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唐弃子》 第一章 谁敢烧我? 长安城郊外,一处秃岭。脚蹬草鞋,身穿缺胯衫的两个壮汉叉腰站着,很是为难。 “埋了吧,也只能这样了。”年轻一人道。 “不妥,要埋还得我们自己挖坑,实在太累,这病秧子哪配!”另一人立刻反对。 他们面前的泥土地上,一个少年被草席卷着,只有脑袋和手脚露在外面。脸色苍白,病气甚重。 少年名叫裴范先,是西市里有名的病秧子,病气鬼,天天抱着药罐子,谁碰到他都会染病,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如今终于是病死了。 今早被人现的时候,身子都凉透了,早没了气息。两个市里出名的壮汉,铆足了勇气,才把他抬出了家门。 却因为如何处置他的尸体,犯了难。按说,裴范先的本家在永宁坊,家大业大,钱财无数,但他们把他赶到西市的时候就说得明白。 这病气鬼不知道害的多少人得了病,赶到西市,是死是活他们一概不管。 原本负责管理市里凶丧事宜的市署凶房,也不肯接纳范先。乡民们一合计,就把他抬到了郊外,不管是埋了还是烧了,总归落得个干净。 “烧了,烧了干净!” “刚才市丞已经派人来看过了,说他是个病气鬼,太不吉利,不能停在市里的凶房。”稍年轻些的壮汉说道。 “那个魏市丞一贯有便宜才冲在前面,这样的烂事,他才不会管。” 对于他们来说,眼前的少年绝对是个包袱累赘,无论如何处置都不会高兴。 卧槽! 他们居然想烧死老子!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躺在草席里的裴范先,正在思考人生。就在上一刻,他还怀揣传票,奔跑在赶往法院的路上。 他那结婚半年多,分居一年半的败家娘们,居然把他起诉了,铁了心要跟他离婚。 他急急忙忙的往法院赶,才刚穿过马路,一道强光闪过,再有意识,就已经躺在草席里了,或许是撞了车。 脑袋上方,两个壮汉已经商量好了对策,一人擦燃火石子,渐渐靠近范先。 裴范先眼睛撩开一道缝。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大烧活人? 要是让他们得逞,老子岂不成了穿越界的耻辱? “慢着!” “我还没死!” 他一个鲤鱼打挺半坐起来,壮汉大骇。 “你!” “你怎么回事?” 误会都是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范先笑道:“乡亲们别急,我还活着,我没死。” 果然是市里精心挑选的壮汉,胆气不一般,居然没有被他吓跑。 “什么没死,我看你就是诈尸!” 以前城里就有传说,有的人死了也带一身的怨气,怨气集聚,便会成为僵尸。 裴范先生前是西市里人人喊打的病秧子,猫不闻狗不理,自然怨气重。既然化成了僵尸,哪能让他害人。 两人现在就要替天行道! 说时迟那时快,范先还没反应过来,大拳头就雨点一般向着他的脸面招呼。 不管是僵尸还是诈尸,只管打死就对了! 刚刚清醒过来的裴范先,毫无防备,被他们打的鼻青脸肿,完全莫名其妙。 老子哪里得罪他们了? 这些人怎么听不懂人话? 死而复生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他们居然还敢打他! 不行,得出狠招了! 裴范先护住头颅,凌空跃起。那两个壮汉哪曾想过,一直被他们搓圆压扁的病秧子,还能有这样的好身手。 范先一记左勾拳挑上去,一个壮汉就喷了血,范先战力十足,另一人见状掉头就跑。 裴范先岂能让他如愿,大步追上去,使出一记扫堂腿,壮汉顷刻扑到,站都站不起来。 范先活动活动手脚,渐渐找到了感觉。 “打不死你们!” “还想烧我!” 两个壮汉以往逞凶霸恶的都习惯了,哪里吃过这样的大亏,就算被打得满地找牙,嘴巴还是没停歇。 “病秧子,你疯了是不是!” “狗x的!” “看我们不弄死你!” 他们的叫骂,配合满地打滚的丑样子,颇具滑稽色彩,范先都看笑了。 他是西市有名的病气鬼,从前别说是壮汉了,就是大姑娘小媳妇都不拿正眼看他。 避之唯恐不及。 壮汉骂的欢,范先也不含糊,趁势上去,又教训了他们几拳,直到自己消了气,两人全身没有一块好皮,这才把他们拖到了老榆树下,草席上就有现成的麻绳,他把二人绑好。 孱弱不堪的病气少年,忽然血性大,拳拳到肉,腿腿精准,把他二人打翻在地。 两壮汉哪能接受这样的心理落差,继续叫骂。 “猪狗不如的东西,我们好心替你收尸,你还打我们!” 裴范先撩起衣襟擦擦脸,这两个贱玩意的血,粘的他满脸满身都是,真是恶心。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先前的病气一扫而光。 开局就是一通打,真是太爽了! 以后要是可以一直打人,就可以一直爽了! “呸!” “你们两个脸皮还挺厚的,不是想烧死我吗?” “老子现在好得很,我劝你们,还是留着精神给自己收尸吧!” 范先原本因为身子羸弱而微微驮着的脊背,挺得笔直。 敞开的衣襟之中,营养不良而虚浮的皮肉都变得健美亮。 他这是怎么回事? 变异了? 两壮汉面面相觑,情况陡然变化,令他们完全摸不着头脑。 两人一直是西市街霸,泼皮无赖,逞凶霸恶,总而言之一句话,正经事不会干,坏事样样都擅长。 好汉不吃眼前亏,要不我们就先装怂? 两人视线交换,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年长些的壮汉正要开口求饶,范先把身上的单衣穿好,却蹲到了他们面前。 手里捏着一根狗尾巴草,眼里充满了鄙视。 “现在是什么年号?” 裴范先是个病秧子,身上的衣服倒还算体面,缯布面上还绣着团巢纹。这是大唐才流行的一种纹饰图案,通过它,范先大致能推断,自己是穿越到了大唐。 但是具体的年代,他还分辨不清。 年轻的壮汉还以为他是病糊涂了,连忙说道:“当下是咸亨二年。” 咸亨二年,还是唐高宗李治当政的时候,只是到了这个年月他老人家,身体已经非常虚弱。 大唐国政旁落,变成了他老婆武媚娘说了算。 “我问你们,早晨是谁现的我?” “不是我们!”两人同时摇头,范先没想到,他们否认的还挺快。 “是你的奴仆小六。” 说起这件事,两壮汉的话便多了起来。要说裴范先的这个奴仆小六,当真是没的说,忠诚无二。 虽然主人是个病秧子,不知道哪一天就要撒手人寰,但小六伺候他,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一点不含糊。 宁可自己挨饿,也要给裴范先买药吃。 主仆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今早也是他现裴范先已经咽气了的。 范先心有所感:“那他现在人呢?” 照理说,这样忠诚的人,自己都要被烧死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坐视不理。 “他被你们本家人给扣下了,出不来!” “想要安葬你,总要有本钱,你终日吃药,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小六也没有办法,就回去找裴家人求助,谁知被他们扣在府里,出不来了。” “我们也没法处置你,只有抬到郊外想办法。”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他的那些旧亲戚,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肝。范先面色缓和了些,两壮汉一看火候差不多了,连忙求饶:“裴郎,我们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你看,你也把我们打成这样了,就算我们以前多有得罪,现在也算是扯平了,你就放了我们吧!” 两人不住哀求,裴范先就这样看着他们表演,正所谓,狗改不了吃屎,他们这样的烂厮,一旦放了他们,绝对会反戈一击。 他可没那么笨。 狗尾巴草丢到一边,他站起了身。 “放了你们,可以啊!” “真的吗?”两人眼中燃起希望,追随着范先的脚步,两人早就准备好了,只要范先放开他们,就立刻跳起来把他按倒。 想算计老子,没那么容易! 某人踱了几步,才转过身,对他们微微一笑:“你们就在这里呆着,若是有本事的就自己解开绳子,逃脱了去。若是没本事,那可怨不得我!” “你个狗东西!” 年轻壮汉气急败坏,挣扎着想站起,却又被绳套拉了回来。 “等老子脱了困,你就等着受死吧!” “西市里都是我们的兄弟,打死你个病秧子,还不是易如反掌!”年长壮汉亦帮腔。 不过是无能狂吠,范先充耳不闻,荒地的另一端,野草已经长到了半人多高。 刚才还很安静的草丛中,忽然响起了诡异的铿锵声。 几乎就是一瞬之间,十几个大汉就出现在草丛的一端,并且渐渐向他逼近。 每个人都是身穿铠甲,腰佩唐刀,这节奏,有点不太对啊! 这似乎是……金吾卫! 本能先反应,裴范先抬腿想跑,带头的铠甲大汉却已经突破草丛的包围,冲了过来。 “你可是叫裴范先?” 这么直接?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范先大脑卡壳,应道:“我就是。” 金吾卫咧嘴一笑:“可找着你了!” “带走!” “你们要干……” 裴范先话还没说完,脖子上就挨了一下,就在两个壮汉的眼前,刚才还英勇无比,以一敌二的裴范先,就这样被一群侍卫带走了。 “那是金吾卫吧。” “没错,是金吾卫。” “他们把病秧子带走了。” “是,带走了。” “那我们怎么办?” 两壮汉还被捆在树上,结结实实的,面面相觑,眼泪刷的就涌了出来…… 第二章 吾与太子同病相怜 华美的盘龙藻井之下,烛火微晃,燥热的初夏,空荡荡的殿堂里,却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裴范先被安置在一个塌上,半坐着,眼睛睁着,脖子还疼,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带到了大殿之中。 他抻着脖子,定睛一看。 大殿正中位置,塌上坐着一人,年纪很轻,穿着枣红袍服,头戴玉簪导,应该是皇子一类人。 在他面前,两个官员挺身站立,一老一少。 再往左边看,抓他过来的金吾卫也在列,还时不时瞪他一眼。 看什么看! 竟敢打老子,不想活了! 啧啧,这脖子真是疼。 “太子殿下,这人就是裴范先,没错了!”略显苍老的大臣,弓手禀道。 太子? 才刚穿越就遇到了如此强力的大腿,老天爷对他当真不薄。靠着当十八线唐穿文写手的经验,裴范先判断,面前的太子,正是李治和武媚娘的长子李弘。 怪不得面容苍白,病恹恹的。 “太子殿下,机会难得,就让微臣施针吧。”另一旁,比较年轻的官员,亦上前帮腔。 施针好啊! 李弘身子羸弱,他们一定是想用针灸缓解他的病痛。这年轻男人应该是太医一类的人。 年纪轻轻的,身子就那么差,是该戳几针好好的治一治。 历史上的李弘人挺好的,可以说是武媚娘的几个儿子之中,资质最优的一个。 只可惜多病短命,现在是咸亨二年,根据历史记载,过不了几年他也该驾鹤西去了。 甚至走在了他那病病歪歪的老爹前面。 李弘靠在塌上,确实是难受的要命。从刚才开始,咳嗽就没停过,心也扑腾的厉害,甚至隐约有疼痛。 但他脸上的愁苦,却不只是因为身上的病痛。 “裴将军,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就是不听。” 情绪一激动,他又咳了起来。 “殿下的安危是大,范先不过是一介白衣,从小就病恹恹的,也不堪大用。依老臣看来,能够为陛下效力,还是他的荣幸了。” 这狗贼是谁? 老子荣幸个鬼! 他们想让老子干什么? 裴范先努力移动身子,终于看清了那老汉的容貌。 国字脸,绿豆眼,嘴边一颗大黑痣,还长毛的! 这不是裴居道吗! 在大殿里坐了一会,范先已经对这副身子适应良好,原身的记忆也逐渐融合。 看到这张可恶的脸,他就立刻对上了号。 咸亨三年,太子李弘纳妃裴居道女,这可恶的老汉,居然是李弘的老丈人! 同时也是裴范先的亲叔叔! 好啊! 这厮把他弄来,肯定没安好心。 “殿下的病是越来越重,除了施针,微臣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可天后的叮嘱,微臣也绝对不敢违抗。” “还请殿下垂怜,就让微臣试一试吧!”年轻大臣俯身致礼,裴居道也在一旁帮腔。 罢了,李弘挥挥手,勉强答应了。 “你们去吧!” 去……吧…… 去哪里? 这话锋不太对啊,不是应该在李弘的身上戳针吗?裴范先都已经准备好要看热闹了。 而现在,年轻的大臣提着个药盒子,居然向他这边走了过来。 心脏突突突的狂跳。 要坏菜啊这是。 “你们要干什么?” “有话好商量。”他惶恐的大喊,裴居道急走了几步,抢到了年轻男子的前面。 果然是亲叔叔,心里还是有我的。 欣慰才坚持了一秒钟,一双大手就把他摁住了。 “范先,忍一忍就过去了。”裴居道笑的比哭还难看。 果然是冲着他来的吗! “忍,我忍什么忍?”他心里更慌了。 “施针呐,你不知道找到你这样和太子殿下同年同月同日生,病症还相似的人,有多么困难。” “快,让明文学戳一针,你好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你是放心了,老子就尿了! 明崇俨拿出绢帕,开始擦拭针头。 那针头虽然很细,却让范先下腹一紧。 要命了,老子从小就晕针。 “就算如此,你们为什么要给我施针?”危急时刻,他还是抓住了主要矛盾。 裴居道冷笑道:“谁让你和太子殿下病症相似,也就只有你有这样的福气。天后不准我们随意伤害殿下躯体,为了保证安全,我们也只能先让你试试了。” 福气,这种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眼前的针是又细又长,裴居道的脸也令他作呕。 都说狗急了能跳墙,人急了劲头也不小,范先推开裴居道的手,大喊道:“我没病!” “我都好了!” “你没病,那是我们有病了?”他挣扎的厉害,裴居道一把年纪,想要控制住他,并非易事。 “只要戳一针就好了,你也不要再闹了!” “这都是为了太子殿下好。”他的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余光一扫,范先猛然现,太子李弘还坐在前方,气息奄奄。 太子李弘宅心仁厚,还是两人的直接领导,只有他,才是拯救自己的希望。 “我没病!” “太子殿下明鉴!” “别给我施针,我晕针!” 他艰难的半站起来,话音未落,明文学手里的针头就戳了过来。 “有病没病,戳一针了事。” 范先只觉头皮一疼,灼热的下腹部,瞬间感到了释放…… “新衣服就是好啊!”裴范先看着簇新的衣袍,喃喃自语。 原身是个穷光蛋,仅有的钱都用来买药吃了,一年到头也添置不了几件新衣服。 身上穿的这件,可是李弘同款,绝对的做工精美,价值连城。 他抖了抖衣衫,得意极了。 好东西啊! 这要是拿出宫去,到他居住的西市,能卖不少钱! 李弘坐在他对面,脸上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就是怎么看都有点僵硬。 这就是号称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病症还相似的裴氏族子,裴范先。 宽额头,阔口鼻,是个好相貌。 只是这行事风格,实在是……豪放粗犷。他在文绉绉的脑子里,搜刮了半天,也只能想到这样的形容词。 他怎么如此高兴? 李弘出疑问。 “早就告诉你们了,我晕针,你们偏不相信,怎么样,尿了吧。”范先看看左边,裴居道气得脸都绿了。 这个病秧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又看了看右边,年轻的小白脸,这下脸更白了,细薄的嘴唇紧抿着,努力憋着笑。 就在刚才,他才刚把针头插进他的头顶,还没来得及运针,从裴范先坐着的地方就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气味。 怎么这么骚…… 众人这才现,病秧子居然尿了,不止尿了,还尿的不少,淡黄色的尿水,正顺着他的裤管,滴滴下落。 这还得了! 第三章 病气之子有良方 太监宫女迅围拢上来,一通手忙脚乱,终于把裴范先清理干净,换好了衣衫。 可以面对李弘了。 混乱之中,裴范先也终于弄明白这心肠歹毒的小白脸究竟是何许人也。 他猛然想起,刚才裴老头叫他明文学,这个明姓不管是在大唐还是在现代,都属于偏僻姓氏。 唐时能够在历史上留有姓名的明氏人,只有一人! 便是阴险狡诈,神鬼莫测的天后近臣明崇俨! 在他初入仕途之时,曾经担任冀王府文学,根据历史记载,此人确实精通医术。 范先摇摇头,小白脸,果然靠不住。 “裴郎,你怎么忽然康复了?”从刚才开始,李弘就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 某人尿了的时候,上蹿下跳,身手敏捷,听帮他换衣服的宫女回禀,他腿脚特别利落,还时不时露出猥琐的笑容。 与一般色鬼无异。 裴范先叹了口气,故作深沉。 李弘要是早点问这个问题多好,也省的他受罪又丢脸了。 在众人鄙夷的眼光注视之下,某人起身弓手:“启禀殿下,学生是服了药才康复的。” “服药,什么药?”李弘倾身凑近些,异常激动。 “当然是自己制的药。” 病秧子疯了! 竟然敢欺骗太子殿下,不用他们再费心了,此人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李弘大惊,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本事,怪不得作风如此豪放。 “快说说,你是如何制的药,现在还有吗?” 裴居道不屑一顾,明崇俨脸部紧绷,如临大敌。这件事,裴范先开口的时候就想好了。 根据历史记载,李弘所患之病,正是李氏家族遗传性疾病,心疾。说的通俗些,就是冠心病。 趁着年轻,有范先提供的神药,好好调养,不是没有康复的可能。 他笑道:“回禀殿下,学生现在确实没有。最后一瓶药,已经被学生吃完了。” 这就是个骗子,妥妥的,裴居道横眉立目,抢到前面:“殿下,千万不要听他胡说,他是老臣的侄子,他的情况,老臣最了解。”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病着,几乎连院门都走不出。” 我给你们时间,你们就充分表演吧! 裴范先觉得,他这位叔父肯定傻了,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他居然还想狡辩。 倒是一旁的小白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闭口不言,更难对付。 “裴将军,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你看裴郎现在的样子,不是好端端的吗?” “你怎能说他还病着。” 李弘醇厚的嗓音,格外悦耳。范先大喜,他果然没看错人!李弘是个明辨是非的! “这……这……”裴居道瞪着范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金吾卫上前,亦道:“启禀殿下,人是我们抓来的,当时他看起来非常正常,不像有病的样子。” 看看,正义都是站在他这边的。 李弘摩挲着坐塌扶手,别人可能说谎,金吾卫却不可能骗他,看来,裴范先确实是康复了。 “裴郎,这药,可以给我也制一剂吗?”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范先笑道:“当然没问题,只是,这药是学生的独门秘方,要想制药,必须出宫去弄。” “出宫?” 从刚才开始,明崇俨一直没有多说话,相比裴居道,他要精明多了。裴范先所作所为肯定有古怪,绝对不能让他出宫! 溜了怎么办? “殿下明鉴,绝对不能放此人出宫!” 李弘疑道:“这是为何?” 崇俨上前:“且不说他极有可能说谎,有没有这奇药还说不定,他已经见过殿下的病容,若是放他出宫,他传扬出去,如何是好?” “老臣也认为找到他这样的十分不易,不管是施针还是试药他还都没有实行,出宫的事情,至少要把这几件事情做完了再说。” 他们这是把他当成实验用小白鼠了! 李弘面露迟疑,他们说的似乎也不无道理。关键时刻,范先不会放弃为自己辩驳。 “殿下,学生认为,他们这样说,完全是为了一己私利,半点没有为殿下考虑的意思。” “还请殿下不要轻信。” 他的话成功引起了李弘的注意:“你说说看。” 仁厚宽容的太子,说起话来也是和气有加,某人再次坚定抱紧他大腿的信念。 “学生的情况,殿下看得明白,确实已经康复,殿下的身体虚弱,病急如水火,他们却还一味阻拦学生出宫制药,莫不是怕学生抢了他们的功劳。” “他们若是一心为殿下着想,必然会准许学生制药。” “狡辩,这纯属是狡辩!”裴居道无能狂吠,明崇俨却没有被他的胡搅蛮缠扰乱方寸。 “你是如何学会制药的,据我所知,你从来也没有学过医吧。” 范先耸耸肩:“明文学医术了得,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久病成医吗?” “说的更确切些,我的病症和殿下相似,恐怕普天之下,能彻底医治殿下病症的,也就在只有我!” 忽悠太子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李弘眼前一亮,顿时站到了范先一边。 这个少年,真是气势开张,不同凡响! 两人现在的关系就类似于病友,久病的困扰,只有相互之间才能了解,别人无法揣测分毫。 “吉祥,送他出宫,赶紧去制药!” 李弘身后,贴身大太监蔡吉祥上线,从密阁中取出一副长籍,交给范先。 大唐入宫通行证,一共有两种。材质都是小木条,却有长短之分。短籍相当于临时通行证,只能单次使用。而长籍则不同,使用期限长达一个月,还不限次数。 病秧子如此得意,两大臣气急败坏。 明崇俨走过来,用阴恻恻的眼神看着他:“你一定要尽快把药制好,可不能拖延。” “那是自然,明文学放心。”范先笑道。 “殿下,依微臣看,至少也要设定个期限,以免耽误了殿下的病症。” 脸上的笑逐渐僵硬,原来他是在这里憋着坏。 李弘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就……”他沉吟片刻,做出决定:“半个月。” 明崇俨满意了,除了医术了得,他还会合制金石丹药,半个月对于炼丹来说时间都不够用,余光扫了一眼裴范先。 他却一直笑呵呵的,手里一直摆弄着那副长籍。 “何必如此麻烦,我看,五天就够用了!” “好!” “一言为定!” 他能够尽快制出药来,李弘当然高兴。 明崇俨和裴居道这对臭皮匠,也终于看清了一个事实。 这病秧子,果然是个傻瓜蛋! 五天就想把药制成,他这是自己作死呢! 第四章 裴祖还乡 李弘办事周到,特意安排了蔡吉祥送裴范先出宫,经过了这一场闹剧,他已经彻底丧失了对明崇俨的信任。 不过,李弘一向是个宽厚的人,本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原则,他还是让明崇俨戳了几针。 效果尚可,心慌的感觉减轻了一些。也就仅此而已,这些年,李弘也是久病成医了,他虽然不能治病,却能够准确的衡量出不同御医的医术高低。 明崇俨的医术,也就只比一般御医高出一点而已,李弘还是把希望都寄托在裴范先的身上。 裴范先看着蔡吉祥钻进一间很小的宫殿,去安排车马。 前短后长的扇形圈顶,将其下的房屋牢牢抱定,让这座宫殿显示出一种活泼可爱的气质。 在一众重檐的单檐的庑顶之中,显得与众不同。 这便是扇形顶宫殿,一般采用这种屋顶的宫殿,形制都比较小,也不常见,通常是提供给奴婢太监使用。 没过多久,蔡吉祥就带着一架油壁车回来了,范先没想到,他还坐在马车上,打算尽职尽责的把他送回家。 两人坐稳,马车徐徐催动,等到出了皇城区,蔡吉祥才说道:“裴郎,你一定要小心明崇俨,他心思歹毒,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老太监眼光不错,居然看出了明崇俨的奸诈,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我明白,不过,他也不敢害我。”范先自信说道。 “现在我是要为殿下制药的人,他们若是害我,不就是要害的殿下没药可吃吗?” 蔡吉祥茅塞顿开,连连点头,说的有道理。 马车继续行进,大唐街市的风景尽入眼帘。他们现在奔跑在贯穿南北,长安城最笔直宽阔的道路—朱雀大街。 白居易有诗云:“百千家如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长安城的整体构造,呈现井字模式,里坊内外,都有横平竖直的条线分隔成块,登高远望,气势非凡。 正在马车要拐进西市坊门之时,裴范先突然出声:“蔡公公,我要去永宁坊。” “永宁坊?”蔡吉祥眉头一皱,这是要搞事啊! 宫中谁人不知,裴范先就是被聚居永宁坊的裴氏本家赶出来的,多少年来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现在,康复的裴范先却主动找上门,绝对要出大热闹! 永宁坊中,裴氏宗族也不平静。 到了大唐定鼎之时,河东裴氏一族,已经展成为屈一指的豪族。 族内分支众多,却有洗马房,东劵房,中券房等等。 裴范先所属的东劵房,唐高宗当政时期,力量较弱,并没有涌现出能执掌朝政的人才。 现在族中说了算的,正是范先叔叔裴居道的叔叔,人称三叔公是也。 东劵房后继乏力,自从裴范先出生,三叔公总算是找到了原因。 都是这个病秧子拖累的! 想当年,我们东劵一族…… 自从入唐以来,似乎也没有出什么值得吹捧的大官。 诶,家门不幸啊! 在三叔公的带领下,东劵房数得上的有官职在身的子弟,一共十几人,通通跪到一起。 三叔公上前,面对众人。 “今天我们聚到一起,是为了告慰祖宗!” 在他的身后,高墙上挂着一幅画像,是个胡须花白,身穿官袍的老头,这一位就是他们东劵房开天辟地的祖宗,裴辑。 只是这位祖宗,距离现今的年月有些遥远,足有上百年了。 众人做好了准备,只等着三叔公一声令下。 三叔公做足了派头,而后扑通跪下,嚎道:“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病秧子裴范先,今日终于死了!” 咣叽就磕了一个,子弟们立刻有样学样,一时之间,不大的房间里,叮当之声此起彼伏。 想到这些年倒的霉,三叔公就抑制不住情绪。 “这些年,东劵一房不能振作,都是这病秧子害的。十郎学业最好,那一年正要参加科举,谁知参考之前和病秧子擦肩而过,就染了咳疾,差点吐血。” “进士也没拿到,直到今天还在充当挽郎。” 身后的十郎,面容姣好,年约二十,听到三叔公的诉说,眼泪哗哗的流。 挽郎的苦谁知道啊! 实际上,十郎的官阶并不低,足有七品,就是寒窗十余载,侥幸中了进士,初入官场,也只能授个七品官。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十郎是占了很大的便宜,只要他安安稳稳的做官,逢三年官阶就可以升一级。 如此一来,不出三十岁,十郎就可以步入大唐中级官吏的行列,披上红袍。 唯一令人遗憾的,则是挽郎的业务范围。 二三十个美少年,站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讴歌舞蹈牵引死者亡灵奔向极乐净土。 这些精心挑选的美少年,就是挽郎。 通俗点说,就是抬棺材的。 虽说是做官的捷径,也还是让人心里不舒坦。 尤其是对于十郎这种有追求的人。 “还有那一年,都是因为早晨好心给他送了次饭,到手的升官机会也飞了!”身后一人又说道。 众人立刻点头,说话的这人,名唤裴聪,原本也是东劵房冉冉升起的新星。 已经定了华州刺史之职,却被病气袭击,摔折了腿,耽误了考核,煮熟的鸭子飞了。 一时之间,群情激昂,对于裴范先这些年对东劵房产生的不良影响,众人简直是掰着手指头都数不清,堪称罄竹难书! 当初把病秧子赶到西市,那也是经过了全族投票的,除了脑子有点问题的裴二郎,全票同意。 自从他走后,大家的日子才算是好过了些。 今早又传来消息,病秧子居然真的死了,三叔公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是落了地。 祖宗有德啊! 这病气鬼终于死了,他们东劵房一脉的运势必定如旭日东升…… 裴府门前,病秧子裴范先跃跃欲试。 在范先的坚持下,蔡吉祥驾车离去,没有掺和他们一家的事。吉祥心中遗憾不已,这样的热闹事,一年也碰不到一件,真是可惜了。 多少年了! 我裴高祖,终于回来了! 第五章 踢爆裴家门 裴范先没有着急进门,而是在院门前轻轻踱步,十几进的院子,门前却空空荡荡。 实属家门不振,要想把那代表三公之位的戟架竖立在门前,至少也要等到裴居道女正式成为太子妃的时候。 门口站着个怪人,磨磨蹭蹭就是不进来,门房小厮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过来招呼。 “你是哪家的?” “这家的啊!” 范先无语,他一走就是好几年,门房小厮都换了好几茬,连他这样响当当的人物都不认识了。 小厮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我家的,开什么玩笑! “报上名号。” “裴范先。” “你就是那病秧子?” 咯噔一下。 “我还站的这么近!” “是啊!”范先笑吟吟的。 又咯噔。 “我还和你说了话!” 范先点头:“别怕,我现在病都好了。” 小厮的眼前,关于裴范先的都市传说成串出现,腿越来越软,脑袋越来越懵。 不到三秒,便两眼一闭,咕咚倒了下去。 这是……晕了? 原来,康复的老子,实力也这般强大,实在是太厉害了! 另一个小厮看到他走过来,撒腿就跑,连同伴也顾不上。 门房都没人了,范先推门而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都是因为我太优秀了,才招惹了这么多的是非。 今日就让他来看一看,这些黑心黑肝的裴家人,究竟是何方妖孽…… 三叔公跪在祖宗画像前,涕泪横流,哭的哇哇的。在他身后,十几个子弟哭倒一片。 都是深受范先病气牵连的苦主,三叔公哭的投入,那逃跑的小厮一路跑进门,在他面前,扑通一下就跪了。 “三叔公,病秧子回来了!” 三叔公一愣,居然没有听出这话的意思。 “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小厮的鼻孔还在呼呼冒血,他擦了一把,激动道:“看到病秧子,一路跑回来,一不小心撞在柱子上了!” “你说什么?” “病秧子回来了?” 那小厮惊奇的看着三叔公,都说人年纪大了,脑子就会退化,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这怎么可能!” “他不是死了吗!” 从后宅到正堂,一路上,三叔公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病秧子怎么会活了的。 诈尸了? 直到见到真人,看到裴范先晶亮的眼神,红润的脸颊,迎风而立,这才明白,他确实没死。 这是哪个杀千刀的! 竟敢谎报军情! 裴范先现在是无所畏惧,有了健康的身体,还拥有了太子李弘这根大腿。 还怕他们这些妖魔鬼怪! 魑魅魍魉通通来吧,看老子把他们杀个干干净净! 不一刻,一个脸颊瘦削的老头子进入正堂,范先一看就乐了。 这不是三叔公吗? “三叔公,范先想死你了!”裴范先抢先来到三叔公面前,要不是他躲得快,手都拉上了。 “范先,早晨传来消息说你死了,你怎么又活了?” 什么死了活了的,真是煞风景。 三叔公连连后退,范先步步向前,笑的灿烂。如今他可算是顺风顺水,得意的不得了。 “这故事太长了,三叔公估计也不爱听,我就不说了。” 他来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这个,三叔公强忍着涌起来的战栗,总算给他安排了个座位。 到底是怎么回事,病秧子为何不肯说清楚,此刻,活着的病秧子比死了的更可怕。 小六大马金刀的坐下,完全不顾两人辈分有差,三叔公还站着。 衣袍一抖,气势我有。 范先笑道:“三叔公,小六呢,你们把他关在哪里了?” 三叔公惊道:“我们什么时候关押他了!” 人确实是在府里,但他们绝对没有兴趣关押他,时间一长,后宅众人也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渐渐围拢过来。 几个妇人带着自家娃儿,过来围观病秧子,这些孩子不过三五岁,根本还没见过他。 他的几位苦主自然也不会落后,看到裴范先好端端的坐着,精神奕奕,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我怎么听说,你们把小六扣下了,不许他出去救我?” 他这样一问,三叔公也想起,这谎报军情的人是谁了。 就是小六! 要不是他一早跑来报信,苦苦哀求他们帮着收敛病秧子,他们又怎么会这样快就得到消息。 这个该死的! 裴范先志气昂昂的回到家,三叔公谨慎的看着他,充满戒备。身为长辈,架子绝对不能倒。 “范先,看到你现在好端端的,三叔公也很欣慰,不过,我们确实没有扣留小六,他走不了,那是因为他病倒了。” 病倒了? 信积拉奶! 小六不是从来也不怕他的病气袭击的吗? 三叔公叹了口气,把早晨的混乱说与他听。 小六穷得要死,根本没钱雇马车,一路跑到永宁坊,早就上气不接下气。 报了信,他就跪在门前苦苦哀求,裴家人的冷硬心肠,让他彻底崩溃,一阵眩晕,人就倒下了。 裴家人虽然是无情无义的人设,却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家奴倒在自家门前。 传出去对裴家的名声也不好。 范先冷笑着,名声,他们都能把自己赶到西市,不闻不问许多年,还会在意这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范先起身,三叔公带路,两人要去看望小六,才刚走了几步,就看到一个小厮,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 穿着粗布短打,向他跑过来。 “小六,你没事吧。” 小六脸上挂满了泪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郎居然还活着! 果然老天爷听到他的祈祷了吗? “小郎,奴还以为你要离我而去了!” “小郎我命硬着哩,才不会轻易就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旁的三叔公,总觉得这话是说给他听的。裴府忽然热闹起来。 不管是见过的还是没见过的,男女老幼全都聚集到正堂处,围观裴家的镇宅之宝病秧子。 身量高挑,仪表堂堂,哪里有什么病气,年幼些的,没有被范先病气袭击过的,很快就对他产生了好感。 至于那些苦主,自然不敢靠近他,都远远的看着。 小六没事,他今天的目标也算是完成了,裴居道还在宫里,他在太子那里的威风,这些人应该还没有听说。 正欲带着他离开,十郎却站了出来。 “你的病真的好了?”他迈着小步,向范先逐渐靠近,他身后,担心的人也不少。 裴范先可是板上钉钉的病秧子,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他怎么还敢接近他。 后来想到他当了很长时间的挽郎,也就释怀了。 天天见死人,胆气自然不一般。 范先敞开双臂:“你尽可以来看。” “那就不必了。” 距离他大约一丈远的地方,十郎还是停下了。 范先无奈,小六也想起了这个问题,早上小郎确实是没气了,现在却精神这样好。 “我这是否极泰来了!”范先向众人宣布,却没有几个人相信。俗话说,美少年都心眼纯。 十郎看到范先康复了,心中的坚冰逐渐融化。 大步迎上来:“范先,这些年可是苦了你了!” “以后,就搬回来住吧!” 范先心中一暖,裴家也有好人呐! 一阵狂风拂过,啪的一声,三叔公居然打了十郎一个巴掌! “十郎,你算是哪根葱,这里轮不到你多嘴!” 在裴范先那里丢的脸面,都在十郎这里找了回来,三叔公充满了自信。 三叔公的自作多情,让范先啧啧称奇,他什么时候说要回来了。 “三叔公教育的是,我也觉得还是西市的风水适合我。” 听到他说不回来,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不是他们没有同情心,实在是病秧子过往的战绩太过辉煌。 范先正欲带着小六离开,十郎也松开了手,三叔公这回是玩真的,下手颇狠,他俊秀的脸蛋上都挂上了手印。 嘴里一股腥味流窜,十郎吐了一口。 地上赫然出现一颗带血的白牙。 这…… 这事真不赖我! 带着小六,裴范先撒腿就跑。 第六章 女人为何撒腿就跑 要钱,那是没有的。 小六手里不过十文钱,那还是留着给他收尸的,跟着范先的这些年,他实在是穷怕了。 一文钱也恨不得掰开两半花。 “拿钱,去雇马车。”两人经过一个马行,范先伸伸手,小六立刻摇头。 “小郎,我们就这十文钱,你可知道,我们已经没米下锅了,现在长安城米价高上了天,一斗黍米也要二十文!” “我们的钱还不够买米的!” 二十文! 这个李治,他是怎么当的家! 据他掌握的历史知识,他老爹当政的贞观时期,长安城的米价十分稳定,且低廉。 一斗米不过四五文钱,这才过了多少年,米价就翻了几番。 “不用担心,到了家自有办法。” 裴范先说的办法,小六根本猜不出,垂头丧气的把钱交给了马行老板。 西市坊门处,两人下了车。 小六又奇怪了。 “我们怎么不坐到家门口,都是花了钱的。”想到花出去的钱,小六就心疼的要命。 “不必。” “走走挺好,呼吸新鲜空气。” 西市是长安城第一大集市,流水的金钱进进出出,昼夜不停,市中店铺林立,卖什么的都有。 甭管是正宗大唐传统,还是异域风情,只要你能想到的,应有尽有。 范先深吸了口气,大唐的空气果然是香甜清新。 刚才在车上,他已经把这一上午的遭遇都告诉了小六。某人一会瞪眼一会叹气,心情晃来晃去,根本不敢相信。 裴范先居然抱上了太子的大腿! 神药虽然还影子都不见,也没有呈到李弘的手中,但裴范先信心十足,经过肉眼观察,李弘的病症确实和史书上的记载很相似。 都是心疾,只要用甘油调养,必定能大见好。大唐也具备土法制甘油的客观条件。 只要甘油交到李弘手里,他就飞升了! 自从有了太子撑腰,主仆二人的步子都迈的铿锵有力,一股自信的王霸之气,震撼四面八方。 前面一个小摊,卖的是大唐特有的一种糕点,名叫毕罗。 听说也是从西域传过来的,面皮裹着果馅或是肉馅,一口咬下去,唇齿生香。 看到毕罗,肚皮立刻不争气的咕噜起来,也不管有钱没钱,就上去了。 “小娘子,毕罗多少钱一块?” 照看摊子的小娘子,梳着双丫髻,笑起来一对梨涡,青葱可爱。 “果馅的一文一块,肉馅的两文。” “肉馅的包五块!” 小娘子拿起清洗干净的荷叶片,将毕罗包好,大唐虽然有纸而且种类还不少。 但质地不佳,又脆又薄,价格还高,像这样的街边小店,也就只能用荷叶包。 小娘子笑的真好看,范先怀着这样的心思,把荷叶包接了过来,小娘子的娘上完茅厕回来,一眼看到他,便惊呼:“病秧子!” 啊的一声,别说是美娇娘了,周围三米之内的摊子全都没人了! 小六默默,这纯属正常操作。 两人又向前走了一阵,正撞上一个挑担的货郎。 那货郎见多识广,只一眼就看出,某人是西市闻名的病秧子,大喝一声,连忙跑路。 竹筐里的杂物掉了一地,裴范先乐了。 沿途捡起来,有针线还有汗巾绢帕,都是家庭常备,收着不亏。 诶,世人误我! 到今日,裴范先算是深切体会到被传言所累的苦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那明明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怎能怪到他的头上! 既然来到了大唐,总要有点计划。赚钱是必要的,他现在穷的叮当响,不找点赚钱的营生,生活根本维持不下去。 关键还是要展和太子李弘的关系。 有了这条又粗又壮的大腿,还愁以后? “小郎,我们还没给钱呢。” 裴范先捧着毕罗吃得欢,还分给他一块,小六拿着毕罗,心里委屈。小郎的病虽然好了,可人却变得厚脸皮了。 以前主仆二人虽然日子过得苦,可小郎什么时候干过买东西不给钱的勾当。 范先舔舔手指头:“钱,我们有吗?” “没有。”小六摇头。 “还是的,肚子又饿,又没有钱,是他们自己吓跑了,没赶上收钱,这事赖不着我。” 这…… 好像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 小六逐渐被他带偏:“那我们要到哪里去搞钱?” 生存问题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急。 两袖空空,一个子都没有,要不是有这几个毕罗打底,下一顿饭都没着落。 “钱不是问题。” 身为穿越者,在这个世代,不论是知识还是经历都有碾压式的优势,想搞点钱还不容易。 大唐的东西两市各有一个放生池,专为达官贵人放生祈福之用,裴范先的陋宅就在这里。 过一条便桥,在往前走一段路,看到一个深坑,就到了。 范先刚上了桥,就见迎面一个少女从另一端走上来。 生的娇俏,小脸蛋粉扑扑的。 这人他认识,是邻居牙婆宋大娘的独生女儿,名叫宋粉果,平日里一向对他爱答不理,连个冷眼都不给。 清凉的罗裙之下,宋粉果窈窕的身段若隐若现。 太柴太干,老子还看不上! 老子一个穿越的,以后艳遇多得是,前面肯定有十七八个老婆等着他了! 他目不斜视,雄赳赳气昂昂。 哪知宋粉果居然没有掉头就跑,而是一步步向他走了过来。 我去! 老子的春天就要到了吗? 虽然她的姿色不是顶级,但也能将就。 裴范先激动的搓搓手,等待着艳遇的召唤。 宋粉果眯起眼睛:“病秧子回来了!” 说罢,裙角飞扬,掉头就跑了……跑了…… 范先无奈,想起一句至理名言,平那个啥女果然靠不住。 小六一脸幸灾乐祸:“小郎,宋粉果是觑觑眼。” 不是吧,老子竟然这么背! 觑觑眼,那是古代的说法,换到现代,就是近视眼。 若是如此,也算是可以理解。 主仆二人下了桥,还没走几步,又停住了。 裴府门前,七八个壮汉,还有几个婆娘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都是他的邻居。 远处看过去,有几人眼神还相当凶恶。 这…… 老子的穿越之旅还真是困难重重。 第七章 太子有赏 这些人想干什么? 难道又想把他赶走? 他裴范先好歹也是世家子弟,却被这些人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真是岂有此理! 小六咽了口唾沫,紧张道:“小郎,要不我们先避一避。” 避什么避! 大丈夫行于世,岂能当缩头乌龟! “待会我去对付那几个壮汉,你就去往婆娘们的身上扑。” 裴范先虽然胆气无双,又有搏击术在身,不过,一下子打翻十几个人,开什么玩笑! 就是武林高手也做不到,战术还是要讲究一些的。 “小郎,让我这样做,不好吧。”范先觉得,小六脸上的表情像吃了屎一般难看。 “要不换换?” “那还是算了!” 范先敞开衣襟,撸起袖子,做出要搏命的架势,大步向他们走去,受死吧你们! 待他走近,一群人像疯了一样,张牙舞爪跑过来,落在后面的宋大娘,灵活运用身体优势,大屁股左右一挡,就把身边人推到一旁,奔到了前面。 卧槽! 这是什么阵仗? 僵尸黎明? 要吃人吗! “裴郎,你可回来了!” “我们等的好苦啊!” 等我? 洗白白当下酒菜? “小郎,我先扑哪个?”小六的眼神在几个婆娘之间来回打转,寻找好下手的目标。 “当然是瘦的。” 人群越来越近,范先却感到画风有些不对。 这些人为什么都在笑? 一个大汉扑上来,猛地抓住他的手,拼命摇晃。 “裴郎,我们想死你了!”这话某人刚才好像也说过。 那人还想接着说,宋大娘屁股一甩就把他推到了一边,喜道:“裴郎,我已经让粉果上桥去接你了,怎么,没看到?” 觑觑眼? 早跑了! 宋大娘也不管他是不是回答,满脸堆笑又道:“你快回家看看吧,宫里来人了,要给你赏钱呐!” “两个大箱子啊,范先,你达了!” 一听说有赏钱,小六比他还兴奋:“小郎,应该是殿下的赏赐。” 范先把衣服穿好,这才明白邻居们为何聚到自家门前。不过是些见风使舵的狗东西,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感情。 “让开!” “快让开,让裴郎君过去!” 还没等他说话,前面就已经有人开道了。裴范先不屑一顾,大步向前。 蔡吉祥回宫后,太子李弘脑门一拍,这才想到要给裴范先赏赐。人家要给你制药,你还不给钱,这哪有动力。这事不能交给别人,还得蔡吉祥来办。 “这厮也太穷了!” 蔡吉祥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想找口茶喝,却现别说是现成的茶水了,就连一个完好的杯子都找不到。 只得舔舔嘴唇,火冒三丈。 破落的屋瓦,泛着水迹的墙壁,说一句家徒四壁,一点不夸张。 “蔡公公,要不属下派人出去找找?”一小太监说道。 “不用了,就在这里等!” 蔡吉祥负手而立,他是亲眼看着裴范先站到裴府门前的。作为多年流放在外的弃子,范先心中的愤怒痛恨,蔡吉祥也能理解。 多等一刻也无妨。 又过了一刻,门外响起一阵骚动,紧接着,裴范先就进了门。 吉祥转怒为喜,立刻迎上去:“裴郎,大喜啊!” “快来看看,这些都是殿下给的赏赐。” 相比之前,蔡吉祥的态度更加和蔼可亲。 男子汉怎么可以被区区金钱击倒? 不过就是钱财而已,谁还没见过? 裴范先摆出一个冷脸,故作镇定:“有劳公公。” 两个老榆木的宝箱,并排放在裴府院子内,那华丽的缠枝卷草雕纹,泛着光泽的宝盖,在这破落的宅院显得格格不入。 小太监们把宝箱打开,箱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绢帛。 咸亨年间,一匹绢帛大概相当于三百文钱,这两个宝箱中的绢帛,至少有二十匹。 六贯钱! 裴范先脑中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六贯钱已经相当于一个三品大员,一个月的薪俸了。 达了! 到底还是太年轻啊,才刚见到几个钱,就乐成这样,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蔡吉祥别过视线,真是没眼看。 吉祥接下来说的话,范先一个字都没入耳,大概就是勉励他乖乖为太子制药,不要辜负他的期待之类。 蔡吉祥走后,小六赶紧忙活起来。 “小郎,有了这些绢帛,吃饭问题总算是能解决了!” 小六计划,先拿出一匹绢帛,到西市的寄物铺换成铜钱,这样买东西也方便。 裴范先一直病着,仅有的一点钱都拿去买药了,这个家可以说一件值钱的家当都没有。 既然他现在已经康复了,那生活就要搞起来,至少先把家庭常备的东西都置办齐备。 蒲扇打起,裴范先坐在石凳上,脚丫子一晃一晃,十分悠闲。 李弘果然是个靠得住的。 有了这笔钱,就算是有了启动资金。 熬制甘油,还需要一些原料,花不了几个钱,剩下的钱便可以随意使用了,想到这里,范先不觉有些激动。 这还只是第一笔钱,等到自己把甘油进献上去,李弘更不会亏待自己,这张长期饭票就算是绑定了。 小六收拾了庭院,又向厢房进,阳光底下,他直了直腰。 “小郎,如今我们有了钱,你的身体也康复了,等过些日子,让宋大娘给张罗个婆娘,我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目光放远,小六畅想未来,范先斜眼,瞧他这点出息。 宋大娘不过是西市的牙婆,她能张罗到什么的好女子,穿越者还需要担心老婆的问题吗? 将来等到他出手搅动风云,环肥燕瘦,各式各样的女人还不争着抢着往他身上扑。 “我娘说了,这男人还得找个婆娘,生几个娃,日子才能越过越红火。小郎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什么婆娘生娃? 他这是把他当成种猪了! 范先实在听不下去了,便笑道:“这事用不着你操心,你要是去找宋大娘,她保准会把自家女儿送给我。” 想到宋粉果的样貌,小六表示很满意。 “宋粉果也挺好的,要不你就将就一下。” 范先无奈了,这人真是毫无志气可言。 第八章 西市街霸魏伶 小六把绢帛放到阳光底下,现在日头正好,晒一晒去去霉味。 宫里送来的绢帛,自然是上等品,只是放在仓库里时间久了,也还是有一股腐朽的气味。 嘎嘎…… 范先主仆闲聊之时,一只通体翠绿,唯有嘴巴是火红的鹦鹉,扇动着翅膀,飞到院里。 它一个俯身,当的一下。 “我的绢帛!” 小六惊起,却为时已晚,那铺在院子里的绢帛,已经被戳了一个大洞,经纬断裂,完全毁了。 “妖物!” “看我不打死你!”小六拎起竹竿,捅到天上,左右乱挥,势要结果了这妖物! 那鹦鹉得意的盘旋一圈,翅膀一扇就飞了。 “小郎,这可怎么办?” 小六抱着绢帛,哭的厉害。 裴范先看着这位忠心耿耿的奴仆,实在是无语。虽说那怪鸟确实可恶,但他也不至于如此吧。 “把破的这一块剪了再去换钱,不就结了。” 小六一愣:“有道理!” 各种沮丧一扫而光。 “那怪鸟你认识?”小六正在剪裁,听到问话,才抬起头:“那是市丞魏伶的钱来也。” 说起这钱来也,西市中人没有不恨得牙根痒痒的。 市丞魏伶养了它,亲自加以训练,钱来也日日在西市上空游荡,看到谁家摊子上有钱,便凌空叼去,送到魏伶的手里。 听说,运气好的时候,一天就可以叼几百文钱,西市中的商户,全都苦不堪言,却又不敢得罪市丞,只能忍了。 “竟有这样的稀奇事!” 靠鸟就能赚钱,裴范先忽然想起早上那两个壮汉说的话,他沦落到一卷草席弃尸郊外,也有这位奸猾市丞的功劳。 要是市署的凶房可以接收他,也不至于如此了。 “走,我们去市署看看。” 小六虽然胆小,但一想到那被钱来也毁了的绢帛,登时就恶向胆边生,魏老贼,我跟你没完! 西市中最大的官方机构就是市署,凡是西市中常住人员,流动人员的登记造册,以及他们的经营活动,都由西市署的官员管理监督。 市署之中,市令最大,负责和朝廷的对接,下到具体事务的管辖,则主要由市丞来负责。 照实说来,这份担子确实很重。不过,现任市丞魏伶却一点也不觉得累。 工作之余,有钱来也为他创造更多收入,看到了钱,哪里还有愁事,再愁的事也会变成喜事。 西市之中的四街八门,钱来也都熟悉的不得了,扇扇翅膀就进入了市署之中。 它略微调低了身子,从敞开的大门飞入,一个滑翔就飞到了墙角处。 那里放着一个大箱子,里面已经有好几层钱了,显示它今天收获颇丰。 “钱来也!”魏伶歪斜的坐着,打了个呼哨,钱来也就听话的张开了嘴,铜钱径直掉落在钱箱之中。 “好鸟儿!” 魏伶一伸手,钱来也便停到了他的手上。 小吏匆匆进门,魏伶仍然在喂鸟。 “市丞,宝丰楼里出现了几个胡姬,似乎并没有向市署登记,当是来路不明。” 魏伶的一只手上摊着黍米,钱来也站在另一只手上,不停的啄取,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很有意思。 魏伶笑道:“不过是几个胡姬而已,也是远道而来讨生活的可怜人,只要没有惹事,就随她们去吧。” “是,卑职记得了。” 那小吏不过是例行公事,禀报一声。其实也知道,魏伶根本不会管, 他道了声遵命,便欲退走,还没走几步,魏伶的声音又起:“不过,告诉老板,登记造册虽然不用着急,但是,该交的税钱却是一个子都不能少!” 果然啊! 以小博大才是魏市丞的真面目,他总是习惯给人小小的好处,借以得到更大的利益。 小吏小心翼翼的退出去,这样也好,总能敲打敲打这不规矩的商户。 市署门外,裴范先带着小六也到了。 看门的侍卫已经进去通报,小六看着市署高高的屋檐,眼泪都快下来了。 “小郎,这位魏市丞在西市的名声特别差,为人有问题,绝对不是个好惹的。” “西市里的商户对他都是敢怒不敢言,我们何必要招惹?” 