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态众生之下山》 分卷阅读1 第1章 楔子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初春微寒,层层雨雾还未散去,远山如黛,藏在叠叠不穷的云雾之后。 露水打在微醒的莲花之上,透着一点淡淡的蓝,蜿蜒迤逦,满满一池塘的蓝莲,几条红色的锦鲤微微露头,点起池塘一片水泡,,口中已然模糊不清的嘶吼着,想要翻滚,却连翻滚的力量也没有了,游走在半生半死之间。 叶世轩一身洁白如雪的道服被染上片片鲜血,还来不及更换,便将全身法力汇聚于一指,向法坛中躺着的孩子运去。 “师兄,不可!”门外大喝一声,还看不清是谁,便有一道剑光飞驰而来,截断了正要输送给孩子的灵力。 “不能救啊!”叶世如踏云而来冲进殿内,一把抓住叶世轩的手臂“我刚刚去看过磐石了,这孩子将是殷墟的大劫,不能救啊!” 叶世轩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转为平静,轻轻甩开叶世如的手,将灵力输送过去。 白玉法坛上的孩子或许是得到了灵力的原因,痛苦的表情慢慢缓解,而站在一旁的叶世如却焦急万分。 或许师父当时有他自己的道理,但师叔当年说的很对,那孩子好了没多久后,其他众门派便合力冲上殷墟,撞开那道与世隔绝多年的凌霄门,抢夺磐石玉璧,一片厮杀屠戮,将殷墟的蓝莲也染成殷殷的红色。 殷墟上仙全部命丧于此。 那年,叶世轩拉着叶玄羽的手说:世间万法自然,来焉莫见,往焉莫追。便羽化成仙,而后叶玄羽作为殷墟大弟子,便执掌殷墟,那年,叶玄羽九岁。 第2章 第一章 “师父师父!”叶无藏急慌慌的冲进了门。 叶玄羽慢慢的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看了一眼他,轻咳一声。 殷墟禁止喧哗吵闹,凡是要慢,要静,要思,要虑。 察觉到自己不对连忙放慢脚步,但额头的汗还是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滴下来。 “师父,叶无名他……” “怎么了?”叶玄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稳如泰山,虽然那年他才十一岁,与他的众徒一般无二的年级,但大致因为是叶世轩亲授的弟子,又或许本身便是玄门中出众的弟子,确实要与其他同龄的孩子差距颇多。 “你快去看看吧”叶无藏刚说完,便从门外传来一股烤鱼的味道,飘飘洒洒传进了叶玄羽的书房。 起身来到玉华池旁,便看到一身黑衣的叶无名一只手拿着一把蒲扇,一只手正将棍子穿好的鱼放在火上烤,一阵阵香气铺满整个殷墟。 玉华池是殷墟仙池,里面圈养着的也都是整日吸取殷墟精华的锦鲤,含苞待放的蓝莲,红色的锦鲤,洋洋洒洒一片波光粼粼,虽然这些锦鲤不足以成精成妖,但也都是鲜活自在的生命,然而在这个顽劣不堪的叶无名眼里,他们只是一条香喷喷的烤鱼。 “叶无名”叶玄羽唤他一声,他抬头看到众人立即便露出一个没皮没脸的笑容。 “师父!你来啦!我刚烤好的鱼,快来,分你一块!”抬手举起烧的焦黄的锦鲤,腾腾冒着热气。 玄门之中一直以来有辟谷修行的习惯,只饮水,不食任何火烹食物,或许是因为辟谷太久,叶玄羽身后的众弟子闻着烤鱼的香味都忍不住开始咽口水。 一声微不可即的轻声叹息,叶玄羽淡淡的说“你晚上来我书房”。 “干什么?”隔着整个玉华池,叶无名嬉皮笑脸的喊道“看我辟谷太辛苦要给我开小灶吗?” “罚抄家规一千遍”叶玄羽语气稀松平常,毫不嗔怒,说完转身即走,留下他一个人在那里津津有味的吃烤鱼,和一群忍不住一直咽口水的弟子。 叶无名自从被叶世轩救了以后便留在殷墟学道修行,几年过去了身上的伤早已经好了,但胸前留下一道极长的疤痕,再加上他眉锋颇为凌厉,眼角上翘,十分不像殷墟修行之人。 “倒像是谁家偷跑出来的混小子”叶世如当初总是这样说他。 本来当初要叶无名拜在叶世轩门下,冠玄字辈,与叶玄羽做师兄弟,谁知道伤还没养好,还没来得及教他什么便赶上众门派血染殷墟。 让叶无名拜在叶玄羽门下也是叶世轩的意思:他自小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戾气太重,潜行修道才是正法。 藏之名山,是他们这一辈的冠字。又因为叶无名从小在山中长大,没有名字,所以便取了无名给他。 叶无名不知道自己出现的时候,磐石玉璧如霞一般的闪出红光,预示此人必是殷墟大劫,也不知道叶世如为什么对待自己总是冷着一张脸,不管做什么他都不满意。 “反正小爷我也不想修行”他总是撤着一张玩世不恭的脸,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躺在树干上,翘着二郎腿说“那个叶世如是一张臭狗屎脸,那个叶玄羽又是一张冰块脸,你们几个也是惊弓之鸟一样,处处小心谨慎,这殷墟着实是无聊透了” 叶无名是经历过人间凡尘的人,怎么能和这些从小就生活在殷墟的弟子一样? 他怀念的是人间集市上能捏成孙悟空的糖人,一打开笼屉一阵雾气腾腾的包子香,春风底下漫天飘着的风筝,偶尔谁人没喝完的醉花酿,偷偷跑去喝一个底,酒香四溢,流连忘返。 “新东安的糖人最好吃!所以贵,一两银子一个呢!”叶无名经常给殷墟上的师兄弟讲山下的故事,惹得他们无限遐想。 “银子是什么?”叶无山是最小的,打从记事起就生活在殷墟山上,从未下过山,两只手拖着胖嘟嘟的脸颊问道。 “真笨!银子都不知道,就是用来交换糖人的东西”叶无藏用手敲了一下叶无山的脑袋说。 噢……,揉着脑袋想,山下真好! “我是不准备待了,这破山有什么意思,整日里辟谷,打坐,真是无聊透了” “切!你就吹罢!”叶无藏嗤笑一声说“师父不会同意你下山的!” “他不同意我就不走了吗?”叶无名扬起眉毛一脸的不屑。 “你先把你一千遍家规抄了吧,哈哈哈哈”引来一阵哄笑。 “ - 分卷阅读2 小爷我就不抄!我明日就下山,我看叶玄羽他能把我怎么样?”脸一红,一阵跳着脚嚷嚷。 “要叫师父”叶无之胆子最小,瘦瘦小小像女生一般,话又很少,每次听他们讲山下的事也只是听,基本上不插嘴。 “就不叫!叶玄羽叶玄羽叶玄羽!”连叫几声显得自己很厉害“明明年岁和我们一样大,凭什么要叫他师父!” 叶无藏对叶玄羽十分敬重,两手朝叶玄羽的书房处一举说道: “师傅说传道受业,答道解惑,就是师父!” 细长的眼睛白了叶无藏一眼,一口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切,我才不把他放在眼里,我明日就堂而皇之的下山给你们看看!” “你打得过师父吗?” “……” 叶无之一般不插嘴,插了嘴让你无还手之力。 微风徐徐,殷墟的夜晚更外寂静,除了玉华池里偶尔发出的几声蟾蜍的叫声之外,只有书房里叶玄羽轻捻声。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叶无名同往常一样,扯着个大步子就往里走。 “好好走路”叶玄羽头也不抬,听声音便知道叶无名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坐那”叶玄羽看用手指了书案对面,笔墨已经准备好了,厚厚的一本家规放在旁边。 “真的要抄一千遍?”这个时候心里开始打退堂鼓。 “嗯”叶玄羽头也不抬。 “一千遍要抄到什么时候啊?” “抄不完不能吃东西” “啥?!”刚拿在手心的笔狠狠的摔在宣纸上,一滴墨水印了过去,染脏了好几页。 “小爷我没被熊瞎子吃了,要饿死在你们殷墟山上了” 当初叶世轩从一只黑熊嘴里救下奄奄一息的叶无名,或许是因为太饿,年纪尚轻不知天高地厚的孩童和一只黑熊抢东西吃,却差一点就喂了黑熊。 叶玄羽也不看他,用手挽成兰花指状,中指朝着叶无名一弹,一道白光咚的一声打在叶无名的脑门上。 哎呦一声,脑门立刻起了一个红肿的大包。 你打得过师父吗?叶无之的话又隐隐回荡在叶无名的脑海中,愤愤咬了一下嘴唇,老老实实坐下来开始抄家规。 其实叶无名不是不知道家规,从小到大,抄过的家规比吃过的饭还多,每一章有多少个字,每一个字有几笔,到了哪里该翻页,叶无名都牢牢刻在心里,但他就是不愿意去遵守。他总觉得自己不是殷墟山的人。 叶世轩救了他,他心存感。似乎对于叶无名说的所有事情也漠不关心。 “我去过一个村子,那村子叫方井村,里面有口大方井,那井有这么大”说着用手比划一个夸张的长度,叶玄羽看看,然后点点头。 “我曾听说书的说,有个小枕头成精了,但是没有小鸡鸡,所以不会尿尿,有个仙门道士给了他个小鸡鸡他就可以尿尿了,结果自己控制不了,一天到晚在尿尿哈哈哈哈”叶无名笑的前仰后合,叶玄羽也只是点点头。 叶无名在宣纸上画了一副歪七扭八的春宫图,是他从春风楼里偷看到的,隐约记得一些,画与叶玄羽看“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在他面前抖了抖。 叶玄羽点点头,也不脸红,也不说话,似乎山上也好山下也罢,所有的事情对于他来说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平淡无味。 就这么叶玄羽看了厚厚一摞的书籍,叶无名却只抄了三分之一的家规。 终于有一日,他还是爆发了。 “不抄了!不抄了!”使劲扔下手中的笔,一行墨滴挥洒一桌,一滴墨滴啪嗒甩在了叶玄羽的胸前,瞬间洁白无任何痕迹的白衣上染上了一点黑墨。 “呀!”叶无名顺着笔墨的痕迹一眼看到叶玄羽身上的墨滴“你的衣服染上墨了,我给你擦擦吧!” 似乎找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作恶的心态油然四起,随手揉了一张干净的宣纸就往叶玄羽胸口擦去。 叶玄羽定做在桌前,方下手中的书张开两袖长衣,让叶无名给他擦胸前的墨点。 叶无名将宣纸按在他胸前,故意在胸前突起的一点处轻柔仔细的嘶磨,薄薄一层宣纸根本挡不住叶无名温热的手心,叶无名坐在书案上,一只手撑在叶玄羽的椅子背上整个人从上而下撑扶在叶玄羽身上,另一只手一直在他胸前擦拭,说是擦拭,其实就是充满挑逗的抚摸,叶无名太想看看这个冰块脸是不是一直这个冷冰冰下去。 很多时候,叶无名甚至没有用宣纸,只是用自己的手指在叶玄羽的胸前勾挑,擦揉,大概叶玄羽洁白的皮肤都已经开始泛红了,可他平静的眼神却没有丝毫变化,离得这么近,叶无名明显可以听到叶玄羽的心跳也一直保持平静的跳动,没有半丝悸动。 像一做冰冷的雕像,月光撒在他银白色的长发上,银白色的发冠高高的系在头顶,头发衣饰一丝不苟的整齐,眼睛浅黄而深邃,眼神光明且正直,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不擦了不擦了!”叶无名无故恼怒的将宣纸揉成一团扔在一边,宣纸已经被他摩擦的十分薄了,揉不到一起,飘落在地。 “那就继续抄家规吧”叶玄羽重新拿起桌面上的书自顾自看了起来。 实在是太太太太太无聊了!! 叶无名越发觉得眼前的人油盐不进,便觉得住在殷墟山上更加无趣! 他也是人!也不过和我相同年岁,我就不相信他对什么都毫无感觉! 叶无名手里抄着家规,心里在盘算着下一次怎么 - 分卷阅读3 搞叶玄羽。 第3章 第二章 殷墟后山有许多枇杷树,到了春季一树金黄色的琵琶郁郁葱葱挂满山腰,别人都在修习早课打坐修炼心法身法的时候,叶无名特立独行,一大早跑上山摘枇杷吃。也不是为了吃,就是为了满足自己作恶的心。 不是殷墟山的人,也不想修仙得道,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天天打坐。 大部分孩子打坐的时候聆听的都是大自然发出的天然律动,鸟鸣,蝉嚣,破茧成蝶,落雨花开,而叶无名永远都是眯着眼关注着谁因为痴迷而歪了身子,谁不知道听到什么嘴角微微上翘,谁的身形坐的不稳伸长了脖子好似个乌龟,还有坐在最前面法坛之上的叶玄羽,一身白衣胜雪,灰纱朦胧,银白色的发比冬日梅花上的覆雪还冷上几分,皮肤温润如玉,十指相交自然垂放在盘起的腿间,纤长柔软,相貌无双。 如果不是修仙者禁这禁那,叶无名时常想,面前这个人笑起来一定非常好看。 打坐时有感而发,时常越久,越可以听到更远更细微的声音,而每个人在打坐时对自己最喜欢东西的关注点不同。 叶无藏喜欢听风闻霞,花落花开,十分文雅,曾经叶玄羽也夸过他很多次,文武双全,天罡正气,大致往后的殷墟便是由他执掌。叶无山个小胖子喜欢听樵夫烹煮,渔夫钓鱼,有时候也会听一听殷墟后厨的煮饭声,一个不小心留下的口水,被眯着眼观察他们的叶无名看到,打坐结束的时候便会上前嘲笑他一番。叶无之喜欢听动物,玉华池里蓝莲下的红锦鲤吐一个泡泡,随池底一路飘至水面,嘭的一声被跳来的小青蛙踩碎,再附上几声蛙鸣,可爱至极。而叶玄羽每每都会听徒弟们打坐时的吐纳,根据他们的吐纳大致可以知道他们在听些什么,每次听到叶无名,都忍不住轻微皱眉,因为什么也听不到。 