考虑别的。 别说这时候了,明末那种环境都有这么干的。 崇祯十七年时候兵科给事中曾应遴上奏,承认流寇蜂起很大程度上是士绅太刻毒,他举了莱阳被农民军攻陷的例子,第一次农民军攻城,当地士绅张宏德掏钱组织本地青壮防守。很快农民军撤退,然后他觉得这钱有点亏,带着家奴拎着大棒满街抓着青壮把银子再还给他,但紧接着农民军再次返回,青壮们毫不犹豫地打开城门血洗他全家。 那是崇祯十七年啊! 都那种时候了,士绅们依然这种心态。 他们真的从不考虑被激怒的百姓会怎样,更何况这些豪门显贵等级可比一个小县城的乡绅高得多,同样这里还是京城旁边,他们身边还有官军,他们怎么可能考虑这些百姓和士兵的情绪? 高高在上太久了,他们根本已经忘了低头。 他们只知道他们受损失了。 但他们这样高高在上的怎么能受损失呢? 拿了他们粮食的,得给他们送回去。 拿了他们银子的也得还回去。 刁民嘛! 难道还敢反抗? 然而此刻刁民们就反抗了。 然后他们才明白,人家真反抗了,他们就是个渣啊! 整个张家湾城的怒火被点燃,到处都是愤怒的军民,他们追打着那些豪门显贵,把他们按倒在大街上用脚踩着,他们把那些官员从衙门里拖出来,找出衙门里的鞭子抽着,把那些豪绅拖出来,给他们脖子上挂着铜锣,让他们自己敲着锣喊着自己过去的恶行。 不只是城内贫民和原本在这里的那些士兵,就连收复这座城市的京营同样加入了。 要知道原本在这里面的可是五千京营。 他们和收复张家湾的京营都是互相熟悉的,甚至不少还都是亲戚朋友,京营本来就是京城军户中挑选组建,两百年来各卫互相通婚,谁还不能找出几个沾亲带故的。在这些熟悉的亲戚朋友追打那些将领时候,难道他们会忍住?更何况他们已经知道了杨丰给这些人分银子,那么为什么此刻不倒戈,然后一样跟着杨大帅分银子? 杨大帅可是守信用的。 说给银子那就给银子。 哪怕是带着一起,把皇帝从宫里拎出来要银子。 而李光先和几个将领一看无法挽回,也只能在家丁保护下拼命逃往城外,就在他们逃跑的同时,跟随杨丰的三千士兵也涌入了城内。 张家湾城就这样在仅仅几个时辰后又重新被杨丰控制。 不过…… 他要的可不是这个。 紧接着杨大帅跳下城墙,走到了被打死的李三才身旁。 后者躺在地上仿佛一块沾满血的脏抹布。 “来几个轿夫!” 杨丰喊道。 紧接着人群中挤出十几个轿夫。 “弄个能抬的架子,架子上弄个桩子,把他吊在上面抬着,他不是要高高在上吗?那咱们就让他高高在上一回!” 他说道。 “大帅,是不是就跟处绞一般?” 一个轿夫笑着说道。 “处绞怎么绞死?” 杨丰说道。 欧洲是弄个绞刑架,但大明的绞刑他还真不知道。 “就是您说的那样,弄个桩子把人绑上,用绳子把脖子和木桩套在一起,在后面插进棍子,刽子手转动棍子绞紧绳套,这样越绞越紧直到把犯人勒死,故此称之为绞刑。” 轿夫说道。 “那就这样,要十六个人抬的!” 杨丰喊道。 “兄弟们,赶紧给李老爷做个十六抬的大轿!” 轿夫笑着喊道。 然后周围立刻一片哄笑,紧接着他们开始动手,实际上很快的,又不是真的轿子,无非就是随便找些木料捆绑起来,中间架起个木桩,再把李三才弄到木桩上。真正需要点技术的是十六抬需要的那些,好在这些轿夫都是老手,干了一辈子这个的,很快这个特殊的十六抬大轿完成,李三才的死尸被绑好,然后十六个轿夫就把他抬起来了。 “走,咱们进京!” 杨丰看着高高在上的李老爷满意地说道。 周围军民面面相觑。 很显然这个决定让他们有些意外。 “你们害怕吗?” 杨丰喊道。 “不怕!” “不怕,跟着大帅就不怕!” …… 周围一片喊声。 “对,跟着我用不着害怕,咱们是去见陛下,李三才罪有应得,他自己都承认了私用漕船,夹带私盐,这无论哪个都是死罪,咱们抓他,他指使李光先和李家家丁拒捕才引此乱。咱们按着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办事,咱们又没什么罪责,只要见着皇帝陛下自然说清楚了,咱们为国锄奸还有功呢,都堂,你说是不是啊!” 杨丰喊道。 “是!” 顾养谦完全破罐破摔地扯长嗓音喊道。 “那就走,咱们进京见陛下去!” 杨丰喊道。 “走啊,去见皇帝啦!” …… 第七十六章 武德充沛大明朝 “你这也就是没生在太祖时候,要是生在太祖时候……” 顾总督欲言又止。 此刻他们已经走出了张家湾城,而且不是走南边,直接出北门走直奔通州的大路,很显然杨大帅此行的目标是朝阳门。 “这天下没太祖的事了?” 杨丰笑着说道。 他们后面是李三才。 十六个专业的轿夫抬着并不算沉重的木头架子,上面绑着都已经开始变色的东林点将录第一号,托塔天王李三才,然后迈着整齐的步伐,就仿佛真抬着位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不过官老爷也没资格坐十六抬,这东西理论上是皇帝专用,所以李大老爷也算真的实现了他高高在上的理想,他都快与皇帝一样高了。 周围是近两万京营和十几万百姓,不只是张家湾,附近的也汇聚过来,实际上还有更多在不停加入。 很多都带着锣鼓,混乱的敲打着。 顾总督微微一笑。 “太祖时候我还真没这自信。 我能几句话让所有人跟随,不是我多么有本事,而是你们这些官老爷早已经让民怨如同水坝后面不停上涨的洪水般积聚,他们就等着决堤的那一刻了,我只是在堤坝上点燃一桶火药完成最后这一步而已。 太祖时候? 太祖时候京营会跟着我吗? 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炮口对准我然后一炮轰死我这妖人。 太祖时候京畿的百姓会跟着我吗? 我记得苏州有士绅鼓动造反,被百姓扭送官府吧? 咱们大明的百姓是最能忍的,他们给士绅当牛做马,忍受贪官污吏的苛捐杂税,纵然饥寒交迫也只是默默承受。 可你们也别忘了,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 真正牛马被逼急了还要踢人,你们把他们逼到活不下去,难道以为他们会甘做安安饿殍?没有人会真的甘做安安饿殍,太祖当年不做安安饿殍,他们也不会做安安饿殍,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只要他们得到一个机会,他们就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血海滔滔。 今天不过打死几个做官的。 而那时候他们会让天街踏尽公卿骨的。 你们以为我是在害你们? 其实我是在帮你们。” 杨丰说道。 顾养谦依旧只是一笑。 “大帅,后面骑兵过来了!” 不远处一个爬到树上的士兵指着西南方喊道。 “所有人都扛起毛竹,看他们有没有胆子冲,鸟铳手和弓箭手在里面准备着,要是骑兵敢射箭就还击,所有人都尽量靠的密一些,不用怕,当年太祖时候咱们老祖宗们可曾怕过胡元的骑兵?” 杨丰喊道。 那些跟随的百姓们,立刻扛起了他们携带的毛竹…… 就是毛竹。 张家湾城外木料场有堆积如山的毛竹,拿过来削出斜茬就行。 十几米长的毛竹两个人扛着,然后斜茬冲着外面,靠拢只是理想状态,毕竟那是平民青壮不是士兵,他们做不到列成密集阵型。 但他们数量太多,总数近二十万。 近十万根这样的毛竹扛在肩头指向外侧,本身就是一个对骑兵来说致命的陷阱,更何况这近二十万人没有秩序的行进,让这个陷阱大到以平方公里计。骑兵不敢冲,至少不敢以作战的方式冲,这种情况下只要那些青壮保持扛着毛竹指向他们方向,那他们就绝对不敢冲。 稍微度快一点就得撞上。 但不冲…… 不冲他们就更不敢进去。 再精锐骑兵失去度优势,进了这种人山人海中,也不过随便几个胆大的青壮稍微活动一下毛竹。 十几米长啊! 稍微活动一下就够把骑兵抽落马下了。 他们最多也就是在外围射箭。 但那些京营的鸟铳手和步兵弓箭手还混在其中,骑兵敢用弓箭射那他们就还击。 骑兵弓肯定射不过他们。 “看看,这才是大明立国之本,当年的太祖和军户们,就是这样把胡元逐出中原。” 走到一座土丘上的杨丰看着远处逡巡不前的骑兵说道。 后者真不敢进。 哪怕那些扛着毛竹的青壮根本不懂结阵,只是乱糟糟凑在一起,而且还不是大量凑在一起,都是几十百十个互相认识的聚拢成一簇簇,但他们的毛竹太长,簇与簇之间的完全能互相够着。对于骑兵来说,这就已经是一片死亡的陷阱,别说骑着马冲进去,就是步行进去想通过,都免不了被戳脸,除非这些青壮故意竖起毛竹放他们进去,否则就算能避开一簇也避不开下一簇。 在确信骑兵真不敢冲之后,那些青壮也大胆起来,甚至在边走边嘲笑着他们。 一些骑兵举着弓箭吓唬。 但毛竹里面那些京营也同样举起了鸟铳和弓箭。 骑兵也不敢射箭。 双方就这样互相喝骂嘲讽着,但谁也不敢攻击,可这些青壮是继续向前走的,他们扛着毛竹又不妨碍他们向前走,把这个横担肩头就行,一个充当支点,一个在另一边保持的指向。 这真是大明立国之本,明初的百姓就是这样武德充沛。 他们也是用长矛。 朱元璋自己临阵两根矛,一根丈八长矛冲阵,一根短矛格斗,无数举着长矛的农民,就这样跟随着他们的皇帝,一直将异族统治者逐出了中原…… 现在只是刚刚恢复了几分祖宗的风采而已。 近二十万人的洪流,就这样在冬日的原野上不断向前,然后又有更多人不断加入,而奉命阻挡他们的骑兵却根本不敢进攻,只是跟随在外面仿佛是他们的配属。至于前面的通州城门早就已经关闭,不过这没什么用,这个季节不需要进通州,实际上不是这个季节也不需要,通州和京城之间又没什么不可逾越的天堑。 而那些官员士绅们趴在通州城头,战战兢兢看着这片洪流在城外通过,甚至同样战战兢兢地看着城内那些越来越躁动的军民。 但是……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生了。 “走啊,跟着杨大帅财去!” “快开城门!” …… 伴随着无数亢奋的吼声,通州城内军民们瞬间冲破阻拦,打开城门涌向前方…… 第七十七章 战鼓敲呀敲 八里桥。 “大帅,大帅,小的可算找到您了!” 李进忠一脸惊喜地高喊着。 而且还边喊边跑。 前面几个士兵不认识他,很干脆地把他按倒在桥面上,但他还在那里举着手继续…… “大帅,大帅,是我,是我!” 他喊道。 “啊,是你小子啊,是不是你与奸臣勾结,想以缓兵之计哄住我,再让那些奸臣调集兵马对付我?” 杨丰手中大刀向地上一顿喝道。 “大帅,您可冤枉我了,小的那晚离开后就进宫了,外面的这些什么都不知道啊,小的还以为大帅依旧在南苑,昨日带着口谕又赶回去,因城门不开还费了些周折,到那里都天黑了,结果却未曾找到大帅。晚间又不知出了何事,只好回去等着,今日早起才知大帅移师张家湾,故此赶紧前来给大帅传旨。” 李进忠挥着手喊道。 “呃,如此却是错怪了李公公,快将李公公扶起来,李公公真是费心了,不知陛下有何口谕?” 杨丰说道。 很显然万历还在骑墙。 口谕啊! 如果他被官员们解决,那么就是这个狗奴才假传口谕。 那些士兵赶紧放开李进忠,后者不顾身上的泥土,赶紧爬起来跑到他跟前先是一脸喜悦的行了个礼…… “大帅,万岁爷口谕,大帅遭人陷害一事已然知晓,已交厂卫彻查,在查出主使前大帅所部先暂驻南苑。” 他说道。 “这有何喜?” “大帅,小的还没说完,皇贵妃娘娘听闻大帅还未成家,如大帅这般公忠体国者,又岂能连个家室都没有,故此向万岁爷提议,以大帅尚皇长女,大帅以后那就是驸马爷了,这岂不是大喜。” “呃,皇长女今年芳龄几何?” “十三。” “十三?兄弟们,把这个假传口谕的东西拿下!” 杨丰勃然大怒喝道。 “呃?” 李进忠傻眼了。 紧接着那些士兵一拥而上,迅开始捆绑他。 “大帅,这是为什么啊?” 他一脸冤沉似海的表情喊道。 “哼!” 杨大帅冷哼一声,拎着大刀继续向前。 “这到底为什么啊!” 李进忠还在后面茫然着。 而就在此时,对面大批骑兵赶到。 “这又是哪里来的?” 杨丰说道。 后者风尘仆仆,明显是刚刚赶到京城。 “山西总兵董一奎。” 顾总督说道。 “李如松呢,还有他弟弟李如梅呢,你部下不是还有辽东总兵,为何至今还没见他们兄弟?” “顾某还没那么大胆子,敢把辽东的兵也调来,关外炒花等部和朝廷刚刚打过一场,若辽东的兵调入关内,炒花等人攻入辽东就罪莫大焉,至于李如松兄弟如今都在广宁居家,虽有都督官衔但无职,起用他们兄弟需圣旨,目前辽东总兵乃是董一元,董一奎之弟。” “朝廷倒是极擅过河拆桥。” 杨丰说道。 也就是说李如松兄弟回国后,就是一人给个都督,然后一边待着玩去吧,兵权什么的不要再染指了。 顾养谦微微一笑…… 这不是废话吗,难道朝廷衮衮诸公们很喜欢李如松吗? 如果不是杨丰横空出世,这时候李如松才是衮衮诸公们最想弄死的,不到别无选择不能用李如松,武将得受控制才行,不受控制的武将最好去死,杨丰的确属于不受控制的,李如松也是个同样不受控制的,只不过李如松没有杨丰这么狂暴而已…… 当然,主要是李如松没这个混蛋这么能打。 而且家大业大,不像这个混蛋光脚不怕穿鞋的,想给他套绳子都找不到。 “兄弟们,把你们的毛竹扛起来,所有人都靠拢在一起,记住了,无论如何别散开,鸟铳手弓箭手在最前面,就这样不停向前走,如果有人战死了,杨某可保把三百两银子送到他家人手中,以后他们的父母妻儿我来养,只要咱们能进京城,杨某可保每人二十两,想财就在今日。” 杨丰吼道。 顾养谦没来由哆嗦了一下。 一人二十两,那他玛得几百万啊。 皇帝肯定没有…… 那就只能是谁有谁倒霉了,反正顾总督家在南通,他倒是不怕被这些家伙惦记。 “听大帅的,大帅说话算话!” “对,大帅不骗人!” …… 那些士兵们全都喊道。 剩下那些青壮也跟着振奋起来,三百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完全值得去死了。 真的。 这时候买个大活人也就十几二十两。 更何况刚刚那些骑兵的表现他们也看到了,根本就不敢冲他们,既然这样有什么可怕的,死了得三百两,从此后代过好日子,不死得二十两,同样也是一笔横财。更重要的是杨大帅不骗人,上次他给跟着的人兑现了,这次他给跟着的人也兑现了,现在当然不会骗人。 怕什么? 不就是扛着毛竹凑到一起走吗? 谁不会? 就在对面那些骑兵迅开始列阵的同时,前面的青壮们也开始靠拢。 至于两边的依旧保持他们的状态,警戒外围那些骑兵。 但即便这样,正面踏过通惠河冰面的也得近十万人,他们全都按照杨丰要求密密麻麻靠拢,两人一根十几米长的毛竹,这都是皇木厂的备料,阴干透了并不重。京营弓箭手和火枪兵躲在这些毛竹中间,虽然有些影响装填,但好在他们身旁都跟着帮忙的,还有不少刀盾手也在里面,十几米长的毛竹,给他们前方足够的保护。 “敲鼓!” 杨丰站在李三才的十六抬大轿上吼道。 下面轿夫依旧稳稳的抬着他。 后面马车上战鼓敲响,各处混在人群中的战鼓敲响,所有人开始呐喊着向前移动。 对面骑兵立刻开始冲过来。 毛竹里面的火枪手弓箭手开始射击,虽然没什么用处,但听着乒乒乓乓的枪声倒是很振奋士气,青壮们在银子驱动下,不断吼叫着互相壮胆,高踞在半空中的杨丰也给了他们足够的信心。 骑兵在加。 这边火枪手继续胡乱放枪,终于有流弹和流矢命骑兵。 这边士气大振,他们的吼声响彻天空。 然后…… 所有骑兵在十几丈外突然转向…… 第七十八章 杨大帅来了,青天就有了 很显然董一奎也不是傻子。 南边还有一堆骑兵都在跟着划水呢,他又凭什么跑出来拼命? 这个巨大的刺猬阵当然不是无解,无非就是豁出去死多少而已,但他带来的可都是亲信家丁。 家丁在富贵在,家丁不在富贵也没了。 他拼光了家丁难道就能让衮衮诸公们感动?后者只会立刻解除他兵权,然后给个好听但没什么用的官爵回家养老,就像现在的李如松一样,吃空饷什么的别想了,手中连兵权都没有如何吃空饷?大明朝的武将们都懂,有这些家丁在,他们才对朝廷有价值,没有这些家丁,他们对朝廷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所以杨元划水,张世爵划水,尤继先划水,那么凭什么指望董一奎不划水? 背后还有城墙呢! 他们打不开京城就行了。 相反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狠狠从朝廷宰一笔银子。 然后山西骑兵也加入了划水的行列。 三个总兵,一个副将,近五千精锐骑兵,就这样在外围跟着这个庞大的阵型跑来跑去,眼看着他们一直走到了京城。 朝阳门。 “我,杨丰!” 杨丰在城门前装逼中。 不过紧接着他就像玮玮一样突然笑了。 “我又来伸冤了!” 他笑着喊道。 然后城墙上那些京营哄一下子全笑了。 的确,此情此景唯有笑之! 短短不到一个月,他已经两回把朝廷的脸踩在脚下了,上次他带着十几万人打进皇城,硬生生把皇帝从皇宫拎出来,把个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炸死,把个堪称封疆大吏的总督摔死,把一堆给事中排在皇城上打板子。 皇帝还得给他银子给他地盘,像伺候祖宗一样卑躬屈膝地哄着他。 自从上次之后,宫里的太监们全都没有过去的嚣张跋扈,明显那心态就知道收敛了。 文官也变了。 京营四万多老兵全都免费替役。 不用像之前那样借高利贷,才能完成替役手续了,兵部专门派出一个主事带着大批胥吏,在军营里摆上桌案一个个免费处理。 可以说杨大帅的大闹京城,比什么青天大老爷都管用。 青天大老爷最多抓一两个典型,不可能对付整个官场,敢那样也就被直接踢出官场了,可杨大帅是对所有的,从宫里到宫外,从文臣到武将,全都自觉的为之肃然,连那些放贷的将领,都不像过去一样动不动逼债了。 可以说这些底层的军户们,明显就感觉到了京城官场风气清新了许多。 可以说杨大帅来了,青天就有了。 然后他又来啦。 而且规模比上次还大。 这时候在加入通州和京城附近的那些军户和贫民之后,恐怕说三四十万都已经有了,虽然核心还是那些扛着毛竹的青壮和两万多士兵,但周围跟着看热闹的也不比这些核心部分的少了,甚至依然还在增加中。可以说整个朝阳门外人山人海,反正这时候是寒冬季节,周围也没什么阻碍,而且绝大多数人都闲着,俨然出来赶一场大规模的庙会般。 连女人和小孩都有。 “严肃点,我这是伸冤呢!” 杨丰喊道。 城墙上笑得更响了。 “将士们,我等皆大明京营,当为陛下血战到底,断不能让这逆贼惊扰圣驾!” 临淮侯挥舞宝剑高喊。 然后原本还不笑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在他们的笑声中,后面一片混乱的跑动,紧接着杨元等人带着他们的家丁冲上了城墙。 李言恭立刻面露喜色。 就是一起跟着上城墙的协理京营沈思孝却一脸阴沉…… 估计是被敲诈了。 他才是京营老大,这时候的京营虽然理论上还是武臣为,也就是临淮侯李言恭,他姑且算个武臣吧,虽然都武臣到写诗为主了,但那终究也是李文忠之后。但实际上真正说了算的是文官,也就是协理京营,沈思孝以兵部侍郎协理京营,为兵部所属的文官集团控制这支京城卫戍军。 但现在哪怕是他们,其实也明白京营靠不住了。 外面全是京营呢! 他们凭什么相信城墙上的这些京营不是和外面的一样心思? 外面都是亲戚朋友,真要是杨丰强攻,难道指望城墙上这些京营对着城外这些京营开炮? 还是得靠家丁! 所以杨元这三总兵一副将带来的这些骑兵才是真正可靠的,但他们也是最要钱的,看沈思孝这表情,还不知道被这四个混蛋敲诈了多少呢,不过登城的家丁们,的确迅赶走京营,然后接管了城墙上的防御,这些总共也就不到五千,但防守朝阳门还是够了。 “逆贼,别以为你可以为所欲为?” 有了底气的李言恭,站在城墙上傲然说道。 杨丰朝他一笑。 临淮侯没来由心里一阵毛。 就在这时候,杨丰身后一片亢奋的号子声。 紧接着无数身上套着重甲的士兵肩膀上,共同扛着一个仿佛巨大蜈蚣一样的东西走来。 这东西其实是些紧紧捆扎的毛竹,上面铺着木板和湿棉被,下面横着十组四根毛竹捆扎的杠子,然后被这些士兵扛在肩膀,他们直接走到杨丰身后,最前面的几组立刻蹲下。杨丰接过旁边士兵抬来的专用盾牌,然后冷笑着转身,直接走上了这个巨大的蜈蚣,紧接着一百多士兵喊着号子将他抬起,就这样走向前方城墙…… “快,拦住他们!” 沈思孝喊道。 城墙上的弗朗机立刻喷出火焰。 霰弹直接打在下面士兵中,但却没怎么造成伤亡,连那些湿棉被都没打破。 “蠢货,换十两弹打那逆贼。” 沈思孝怒道。 就在同时那些家丁手中利箭射出。 但同样没用。 箭射不穿杨丰的特制铠甲,同样也射不穿那些士兵身上重甲,他们依旧抬着杨丰迅向前,后面还跟着大批手持毛竹的,而鸟铳手和弓箭手也开始还击。 重新完成装填的弗朗机再次对准杨丰开火。 他一动不动。 任凭炮弹在自己头顶飞过。 然后这才竖起脚下铺着湿棉被的青冈木板。 “狗东西,滚开!” 一名京营将领瞬间现了问题所在,紧接着一脚踢开操作弗朗机的京营,然后自己趴在上面瞄准…… 第七十九章 真男人就要双持弗朗机 那将军迅瞄准了杨丰,而且嫌引信有延时不够精准,他毫不犹豫地拔出引信,然后直接把点火杆上燃烧的火绳杵进了点火孔。 “去死吧,你这逆贼!” 他就像力挽狂澜的英雄般,看着那道挡住了杨丰的护墙出怒吼。 