范先双手抱胸,就是看不惯他那副怂样:“就是因为他不好惹,我才要来惹惹看,他要是个菩萨心肠,我还来做什么?” 小六愣了,裴范先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再者,你也说了,这位魏市丞在商户中间很是招恨,既然我也是西市的一份子,自然有责任帮他们出口气。” “你等着看好了,今天我就要敲这老抠门一笔。” 太子已经给了赏赐,他居然还不满足,小六感觉,大概是太子给的赏钱太少了,不能满足范先的需求。 魏伶喂完了鸟,听说门外有个书生名叫裴范先的求见,登时就乐了。 裴范先? 这人不是刚死了吗! 这是诈尸了? 胆小又惜命的魏伶,立刻感到尿意深邃。 片刻,范先也带着小六进了门。 “学生见过魏市丞。”他恭敬行礼,魏伶一看就懵了。 这哪里是一个久病之人,瞧这脸色,白里透红,刚刚进门的时候那几步,也是沉稳有力。 “裴郎,早间听闻你病死了,我还伤心了好一阵,现在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鬼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放心,范先笑道:“之前学生确实病的厉害,哪知,老天爷也嫌弃我病气太重,不肯收我,我就又活了!” 想不到病秧子竟有这样的威力,就连老天爷都怕,想到这里,魏伶的下腹又紧了一紧。 有的人就是天生挂相,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就比如面前的魏伶,一看他的脸,范先就知道,这是一个集阴险狡诈于一身的奸臣。 “魏市丞,学生听说,早晨我那奴仆还到市署闹了一通,多有打扰,学生替他赔罪。” 魏伶的笑僵在脸上,他要是不提,他都忘记了。那个叫小六的确实来过,请求市署帮他收尸,被他轰走了。 这个小子,不是来算账的吧。 “不妨事,其实我早就听说你身体不好,作为市丞也该抽空去看望,无奈诸多公事缠绕,实在是脱不开身。”魏伶笑的奸诈,范先不为所动。 看我? 我又没钱,你怎么会来看我。 “不过,裴郎你才刚刚康复,就来到市署拜访,想必也是有要紧的事。” 都是千年的狐狸,就别装了,要是想算账,赶快放马过来。老魏露出了獠牙…… 第九章 奸贼的钱就是我的钱 在西市署,裴范先喝到了第一口茶。 那茶叶粗糙的,几乎就和刚采下来的树叶没两样,茶汤里放的都是各种重口味的调料。 实在是令人难以下咽。 他的胃果然还是属于炒茶的! 看魏伶这情况,恐怕是还不知道他受了赏赐的事,那就好办了! “多谢魏市丞关怀,学生今天过来,是想谈一谈合作的事情。” “合作?” 魏伶一听,手上的鸟都差点掉在地上。 他大手一抖,钱来也就再次飞出了市署。 “你我二人如何合作?” 范先笑笑,这件事还需要循循善诱,从长计议。 “市丞或许不知道,近来学生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想振作一下,开几个铺面。” “开什么?” “开铺面?” 这不是天方夜谭吗,见鬼了! 一个西市闻名的病秧子,还要开店,会有顾客上门吗! 两人相对而坐,魏伶讥诮道:“裴郎莫怪我说话不中听,不过据我所知,你家相当的穷困,所剩无几的钱财都用来买药吃了,如何还有本钱开铺面?”魏伶吹了吹茶水,状若悠闲。 没想到,这个老贼对他的情况还有些了解。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风头太盛,不是好事。 “我虽然没钱,可市丞你有钱呐!”范先瞥了一眼那盛满了钱的箱子,十分兴奋。 魏伶大腿一拍,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这厮居然还惦记起他的钱来了! “裴郎,你这是……疯了吧!” “我的钱如何跟你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难道,魏市丞不想赚更多的钱吗?” 换取投资,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有一个诱人的商业预案。要告诉投资人,你投的钱相比你将要赚的钱,简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一听说赚钱,魏伶果然上钩了。 “你说说看。” “过些日子,我就会在家宅附近开几个铺面,经营各种珍奇的货品,坦白说,我虽然有好点子,也有干劲,无奈本钱上还是差了一点。” “魏市丞是西市里的有钱人,若是市丞不嫌弃,就把箱子里的钱都给我,我算你一份,将来等到铺面开起来,赚了钱,按月分给你,如何?”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找我要钱。”魏伶真是哭笑不得。 魏伶看着裴范先,心情复杂,这小子,把他看成什么人了。老子从来都是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的。 如何会给他本钱,助他开店。 “可以这样说,但道理上讲也不同,学生知道,要想经营市署,这一年到头的,花销也不少。” “听闻魏市丞是个最仗义的人,平日里,市署里若是缺钱了,市丞就会慷慨解囊,用自己的钱填补上。” “这份好处,不只是市署中人,就是西市里的百姓也是心中有数,对市丞的为人心服口服。” 这厮招呼个鹦鹉在西市日日讨钱,不过是为了自己敛财而已,好心眼绝对与他绝缘。 不过,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教训他而已,只要能把钱骗到手,多多吹捧也无所谓。 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寥寥数语就把魏伶捧得晕晕乎乎。 他连连点头,赞道:“难为你知道我的这片苦心。” 范先翻了个白眼,这老头子,脸皮真厚。 却又说道:“然而,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市署也要有自己的营生才是,魏市丞你也不能总是亏空。” 老魏捋了捋长须,有所顿悟:“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做生意?” 其实,市署做生意,在唐高宗当皇帝的时候,已经不是稀罕事。甚至于,一些地方府衙做的事情,比做生意更加不堪。 高利贷,放印子钱,也是各大衙门口盈利的重要渠道,得来的利息钱十分宝贵。 一年到头,若是缺了这个钱,府衙的运营说不定都会有问题。 大鱼已经上钩,范先故作深沉的点点头:“正是此意。” “不过,市丞请放心,学生绝对不会让你动公廨的钱,今日那竹筐里有多少钱,学生就拿多少钱。作为开铺子的本钱。” “将来,若是赚了钱,自然会按照份例,把钱分给市丞,若是不幸赔了,也不会牵扯到你,都有我自己负责。” 裴范先的骗钱计划,正在徐徐展开,奴仆小六站在一旁,爽的不得了。 小郎真是太棒了! 这个黑心黑肝的奸贼,就应该坑他的钱! 而这个时候,被魏伶放走的鹦鹉钱来也,忽忽悠悠的飞回来了,范先总算是看清楚了这一连串的操作。 钱来也把铜钱扔到了钱箱里,一个腾空就窜到了魏伶身后的木架子上。 两只小眼睛,不时转转,看着他们谈话。 魏伶沉思片刻,钱来也忽然有了反应。 “骗子!” “骗子!” 这可是钱来也的提醒,魏伶立刻紧张起来。 “你看看,我的鸟都看出,你是别有用心了。”一双绿豆眼,精光外露。 “市丞说笑了,学生怎么会是骗子呢!”他尴尬的笑着,斜了那臭鸟一眼。 妖物! 再乱说话,剪断你的舌头! 钱来也打了个激灵,立刻别过了头,好像是听到了他的心里话似的。 “学生虽说也是大家族出身的,可这些年住在西市,身子也不好,一时囊中羞涩,这才想要借助市丞的力量。” “不过,市丞请放心,大头还是我出。” 对啊,裴范先虽然穷得要死,可裴家却有钱的很,大腿特别粗。 魏伶登时就来了精神:“钱我可以借给你,我倒是要听听,那大头的钱,你打算从哪里找?” 老头子可以啊,还知道做商业调查。 范先笑道:“市丞放心,学生自有办法,不会麻烦市丞的。” “那就这样定了吧,谁让我是个善心人呢!”魏伶以手抚心,脸不红心不跳。 奸贼! 两人签好了文书,钱财到手,范先拉着小六火离开,好像身后有狗撵一般。 没过多久,市吏又进来通报。 “市丞,今天西市出了件稀罕事。” 魏伶逗着鸟,西市里有哪一天不闹稀罕事,那才是稀罕事了。 “那有名的病秧子裴范先,居然得了宫里的赏赐,足足有两大箱!” 什么! 魏伶拍案而起,这厮竟然敢骗我! 第十章 粮食问题 就在范先忙着坑蒙拐骗的时候,东宫里的李弘也没闲着。 昨天明崇俨给他施针之后,心口虽然还有憋闷,但那种挥之不去的疲倦感,却减轻了许多。 趁着状态好,一直对军事关心不够的李弘,也来到了隶属东宫的内率府视察。 出东宫嘉福门,经过宫城内的宽阔横街,马车缓慢的行进着。 “戴卿,裴氏一族在朝为官的,还有谁?” 戴至德陪着他坐在车中,毕恭毕敬的。这问话,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殿下身边,裴居道不就是吗?” 诶,这个老头子,真是死脑筋,要是能问他,我还会这样说吗! “除了他,裴行俭也不成,他还要操心防备突厥的事情,不能让他分心。” 看来这确实是有要紧的事啊,戴至德紧抿着嘴唇,开始认真思考。这两位都不行的话,他忽而灵机一动。 “启禀殿下,有的,现任起居舍人裴炎,他也是绛州闻喜人。” “裴炎?” 李弘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每次上朝,都站在圣人的身边,负责记录圣人以及朝臣们在朝堂上的言行举动。 对此人,李弘并不陌生。 只要上朝,就可以看到他,生的清瘦,脸面倔强。不过,奇怪的是,裴炎的存在感很低。 低到明明也是的裴氏一族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李弘想找个裴家人问问裴范先的情况,都想不起他来。 “回宫之后就叫他过来,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他。” 戴至德老实应下,没有多想。 在蔡吉祥的搀扶下,李弘下了车。 听说身子骨不好的太子殿下,今日要到率府视察,将士们也铆足了精神,用昂扬的状态迎接他。 初夏的天气还不甚炎热,空气中总有微风浮动,正适合李弘这样久病少出门的人。 他端坐在高台上,极目远眺。 真是不容易啊! 若不是父母都不在身边,他说不定根本就无法踏足军营。 广场上的士兵,跨马扬鞭,先是单人马术,射箭表演。继而,又是双人对打。 他们手持长矛宝刀,一招一式都十分认真。 看着他们矫健的身影,李弘的心情激荡万分。这个时候,裴范先的脸又在他的眼前晃了几晃。 他要呈上的神药,究竟是什么样子,李弘实在是好奇的要命。 啪啪! 铿锵! 两支长矛搭在一起,广场上,两位猛士骑在马上,正各执兵器,尽力对抗。 他们咬紧牙关,额上,脖子上,青筋暴徒,雪白的牙齿都露出了好几颗。 僵持了许久,终于把李弘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好家伙! 这两位实力相当啊! 有看头! 李弘兴致勃勃,正想叫好,那马上一人居然身子一歪。 从马上跌落了下来! 李弘猛然起身:“怎么回事!” “快去看看!” 比武场上,士兵们已经凑上前把他扶了起来,蔡吉祥奔过去传令。 士兵们便按照李弘的要求,把那猛士抬到了他的眼前。 猛士双眼微闭,似醒非醒,似睡非睡,口中喃喃,脸面也苍白的要命。 一兵士往他的脸上喷了两口水,猛士才缓过劲来,慢慢睁开了眼睛。 “咳咳……” “小人让殿下受惊了!”他人还没有完全恢复,第一件事就是向李弘致歉。 李弘也凑上了前,查看他的状态。 与远看不同,凑近之后,李弘现,这个青年的气色很差,甚至和病中的自己也差不了多少。 内率府的队长本来想依着这次的比武表演,在李弘的面前讨一个好彩头,却没成想,还没有演完,就砸了锅。 立刻愤愤然的样子。 “这小子大概是害了病,殿下身份尊贵,还请远离,免得受他的病气侵袭。” 病气? 李弘对这个词有点熟悉,好像不久之前就在哪里听到过。对了,是裴范先。 “无妨。” 李弘下了命令,那队长也只能退后了,时刻保持高度警戒的蔡吉祥,偶然间瞥见,队长退开的时候,还瞪了那猛士一眼。 怎么? 这其中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故事? “可是哪里难受?”李弘倾身,对猛士的状况很是关心。刚才队长已经把这人的基本情况告诉他了,这青年名叫赵安,年二十三,以武艺精湛选入了内率府。 赵安已经被搀扶起,但却垂着头,吞吞吐吐的,不敢应答。 “到底是怎么回事,殿下问你呢,快说啊!”蔡吉祥来到他身边,催促道。 “诶,吉祥,他才刚刚清醒,且让他缓缓,不必着急。” 不只是不着急,李弘还让蔡吉祥给他端了一碗酪浆。赵安如何敢喝,队长的眼神,他看得真真的。 可是李弘的温厚,又让他很感动。 “小人是饿的。” 见身边围拢的人并不多,赵安才用像蚊子叫一样微小的声音答道。 李弘猛然站起,震惊不已。 “这怎么可能!” “殿下息怒!”老臣戴至德很快就察觉出,今天是要闹出乱子的,连忙把周围的兵士都遣走,带着赵安,返回了军营内。 在屏蔽了闲人的房内,赵安才敢说实话。 “启禀殿下,以往长安各大军营吃的,主要都是洛州粮仓调拨来的粮食。可是最近听说洛州也遭了灾,运进来的粮食日渐减少,现在又是月底了,自然青黄不接。” “平日里口粮不够,我们就会采些榆树皮、莲子吃。那东西虽然可以饱腹,但却不能长力气,日常简单操练还可以。今日比武,硬拼起来,就露了破绽了。” “都怪小人无能,扫了殿下的兴致。” 李弘扫向戴至德:“此事当真?” 戴至德连连叹了好几口气,他虽然没回答,但李弘也知道,这应该就是实情了。 情况怎么会危急到如此地步? 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就有戍卫的兵士吃不饱饭。仁厚的李弘,内心受到的极大的触动。 “你不必担忧,吾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吉祥,一会带着他一起回宫,让他好好养病。” 其实,赵安晕倒完全和生病无关,他这是饿的,只要能连着吃几天饱饭,也就自然康复。 李弘要带他入宫,也只是想要保护他,不要受到上司的责骂。 “走,我们去灶房看看!” 内率府的规制不大,不过,林林总总算起来,也有几百人,要想供应这些士兵饭食,灶房的规模也还是很大的。 李弘来到这里,几口大锅还冒着热气,可从表面上看,不过都是些汤汤水水,连米粒都看不到。 他拿起汤勺,舀了几下,就算是从底部往上捞,锅底的米也是少得可怜。 内率府的兵士根本就没有现成的大米吃,他们所食用的不过是黍米,现在粮食不济,为了让士兵们都吃饱,黍米之中还加入了麸皮充数。 “戴侍郎,士兵们的生活困窘到如此地步,你们这些做臣子的,罪责难逃!”李弘当着众人的面,就了火。 戴至德连忙赔罪,汗都下来了。他就知道,好事,哪能轮得到他。 洛阳那样的好地方,谁不想去,奈何圣人娘娘就是不愿带着他,这都怪他平日工作能力太强。 “老臣罪该万死!” “老臣这就上奏疏,请圣人革了我的职!”戴至德弓着身子,态度诚恳。 作为宰辅,他没有现这件事,当然是他的罪过,可反过来说,戴至德也是难得的刚正严谨的大臣。 如今,这错漏既然是生在他的眼前,虽然这一块的事情并不是他负责,可要担责的时候,他也不会含糊。 这又是做什么,李弘给他赐了座,才安抚道:“戴卿,刚才我说话是严厉了些,但是,我也不是冲你一个人,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至德点点头,李弘的焦急,他可以理解。 “我现在着急的是,此事如何解决?”李弘忧心忡忡的说道。 要说这解决的办法,那可就太多了,远的,近的都有,可哪一个也不是轻易就能提出来的。 谨慎的戴至德,思忖片刻,最后还是提出了最保守的办法。 “第一步,自然是要开仓放粮。不只是军中的粮食要保证,老臣近日听闻,街市上米价腾跃,已经逼近二十文一斗黍米。” “而且,听说现在还在涨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开仓放粮平抑粮价。” 这一点并不难办,李弘立刻口述了旨意,戴至德现在是中书侍郎,这件事交给他去办,正合适。 在中书省草拟了旨意,再放到门下省复核,两厢对证,李弘圈可字,这份旨意就可以颁行下去。 “你也只有这一个办法?”显然,李弘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戴至德长叹道:“目前看来是这样的,殿下,若想增加粮食的储量,或许会伤筋动骨,不是那么容易的。” “若是那么容易做到,圣人娘娘也不需要每年都去东都就食了。” “哎,说的也是啊!”李弘亮晶晶的眼睛,忽然黯淡了下来。 方法无外乎就两个。 一则是便利漕运,疏浚河道就需要大批的人力,如今,大唐的军人东征西讨,战事正酣,实在不适合再大兴土木。 二则是增加收成,看似容易,其实隐忧更多。这涉及到重新丈量土地,并且按户分配。 长安城内被各大豪门占据的田地就有许多,而他们府内的仆从,动辄成百上千。 这些人在私人宅邸里为奴为婢,却也不会返回乡间耕种土地,如此一来,豪门并起的弊端就显而易见了。 侵占土地,侵占人口,造成朝廷粮食收成的减少,赋税的流失。 可想变革,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不说是当今圣上,即便是他的祖父,英明神武的天可汗李世民,也照样因为百姓不能分到足够的土地愁。 “戴卿,我认为,我们应该向天下英才号召,收集建议,看看有没有良策。”李弘忽然想到了这个法子。 戴至德一听就懵了。 寻找良策,还天下英才,这事要闹大了吧。 面对略显木呆的戴至德,李弘劝慰道:“你不必担忧,我不会把事情铺的太大的,第一步就限于崇文馆和弘文馆内。” “让这些饱读诗书的学子们建言献策,这么多的学生,总有一两个能说到点子上吧。” 戴至德默默把这件事记下,心里却并不看好。且不说,这两个贵族学馆里的学生也是混日子的居多。 就算是他们有良策,也不见得就有实际实行的可能性。 第十一章 裴炎是我叔? 翌日,五月望日,正是文武官员开大朝会的时候,天色尚早,文官武将分列东西朝堂,等候着时辰。 唐高宗时,科举制度已经成为定制,但世家大族的势力,仍然非常强大。 譬如河东裴氏这样的大家族,在朝为官,能赶上大朝会的,就有十几人。 东朝堂内,几个官员聚在一起,有姓裴的,也有不姓裴的。 “听说了吗?”一绯袍官员说道。 “听说什么?”一胖官员一头雾水。 “你是说的那件事吗?”一绿袍官员目光灼灼,好像了解内情。 绯袍官员连连点头:“就是那件事,西市的病秧子裴范先,居然得了太子殿下的赏赐,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我还以为你们都知道了。”他看了看胖同僚。 绿袍官员震惊了:“居然是太子殿下的赏赐?” “厉害了!” “那病秧子要达了!” “我看**不离十,就算今年不做官,也是半只脚踏入仕途了。” “你们裴家当日还把人家轰出家门,这下怎么样,傻了吧!”他忽然想到,胖同僚也是姓裴的。 胖子擦擦汗,这人今天嘴够碎的! “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裴范先是东劵房的,我是中劵房的,这事和我没关系。” 众人连连点头,虽说裴家都聚居在永宁坊,可个个房头也是各自为政,互不干涉。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就在他们的身后,一绿袍官员,耳朵已经支棱好久了。 这事居然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裴炎顿时紧张起来,太子殿下昨天还特地召见过他,嘱咐他时不时的去看望裴范先,仔细照应。 裴炎原本还没往心里去,现在看来,他可得抓紧了。 裴炎想到做到,下了朝就直奔西市。 自从有了小六,裴范先也开始享受有人伺候的感觉,吩咐他去买来了大块的羊油。 裴范先收集了草木灰,又加入了适当的清水,这草木灰水少说也要静置两三天才可以使用,是制作甘油过程中最为费时的一道工序。 小六抱了羊油回来,堆放在库房里,见不得裴范先终日无所事事,便上前道:“小郎,我看开铺子也不错,可以一试。” 现在有了本钱,西市这地方,做什么生意都会赚的。 范先无奈:“我现在有了太子的支持,还用得着费心做生意吗?” 说的也是啊! 须臾,正在他二人闲闲无事之时,咣叽一声轰然响起。 “病秧子真是达了,又有人来送赏钱!” 宋大娘的声音,气贯长虹,隔着好远都可以听的清楚。 “怎么?” “又有赏?” 主仆二人一脸懵,赶忙收拾院子,把制药的那些材料都藏好。屁股还没坐稳,院门就被敲响了…… 范先家门外,一辆装饰华丽的油壁车,顺利停在门前大坑里,还晃悠了几下。 “这是什么鬼地方!” “门前见坑?” 车上的客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他一个片腿就跳下了马车,嘎嘣一下就崴了脚。 “诶呦!” “x玩意!” 身着绿袍的中年官员,下了车就脏话乱喷,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 他便是现任起居舍人,裴炎! 倒了八辈子的霉了,裴炎暗忖。 跑来看这么一个病秧子,怎么可能有好运! 他弹了弹靴子上的灰,扣响了范先的院门。 “好侄儿,叔来看你了!” 范先打开门,一脸堆笑的油腻男人,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我叔?” 范先还在打愣,裴炎一头扑上来,将他紧紧抱住,眼泪鼻涕一齐下,堪称实力派演员。 “你……你是裴炎?” 这张脸虽然略显陌生,但细看之下,他还是认识的。 他疑惑的眼神,深深的刺痛了裴炎:“我的侄儿,你怎么都不认识我了!” “都怪叔啊!”他捶胸顿足,哭嚎不止,街坊四邻眼神差的,还以为裴范先又要咽气了! “没有经常来看你,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裴范先面无表情,演的太过了! “好叔叔,快进来坐,别哭了!”他才劝了一句,裴炎的眼泪鼻涕,呲溜一下全都收住了。 毫无真情实感。 小六给他端上了茶水,顺便翻了个白眼。 这位裴舍人,小郎重病的时候,连个人影都找不到,现在知道小郎达了,他就屁颠屁颠跑来了。 我们裴家的男儿就是出色,自从进门,裴炎就一直在笑,在他看来,裴范先现在就是一根泛着金光的,冉冉升起的大腿! “叔叔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真是稀客!” 裴炎无法理解,裴范先怎么还能如此高兴。 他被裴家赶出门,这些年来这个家可以说是门可罗雀,穷的叮当响,就算是他这个厚脸皮,打算上门的时候,心里也有点别扭。 难道,这就是能攀上太子之人的气魄吗? 裴炎当即决定要向他学习。 “我侄儿康复了,当叔叔的哪能不过来探望?” “怎么样,这两天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吧!” “那倒没有,阿叔是第一个客人。” 裴炎暗喜,看来,这世上像他这样有眼光的人也不多。 “你看看,这下你该知道谁是真心对你好了吧。” 范先笑笑,总觉得老裴笑的实在肉麻,似乎有拉拢之意。想到日后裴炎的种种神操作,范先就认为这条路行不通。 “好侄儿,这是送你的补品。” 裴炎打开一个布袋子,范先一愣,我去,还真有礼品! 范先纠结了,裴老贼的东西能收吗? 他这样一个资深老奸贼,抠门的要命,还能给他送礼,这肯定不是好兆头。 “阿叔实在是太客气了,阿叔是长辈,本来应该是侄儿经常去看你才是。” “都是因为侄儿身子不济,一直才没有成行。” 裴炎扒开袋子的手,略停了停,他说要到谁家去? 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想到,景云观的张道长,出的平安符相当灵验,改天得去求一张。 “好侄儿,看看,这可是好东西啊!” “补品!大补的!” 两人之间的桌案上,黑红的方块物体,都被裴炎摆放的整整齐齐。 范先瞧着那些黑褐色的,形状不规则的方块,陷入了沉思。 这是……什么东西? 山楂糕? 红糖? “阿叔,这是……” 裴炎笑道:“这是补品,灵州特产鹿角胶,滋补身体,绝对的上等佳品。” “阿叔告诉你,这东西在长安城里可不多见,以往都是进贡到宫里的,这还是守约上一次出征,到了灵州地界,专门找人采买的,送了我几包,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哩。” 守约是谁? 来到大唐,裴范先的耳朵里总共也没有听过几个人名,初听的这名号,思绪犹如浩渺烟尘之中的纤弱细线,根本找不到头绪。 想了半天,才终于把这字号和他所熟知的历史人物对上了号。 这不就是说的裴行俭吗! 裴行俭常年在外作战,所到之处,大多是边塞之地,确实有机会弄到鹿角胶。 裴炎这厮脸皮也太厚了,他不是一直和裴行俭不和吗?还给人家下过绊子,怎么还好意思收裴行俭带来的土特产。 “好侄儿你身子刚刚恢复,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阿叔有好东西,自然要想着你。” “小六,快收下,待会伺候你家郎君吃了。” 小六不情不愿的上前,耷拉着眼皮子,嘴巴也撅着。 范先点头示意,他也只得把鹿角胶好好的收起,放到一边。 这年头,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裴老贼这人,一向阴险狡诈,就算是今天不收礼,他也照样会给他挖坑。 裴炎很满意,今天来的匆忙,都到了西市坊门才想起,两手空空,一件像样的礼物都没带。 裴范先一个病秧子,虽然现在被狗屎运击中,包括裴炎在内的很多裴家人,也根本看不起他。 花钱是不可能花钱的,正好马车里有一袋鹿角胶,这还是上次下朝的时候,裴行俭送给他的。 裴炎一直把裴行俭当成是死敌,敌人送来的礼物,他连看都没看,就丢在一边。 这回倒是派上用场了。 裴范先和太子之间,到底生了什么事? 裴炎实在是好奇,八卦之心人皆有之,裴炎这样的学问人也不例外。对于他来说,热爱打听小道消息,也是职业病了。 起居舍人这个职位,说白了,就是记录皇帝及王公大臣言行的官员,那些宫廷秘闻,绯艳情事,几乎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无奈太子李弘也是个口风紧的人,只说让裴炎上门照应,却没有告诉他理由。 这几天把他痒痒的,是抓心挠肝。只能寄希望于病秧子了。 裴范先感觉,裴老奸的眼神特别的怪异,似乎有某种难言之隐。 “阿叔,有话就说。” 裴炎笑道:“不瞒你说,其实阿叔能过来看你,还是太子殿下指派的。殿下说了,你身子孱弱,需要人照应。裴家人大多数都靠不住,挑来选去才找到了我。” 裴老贼的脸皮厚度,再次让范先惊讶。 “殿下真是好眼光。” “阿叔年纪轻轻,便位居台甫,能力群,性情沉稳,想来,不出三年,位列三公应该不成问题。” 裴炎乐的嘴巴都歪了,他没想到,裴范先一个病秧子,足不出户好多年,竟然能有这样好的眼力。 顿时老怀安慰,感动的一塌糊涂。 “范先,你就放心好了,以后,有阿叔照应你,你的前途绝对是一片光明!” 这里面似乎出了点问题,裴炎今天过来,应该是来攀附裴范先这个太子面前的新贵的。 可不知不觉之中,他却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裴范先的大腿,想要给他遮风挡雨了。 范先感觉,裴老贼是有点神经错乱了。 第十二章 百济飞书 东宫,崇教殿内。 自从得知了长安城的缺粮状况,李弘就食不知味,睡不安寝,身子骨似乎又差了一些。 蔡吉祥终日在他身边小心的伺候着,看着他病恹恹的样子,真是心疼的要命。 吉祥夜夜都向天祈祷,若天地神明有灵,裴范先的神药能够产生奇效,让太子殿下彻底康复,就算是要把他这条老命收了去,也在所不惜! 李弘咳了几下,身体颤动的很厉害,殿外一小太监快步走入,手里捧着一个卷轴。 “殿下,百济奏报。” “百济?” “又出了什么事?”李弘撑起身子,满眼焦急,虽然要做的事情堆积如山,但是,他也从来没想到会收到百济的奏报。 自薛仁贵踏平百济之后,百济守军在当地的驻扎,管理一直运作的很好,极少收到奏报。 难道是又起了战事? 还是百济和新罗相互攻伐? 带着无数的猜测,李弘展开了黄卷。 臣郭务悰谨上: 去岁今冬,百济守军乏粮,刀枪锈迹,臣率百余人往倭国筹措军需,不日可还…… 咸亨二年春三月。 李弘震惊了! 百济守军居然也开始缺粮了! 心脏咚咚咚的,扑腾个不停,他捂住胸口,难以置信。 春三月,现在已经是夏五月了! 这封请示的奏疏,居然现在才送到京城! 百济一地,距离京城遥远,当地的一应事宜全都由百济守军自行决定,郭务悰呈上这份奏疏,只是告知的意思,使团现在应该已经在倭国境内了。 “去查一查,还有没有关于百济情况的新的奏疏!” “快去!”他焦急万分,对蔡吉祥说道。 吉祥立刻行动,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反身回来,一看到李弘,便遗憾的摇摇头:“启禀殿下,没有新的,这一封已经是最新的了。” “至德、敬玄他们可知道此事了?” “老奴问过了,他们也不知道那边现在的情况如何。” “这封奏疏似乎来得比预期要慢很多,若是按照正常的旅程,郭务悰一行人早就应该到倭国了。” “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回音,或许倭国境内出了什么事?”蔡吉祥做出了合理的猜测,李弘心里更着急了。 能出什么事? 很显然,郭务悰率领的这百十来号人,去到倭国就是去讨钱的。百济和新罗两国是世仇,打来打去是基操。 新罗倒是经常供给镇守百济的唐军粮草和军需,这也是他们应该做的。 唐军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是维护了新罗的安定的,若是唐军撤离,百济必定会迅和新罗开战。 “你们说,他们去倭国能讨到军需吗?”李弘愁容满面,言语之中充满了怀疑。 蔡吉祥虽然可以简单传话,但是朝政上的大事,并不是他可以置喙的,没过多久,戴至德和李敬玄就被带进了大殿。 两人听到问话,亦是无言,最后,还是更加老成的戴至德主动出来接锅。 “老臣想来,大概是没有问题的。” “务悰在百济多年,对当地以及周边的情况相当了解,此番出使,肯定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相当有把握。” “不过,老臣也有一个担忧,倭国狼子野心,一向吝啬,他们能够筹措到多少军需,实在是说不准。” “若是不足预想的一半,我们是不是也要早做准备,支援百济守军。” 李弘颔,这倒还是个老成持重的办法,百济守军多年鏖战又在异国他乡,孤悬海外,朝廷必定要给他们充足的支持。 不管是粮草还是钱财都是必须的,然而,钱财尚且容易筹措,困难的是粮草。 准确的说,是粮食。 就在几天之前,他还和戴至德商议,该想个办法,切实的提高粮食的储量。 长安城百姓的缺粮问题还没有解决,又如何给前线调拨粮食。 “戴卿,司农寺那边可以拨出粮食来吗?” 戴至德恭谨应道:“老臣已经核对过了,如今京城周边的各大粮仓,储量比较多的,当属太原仓,从那边抽调,应该可以解燃眉之急。” “只有这一个仓库?还有别的吗?”李弘急急问道,不过,从戴至德凝重的表情之中,他也感觉,八成是没希望。 “目前来看,是没有了。” “诶,这可如何是好!” 李弘愁的要命,戴至德也是如此,整个大殿都漂浮着犹豫的气息,粮食,又不是路边的野草,地上的泥土,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立刻就能凑齐。 “殿下,如今京城内的粮价也是相当的高,都城百姓的生计也不得不顾及。”李敬玄察觉到,李弘大概更加偏向于给百济守军调粮食,于是,他认为,有必要提醒一句。 不要忘记,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有无数吃不饱饭的饥民。 “是啊,这可真是个难题。” “按照现在的情形,都城百姓和百济守军似乎是不能兼顾的。”李弘沉吟道。 “这样,戴卿,政事堂的大臣们草拟一份旨意,快马传书,问一问使团的情况。” “不管是百济守军的情况还是使团的安危全都要禀报清楚,听懂了吗?” “老臣领旨。” 两位老臣相继退出,李弘心中的忧虑却并没有减轻半分。 如今,他也只能指望百济来的传书了,毕竟,长安城的乏粮情况,短时间内是不会改变的。 若是郭务悰那边可以巧妙周旋,从倭国那里大敲一笔的话,这个矛盾就可以暂时缓解了…… 李弘还有一个更坏的猜测,没有说出口。使团上百号人,必定会乘着大船前往倭国,倭国四面环海,风高浪急,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会不会是使团在半路上出了什么事? 船沉了? 使团成员葬身海底? 无数的恐怖念头在他脑子里生,挥之不去,顷刻间,李弘头疼欲裂,心尖又开始疼了。 明崇俨这个庸医,果然靠不住! 还有三天,李弘才能收到裴范先的神药,他后悔了,当初就应该把期限定的再短一点,神药一成,就应该立刻送进宫…… 第十三章 病秧子,我裴炎与你不共戴天! 青石板水迹斑斑,槐树叶尖不住的垂落水滴。炎热的五月中,日头还没有升到当空,就下了一场雨。 难得的清爽日子,永宁坊裴府内却仍然弥漫着躁动的气息。 “病秧子,老子与你不共戴天!” 裴炎呸了一口,恨得咬牙切齿。 那日从裴范先处回来,几碗凉茶下肚,裴炎就察觉,他被裴范先忽悠了! 他到范先家,是为了要借用裴范先的力量,让自己节节高升的。后来,竟然答应了给他撑腰。 裴炎仔细回想,这件事的岔子还是出在裴范先那一通口齿伶俐,言辞丰富的吹捧之上。 这小子,嘴巴太溜了! 想到被病秧子算计,裴炎就怒火中烧,弘文馆寒窗十年,朝堂经验又好几年,居然也会被一个病秧子骗! 这把火,已经烧了好几天,搞得他茶不思饭不想,上朝没精神,小道消息都少记了好几行。 房门打开,长子裴伷先走了进来,裴炎吹胡子瞪眼,怒气还没消。 “阿耶,裴范先不过是个没有官职的白身,又是小辈,何必为他动了肝火?” “你懂个屁!”裴炎骂道。 裴炎这样表现就说明,事情确实是严重了。不管内心是忠是奸,表面上,裴炎还一直都是谦谦君子的作风。 这病秧子的威力果然非同一般,竟然把老裴的真面目都逼出来了。 “裴范先现在抱上了太子的大腿,只要太子愿意,飞上枝头,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历来在官场上混,所需要素不外乎三样,运气、器重、能力。现在,裴范先可以说是三者皆备,运气就不说了,这人狗屎运凡脱俗,别人拍马都赶不上。又获得了太子的赏识,至于能力,很抱歉,裴范先也不缺。 裴伷先没话说了。两人是父子,他是一定要站在裴炎一边的。 搞掉裴范先! 裴伷先忽然有了灵感。 “阿耶,这件事何须我们出手?” “说清楚。”裴炎压住了火。 “我听说,最近东劵房那边,裴将军也恨他恨得要命,裴范先又不是我们洗马房的,他们东劵房的会收拾他的。” 裴居道? 这人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往火坑里推,还有什么缺德事做不出,确实是个好人选。 想到他只要在一旁看着,就能让两大仇人斗的你死我活,裴炎心里就痛快极了。 裴伷先在房里扫了一圈,很快就现,墙上多了一副画像。没等裴炎开口,他就取了下来。 “这是阿耶画的?”裴炎一直自认有宰辅之才,不论是掌控朝政的能力还是舞文弄墨,都堪称好手。 裴炎自信的抚了抚胡须:“你看得没错,就是我的新作。” 裴伷先很尴尬,阿耶的绘画技术,还是这么的……写意,这幅画上明明画的是个青年,却脸型崎岖,身材上长下短。 虽然老裴的画功拿不出手,但一向自视甚高,就喜欢听别人夸他。裴伷先作为儿子,孝顺为大,这幅画现在被他看到了,自然要卖力吹捧,哄老爹高兴。 “阿耶的笔力又精进了!” 裴炎心中一喜,我儿好眼力啊! “你快说说,哪里精进了?” “阿耶画的这位少年,仪表堂堂,口阔鼻直,身段飘逸,竟有桓伊之风采。阿耶的画工真是越来越好了,人物表现的神形兼备。” “你当真认为画上的人物风流俊逸?” “确实!”裴伷先牢记父为子纲,卖力吹捧准没错。 裴炎看着这副画像,心情很复杂。 画上之人正是裴范先,自从在他那里吃了瘪,老裴就浑身不自在,一股邪火无处泄,想到李弘的嘱托,自己以后还要时不时的和这个烂厮见面,裴炎更是气得牙疼。 便起身给裴范先画了一幅画,想着以后每次去看望裴范先之前,都要对着画像好好的唾骂一阵,啐上几口才能平息心中的怒火。 但伷先这孩子为人特别谦逊正直,绝对不会骗他,难道,老夫的画工已经进步到这种地步了? 就算是裴范先那种歪瓜裂枣,也能画成俊逸少年? 老夫真是个多才多艺的人呐! “敢问阿耶这风流少年是哪位?” “还能是谁,病秧子!” 裴范先? 裴伷先感觉,自己的吹捧方向似乎不太对,他怎么能夸裴家的大仇人裴范先是风流少年。他刚想改口,却见裴炎眉开眼笑,拿着自己的画作,得意极了。 当儿子的,孝顺为大,只要老爹高兴就罢了。 ………… 永宁坊,十字大街另一边,裴氏东劵房里也不太平。 一向深居简出的妖人明崇俨,破例来到裴府拜访,裴居道把旁人都赶到一边,就连德高望重的三叔公也不例外。 三叔公心中不平,老夫虽是族长,却在朝廷没有一官半职,你难道还怕老夫把你们密谋的丑事说出去不成! 无奈,裴居道现在是东劵一房官职最大的一个,三叔公也只能让着他。 三叔公转身来到摆放祖宗牌位的房间,房门一关,他便扑通跪下。 双手合十,念道:“祖宗在上,不肖子孙裴居道,不敬尊长,还请祖宗保佑,他谋划的奸计,一个都不能得逞!” 裴居道心急如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明崇俨呷了口茶,很是无奈,他忽然想到了裴居道的女儿。 老爹这样缺心眼,女儿的智力估计也成问题,以后太子登基,他们两个再生几个儿子,个个头脑都像裴居道似的,大唐的基业实在是堪忧。 “裴将军,我早就说了,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你不必着急。” “你说得容易!”裴居道皱眉道。 “那病秧子已经夸下了海口,五天就能制成药,我们想搞鬼,也就只有五天。” “你算算,现在已经过了几天?” “三天。”明崇俨老实说道。 眼看裴居道又要怒,明崇俨立刻补充:“将军,人我都已经安排下去了,现在只是静待时机。” “只要你耐心等待,我保证,等到裴范先去献药的时候,一定会出差错。” “这是真的?”裴居道的语气充满怀疑。 明崇俨点点头。 “那老夫就再相信你一次。” 第十四章 神药来了! 西市裴府。 院门内,鼻孔里塞好了布条的裴范先和小六,干劲正酣,热汗淋漓。 羊油这个东西哪里都好,就是熬制的时候,味道实在太刺激了,又腥又臭,一般人受不了。裴范先感觉,这东西熬制成了,他的半条命也交代了。 没有实践就没有言权,古人诚不欺我,他从没想过,熬制羊油的过程会让他这样痛苦。 草木灰水中的鸡蛋浮了起来,碱液也制成了。 顶着巨大的压力,羊油也终于融化好,裴范先把适量的碱液倒在里面,之后就甩甩两手,让到一边。 接下来,就是小六的活了。 搅拌! 我要充分的搅拌! 碱液和羊油是有一定的比例的,他的运气不错,第一次尝试效果就不错。 日头升到了天空当中,羊油溶液也几乎变成了奶油状,范先观察了一下,累的快要瘫痪的小六,看到他过来,立刻打起精神:“小郎,我还能坚持!” “差不多了,不过你先别停下!”范先钻进了灶房,很快就端着个小钵跑了出来。 趁着羊油奶油还没有凉透,他把一部分羊油奶油盛出来,放到一边,在剩下的一部分中倒入了盐水。 过了一阵,上层的皂粒和下层的甘油就逐渐分离开来。当粘稠又澄净的甘油逐渐流入琉璃瓶中的时候,裴范先放心了。 这下稳了! 那些被他故意盛出来的奶油,用处也很大,放到窗边冷却,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做出几块肥皂。 大唐的皂角实在是太不好用,沫子那么少,清洁能力也不佳,有了肥皂,范先就可以洗白白了。 月黑风高夜,为非作歹时…… 西市放生池附近,地势低洼,人烟稀少,又有病秧子镇守,巡城的金吾卫也惧怕病气袭击,干脆连巡夜也省了。 “诶,真是不容易啊!” 何英叹了一句,拍掉满身的泥土,冲动是魔鬼啊,都怪他一时糊涂答应了明崇俨。 黑天半夜的,还要窝在桥洞里吹冷风。 白天何英已经打探过了,这病秧子根本不像传言中那样机灵狡诈,相反是个缺心眼的货色。 得了太子那么多赏赐,居然不知道请几个护卫,连大黄也没有养一只。这简直和闯空宅没两样。 明崇俨的脑子也坏了,这样简单的差事,根本用不着何英这样的高手,简直是大材小用。 他翻身跳进小院,很快就看到窗台边上,大小不一的盒子,他用力一扫,把窗边的小盒子全都放到包袱里,背起走了。 窗外,淅淅索索的声音响起,小六立刻睁开了眼睛,奸贼果然来了! 裴范先整宿都没睡,就等着这江洋大盗上场。 咣啷啷……木盒相撞的声音。 毁了毁了! 我的肥皂啊,这么热的天,都还没有风干完好,这一下,八成又变成糊糊了。 暴殄天物! 直到院子里重新归于平静,范先才把烛火挑亮。 “小郎,我们为什么不当场抓住他!”小六愤愤然,挥舞着拳头。 昏黄的烛光下,裴范先笑的奸诈。 “不必,就让他以为自己成功了,不是很好吗?” “可是,我们就这样任由他欺负吗!”小六还是气不过,到底是年轻啊,不懂得能屈能伸的可贵。 “这怎么能叫欺负,等我把药送进宫,有他们哭的时候!” 他拍了拍胸前,信心十足。 甘油和肥皂是两种不同的物质,没有现代化学知识的唐人当然不会知道这一点。 现在给李弘调养身体的甘油,还在自己手里,一想到妖人奸计败落时候的可怜相,裴范先就热血沸腾! 实在是太刺激了! “小郎,依你看,这贼人会是谁派来的?” “会不会是你叔?”小六轻声道。 “我叔?”范先瞪瞪眼:“你是说裴炎?” 在小六见过的各色人等之中,他就觉得裴炎是个极端奸诈的人,这样的缺德事,像是他的手笔。 裴范先无语了,这个奴仆哪里都好,就是脑子不好使。 “不可能。” “他并不知道我和太子殿下之间生的事情,便不会有偷药的心思。” “肯定还是明崇俨!”他很肯定。 小白脸一向善用阴招,千古不变的真理。 “就是那个阴人?”自从小六听范先说到,那明崇俨生的粉面桃花,面若妇人,便日日把他唤做阴人。 “应该没错。” “裴居道虽然办事也不地道,不过站在他的立场上,他没有必要把太子殿下救命的药偷走,他可是一心盼着殿下能早日康复的。” 见他说的口干舌燥,小六赶紧给他倒了杯茶,继续听他分析。 自从小郎从宫里回来,整个人就变得不一样了,那个气势,那个口才,都蹭蹭的上涨。 他心里踏实极了。 “你想想,他拉着我去施针,就是为了帮太子殿下看病,他有多少能力,他自己最清楚。我判断,以他的医术,充其量只能让殿下的病症缓解而已。” “要是我的药治好了太子殿下的病,他在内宫还有容身之地吗?” 小六震惊连连,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见识增长太快,他都消化不过来了! 虽然小六想不明白这些道理,不过,他现在已经训练有素,只要是裴范先说的,他就觉得有道理。 范先凝望着窗外,谈兴一起,就收不住,天都快亮了。敌人已经出手,他也不能再耽搁,要赶紧把甘油送到李弘手里。 有现成的大腿摆在眼前,不抱紧不就太不识抬举了吗! ………… 等了半天,西市的坊门才打开,范先揣着长籍和甘油,花费巨资,雇了一架马车,赶往皇城。 马车还没有踏入皇城范围,明崇俨就已经先一步进宫了。 ………… “殿下,裴范先怎么还没进宫,今天不是他献药的日子吗?”明崇俨抑制不住的兴奋。 “应该快了吧。” 座上的李弘眼睛耷拉着,这个妖人,他的猥琐念头,一眼就能看到头。这个时候赶到宫里,肯定是想看裴范先的笑话。 明崇俨是天后的宠臣,靠着一副好相貌和吹吹捧捧上位,李弘知道,其实他对自己也没有多少敬畏。 要是这个时候裴范先到了,把神药交到他手上,明崇俨哪还有机会在这里叫嚣! 这小子,他怎么还不来! 第十五章 登上朝堂 崇教殿前,一路畅通无阻抵达东宫的裴范先,就差一道殿门就可以见到太子李弘了。 大腿啊大腿, 你的腿毛为什么粗又硬! 他在大殿外面等着回信,小调哼起来。抱紧李弘这根最强大腿,将来,在大唐混,就靠他了! “殿下,裴范先求见。” 一旁的明崇俨,心里咯噔一下,吓得脸都绿了。 “快让他进来!” 李弘喜不自禁,连忙整理袍服,端正坐好。 一脚跨入殿门,裴范先登时起范,一步又一步,距离李弘越来越近,那脚步透着自信昂扬,视线所及之处,立刻就现了妖人已经先一步进殿。动作够快的。 裴范先自信的姿态,让明崇俨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小子,未免也太镇定了吧! 药在自己这里,他马上就要翻车了! “学生参见太子殿下!”范先躬身行礼。 “裴郎,快请起。” “赐座!” “谢殿下。” 自从上一次听说裴范先是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人,病症还相似,李弘就对他产生了一种亲切之感。 一看到他,心情就出奇的好。 “殿下的药,学生已经炼制好了,还请殿下过目。” 暗褐色的琉璃瓶被李弘拿在手中,还带着温热。 蔡吉祥刚想把琉璃瓶拿过来,就被明崇俨打断。 “你说这是药?” “当然!”范先笑的特别亲切,他感觉,明崇俨的脑袋顶上缕缕青烟,正在呼呼往上冒。 “这怎么可能!” “你不要用这些假货蒙骗太子殿下!” 裴范先一副关爱智障的表情:“明文学,你怎么知道我这是假货?” “对啊,难道你知道真货在哪里?”李弘也凑上来帮腔。 太子居然也帮着这病秧子,明崇俨腹背受敌,怒火直冲天灵盖! “那是因为真货在我这里!” 裴范先和李弘一起看着明崇俨,这个男人他疯了! 打开袖带,拿出木盒子,盒里的肥皂汤黏黏糊糊的,裴范先心疼的要命,这个败家玩意! 还我肥皂来! “殿下请看,这才是他做的药!” 他猜的果然没错! 深夜大盗就是他! 范先凑上前,笑道:“明文学是从什么地方搞到这东西的,害我昨晚找了好半天。” “你终于承认这是你做的了!” 小子,我还弄不死你! 座上的李弘乐了,靠在塌上,凭着他对裴范先的了解,这厮肯定憋着坏,这下有好戏看了。 范先天真的点点头:“这确实是我做的。” “可这是洗澡用的肥皂,不是药啊,昨晚我把它做好,就放在了窗台上晾晒,谁知今早却不见了。我还以为是京城里出了有特殊癖好的大盗,没想到,这大盗就是明文学。” “也难怪,明文学生的细皮嫩肉,是应该好好洗白白才是。” 荒唐! 岂有此理! “忘了告诉明文学,这肥皂是制药的下脚料,当时确实是一起做的。明文学若是喜欢这肥皂,你早说啊!等到下次给殿下制药的时候,我给你留点不就是了!” 嘿嘿嘿……嘿嘿嘿…… 裴范先笑的很奸诈,明崇俨彻底崩溃。 下脚料? 偷错了? “明文学,这下可以让我喝药了吧。”李弘笑道。 裴范先现,李弘和他配合的是越来越默契了。 “这汤药怎么没有药味,看起来也没有颜色?”李弘打开瓶盖,先嗅了一下。 问的正在点子上,范先立刻上前,解释道:“这味药的原料和制作方法都和一般的汤药不同,所以上次学生才说,必须要学生出宫才能炼制。” “就算是告诉了御医法子,他们也做不成。” 明崇俨气得,脸红的像煮熟的小龙虾,剥了壳就可以下酒了。 “裴郎,你的药是用什么做的,总要说清楚吧。” “殿下身份尊贵,来路不明的药,绝对不能服用。” 明崇俨身为资深奸贼,怎能轻易罢手。 李弘恼怒,瞪了他一眼,这大殿里到底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你有点自觉! 范先笑笑,为了抱住大腿,他也只能当场表演了。 上前说道:“学生保证,这药水无毒无害,若是殿下不相信,学生现在就可以服食一点,让殿下看看。” 反正他也是人肉试药机人设,什么喝药戳针都不怕了。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谁知下一秒钟,李弘一挥手,特别潇洒的就喝了一口! 我去! 这么猛! 李弘还特意让甘油在他的口腔里停留了一刻。 只想品品滋味,须臾,他才咽下去。 “还真是一点味道都没有。” 明崇俨气得拂袖而去,裴范先却被李弘留下来一起吃饭。 然而,两人才刚吃了几口菜,小太监就又进来奏报,唐穿文十八线写手之魂熊熊燃烧,他裴范先终于可以改变历史了! “启禀殿下,中书侍郎戴至德求见!” 这时候过来,一定是有急事,李弘立刻恩准,裴范先则兴奋异常。 戴至德! 这应该算是他来到大唐之后,见过的第一个大官,裴炎也算一个,可咸亨年间,裴炎的春天还没有到来,现在还只是区区六品小官而已。 和戴至德完全没得比。 戴至德缓步入殿,范先瞄了他一眼,五方脸,厚嘴唇,是个沉稳之相。 “启禀太子殿下,百济守军的第二封奏疏又送到了,不过,不是给殿下的回信,而是之前送来的。” “还有第二封?”李弘瞬间就急了,他很清楚,百济那边恐怕是出事了,要不然,守军不会连上两封军报。 他急忙打开奏报,裴范先立刻坐好,也不敢动筷子了。 “不好!” “郭务悰的使团停留在倭国,下落不明了!”李弘脱口而出,早就忘了,身边还有裴范先这个围观人士。 就在郭务悰上了第一封奏疏之后,他们就启程去了倭国筹措军需,然而,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百济那边仍然没有得到郭务悰的消息。 他是搞到了钱,还是没搞到钱,亦或者是被倭国人扣下了? 全都没有一点音讯。 百济守军军需告急,实在是窘困无着,只得再向朝廷上奏疏,希冀能够得到钱粮供应。 倭国? 使团? 裴范先感觉,这似乎和某个在历史上记载的事件很相似。 第十六章 殿下听我的 李弘焦急万分,在大殿里来回徘徊,老臣戴至德目光追随着他,又道:“太子殿下,老臣还有一事要禀明。” “你说吧!”大袖一甩,李弘连头也没回,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两京内米价腾跃,黍米二十五文一斗,就算是贱粮麸皮,也要五文钱一斗了!” “你说什么!” 范先一惊,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温润的李弘脸上出现如此狰狞的表情。 看来,大唐缺粮的现象甚为严重,已经呈现多点爆的态势。 “殿下的心意,老臣完全明白,百济军团的军需供给,确实是重中之重,然而,两京百姓的生计,也不能不顾及。” “更何况,在老臣看来,长安城这边的态势更加危急,可以说是刻不容缓了!” “若是再不加以处置,哄抬米价,劫夺粮食的事情都很有可能生,如果到了那一步,事态就要一不可收拾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李弘心中掠过一丝游移,在巨大的两难困境之中,他无比希望,此刻圣人天后能够坐镇长安。 以他们的英明睿智,说不定就可以很好的解决这件事了。 然而,很遗憾的,目前这个程度的朝政,还没有通报东都的必要,按照一般的处理原则,还是监国太子李弘的处置范围。 裴范先听着听着,渐入佳境,忽然间,脑中灵光一现! 他知道百济使团为何一直没有消息了! 咸亨二年,郭务悰率使团入倭国,筹措军需,适逢倭国天智天皇驾崩,迁延数月。 倭国处理好国主的丧事,便按照使团的要求,奉上了军需物资,一样不少。 “殿下,学生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你,你有什么可说的?”李弘急糊涂了,口气不悦,面前的戴至德,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大殿里还坐着一个少年。 “殿下,学生认为,远水解不了近渴,对于百济守军来说,京城的粮食,距离也太过遥远了些,就算快马加鞭,也不能改变运粮车走得慢的事实。” “京城粮仓的粮食,若想调拨到百济,至少也要一个月时间。”李弘坐了下来,居然听进去了。 “你继续说。”看到范先停顿,李弘立刻催促,他深吸了几口气,却又道:“可是,同样的粮食,对于两京的百姓就不同了,只要现在开仓放粮,米价高扬的困境立刻就可以解除,成效将会非常显著。” “一边是够不到的干涸的湖泊,一边是近在眼前的枯井,这一瓢水应该洒向何方,还请殿下三思。” 嘶…… 戴至德面色一凛,这个少年是谁? 见识不一般! 其实,这也是戴至德的意见,虽然百济守军催促粮草很急,可对于粮食捉襟见肘的大唐来说,确实应该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你是说,让我放弃百济守军,不去援助他们?”李弘虽然没有立刻同意,可是,他的语气已经平和了很多,显示他正在考虑这种可能性。 范先笑道:“殿下,学生怎么可能做这样的建议,学生只是认为,百济守军连奏报,或许只是因为他们没有收到倭国那边的消息。” “而使团在倭国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我们谁都不知晓,或许,使团只是因为被事情绊住了,没有来得及和百济方面联系呢?” “又或许,是倭国境内生了什么事,以至于军需还没有筹措到位?” “倭国能有什么事。”李弘讪笑道,从眼神到语气都充满了不屑,弹丸之地,除了里长扎堆打架还能有什么大事! 范先摆摆手:“殿下,倭国怎么就不可能有大事生了?若是他们那里的国主崩殂,他们哪里还有心思为大唐筹措军需。” 李弘哭笑不得,这小子,思路真的很……清奇,为了让他救助两京百姓,居然诅咒别国国主死翘翘。 李弘并不相信,却也没有反驳裴范先。 “这只是学生的浅见,在殿下和戴侍郎面前献丑了。” 裴范先洋洋洒洒的分析了一通,说到末尾处,还适当的谦虚了一下,给足了戴至德面子。 老戴纵横官场几十年,什么阵仗没见过,你怎么可以表现的比他还要聪明机智? 戴至德是个正直的人,从来都是秉公对待人和事。听了裴范先的分析,立刻对他刮目相看,这样的人才若是能早日入朝为官,大唐朝廷的人才储备就更丰富了。 “小郎君何必如此谦虚,老臣也是这样认为,殿下,百济那边我们还可以等新的奏报,看情况再想对策,可是,都城这边的情况已然是刻不容缓。” “还请殿下早做决断。”有了戴至德助威,李弘的心意更加坚定。 现在能够调拨粮食的粮仓,就只有太原仓一个,客观实际是,太原距离两京近,距离百济太遥远。李弘在别无选择之下,只能听从他们的意见。 “那就立刻开仓放粮,并且告知两市平准局,注意平抑物价,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戴至德领旨,转身退出去办事,要想放粮,需要做的事情也多得很,必须要快。 短暂的插曲过后,这顿饭也吃不下去了,李弘面对着残羹冷炙,唉唉叹气,蔡吉祥眼疾手快,立刻叫人送来了可口的小点心。 这饭菜重新摆上一桌也是不妥,民间缺粮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以李弘宽厚的性格来说,这样浪费,他肯定看不过去。 范先搓搓手,正在想借口,药也送到了,该给的提示也给了,也到了该撤的时候。 李弘吃了口点心,便赞赏道:“没想到,你竟有这样的见解。” 裴范先老脸一红,太子夸人还挺直接,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你尚年轻,又如此有头脑,难道就没有想过出仕吗?” 出仕? 那种好事谁不想! 可他裴范先,幼时父母俱亡,自己也是天生的病体,绝情绝义的裴家人都已经把他赶到西市了。 就是有蒙祖荫的机会也不会轮到他这病秧子的头上。 “太子殿下,学生的情况你大致也知晓,最近身子也才刚刚恢复,所以,我想出仕的事情先不必着急。” 李弘频频颔,笑道:“倒也是,你再养养身体,等到时机成熟,我自会擢升你到东宫任职。” 范先眼前一亮,李弘这小子很懂嘛,大饼画的还挺长远的。 自从来到大唐,做官这件事,裴范先已经想过无数次。能够抱上太子的大腿,做官当然不是难事。 可他却不想马上当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在几天以前,他裴范先还是人憎鬼嫌的病秧子。没人把他放在眼里,都恨不得他赶紧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也好给长安城百姓节省粮食。 如果现在迅入仕,肯定会给自己招惹无数是非,树立数不清的敌人,当官确实是他的奋斗方向,不过什么时候提上议事日程,还要看李弘的康复情况,和他对大唐朝廷的熟悉程度而定。 他,穿越大军的一员,人中龙凤,万物灵长之中的俊杰,裴氏范先,想当官那是手到擒来的事。 文官武将,三公之位,还不是由着他挑! 第十七章 渣渣还想套路我 献药回来,裴范先仍然在西市坊门处下了车,未时已过,市场也开始照常营业。 长安城其他里坊的开门时间是辰时,也就是早上七点左右,而东西两市的开门时间要晚的多。 直到下午两点才开门,在开坊门之前,市场里的商户也可以整理货品,运送货物,只不过不能对外买卖。 裴范先能够在上午出去,都是因为有太子御赐的长籍护体,如果没有这个,也没人会给他开门。 自从裴范先得了宫里赏赐的事情传开,西市中路人对他的态度,肉眼可见的亲切了不少。 就算不亲切,也不至于拔腿就跑了。 几个少年郎围在一棵老榕树下踢蹴鞠,围追堵截,左闪右躲,战术相当纯熟。 一个少年脚下一滑,鞠球就向裴范先这边飞了过来,正落在他的脚下。 “那是病秧子吧。” “没错,就是他!” 几个少年凑在一起,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怀疑。 “听说他的病都好了,让他把鞠球还给我们。”胆大的少年怂恿道。 这个时候,裴范先也尴尬的要命,鞠球就落在他脚下,以他的教法,轻轻一拨,就可以送到他们那边。 那胆大的少年,终于走了出来,大喊道:“病秧子,踢过来!” 裴范先微微一笑,扬起一脚,鞠球就飞向了他们的势力范围。 “这病秧子踢得不错!” “是啊,我也没想到。” “下次要是缺人了,可以叫上他。” 少年们带着议论离开,这些少年真是有眼光,裴范先暗自赞赏。 “十八新娘八十郎,一树梨花压海棠……” 他哼着小调,从放生池的便桥上走过,才刚走到坑里,就隐约听到院门里有说话的声音。 “你家小郎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自从那日见过后,阿伯我就日日担心他的身子,他在西市这边孤身一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阿……阿伯? 这又是哪位? 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啊,自从他裴范先和太子勾搭上,他的亲戚就与日俱增。 “裴将军不必担忧,奴一定把小郎照顾的舒舒服服的。”这是小六的声音。 裴将军? 这难道是…… 范先轻轻推了一下,门才半开着,他便看到了裴居道那张令人憎恶的脸。 “好侄儿,你可回来了!” “一个人走了这么远的路,累着了吧!” 裴居道笑意盈盈,几个大步过来,就拉着他嘘寒问暖,裴范先始终面无表情。 这老奸贼,他又想干什么! 无利不起早才是裴居道的本来面目,顺手害个人,也是他的拿手好戏,他能上门看望裴范先,那就相当于黄鼠狼给鸡拜年。 自从知道了裴范先真的做出了神药,裴居道就再也坐不住了,这个明崇俨,就是个蠢材,果然不可相信。 裴居道的脸皮堪比长安城墙,陷害裴范先的计策既然没成功,他也不介意掉头再来抱他的大腿。 “裴将军怎么有空过来了,我这边一切都好,不必操心。” 他倾身坐下,根本没有给他好脸色。 相比裴炎,自然是裴居道更加让他厌恶,亏得他还有脸上门,果然是个天生的厚脸皮! 面对范先的冷脸,裴居道毫不畏惧,现在就算是范先啐他几口,他也可以唾面自干。 “范先,阿伯向你赔罪,当初我也是一时糊涂,办了错事,我实在是对不住你啊!”那泪珠珠就在眼眶子打转,却说什么也流不下来。 小六在身旁侍候着,看到裴居道的做作模样,一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太假了! “你不知道,阿伯也是受了那明崇俨的骗,才那样对你的!”裴居道忽然把锅甩到了明崇俨的身上,特别自如。 范先呷了口茶,故作惊奇状:“这是怎么回事?” “还请阿伯仔细说说。” 居道深深的叹了口气,开始了他的表演。 “当时,太子殿下病的厉害,是明崇俨找到我,说殿下的病症只有施针才能缓解,别无他法。” “上一次,殿下病症作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说的,那个时候,圣人天后都在,天后说什么也不准他这样做,不允许他伤害太子殿下的躯体。” “明崇俨急于给殿下治病,一个劲的央求我帮他想办法,我才把你弄进宫的。” “拉你下水,真的不是我本意!” 纵然他说的情词恳切,裴范先也是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什么东西? 他这番话,可以逻辑自洽吗? 明崇俨又不是裴家人,如何会知道他的生辰八字? “阿伯,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不用再解释了。” 没想到,这个小子的心胸竟然这样狭窄,老子说了这么多求饶的话,他居然不为所动,也不知道给老子来个台阶下。 没关系,那老子就自己创造台阶。 “好在,你现在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福气? 这老头子越来越会说笑话了。 范先傻傻的看着他,不知所措。 “你身上的病也好了,又和太子殿下有了交情,这以后的路也好走了。” “阿伯听说,你今天进宫了,是不是?” “可有见到太子殿下?他的状况好不好?” 好不好你自己看看去不就知道了吗?裴范先没记错的话,他裴居道才是太子的老丈人吧。 范先斜眼,真的不想承认和他是亲戚。 “好的很,殿下服用了我献上的药,想来,再过一段时日,就可以像我一样,精神振作,身轻体健了!” “那就好,那就好!” “范先,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当然都是我的功劳,难不成还是你的? “也不能这么说,若是没有阿伯把我推到殿下面前,我也得不到这样的机会。” “说来,我还得感谢阿伯!”范先拱起手,夸张的行礼,嘴似蜜糖,眼风如刀,牢记吹捧原则不放松。 裴居道的脑中灵光一现! 对啊! 要是没有老子,他个病秧子,如何能接触到太子殿下? 别说是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也没希望! “好侄儿你实在是太客气了,能为殿下出力,是我们共同的荣耀,将来,你也要好好为殿下效力才是啊!” 范先傻了,这……这还真是个怪人。 居然连讽刺都听不出来,不是脸皮太厚,就是脑子有坑。 裴居道看了他几眼,裴范先感觉,这眼神特别怪异,有一种说不出的油腻。 他忽然探身过来,范先惊道:“裴将军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居道捋了捋胡须,故作高深道:“只是作为前辈,想给你个建议。” “以后,你也不必再想别的出路,只要踏实跟着太子殿下做事就可以了,没有什么出路,比这一条更加光明。” “况且,以后,阿伯也会帮你的。” 范先略显疑惑,裴居道立刻解释道:“吾女已经被选为了太子妃,过不了多久就会宣布,将来,我们两人联手,必定会步步高升。” 这是什么脑回路? 范先听出来了,他这是准备攀着他的力气巩固自己的势力,反过来还得让自己感谢他的栽培? 想什么美事呢! 等到老子入朝为官,还有你的事吗? 你个渣渣! 第十八章 独占大腿 裴范先无言以对之时,门外居然又响起了骏马嘶鸣声。 小六反应迅,已经跑过去开门了,这又是什么人? 自从范先巴上了太子的高枝,这门槛都快被踩破了! “好侄儿,阿叔来看你了!” “你怎么也在这里!” 裴炎一进门,就看到了裴居道,登时就怒了。 “你个烂厮,卖女求荣!” “现在居然还跑到范先家,怎么,又想把范先卖了?” 裴炎此人,脾气之火爆,也是没谁了,上来就是一顿叫骂,唾沫星子横飞。 裴居道虽然不要脸,可也不代表能让裴炎指着鼻子骂。 “裴奸,你骂谁呢?” “你把话说清楚!” 裴奸? 老奸贼? 裴范先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秒变吃瓜群众。 这样的争吵应该算是什么,同行之间的相互倾轧? “小郎,喝茶!”小六也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 “你做的烂事,真乃羞煞人也,我可说不出口!”裴炎拍拍自己的瘦脸,看起来使的劲还挺大的。 “没有真凭实据,就污人清白,真真歹毒,范先,他这人惯的是一副奸诈心肠,他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要信。”裴居道也不遑多让,拉着范先,给自己壮声势。 范先呵呵两声,没有表明态度。 两个老奸贼,没有一个可信。 “我倒是想问问你,我来看望范先,那是理所应当,他是我们东劵房的,你呢?” “你一个洗马房的,怎么也屁颠屁颠的跑来了?” “莫不是听说我侄儿在太子殿下那里得了脸面,就跑过来攀关系?” “你放屁!” 裴炎的唾沫星子都飞到范先的脸上了! 好家伙! 这元气还挺旺盛的! 裴炎两眼瞪得铜铃大,一时语塞,僵在那里,仿若石像。在亲疏远近这方面,裴居道确实比他有优势。 人家是一个房头的,哪像他,是绕了八竿子才打上的叔叔。 “两位长辈,就不要吵了,我这身子还在恢复中,你们这样大吵大闹的,我这心啊,又开始疼了!” 裴范先捂着胸口,上前劝说,二裴见他这副样子,连忙停了争吵,全都上来关心。 “阿伯的叮嘱,我都记下了,不过,阿叔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当两张丑恶的脸孔凑在眼前的时候,范先觉得,还是裴炎稍微可爱些。 裴炎迅接收到了范先的讯号,仰着头,颇为不忿道:“汉贼不两立,他不走,我就不说!” 老头子,可以啊! 居然还有立场,范先给裴居道递了几个眼神,居道还不想就此投降。 “你爱说不说,我就不走!” 裴炎气急,抬手便打,被范先一把拦住。 “叔,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又是做什么?”他握住裴炎的手臂,还赔了个笑脸。 真是大大的吃亏,两个老奸贼吵架,他还得说和,若不是在他家,管他们吵个天翻地覆又何妨? 他才懒得管! 裴居道见状,拂袖离去,他才刚刚跨出院门,裴炎就向着地上啐了一口。 真是没风度,还是朝廷命官呢。 不是小肚鸡肠,就是财迷生风。 “阿叔,你这又是何必,也不是多大的事,伤了和气。”他敬上一盏茶,劝他消消气。 裴炎脸上仍是愤愤然的样子,茶盏放到一边,便开始向小天真裴范先科普裴居道的那些见不得人的破烂事。 “这人端的是个烂厮,虽然朝廷上烂厮多到数不清,可是像他这样的,也是少见。” “阿叔告诉你一件朝廷秘闻,你可千万不能外传啊!”他忽然凑到范先的耳朵边,疑神疑鬼的说道。 从来都是不能外传的消息才传得最凶,范先点点头,小道消息,谁不喜欢。 裴炎才又道:“你可知道,周国公武敏之已经下了大狱,等到天后回来,恐怕就要正式处置了!”他声音小小,那表情,简直是神乎其神,范先还得十分配合的装出吃惊的样子。 “竟有这种事!周国公年少英才,不应该啊!” “那都是表面的,你可知道,为何太子殿下的婚事拖到了今日,还没有安排下来吗?” 知道知道! 不就是准太子妃被武敏之给祸害了吗! “不晓得。”范先说道。 跟这些唐人装蒜还真是不容易,得注意着些,可不能暴露自己。 “那是因为以前天后中意的杨思俭女,被武敏之给糟蹋了!” 大嘴张的像蛤蟆,裴范先夸张道:“这怎么可能!” 裴炎无意给他透露更多的细节,继续说道:“这些都不是重点,后来,天后盛怒,就把他投进了大理寺的监牢,听说过些日子就要处置了。” “就在这个时候,裴居道居然把自家女儿推荐给了天后,说什么女儿孝顺仁德,姿貌甚丽之类的,一通吹,天后就答应了。” “太子殿下的身子骨,你是知道的,关起门来说话,他这不是把自家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裴炎并不知道目前范先正在帮李弘看病,在他的眼里,李弘还是那病歪歪的样子,不知道哪天就要到阎王爷那里报到。 “范先,你以往和裴家人交往也少,还不知道,裴家表面上是家大业大,枝繁叶茂,其实,内里也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你以后,可要小心判断,看看谁是真的对你好,谁是假的。” 不是,判断就判断,你按我的手作什么,怪恶心的! 范先笑笑,把手抽开:“叔,你对我是真心实意,我心里有数,不会忘了的。” “诶,这就对了!”裴炎眯缝着眼睛,非常满意。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裴炎拉着范先,一通讲述,努力塑造裴家人都是大坏蛋,只有他裴炎是好蛋的光辉伟岸形象。 要想巴结人,只动嘴,不动手当然是不行的,裴炎这样老谋深算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上次送了礼物,这次就带了人来。很快,他就把马车上的人叫了下来。范先一看,都是和小六差不多年纪的小厮。 裴炎号施令,范先才明白,这两人是裴炎专门带来给他干活的。上次登门造访,他就被门前的大坑害了,崴了脚。 为了不再被这大坑害了,裴炎干脆叫了小厮,自备土石,把大坑帮他填上了。 工程进展的如此顺利,裴范先心里舒坦,他正愁这个大坑无法解决,没想到,裴炎就雪中送炭。 范先家门口的大坑,也不是一两天形成的。 大唐的城市管理也有健全的制度,各个里坊的大路都经过了数次夯实,宽阔笔直。 金吾卫日常巡街,严厉打击各种沿街取土的行为,如有现,一律重罚。 头脑精明的乡民,立刻就相中了裴范先这个病秧子。他病气缠身,有他镇守的放生池附近,金吾卫都很少过来。 人们就经常聚在他的门前取土,种花养草盖房子,时间一长,坑自然越来越深。 看到裴范先如此讨厌裴居道,裴炎也很满意。就算是以后裴范先成了太子面前的红人,这根大腿也只能他裴炎来抱,别人根本没份。 这就叫做大腿的独占性! 第十九章 虔诚祈祷三叔公 裴居道回到家,水也不喝,饭也不吃,气得头顶冒青烟。 病秧子裴范先,竟然如此刁滑,居然没有意识到,他裴居道的厉害。裴炎这厮也不是个好东西,竟然敢辱骂他。 更可气的是,病秧子居然和裴炎跑到了一起,置同族情谊于不顾! 一个东劵房的人,就算族里不待见他,他也不能和洗马房的人沆瀣一气。 裴居道想到,这样不识抬举的奸贼,必须收拾,还得是他裴居道亲手! 三叔公见他回府,上前套近乎。 “居道,真儿的绣品准备的怎么样了?” “我家荷儿的绣工一向是最好的,要是真儿忙不过来,可以让她过来帮忙。” 裴居道的女儿叫裴真儿,就是被选为太子妃的那个,大唐对太子纳妃有严格的规定。嫁衣、冠冕、车架等等一切物品,都由内宫安排,需要统一规制。 除此之外,太子妃裴真儿也需要有一些自己的准备,例如举行婚礼之时要用的障扇,还有一些精美的绣品,都要太子妃之家亲自置办。 三叔公的小女儿荷儿,绣工在裴家是数第一的,没有别的娘子比得上。三叔公身为族长,也想在太子纳妃这件大事上有些贡献,便想到了这个高招。 裴居道刚在病秧子那里受了双重打击,三叔公瞬间成为了他的出气筒,三叔公说的兴奋,裴居道的眉头渐渐皱起。 “用不着你掺和,滚一边去!” 三叔公呆若木鸡,当场石化。 我x你祖宗! 三叔公动腹语技能,把裴居道的上三代和下三代骂了一个遍,骂痛快了才想起来,他和裴居道竟然是一个祖宗! “祖宗开恩,子孙是骂错了人。”三叔公对天诚心祈祷。 “阿郎,明文学过来了。” 通报的小厮其实早就到了,都是为了给三叔公留面子,才一直没有出声。 官大一级压死人,就连三叔公这样的族长,也要被裴居道欺压,实在令人同情。 “他怎么来了?”想到此人,裴居道的怒气更大了。 没走几步,裴居道就从后宅来到了前堂,明崇俨虽然讨厌,可该见还得见。 “明文学,久等了!” 两人见礼,自然要寒暄几句。 裴居道知道,这人过来,肯定没有好事。 “裴将军,晚辈这次来,就是想谈谈裴范先的事。” “将军恐怕也听说了,他今天进宫已经把药进献给太子殿下了。” 这是好事啊,裴居道点点头。病秧子百无一用,如果能把太子的病医好,也算是为大唐为裴家做贡献了。 “我担心的是,”明崇俨接着说道:“一旦太子殿下的身体变好,他会抢了我们的功劳。要知道,我为殿下诊治,已经很长时间了。殿下的病虽说没有彻底康复,却也维持的不错。” “这个时候,让裴范先为殿下献药,不太合适吧?” “明文学,我觉得,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你为殿下医病,也是为了让殿下早日康复的吧。” “如果范先献药,能够让殿下康复,对你来说,不也是好事一桩吗?” “若是你诊治许久,殿下的病也不见好,你也一样要倒霉,这样看来,范先还是帮了你的忙。” 怒气烧过之后,裴居道的大脑再次恢复正常。自己的女儿即将成为太子妃,太子有个好身体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绝对不会阻拦。 这口风很不对,明崇俨心中那股挥之不去的不祥之感,再次得到了印证。 果然,随着裴范先成功的抱上了太子的大腿,裴居道的态度正在生微妙的改变。 然而,裴居道想把他甩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若是他医不好殿下的病呢?” “你又能怎么办?” “医不好?怎么可能医不好?” 这是什么迷惑言,裴居道完全被他弄糊涂了。 明崇俨笑的很暧昧,从容道:“殿下的身体,你我都知道,时好时坏的,从来也不稳定。现在看起来是很好,若是过一段时间又变回原来的样子,那不就说明,裴范先完全就是个大骗子,他的药根本就没有效果吗!” “到时候,天后问责下来,裴范先可是你裴家人,也是你把他找来的,你说说看,天后是会责罚你,还是会责罚我?” 咯噔! 裴居道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万一过几天李弘又旧病复,岂不是就要连累到他? 裴居道抬眼,立刻决定把明崇俨这根过气大腿再重新捡起来。 “那我应该怎么办?” 知道调转船头,总算还有救。 明崇俨换了个姿势,欣然道:“办法当然是有的,我们两个要一致对外,不能让裴范先得逞!” 居道颔:“我可以和你联合,可前提是,你能够用你自己的力量把殿下的病医治好才是。” “你如果没有那个能耐,就算我们把裴范先搞下去,也无济于事。” 明崇俨被戳中软肋,他觉得裴居道这人实在是不厚道。他要是有那个本事,太子早该康复了。还能让裴范先捡便宜。 “那是自然。” 明崇俨含混回答,盟友总是要拉拢的,裴居道不置可否,最后他会倒向谁,还要看他们各自的本事。 明崇俨和裴居道还在谈话,三叔公找到马车夫。 “居道今天是从何处回来的?” 三叔公老谋深算,裴居道气急败坏,这肯定是有原因的。想调查他的去处,还是要找马车夫。 马车夫往食槽里放了把草料,直起了身子,三叔公怎么问起了这件事。 “从西市病秧子那里回来。” 三叔公眼前一亮,原来是在病秧子那里吃了亏,回家就给老夫甩脸子。真当老夫是好欺负的? 三叔公当然不是吃素的,一头钻进小黑屋,扑通跪下:“祖宗在上,孝子贤孙裴范先,尊老爱幼,辅弼太子,还请祖宗保佑他事事顺利!”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病秧子又如何,只要能让裴居道倒霉,三叔公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 第二十章 西市独柳,黄金宝地 草长莺飞,樱桃熟了,牡丹花开了,五月的味道…… 上次制作的肥皂被明崇俨毁了,裴范先只能再买材料,重新制作。小六看到大块羊油,整个人就不好了。 鼻孔里立刻窜出腥臭味,嗅觉都丧失了。 大唐的皂角实在是不好用,没有多少泡沫,清洁力度也不达标,裴范先这里挠挠,那里挠挠,觉得浑身都痒。 好像要长虱子了! 老子到大唐是为了享福的,不是为了摘虱子的!明崇俨这妖人,老子绝对饶不了他。 却在他盘算着如何收拾明崇俨的时候,钱来也一个探身,再次飞入小院。 裴范先本能护住钱袋子,小六也抓起了一把石子,做好准备。 妖物! 敢动老子的钱,老子要你的命! 钱来也在小院上空盘旋一圈,通身翠绿的羽毛,居然并没有俯身叼钱。 裴范先觉得,这老财迷是转性了。 正在这时,钱来也一踹腿,一个布条就掉了下来,敢情这妖物是来送信的! 西市独柳,黄金宝地,适合开店。记得还钱,不急,我一点也不急。 裴范先暗道,魏老抠也太看不起人了,不就是二百文钱吗,他何至于催的这样急。老子有的是钱,但我就是不还钱! “小六,独柳那边人气很旺吗?” 关于这件事,裴范先早就有计划,要是能一边帮李弘看病,一边赚点小钱钱,绝对是好事一桩。 钱这个东西,谁会嫌少。 “旺啊,”小六若有所思的说道:“那边的人气确实是挺旺盛的。” “那若是在那边开个小店,你看如何?” 某人虽然比较熟悉唐朝历史,可对于现时当地的风俗风貌,了解的还是不够。 小六登时绿了脸,小郎的脑袋莫不是被驴踢到了? “小郎,那可万万使不得!” “怎么了?” “这地方不是风水宝地吗?这可是魏市丞亲自推荐的好地方!” 他把布条交给小六,小六愤愤道:“这魏市丞也太歹毒了,独柳底下是有名的刑人之地,凡是朝廷钦点的要犯,都要送到那棵树下当街问斩!” “多少朝廷大臣都是死在那里。” “风水太差了,根本没法做生意!” 范先瘫坐在地,那,那地方居然是刑场? “那你刚才还说人气旺?” 小六长叹道:“人气当然旺了,每次有问斩的人,围观的百姓都围成好几圈,有几次,我想去看热闹,都挤不进去哩。” 这样的地方,魏老抠还想让范先去开店,他这是想坑人! 魏老抠,你我之间这梁子算是结上了! 隔了几条街,西市署内,逍遥的西市丞魏伶,正在做着好盘算。 这个病秧子,明明收了那么多的赏赐,还不赶紧把钱还上,每每想到这件事,魏伶就恨得上蹿下跳。 病秧子这是看不起他,故意骗他,还绝不还钱,魏伶若是不使些手段,都对不起他西市一霸的名号! 如今西市商贸繁盛,店铺鳞次栉比,一个挨着一个的,几乎每一家的生意都很不错。 商户们生意好,魏伶的心里也痛快,不仅是税收上不用操心,就说是钱来也的进账也是大大的增长,十分稳定。 “市丞,近来有不少番邦来的商户,也有意开铺面,已经多次来市署询问,市丞看来,是不是应该帮他们想点办法?”年轻的市吏说道。 “开店铺?” 魏伶嗤笑道:“想的倒是挺好的,哪里有地方提供给他们!” 西市的铺位,那可是寸土寸金,一个萝卜一个坑,竞争相当激烈,且由于商业越来越繁荣,早就已经把沿街的地方差不多全都占满了。 对于市署来讲,当然希望让更多的商户落地,这样才能赚更多的钱,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没有地方安置,他们也是无能为力。 西市独柳处甚好,可以开店。 想到自己的传话,魏伶就笑的肚子疼。 哈欠! “市丞,你怎么了?” 魏伶正得意呢,不知为何,背后忽然涌起一阵寒颤,一个巨大的喷嚏冲口而出! 市吏吓得,整个人弹了一下。 “没事。”魏伶挥挥手,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好像是挨了骂似的。 “说到做生意的地方,也不是完全没有。” 市吏两眼放光:“市丞有什么好办法?” “放生池附近不是一直都人烟稀少吗,若是那几个胡商是诚心诚意的要做生意,放到那边也不失为是一个好选择。”魏伶捋着胡须,若有所思道。 市吏皱了眉头:“市丞,那地方地势低洼,而且,一到雨天雪天就异常泥泞,不适合开店吧。” 魏伶斜了他一眼,真是死脑筋,怪不得混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一个小吏。 要是好地方,怎么会想到让给那些胡商…… ………… 又两日,含元殿上,朝臣毕集,太子李弘端坐其上,充满期待。他把两京的缺粮情况简略讲述,要求朝臣们各抒己见。有新意的,有可操作性的办法,他都欢迎。纸上谈兵的那种都滚到一边去。 朝臣们的奏疏纷纷送了上来,李弘已经看了好几篇,长吁短叹。 “都不行!” “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蔡吉祥来到他身边,拂尘打起:“殿下,该服药了。” 朝政是永远也处理不完的,还是身子要紧。 李弘把琉璃瓶取出,饮了一口,吉祥立刻送上了茶水。这几天,只要一提到服药,所指的必然是裴范先进献的药水。 一开始李弘还没有多大的感觉,一连喝了几天之后,他确实感到,状态有所回升。 至少那种时常作的心悸之感,减少了一些,也减轻了一些。 李弘的身边,起居舍人裴炎亦在。 记录朝廷要闻,上至王公贵族,下至普通朝臣,便是他这位起居舍人的职责所在。 大唐规制,负责记录宫廷事务的官员,有两名,起居舍人和起居郎都是可以参与的。 裴炎能够来到东宫当值,都是借了裴范先的光。 对裴范先,裴炎并没有多少感激,没有他,老子也能坐上这个职位,脸皮厚的人都是这样想的。 第二十一章 此子料事如神! 李弘办公的时候,裴炎支着一个小桌案,坐在一边,不时记录,整理。 两只耳朵两只耳朵也没闲着,忙着偷听偷看。 “启禀殿下,中书侍郎戴至德求见。” “他怎么又来了?” 这几天,只要一听到戴至德的名号,李弘就心里慌,不知道他又要带来什么坏消息。 不过,见还是要见的。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 李弘走下台阶,和戴至德相对而坐,戴至德今天穿了一身常服,大袖飘摇,手里什么也没拿。 李弘实在是猜不出他的来意。 “殿下,这是百济的奏报,刚刚才收到的。” 又是百济的奏报,这两天,只要一听到这几个字,李弘的耳朵就嗡嗡响。 又是催粮! 不用看也知道。 李弘轻轻打开封签,一点一点把卷轴展开,心跳越来越快。 臣郭务悰谨上: 这…… 这居然是郭务悰的亲笔信! 寥寥数语,李弘迅读完,抚掌大笑。 “果然啊!” “范先这小子果然是料事如神!” 本太子真是眼光独具,竟然现了这样的人才。 “太子殿下,百济那边情况如何?”戴至德尝试打探。 “好!” “好的很,军需都凑齐了,绢帛,布匹,还有数不清的甲胄,都已经运到百济了!这一回,倭国是倾尽全力进献财物。” “天智竟然真的死了!” 李弘越说越兴奋,他顿时觉着,裴范先的功劳实在是太大了,他给自己研制了新药,还成功预测了倭国的情况。 裴范先就是他的福星! 倭国远在千里之外,李弘只能这样想,裴范先就是老天爷为了保护他,特意降下的福星。 天智死了? 戴至德的眼前,立刻出现一个人影,病秧子裴范先! 那天在崇教殿,裴范先就说过,倭国会有国丧,就是因为要处理国内的丧事,才耽误了给唐军备办军需。 我大唐有希望了! 此子竟是张良在世! “戴卿,我们可以着力解决都城的缺粮问题了!” “老臣这就去准备。” 戴至德是个公正的人,从不嫉贤妒能,裴范先猜中倭国的大事,解决朝政难题。戴至德衷心希望,裴范先以后多多挥这样的特长,朝中众臣就可以躺着升官了。 裴范先居然开始参与朝政了? 而且还正确预知了事件的展! 一直支棱的耳朵没有白费,裴炎听到这几句话,手中的毛笔顿时就停住了,墨汁落下,染了一片。 裴范先这小子,果然是有狗屎运加持。 “戴卿,要不是范先劝了我几句,或许,我也等不到这封奏报了。”李弘喜形于色,戴至德也跟着高兴。 “你说,范先的功劳这样大,我该如何赏他?” 还要赏赐? 裴炎笔下一顿,又写错了一个字。 “赏钱?” “上次已经赏过了,这一段时间,他也不会缺钱。”李弘开始脑补,可问题是,他不应该把脑补的事情都说出来。裴炎听了这些话,抓心挠肝,恨不得找只大黄,看看有没有狗屎可接。 “赏东西?” “赏点什么好?” “若不然擢升他一个官职?” 不是送钱,就是升官,世家子弟戴至德就是这么直接。 这并不是他见识粗浅,裴范先虽然是裴氏的弃子,可好歹也是世家出身。 他认为,范先还是很想踏入仕途的。 如果李弘真的能帮他打开局面,对他来说不失为是一件好事。 李弘淡然道:“这件事上次我问过他,他说身子才刚刚恢复,还想再休养一阵。” “我觉得,这样也好。” 真是不可思议,年轻人志向就是高远。 戴至德眼珠一转,忽然扫到了不远处的裴炎。 “殿下,不如问问子隆?” “对啊!” 戴至德点到他的时候,裴炎还在幻想他和阿黄的奇遇,直到李弘出声,他才慌慌张张的起身,踉跄着过来。 “裴卿,吾有意给裴范先一些赏赐,你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太子肯定是对他有什么误解,他和裴范先一个洗马房,一个东劵房,是不可能看他长大的。 不过,身为一个尽职尽责的马屁精,病秧子的大腿,裴炎感觉,自己应该把这份责任担起来。 “太子殿下,”眼角掠过微光,他开口道:“这两年,微臣和范先的联系也不多,不过,隐约记得,小的时候,他似乎颇好书法。若是殿下愿意,或许可以赐他一幅字。” “赐字?”李弘恍然大悟。 “好主意啊!” 裴炎连连点头,一个病秧子,写一幅字,打他就得了,他还沉浸在奸计得逞的喜悦之中,转头再看李弘已经起身,钻到了偏殿的密阁之中。 裴炎和戴至德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摸不透李弘的心思,条案在眼前,笔墨也俱全,李弘书法也不错,提笔就能写。 密阁之中,李弘在几个书架之间来回穿梭。 “放在哪里了?” “上次还看到了。” “殿下想找什么?”裴炎追问道。 “找到了!” 裴炎凑近一看,翻腾了半天,李弘只是取出了一个小小的木头盒子。 长条状的,不算大。 这莫不是…… 裴炎忽然心尖一颤,这样宝贝的东西,也要给裴范先? 狗屎啊,你果真不长眼! “裴卿,把这个交给范先,他肯定会喜欢!”李弘兴奋的脸上,泛着久违的红润。 这木盒做工精致,用料考究,还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年代感,便是当今圣上李治御赐给李弘的笏板……盒子。 上面还有李治的题字,飞白体的。 “太子殿下,这宝物太过贵重了,范先不过是一介白衣,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 笏板盒子本就是李治御赐给李弘的,李弘转送出去,一点问题都没有,再者,李治特别爱惜人才,等到他老人家从洛阳回来了,李弘还要尽快把裴范先介绍给他,让他老人家也一睹天才的风采。 “吉祥!” 蔡吉祥立刻上前,等候差遣。 “传召裴范先,明日进宫,我要亲自把东西交给他!” 不只是要赏他,李弘想到,裴范先能够登上朝堂,讨论朝政,也是多亏了自己,若不是他愿意让他听,还慧眼独具的采用了他的说法,他裴范先如何能够显露锋芒。 他难道不应该进宫来感谢堂堂太子殿下,给他这样的机会吗? 裴炎一听,赶紧拦下:“殿下,微臣听说,裴范先这几日正在制药,工序繁琐,十分忙碌,恐怕脱不开身。” “要不然,还是让微臣代劳,给他送过去吧。” 李弘将裴炎上下打量一遍,忽然想到,上次确实说过裴范先就交给裴炎照应。既然在制药,那可不能耽误。 “那就你去吧!” “明天就去!要快!” 第二十二章 钱财都是俗物 阳光正好,又是新的一天,难得的朝廷休沐之日,西市里面更加热闹。不只是做买卖的,长安城内有名的百戏班子都拉开了架势,拿出了看家的本事。 走飞刀的,顶瓷碗的,角抵力士的比试更是少不了。 裴范先蹲在院门前,正在和一只大黄狗对眼神。 最近,他感到有些失落。 自从裴范先康复了,不再是病秧子,他的关注度就直线下降,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很寂寞。 黑红也是红,以前的裴范先,但凡出现在西市大街上,男女老幼见了他,几乎都是拔腿就跑,一时之间,鸡飞狗跳。 裴范先时常觉得,自己就像是后世的偶像巨星,具有万人空巷的效果。 可现在呢,人人都知道,他不是病秧子了,也就不再给他过多关注,虽然偶有上来拍马屁的,但言辞都特别粗糙简略,一点不具备真情实感。 抱头鼠窜的小孩看不到了,花容失色的小娘子也见不着,人生真是了无生趣。 裴范先回了屋,小六把一沓账单交给他,赏赐的钱财,范先交给他一部分,让他去置办生活必需品。买了什么,他都记了账,一段时间就要给范先过目。 小六眼光不错,这两天家里也渐渐有了生活的气息。 没过多久,蔡吉祥就坐着那架熟悉的油壁车,把范先接到了宫里。 偌大的崇教殿,裴范先再次站在正中央,这一次,他才真正意识到,人的小,殿的大。 要不是蔡吉祥已经告诉他,李弘找他是有好事,他说不定早就拔腿就跑了。 李弘见到裴范先,故意没有把赏赐先露出来,而是笑着说道:“范先,倭国的天智果然死了,他们办完了国丧就给百济使团筹措了粮草军需,倾尽国力,诚意十足。” “我要好好的感谢你,要不是你那天提起,我说不定也等不到这封新的奏报了。” 天智这厮,死的还挺是时候,不早不晚,正好助我一臂之力。 范先上前,谦虚道:“为大唐效力,为太子殿下效力,是学生的荣幸。” 李弘点点头,笑道:“这个你放心,你既然有这样的眼光,以后少不了要多和你探讨朝廷上的事。” “自从吾坐镇东宫,你还是吾掘的第一个人才,人才难得啊!” 范先抬眼看着李弘,这话说的没错,大臣们能够各尽其职,各抒己见,当然是皇帝太子管理得当,驭下有方。 看来,李弘也是个爱听吉祥话的人,裴范先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应对策略。 “不过,范先,你长期卧病,如何能够准确预料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倭国的事情的。” 李弘两眼放光,自从确认了天智死亡的消息,他就一直好奇,裴范先不过和自己一样的年纪,倭国的事情,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解释这件事,作为穿越者的裴范先早就有了计划。 “启禀殿下,自从学生康复,每天都能梦到裴氏一族的先祖,梦中的先祖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声音特别清晰,他告诉了学生许多神秘的事情,并且叮嘱学生,太子殿下有汉武之风,定能让大唐更加兴旺。我应该把这些事情都告诉给太子殿下,佑护大唐安宁昌盛。” “天智之死,就是其中一件。” 李弘看着裴范先口若悬河的讲述,虚荣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汉武之风! 开疆拓土! 保障大唐兴旺昌盛! 一直以来,李弘一向以仁孝的面目示人,谦逊忠厚,对于圣人天后,他是孝顺的长子。对于朝廷上的大臣,他是宽容纳谏的贤德太子。 自从当了太子,李弘可谓是好评如潮。 可谁都没有想过,宽厚太子李弘的另一面。 要不是被这副病歪歪的身子牵绊,李弘也是有热血的,他也想像汉武帝一样,像他的祖父天可汗一样,开疆拓土,成为一代雄主! “你家祖宗真的这样说了?”李弘的声音都透着兴奋,裴范先就知道,这一次,他的马屁是拍对了。 哪个男儿不热血,男人永远是少年,李弘也不例外,见到李弘被自己拉上了道,裴范先便道:“殿下,学生不敢骗你,祖宗确实是这么说的。” “裴家的祖宗果然眼光独到。” 夸完了裴范先,李弘忽然有些后悔。裴家的祖宗能够看出他隐藏多年的雄心壮志,确实是独具慧眼,可裴范先能够有机会说出这些话,说到底,还是他李弘的功劳。 多亏了他广开言路,别具只眼的看中了他裴范先,两大英才才能够汇聚到一起。 从这个角度看,还是他的功劳更大些。 李弘完成了脑补,整个逻辑链条严丝合缝。 又把裴范先叫到身边:“范先,钱财都是俗物,你为我大唐做了这样大的贡献,我要好好的赏你。” 接过这个木头盒子的时候,裴范先是拒绝的。 他觉得,李弘这是故意寒碜人。大俗即大雅的说法,李弘想必是没有听过。 钱是个好东西! 裴范先第一次感到,和领导沟通不畅是多么的痛苦。 “这是圣人御赐给我的笏板盒子,里面的笏板我自己收着,盒子就交给你,我听裴炎说起,你从小酷爱书法,这盒子上有圣人的御笔,你拿回家去,仔细临摹,必定大有长进。” 李弘觉得,裴范先的表情有些奇怪,究竟是哪一种奇怪法,他也说不出来。 居然是裴老贼出的馊主意! 裴范先化身炸毛的刺猬,整个人都支棱了起来。 “启禀殿下,学生一定用心学习,争取有所进益。” 正事谈完,李弘照例留了裴范先吃饭。李弘的身体不好,主要是心血管的问题,就更要注意饮食的调整。 裴范先把尚食局的人叫过来,嘱咐他们准备饭食一定要注意清淡为主,少盐少酱。 一听到要少吃酱料,李弘立刻反驳:“范先,吃菜哪能不吃酱?” 大唐饮食相对匮乏,精盐、酱油、辣椒这些主要的调味料,全都没有。人们饮食佐餐,主要就是依靠各种酱料。 李弘身体虚弱,口中时常苦涩,不吃酱他几乎就没有胃口。 范先笑道:“酱料口味很重,殿下既然有心疾,也要注重食补,吃的清淡些,对身体有好处。甘油的作用也能更好的挥。” 李弘还是愁眉不展,范先便又道:“昨夜学生又梦到了祖宗,祖宗对学生说,太子殿下有雄心壮志,若是身子更好些,定能成就一番大业。” 所谓吹捧,也有不同的套路,面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套路。比如,李弘医治是个隐藏真实性格的人。他现在是太子,理所当然的要继承大业,让大唐更加辉煌就是他的目标。 裴范先的吹捧也要围绕着这个终极目标,否则,很容易起到相反的效果。 空有理想是不够的,身体才是本钱。李弘瞬间觉得,裴范先说的极有道理,当下就让宫女们把酱料都撤了下去。 “为了将来,我要节制饮食。” 第二十三章 送上门的机会 东宫崇教殿。 自从听了裴范先的话,李弘就专注清淡饮食,饭量也减少了许多。 大太监蔡吉祥看不过去,几次劝说,李弘就是听不进去,还以两京百姓缺粮食为由,把他搪塞了回来。 百济守军的粮草问题解决了,可是两京的缺粮状况仍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变。只从太原仓调拨的粮食,也只能是把米价二十五文一斗降到十五文一斗。 李弘一直都想找一个既能治标又能治本的万全之策,可惜,大臣们都是废物,在朝廷上议了几次,没有一个人能提出一个有用的见解。 全都是陈词滥调! 李弘本想把福星裴范先叫进宫,询问一番,却又觉得,这样的朝廷大事,涉及到具体操作的,还是应该找朝廷上的大臣解决。 正在苦恼之时,裴炎的长脸再次映入眼帘。 “裴爱卿。” 裴炎立刻起身:“殿下有何吩咐?” “两京缺粮的事情,你在朝上也听说了吧,你有什么看法?” 李弘对裴炎并无多少好感,也没有卖关子,就直入主题。 裴炎稍微愣了一下,太子居然会征求他的意见。同出一族的裴行俭,明明年龄相仿,却比他官高好几级,寒窗十年,他为了装x还多读了三年。他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 两京乏粮,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很多解决的办法,大臣们在朝廷上也说过许多次,不是浪费人力,就是浪费物力。 这些法子,李弘心里也都有数,并没有再次阐述的必要。 可是,新的主意裴炎也想不出来,但他绝对不能放弃这次机会,一定要在李弘的面前好好的表现一番。 “殿下,粮食问题事关重大,微臣确实有些新的想法,不过,还不够成熟,请殿下给微臣时间,微臣会仔细写成奏疏,呈送给殿下的。” 李弘没想到,裴炎竟会这样搪塞他,自从他开始和朝臣们探讨粮食问题,还从没有一个大臣给过他这样的回答。 裴家人果然都思路清奇,便道:“那你就去写奏疏,不要酸文假醋引经据典,就直接说对策就行。” 裴炎老实的应了几句,忽然感觉,太子李弘的气势变得很不一般,以前他天天病病殃殃,说话也是轻言细语。 性情确实是一等一的温润,可作为未来大唐帝国的掌舵人,确实少了几分霸气。 可今天的李弘,说话却干脆利落了许多,不知道是一时冲动,还是从此以后就转变了性情。 从东宫出来,才是申时左右,裴炎片刻没有耽搁,就赶往裴范先家。 裴炎头脑精明,李弘的问题一出,他马上就想到了病秧子。现在裴范先把自己当成了大腿,为了巴结这根大腿,他当然要建言献策。 马车停在小巷口的时候,裴炎看到,病秧子竟然就蹲在门前,正在和一只大黄狗对视。 原来,这就是狗屎运的来源。 裴范先中午吃多了,想出门走走消消食,院门才打开,就看到一只大黄正蹲在自家的门口,气势嚣张。 大黄虽然生的丑陋,但自我感觉非常良好,派头十足,看到裴范先,张嘴就是一通狂吠。 范先无奈,这只大黄明明是正统的中原品种,却不幸沾染了蜀犬和粤犬的不良嗜好,看到他裴范先这样的高人,竟然不知尊重,哇哇乱叫。 便蹲下身去,打算好好教训这无知大黄。 “再叫把你做成狗肉汤!” 大黄:“……” “还不回答,狗头剁了,做成狗头汤!” 大黄别过脑袋,实在无言以对。 范先还想再教育几句,大黄却汪汪两声,转头跑了,他抬眼才现,裴老贼都已经走到他身边来了。 “阿叔,你怎么来了,也不招呼一声。” 裴炎本以为,那大黄就是病秧子狗屎运的来源,还想偷偷靠近,也分得一些运气,哪知道,这大黄还不给面子,撇腿跑了。 当下也觉得尴尬万分:“都是自家人,不必招呼。” 两人进屋,在胡床上坐好。裴炎感觉,几天不见,病秧子家的气氛竟然焕然一新,连这样的值钱家具都置办上了。 胡床是魏晋南北朝以至于隋唐时期重要的坐具,也是从西域传入,所以,名字中也有个“胡”字。 这种坐具,类似于现代的罗汉床,只是没有靠背。大唐的坐具都比较低矮,人们还是以跪坐为主。 对于裴范先这样的现代穿越人士来说,这绝对是一项酷刑,坚持了几天之后,他就让小六去置办了一个胡床。 价格虽然贵一些,解放了双腿也是值得的。 两人吃了一盏茶,寒暄片刻,裴炎就说出了此行的真实目的。 “范先,两京现在的缺粮情况十分严重,你可有耳闻?” 裴范先眉头一皱,似乎是领悟了。 你看,黄鼠狼来给铁公鸡拜年,绝对不会有好事。 两京缺粮的情况,历史记载说的很清楚,上次在崇教殿,李弘也提到过,但裴炎提起,却一定没安好心。 范先笑道:“确实听说了,不过,阿叔为何提起这件事?” 裴炎很淡定,直到这时,病秧子还没有看出他的真实意图。 “太子殿下正在向天下英才征集解决办法,侄儿见识高远,练达时务,也应该积极向殿下建言呐。” 话说到这里,就是傻子也明白了。 裴范先努力把持住自己,他正愁找不到机会向裴炎报仇雪恨,却没想到,这老贼_倒自己送上了门。 “阿叔实在是太抬举侄儿了,侄儿不过一介白衣,朝廷上的事情,哪有我说话的份。” 裴炎立刻劝慰道:“范先,做人绝对不可妄自菲薄,上次你不是还成功预言了倭国的丧事吗?” “那可是满朝文武都做不到的事!” 裴炎的吹捧,让范先很吃不消,他感觉,还是裴炎吹捧的方法有问题,不能深入人心。 “阿叔,关于这件事,上次侄儿进宫也和殿下都说清楚了,侄儿能说中,那不是侄儿的功劳,是我们裴家祖先的功劳!” 祖先? 是你我共有的那一位吗? 裴炎陷入了深思…… 第二十四章 堆肥促进粮食生产 裴范先把那天和李弘说过的话,又告诉了裴炎,而后遗憾道:“阿叔,不是侄儿不想管这件事,实在是祖宗没有给我指点。” 裴炎直视着裴范先,想从这小子的表情之中找到他胡说八道的蛛丝马迹,奈何,这厮的脸皮比城墙还厚,看了半天,居然没有任何的改变。 裴炎只能自我安慰,或许这小子说的是真的。 祖宗没说的事情,这小子就不知道。 这时,裴炎不禁又开始咒骂裴家的祖宗,为何知道照顾这病秧子,却不知道也照顾一下他这个裴氏新星。 不患寡而患不均,才是人类的通病。 裴炎完成了自我脑补,正准备拍拍屁股走人,裴范先却说道:“不过,阿叔,要想提高收成,储备更多的粮食,侄儿也有一些想法,只是还不成熟,想让阿叔帮我参详一下。” 裴炎刚刚抬起的屁股,又放下了。 这小子还是有觉悟的,知道只靠他自己不行,还需要依靠他裴炎这根光亮亮的大腿。 “说吧,阿叔听听看。”裴炎冷着脸,摆起了派头。 范先是无所谓,裴炎很快就又要上套了。 “阿叔,依我看,这储粮储粮,最重要的还是粮食。这是根本。” “以往,朝廷为了增加粮食储备,在两京附近建立了许多粮仓,皆是占地广大,设备齐全的。” “这固然是好事。也是应该做的,可是,一遇上荒年灾年,粮食歉收的时候,朝廷仍然是入不敷出,捉襟见肘。” “所以,侄儿以为,要想保证两京百姓,甚至是大唐的子民全都不至于吃不饱饭,一定要变革耕种的方式。” “耕种……方式?” 裴炎茫然的点着头,关于耕种的事情,裴炎也只是在弘文馆念书的年月有所接触。按大唐规制,每逢农忙月份,来自弘文馆的学子就要放假去帮助京城境内的农民耕种。 为的就是倡导贵族子弟要亲近自然,了解大唐的立国之本。不过,很遗憾的是,具体操作起来,就变得面目全非。 真的能够去帮助农民耕种的贵族学子,十个里面能有两个就不错了,很多学生都会把这个宝贵的名额让给自家的仆役,让他们代替自己去参加农业劳动。 以至于裴炎在弘文馆读了十年书,还从没有踏入过田埂。 见他如此迷茫,范先心中豁然开朗。 一窍不通,太好了! “阿叔,所谓耕种方式,不知阿叔有没有见过长安郊外烧山的乡民?” “见过,这当然见过。” 一到农忙时节,长安郊外就时常是红蔓遍山腰,到处都是放火烧山等着草木灰下种的乡民。 范先故作深沉:“刀耕火种,就叫做耕种方式。” “阿叔可知,一般用这样方式耕田的农户,即便是获得好收成,也绝对不会撑过三年。” 范先伸出三个手指头,在裴炎面前晃了几晃,相当有自信。 裴炎欠身,虚心求教:“这是为何?” “这样的种田方法,文雅点的叫法,称之为畲田,既然放火烧山就可以获得肥力不错的田地,那么耕种的乡民自然也不会在保持肥力上面费功夫。” “不过是靠天吃饭,连个田埂估计都没有,烧一片,种一片,收成好坏全看老天爷的心思。我们平日里种花养草还需要经常伺候,小心的侍弄。” “培土,剪枝,都是必不可少的活计。” “可是,这样重要的农业种植,这些乡民却采用这样传统粗野的耕种方式,他们自然不会得到好收成。” “乡民们的收成不能保证,大唐的粮仓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裴炎越听越入迷,只顾着点头了。 “这样靠着烧山得来的田地,也无法进行有效的维护,自然也只能耕种三年,之后,田地就会出现板结,肥力丧失,依着这块田地生活的农户,也只能搬离。” “这么折腾下去,粮食的收成当然上不去!”裴炎脱口而出。 这些无知乡民,竟然种植方法如此落后,怪不得粮仓里的粮食总是堆不满。 范先欣然点头,改变传统粗放的耕种模式,提高粮食产量,解决大唐百姓的吃饭问题,一直也是范先记挂在心的一件事。 很显然,裴炎今天过来,一定是李弘在朝廷上提到这件事了,他到自己来取经,为的就是把他裴范先的办法变成他裴炎的办法。 “阿叔说的没错,”裴范先大力鼓励裴炎,进而说道:“被这些乡民们撂荒的田地,又不能继续耕种,也不能用作他图,只是白白浪费而已,长此以往,收成便是越来越低,农户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可是,既然这样的耕种方法是常见的,你又如何改变?” “想改变当然不容易,不过办法还是有的。”