春雨如丝,微微的细雨并不能阻止打坐的仙门弟子,所有人忘我的享受着自然的音律,身上的灰纱笼罩上一片细微的雨丝,烟朦胧,雨朦胧,笼罩着整个殷墟白色仙居。 而唯有叶玄羽今日心神不宁,猛的睁开眼,叶无名的位置空空如也。 微不可即的叹息,“我去一躺后山,你们继续打坐”起身离开。 “叶无名惨了,定是师父抓他去了” “上次的一千遍还没抄完,不知道这次又要罚抄多少” “他活该,谁让他这么顽劣不堪,要我说啊,再抄一千遍也不为过” “抄了再多也没用,他心不在殷墟” “禁声!”远处头顶上不知从哪里传来师父的训教,叽叽喳喳讨论着的众弟子立刻收了声,继续打坐。 叶无名喜欢踩在干枯枝叶上吱吱呀呀的声音,比殷墟仙居里打扫到一尘不染的白色玉面地板有人情味多了。身手矫捷的爬上树干,奚落一地的树叶噼里啪啦往下掉,偶尔几颗已经熟透了的琵琶也跟着掉下来。站在树干上,两手在身侧伸平保持平衡,小心翼翼的往前挪,伸手便够得一串串的枇杷,香甜可口,汁液四溢,坐在树干上先拨开几个皮大口吃起来,这枇杷似乎是熟透了,一点也不酸,中间的核也十分小,果肉厚实,对于经常辟谷的叶无名来说,这片枇杷树简直就是天堂一般。吃完枇杷还不忘带一点回去,给师弟们尝一尝,伸手去够前面的琵琶,却看到枝干尽头还有几一簇黄白色的琵琶花,花团锦簇,花香飘然,一时间,伸着手的叶无名眼前竟浮现了叶玄羽的脸。 冰冷洁净的就是笔,如墙一边高的书柜上摆满了数不尽的桌上放着一樽比平常大三倍的砚台,只有墨香,差的就是这一抹人情味。 整个人趴在树干上,一点点的往前挪,想伸手去够那树尖上的黄白色小花,指尖奋力的往前伸,刚触碰到花枝,只听见身后树干吱呀一声断裂,攥紧花团,整个人如被什么拽了一下,沉甸甸的摔在树下,小腿硌上了树下的大石头,一阵钻心的痛从腿上直冲脑门,瞬间叶无名一身的汗便浸透了他的黑衣。 “真倒霉!”叶无名抱着小腿蜷缩在地下,血却从伤口中涌出,渗透指缝,趟在层层叠叠的干枝叶上,染红了一大片。 叶玄羽到的时候,叶无名整个人还依旧蜷缩在地上,伤口上糊着自己嚼碎了的丝路蓟,却依旧有血从伤口中缓缓流出,躺在地上动不了的叶无名用可怜兮兮的小眼神看着洁白冰冷的叶玄羽匆忙走来。硕大的殷墟仙居内,便是天塌了,叶无名也从未见过走路如此匆忙的叶玄羽,灰色的纱衣随风飘在身后,歪曲延伸的树枝挂住一角,因为快速走动而撕扯开一个小缝,那人却没有察觉,伸手立刻背起叶无名,认血染红他白色的道袍,只发出一声微不可即的叹息。 明明是相同的年岁,却显得叶玄羽成熟许多。 “师父,给你的”沾满泥土和血渍的小手从背后伸过来,手里还紧紧的攥着那一簇黄白色的小花。 大约是因为走的太快的缘故,叶玄羽的脸颊上泛起微微红晕,身上的墨香越发明显,伴着伸到身前的花香,叶无名在叶玄羽温暖的背上沉沉睡去,前面那人并没有伸手去接,恍惚间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 夜静月明,叶无名在叶玄羽的房里有一张简单质朴的小床,玄羽道长爱看书,有时候很晚了便在这床上稍作休息,轻轻翻个身,腿上的疼痛随即而来,还来不及低头看伤口,便隐隐嗅到一阵墨香,那人脚步轻盈,端着药碗缓缓走来。 扶着叶无名靠着床边坐起,一勺药递到嘴边,又放回来吹一吹,然后才喂他饮下。 “苦”叶无名皱起眉头。 “苦也忍着”又是一勺。 这世上的苦有千万种,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放不下苦,于他叶无名来说,困在这殷墟仙居便是他的苦,苦的不是药。 “还是琵琶甜”又喝下一勺药,吧唧着嘴说“叶玄羽,我什么时候能下山呀?” 放下碗,用薄纱的袖边轻轻擦掉那人流在嘴边的药汤: “等你能过的了凌霄门再说吧” 殷墟的凌霄门如同一道与世隔绝的结界,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将世间所有的俗尘过往都阻隔在外,却又将殷墟的空灵寂寥画地为牢,上一次打破那道鲜红的大门便是众仙家门派血洗殷墟,那是一段谁也不愿意提及的过往。 “我要是能冲破凌霄门你就让我下山吗?”对着准备离开的背影喊。 那人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听得不那么真切,还想再确认一遍,蛙鸣声声入耳,掩盖了渐远的脚步声。 也许是因为年龄小的缘故,叶无名的腿伤好的特别快,没几天又能蹦蹦跳跳下地了。 “刚消停几日,你这小子一好师傅又该发愁了”叶无藏看着林无名已经结痂的伤口说。 “你以为我伤没好他就不发愁了吗?”抬起一边 - 分卷阅读4 的眉毛,歪着嘴坏笑。 叶玄羽为了能照顾好这个顽徒,让他日日夜夜躺在自己书房里,煎药,喂药,换药一日不敢懈怠,谁知道这个混小子天天不是在书房里玩弄他的笔墨,就是用手卷着林玄羽的银发,到了晚上,叶玄羽捧着一本书还没看几页,就听见床上那人又嚷着要听故事,不讲就一通撒泼打滚,吵的叶玄羽不得安宁,几日下来叶无名到是修养很好,叶玄羽洁白如玉的脸上却生生印出一对黑眼圈。 以前你整日不睡觉也没见到有黑眼圈啊?叶无名瞪着一双大眼假装无辜的看着法坛上打坐入定的叶玄羽。 你说这是因为什么? 修行中人不睡觉也是可以,但一定要打坐入定休养生息,结果身边有了这么一个呱躁的老鸦能休息好才怪。 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打坐吧。一片放肆的笑声,好似很有成就感一般,趁着叶玄羽打坐又可以插科打诨了。 叶无名伤好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凌霄门,他就想看看这道红色仙门到底有多难逾越。 看似厚重的仙门两旁没有任何仙兽把守,轻轻用手一推便推开了,下山的路就这么□□裸的摆在面前,容易的都有点不敢相信。 叶无名前脚还没迈出大门,忽然就看见一道黑影踉踉跄跄朝他走来,刚走到脚下,吧唧一声倏然倒地。 用手指朝那脏兮兮的脸上戳了一戳,皮肤弹性很好,很快就恢复原样,下巴已经吓掉了的叶无名睁大双眼不敢相信。 这这这……是个人啊! 于是,殷墟山上出了大新闻! 叶无名捡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小孩! 赶紧叫来叶玄羽和几个徒弟一起把孩子救回殷墟山,这孩子身上满是伤痕,泥糊的一般,全身上下又脏又臭,土和血和在一起,与殷墟山上洁白如初的弟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叶玄羽让他们放好了洗澡水,派叶无藏去给他洗澡,好看看他身上的伤到底如何,其他的孩子在院中上晚课打坐,吸取夜月精华。 殷墟山万年如一日的夜晚,万年如一日的寂静,却突然被一声开天辟地的尖叫声打破,这尖叫声似乎可以将天划开一道口子。 尖叫声还没结束,叶无藏便红着脸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内房,正对上一院子的师兄弟,所有人大眼瞪小眼。 “他!……他!他他他他!”吓的整个人都结巴了。 “怎么了?”叶玄羽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师父!”叶无藏结结巴巴的说“他他他他他!他和我们不一样!” 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多长了一条胳膊还是多生了一条腿? 所有人都一脸疑问的看着叶无藏。 “他他他!他……”叶无藏不知道怎么形容,便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弧度,然后又在两腿之间比划了一个叉。 所有人都还没明白,只听见叶无名哈哈哈哈哈哈仰头大笑起来。 “她是个女娃娃!”叶无名说完兴奋的一跃而起,从打坐的叶无山头顶跨过就往内房冲。 “出去!”一阵水泼了过来,叶无名什么也没看见就被淋了一身落汤鸡。 女娃娃! 殷墟的孩子当然知道这世界上是有女娃娃的!但因为殷墟师尊全无,这些孩子从小由叶玄羽带着长大,又从没有下过山,谁也没见过女娃娃到底长什么样。 “到底什么样子啊?”晚上的时候,在内房里的几个人凑到一起,围着叶无藏形容女娃娃到底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叶无藏胀红着一张脸从内房出来到现在就没变过。 “切,问他没用!要问我!”叶无名翘着二郎腿,双手抱在脑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边的嘴角翘起,笑意盈盈的说。 “你见过?”众人转头看他。 “当然见过,见得多了”叶无名自豪的抖抖腿。 “什么样什么样?”众人瞬间围了过去。 叶无名立马做起来,盘腿在床上,用手在胸前比出一个胸的形状“女娃娃的这里有两个包” “包?!”众人惊呼 “什么包?” “打出来的吗?” “疼吗?” “切,你们不懂,这个包很重要,轻易不能摸”叶无名刚说完,叶无藏的脸更红了。 “为什么不能摸?” “要享闺房之乐” 噢……一群人似懂非懂,“什么是闺房之乐?” “我也不懂,”叶无名说“以前在春风楼听他们说的” 噢……殷墟山上的孩子又学到了一个新词! 第4章 第三章 第二天上早课,所有人都看到那个新来的女娃娃,穿着殷墟弟子的白衣站在和他们一起的队伍里,红着脸,低着头,因为身体瘦小,这白衣显得有点大,风一吹过两个袖子随风飘动,头发也用发冠扎起来,却因为头发细软而散在腰间,随风飘摇,整个人又瘦又小,却看不出叶无藏和叶无名说的包。 不过似乎是和他们不一样。 比他们好看些。 叶无藏尤其觉得。 殷墟没说过不能收女弟子,但确实也从未收过女弟子。 这下犯难的是叶玄羽。 这女孩从山下来,也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吃百家饭长大,上山采果子的时候迷了路,几天没吃东西,又被荆棘所伤,误打误撞走到了殷墟。 如果是个男孩,肯定二话不说就收了,但是个女孩,叶玄羽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女娃娃你收不收?”晚上抄家规的时候叶无名问他。 想了一会,方下手里的书。 “你觉得收不收?”询问叶无名,叶玄羽是真的问他,因为他这次是真的犯难。 “收啊!为什么不收!”叶无名兴奋的说。 思虑片刻,哦了一声,随即继续看书。 书房里一片寂静。 半晌,叶无名试探着问:“那就是收了?”。 “嗯”轻描淡写的一声嗯,仿佛天大的事情到了叶玄羽这里也无非就是嗯和不行这两种选择。 叶玄羽真是无趣至极!!!叶无名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仿若谪仙的人。 “那收了,叫什么名字呢?”叶无名问他。 女孩应该不能按字排辈,既然是随缘而来就赐一个缘字好了。 “叶缘”叶玄羽淡淡的说。 “叶缘……”叶无名咬着笔头,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月光徐徐而来,叶玄羽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好像几年光景,他也长大了不少,个头长得最快,以前比叶玄羽要矮一头,现在比叶玄羽还要高出一头去,但一直没变的,还是那颗思念山下的心。 叶缘很快便和大家混在了一起,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些许小心,说话做事总是低着头,红着脸,叶无藏却总是喜欢站在她前面帮她打饭,教她家规,告诉她怎么上早课晚课,提醒她要离叶无名这个家伙远一点!但孩子们总是熟络的特别快,没有多久便混熟了,好像叶无藏的作用也渐渐小了起来。 “叶缘是我捡回来的!当然要和我亲些”叶无名喜欢一只手搂 - 分卷阅读5 着叶缘的肩膀,一脸歪笑的说。 “你们别欺负她,要欺负只有我能欺负!” “切,我们才不像你,谁会欺负她呀”叶无藏总是对叶无名的做法嗤之以鼻。 叶缘和叶无名一样,都是从山下来的,所以他俩有特别多的话聊,爱吃的爱玩的东西也一样。 “我们村里大娘家的小女儿成亲,放的鞭炮有那么长!”叶缘手舞足蹈的说。 叶无名一手搂上叶缘的肩膀仰着眉毛:“那算什么,我还见过更长的呢!” “秀坊的怀姨每次都会给我留一枚铜钱让我买糖吃,有一回我了攒了许久,买了一杯桂花酒,那味道香极了,你喝过酒吗?”殷墟的孩子互相攀比的都是道法修行,只有山下来的孩子比的都是其他孩子没见过的东西。 “切,桂花酒算的了什么,上次我在春风楼偷了一杯闺怀香,那才真的是浓郁扑鼻,流连忘返” “真的吗?什么味?” “香”转头嗅上叶缘鬓角的发,一脸坏笑的道:“跟你一样” “呸!”