而旁边士兵却以最快度逃跑并扑倒。 紧接着点火孔里火光和硝烟向上喷射,就在同时轰得一声巨响…… 炸膛了。 爆炸的硝烟和火光中,倒霉的将军瞬间血肉模糊着飞出去。 那些士兵抱着头趴在地上笑着…… 可怜的将军到死都不知道,这些混蛋早就预谋让大炮炸膛,反正大明工部造的弗朗机炸膛属于正常,不炸膛才是奇迹,只不过什么时候炸而已,他们故意多塞火药,换引信点炮,点着了躲开就行,可将军老爷非要直接用火绳点炮那就只能说他是求仁得仁了。 就在将军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时候,抬着杨丰的巨大蜈蚣梯也到了城下,紧接着后面跟随的士兵举着毛竹涌向前,这些两两一组的毛竹前端都是很粗的麻绳相连。两根一起向前探出,直接兜住那些被扛在肩头的杠子,然后连同那些抬蜈蚣梯的,所有人一起喊着号子用力,原本平躺着的蜈蚣梯在两百多人共同努力下就这样开始立起。 同样原本隐藏在盾墙后的杨丰,也迅变成踩着盾墙半蹲,而那面沉重的盾牌护住他正面。 后面士兵继续用力向上顶。 前端卡在城墙下的蜈蚣梯托着杨丰越来越高。 “开炮,快开炮!” 沈思孝看着迅与自己平行的盾牌,在那里惊恐的尖叫着。 炮没有正好够到的。 但枪有。 他身旁亲信家丁立刻抬着一杆大追风枪上前,架在城墙上对着已经高过女墙的杨丰开火。 枪声响起,六钱重子弹瞬间撞在那面盾牌上。 火星迸射中子弹击穿盾牌然后撞在杨丰胸前,但却没能再击穿和盾牌一样都是厚达五毫米的锻钢胸甲。 杨丰被撞的猛然向后靠在蜈蚣梯上…… “击毙逆贼啦,击毙……” 沈思孝激动的喊声戛然而止,因为杨丰又仿佛诈尸般站直身子,直接踏着盾墙走上了女墙。 “逆贼!” 沈思孝悲愤地骂了一句。 下一刻跳下女墙的杨丰右手出现在了他脖子上,就像抓住一只死狗般,抓着他狠狠向下一掼,可怜沈思孝的脑袋直接向后摔在城墙顶的青砖上,然后杨丰抬起脚猛然跺在他脸上,实际上第一下明显就已经摔碎了颅骨,所以第二下的画面就很惊悚了。 旁边目睹这一幕的李言恭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城墙上。 “大,大,大……” 他哆嗦着说不出话。 然后杨丰那沾满乱七八糟的大脚直接到了他下巴,临淮侯就这样飞出了城墙。 “歧阳王之后岂能降敌!” 杨丰喝道。 半空中临淮侯用最后残留的意识悲愤着,然后直接砸落在了护城河的坚硬冰面上…… “快,斩杀这逆贼!” 至今还没见识过杨丰战斗画风的董一奎怒吼着。 然后他那些家丁蜂拥而上。 杨丰手中盾牌直接甩出,最前面几个家丁被砸倒,然后他转身拎起旁边的弗朗机…… 小弗朗机,一百来斤而已,不是拎起难道还是举起啊,这东西最小一百来斤最大可达千斤,感觉不过瘾的他紧接着又拎起一尊,一手一尊弗朗机的他这才找到感觉,然后画风狂暴的吼叫着冲向那些家丁,可怜董一奎这时候才清醒,他在家丁后面下意识地擦了下眼睛…… “撤!” 他惊慌地吼道。 他的家丁也都是明白人,其实还没等他下令,在杨丰拎起第一尊弗朗机时候这些家伙就已经转身。 然后杨丰就那样双持弗朗机狞笑着冲向他们。 家丁们因为拥堵确定已经逃不掉,他们惊恐地纷纷爬上了女墙,毫不犹豫地翻出女墙,然后就那么挂在那里,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这个家伙。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 他们很清楚这仗根本没法打。 要是在外面骑上马平地围攻,他们倒是还能试试,毕竟打不过也可以迅撤退,可这是在也就一丈多宽的城墙上,那两尊弗朗机抡开了,不跑都是送死,而现在这样就算杨丰真不放过他们,大不了撒手掉下去,三丈高去了身长也未必摔死,而且城墙还是略微倾斜的。 摔断条腿也比被砸成肉酱强啊! 好在杨丰也没难为他们,直接在他们谄媚的目光中走了过去。 杨丰后面部下顺着蜈蚣梯纷纷爬上。 而那些京营早就已经倒戈,他们不但不攻击杨丰,反而堵塞城墙,还有人直接对着另一边的家丁举起鸟铳,后者也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这种情况下唯一该做的就是赶紧撤退。正好后面不远处就是马道的他们,在杨元等人带领下,一边煞有介事地喊叫着一边仓皇而逃。 紧接着京营就冲下去。 而倒霉的董一奎倒是没有抛弃那些家丁,而且混乱的城墙上也跑不了,他带着剩下那些家丁很干脆的扔了武器,直接背靠女墙堆起笑容,就像夹道欢迎般看着双持弗朗机的杨丰…… “杨,杨兄弟,有话好说!” 董总兵满脸赔笑着说道。 杨丰像包租婆一样举起一根弗朗机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被奸臣冤枉了。” 杨大帅严肃地说道。 “杨兄弟,老哥哥我对奸臣也很痛恨。” 董一奎同样很严肃地说道。 “你得跟我一起向陛下诉冤。” “这个……” “你跟奸臣一伙?” “呃,杨兄弟放心,老哥哥我就是豁出去这条性命,也要为兄弟洗雪沉冤。” 董一奎大义凛然地说道。 “好,果然是够义气,把外面吊着的兄弟们也都拉上来吧,别再真的掉下去了,既然董大哥如此义气,咱们以后有福同享,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有银子咱们一起分,有酒咱们一起喝,走,打开城门,咱们一同去见陛下!” 杨丰拎着双弗朗机喊道。 后面他的那些部下哄笑着,把吊在女墙外面的家丁拉了上来。 第八十章 杨大帅又要敲鼓了 京城内。 “杨大帅又进城啦!” “杨大帅又来伸冤啦!” …… “为什么要用又呢?” 在周围混乱的喊声中,杨大帅很不满意的说道。 “兄弟嫉恶如仇,最容易遭奸臣忌恨,故此总想着设计陷害你,这个又字正是京城百姓皆明辨是非,并非那种被奸臣哄骗者,这也是京营的兄弟们愿意冒死跟随兄弟,如此看来我大明终究还是有浩然正气的。” 董一奎说道。 旁边顾总督惊讶地看着他…… “北山将军真令人刮目相看!” 顾总督说道。 “呵呵!” 董一奎呵呵一笑。 两个老家伙显然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此刻他们正昂然行走在朝阳门大街上,两旁是人山人海,后面是浩浩荡荡涌入的军民,不过秩序倒是井然,实际上杨丰的大军核心还是京营,目前为止朝廷前期整理出来的五万京营除了还有五千之前在杨村的,这时候还在赶回外,其他可以说全都跟随着他。 他们多数都是京城本地的,不会在自己的家园胡闹的。 外面跟随的百姓也一样,他们最远也不过是张家湾的,京城里面哪个还找不出亲朋故旧? 秩序甚至比上次更井然。 不少士兵还在和熟人打招呼,还有女人带着小孩在旁边喊他们的。 “大帅,老朽与大帅也算自己人了,不知大帅接下来准备如何?” 顾养谦捋着胡子微笑道。 实际上这时候朝廷已经放弃挣扎了,毕竟京营都已经倒戈了,董一奎虽然算裹挟但也算倒戈,他这个头一开,那杨元等人就很难说了。 打是不可能再打了。 再打就该真的天街踏尽公卿骨了。 所以这时候那些官员们正在逃往皇城,至于那些勋贵们不但不逃,反而已经在摆上酒菜,开始慰劳京城的大军,仿佛他们欢迎李自成进京,也仿佛他们欢迎多尔衮进京。倒是还没人准备好劝进,主要是杨丰至今没表现出这种意图,但凡他之前隐晦的提一下,说不定这时候就真有人摆出杨家天子万万年了…… “什么准备如何,我就是来伸冤而已,当然是去敲登闻鼓了!” 杨丰说道。 还敲啊,你就不能放过那面破鼓? 顾养谦无语中。 “兄弟觉得朝中有哪些奸臣?” 董一奎在另一边问道。 这个人还是公忠体国的,他其实是和顾养谦配合,试探杨丰的底线而已,目前这种情况打是不能打了,得想办法结束了,既然杨丰没有别的野心,那就得看看他要什么了。 “这个,我作为外臣,是不可能知晓的,需朝廷来彻查。” 杨丰说道。 “那朝廷查案期间,大帅是回天津等待结果,还是在京城等待?” 顾养谦问道。 “当然是回天津了,我是天津总兵,不回天津岂不是擅离职守?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忠臣,我就是来向陛下诉冤,诉冤完了就回去。” “那这些军民?” “他们与我有何关系? 京营又不是我的部下,至于这些百姓进京,话说这京城也不是不准百姓进的吧? 京营当然要在京城保护陛下,京畿的百姓进京城闲逛也是他们的自由,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就是带着部下来诉冤,诉冤完了我就可以走了,剩下如何调查我的冤案,这个不是我这个受害人应该插手的,有锦衣卫,东厂,有三法司,难道我一个总兵还敢干涉司法?” 杨丰说道。 懂了! 就是要钱! 给钱他就走人。 不给钱他也可以走人,就是他走后这四万多京营,几十万刁民会不会掀了京城就很难说了。 “大帅觉得,如何才能……” 顾养谦看着周围那些满怀憧憬的京营,还有后面那一片毛竹林…… 这得多少才能解决啊! “都堂,你想说什么?” 杨丰一脸纯洁的说道。 “老朽是想说,大帅要是信得过老朽,老朽进宫为大帅奏明陛下如何?” 顾养谦说道。 他决定让皇帝陛下自己操心去。 “当然信得过,那就有劳都堂了!”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忽然想起李进忠来。 “李公公呢,我忽然觉得他有可能是被冤枉的,我只是觉得皇长女还如此年幼,陛下却要招我做驸马有些不合常理,现在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又不是说立即洞房。不如都堂带着他一起,要是他真是假传圣旨正好交陛下处置,毕竟他是个内官,咱们外臣也不方便处理。 李公公,要是杨某真冤枉了你,回头我请你喝酒赔罪。” 他说道。 “大帅言重了,是小的请大帅才对。” 后面还绑着的李进忠流下激动的泪水说道。 顾养谦只是一笑。 杨丰只不过是找个借口继续进攻京城而已,现在已经进了京城,当然没必要继续扣着李进忠。 顾养谦赶紧带着李进忠向他告辞,然后直奔前面的皇城。 杨丰在后面笑得很深沉。 他不会闹大的,一旦继续闹大下去,衮衮诸公就该召集天下勤王了。 大明周围还有一大堆敌人在窥伺,不说还在扮演忠心耿耿的野猪皮,辽西还有炒花等内喀尔喀集团,蓟镇长城北边还有赶兔集团,河套还有卜石兔集团,之前叶梦熊就是在那里与他们纠缠,麻贵是那里的主将。 更重要的是很快就要开始第二轮援朝之战了。 还有杨应龙。 这些都在未来几年。 他可以闹事,但不能把文官逼到豁出去和他玩全面战争。 实际上这一次如果不是文官们先对他动手,他是没准备在这个冬天二进京城的。 他的计划是先把控制区土改…… 不对,准确说是推行太祖旧制,然后拿着大诰和大明律,以重新整理鱼鳞册名义对运河护漕区的人口和土地进行整理,最终完成一场土改,把这个区域内的农民全部变成自耕农。然后再对那些纤夫进行整编,搞一个垄断性质的纤夫工会在运河上吸血,同时展开海运贸易,话说他那也是有梦想的,他有很大的建设计划的。 不过现在…… 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第八十一章 说吧,到底要多少! 登闻鼓院。 时隔不到一个月,将军令的鼓声再次敲响。 “痛快,我就喜欢在这里敲鼓!” 敲完一曲将军令的杨大帅,仿佛泄完了般把鼓槌一扔神清气爽地说道。 董一奎只是笑着。 不得不说此时的董老将军其实也很羡慕,他如今差不多带兵快五十年,真还没想过当武将的还能如此快意。 “大帅,您看这鼓也敲完了,咱们是不是该宣旨了?” 旁边孙暹陪着笑脸说道。 他和顾养谦早就已经拿着圣旨过来。 万历之前就装病谁也不见,那现在当然也不会见杨丰,说起来皇帝陛下也不是那么喜欢看见他的,在这种情况下就更不喜欢了,之前李进忠带出的口谕当然是真的,只不过当时局面还不明朗,所以只能是口谕而已。这样就算杨丰被衮衮诸公们解决了,他也大不了说这个狗奴才假传口谕,但现在既然是杨丰把衮衮诸公解决了…… 那就是口谕了。 现在更是直接升级为正式的圣旨。 内阁票拟,司礼监行玺,六科核验无误的正规圣旨。 圣旨内容也很简单,兵部左侍郎李桢与孙矿等人朋党,欲为孙矿报仇,故此勾结司礼监某秉笔太监,后者私自盗用玉玺出中旨,李桢不顾圣旨无批蓝也并非兵科所传递,直接以此为依据向总督蓟辽军务顾养谦下令,诬陷天津总兵杨丰谋反,并要求顾总督调兵捉拿…… 顾总督没有责任。 他是蓟辽总督,辖区总兵谋反,他调兵捉拿属于职责所在。 总之这就是案子的真相。 没什么太深的东西,就是个兵部左侍郎给他的同党报仇,一个太监贪图银子伪造中旨而已。 “司礼监秉笔太监,能有这么大胆子?” 杨丰愕然道。 “大帅有所不知,这中旨原本就是他们写的,只不过需要掌印行玺,司礼监田掌印也是疏忽了,那玉玺看管不严,没想到这个狗东西竟敢趁机盗用玉玺。” 孙暹赶紧陪着笑脸说道。 至于这个秉笔太监其实昨天才进司礼监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说了。 这是他们几个大太监和内阁凑到一起研究出来的,虽然那时候杨丰还没打到京城,但已经需要准备好背锅的了。 当初万历的确没有下旨。 是从御史里面找了个疯狗,让他以题本方式上奏。 然后司礼监在万历不知道的情况下交给内阁,内阁又在万历不知道的情况下拟旨,司礼监也在万历不知道的情况下行玺,但现在这个步骤全抹去,变成司礼监这个倒霉的秉笔太监私自写了中旨并盗用玉玺假传圣旨。原本内阁其实不想搭上一个兵部左侍郎的,毕竟光这个秉笔太监就行了,但太监集团不干,凭什么就得我们出个背锅的,你们却不出? 如今文官有点受打击,也的确没有过去强势,只好把李桢扔出来凑份子。 原本他们还想让死了的沈思孝背锅,但顾养谦却坚决不干,沈思孝虽然是兵部侍郎,但是主管京营的。 他没权力给蓟辽总督下令。 如果是他背锅,那顾总督那里就不好解释了。 最终还是李桢。 至于怎么让李桢接受就是阁老们的事了,再说他不接受又能怎样。 总之这个诬陷杨大帅谋反的案子,已经在东厂和锦衣卫雷厉风行的严查下迅查明真相,就连涉案人员也都已经抓捕归案,现在李桢就已经在锦衣卫诏狱里面关着了,那里面还有之前一案的涉案人员…… 杨大帅一来,诏狱也热闹了许多。 “东厂果然是断案如神。 既然如此,我的事情也算了了,那我就带着部下回天津了。” 杨丰说道。 说完他很干脆地转身…… “大帅,小的们怎么办?” “大帅,您不能走啊!” …… 周围京营一下子乱起来,还有人就要扛着火枪往前,那些青壮也纷纷举着毛竹挤了过来。 孙暹赶紧拉住杨丰…… “大帅莫急,大帅莫急,还有一道圣旨。” 他惊慌地说道。 还有一道圣旨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原本的总理京营临淮侯李言恭和协理京营沈思孝,都因为不慎坠落城墙而亡…… 对,两人一起坠落城墙,城墙太高,沈思孝还把脑袋都摔没了。 所以现在京营缺少主官,故此由杨大帅暂时总理京营。 天津总兵还照旧,就是暂时代理一下这个总理京营,等以后皇帝陛下身体好了再另外任命一个,而且还给杨丰把原本的都督佥事升一级到都督同知,虽然总理京营其实一直是勋贵,但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既然这样杨大帅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然后还有第三道。 就是此案导致京畿扰动,民间多有不安,故此命令杨大帅协助蓟辽总督顾养谦和巡抚李颐安抚…… 简单一句话。 说吧,到底要多少? 顾养谦,孙暹一起看着杨丰。 “二位请!” 杨丰做了个向旁边请的动作。 两人了然的跟着他走到一旁,然后三个脑袋凑到一起…… “不瞒都堂,督公,这些军民之所以不肯散开,主要是之前末将对他们说过,若是进京途中有死了的,一人三百两,凡是跟着进了京的,一人二十两,这的确是我鲁莽了,要是陛下怪罪,我甘愿受罚!” “大帅言重了,大帅又没留下字据,随口一说而已。” “这可不一样,他们可是认真的。” “那大帅算算得多少?” “死了的还没统计,不过跟随我来的部下,京营,这些加起来五万,一人二十两也就是一百万。” “一百万?!” 孙暹惊叫一声。 然后他赶紧自己捂住嘴。 远处那些士兵和青壮全都看着他们这边。 “督公还忘了那些青壮,他们估摸着也得二十五万。” 杨丰笑着说道。 “二十五万两?” 孙暹颤抖着说道。 “人!” 杨丰说道。 “两,是两!” 孙暹扶着顾养谦,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人,是人!” 杨丰残忍的打碎了他的幻想。 孙督公腿一软,直接就那么坐在了地上。 (感谢本书第二位盟主mainId的打赏。) 第八十二章 诸位,我们捐款好吗? 内阁。 “大帅,此处并无旁人,咱们也都直说了吧,这笔钱朝廷断无任何拿出之可能。 不是不给,是真没有。 户部也罢,内库也罢,都可向大帅敞开。 大帅自己带着兄弟们进去看,就是进去拿也行,有多少拿多少,但你们要的这个数是真没有。” 赵志皋很直接地说道。 此刻几个阁老,孙暹和田义,还有顾养谦全都在,也算是目前大明的最高层会议了。 杨丰的开价实在太高,根本没有接受的可能,六百万两银子,他也真敢开口要。 话说大明内外两库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多银子? 六百万两? 户部六十万都拿不出来。 实际上户部大概也就还有二三十万,内库虽然多些,但也肯定不会过百万两的,如果杨丰要一百万,那么咬咬牙给他凑出也不是不可能,但六百万那就绝无任何可能了。其实内阁和太监们商议的数字,是最多不过五十万,真要有六百万就不至于沦落至此,真要有六百万撒出去给将门,买着他们和杨丰拼命不好吗? 所以赵辅此刻很自信…… 光脚不怕穿鞋的,反正我拿不出这么多。 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你玩沦陷京城,我们玩天下勤王,咱们放开手把大明朝搞个天下大乱。 妥协是因为没到底线。 这个数字已经完全冲破底线了。 “濲阳公冤枉我了,这又不是我要的,我杨丰可以对天誓,绝对不是为了觊觎这些银子,杨某不会拿一两银子,我就一个人,最近新添了个婢女,全家就两口人,朝廷的俸禄都花不完,我要银子作甚?这是那些士兵和青壮要的,他们加起来几十万人,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安抚他们!” 杨丰一脸委屈的说道。 “呵呵!” 阁老们齐声呵呵。 “大帅,这些废话就不用说了,你们真心要,就是五十万,要六百万那就悉听尊便吧,阁下就是砍了我们这些老骨头,也算成全我们的名节。” 沈一贯说道。 四只老狐狸摆出一副我躺下了,你随便的姿态看着杨丰。 “四位阁老,你们还是对我有偏见,我说的很清楚了,我从没想过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杨某祖上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哪怕逃匿山林也没忘了忠义,虽然杨某行事可能与诸位不同,但自问对陛下的忠心与诸位并无区别。如今面对这种情形,我与你们一样在想办法解决,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都是帮着陛下解决这个麻烦。 你们不应该猜疑我。 我和你们一样很想早点安抚下这些军民免了一场大乱。 要不是我真打不过那么多人,我都想把他们抓起来押出去了,但我虽然颇有些武艺,也打不过几十万人不是吗。” 杨丰说道。 老狐狸们微笑着看他演戏。 “先,我们可以确定一点,朝廷的确没有六百万。对吗?” 他说道。 “对!” 赵志皋回答。 “但是,这些军民也不可能放弃,至于五十万就不必提了,五十万徒然激怒他们闹起来,真要是几十万人大闹京城那就真完了,咱们是给陛下解决危机而不是激化矛盾,所以剩下的就是想办法弄这六百万了。 我的提议很简单,既然都是陛下的忠臣,那就帮陛下凑呗! 我身上还有五十两银子,这是我的全部家产,一两不留全捐出,杨某也算破家以纡国难!” 杨丰说着毅然掏出了自己的钱袋子。 阁老们都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就那么拿出所谓全部家产,很显然老狐狸们都被他的无耻震惊了…… “大帅,你可是认真的?” 顾养谦说道。 “当然是认真的,杨某乃是忠臣,自问对陛下忠心耿耿,如今陛下遇上难处了当然要为陛下排忧解难,我既然不能一个人打败数十万人,又无法劝说他们放弃要这些银子,那么唯有竭尽所能为陛下凑齐这些银子。 杨某全部身家就是这五十两,那就把全部身家献给陛下。 