裴范先循循善诱,眯缝着眼睛,开始给裴老贼挖坑。 “阿叔,畲田只是耕种方法之一,要知道,长安城近郊,也一样有能够持续多年耕种,也照样肥力丰厚的田地。” “这样的田地都是甲字第一等的好田,只要经营得当,耕种用心,三五年间,肥力都会非常的丰厚,根本不需要搬迁。” “竟有这样的好事?”裴炎抚着长须,一副很有了解的样子,其实一个字都没听懂。 管他呢,只要裴范先把好办法说了,他再化用一下,献到太子的眼前。具体的操作方法,从来不是朝廷大臣关注的重点。 范先笑的灿烂:“要想改变以往的畲田耕种办法,最重要的就是要堆肥。” “堆肥是什么?”裴炎倾身,特别激动,他感觉,只要能得到这个办法,官升一级都不成问题。 “就是制作肥料,弥补田地肥力的衰退,方法是相当的简单。” “原来如此,具体方法是什么?”裴炎附和着,范先一顿,颇有些为难,若是说了实话呢,堆肥就是储存大粪,裴炎必须立刻就弹起来骂娘。 实话是不可能说实话的,忽悠是一定要展开的,正所谓,先撩者贱,反正也是他裴炎先送上门的。 “这个具体的方法,阿叔就不需要知道了,再者,其实我也不甚清楚。” “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能不能推行下去还说不定。” “若是阿叔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大可以去实地看看,不说郊外了,就是长安城里坊中,也有不少种田的农户。” “他们都了解堆肥的方法。” 他笑的和煦,裴炎摆摆手:“哪里需要这样麻烦。” “只要是你说的,阿叔就相信!” “阿叔慢着,这件事还没说完。”察觉到裴炎要离开,范先连忙说道。 还没说完? 干就是了!太啰嗦了! “阿叔,要想让长安城的百姓都去按照朝廷的要求堆肥种田,侄儿觉得,长安两个县的官员也要做个表率作用。” “至少,他们应该带着乡民们一起堆肥,大唐治下的子民,一向最响应官府的号召。有地方官带领,他们堆肥的积极性一定会更高。” 有道理啊! 裴炎欣喜的看着裴范先,忽然觉得,这小子说话不是一般的悦耳动听。 长安、万年县廨的这些地方官,架子大得很,平时让他们做些具体工作,他们经常推三阻四,很不配合。 是该给这些懒鬼安排点活干。 裴炎离去的背影,特别自信。等他走了,小六才从厨房里出来,摆好了饭菜,对范先说道:“小郎,堆肥不就是堆粪吗?” “裴舍人这样的体面人,绝对不会去做这样的事。” 范先得意的点头:“我知道他不会去做,我也没让他亲自去。” 小六更迷惑了。 “可是你让县廨的官员们去堆粪,这也太得罪人了,裴舍人要是告诉他们是你出的主意,我们在长安城都没法混了。” 以前裴范先还是病秧子的时候,他们主仆在西市就是人人喊打,避之唯恐不及。如果这件事传出去,讨伐裴范先的县廨官员,说不定会把他们主仆扔出长安城! 裴范先信心十足:“以裴炎的个性,他绝对会把这个主意揽到自己的身上,绝对不会承认办法是我出的。” “到时候,愤怒的长安大小官员,要算账也只会去找他裴炎,找不到我的头上。” 小六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个连环坑啊! 第二十五章 太子殿下,臣有妙计 翌日退朝,李弘坐在大殿上,看到裴炎频频向自己使眼色,便让他退朝之后,跟着自己回到了东宫。 裴炎许诺的奏疏,李弘片刻都没有忘记。二人进殿,他便找裴炎催要奏章。 裴炎却又改变了主意,只说道:“启禀太子殿下,微臣昨日回家之后,反复思量,还是觉得,这个办法适合口述。” 李弘浓眉一挑,疑惑的看着裴炎。 “你真有办法?” 裴炎连忙点头,特别真诚:“微臣确实有办法,怎敢欺瞒殿下。” “微臣昨夜一直在考虑,如何把这个方法向殿下说明白,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一夜,最后,办法是想好了,可奏疏已经来不及写了。” “可是,微臣想,殿下心系天下百姓,一定想尽快听到这办法,所以就改成口述了。” 李弘心中感动:“没想到,爱卿竟然为了大唐的粮食问题,耗费了这么多心血!” “吉祥,把我常吃的补品拿过来一份,赏给裴卿。” 裴炎眼前一亮,办法还没说,就得了赏赐,太子殿下实在是太慷慨了。 吉祥得令,立刻把补品从密阁里取出。 交到裴炎手中:“裴卿,这是裴尚书从灵州带回来的特产,鹿角胶。我吃了一段时间,感觉不错。” “我看你最近面色不好,赏给你一份,回去补补身子。” 鹿角胶拿在手里,裴炎无语凝噎。 裴守约这个鹿角胶到底送了多少个人,为何躲也躲不开。 他连忙道谢,李弘觉得,裴炎的笑有些勉强。想到他一晚上没睡,都在想着国家大事,也就释然了,都是累的。 “裴卿,赶快说说。” 裴炎把从病秧子那里听到的主意,挑挑拣拣向李弘说了,只是这样的二手知识,也足够让李弘惊诧连连。 “长安城的农户,居然都是这样种田的!”李弘总结道。 裴炎连连点头:“确实如此,微臣年轻的时候,在弘文馆学习,曾经多次参加农活劳作,对乡民们种田的方式,略有了解。” 裴炎这样能够纵横官场,还步步高升的官员,当然是有一些自己的独到之处的。就比如,农事劳动他明明一次都没有参与过,却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吹嘘自己很熟悉。 自信,就是这么无敌。 “那堆肥又是什么意思?” 李弘很快就抓到了重点,这才是改变耕种方式的正确方法。 一旁侍候的蔡吉祥,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堆肥这个词语,他年轻的时候,似曾相识。蔡吉祥入宫一刀切之前,是长安城治下,万年县人。 父亲是个木匠,那年去大户人家盖房子的时候,不小心从架子上掉了下来,受了重伤,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最后还是去了。 家里失去了顶梁柱,吉祥母亲养不起这么多的孩子,只能把蔡吉祥送进宫,当了太监。他虽然对农事不很熟悉,却也有接触。 堆肥这两个字在他的脑子里晃来晃去,忽然鼻端一股臭味,他猛然想起,所谓堆肥,不就是堆粪肥吗! 登时就对面前的裴炎不忍直视。 裴舍人的味也太臭了! 裴炎也很尴尬,太子殿下今天的问题怎的这样多。年纪越大,套路越多了,再也不是以往的傻白甜。 裴炎根本就不知道堆肥是何物,他也根本就不想去了解,只能含混说道:“启禀太子殿下,微臣已经到长安城郊外去考察过了,堆肥这件事,操作起来特别简单,只要朝廷下定决心推行下去,肯定能成功。” 说罢,裴炎便摆出正气凛然的架势,用坚毅的目光盯着李弘,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就是要你相信。 李弘被他盯得心里毛,巨大的压力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裴卿说的有道理。” 裴炎松了一口气,赶忙说道:“太子殿下,微臣以为,农业事大,劝课农桑也一直是我大唐的立国之本,推广堆肥法,朝廷里的大臣也要挥表率作用。有了地方官去带领农户一起堆肥,他们的热情肯定会更加高涨。” 李弘暗忖,这话说的有道理,想当年,他跟在圣人身后,学打马球的时候,就是如此。如果只有马师在场教授马术和打球要领,他的热情就很低,也不服管教。可每当圣人亲自传授方法,李弘就热情高涨,学的特别认真。 “裴卿说的有理,依你看,让哪个官员去带领农户堆肥更合适?” 裴炎纠结了,李弘的意思他明白,这是想让他推荐合适的人选,可这个口很难开。带领农户种地,自己就免不了要下田。这可不是说着玩的,是要卖一把子力气的。裴炎选中的人,就要出力去干活。 裴炎很激动,感觉自己掌握了许多京官的命运,这种执掌天下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裴炎嘴巴爽了,话说的就更流利了。 “微臣感觉,至少,司农寺卿、少卿是一定要参与的,他们就是主管这一块事务的。”李弘不住点头,裴炎掰着手指头,念道:“还有长安县和万年县两县的长官,也要挥作用,他们平日里和乡民们走的也最近,交情更深,容易带动乡民们的热情。” “太好了!”李弘抚掌大笑:“吉祥,快把戴至德他们都叫来,我这就要拟旨!” 吉祥点头如捣蒜,为了憋住笑,五官都快变形了。 “不过,裴卿,”李弘忽然把目光转到裴炎这边,裴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殿下不是看出他的主意是二手货了吧! “你的主意出的这样好,莫不是也有祖宗给你托梦?”李弘挑眉看他,表情带着雀跃。裴范先这边的祖宗说他有汉武帝之风,裴炎如果也有个祖宗托梦的话,说不定会觉得他继承了太宗的衣钵。 裴炎:“……” 既然听不懂,就不要乱说话,这是他当官多年的心得。 李弘暗示了半天,裴炎一点表示也没有,他遗憾的想到,果然,这个世上能够与他做到心意相通的,了解他雄心壮志的,只有小福星裴范先。 第二十六章 大唐茶叶也该换换口味 裴范先来到大唐之后,整体上,适应的还算可以。只有一样东西,裴范先是无论如何也适应不了。 就是大唐的茶水。 确切的说,唐朝尤其是李治当政的初唐时期,流行的根本就不是茶水,而是茶汤。 唐时根本就没有炒茶,采摘下来的新鲜茶叶都要经过数十道熏蒸的工序,压缩成茶饼。这样的茶叶,完全没有后世炒茶的浓郁滋味,只能依靠各种调味料来增强茶水的口感。 这个调味料,可真就是五花八门,特别的重口味。 来到大唐,范先已经先后遭受过羊油茶、橘皮茶、甘草茶、盐茶、桂皮茶等多种鬼畜茶水的荼毒。 他忍无可忍,决定自己炒茶喝! 上一世的时候,他生活在山村,他的家乡虽然出产的并不是闻名全国的顶级茶叶,但也有不少茶树田,乡民们采茶,炒茶,手法虽然粗略,炒出来的茶却别有一种风味。 裴范先住在西市,想买茶叶,自然要就地取材。 他带着小六,转了几条街,很快就看到了一个茶庄。 八开门的大店铺,看起来很气派,敞开的店门里,还可以看到,娇俏的小娘子,正在守着桌案,表演茶道。 他的眼神立刻被吸引住了,美人虽然没有抬头,但裴范先用他的人格誓,这位小娘子,绝对比柴火妞宋粉果强百倍! “走!进去看看!他抬脚就走,小六愣了一下:“小郎,他家的茶特别贵,不划算!” “柳巷那边有更好的,又便宜又好!” 范先斜了他一眼:“柳巷那边的店有漂亮的小娘子吗?” “那是没有。”小六很诚实。 “这就是差距,服务水平高,收费自然也高,没有小娘子的店,我凭什么给他送钱。” 小六:“……” “这位小郎君好眼光,快请进!” 商人的五感特别的敏锐,裴范先还站在店门外的时候,老板就嗅到了钱的气息。等到范先进门,他更是看出能在范先身上赚大钱! “老板,你这里有没处理过的新茶吗?” “最好是还没有摘过虫子的。” 范先在柜台边上看了一圈,店里的货品还是很丰富的,茶饼茶具,应有尽有。 桌案前的佳人,看到范先进门,粲然一笑,忙把调好的茶汤,送到他手上。 两手交接的片刻,美人低眉浅笑,欲语还休,那风情,那调调,真是让裴范先浮想联翩。 看在美人的面子上,已经拒绝煮茶的裴范先,还是强忍着把茶汤喝下了肚。 “小郎君想要的,可是茶树叶?”老板合手而站,面带疑惑。 裴范先的要求并不过分,大唐流行煮茶,市场上流行的都是茶饼,但也有人喜欢用新鲜的茶叶直接煮茶。 原因在于,唐时的茶,它的饮用功能和药用功能还没有彻底分离,还有些人把饮茶汤当成是药补的一种。 这些人就会直接用没有处理过的新鲜茶叶煮茶。 老板和裴范先对视片刻,见他并没有改变主意,便认为,他是不识货。 拉着他倾情介绍:“小郎君这样体面的人,一看就是出身不俗,干什么买茶树叶,那都是低档的茶肆才买来充数的。” “不是我夸口,长安城叫得上号的上等茶叶,我这里都有。” “小郎请看,这是雀儿舌,都是今春的新茶,别家都没有。”范先的眼神没有多做停留,老板立刻领悟,这是没有兴趣,便又把他拉到另一边的货架。 “小郎再看看这个,”他取出一块茶饼,拍了几下:“这是云雾松,只是熏蒸的工艺,就有几十道,才制成的这个茶,口感浓厚,不需要放太多的调料,滋味就是一等一的。” “刚才绿珠给你的那一盏茶,就是用它制成的。” 闻听的自己的名号,那美貌小娇娘立刻抬眼,正好和范先审视的眼神撞上,含羞带怯的样子,真是百看不厌。 美哉美哉! 范先心悦的眼神,老板全看在眼里,捋着胡须,心里也美得很。他这个美女卖茶法,果然是百试不爽。 这还是他从各大酒肆里学来的法子,不论是酒肆还是茶肆,甚至是他这样专门贩卖生茶的店铺,买主都以男子为主。 有小美人坐镇,自然可以吸引更多的主顾。 这桩生意稳了! “小郎君是新主顾,就当是交个朋友,我可以算便宜点。” 又是朋友,又是便宜,都是老话术了,老板满脸堆笑,特别真诚,心说,老子这姿态都做成这个样了,你难道还不给面子。 范先微微一笑,特别和蔼:“老板,我还是想要茶树叶,你到底有没有?” 铛啷啷…… 清脆的一声响,听说客人不买,绿珠的脸登时就垮了下来,茶盏撞在一起,充分显示了她的不悦。 再看老板的脸,黑的像锅底一般。 裴范先感觉特别良好,连忙追问:“到底有没有?” 老头子把茶饼放到柜台上,三步并两步,竟然跑去后宅了。 真是岂有此理,这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范先把疑问抛给绿珠。 “有,你等着就是了!” 令人见而忘忧的柔媚笑容也不见了,不论是脸面还是语调都如坠冰窟,这脸变得也太快了! 看着裴范先吃瘪,小六暗自偷笑。早就说了,柳巷那边的更好,小郎却被美色迷惑,非要来这家。 范先耸耸肩,特别无辜。 老子是要自己炒茶,这家店的茶饼不管档次多高,质量多好,对于他来说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茶饼都是熟茶了,根本无法炒制了。 片刻过后,老板就拖着个大号的布袋子,走了过来。 “这……” “居然这么多?”范先傻眼了,小六捂住钱袋,经费在燃烧! 老板擦了把汗,打开布袋:“都在这里了,你全拿去,五十文!” “五十?” “抢钱啊你!”小六一听就怒了。 奸商! 居然卖的比茶饼还贵。 裴范先也很无奈,做炒茶,就要有铁锅,以他的能力,在大唐最多也只能做出普通家用炒菜锅一般大小的。 容器太小,这么多的茶叶,根本就是浪费。 “老板,我只要一斛就可以了。” “价钱倒是好商量。” “才要这么点啊!”老板耷拉眼,再次不满。 却也还是把斛型容器搬出来,按照范先的要求称重了。 一个布袋也才倒了三分之一左右,小六一直都盯着了。 等到一切就绪,老板才数数手指头,念道:“二十文!” “这才这么一点,就要二十文,比刚才还贵!”小六把范先护在身后,据理力争,最近他算数的水平特别好,一眼就看穿了老板的骗局。 老板没说话,范先摸摸下巴:“成交!” 小六心里咯噔一下,眼泪瞬间就涌上来了! 要命啦! 刚有点钱就败家,真是没救啦! 主仆两人都走到了家门口的小巷,小六的嘴巴还是撅着。 “小郎,不是我财迷,只是,这点茶树叶,完全不值这个价,我们是被骗了!” 小六长吁短叹,叨叨个没完,裴范先都懒得搭理他,待到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裴范先居然停住了脚步。 裴府门前,常常来往的大黄没在,反而站着个人。 竟是三叔公! 第二十七章 祖宗在上 三叔公站在裴府门前,东张西望,作为裴家德高望重的族长,三叔公一向秉持着做好事要留名的原则生活。 这几天,裴府东劵房里,关于病秧子裴范先的消息源源不断的传到三叔公的耳朵里。 三叔公越来越不淡定了! 病秧子抱上了太子的大腿。 病秧子去讨论朝政,还一说就中。 病秧子行了大运,却不知道自己的恩公是谁,未免太过可怜。 三叔公是个思路清奇的人,他感觉,裴范先能够顺风顺水,与他的虔诚祈祷,没有十成关系,总也有八成。 自从三叔公得出了结论,他就日等夜盼,心想,裴范先这小子总应该上门道谢吧。要是没有我三叔公,哪里有他小子的今天。 后来,裴范先没等来,三叔公也只能亲自出马了。 裴范先上前,喊道:“三叔公!” 三叔公打了个激灵,回头一看是裴范先,旋即换上笑脸:“范先,三叔公给你道喜了!” 裴范先拧眉,觉着三叔公是学坏了,上一次他在自己面前甩了十郎耳光,现在又扬言来报喜,为了巴结他,都开始心口不一了。 裴范先希望,三叔公一把年纪,至少能够做一个堂堂正正,表里如一的人,就算是个奸贼呢,也奸的直接,奸的坦荡。 范先把三叔公让进门,三叔公脊背挺直,步子迈的特别稳健。孙子的家就是他的家,架子绝对不能倒。 小六拿了把扫帚,跑到院子里扫树叶。 “刚才三叔公说要给我道喜,我却不知道,这喜从何来。”裴范先眼神真诚,他确实是好奇,三叔公这人虽然脸皮极厚,擅长颠倒黑白。 但他能这样说,总是有点根据的吧。 三叔公笑道:“范先,你难道不觉得,你最近的运气非常好吗?” 范先眉头一皱,他觉着,他似乎跟不上三叔公的思路了。 “确实还不错。” 范先觉着,三叔公的话有哪里不对头,但他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对头。 面对疑惑的裴范先,三叔公心里特别同情,真是个可怜的娃,得了这么大的恩惠却不知道恩公是谁。 便喜道:“范先,你最近撞了大运,那都是三叔公我的功劳!” 裴范先一脸懵逼。 三叔公原来不是傻了,竟然是疯了! 三叔公才不理会他的冷脸。人人都来抱大腿,我三叔公又怎能缺席,再说,这些人里,我的辈分又是最高的。 就算是论资排辈,也该是我三叔公排在前面。 “那天你走后,三叔公心里就特别难受,三叔公其实是最疼你的人,奈何我不会表达。我天天都在向祖宗祈祷,保佑你万事如意,遇难成祥。” “你看,最近你成了太子面前的红人,还得了许多赏赐,这都说明,三叔公我对你是一片真心。” “心诚则灵啊!” 裴范先哭笑不得,三叔公的话让他都没有办法接下去。 遂转移了一个话题。 “三叔公德高望重,东劵房的人事事都要仰仗三叔公,能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肯定还有别的要紧事吧。” 三叔公面色一凛,眯缝着眼睛,看着裴范先,表情特别复杂。 裴范先这小子,果然是眼光独到。 三叔公身为族长,当然应该是东劵房的顶梁柱,人人都得跪舔他,就算他们拼命舔,三叔公还要嫌弃他们姿势不对。 现在东劵房中并没有几个人跪舔他,这就说明,是他们没眼光,不是他三叔公没能力。 想通了这个问题,可谓是一通百通。 三叔公看裴范先是越看越顺眼,凑上前道:“要说要紧事,确实是有一件。” 裴范先轻轻颔,示意他说下去。 三叔公才道:“你是我们东劵房的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本想让你搬回永宁坊住,可你又不愿意回去,也只能作罢。” 三叔公说这番话,只是为了自我安慰,上次在裴府,他是为什么给了十郎一个巴掌,他也知道,裴范先不可能忘记。 但他是德高望重的三叔公,裴范先也不敢反驳。 “东劵房的裴二郎,你还知道吧,我想把他派到你这里,都是自家人,底细也清楚,他还能给你做个帮手。” 裴二郎是东劵房有名的老大难。他虽然不是三叔公的亲儿子,却最让他操心。这些年,体格倒是越来越壮实,就是脑子也见长。痴痴傻傻,在府里没有一天是不惹祸的。 这些年,东劵房本就家门不振,子弟没有出一个拿得出手的大官,说出去都怕人笑话。还要拖着这么一个累赘。 实在是无法接受,自从裴范先康复,三叔公的心思就活泛了。 裴范先好歹也是他们东劵房的人,把裴二郎打到这里,既可以甩开包袱,又没有人会说闲话,可谓是一举两得。 裴二郎这人,范先也有印象,想当初,他被赶出来的时候,似乎只有裴二郎投票反对。从各种角度来讲,裴范先也应该搭救他一把。 三叔公这次来,竟然是为了甩锅,这让裴范先很惊讶,在他的记忆中,裴二郎确实是脑子有问题。不过,症状也不同于一般的傻子。按照现代观点来讲,裴二郎应该属于自闭症的范畴。 按照现代医学的观点,自闭症的人往往都有某些方面异于常人,还具备凡脱俗的才能。把裴二郎交到范先手上,适当的加以调教,说不定还能让裴二郎成为他的外挂。 “可以把裴二郎交给我。”范先淡然道,三叔公大喜,这个包袱总算是甩出去了! 既然正经事都办完了,他觉得有必要再敲打一下裴范先。范先刚才的吹捧实在让他受用,他还想再听几句。 “范先,三叔公请祖宗保佑你,你可一定要争气,不要辜负三叔公和祖宗的期望! 裴范先觉得,三叔公越来越飘了。不但敢喝祖宗并列,而且还把自己放在了祖宗的前面,他就不怕祖宗一个不高兴,真的来找他? 范先笑道:“这一点三叔公不必操心,裴家祖宗夜夜给我托梦,我怎能不努力进取。” 三叔公大惊:还真有祖宗! 第二十八章 女魔头回来了! 长安城郊外,城东驿,李治坐在御辇中,虚弱无力。 “媚娘,你也进来吧,年岁不饶人!”他撩开纱帐,就在御辇的旁边,天后武媚娘骑在一匹俊逸白马之上,相当逍遥。 咸亨二年,武媚娘只有四十七岁,岁数确实不算年轻,可她身姿挺拔,精力充沛,驾驭一匹白马,完全没问题。 “圣人安心坐车便是,我再骑一段路,眼看就要进城了。 马鞭挥起,还没等李治再说几句,武媚娘就驾着马,跑到前面去了。 李治望着她挺直的背影,心中无限怅惘。 谁能想到,她其实还比他年长三岁?李治又靠回到车里,不停叹气。 想当年,李治也是马球高手,策马扬鞭,竞逐球场,丝毫不逊于他爹李世民。可自从被李氏家族辈辈传的遗传病击中,他就彻底萎靡了。 要是能有个好身体,李治宁愿不当这个皇帝! 这样荒唐的念头才刚冒出来,脑子就嗡的一下,李治大惊,难道老天爷听到他的愿望了? 这可不得了。 立刻改口:“就是累死,我也要当皇帝!” 马上的武媚娘,英姿矫健,笑容嫣然。按照大唐的传统,她现在早就该乐知天命。 可她却从不甘心如此,含饴弄孙,乐享天年这样的事情,从来都不是她追逐的目标。 她精力充沛,信念坚定,一天到晚帮着李治处理朝务,几乎就没有疲累的时候。 初夏时节,难得的不冷不热的好天气,武媚娘自从骑上了马背,就心情大好。 今天,她一定要骑个痛快! 只可惜,身为皇后,就算是她的心情再好,到了城门处,也要老老实实的下马乘车,随着李治晃晃悠悠,十分体面的进城。 突突突……突突突…… 一阵马蹄声,急急奔来,武媚娘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见一阵烟尘掀起,碧蓝衣衫的少女,飞驰而过。 “天后娘娘,敏敏就不和你们同行了,先一步进城!” 少女生的唇红齿白,一双杏核眼,亮晶晶的,仿佛自带光芒,姣好的容貌,让武媚娘也心里舒坦。 外甥女出落的漂亮,一定是继承了她的优良血统。 马上的少女,名叫郭敏敏,正是天后的妹子武氏和郭孝慎的小女儿。自小便是英姿飒爽,颇受天后喜爱。 “敏敏,你这么着急干什么,眼看就要到了!” 马儿依然在飞奔,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趋势,郭敏敏转过头,稚帽顷刻滑落,她露齿一笑:“娘娘,儿尿急,憋不住了!”说罢,她便再次挥动马鞭,加快了度。 武媚娘脸上一僵,这个丫头,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你小心着些!”武媚娘对随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领悟,夹紧马腹,径直追了上去。 郭敏敏可是个惹祸精,身边必须派人保护。 辇舆之中的李治,亦看到了这一幕,花花肠子又泛起来了。 骏马上的美貌少女,让他这颗衰老苍白的心,似乎又有些许的萌动。艳丽英气的少女,果然是我的菜啊! “圣人,你为什么不说话?” “圣人不喜欢敏月了吗?” “圣人希望我和阿娘当年一样下场吗?” 李治的小心思才刚刚活跃了几分,脑中就浮现了另一位美人的容颜,一样的青春活泼,一样的俊美无双。 想到贺兰氏的下场,老李的寒颤登时涌起,他不自觉摇了摇头,老了,折腾不动了。 还是不要再招惹郭敏敏了。 郭敏敏入城,才不是因为尿急,骏马飞驰了片刻,她就在一家马行停住,把天后御赐的宝马拴在马行,等候片刻,马行老板就牵着她的宝贝,花斑马追星出来了。 “再好的马,也比不上你啊!”郭敏敏轻抚马背,十分欣喜。 多年以来,追星一直都是她的坐骑,每次出行,几乎都离不了它。这次和天后同去洛阳,天后说什么也要让她骑宫里马坊的马。郭敏敏心里十万个不愿意,却也拗不过天后娘娘。 只能把追星送到西市的马行,暂时看管。 都说,人不如新,衣不如旧,这坐骑也是一样,自从跨上了追星的马背,郭敏敏就找到了感觉。 接下来,可以解决上茅厕的问题了。 身后的侍卫一直小心跟着,也不敢追的太紧。郭敏敏性情娇蛮,又有女魔头天后撑腰,没人惹得起。 武系女子一向作风强硬彪悍,不管是姓武的还是和武沾边的。郭敏敏和当年的贺兰敏月,性情高度相似。所不同的只在于,郭敏敏对李治这样的老头子没兴趣。 马车队仍然在城门外徘徊,郭敏敏都已经在西市逛大街了。 经过李治和武媚娘着力经营的洛阳城,早已呈现出一派繁花似锦的景象。宫殿旖旎巍峨,牡丹花开动京城。 然而,对于侠女郭敏敏来讲,最为钟爱的,还是长安城。 郭敏敏武艺群,酷爱骑马,凡是和马有关的东西,不管是草料还是马具,她都一概关心。 长安西市,就是大唐境内,马具最为丰富的时常,洛阳城的市场,根本没得比。 分别数日,郭敏敏觉得,应该给追星添一些好的装备,它独自在长安城呆了这么长时间,也该犒劳一下。 敏敏下马,牵着追星,抬眼一个高档菜馆,顿时感到,如厕问题已经是当务之急。 便再次把追星拴在柱子上,钻进店里解决个人问题。 大唐没有公共厕所,郭敏敏作为一个小娇娘,总还是要脸的。犄角旮旯是不行的,封闭的空间内有厕所的,只有高档的茶肆酒楼。 没过一刻,郭敏敏便解决了问题,从二楼下来,正看到身姿曼妙的胡姬,正在翩翩舞蹈。 细软的腰肢,轻巧的舞步,给这家菜馆招揽了无数的客人。 漂亮的姑娘谁都喜欢,郭敏敏也不自觉多看了几眼:真是美啊! 圣人最喜欢女人了,什么风味的都想招惹,郭敏敏想到,要是哪天给圣人送个胡姬进宫,不知道天后会作何感想。 她欣赏够了美人,便去牵追星,才刚解开绳索,就看到,两个纨绔,拉着一个胡姬,一路厮打着,迅拐入旁边的小巷。 郭敏敏停下了动作,那胡姬不是刚才在台上伴舞的吗? 不好! 这些纨绔是要耍阴招! 还没想明白,敏敏的脚步就追了上去…… 第二十九章 长安女侠出刀了! 两个纨绔把胡姬拖进了小巷,手脚很不干净。那胡姬根本就不会汉话,使劲挣扎也摆不脱他们的纠缠。 眼泪扑簌簌的掉,郭敏敏才刚追到小巷里,就看到了这一幕。 这些个烂厮! 我大唐的脸面都让他们丢尽了! “住手!”她大喝道,同时长刀已经出鞘。 郭敏敏虽然只有十五岁,但早就是长安城数得上号的侠女。什么烂厮纨绔没见识过。 从小到大,她不知道打过多少架,年纪不大,经验却相当丰富。 两个纨绔也是一时兴起,看到这美貌胡姬从台上下来,竟然落了单,马上就起了坏心思。 两人互相打配合,将胡姬包夹在其中,拐带着就出了店门。 一般来说,大型的菜馆酒肆附近都有些便利小巷,店里的厨余和泔水,都可以倒在这里,金吾卫一般也不会管。 这两个纨绔,原本就是游荡市里的逍遥儿,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他们相当熟悉,各种坑蒙拐骗的套路也全都记在心里。 一个异乡来的胡姬,汉话都不会,叫嚷没人听得懂,打也打不过他们,到了小巷里头,还不是任他们搓圆压扁吗! 听到敏敏大喝,两人停了手,回头一看,当时就乐了。 我两兄弟今天艳福不浅呐! 抢到了一个胡姬,又送上来一个大美人,老天爷终于开眼了,知道投他们的所好。 郭敏敏身量不高,生的又娇嫩,两个纨绔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一人拉一边,先把胡姬控制住。 那胡姬看到了不远处的敏敏,掂量着这女人也不是他们两个的对手,便赶忙大喊:“a#¥%&*。” 郭敏敏眉头紧皱,心道,这说的是什么东西,一个字也听不懂。 也罢! 还是救人要紧。 “小娘子,你是怕兄弟们缺个相好的,就主动送上来的吗?” 郭敏敏手里摆弄着长刀,她很奇怪,这两个乌龟王八蛋是不是没长眼睛。这把泛着血光的长刀,他们没看到吗? 八成是被色心迷了眼。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敏敏不相信,这长安城还有不认识他的纨绔,这样的人还在圈里混什么混,赶紧退圈保平安吧! 纨绔大喜,现在的小娘子真是不一般,作风越来越狂野了,居然开始主动上来搭讪了。 要是全天下的美女都能这么主动,也省的他们动手了。 便嬉皮笑脸道:“现在是不认识,不过,你过来,我们好一场不就认识了!” 那胡姬仍然处于两人的包围之中,拼命挣扎,可惜弱质女流如何敌得过他们两个大汉。 根本无法挣脱。 郭敏敏拉开架势,心中的雀跃根本按捺不住。 今天真是运气不错,刚回长安,就有架打,既然这两人主动要送死,她怎么说也得成全他们。 “我是不能过去,不过,你们要是真喜欢我,可以自己过来。”郭敏敏展开了一个美好的笑容。 美人粲然一笑,两个大汉立刻什么都忘了。 猛地扑向她,电光火石之间,敏敏大喝:“快跑!” 那胡姬虽然听不懂汉话,却也看得懂她脸上的表情,撇开二人,撒腿就跑。 正在敏敏出声之时,长刀已经拔了出来,西域寒铁淬炼的凛冽寒气,凌厉而出! 唐刀适合远距离搏斗,正好两个大汉和郭敏敏之间也有一段距离,她充分挥优势,凌空劈出一刀! 壮汉哇的一声,刀刃径直落到他的头上,他还以为脑袋要保不住了,再缓过神,却现只是髻散了,脑袋没事。 狗肉朋友根本没有节操,另一人本来还想打个配合,协同作战。看到郭敏敏的威猛,立刻就两腿打颤。 “女,女侠,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女侠,还请女侠饶命!” 就在郭敏敏的眼前,他们两个扑通就跪下了。 这变化来得太快,实在让人接受不来。 这……这怎么就跪了? 老娘还没打痛快呐! “你们跪什么?” “快起来!” “接着打啊!” 两纨绔登时打了个激灵。 还打? 再打老子们还有命吗! 活不了啦! “女侠,你饶了我们,是我们两个瞎了狗眼!” 敏敏:“……” “女侠,我们真的服了,你老高抬贵手,别再打我们了!” “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没断奶的孩子!” 敏敏:“……” 这样的货色,还敢出来调戏小娘子,这两个人太可恶了。 郭敏敏这人,不打架还好,只要一开打,她就收不住手,没打痛快,浑身不舒服。 要不是这两个人要调戏胡姬,今天才刚回城,她也不想惹事,心情还特别的平静。 谁知碰上了他们两个,看着长得也挺壮实的,没想到这么不禁打。 不行! 不能饶了他们! 敏敏上前,踹了那壮汉一脚:“你起来!” “我们接着打!” 那壮汉使劲摇头:“不能打啦,再打命就没了!” 郭敏敏插着腰,也算是看出来了,要想让这两人主动上来和她对打,是没希望了。 可她实在手痒的要命,绝对不能放过这两个送上门的倒霉蛋。 “你们两个起来!” 两人不应声,她拔出长刀,指着他们。 大喝道:“站起来!” 两人脑子嗡的一下,立刻就窜起来了。 “女侠有何吩咐?” 两兄弟刚才哭的热闹,脑袋却也没闲着。 眼前的女子,绝对不是好惹的,要想从她的魔爪里逃脱,只能装怂。 装怂需要技巧,两人的技巧显然不过关,对面的郭敏敏,脸已经越来越黑了。 “你们陪我打架,我就饶了你们。” 啥? 两兄弟瞪大了眼睛,只觉得,眼前的郭敏敏更恐怖了。 嘴里说要饶了他们,心里却想打死他们。 “女侠莫要开玩笑,我兄弟刚才确实错了,可陪你打架,我们还有活路吗?” “女侠若是不愿意饶了我们,不妨送到官府,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到了这一步,他们两个忽然有了胆气。 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死在官府的手里。他们两个在长安城的名声基本没有,却也不想以后人们提起他们,就说他们是被小丫头片子打死的。 混子也是要脸的。 郭敏敏无语,这两个色胚,居然听不懂人话。 便嗤道:“谁说要打死你们,我是让你们拉个架势,装作和我打架。” “明白吗?” 纨绔摇头:“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郭敏敏急了,不就是假打吗,这两人色心又重,脑子又不好使,果然是废物! “你们看过合生吗?” 那还确实看过,两人赶紧点头。 合生是唐朝流行的一种戏曲模式,虽然还没有展的特别完备,但基本的形式已经成型。 通常是一男一女两个旦角,表演一些唱段,也要站在专门的表演台上。 敏敏一提合生,纨绔们就明白了。 顿时松了口气:“不就是演戏吗?” 两人起身,敏敏很欣慰。这两个壮汉碰上她,那是他们倒霉,既然主动认输,敏敏就要物尽其用。 她把二人拉到了西市大街上,找了个空旷又明显的好地方,给两人摆好了姿势,潇洒转身,顷刻间,裙角飞扬,长刀挥舞。 敏敏女侠回长安,必须有个精彩的亮相! 第三十章 美女眼光总是独特 大唐的茶树叶,一般都没有经过细致的处理,平时买的人也不多,布袋子里虫子、土渣子,什么都有。 裴范先送走了三叔公,站在门前歇了一会,打算过会就去摘虫子。自从裴炎把他门前的大坑填上了,他家附近的生存环境就有了显著的提高。 范先深吸一口气,空气都清新了! 门前的歪脖树下,赫然出现了一匹花斑马,毛色油亮,身姿挺拔,一看就是好马。 马的眼神都比宋粉果的好多了! 想到宋粉果那个觑觑眼,裴范先就头疼。 这两天,宋大娘算是盯上了裴范先。她原本就是个牙婆,保媒拉纤正是她的业务范围。 宋大娘已经认准了裴范先,认为他以后必定能飞黄腾达,趁着他还没搬走,先让宋粉果把他这个萝卜坑给占上。积极差遣粉果给裴范先送东西的同时,她却没有想一想,裴范先对她女儿根本没兴趣。 裴范先走到马前,轻抚着它的皮毛。那骏马摇摇尾巴,嗷的一声。 这是……连马都嫌弃我? 病秧子猫不闻狗不理的惨痛遭遇,再次浮现,范先感觉不妙。 马蹄抬了几下,花斑马却并没走开,裴范先这才放心了,果然物种有隔离,他这病秧子想让马也得病是不可能的。 ………… 两个纨绔被郭敏敏彻底打趴下,夸张的打了几个滚。 郭敏敏终于过足了打架的瘾头,这才想起,追星好像还在店门口拴着,急忙跑回去。 然而,追星呢? 郭敏敏站在店门前,失落极了。她左右张望,四处寻找,根本没看到。 坏了! 丢了! 真是打架一时爽,那个那个啥了…… 追星训练有素,从不乱跑,就算是挣脱了缰绳,也肯定不会走远。郭敏敏急得要命,沿途寻找,很快就走上了西市的便桥。 便桥连接放生池两端,郭敏敏站在桥上举目远眺。 忽然眼睛定在一处,追星! “好马儿,我给你梳个辫子,好生打扮打扮,保证母马见了你,个个都不愿意走。” “争着抢着要跟你相好。” 马尾巴的毛,最长的甚至可以达到一米左右,那是野生的。眼前的这匹宝马,马毛油亮,却不是那么长,而且梳的特别顺滑,一看就是经过了精心的修剪。 这么好的马,要是天黑了还没有人来认领,裴范先就打算拉回家自己用了。 他拉起骏马的长毛,歪歪扭扭的给它梳小辫,当然,以他正经直男的水平,也梳不了太复杂的。 “你可真是好眼光,人都比不上。”范先叨念道。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这匹马来到歪脖树下,就异常的听话,裴范先给它撸毛,它就让撸毛,裴范先给它梳小辫,它也不反抗,某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郭敏敏从桥上走下来,现追星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正在马屁股附近,动手动脚,好像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干什么呢!” 裴范先抬眼,心跳瞬间加,好漂亮的女人! 他迅意识到,这匹马应该是这个貌美女人的。 “看病的!”裴范先冲口而出。 除了被她的美貌吸引,裴范先立刻就看到了她腰间的长刀,这女人想必脾气不一般,要是知道他作弄她的爱马,给它梳小辫的话,一定会把他撕碎。 “看病?” 眼前的男子,看起来比她还要年长几岁,郭敏敏走近几步,感觉他的脑子不太正常。 “我的马有病?” “不是马有病,是我有病。”郭敏敏停住脚步,觉得这人虽然病的不轻,或许还有救,一般来讲,病的厉害的人从来也不会承认自己有病。 “你有什么病,和我的马有什么关系?” 追星看到郭敏敏来了,二话不说就走到了她的身边,马头亲昵的蹭蹭她的衣衫。 看来,这宝马确实是她的。 裴范先绝对不会放过和美女搭讪的机会,真正的大丈夫,找老婆全都靠自己,倒贴的那种,往他身上扑他都不稀罕! “我是身上有病。”他露出遗憾的神色,装的楚楚可怜。 上一世,在败家娘们的带领下,他也看过不少脑残偶像剧,听说小女生都母爱泛滥,很有保护欲。 自己这么可怜,或许能吸引美人垂怜。 这话说的倒是有意思,郭敏敏居然很有兴趣。 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范先拉开袖管,就把胳膊摆在了她的眼前。 郭敏敏眉头皱紧,立刻改变了念头,这人还是有病。大唐作风开放,但是男女大防的基本观念也还是存在的。 像裴范先这样直接拉开袖管,给女人看胳膊的,直接打死都不算冤枉。 郭敏敏相当为难,但碍于自己长安女侠的身份,还是坚持下来了。 裴范先也很奇怪,按照正常的套路,美人看到他的胳膊,不是应该掉头就跑吗? 果然是缘分天注定。 “娘子,我手臂上有一颗瘊子,越长越大,我家乡有个偏方,只要用马尾巴的毛系一下,瘊子就会掉。” 裴范先盯着眼前的美人,态度特别诚恳。 严格来讲,他也没有说谎。 现代的某些地方,确实有这样的说法,有的人天生就是多痣或多瘊子的体质。 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去医院做微创手术,什么都解决了,但是大唐显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也有一些人会使用这样的民间偏方,把长得大的瘊子,用马尾巴毛系紧,过一段时间,瘊子便会自然脱落。 裴范先虽然从来也没有使用过这种办法,但这并不妨碍他欺骗漂亮女人。 在裴范先诚挚的目光注视下,郭敏敏的表情越来越柔和。她已经看出,这男人在瞎说八道,但这并不妨碍她想继续听他瞎说八道。 “所以,你是说,你想给我的马尾巴拔毛?” 郭敏敏生性玩世不恭,父母越是教育她要温柔贤淑,她就越是要扛着把宝刀,满世界的惹事。 作为大唐贵女,天后武媚娘硕果仅存的外甥女,郭敏敏身边从来也不乏追求者,吹捧她的人,然而,这其中,却没有让她能够真正感兴趣的人。 并非这些人吹捧的不卖力,或者是口才不好。只是郭敏敏早就已经厌倦了这些套路。 从那些吹捧之人那里,她得不到一丝的喜悦。 眼前的少年,油腔滑调的同时还伴着一股与众不同,可以说,这是郭敏敏这些日子以来,见过的最有意思的人。 裴范先诚恳点头:“我一开始是这样想的,不过,既然娘子要把马带走,那就下次再寻一匹新的试试。” 真诚诉说的同时,裴范先也没有忘记注意美人的表情变化。 郭敏敏弯唇一笑,拿起一簇马尾巴毛,横刀劈过,几十根马尾巴毛就被她牢牢的攥在手中。 “既然是看病用的,那可耽误不得,赶紧拿去!” 裴范先傻了,妹子真豪爽,我喜欢! 第三十一章 老娘痒啊! 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 大明宫,紫宸殿内。 皇帝李治从洛阳启程的时候,就病恹恹的没精神,终于到了大明宫,整个人都瘫了。 既无法处理朝政,只能躺着。 武媚娘一向身子强健,精神特好,沐浴更衣之后,立刻坐到桌案前,开始阅读奏章。 “怎么这样痒?” 武媚娘才刚坐下,看了几份奏章,就觉得,身体不对劲,洗白白的皮肤上涌起一阵阵的瘙痒。 一开始还不明显,她越想集中精神,那种感觉就越强烈。 而且,这痒的地方还非常尴尬。 竟然是在脖子上,武媚娘坚持了一阵,实在受不了,干脆把奏章都推到一边,专注挠痒痒。 痒是人类最不能忍受的一种感觉,武媚娘这下算是见识到了。 白皙的手上已经爬上了皱纹,丹蔻个个都染的仔细。她不停的在脖子上挠着,越挠越起劲。还在利州生活的时候,武媚娘见过许多猴子。 不同于长安城附近出没的褐色瘦猴,利州的猴子,毛色比较淡,泛着一股白。 毛却非常长,脾气相当的厉害。时常成群结队的从山上下来,如同山呼海啸一般。它们跑到村子里,宅院里偷吃的,抢吃的。 仗着猴多势众,它们根本不怕人,还总是能满载而归。 那些凶悍的猴子就经常蹲在土路上挠痒痒,捉虱子。 武媚娘的心情厌烦到了极点,感觉自己这模样和那些抓虱子的猴子也没什么两样。 刺痒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汇聚到脖子处,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 小太监进门,看到威严赫赫的天后娘娘居然也在挠痒痒,想笑又不敢笑。 连忙禀道:“启禀天后,明崇俨求见。” 武媚娘猛然停了手,心下愕然。 “他怎么来了?” 她咕哝了一句,还是让他进来了。 明崇俨穿了崭新的胭脂红翻领胡服,站在殿外,老实等候。 天后宠信他,就是因为他这张俊秀脸蛋,明崇俨当然要拼了老命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 最强大腿回来了,裴范先死定了! 没过多久,明崇俨进殿,猛然现殿堂内的气氛有点怪,空荡荡的殿堂中,似乎涌动着某种躁动不安的情绪。 “有事快说!” 武媚娘皱着眉头,受到痒皮肤影响,就连明崇俨换了新衣服都没现。 明崇俨一惊,抬起桃花眼,有些错愕。 天后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语气都透着不耐烦,莫不是选错了日子。 他强忍着心中的怀疑,说道:“启禀天后,太子殿下身边近来出现了一个奸佞,他以献药为名,接近殿下,微臣担心他图谋不轨,几次劝说殿下,殿下却被他迷惑,听不进去。” 竟然有人敢威胁我宏儿! 历史记载上的武媚娘,杀伐决断,冷酷无情,她的皇位伴随着太多的鲜血,还都是李家人的。 成为帝王,必定冷血,就算是女人也不例外。 但在残忍的武媚娘身上,也有例外。对待长子李弘,她确实是多了一份温情。 没有李弘,想当年,她在后宫的位子绝不会坐的这样稳,想当上皇后,也绝对没那么容易。 李弘的出生,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她的命运。 想到有人要危害宝贝儿子的安全,武媚娘就火冒三丈,手上挠的更使劲了些。 “这人是谁?” “把他带来,我要亲自处置他!” 明崇俨笑了,他早就料到了,天后回来,那小子就没活路了! 遂笑道:“启禀天后,此人名叫裴范先,住在西市。” “裴范先?” 武媚娘手下挠着,觉得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小太监连忙出去传旨,片刻不敢耽误。 “是河东裴氏家的?” “正是。” 明崇俨一笑,天后没有听说过病秧子的名号,那就更好办了。 他一直追随着天后的一举一动,猛然现,天后居然一直在挠痒痒。 以他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是脾胃不和,水土不服的症状。 连忙上前,谄媚道:“天后是不是身上痒?” 武媚娘点头:“痒,从刚才开始,就痒得要命!” 明崇俨道:“天后刚从洛阳回来,应该是水土不服造成的,等到天后处置了裴范先,微臣给天后开几服药,吃了就好了。” 武媚娘专注挠痒痒,被他一提醒,立刻应和:“对,先处置了他,你再给我熬药!” 明崇俨医术了得,武媚娘相当信服,她巴不得裴范先快点进宫,她才能喝上药。 西市这边,裴范先也遭遇了困难。 茶叶都摘好了,他却不能把炒茶的事业进行下去。 没有铁锅! 大唐没有现成的铁锅,这个时代的人们,主要还是用铜锅做饭,铜锅受热程度比较低,而炒茶需要的温度却极高。 没有合适的容器,他炒的什么茶! 想他裴范先一世的英明就要毁在一口铁锅上,他就心里憋屈。唐人做饭一般都用铜锅,铜锅受热能力差,根本不能用来炒茶。 现在是唐高宗执政的后期,如果说,四海八荒,大唐境内哪里还能找到一口铁锅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地方! 皇宫! 根据历史记载,爱好饮食又挑剔的武媚娘,最喜欢吃铁锅炒菜。她曾经亲口赞赏铁锅炒菜的美味,称菜肴异常适口。 大唐等级分明,就算挑食的天后都对铁锅炒菜赞不绝口,尚食局也不会把铁锅的制作和使用方法传到宫外,让百姓们都能够品尝到这种美味。 铁锅,成为了大唐内廷秘不外宣的神器。 唐时的铁锅,只是铸铁锅,不是熟铁锅,但对于炒茶来说,已经完全够用了。 裴范先打起了皇宫的主意,有了铁锅,他就可以摆脱大唐各种重口味茶汤的困扰。 炒茶,炒菜,全都有了。 等到进宫献药,说不定可以让李弘想想办法。 李弘为人正直,虽然现在有被范先带偏的迹象,不过,想要让他去尚食局的灶房偷铁锅,也是不可能的。 或许他可以说,铁锅和当旷世雄主有密切的联系,说不定还有点希望。 砰砰砰…… 裴范先还在做着好打算,破烂的房门却被猛烈的敲响。 小六还没来得及开门,一群人就冲了进来。 裴范先抬眼一看,卧槽一声就喊了出来! 竟然又是金吾卫! 第三十二章 当官的机会飞了 李弘才刚喝完甘油,听说明崇俨进宫,还告了裴范先一状,立刻就坐不住了。 天后一向对明崇俨宠爱有加,他说的话,十句有九句半,天后都相信。在蔡吉祥的陪同下,李弘坐着马车,急奔向大明宫。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等到他进入紫宸殿才现,天后已经派人去抓裴范先了。 明崇俨就站在天后身边,笑的奸诈。李弘怒火中烧,说什么也要阻止这件事。 “启禀天后,裴范先能够入宫给儿臣治病,还要感谢明文学!” 武媚娘的脖子已经红了一片,看到儿子,愤怒的心情倒是稍稍缓解了一些。 明崇俨一脸莫名其妙。 太子殿下今天的状态很奇怪。说话虽然还是不疾不徐,但脸上的表情却呈现出倨傲之感。 武媚娘又挠了几下,在明崇俨和母亲两人的怀疑目光之下,李弘继续说道:“因为裴范先这个人,还是明文学介绍给儿臣的。如果没有明文学,儿臣也吃不到裴范先熬制的好药。” 明崇俨嫩白的小脸,瞬间变得惨绿。 坏了! 着急告状,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要是没有他,病秧子也进不了宫! 明崇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珠一直追着李弘转。 李弘坐到天后身边,继续解释:“儿臣身子不好,这两天又犯了病,明文学看不下去,就把认识的名医介绍给了儿臣。” “这位名医就是裴范先,儿臣吃了他的药,身上已经好多了。” 明崇俨搞不清楚,太子为什么没有揭穿这件事,总之心里一块石头是落了地。 武媚娘蹙眉:“我听崇俨说,这裴范先就是个奸佞,满口谎言,弘儿你宅心仁厚,不要受了他的骗!” 明崇俨抢上前说道:“天后明鉴,裴范先确实是神医,觉不是奸佞!” 武媚娘都被他搞糊涂了。 “刚才不是你说的,他是十足的奸佞吗!” 明崇俨满脸尴尬,嘴巴都抽抽了。 “微臣刚才并不知道,殿下的病已经好了许多,错以为那裴范先是个骗子,唯恐他居心叵测,害了殿下。” “现在看到太子殿下已经大好,这才明白,裴范先不但不是个奸佞,实则是个绝世贤臣!” 一番话说得行云流水,连一口气都不带喘的,李弘笑道:“难得明文学如此深明大义。” 明崇俨擦擦汗,心跳的太快,都要崩了。 李弘的计策成功了。 明崇俨跑来告状,就是看准了裴范先没有官职在身,献的药还来路不明。 天后宠爱他,只要他拼命拉踩裴范先,天后一定会重重处罚裴范先。 明崇俨没有意识到,是他把裴范先弄进宫的,如果裴范先是个骗子,那他明崇俨便是骗子的始作俑者。 为了自己的清白,裴范先必须是神医! 幸好,这个道理,明崇俨是明白过来了。 武媚娘心里疑惑重重,却还是把李弘递上来的琉璃瓶拿在手里。 暗色的琉璃瓶,里面盛着某种液体,只剩一半。 李弘句句称呼那青年神医,这药应该效果不错。 她忽然明白过来,明崇俨一路跑来告状,不过是怕裴范先医术更高明,抢了他的功劳。 李弘身子羸弱,身上的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年纪越大,病症越严重,宫里御医好几十个,却人人都束手无策。 以他们的医术,只能勉强维持,却不能根治。 裴范先究竟是何方神圣? 竟然让久病的李弘都不停夸赞? 武媚娘顿时有了兴趣,明崇俨则趁着天后高兴,找了个借口,连忙告退。 ………… 从丹凤门进入,向东走,就是大明宫的建筑范围。大明宫始建于唐太宗贞观年间,工程浩大,一直到李治当政的时期,才算是基本完工。 自从大明宫竣工,李治夫妇就长居在此,因为大明宫地处皇城的东边,故而内宫中人称其为“东内。” 与之相对,初唐时期的含元殿宫殿群,就被称之为“西内。” 裴范先下了马车,站在紫宸殿前,这里是大明宫主线宫殿上的最后一重,具有内宫色彩。 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大明宫,巍巍大明宫,引出他无限怅惘…… 大明宫词中缠绵凄美的爱情故事,虽然大多都是后人杜撰,却也让人对这座神秘巍峨的宫殿,以及生活在其中的太平公主产生无穷的遐想。 现在的小太平才六岁,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裴范先站在紫宸殿前,心情异常忐忑,变异的脑电波,让他胡思乱想了好一阵。 来拿人的金吾卫说的明白,这次招他入宫的,并不是太子李弘,而是他老娘武媚娘! 大唐皇宫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最恐怖的女人! 金吾卫说,冀王府文学明崇俨在天后面前告了他,说他蛊惑太子殿下,意图不轨。 裴范先有苦说不出,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明崇俨是武媚娘面前的头号大红人,裴范先害他倒了霉,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挤兑他。 拥有天后强力大腿的明崇俨,肯定要反抗。 等待召见的裴范先,此刻的心情是既忐忑又激动,抬头一看,紫宸殿檐角的鸱吻,张着大嘴,好像要吃了他。 等了片刻,一个太监小步跑出来,把他迎进了殿。裴范先深吸口气,紧张到了极点。 要杀要剐! 悉听尊便! 他一脚踏入殿门,立刻赶到了时代的召唤。 眼珠一扫,明崇俨那妖人居然不在,李弘却站在天后的身边,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这是…… 气氛不太对。 大殿中,坐在正中间的,簪钗满头,红裙耀眼的中年女子,便是头号女魔头— 武媚娘! 和乐山大佛确实有几分相像。 裴范先缓步走近,弓下了腰:“学生参见天后娘娘,娘娘青春永驻,容颜不老。” 青春永驻? 容颜不老? 这都是啥? 李弘急得满头汗,挺聪明的一个人,关键时刻却傻了,难道是被天后吓的? 武媚娘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直盯在裴范先的身上。这几句话说的真是太动听了! 以往那些大臣也时常给她唱赞歌,不是天纵英明,就是善谋略,能决断。 武媚娘在宫里呆了三十多年,还从没有一个大臣当着她的面,夸她漂亮,这小子,有眼光。 武媚娘禁不住哈哈大笑,裴范先吐了口气,抬起眼,但见女魔头满脸笑意。 感谢前辈骆宾王,他在心中默念道。 女人最爱听的话是什么?