叶无藏气哄哄得朝搂着脸颊绯红女子的叶无名啐了一口,转身对一脸羡慕无限遐想的其他孩子说:“别听他们胡说八道,那叫风尘气”。 “呸!那叫烟火气!”叶无名走过来一手拍在叶无藏后脑勺说“风尘气是形容春风楼里那些姑娘的,你懂不懂”。 殷墟平淡宁静的内房里因为有了叶无名而热闹非凡,如今又因为有了叶缘而醋意横生,但年岁尚轻的他们都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也无暇顾及远在天边的将来,好似永远都长不大,就这么每日插科打诨混日子,也挺好的。 然而光阴如梭,日月荏苒。 很快,殷墟山上的弟子们又辟谷了。 对于其他孩子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但对于第一次辟谷的叶缘来说试一次极大地挑战。 修习完晚课之后,叶缘睡不着,一个人站在殷墟硕大的蓝莲玉华池旁边,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一身白衣,青丝飘摇,脸颊淡淡印上粉红。池塘里的鱼自由的游来游去,几条红色的锦鲤为了争夺一条莲花叶下生出的小虫而甩着尾巴,是自由的气息。 身后传来阵阵脚步,赶紧扭头去看,是叶无藏。 “饿吗?” 叶缘似乎有一点失望的点点头。 “没事,第一次辟谷都是这样的,以后就习惯了” 再点点头,肚子却不自觉的发出一声响声。 叶缘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没事,要是饿你就喝点水吧”叶无藏从身后拿出一个白瓷小瓶。 略有一丝失望,却还是点点头,小声道谢,接过水瓶自顾自喝起来。 洁白的瓷瓶握在叶缘白皙的手指中间,透过月光,指尖不小心沾上的水滴发出莹莹的亮光,水顺着口中滑入喉咙,嗓子跟着晃动,叶无藏的脸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叶缘……你真……”好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身旁一道黑影唰的飞跃而来。 “无名!”放下手中的瓷瓶,叶缘脸上瞬间笑开了花。 哼的一声扭头就走,叶无名这个没心肝的怎么知道坏了别人的好事。 “怎么了这是?”望着叶无藏离开的背影,叶无名一脸歪笑,从怀里掏出两个枇杷,“给你吃” 冰凉的果子入口甘甜,仿佛解了这几天所有的饥饿。 “他们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和咱们不一样”肩膀碰到肩膀,眉毛不自觉的一挑,仿佛哪个小村落的邻家哥哥,一缕发丝被风吹动在嘴边,歪起一角坏笑。 “改天没人,我烤鱼给你吃!”指了指玉华池中的鱼,那鱼仿佛听懂了一般,翻个身一头扎进池底。 “甜吗?” “甜” 甘甜的枇杷香味随风而来,吃果子的人一脸笑意盈盈,好看是好看,难怪叶无藏这么喜欢缠着叶缘,叶无名盯着她叶缘看,看着看着,眼前不知不觉得浮上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曾经那一年那一天,叶无名从树上掉下来,揣在怀里的琵琶都被压了个稀巴烂,没望上那一双如水般金灿灿的眼,没听到那个凌若冰霜的人说一句甜。 时光荏苒,大抵已经记不清那天叶玄羽的背又多温暖,但那缕墨香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大概想烤鱼给他吃的也是另一个人,叶无名嘴角一抹坏笑,还真想看看那人和自己一起偷偷烤鱼是什么表情。 “我亲眼看见的!”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叶无藏第一次打了小报告。 叶玄羽坐在他硕大的书案前面,一只手拿着书,一只手握着笔在宣纸上写着字,头也不抬淡淡的说“知道了” 终究不是生在殷墟的人,心总是挂念着山下。 纵使着殷墟山上千好百好,也不即山下听一段小曲,偷两个包子来的淋漓畅快。 “叫他过来吧” 不一会,从走廊外面就传来鞋子拖拉着地板的声音,叶无名一脚刚迈进叶玄羽的书房,一道白色的光便朝他袭来。 叶无名还来不及看清是什么,整个人从头到脚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这什么东西?” “束绳” 殷墟仙山上有一种束绳,可以将人牢牢困住,除了发出法术之人,便是再锋利的刀刃都无法将其展开,这束绳用了一种特殊材料,便是没有法力的人用了这绳子,单凭这一种材料一般人也很难解开。 “捆我干什么!放开!”叶无名虽然第一次见到这种束绳,但整日听课受教,他也猜出个大概,知道挣扎了也没有用,便叫喧着让叶玄羽放开。 “你如今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叶玄羽笔走龙蛇,不抬头的问他“辟谷期间,你自己偷吃也就罢了,还给叶缘” “切”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我们和你们不一样” 是不一样,殷墟山上的孩子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将殷墟发扬光大,怎样修习好法术抢回磐石玉璧,怎样才能得道成法羽化成仙,而眼前这个人整日里想的都是没来殷墟之前山下的花红柳绿,繁华万千。 或许殷墟山对他来说是太过冷清了。 叶玄羽也想过放他下山,既然他不愿意,又何必强求呢? 但每每想到这里,叶玄羽都会想起师父叶世轩羽化之前对他的劝诫:这孩子戾气太重,唯有潜行修道才是正法。 “你放不放!”被束绳牢牢捆着的那人还在努力挣扎。 叶玄羽手上中指一弹,一道白光倏的打在他膝盖后窝,腿一软,啪嗒一下跪了下来,正正跪在面前殷墟列仙的画像面前。 “你今晚就跪在这里吧”叶玄羽说完转身想走,却被叶无名勉强伸出的一条腿给绊了个结结实实,险些摔了出去。 往日里行的端坐得正的木讷道士差点踉跄摔了个跟头,可是把叶无名笑坏了,他第一次见到叶玄羽这种狼狈的样子,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叶玄羽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半晌才皱着眉头说:“我让你在这跪个三天三夜可好?” 哪知叶无名看到他的表情更来劲了,笑着说“叶玄羽啊叶玄羽,我以为你有多好的轻功,原来也就如此了,这殷墟交到你 - 分卷阅读6 手里,我怕叶世轩这个老头子午夜梦回不甘心啊” 看着眼前嬉皮笑脸的叶无名半晌,叶玄羽缓缓走过去,一边膝盖弯曲至与他平行的高度,脸慢慢靠近,或许是因为这个距离太近了,正咧着嘴大笑的叶无名倏的收起笑容,望上那双金色的眼。 “你真这么烦我?”叶玄羽问。 叶玄羽声音温润似水,一缕淡淡的墨香随肩膀滑落的银发飘来,金灿灿的眼似泛着点点水光的平静湖面,一时间叶无名只觉得后背似有千万蚂蚁在爬,坐立难安,再加上他平日里只是没事找点乐子,或许说白了就是想做出些与众不同的事情吸引叶玄羽的注意,并不是烦叶玄羽,更不是讨厌他,反而如果叶玄羽不理他,他做个一两次也就没意思了,就是叶玄羽越要罚他,越是生气,他才越高兴,所以面对叶玄羽的询问,叶无名磕磕绊绊回答:“不、不烦……” “那你做这些个破禁的事情是为了什么呢?”叶玄羽是真的不明白,他知道叶无名一心想要下山,虽然他时常记得叶无名是殷墟大劫的事情,也时常想起师父说过时也命也,叶无名戾气太重要潜行修道,但是他也不愿意禁锢叶无名,也曾经给叶无名指过一条明路,让他冲破凌霄门就可以离开,但是叶无名没有离开,却还会一如既往的在殷墟山上撒泼打诨。 到底为了什么,叶无名自己也想了半晌,烤鱼吃无非是想看叶玄羽会不会馋得流口水,摘琵琶花无非是想给叶玄羽的书房填一抹人情味,给叶缘吃的,无非就是想和他一起在书房里抄着家规欺负这个木讷的道士,凡事大吵大闹,总想弄出点声响无非就是想看那个白玉般的脸庞和那双金灿灿的眼望向他的一瞬间。归根到底,叶无名所有的调皮捣蛋后面都站着一个叶玄羽。 “为、为了你……”一脸呆愣的叶无名想了半天得出这个结论。 但叶玄羽似乎并不领情,轻皱起眉心,摇摇头,起身离开,离开时冷淡的对叶无名说:“你今晚就好好在这跪着吧” 寂静的夜偶尔传来几声夜莺啼鸣,叶无名跪在殷墟列仙的画像前,望着殷墟冰凉的白玉地面沉思良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在殷墟的唯一乐趣就变成了欺负叶玄羽,逗叶玄羽,想看叶玄羽生气,看叶玄羽对他无可奈何,更想看叶玄羽笑,就连搂着叶缘的时候他也曾经幻想过,假如这是叶玄羽该多好……温热瘙痒的心急促的跳动着,情窦初开的少年对自己的做法一知半解,叶无名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仰起头望上同叶玄羽一样一头银发的殷墟列仙门,一脸疑问的问上一句:老头子们,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第5章 第四章 跪了整整一夜,脸皮比殷墟凌霄门还厚的叶无名除了腿有点疼之外没什么大影响,但刚一回内房就发现叶无藏不理他了,他很是费解。 “你叶无藏师兄到底是怎么了?”问遍了叶无之和叶无山也没有得到答案,还是问到了叶缘才知道了一二。 “他,他……他可能喜欢我……”叶缘红着脸对叶无名说“但我……” “喜欢”这个词对于一个山下十五六岁的孩子来说,大约都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级,但对于殷墟山上的孩子来说,第一次听到了“喜欢”这个词。 想起昨天晚上缓缓靠近自己的白玉脸庞,叶无名心里默想,原来有一种感觉,叫做喜欢。叶玄羽那冷若冰霜的面容,没有过多的表情,一身一丝不苟的穿戴上淌着如雪如丝的银发,指尖纤长,散着淡淡的墨香,浅金色的眼正直从容,白皙的皮肤,紧闭的双唇,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看看这张从经不起半丝涟漪的表情会不会有所改变。 喜欢…… 叶无名如醍醐灌顶,一边的嘴角又忍不住的上翘。 转身即走,甚至都来不及听完身后人的话。 深夜,万籁具静,芸芸众生随夜而窝,只有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叶无名悄悄爬上了叶玄羽书房的房顶,弄得瓦片叮咣作响。 “下来”屋子里的人发了话,上面的人从窗户一跃而进。 “你怎么知道我再上面?”笑着三步两步跑到叶玄羽身边。 “你轻功若再好点,我就不知道了”叶玄羽眼睛没离开过手上的书。 “玄羽”叶无名装作很深情的样子叫他“我……” “叫师傅”话还没说完,却被叶玄羽打断。 “哎呀!你听我说”将叶玄羽手里的书一把抽走,握上他温热带有墨香的十指“玄羽,我喜欢你” 眼睛明亮,眼神坚定。 “哦” 叶玄羽淡淡地回应一声,又重新拿起手中的书,淡黄色的眼仁同往日一样,冷冷的眉眼,冷冷的人。 “你、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叶无名再次拿掉他手中的书。 “你到底是不是人啊?”看着眼前仿佛谪仙一般的人,银色的发,金色的眼,唇色淡而而薄,洁白无瑕的脸颊如冰雕一般,冷酷无情。 “我说,我喜欢你” “哦” “……” 果然,这样的深情也还是不能打动这个冷若冰霜的人。 微雨如雾,云遮月,寂静的书房里依旧只有书墨的香气,叶无名盯着眼前冷淡的人,却没发现硕大的书桌上不知什么时候起多了一樽白瓷青花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束早已干枯的琵琶枝,花瓣掉落的无影无踪。 从那日起,晨课结束的时候,叶无名会在没人的时候突然上前抓住叶玄羽的手然后深情的小声对他说“玄羽,我喜欢你”;修习身法的时候,叶无名会翻着后空翻从他身边略过的时候快速的说一句,玄羽,我喜欢你;修习心法出窍的时候,仙家弟子可以创造出各种各样的世界,叶无名会带叶玄羽去一片山花烂漫的旷野,自以为浪漫的站在树下对他轻声的说,玄羽,我喜欢你。 可他得到的终究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和一声不变的“哦”。 到底怎么他才能有一点不一样呢? 叶无名百思不得其解,终有一夜,在书房,叶无名悄无声息的走到叶玄羽身后,两只手从背后环住他,将下巴放在他的肩上,温热的唇似乎已经可以贴上他的耳朵,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说:叶玄羽,我喜欢你。比平日更炙热的胸膛贴上身前那人的背,心跳如擂鼓一般,用比平日更温柔几分的声音倾诉着,热气呼在叶玄羽的耳朵上。