剩下还有满朝文武,各家豪门显贵,甚至那些富商大贾,既然都是陛下的忠臣,当然也应该给陛下出力。 如此你出一百两,我出五十两,不就很容易凑齐了吗? 杨某的确出身寒微,做官也才不到一个月,总共就这五十两的家产,但那些豪门显贵可不一样,他们哪个不是家财万贯? 杨某献出全部家产,他们献出一成家产不行吗? 半成也行啊! 难道他们对陛下的忠心,连半成家产都不值吗?” 杨丰说道。 老狐狸们的目光立刻深沉起来。 “大帅真有此意?” 张位缓缓说道。 “不是我有此意,而是身为忠臣,就应该有这种为陛下排忧解难的觉悟,连半成家产都舍不得拿出来帮陛下渡过难关,那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忠臣?我可以拍着胸脯说我对陛下唯有赤胆忠心,所以我拿出全部家产,虽然五十两可能不够豪门贵族一顿饭钱,但这真是我的全部家产了。” 杨丰举着他那五十两银子,就像举着他的赤胆忠心般说道。 老狐狸们深沉的看着他。 “如此倒是老朽小看大帅了,大帅能有如此赤胆忠心真乃大明之福,老朽当然是忠臣,大帅破家以纡国难,那老朽也不能落后,老朽家中只有几亩薄田,所有财产无非历年所积攒之宦囊,差不多有五百两,老朽也全献于陛下。 只是这募捐一事,还得大帅负责。” 赵志皋笑着说道。 “阁老,您这么说可不对,我哪有资格负责这个,这得陛下亲自下旨,最好选位皇子甚至太子,亲自带着内臣负责,我最多跟着跑腿而已。” 杨丰说道。 “那大帅写奏折吧!” “呃,都堂,我识字不多,您来代笔如何?” 杨丰看着顾养谦。 后者忧郁了一下,紧接着旁边中书捧过笔墨纸砚,顾总督以标准楷书迅给他写了题本,杨丰签名,然后递给田义,田义默默交给赵志皋,赵志皋迅写了票拟,然后再递给田义…… “咱家这就去见万岁爷。” 田义拿着票拟的奏折起身说道。 第八十三章 财源滚滚啊 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没觉察出这有什么问题。 六百万是肯定拿不出的,但外面几十万军民也的确惹不起。 那不这样还能怎样,至少这的确是个有效的解决办法,至于让大臣们给皇帝捐款,这个其实也没什么丢人的,原本历史上他也这么干过。 那是三大殿烧了以后。 他因为没钱重修三大殿,所以让那些太监们在外面搞献银助大工,那个孙子捅出爷爷贪污的案子,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出现的,所以说皇帝陛下其实也没什么节操,而杨丰的这个计划在他看来完全可以。 关键是不用他出钱啊,只要不用他掏钱的计划都是好计划。 至于最后能不能募捐到六百万两并不重要,实际上他也知道肯定不可能募捐出这么多,他自己的内库都没有这么多银子,京城这些豪门贵族家里银子难道比他的内库还多?但那时候也足够堵住杨丰的嘴了,他要的数目,他提出的募捐计划,也是他去负责的,最后募捐不到还能怎样? 差不多就行了。 说到底只要杨丰能接受了,剩下外面军民无非就是给多给少。 一人二十两给不了,一人五两银子也不少了,最后也就把这一劫撑过去了。 至于以后…… 现在还管什么以后啊! 经历这一劫之后,估计一年内没人敢再提什么剿灭杨丰了。 实际上现在万历就很后悔,当初不应该这么草率动手,朝廷的军队明显很靠不住。 应该多忍忍。 最好重新训练一支忠心可靠的精锐。 话说他现在都已经怀念戚继光了,至少戚继光在的时候,朝廷真的不需要考虑打仗的问题,现在居然连对付一群乱兵刁民都做不到,这国家怎么他玛变成这个样子了。剩下的问题是还需要他出个儿子,这个有点羞耻,但他也知道这种局面下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他儿子出去羞耻,好过他自己出去羞耻,既然这样就让皇长子出去吧! 他终究需要学会面对外面的世界。 于是可怜的泰昌,就这样以十三岁的年纪,用他那稚嫩的肩膀替他爹扛起了一切。 皇极门前。 “末将杨丰,见过太子殿下!” 杨丰对着一顶小轿里的初中生躬身行礼。 后者惶恐不安地看着他…… “大帅,陛下尚未册立太子,这位是皇长子。” 顾养谦在一旁说道。 “什么,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没立太子?” 杨丰愕然。 顾养谦怅然一笑。 谁说不是呢,我们也很想啊,可宫里还有个妖妃呢! “杨同知,常洛年幼无知,当如何做还需同知指点。” 泰昌走出小轿还礼说道。 “陛下可有圣旨给皇长子?” “有。” 泰昌说着把圣旨捧给杨丰。 杨丰打开看了看,内容的确就是他奏折要求的。 万历以圣旨方式明确要求在京的文武官员,勋贵外戚,总之就是一切有品级和爵位的,甚至包括那些有品级的内官,都尽己所能捐献金银,只不过没有说是给那些士兵和青壮,毕竟这个说出去不好听,就是笼统的说目前国家艰难,朝廷财政枯竭,让他们捐款以助国用。 “这就行了,末将护着皇长子,到各家登门去宣旨,对于那些给陛下捐献银两的,由皇长子赏赐墨宝。” 杨丰说道。 旁边顾养谦笑着,这活他熟啊。 泰昌也没多说什么,老老实实重新坐进轿子。 “走,兄弟们,咱们护着皇长子上门募捐!” 杨丰喊道。 跟随他的三千部下,立刻护卫着小轿走向前面的午门。 不过刚走到内五龙桥的时候,他们就被一大群官员挡住了,为的正是四位阁老…… “四位阁老,你们这是?” 泰昌有些惊喜地看着他们。 “皇长子,此处乃是老朽与三位阁老,及六科所有给事中,内阁所有中书舍人为陛下所凑的五千两,请皇长子代收。” 赵志皋笑着说道。 在他们旁边是一辆满载白银的马车,里面一个个银锭熠熠生辉。 “诸位阁老果然深明大义,那皇长子给诸位阁老留个墨宝?” 杨丰说道。 “以后再说,还是先出去募捐重要。” 沈一贯笑着说道。 “那就等回来再写吧,左右诸位都离着近,什么时候写都行。 皇长子,你看,我就说咱们大明还是忠臣多,咱们这还没出午门呢,五千两就已经有了,算起来六百万两已经有了快千分之一了,这总共也就才走了没几步就收了这么多,照我估摸着,应该走不到天黑就够了。” 杨丰笑着对泰昌说道。 天真的泰昌明显也一下子很有信心了。 就是嘛,还没出午门就收了五千两,这样看来六百万还真不是什么大数目。 “皇长子,皇长子,奴婢可算赶到了!” 后面田义的喊声响起。 杨丰和泰昌赶紧往后面望去,然后就看见田掌印带着一群小火者,赶着三辆马车从通往内阁的会极门出来,他们的司礼监在皇宫后面,煤山东边,得从东华门进皇城,正好从会极门出来。 而马车上赫然也都是银子。 “皇长子,这是奴婢与司礼监上下,一同为陛下献上的一万两。” 田掌印笑着说道。 “一万五千两了,四百分之一了,还有没有再来的了!” 杨丰一脸激动地说道。 “有,有!” 然后另一边的归极门里响起孙暹的喊道。 紧接着孙督公和李进忠带着三辆马车也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又是一万两,两万五了,快两百分之一了,皇长子,我就说嘛,六百万两而已,多大点事啊,咱们大明文武百官,勋贵一大堆,随便凑凑就够了,我大明还是忠臣多啊!” 杨丰激动的喊声在皇城里面回荡。 “杨同知所言极是!” 然后皇长子也跟着笑起来。 看得出皇长子也真的信了他,不过泰昌的确对钱没概念,原本历史上一登基就把他爹攒下的家底撒出了一多半。 然后把他儿子坑苦了。 周围一圈老狐狸们全都跟着笑了。 第八十四章 少年泰昌之愤怒 定国公府。 大明太师兼太子太傅,掌后军都督府事,世袭定国公徐文璧用无语的目光看着宣旨的顾养谦…… “太师,您可听明白了?” 杨丰扮演狗腿子。 当然要从徐家开始啦! 目前大明朝做官的就是这个老家伙为了。 虽然他不管事。 太师,太子太傅,这些都是领工资用的,实际坐而论道,既然坐而论道那就别起来管事了,掌后军都督府倒是军权在握,但可惜还是个领工资养老的。理论上天下军队归五军都督府,兵部调动军队必须通过五军都督府才行,但指的是卫所兵,这时候各地都是募兵。 文臣的兵部,总督军务直接指挥那些总兵…… 不听? 你们军饷是谁给? 难道五军都督府给你们军饷? 总兵和募兵制的出现,彻底让文官掌控了军队,五军都督府的勋贵们退化成了领工资的废物。 但是…… 这个废物有钱啊! “皇长子,既然如此,那老朽断无推辞之理,我徐家虽不算富有,但为了陛下,银子还是有,咱们家还有多少银子?” 徐文璧问他儿子徐廷辅。 “大概还有三千多两。” “全献出!” “父亲,还是留几百两吧,您抓药也得用钱。” “混账,是我抓药重要,还是陛下重要?一两银子都不留,要是让我知道谁敢留银子,我打断他腿,抓药就再典当些衣物。” 徐文璧怒斥儿子。 说话间他还猛的咳嗽了两声。 “太师真是公忠体国啊!” 杨丰笑道。 “我徐家与国休戚,公忠体国乃是本分!” 徐太师傲然说道。 旁边顾养谦只是在看着笑。 徐廷辅赶紧回去,带着家奴抬着几箱银子走出,里面全是散碎的,看得出的确是竭尽所能了,他们身后巨大的豪宅里甚至还有女人在哭,搞得皇长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募捐队伍就这样带着三千四百二十六两银子离开定国公府。 而就在同时,这个消息以极快度向外传递,就在他们到达下一家英国公府的时候,世袭英国公张元功已经在门前准备好银子等着了。 也是三千多两。 “这是?” 杨丰看着他对门,那里一个和他模样有几分相似,年龄差距也不大的老家伙,正在指挥家奴往外搬家具…… “快,都抬上!” 那人焦急的高喊着。 “老爷,您就给家里留些吧!” 一个老太太哭着在里面拉着张梳妆台喊道。 “放手,如今陛下遇着难处,我就是把家里能卖的全卖了,也要给陛下凑一千两!” 那人怒斥。 “这是舍弟元德,想来家中银子不多。” 张元功笑着说道。 “张老爷,您就有多少算多少吧!” 杨丰很不忍心地喊道。 “哼,我张家为陛下,就是肝脑涂地都不怕,不就是些银子,我张元德再穷,也得给陛下凑一千两,把夫人的那几件饰也拿出来!” 张元德傲然说道。 既然他还在卖家产,那募捐只能等一下再来了。 皇太子一行继续。 他们并不是沿着街道随便找,而是按着官爵往下排,虽然这些勋贵其实都住的不是很远,但也需要一家家的找,很快他们就现街道上卖家产的多了,那些豪门贵戚之家,也都和张元德一样,在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变卖,甚至干脆就在自己家门前摆摊。 什么家具器皿,衣服饰,统统都摆出来卖。 最夸张的是还有个卖女儿的…… “小女笈开之年,如今某破家以纡国难,愿以百两卖与好人家。” 那家伙还高喊着。 一边喊还一边看着走来的皇长子。 可怜皇长子羞愧的赶紧放下轿帘,而杨丰则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小美女…… “真一百两卖?” 他喊道。 “哼,老夫只卖与好人家,阁下就不必了!” 那人傲然说道。 “卖女儿是犯法的,小心我请出大诰。” 杨丰喊道。 “老夫收钱给女儿找个义父不行吗?” “呃,你高兴就好。” 杨丰笑着说道。 然后顾养谦还是在一旁笑着。 他们很快到了成国公家 不过这时候没有成国公,万历十四年成国公朱应桢自杀了,他爷爷朱希忠相当于当时的徐文璧,堪称勋贵之,因为贿赂了张居正,万历初年病死后居然享受他们老祖宗朱能一样待遇追封郡王。 然后张居正一死,万历清算张居正一系,他被吓得自杀了。 直到现在万历还没准他儿子朱鼎臣继承。 不过钱还是得收,没继承爵位又不是没封官。 “朱公子真是忠心啊!” 杨丰看着马车里面新收的五千两银子感慨着。 “说起来成国公已经故去快十年,陛下也的确该准他继承了,一下子拿出五千两的确难能可贵。” 皇长子也很感慨地说道。 突然间旁边跟着的一个士兵忍不住笑出声来。 “混账,笑什么?” 杨丰喝道。 “大帅,皇长子,他家十四万亩地呢,而且都是上好的水浇地!” 那士兵笑着说道。 “一亩地产多少?” 皇长子愕然问道。 “看种什么了,单种一季粟的话,一年产一石半到两石出头,要是种麦子的话产一石到一石半,不过种麦子就可以再种一季杂粮,加起来两石多些,只不过杂粮便宜,但自己吃还是可以,他们家都是水浇地,而且不交税,除去给佃户的怎么着一年也得收十五万石粟。” “粟多少钱一石。” “六七钱银子,粟米和稻米差不多价,都是九钱上下,麦子和杂粮比米价略微低一些,七八钱银子。” “他家一年收十万两?” “十万两?二十万也有,他家又不光是田地,城里光出租的房屋就得上千间,更别说还有那些自己家开的店铺,咱们之前经过的都差不多,徐太师家地少些也有四万亩,但他家和南边魏国公家往来生意做的大,一年赚的比成国公家还多,英国公家想来也不会少。 刚才卖女儿那个张老爷是世袭指挥使,家里光商铺二十处,田地几千亩,一年不说几万两,但万两是有的。 小的就是本地的,都知道!” 士兵说道。 他没注意到皇长子的脸已经变成猪肝色了…… “走,回去找他们!” 十三岁少年愤怒地喝道。 第八十五章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泰昌真的快气炸了。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说没有脑子。 他爹让他出来搞募捐,就是因为这件事实在太羞耻了,他那个没节操的爹卖儿子而已。 他走在路上都仿佛能感受到人们异样的目光。 十三岁啊,初中生年纪,都是很敏感的,觉得自己是在丢人现眼。 然后无论是定国公把抓药钱都捐出来,还是张元德卖家当凑钱,尤其是路上看到的那些为了捐款,不得不当街变卖家当,甚至都卖女儿的官员,无不让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多么忠心的大臣。 看看他们为了他爹所做的这些。 再想想他此刻在做的,他真的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所以他才被朱家拿出五千两银子感动了,在他看来他爹因为迁怒朱家,十年不让人家继承爵位,这本来就不对,结果人家依旧无怨无悔,他爹遇到难处了还拿出这么。连定国公和英国公家拿出三千多两就已经那么困难了,成国公家拿出这五千两还指不定多么艰难,他都可以脑补出朱家上下凑银子时候如何竭尽所能。 然而真相居然是这样? 朱家光田产一年居然就能收入十万两? 什么忠心啊? 人家全都在把他当猴耍呢! 什么抓药的钱都拿出,什么典当嫁妆,什么卖儿卖女,全他玛是在演戏啊! 他才是个傻子啊! 五千两? 人家一年几十万两,自己居然以为五千两就是多的? 他真的气炸了。 十三岁年纪哪受得了这个啊! “对,找他们去,这不是骗人吗?一个个又是卖家产又是卖女儿,好像拿出几千两银子就已经揭不开锅了,结果却一个个全都一年几十万两,他们这是拿太子殿下当猴耍吗?走,兄弟们,咱们去找他们去,让这些狗东西知道知道欺骗太子殿下的后果!” 杨丰就等他这句话呢,立刻义愤填膺地喊道。 “走,不能让他们这么欺负太子殿下!” “兄弟们,咱们去给太子殿下讨回公道!” …… 然后那些士兵一片同样义愤填膺的喊声。 一帮人拥着都气哆嗦了的泰昌立刻掉头,后者正在怒火中烧,都没注意到他们的称呼有问题。 不过也不算有问题。 他是皇长子。 他本来就应该是太子啊! “都堂,你不去吗?” 杨丰看着顾养谦。 “这个,老朽有些头疼,就不去了吧。” “那就是给这些混账东西气得,这个我懂,您去骂他们几句就好了!” “呃!” 然后顾养谦也被士兵们硬推着一起走了。 他们浩浩荡荡直奔成国公府,路上一大堆闲人立刻跟随着,实际上也不能说是闲人,这时候的京城都快人满为患了,这都是等着分银子的,几十万涌入城市的军民呢,而且消息都传开了,太子正在找那些勋贵挨门借银子,估计很快就可以兑现那一人二十两了。 大家都等着呢! 到了成国公府门前杨丰直接一脚踹开大门…… “姓朱的,给我出来!” 他大喝一声。 里面门房带着棍子刚出来,还没等说话就被他踹倒。 后面士兵们蜂拥而入。 杨丰拎着大刀在前,他们簇拥着中间的泰昌直奔二门,后者不但没觉察出这画风不对,反而觉得这种行为很快意…… 真的很快意啊! 一个被关在宫里十几年的小孩,平日里接触的除了女人和太监,剩下就是些教他读书的文臣,别说是这种打进别人家里,就是说句脏话估计都会立刻遭到老师们的指责。尤其是他本身就是个意外,他妈根本不受宠,身为皇长子更是要直面宫里的倾轧,平日里只能小心谨慎做人,这种年纪压抑着那么久,突然一下子跟着这样一群坏人…… 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仿佛新世界的大门一下子在他面前打开了。 做人还可以这样畅快啊!他就像个跟着坏孩子的三好学生一样,突然一下子就仿佛中了毒。 “出来!” 他甚至跟着士兵一群喊道。 杨丰回头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他,皇长子已经激动的涨红了脸。 “都他玛给我出来!” 杨丰喊道。 “都他玛出来!” 皇长子喊道。 然后杨丰手中大刀猛然砸在二门,二门瞬间就被砸开了。 然后里面一片雕梁画栋瞬间展开在他们面前,之前为了见他们穿着件旧青衫的朱鼎臣,还有他叔叔,实际上主持朱家事务的朱应槐,朱应槐的儿子,后来卖崇祯的朱纯臣三个人正匆忙走出。只不过现在的他们,早就已经换掉了他们之前的旧青衫,一个个浑身绫罗绸缎,身上挂着玉牌,腰上镶着宝石的革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尤其是朱纯臣,因为年纪轻更加奢华,腰间金带钩上镶着一堆宝石,简直就像个反光牌一样。 三人一脸愕然地看着杨丰等人。 “皇长子?” 朱应槐赶紧拱手说道。 下一刻杨丰突然到了他儿子面前,一把抓住了那个带钩…… “朱公子,这个带钩怕是不只五千两吧?” 他笑着说道。 “大,大帅说笑,这是黔国公家送的,不,不,不是自己买的。” 朱应槐下意识地摸着脑门说道。 “黔国公送的啊!” 杨丰说道。 正好里面一个贵妇走出来,这个应该是朱应槐的老婆,之前也在里面,听着不对走出来,她戴着全套的黄金头面呢!各种镶嵌宝石的饰齐全,最顶上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更是在阳光下闪耀,简直珠光宝气直晃眼…… “这也是黔国公送的吧?” 杨丰说道。 “对,对,送,送的。” 朱应槐这下子真的擦汗了。 “还他玛想骗太子殿下,兄弟们,进去看看,这黔国公到底还送了朱家多少东西!还拿出五千两就喊着典当嫁妆才凑齐的,我看就小公子这堆宝石就不只五千,我看你们是纯粹拿太子殿下当猴耍啊。” 杨丰一把扯断了朱纯臣的腰带钩,对着阳光挥舞着。 因为他力气过猛,还把朱纯臣扯得惨叫一声,紧接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身后泰昌一脸铁青,而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们立刻冲向前方…… 第八十六章 上夹棍,我最爱夹棍了 “皇长子,皇长子,我朱家愿再献万两以助陛下!” 朱鼎臣惊慌地喊道。 然后他还试图冲向泰昌,但可惜被杨丰随手推回去,一屁股也坐在了地上,不过他没放弃挣扎,坐在那里看着泰昌身旁的顾养谦…… “冲庵公,冲庵公,请向皇长子解释啊!” 他喊道。 顾养谦微微一笑。 然后…… 继续笑着。 老狐狸们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他和四个阁老那都是真正千年狐狸级别的,怎么可能猜不到,从杨丰提出捐款他们就明白了这个恶棍要干什么,可这对他们没什么妨碍啊,杨丰再抢也抢不到他们头上。他家南通州,赵志皋浙江兰溪,张位江西新建,杨丰的手再长也伸不到他们家,他们根本不需要在乎,至于他们在京城的那点银子,就算全给他又何妨? 在京做官到他们这个级别,不需要身边有多少银子,就算捞了银子也是赶紧送回家乡。 相反还要表现的贫寒一些。 崇祯时候广东佛山籍某阁老回乡,崇祯知道他身无长物,特意褒奖赠送路费回家…… 他哪知道人家在佛山还有座岭南四大名园之一。 阁老们不怕。 同样六部尚书甚至那些给事中们也都不怕。 捐款呗! 我们有多少捐多少。 然后倒霉的就只能是京城本地这些勋贵了。 完全可以! 反正朝廷不用掏钱就行。 京城这些勋贵就是肥羊,大明朝养了他们几百年,关键时候就是得宰了以备急用的。 文官们自己都早就想宰呢! 成国公朱希忠在张居正时候清丈出来的田产一千四百顷,定国公的确不如他家,但也有四百顷。 一顷百亩。 这还不算肯定有隐藏没有清丈出来的。 他们有钱。 两百多年的世袭公侯能没银子吗? 田义和孙暹估计也能猜到。 