不是夸她贤惠,也不是夸她有钱,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只有一句话:你长得真漂亮! 你看,女人都重视自己的容貌,下到刚会走,上到九十九,哪个女人不希望男人夸他们年轻漂亮。 骆宾王跟随徐敬业起兵的时候,洋洋洒洒的写下了讨武曌檄,这封檄书送到武媚娘手中,当她读到狐媚偏能惑主一句,莞尔一笑,认为骆宾王是在夸她。 很显然,武媚娘对自己的美貌极有信心。就算是万世仇人夸她,她也乐于接受。 他裴范先这样的小少年说她漂亮,就更是无害之极了。 武媚娘大笑过后,又在脖子上挠了几下:“你是裴氏哪个房头的?” 范先上前,恭谨道:“学生是东劵房的。” “你口称学生,难道你没有官职?还是白身?” 武媚娘疑惑了,裴氏一族在大唐根基深厚,子弟起自蒙荫的,科举的人数不胜数,全都在朝为官。 看裴范先的相貌,也绝对不是蠢笨之人,为何还是白身。 范先尴尬的笑笑,瞟了李弘一眼,李弘一脸胸有成竹,裴范先能说会道,这样的问题根本难不住他。 “学生从小身体就不好,精力不济无法参加科举。” 裴范先没有接到李弘的暗示,只能自由挥。武媚娘凝视着他,这少年的回答很有深意。 无法参加科举,不代表不能获得蒙荫的机会。前几个月,博陵崔氏一个子弟才刚刚位列朝班,也是接受了家里的蒙荫。 听说这人天天拉肚子,是慢性老肠炎患者,连朝堂都坐不住。 机警的武媚娘,很快就现了问题。 她淡然开口:“不过,你医术这样好,将来入仕的事情也不用愁,总有机会。” 李弘大喜,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忙上前道:“天后,儿臣也是这样想的,裴范先年少英才,儿臣想让他到东宫当差。”李弘的想法很简单,裴范先是他的小福星,他到东宫帮忙,自己就可以早日实现越天可汗的愿望! 裴范先一脸铁青,要坏啦,当官的事情要泡汤啦。 武媚娘天性多疑,李弘越是夸赞裴范先人才难得,武媚娘就越会对他生出戒心。 裴范先战战兢兢的抬头,武媚娘的眼神果然变得很复杂…… 第三十三章 找的就是病秧子 当不当官的无所谓,千万不要把我叉到大狱里,裴范先默默祈祷。 武媚娘挠了挠脖子,一张冷脸又忽然染上了笑意。 “弘儿,这件事不着急。”她拉着李弘的手,安慰道。 又转向裴范先:“我看范先现在的身体好得很,等到来年科举开始,让他也去参加,考上了进士,踏入仕途,也算名正言顺。” “这样做对范先也有好处,免得朝堂上的大臣说闲话。” 这是托词,历史上,对武媚娘有用的人,周兴、来俊臣全都是有名的酷吏,只要可以帮助她排除异己,统统都可以提拔。 “天后教育的是。”李弘遗憾的说。 裴范先倒是无所谓,他并不想太快当官,给朝廷上的大臣,武媚娘当活靶子。 平复了心情,裴范先现了异常。 “启禀天后,是否觉得,脖颈处红痒难耐?” 武媚娘一惊,忙收了手。 疑道:“确实,你想说什么?” 能说什么,当然是给你治病了。 裴范先笑道:“依学生看来,天后娘娘这是过敏引起的皮肤瘙痒。” 过敏? 皮肤瘙痒? 武媚娘一脸懵逼,裴范先说的话,每个字她都听得清楚,但组合在一起却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 李弘亦上前,焦急道:“范先,天后的脖颈处已经红了一片,难道这是一种疾病?” 李弘拳拳孝心,很担心母亲的身体状况。范先安慰道:“太子殿下不必担忧,皮肤瘙痒不是一种病,是因为体质不和而产生的一种症状。” 李弘还是不太明白,但这并不影响他认为裴范先有医治这病症的办法。 “那要如何医治?” 裴范先道:“启禀太子殿下,非常简单,还用学生献给你的甘油就可以。” “当然,还得搭配上这个一起使用。” 裴范先从袖袋里拿出一块肥皂,交给李弘。 由于是制作甘油的副产品,这种天然炼制的肥皂和甘油的颜色也差不多,都是黄褐色的。 李弘想了想:“范先,这不是你说的肥皂吗?” 范先默默,李弘果然还记得这件事。 故作姿态的点点头:“殿下说的没错,这就是肥皂,用了这个,天后娘娘脖子上的瘙痒就会减轻许多。” “上次学生和殿下提起过,肥皂可以用来洗澡,同样也可以洗脸。” 他把甘油和肥皂摆在一起,解释道:“先用肥皂洗脸,再在脖颈瘙痒之处,涂上些许甘油。” “效果好的话,明天就可以康复了。” 裴范先嘴里抹蜜,滔滔不绝,用昂扬的精神带动母子二人,争取让他们跟着他的节奏走。 这样的战术在现代广泛存在于商业营销活动中,利用普通人对学术概念的陌生,各种专业词汇狂轰滥炸,直至人们被宣传的人带着走,丧失了判断能力。 甘油具有充分的保湿功能,肥皂清洁能力强,还是碱性物品,具有杀菌功效。 女魔头的患处裴范先看过了,只有一小片泛红,周围皮肤并没有变化。应该是过敏或是偶然的皮肤瘙痒。 用肥皂清洁,再涂抹甘油,应该可以很快就恢复正常。 肥皂洗白白,再涂上甘油,保湿美白,美容养颜的功效大唐的化妆品绝对赶不上! “太好了!” 李弘捧着甘油和肥皂,两眼都是星星。 “天后,儿臣看来,不如现在就试试!” 武媚娘沉着脸,却没有答应。 汤汤水水的东西,又能治心疾又能医瘙痒,武媚娘无法相信。 “弘儿,崇俨已经给我开了药方,只要喝汤药就可以治愈。” “甘油量少,你还要留着自己治病。” 李弘无奈:“天后,炼制甘油只需要五天,天后尽管放心使用,范先再去炼制就是了。”李弘激动的看着裴范先,他也只能跟着点头,心道,这李弘倒是大方,都替他吹出去了。 “不过,我还是更信赖崇俨。”武媚娘很坚持,垂下了眼帘,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 李弘裴范先二人走出大殿,李弘把肥皂还给范先,失望至极。 “没想到,天后竟然还是这样信任明崇俨!” “裴郎的药有什么不好,我看,绝对比明崇俨的有用的多!” 李弘现在的处境很尴尬,亲爹虽是皇帝,但早就不理朝政,全都交给了亲娘料理。 亲娘权力欲望强盛,容不得他人置喙。自己作为太子,想多参与朝政,挥作用,却又碍于母子亲情,不敢造次。 明崇俨日日在天后身边打转,他作为太子,说的话还不如明崇俨管用。 范先笑道:“殿下能够如此信任学生,是学生之福。殿下担心天后,不妨就把肥皂和甘油留给德福,如果明文学的汤药无用,或许,天后就愿意尝试了。” 德福是武媚娘近前的大太监,为人虽然严苛,但还算尽忠尽责。 李弘眼前一亮:“你说的对!” “是个好办法!” 遂让守门的小太监把肥皂和甘油交给德福,裴范先见他如此痛快,立刻担忧道:“殿下,甘油给天后留下不妥吧,殿下服药的事也不能耽误。” 李弘大手一挥:“这你不用担心,到了服药的时辰,我会到天后这里取药的。” 好像也有道理。 只要武媚娘用了甘油,就知道这东西的好处了…… ………… 郭敏敏从西市出来,进宫先换了一身衣衫,休息片刻,才赶过来觐见圣人天后。 杏黄的圆领长裙,头插一对桃心簪,镶着宝珠的如意云头履,随着少女的脚步,一起一伏,更衬托出她的青春娇嫩。 自从贺兰敏月凋零之后,郭敏敏就成了大明宫中硕果仅存的武家年轻贵女。 郭敏敏虽然不姓武,但她也是武媚娘的亲外甥女,安定思公主早逝,太平还只是个孩子,武媚娘对娇艳的郭敏敏更多了几分疼爱。 敏敏跳下马车,便看到,紫宸殿的御阶之上,走下来两个人,一个便是当朝太子李弘,另一个,她居然也认识! 那不是拔追星马毛的怪男人吗! 他怎么也进宫了? 看起来和太子还很熟悉。 郭敏敏快步上前,李弘已经走远了,可他的贴身大太监蔡吉祥却停在殿前。 “蔡公公!”郭敏敏压低声音叫道,蔡吉祥寻声望去,立刻现了她娇俏的身影。 “敏敏娘子,又在西市玩了吧!” 郭敏敏爱玩又闲不住,后宫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敏敏昂着头,自信道:“那是自然,再怎么说,我也得把追星接回来。” 她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蔡吉祥:“不过,蔡公公,刚才在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人是谁,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蔡吉祥忙道:“他啊,他是裴家的族子,裴范先。” 心里小鼓敲起来,敏敏娘子怎么会问起裴范先的事,蔡吉祥感觉不妙。 “他进宫做什么,我看太子殿下和他关系很好。” “他会炼药,正在帮太子殿下看病。” 没想到,他还真的会看病。郭敏敏嘀咕了一句,便笑道:“有意思,下次我也去看看他。” 看他干什么,敏敏娘子疯了! 蔡吉祥忙拦住她:“敏敏娘子认识裴范先?” 敏敏颔:“算是吧。” “这裴范先是个病秧子,听说谁碰上他都要染病,敏敏娘子千万不能去看他,和他有太多的接触。” 敏敏绽开笑容,眼睛都亮了。 “他有病?还能让别人也染病?” 蔡吉祥打了个寒颤,敏敏娘子果然思路清奇,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确实如此,此人在西市名声很大,人人都说他是病秧子,碰上他的人都会害病,特别不吉利。” 敏敏反问道:“既然这个人如此危险,太子殿下还和他走的这么近?不怕得病?” 吉祥无语,那是他们两个有特殊的缘分。 “我问你,因为裴范先得病的人,可有死了的?” “那当然没有!”蔡吉祥摇头否认。 “听说不是摔断了腿,就是掉了牙……” 裴范先的辉煌战绩在蔡吉祥的脑袋里过了一个遍,仔细筛选,蔡吉祥现,从小到大,因为裴范先得病的人,还真的没有一个是死了的。 裴范先堪称病秧子中的良心! “太好了!” “我要找的,就是这样的人!” 郭敏敏扔下几句话,头也没回的就跑走了,留下一脸懵逼的蔡吉祥,风中凌乱。 当今圣人李治是个属兔子的,热爱吃窝边草。他还不到四十五岁,身体虽然不好,却仍然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娘子。 武家的女人就是他能啃到的,质量最好的窝边草,贺兰敏月已经被他啃倒了。 李治已经展现了对她的喜爱,郭敏敏惶遽不安。 如果她时常病着,说不定圣人就不敢下手了…… 第三十四章 好人裴范先 入夜,积压的奏章都处理完毕,武媚娘又沐浴了一次,才爬上了床榻。绵延不绝的瘙痒并没有放过她,宫女芝兰端着汤药过来。 “天后,汤药已经熬好了。” 武媚娘皱眉,这汤药的味道很冲鼻啊! 短暂犹豫之中,大太监德福也凑了上来。 太子的嘱托他不敢忘记,天后娘娘不愿意用这个药没关系,他一定要把话带到。 “启禀娘娘,下午太子殿下离开的时候,把药都给老奴留下了,殿下再三嘱咐,让老奴把药带给娘娘。” “殿下说,裴范先医术了得,他制出来的药肯定有效。” 武媚娘盯着药碗,有一瞬间的犹豫。 旋即又坚定了主意:“不了,我还是喝汤药吧。” ………… 翌日清晨,几乎睡了一整天的皇帝李治,难得的精神抖擞。天还没大亮,他就赶到了紫宸殿另一头,探望武媚娘。 自从踏入不惑之年,李治的身子是越的不济,夫妻两人也不经常睡在一个床上了。 殿门推开,李治凑近床榻,却见武媚娘顶着两个猫熊眼,盘腿坐在床上。 髻散乱,脸带愠怒,显然心情不佳。 “媚娘,你怎么了?” “这是一夜没睡吗?” 武媚娘焦躁的挠了几下脖子,恨恨说道:“圣人,今天你自己去上朝吧,媚娘就不去了!” 要疯啦! 媚娘居然不上朝啦! 李治心中偷笑,老实说,这样的话由武媚娘自己说出来,还是第一次。 “媚娘,你这脖子……” 武媚娘:“……” 李治又仔细看了看:“媚娘,你这脸……” “脸上怎么了?”武媚娘声音都变了。 “芝兰!” “拿铜镜来!” 铜镜摆在眼前,武媚娘看着铜镜之中映出的人脸,瞬间就怒了! “明崇俨这个庸医!” 脖子上的红肿没消退,左脸上又红了一块。 一经李治提醒,武媚娘立刻感觉,丝丝刺痒从皮肤下面涌上来。 她抑制不住狂挠了几下。 “痒死老娘了!” “媚娘,你别急!”李治揽着她的肩膀,满脸遗憾。 明崇俨是个庸医,你现在才看出来? “朕这就去传御医,换个医者看看,也许就好了。” “换个医者?”武媚娘挑眉,似乎想起了什么。 “德福!” 德福立刻上前,把打了一半的哈欠吞回去。 “太子殿下给你的药呢?” 德福一怔,旋即明白了天后的意思,连忙把肥皂和甘油拿出来。 都说病急乱投医,痒痒的要命的武媚娘也不能免俗。 宫女捧来了鱼盆,武媚娘二话不说就开始洗脸,芝兰伺候着把甘油涂在红肿处。 等吧……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李治上朝还没回来,武媚娘撇着嘴巴,独自生闷气。 再等一刻,若是还没有效果,她就把明崇俨和裴范先一起咔嚓了! “天后娘娘,奴婢觉得,娘娘脸上的红肿似乎是消退了一些。”芝兰把铜镜转过来,略微泛黄的铜镜之中,武媚娘的脸立刻浮现。 武媚娘半信半疑,对着镜子照了好半天,又摸了摸脸,甘油那种滑腻腻的感觉也少了许多,红肿的皮肤渐渐恢复了平滑。 脸色也正常了许多。 “好像确实不那么红了。” “也不痒了。” 芝兰笑道:“娘娘已经很久没有脑脖颈了。” 武媚娘仔细回忆,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没想到,裴范先那小子确实有点本事。” 武媚娘拿起琉璃瓶,反复摩挲,想起李弘的心疾,似乎稍稍放心了些。 “娘娘,还有一句话,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芝兰把铜镜又拿近了些。 红肿消失了,瘙痒也减轻了,武媚娘心情畅快了不少,遂道:“你说吧。” 芝兰凑到天后眼前,漂亮的脑袋瓜左右摇晃,仔细看了几眼:“奴婢觉得,娘娘今天更年轻了!” 武媚娘不禁笑了:“真的?” “奴婢怎么能骗娘娘,娘娘自己看,皮肤柔滑白皙,奴婢看来,不止年轻了一岁,是年轻了好几岁呐!” 武媚娘笑了又笑,这句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她又对着镜子照了照,确实感觉,脸上和脖颈上的皮肤都柔滑细致,不必化妆,都显得神采奕奕。 芝兰趁热打铁:“奴婢觉得,昨天那裴郎君说的一点不错,娘娘确实是青春了!” 芝兰不懂青春是什么意思,但总之是好词,天后爱听。 青春永驻,容颜不老。 武媚娘也想起了裴范先的话,顿时笑意更胜,这个小子,只一天功夫,居然就办成了明崇俨好几年都没有办成的事情。 留住自己娇艳的容貌,同时还变年轻了! 芝兰也想帮李弘一把,连忙帮腔:“娘娘,奴婢觉得,那裴范先似乎不是坏人。” 武媚娘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他岂止不是坏人!” “我看,他是个世上难见的大好人!” ………… 西市,裴府。 小六抱着一匹绢帛,将要出门,不知不觉间,一匹绢帛换的铜钱,已经全都花完了。 “小郎,我们这样过日子不行啊,只出不进,过不了多久,太子殿下给的赏钱就全都花完了。” 裴范先坐在院子里,盯着装茶树叶的布袋子,根本没回头。 小郎最近花钱,大手大脚,买的东西在小六看来,都是没用的。这样的生活方式可不行,三叔公已经说了,过几天就把裴二郎送过来,家里就又要多一张吃饭的嘴了。 裴二郎虽然脑子有问题,但身强体壮,吃的特多。 “小郎,我觉得和魏市丞合开店铺也挺好的,魏市丞是西市一霸,我们要是抱上了他的大腿,以后绝对没人敢欺负我们!” “真是没出息,你家郎君我是要自己当大腿的人,凭什么要去抱别人的大腿!” “你看着好了,过不了多久,他们都会上赶着来抱我的大腿,赶都赶不走!” 小六默默,大话说的容易,魏市丞是什么人,整个西市的人都要看他的眼色过活。 裴范先盯着地上的布袋子,心情差到了极点。 茶树叶越来越蔫了,如果再找不到铁锅,这些茶树叶就要烂了。他抬头,朝皇城的方向望去。 也不知道女魔头用了甘油没有,甘油对她这样爱美的女人,绝对是好东西啊,裴范先感觉,他错看了武媚娘。 原以为,一代女皇眼光肯定不同于一般人,没想到,她也一样不识货。 三叔公呢? 这个时候他要是在,范先就可以让他祈祷武媚娘早点使用甘油了。 只要她用了这个东西,赏赐是跑不了的。 三叔公:你当我是什么,叮当猫吗! 第三十五章 在一起吧!   裴范先抬头望天,脑子里盘旋的都是钱,各式各样的钱,美元,金条,铜钱……   却在他胡思乱想之时,门外响起了骏马嘶叫的声音,范先大喜:难道又有美人送上门了?   他屁颠屁颠的跑出门去,美人没见着,骏马倒确实有一匹。   斑驳的毛色,长尾招摇,这不还是昨天的那一匹……   裴范先身上仿佛有磁石,追星一看到他,就挪不动步子,十分听话,范先拉住缰绳,但见一袭翠绿衣衫的少女,蹦跳着向他走过来。   “原来你是裴家人,昨天怎么不早说?”郭敏敏手里握着团扇,随身的唐刀也不见了。   为了骗人,郭女侠把嚣张气焰也收了收。   范先无语,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号,旋即想到自己病秧子的威名,觉得她知道也正常。   人怕出名猪怕壮嘛。   “小娘子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号的?”   郭敏敏得意的笑着,叉腰道:“这还用问,蔡公公告诉我的啊!”   蔡……   裴范先当场石化。   这个蔡公公,指的肯定是蔡吉祥。   蔡吉祥是李弘身边的大太监,天天都在后宫转悠的,那这个少女会是谁?   郭敏敏任由他上下打量,心情好的不得了。   “我是郭敏敏,你居然不认识?”她在胡床上坐了,一脚翘在床沿上,作风豪放,颇有做女侠的自觉。   范先摇摇头:“确实不认识。”   蔡吉祥说他是个病秧子,多少年足不出户,若是和他提起自己长安女侠的名号,他八成也不认识。   但有一个人,他绝不可能不认识。   “当今天后……”   裴范先吞了口唾水,有点紧张。   “是我的姨母。”   裴范先有点印象了,历史记载,武媚娘同胞姐妹还有两个,她排第二。长姐武顺有一女贺兰氏,早些年就已经死了。   武顺年纪不大就开始守寡,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全都被武媚娘给咔嚓了。   少女称呼武媚娘姨母,那就只能是武媚娘妹妹的女儿了!   这竟然是武媚娘的外甥女!   裴范先有些不知所措:“学生不知道娘子身份,昨天多有得罪,还请娘子不要介怀。”   他起身行礼,郭敏敏豪爽道:“你快坐下吧,我根本没往心里去!”   闻听此言,范先放心了些。   “那你找我做什么?”   郭敏敏倾身凑过来,笑的特别意味深长:“裴郎,我想和你在一起!”   裴范先震惊的差点吐血。   全身僵硬,好半天才缓过来:“敏敏娘子如此青睐,实在让学生受宠若惊。”   “我什么时候说我青睐你了?”大眼睛眨眨,郭敏敏反问道。   范先傻了:“你刚刚说的啊,在一起不就是相好的意思吗?”   “都这样了,还说不喜欢我?”说到最后,范先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唐女实在太热情了!   郭敏敏诧异道:“你如此普通,我为何会青睐?”   范先叹气,挺好的姑娘,奈何眼瞎。   居然看不出老子凡绝伦的气质。   “那你还说要和我在一起,我告诉你,别看我现在是一介布衣,却也不是孟浪之人,我是有原则的。”范先起身,特别自信。   郭敏敏嗤笑道:“我说的在一起,不是这个意思。”   “是说我们以后要经常在一起,我会时不时的来看你。”   “看我?”   “我现在病都好了,不需要人看望。”   “娘子一番好意,学生心领了。”   武家的女人,脑子都不正常,他还是躲远点好。   “那可不行,我必须来看你!”   郭敏敏瞪着眼睛,忽然义正言辞起来。裴范先渐渐悟出了些什么。   “娘子究竟想做什么事?不妨说明白了,这样学生也可以早做判断,到底能不能帮忙。”   话说到这里,裴范先已经看出,郭敏敏的奇怪要求,背后一定有更深切的目的。   天后阴鸷的眼神,圣人异常的关怀,都让郭敏敏惶恐不安,一定要想一个脱身的办法。   最后,她一咬牙,说道:“其实,我想沾一沾你的病气。”   裴范先:“……”   郭敏敏笑着把蔡吉祥告诉她的传闻都说了一遍,继而又说道:“我听说,你身上病气甚重,谁碰上你都要染病,我也想试试。”   “实不相瞒,我最近特别想生病。”   裴范先觉得,眼前的少女,说的话,他全都听不明白,不禁怀疑是她的脑子出了问题。   “娘子身强体健,年轻貌美,好端端的为什么想生病?”   郭敏敏垂目,显然不想说明白。   裴范先无赖道:“你不说,我就不帮忙。”   “到时你想见我,我就大门一关,不给你机会,要么,就躲到城里,你找不到的地方,隐居起来。”   “那可不行!”郭敏敏一急,也绷不住了。   只得老实说道:“当今圣人一直对我很关心,可是姨母悍妒,我怕长此以往,会重蹈贺兰阿姐的覆辙。”   “我想,如果我总是病恹恹的,说不定,圣人对我就没兴趣了,会远离我。”   裴范先陷入深思,郭敏敏虽然说的很隐晦,但他也听出来了。多情种子李治居然又看上了武媚娘的外甥女。   而郭敏敏显然对李治无意,便别出心裁想出了一个生病躲避的馊主意。   也是个苦命的娃啊!   范先语重心长道:“娘子,平心而论,我也很想帮你,可现在我的病已经好了,也不能再让别人生病了,所以,你的请求,我恐怕是不能答应。”   “你说了不算!”郭敏敏对蔡吉祥的话坚信不疑:“蔡公公说了,这些年你害的无数人得了病,却从没有害死过一个人,我只要时不时的和你见一面,染点小病就可以了。”   郭敏敏满眼期待,裴范先无语,总感觉,自己应该感谢郭敏敏对他业务能力的信任。   最后,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范先还是答应了这荒唐的要求。   却又道:“想让我答应你也可以,不过,你也要帮我做件事。”   “没问题!”郭敏敏问都没问就答应了。   范先笑道:“这两天你要想办法混进尚食监,偷一口铁锅。”   “铁锅?”   “那是什么东西?”   郭敏敏歪头,根本没听说过这个词。   “走吧,我告诉你铁锅是什么样的。”   两人来到院子里,裴范先找了一块石膏条,在泥地上把铁锅的样子画出来。   裴范先思忖,相比李弘,还是郭敏敏更有希望把铁锅从宫里弄出来,至少,她有性别优势。   一个少女,溜到尚食监去看看,总不至于引起怀疑。   郭敏敏看着铁锅的样子,若有所思。   “帮你偷是没问题,不过,我从来也没有踏足过尚食监,恐怕有点困难。”   “对于长安女侠来说,这世上还有办不到的事?”   郭敏敏讲述自己意图的时候,也顺便吹嘘了一下自己在长安城的英勇战斗史。对付这样胆气无双的少女,裴范先使出一招激将法。   果然,郭敏敏立刻红着脸,上了他的圈套。   “谁说我不敢去?”   “你等着看好了!”   裴范先目送少女自信盎然的背影,欣然笑了。   单纯少女就是好啊!   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第三十六章 猪界宠儿   长安城郊外,万全县,因为和坊城内紧密相连,这里的乡民生活还算过得去。   一些小型货仓都开在这里,小手工艺人,租不起坊城里面房子的,也凑合住在这里。   这里的土地并不算肥沃,乡民们仍然采用的是放火烧山,利用草木灰播种的粗犷耕种方法。   裴炎没想到,从裴范先那里讨来的主意,竟会把自己也牵扯进去。   他作为1起居舍人,根本对农业生产毫无兴趣。   可想到能号令众人,他又有精神了。   农业一枝花,全靠粪当家。   推广堆肥术,太子李弘下了很大的决心。从上到下,调动了许多力量。裴炎以下,从司农寺再到长安、万年两县的官员,全都通知到位。   被推选出来的官员,必须参加堆肥劳作,同时还要向百姓们积极宣传堆肥种田的种种好处,倡导他们摒弃以往蛮荒的畲田法。   李弘具有丰富的治国理政经验,这次终于撇开了父母,独自计划。按照他的诏令,如果有农户经济上比较困难,无法实行堆肥法,各级官吏还要进行统计。   并且量力分给钱财,帮他们减轻负担。   两县的底层官员,齐聚万全县,这地方还是裴炎亲自选的。   几个大臣对着天上的太阳,只想大呼卧槽!   西市丞魏伶,也是大喊卧槽的人之一。   堆肥这差事,谁听了都要捂鼻子,西市署这边,市令绝对不会降尊纡贵,跑来干农活。   便用老魏你平日里捞钱的恶形恶状,老夫都一概容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由,把老魏赶到了这里。   五月夏日,酷暑之下,魏伶汗流浃背,只想把裴炎撕成渣渣。   也让这老贼尝尝堆肥的厉害!   “你听说了吗,堆肥的主意还是裴舍人亲自向殿下建议的。”长安县令崔放,笑着说道。   魏伶擦了把汗,没好气道:“早就听说了,我估计,他根本就不知道堆肥是什么玩意,就拉着殿下信口开河。”   “说的就是,他要觉得堆肥好,那他就自己来好了,干什么还要把我们也拉上!”   崔放是个急性子,最看不惯裴炎这种只知道动嘴皮子,从来也没有切实经验的“官虫。”   官虫是崔放自己的明创造。   就是为了指称裴炎这一类,只想着升官,努力往上爬,既没有军功,也没有基层工作经验,专注纸上谈兵的人。   “我觉得,等到裴舍人来了,我们该让他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堆肥。”魏伶提出了建议,很快就得到了众位苦主的广泛欢迎。   尤其是惨被拉来垫背的司农少卿沈望,站在人群中,怒目圆睁,咬牙切齿。   参加农活的事情,本来是派给了他的上级司农卿,老头子捂着口鼻,摇头晃脑,就把这差事又转交给了沈望。   沈望在司农寺供职,堆肥的操作方法,他还是很了解的,不就是堆大粪吗!   裴炎,你就等着受死吧!   “好!”   “就这么办!”   魏伶向他投去了赞赏的目光,年轻人,就是有胆魄!   其余各位小官吏,也都聚到了魏伶沈望的身边,同仇敌忾。   小官们的身边,还有两个倒霉蛋,便是被崔放从长安县里选出来的普通农夫。   堆肥这件事,你不会,我不会,只有正经的农夫才会。   使君们的话,他们两个全听到了,不禁为自己捏了把汗,他们怎么闹都无所谓,莫要牵连上我们两个就好。   裴炎从马车上下来,整理了袍服,迈着大步,走到他们中间,完全没有察觉到同僚之间诡异的气场。   这些人都看着我作甚?   难道是老夫太潇洒了?   做人太优秀也是罪过……   人群之中,裴炎一眼就看到了司农少卿沈望。   便向他走过去:“老夫没想到沈少卿也来了。”   沈望干笑两声,只觉得,裴炎笑的相当刺眼。   “裴舍人辛苦了。”   裴炎心中暗爽之极,沈望是司农少卿,一身红袍,官居四品。现在竟然也要听从自己的指挥。   爽就一个字啊!   裴炎头脑活络,确实有宰辅之才,就是性情不坚定。   就比如,昨天夜里,梦中他还把裴范先骂了一个狗血喷头,这一刻,面对沈望的谦恭,他瞬间又觉得,裴范先是个好人。   要是没有他贡献的妙计,他裴炎也没办法这么爽。   魏伶见沈望没有直说,连忙挡在他的身前,对裴炎说道:“裴舍人,可以开始干活了吧!”   “那是自然。”   崔放把两个农夫叫上前,给裴炎介绍了一番,裴炎装模作样了一阵,就跟着他们来到了田间。   一望无际的田野上,早就已经长出了青青的麦苗,几个农夫走在田埂上劳作。   田埂边上,茅草屋疏疏落落,却也偶尔有炊烟飘出来,显示里面有人居住。   我大唐真是一派繁荣景象!   裴炎感叹道。   “我们就在这里堆肥吗?”裴炎转向众人,笑呵呵说道。   众人:“……”   不想理他,并想把他丢进粪坑。   要说在场众人,老谋深算鬼主意最多的,还数魏伶。裴炎脸上已经出现尴尬之色,没人搭理的感觉实在不好。   魏伶这时便跳了出来:“裴舍人,堆肥的地方不在这里,还请跟属下过来。”   裴炎没看出其中的端倪,走了一段,终于跟着他来到了目的地。   田边一个农户家中,裴炎站在猪圈前,开始思考人生。   通身黢黑,长着长毛的三只小猪,挤在一个只有尺寸见方的圈舍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裴炎。   似乎把他看成了自己的同类。   这猪真是俊呐!   “哼哼……哼……”   其中一只母猪钻到墙角,哼哧了一声,似是在欢迎裴舍人。   裴炎不解:“不是要堆肥吗?”   “你们带老夫到猪圈来做什么?”   正气凛然,架子不倒。   “当然是堆肥了。”魏伶把扫帚塞到他手里,裴炎还没有反应过来,背后就挨了一下,被推到了猪圈里。   魏伶堵在猪圈栅栏前,街霸之相尽显。   “裴舍人难道不知道,堆肥就是堆粪吗?”   魏伶向天弓手:“太子殿下的旨意说的明白,裴舍人作为我们的领,必须身先士卒。”   “确实确实。”沈望挑头附和。   “属下们愚钝,还请裴舍人给我们做个样子,我们也好跟着学习。”   “极是极是。”沈望摇头晃脑说道。   堆肥就是堆粪?   肥等于粪?裴炎的天灵盖仿佛被雷击中,顿时想到裴范先给他出谋划策时候的表情。   那微微笑着的脸上,竟然泛起一丝冷意。   病秧子竟敢害我!   魏伶等人站在猪圈门口,并且把裴炎的两位师傅也请了进去。   堆肥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大唐时候的猪圈马舍还都很原始,牲畜全都是原地拉尿,虽然很脏,但收集粪块也很方便。   裴炎只需要把猪圈里散落的猪粪都收集到一起,放到空地上晾晒即可。   魏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就连晾晒的地方都给他找好了。   两个农夫不敢多说话,只顾着低头干活,只在魏伶催促他们讲解的时候,才嘟囔几句。   正所谓存心害人者,自己遭毒毙。   裴炎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猪界的宠儿。   猪界流行的法则和人类也差不多,欺软怕硬,两个农夫只要一闻味道猪们就知道是老熟人。   平常日子,扫帚打,土路上追,养肥了就一刀切,都是狠角色。身为动物界的高智商,猪们才不会去招惹他们。   缩在墙角里的这个男人就不一样了,白白净净,身上一点臭味都没有,一看就是好欺负的。   三猪成虎,肥猪们把裴老贼团团围住,裴老贼举起扫帚,疯狂自卫。   猪要命啦!   裴炎恶向胆边生,使出了浑身解数,左推右挡,终于从猪圈中突围而出。   别说是什么肥了,就是人都差点没了!   病秧子,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第三十七章 朕要见见他   大明宫,紫宸殿。   皇帝李治下朝回来,整个人的状态都焕然一新。   含元殿上,殿下群臣看到圣人是自己来上朝的,身后的珠帘里,再也没有那妖**毒的眼神,全都心情激荡,扬眉吐气。   显庆年间过后,圣人就没有单独上过朝了,一晃多少年了!   众臣终于等到了今天!   殿下群臣无不称颂李治的功德,激励他绝对不能将权力交于妖女之手。   御座上的李治,感觉很尴尬。   这完全是个偶然!   明天媚娘还会来的!   他想说清楚,让他们不要抱着虚无的幻想,却又不忍心,只能用沉默不语应对。   然而,殿下的大臣,绝对不会放过李治。   一大臣上前说道:“圣人天质英明,绝对不能受妇人的钳制,吾等都愿意效忠圣人,万死不辞!”   李治:万死?   一死你就完蛋咯!   又一大臣,哭的鼻涕汤都流下来了,他也顾不上擦。只道:“圣人应早下决断,不能再让天后干预朝政。”   李治:不敢,不敢!   你别害我!   大殿之上,唏嘘之声不绝于耳,李治却并不在意。   大殿的一侧,几位朝廷重臣,戴至德、郝处俊,没有一个出声的,全都合手而立。   这些才是他的知心人啊!李治感叹道。   李治的身体时好时坏,走路快点,都头重脚轻,沉重的朝务,他早已无法承受。   媚娘帮他处理朝务是必须的,李弘还年轻,就算李治有退位之意,也要等李弘再历练几年才行。   可想到李弘的身体,他又禁不住担忧,这孩子行吗?   李治在一片称颂声中退朝,心情还算不错。   朝臣们的卖力吹捧,李治半信半疑。越秦皇汉武!   远迈先人!   这些马屁,李治也喜欢听,而且喜欢的不得了。只是,碍于那个啥,先天条件的限制,李治绝对不会全信。   策马扬鞭,开疆拓土?   批阅万卷,事必躬亲?   李治哪个都做不到,飘在天上的马屁,听听就算了。   李治回到紫宸殿,看到武媚娘穿戴整齐,髻也梳的丝毫不乱,立刻赞道:“才一个早上没见,媚娘就容光焕了!”   武媚娘坐在镜子前,最爱的奏章也不看了,抛在一边。   专注端详自己的容颜。   “圣人,你觉得媚娘年轻了吗?”   吹捧老婆,李治从来都不吝惜。   马上领会:“岂止是年轻,简直是光彩照人,朕都快认不出了!”   武媚娘笑的咯吱咯吱的:“圣人的嘴是越来越甜了!”   李治以手指心,郑重表示,自己绝对不是故意吹捧,他是真心觉得武媚娘变年轻了。   肤色白皙了些,少了些岁月的摧残,皮肤也细致了不少。   武媚娘总算是信了他的话,却又道:“我能变年轻,还要多亏弘儿。”   “弘儿?他做了什么?”   李治也坐了下来,武媚娘把德福交给她的肥皂和甘油拿出来,李治拿起肥皂。   表情复杂:“这黏糊糊的东西就能让人变年轻?”   武媚娘笑道:“不只能让人变年轻,还能止痒,效果特别好!”   她把脖子扭过来,李治一看,果然脖子上的红肿都消失了。   “这两样药,都是弘儿做的?”李治也注意到了暗色琉璃瓶里的甘油。   武媚娘略顿了顿,这才说道:“不是弘儿做的,是弘儿身边的一个少年做的。”   历史记载中的武媚娘,心狠手辣,残害朝臣无数,但公允来讲,她也不会对无关紧要的人多做防备。   李治喜道:“哪家的少年?还有这样的本事?”   武媚娘看向德福,德福立刻上前解释:“是裴家的族子,裴范先。”   裴范先?   李治思忖片刻,确定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而这时,太子李弘也来到了紫宸殿,正在殿外等候。   救命的药还在母亲这里,李弘是非跑这趟不可。   紫宸殿外的太监,看到李弘,个个都精神百倍,特别热情,李弘的车架还没停稳,立刻就跑到大殿里报信,一点迟疑都没有。   李弘身为大唐帝国无可置疑的太子,根基稳固,皇宫之内,大大小小各个宫殿的奴婢都待他极好。   不管是趋炎附势,还是真的忠心耿耿,都是如此。   而对于李弘来说,他本就个性宽和,对谁都好。   李弘入殿,看到父母二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亦心情大好。   武媚娘听说他是来取药的,立刻紧张起来,李弘喝药的时候,压力巨大。   父母二人的四只眼珠全都盯着他瞧,全程跟踪。   看着李弘把药水送下了肚,李治好奇的不得了。   “弘儿,这就是裴范先给你熬制的汤药吗?”   李弘笑道:“圣人,这不是汤药,而是甘油。”   “这居然是油?”李弘更疑惑了。   李弘点点头,在裴范先的指点下,他现在也可以把甘油的效用解释清楚了。   肥皂可以用来清洁,甘油则具有保湿功效,同时还能保护心脏,自从服用了甘油,如今已经好几天了。   李弘确实感觉,甘油很有效用。   如果说明崇俨给他施针,是暂时缓解他的症状,那么,甘油就是能够让他整个身体状态都有所回升。   当然是后者更加难得,也更加可贵。   李治听后的感觉,可以用震惊来形容。   甘油居然有这样大的效用,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郎,就可以徒手做出这样的神物。   这是天降奇才!   为何这样的奇才,他还没有见过,实在是太遗憾了!   李治拉着李弘,喜道:“弘儿,快把裴范先叫进宫,阿耶要见见他!”   李弘要的就是这句话,被明崇俨搞砸的事情,一定要在圣人这里找回来!   当蔡吉祥的马车停在门口的时候,裴范先瞬间就激动了,他感到,这是命运的召唤!   武媚娘精明无匹,言出必信,怎能忘记他裴范先?   待到裴范先入宫,他才现,这事有点大了!   女魔头的身边,黄袍加身,容貌温润,还拥有和李弘同款苍白脸的男子,该不会就是李治吧。   李治看着他,笑的特别肉麻,范先都受不了了。   “范先,快过来,让圣人看看你!”   李弘亲口验证,这人果然是他老子。 第三十八章 抠门还当皇帝!   这人的性情就是这样,当你不知道面前的男子是李唐王朝赫赫有名的隐藏高手李治的时候,你就特别自信,认为地球都围着你转。   可当你知道了这个事实,整个人的心态就有点那啥了。   李唐皇朝国祚绵延近三百年,唐高宗李治是罕见的,极易被人忽略的一位君主。   他开疆拓土,虽然并未亲临战场,他打击豪强,极大的削弱了世家大族的势力。然而,谁让他有一位威名赫赫的父亲李世民,又有一位彪炳千秋,唯一的女皇帝武媚娘当老婆呢。   被忽略总是相对的。   面对李治,裴范先没有多少紧张,李治是个和煦的人,即便是内心痛恨至极的人,比如他舅长孙无忌,面对面的时候,也会保持一个好脸色。   裴范先也想近距离接触李治,看看能把皇位交到老婆手里的男人,究竟长成什么样?   平平无奇嘛……   李弘积极向李治推荐裴范先。   “圣人,这位就是为儿臣治病的奇人,裴范先。”   “原先他和儿臣的病症很相似,都是心疾,就是服用了甘油,现在已经全都好了!”   李弘把裴范先推到李治的身前,拍拍他的肩膀,好像在展示货品。   李治眯缝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嗯,气色确实不错。”   “朕听说,这两样药都是你制的,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朕是应该论功行赏,裴范先心道。   李治的身边,武媚娘也笑的特别真诚。   脸上和脖颈上的红痕都消失了,看来,甘油起作用了。   裴范先一心等着领赏,半天没说话,他终究还是太年轻,高估了帝王的脸皮厚度。   帝王身居高位,理所当然的会认为,在他的治下,人人都是他的忠犬狗腿,人人都该为他服务,天天被人捧着,李治都习惯了。   像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样的概念,也就只存在于李弘那样年纪轻,没经验的傻白甜身上。   李治拢起眉毛,看着裴范先的眼神越意味深长。   他怎么还不上来献孝心?   说到和李弘同病相怜的人,李治才是第一个,他的病症更加复杂,不止有心疾,还有风疾,也就是高血压。   琉璃瓶里的甘油只剩这么一点,父子两人一起服药,根本不够用。   李治和武媚娘,一对阳帝阴后,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裴范先感觉,需要找点话说。   “启禀圣人,这两样东西并不都是药。”   “甘油确实是药,而这肥皂……”   肥皂摆在桌上,黏糊成一团,范先不忍直视:“这肥皂只是洗澡洗脸用的。”   “用了它,能够让天后娘娘的皮肤更干净,更光滑!”   “肥皂洗脸,再涂上甘油,学生保证,天后娘娘的脸就会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油亮油亮的!”   武媚娘哈哈大笑:“你小子,太会说话了!”   武媚娘痛快了,在场众人就全都痛快了,裴范先连忙向武媚娘普及甘油和肥皂的使用方法。   并且嘱咐宫女,每次用肥皂洗脸洗澡都要注意清洗干净,用剩下的肥皂也不能随意放置,一定要找个木盒装起来。   听他讲的这样细致,李治更疑惑了,这样办事周全的少年,怎么会忘记向他表孝心?   遂凑到武媚娘耳边,低语几句,武媚娘眼前一亮,随即笑着点头,李治又把李弘叫到身边,耳语几句。   话音刚落,裴范先就感觉,李弘看着自己的表情,变得非常复杂。   ……   情势不妙。   李治率先开口,笑道:“裴郎,甘油你还要继续熬制,朕也要服用。”   武媚娘亦附和:“不止圣人要用,我也要用,还有肥皂也要多做一些。”   李弘最后总结:“当然,我的那一份也不能少,这样算来就是三份。范先,你身上的担子不轻。”   裴范先笑的快抽筋,接下了差事。   一次抱上三根大腿的感觉,并不怎么好。   体虚气弱的李治,急于康复,又道:“范先,你艺高人胆大,朕看来,制药三天就够用了!”   尼玛!   老子就是长工,你也不能这么欺压!   哪里有那啥,哪里就有那个啥!   实在不行,就逆来顺受吧。   裴范先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答应下来。   幸好,草木灰水已经泡好了,这两天回去就熬羊油,应该来得及……   “圣人,炼制甘油费工费时,是不是该给范先一些赏赐,也好让他专心做事。”   李弘把裴范先当朋友,裴范先说不出口的话,他都替他说了。   裴范先感激涕零的看着李弘,好兄弟啊!   武媚娘摸摸滑嫩的脸蛋,欣然开口:“弘儿,你这样说就不对了,裴郎一片忠心,怎么会为了钱才做事。”   “你也太小看裴郎了!”   裴范先:我不要心,我就要钱!   但这样的话他却说不出口,裴范先还是个要脸的人,武媚娘反将一军,堵住了他的嘴巴,他也没法直接说出要钱的话。   人终究还是被脸皮所累啊!   一滴赏赐都没有拿到的裴范先,沮丧的回到家,小六从灶房里探出头来,正好看到他。   灶台上的饭菜早就热了好几遍,小六一直蹲在灶台旁边盯着,又怕饭菜热过了不好吃,又怕不够热,伤了裴范先的身体。   “小郎,太子殿下召你进宫有什么事?”   “难道又有赏赐了?”   小六热情的把饭菜都端到桌上,肉菜摆到范先眼前,自己只吃青菜。   裴范先的心在滴血,上一世的电视剧,明明都不是这么演的!   帝王赏赐忠臣,从来都是大手一挥,黄金百两,有了亲身体会才知道,都是骗人的。   当皇帝还这么抠!   …………   皇城,紫宸殿中。   李治和武媚娘二人坐在一起,吃瓜嗑瓜子,笑的惬意。   李弘很不甘心:“裴郎用心为我们制药,圣人娘娘为何不给他赏赐?”   李治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人老了,对很多事情都看得淡,赏也行,不赏也行,关键看媚娘一句话。   而武媚娘……   轻靠在软塌上,从早晨开始,铜镜就没有离手,时不时的照两下,心里暗爽之极。   “弘儿,我听说,你已经给过他赏赐了,为何还要帮他讨赏钱?”   蔡吉祥!   李弘视线扫向老蔡,老蔡连忙低头,不敢和他对视。   天后娘娘问话,他哪敢隐瞒。   “虽是这样说,但裴范先这次要为我们三人炼制甘油,更何况还要三天就完成,确实担子很重。”   “所以就想给他一些赏赐,好好激励他。”   武媚娘把铜镜放到一边,李弘仁孝,宽厚善良,懂得回报,武媚娘一定要把他这个坏习惯纠正过来!   替我皇家办事,裴范先感恩戴德还来不及,还想着赏钱?   做梦吧!   “弘儿,裴范先一介布衣,能够为朝廷效力,为我们效力,这是他的福气,有了这份福气,他还想要什么?”   李治连忙点头,表示同意。   李弘无语了。   远在西市的裴范先,想到这个场景,当场骂道:“这样的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第三十九章 女侠风范   大明宫宫殿群的第三重,夹在秘书省和太仆寺之间,便是尚食局。重檐主殿一座,旁边仍是一圈小殿围拢。   尚食局的内部构造和皇城内的一般宫殿群也没有什么不同,长安女侠郭敏敏来到这里,站在殿门外,已经逡巡许久。   郭敏敏父母俱在,且感情融洽,在这样家庭长大的郭敏敏,性情豪爽,作风直来直去。   执掌天下的天后武媚娘,是郭敏敏的姨母,关系相当亲近。但这对姨甥之间的关系却很复杂。   武媚娘喜爱郭敏敏,敏敏个性娇蛮,英气十足,人总是喜欢接近和自己相似的人。   武媚娘天然就对郭敏敏有好感,况且她们还是血缘关系极近的亲人。   武媚娘却也防备着郭敏敏,多年以来,李治已经处于她的严密控制之下,外面的野草,想也不要想。   李治是个很顽强的男人,即便没有外界的女性资源,却也没有彻底丧失沾花惹草的信念。   郭敏敏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受制于年纪大了,身体不比从前,李治还没有对郭敏敏伸出魔爪。   但他是天子,四海之内,上上下下的人都要听他的号令,武媚娘自己都不例外。   只要他想得到郭敏敏,郭敏敏也无法回绝。   这一点,不论是武媚娘还是敏敏全都心知肚明。   郭敏敏想到自己的处境,终于下定决心,为了逃离圣人的魔爪,她必须干这一票!   她快步进入尚食局的大殿,大殿内一片繁忙景象,到处都是尚宫,典食们来回奔波的身影。   郭敏敏忽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十分碍事。   这里当差的人居然这么多,郭敏敏虽然可以随意进出,但要想避开这些人的眼线,偷到铁锅,并不容易。   从无数的大大小小的炊具中,找到从没见过的铁锅,就是难事了,更不要说精准偷取。郭敏敏双臂抱胸,凝神思索。   偷盗,并不是一个好办法。   女侠行事,一向坦坦荡荡,快人快语。而偷锅,显然和豪爽女侠的精神相悖。   铁锅究竟是什么宝贝,郭敏敏并没有见识过。但能够出现在尚食局,应该并不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   正在郭敏敏想对策的时候,终于有个典食现了她。   便上前道:“敏敏娘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是不是有什么想吃的?”   “剑南道新进贡的红鲊肉,巳时已经送进宫了,娘子要不要尝尝?”   郭敏敏有天后撑腰,内宫里的人待她自然热情,唯恐稍有怠慢,让天后不满。   敏敏摇头:“我不过是随便看看,你快去忙!”   正在这时,身后的小吏叫了他一声,那典食只能告退,郭敏敏也趁着没有更多的人现她,匆匆离开。   与其小心翼翼去偷,还不如光明正大去要!   敏敏脚步没停,跳上了马车,直奔紫宸殿。   紫宸殿中,蔡吉祥拿来了一个小一号的琉璃瓶,将甘油一分为二,交给了李治。   相比李弘,李治的病症更加严重,他笃信,李弘吃这个有用,他吃一些肯定不会错。   来不及等裴范先的药制好,就把儿子的药抢过来一半。   李治这是歪打正着了。   甘油对于保护心血管,维持血压,有一定的功效,它的药力绝对不及正经合成西药,但对于从来也没有吃过化学类药物的老病号李治来说,也算是救命稻草了。   可惜的是,李治已经病了几十年,可谓积重难返,只靠甘油一味药,绝对不能扭转乾坤。   粘稠澄净的甘油,顺着琉璃瓶光滑的边缘,慢慢的流入另一个瓶子里。武媚娘看着这一幕,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甘油美容的功效显而易见,武媚娘非常想给自己留一份,可看到病弱的李治,也只能作罢。   转念一想:刚刚还是手下留情了,应该只给裴范先一天时间才是。   郭敏敏下了马车,片刻没停,疾步进入大殿,抬脚看到李治的身影,怔了一下。   “敏敏,你来啦!”   并没有医嘱的老病号李治,自作主张喝了甘油,顿时觉得神清气爽,郭敏敏的美貌都看得更清楚了些。   敏敏的姿色真是……绝了!   “敏敏参见圣人娘娘。”看到李治,敏敏心里有些尴尬,却还是规矩的行礼。   李治忙道:“免礼,赐座!”   武媚娘一脸严肃的看着李治,李治也终于察觉到了老婆异样的眼神,连忙向后坐了坐,把和郭敏敏对话的机会,让给武媚娘。   武媚娘这才长叹口气,兔子改不了吃草!   “敏敏,这两天又跑去哪里了?”   “上次让你进宫来见我,听说你都进了殿门,却掉头就走,真是越的没规矩了!”   武媚娘佯装愠怒,敏敏立刻上前,抱住了她的臂膀。   摇晃道:“娘娘,敏敏不是故意的,敏敏是突然想到应该过几天再来看娘娘才好。”   郭敏敏一脸撒娇耍赖,武媚娘被她逗笑了,便道:“为什么要过几天再来?”   当然是为了躲着你的夫君。   郭敏敏眼珠转转,立刻捕捉到李治欣赏的眼神,登时就打了个激灵,忙改口道:“其实,敏敏是害怕,天天都在娘娘的眼前晃,娘娘就厌烦我了。”   “不愿意再看到我,这才回去的。”   “又找借口。”武媚娘笑道。   面前的桌案上,摆着各式干果,枣子、胡桃、应有尽有。   郭敏敏抓起一把阿月浑子,嘎巴一声打开,嫩绿的果仁就被她扔到了嘴里。   她看看圣人,又看看天后,最后还是决定说服后者。   “娘娘,敏敏求你一件事,可以吗?”   “什么事?”   一听说小美人有需求,李治顿时来了精神,敏敏顿了一顿,天下的男人果然都不识时务。   遂转向姨母:“娘娘,我想要尚食局的铁锅一用,不知可否?”   武媚娘一脸疑惑,郭敏敏连忙补充:“儿知道,娘娘有一个铁锅,就放在尚食局里,儿想借来一用,过一段时间一定归还。”   铁锅?   那是什么东西?   武媚娘还没说话,李治就大手一挥:“这有何难?”   “拿去好了!”   郭敏敏惊诧不已,居然这么简单。   连忙应下:“敏敏多谢圣人成全。”   说完,撒丫子就跑。   武媚娘怒了:“你知道铁锅是做什么用的吗?”   李治一脸无辜:“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答应!”   “那是炒菜用的!”   “炒菜是什么?”李治更糊涂了。   武媚娘怒气冲冲,李治想到又惹了她不高兴,立刻反悔。   “德福,快去尚食局,把敏敏追回来!”   “不必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是君主!   “圣人既然已经答应,又怎能反悔?”   “只要记住过些日子,让她还回来就是了。”   铁锅炒菜香的很,无奈技术限制,直到现在,尚食局那里也只有一把,都被牢牢的看管。   唯有给天后做饭的时候,才会取出来。灶台清扫干净,油盐酱醋全都摆放到一边,给铁锅让出地方。   恭恭敬敬的把它请到灶台上,好像履行仪式一般。   李治慎重的点点头,心里偷笑,成全敏敏,才是他的心愿,朕又做了件得意的事…… 第四十章 你们不干,老子也不干!   翌日,东宫崇教殿。   起居舍人裴炎,怀揣着新出炉的奏章,急匆匆奔上了台阶。   殿门前,几个小太监无聊的挥动拂尘。   裴老贼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不屑一顾。   小太监目送着裴炎的身影,缩缩鼻子道:“怎么一股鸡屎味?”   另一太监摇头:“不,是猪粪味。”   “总之是裴舍人身上出来的。”   众太监皱眉:官居六品,堂堂舍人,竟然带着一身屎味进宫,实在是……   裴炎进殿,还没走近,李弘就嗅到了一股异味,非常不悦。   “裴卿,有何要事?”   裴炎满脸堆笑,取出了奏章:“启禀太子殿下,堆肥之事推进的很顺利,微臣认为,只靠微臣一人带头,恐怕力量不足,微臣向殿下推荐几人,都是熟悉农事,表现积极的。”   “还望太子殿下恩准,让这些人和微臣一起,带领农户堆肥,身先士卒!”   裴炎抬头,李弘竟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咬牙切齿的表情。   奏疏递上来,李弘打开一看就乐了。   沈望、崔放、魏伶……   都是老熟人呐!   连忙叫来蔡吉祥,让他把昨天收到的奏章拿出来,给裴舍人瞧瞧。   裴炎一脸莫名其妙,某专心告状,看奏章作甚?   人多势众可比官高一级厉害多了。   那天在万全县,裴炎不只扫了猪圈,还清理了鸡屎,牛粪,以魏伶为的官员,袖手旁观,起哄看热闹。   这些人中,除了沈望,全都比裴炎官职要低,可裴炎却被他们围攻了!   裴炎狼狈离开,回到家中,便开始密谋扳回一城。   堆肥的始作俑者裴范先,还有这些欺侮他的官员,一个都跑不了!   