或许是因为痒,也或许是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怀抱中的人终于和往日不同,有了一丝颤抖,然而这不同转瞬即逝,随即轻声问道: “什么是喜欢呢?” “……” 原来两人皆不知。 那个寂静的夜,叶玄羽没有挣脱叶无名温暖的怀抱,两人从背后相拥着一片沉默,只有窗外的蟋蟀潺潺而鸣,不知停歇。 又一年春来冬去,又一年风停雨歇,殷墟山上的孩子个个都长得亭亭玉立,风度翩翩。叶缘身前那两个被他们称作“包”的东西也越发明 - 分卷阅读7 显了。放眼望去一片皎洁无瑕,却角落里偏偏一人打破了这种平衡,那人着一身黑衣,站姿不稳,两手背在身后,一只脚伸在前面,和其他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到了十七岁,殷墟山上的孩子都要为自己选一件兵器,所有的仙家名士皆选择适合自己的佩剑,从而学习御剑之术,只有叶无名对此毫无兴趣,在角落被遗忘的兵器堆里翻来覆去,发现一把黑金长刀。 “我就选这个了!” “要选剑!师父让选剑!在这选!”叶缘指了指眼前整齐排列的佩剑。 叶无名抬眼看看那些佩剑,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我的好,我就要用刀!”说着将刀背往肩膀上一扛,另一只手叉腰站着,又是一脸歪笑,一阵微风拂面,柳絮漫天飘扬,掉落在如漆般黑色的发丝上,风度翩翩,像极了邻家出落高挑的少年。 谁家的女儿红了脸,眼前这少年又入了谁的眼,如同刚认识时一般,那个桀骜不驯,玩世不恭的少年还依稀如昨,现今也已经是这般年岁了,叶玄羽不尽心里感叹,时间过是真的快啊。 山下柳门江家的女儿刚出嫁没两天就失踪不见了,连婆家也化作一股青烟,消失的无影无踪,庞大华丽的府邸一夜之间化为灰烬,连一块门廊都没看见。茶馆,酒楼,青楼,大院,连说书人的嘴里也是将此事描画的天花乱坠,光怪6离。 殷墟山上的孩子们终于第一次下了山,到了选过佩剑的年级之后,便是要帮助山下的百姓降妖除魔。 所有人都异常兴奋,尤其是叶无名。 殷墟山上纵有千好百好,金山似床,银山为被,玉石做枕,珍珠镶配,也从来不是叶无名需要的,他要的就是那一抹寻常人易得于他却难得可贵的烟火气。 江家女儿嫁去的婆家姓梁,是个做生意的商家,前几年才搬到镇上住下,那阵仗当时是轰动一时,谁家不想将女儿嫁去人家做大太太。 成亲当日光是鞭炮就响了整整一个晚上,三十年的醉花酿从门廊一直放到朱漆大门外,都说哭嫁哭嫁,嫁了这么好的婆家,江家母亲也是哭不出来,欢欢喜喜把女儿送去人家大门,谁知第二天就变了天,一夜之前仿佛所有美好都变成了泡影。 定是造了妖,百姓们口中都这样相传。 那梁家来的第一天,天边竟出现了一片紫云,大雨滂沱而至,电闪雷鸣整整一晚,仿佛天要塌了一般。 叶玄羽带着众弟子坐在镇上的茶馆听当地的百姓讲这件事情,所有人都听的真真切切,只有叶无名一人坐在另外一桌,要了两壶酒,一盘驴肉,吧唧着嘴,吃一口驴肉喝一口酒,简直比在殷墟山上做神仙还要快活万倍。 谁愿意做神仙,活在这人世间,以天为盖,以地为庐才是真的潇洒快活! “叶无名!你快过来!师父在这问话,你竟然跑去一边吃起来了!还喝酒!”叶无藏一把佩剑飞出鞘,剑背朝叶无名肩膀打去,叶无名也不看,抬手随便一推,宝剑还没碰到他肩膀便又原路退回叶无藏剑鞘之中。 “等会,我喝完就来”随即又仰头喝下一杯。 “你倒是想,别给我们殷墟山丢人!”年级最小的叶无山如今也长成大人模样,一身正气凌然,倏的站起来训斥叶无名。却只怪叶无名脸皮太厚,根本听不进去。 “你快过来吧”一项跟在叶无名身后的跟屁虫叶缘也红着脸着急的督促他。 却偏偏叶玄羽倒好像司空见怪,从小对他罚也罚了,打也打了,他还是这般臭秉性,便基本不去管他,任他逍遥。 叶无名边吃边喝,整个人似乎已经云游远离这次来是为了找江家女儿的任务,突然叶无之小声的问了一句:“师兄,你有钱吗?”叶无名整个人僵住了。 “晚上你一个人启棺”叶玄羽完全没在看这个已经僵住的人,随手在桌子上放了一锭银子。 柳门镇后山上是大大小小的千百座坟,天黑路滑,也不能打灯,叶玄羽带着众弟子上山,指着这大大小小的坟冢说道: “启棺是我们都学过的,但在墓地还没有试过,你们先试一下吧”说罢便盘腿坐下开始打坐。 弟子皆吓得一脸惨白。 虽说降妖除魔是仙门弟子必须掌握的技能,但是实战还是第一次,这么多做坟冢大大小小立在眼前,认谁都得吓的哆嗦。 阴风阵阵,摇曳的树荫被淡淡的月光照在坟冢上,形成一片斑驳的树影,如鬼魅般狰狞可怖。 “无名……我怕……”叶缘的小手拽起叶无名的衣服一角,小声说。 谁知那个不解风情的闪身一躲“你别拽我呀!我也怕!” “没出息!”叶无藏嗤笑一声,看起来到是一点也不担心,一身天罡正气从他们身后走来,随即放下佩剑也学着叶玄羽的样子开始打坐。 不知道哪里突然传来一声狗叫,吓得颤栗着的几人一个哆嗦,叶缘的手不自觉的环住叶无名。 “你你你!你去找他!他不害怕!”叶无名将叶缘推向叶无藏,随即跑去推正在打坐的叶玄羽“叶玄羽!真的要我一个人启棺?” “嗯”叶玄羽也不睁眼,只是淡淡的回应。 “为什么啊?”叶无名不甘的问。 “你不是想下山吗?”叶玄羽缓缓睁开眼睛,对上那一双瞪得滚圆的眼睛“你学会启棺,我就让你离开殷墟” 微微张开的嘴,仿佛不敢相信一般,其他的弟子也都朝他们看来。 “这,这,这,这可是你说的!”得到了圣旨一般的叶无名仿佛灵光乍现,立刻盘腿坐了下来,潜心打坐。 这大概是这么多年来叶无名打坐最专心的一回,叶玄羽看着打坐入定的叶无名,就为了能离开殷墟?轻轻闭上眼睛,又是一声微不可即的叹息。 第6章 第五章 启棺,是殷墟独门的一种道术,可以将魂魄离开肉体,进入非人非物的状态。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但唯独有一重境界是人,鬼,物,妖,神都可以同处共存之地,在这个境界中,每种万物都可以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一旦有谁进入他们便可以有所警觉,同时,进入该境界的人也可以与对其话,但范围局限。殷墟弟子现在所处柳门墓地,所以他们可以进入柳门墓地中所埋之尸所建立的境界。 当然大部分尸体的魂魄都已经轮回,唯有个别不甘不愿,或怨念纵生的魂魄化为妖鬼在此处建立一个空间,共自己生存,说到底,无非是留恋人世间,或留恋人间某人而不愿离去。然而境界终归是境界,哪怕建立在人间之地也所见非物,比如人间的牌楼于他们所见可能是一座刀刃颇锋的闸门,人间的小山坡和湖泊,于他们不过是刀山火海。只有道行颇深的鬼众才能给自己的境界里种一棵树,或添一条河。 众弟子纷纷打坐入定,渐渐的眼前一切都变得烟雾缭绕,模糊不清,月光如血一般殷红,照在阴森雾绕的境界之 - 分卷阅读8 中。 叶无名刚一进入这境界就看见四周稀疏的游荡着几个魂魄,大多都是年轻的男女,孩子和老人寥寥无几,这大多是因为孩子不经世事,对人间没有太多的执念,而老人大多都是寿终正寝所以也心甘情愿去轮回往生,只有中青年男女会因为不甘愿而留恋人间不愿离去。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四周飘荡着的鬼魂从他们身边游过,仿佛一道白雾,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木讷且执着,嘴里模糊不清的念叨着些许。 叶无名看叶玄羽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气吸的极其缓慢,叶无名知道,这是在“闻生”,就是可以在启棺的时候通过吸进的气息来感知附近的人,鬼,妖,精怪,还是神。叶无名也可以感知,这都是他们殷墟常用的法术,但他却依赖性的依靠叶玄羽。 在烟雾缭绕的鬼境中,叶玄羽微微仰着头,紧闭双眼,他银白色的发被鬼境中的红月照的绯红,却因为一身天罡正气依旧莹莹散着白光,灰色的纱衣被白雾和偶尔漂浮过的鬼风吹起,如同云朵一般软绵,纤长的睫毛微微闭着,偶尔颤动两下,十分撩人,洁白光滑的脖颈上突出的喉结因为感知的关系会轻微颤抖。 不自觉的,叶无名被这副景象所吸引,目光停留在一上一下的喉结上,很想就这么冲上去,咬他一口,再看看这个冷面冷语的道士会不会因为受到惊吓而发出与他不符的声音。 叶玄羽真好看……一遍的嘴角微微上翘,刚想说点什么,叶玄羽那双紧闭的双眼便睁开,正对上微张着嘴的叶无名。 他还是那个冷若冰霜的道士,眼神冰冷,面如白玉。 “走了”叶玄羽突然淡淡的说了一句。 众弟子也都瞬间回魂,悉数睁开眼睛。 啊?叶无名还来不及问些什么,叶玄羽突然用手按住他肩膀,“你留下来,继续启棺” “为,为,为什么?!”叶无名脚都要吓软了。 “白天在客栈说过了,晚上你一个人启棺”叶玄羽没有多余的解释,便留给叶无名一个冷漠的背影。 “师弟”还没来得及再问一句,叶无藏拍了他的肩头,幸灾乐祸的转身跟着叶玄羽离开。 “我……” “节哀”叶无山也拍了一下。 “顺便”叶无之也跟着拍。 “我……” “唉……”叶缘最后一个拍上他的肩膀。 几人纷纷离开,只剩下叶无名一个人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他们几个还真的就这么走了…… 不知哪里的鬼风嗖的刮了一声,叶无名全身不自觉的打了一阵哆嗦,寂静阴森的鬼境只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你们这群……禽兽!”想了半天,望着渐行渐远没有回头的殷墟弟子,叶无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但怕归怕,一想到这次启棺结束就可以离开殷墟,叶无名壮着胆子又开始安静的打坐入定。 红月慢慢的又开始笼罩,散下的红光映照出四周偶尔漂浮过的鬼魂身上。 没有了叶玄羽的叶无名并不是一无是处,他平日只是贪图玩耍,但基本功还算扎实,很快便可以看到到这些鬼魂。 何处传来的嘤嘤哭泣,唤着孩子乳名的年轻母亲坐在自己的坟头抚摸冰冷的墓碑,墓碑上刻着自己的名字,坟地里埋着自己的骨骸,轻轻用指尖划过,明明还在原地,却恍如隔世。 人活一生,有贪图享乐者,有辛苦奔波者,有生下便富贵荣华,有的到死也不过一张草席,有的撒手人寰转身便转世投胎,喝孟婆汤,过奈何桥,然后再潇潇洒洒的重活一遍,有的却一定要强留一口怨气,为了没解开的结,没翻过来的案,没看够的人,和没剪短的红线,说到底,也无非就是一个执念。 叶无名四周仔细寻过,都没有看到江家女儿的身影,突然,从背后却传来一声悠长缥缈的声音。 “我家娘子呢……”远处飘来的男鬼一身书生打扮,两只眼睛却空洞无神,乌青的眼圈深深凹陷下去,头发披散在一侧,骨肉嶙峋,说是骷髅也不为过。 “道长,我家娘子呢……” 那书生见到叶无名丝毫不怕,直飘到他面前问,语气如同哀求一般“道长,可见过我家娘子……” “你家娘子姓甚名谁?”叶无名问他。 “我家娘子叫柳浮萍,住在村东头铁铺隔壁……”空洞的眼睛看不出一丝感情,好似个盲人一般在叶无名面前漂浮“我死了以后……她过的好不好……”那男子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声音却嘶哑低沉如同嗜血一般重复着简单的话语“她过的好不好……” 叶无名刚到柳门镇几日,还未曾见过镇上几个人,尤其他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光顾着吃喝玩乐,根本没有留意镇上的人,哪知道他说的是谁,但这男鬼仿佛听不到答案便不能善罢甘休,一直不停地重复着“道长 ,我家娘子呢……”几遍问下来,男子的额头开始慢慢渗出血液,黑色的血顺着额头缓缓流下,流到本就脏兮兮的衣服上。可以看出,这是男子的死因,额头受到重创而死,那伤口却再也流不出鲜红的血液,黑色的浆血汩汩的冒,很快便染黑了他的半张脸,乌青枯瘦的身躯也都被黑色的血液沾染,然而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在叶无名面前飘荡着询问“我家娘子好不好……” “道长可见过我家娘子……” “还未见过”叶无名终究受不了面前的男鬼那苦苦哀求一般的语气“我明日帮你去看看” 如同得到了救赎一般,那男鬼头上的血冒的更加汹涌,他伸直一条胳膊朝村东的方向举指去“我家娘子在桥上等我呐……” “村东的石锁桥,她日日站在那……” “她在那等我呐……” 男子的声音如同在哀嚎,但脸上却还是没有表情,慢慢的,从他那深陷的眼窝中也流出黑色的血液,伸向村东方向的手转向叶无名“道长……我娘子在桥上等我呐……”鬼影渐渐飘远,越来越透明,直到消散不见。 