从他俩和阁老们一样,都以最快度送出捐款的银子就可以看出,他们是心里有数的,皇帝可能不知道这些勋贵家产,但要说两大太监对此没有个数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也一样心思。毕竟不用内库掏钱就行,他们这些大太监的钱和内库的钱没有区别,万历真没钱时候逼着他们要钱,他们必须拿出自己贪的钱补贴进去。 否则他们就不只是失宠,万历抄他们整个家族都是一句话而已。 这种情况下牺牲勋贵集团当然好过牺牲他们。 总之此刻这一幕是文官和内官们早就预料到而且乐见的。 那他们为什么要管? “还想拉冲庵公,你以为冲庵公会与你们同流合污? 朱公子,你也别说咱们难为你,咱们做臣子的,就是要为陛下尽忠,陛下有难处时候,咱们就是破家为陛下那也是本分。 但今日咱们也不是要你破家,你们朱家十四万亩地,另外还有一堆领俸禄的每年也不少,至于商铺收入我也不清楚,那么咱们就要你们家一年的收入,你们朱家受大明皇恩两百年,如今要你们拿出一年的帮陛下不过分吧? 也不光是你们,就把这当个标准,其他家也一样。 这一年的简单折算就算二十万两,你们朱家拿出二十万两,太子殿下向陛下美言几句,再准了你袭爵如何?” 杨丰喝道。 “皇长子,先祖恭靖公时的确有一千四百顷地,这个我朱家承认,可先祖恭靖公过世之后,这些田产都给各家分了。” 朱应槐跪下哭着喊道。 “我说的是你们朱家,又不是说只有你们两家,从恭靖公往下分了几家算几家就是,不就到你才三代,你们这些家算一份,这个总不算难为你们了吧? 二十万。 拿出来就帮你们劝陛下让你们袭爵。 拿不出来的话……” 杨丰狞笑了一下。 紧接着他转回头看着后面的士兵们…… “兄弟们,咱们是不是忠臣?” 他喊道。 “是!” 后面士兵甚至跟随进来的青壮们齐声高喊。 “咱们是不是最恨那些不忠的?” “是!” “那对付不忠的怎么办?” 杨丰喊道。 士兵和青壮们面面相觑,然后一起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当然是上夹棍,我最爱夹棍了!” 杨丰喊道。 “对,上夹棍!” “上夹棍对付奸臣!” …… 士兵们一下子亢奋起来。 杨丰狞笑着转过头…… “朱公子,你们不会想我把夹棍拿来吧?” 他阴森森地说道。 “皇长子,皇长子,皇长子开恩啊!” 朱应槐几个哭嚎着。 但皇长子才不在乎这个呢,大明朝养了他们两百多年,让他们拿出一年收入帮皇帝渡过难关有什么不对的,要说早期这些勋贵家的确为国效力,那时候对得起他们的爵位,可现在这些混蛋都一百多年没上过战场了。朱希忠追封郡王为何被撤销,就是因为他根本没有任何军功,一次带兵打仗都没有,除了和张居正关系好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追封的资格。 大明对得起他们了。 至少一百年是纯粹白养着他们的。 现在就要你们一年的收入,你们居然还舍不得? “杨同知,常洛有些累了,先到外面等着你们。” 泰昌说道。 “太子殿下请便,剩下的您就交给我好了。” 杨丰说道。 “杨同知,常洛并非太子,这个太子殿下就不要再称呼了。” “呃,是杨某疏忽了,不过皇长子乃是嫡长子,这无论怎么说也都是要做太子的,杨某也只是在心中将殿下直接当做太子。” “这个,还是要谨慎些。” “某明白!” 杨丰就这样目送着泰昌出了门,然后他转回头看着朱家几个…… “朱公子,你们不会真想让我上夹棍吧,兄弟们,有没有会做夹棍的,赶紧找材料做出来,多做几副,这接下来还有的用呢!” 他说道。 “我们捐,我们捐,二十万两立刻送上!” 朱应槐毫不犹豫地喊道。 “这才对嘛,朱公子请放心,你袭爵的事就交给我了,这成国公乃是与国同休的,到你这辈断了可不好。” 杨丰说道。 有了这个开头,接下来只需要照着这个标准就行。 第八十七章 抬上夹棍,兵发定国公府 “皇长子,二十万两!” 杨丰指着身后整整一个车队,一脸得意的对着皇长子说道。 真就是一个车队。 二十万两白银总重量七吨多呢! 仓促间杨丰找不到那么多马车,干脆让那些士兵去找来一堆手推车,这个一车也就推两百公斤,几十辆车子不就是个车队,那些白银全都装麻袋,为了方便抬一百斤一个,正好一车四个麻袋,在他身后一条长龙排开端的霸气。 “他们真有如此多的银子?” 泰昌惊愕地说道。 很显然这一幕对他也很有冲击,哪怕他其实对银子没概念,但眼前一条出去半里路的运银车队还是让他被震撼了。 “太子殿下,这才二十万两而已,小的们逼着他们打开的地窖,里面其实还有的是,再拿二十万都有,大帅说咱们讲信用,说拿二十万就拿二十万,成国公家祖上也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不能给人家都搬空了,故此也就只是搬了二十万两的。” 一个军官在一旁笑着说道。 “这群狗东西!” 泰昌恨恨地说道。 这的确很让他火冒三丈,这么多银子藏着,居然还在他面前演戏,把他当猴耍。 这不光是吝啬,而且还是对他的蔑视。 在人家眼中他就是个可以随便愚弄的傻子,而不是什么皇子,甚至有可能做太子的皇长子。 还不如杨丰。 杨丰粗鲁野蛮但至少明白他注定是要做太子的。 “不过殿下,皇长子,如此看来其他各家只多不少。 毕竟成国公家爵位已经十年没继承了,他家权势肯定大不如前,但即便如此仍旧可以随随便便拿出二十万,那定国公,英国公这些掌权的勋贵家,尤其是定国公这种几十年权势不衰的,家中银子肯定比成国公家要多。 咱们得先给他们家粗略的计算一下一年收入。 这样咱们也有个数。” 杨丰说道。 “如何行事?” 泰昌压抑着激动说道。 “动群众吧!” 杨丰说道。 “呃?” 泰昌茫然。 “你们立刻分头到京营的兄弟中,打听定国公府的田产,房产,店铺之类究竟有哪些,若是京营的兄弟知道不多,就让他们也出去向熟人打听,有检举线索查实的赏一两银子,查实的越多奖励越多。” 杨丰朝附近的京营士兵喊道。 京营都是本地人,就算不是住城内也是在周围乡村,说不定还有一大堆是定国公府的佃户,再说他们不知道的,他们在城里的亲戚朋友也知道,只要真正动起来,那就是一个无孔不入的网络…… “怎么还不去?” 杨丰看着几个有些犹豫的士兵。 “大帅,小的们就是定国公府的佃户,小的们周围几千亩都是他家的,只是若小的们出来检举……” 其中一个说道。 “他敢难为你们,直接去天津找我!” 杨丰很干脆的说道。 “大帅,有您这句话就行,兄弟们这就跟您去定国公府,就是领着您出去清丈都行!” 士兵说道。 “那个用不着,我就是为了知道个大致数目。” 杨丰笑着说道。 他其实就是为了喊价时候理直气壮些,毕竟杨大帅自诩也是懂事理的,实际上他已经准备好了要四十万两的,然后英国公四十万,京城三国公加起来正好一百万就行了。 紧接着他看了看不远处,那里一群人正在忙碌…… “夹棍呢,我的夹棍好了没有?” 他喊道。 “大帅,刚做出十副。” 那里一个纤夫兵喊道。 “先抬上,不够再说,咱们兵定国公府。” 杨丰喊道。 “好嘞,兄弟们,抬上夹棍,兵定国公府!” 那士兵喊道。 然后他周围士兵们哄笑着,一个个抬起刚刚制成的夹棍…… 这是杨大帅亲自研,其实刘宗敏那个也是自己研的 真正的夹棍就是夹脚脖子用的,实际上是三根底下用铁条串起来的大木头,然后两两之间挖出放脚脖子的槽,上面是绳子套起来的,行刑时候人往前一趴,两脚脖子放进两个对扣的槽里。 上面收紧绳索夹住了。 讲究的还特意做个架子让人趴着,前面弄个固定脑袋和双手的地方。 但原理就是这样,三根下面锁死的木头。 所以也很容易作弊。 收了钱的就用特制大孔的,就是把中间容纳踝骨的地方挖深,里面灌上蜡刷漆看不出来,夹的时候不伤踝骨,事后不会残废。 不给钱就往孔里加铁屑,还没很紧就先扎进踝骨。 但这个真没法夹脑袋。 所以杨大帅亲自研,专门制造了新式的,更加科学的,专门伺候这些不肯掏银子的勋贵们…… “走!” 杨大帅喊道。 后面士兵们抬起十具新式夹棍,就像抬着马克沁机枪般浩浩荡荡奔向定国公府。 泰昌的小轿依然跟随其中。 最后面是绵延近半里的银子车队…… “杨将军,不一起去吗?去了就有你们的份!” 沿着皇城走的杨丰,朝皇城上看热闹的杨元说道。 这时候京城各门都已经被京营封锁,因为万历下旨给杨丰洗刷冤情,所以双方也不会再打了,不过杨元等部仍然被万历调到皇城驻防,这样也算是有个心理安慰,虽然真打起来肯定没用,总共几千精锐家丁,是不可能顶住杨丰这样的怪物和几十万人的。 “哼,杨某职责所在,不敢擅离职守。” 杨元面无表情的说道。 “哈,你就是不敢,用不着找借口,你怎么就不能胆子大一些,你也就敢纵容手下抢个商铺,看看咱们后面是什么?” 杨丰说道。 他后面那些运银车旁,一名士兵炫耀般抓起一个银锭。 城墙上那些家丁们,全都瞪着狼一样的眼珠子看着这些车辆…… “兄弟们,别说我不够义气,我已经说了,只要你们愿意跟着,那就跟其他兄弟们一样,一人二十两银子,你们自己不要就不关我的事了,我向陛下请了六百万两犒赏军民,也不差你们这几千人的。” 杨丰喊道。 “老爷,咱们跟着下去吧!” “将军,你怕什么?” …… 一帮家丁瞬间急了。 第八十八章 刁民乱兵京城大联欢 “皇长子,皇长子,老朽家中真没那么多银子啊!” 定国公凄惨的嚎叫着。 此刻他正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从府中拖出来…… 真正如狼似虎。 因为这是杨元的那些家丁。 他们怎么可能忍住银子的诱惑,杨元也不可能阻拦引起众怒,所以杨将军自己不参与就行,但他手下近千精锐骑兵就随便了,这些深谙洗劫之道的家伙立刻跑出皇城,转而成为杨丰手中得力爪牙。 不只是他们。 张世爵,尤继先,甚至董一奎部下全都跑出来加入。 银子谁不喜欢? 杨丰还承诺给他们涨价,到时候每人分一百两。 主要是防止这些家伙到处抢劫。 京营和那些青壮的确秩序井然,但那是因为他们要么本地,要么也是附近的。 最远也就是通州和张家湾而已。 实际上他们绝大多数还是军户,京畿一带本来就绝大多数是军户,民籍整个宛平县连城里带城外加起来才一万六千户,他们不可能抢掠,基本上居住范围不出五十里,真要是在城内搞抢掠,事后就算是朝廷不管,被抢的一样会纠集人手找上门去报复。 他们有二十两安安稳稳到手的,难道还去冒险抢掠完了只能跑路? 但这些家丁不同。 他们何止是会抢劫,那简直就是积年的老匪! 所以杨丰给他们五倍赏钱,然后要他们当主要打手,就是收拢起来防止他们分散抢劫,而且…… 他们真好用啊! “老东西,还想骗太子殿下!” 一个家丁一脚踹在定国公的屁股上。 可怜徐文璧也算是富贵荣华一辈子了,他什么时候挨过打啊,直接惨叫着扑倒在地上,那嘴也磕破了,胡子上都是血,看的泰昌都颇有些不忍,毕竟定国公真算是耆老重臣。 “殿下,此时需要狠下心,万不可手软,否则后面的都难办了。” 杨丰蛊惑之。 泰昌坚毅地点了点头。 “带证人!” 杨丰喝道。 “带证人!” “带证人!” …… 伴随着一连串传递声,后面一大群士兵和本地青壮走过来…… “禀皇长子,小的是定国公府中佃户,小的整个庄子和临近四个庄子加起来六百多户,总共种着一万八千亩地,全是种着定国公府的地,去年小的家一共向府中交四十石粮,这六百多户加起来一年少说也得两万多石粮,小的所说句句属实,可以带着皇长子去查验。” “禀皇长子,小的是外地来谋生,租住的房屋就是定国公府的,小的所住那一带也多数都是,估计不下一百处。” “禀皇长子,小的之前是定国公府中商号伙计,因小错被责打赶出,小的在那里干了两年,商号这两年每年毛着不下五万两。” …… 证人一个个上前。 旁边顾总督亲自执笔,在那里一项项的记录。 徐文璧和后面子孙只是哭嚎。 “这也不只四百顷啊,这就已经六百多顷了。” 杨丰看着顾养谦记录。 “可能有重复。” 顾养谦笑着说道。 “老爷,老爷,小的句句属实,小的庄子与之前几个并不相邻。” 证人急忙说道。 “对,他这个的确没有重复,小的们都是本地的,熟悉这些地方!” 旁边几个军官立刻作证。 “那就是隐田了,定国公,您这三公了都还有隐田啊!” 杨丰笑道。 “陛下,老臣冤枉啊!” 徐文璧继续哭嚎。 很快他的家庭收入就大致上出来了。 “殿下,定国公府中田产大致上有九万亩,这一项差不多就是年入十万两,田产或许有出入,但也就一两万的出入而已。 另外定国公府在京城通州张家湾等地,有房屋仓库三千余处,年收租金应该不低于五万两,这些房屋都是分割出租,而且名下在京城,通州,张家湾三地加起来还有一百多处商号。其中仅京城最大的绸缎庄一年毛收入三十万,因为他不用交税,估计利润过十万,这些加起来合计岁入五十余万,不过里面定然有出入,末将觉得给他算四十万两就行了。” 杨丰说道。 这些证人都得到重赏,而且得到了他的安全保证…… 实际上就是以后到他控制区。 他给人家赏钱,然后到他控制区再给人家分地,所以真实性应该差距不大,徐文璧的商业规模很大,南北两个徐家借着运河免税权正好形成商业联盟。 当然,不是说他一年真的就能落下四十万两。 赚的多开销也大。 但四十万两他也绝对能拿出。 “交给你了!” 泰昌说道。 “定国公,别说咱们难为你,今天这四十万两银子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看看周围这些兄弟,他们可就等着你的银子了。” 杨丰转头对着徐文璧说道。 “皇长子,老朽真没有,老朽今日愿以死相证。” 徐文璧哭嚎着。 然后…… 一把刀扔在他面前。 “内个,定国公,你不是要以死相证吗?” 一片寂静中杨丰说道。 徐文璧悲愤地看了他一眼。 这下子杨丰就更有数了,他真能拿出四十万,而且压力不大,不自杀就证明这个数字对他来说,感觉完全不需要搭上老命。 “你不敢自杀,那杨某今天就好人做到底,抬过来!” 杨丰冷笑道。 紧接着他那十台夹棍抬过来。 这东西其实就是一个木头床子,有固定身体的皮带,一头是个用青冈木做的框子,脑袋可以伸进去,里面还是铁条加固,有块可以上下滑动的方木,铁力木制成的,方木下面有个正好卡住脑袋的凹槽…… “定国公,给你看个小游戏。” 杨丰阴森森地说道。 然后旁边士兵抬过一头猪,不顾它的挣扎将脑袋塞进去,同时用皮带勒住,四名士兵两两一组拿着木楔子和大锤走到两旁,迅将木楔子塞进方木上方空隙,紧接着拎锤的对着木楔子就是狠狠一锤,原本正好卡住猪头的方木随着锤击猛然向下压紧…… “嗷……” 那头猪嘴向上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杨丰笑眯眯看着徐文璧。 后者都傻了。 两名士兵猛然再次锤击,铁力木制坚硬方木继续下压…… “嗷……” 那头猪悲号着。 甚至都看着猪眼向外凸出…… 第八十九章 丹书铁券 杨大帅设计的其实是螺杆…… 目前来讲制造上也没有什么技术压力,机械加工的确有难度,但却可以用铜来铸造,就是需要点时间。 所以仓促间也只能这样了。 伴随着那两名士兵手中大锤第三次敲击,可怜的猪猪出最后的悲号,猪嘴最大限度撅起,颅骨也明显出现了凹陷,但那两个凶残的刽子手并没停下,紧接着他们换了两个大号的木楔子,然后大吼一声全力砸入。 接下来的场面有些残忍,以至于定国公都哆嗦了。 很显然他明白那并不只是一头猪…… “把徐公子请上来!” 杨大帅喊道。 定国公继续哆嗦着。 然后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丁们迅冲向他儿子徐廷辅,后者吓得爬起来就跑,但他哪跑得过这些家伙,一个家丁纵身一跃,饿虎扑食般把他扑倒…… “还想跑,今天小的就伺候伺候这天潢贵胄!” 他狞笑着拖过徐廷辅向后扯。 紧接着其他家丁一拥而上,拎着徐廷辅四肢抬起,就像摆弄那头猪一样扔上了刚刚空出的位置,按着他的脑袋,在他挣扎中硬是塞进夹棍里面。 可怜那里面血都没清理,徐公子挣扎尖叫中转眼满脸是血。 另外几个家丁用皮带赶紧捆住他,前面的把方木按在他头顶,两旁塞进木楔子压实了…… “父亲,快救我!” 徐公子撕心裂肺的嚎叫着。 定国公还在哆嗦着,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在考虑是四十万重要还是儿子重要。 毕竟他都有孙子了。 “伺候好徐公子!” 杨丰喊道。 两名家丁笑着抡起大锤,毫不犹豫地砸在木楔子上。 “嗷……” 徐公子和那头猪一样嚎叫着。 “我给,我给,我给你们四十万两!” 定国公突然悲号一声。 “快,快,把徐公子放下来,轻轻敲一下就行了,一点分寸都没有,难道你们觉得徐公子脑袋比猪头还硬?” 杨丰说道。 那些家丁哄笑着赶紧放开。 旁边定国公老泪纵横,也不知道是哭自己的四十万两,还是哭这个突然就不好了的时代,堂堂三公,世袭公爵,文武百官之,居然在自己家门前被一群乱兵酷刑拷掠,这还是那个主圣臣贤的大明朝吗? 这魔幻的现实到底是怎么了? 当然,不管还是不是主圣臣贤的大明朝,他都依然必须得掏钱,紧接着杨丰组建的新车队就进入定国公府,然后开始一车车推出银子,随着这些银子被推出来,原本还有些愧疚的泰昌也没了愧疚,反而脸上再次有了怒气。这很明显有的是银子,杨丰的推断才是对的,什么哭嚎没钱,连儿子上夹棍都没松口,直到杨丰真夹了才肯掏,那不是没钱,纯粹就是不想掏啊! 这样的就该上夹棍。 “殿下把大臣当什么?国之柱石吗?简直笑话,大臣最狡猾了,一要银子就说国库空虚,一收税就说不能与民争利,其实都是谎话,去他们家搜搜,打开他们家的地窖看看,里面全都堆满了金银,国库的银子都被他们搬到自己家了。 与民争利,哪个是民? 这些穷得衣服都穿不起的是民吗? 他们是黔,他们连民都不算,在大臣眼中那些士绅才是民,那些坐拥千亩万亩良田的,经商赚的家财万贯的,这才是他们眼中的民。 他们自己就是从这些民当中出来的。 当然不能与民争利。 因为那争的是他们家族,亲朋好友的利。 朝廷一年盐税才一百来万两,可咱们只是在这两家,从他们的地窖里拿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就已经快一百万两了,这才是大臣,全都富可敌国,天下百姓是穷的,穷得女人连裤子都没得穿,陛下是穷的,这点银子都得靠募捐,他们才是富的。 六百万两算什么? 六千万两他们也都能拿出来!” 杨丰趁热打铁继续蛊惑可怜的的泰昌,让这位现年十三岁的皇长子继续在黑化道路上一往无前。 而四十万两银子,也很快伴着徐家的哭嚎声被搬出。 “快把定国公和徐公子扶起来!” 杨丰喊道。 那些家丁上前拎起徐文璧父子。 杨丰从旁边士兵手中拿过一个刚刚裱好的劣质匾额,直接放在了他们父子的手中。 “忠臣之家,这可是皇长子的墨宝,好好收着,要传家的!” 然后他满意地说道。 说完径直转过身走了…… “哈哈哈哈……” 他边走还边狂笑着。 后面徐家父子流着屈辱的泪水,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第三家是英国公家。 还好英国公早就已经准备好。 “大胆贼子,成祖皇帝铁券在此,老夫看谁敢无礼!” 张元功高举铁券傲立门前,须皆张一时间仿佛老祖宗的灵魂附体…… 杨丰一脸好奇的走到他面前,然后看了看他手中这块铁券,因为时间久了铁面都已经黑,但那一行行错金的楷书还是熠熠生辉,很显然丹书铁券并不是真的红字,而且红漆估计也没法保存太久,所以都是错金的字,经历两百多年风风雨雨依旧在散着威严。 但是…… “我不识字,谁认得这上面写什么吗?” 杨丰说道。 “小的也不认识字!” “小的们都是粗坯军汉,不识字!” …… 他后面一片哄笑。 “既然如此就直接进去吧,把夹棍都摆上,十副夹棍排开,咱们从张家小辈开始一个个夹,什么时候夹出四十万什么时候为止,赶紧把英国公请到一边,小心着点,他都一把年纪了别把他气死!” 杨丰说道。 他这话刚说完张元功就对着他摆出一副悲愤欲绝的模样,那双高举着铁券的手臂也仿佛不堪重负般哆哆嗦嗦着,紧接着铁券就真的从手中滑落,一下子砸在了自己的脚面上,可怜的英国公疼得惨叫一声,直接倒在了他脚下…… “呃,你这是要碰瓷吗?大家都看见了,我可没碰他,不到四斤重的东西都举不动,简直是愧对忠烈王在天之灵!” 杨丰一脸无辜地怒斥道。 第九十章 仁义无双杨大帅 英国公最终也没逃过毒手。 不过在从他家中搬出了四十万两白银之后,这天也完全黑了。 于是杨大帅押着一百多万两银子,护送皇长子返回皇宫,而对于京城衮衮诸公们来说,这噩梦般的一天终于结束…… 呃,开始。 明天还得更大规模呢! 京城一堆勋贵全都在家里抱头哭着等待明天的噩梦呢! 跑都跑不了啊! 京城所有城门全部关闭,京营看着任何人不得出城,同样所有坊门关闭,任何人不得出坊,入城的青壮留在外面的主要街道。 他们实际上也堵塞了街道。 饮食问题很好解决,朝阳门内全是粮库呢! 直接从粮仓搬出粮食,由朝廷委托沿街居民负责做饭,然后送到那些青壮手中就行。 后者在大街堆篝火,但不准进入各坊以防闹事。 至于那些家丁住进皇城外面的千步廊,孙暹带着李进忠等太监负责搜刮城内酒肉,然后让他们在这里面喝酒吃肉,但同样不准出左右长安门,总之这个夜晚的京城一片欢乐,到处都可以看到一堆堆篝火,俨然不夜城般。 