蔡吉祥拿着几封奏疏出来,脸上也憋着笑,裴炎感觉有些不妙,却也没在意。   李弘笑道:“裴舍人来的正是时候,你有奏疏呈送,我也有奏疏给你看。”   蔡吉祥把奏疏交给裴炎,裴炎一头雾水。   李弘早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裴炎还没看,他就开始解释:“裴舍人,昨天我收到许多奏疏,都是来自你推荐的这些人,我看,你们是想到一起去了。”   “他们个个都觉得,你作为领,相当称职,今后堆肥的事就全都交给你了,他们才疏学浅,无法胜任,应该早日让贤。”   奸贼误我!   这些人居然联合起来算计他一个!   裴炎弹跳起来,竟是扑通一声跪在了李弘的面前。   “太子殿下,微臣能力有限,堆肥事大,微臣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   “殿下绝对不能让这些人撒手不管!”   宽广空旷的大殿上,裴炎滔滔不绝,痛陈缘由,说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演技逼真。   李弘浓眉皱起,渐露不悦。   他已经知道堆肥就是堆粪的事,众臣不想做这件事,裴炎也不想。李弘拿出众臣奏章,本想取笑裴炎,却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激烈。   推诿塞责,裴炎作为恶,绝对不能宽恕!   “裴卿,这件事非你不可!”   裴炎一怔,坏事啦!   太子殿下不好骗啦!   李弘板着脸,哪知裴炎竟然上前,拉住了他的袍服一角。   哭诉道:“殿下,你绝对不能留下我一个人去堆肥啊!”   “微臣对殿下忠贞不二,殿下岂能如此对我!”   李治无奈:“裴舍人,这主意本来就是你出的,现在我让你去带头做事,不是理所应当。将来有了功劳,也都是你自己的,绝对的好事一桩。”   好个屁!   事到如今,为了不去扫大粪,裴炎也只能拼了!   他起身,弓手禀道:“启禀殿下,堆肥种植,并不是微臣的主意,实际上,是裴范先的主意。”   “堆肥的事宜,他最清楚不过,微臣认为,应该让他来带领百姓堆肥。”   李弘的眼睛瞬间点亮,果然!   裴范先是他的小福星,也就只有他会为自己想的这样周全!太子殿下有汉武之风,李弘忽然想起裴范先的话,顿时挺起了脊背,摆好架子:“裴卿,没想到,你竟然敢把他人的功劳说成自己的,我更不能饶你!”   李弘挥挥手,两个太监就把裴炎拉了出去。   两脚落地,裴炎被放到了御阶边缘,身体一晃,他往后退了退,差点滚下阶梯。   狗x的病秧子!   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   裴炎站在御阶上,仰天大骂,等骂够了,便整理衣衫,大步流星的离去。   大唐都城长安,作为当时世界上屈一指的大城市,常住人口上百万。   这里的百姓,收入高,消费水平更高。   五月中,天气晴好,不冷不热。外出踏青的人们,扶老携幼,正逢休沐之日,他们从长安城的各大里坊中走出,向着长安城东南方向而去。   大唐最负盛名的游览胜地—曲江池,就坐落在坊城的东南方向,因为距离坊城最近,曲江池的人气也最旺。   裴范先站在自家门前,看着游人们欢笑的身影,叹道:“茶树叶都蔫了!”   “今年的春茶是喝不上了!”   一般来讲,春夏秋三季都可以采摘茶叶,但只有春季的新茶,质量才是最好的。   夏季气温高,采摘的茶叶苦涩味较重,远远不像春茶芳香可口。大唐的五月,换算到现代,已经踏入六月。   熟悉的油壁车,再次出现在小巷口,正是来自东宫,裴范先迎了上去。   一阵颠簸,很快就抵达了崇教殿。   殿门打开,太子李弘正坐在桌案前,盯着一封奏疏,恨得牙痒痒。   裴炎是个老滑头,底线又低,别人都不去做的事情,他怎么会上赶着。   那群聚众欺负人的大臣,想把堆肥这个又苦又臭的差事推给他,他在李弘那里无力反抗,就把推诿的触角,伸向了乡民。   堆肥差事仍在继续,但已经从众位大臣带领乡民堆肥,改换成了乡民们在自家堆肥,不论是鸡粪还是猪粪,全都不能私自处置,要经过晾晒,变成肥料。   等着官府上门收集。   裴炎的这波操作,可谓风骚之极,这一回,同僚大臣倒是没有辱骂他老娘的了。   百姓们却被他折腾的鸡飞狗跳,怨天载道。本来就没有堆肥的热情,现在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到裴范先进殿,李弘当下就把奏章扔给他看。   范先一阵惶恐:“殿下,事关朝廷大事,学生还是不看为妙!”   李弘怒道:“你仔细看看,这事绝对和你脱不了关系!”   李弘如此笃定,裴范先也只能拿起奏章。   仔细一看,立刻骂道:“裴舍人怎能这样办事!”   “这不是倒行逆施吗!”   听他谩骂裴炎,李弘心里才舒坦些。   到底是我的小福星,能和我同仇敌忾。 第四十一章 身先士卒做表率 “范先,我听说堆肥这主意,是你告诉裴炎的?”李弘笑道。 范先微楞,却也立刻承认:“确实如此,让殿下见笑了。” 推广堆肥绝对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裴范先也承认,一时兴起向裴炎提起这件事,并没有考虑的十分周全。 再加上,裴炎的故意使坏,具体操作中,出现了许多岔子。 裴炎和裴范先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恩怨,李弘并不想管,他关心的只有堆肥种植的价值。 “范先,堆肥种植如果交给你,你能把它推广下去吗?” 裴炎的操作方法不对,但是他当时劝说李弘的理由,却是说得通的。李弘已经认定,堆肥耕种是一条提高粮食产量的路。 范先沉思片刻:“换成是我,应该可以推行下去。” 李弘一听就乐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但是,要想实行下去,也困难重重。” 裴范先一盆凉水泼了下来,李弘的笑僵在脸上。 “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立木取信难啊! 裴炎这个狗贼,被他这么一通骚操作,乡民们对堆肥的信任更加岌岌可危。 “殿下,学生建议可以先给乡民们做一个示范。” “这是何意?”李弘不解。 “现在乡民们并不信任堆肥法能够让他们有很好的收成,同时还能赚大钱。” “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让他们相信,堆肥种田对他们有好处。” 李弘连连点头:“你说得对。” 可问题是,只会说不行,还得会做。 范先又道:“堆肥只是准备工作,播种的时候才能使用,播种距离现在还有好几个月。” “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是积攒肥料而已。” “也就是说,我并不能马上看到堆肥种田的成效,是不是?” 范先赞赏的看着李弘,果然是孺子可教。 “所以,学生的意思是,殿下可以分一块地给我,我亲自组织乡民堆肥种地,以做表率。只要我这块地种好了,乡民们自然会受到感召。” 李弘颔:“这没问题!” “你想要哪一块地,你随便说,我都能划给你!” 李弘说完,才觉得,自己有些托大了。京城里豪族并立,哪一家都不是好惹的。 甲等的好田地,早就被这些家族占满了。他们实力强大,根基深厚,圣人都动摇不得,李弘更是动不得。 蔡吉祥把京城坊城图拿了过来,范先专注看图,并没有注意到李弘的神色。 长安城的寺庙还真是多…… 要是能把它们手里占据的田地都分出来,长安城粮食的产量立刻就能提高一大截。 “殿下,万全县斜坡子底下的这块地,交给学生就行。” 万全县? 李弘愣了。 长安坊城内,居民分布,主要呈现北多南少的态势。由于皇城坐北朝南,为了上朝方便,大臣们也主要居住在北城。 南城这边,贫民更多,许多荒地,还待开垦,南城这些地,本来就没有多少住户,裴范先若是想要,李弘完全可以安排。 可他却挑了万全县。 这里是坊城外的县城。 李弘不解:“斜坡子那边的地,很贫瘠呐!” 万全县距离坊城区较近,那边的一些情况,李弘也略有耳闻。就像是裴范先之前说过的,那块地,如果李弘没记错的话,曾经就是烧山烧出来的。 他凝视着范先,表情复杂。 裴范先却很坚定:“学生要的就是这样的地!” 裴范先没再多言,如果历史记载准确无误,万全县境内,应该有一处温泉。 这眼温泉,隋时就曾经自涌过,但随着隋末丧乱,温泉逐渐干涸,也在地表失去了踪迹。 而到了高宗后期,历史记载中又出现了这眼温泉的记录,裴范先记得很清楚,这个重新恢复自涌的时间,就在咸亨二年! 堆肥耕种,当然是科学健康的耕种方法,但却不见得立刻就能起效。而附近有温泉眼的土地则完全不同。 村民们放火烧山,为的也是利用草木灰的热度,便于播种。而温泉眼附近的土地,先天就具备地热充足的条件。 在温泉眼附近种田,不管是普通的稻麦,还是瓜果梨桃,收成都会非常好。 万全县斜坡子附近的田地,对于裴范先来说,可谓是一举两得。 “启禀殿下,学生只有在贫瘠的田地上获得好收成,才能引导乡民们都来学习堆肥耕地。” “还请殿下相信学生。” 李弘一拍大腿,喜道:“太好了!” “有气魄!” 李弘提出质疑,也是为了考验裴范先。如果他开口要甲等地,那李弘就会质疑他的能力。 然而,裴范先选了长安城知名的贫瘠土地,李弘觉得,他越来越欣赏这个少年了。 知难而上,不亏是我李弘的小福星。 人生路还很长,需要面对无数的艰难险境,小福星攻坚克难的能力越强,才能够更加带着李弘摆脱困难…… 虽说土地的方位是定下来了,但裴范先第一个要做的,还是收集肥料,把准备工作做好。 裴炎惹下的麻烦,也要裴范先帮忙擦屁股。 思及此,裴范先就恨不得把牙根咬断! “殿下,学生认为,我们还是应该把肥料都准备好。”犹豫片刻,他还是没有把大粪两个字说出口。 李弘饮了几口茶。自从开始服用甘油,口味清淡了不少,重口味的煎茶都入不了口了。 范先又道:“学生有个办法,就是朝廷要破费些。” 涉及到朝廷要花钱的事,裴范先也不敢托大,必须争取李弘的意见。 李弘笑道:“需要多少,你说说看。” 范先摇摇头:“总数说不清,但应该不会太多。” “殿下,可以派遣两县官员,到乡民家里倡导他们晾晒粪肥,并且给予一定的金钱,每隔一段时间就上门收集。对于乡民来说,这些粪肥本就没有成本,官府有用处,还能赚钱,他们自然会愿意晾晒粪肥,巴不得晾晒的多,收钱更多。” “这绝对行不通!”范先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弘打断。 “乡民心思颇多,前两年,圣人为了治理恶钱,用钱换钱乡民们都不愿遵从。” “他们更愿意按照以往的方式生活,一点也不想改变。”想起前两年的乱状,李弘有感而。 裴范先瞬间就明白了李弘说的是什么意思。 第四十二章 人也好,药也好 以钱换钱,指的是高宗年间有名的打击恶钱的方法,所谓恶钱,便是唐朝流行的诸多质量卑劣的钱币,这些钱币,有的是把朝廷铸造的足斤足两的官钱穿凿,磨小,有的又是利用穿凿得来的铜屑重新回炉制造,得出的质量更差的新钱。 大唐治下的江南地区,私下开掘铜矿的事情,屡禁不止。以至于在江南这样质量低下的恶钱更加泛滥。到了唐玄宗执政时期,便利的水道,甚至成了运送恶钱的工具。 舳舻相接的货船,将江南铸造的恶钱,源源不断的运往两京。 大唐官钱是以铜为主,锡为辅铸造的,其中锡的含量极低。但私铸的铜钱,由于铜的来源匮乏,所以锡的含量颇高。 这样劣质的铜钱,通行大唐百余年,对大唐的货币秩序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高宗乾封年间,李治曾经下定决心要治理恶钱,废除了他祖父李渊行的开元通宝,重新行了分量更重的乾封泉宝。 这样市场上仿造旧钱制作的恶钱,就无法流通了。但是,乡民们手中持有的恶钱也不是全无用处的。 官府打算将这些铜料完全回收,便按照一定的比例用乾封泉宝兑换乡民们手中的恶钱。 李治雄心勃勃,想象着经此一役,横行两京的恶钱,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然而,很遗憾的是,这项良策,只维持了一年不到就宣告破产,高宗不得不紧急下诏令,停用乾封泉宝,重新使用开元通宝。 至于市场上流行的恶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啦。 李弘的言,从侧面印证,历史上关于这段时期大唐货币系统紊乱的记载是符合实际的。 但是,李弘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恶钱泛滥,成因相当复杂,要想解决,非得采取多种办法相配合。 “殿下可能误会了,粪肥对于各家各户来讲,其实并不需要他们花钱,都是现成的。” “只是,以往他们并没有堆肥种田的习惯,相反都把粪肥这样的宝贝全都浪费了。” “而现在,朝廷要求他们留下这些粪肥,收集晾晒,留作过几个月种田所用。只要他们按照要求行事,就有钱收。” “对于乡民们来讲,他们没有任何损失,还占了便宜,一定会照做。” 李弘皱着眉,一脸疑惑的看着裴范先,仍然不同意他的建议。 “你别诓我,当年圣人颁布诏令,用新钱换他们手里的恶钱,也是以钱换钱,他们也没有损失,可仍然没有推行下去。” “依我看,乡民们就是懒惰,给再多的钱,他们也不想多干活!”李弘语调激昂,愤愤然的样子。 裴范先连忙安慰他道:“殿下说的有失偏颇,当初乡民们不愿意换新钱,也是有苦衷的。殿下可以回想一下,当初朝廷是不是确定了一个新钱和恶钱的兑换价格。朝廷出的新钱少,百姓拿出的恶钱多。” “学生没记错的话,这个兑换比例,至少也是一比五吧。” “是吗?” “那乡民们岂不是很亏?”李弘突然顿悟。 范先却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现在的关键是,先解决堆肥的问题。 “所以,学生才说,只要给乡民们钱,他们一定会乐意堆肥的。” “当然,这个钱的数额也要确定的比较合理,既不能多,让乡民们把朝廷当成冤大头,也不能过少,这样乡民们就没有积极性了。” 李弘频频点头:“具体操作,你不必操心,我会吩咐专人去做的。” 裴范先把制好的药全都拿出来,为了让他们一家三口不要打架,他还特地把甘油分成了三份。 又带了几块肥皂过来,是专门进献给武媚娘的。 不愧是小福星,居然想的这样周全,李弘很满意。 裴范先没想到,裴炎这厮居然还能咸鱼翻生,想出这么一个阴招来。想到日后裴炎能够忝居政事堂,成为大唐肱骨,他心里就不痛快。 调露年间,裴炎就能位居朝廷中枢,以后朝廷就是他说了算。裴炎不及长孙无忌心狠手辣,但他心性狭小,不能容人。 裴范先害他扫了大粪,以他的个性,记个一百年,应该不成问题。虽然按照历史操作,裴炎最后会自己作死。 但他若是得势,必定会先收拾裴范先。等不及他自己作死了,裴范先要先出招,把他按到泥里,不得翻身。 “太子殿下,裴炎你打算怎么处理?” 李弘和裴范先同龄,现在又把他看做心腹,有话直说更坦荡。 李弘眉头紧锁,探问道:“你认为呢?” 裴炎的甩锅办事法,李弘也看不惯,这件事就算是呈交到李治那里,他也绝不会饶恕。 范先笑道:“这还不容易,把这个办法告诉他,让他继续管理堆肥推广工作。” “再找个人盯着他,别让他偷懒就是了。” “本来这也是裴炎分内之事。” 李弘茅塞顿开,裴炎偷懒,这说明,他根本没有把李弘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若是差事是皇帝李治交代的,再恶心,他也会照做。 想到区区一个起居舍人也敢藐视自己,李弘就恨得骨头痒痒! 李弘厌恶裴炎,裴范先也想修理裴炎,很快,两人就在收拾裴老贼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 这一回,李弘手下留情,不再让裴炎去亲自扫大粪,而是把统筹全局的事情交给了他。 裴炎虽然不是户部的,但却要当户部的差事。 向户部沟通出钱的事,要裴炎去办。收拢各家各户储存的粪肥,也要裴炎去安排地方。 让户部掏钱,从来都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这回裴老贼可有的受了。 ………… 自从用了甘油涂脸,天后武媚娘的心情就好过了头。 一连三天,她都把朝务扔给了李治,让他自己操持,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 看着铜镜中映出的人影,年轻了好几岁,武媚娘就乐的合不拢嘴。 皇帝李治是个心理暗示极为严重的人,看到儿子喝了甘油,状态大好。他便认为,甘油确实是一位奇药。 用到他这个老病号的身上也一样有效,于是,这几天他的状态确实很好。 再多的奏章,看起来也一点不费力。 “媚娘,裴范先这少年,真是不错,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进宫。” 赶紧把药再送点来。 媚娘盯着铜镜,撑开眼角的鱼尾纹。 “确实是好。” “人也好,药也好。” 第四十三章 三叔公献爱心   永宁坊,河东裴氏一族聚居地。   按照房头的不同,各家的居住范围也有所不同。   以现任礼部尚书裴行俭为的中劵房,住在坊城西南角,而以裴炎为的洗马房,则聚居在一街相隔的西北角。   每每出入坊城,裴炎就要经过裴行俭家,看到门口高大簇新的戟架,便浑身不舒坦。   裴行俭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裴炎现在算是抱上了太子的大腿,只要稍加努力,必定能飞黄腾达,连升三级。   等到他入主政事堂,当了秉笔宰相,这天下还不就是他裴炎说了算!   执掌乾坤,圣人天后都要看他的眼色,朝廷不可一日没有裴炎,大唐也离不了他裴炎。   想想就觉得,身心舒畅。   马车正走到裴行俭宅院跟前,裴炎撩开车帘,见四下无人,便呸了一口!   裴家,终究还是要看我裴炎!   之后,便赶往东宫。   过了一刻钟,裴行俭走出家门,才刚要踏上马车,便脚底一滑。   尼玛!   崭新的乌皮**靴,昨天才在西市买的,第一次穿出来,就踩上了一口老痰。   裴行俭气急败坏:“这是谁干的!”   守门的小厮颤巍巍赶过来:“早上只有裴舍人的马车经过。”   “是,小的还看到裴舍人伸头了!”   裴炎!   卑鄙小人,老夫饶不了你!   裴行俭虎目一双,气得要喷火,他匆匆回府换鞋,小厮们凑上来:“裴舍人这回可是把阿郎惹恼了!”   “他不过一个六品小官,哪是阿郎的对手,他这是自己作死呐!”   …………   永宁坊另一边,无人在意的东劵房中,三叔公跪在小黑屋里,双手合十,全无灵感。   这几天,他天天都要向祖宗祈祷,保佑病秧子事事如意,保佑病秧子节节高升,保佑病秧子科举高中,保佑病秧子早生贵子……   到了今天,三叔公跪在祖宗的画像前,居然悲催的现,一向文思泉涌的他,没词了!   不行啊!   必须得想出些什么,这几天他向祖宗祈祷就没有停过。这要是断了,祖宗怪罪下来可不得了。   他凝视着画像上的老头,忽然有了感觉。   “祖宗在上,保佑孝子顺孙裴范先,早日迎娶吾女裴荷儿,吃穿不愁,万事无忧!”   …………   西市,裴府。   送药进东宫,返回家中的裴范先,喝了一盏茶,又了一会呆,这才猛然想起,李弘笑呵呵的把甘油收下,居然没给他赏赐!   这小子,学坏了。   自从那一对阳帝阴后回到长安,他们的言行举动就对傻白甜李弘产生了巨大的不良影响。   坐吃山空确实不行。   从魏老抠那里借的钱还在,以魏老抠的尖酸个性,早就应该堵着门要钱了。   一晃许多天,他得了赏赐的事情,也应该传到魏伶的耳朵里了,为何此人没有动静?   合伙开店,确实是个幌子,可想到日渐干瘪的钱袋,裴范先也开始动歪脑筋。   坐拥众多的现代知识,赚钱的门路数不胜数,为何要干等着朝廷的赏赐?   自古讲究名利双收,有了名还不够,钱财上面也绝对不能放松,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投资项目,铜钱金条还不雪片一样飞过来。   到时候,找几个漂亮可心的小娘子,生几个娃,人生就算圆满了!   娇妻美妾,儿女绕膝,裴范先越想越美,眼前未来老婆的模样,甚至都依稀可见。   那身段,那小脸蛋。   啧啧……   想的美了,不免就容易自我感觉良好,裴范先翘着腿,吹嘘道:“官场倾轧这种事,老子根本不稀罕!”   小六抱着一捆柴火,从院子里进来,摇头道:“小郎,要是他们上赶着来轧你,这可怎么办?”   裴范先一惊:“呸呸呸!”   “小郎我英雄盖世,一柱擎天,谁敢来压我!”   裴范先大步走到院子里,隔空练了一套拳脚。上一世,他练过搏击术,技术还算不错。   现在的这副躯壳,原本是个病秧子,有了他这个强壮现代灵魂加持,已经恢复了健康。   可是,仍然不能将他原本的搏击技术挥到最好。   出拳度和力度大不如前,想到有人要压他,裴范先就寒毛竖起,连忙操练起来。   一直练到大汗淋漓才满意。   “小六,看我这套拳法练得如何?”   小六正在劈柴,抬头看到他打拳,立刻想到了失传已久的王八拳。心想,这套拳法不是南朝的时候已经失传了吗?   小郎竟然会,小郎果然是武术奇才!   便赞道:“小郎的王八拳真是耍的出神入化,有这套拳法护体,谁也不敢欺负我们了!”   裴范先的笑僵在脸上,一呲牙:“你今天别吃菜了!”   小六默默,小郎真是个善心人,知道他天天吃青菜,心里不舍得,让他以后多吃肉。   一时又是感激的一塌糊涂。   …………   裴府门外,温润裴十郎跳下了马车,一眼看到范先家破落的门板,顿时感叹:“裴家也太不做人了!”   “二郎,跟我来!”   十郎身后,一个长相敦实的少年,吸溜着鼻涕,大步向前,就敲响了房门。   “二郎,你干什么!”   “我还没准备好呢!”   裴二郎是个纯傻子,裴氏东劵房的累赘,三叔公想出的馊主意,却不好意思自己把他送过来。   这几天,三叔公正愁如何把锅甩出去,裴十郎就跳了出来。在东劵房中,裴十郎是对裴范先印象最好的一个。   自从上次一见,便欣赏的不得了,一直在府里说他的好话,三叔公脑门一拍,就把这件差事拍给十郎了。   裴范先拉开院门,裴十郎就带着笑脸出现。   “范先,我把二郎带来了!”   卧槽!   还真来啊!   裴二郎走到前面,呵呵一笑,膀子一甩,就把裴范先顶到了一边。   “范先,这位就是裴二郎。”   十郎盯着范先,眼神复杂,他无言以对,只能把脸皮弄厚些。   小六抬头,看到五大三粗的裴二郎,斧子咣当就掉在了地上。裴二郎是裴氏东劵房的大力士。   力大无穷,徒手倒拔垂杨柳都不在话下。平时也不爱说话,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家里追着小婢女跑。   裴十郎来到小六面前,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斧子。   这东西好啊!   锃亮的刀身,闪着银光。   他两指一拈,斧子就被他轻巧的拿起来。   寒光闪过,小六抱住了脑袋。   “二郎饶命!”   你和疯子傻子,根本没道理可讲!   项上人头不保! 第四十四章 傻子不傻 皮卡卡…… 木桩断裂的声音,小六睁眼一看,断的不是自己的脑袋,而是眼前的木柴。 裴二郎似乎是觉得劈柴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一块又一块的劈柴。壮硕的身子,拎着斧子的样子,确实比弱不禁风的小六,合适多了。 正堂那边,二人落座。 很快,范先就提到了三叔公的事。 “十郎,三叔公为什么不自己来?” 他这是明知故问,十郎笑的尴尬。 “三叔公正在家里为你虔诚祈祷,他说了,脱不开身。” 裴范先愕然,三叔公果然是一奇葩男子,这样的借口都想得出。 “你回去告诉三叔公,祈祷可以慢慢来,要求多了,祖宗也承受不住。” 十郎:这人和三叔公果然是一路货色,怪不得三叔公如此器重他。 两人又寒暄了片刻,正在裴范先打算起身送客之时,十郎却掏出了一个钱袋。 “范先,你日子也不宽裕,三叔公还把二郎交给你,二郎脑子不好,也不事生产,这件事三叔公做的很不对。” “作为晚辈,我也没法忤逆三叔公的意思,这里是一些钱,虽然不多,但当做二郎的伙食费用,还是没问题的。” “等到了下个月,我会接着送钱来的!” 范先眼中有光,看十郎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 裴家还是有好人! 十郎走后,裴范先打开了钱袋子。 铜钱全都倒在桌上,大概有七八十文的样子。 裴范先叹了口气,确实只够伙食费。 裴二郎人高马大,一天不干三碗饭,恐怕是不能解决生理需求。铜钱很重,后世电视剧中帝王将相动不动就赏几十个金锭,还用盘子托着,唐人见了都会觉得魔幻。 唐人出行,身上一般不会带特别多的现钱,这个时代,黄金并不是通用货币。 铜钱才是,几十文铜钱的分量就已经不轻了。 范先走到院子里,裴二郎还在劈柴。 十郎对他如此上心,裴范先顿时觉得,他也应该待他好一点。 “二郎,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了!” “我这个人,别的不说,绝对大方,不会让你愁吃喝,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范先既然如此大方,不妨把十郎的钱给我,我自己操持饭食就行!” 放下了斧头,裴二郎直起身面对他,范先大骇,但见裴二郎,双目灼灼有光,神情英气勃勃,哪里像痴呆? “你不是傻子?” “当然不是。”裴二郎理所当然道:“我要是傻子,当初还会投票让你留在裴家?” 他走到厢房里,挨个查看,彻底抛掉了伪装。 “不过,我看当初把你赶出来,你倒算是因祸得福了。” “现在有了太子的器重,还有独门独院,生活的挺好。” 裴范先无语凝噎。 但仔细想想也觉得没什么不可能。 裴二郎是个傻子,这本来就是个伪命题。记忆中的裴二郎,只是不爱说话,还喜欢把美貌的小婢女追的鸡飞狗跳,哇哇乱叫。 这根本不是傻子,就是个痴汉! “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一般人,当初还想替裴家留下你,谁知他们有眼无珠。” 东劵一房,目光短浅。近几十年来都没有走出一个有名望又有能力的大臣,原因就在这里。 “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可以装傻这么多年。” 裴二郎比他年长两岁,自裴范先记事起,二郎就是傻兮兮的样子了。 裴二郎感叹道:“都是他们欺负人,我才不得已装傻。装的时间长了,也习惯了。” 裴二郎傻子的名号还是来自他爹。裴二郎的爹是个真正的傻子,在同等的世家圈子里,根本寻不到老婆。 靠着世家的蒙荫,终于混了一个官职,他爹人傻,当差处理朝政是不可能的,只在家里吃朝廷的俸禄。 自从得了官职,东劵房就一直给他张罗婚事,坚持了好几年,最后没有一家的女儿愿意。 好不容易听说,范阳卢氏家里有一个女儿,年纪相当,条件也合适,就是瞎了一只眼。 裴家大喜过望,立刻上门提亲。心想,我家的这个是傻子,你家的这个是瞎子。 不是正合适。 哪知,卢家一听说说亲的是裴二郎,立刻把那娘子内部消化了,许给了自家的表哥。 坚持了好几年,东劵房的人疲惫不堪,干脆把一个日常服侍二郎爹的婢女,提升为他的老婆。 帮他生下了二郎,二郎出生后不久,他爹也病去了,所以,东劵房的人先天就认为,二郎应该是个傻子。 他要是不傻,就不正常。 裴范先听着裴二郎讲述小时候的故事,突然想起了一个词。 二郎爹遭遇的事情,在现代不就是种猪吗! 种猪的任务就是孕育新生命,用完就可以扔了。 脑子是傻的,在仕途上也不可能再有进步,白吃朝廷俸禄,朝廷内部,从上到下都不想给他一个眼色。 除了产出几个后代,对于东劵房来说,二郎爹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做贡献的地方了。 “没想到,你的处境比我也没好多少。” 两人相视而笑,忽然有种心心相惜之感。 裴二郎端起一盏茶,只是看,却没有喝。喝茶其实也是一种人生态度,有的人喜欢浓烈芬芳,有的人则钟爱清澈淡雅。 看到茶盏中并没有添加橘子末、桂皮粉,裴二郎满意的点点头。 清茶呷在口中,他实话实说道:“不瞒你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认认真真的品茶了。” 裴二郎两眼放光,范先忽然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似乎非常重要。 “不过,范先,以你的才学,不会只想窝在西市,一辈子碌碌无为吧。” 这是试探,如果裴范先还要说谎,裴二郎也不会继续留在这里,装傻充愣。 而如果裴范先愿意说出自己真实的抱负,那这件事就有搞头了。 范先笑笑,一时还无法分辨,裴二郎真实的心意。 “窝在西市有什么不好?” “如今的大唐四海升平,正是好年景,逢此盛世,我们这些子民都跟着沾光。安稳度日,比什么都强。” 乱离人不如治世犬,唐高宗治下的子民确实有混吃等死的资格。 裴二郎板着脸,有些动怒:“枉我还想助你一臂之力,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荒唐的人!” 裴二郎起身要走,范先连忙追了几步,笑道:“你说你想帮我,我也得看看你是不是真心。” “既然你说要帮我,那我考考你,要想建功立业,第一步要做什么?” 裴二郎一脸面前的人是个傻子的表情:“这还用问,当然是读书考科举,闯仕途了!” 你看,裴二郎终究还是逃不过唐人的思维方式。 第四十五章 飞白狂人李治   “你我都被裴家嫌弃,家族蒙荫肯定没戏,只有依靠自己的能力,考中进士,就有官做了。”   “等我位列三公,到时候,不会让那些欺负我的人好过的!”裴二郎满心以为,裴范先和他是一样的想法。   高祖还乡,扬眉吐气,当是每个年轻时被身边人看不起的少年都有的共同理想。   却没想到,裴范先根本没把他的慷慨激昂当回事。   现在他们俩的困境是不能考功名,进仕途吗?   一个是公认的傻子,一个是西市甚至全长安城都有名的病秧子,就算朝廷给他们科考的机会,也得获得大众的认可。   大唐还是一个人际社会,在乡间,在朝廷,人际关系都是很重要的一环。   没有几个人会相信,一个病秧子还有一个傻子会瞬间变得聪明无比。   裴范先侃侃而谈,裴二郎却似懂非懂。   这少年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就是连起来,就完全悟不出意思。   “范先,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范先揽住裴二郎的肩膀,欣然笑道:“对于我们两个来讲,当务之急都是洗刷恶名啊!”   “在别人眼里,你是傻子,我是病秧子,想做出成绩,太难了!”   裴二郎终于有些悟了,范先很满意,还有些话,是他不能现在说出口的。   有了太子李弘这个强力大腿,当官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毫无挑战性……   …………   翌日退朝,志气舒张的大唐皇帝,兼具英明神武和和善爱人于一身的当朝皇帝李治,难得的,独自一人在紫宸殿内批改奏疏。   五月,又到了郊祭的时候,还像往常一样,这种需要跑腿,卖力气的活,就交给武媚娘去做。   这一次,武媚娘的热情也相当高涨。   使用甘油之后油滑水嫩的肌肤,精神状态也抖擞了,当然要在列为众臣和皇亲贵戚面前显摆显摆了。   潜伏在紫宸殿中,暗中观察的裴炎,这时抓住了机会。   在大唐官制中,有很多官位不高却炙手可热的美差。比如中书舍人,从官阶上来讲,它不过是五品,只能算是中等官吏。   但因为其业务范围的特殊性,却成为了在朝大臣们人人瞻望的美差。   中书舍人不是宰相却是成为宰相的一条特殊捷径。   大唐基本实行的是集体宰相制,只要在三品官职的后面加上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后缀,就可以到政事堂里参加议政。   宰相们在政事堂开会,中书舍人也可以在一边旁听,朝廷的主要政策,官员们的倾向态度,中书舍人都能掌握第一手的消息。大唐的宰相有好几位都是从中书舍人的位置上直接晋升到宰相之列的。   起居舍人同理,因为主要的业务范围就是记录皇家言行,并且加以润色,自然要时常出入各大宫殿。   堆肥的骚操作过后,李弘看到裴炎,再也不觉得亲切了。裴炎也有骨气,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干脆把主战场转移到了李治这边,皇帝陛下现在也回到长安了,当然有不少圣人之言,英明决定需要记录。   批改奏章之后,李治走到桌案前,桌上,笔墨纸砚俱在,全都是大唐境内质量最为上乘的。尤其是这纸张,更是从宣州运来的宣纸,自从用了这个纸,李治觉得自己的飞白书写的是越的流畅自如了。   裴炎看到李治在练飞白,登时跳起,机会终于来了!   “微臣看来,圣人的飞白书,已经和太宗不相上下了!”李治还没招呼,裴炎就上前吹捧,忠犬之相尽显。   就是心情过于激动,一不小心就吹大了。   “太宗的亲笔,你何曾见过?”李治笑着说道。   裴炎一怔,贞观年间,他还没有入仕,似乎确实没见过李世民的亲笔。不过,吹捧这件事,真实性不是重点。   抬头看着李治,笑道:“圣人忘了,太宗亲笔的诏书,裴府就有许多封,微臣自然是见过的。”   李治恍然大悟,裴炎立刻进入正题:“微臣记得,前些日子,圣人的一副墨宝,还被太子殿下赏赐给了裴范先,听说,范先视若珍宝,这两天一直临摹,进步很大。”   明褒实贬是个学问,就比如,裴炎早就把裴范先恨到了骨头里,但李治现在看重范先,要想给他挖坑,就必须先捡好听的说。   果然,李治一听就来了兴致,毛笔也搁下了。   “那少年也喜好飞白?”   裴炎一脸真诚:“确实,从小就喜欢。”   “弘儿赏赐了他什么东西?”   李治雅号飞白狂人,墨宝无数,题材也众多,写在纸上的最多,写在条案上的,牌匾上的,奏疏上的,数都数不清。   帝王的墨宝,不会流向民间,一般都是赠送给身边的亲朋好友,器重的大臣。   太子李弘那里,李治的墨宝能堆成小山。   裴炎故作思索,片刻才道:“是圣人赏赐给殿下的笏板盒子。”   “只是笏板盒子?”   李治很不满。   要送就送点好的嘛,诗词歌赋,华彩文章。裴范先年少英才,提供的模板越多越好,他进步的也就越快。   “德福!”   大太监德福连忙上前:“老奴在。”   李治笑道:“传旨,朕要见裴范先。”   圣人英明!   李治欣喜的表情,给了裴炎莫大的鼓励,等到圣人看到裴范先的真实水平,就呵呵了……   …………   裴范先说洗刷恶名就能称霸大唐官场,裴二郎翻来覆去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妥。   未时才过,西市的各大店铺才刚刚开门,他就跑去书肆买书。   裴范先乐得逍遥,裴二郎爱书成狂,这些年在裴府装傻子也没有那么多的机会用心读书。   这一出门,不到天黑都不会回来。   小六端上了茶水,叹道:“又省了一顿饭!”   “确实!”   主仆两人哈哈大笑,裴二郎虽然不是傻子,但他的饭量确实是傻子级别的!   一队千骑从放生池的便桥上,飞奔而来,正和上桥的宋大娘擦肩而过,踉跄了几步。   那侍卫赶忙拉紧缰绳,宋大娘她们才没被快冲过的马匹带倒。   “大娘,没事吧!”   宋大娘把宋粉果护在身后,仰头看到侍卫神情欢快,心里才算踏实些。   “没事,敢问各位官爷是要做什么去?”   这些人的装备,一看就不是寻常巡城的武侯,应该是从宫里来的。   侍卫正要找人,便问道:“大娘,裴范先可是住在这里吗?”   宋大娘大骇:“病秧子?你们是来抓他的吗?”   都说这厮害人性命,作恶无数,宫里果然来拿人了!   那侍卫刚解释了几句,后面跟上的辇舆之中,德福的大脑袋探了出来:“过了这道桥就是,陛下催的急,别磨蹭!”   一群人迅下桥,奔着裴家而去,飞扬的马蹄,掀起烟尘一片,呛得宋大娘咳嗽了好一阵。   “陛下?”   “这病秧子,好大的能耐,什么时候又抱上这棵大树了!”   回头看看宋粉果,这丫头,实在太不争气了! 第四十六章 吹捧的学问   裴范先入殿,没有看到武媚娘,放心不少,可余光立刻扫到了裴老贼,顿时又一阵恶心。   隔着老远,裴范先都能和裴老贼对上眼神。   两人僵持了一阵。   你想阴我?   你也阴过我!   这就扯平了,两人旋即换上了笑脸,共同面对李治。   在李治面前,谁输谁赢,还要靠自己的本事。   李治伏案写作,看到裴范先来了,写的更加认真。务必保证在年轻人面前也做足了架势。   “范先,过来!”李治话,裴范先立刻上前。   硝酸甘油和肥皂都已经献上去了,他想不出,李治叫他进宫还能做什么,瞟了一眼裴炎,恐怕还是和此人脱不了关系。   裴范先心里小鼓狂敲,李治却一闪身,让出了主位。   “朕听说,你颇善飞白书,快给朕写一个。”   李治笑了,裴范先要尿了。   写字并不是一件难事,难在裴范先是个穿越的。   上一世,在博学多才的祖父的严厉教导下,裴范先写字姿势端正,字体也遒劲有力。   无奈写的再好,也是硬笔书法,而大唐,通行的是软笔书法。以一名穿越者的眼光来看,大唐的许多事情,上手并不难。   日常生活,吃饭穿衣很快就可以适应。但一些需要找感觉的事情就困难的多了。   比如骑马,再比如写毛笔字。   你把一个正经的唐人扔到现代,他也不可能立刻学会骑自行车,一样的道理,裴范先来到大唐不到一个月,还不能熟练运用毛笔。   正要露馅之时,范先瞥到了桌案上的宣纸。   宣纸上,赫然写着几句诗,墨迹未干。   范先大喜,立刻颂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李治闻言,眼前一亮,显然是被震惊了。   他强行压住激动的心情,故作淡定:“范先为何吟诵这两句诗?”   当然是因为就这两句最出名,别的我也没记住,裴范先暗笑押对了宝,却还是堆笑道:“学生最喜欢这两句。”   宣纸上正是李治写的: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这两句连同裴范先吟诵的那两句,都出自同一诗,便是屈原的《渔父》。从古至今,屈原都是装x界的鼻祖,不只自己装x装到了极致,而且,还被后世无数x界人士,奉为圭皋。   看了这两句,裴范先就知道,一副宽厚好人脸的李治,也有一颗不甘寂寞,骚动的心。   “朕也最喜欢这两句!”   马屁拍对了地方,就是有转移话题的神奇魔力。李治举着自己的字,欣赏万分。   早把让裴范先写几句的事情,忘到了爪哇岛。裴炎看着,心里那个急啊!   这样下去不行,他连忙跳出来搅局:“圣人,既然范先吟诵诗句如此精妙,不如就让他把这两句屈原的诗写下来,如何?”   裴炎这是又在挖坑,范先斜了他一眼:狗x的!   裴炎回击:反x!   李治把裴范先叫进宫,还是因为他们是共同的飞白爱好者。   遂道:“范先,裴卿说得对,写下来更好!”   “朕听说,你颇善飞白书,最近的笔法更精进了!”   李治不停催促,就差把毛笔递到他手里了,裴炎笑的得意,他却没想到,裴范先笑的比他还要得意。   人最怕的就是有准备,刚才一阵左推右挡,给了裴范先充分的时间准备。   现在,他已经有了说辞。   李治热情的礼让之下,裴范先却弓手说道:“启禀圣人,其实,相比写字,学生更擅长鉴赏。”   “真的?”   “你来说说,朕的字写的如何?”   李治自小在李世民身边长大,世民就是个大号的飞白狂人,李治跟着他,没少练习。   书法的功底自然是没的说,只是,李治心里清楚,他的飞白虽然也笔力深厚,但相比父亲的,多了一份中规中矩,少了一分恣意飞扬。   自从知道了自己的弱点,这些年来,李治已经很少拉着群臣品评书法了。   在等待裴范先开口的这短暂的瞬间,李治的心情是既激动又忐忑。   点评需要姿势水平,比如后世微博上推电影的大V,就算都是收了钱的,姿势水平也有高低之分。   有的不管剧情如何,便一通狂吹,狂轰滥炸,恨不得使出吃奶的劲头,把知道的好词全都用在形容一部恰钱的烂片之上。   这样往往适得其反,不仅不能把观众骗进电影院,还会破坏电影的口碑,收不到金主爸爸的尾款。   而如果姿势水平好的呢,就会将明贬实褒的方法灵活运用,从各个角度时而夸赞,时而找一些无伤大雅的缺点,博君一笑。   范先略思考片刻,便道:“圣人的书法,犹如初写黄庭,恰到好处。”   这一句话说的是,笔者的字犹如古时的《黄庭经》书帖一样,恰到好处。   算是一句褒奖,却并没有达到李治的要求。   李治脸上难免流露出失望的神色,裴炎立刻满血复活,直言道:“范先,你道行太浅,还是不要自不量力。”   “依微臣看来,圣人的字迹,笔力遒劲犹如龙飞凤舞,雄浑之中又多了一份充盈。”   “实乃是旷世罕见的佳篇!”   裴范先没接话,而是看着李治,但见李治眉头皱起,渐露不悦。   “裴卿,你再用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吹捧言语搪塞朕,就不要张口了!”   李治毕竟是君主,御宇天下,虽然平时一副老好人脸,一旦生气,也是不怒自威。   裴炎悚然呆立,再也不敢乱说话。   李治又看向裴范先:“你说的话,虽然不似裴卿那般明着吹捧,却也暗含了抬高之意。”   这样的结论,相当于各打五十大板,裴炎是个马屁精,你裴范先也是个隐形马屁精,朕全都看出来了。   不偏不倚,帝王位立当中,便是帝王心术。   好在,李治也没有刁难裴范先,继续让他写飞白书了。   然而,裴范先却并不想就此结束,他总觉得,李治并没有把他真实的意图理解到位。   李治人如其名,比较理智。那种毫无秩序的漫天胡吹,必定会让他厌烦。   他需要的,是循序渐进式的吹捧。   “学生认为,圣人的字,写的真的是相当的恰到好处,这并不是吹捧。”   李治耷拉着眼皮,很显然已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了,裴范先依然故我。   “圣人的字,应该说就相当于是一位美人。”   “增一分嫌肥,少一分嫌瘦,正是随心所欲。”   美人?   听到这个词语,李治整个人都支棱了起来。   美人这个词怎么说呢,确实是李治喜欢听的,他眼前出现了郭敏敏窈窕的身形,年轻时候的媚娘,那腰,那屁股,确实是多一分觉得肥,少一分又有点柴。   他忽然就感觉,裴范先的形容非常到位了。 第四十七章 千古君臣情   李治心里美得很,面上还不想表现出来,想要淡定的装x。   便淡然说道:“你说朕的字恰到好处,那就说明没有明显的特点,不是吗?”   李治的直觉是正确的,但裴范先肯定不能顺着他的套路回答。   “圣人,美就是最好的特点了,就像是天上的大鹏,有一对翅膀,地上的人,也是一双手脚一样,均匀就是美。”   “圣人的字就很均匀,均匀就是美,美就够了!”   一连串的马屁,说的是抑扬顿挫,层层递进,李治登基几十年,听过的马屁不计其数。   但是像裴范先这样,把马屁说的如此环环相扣,还简单直接的,当真不多见。   李治瞬间就被打动了。   猛地站起来,再次拿起了笔。   “范先,你说的太好了!”   “朕要赐你一幅字,专门说说你的优点!”   “你有什么优点?”   李治抬眼,仔细端详,这才现,对面前的少年,他根本算不上了解。   范先忙道:“圣人明鉴,范先不过一介布衣,哪里当得起圣人的夸赞。”   李治已经沾好了墨汁,毛笔搁在当空,范先又道:“圣人一向体恤下臣,多年以来,列为卿家也是兢兢业业,为大唐,为圣人恪尽职守。”   “圣人要赐字,不妨给他们写几幅。”   李治转念一想,也有道理,提笔就写。   裴范先松了口气,帝王的赏识固然是好,可是赐字这样的表面功夫就还是算了吧。   又不能换钱,只能放到家里,还得找个冠冕堂皇的地方供起来。   不一刻,李治便写好了一幅。   泛洪源,俟舟楫。   这是写给戴至德的。   须臾,又是一幅。   咨启沃,磬丹诚。   这是给李敬玄的。   裴范先惊奇的现,李治写的这些诗句,他居然都能接上!   这是……   他想起些什么了。   历史记载中,李治便是个飞白狂人,时常技痒。咸亨年间,几位重臣从政事堂议政回来,到紫宸殿觐见。   阳光甚好,众臣也是欣欣然面有喜色,李治突然诗兴大,便把几位近臣叫到身边。   按照他们每个人的特点,写了几幅字,分赐给众人。   裴范先记得,有幸获得赐字的人,就有戴至德、李敬玄,甚至还有郝处俊等人!   再看李治这边,毛笔已经落在新的一张纸上,惨遭打击的裴炎,也渐渐恢复了元气。   看到李治迟迟没落笔,便来到桌案前,替他研墨,顺便刷一波存在感。   李治本想给崔知悌再写一幅,却一时想不起合适的词语。   一抬头,正看到裴炎在眼前,卖力表演的模样,令人忍俊不禁。   “裴卿……”   “圣人,臣在!”裴炎满眼都是小星星。   实在是太狗腿了,难以直视。   “你的词,朕还没想好。”   裴炎:“……”   待到李治全部写完,果然和历史记载分毫不差。   一件在历史上真实生过的君臣趣事,居然是在裴范先的推动下才生的。   裴范先感觉,自己不经意就装了一个大x,得意的不行。   装x这件事,只有自己暗爽绝对不能达到那种至高的境界,装x就是要让人人都看到自己就是这么的牛x。   李治拿起自己的字,也是看的津津有味,这又是一种低调的装x。裴范先感觉,他和李治在这个方面是可以达到共鸣的。   脑电波相通。   “不知圣人的这些字,都是要赐给哪一位大臣的?”范先开口,笑的格外热情。   李治也感觉良好,遂笑道:“朕听太子说,你这个少年,能掐会算,本事不一般。”   “不如你来猜一猜。”   裴范先把几幅字都摊开,装作用心思考的样子。   过了一刻,故作深沉的指着一幅说道:“这一幅是给中书侍郎戴至德的。”   李治抽了一口气。   他又指向另一幅:“这一幅也是给中书侍郎的,不过不是戴至德,而是崔知悌。”   李治又抽了一口。   “还有这一幅……”   “这一幅……”   个个都对,真是神了!   李治赶紧拦住他,再不然他就该抽过去了。   他激动的对裴范先说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范先微微一笑,不着痕迹道:“当然是因为圣人写的词,完全切合每一位大臣的个性,实在是恰如其分。”   “学生一看这些词句,众臣们的形象立刻就浮现在眼前,不自觉就脱口而出了。”   李治哈哈大笑,越觉得裴范先可爱至极。   可爱用在一个少年郎的身上,似乎不太合适,但是用在此刻的裴范先身上,却是相当合称。   机灵聪颖的同时,还透着一股滑稽的气息。   李治却并不讨厌,他把德福叫过来,吩咐他把题字按照裴范先说的,送到各家各户去。   裴范先得意洋洋的样子,让裴炎恨得骨头都嘎吱嘎吱的响。   前方的少年已经大步走出了殿堂,裴炎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戴至德。   郝处俊。   李敬玄!   这么多个人,病秧子是怎样一口气全都说对了的!   果然是有狗屎运加持吗!   听说景云观的张道长特别灵验,不管是保人平安,还是助人财都能应验。   对这些奇门秘术,裴炎以前绝对是不屑一顾。   可现在,面对裴范先一波又一波的狗屎运攻击,他也活动心思,想去试试了。   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   莹白的御阶下,远远望去,大明宫的宫殿群犹如层峦叠嶂的群山,连绵起伏。   裴范先凝望着一重又一重的宫殿群,感慨万千。   大明宫、皇城、坊城,乃至整个长安城都仿佛是一幅画卷,在他的眼前徐徐展开。   山川草木,宫殿楼阁静止不动,人物却又如此鲜活。   不知何时,裴老贼居然走了过来,脚步轻轻,一点声音都没有。   “范先,你是怎么看出圣人的题字都是送给谁的?”   裴炎老谋深算,才不会相信裴范先会一眼看出来。   病秧子半天朝堂都没有混过,圣人身边的几个近臣,他从没见过,近臣们的性情特征,他如何得知?   裴范先转向他,忍着恶心,故作高深道:“阿叔,此事是天机不可泄露,我若是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外传。”   裴炎凑近几步:“阿叔就知道,你有别的门路,快说说。”   裴范先以手指天,神乎其神说道:“这还要感谢我们的祖宗!”   “祖宗有德啊!”   裴炎一脸懵逼,抬头望天。   祖宗?   祖宗在哪里?   炎热的夏日,天上除了太阳,连白云都没有几片。   难道,太阳是祖宗?   “阿叔,别看啦,侄儿说的祖宗,就是我们裴家的祖宗。”   裴范先把忽悠三叔公的那些话,原封不动的说给裴炎听,与艳羡不已的三叔公不同,裴炎听罢,眼睛都绿了。   两人隔着还有段距离,裴范先隐约听到,牙齿咬在一起,咯吱咯吱的声音。   至于这么恨吗!   “阿叔,这件事涉及到裴家的列祖列宗,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要谨慎!”   说完,裴范先便大袖一甩,潇洒离去。   裴炎目送着他的背影,原来这厮走的不是狗屎运,而是祖宗运! 第四十八章 胡商考察团 李治的题字送到各位近臣家中,几位老臣无一不是感激涕零,盛赞皇帝陛下仁德。 将题字挂在自家堂屋最显眼的位置,面向北方,扣头三回完事。 长安城的各大里坊中,堆肥的事业也在积极进行当中,虽然这项工作是太子李治操持的,但是涉及到动用国库钱财的事,李弘也只能把实情都老老实实的告诉李治。 没有李治批准,裴炎休想从户部拿出一文钱。 堆肥的各项事务复杂琐碎,裴老贼焦头烂额,都忙飞了,根本没有心情再来挑衅裴范先。 裴范先乐的清闲,一手摇蒲扇,一手端清茶,倚在老槐树下,享受难得的夏日清风。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手里的清茶,仍然是唐朝的煎茶,没有铁锅,炒茶就推动不起来。 裴范先后悔了,当初看到郭敏敏指哪打哪的劲头,一时被迷惑,居然忘了和她约定交锅的期限。 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要不然还能上门打听。 这下可倒好,也不知道这小姐姐到底什么时候能把铁锅送来。 对于郭敏敏能弄到铁锅这件事,裴范先从不怀疑。 ………… 西市便桥上,西市丞魏伶带着市署的小吏也慢慢走了过来。 在他们的身后,跟着好几个红胡须,卷毛头的壮汉,都是从西域诸国远道而来,想在西市定居做生意的胡商。 魏伶爱钱架子大,以往,迎来送往客商这样的事情,他绝对不会插手,管也不管,自有小吏去跑腿。 可这一次,想到胡商考察的地点是放生池附近,魏伶便来了精神。 裴范先那小子,骗了他的钱不说,还自此之后音讯全无,他该不会是以为,堂堂市丞,西市一霸会放过他吧。 ………… 嘎嘎…… 嘎嘎嘎…… 一阵怪叫,裴范先还没来得及反应,脸上就挨了一下,抬头一看,果然是魏老抠的爪牙,钱来也! “你这妖物,看我不收拾你!” 钱来也扇动着翠绿的翅膀,在他的头顶上盘旋几圈,嚣张至极。 听说这妖物和它的主人一样,只爱钱财,连雌鸟都不爱。不知为何,似乎对裴范先情有独钟。 裴范先进屋拎了个长竹竿,气势汹汹的出来。 “呔!” “妖物,吃俺老裴一棒!” 钱来也占据着高空优势,小眼睛一转,就察觉到了今天的敌人,气势大变。 大事不好! 猛地扇动翅膀,鸟头调转,就飞出了小院,至于裴范先,当他把木条打直,伸到天上时,钱来也早就没影了。 