第一缕晨光照在叶无名无奈的脸上,周围的鬼境渐远,薄雾尽散,这只是一片荒芜的坟地,孤零零的土坡,和冰凉的石碑而已,但那男鬼哭泣般的声音却久久不能消散。叶无名的脸并不比这些鬼魅好看几分,第一次,下了山的叶无名才体会到,原来他一直向往追求的平凡红尘,除了潇洒快活还有悲欢离合。 轻轻叹息,像极了叶玄羽。 下山回到柳门镇,早市已经6续出摊,街道日复一日,或许百年前,或再过百年,人间还是这幅光景,并不会因为谁的出生或谁的死亡而改变什么。 但人间种种,只在一个“求”字。 做生意的求个生意兴隆,前线打仗的求个边疆安定,九五之尊求个国富民强,街边乞丐求个饱食终日。 人生纵有千百苦,到头来无非“求不得”。 走到卖糕点的小贩前,摸了摸钱袋里的钱,还剩几个铜板,买了一袋豆沙糕。想来冰冷的叶玄羽也有他的苦,叶无名未曾知 - 分卷阅读9 ,却也知道,说到底他也是个人,是人就有自己的苦,纵然他不愿说。摸了摸手里还热乎着的豆沙糕,希望着一抹甜能让这小小年纪就负担起殷墟大任的叶玄羽甜上一分。 回到客栈,所有人都还在酣睡,轻手轻脚的进了叶玄羽的房间,或许是因为在山下的缘故,叶玄羽也并没有打坐,而是同常人一样,盖着一床薄被,枕着枕头睡觉。 说到底,再冷漠,他也是个人。 睡觉时候的叶玄羽更像是个普通的人,呼吸平稳绵长,看起来睡的极香。 蹑手蹑脚的将一袋豆沙糕放在叶玄羽的桌上,轻轻闭上门才回房睡觉。 叶无名睡的并不踏实,鬼境中那男鬼的身影久不能散,在他的梦境中穿来穿去,尤其是他那双流着血泪的眼睛,仿佛生生执念,侵入骨髓。 叶无名一觉睡到中午,叫醒他的是咕咕叫的肚子,不然他觉得还可以再多睡一会。 摸着肚子下了楼,正赶上叶玄羽带着师兄弟们吃午饭,桌上刚盛好的一碗白米饭,热气腾腾,清香扑鼻,三步并两步跑下来抓起筷子就开吃。 “叶无名!这是给师父盛的”叶无藏皱着眉训道。 叶无名囫囵吞着米饭说“我没吃早饭,饿死了,对不住啊,我先吃了” 旁边的叶玄羽微愣了一下问“你没吃早饭吗?” “没啊,钱都给你买豆沙糕了,哦对了,你吃了吗?” “嗯”接过叶无藏盛来的米饭,低声嗯了一声。 “甜吗?” “嗯”再应一声。 “甜就好”叶无名一遍的嘴角翘起笑意,一遍吞着米饭一遍说“你觉得甜就好” 你觉得甜就好,做人太苦,做叶玄羽更苦,你觉得甜就好。 吃饭的时候,叶无名像众人讲起了昨天晚上见过的男鬼,几人听完皆是一片安静,叶缘因为是女孩子比较容易感动,还落下几滴泪。 殷墟山上的孩子都不经世事,从没有经历过生离别苦,第一次听到这么血淋淋的事情,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连叶玄羽也低着头,没有说话。 “一会,我们去村东石锁桥看看吧”叶无名看着低着头的叶玄羽说。 叶玄羽安静的点点头。 春意正盛,柳门镇路边开满了合欢花,粉红色的花絮随着春风落下,在微风中打着转,落在叶玄羽银白色的发上,连往日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看起来也更有了一丝人情味。 叶无名轻轻摘下落在他发丝上的合欢花,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原因,将那合欢放在手心看了半天,收进袖中。 叶玄羽全然不知,只静静的站在桥下,看着桥上的女子。 柳浮萍自然知道自己的丈夫已逝,她丈夫在乡试回来的路上从高坡跌落,下着滂沱的大雨,同乡都劝他不要走夜路,他却偏偏挂念妻子独自一人在家中,归心似箭,一个人走夜路的时候因为雨天路滑而跌落高坡,头撞在坡下的石块上,送了性命。那年,她亲自去驿站认的尸,亲手为他穿上寿衣,亲手替他安葬,起灵的那天,漫天的纸钱将她美好的年华也染成了白色,从此,在这春意撩人的景色中,也不过如同一尊望夫崖,呆呆的站在桥上,望着一江春水,眼神萧索。从前,她总在石锁桥上等她丈夫归来,远远的人群中,她一眼就能认出相貌平平的丈夫,那人也总是远远的就朝着桥上的人喊:娘子,我在这呐,我回来啦。而如今,暌违经年,物是人非。 “晚上告诉那男鬼,他娘子活的好好的,还在桥上等他呢”叶无名从叶玄羽身后走上来,淡淡的说。 叶玄羽没有应他的话,呆呆的又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开。 第7章 第六章 是夜,柳门坟地腾起阵阵白雾,殷墟弟子前来启棺。 依旧没有江家女儿的消息,但那男鬼如期而至。 “道长……可见到我家娘子了……”殷黑色的血迹干在男鬼的脸颊和身上。 “见到了,她……” “她改嫁了”叶无名还没说完,叶玄羽便先开了口“她过的很好,新夫婿与她恩爱,婆家带她如己出,她不在石桥等你,她已嫁去邻村,夫妻恩爱,育有一女,乳名阿媛,她早已经忘了你” “……”叶无名惊讶的看着叶玄羽,他第一次见到叶玄羽撒谎,而他还是面容皎洁,看不出丝毫情绪。 “是吗……那很好,那很好……”因为看不出表情,也无从判断那男鬼一直重复的那很好是何滋味,只是他身形渐远,渐渐透明,直至鬼影消散。 叶无名深深的吸一口气,再也闻不到那男鬼的气息。 他走了。 天亮回客栈的时候,众弟子走在前面,叶无名跟着叶玄羽走在最后,忍了半天,叶无名还是问起:“你相信这男鬼的钟情吗?” “不信”叶玄羽淡淡的说“鬼无非是因怨气而起,只是怨念而已” 两人停在豆沙糕的小贩面前,叶玄羽给了几个铜板,买了一袋豆沙糕。 “如果只是怨气,你又何故要骗他” 将豆沙糕放在叶无名的手里,叶玄羽没有答他,指了指他手里的豆沙糕,面无表情的说“吃一点,很甜” 看着叶玄羽离开的背影,第一次,叶无名觉得这个人变得有了人情味。 再次来到柳门墓地的时候,叶玄羽眉头紧锁,叶无名见此情景深吸一口气也闻出一丝不安。 “是‘百鬼’”叶无名望向叶玄羽。 叶玄羽点点头,方才道:“鬼就是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今晚大概是一场恶战” 听到师父都如此说,众弟子紧紧握住手中的剑,随时准备迎战。 柳门墓地中鬼气渐盛,鬼境中的雾气越来越浓,那轮红月也越发明亮,照得鬼镜中的白衣弟子都被笼罩成了殷红色。 倏忽,众人远远可见一道黑影朝众人袭来,那黑影速度极快,在众人身边来回穿梭。 “来了!”叶玄羽手上紧了几分,叶无名也举起手中的长刀,众人紧盯着朝他们袭来的黑影,那黑影如一条庞大的蟒蛇,在浓雾中迎面蹿了过来。 “在这!”忽而听到有人喊了起来,还来不及去看是谁喊的,旁边一处也喊了起来“在这里”。 “我这也有!” “到我这了!” 几人纷纷喊起。白色的剑光在鬼境的浓雾中捕捉那黑影,却只听见剑光的声音,唯独捕捉不到那速度极快的黑影。 那黑影如同风驰电掣一般,在众仙家弟子身边的浓雾里来回穿梭飞驰。 叶无名早已将他的长刀背在肩上,沉静下来,屏住呼吸,隐隐看到那黑影朝他飞速袭来,倏忽,从肩膀猛地落地,刀尖狠狠入地,瞬间阻隔了那黑影的去路,还来不及看清眼前这人,却忽而闻得一丝人气。 “人?”叶无名眉头紧锁,再瞪大眼睛一看,站在面前的正是江家女儿,而那黑影已飞驰至远处一颗巨大的香樟树下,化身为人形,那鬼面容皎洁,温润如玉,一身洁净的打扮,挺立于树下,肩头落了几片落叶,仿佛比 - 分卷阅读10 人还要善几分。 一晃神,叶无名断了刚才觉得那鬼颇善的念头,一把抓住江家女儿的肩头,说道“跟我走!”。 “放开!”出乎意料的,江家女儿却猛地挣脱开叶无名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你挣巴什么!我是来救你的!”叶无名眉头紧锁,再次抓住她的肩膀,准备将她从鬼境中提出,谁知江家女儿却再次打掉落在肩头的手,后退一步,在散发着红光的鬼镜中,江家女儿的脸异常坚定。 “我是殷墟弟子,带你离开鬼境”叶无名以为江家女儿不明白他们的来意,便又强调了一次。 谁知江家女儿嗤笑一声,伸手扶了扶头上的发钗,淡淡地说道: “不需要” 江家女儿冷着面,两人面面相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叶无名望着她的双眼,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一丝决绝。还未出口相劝,忽而江家女儿转头望向树下那鬼,眼神却瞬间温柔几分。 “你堕入鬼境,我是来救你回去的”以为她没听懂,叶无名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她的眼睛依旧盯着香樟树下的黑影,眼神温柔迷离,“是我甘愿的” 叶无名的手微微颤抖了一瞬,随即听她说道: “你当我今日才知晓吗?我早知他是鬼,但那又如何?生于人道也好,堕入鬼境也罢,只要能同他在一起。” 叶无名被江家女儿的话震惊了,手上不由得发力,眉头紧锁起来: “你不知道人鬼殊途吗?” “是吗?”一声冷笑划破殷红的月夜,江家女儿转过头来,坚定冰冷的眼神盯着叶无名: “那道长便杀了我吧,我死后成鬼,便可以同他在一起了!” 这世间听说过有望成龙成风之人,也有盼得道成仙之者,行进九九八十一善举,讲尽九九八十一善言才能生而为人,却第一次,听到一个人如此渴望坚定的要做鬼。 “我早知道他是鬼”江家女儿缓缓道来“他是梁家祖坟化生而来,成亲之前就知道,但他待我很好,便是白天冒着鬼骨尽散的风险也要来看我。他生而为鬼,不畏人道光明,我生而为人,又何惧入鬼境?”看向一脸惊讶的叶无名江家女儿道:“你们仙门世家天罡正气,匡扶济世我不懂,我只知道他是我夫君,做人也好,做鬼也罢,哪怕入耳鼻地狱,我都陪着他!” 鬼境中的月如血一般红,仿佛映得江家女儿的眼也充满鲜红的血丝,缕缕白雾飘过,看得不那么真切,但白雾中江家女儿决绝的眼神,犹如一把匕首直冲入叶无名的心脏。 “道长有喜欢的人吗?”声音软下几分,江家女儿突然问他。 “……”叶无名不知道是有,还是没有,对于从小在殷墟山上长大,又明令禁欲的修行之人来说,这个问题仿佛问一个和尚吃过肉吗一般幼稚,但叶无名又曾几何时当自己是道家仙门中的人 叶玄羽那张清戾孤傲的脸慢慢浮上叶无名的心头,鬼境中缕缕洁白的烟雾仿佛叶玄羽月光下光亮的白发,也曾经被他把玩在指尖,环绕了一圈又一圈,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恍惚间不自觉的松了紧抓着她肩膀的手,转头望向那棵香樟树,树下那鬼亭亭而立,朝叶无名颔首行礼,好像似在感谢。 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远处一片紫雾袭来,果然是百鬼,无数汹涌的鬼气铺天盖地而来。 叶无名眉头紧皱,顺势要再次抓上江家女儿的肩膀,却余光扫到旁边一道白光飞驰挡在叶无名面前,还没看清是谁,一阵墨香便覆盖而来,叶玄羽的剑光顺势朝那紫色的鬼气飞去,闪着金白色的光芒。 一道紫雾冲上前将江家女儿吸走,瞬间吞没其中,叶无名飞跃起来想去阻挡,却看见那紫雾中伸出数不清的手,千姿百态,老少男女皆有,每一只手都布满暗红色的鲜血,似乎已经干结,指甲如利爪一般,阴阴透着死气。 数不清的手从紫雾中伸长朝叶玄羽,叶玄羽却依旧冷静从容,一身白衣灰纱挥舞着手中的剑光应付,然而那手却越深越多,速度越来越快,直逼得叶玄羽一边挥剑阻挡,一边脚步缓慢后退,周围的弟子也都挥剑阻挡,应接不暇。 再望向那鬼镜中幻化出来的香樟树,树与鬼都不见了踪影。叶无名想,果然叶玄羽说的对,鬼就是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只是昨日夜晚,叶玄羽对那鬼书生的欺骗,又是什么? 一个慌神,叶玄羽已然退至了叶无名身边,还沉浸在思考里的叶无名突然用余光看到旁边一只利爪如电光飞驰一般朝叶玄羽身侧袭去,枯黄干瘦的鬼手,指尖如锋利的刀刃,似一碰便可以入肉三分。 其实叶玄羽完全可以应付,如果是从前的叶无名,对叶玄羽是有充足自信的。 但在那一瞬间,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丝念头,让他突然觉得,哪怕有一丝会伤到叶玄羽的可能性,他都会挡在他的前面,流血流泪的事情,应该由他叶无名带他承受,不为别的,只是甘愿。 猛的冲在叶玄羽身前,连一句小心都没喊出来,锋利的指尖随心口猛的刺入叶无名的胸前,在那道十几年前就留下的疤痕上,又狠狠的添了一笔。 血涌如柱,但那指尖丝毫没有停住的意思,只是一个劲的往里钻,叶玄羽一跃而上,一手搂住倒下的叶无名,另一只手一把握住那锋利如刃的指尖,猛地将其折断,那鬼手吃痛立刻缩回紫雾之中,血顺着叶玄羽的手心流下,同叶无名胸前的血液和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疼痛汹涌而来,甚至都来不及喊一声疼,叶无名便几近昏厥,头不自觉的扬起,如血一般扎眼的红月照在渐渐失去意识的眼中,晃的眼疼。 身体渐渐瘫软,躺在叶玄羽的怀中,他的身上还是那熟悉的温度和熟悉的墨香,银色的发丝扶在叶无名的脸上,他感觉到身侧的人有一丝丝的颤抖,眉头紧锁,一脸的疼惜与愤怒。 “无名!”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第一次,叶无名仿佛听见叶玄羽喊他无名。 嘴角不自觉的翘起一边,隐约间,也不知是否真实,他似乎看见香樟树下的那鬼和江家女儿靠在一处,甜蜜的笑。 即使十恶不赦,即使丧尽天良。只要能在一起,哪怕如蜉蝣一般卑微,哪怕如恶鬼一般可憎,也无所谓。 求不得之苦,他们没尝到,这很好,叶无名想。 叶无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叶无名看见自己站在鬼境的香樟树下,身前那鬼搂着江家女儿,那女子低着头,肩膀上落下一片树叶,她淡淡的说:道长,对不起…… 叶无名却一脸笑意,替她扶下肩头的落叶,笑着道:没什么,我很羡慕你们呐…… 那鬼和江家女儿一脸诧异的慢慢消散在鬼境中,鬼境中的红月也慢慢变成殷墟山上那道朱漆斑驳的凌霄门,有人站在他的身后拍着他的肩膀,淡淡的说:这门只是一道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门,所谓外面的人进不来,是因为阻挡他们的是无法舍弃七情六欲的心 - 分卷阅读11 ,里面的人出不去,是因为这门阻挡了他们想要退骨升仙的愿,而阻挡你叶无名的,究竟是什么? 叶无名转身努力的想看清这人的脸,却被殷墟那冷清的白色仙居晃得睁不开眼,转而,他看见那道白光的尽头,年少的叶玄羽梳着整齐的银白色的发,耸得高高的发冠,穿着一丝不苟的衣衫缓缓朝他行来,用他那精致清冷的脸庞对叶无名说: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师父了。 第8章 第七章 夜凉如水,微风潺潺,页被风吹动得自己了翻篇,叶无名缓缓睁开眼,看着空无一人的书桌,好像那张书桌背后的无数个夜里,叶玄羽坐在那翻动那些书籍,从十一岁起,一直至今,几乎每一个夜,叶无名都坐在他面前,一人冷若冰霜,一人热情如火。 如人生剪影一般,叶无名瞬间将这一切看了个通透。 所谓的欺负,挑逗,玩笑,到最后无非是一句我喜欢你。 而所谓人生至苦,所谓求不得,到最后无非是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远处脚步声缓缓走来,叶玄羽一身白衣灰纱,面容冰冷,犹如多少个日月年轮之前,那个踏着干枯树枝匆匆走来的人。 轻轻坐于床前,端着药汤的勺喂到嘴边,一阵药气和着墨香缠绕滋生,叶无名抬手抓住那人手腕,用干涩嘶哑的声音道: “叶玄羽,我喜欢你。” 第一次,叶无名分明看到那人的眼里有了一丝颤动,水光粼粼,雾气朦胧。 忍不住手上发力,忍住身上的伤痛,从牙缝中又挤出一句:“叶玄羽,我喜欢你,你可愿应我?”奋力撑起身来,用干涩的嘴轻轻去碰那人的唇。 第一次,冷若冰霜的道士微微颤抖,粉色温润的唇微张,呼吸零乱,轻轻吸入一口气。 然而,只一瞬,眼神中氤氲的水气尽散,那个冷脸冷面的道士又回来了,只淡淡的道了一声“别闹了,喝药”。 多少个日日夜夜,曾经多少句或真或假的:我喜欢你,都得不到回应。然而今天的叶无名已经不是曾经的叶无名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所求何物,所求何人。 叶无名眉头紧皱,猛地起身,翻手将他手里的药碗打翻在地,跳下床来,向眼前这人步步逼近。 叶无名声音暗哑,将叶玄羽逼至墙边,眼睛里似有重重火焰:“叶玄羽,你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懂?九年了,这九年我对你说过多少次我喜欢你,你是听不到,还是听不懂?还是装听不到,还是装听不懂?”一把紧紧的抓起叶玄羽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叶玄羽,我喜欢你,你若不信,我把这心抛开于你看看!”手指不小心钩到衣角,露出胸口鲜血淋漓的伤痕,这伤痕的背后,是一条长至小腹的疤痕。 他戾气太重,只有潜行修道才是正法。 他是殷墟的大劫,不能救啊。 师父和师叔的话一瞬间涌上叶玄羽的脑中,仿佛十年前那个躺在白玉法坛上的少年不曾来过。 叶无名将叶玄羽逼入墙角,瞪上叶无名深情款款的眼神,叶玄羽冷静的轻声道: “叶无名,我是你师父” “师父又怎样?”嗤笑一声,狠狠的抓住对方的手用近乎哽咽的声音说“只要你应我,你让我留在殷墟也好,下山降妖也罢,匡扶叶氏也好,救世济民也罢,我都随你去!你若要为人,我与你为人,你若要成仙,我便随你成仙”充满血丝的眼望进一双金色的眼眸,里面映出自己的影子,“叶玄羽,我喜欢你……” 有些话多了太多次便成了真,说到说服了自己,却没有说服对方。 然而叶玄羽始终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叶玄羽,轻轻眨眼,随即扬起眉一字一句的说道“叶无名,我是你,师父”将最后两个字狠狠地咬下去,决绝且狠厉。 “我从没把你当我师父!”叶无名双眼通红,突然抓起叶玄羽另一只手腕按在墙上,却不小心碰到了桌案上一叠厚厚的书卷。 一本本书籍狼狈的散落在地上,零散的纸张在空中如蝴蝶一般飞舞飘散,叶玄羽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叶无名感觉到,握着的手腕突然猛地要挣脱,仿佛不为人知的秘密将被公之于众。 随手拿起一张,这纸上用工整利落的正楷端端正正的写着无数个“正”字,一张一张,一页一页,每一张都写满“正”字,仿佛九年来岁月的所有积淀都沉浸在这一张张的纸上,有些已经卷翘发黄。 往日种种依稀涌上心头,从那个自屋顶跳窗而入的夏夜开始,这个人的每一句或玩笑,或深情,或甜蜜,或俏皮,或伤心,或愤怒的:叶玄羽,我喜欢你……都被勾勒为一笔,写出无数个“正”字,然后随岁月,伴随着硕大书桌上青花白瓷瓶里早已干透脆弱的枯枝一起,安静的躺在书房的角落,四下无人,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拿出来,轻轻抚摸这些笔迹,仿佛可以看到那人一边钩起的嘴角,嗅到那日隐隐而来的枇杷香,恍如昨日。 满眼血丝的抬头,正对上冷言冷语的道长坚定罡正的眼神,叶无名眼眶通红,水气朦胧,眯着眼睛问道:“叶玄羽……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布满水气的的眼神只一瞬,手中的手腕猛的挣脱,叶玄羽整顿衣冠,脸上从容不迫,刚才的慌张与动情都一晃而散,缓缓说道: “叶无名,我是你师父。” 天罡正气的仙门名士,匡扶叶氏的道家弟子,执掌殷墟的傲雪风骨,那个不知冷暖的道长又回来了,叶玄羽提起衣角,淡淡的说:“我去拿药”随即便转身离开。 冰冷的夜,如雪般寒霜的月,刺骨的寒风,一盏忽明忽灭的灯,叶无名一个人呆呆的站在书房,望着一地的“正”字,心如万般刀剑千刀万剐,忍不住要张开嘴呼吸,眼前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 叶玄羽啊叶玄羽,神鬼亦有心,你的心呢? 那一日在柳门坟地,江家女儿低声倾诉:我知他是鬼,只要能同他在一起,我便甘愿。 盈盈环绕,久不能散。 叶玄羽再也没来过书房,叶缘和叶无之轮换着给叶无名换药。叶无名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往日里再痛也不皱眉头的人整日紧锁眉宇,往日里最喜欢插科打诨的人却突然惜字如金起来。 叶无之无意间说与叶玄羽听,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道长却缓缓皱上了眉,连一句冷漠的“哦”都没有说出口,张开嘴即是一声叹息。 秋风卷着落叶掉落在殷墟洁白光滑的白玉地面上,郁郁葱葱的山峦也变得金黄一片,殷墟仙宫孤傲而独立的耸入山峦之间,是人间遥不可及的仙境。 叶无之端着药碗推开书房的门,在叶无名伤临近痊愈的时候,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走了。他终于还是下了山,不用打赢他的师傅,不用学会启棺,也不用翻越据说里面的人出不去的那道凌霄门,因为叶无名知道,挡住他的从来都不是要打赢那仙风道骨的师傅, - 分卷阅读12 从来都不是要潜心学习的启棺,更不是那道平淡无奇的凌霄门。 高高在上的殷墟未曾因为叶无名的离开而改变什么,叶玄羽还同往日一样,早课,晚课,打坐,入定,辟谷,教授心法身法,步法剑力。他还是那个冷面冷语,不食人间烟火的道士,还是那个穿着一丝不苟的仙门名士。 只是从没有人注意到,叶玄羽白衣外层的灰纱角落有一个小小的缺口,用浅灰色的线缝制得整整齐齐,每一个针脚都平坦整洁。 秋夜寒凉,点着微弱的油灯,油尽灯枯,再缓缓点上,犹如殷墟山上平淡无奇的日子一般,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忽而听见房顶上传来零零散散的瓦片声,叶玄羽心里微颤,匆忙放下手里的书想起身看一看,却被几声猫叫又生生退了回去。 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一个九年都一心想要下山的人,终于有一天随了自己的心愿还会在回来吗?指尖徘徊在无数个正字的纸张上,摩挲于最后一个残缺没有写完的正字,端正利落的每一个字却停在了最后未写完的那一笔,大概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补完了。 叶玄羽从没想到,原来自己也有终日不得安眠的时候,殷墟少了那个混世魔王本该更加清静,他却十分不习惯这种清静。因为再也没有人偷玉华池的锦鲤烤着吃,再也没有人在打坐入定的时候发出偷笑声,再也没有夜半时分书房屋顶的瓦片声,再也没有吵着要听故事而撒泼打诨的人,再也没有那句冷凉如水的夜晚,紧紧握着他手腕深情的说:叶玄羽,我喜欢你…… 殷墟入了冬,漫山遍野的白雪将本就隐藏颇深的白色仙居完全覆盖,隐世的仙居显的更加孤独寂寥,长廊中偶尔奚落传来的脚步声仿佛可以划破天际。叶无藏端着一壶冒着白气的茶盅朝叶玄羽的书房走去。 轻轻叩响木门,里面的人没有回应。推门而入,叶玄羽呆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树上零散站立的几只鸟,眼神空洞涣散。 “师父,茶来了”轻轻唤一声,叶玄羽仿佛回神一般收起刚才的眼神,树上的鸟也相继飞走,拍落下的雪随风飘散。 “嗯” “今日大雪,还上课吗?”叶无藏轻声问。 “不用了”打开茶盖,抿一口茶,叶玄羽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已经亭亭而立的叶无藏,想当年他也不过七八岁便入了殷墟,几年光影他已经是青年模样。 “叶缘最近的功课如何?”叶玄羽突然问起叶缘,叶无藏略有些惊讶的回道: “平平” “你最近功课如何?” 叶无藏恭敬的低下头,谦逊的说道“尚可” 叶玄羽点点头,殷墟众弟子中,叶无藏的各项功课向来最佳,又为人谦逊,叶玄羽很早就说过颇看好这位弟子做殷墟执掌,但他心中有惑,是因为叶缘。 “你是我的大弟子,我望有朝一日,你能执掌殷墟” 忽然得到赞誉,叶无藏将头又底下几分:“师父谬赞” “叶无名走了”叶玄羽淡淡的说“叶缘心不在山上,终究有一日也是要走的” 叶无藏眉心微皱,没有回话。 将手中的茶盅盖轻磕边缘,发出瓷碗摩擦的声响叶玄羽缓缓说道:“若你希望有朝一日能执掌殷墟,人间种种,都需要抛下” “弟子知道” “我不想你逼迫自己,但师傅希望你能明白,毕生所求,是为何物” 这话叶玄羽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生来是殷墟的弟子,九岁便执掌殷墟,一头洁白如雪的银发便是他注定成仙的标致,天赐的仙风道骨,抛不下的责任,生生捆入骨髓的枷锁,注定无缘的七情六欲,他叶玄羽一生所求,只能是这冰冷孤傲的白色仙居。 “今日不必上课了,外面下雪了,你们去打雪仗吧” 叶无藏以为自己听错了,几十年如一日的殷墟从来没有打过雪仗,没有堆过一个雪人,如广寒宫一般整洁孤寂的殷墟仙居和自己的师傅一样不近人情。但今日光亮温暖的阳光似可以暖化殷墟仙居房顶的雪,也照亮了眼前从来无情的叶玄羽。 直到冬天渐去,春意来临的时候,叶缘下山了,叶玄羽对她没有任何要求,只因为她说,毕生所求,不在殷墟。 “你如何想”叶玄羽曾经问过叶无藏,紧握双手的叶无藏将头埋的很深,沉默良久,还是缓缓道出“弟子愿执掌殷墟”。 人之所向,众生百态各不相同,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好。