搞得各坊如临大敌,火甲全部严阵以待防止失火。 长安左门城楼内。 “诸位!” 杨丰端着酒杯,看着被邀请过来的一帮军头们。 尤继先,张世爵,董一奎,杨元甚至还有李如桢兄弟,再加上京营的几个主要将领,如李光先,包括骆尚志,也算是很齐全了…… “我这个人不吃独食。 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会弄出这六百万的,但我承诺的一人二十两是当初随我从张家湾来的那些,哪怕加上后来通州加入的,总人数也就是二十万而已。再算上城内的两万京营兄弟,最多也就是分出去四百五十万两,剩下还有一百五十万两,几位的家丁一人百两,还是会剩下一百万两。 这就是我们的。 我拿走五十万两,我后面还有天津那帮兄弟要分。 二十万归董老将军四位。 十万给骆将军与京营诸位兄弟。 剩下二十万正好拿来给那些死了的兄弟家人。” 他紧接着说道。 尤继先一挑大拇指…… “杨兄弟,仁义无双啊!” 他感慨道。 他们的家丁已经有一人百两,也就是说二十万单纯他们四总兵分,杨元也被升为蓟镇东协副总兵,这样每人落五万两,而且他们在之前已经从朝廷手中榨出了不少,可以说这一趟真的财源滚滚。 其他几个,尤其是骆尚志等人也纷纷对杨大帅的仁义表示敬佩。 他们属于白捡,最多也就是战场上一触即溃,这样一人也能落上万两,已经很满足了。 杨丰一脸微笑的看着他们…… “那么我很好奇,过去你们是怎么活的都像条狗的?” 他说道。 “呃!” 一帮军头尴尬地喝酒。 “诸位吃空饷我可以理解。 毕竟你们到手的军饷,估计连实际数量的半数都没有,出京少一半的规矩杨某也懂,你们不吃空饷也一样养活不了满编的部下,而且那点军饷也根本不可能养出精锐,还不如吃空饷养活少数精锐,这样既能打仗又能让自己过得快活。 可是我想问为什么,你们为何要在文官面前那么屈辱,为什么非要把一多半的军饷送到各级文官甚至宫里太监手中?” 杨丰说道。 他想在天津继续做大,就必须这些军头们在外配合。 朝廷是不会停止进攻。 最多也就是缓口气而已,但明年冬天恐怕还是会动手,而动手除非他们编练新军,否则终究还得是这些将门,大明目前无非就这几个主要将门,辽西李家一个集团,宣府董家一个集团,大同麻家一个集团。 再加上榆林集团。 榆林集团好几家,尤家,杜家,姜家这些都是。 剩下就是些武举出来的散户,比如刘綎这样的,戚继光也是武举,总之朝廷能用的就是这些,但主要对付他的肯定还是九边将门。 “杨兄弟,咱们的饷终究还是得南方出。 兄弟们都是边塞出身,边塞都养不活自己,土地干旱贫瘠打不了几个粮,还时常有胡虏袭扰杀人抢掠,想活下去就得靠着朝廷的粮饷,咱们说是将门,说白了就是群看家护院的。 朝廷才是雇主。 咱们吃雇主的喝雇主的当然得对雇主恭敬些。” 董一奎微微一笑说道。 “懂了,赚钱嘛,不寒碜!可你们手中的刀,不也一样随时可以架在雇主头上?” 杨丰说道。 “看来杨兄弟还没搞明白,真正的雇主是谁,或者说你还没明白真正的大明江山是哪里。 九边甚至就连这京城,细算起来也都只不过是边疆要塞。 你以为这里是都城,但这里只是个皇帝御驾亲征驻扎的要塞而已,你口口声声太祖,不会不知道这里只是九王塞边的一王吧? 你说自己是开原人。 那你不会不知道开原过去也只是九王塞边里面的韩王藩地吧? 真正的大明在南方。 咱们九边甚至包括这京城都只不过是太祖设计中的边镇要塞,胡虏第一关先打九边,九边守不住再守这里,这里是中原的最后门户,运河把军需运来养着这整个防线。只不过成祖靖难之后这一王成了皇帝,王城升了皇城,可它再升也是个边疆要塞,你说我们刀架在雇主头上,可朝廷这衮衮诸公,宫里头皇帝是东家吗? 不是。 东家在南边。 皇帝和朝廷不过是东家们在北边开了个商号,皇帝的确是大东家的,但你不能因为大东家在这里就以为这里是总号了,大东家只是不愿意待在总号故此跑到北边这个分号,看着我们这些雇工给他干活仔细些,可他拿来付给我们这些雇工的银子,一样也是要从总号里拿的。 你说我们在文官面前像狗。 可雇工在商号大小管事面前不就是得像狗? 你说我们手中有刀。 可这里就是个分号,我们就算把这里抢了又如何,以后还想不想人家再雇我们了,难道我们还能把刀伸到几千里外的总号,人家总号又不是只有我们这几个雇工。” 尤继先笑道。 第九十一章 承天门前夹勋贵 很显然这老尤是个明白人…… 其实这里都是明白人。 但他们此时明白的还不够彻底,他们放眼南望,的确还是一片强盛,那里遍地金银,繁华似锦,但也看起来是个庞然大物,他们可以从这个庞然大物上接受恩赐,但他们不敢直接上去割肉。 他们觉得自己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很渺小。 这也是好事。 等到他们明白彻底的时候,那就该天下大乱血染江山了。 不过现在他们也向杨丰交底了,既然他们和朝廷就是雇工和东家关系,那么银子就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们不会妨碍杨丰的,杨丰可以放心大胆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就等着分银子了,他们自己不会参与,但他们的家丁随便用,到时候别少了他们的份子就行。 这就足够了。 第二天。 镇远侯府。 “开门,开门,再不开门上大炮了!” 一帮如狼似虎的士兵推着弗朗机,用手中骨朵直接砸门。 然后原本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镇远侯顾承光哆哆嗦嗦地走出来…… “奉皇长子令,镇远侯顾承光父子,立刻前往承天门外待命!” 一个士兵喝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顾承光。 “公子呢?” 他喝道。 “犬子并不在京城,请诸位将军回去禀报杨大帅。” 镇远侯陪着笑脸说道。 然后旁边管家赶紧陪着笑脸捧上一盘金锭。 士兵咽了口唾沫,紧接着一巴掌打翻,然后抬脚将管家踹倒…… “收起你们的臭钱,兄弟们,进去搜,话说小的们还没见识过侯爵夫人长什么模样呢!” 他喝道。 后面五百多人呢,而且分属好几个系统,万一有人告密,那杨大帅的百斤大刀可是会要命的,要是所有人平分这一盘金子也就是一人十两,算起来其实也就是几十两银子而已,接下来还有一百两可分,没必要为此冒险。一想起杨大帅拎着两尊弗朗机的狂暴形象,他就感觉这些金子像烧红的铁块,为了这点钱真不值得冒生命危险。 “诸位将军留步,诸位将军留步,小的忽然记起公子刚回府。” 地上的管家立刻喊道。 然后他赶紧跑进去,很快带着镇远侯公子顾大理出来。 “就知道你们狡猾,兄弟们,这金子算咱们罚他们的。” 那士兵笑着捡起一锭金子喊道。 然后乱兵们欢乐的一拥而上,迅抢光了地上的金子,几个没抢到的心中不满,突然就盯上了顾公子的腰带钩…… “别抢,别抢,我的蓝宝石啊!” 可怜顾公子就这样转眼间恍如被拔了毛的孔雀般褪去一身光彩。 而就在此时,距离不远的阳武侯府门前,一个士兵正吹着点火杆上的火绳,另一个迅插上引信。 “我数三声,再不开门就开炮了。” 吹完火绳的士兵喊道。 紧接着他摆好点火的姿势,炮口对准了侯爵府的大门…… “一,二,三!” 他毫不犹豫地点火,然后迅跑开,就在同时大门缓缓打开,不过已经来不及了,里面的家奴刚张开门缝,立刻看到了炮口,还没等他清醒过来,那炮口骤然喷射火焰,炮弹瞬间打在门上。这扇青冈木门在炮弹撞击中猛然向后,撞得家奴惨叫着倒下,然后击穿木板的炮弹从里面阳武侯薛钲脑袋边飞过,一下子撞在了墙上。 那青砖墙碎块飞溅。 阳武侯保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机械地转回头,紧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像抽风般哆嗦着。 “呃,侯爷,您怎么不早出来啊,快把侯爷请出来,侯爷,皇长子请您去承天门外,还有公子呢,您不想小的们这上千号人进府去请吧?要是惊扰了夫人小姐什么的可是不好。” 那士兵笑着说道。 “快,把公子叫出来!” 薛钲几乎是哭着嚎道。 …… 承天门。 “不是说太祖高皇帝当年把功臣都杀完了吗?这怎么还这么多,这要是太祖高皇帝当年没杀,这时候谁养得起,一个公爵就能一年捞几十万两,那么一堆公侯伯还有别人的活路吗?” 杨丰坐在女墙上愕然说道。 此刻那些士兵正押着一批批勋贵,恍如运动会的开幕式般走过五龙桥。 不过大明朝到如今居然还有这么多勋贵,的确也让他挺意外的,公爵的确就是英定成三家,但侯爵居然还有一堆,伯爵直接两位数,平常不注意,现在一搜罗有的是啊。而且这些勋贵都有世袭的官职,最次也得是世袭指挥使,实际上他们都有一大帮宗族,同样也都是指挥使同知佥事千户之类,最次也得个百户,每年全都有固定俸禄。 这要是朱元璋当年一个没杀,都传到现在,那真的就成了仅次于藩王的毒瘤。 更别说还有各种特权,依靠这些特权他们几乎控制了京城商业,甚至京城房产也绝大多数都在他们手中。 一年收租金都是巨额数字。 后面顾养谦看着杨丰背影,很想在他背后推上一把…… “大帅说笑了,太祖年间的确不少功臣因罪被杀,但没杀的也大有人在,更何况成祖皇帝靖难期间,之后诸帝也都封了不少,这几十位侯伯也不算多,南都那边还有些。” 他却只能笑着说。 “还有哪些公爵?” 杨丰问道。 “剩下就是黔国公与魏国公了。” “太远了,以后再去募捐。” “倒是有一位近的。” “谁?” “衍圣公。” 顾养谦笑着说道。 杨丰看着他微微一笑,然后站起身…… “兄弟们,把夹棍都摆上!” 他喊道。 然后一队队士兵从承天门内走出,抬着一副副连夜赶制的夹棍,在城门前就那么一字排开…… “幸好我的夹棍足够多,五十副夹棍一起夹人,这场面何其壮观!” 杨丰站在那里张开双臂恍如诗人般高喊着。 “陛下,陛下,您睁开眼看看吧!” “陛下,老臣冤枉啊!” …… 下面那些入场的勋贵,一看这边夹棍摆出来,立刻明白了接下来要生什么,一个个挣扎着试图逃离,但紧接着就被那些士兵拎住,不顾他们的挣扎哭嚎拖向那些夹棍…… 第九十二章 人间喜剧 “夹上,夹上,全都夹上!” 杨丰站在女墙上俨然红皇后般挥手高喊着。 “大帅,您要做什么?” “大帅,您还没说要多少啊?” …… 勋贵们立刻一片哭嚎。 的确,你倒是说个数啊,什么都不说直接就夹,你这样是不是太莫名其妙了啊!好歹你说个数啊,看看是银子重要还是我们脑浆重要,这也好做个选择,你什么都不说直接夹上这算怎么回事啊! “先夹上,夹上说话利索,免得你们啰嗦!” 杨丰笑着喊道。 然后那些士兵不顾勋贵们的挣扎哭嚎,就像一群撕扯猎物的斑鬣狗般把这些家伙按到夹棍,准确说其实是夹床上,用皮带绑紧了,把脑袋塞进前面的木头框子里,把那块要命的铁力木压在脑袋上,然后往上面塞进去木楔子,稍微敲一敲确保压实。 他们做这些时候,这些堪称天潢贵胄般的家伙们,哭嚎的就像案板上待宰的猪一样,还有人吓得尿了裤子,就算没尿裤子也都是涕泪横流,倒是让那些围观的军民看了场好戏。 这些可都是百年的勋贵。 不过这里面的确没有真正洪武年间传下来的。 那个的确也有不少,但都在南京,南京的各家勋贵都是洪武年间传下,包括原本被朱元璋废除,但又被后代皇帝复封的。 比如常遇春后代。 而北方的基本上都是永乐年间开始传下来的,另外正统年间也不少,但绝大多数都是世袭过百年,尤其是靖难之初的最多,这些真的都已经接近两百年了。 这一百多年时间里,他们始终是这座城市里最顶层的居民。 皇室都封王走了。 剩下除了皇帝,可不就是他们这些公爵侯爵伯爵。 虽然后期没有实权了,但正是因为没有实权,所以无论皇帝还是文官都要在这钱财方面哄着他们,京畿的良田都是他们的,城内各种商业他们控制而且基本上都不交税,整个家族几乎人人都有世袭官职俸禄,皇帝时不时的赏赐也都少不了他们的,而且还掌管五军都督府和亲军卫可以捞钱…… 他们高高在上太久了。 现在突然被杨丰硬生生从云端拉了下来,而且还肆意践踏。 这时候那些已经被他们骑在头顶近两百年的军民们,才现他们如此的不堪一击,夹棍下哀嚎的他们是如此的丑态百出。 那么…… 以前为什么要怕他们? 为什么要忍受他们的欺压盘剥? “好了吗?” 杨丰喊道。 “好了!” “好了!” …… 一副副夹棍旁喊声响起。 不得不说大明的勋贵目前数量还真不少,五十张夹床绝大多数都已经有人占了,粗略一数居然也得有近四十人,不过这可不是近四十人,这都是一堆堆的银山金山啊,此刻承天门前完全一片金光银光 杨丰直接纵身跃下,不过他手中还有生丝绳,落下两丈之后紧接着被绳子拉住,然后他松手跃下,直接走到了最近的夹棍旁…… “这位是?” 他问道。 “回大帅,这是定西侯蒋建元。” 士兵回答。 “侯爵啊,侯爵二十万两!” 杨丰说道。 “大帅,大帅,我家真没有这么多银子啊!” 蒋建元哭嚎着。 “夹!” 杨丰毫不犹豫地说道。 旁边士兵立刻抡起大锤,不过一开始没真用力,实际上这个东西极其凶残,真正力气大的抡起锤子,几乎一下子就能要人命,两个士兵带着一脸邪恶的笑容同时略微一敲,然后就听见定西侯惨叫一声…… “二十万,有没有,有没有!” 杨丰就像拳击擂台上的裁判般挥手对着定西侯喊道。 “大帅……” “再夹!” 杨丰毫不犹豫地喊道。 两个士兵稍微加了些力气同时砸木楔子,木楔子随即向里稍微移动,同时撑着用铁条加固的木框里面坚硬的铁力木向下压,早就已经压紧的铁力木,恍如水压机般再向下挤压定西侯的脑袋。 后者立刻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二十万,有没有,有没有!” 杨丰继续嚎叫。 “有,有,有……” 定西侯嘶哑着声音尖叫着。 “都堂,赶紧记上,定西侯蒋建元献银二十万两以助国用。” 杨丰朝头顶喊道。 上面顾养谦默默点了点头。 “李公公,李公公!” 杨丰喊道。 然后李进忠赶紧跑过来伺候着。 “带一千兄弟去收银子,不准骚扰侯府女眷,不准备私自拿东西,不准备贪墨银两,有违反一律处死,杨某答应你们的银子都兑现,但你们也得守杨某的规矩!” 杨丰对士兵们说道。 李进忠赶紧带着一千京营跑去定西侯府收银子。 “把这个松了,但人继续绑在这上面,什么时候收齐银子什么时候再把侯爷放了!” 杨丰指着定西侯说道。 “侯爷,您老忍着点,这东西不太好松开,小的得一点点往外敲,其实小的们也没想过还要松开,直接夹碎了反而就好松了。” 士兵一脸歉意的看着定西侯说道。 后者想象一下那场景,然后毫不犹豫地晕了过去。 杨丰没理他们之间的事情,直接走到旁边的夹床旁。 “这是?” 他问道。 “回大帅,此乃襄城伯李成功。” 士兵回答。 杨大帅饶有兴趣地看着襄城伯,后者在夹棍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这应该是李国桢的爷爷了。 根据《国榷》记载,李国桢崇祯末年总督京营,李自成进京前已经和他暗中联络,京城防御约等于无,虽然也是气数已尽,但跟这个总督京营早就通敌也多少有些关系,李自成进京后他就没用了,反而跑到李自成面前想邀功,李自成骂他,你身为崇祯器重的京营统帅,既不能抵抗又不肯死节,还跑来干什么? 李国桢委委屈屈地回答,陛下您乃是应天之主,我就是想留着余生伺候陛下而已。 李自成回答,你连你主子都能背叛,我凭什么用你? 然后就扔给刘宗敏玩了。 “二十万两,有没有,有没有!” 杨丰突然喝道。 “大帅,大帅,老朽就是个伯爵啊!” 李成功崩溃一样哀嚎着。 第九十三章 公忠体国杨大帅 “二十万,有没有,有没有!” “大帅,你就是杀了我也没有啊,大帅,老朽真没有二十万啊,大帅,老朽愿献十万两,十万两。” “夹!” “嗷……” 承天门前骤然响起了襄城伯的惨叫声。 其他那些已经被绑到夹床上的勋贵们,战战兢兢地艰难转动脑袋,用不无希冀的目光看着那里…… 万一襄城伯能把价钱谈下来呢? 二十万和十万也有很大的区别啊,万一他能用自己的顽强,为大家争取到这十万的差额呢?说到底杨丰就是为了银子,又不是为了要他们命,他也不可能真知道各家都有多少银子,真要是摆出夹死也没有的样子,说不定他也就真的相信伯爵们没有那么多银子了。 所以此刻襄城伯真的成了所有勋贵们的希望。 “二十万,有没有,有没有!” “大,大,大帅……” “夹!” 杨丰喊道。 “有,有,有,别夹,别夹,有,我有银子!” 襄城伯疯一样尖叫着。 然后所有勋贵们全都忍不住出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叹息…… “都堂,赶紧记上,襄城伯献银二十万两以助国用,孙公公,再来个带队去收银子的,话说咱们大明朝,真的就缺我这样的能臣,什么张江陵,严介溪,统统都不如我杨丰,大明朝到如今才有我这样的能臣,也算是社稷之福,天下之幸了。” 杨丰颇为得意地说道。 然后能臣在头顶顾总督忧郁的目光中,走向了下一个目标,而他身后士兵笑着给襄城伯松开,因为那块铁力木已经压的很紧,真的必须用凿子从里面把木楔子一点点向外敲,而每一下敲击的震动,虽然不至于让铁力木继续下压,但也清晰的传递到襄城伯脑袋上。 后者不时出一声痛苦的哼哼,同时流着屈辱的泪水。 也可能是心疼的。 “这位是?” 杨丰问下一个。 “回大帅,此乃应城伯孙允恭。” 士兵回答。 “夹上!” 杨丰漫不经心地说道。 “别夹,别夹,大帅别夹,二十万我有!” 应城伯毫不犹豫地尖叫着。 “吔?” 杨丰愕然了一下。 他其实计划着侯爵二十万,伯爵十万的,毕竟爵位不一样,还是要分出个差别来的,至于襄城伯只是因为李国桢,所以这属于加倍了,并不是真的要伯爵都和侯爵一样掏二十万。现在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这位应城伯居然自己就愿意掏这二十万两了,这样看来也没必要给伯爵降价,直接就照着二十万这个标准就行了,不得不说这些家伙都真有钱。 完全出他预期。 应城伯满脸谄媚的笑容看着他…… “赶紧把伯爷松开呀,一点礼貌都不懂!” 杨丰喝道。 那些士兵赶紧给应城伯松开。 “还有谁,还有谁愿意掏二十万两以助国用?” 杨丰对剩下的勋贵们喊道。 “大帅,我愿意!” “我愿意!” …… 然后就是真的踊跃捐款了。 半个时辰后。 “这有点多啊!” 杨丰对着手中捐款名单笑着说道。 他的确该笑了,实际上这一次的收入就已经远他要的。 大明朝在这里的总共十三个侯爵,二十二个伯爵,一共认捐七百万两,再加上之前的三个公爵,实际上这一次就榨出过八百万两,不过这里面没有被他摔死的李言恭家,临淮侯家是南都的,只是在北都为官而已。明朝南北两都勋贵经常换着做官,比如襄城伯原本历史上很快就要南下,去南都做提督操江,他们做官没有限制。 过去还经常被派到外地镇守。 但杨丰的募捐理论上并没有结束,因为这只是公侯伯爵的,还有那些等级稍微低些的勋贵,比如说那些外戚和世袭的卫所将领…… “要不要继续呢?” 他纠结着。 旁边孙督公笑得跟哭一样。 “督公,请移步!” 杨丰说道。 然后两人悄然走进了城楼的最顶层,而且神神秘秘地进了一个小房间,孙督公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生怕他在这种地方狂性大。 “督公,这次已经募捐到的,加上已经认捐正在运银子的,总数已经过了八百万两,零头咱们就不算了,就算是八百万了,杨某是个说话算话的,我说过要六百万,那我就要六百万。” 杨丰低声说道。 孙督公瞬间瞪大了眼睛…… “大帅的意思是?” 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这银子是给陛下募捐的,募捐到的银子先交内库,我要六百万,内库给我六百万就行,至于内库有没有剩下的,那个就与我无关了。 督公明白?” 杨丰笑着说道。 “明白!” 孙督公继续颤抖着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啊,这就是说皇帝也有份,杨丰拿六百万,皇帝拿两百万,居然还有这样的快乐?孙督公感觉自己都像做梦了,本来因为之前的围剿,再加上上次杨丰闹京城,无论户部还是内库,银子现在都已经快要耗尽,这一下子内库就又满了,话说他现在看杨丰简直就像浑身散着黄金的光芒。 “大帅真是公忠体国啊。” 他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了。 “这是咱们做臣子的本分,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需要督公立刻去奏明陛下。” 杨丰说道。 他还得确保万历的军费不能出问题。 闹归闹,捞银子归捞银子,这些正事不能耽误。 目前辽东,西北都还在打仗,虽不是什么大仗,但也远不能说和平,无论怎样这军费还得给万历留出来。 “大帅请说。” 