嘿! 这妖物,居然还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 裴范先把竹竿扔到一边,摸了摸脸上,赫然出现一道抓痕。 下手够狠的!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爪牙! 招惹上这一对主仆,他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小郎,要依奴说,不如,我们明日就去把钱还上算了。”小六来到院子里,手里提着个木桶。 自从有了钱,小六过日子的劲头也越来越大了。 他现在是裴家在册的唯一家奴,不管别人怎么说,小六自己对这个身份是相当看重。 专门辟出了一块空地,种了花草,空荡荡的庭院里,红红绿绿的,有了不少点缀。 “魏市丞就不是个好惹的,你借了他的钱,他可是日日夜夜心心念念,一刻也不会忘记。” “长此以往,我看不行。”小六泼出一瓢水。 “还钱?” “门都没有!” 范先朝地上啐了一口,给空气增加湿度。 便桥上,魏伶拉着胡商团,倾情介绍,唾沫星子横飞。 “诸位请看,这便桥下面就是放生池,风景秀丽,不瞒各位说,这可是我们西市里有名的一处风景名胜。” 市署里的翻译,连忙把魏伶的话说给胡商们听,他们听后,有的连连点头,还倚着栏杆,努力巴望。 有的则面露疑色。 翻译乃道:“市丞,他们说这地方看起来很偏僻,周围也没什么人,不像是风景名胜。” 魏伶尬笑一阵,说道:“这地方确实是风景名胜,我堂堂西市丞,怎么可能骗他们!” “放生池是长安居民为生辰祈福之地,长安风俗,凡是过生辰的居民,到了这一天都要吃长寿面,到放生池放生活鱼祈福。” “今天人少,大概是过生辰的人少。” 魏伶理所当然的说着鬼话,翻译忍着笑,还得把这些鬼扯都说给胡商们听。 胡商们对大唐风俗知之甚少,魏伶胡诌一通,他们立刻就相信了。 遭了惊吓的钱来也,径直飞到了魏伶身边,魏伶架起了胳膊,某鸟轻巧降落,配合默契。 魏伶带着胡商团继续考察地形,还没走到范先家门口,就吃了一惊。 这大坑呢? 回头便问小吏。 小吏凑上前:“听说,前两天裴炎裴舍人专门找人给填上了。” “岂有此理!” 魏伶怒了啊! 这个裴老贼,多管闲事! 魏伶暴怒,小吏低头不说话,市丞和裴范先之间的矛盾,他们也知道一些,看来,市丞把这块地方推荐给胡商团确实是别有所图。 在魏伶的一番蛊惑之下,胡商们都憋足了劲头,打算依靠着放生池这块空地,在长安城赚的盆满钵满。 至于魏伶,这块地租出去,便是货已售出,概不退换。生意是好还是坏,都由他们自己负责,怨不得市署。 更别想怪到他这位堂堂市丞的身上。 裴范先摇着扇子,正在琢磨着找钱的歪门邪道,便听到了门外的嘈杂,瞬间就支棱起耳朵。 “小六,外面又来人了,听着耳熟。” 小六走到门前,隔着门缝听的仔细。 “小郎,我觉得,像是魏市丞。” “他怎么来了,太好了!” 裴范先正愁没地方搞钱,这搞钱的门路就自己送上门了。 蒲扇扔到一边:“走!我们去看看!” 院门打开,裴范先一脸堆笑迎上去:“魏市丞,某真是想死你了!” 魏伶大惊:“你怎么出来了!” 你看,你是来找事的,我主动来迎战,你还有不满吗? 范先努努嘴:“魏市丞,这不是我家门口吗,我为什么不能出来?” 魏伶一拂袖,气道:“刁嘴滑舌!” 不过,旋即他又想起了正事:“正好你也出来了,我有事情找你。” 范先笑笑,一脸热情。 他把几位胡商叫上前,不冷不热的介绍:“这几位客商已经看上了你家门前的这块地,要开几个铺面,你没有意见吧。” 哈哈…… 范先暗笑,在这里开店? 魏市丞果然不是一般人,这地方偏僻又冷清,鸟不拉屎的,能有客人吗? 几个胡商拉着翻译,并没有听他们说话,而是跑到一边考察地形去了。 魏伶捋着胡须,别提多得意了。 这块破地方,以前根本没人看得上,以至于荒废了许久,竟便宜那些刁民取土了。 如果这次能成功推销出去,不只是为市署增加了一份收入,还减少了一个大麻烦。 第四十九章 经营前景极为广阔   裴范先琢磨了一阵,也终于看出魏伶坑人的套路了。   “魏市丞,你是不是真心想把这块地租出去?”他忽然靠近魏伶,悄悄耳语。   魏伶抬眉:“这还有假?”   “建造管理坊里的店铺,也是我市署的职责,身为市丞,我是责无旁贷。”   “既是如此,若是我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在这里开店,租子是不是应该归我?”   “毕竟,我家门前的地,总应该算是我的吧。”范先搓着手,乐的眉飞色舞。   魏伶何许人也,哪能让他占便宜。   呵呵笑道:“归你?”   “你想的倒美,人是我带来的,他们开店都要经过市署的允许,西市里的所有店铺都要听从市署的管理,交钱当然也是交给市署,和你有什么关系。”   裴范先一脸遗憾,上次还说一起合伙开店,这次就翻脸不认人了。   “魏市丞,你确定那些胡商会听你的话?”   他看向前方,不远处,几个胡商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们脸上的表情,几分凝重,绝对不是高兴欣喜的样子。   胡商团的人虽然对长安城的风土并不熟悉,却也不是傻瓜。   他们观察了一阵就现,放生池附近,人烟稀少,地处偏僻,似乎并不是什么开店的黄金宝地。   几人商量了片刻,就想临阵退缩,裴范先抛开魏伶,摇着蒲扇,大摇大摆的向他们走去。   “诸位,可是要在这里做生意??”   哪里来的莫名其妙的男人?   几人回头,看到笑容可掬的裴范先,皆是一愣。   “你是不是有话说?”领头的那一位,头戴番帽,通晓汉话,勉强可以交流。   “不瞒各位,我家就在这里,这块地方,平常是冷清了些。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过些日子,市署就要张罗在这里开设一个新的游览景点。”   裴范先举着蒲扇往便桥的方向扫了一圈:“你们看,就在放生池附近。”   “到时候,游客多了,人气自然也就旺盛了。”   市署?   市署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市署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计划。   魏伶连忙跑了过去,裴范先滔滔不绝的在宣传新景点的广阔前景,魏伶听的云里雾里,也不好打断他,只能等他吹完这一段再说。   “诸位也知道,长安城豪富云集,百姓们有钱,也舍得花钱,一年到头,吃喝玩乐那是样样齐全的。”   那领头人微微颔,却也还有怀疑:“你说得对,但是,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兄弟是开买卖的,为的是卖货,人这么少,我们的货卖给谁?”   你看看,见识短浅了吧。   裴范先甩开了膀子,拼命忽悠:“卖货靠的是什么,自然是人,有人才能有买卖。”   “我们这边,现在看是清冷了些,可是,市署已经做了安排,再过几天,便会在这里设置一个许愿池,作为百姓们的游览之处,到时候,到时候,这里的人气可就旺盛太多了。”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别人都还不知道这个商机的时候,你们就来开店,到时候,绝对会赚的盆满钵满。”范先拍着胸脯保证,那胡商头领却不置可否。   小小年纪,吹得还挺大的。   “许愿池是什么东西?”   “你不要以为我们是远道而来,就诓骗我们。”   对啊,这池子不是放生用的吗,许愿又是什么东西,这愿望还是可以许出来的?   魏伶在一旁听着,不敢漏了一个字,却还是糊里糊涂。   许愿池的事情,并不是裴范先漫天胡吹。二十世纪末,在故长安城的西市遗址附近,文物管理部门进行了大规模的考古掘。在西市放生池原址附近,考古专家们现了许多散落的铜钱。   这不就是扔钱币许愿的古代版吗?   放生池这里,完全具备开设许愿池业务的基础。   裴范先走在前头,把几位胡商和魏老抠一同请到了屋里。   病秧子说的什么许愿池,魏伶一个字都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还是含糊应承着。   “诸位恐怕有所不知,我和市丞也是老相识了,他早就和我说过开设许愿池的事。”   “长安城之中流传着一个习俗,说的是,一个人在生辰之日,来到放生池附近许个愿望,并向池内投一枚铜钱,他的愿望就一定会成真。”   “以往,这只是在乡民之间流传的风俗,现在,市丞想要开放放生池,让百姓们都来许愿。放生池附近还可以添一些花草树木,凉亭观景台。”   “到时候,游人们扶老携幼,来到此处游览,人美景更美,心情自然舒畅。”   “我家附近正是去放生池的必经之地,百姓们看到你们的店铺,一来一回的,怎么可能不买点东西走。”   “你们说,是不是?”   笑容可掬的少年,将一副美好的图景,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胡商们的脸上立刻就流露出向往之色。   再也不觉得,这里清冷寂寞了。   “魏市丞,真的会有这样的项目吗?”   这……   魏伶扫了他一眼,这个小子,这是要拉着老子上贼船啊!   “有,这几天就要开始建设了。”   “所以,我才会拉着你们到这里来看看。”   裴范先会吹,老魏更会吹,官腔打的特别溜。   “我大唐兼容并包,海纳百川,作为西市市丞,自然不会亏待每一位到西市做生意的客商。”   有了裴范先打的广告,再加上魏伶的背书,几个胡商顿时就觉得,这块地方果真是黄金宝地了。   范先看着他们用胡语交谈了一阵,虽然一个字都听不懂,可那神情却骗不了人。   “魏市丞,我们就选这块地方了!”领头的胡商拍了板。   魏伶笑了,这个麻烦终于解决了。租地这件事,市署只能是做个居间人,交涉双方是裴范先和胡商,租金也是交给裴范先。   刚才魏伶说和他没关系,只是为了气他。   裴范先搓搓手,兴奋的不行。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你说,怎么就这么巧。   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   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就有大笔钱财入账。   胡商的特点就是豪爽,生意谈妥,签约文书就甩出来了。   领头胡商对范先说道:“裴郎,我看你家似乎也不宽裕,这样,盖房子的钱,我们出了!”   太好了!   裴范先飘了!   果然是冤大头!   盖一间八开门的大店铺,他们居然给了他整整六贯钱!   天空的铜钱在飞,在飞……   地上的范先在美,在美…… 第五十章 争当下流 裴范先刚要收下,却见,泛黄的纸上凭空出现了一只手! 那只手,略微泛黑,皱纹很多。 这是…… 他抬头,魏伶的笑脸就出现在眼前。 “你们实在是太客气了!” “盖房子的钱,自然是主家自己出,这是正理,也是规矩。”魏伶鸡贼的笑,让裴范先怒火中烧。 什么? 魏伶居然不让他收钱! 岂有此理! 裴范先刚想反驳,那带头的胡商居然抢先开口:“大唐子民,果然是大国气度!” “佩服!” 一挥手,他就把文书收回去了! 魏老抠! 魏伶得意的看着他,裴范先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敢当!” 胡商团满意而归,市丞魏伶当然不会离开,真正的较量才要开始。 “你小子有一手啊!”魏伶呷了口茶,欣然说道。 魏伶笑的得意,裴范先只想把他的脑袋揪下来。 蒲扇舞的飞起,他急道:“魏市丞,我辛辛苦苦帮你拉住胡商,你怎能这样对我!” “他们愿意出钱盖房,为何要拒绝?” 魏伶笑的活像老狐狸,这钱若是到了他的口袋,他自然不会拒绝,可现在是要送到裴范先的口袋,那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意。 “范先,做人要厚道。” “你从我这里借了不少钱,还一个铜钱都没还。”魏伶伸出一个手指头,理所当然的说道。 范先点点头,这件事他并不否认。 魏伶又道:“太子殿下还赏赐了你不少绢帛,你现在也是有钱人了。” 魏伶明确指出了这两点,想着裴范先一个读书人,总该知道欠债还钱的道理吧。 他这是慨他人之慷! 魏老抠就是眼红他赚钱! 裴范先转怒为笑:“其实,我正想把钱都还给魏市丞,”他作势起身,又道:“只是我这几天忙着张罗合伙开店的事,就耽搁了。” “慢着,你要开店?” 狡猾的眼睛中,掠过一道光,魏伶连忙拦住他。 裴范先本来就没打算还钱,便顺势坐下:“我确实要开店,上次找你借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魏伶仔细想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开店,也想卖东西?” “也想卖,也不想卖。”范先囫囵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 脑子逐渐变得混沌,魏伶感觉,自己又开始往他的圈套里钻,明知道是个骗局,可他还是忍不住想一窥究竟。 “学生倒是有一些独家的货品,不过,你也知道,学生身体不济,真的要开铺子,也实在是支撑不住。” “近来,我家那边送来了个帮手,人也年轻,我想让他开店,卖我的东西。” “原来如此。” “不过,当时的想法是,我开个店,然后,算上市丞一份,到时候赚了钱,我们两个再把钱一分。” “可现在,我还要帮着胡商盖房子,还要去筹钱,估计是没有精力了,看来这件事只能先放下了。”范先一脸遗憾的说道,魏伶好似是被人点开了穴道似的,登时跳起。 对了! 分钱! 光顾着挖坑了,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范先,谁说让你出钱了?” “你一个学生,还是裴家大族的子弟,金贵的很,本官怎能让你为钱愁。” “市丞,学生才刚刚康复,能有份差事做,已经是幸事了。” “这块地是我的,钱自然也是我去筹,市丞不必担心。”他说的期期艾艾,抚着心口,表情特别真诚。 魏伶扶着他的肩膀,直视着他:“范先,你说的是哪里话,正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谁开店,谁就要出钱盖房子,这才是应当应分的。” “可是,刚才我们已经答应胡商,由我来出钱了,再去找他们,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 “让他们到长安来开买卖,都已经是恩典了!” “钱的事,包在我身上,等到房子盖好,再分给你一间,你只需要把货品都备好,生意照管好就是了!” “那就拜托魏市丞了。”他躬下身子,深深行礼,嘴角一丝不经意的微笑,才把他真实的心意流露。 让他出钱,做梦去吧! 魏伶走后,小六和裴二郎全都跑过来,对此人的奸诈黑心,三人都有深刻的了解。 尤其是小六,本来他就是个绝世老抠,险些被魏伶坑钱,更是恨得浑身上下都难受。 “小郎,魏市丞这般奸猾,你为何还要跟他合作?” “为什么不合作?” “我现在不是没有任何损失吗?”范先手里的扇子,摇的轻柔了不少。 “可是,小郎就不怕以后还会遭他算计?” 小六是真心替他着想的,裴范先看得出来,不过,既然是要做事,就不能瞻前顾后。 “他今天不是也想算计我吗?” “是啊!”小六紧张的点点头。 “他成功了吗?”范先又问。 “没有。” “这不就行了。” “以后他也一样算计不上我,你放心好了。” 范先转向裴二郎,给他简要介绍了一下他和魏伶结仇的渊源,裴二郎一直在东劵房里装傻子,虽然不是真傻子,却也对这市面上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没想到,一个市丞,竟然这样下作!”裴二郎拍案而起,范先顿时激动了,英雄所见略同啊! “对,所以,要对付这样的人,我们必须比他更加下作!”范先亦起身,坚定的看着二郎。 二郎怔住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争当下流的人…… ………… 翌日清晨,裴二郎吃完饭,说话间就要去买书,范先却拦住了他,他料定,不出一天,魏老抠就得找上门来,乖乖的把钱送到他手上。 二郎讪讪:“你就这么有把握?” “那当然。” 魏伶比他还爱钱,听说能赚钱,肯定跑的比兔子还快。 砰砰砰…… 砰砰砰…… 他才刚摇了几下扇子,破烂房门再次响起。 范先瞥了二郎一眼:你看,我说对了吧。 “小郎,这破门我们也该换换,天天这么没完没了的拍,换了怎么办。”小六想不通,他们现在有的是钱,家里也添置了不少东西,小郎怎么就是不肯把这扇破门换掉。 “坏就坏吧。” “到时候,谁弄坏的,我就让谁赔,我还不花一文钱,不是更好?” 裴范先向小六眨眨眼,这厮最爱钱,只要是不自己掏腰包,保准是一百个愿意。 小六疯狂点头,这样好的主意,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第五十一章 锅来啦,钱也来啦   院门打开,魏伶那张油滑老脸就出现在面前,满脸堆笑,让裴范先连连作呕。   “裴郎,我给你送钱来了!”   余光一扫,裴范先看到,就在魏伶的身后,两个大宝箱就放在那里。   “这……难道是胡商出的?”   “那是自然,不是他们出,还能是我自己出的?”魏伶张罗着两个小厮,把钱箱子全都抬进小院。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可是个穷人。”   范先斜眼,他一早就知道,魏伶这厮是个厚脸皮,却也没想到,他的脸皮竟然有这样厚!   “市丞说的是,这钱原本就是应该这些胡商出!”   你也不想出钱,我也不想出钱,这钱总得有人出吧,手段不重要。   “你这样想就对了!”魏伶笑的肉麻,裴范先忍得艰难。   “那学生就敬受了。”   “你当然要收着,接下来的事情,还都要你负责,你可得用点心,把我们的店铺盖得结实些。”   我们的店?   那是老子的店!   范先的冷脸,魏伶视而不见,忙不迭的把几个小厮叫到身前。   “裴郎,盖房子缺不缺帮手?”   “我看,他们两个就很好,身板结实,手脚也勤快。”   又送钱,又送人,这老头子疯了!   裴范先赶忙拒绝,魏老抠送的人,他可不敢收。   魏伶没屈服,说着就把裴范先拉到了门外。   在裴炎填好的那块空地上,他精心设想,巧妙布局。   “裴郎,我看,我们的店就开在这里,正合适,店门就向着东面开,阳光好,店里也亮堂。”   他在空地上比比划划,热情的都有点让人那个啥,心里虚。   两人正在讨论开店的计划,便桥上,追星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   追星的背上,骑着的当然是秀美的郭敏敏。   还有一口锃光瓦亮的锅……   郭敏敏利落的翻身下马,裴范先看着她的造型,差点笑死过去。   谁让她把锅背在背上的!   “敏敏,你这是……龟仙人吗?”   “龟仙人是谁?”敏敏拧眉。   “就是……天上的一位神仙。”   神仙就是好人了,郭敏敏没生气。   她解下背上的铁锅,交给范先:“拿去,你说的铁锅,就是这个东西吧!”   郭敏敏活动活动肩膀,怪模怪样,沉得要命,一路背过来,都累死她了!   铁锅在大唐就相当于划时代的神器,有了它,炒菜、炒茶都不用愁了。   裴范先看铁锅的眼神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一般,看了好半天才想起要道谢。   长安女侠岂是那种做作之人,挥挥手就算了。   反而向魏伶走过去。   妙龄少女向自己走来,魏伶人老,心不老,瞬间就激动了。   “敏敏娘子,下官没想到,你们原来认识。”   郭敏敏没说话,将魏老抠上下打量一番,拳头硬了!   长安女侠之魂,熊熊燃烧。   长刀出鞘,直指魏伶!   我去!   这什么展开?   裴范先看的都傻了,魏伶就更不用说了,腿都打颤了。   “敏敏娘子,这是做什么,下官哪里做错了,你说出来。”   敏敏冷笑道:“你魏伶是西市街霸,平时在市场里逞凶霸恶,欺负商户,前些日子我就听说了你的恶形恶状,正想找机会收拾你,你倒是孝顺,自己送上门了!”   刀枪不长眼,魏伶开口求饶,裴范先本想继续看笑话,无奈,魏伶灵巧的小眼神,总是不停的向他这边瞟。   兄弟,拉我一把!   拉就拉吧!   郭敏敏武艺精湛,亦是爱武之人,所用兵器全都经过了妥善的保养。手上的唐刀,更是她的爱物,寒光凛凛,闪的人眼睛疼。   “敏敏娘子息怒,”裴范先虚握住她的刀尖,笑道:“魏市丞是我的合作伙伴,给我个面子。”   敏敏挑眉,怒气不减:“你和他合作?”   “他是西市一霸,天天坑蒙拐骗,你和他合作,就不怕被他骗了?”   裴范先的心里有一刹那的感动,知道敏敏心疼自己,那感觉,暖暖的。   “魏市丞待我还是不错的。”   “特别真诚!”裴范先凝视着敏敏,眼神真挚,魏伶见状,也连忙上前应承。   “敏敏女侠明鉴,我和裴兄弟正商量着要做生意,我绝对不会害他。”   敏敏这才把刀尖移开:“你们要做生意?”   “是啊!”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敏敏粲然一笑:“那就算我一份!”   魏老抠现在的痛是锥心的,他很后悔今天到裴范先家门口晃悠,要是不来晃悠,就不会遇上郭敏敏,要是遇不上郭敏敏,就不会分她一份钱了。   郭敏敏的身份在那里,狡猾的魏伶只能屈从。   望着他落寞背影的离去,裴范先心中思绪万千。   要是没有老魏就好了!   把郭敏敏拉来入伙,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再展点更进一步,更进一步的关系,岂不是水到渠成。   铁锅被擦得锃亮,不愧是被尚食局天天像宝贝一样供着的。唐时的铁锅,制作还比较粗略,锅的两边有双耳,却没有单一的把手,操作起来不甚方便。   “你小心点用,过几天我还要还回去的。”   裴范先看着铁锅,两眼放光,好像饿狼,郭敏敏不禁怀疑,这厮不会是想据为己有吧。   范先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先借用几天,等我原样做出来一个,就还给天后娘娘。”   敏敏大惊,瞪大眼珠:“你怎么知道这是天后的?”   少女因震惊而微微颤动的眼睫,令裴范先心动不已,这已经是郭敏敏第三次上门拜访了。   一回生二回熟,敏敏以后就是他的人了。   “这你就不必操心了,过几天我就还给你,绝对不让你难做。”   敏敏颔,只要他言出必行就好。   两人之间有片刻的沉默,窗外,鸟声啾啾,不时扇动轻灵活泼的翅膀,在树枝间腾挪跳跃。   偶尔的蝉鸣声,预示着夏意正浓。   裴范先举着铁锅,正在出神,努力回想铁锅炒茶的步骤。在他身后,懒散坐着的郭敏敏,视线却从来也没有离开他的身上。   起初,找上裴范先,确实是她一时异想天开,想要借由他的病气,让自己远离李治。   而现在,随着交往的增多,敏敏现,病痛一点没有,身体好的不得了。   但她却越来越想见到他了。   “我看你和太子殿下关系很好,为什么不去求个官职,偏要做生意。”   郭敏敏耐不住寂寞,先开了口。   范先暗笑:上钩了!   对待女人,你就不能太上赶着。   “不做生意也行啊!”   “太子殿下刚刚赏了我一块地,就在城外万全县。”   “敏敏娘子若是不嫌弃,也可以一起去种地。”   敏敏皱眉:“那还是开店吧!” 第五十二章 小福星由我护着 郭敏敏是个豪爽的人,既然决定开店,便觉得,不能亏待了裴范先。 “魏伶和你合伙,出了多少钱?” 裴范先没听出她的用意,随口道:“二百文。” “才出这么点钱。”敏敏愤愤,很是不满。 这奸贼也太抠了! 确实是少点,裴范先也这么认为。 看到穿戴奢华的郭敏敏,他顿时来了灵感。 “要不然,敏敏娘子你也出点钱。” “合伙开店这种事,就是谁出钱多,谁分到的钱就最多。你看,魏伶是个少见的老抠,只出两百文,他自以为是占了便宜。” “实则不然,等到分钱的时候,出钱少的人,分到的钱也少,是吧!”范先摊手,把做生意之中的厉害关系分析一遍。 敏敏听后,果然大受启。 猛点点头:“你说得对!” 长安女侠想到做到,敏敏嗖的站起来,裴范先感觉,她的表情好像要吃人。 敏敏坏笑的看着他:“我当然要出钱,我还要多出钱!” “敏敏娘子好气魄!”某人当下赞道。 “但是这钱不能我出,我去找魏伶让他出钱,算我身上!”郭敏敏目光炯炯,凝视着某处,成竹在胸。 裴范先心肝颤颤,最毒不过妇人心,武家的女人果然厉害! 郭敏敏银牙咬紧,手中的唐刀更是跃跃欲试,想到魏伶接下来的遭遇,裴范先终于理解了那句至理名言的深意。 郭敏敏走后,裴范先回到自家小院,顿觉神清气爽。他仰天大笑:“恶人终须恶人磨!” “魏老抠这回死定了!” ………… 皇城,大明宫。 裴炎为人气度不宽,做事情的手段还是有的。在他的主持之下,堆肥工作顺利推广了下去。 李弘为人宽和,想到长安城还有那么多的乡民吃不饱肚子,他就心如刀绞。 户部批准了钱事宜,最后,李弘拍板,每一家,按照堆肥的重量,每一斗八文钱。 相当于半斗黍米的价格。 各家各户把晾晒好,已经风干的粪肥堆放在家中,官府的来人称好了重,就自己储存着,等到来年下种的时候使用。 整个过程都会有朝廷的专人监督,不会让他们收了钱还偷懒。 本来,裴范先的计划是,把粪肥全都由官府回收,等到需要使用的时候,再由官府统一放给乡民们。 这样可以保证粪肥都用到了实处。 但是,实际操作过程中,出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难题。能够一次性存放众多粪肥的地方,其实并不好找。 经过晾晒风干的粪肥,已经不再臭味扑鼻,可它终究还是污秽之物,不管是哪个部门都不愿意接收。 乡民们的热情,也令各级官吏意外。 以往想要推广一项新政策,总是困难重重,无论朝廷一开始的设想多么的美好,落到实处,乡民们通常都不愿意配合。 乡民们的理由千千万,官府也只能让步了事,有的好计划半途而废,有的更是无法推行。 而这一次,区区每户八文钱,就让堆肥的事业如火如荼的开展起来,乡民们的热情乎以往。 人人都不是傻子,长安城的乡民,凡是有固定住宅的,家里总还是有几只鸡,一头牛的。 听说用他们的粪便(甚至是自己的)就可以换钱,不管能换来多少,立刻就行动起来了。 旨意一经出,转天就有不少乡民抬着竹筐,拉着板车来到两县府衙的门口,要就地称重。 一时之间,长安城内的大小官府门前,全都臭气熏天,遮天蔽日。走出大门的官员掩鼻遮口,眉头紧皱。 苦命的小吏被上司甩锅,还得出来顶着臭气开导乡民,不必急,人人都有份。 乡民们极度的热情,也催生了另一个问题。 买堆肥的钱没有准备充足。 按照粗略计算,此次收集粪肥,至少需要铜钱三白贯左右,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上到户部,下到度支郎中个个都吵翻了天,谁也不愿意出这么多的钱。 实际上,朝廷有钱吗? 钱还是有的,就在几个月前,雍州有名的富商梁金柱还出钱三千贯,赈济灾民。 虽然梁金柱富甲一方,但他家里的钱财和朝廷比起来,就是九牛一毛了。 一个富商尚且能如此,朝廷为何还不肯出钱? 根本原因还在于,朝中的各级官员大多数都认为,花钱买粪这样的事情,太不划算。 既然不划算,就是出一贯钱也觉得难受。 到了最后,还是精明的裴炎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由裴炎出面,以三寸不烂之舌,摆事实,讲道理,一面安抚百姓,一面和朝廷交涉。 最后把收购的价格,定在了五文钱一斗。 朝廷省了一大笔钱,对于百姓们来讲,这个价格也还不至于伤害他们的积极性。 误打误撞的裴炎,居然因为推广有力,受到了李治的热情表扬。 太子李弘听说此事,顿觉不忿。 主意明明是我的小福星裴范先出的,好处怎能全被裴老贼拿走。早朝刚过,他便来到了紫宸殿,向帝后二人禀明情况。 武媚娘抚摸着嫩滑的手背,抬眼说道:“原来,这样的锦囊妙计,也是那裴范先出的。” “弘儿,你莫不是骗我们吧。” 武媚娘生性多疑,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相信。日后被她重用的酷吏,周兴、来俊臣等人,也是用的上你的时候,千好万好。用不着你的时候,就一脚踹开。 “媚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朕觉得,这个少年很难得!” 李弘喜不自禁,没想到圣人居然会站在自己这边,李治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让他自信倍增。 武媚娘板着脸,显然并不同意父子两人的意见。 李治拉起她的手,笑着说道:“媚娘,你想想,裴范先一个少年,他做的药,等于是救了我们一家三口,这样的功劳,难道还不算大?” “若是没有范先,你的容颜也不会恢复的这么快,我和弘儿说不定还在被病痛困扰。” 硝酸甘油对李弘来说确实是救命药,上一次他能从剧烈的心痛中原地复活,就是多亏了裴范先送来的硝酸甘油。 同样的硝酸甘油对于李治来说,作用就要小得多。除了心绞痛,他还有祖传高血压。 病情已经相当的严重,控制高血压,必须用合成西药才行。 李治他这样吹嘘,只是因为他现在状态不错。 “儿臣也是这样认为!” 看到武媚娘面色松动,李弘立刻上前帮腔:“娘娘这几天简直是容光焕,好像回到了儿臣小时的模样。” “服了范先的药,儿臣身上的病症也减轻了不少,儿臣已经和明允(李贤)约好,这几天一起去打马球。” 武媚娘被他说的心花怒放,这孩子跟谁学来的,嘴巴越来越甜,像抹了蜜似的。 父子两人全都看着她,满怀期望。 武媚娘左看右看,终于说道:“好吧!” “既然弘儿你如此看重裴范先,那就赏他点什么。” “你自己做主!” 第五十三章 斜坡子男横空出世 李弘要的就是这句话,他早就想好了赏赐,就是等待一个开口的机会。 他抬头,做出最真诚的表情,对母亲说道:“娘娘,我想赏赐裴范先一块田地。” 只是如此而已? 武媚娘放下心来,裴范先终日游离于裴氏宗族,可说到底也还是裴家的人。 作为世家子弟,他有资格拥有一块田地,平常收收租,也不至于天天惦记着赏钱了。 “说吧,看上哪里了?”武媚娘难得心情大好,便做好了准备,京城里甲等的好地方,随便他挑。 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她都会答应。 在这种小事上,李治对老婆是言听计从的,看到武媚娘松口,也充满期待的看着李弘。 李弘故意吊了一阵他们的胃口,最后才说出:“上次儿臣向裴范先提起此事,他自己选了万全县斜坡子那一块的荒地。” “斜坡子?”李治眉头紧皱,对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长安城外有不少撂荒的无主之地,其中也有还算肥沃的,但是斜坡子肯定不在其中。 李治想了又想,终于顿悟。 “那不是有名的贫瘠之地吗?” 李弘笑道:“圣人好记性,那里的土地确实很贫瘠。不过,裴范先说了,堆肥种植的主意是他出的,他就有责任给大家做个表率。” “范先承诺,只要把这块地交给他,来年,肯定能大丰收。这样,百姓们看到堆肥种田能获得这样好的收成,自然不会再抵触。” “百姓们不再放火烧山,粮食收成还好,土地的肥力能够保证多年往复使用,这不仅仅是对百姓们有好处的事情,对于长安城来说,也大有好处。” “每年乡民们放火烧山,儿臣都心疼的很,这些树木要是能留住,就算来年留着烧炭也好啊!” “对!” “你说的太对了!” 李治雀跃的样子,让李弘怀疑,他下一刻就要抽过去。 保证粮食产量,让居者有其食,一直是李治的愿望。江南气候温暖,粮食产量更高,从总体上来讲,大唐境内的粮食是够吃的。 问题是不均衡,以长安城为的两京,乃至关内道,长期缺粮。目前,运河的运力几乎已经不能满足两京百姓的需求。 若想加大运力,就要疏浚水道,开挖新的航路。那又要花费大笔的资财,加重百姓的劳役。 如果能不动用人力物力的前提下,就能提高长安城的粮食产量,那两京,甚至是关内道百姓们的生计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两京人口膨胀,居民粮食供给不足,这是困扰了大唐几十年的老问题了,从贞观后期就是如此。 李治想到,英明了一辈子的父亲都没有解决的问题,即将在他的手中得到解决,整个人的感觉轻盈的都要飞起来了! 过了一阵,他稍稍收敛了一点,笑道:“弘儿,这是你自己的看法,还是裴范先的?” 李弘是个实诚人,裴范先足智多谋,他早就想要拉拢到朝廷里,为己所用。 现在正是好时机。 “圣人明鉴,这确实是裴范先的想法。” “当时,他放着许多肥沃的田地不要,非要选择斜坡子那块贫乏之地,儿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就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儿臣了。” 李治连连点头,就在自己的身边,竟然有这样精明强干的少年,不只是未来几年,就是几十年,他都可以放心了,垂拱而治,不成问题。大唐帝国的万世江山,牢固根基,都是我李治打下来的! 越父亲,做后人表率! 一幅壮美的图景在李治的眼前展开,他越想越美,越想越嗨。 一拍大腿,喜道:“既然裴范先有这个心,那斜坡子的地就赏给他了,再免他三年租税!” 武媚娘凝视着身边的李治,满眼疑惑。 他,有这么兴奋吗! 老毛病又犯了! 不着边际! 李治万事心中有计较,喜欢不动声色的给人挖坑,拉人挡枪。这些年,为他挡了无数枪的武媚娘最有言权。 亲舅舅长孙无忌是李治最为痛恨的人,长孙一手扶持李治上位,却从没把这个个性优柔的外甥当成是个君主。 从不把他放在眼里,还和诸遂良捆绑,形成了旧臣集团,将李治牢牢看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李治若想大展拳脚,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就必须铲除此二人,两人之中,诸遂良是比较可惜的。 他是个死脑筋,耿直过头,在册立武媚娘当皇后的这个问题上,别人都撤了,他还要死谏,最后自然是被女魔头打到死路上了。 至于长孙无忌,当权力欲望强盛的他和同样很想掌权的武媚娘遭遇,矛盾是极其尖锐的。 李治通过引入武媚娘这个父亲旧日的才人,轻巧的就把两大权臣置于危险的境地。 当时朝廷上人人都认为是武媚娘一心要铲除两人,和李治半毛关系都没有。 后世的历史记载之中也写的清清楚楚,是你武媚娘要杀掉诸遂良的,是你武媚娘容不下功高的国舅。 武媚娘背锅无数,李治是纯良小白兔。这些当然都是假象,在长孙和诸遂良死的时候,武媚娘在后宫的根基还没有那么稳固。 更不要说对朝政的控制力了,处死这两人,还不都是李治的主意。 不过,人性都是很复杂的,只要没有极为迫切的利益冲突,李治待人一向很宽容。 并且对人对事都充满着一种天真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正是因为这份幻想,他才总是妄图在武媚娘的眼皮子底下搞出点事情。 李治围绕在武家的几个美人中间,拼命扑腾,次次都被武媚娘强力剿灭。 想到这些,武媚娘感慨万千,她已经很久没看到李治心花怒放的样子了。 李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王国中,美滋滋的宣布:“弘儿,不只要免租税,朕还要赐给他一个爵位!” 裴范先是个病秧子,裴家有的是蒙荫的机会,他也没能捞上一个,实在不公平,李治大手一挥,就给他创造了一个。 父子两人相视一笑:知音呐! 李治起身,挥毫泼墨。 素白的纸张上,顿时墨迹显现。 斜坡子男。 以后,这就是裴范先的爵位了! ………… 第五十四章 功劳全都是我的 长安城里坊外,十里开外,万全县。 裴范先爬上一个高坡,放眼望去。 荒草漫漫,麻雀黄兔不时从草丛里窜出来,好一派乡野的闲情逸致。 “斜坡子男,以后你就要在这里奋斗了!” 裴范先感觉,裴二郎笑的脸都快抽抽了。 早晨旨意传来,裴二郎的笑就一直没停,还强烈要求新任斜坡子男带着他到封地去看看。 公侯伯子男,男爵它为什么一定是排在最后的! 裴范先很有自知之明,李治给他一个爵位,已经是很大的恩典了,以他现在的功劳,也只能给他男爵的位置,算是安慰奖。 不过,这斜坡子男,实在是……拿不出手。 “名字虽然是难听点,可到底也是个爵位,我满足啦!”面对贫瘠的土地,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裴二郎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才道:“说的也是,就这个爵位,东劵房里你这一辈的人,还没有能得到的。” “这一回,三叔公他们估计会气死!” 范先点头,第一次觉得裴二郎说话很中听。 两人在田野间漫步,不少乡民都在田地里忙活,却并不是在料理农田,而是在收集粪便。 朝廷收集粪肥的诏令一出,在长安城的百姓中,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斗粪肥就可以得钱五文! 这简直是从天而降的大好事,几十年都没有见过! 乡民们奔走相告,大粪可以换钱啦! 家里的大粪都清理光了,乡民们就把手伸向了田野,野外的粪便早就经历了风干的过程,乡民们捡回去,稍微收拢就可以拿到官府换钱。 一时之间,长安城的坊城内外,大街小巷,漫漫青草间,干净的好像有清洁工按时打扫似的。 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裴范先很担忧,这些野外的粪便很可能包含各种细菌,病毒,要是因为捡几块大粪生了病,可就得不偿失了。 看来,肥皂推广上市,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肥皂天然的碱性,具有很强的杀菌功效,有了肥皂护体,大唐百姓的个人卫生便大有保障。 “范先,你真的准备在这里种地?” 裴二郎挥挥手,赶走围在身边的苍蝇,范先立刻应道:“当然,你不要小看这地方,不出几年,肯定能有大展!” 还大展,就这破地方? 裴二郎放眼望去,一个字都不信。 裴范先却踌躇满志,等到温泉恢复自涌,大批温泉蔬菜水果就可以垄断长安城的东西两市。 还可以搞反季节种植,倾销长安城市场,卖出高价! 手中还有西市的店铺,两边的收入加起来,一两年间,越富商梁金柱,绝对不成问题。 永宁坊,东劵房宅院。 房中族人听说病秧子居然得到了爵位,顿时议论纷纷,鸡飞狗跳。裴十郎一开始就是站在裴范先一边,看到他有成就,心里特别自豪。范先越是有成就就越显得他眼光独到,腰杆都挺得更直了些。 十郎在宅院中逢人便说,他早就看出裴范先不一般,日后定成大器。其余人等听后,全都瞪大了眼睛,连连点头,称赞他的眼光深远。 更多的人是嘴上不服气,心里羡慕的要命,不知不觉间,竟有传言,说裴范先能有这样的好运,都是因为年少时一直病着,把以后的霉运全都消耗尽了。 现在他人也康复了,自此以后,就没有霉运,都是行大运了! 许多年轻子弟,和裴范先岁数差不多的,坐在一起,无不感叹,要不然我们也去找点病害一害,说不定就都能得到朝廷重用了! 仇恨裴范先的,当然大有人在。 别人先不说,裴居道就第一个跳起来骂娘! 狗x的! 猪拱的! 裴范先才刚刚康复,就直线蹿升,抱上了太子的大腿,还得到了圣人的青睐。 不只得了赏赐,现在连爵位都混上了! 想到自己寒窗苦读多年,为了承袭家里的爵位,还天天练武,奋斗了几十年,最后才勉强做到了金吾卫将军。 现在想再进一步,还要依靠女儿的力量。 裴居道恨得上蹿下跳,有显著的暴躁狂倾向,抄起家伙,就往后宅奔去…… 要说,东劵房中最高兴的,当然还属三叔公。 裴范先当上了斜坡子男,名号虽然不中听,但再不中听的名号,那也是男爵啊! 这就说明,他三叔公虔诚祈祷的功力,异常深厚,居然把一个病秧子活脱脱的求成了男爵。 祖宗有眼! “若是没有我三叔公,那厮如何能当上男爵?” 三叔公哼着小调,走路都飘了。 待走到他心爱的小黑屋处,登时就愣了。 雕花的木门,全都被锁死了,大锁头亮闪闪,足有巴掌大小。 裴居道气势汹汹,正在把窗子也都用栓子堵死。 “你这是做什么!” 三叔公怒了哇! 不肖子孙裴居道,他这是断了老子的财路! 三叔公早就想好了,过几天就把自家女儿荷儿许配给裴范先,他小子要是敢不答应,就拿出三叔公的辈分压死他! 到时候,荷儿的财源就是他三叔公的财源。 “当然是把这间屋子封上!”裴居道龇牙咧嘴,一副无赖相。 手里拎着还没用完的栓子,威胁道:“我早就看出来了,病秧子能节节高升都是你在背后捣鬼!” “要不是你天天拜祖宗,裴范先如何能踩上狗屎运!” 你看,人的性情就是这样奇怪,只要遇到无法解释的现象,就开始投靠怪力乱神。 裴居道一把年纪,官场混了几十年,还不能位列三公,历史上,他后来当上了宰相,也是沾了早逝的女婿李弘的光。 女魔头当上皇帝之后,仍然十分怀念李弘,这才提拔他昔日的老丈人当了宰相。 而现在,有了裴范先带来的硝酸甘油救命,李弘和早逝绝缘,裴居道的宰相之路也算是彻底断送。 三叔公负手而立,只觉得,这个裴居道自从变得不孝顺了之后,越的无可救药。 他挺起胸膛,义正言辞道:“你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 三叔公拉开袖管,摸索了一阵,很快就拿出了一个卷轴。 略微泛黄,卷轴的一端还有火烧的痕迹,三叔公把卷轴抖开,神气活现。 裴居道一看到那熟悉的火痕,立刻就傻了。 这居然是祖宗的画像! “祖宗啊!” “还是我有先见之明。”三叔公感叹道。 自从祈祷祖宗保佑应验的事情越来越多,这张祖宗的画像,三叔公就片刻不离身。 喝茶的时候,看书的时候,甚至是蹲茅厕的时候,只要想起了好点子,他便就地许愿,方便快捷。 三叔公深情的看着祖宗的画像,转过身去,大模大样的离开,裴居道风中凌乱,感觉人人都和他作对,连祖宗也不例外! 第五十五章 养不起的女人   西市里人人喊打的病秧子裴范先,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斜坡子男爵,左邻右舍,那些曾经瞧不起他的乡民,顿时感觉,自己也跟着沾了光。   全然忘记了自己以前是如何对待他的,态度转变特别自然。   裴范先从便桥上下来,迎面走上来两个小娇娘,都是青春靓丽,丰润可爱的。   “斜坡子男,欢迎回来!”少女们抛了几个媚眼,从他身边轻巧的走过,裴范先微微一笑,并没有和她们说话。   做人要低调,老子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越低调,他们就会越跪舔。   放生池附近,这两天多了许多游客,都是来这边实地考察的。听说住在这里的病秧子,身体全都康复了不说,还受到了圣人太子的青睐,得了爵位。   人人都认为,放生池这边的风水好到爆棚,想升官的,想财的,蜂拥而至,全都想在这里安家立业。   唯恐自己来晚了,占不到好地方。   裴范先经过一个肉肆,肉肆老板身强体壮,就算是寒冬腊月也经常穿着单衣做买卖。老板作风粗犷,根本不爱说话。   这时看到裴范先走近,登时操起了刀,裴范先一惊,莫不是要剁了老子?   转眼却见老板划下了一块上好的羊肉,笑嘻嘻的递给他。   “斜坡子男,晚饭还没着落吧,这羊肉送给你,上好的白沙龙!”   唐人喜吃羊肉,白沙龙就是各种羊肉中档次最高的一种,肉质细腻,膻味也轻,听说是甘州、凉州两地的特产。   裴范先接过,送上门的礼物,哪有不收下的道理。   正好有郭敏敏送来的铁锅,他心想,今天可以用这上好的羊肉练练手。院门推开,郭敏敏本尊赫然出现在屋里。   实在是意外惊喜。   郭敏敏大喇喇的坐在胡床上,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刀,仍然挂在腰上,实在刺眼。   裴范先快步迎上去,开口便道:“敏敏娘子,下次来看我,能不能不要带刀?”   “我胆子小,看见刀就头晕。”裴范先做出可怜相,郭敏敏瞥了他一眼:“刀是我的胆,不带着我就出不了门!”她的语气铿锵有力,气势汹汹,裴范先感觉,每次和郭敏敏相处,总有一种女强男弱,雄风不振的错觉。   沉默片刻,郭敏敏挑眼道:“开店的份子钱,我已经带来了。”   顺着她的目光,裴范先才现,墙角那里多了两个木箱子。   “这些……都是从魏伶那里弄来的吧?”   敏敏点点下巴:“是啊,一开始他还不想给,我就把刀戳在了桌子上,他就全都拿出来了!”   果然够狠!   魏伶该吓尿了吧!   郭敏敏是个痛快人,裴范先得了男爵的事情,她一早就听说了。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她也就借花献佛,把魏伶的钱当成是自己的礼金了。   这波操作还真是骚得很,堂堂一个长安女侠,义薄云天,没想到,也有这么狡猾,这么没脸没皮的时候。   送走了郭敏敏,还没轻松一刻,宋粉果又提着竹筐子敲响了院门。裴范先看到她眯缝着眼睛,用力看清自己,就觉得悬得很。   宋粉果眉头微蹙,心中忐忑。   她娘亲日夜念叨,说裴范先是西市里难见的好青年,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让她赶紧牢牢抓住,否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她一向听话,虽然裴范先的容貌她从没有看清楚过,却也觉得,跟着他有前途。   “裴郎,这是我娘给你做的甜糕。”   裴范先眼睁睁的看着她把竹筐递到了小六的手里。   好家伙!   这眼神真是绝了!   小六一脸苦瓜相,赶忙把竹筐交给范先。   凭良心说,宋大娘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但她总是让自家姑娘来送饭,这司马昭之心,露的也太明显了些。   正所谓,上赶着不是买卖,裴范先毅然决然的把竹筐还了回去。   宋粉果顿时慌了,悬啼欲泣:“裴郎,你是不是嫌弃家母做的饭?”   “也是,你现在是男爵了,过不了几天就要搬走了,自然看不上我们这些穷家小户的饭食。”   宋粉果垂着头,眼泪吧嗒吧嗒的,裴范先最看不得女人的眼泪,立刻心软了。   “你看你,哭什么!”   “宋大娘手艺这么好,我怎么会嫌弃!”赶忙又把竹筐抢过来,宋粉果见他收下了东西,这才破涕为笑。   “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你不晓得,我阿娘天天念叨你人好,让我多亲近你,可你总是不收我送的东西,我回去也很为难啊!”   宋粉果没想到,裴范先已经是做了男爵的人,却还如此和蔼可亲,心中又多了一分对他的好感。   裴范先看她一直眯缝着眼睛,努力和自己搭话的样子,同情心暴增。   又说了许多好听的话,总算是把她送走了。   关上门来,小六把甜糕拿进厨房,愁的很。   “小郎,这样下去不行啊!”   “看上你的婆娘这样多,一个两个都娶进门,家里恐怕就要穷的揭不开锅了!”   小六一手料理家中大小事,现在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斜坡子男爵府的大管家。   家里多一个人,就要多一张吃饭的嘴,男人吃得多,女人吃得少,在小六的心里,要赶走的人,第一个就是裴二郎。   吃得多还不干活,一天到晚之乎者也的教育人,这样的人就应该打包送回永宁坊。   甜糕适合冷食,现在又是夏天,确实合胃口。   两人在树荫下坐了,就着小菜吃起来。一心考功名的裴二郎,不知是不是受了斜坡子男的刺激,天还没亮就跑去书肆外面等着了。   长安城的东西两市要等到下午未时才正式开始营业,不过,上午店家也可以开门。   市内的居民,允许互相买卖,裴二郎第一时间就冲向了书肆。   誓死要证明,靠圣贤书也能杀出一条血路。   裴范先笑道:“你家小郎我都已经是男爵了,还怕养不起几个女人?”   一整个甜糕,都被小六一口吞下,他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第五十六章 大丈夫裴行俭 皇城,紫宸殿。 眉目舒朗,一脸豁达之相的裴行俭,大步流星进入殿堂,躬身见礼,李治最喜欢看他这自信昂昂的做派。 大丈夫当如是! 立刻起身相迎。 “裴尚书,不必多礼。” 在贤臣猛将云集的初唐时期,裴行俭绝对算得上是一位罕见的,能文能武的全能型人才。 仗打的漂亮,为人也宽厚,从不苛待下属。后来从战场上下来,又任职于吏部。 负责吏部选人任用,一干就是好几年。 虽然裴行俭靠的是军功起家,可人家到了吏部这样重要的文官职位上,依然没有片刻懈怠。 积极为朝廷选拔人才的同时,还搞出了新的明创造。 后世流行的科考之后大放榜就是由裴行俭创,自从他主管吏部之后,他就主张,选贤任能也一定要公平公开。 便按照每次科考过后的成绩,为学子们制作榜单,榜单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中举的人名,籍贯等信息。 榜单排序自然是按照考试成绩分先后,这项举措一经推出,立刻就受到了考生和考官的一致好评。 并且被当做一项常例固定了下来。 李治召见裴行俭,主要是因为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他这位熟悉军事的大臣去做。 “裴尚书,弓月使臣来报,明年春天,他们要派遣使团过来,正式向大唐请降。” “朕认为,这件事由你去操办,最为合适。” 大唐属国遍地,且与周边的部落邻邦交往密切,迎接送往外来的使团,都有专门的机构操持。 鸿胪寺就是这样的机关,大唐还有专门的,类似于现代的官方招待所,也隶属于鸿胪寺,名为鸿胪客馆,负责安排外来使团的食宿。 裴行俭痛快应下,李治的主张也很正常。 弓月部落各族属于西突厥种群,目前隶属于北庭都护府。一直以来,裴行俭征战的地方,就在这附近,对弓月部落的风土人情,他甚至比鸿胪寺的官员还要了解。 关键是熟悉还有亲切感,这一点,常年驻守大唐的大臣是无法比拟的。 裴行俭办事就是痛快,李治最欣赏他的,就是这一点。 德福手脚利落,一早就拿来了一对花几子,君臣两人相对而坐,气氛相当融洽。 裴行俭为人谨慎又不失气度,听说他颇善看人,李治一时兴起,便问道:“守约,东劵房的裴范先,你可熟悉?” 裴行俭浓眉一挑,疑道:“这人……不是东劵房的病秧子吗?” 自从裴范先被赶出永宁坊,裴行俭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说他的消息了。这个人居然还活着吗? 一心八卦的李治,不免有些遗憾。 “他现在不是病秧子了,爱卿不知,这位少年现在学会了制药,已经把身上的病都治好了!” “而且,他身上的病症,竟然和弘儿是一种,现在弘儿也在吃他进献的药,就连朕也离不开,效果相当好!”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既然裴行俭不知道裴范先的趣闻,李治便将自己知道的,反向传播。 一想到这些日子裴范先的诸多作为,李治就激动的不行,一时之间,滔滔不绝。 裴行俭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捞到一个。 “爱卿,朕听说,你很会看人,还想让你参详一下这少年的为人,没想到,你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了,真是可惜。” 