叶玄羽点点头,看着身前的挺立的男子,不由的想起,曾经那人也是这般年纪,一身黑衣,顽劣不堪,却对于自己所求,从为变更。 第9章 第八章 盛春时节,叶玄羽终于又开始下山伏妖了。 终南山下的丰裕村时而会丢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孩子手里的拨浪鼓,甜食铺子里的几颗糖,糊了一个晚上准备明天拿去放的风筝,刚刚包好放在柜台的竹笛一转眼便了无踪迹。都不是值钱的东西,但丰裕村的村民却时常受到这种困扰。 “谁家的贼孩子手欠的很,总是有事没事就偷些小玩意”茶馆中的歇脚的大叔喝着大碗茶对道长道来“等我们抓着他的,先照屁股上打两巴掌,再送去祠堂跪几天,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偷东西” 叶玄羽听的仔细,嘴上不说,心中却心如明镜,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手贱的贼孩子,丰裕村中丢过东西的人家,都隐隐透着一丝妖气,还有一股野兽皮毛的腥味,尤其是那甜食铺子里最常丢糖果的那层抽屉里,还留着一根灰色的狼毛。 丰裕村就坐落在终南山脚下,后山广阔,盛春时节,漫山遍野的野草莓颗粒饱满,红红绿绿铺满一地,硕大的槐树亭亭如盖,树荫遮住半边阳光,稀稀落落透过繁茂的树叶挥洒下来,树下一匹灰色银毛的狼正打着酣睡,连道长靠近的脚步都没听见。 “你这么睡,不怕我把你猎了拿去做狼皮围脖”叶玄羽用剑捅一捅那卷曲成一团的狼,睡意正盛,那狼睁开眼睛盯着叶玄羽看了一会,换个姿势又继续睡下,半晌,才懒洋洋道:“我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妖,我怕你作甚” 叶玄羽放下手中的剑,盘腿坐在那狼的身边,从身后掏出一个水壶喝了一口,方才道:“那丰裕村的东西可都是你偷的?” “嗯”夹杂着睡意,囫囵答道。 “东西呢?” “玩玩就扔了呗,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口气轻松,毫不在意。 “东西不算贵重,但你整日骚扰村民,怕也是影响你的修为”叶玄羽说完,那狼睁开眼睛看了一会,随即周身发出灰色的光芒,化身为一个身着灰色衣衫的少年,叶玄羽看他的样子也不过修了几百年,不算什么道行颇深的妖,化身为人的年岁也不过十来岁,灰色的短发利落干净,右侧有一缕长发垂至锁骨,金色的瞳仁清澈见底,被透过叶片的阳光一晃,瞳仁立刻缩小,显得金色的眼眸更加明亮。 那男子缓缓爬上叶玄羽盘着的腿 - 分卷阅读13 ,一只手放在叶玄羽的腿上撑着脸,从下而上端详了他一会缓缓才道:“我又不想成仙,要这修为做什么?” “于妖而言,百年不算久,但也不易,你既修了百年,为何不想成仙?”叶玄羽从上而下看他。 那狼仿佛思量了片刻,随即道:“成仙有什么好,太寂寞” 叶玄羽的眼中闪过一丝情愫,从前也有人这样说过,成仙有什么好,太寂寞,还是人间潇洒自在。 “那怎么不转世为人,以你的修为,做仙不足,做人足矣”叶玄羽又问。 那狼撑着脸,望向远方,思虑片刻才眯着眼睛说:“有人跟我说,人世太苦,不想做人” “那你想做什么?”叶玄羽问他。 “就在我这终南山做个闲散的精怪,潇洒自在” 顺着他的眼神望向远方,层层云间笼罩苍茫大地,世间万物朝夕亘古不变,人间晨钟暮鼓,仙界一日百年,冥间阴冷寂寥,做人有做人的好,做妖有做妖的好,只要能从中寻得片刻安宁,岁月如梭,安然静好。 那狼叫晓楼,叶玄羽后来时常来看他,每次都会从甜食铺子买些糖果来,偶尔也会带些孩子喜欢的玩具,泥人,陀螺,翻花绳,男孩女孩的玩具一概不分,叶玄羽也不太懂得这些玩具的用途,只是一股脑的买,晓楼也欣然接受,唯有一只蛐蛐笼,晓楼特别喜欢,藤草编成的蛐蛐笼巴掌大,顶上有一颗南红珠子,抓了几只蛐蛐放在里面,偶尔会发出几声叫声,晓楼整日揣在怀里,没事就拿出来听一听。 “往后别偷了”叶玄羽放了几锭银子在他手心“要什么用这个买” “知道了”晓楼漫不经心的答应着,撅着屁股在草丛里抓蛐蛐。 “你整日在这山上听蛐蛐叫还没听够,我以为你最不喜欢这个”指了指他怀里的蛐蛐笼子,叶玄羽说“我以为你会觉得这个多余” “谁说我是自己听的”认真仔细的爬在草丛里,鼻尖都要碰到沾满青草香的泥土,如一个虔诚的信徒“我是抓给别人听的” “给谁听?”叶玄羽问。 “多余问,我又不会告诉你”猛地上前双手一扣,扣住一只肥大的油葫芦,这种蛐蛐叫声最大,晓楼心满意足的将蛐蛐放进笼子,那笼子里已经满满当当装了一笼,蛐蛐脚登着脚,头按着头,互相挤在一起,叫声响亮。 “他那太冷清,有这个热闹些”晓楼从不说他口中的人是谁,但只言片语中叶玄羽知道,那是一个跟殷墟一样清冷的地方,但幸运的是,那地方的人认识一个同叶无名一样热情如火的人。 从前叶无名也喜欢将任何事情都弄出些动静,连走路都喜欢用鞋踏拉着地板发出摩擦的声音,或者是将他的长刀拖在地板上走,刀尖摩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叶玄羽因为这个说过他很多次,但他总是心不在焉的一笑,一遍的嘴角翘起,扬着眉道:殷墟太冷清,我不弄出点响声,都不知道自己还活着。 可如今的殷墟就跟晓楼形容的那地方一样,没有叶无名的殷墟:死气沉沉,晓楼这样形容那人住的地方,叶玄羽心中想,大约从前,叶无名也是这样认为。 满天星辰,明月高悬,叶玄羽再见到晓楼的时候,他似乎年岁又小了许多,如果之前见他用人类的年岁大约十七八的样子,现在也就十五六的束发少年,身上的妖气也少了许多,修为所剩无几,最喜欢的那只蛐蛐笼子也不见了。 “你这是偷了哪位仙家的道观,让人打回原形了吗?”叶玄羽问。 晓楼用手搓搓鼻子,玩世不恭的说道:“这一世活得不好,自己摔死了,重活一遍” 百年修为的精怪如果死了入冥界轮回至少能做个人,但这狼妖仿佛就跟妖杠上了,从修一遍还做狼妖。 “做个人多好,至少来世能修个好人家,做个少爷,也不用天天担心虎豹,不用担心被猎” “我要想享清福,何故不修成仙”那狼妖躺在叶玄羽盘着的腿上,望着满天星斗说:“人死了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那汤难喝的很,我喝不下”过了许久,他方才道:“留一丝修为能自己选个出身,就够了,还做妖” 满天星辰明亮闪烁,洋洋洒洒布满深蓝如许的天空,晓楼躺在叶玄羽的腿上,许久说道:“臭道士,说不定有朝一日,我想成仙,得来求你,你帮不帮我?” 叶玄羽低头望向他那双金色的眼眸说:“你自己为何不修?” 抬头看见叶玄羽一头的银发,晓楼缓缓说道:“那人说,一千年太久,他与我,只求朝夕” 但朝夕如何能够啊,如果能和你在一起,一千年都太短,我贪得无厌的,想要天长地久。 “妖性贪婪”叶玄羽掷地有声的给晓楼下了结论。 晓楼用手卷着叶玄羽白色的发,曾经也有人这样卷着他的发,嗅着一抹淡淡的墨香说,叶玄羽,我喜欢你…… 低头看向眼前看似玩世不恭的少年,眼神里一片愁绪,大约在几年前,望向那个黑衣少年,他的眼里也是这样一片看不透的忧愁,如今叶玄羽道是懂了几分。 “你要成仙我如何帮你?” “我想要你的仙骨”放下手中缠绕着的发,金色的眼瞪上叶玄羽冰冷的脸。 “痴人说梦”叶玄羽按下晓楼的头。 那一身天赐的仙骨,是殷墟上仙的标致,是殷墟的未来,也是叶玄羽的枷锁,曾几何时,有一位黑衣少年闯入他的梦里,用热情似火的眼神求他丢下,他却无动于衷,一生所求,从未变更,怎么可能会将这一身仙骨拱手于人。 重新躺好的晓楼望着星空许久,“前些日子我听说,有人闯入蓬莱,盗了一件宝物,你看看,我果然是个好妖,都只会偷些鸡毛蒜皮的东西” 叶玄羽也抬头望着天上的星空缓缓说:“蓬莱哪是一般人能闯的,这么不自量力,若不是逼不得已,定不会去送死” “或许有朝一日,求你仙骨,我也是逼不得已”晓楼小声喃喃,仿佛是说与自己听的。 我必不会将仙骨拱手于人,但有朝一日真的退骨成人,也一定是逼不得已,叶玄羽心中默默道来。 自此,仙门名士的叶玄羽没事就会下山启棺,时常也会去找晓楼谈天一番,这个修为尚浅的小狼妖身上有叶无名的影子,尤其是那种异想天开的劲头,偶尔在叶玄羽的眼中,会将他们看成一人,便渐渐的不用在长夜漫漫的晚上,独自摩挲着写着正字的纸张上流连忘返。叶无名已经走了,叶玄羽会自己寻求这种平衡。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终有一天,这种平衡被打破了。 “师父!师弟回来了!”叶无藏知道殷墟山上禁止疾跑,但还没来得及认错,便看见叶玄羽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急冲出门。 那个熟悉的身影,那张熟悉的脸庞,叶无名一身残破的黑衣,发丝凌乱,身上布满已经干掉的血迹,嘴边却还淌着丝丝血痕,踉踉跄跄的站在凌霄门外,一仰头,却依旧是一脸桀骜的笑。 - 分卷阅读14 “你回来了”忍住内心的波澜,冷面冷语的道士淡淡的说。 “给你”叶无名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扔向站在门里的叶玄羽。 打开沾满血迹的包裹,里面竟是发着微微红光的磐石玉璧。 叶玄羽忽然想起,上次见到晓楼时他说有人闯了蓬莱,盗了一件至宝。叶玄羽当时还嘲笑那人不自量力,原来叶无名的心病,在这里。 抬眼望去,叶无名全身伤痕,竟无一处好地方,胸前一道极长的疤痕触目惊心,半跪着的身躯想踉跄的站起来,却因为没有力气而倒下。 “师兄!” “别过来!” 叶无之焦急的想出来搀扶,却立刻被叶无名喝在了门内。 用他的长刀挣着地面勉强站立,胸口一阵憋闷,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点点血迹撒在殷墟光洁的地面上,一片触目惊心。 从小长大的师兄弟皆是一脸焦急的心疼,各个都想冲上前来扶一把,叶无名抬头却看到面无表情的叶玄羽,他依旧是那个冰冷的眉眼,冰冷的银发,明明内心早已焦急如火,明明会去将晓楼当做是自己的叶玄羽,仍然压抑着一心的挂念,冷若冰霜的看着他。 慢慢的一边嘴角翘了起来。 叶玄羽啊叶玄羽,原来你情愿背着着枷锁也不愿痛痛快快的做一回人,原来弃如敝履的狗命也不能换来他一丝怜悯,原来你情愿看心上人在你面前肝脑涂地也不能正视自己的心。 叶无名身形晃动,笑着放下他的长刀:“你们都是这凌霄门里的人,今日谁也别出来,而我,也绝不会再进去”用刀尖在地下狠狠划出一道横线,长刀划动坚硬的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划破殷墟万年如一日的寂静,仿佛划在了叶无名的心上。 “叶玄羽,你听好了,从今天起,我欠殷墟的,我还清了”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说得清清楚楚:“从今往后,江湖再见”拖着长刀的少年决绝的转身,从袖口里掉落的一片合欢花,早就干枯轻如羽毛,随风飘落在叶玄羽的脚前,不知是无意间掉落,还是有心丢弃,仿佛将那日在柳门镇石桥下面,深情的望着叶玄羽背影的叶无名一起丢弃了。 于是,叶无名还是那个桀骜的叶无名,叶玄羽还是那个冰冷的叶玄羽。 划在他们之间的线,如同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终究这一天,那个最想下山的人,决绝的走了。多少次午夜梦回,叶玄羽都历历在目这一幕,曾几何时他以为这一天到来的时候,自己可以坦然接受,以为是自己亲手放进包裹里几个馒头,作为师父安抚着说一句:自己在外,多加小心。以为可以亲自送出凌霄门,再看一眼回头朝他挥手的少年。 却没想过,原来分离的这一天,如此决绝。 第1o章 第九章 那天午夜,叶玄羽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了江家女儿,梦见了柳门墓地里那书生样子的男鬼,他梦见那男鬼对他说,他要走了,他的娘子过的很好他便放心了,奈何桥前不必相会,愿她天长地久,长命百岁。在清晨快醒的时候,他梦见叶无名拖着他的黑金长刀站在自己面前,用那刀在地上狠狠的划出一道,火光崩裂,渗出黑色的血浆,叶无名站在那道鸿沟的外侧皱着眉望向自己的眼流出黑色的血泪,忽然地动山摇,叶无名的脚下坍塌,整个人随塌陷掉落,叶玄羽匆忙伸手去够,只抓到衣角,却看见叶无名用长刀割破被叶玄羽抓住的衣角,狠狠的说:从今以后,江湖再见。 缓缓睁开眼,叶玄羽身后已然湿透,轻轻扶掉额上的汗,叶玄羽唤来了叶无藏,终有一日,殷墟要交给他。 看着眼前挺立正直的少年,叶玄羽觉得,他比自己更适合殷墟,面对叶缘,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而自己呢?