孙暹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说道。 “这募捐究竟还继续不继续?这京城里有钱的可不只是他们这些,连诸位阁老和督公你们,都已经捐了银子,那文武百官谁也不能少了,更何况那些外戚是不是也得捐,驸马们难道不应该掏钱?所以,我想请督公去问问陛下,这募捐是就到此为止,还是继续下去?” 杨丰说道。 孙督公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咱家这就进宫!” 他说道。 第九十四章 帝王之怒 乾清宫。 “八百万?” 皇帝陛下用咆哮般的语气说道。 “万岁爷,已经送入宫的三位公爵所捐是一百万,目前外面十三侯,二十二伯每位认捐二十万,李进忠带着京营正从各家府中搬银子,想来最多明日早晨就能全部运入宫中。且听那李进忠所说,这些银子各府都不算太难凑齐,襄城伯府中才不过一个时辰就全拿出来了,就是打开地窖直接往外搬的,里面还有没有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也就是向宫中运输需要些工夫,毕竟银子太多,车辆也需要筹集。” 孙暹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都不敢抬头了,听着那喘气声就知道皇帝陛下此时的心情。 “朕的户部还有三十万两银子,朕的一个伯爵随随便便掏出二十万两,朕的内库还有五十万两银子,朕的一个公爵随随便便掏出四十万两,朕的江山一年岁入全折银也不过一千万两银子,朕的京城勋贵们随随便便拿出八百万两? 还不算太难凑齐? 朕还得每年给他们俸禄,每年给他们赏赐? 朕派几个税监出去,他们就受不了说朕与民争利,说朕是昏君,说朕搜刮天下以为己用。 他们谁能告诉朕,他们这富可敌国的家业是怎么来的?” 皇帝陛下真正咆哮着。 这下子连郑贵妃都不敢说话了。 很显然皇帝陛下被刺激的有些太狠了。 他本来就是个爱财的人…… 当然,爱财是因为银子可以让他不受文官控制,但他也是个爱惜名声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差点要死的时候,告诉大臣说他会召回税监,还不就是想死后大臣们给他写个好名声,结果没死成就立刻食言了。 可以说他对自己敛财的行为,其实始终怀有一种羞耻感。 但又不得不敛财。 毕竟他也是个理智的人,知道不敛财就控制不了朝廷。 最终他就这样一直在矛盾中煎熬,而且为了哄着对此不满的文武百官,总是尽可能的给他们优待…… 官员免税额度的巅峰就是后来他搞出的。 一品京官免税万亩,就是个八品京官,都能有两千七百亩免税,说白了就是他觉得自己敛财很羞耻,但又不得不敛,然后尽量给官员点好处,你们就少骂我几句。然而现在一看,他算个屁啊,人家比他更能敛财,他又不傻,一群实际上早就没有实权的勋贵,都能一个个捞的富可敌国,就更别说那些一个个大权在握的真正重臣了。 就他还因为敛财羞耻? 用得着羞耻吗,他才敛几个啊! “万岁爷,那杨丰还问,这募捐继续不继续了,他要的六百万已经够了,多出来的算内库的,他不要那两百万,全都给万岁爷留着使用。” 孙暹小心翼翼地说道。 “继续,当然继续!” 万历毫不犹豫地说道。 “万岁爷,如此恐怕引起群臣怨恨,这些勋贵捐就捐了,毕竟也不是万岁爷的本意,他们也都明白,更何况内库也得了两百万,不如见好就收,如此也能安抚群臣。” 田义赶紧说道。 他还是能保持理智的。 现在就停了,皇帝最多挨些埋怨,毕竟那些勋贵也都明白,目前这种局面下皇帝也无能为力。 皇帝也是受害者。 他们是肯定不会真正仇恨皇帝的。 可是要让杨丰继续下去,那傻子也明白是皇帝在后面指使的,杨丰自己说了很多次就要六百万,收了八百万已经多了,还收那就不对了。 “朕有何可怕的,难道他们还敢让朕落水?” 万历冷笑道。 不过他也的确清醒了一下。 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 “告诉杨丰,外地在京为官者,无非以俸禄自给,纵有产业也多在外地,仓促之间要其捐献,过于为难,故此接下来只需向京城本地籍官员募捐,无需再向外地在京为官者募捐,另外再下旨,既然赏赐京营各军,为免厚此薄彼,连亲军各卫一并赏赐。” 他说道。 “也二十两?” 孙暹惊愕地说道。 “减半吧!” 万历说道。 亲军上直二十六个卫,理论上也是过十万,一人十两还得一百万啊。 孙暹赶紧出去给杨丰传达口谕,田义也赶紧出去下旨赏赐亲军卫,这个不需要经过内阁,他那里下一道中旨就行了。 “万岁爷,这一关过去,咱们可是得好好想想办法了。 其实妾身觉得,这个杨丰狂悖归狂悖,但也不是不能为万岁爷所用的,至少哪天万岁爷缺银子,他真能立时就弄来银子的,可比那些税监强多了。那些税监出去,还都骂万岁爷,他出去弄银子,要骂也是骂他,可他本来就是逆贼,又不怕别人骂,税监弄了银子万岁爷才得四成,换成他无非也就是分多少而已。” 郑贵妃这才妖娆地说道。 “可他做大又如何对付?” 万历说道。 “他得罪了那么多人,又如何能做大? 他要是真有什么野心,这些被他勒索过的还不得跟他拼命? 再说了,他所依仗的无非就是朝廷打不过他,若是陛下手中真有一支能打的军队,难道还怕他不成,九边这些将门的确靠不住,有银子立刻忘了忠心,一个个明着不跟他合伙,却让自己的家丁跟着他,都是一丘之貉。 可这大明百万军队,总不至于都和这些将门一般。 他之前带着进京的那些南兵不是就都能打吗?而且南兵家在江南,也不怕跟那些将门学,之前无非就是欠饷而已,那以后咱们不欠饷不就忠心了?戚继光没了,可他不是还有后人部将吗,就让他的后人部将再用他的兵法编练一支精锐,只要不逃跑,不投降,那别的不说,这京城就先不是他来去自如了。 只要这京城不是他来去自如,那咱们就不用怕他了。” 郑贵妃笑着说道。 “戚继光,朕为何总是要靠他?” 万历愤然说道。 “万岁爷,如今您就别再想别的了,这次咱们的确撑过去了,您难道就不怕明年他再来一趟?” 郑贵妃娇嗔道。 第九十五章 夹死了 就在万历和他的妖妃谋划未来的时候,得到了继续募捐口谕…… 没有口谕。 皇帝陛下怎么可能这样做? 都是孙督公自己说的,这个死太监假传圣旨,为了银子不择手段,故意怂恿杨丰继续荼毒京城。 对,就是这样的。 当然,这个秘密需要在以后需要的时候才揭开。 而现在得到了据说口谕的杨丰,立刻带着他的募捐队伍,就像抬着马克沁机枪般抬着夹床,直奔京城里的头号肥羊…… “武清伯,这也是个伯爵啊,为何没把他也请到承天门前?” 杨丰看着大门上方匾额质问孙暹。 “呃,大帅,这个咱们就算了吧?” 孙暹战战兢兢说道。 杨丰的勋贵名单是由他负责提供的,但这个的确没有在名单上,他也没想到杨丰居然真不知道朝廷有多少家公侯伯爵,结果这个武清伯就免了承天门前的那场劫难,至今依然在家里闭着门自保。 “算了?” 杨丰眼睛一瞪。 紧接着他挥舞手中账簿。 “你问问这些人答应吗?” 他喝道。 “大帅,大帅,这家真就算了吧,您要的都够了,再募捐也是内库的,小的不要他们家的了,大帅,咱们换下一家,前面还有个驸马家。” “驸马都是穷鬼,有个屁油水,就他了!”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抄起弗朗机,就像抡着根大棒子般猛然砸在大门上,两扇可怜的大门出凄惨的哀嚎,就像无助的少女般直接张开,然后杨大帅扛着弗朗机就那么昂然走进去。后面亢奋的士兵们蜂拥而入,一副副夹床浮在头顶,仿佛浮在一片汹涌的洪流之上,就这样也被冲了进去。 后面孙督公无奈的叹了口气…… “孙公公,走吧!” 顾养谦笑着说道。 孙督公忧郁地看了看他,只好跟着那些士兵一起涌入。 这是万历他舅舅家。 李太后的爹封爵武清侯,死后由她弟弟李文全减等继承。 肥羊。 肥的不能再肥的肥羊。 李家清华园为京城第一名园,据说光柳堤就修了二十里,后来被麻哥改成了畅春园,然后成了麻哥最喜欢待的地方。 这样的肥羊…… “五十万吧!” 杨丰说道。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放开我,我是国舅,我是国舅,你们放开我,我要见陛下,我要见太后……” 他前面的武清伯李文全嚎叫着。 然后嚎叫也没用,那些粗野的士兵才不管他是不是国舅,这两天他们已经对这些往日吓死人的名号麻木了,什么公爵,侯爵,还不都一样跟捆猪般捆在夹床上,然后想怎么夹就怎么夹?就算国舅又如何,老子一排三十多个侯伯摆在一起夹的壮举都干过,还在乎你区区一个国舅? “五十万两,有没有,有没有?” 杨丰喝道。 倒霉的武清伯还在挣扎着,没有听到他的数字。 “大帅,伯爵不是二十万吗?” 孙暹赶紧凑过来说道。 “那是外人,国舅是皇亲,能与旁人一样?陛下如今有难处,越是皇亲越要出力,那些外人都能出四十万,身为国舅当然得五十万,自己舅舅都不帮忙,如何让外人心服?五十万两,一两也不能少,国舅爷,这五十万两银子您就赶紧掏吧,不掏那就免不了受苦了。” 杨丰说道。 “你们这群狗贼,我要见太后,我要见太后……” 武清伯嚎叫着。 “夹!” 杨丰喝道。 两旁士兵立刻砸木楔子,可怜的武清伯惨叫一声。 “五十万两银子,有没有,有没有?” 杨丰喝道。 “没有,我要见太后!” 武清伯继续嚎叫着。 很显然他脑子不是很清醒。 按说这个数字对他们家来说也不算多,当年隆庆一次就赏赐他家七万亩,而赐田是肯定不交税的,这还不算以后万历赏赐的,要知道万历头十年是李太后主持大局,不可能少给她娘家好处。而且李家还揽下了大量皇宫和朝廷采买,曾经因为用劣质布匹糊弄军队引士兵闹事,可以说他们是目前最大的皇商,这李家要说实权是的确没有,但要说这捞银子那绝对大明朝头一号。 而且从李伟到现在,李家也算是显赫三十年,一年捞五万还一百五十万呢! 就他们家这条件,一年不捞十万那真是笑话他们了。 “武清伯,您还是赶紧从了杨大帅吧?” 孙暹赶紧上前好心劝说。 “姓孙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跟这些逆贼狼狈为奸,不就是惦记我李家的银子,有本事你们夹死我,我李家的银子一两也别想,我看你们夹死我以后怎么见太后。” 李文全嚎叫着。 “大帅,大帅,二十万,二十万就行。” 孙暹转头向杨丰哀求。 “夹!” 杨丰说道。 可怜的孙督公夹在中间只能无奈的叹息。 士兵带着恶意毫不犹豫地抡起锤子,估计他们也没见这么硬气的,伴随几乎同时响起的闷响,两柄大锤狠狠砸在了木楔子上,然后就看见那两个木楔子瞬间就进去了一多半。 几乎同时武清伯出一声不像人类的嚎叫,那俩眼珠子瞬间就鼓出来。 孙暹吓得赶紧拉开士兵,哆哆嗦嗦地伸出手试探鼻息。 还试探个屁啊! 耳鼻口都往外淌血了…… “大帅,这可如何是好!” 孙督公拍着俩腿哀嚎着。 “这骨头有点不结实啊,明显是缺钙啊!” 杨丰看着死不瞑目的武清伯感慨道。 “大帅,他可是万岁爷的舅舅,太后老娘娘还在宫里呀,你这叫万岁爷如何去见太后老娘娘,闪开,快都闪开!” 孙暹哀嚎着推开那些挡路的士兵,赶紧向外面跑去。 “咱们太后还活着?” 杨丰疑惑地问顾养谦。 “大帅说笑了,太后今年才四十多岁,想来长命百岁是少不了的。” 顾养谦说道。 “兄弟们,咱们这下子闯祸了。” 杨丰一脸严肃的对那些士兵说道。 顾养谦却疑惑的看着他,很显然这个词让顾总督有些不解,或者说这个词从杨丰嘴里说出来,有些让人莫名其妙…… 第九十六章 气氛突然招核起来 那些士兵们和顾养谦一样茫然的看着杨丰,很显然他们也不明白, “太后的亲兄弟啊!” 杨丰痛心疾地说道。 士兵们继续茫然…… 你都已经挟持过皇帝了,还怕什么太后啊,你都摔死过侯爵了,还怕什么夹死个国舅啊,咱们连三十五个侯伯一字摆开夹的大场面都有过,还怕什么夹死个伯爵啊!太后又怎么,不就是个守寡二十多年的老女人,以为咱们兄弟的刀不能杀女人是怎么着? “大帅,夹死就夹死了,咱们到如今还一个没夹死,也算是对得起皇帝老儿了。” 一个士兵讪讪说道。 士兵们纷纷附和。 “混账,这是什么话,咱们都是忠臣,又不是反贼!” 杨丰怒斥之。 旁边顾养谦忍不住终于笑出声来。 “都堂,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帅,老朽只是咳嗽了一声。” “我明明听见你在笑。” “没笑,的确没笑,老朽就是咳嗽而已!” 顾养谦赶紧解释。 好在杨丰也没跟他继续纠缠,接着摆出一副很凝重的表情…… “你们别以为我是什么逆贼,我进京就是伸冤的,我就是被冤枉了,带着兄弟们来诉冤,这又什么不对吗?至于募捐也是出于忠心,那些勋贵如今有什么用?你们见过他们上战场吗?他们老祖宗的确跟着太祖成祖打天下,可大明朝对得起他们了,一百多年养着他们,给他们锦衣玉食,却坐在京城什么都不干,你们觉得他们值得这富可敌国的家业吗?” 杨丰说道。 “不值!” “打仗都是咱们兄弟,这些废物连刀都不会拿!” …… 士兵们纷纷赞同。 “对,可是陛下不好意思清理这些废物。 陛下是重感情的,他哪怕知道这些废物除了拖累国家之外,其实一点用处都没有,但为了感情依然狠不下心。 但这样下去大明就被他们拖垮了,咱们既然都是忠臣,就得给陛下做那些陛下不方便做的事情,咱们是为了陛下,为了国家,为了挽救大明江山,如今咱们一下子夹出八百万两,兄弟们分六百万,给陛下两百万,国库有钱了,以后也不会拖欠军饷了,九边的其他兄弟也不至于不出军饷了,那打仗也立时就有精神了。 咱们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咱们是忠臣。 真正的忠臣。 事情咱们替陛下做,银子咱们替陛下搞,骂名咱们替陛下背,这天下还有比咱们更忠心的吗?” 杨丰大义凛然地说道。 旁边顾总督都傻了,居然还能这样解释?这他玛得不要脸到什么地步,不过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呸,就是在强词夺理! “对呀,咱们都是为了陛下!” “对,咱们都是忠臣啊!” …… 士兵们恍然大悟。 说到底潜意识里他们也不想做逆贼。 平日里听故事,看戏,受教育,都是教他们做忠臣,这样也都难免有个做忠臣的梦想,虽然银子面前这些都立刻抛到脑后,但如今能恍然明白,他们的行为不但不是逆贼,反而是真正的忠臣行为,这个新现还是让他们非常欣慰。 忠臣! 给皇帝做事,给皇帝搞银子,替皇帝背骂名! 这不是忠臣是什么? 幸亏有杨大帅,要不然自己居然是这么忠心,连自己都不知道啊。 拷掠勋贵什么的完全是为了陛下,这些废物全杀光最好了,什么用没有还得年年领一大堆俸禄,年年捞无数银子,现在把他们的银子逼出来,让皇帝陛下拿去给九边做军饷,这真就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至于大家自己分点这是必须的。 这么忠心还能不给赏赐? “可咱们不应该夹死国舅啊,他可是陛下的亲舅舅啊,咱们这样会让太后伤心,会陷陛下于不孝的。” 杨丰沉痛的说道。 就跟不是他下令夹的一样。 “大帅的意思是?” 一个士兵小心翼翼地问道。 “咱们去向陛下解释,向太后解释。” 杨丰说道。 士兵们面面相觑…… 虽然大家都不明白,但的确是有几分道理。 之前的确拷掠勋贵了,可终究没有闹出人命,再说那些勋贵都是外人,这国舅可是陛下的亲舅舅,大家都是忠臣,怎么夹那些勋贵都是为了陛下,可夹死陛下的亲舅舅,这很明显不能说是为了陛下。 “可大帅,这里怎么办?” 一个士兵突然指着夹床上的国舅爷说道。 这时候国舅爷的三个儿子,都已经在那里哭丧了…… “当然是继续了,要是咱们没弄出五十万两银子,那不就是说咱们错了吗?要是有五十万两银子,那就是国舅爷贪财吝啬,不舍得捐款,咱们才一时失手夹死他的。” 杨丰喊道。 “对,你们家的银子在哪里?” “兄弟们,把三位公子夹起来,让他们交出所有银子,看看是不是咱们的错!” …… 士兵们瞬间亢奋了。 然后他们像饿狼般扑向三位公子。 “越多越好,越多越证明咱们没错!” 杨丰在混乱的人群中高喊。 旁边顾总督彻底傻了,完全凌乱了,哪怕是老狐狸,此刻也感觉自己的世界是如此的魔幻。 这他玛都是什么鬼逻辑啊! 但可怜三位公子,紧接着也被按到夹床上,不过他们明显已经崩溃了,只能哭嚎着高喊他们愿意掏银子,然后被士兵们押着开始打开府中一处处地窖,迅搬出他们的存银,因为实在太多,甚至不得不弄来专门称粮食的大称和麻袋,就像堆粮食般把一麻袋一麻袋的银子堆积着。 很快士兵们完成了搜刮。 “大帅,一百六十万两白银,三十万两黄金,不算宝石什么的,光这些金银就得值三百多万两银子。” 负责汇总的士兵报告。 “三百多万两?” 杨丰一脸震惊。 紧接着他就勃然大怒…… “他家有三百多万两银子,咱们要五十万都宁死不给,这样的死有余辜,走,带上这些金银,咱们去让陛下和太后看看!” 他吼道。 “走,兄弟们,去见陛下和太后!” “玛的,真是守财奴!” …… 第九十七章 是忠臣就要舍身报国 亢奋的士兵们蜂拥而出…… 话说从他们身上真的看不出有什么请罪的觉悟啊!那架势倒是更像准确去皇宫洗劫一般。 “大帅,老朽实在不懂大帅此番究竟为何?” 顾养谦壮着胆子问道。 他其实也看出来了,杨丰狂悖归狂悖,但真不是那种残暴军阀,这家伙不但不是那种嗜杀成性的,反而始终在尽可能的控制局面,荼毒勋贵的同时,还在最大限度确保秩序,不至于在京城制造一场浩劫…… 当然,对勋贵们来说的确是一场浩劫。 但是,老百姓没影响。 直到现在杨丰还严令那些青壮不得进入各坊。 倒是那些京城百姓跟着得了不少好处,尤其是那些沿街的,这些青壮饮食都是他们供应,粮食是朝廷给的,而劳务费也是孙公公拿出银子,李进忠带着一帮太监负责…… 反正皇宫里堆满了银子。 而京营则控制了所有城门,至今城门还是关闭,外面的人不准进城,而且有巡逻队专门抓捕趁机为非作歹的,毕竟京城里面也有不少歹人,实际上这座城市匪患不断,最多时候一次抓捕数百隐藏寺庙的盗匪。包括搜刮那些勋贵家的银子也是京营为主,而那些家丁与其说是一起,还不如说是被杨丰故意拆分开,然后由京营盯住了防止作乱,这些京营基本上都是京城本地和近郊的,他们是不会允许外人在自己家园作乱的。 以顾养谦这种老狐狸的眼力,当然能看出杨丰在努力控制混乱的规模。 他不想死太多无辜。 甚至就连那些勋贵真的也没有夹死的,虽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些家伙屈服的足够快,但的确没有被夹死的,而武清伯是唯一一个,但此事无论怎么看杨丰都像是故意的。 他应该和武清伯没什么仇。 至于请罪…… 那就更是莫名其妙了。 你连皇帝都敢挟持,还怕夹死个国舅? 你现在就是进宫夹死皇帝他妈,估计皇帝也只能说他妈寿终正寝。 所以哪怕以顾总督的头脑,也真的被杨丰搞懵了,他完全猜不出这个家伙的用意何在了。 “都堂,看来你们还是对我有误会。” 杨丰摆出一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的姿态长叹一声。 顾总督呵呵一笑。 “我真不是什么逆贼,我也真没想过造反,我就是想让这大明朝一切回到本来应该的样子,做官的不贪赃枉法,勋贵不蛀空国家,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当兵的奋勇杀敌然后受人尊敬。 我的手段的确让你们觉得狂悖。 但大明朝到了今天,不下狠手已经不行了,大明朝需要的是雷霆风暴般的变革。 而不是张居正那样的裱糊。 可是就我本心而言,我的目的始终很纯粹,就是让大明恢复太祖盛世,恢复朗朗乾坤,让四夷宾服,如成祖之时皆俯阙下。 就这么简单。 我对皇帝陛下,对大明的忠心始终不变。 这种事情皇帝不方便做,你们这些做官的不会做,既然这样那我就甘愿顶着天下之怨恨,为陛下扫清宇内,我这是舍身报国,但夹死国舅,让陛下为难,让太后伤心,这真是不对的,我是真心向陛下和太后请罪的,还请都堂帮忙给我写一份请罪的奏折然后递上去。” 杨丰说道。 那形象俨然就是赤胆忠心。 “此事容易,老朽这就写。” 顾养谦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们找出笔墨纸砚,顾总督洋洋洒洒,迅给杨大帅写了一份请罪的奏折,内容当然是据实上奏,杨大帅带着部下来为皇帝募捐,没想到国舅武清侯过于吝啬,守财奴性子,死活不肯帮陛下,然后杨大帅和部下士兵出于对皇帝的忠心,行事急躁了一些,再加上武清伯年纪大了骨质疏松…… 好吧,就是骨质疏松。 这个词还是杨大帅教的,甚至他特意解释了一下什么是骨质疏松,顾总督也是学问渊博,医学也是略懂,立刻就明白这的确是的。 总之一不小心就把武清伯夹死了。 但这的确不是杨大帅的责任,因为武清伯家的金银已经清点出来,他不但有能力掏这五十万,而且再掏几个五十万都毫无压力,无论身为元舅至亲,还是身为陛下之臣,这样都是不对的…… 总之就是这样。 “然后再怎样?” 杨丰拿着奏折一脸谦虚的问道。 “送通政司,由通政司交司礼监,由司礼监上呈陛下,不过以大帅与诸位公公的交情,直接给田公公就行了。” “不,不,还是走程序,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要按照规矩来,就请都堂帮我送到通政司,另外若是按照规矩,上了这份奏折之后该怎样?” “那就只能是素服待罪了?” “何为素服待罪?” “把官印留在衙署,事务交给副手代理,自己回家闭门换上素服等候陛下裁决。” “那好吧,我就找个小房子等陛下裁决吧。” 杨丰满意地说道。 说完他就那么带着一身萧索孤零零地走了…… 顾养谦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大帅,那些士兵和青壮怎么办?” 他惊叫道。 “我已是待罪之身,这些你找我干什么?” 杨丰头也不回的说道。 顾总督瞬间傻眼了,紧接着他一脸悲愤,哆哆嗦嗦从嘴里蹦出一句乡音…… “都堂,你这么大年纪不能说脏话,杨某走南闯北,还是能听懂几句的。” 杨丰说道。 说完他就那么消失在了人群…… 他刚走不到一分钟,孙督公骑着马跑了过来,一脸焦急的冲到顾总督面前滚下马。 “他呢?” 他说道。 顾总督用忧郁的目光看着孙督公。 “杨丰呢,太后召见,说是要给他赐婚!” 孙督公急切的说道。 “待罪去了,请督公将请罪奏折交通政司。” 顾总督心如止水般把奏折给他。 “去哪儿待罪了?” 孙督公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这个老朽就不得而知了。” “什么,你不知道?那这满城的乱兵刁民谁来管?” 孙暹傻了一样惊叫着。 第九十八章 皇宫里的恐惧之夜 慈宁宫。 “他到底要干什么,他要的不是都给他了吗?” 万历崩溃一样嚎叫着。 此刻他真的都快要崩溃了,在这个逆贼面前,他总是感觉自己时刻都处于失控的边缘,皇帝陛下真的很想对着这个逆贼出咆哮…… 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要做董卓就痛痛快快的,要做曹操也痛痛快快的,哪怕你就是要做朱温也干脆点。 你就别再一遍遍折腾了! 还请罪? 你请个毛的罪啊! 我又没怪你,你用不着请罪啊! 我向你请罪还差不多,是我舅舅不懂事惹你生气,我给你赔不是好不好,你要是喜欢我还可以给你个美女,妹妹的确是没有了,女儿你要喜欢可以等几年再说,但郡主什么的要多少都有,总之只要你开心就好。 可是…… 你别跟我玩隐身啊! 你隐身了留下这烂摊子谁收拾? “陛下,慌什么?” 坐着短榻上数着念珠的李太后缓缓说道。 她今年其实才四十九,因为保养很好看着也就四十出头,作为一个经历了足够风雨,甚至曾经执掌国家十年的女人,她明显比她儿子沉稳,在万历跑来向她禀报说杨丰夹死她弟弟之后,她毫不犹豫地下旨召见杨丰,然后要亲自给杨丰赐婚…… 不就是弄死个兄弟嘛! 和儿子比起来,兄弟算个屁! 别说是把她弟弟夹死,就是把她弟弟全家都夹死也无所谓。 杨丰明摆着是就故意的,故意夹死她弟弟来向皇帝示威,既然这样咱们就立刻低下头,给足他面子,夹死是她弟弟活该,她不但不会生气,还会给他赏赐以示感谢。 对,就是感谢! 但杨丰居然玩这一手也的确让她措手不及。 “宫门都关了吗?” 她问孙暹。 “回圣母老娘娘,所有城门都关了,奴婢还召集了些亲军卫登城,又把万岁爷的赏赐加倍给了他们,只是亲军卫多年未曾操练,真要是出了事,也说不上能不能顶用。外面是几十万乱兵和刁民,尤其是那些总兵的家丁,京营,全都在里面,这些人比亲军卫能打,另外亲军卫的家人也在外面,奴婢就怕他们顾及家人会逃跑。” 孙暹几乎是欲哭无泪地说道。 外面是几十万人啊! 这要是乱起来那整个京城就完了。 之前他其实也明白,杨丰闹归闹,但也压得住这些乱兵和刁民。 尤其是那些家丁们,这可都是积年的老匪,在外面抢掠都是惯了的,谁不知道这些边镇家丁是什么货色,能这么老实还不是被杨丰拎着弗朗机的形象震慑住了。 别说他们的那些总兵。 真要是有银子可抢,这些总兵也压不住他们。 家丁是什么? 就是李如松都得把家丁当大爷伺候着。 要钱给钱,要女人给女人。 家丁们要是真被勾起贪欲,就是非要放手抢,那这些总兵们估计唯一选择就是立刻把手一挥…… 去吧! “杨丰失踪的消息可曾传开?” 李太后接着问道。 “暂时应该还没多少人知晓,顾养谦哄着那些士兵,说杨丰有事先去办,要不然武清伯府中那些金银也不可能安全运到宫中。” 孙暹说道。 他和顾养谦反应还是很迅。 杨丰是突然离开,士兵们也几乎没有知道的,顾养谦此前一直跟着杨丰,那些士兵们也没怀疑他,他们先哄着那些士兵把原本运输的银子送进宫,同时太后懿旨说武清侯是咎由自取,不但不会怪罪还会给杨丰赐婚。 这才暂时哄住他们。 但问题是谁也不知道能哄多久,那些士兵早晚会现异常的。 “给他们银子遣散如何?” 万历突然说道。 “万万不可!” 李太后和孙暹几乎同时惊叫。 “糊涂,那外面是几十万头狼。 如今还能忍住就已经不错了,你还敢拿块肉去撩拨? 你把银子一拿就真乱了。 此刻上千万两银子在宫里堆着,他们凭什么要老老实实一个个按之前定的数目领,而不是那些能打的家丁直接冲进来,自己先装满口袋?还有城里那些原本没有份子的,他们凭什么不跟着一起冲进来抢? 这时候不但不能,还得严密防守别让他们记起这茬。 外面的就别管了,爱怎么乱就怎么乱去! 先哄住那些亲军卫,让他们守住皇城,再给杨元等人下旨,给他们想要的封赏,然后让他们出去尽量安抚住那些家丁。” 李太后说道。 她还是清醒的,这时候真不能银子。 银子就是刺激那些乱兵。 尤其是那些家丁们,之前有杨丰在而且他立下了明确的规矩,因为都怕他所以都接受他的规矩,可现在没有了杨丰,那他的规矩也就不用管了,既然没有规矩了,那当然是谁有本事谁拿。 明明自己的本事能抢一千两,那为什么非要拿一百两? 还有京城那些原本没有份的,他们凭什么不抢一份? 那时候真就是抢了。 更何况京城又不是只有皇宫里面等着分的这些银子,内库,户部,还有那些豪门贵族,富商大贾家里,有银子的地方多的是,既然要抢了,难道就不能把他们也抢了?最终结果就是所有人全参与抢掠,可以说只要拿出银子,那立马就是京城毁灭。 现在京城就是个火药桶,拿出银子就是往桶里扔个火把。 李太后紧接着看了看万历…… “按理说你已经亲政多年,我也不该再管这些事,但如今闹出这个模样,这以后真得好好整肃,我就不明白了,蓟镇那些南兵当年明明是最忠心的,你是如何把他们也变成一群乱兵?” 她说道。 “孩儿无能,请母亲责罚。” 万历低着头说道。 “责罚,你都亲政十几年,我还如何责罚?” 李太后怒道。 这时候外面一阵说话,紧接着李进忠走进来跪倒…… “禀圣母老娘娘,万岁爷,外面那些人在四处抓捕朝中文武百官,说是要让他们给杨丰伸冤。” 他战战兢兢说道。 万历脸色一变…… “别管外面,守好皇城就行,随他们便!” 他妈立刻喝道。 第九十九章 河阴之变?白马之祸? 顺天府衙。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老朽还有伤,老朽还有伤!” 顺天府尹钱藻哆哆嗦嗦地哀求着。 当然,他上次被踩踏的伤早好了,无非就是被人在脸上踩了一脚而已。 倒是为此还得到了圣旨褒奖,荫一个孙子入南京国子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而此刻他正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簇拥着,其中两个直接架着他胳膊,因为身材相对矮小,他在两个彪形大汉手中架着,甚至双脚都够不着地面,可怜在这寒冷的冬夜,他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这么被架出卧室,外面刺骨寒风让他不停哆嗦着。 后面是他小妾的尖叫。 叫的他一阵心痛,可怜才十八岁如花似玉的年纪啊! “府尹大老爷,我们误伤国舅老爷,害得大帅不得不待罪,如今想请府尹大老爷去给大帅向陛下求情。” 一个士兵笑着说道。 “你们要干什么,老爷,老爷……” 后面小妾继续惊慌的尖叫着。 “叫什么叫,就是拿官服又不是扒你衣服,再叫把你一起带回军营!” 然后一个呵斥声。 “各位军爷,陛下不是下旨说大帅无罪吗,这又何需老朽去求情?” 钱府尹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堆着笑脸哀求。 “要你去就去,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快点,给府尹老爷把官服拿来,请府尹老爷去承天门!” …… 后面拿衣服的士兵赶紧递过官服,期间还伴着小妾的哭啼,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委屈的。 这些粗坯也不懂伺候更衣,直接给钱府尹胡乱套上,官帽往脑袋一扣,歪歪扭扭仿佛戏台上的丑角般,就那么直接架着出门,刚出后宅就正好遇上同住府衙的府丞也被拎出来,然后两位大老爷相视苦笑。实际上不只是他们两人,这座府衙里所有官员都在被拎出来,数以千计的士兵就像扫荡的狼群,在这座原本应该威严的官衙搜捕着官员。 女人的尖叫声,愤怒的喝骂还有挨打的惨叫,在这座原本只应该打那些刁民的官衙回荡。 很快钱府尹等人就被拎出大门。 他们一直被押到旁边安定门大街上,紧接着就看到不远处大批士兵在月光下走来,里面还有一大群官员和儒生,就仿佛被金兵押送的大宋衮衮诸公般,在那里垂头丧气走着。 其中不少人不但衣冠不整,甚至连鞋都没穿,边走边被路上石子硌的痛叫着。 其中一个估计是叫的惹人烦,旁边士兵直接一耳光抽过去。 然后他也就捂着脸闭嘴了。 “淑吾公,不想淑吾公亦遭此难!” 为青袍官行礼说道。 “叶司业,天下宁有此事耶?” 钱府尹悲痛地说道。 旁边士兵忍无可忍,直接一巴掌抽他脑袋上…… “还他玛拽文,还不赶紧走!” 他喝道。 可怜的钱府尹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抽的摔倒在地。 叶司业赶紧上前扶起他,后面那些儒生们愤然鼓噪,旁边押送士兵立刻一顿拳打脚踢,还有人抡起刀鞘乱砸,然后儒生们一片鬼哭狼嚎,在喝骂声中紧接着全老实了。 这些都是国子监的,就在府衙东北隔着条街。 叶司业扶着钱府尹,就仿佛正在走向刑场的勇士般,拖着两只光脚在冰冷的大街上走着……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然后他开始念正气歌。 但他刚念了两句,突然看着前方十字街口一个人骑马走出黑影,肃立在街道上看着他们…… “杨,杨,杨大帅!” 钱府尹仿佛看到亲人般惊喜的喊道。 “你是在喊我吗?你认错人了,我姓王,我叫王跃!” 嘴上象征性贴了几根胡子的杨丰,坐在马上一脸纯洁的说道。 “杨大帅说笑了,老朽如何不认得大帅。” 钱府尹陪着笑脸说道。 “简直胡言乱语,某姓王名跃,如何就成了杨丰,大老爷虽然惯于嫁祸,但也不能凭空污人清白,诸位兄弟,你们说我是谁,是杨丰还是王跃!” 杨丰喊道。 “王跃!” 所有士兵异口同声地高喊着。 然后这些粗坯们终于忍不住了,一个个立刻哄笑起来,而钱府尹等人傻了一样看着杨丰…… 然后他们就那么看着杨丰向旁边一伸手。 旁边一个士兵笑着把一面旗帜递给他,杨丰随手把旗帜插在自己背后,夜风中这面长条状旗帜猎猎,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大字…… “我不是杨丰!” 杨丰伸手指了指自己头顶。 “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人认错了!” 他紧接着满意地说道。 那些士兵们再次哄笑起来,然后他就那么掉转马头,沿着大街向南策马狂奔而去…… “哈哈哈哈……” 他的狂笑在夜风中飘散。 “快走,都他玛快点,再磨蹭小心鞭子!” “快走!” …… 后面士兵呵斥着钱府尹等人继续向前。 紧接着他们左边的东直门大街上,大批士兵押着永康侯一家走来,而他们前方的大兴县衙方向,大兴知县等人也被押出,实际上站在这十字街口四下张望,都能看到一队队士兵,还有被他们驱赶着走出的官员们。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各种混乱的声音也在隐隐传来,很显然整个京城都一样,这座城市里所有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高官显贵们,全都在被这些乱兵驱赶出来。 至于驱赶出来之后…… 钱府尹一脸惊恐地看着叶司业。 估计此刻河阴之变,白马之祸等名词正在他脑海中滚动播放。 叶司业苦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忽然他们后面一阵混乱,他俩赶紧转回头,就看见人群中一个青袍官突然冲向旁边低矮的坊墙,并且以很矫健的身姿直接爬了上去,但就在同时,一声破空的响声,下一刻一支箭正中他后背。 倒霉的青袍官惨叫着跌落回来,就像死狗般砸在街道上抽搐着。 “跑啊,我看是你们手脚快,还是老子的箭快!” 一个执弓的士兵笑着说道。 叶司业无奈的长叹一声,然后扶着腿软了的钱府尹,在两旁士兵的喝骂中继续艰难地向前…… 第一零零章 冤枉啊!(今天五章,求首订) 背后插着我不是杨丰的旗帜的杨丰…… 这的确很丧心病狂。 总共贴了十几根胡子,他居然就认为自己可以乔装成别人,但这京城几十万万士兵和刁民却一致确认他就是王跃。 什么杨丰? 谁敢说他是杨丰? 既然眼睛不好使那就别要了! 所以大家眼睛都好使,所有他也就只能是王跃,然后他就这样在混乱的京城策马狂奔着,在那些被押出来的达官显贵们面前招摇而过,让他们看着他背后的旗帜知道他的身份,避免出现认错了这种尴尬的事情,毕竟认错了是要死人的,而他可是慈悲为怀的。 另外其实主要是为了震慑那些士兵,确保城内秩序不会真正陷入混乱。 这一点很重要。 就这样到天亮时候,城内所有能被人想起的达官显贵们,全部被士兵们押到了承天门前。 当然,肯定有漏网之鱼。 但至少百分之九十都被驱赶到了过来。 这时候天色已经变了,甚至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都开始飘落零星的雪花,寒风中无数锦衣玉食的达官显贵们,就那么瑟瑟抖着拥挤在承天门前,在他们周围是凶神恶煞一样的士兵,就连弗朗机都在旁边架起。那些家丁更是直接骑上了他们的战马,在五龙桥南边端着长矛严阵以待,摆出一副一言不合就玩铁骑践踏的架势。 吓得前面衮衮诸公们不断回头看着。 然后杨丰就这样背后插着大旗从长安左门进入,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一直疾驰到御道上停下。 “拿我的大喇叭!” 他喊道。 一个士兵立刻抱着特制的大号铜皮喇叭递给他。 “前面的人都听着,我们杨大帅公忠体国,为了给皇帝陛下办事,那可以说是奋不顾身,只要是能对陛下好,那从不考虑对自己会怎样,结果带着兄弟们为陛下募捐时候,一不小心误伤了国舅老爷。 当然,主要是国舅老爷骨头酥了。 好日子过久了,骨头都难免有点酥,想来诸位老爷都懂的。” 杨丰喊道。 然后前面一片安静…… “懂不懂啊!” 他猛然大吼一声。 那些列阵的骑兵立刻鼓噪起来,其间还夹杂战马的嘶鸣。 “懂,懂!” “下官都懂!” …… 衮衮诸公们吓得赶紧说道。 “果然都懂!” 杨丰笑着说道。 周围立刻一片哄笑,很显然大家都明白这意思。 “既然诸位老爷都懂,那也都明白大帅的冤屈,可是如今大帅已经上了奏折请罪并等候陛下圣裁,咱们既然都知道大帅是冤枉的,那咱们就不能袖手旁观,我们这些当兵的人微言轻,诸位老爷都是朝廷重臣,故此只能请诸位老爷来帮我们向陛下解释。 行不行?” 杨丰继续吼道。 “行!” “行!” …… 衮衮诸公们有气无力的说道。 都他玛快冻死,这时候还不知道多少在咒骂这个恶魔的。 “大点声,我没听见!” “行!” …… 杨丰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就赶紧都跪下,一起向宫里喊冤,请陛下出来!” 他紧接着吼道。 然后那些拎着鸟铳的士兵向前,开始用枪柄抽打后面的衮衮诸公…… “跪下,都跪下!” “都跪下喊!” …… 他们边打边呵斥着。 衮衮诸公们只好一脸屈辱的跪下,不过这么多人也难免有几个硬骨头,里面有几个就是站在那里装没听见。 “自古岂有不死之人,某饱读诗书岂能受汝等逆贼折辱!” 其中一个愤然喝道。 然后他这话刚说完,就听见嗖嗖的利箭破空声,下一刻他就变成了刺猬。 杨丰微笑着一摊手…… 剩下还没跪下的毫不犹豫地全都跪倒,可以说整个承天门前到五龙桥这一块全都是跪倒的衮衮诸公,红的,青的倒也很斑斓,至于绿的肯定没有,杨丰还不至于对绿的感兴趣,那些国子监的监生也是青袍,虽然他们身份肯定不够,但作为京城儒生的最主要集团,他们还是不能少了的。 “喊啊,喊冤啊!” 杨丰举着喇叭筒就像个严厉的教官般喝道。 “冤枉啊!” “冤枉啊!” …… 可怜衮衮诸公们只好跪在那里喊冤。 “对,声音要大一些,要充满感情一些,你们是不是对杨大帅不够朋友?要喊的声情并茂一些,要感动上天,你们看,这上天真被感动了,下雪了耶!” 杨丰喊道。 天上真的下起大雪了。 可怜衮衮诸公们估计此刻也真的悲从中来,那喊冤声真的声情并茂起来,为了互相温暖,他们也在不断挪动着尽量靠紧,这里面不少真就是被从被窝里面拖出来的,身上也就是套了件官袍。尤其是那些赤着脚的,踩在承天门前这片石板的地上,全都冻得快麻木了,他们就像南极暴风雪里的企鹅般尽量拥挤着,不时有人在外圈受不了向里面挤。 “喊的大声些!” 杨丰吼叫着。 这时候杨元悄然凑到他身旁…… “这雪真不像是给杨大帅下的。” 杨元看着这场面感慨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给杨大帅难道是给他们?” 杨丰说道。 前面几个官老爷估计听到了这句话,回过头幽怨的看着他。 “再跪下去,估计事后得死一成,你不过是想让他们以后警醒些,何必非要他们性命。” 杨元说道。 杨丰其实早就跟他们打好了招呼。 但他们也很乐意趁火打劫,昨天晚上他们几个军头全都加官进爵,杨元已经加到了左军都督府右都督,单论品级已经和李如松平级,后者也仅仅是个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董一奎加到了左都督,原本的总兵都不变,然后分别荫子孙锦衣卫世职,赐飞鱼服之类也少不了。 前面那些官老爷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他…… “那就死吧,不死几个如何让他们长记性,都看什么,还不接着喊,告诉你们,陛下什么时候出来你们什么时候停下,陛下要是不出来,你们都给我一直喊到死!” 杨丰很凶恶的喝道。 第一零一章 风雪承天门(第二更,求首订) 慈宁宫。 “王跃?” 万历一脸愕然。 他几乎是在这里一夜未眠。 “万岁爷,其实就是那杨丰,奴婢在城墙上看的真切,他还故意弄了个旗帜写着我不是杨丰,就那么站在承天门外,逼着被抓的文武百官跪在承天门外给他喊冤,说是要请万岁爷幸承天门。” 李进忠小心翼翼地说道。 最近他倒是颇受重用,虽然交给他的几次任务都不能说办好了。 但是…… 也没办坏啊! 遇上杨丰这样的,只要没办坏那就是办好了。 更何况他还肯冲在前头,让人觉得比较单纯,所以昨晚他被孙暹安排在承天门留守,带着帮拼凑起来的亲军卫,也算是顶在最前线的,这样一旦出事也能给里面几道门争取时间,在杨丰搞出文武百官大伏阙之后,他立刻跑来报告了。 “他这是何意?” 万历也被杨丰搞懵了。 孙暹,田义,陈矩,卢受等此刻在这里的大太监们也都面面相觑。 万历都已经下旨赦免他了,那他现在还喊个毛的冤,更何况他用得着这么麻烦吗?如今这京城可以说完全都在他控制下,别说什么喊冤,他就是进来把皇帝踢到一边,皇帝都一样无可奈何。 尤其是还搞出群臣伏阙就更莫名其妙了。 还伏什么阙啊,你直接打开承天门进来就行,你又不是没这样干过,明明是个董卓,干嘛非要装什么纯情啊! “万岁爷,奴婢倒是有些愚见。” 李进忠战战兢兢说道。 “说!” 万历说道。 “奴婢觉得,那杨丰对万岁爷并无不敬之心。 上回之事就不说了。 无论他做了什么,最后终究未曾失礼于万岁爷,而且还老老实实的去了天津,可见他对万岁爷尚有敬畏,无论如何狂悖,终究不敢失了臣礼。 这次算起来是朝中诸位大臣先招惹了他,他进京更多是报复,可即便如此,也依旧没敢失礼于万岁爷,相反还把银子先送进宫,再由万岁爷赏赐外面军民,看他行事手段,的确称得上放肆,可万岁爷想想,他在这大节上可曾失礼? 他的确拷掠勋贵。 可他拷掠勋贵的理由,难道不是帮着万岁爷? 甚至事先他还请旨了。 拷掠出的银子,也得先进宫入内库,算是万岁爷赏赐军民的。 他此时就算直接带着乱兵血洗京城这些豪门显贵又如何,难道京城还有谁能阻挡他?可他并没这样,反而始终压着那些乱兵,免得他们在京城作乱。 他终究畏惧天威。 两百年天子,终究不是他一个狂徒敢无礼的。” 李进忠跪在那里说道。 “你倒是有几分见识!” 万历傲然说道。 很显然他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 就是嘛! 两百年天子岂是他一个狂徒敢无礼的? “万岁爷,奴婢觉得,他此番就是找借口羞辱群臣而已,如今他估计也泄完了,他想请万岁爷幸承天门,也就是想借万岁爷天威,将此事做个了结。” 李进忠忙说道。 “对,万岁爷,奴婢也是这样想的。” 孙暹赶紧说道。 “那朕就去给他个了结!” 万历冷哼一声然后说道。 说完他就要走…… “慢着!” 后面一直数念珠的李太后突然说道。 万历疑惑地看着他妈。 “如今外面正下着雪,出去受了风寒如何得了?” 他妈说道。 李进忠立刻醒悟。 “万岁爷,是奴婢该死,奴婢光想着这事了,却忘了外面正下雪,万岁爷龙体为重,还是先等等雪停了,或者小些了再出去也不迟,左右外面也不是什么大事,那杨丰也不是不懂分寸的,更何况董老将军等人也在外面安抚,一时半会还不至于出什么意外。” 他赶紧说道。 当然,外面跪着的那些衮衮诸公们就被他忽略了。 让他们继续跪着吧,也算是长长记性,把国家搞成这个样子难道光是皇帝的责任? 承天门外。 “冤枉啊!” “冤枉啊!” …… 风雪中衮衮诸公们有气无力地喊着。 这时候雪已经不小了,地上都已经完全白了,而这些因为取暖密密麻麻靠拢在一起的达官显贵们,身上头上同样也被积雪覆盖,真就像暴风雪里的南极企鹅们。 “大点声,没吃饭吗?” 杨丰还在后面凶神恶煞般吼着。 “杨,王壮士,他们的确未曾吃饭,不如先给他们些饮食,陛下在后面深宫之中,就算消息送过去,再到这里也需些工夫。” 顾养谦陪着笑脸说道。 他倒是逃过了这一劫,昨晚他和李进忠一起在承天门防守。 实际上也不光是他,内阁几个阁老也逃过了,他们在内阁留守,这些都是老奸巨猾的,很清楚宫里才最安全。 所以此刻阁老们都在承天门上。 而顾养谦作为和杨丰渊源最深的…… 虽然在他看来那都是孽缘,但作为杨丰的直属上级也没别的选择,只能在阁老们的逼迫下出来求情。 像此刻这样跪下去,事后死一成那真不是夸张的。 就像杨丰说的,这些家伙都是锦衣玉食惯了的,那骨头都稣,本来就没受过苦,其中不少更是一辈子都在富贵荣华中泡大的,这种风雪中赤着脚穿着单薄的衣服,就是直接在现场冻死都不稀罕啊!这可绝大多数都是文官,尤其是还有国子监那些士子,杨丰夹死勋贵他们只会幸灾乐祸,但这一次要死的可都是他们自己人。 “什么吃喝?地上不是有的是雪吗?他们可以吃雪啊!既然衮衮诸公们能把国家治理到老百姓吃草,那他们饿了就吃雪好了!” 杨丰说道。 “呃?” 顾总督忧伤地闭嘴了。 这时候前面的企鹅群里一阵骚动…… “大帅,一位御史老爷昏过去了!” 一个拎着鸟铳监督的士兵喊道。 “装的,不用管他,都给我大点声,让他们振奋些!” 杨丰喝道。 那些士兵们哄笑着举起鸟铳,朝着衮衮诸公们头顶扣动扳机,硝烟和火光喷射中,密集的枪声在这片封闭的城墙间回荡…… 第一零二章 天街冻尽公卿骨(第三更,求首订) 雪越下越大。 跪倒在承天门前的人群中,越来越多撑不住倒下的。 他们衣衫单薄,他们身体虚弱,他们也很饿,脚下是冰冷的石板,身上是冰冷的积雪,寒风在头顶呼啸着,膝盖下面积雪被热量融化,然后又被严寒冻结成了冰,让他们仿佛跪在寒冰上。 他们身上的热量就这样在不断流失。 因为失温而昏迷的人越来越多,如果得到及时救治还不致命,但可惜他们得不到任何救治。 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就在后面。 周围那些凶神恶煞一样的士兵还在不断开枪…… “残忍吗?” 杨丰问顾养谦。 顾养谦很勉强的嘴角抽动一下,算是做出个回应的笑容。 他能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杨丰荼毒士绅时候他没说话,杨丰拷掠勋贵时候他没说话,现在杨丰迫害大臣了他还能说什么啊! 继续闭嘴吧! “那就告诉总督老爷,你们哪一年不是这样过冬的?” 杨丰对旁边的士兵们说道。 “大老爷,小的们过去年年都是这样捱过冬天的,鹅毛大雪的北风里住着四处漏风的破棚子,全家就一床烂棉被,盖不过来就往身上堆草,第二天起来能从棚子里扫出一堆雪,小的女人生了五个孩子,冬天冻死饿死四个,小的年年都这么过,老爷们凭什么不能过几个时辰?” 一个士兵带着悲怆说道。 “去年最冷的天,小的一家六口第二天起来还活着一半,老爷们身上至少还有像样的衣服,小的们冬天就裹着破麻袋,老爷们还嫌不够吗?” 另一个士兵说道。 …… 顾总督继续僵硬的做着微笑的表情。 “那就给他们换上破麻袋!” 杨丰说道。 那些士兵愣了一下…… “给这些官老爷们也换上破麻袋,你们过去受的什么苦,今天也让他们都尝尝,过去你们年年挨饿,今天咱们就让他们尝尝挨饿的滋味,过去你们年年披着破麻袋片过冬,今天咱们也让他们披着破麻袋片试试。都一样是人,你们可以受半辈子的饥寒,凭什么官老爷们就不能受一天的饥寒,也让他们试试你们过去是什么样的日子。” 杨丰说道。 “快,兄弟们,也让官老爷们试试咱们过去的日子!” 其中一个士兵立刻醒悟,直接挥手喊道。 紧接着其他士兵全都醒悟,他们毫不犹豫地冲向外面。 顾总督只是站在那里苦笑着。 很快士兵们就扛着麻袋片回来,其实也不用特意出去找,他们后面的千步廊就有的是,这几天在那里吃饭都是从官仓运来麻袋装的粮食,正好废物利用一下而已。拿着麻袋的士兵们直接冲进衮衮诸公中间,因为后者过于拥挤,几个士兵还抡着刀鞘抽打,衮衮诸公们一片鬼哭狼嚎,还有人跪在那里磕头求饶,他们以为是要玩天街踏尽公卿骨了。 实际上从昨晚被抓出来开始,他们就一直在担心这个结果。 不过还好不是。 但紧接着他们的哭嚎声就更响了。 就算不是天街踏尽公卿骨,这也一样是来要他们命的啊,那些破麻袋是能御寒的吗?他们现在就已经快冻得半死了,再换上破麻袋不是要他们命吗?然而他们不换也得换,而且那些士兵们专门找红袍的,赐服的就更醒目了,他们直接把这些身份最高的按倒在地上,然后粗暴的扒下他们的官服……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可怜的钱府尹就是其中之一。 他这个顺天府尹可是正三品,本来长江边长大的他就不抗冻,这时候已经冻得浑身都麻木了,只能在士兵们手中哆哆嗦嗦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紧接着被扒下官服的他就被扔了几个破麻袋。他本能的捡起这些麻袋,就那么哆哆嗦嗦地往身上裹着,很快府尹大老爷就有了几分赤贫的模样,也就是头上的官帽还能证明他的身份。 不过看着也更滑稽。 他就那么裹着破麻袋在寒风和大雪中哆嗦着。 而在他周围,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们,继续不停扒下那些官老爷们身上的官服然后扔给他们一个个破麻袋。 官老爷们也都无师自通的,像那些贫民一样把自己裹起来,还有一个甚至学会了找个小石头拉开口子,然后从头上套进去,就像穿着个套头衫一样,这一个个戴着官帽,裹着破麻袋的形象倒也别致。 其实也不算太冷。 主要是这时候他们绝大多数都冻得麻木了,就算比之前更冷也感觉不出,只是靠拢的更紧些而已。 不过钱府尹这样年纪大的就不行了。 裹着破麻袋的他跪在那里不停哆嗦着,他的身体用这种方式在尽可能确保他的生命,但因为他本来就瘦,身体也没有太多的脂肪可供燃烧,再加上破麻袋的空隙也大,雪花灌进去被身体热量融化,然后再被同样灌入的寒风一吹,那感觉真的很刺激。 他就这样抖得越来越严重,脸上很快就变成了青色。 跟他隔着也就几步的叶司业因为是青袍,所以并不在披麻袋的行列,而且年轻体质更好,倒是暂时还能撑住,他跪在那里有些担心的看着钱府尹。 后者的身体在摇摇晃晃。 “淑吾公!” 叶司业惊叫一声。 说完他赶紧站起身试图挤过去,但周围那些官员们全都为保暖紧紧拥挤,一时间他根本挤不动,然后他就那么眼看着钱府尹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就仿佛睡着了般,突然间就那么一头栽倒在地上。然而后面最近的两个青袍官不但没有去救护,反而趁机拽过了他散落开的破麻袋,如获至宝般给自己裹在身上…… “万岁爷幸承天门!” 然后他们头顶的承天门上,终于传来了仿佛仙乐般的喊声。 这一刻衮衮诸公们全都激动的哭了。 当然,也有一些恐怕永远也哭不出来了,实际上这时候已经有不少可以确定是永远也哭不出来了的。 都冻挺了啊。 紧接着承天门城楼下,一个身穿红色团龙袍的身影出现…… 第一零三章 终归不过梦一场(第四更,求首订) 万历站在承天门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 场面的确很壮观啊。 在一片积雪的白色中,衮衮诸公都恍如雪中的鸡一般蜷缩着,哆哆嗦嗦跪伏在他脚下。 尤其是那些头上戴着官帽,身上披着破麻袋的…… 全都是熟悉的面孔啊。 这都是过去他看着也很头疼的朝廷大员们,有资格裹着麻袋的那也是四品起步的,四品起步穿红袍,七品起步穿青袍,底下穿绿袍,大明朝官服就是这三种颜色。而朝中四品就没一个好惹的,放到都察院就是佥都御史级别,都属于那种就算上奏骂他也得尽量忍着的,此刻却全都裹着破麻袋,以这种滑稽的姿态跪伏他脚下,这让皇帝陛下竟然没来由生出一种想笑的感觉 甚至还可以看到不少已经冻死的。 作为一个从小在权臣阴影下长大,甚至成年后都习惯于躲着大臣的皇帝,这一刻他倒是真正感受到了帝王权威。 可是再一想想这一幕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皇帝威严,而是因为一个完全可以称得上逆贼的家伙。 一个活董卓! 然后皇帝陛下又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他始终渴望的帝王权威得到了,但却因为一个最无视帝王权威的家伙,是他可以说白送给自己的。 这真是魔幻的一幕啊! 下面都已经快变成一个个雪人的衮衮诸公们,依然在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着他们的皇帝陛下,此刻的他们是真心把皇帝当做他们的救星,哪怕过去上奏骂万历的也在用乞求的目光看着皇帝。 “平身!” 皇帝陛下威严地说道。 衮衮诸公们依然趴在地上没敢起来,有几个小心翼翼地回过头。 “看什么看,都起来吧,没听见陛下都让你们平身了!” 杨丰喊道。 然后衮衮诸公们这才开始爬起,不过真正爬起来的并不多,都跪到现在身体全冻僵了,就算起来也需要一点时间,第一批爬起的都是那些胖子,他们这样的反而没受太大的罪,这时候就看出脂肪储备量足的好处了。这个平身的过程甚至持续了很长时间,然后能站起来的才终于全都站起来,至于不能站起来的也就不能站起来了。 不过他们依然没有人管,皇帝陛下也无视了他们。 他可以说看不见。 这些冻得昏迷甚至死了的,全都被积雪掩盖,他看不见也很正常。 杨丰需要这些冻死的衮衮诸公来立威,皇帝陛下同样乐见其成,有这些冻死的以后衮衮诸公们也能懂事些。 这就是他妈拦住他不让出来的原因。 李太后是明白人。 有这样的好机会为何不利用,就让杨丰在外面折磨死几个,跪在寒风和积雪中披着麻袋片瑟瑟抖的时候,那些官员们才真正记起皇帝的好,被冻得奄奄一息时候,才明白过去皇帝给他们的是什么好日子,多死几个就更容易让他们记忆深刻了。 “宣旨!” 他说道。 孙暹赶紧捧着圣旨宣读。 圣旨内容依旧和昨天差不多,就是武清伯因为身体原因,再加上贪财吝啬,在募捐过程中意外去世,这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与任何人无关,天津总兵杨丰公忠体国,为帮助皇帝陛下解决财政困难,亲自带着部下募捐,有大功于社稷,故此加官至后军都督府右都督,天津总兵如故。 不过圣旨中还加上了因为今年冬季天冷,为体恤军民过冬不易,赐京营及目前在京各军士卒每人白银二十两。 各总兵部下每人另赐百两。 另外以杨总兵与蓟辽总督顾养谦,提督东厂孙暹,一起巡视京畿百姓,向京畿贫民赐银以过冬。 赐银四百万两。 怎么分他们三人负责。 也就是让杨丰履行他对那些青壮的承诺。 应该说这份圣旨已经很有诚意了,基本上各方要求都照顾到了。 然而…… “这还是不行啊!” 杨丰喊道。 他一喊不但是万历和那些官员,就连周围那些士兵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咱兄弟们在京城,跟着大帅为了皇帝陛下募捐,可以说把能得罪的全得罪了,那些勋贵恨咱们,当官的恨咱们,他们都恨得咬牙切齿,如今杨大帅在这里他们不敢,可要是杨大帅走了,他们转头报复咱们怎么办? 京营的兄弟有多少是在籍的军户? 事后那些官老爷找个借口,给兄弟们栽赃陷害,就像王保陷害蓟镇的南兵一样都杀了,也无非就是报个兵变而已。 杨大帅终究鞭长莫及。 跟着一起来的这些青壮兄弟们,有多少都是那些勋贵的佃户? 杨大帅一走,兄弟们都回了乡里,再也凑不成团,还不是随便他们拿捏,他们这次捐出的,终究还是要从兄弟们身上找回,给你们把地租加到七成,你们是种还是不种?那些贪官污吏更容易,随便巧立名目让你们多交捐税,把原本一成的火耗加到四成,你们交还是不交? 他们捐出多少银子,终究还是要从兄弟们身上榨出来。” 杨丰说道。 他一说周围士兵立刻慌了。 他说的没错啊! 他一走这些官老爷们,勋贵们怎么可能不报复。 这一次他们损失这么多银子,终究还是要想方设法捞回来,而京营和京畿这些百姓终究是在他们掌握的,加租,加税,甚至就是盐价涨上去,布匹价格也涨上去。这些士兵和百姓们过去任他们鱼肉,如今一切都不变,事后还不是照样任他们鱼肉,既然在人家掌握之中,想要报复还不容易? “你们闹到头来,还不是梦一场? 改变了吗? 什么也没改变! 你们还是贫民,他们还是权贵,你们还是被他们鱼肉的,他们还是踩着你们想怎么鱼肉就怎么鱼肉的。 这大明的天还是他们的天,这大明的地也还是他们的地。 什么都没改变,你们最多就是这几天做了一场梦,一场很好,但终究没什么用的梦。 杨大帅走了。 你们的梦醒了。” 杨丰摊开双手说道。 第一零四章 杀!(五更完成,求首订) 承天门前一片寂静。 “杨,这位壮士,万岁爷已经下旨,不会有这样的事,万岁爷盯着,万岁爷爱民如子,又怎会让这种事生。” 孙暹打破沉寂,一脸尴尬的笑容说道。 “这位壮士,朕可保不会生此事。” 万历同样一脸尴尬的笑容说道。 “对,对,壮士可放心,我等又岂是会如此之人。” “我等对天誓,事后决不报复!” …… 那些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大臣们,也赶紧堆起满脸虚伪的笑容说道。 一时间整个承天门前一片赌咒誓的声音,甚至还有人愿意写保证书的,总之他们充分表明了自己不会报复的心意。 杨丰笑了。 “那么,你们相信吗?” 他对着士兵们喊道。 “不信!” “他们说话跟放屁一样!” …… 士兵们一片吼声。 很显然他们都是清醒的,要光是万历保证说不定还能有几个相信的,可衮衮诸公们的保证,那是真没人会信啊,他们都是被哄骗无数次的,甚至他们的祖辈都一样是被哄骗无数次的,可以说他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被衮衮诸公们的欺骗当中。 军饷从来都是克扣拖欠的,苛捐杂税从来都是越交越多的,衙门从来都是贪赃枉法的…… 秉公执法就是青天大老爷啊! 难道不是本来就应该是秉公执法的吗? 豪门显贵从来都是恃强凌弱的,土豪劣绅从来都是鱼肉乡里的,太监们在外面一样强取豪夺,皇帝自己还都侵占民田做皇庄呢。 北直隶遍地皇庄。 这次是因为跟着杨大帅才把他们逼到换成笑脸,没有了杨大帅还指望他们不翻脸那就是笑话了,他们又不怕军民们自己反抗,士兵们反抗叫兵变,前不久刚刚被王保坑杀好几百,要不是杨大帅出现估计也就全坑杀了。老百姓反抗叫民变造反作乱,这大明朝早就出过无数了,上次的刘六刘七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被朝廷给剿灭了? 朝廷衮衮诸公们才不会害怕军民们的反抗。 他们对这种事情有的是经验。 他们就是对杨大帅这种明显非人类的怪物没有经验,所以才在杨大帅面前接连失败,以至于只好暂时屈服。 暂时的。 只要杨大帅走了,他们有的是招数炮制这里的军民。 不就是个屠杀吗? 欺负官老爷们真拿不起屠刀吗? 京营反抗就调边兵呗,这时候京城外面还有一大堆呢,之前在天津的杜桐等部也都已经返回勤王,只不过被关在京城外面,实际上他们在外城,再不够宣大山西辽东有的是兵马。甚至只要杨大帅一走,就连这城里的董一奎等人都会带着家丁立刻倒向衮衮诸公,人家是朝廷的官,怎么可能跟这些军民一伙,到时候给朝廷当打手,杀光京营抢了几百万不香吗? 但现在他们的确不敢。 他们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杨大帅啊! 既然打不过杨大帅,那当然要选择在旁边观望,甚至有银子可分的时候还加入到一伙。 “那咱们该怎么办?” 杨丰满意地说道。 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位壮士,你看万岁爷都作保了,还不信万岁爷吗?你要是觉着这还不够,那咱们可以请万岁爷再下一份圣旨,就说之前所有的,统统揭过,既往不咎。” 李进忠陪着笑脸说道。 “对,对,咱们请万岁爷下旨。” 孙暹说道。 “这位壮士,朕可以下旨昭告天下,此前种种皆已揭过,之前一切无论谁做过什么,统统既往不咎,自此之后朕与臣民更始,若是还不够,朕亦可下罪己诏以谢天下,以前种种皆朕之错,与臣民无关。” 万历也陪着笑脸说道。 他不在乎下罪己诏,他早就下过了,而且原本历史上明年还得因为三大殿失火再下一回。 但以这种方式却可以让群臣归心。 实际上他也知道,事后衮衮诸公们不报复是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不报复,他们死了人损失那么多银子,要是不报复那就见鬼了,而且他也管不了,这种事情上他也不敢管,甚至对他来说也是有利的,这些京营以后肯定不能留,谁敢留一群造反攻打皇城的京营在身边,他和文官斗归斗,但骄兵悍将却是共同的敌人。 和文官斗他还是皇帝,最多受管束而已。 换成骄兵悍将们,他就真不知道这颗大好头颅该哪个来砍了。 然后皇帝,太监,衮衮诸公们,全都眼巴巴看着杨丰…… “不行!” 杨丰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那些士兵…… “我来告诉你们该如何解决!” 他说道。 所有士兵看着他…… “杀!” 紧接着他大吼一声。 下一刻那些聚集在衮衮诸公周围的士兵们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火光和硝烟的喷射中,还在那里毫无防备的官老爷们纷纷倒下,密集的枪声在这片封闭的城墙间回荡着,同样回荡着的还有他们垂死的惨叫声,惊恐的尖叫声,甚至还有哭嚎求饶声。但那些士兵们丝毫没有停顿,他们不断从身后的装填手手中接过鸟铳,继续对着前面密密麻麻的官老爷们开火,后者的死尸在他们前方一片片倒下…… “陛下快走!” 城墙上李进忠第一个反应过来,拉着万历就往后跑。 万历傻了一样看着下面的杀戮,然后用同样的目光看着杨丰。 杨丰冲着他微微一笑,紧接着转身走向一旁…… “杨将军,你们不给他们当救星吗?” 他边走边说道。 杨元一脸尴尬地看了看那些列阵的部下,然后老老实实的摆了摆手。 实际上不用他摆手,那些列阵的骑兵也根本就没准备营救衮衮诸公,相反他们全都在跃跃欲试着,明显很有加入的意思,而在他们前方的承天门前,那些火枪手依然在不断将子弹射向前方。 衮衮诸公们的死尸迅堆积,他们的鲜血染红了积雪…… 走到一旁的杨丰直接拔出背上旗帜,接过手下递上的官袍,顺手把下巴上几根胡子扯落,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身份的转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