十几年来,叶玄羽第一次觉得前路漫漫。 “叶无名重伤离开,我始终放心不下,还是要去找他,我今日将殷墟交给你,我不在你则带我执掌殷墟,你可以吗?”叶玄羽问。 叶无藏抱拳在身前,颔首行礼,慎重道“弟子定不辱使命”。 轻轻点头,叶玄羽望向窗外,殷墟笼罩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如不知所措的前方,眼神迷离萧索。 方井村,叶无名曾经提到过很多次,说是因为有一口方井从而得名,叶玄羽记得,那时候年少的叶无名用手比划了一个很大的尺寸,如今亲眼所见,果真那顽劣的少年是夸大了几分,也不过是一口平平的方井而已。 村子里民风淳朴,不似外面繁华,也说不上是固步自封,若说是世外桃源却又夸大其词,有点像自我满足的小村庄。 叶无名说过,在他没上殷墟之前曾来过这里,对这里的一切都念念不忘。 叶玄羽坐在方井村邻村的集市上,看众生百态琐碎的日常,有时也觉得有趣,茶馆的凉棚可以遮出一块阴凉,叶玄羽坐在这里看村口的大黄狗抢小孩子的烧饼吃,看卖菜的大婶和卖糖葫芦的大哥因为谁占的地方多谁占的地方少吵得脸红脖子粗,看一个卖豆腐的清瘦少年吆喝着卖豆腐,看旁边书院里的红衣少年总是探出半个身子朝卖豆腐的少年微笑。 小小的一方村落每天无非为了几两银子生计奔波,无非就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愁,卖豆腐的清瘦少年每天都会送一碗甜豆花过来,叶玄羽也曾问过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位长相清秀朗逸,身背长到的黑衣少年。 而叶无名却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了无踪迹。 望着层层如黛的远山,叶玄羽也曾问过自己,到底来寻他是为了叫他回去,还是只是为了寻到他才安心,是出于师父的关心,还是对心上人的挂念,百转千回,仍不得解。 村子里卖豆腐的少年叫林双,叶玄羽来之前他家来了一位人们口中相传叫他财神爷的人物,林双一双眼睛干净清澈,每次集市结束总喜欢和叶玄羽坐在一起,偶尔聊上两句,每次聊到家里的那个财神爷,林双的眼睛总是会弯成月牙一般好看的形状,笑盈盈的说起,平日里话少的林双,如同话匣子被打开了一般滔滔不绝。 “他于你来说是什么?”叶玄羽曾经问过他。 瘦小的少年脸颊突然绯红一片,半晌才喃喃道:“是客” 但叶玄羽发现,这以前精明算账的少年现在总是心不在焉,不是算多了就是算少了,算少了便摸着脑袋自嘲的说今天又赔了多少钱,算多了便第二天笑盈盈的赔着不是将多收的钱双手奉上,仿佛在少年的眼里,这村子里的每一处都是浓情蜜意的,摸着大黄狗的毛也笑盈盈的问道,是不是最近吃的好了,皮毛也好看了些。 “最近有什么好事吗?”叶玄羽吃着他送来的甜豆花问道,少年红着脸,摇摇头。 那日大雨,街上的人都匆匆忙忙避雨,街上的人所剩无几,叶玄羽看见红衣的少年捧着雨伞来寻他,将肩上的披风披在林双的肩上 - 分卷阅读15 ,握着他的手在口前哈气,远处那被称为财神爷的蓝衣男子眼神凝滞,曾经,在殷墟冰冷的仙居里,在被叶无名逼至墙角的夜,叶玄羽从叶无名的眼中,也见到过这种眼神。 夜间,晓楼来了,那狼抖掉一身湿漉漉的水滴化身为人形,帮叶玄羽点亮房间的油灯,低着头喃喃道:“臭道士,你跑去哪了,那钱我都花光了,你不怕我再偷吗?” 望上那双金灿灿的眼,叶玄羽知道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狼妖是有求于他的,方才道:“我来寻人” “我帮你寻”上前站立在叶玄羽面前,晓楼的眼底闪过一丝焦虑“我帮你寻,寻到了,用你的仙骨来换” 这贪婪的妖,还在觊觎他的仙骨,叶玄羽无奈的摇摇头“我不急,自己慢慢寻” “但我急!”抓住叶玄羽的手臂,那狼妖的眼底渐渐蒙上水气“我没时间了,我要你的仙骨” “你不是不想成仙吗?”叶玄羽问。 “现在想了”那狼妖敷衍的回答,被叶玄羽一眼识破。 “你既不想成仙,要我的仙骨做什么?” “我……”金灿灿的眼被跳动的火光照得明亮,眼中的水气越来越重“是他……”许久那狼妖才缓缓道:“他没有时间了……” 那夜微风沙沙作响,吹得木窗一角掉落的纸窗频频而动,晓楼走时不甘心的说“我定帮你寻到,但你要用你的仙骨来换”。 晓楼走后不久,前些日子还总笑意盈盈的林双仿佛变了个人,整日眉头紧锁,卖起东西来也更加心不在焉,偶尔送来甜豆花,坐在叶玄羽面前也久久不语,叶玄羽问起他家的那人,林双也总是思虑片刻,摇摇头,一片愁绪。 这几日叶玄羽频频发梦,甚至最后干脆他不再睡觉,只是打坐入定,但不知为何,他总是无法安心入定,书生男鬼,江家女儿,晓楼,林双,一幕幕一张张清晰的脸庞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那些个他曾经一直以为与他无关的情愫扯得他生疼,望向自己银白的发,曾经一度认为是天赐骄傲的标致,如今再看,真的如枷锁一般,压的他喘不过气,而每场梦的结尾,叶无名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总会出现,“师父,你什么时候让我下山”“叶玄羽,你是看我辟谷太辛苦要给我开小灶吗?”“叶玄羽,你怎么这么无趣”“叶玄羽,我喜欢你”“叶玄羽,从今以后,江湖再见”。轻轻拂去脸颊的薄汗,墙角里滚在一起的潮虫在相应的季节配对,再生下一窝小虫子,自此两不相欠,低声嘲笑自己一番,连朝生暮死的虫子都比自己活的潇洒自在。 晓楼再来找叶玄羽的时候,他干净整洁的短发不再整齐有型,而是随意散落在一遍,灰色的衣衫被荆棘挂的四处漏风,零星几条伤口还殷殷透着血迹,从头到脚都是一副焦急不堪的样子。 “你究竟几日没睡了?”叶玄羽问起时,晓楼用手擦去滑落脸颊的泪,狠狠地道“叶玄羽,我要你的仙骨” “你知道这不可能”冷言冷语的叶玄羽嘴上这样说,脸上却闪过一丝动容。 猛的冲上前一把抓住叶玄羽的手腕“这仙骨于你来说是枷锁,你寻到他,还留着仙骨有什么用?” “我毕生所求” “那你还寻他作甚!”金灿灿的眼瞪上冷若冰霜的道士“叶玄羽,你好好想想,你毕生所求,究竟为何物?” 微风吹起叶玄羽面前的一缕发丝,吹至眼前,望着自己银白色的发,叶玄羽忽然想起那日在方井村,林双曾问过他:道长,你这一生可曾放肆过一回? 窗外促织成双,藤蔓连理而生,燕子比翼双归,池鱼结伴同行。 世间万物百态众生,若欢喜就拼劲全力在一起,若不喜欢就好聚好散,而他叶玄羽偏偏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画地为牢,因为殷墟,他连迈出第一步的勇气都没有,一生匆匆几十年,何来放肆可言? 终于,那个始终高傲的叶玄羽瘫软了下来,始终挺拔的后背微微弯起,木讷无表情的眉头深深皱起,始终冰冷的眼闪出丝丝水光。 “好,若你寻到,我把这仙骨给你” 松开叶玄羽的手腕,晓楼先是惊讶,随即大笑,笑着笑着便流下泪来:“你等着,我定给你寻到”话音刚落,少年矫捷的化身为狼,从窗中一跃而出,迅速的消失在浓浓的夜色当中。 独坐在屋中的叶玄羽望着漆黑的夜色,叶无名啊叶无名,终于,还是要一个了解吧。 “我寻到了!” 是夜,还未见到身形,一声划破天际的声音遍从窗外传来,随即一条灰头土脸的狼从窗外一跃而入,落地便化为人形。 “我寻到了!虎威山,二大当家,你那徒弟做了山匪!” 手中的杯一颤,落地摔的七零八落,淋漓的茶水沾染了灰色洁净的道袍,叶玄羽整个人愣在原地,直到晓楼再一次摇着他的肩膀重复时他方才听清。 “虎威山……”小声重复着,鼻尖忍不住微微发酸,不知何时那曾经冷峻的眼眶竟湿润了。 “我要你的仙骨!你答应过我的!”抓在肩头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好”叶玄羽站起身,迅速脱掉道袍,光洁□□的上身此生从没未视人,如今也毫不在乎了。 晓楼只知道他必须要这仙骨,却从不知道仙骨于一位天赐的仙门名士来说意味着什么。 叶玄羽伸出一只胳膊,另一只手四肢并拢,化手为刀,从肩膀开始缓缓割下,鲜血喷涌而出,一层皮肉顺着手刀慢慢落下,直露出惨白的白骨。 晓楼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匆忙握住叶玄羽的手腕,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一层薄汗挂满鼻尖,叶玄羽早已挥汗如雨,连身下的道袍都被浸湿,而洁白的中裤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紧咬的牙关困难的分开,半晌,挤出两个字来“……没事” 手刀继续割去,皮肉开绽,骨肉分离,紧紧咬死的牙关从嘴角渗出一行血迹,这种痛是常人无法理解的疼痛,但此刻的叶玄羽心中明白,如果此生再也见不到叶无名,那比这十倍百倍的痛则会日日相伴,夜夜相随,永不停息。 随着叶玄羽缓慢割下的皮肉,从肩膀一直割至手背,一阵条惨白的手骨触目惊心的裸露在外,在这条白骨与皮肉之间,有一条白光盈盈发亮。没有一丝停息,伸手便去扯那条白光,而那白光仿佛深入骨髓,要扯下这条白光似乎比刚才割肉露骨更疼上几倍。 叶玄羽伸手扯了一个边,便立刻疼的站不住瘫软下来,晓楼伸手去扶,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别……” 瘫坐在血泊中的叶玄羽一改往日的冷峻,嘴角挂上一丝笑意道“你现在才说别,也太晚了吧” 说完眉头紧锁手上发力,那白光从骨髓中分离出来,而叶玄羽一头银白色的发从头顶开始慢慢变黑,从上而下青丝缠缠…… 直到完全将白光剥离,一头黑发的叶玄羽举着递给晓楼,一地殷红的血泊,叶玄羽那道洁白无瑕的胳膊上露着一大片白骨,大口喘着 - 分卷阅读16 气,良久才道“仙骨,给你了” 赶紧用法力止住伤口的血,晓楼修为不足但也尚可疗伤,那胳膊上的伤口缓缓合上,却留下一条狰狞的疤痕。 “对不起,修为不够,只能这样了” 叶玄羽仿佛还没有从刚才的疼痛中出来,依旧大口喘着气,靠在床边,露出一丝笑意道:“不错了,我现在还不如你了” 窗外的槐树开了一树淡紫色的小花,阵阵香味随风而入,房间内微弱油灯下的两个人,一个呆呆的站着,一个坐在地下靠在床头,面面相觑,相视而笑。 第11章 第十章 [本章节已锁定] 第12章 第十章 从方井村到虎威山不算千山万水,但没有法力的叶玄羽走了整整一个月,等到了虎威山的那天,已经入夜,天空中下着微雨,灰头土脸的道士再也没有往日的孤冷与高傲,孱弱瘦小的身躯比离开殷墟的时候整整小了一圈,若是殷墟的弟子从身后看去,绝对认不出这是那个殷墟上仙曾经都引以为傲的天赐仙子。 从虎威山脚下便可以听到洋洋洒洒的唢呐音乐,喜气洋洋,欢天喜地。虎威山整个门廊都挂满了红色的绸缎,木质斑驳的大门上贴着两个红纸剪下的囍字,从里到外所有的人都着一身红衣,似是天大的喜事。 叶玄羽站定在虎威山门口,被雨云遮挡的月洒下稀薄的光,照在叶玄羽的身上,虽是瘦弱又赶了长远的路,但他依旧一身月华,俊俏的面庞抬眼望着虎威山的红绸,眼神涣散迷离。 “诶诶诶,你看,来了个道士”门口的匪贼碰着旁边的人说“是不是知道我们虎威山今日有喜事,来化缘的?” “不知道,打发了走就行了”门内所有人忙忙碌碌,门口的匪贼似是没有空搭理叶玄羽 。 “请问,你们二当家的可在?”叶玄羽上前问话。 “今日没空,忙着成亲,你这道士去别处化缘把”一挥手,门口的匪贼不耐烦的打发他走。 “我寻你们二当家有事,可否让我进去见上一面” “你这道士怎么这么烦人,都跟你说了没空……” 旁边的人拉了拉这人的袖口,小声说:“咱们二当家以前好像是在哪个道观修习过,搞不好是相识的,咱俩别多此一举,还是让给他进去吧” 旁边的匪贼从上到下仔细的扫了一遍叶玄羽,终是摆一摆手说道:“那你进去吧,一会从侧门走,前头忙着成亲呢,别扫了兴致” “多谢”颔首行礼,叶玄羽匆匆忙忙往门里走,脚下的石子一跘,险些摔了跟头,站定身形,擦去额头的汗,才又紧赶进去。 “这是以前二当家修习的那个道观里的人吗?我可听二当家说,他们山上都是仙门名士,这个怎么看也不像啊?” “切,从来这些神鬼诸佛的门世都是三分真七分假,管他那么多,二当家的自己会认,走,咱喝酒去”一把搂上对方的肩膀,身后的两个人嗤笑着朝门内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连一点肉渣也不能有了,之前更新的被锁了,所以只先更这么多了(╯‵□′)╯︵┻━┻一个完整版链接双手奉上: 再次感谢看到这里的小伙伴们,过几天会有新的故事粗来,也都是《众生百态》里面的熟人~ 所以再次感谢,给大家撒花,给自己撒花,谢谢大家【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