李治兴致勃勃的样子,让裴行俭感觉,他对裴范先相当的感兴趣,如果裴范先人品过关,李治以后一定会重用他。 无奈,裴行俭思来想去,印象中的裴范先,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哪里有半分的聪明机灵。 “如果圣人真的这样关注裴范先,那臣这几天就跑一趟,专门去考察一下这个少年。” “说句实在话,身为长辈,臣也是汗颜不已。当初裴范先是被东劵一房赶出永宁坊的,这些年我也没去看过他。” “爱卿朝务繁忙,很多事情都要兼顾,没有照顾到也是正常的。”李治一听说裴行俭要去给范先看相,乐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其实,招待弓月使臣的事情都是次要的,他们明年才来,也不急于这一时。 李治想让裴行俭去给裴范先看相,才是真正的目的。 年轻时在军中,裴行俭就以善于用人著称,任用许多新人将领,在战场上都有不俗的表现。 少年裴范先在宫里的表现,已经远远出了一般有为少年的范畴,几次见面相谈,李治简直是惊为天人。 李治找到裴行俭,是为了求认同的。 若是裴行俭也认为裴范先是个可造之材,可堪大用的话,李治立刻便会重用他。 裴行俭也悟出了李治的真实用意,决定一有空闲就登门造访,为李治打探虚实。 裴行俭起身,一脚踏出殿门,便碰上了起居郎崔盈。 这两天,起居舍人裴炎忙着推广堆肥的事,本职工作也顾不上了。记录王公大臣们言行起居的差事就由起居郎崔盈一肩担起。 崔盈简短的和裴行俭问了个好,便匆匆离去,裴行俭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感觉有点奇怪。 崔盈手里拿着几卷书,有的还略微敞开着,一瞥之下,裴行俭竟然现,那书卷上的字迹,竟然不是崔盈的! 而是出自裴炎! 裴行俭回到家中,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起居郎和起居舍人虽然工作性质相同,干的事情也都差不多,可是一般情况来讲,相互之间也是各不干扰。 裴炎不会去翻看崔盈的记录,同样的,崔盈的手中也不应该有裴炎的记录。 裴行俭看得很清楚,崔盈手中拿着的卷册就是裴炎写的,基于两人是同行,裴行俭可以肯定,这些卷册一定是起居注的记录。 难道,是裴炎的记录出了问题? 崔盈平日里就以心眼小著称,听说裴炎最近在圣人面前相当得宠,崔盈看着肯定眼红。 裴炎此人,裴行俭也一向看不上眼。 心机太多,还经常胡乱操作,而且,裴行俭早就看出,裴炎对自己也有一股莫名其妙的仇恨。 左不过,是嫉妒自己官位做的比他高,仕途比他畅达而已。 按理说,裴行俭不应该管裴炎的破事。 可想到本家的情谊,他还是动笔写了个消息,派人送了出去。 第五十七章 好心当成驴肝肺 裴行俭回到家中,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起居郎和起居舍人虽然工作性质相同,干的事情也都差不多,可是一般情况来讲,相互之间也是各不干扰。 裴炎不会去翻看崔盈的记录,同样的,崔盈的手中也不应该有裴炎的记录。 裴行俭看得很清楚,崔盈手中拿着的卷册就是裴炎写的,基于两人是同行,裴行俭可以肯定,这些卷册一定是起居注的记录。 难道,是裴炎的记录出了问题? 崔盈平日里就以心眼小著称,听说裴炎最近在圣人面前相当得宠,崔盈看着肯定眼红。 裴炎此人,裴行俭也一向看不上眼。 心机太多,还经常胡乱操作,而且,裴行俭早就看出,裴炎对自己也有一股莫名其妙的仇恨。 左不过,是嫉妒自己官位做的比他高,仕途比他畅达而已。 按理说,裴行俭不应该管裴炎的破事。 可想到本家的情谊,他还是动笔写了个消息,派人送了出去。 永宁坊的另一角,起居舍人裴炎,好不容易把身上的鸡屎味,猪粪味都清除干净,正坐在书房里思考人生。 在他面前,一副四联屏风,被他从当中隔开,挂上了裴范先的画像。虽然画像画的相当糟糕,但裴炎却很满意。 长子伷先的夸赞给了他莫大的勇气,这幅歪七扭八的画,他现在是越看越像。 “狗贼!” 一口老痰,径直向上,竟然不偏不倚的正中画像。 吐得多了,准头是越来越好了。 想起裴范先竟然得到了爵位,裴炎就一股邪火蹭蹭的往上顶。 这两天,他跑前跑后,四处奔忙,常穿的靴子都磨坏了一双,就这样勤勉,也只是得到了圣人的几句夸赞,还一点也不真心。 他裴范先呢? 除了动动嘴皮子,什么事情都没做,结果还捞到了一个爵位,岂有此理! 裴伷先推门进来,把裴行俭的书信交给他。 裴炎正气不顺,看到是裴行俭的来信,怒气更往上顶。 “裴行俭,他怎么会送信来!” 裴炎一把夺过黄纸,看到上面遒劲的字体,气得不行! 你的书卷在崔盈手里,赶快拿回来! 裴行俭想给裴炎送信,却也想不出应该如何把这消息准确传递。他并没有看清楚那纸卷上究竟写了什么,只是猛然间感觉,是裴炎的字迹。 于是,这消息只能写到这种地步,总而言之,只要你裴炎赶紧把自己的东西从崔盈那里取回来就万事大吉了。 裴炎一向无法正视裴行俭,消息传递的不清不楚不说,裴行俭的书法造诣,仍然在他之上。 这才是让他最气愤的! 裴炎在弘文馆的那些年,天天没干别的,竟练写字了,抄书要写字,奏疏要写字。 裴行俭总共也没在弘文馆待几天,就去领兵打仗了,结果,等到他回来,裴炎才现,天天混在马上的裴行俭,书法写的比他漂亮多了! 裴炎最初和裴行俭交恶,就是因为书法比不上。 现在看到裴行俭的手书,裴炎只觉得,这厮是在嘲笑自己。 “拿走!” “说的是什么东西,根本听不懂!” 崔盈那里,怎么会有他的东西,裴行俭又怎么会知道? 裴炎经过严密的分析,立刻就判断,裴行俭是胡说八道。裴伷先觉得此事不妥。 阿耶和裴行俭一向不和,互相看不顺眼。 可是,裴行俭的为人,还是有目共睹的。他都能够捏着鼻子,忍着恶心给阿耶送信,阿耶怎能不重视。 “阿耶,要不然你再想想,我觉得裴尚书不会无缘无故给你送消息。” 想想你两的关系,你还没意识到这消息多么的宝贵吗? 裴伷先不停眼神暗示老爹,奈何裴炎就是不屑一顾。 “那厮一贯喜欢耍手段,谁知道他想干什么!” “总之不上当就对了!” 裴炎甩手离去,他还得继续到户部筹钱,才没精力应付这些事。 不给加官进爵,还想让老子干活! 裴炎满心抱怨,已经誓,今天干活要划水了! ………… 现代考古人员在长安城的西市放生池位置现了多枚铜钱,铜钱是因何沉入池底,后世的考古学家并没有定论,不过,这些钱币分属于不同的年代,是可以确定的。 尤其在出土的钱币之中,专家们还现了几枚乾封泉宝。这种重宝铜钱在大唐行量极低,只在唐高宗乾封年间才短暂行了一年左右。 后世很多人对放生池里的铜钱,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 到放生池放生鱼类(尤其是鲤鱼,李氏皇族避讳自己姓氏,禁吃鲤鱼)是长安城百姓们的风俗,上到王公贵族,下到普通乡民,每逢生辰都可以来到这里放生祈福。 这就说明,长安城的百姓相信放生池附近风水好,有福气。这样的福气之地,当然能让人梦想成真。 这些沉于池底的铜钱,或许也是祈福之用。 裴范先走上西市大街,心里做着计划,他一定要把放生池祈福许愿的业务推行下去。 两只眼睛也没闲着,推广一项新业务,最重要的就是做好宣传,打广告。广告是让一个新产品,新业务变得家喻户晓的重要一步。 不论是纸媒、电视广告再到后来的网络短视频微博推广都是广告的一种。 在大唐,这些现代广告手段全都不适用,根本没有合适的载体。推广许愿池的业务,只能靠传统的口耳相传。 裴范先来到了十字大街附近的大槐树下,果然看到了几个小少年的身影。 这几天闲逛的时候,他就现,这几个小孩几乎天天都到大槐树下踢球。 从穿戴判断,应该是附近商户家里的孩子。 裴范先挥挥手,几个少年立刻围拢过来。 裴范先当了男爵的事情,早就在西市的大街小巷传遍了,几个少年自然也知道。 “斜坡男,你达了啊!”和他说话的,名叫张亮,算是几个少年之中的领头人。 “斜坡子男。”裴范先郑重其事的纠正他,虽然斜坡子男这个称号很不好听,但它也是有尊严的。 张亮嬉笑着,根本没当一回事。 “我们兄弟以后就跟着你一起混了!” 众少年连连点头,这些孩子的脸皮比裴范先还要厚,他还没有答应,他们就已经自己商量好了。 也罢! 就随他们叫吧! 第五十八章 八卦小能手裴炎   “既然你们要跟我一起混,总要有表示吧。”裴范先两手抱胸,做出一副无赖的样子。   张亮立刻领悟,解下钱袋子,扔给他。   “没有几个钱,你别嫌弃!”   呵呵,小看人呐!   范先抬手就把钱袋子又扔了回去,笑道:“我是要看你们的办事能力,要钱做什么!”   “我现在不缺钱!”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感觉实在太好了!   裴范先身心舒爽,对张亮说道:“过两天,市署要开设一个新的游览景点,就在放生池那边,我也要在家门口开个店铺。”   “放生池那边,平时就有很多人放生祈福,我和市丞商议,不如就开放放生池,让百姓们都到这里来祈福。”   “只要扔一枚铜钱进去,许一个愿望,这愿望就会成真,百试百灵。”   “我希望,你们几个能帮我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传得越真实越好。”   少年们都呆滞的看着他,完全懵逼。   许愿?   放生池还有这样的功能?   没听说过啊!   少年们的迷惑,裴范先早有准备,便又详细解释了一下,虽然还是有几个少年处于懵懂状态,不过,领头的张亮已经彻底听懂了。   “你的意思就是让我们把放生池许愿灵验的消息传出去,吸引游人过来,是吧!”张亮摇头晃脑,说的头头是道。   裴范先连连称赞:“对!”   “太对了!”   长安城里,哪些人传播消息最快,不是好凑群聊天的婆娘,也不是走街串巷的商贩。   其实是这些未及弱冠的小少年,小娃娃。   他们常常在西市里晃荡,嘴巴也快,小孩子说话童言无忌,可信度特高。   两人商议好了计划,张亮忽然一笑:“斜坡子男,我记得你刚才说,你要开个店是吧?”   “是啊!”   “你原来是为了给自己的店揽客啊!”张亮理所当然说道。   裴范先傻了,大唐的少年,竟也有这样厉害的人物!   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企图,让他好生尴尬。   “也可以这样说吧。”   张亮顺势给几个少年解释了一遍,裴范先也拿出了钱袋,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人也不推磨。   钱还没掏出来,张亮便回绝了。   “给钱做什么,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兄弟!”   那当然不是,既然他们不收钱,裴范先也不好勉强。   有了这些少年帮忙,放生池能许愿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遍长安城的各大里坊。   这就叫做舆论铺垫。   店还没有开起来,魏伶也还没有着手打造景点,可这些事情都是抓起来就可以开始干的。   唯有这舆论宣传需要提早进行,宣传的时间越长,相信的人也就越多,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人流由少变多,等到店铺开起来,一切就水到渠成,自然而然了。   没有人会现,他裴范先才是幕后的主谋。   …………   崔盈捧着几卷书,急匆匆的从宫里赶回了家,片刻不敢耽搁,关上了房门,就开始展卷阅读。   崔盈出自清河崔氏一族,崔氏一族一直是北方大族,算得上世家豪门之中,资历最老的一个系列。   只是,大约在东魏时期,清河崔氏分裂为两支,一支改以博陵作为祖地,而且,北齐以来,博陵这一支就越混越好,渐渐越了清河崔氏,也是风水轮流转了。   崔盈作为老牌世家的子弟,在日渐衰落的门楣里,能挣扎到起居郎这样的位置,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他的很多同辈人,能去偏远之地做个县丞就很不错了。   崔盈心中的焦虑,可想而知。   不过,裴炎的书卷,内容也太劲爆了!   裴炎急匆匆的赶去户部当差,撰写起居注的事情,临时就全都交给了崔盈。   原本,两人一左一右也是各干一摊,你记你的,我记我的,每隔一段时间,就拿出来互相比对,若有遗漏在增添上,形成一个合集。   寒窗十几年,裴炎的文章写得一向比崔盈要好得多,崔盈也经常看他写的起居注,学习文章的铺陈。   崔盈可以对天誓,这几卷书上记载的内容,他从来也没见过!   裴炎平时送过来的文章,总是规规矩矩,体体面面。   眼前的这一卷书,也确实是起居注,只不过是一卷宫廷秘闻集合的起居注!   其中记载的都是大唐帝国皇庭之中,那些不可告人的隐秘事件。这些事情,就算生了,也是当时当代的人们传说一下,绝对不能写到起居注里。   起居注是个地位很特殊的官方历史记载,它虽然是记录帝王将相言行的,但却是留给后人看的。   中国古代一向注重历史的传承与延续,并且强调真实性,准确性。就比如,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人为记载哈雷彗星坠地就出现在中国的史书中。   可见,中国官方的史书,一直准确度,可信度较高。   但是,关于人的记载,曲笔就很多了。   一般来讲,王朝统治时间比较长,统治也稳固的,关于强盛时代的帝王,总是赞美的多,批评的少。   这一方面是因为,这些帝王也许真的十分出色,但更大的原因却在于要给帝王留有面子。   那些风流韵事,宫廷香艳绯闻,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记录在起居注里面的。   谁还不要个形象了。   也有一种例外情况,王朝的统治本来就很不稳固,地盘也小,帝王将相的各种乌七八糟的事情就很容易被记录下来。   因为这样的朝代,往往延续不了几十年,也没有作风强势的后人能够为他们保守秘密,保留颜面。   后世的朝代有的时候,还会专门记录这些王朝的荒淫史,混乱史,借以证明自己的英明伟大。   最明显的受害者,便是短促的隋朝。隋炀帝杨广,虽然确实是个脑门锃亮的君主。   但是,他开通大运河,远征高丽(虽然仗打的比较菜),但这些都表明,他还是个有抱负的君主。   根据历史记载,隋炀帝的后代也出奇的少,数得上号的正经皇子,只有三五个。   试问,如果杨广真的像史书记载中那样荒淫无度,在江都皇宫日日笙歌,夜夜醉枕美人膝,怎么可能就这么几个产出。   隋炀帝在历史上的形象为何会如此差劲,那就要问问和他有着亲密血缘关系的李唐皇室了。   杨广是李渊的表哥,李唐的版图大部分都是承继自杨隋,尤其是主持编写隋书的,就是李世民。   李世民自诩英明神武,千古一帝,他能承认杨广也很有能力吗?   他能正视自己天可汗的称号,一开始是启民可汗称呼杨广的吗?   崔盈的思绪在天上胡乱飘着,想到了当朝,想到了不久以前的历史,而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略微泛黄的纸卷。   从开始看这些记载,崔盈的嘴巴就没有合上过。   心中的震惊,不亚于被彗星击中!   周国公和荣国夫人有不轨之事,荣国夫人不是武敏之的外祖母吗!   这也行?   沛王贤出生之年,天后的肚子就没有大过,李贤或是韩国夫人武顺的儿子!   权势强盛的人,一般赌运都差,天后赌钱,从来没赢过!   大太监德福宫刑后遗症作,时常漏尿,起夜五次!   “真是没想到,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裴炎,竟然爱好搜集这些艳闻野史。”   仕途不顺急于害人的崔盈,忽然间就抓到了死敌的把柄。   他有些后悔,当时拿到这几卷书,就应该立刻呈交到圣人和天后的眼前,他们夫妻俩看了,裴炎现在就是死人了! 第五十九章 喷香! 泉水啊泉水,你何时来? 魏伶被郭敏敏威胁,不必催促,自己就奋图强,开始了项目建设。 放生池附近,这几天特别热闹,观景凉亭已经破土动工,听说魏伶天天都去现场监督,尽职尽责,一副西市好市丞的风范。 他还从江南商人那里买了不少树苗,凉亭还没建好,就迫不及待的下种了。 魏伶突然的勤奋,引了市署众人的诸多猜测。一个只知道坑钱的老抠门,这两天却总在花钱。 相生相伴的钱来也都失业了,被魏伶关到了笼子里。莫不是魏市丞又找到了新的赚钱门路? 郭敏敏送来的铁锅,很快被裴范先妥善的利用了起来。 茶叶炒了一小包,裴范先手艺一般,又是第一次尝试,所有的经验都是来自于上一世在山村生活的时候,看那些茶农炒茶所得。 茶叶的清香滋味,并没有完全挥出来,但相比大唐的怪味茶水,已经相当可口。 因为无法忍受铜锅煮菜,裴范先一早就在市场里买好了猪油。大唐的猪都是土生土长的品种,肉味腥臊气很重,尤其是公猪,更是骚中之骚。 猪肉虽然骚气无人问,但猪油还是个极好的东西。 风靡大唐的时髦小吃胡饼就是用猪油烙制的,撒上芝麻,松脆酥香。这种小吃也延续千年,到了现代,它有一个更加贴切的名字—芝麻烧饼。 裴范先屯了好多猪油,终于把铁锅给盼来了,立刻就做了一盘喷香的葱爆羊肉。 抠门小六看到他把羊肉的筋膜都去掉,还切成一小条一小条的,心都要碎了。 “小郎,这也太浪费了!” “羊肉还是烤着吃最好!” 自从家里有了钱,小六的伙食水平也直线上升,羊肉、鹌鹑、土鸡都吃了好几次。 最让他心心念念的,还是烤羊肉。 那冒着油花的烤羊腿,看着就让人流口水,喷香! 想到美味的烤羊肉,小六的唾液腺就迅开启,口水直冒。 裴范先没搭理他,仍然按照自己的食谱操作。 待到两人坐到饭桌上,小六吃了几口葱爆羊肉,瞬间就把烤羊肉忘到了九霄云外了。 吃了一块又一块,嘴里不停念叨:“小郎,实在是太好吃了!”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羊肉!” 裴范先笑道:“这回知道了吧,铁锅炒菜绝对是美味。” 小六满眼都是星星,对裴范先佩服的五体投地。 小郎的手艺这样好,小六立刻想到了新的致富之路。 “小郎,以后我们开个菜馆准能大财!” 范先无语了,堂堂七尺男子汉,岂能用炒菜赚钱,他炒菜是为了丰富自己的饮食。 两人吃过了饭,小六又钻进了厨房。 裴二郎这几天全都钻到书肆里,天快黑了才回来,小六是抠门精转世,每次都给他单独做饭,菜肉减半,坚决不让饭桶占便宜。 裴范先有的时候也挺佩服他的,能在一件事上如此执着。 他现在担心的是,万全县的温泉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自涌。牛皮已经吹出去了,如果是冬天的时候,那就赶不及今年的播种了。 虽然李治已经承诺免他三年租税,可裴范先还是心急,这个大x要早一点装出去才行啊! 晚了就失去轰动性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彻底暗了,裴二郎吃着没有油性的水煮菜,也一连干了三碗饭。 每次给他去添饭,小六就要唉声叹气半天。 小郎要是有个婆娘就好了! 他自言自语道,家里有个女人,过不了一年就能添几个孩子,人口多了,裴二郎这厚脸皮也不敢继续蹭吃蹭喝。 裴范先倒是无所谓,有裴二郎在这里,他也多了一个了解大唐最新流行趋势的方式。 古书上面的记载虽然多,但到底哪一个是现时就可以拿来使用的,裴范先还需要仔细甄别。 而裴二郎,就是帮助他甄别的工具人。 “二郎,裴炎和裴行俭为何交恶,你知道吗?” 身为裴家人,裴范先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件事,根据历史记载,若干年后,裴行俭从西突厥大胜归来,裴炎就给他下了个绊子,虽然没有伤害到裴行俭本人,却让这位重情重义的将军,成了不仁不义还说话不算数的人。 裴炎一向嫉贤妒能,但万事总有因由。 裴范先真诚的眼神,让裴二郎觉得,他是真心感兴趣。 说说倒也无妨。 “都是因为看相的事。”二郎呷了口清茶,忽觉唇齿留香,范先真是好手艺。 “看相有什么问题?” 历史上的裴行俭确实善于相面,看来是这其中出了岔子。 裴二郎感叹道:“当时裴炎还在弘文馆读书,裴行俭刚刚学会看相之术,就在裴氏宗族之中,挨个找人看相。” “待看到裴炎的时候,他大吃一惊,非说他会不得善终。” “裴炎的脾气你也知道,一向自视甚高,裴行俭本来就处处压他一头,被他这么一说,彻底就怒了。” “后来好几年,两人见面都不说话,互不交往,也就这几年,关系才缓和些。” 想到那一袋鹿角胶,裴范先就觉得,还是裴行俭的心性大些,还给裴炎送礼物。 “裴尚书看相真的这么厉害?” 他居然真的料定了裴炎的结局,实在不可思议! 裴二郎郑重其事的说道:“绝对厉害!” “以前他在战场上的时候,挑选偏将,都会先给他们看相,一定要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猛将,他才会使用。” “现在被裴尚书擢升的偏将,都可以独当一面了!” 听此一言,裴范先不禁心中惴惴不安,根据因果论显示,他这个时空异常穿越者,一定会遭遇裴行俭。 到时候,他是不是该蒙面? 要是被裴行俭看出,他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那就不妙了。 “他能不能看出谁是傻子?”裴范先猛然想到。 二郎抬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要是能看出痴傻之相,恐怕早就知道你不是傻子。”裴范先一语点出要害。 裴二郎真傻了,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第六十章 戏精裴炎   说曹操,曹操就到。   正在两人热烈讨论哪种茶叶炒出来最好喝的时候,他们共同的叔叔,裴炎便到了。   看到裴炎,裴范先当下就愣了。   街鼓已经敲了几百下,西市坊门眼看就要关闭,裴炎气喘吁吁的样子,一看就是赶着关坊门之前,匆匆奔过来的。   裴炎一脸严肃,两人眼前的香茶被他一饮而尽,他擦了擦嘴,怒道:“这什么玩意,没滋没味的!”   给你一口喝就不错了,真是不识货!   视线一扫,裴炎就看到了裴二郎,顿时有些迟疑。   裴范先猛然现,这位抠门阿叔今天居然不是空手来的,而是提着一个布袋子,看起来还挺沉的。   想到裴行俭的鹿角胶,他立刻打了个激灵。   “阿叔,我们这里一切都好,你就不用再送礼了!”   裴炎怒瞪他一眼:“谁要给你送礼,自作多情!”   裴范先脸僵了,忽然觉得,裴行俭说的太对了,这厮就是个短命鬼,全都是自己作的!   几人回到屋里,裴范先衣衫一抖,潇洒的坐下。   给了裴炎一个斜眼,小六还想屁颠屁颠的来上茶,也被他斜了回去。   老子现在好歹也是个男爵了,怕他作甚!   从裴炎厌弃的眼神之中,裴二郎就能看出,他不想让自己在场,即便如此,裴二郎还是安稳的坐下。   砰的一声,裴炎把布袋子扔下,脸上不忿的表情,猛然间看上去,竟有些悲愤的神色。   要不是知道裴老贼最近做官很顺利,裴范先还以为,他是被李治辞退了。   裴炎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和他们坐到了一起。   没办法,他现在也是走投无路了!   “范先,”裴炎终于开口,沉重的表情让人觉得他是要临终托孤。   “有些东西要存放在你这里,你可千万要小心保管。”   裴范先心中疑惑骤起,一向嬉皮笑脸赖着他喊叔的裴炎,突然间如此严肃,看来这件事不简单。   他忽然觉得,裴炎有些耍赖皮,他都已经把东西带来了,似乎也没给他不收的机会。   “你带来的这都是什么东西!”   裴范先刚想和裴炎探讨一下,二郎就已经把袋子打开了。   一见是书卷,瞬间大喜。   裴老贼还算有良心。   他打开一页,喜滋滋的看起来,才读了几行,脸就绿了。   手里拿着书,气哼哼的跑过来和裴炎对峙。   刚才还悲愤不已的裴炎,看到包袱兜不住了,干脆破罐破摔。   “就是我带来的,你想怎么样,去找朝廷告我吗!”   裴范先眼珠一转,这些书还和朝廷有关系?   夺过裴二郎的书,范先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了。   太平公主年六岁仍尿床不止!   太子李弘夜夜做噩梦,还有梦游的症状!   裴范先感觉,一大串历史密辛事件,正在向自己大波袭来。   他乐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阿叔,这些都是你记录的?”   裴炎挑眉,满不在乎:“就是老夫,你又想说什么?”   裴炎瞪这个一眼,又瞪那个一眼,活脱脱的街霸小流氓做派。   裴炎是什么人?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体面人!   至少和裴行俭相比,历史上他干的缺德事多到数不清。   裴老贼平时装的体面,那都是为了沽名钓誉,等到真的侵犯到他的利益的时候,他第一个就跳起来,什么脸皮也不要。   裴范先低着头,书上的内容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让他都舍不得挪开视线。   今天到裴范先家来,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把这些书卷暂时寄存在这里,以免被朝廷搜查了去。   “没什么,阿叔,这书太好了!”   “还有没有?”   裴炎眼前一亮,终于找到了和这病秧子的一点共鸣之处。   “你也喜欢看这些宫廷秘闻?”   裴炎兴奋了,多年以来压抑在内心的那种窥私欲,终于有了释放的机会。   裴范先猛点头:“当然喜欢!”   “那些正经的学问书,都是为了应付考试的,阿叔想想,长安城里卖的最好的书,都是话本小说,那是讲故事的,谁喜欢读正经学问!”   此刻拉踩死脑筋的裴二郎。   裴二郎脑子死,脾气更死,坚决不和他们同流合污。裴炎也是看了半天才现,这位东劵房里出名的傻子。   他原来不是真的傻子,一直都是装的。   裴范先无所谓,抱着书卷读不停,将来有朝一日,他要是还能穿回去,带着这些李唐皇族的八卦新闻,绝对能家致富!   “阿叔你实在是太厉害了!”裴范先满眼欣赏的看着裴炎,裴炎心花怒放,立刻又给他兜售了不少没来得及写到书里的。   直到这时,裴范先还没有意识到,这些秘闻都是裴炎亲自记录的。   一旁围观的小六都被他们俩说懵了,震惊一波接着一波,来回的忙活,帮他们端茶倒水。   还拿来了珍藏的小点心,裴二郎一看这些点心就怒了。   家里还有这么多好吃的,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肚子立刻开始叫唤,裴二郎拿起便吃,小六又心疼了。   小郎还没吃呢!   他心心念念的小郎,现在正和裴炎聊得欢,根本就没工夫吃东西。   一盘黄金酥,不消半刻,就被裴二郎一扫而光。   他抹了抹嘴巴,得意的看着小六。   这个小厮,平日里就把好吃好喝藏起来,比他的主人还要抠门。这一回,他是彻底没戏唱了。   小六气到内伤,已经只能靠着墙边站着了。   一盘黄金酥,就要十文钱!   裴二郎不声不响,一刻钟的功夫就吃了十文钱!   小六掰着手指头算钱,几乎疯狂,裴二郎吃饱喝足,走到热聊的两人中间。   “你是说,安定公主真是被天后……”裴范先横起手掌,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裴炎立刻接道:“绝对没错!”   “我当起居舍人之前,内阁里就存放了不少没有来得及编纂的小注,那里面写的清清楚楚的。”   “我的前任说让我全都销毁了,我没照办,全都留下来了!”   裴范先太兴奋了!   有了这些记载,多少历史上悬而未决的疑案,全都能得到破解。   “裴舍人,你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洪亮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裴炎登时愣住了。   对了!   他想起来了!   “这个崔盈!”   “都怪他,老夫这些宝贝都留不住了!”   裴炎猛地趴在书上,嚎啕大哭。   裴范先:没想到,这厮还是个戏精! 第六十一章 临危托书   “崔盈是谁?”裴范先疑惑的看着裴二郎,二郎立刻给他解释:“就是现任起居郎。”   他抽了口气,那不就是同行?   “就是同行。”   裴炎痛苦的抬头,给了满脸疑问的裴范先一个准确的答案。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这一回,裴炎是遇上大麻烦了。   裴炎喝了几口茶,总算打起了精神。   “每次我把这些秘闻记录下来之后,都会集结成册,想法子带出宫,已经干了好几年,没有出过一点差错。”   “这次负责推广堆肥的事情,一时着急,就把几卷书忘在宫里了。回家之后好几天我才想起来。这几天负责记录的是起居郎崔盈,他肯定都看到了!”   “那厮一贯心性狭小,绝对会去御前告状!”   “要是朝廷问责下来,阿叔我可就说不清楚了。我进大狱是小事,这些宝贝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你这里清净人少,东西放在你这里,我最放心,朝廷也查不到你这里来。”   这次裴炎预测的很准确,这样的大把柄被人家攥在手里,绝对不会放过。   甚至,操作得当的话,可以升格为彻底搞垮裴炎的利器。   裴老贼的危机,提前来临了?   裴范先真心奇怪:“阿叔,他现在也没去告状,你急什么。”   裴炎:“……”   他说的好像有道理!   裴炎顿悟了,看裴范先一脸自信,立刻讨教。   裴老贼竟然低头询问,感觉好极了。   范先故意吃了几口茶,品了品滋味,摆足了架势,最后才道:“既然崔盈还没有去告状,一切就还有补救的机会!”   “补救?你说得容易!”   裴炎一听就急了,东西在人家的手里,他还能怎么补救。刚才为了在侄子辈的面前有脸面,他故意把裴行俭报信的事情隐瞒了下来。   现在他彻底相信,裴行俭看到的是真实的情况了。崔盈早就看到他遗落的纸卷了。   “当然是想办法把纸卷拿回来了!”裴范先笃定说道。   “空口无凭,就算阿叔记录的事情被崔盈看到了,只要他没有证据,他说的事情就不能成立!”   “妙啊!”   裴炎连说了三声妙,这样的妙计,他怎么就没想到。   再看裴范先,果然还是很讨厌。   聪明人,还如此年轻,实在让人嫉妒。   旋即又想给这个聪明绝顶的年轻人出个难题。   “可我们如何才能把书卷拿回来?”   “我想书卷肯定不在宫里,应该在崔盈的手里。”   裴范先颔,就是因为不在宫里,才有可能弄出来。   “阿叔不用操心,我有办法解决。”   既然他能解决,裴炎就放心了,本想赶着街鼓还没敲完的时候,冲出坊门。   可惜两人谈的太投机,一来二去的,把时间都耽误了。   只能留在范先家借宿了。幸亏西市距离皇城较近,要不然明天上朝都成问题。   裴炎留下了,裴范先的好奇心就更强烈了。   这些记录朝廷秘闻的起居注,按照裴炎的说法,都是他私自留下的,朝廷那边,另有一份正经的记录应付着。   他运作了很多年,一点问题也没有出过。   可是,他为什么要做这样危险的事情,裴炎是个精明的人,事事都为自己考虑的周全。   出身世家的他,肯定知道,留下这些记录就是一个祸害。   “阿叔,你为什么要记录这些秘闻?”   两人中间,摆放了一个棋盘,从来也不会下棋的某人,也被裴炎拉来凑数。   “当然是为了还原历史的真实面目!”   裴炎坚定的眼神,让范先产生了错觉,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裴炎都不像老奸贼了。   “将来的人,应该可以看到这个时代生的所有事情,而不是经过粉饰过的!”   自从裴炎当上起居舍人,他就有这样一个信念。他要把这个时代生的所有事情,大的小的,好的坏的,只要是他能了解到的,全都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   曾经,凌烟阁学士们做不到的事情,他裴炎要做到!   想当年,在编写隋书的时候,涉及到李氏家族的很多记载,就经过了李世民的润色。   就算他没有插手的章节,也要他看过,觉得没有问题才可以成书。其中多少扭曲,多少吹捧,可以想见。   著史者要把心放在正当中,秉笔直书。史家的笔更有千斤重,肩负着巨大的责任。   当这支笔递到裴炎手中的时候,他就感觉,这是命运的召唤。   裴炎慷慨激昂,说了许久,裴范先听的一愣一愣的,身为资深老奸贼的裴炎,居然会有这样的豪情。   裴炎奸猾,裴范先和他也没有半分亲情可言,但是,他还是决定要帮这个忙。   不为别的,这些宫廷秘闻能完好的保存下来,都是裴炎的功劳,要是没有他的骚操作,裴范先现在也不能捧着书卷看的热闹。   …………   隔天,裴炎穿戴整齐,正要去上朝,还没出门就现,瓢泼大雨打在窗子上,砸的窗纸噼里啪啦乱响。   这是下雨了?   裴炎哈哈大笑,天不亡我裴炎!   裴炎站在门口看了几眼,院子里的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脖子,看来,从昨夜就开始下雨了。   不止如此,现在雨势还很猛烈,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   裴范先他们也被他鬼畜的笑声吵醒,淌着雨水奔过来,连伞都没来得及撑。   “阿叔,你这是疯了?”裴二郎脚步快,头上脚上,溅的到处都是水,劈头就问。   裴炎挺起了胸膛,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下雨了,朝会就停了,崔盈别想告状了!”   裴范先顿悟了,大唐好像确实有这样的规定。   长安城的主路和辅路全都是正宗的土路,一些宽阔大道,经过了反复的夯实加固。   但这样经过加固的土路,充其量能承受小到中雨的袭击,一旦有连雨天,或是大雪天,道路就变得异常泥泞。   车马难行,人更是迈不开双腿。   所以,朝廷就因地制宜,做出了规定,只要遇到这样的大雨大雪天,道路泥淖无法通行,当天的朝会就会取消。   如果暴雨暴雪一连几天,那就恭喜各位朝臣了,终于有了可以光明正大偷懒的机会。   好几天都不用上朝了。   大唐又不是现代,想把消息送进宫,必须依靠人力,电话手机都没有。道路泥泞,不能上朝,崔盈就别想进宫告状了。   裴炎又可以狗一天! 第六十二章 活不了啦! “好雨啊!”裴炎抬头望天,这雨来的真他娘的是时候! 朝廷大员不能上朝,这就给了裴范先动手脚的机会。 这个时代既没有电话,也没有手机网络,要想把消息传递出去,只能靠人力。 进不了宫就送不出消息,裴炎今天稳了! 裴炎轻松了,裴范先却仍然在紧张布局中。雨势刚刚变小些,他就穿着木屐,跑到了街上。 湿滑的路面,泥泞不堪,裴范先努力跋涉,感觉自己的待遇还不如大唐的公务员。 人家都歇班了,他还得到街上拼死拼活。裴老贼,老子今天帮了你,明天一定让你百倍偿还! 西市中心的十字街上,行人寥寥。裴范先在大槐树附近的店铺里转了几圈,果然找到了张亮。 裴范先没想到,每天围着皮球转的张亮,家里居然是开笔肆的。张亮一眼看到裴范先,立刻就把手里的活计扔了。 裴范先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张亮透着机灵气的眼睛越瞪越大。 “这样做,能成吗?”到底是年纪小,面对这样的大事,还是有点迟疑。 裴范先却非常自信:“没问题。” “又不是让你去杀人放火,肯定能成!” 有了他的鼓励,张亮瞬间就坚定了。 沉思片刻,郑重的点头。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 承诺容易,真的要出手,才知道真不容易。 翌日清晨,少年张亮蹲在善和坊的一颗老榕树上,小心的埋伏着。 崔盈憎恨裴炎入骨,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扳倒他的机会,昨天被大雨耽搁了行程。 裴范先判断,今天崔盈一定会赶个大早,把告状的奏疏送上去。为了将来源源不断的八卦消息,裴范先也不能让他叔叔这么早就扑街。 嘴巴长在崔盈的脸上,他要说话,谁也拦不住。想阻止他,只能从证据上面入手。 按照裴范先的吩咐,昨晚赶在坊城关闭之前,张亮就已经来到善和坊潜伏。善和坊毗邻皇城,坊城一侧,就是长安城的中心大街—朱雀街。 官员们上朝,不论是从哪个坊城过来,是远是近,都要到朱雀街尽头的朱雀门集合。 朱雀门是连接皇城的正门,官员们聚集在朱雀门前,等待着皇城开启的时刻,再依次进入皇城。 张亮的任务,就是趁着大小官员挤在朱雀门前,吵吵嚷嚷毫无秩序的时候,趁机把崔盈身上的八卦书卷偷出来! 裴炎官位一般,却是正当红世家的子弟,想扳倒他,没有真凭实据,只靠两片嘴皮子,谁也不会相信。 正是因为裴炎身份贵重,裴范先才想到了从证据上做手脚。只要崔盈无法拿出裴炎的亲笔手书,他再怎么能言善辩,也无法撼动裴炎的地位。 已经快到六月了,天气越来越炎热,辰时还没到,太阳就已经彻底升起来了。 张亮蹲在一棵老榕树上,两只眼睛一直望着朱雀门的方向。 想在上百个年龄各异的大臣中间,找到崔盈,可没那么容易,所幸大唐官制到了高宗时期,已经初步定型,再过两年,就连官员上朝时候的配饰都会有严格的规定。 按照官品不同,官员们的朝服颜色各异,划分明确。 裴范先提供了崔盈的画像,乃是出自裴炎的亲笔,张亮在树上展开这幅画卷,心里的小鼓就敲了起来。 凭着这幅画,真的可以找对人吗? 眼前的画卷上,远看还是个人吧,拿近了看,鼻子眼睛和嘴巴就根本没在应该在的地方。 听说朝廷选官也会看人面相,太丑的都不能入选。张亮不禁怀疑,这幅画和崔盈本人,究竟有几分相似。 ………… 距离善和坊不远的务本坊中,起居郎崔盈,迈着轻盈的步子,来到后宅书房。 天还没亮,他就起身了。这一夜,他睡得特别踏实,雨后的夜晚,难得的凉风习习。 再强势的燥热,在这连雨天的面前,也要稍稍的退却。 崔盈兴奋至极,等到他把这些载宫廷秘闻的书卷摆到圣人天后的眼前,裴炎就完蛋了! 一想到那面目可憎的瘦脸男人,在天后面前抖如筛糠的样子,崔盈就禁不住笑了又笑。 多少年了,他终于可以扳回一局! 扳倒裴炎,入主政事堂! 崔盈怀着这样的自信,推开了书房的木门。 顷刻之间,他脸上的笑就荡然无存,眼前的景象让他惊慌失措。 原本干净整洁的书房,积水深到脚踝处,那些被崔盈看成无上至宝的孤本书册,凄凄惨惨的在积水上飘着,仿佛是失去了帆浆的孤舟。 裴炎的起居注! 混沌的脑中忽然浮现了这几个字,崔盈也顾不上那些宝贝了,淌着水就冲到了条案附近。 崔家虽然有些落寞了,可家宅还是很气派,占据的都是长安城内地势高企的好地点。 平常日子,绝对不会有家宅进水的担忧。 连雨天过后,崔盈看自己的厢房没进水,也就忽略了,让小厮们把院子里都打扫干净,别的地方都没有认真检查。 他抬头一看,就在条案的正上方,原本严丝合缝的屋瓦,居然掉了一块,大片阳光从屋瓦的破洞处照进来。 这个破洞,就是书房进水的元凶。 前夜,崔盈看罢起居注,便把它们放到了条案上,现在,纤弱的纸卷被水浸泡,早就连一个字都看不清了! 崔盈把滩水的书卷捧起来,嚎啕大哭。 “天要亡我!” 这样宝贵的书卷,就应该随身带着才对,现在书卷全都泡了水,别说是圣人天后,就是崔盈自己都分辨不清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废纸一堆! 过了一刻,崔盈回到厢房中,小厮婢女们看到他落寞的背影,全都投去了好奇的眼光。 一向勤勉的家主,今天怎么没去上朝? 太罕见了! 崔盈瘫坐在床上,抬头望天,老天爷啊老天爷,你终究还是不愿意帮我。 要不然,书卷怎么会全都泡了水? 裴炎那样的恶人还有邪运支持,他崔盈这样兢兢业业的倒霉蛋还有什么努力的必要。 崔盈找出了一条白绫,两手抻抻,不错,够结实的。 清河崔氏到了他这一代,不肖子孙又不是只有他这一个,光明正大的道路他走过,背后阴人的小道,他也踏过。 既然哪一条都走不通,这就说明,他应该捐弃性命,去见崔家的列祖列宗了! 只是不知道,祖宗愿不愿意见到他。 第六十三章 天不亡我,我就不死   死是一定的。   自从看到裴炎私下记录的奇闻野史版起居注,崔盈就把这几册数当成是往上爬的尚方宝剑。   表面上看起来踏实却一直郁郁不得志的大臣,遇到突然送到手上,能够扳倒政敌的把柄,一般都会迅疯。   崔盈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这几卷书上,从古至今,不论是再宽宏大量的君主,看到裴炎记录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不会放过他。   这么完美的计划,怎么就会落空呢?   想不通啊,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   对崔盈来讲,还有更大的一个危机摆在眼前,裴炎的书卷在他这里,等到裴炎回来,现书卷不在了,这件事就要彻底败露。   负责记录起居注的人,目前只有他们两个,裴炎很自然的就会想到是崔盈动了手脚。   到时候,崔盈拿不出实证,还要被裴炎无端记恨。   裴炎心眼小,根本没有把崔盈放在眼里,这一回,崔盈等于是主动把自己送到他眼前,给他当活靶子的。   裴炎在圣人那里相当受重视,这几天还当了别的差事,做的也不错。想到这些,崔盈就觉得,自己更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将来,在裴炎手下过活,肯定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崔盈无法向裴炎承认,他偷走了他的记录,而裴炎会一直怀疑,这些书卷就是被他拿走的。   到最后,崔盈没有落下一点真凭实据,还凭空收获了裴炎的记恨。这件事的真相一天不揭开,裴炎就一日不会放心。   他会时常猜忌崔盈,担心他手里还有自己的把柄,哪天就要把他告。   反过来也是一样,崔盈也不能向裴炎坦白,我虽然拿了你写的野史,但那些书卷都被水泡了,做不了证据。   承认这一点,他在裴炎面前就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想到这些,一连串的噩梦就将崔盈包围,他不能忍受裴炎的冷笑,更不甘心被裴炎打垮。   唯有一死才能脱身。   崔盈虽然下定决定要死,却也不想死的悄无声息,死的无人在意。作为清河崔氏的嫡系,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   我死以后,让风暴来的更猛烈些吧!   我死以后,腥风血雨必定会席卷大唐朝廷!   我死以后,人人都会记住我的名字!   想到这里,崔盈快步走到桌案前,提起了笔。   须臾之间,他就写好了一封奏疏,抱定了必死决心的人,下笔如有神,各种华美词汇蹭蹭的往外冒,挡都挡不住。   没有真凭实据,就算崔盈磨破了嘴皮子,天后也不会相信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裴炎,私底下竟会做这样龌龊的事情。   崔盈的理智没有被嫉妒心摧垮,他要在天后的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李治的性格他太了解了,不是个多疑的人,很多事情,只要他一开始没在意,过后也不会再多想。   身体不好,不爱动怒,得过且过。   这个男人是指望不上的,可是武媚娘不同。   这个女人心狠手辣,除了自己谁都不信任。崔盈把他看到的那些朝廷秘闻挑挑拣拣的写了几桩,当做是证据。   他在绝笔中严词指证裴炎私下藏有宫廷秘闻的记录,意图不轨。死谏就是他唯一的杀手锏。   如果崔盈还活着,同样的证据,或许天后也只会觉得,这只是他打算攻击裴炎故意收集的言辞。   可信度不高。可是,一旦他死了,就算是李治那个老好人,大约也不会再把他说的话当成是玩笑。   怀疑,猜忌,会伴随裴炎仕途一生,想到裴炎的后半辈子都要在战战兢兢之中度过,崔盈心里就痛快的不得了。   洋洋洒洒的写完了一篇,崔盈甚至感觉,这是他开蒙至今写的最好的一篇文章。   果然仇恨能激潜能,笔杆一扔,白绫上梁,崔盈登上了矮凳。   其实,上吊还是不那么体面的自杀方式,堂堂七尺男子汉,还是一刀切比较痛快。   奈何,崔盈胆小还怕血,想到刀刃划过皮肤的那种感觉,他就不寒而栗。   算了!   还是上吊吧,干净又方便。   系好了绳扣,崔盈长叹了一声。   “我崔盈要自绝于天下人了!”   人要离开这个世界,总要有个华丽的结尾,崔盈想到这一辈子就要在这个时候了结,便心痒难耐。   于是,忽然提高了嗓门,慷慨激昂的大吼了一声。   这一声吼,把院子里忙碌的小厮奴婢全都招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一奴婢站在阶梯下,小心的张望,紧张兮兮的。   “不清楚。”几个小厮摇头晃脑,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   “这几天阿郎的情绪就不对头,特别兴奋,我就觉得要出问题。”一婢女忧心忡忡的说道。   “莫不是阿郎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自寻短见?”也有头脑清醒的,却被另一个小厮一口否决:“阿郎胆小又惜命,去年秋天被老鼠咬了一口,吓得三天都睡不着,生怕得了疫病。”   “他怎么可能寻死!”在一众下人的印象当中,崔盈一向是胆小怕事的人设。   一小厮说完这番话,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想到崔盈平日的做派,全都遗憾的摇摇头。   抬头望天,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的,那崔盈就不会寻死。   众人嬉笑一阵,正要离开,紧闭的房门中,忽然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声响。   砰砰……皮卡……   如此诡异的声响,显然不能用偶然来形容了。   难道……   崔盈还真的寻了短见?   小厮婢女们对视一眼,大呼不好,一拥而入。   崔盈没死。   白绫掉在脚边上,崔盈盯着房顶。   他娘的!   鬼老天!   你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   老子想死都不行吗!   崔盈才把脑袋伸到绳套里,踹开了矮凳,他感觉,柔软的绳套在自己的脖子上,越缠越紧。   再过一刻,就可以升天了吧。   崔盈坚信,以他的人品,一定可以前往天国,崔家的列祖列宗也一定都在极乐净土中等待着他。   裴炎那种恶胚,只有下地狱的份!   正在他翻白眼的时候,头顶上忽然传来丝丝拉拉的声响,一开始还比较细微,没过多久,声音就变得很剧烈。   崔盈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掉了下来。   传承崔家百年基业,历经无数风霜雨雪的房梁横撑,居然断了!   卧槽!   崔盈震惊了,原本安安稳稳的房梁,怎么就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突然断了?   看来这就是天意!   老天爷都不想让我死,我为什么要死?   这一定是老天爷给他的警示,他要继续和裴炎斗下去,绝不能屈服!   仆人们迫不及待的闯进来,正要上前营救,却现本来应该在半空中晃荡的崔盈,居然瘫坐在地,两眼放光。   阿郎这是……求死不能,所以疯了?   看到崔盈脚边的白绫,他们倒是可以肯定,就在刚才,阿郎确实有寻死的打算。   几个小厮连忙扑上前,劝阻崔盈,让他不要做傻事,阖府上下的人全都是忠诚于他的。   “都滚到一边去!”   “谁说老子要死!”崔盈爬起来,把残局留给小厮们收拾,自己则把写好的绝笔揣在怀里,赶往皇城。   裴炎这厮,老子既然死不了,说什么也要让你扒层皮下来! 第六十四章 上门偷技术 斜坡子男的住址,在西市里就没有几个人不知道,张亮从没有来过,也很快就找对了。 裴范先正在过滤草木灰水,看到张亮,连忙把他让了进来。 少年的眼睛毫无光彩,没有一丝兴奋,裴范先当下判断,事情应该是没办成。 在他的一再坚持下,裴炎已经去上朝了。 就算崔盈在大朝会上当众把证据甩出来,他这个始作俑者也不能当缩头乌龟。 至少也要据理力争。 裴范先百般劝说,裴炎才勉强坐上了马车,裴范先感觉,裴炎看向他的眼神,好像壮士要出征一般。胆子这么小,居然还学人家搞私密小记录。 就算今天崔盈不告他,这么多的卷册放在家里,也是个定时炸弹,一点也不安全。 “确实办的不好,我根本就没有看到画像上的人。”张亮把那张和崔盈本人没有半分相像的画像,还给裴范先。 某人看到这张画像,心里也哆嗦了一下。 也是难为孩子了,靠着这么一张四不像的画像,要是能找对人才怪。 “我觉得,这个人今天好像没有来上朝。”张亮做出了猜想,他不想因为自己办事不利,让重要的人物漏网。 巴不得是崔盈自己没来,裴范先不置可否,他没有在现场,也无法判断事情的真假。 想到这里,裴范先顿悟了。 这件事展到今天的地步,罪魁祸,就是裴炎那老贼! 祸是他惹出来的,到目前为止,他的那些秘闻卷册还都放在他家,要是崔盈真的到御前告状。 武媚娘那个女魔头一旦知道了这件事,肯定要把裴炎,甚至是裴家连根拔起。 到时候,他这个斜坡子男的屁股还没坐稳,恐怕就要凉凉了。 裴范先的计划本来是很好的,也不会害人性命,只是偷盗,他勉强还可以算一个正人君子。 这件事,坏就坏在这张破烂画像上,就这样四六不靠的画像,谁看了不说一句卧槽! 张亮噘着嘴,肩膀也耷拉着,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范先无奈,只得鼓励他:“你说得对,崔盈大概就是没有去上朝,要不然凭着这张画像,你不应该找不到人。” 张亮猛地抬头,看着这张画像,眼神特别复杂,他觉得,裴范先是在开玩笑。 “斜坡子男,你真的认为,凭着这幅画像我能找对人?” 少年凌厉的目光,让裴范先如芒在背。 这孩子怎么能说实话呢? 两人一同把目光投在裴炎歪七扭八的画作上,顿时哄然大笑。 “好像是差了点意思。” 要是崔盈真的把八卦起居注带到了宫里,呈给女魔头,裴炎今天就要混到头了。 裴范先考虑,要不要去炒几个菜,说不定,到了下朝的时候就看不到裴舍人了,再想见他,就是去牢房送饭了…… ………… 裴炎的一屁股屎也没擦干净,裴范先也管不得了。早晨坊门还没打开,蔡吉祥就赶来了。 他是太子身边的人,自然拿着御用的长籍,长安城的各大里坊,不管是白天黑夜,他都可以畅行无碍。 蔡吉祥大老远的赶过来,没有多做停留,只是把女魔头的消息带过来。 武媚娘女士明确指示,让裴范先赶紧把肥皂和甘油送进宫,她的琉璃瓶都见底了。 女魔头果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精致利己主义者,她老公救命的硝酸甘油还有没有她也不管,一心念叨的,就只有自己的护肤品。 蔡吉祥传了话,便匆匆离去,裴范先目送着他的背影,感慨万千。 武女士啊武女士,你真是当世第一大老抠! 催要护肤品,居然还是一个钱也不出,听说那诡异的斜坡子男还是李弘找李治求来的。 武媚娘不过是没有从中作梗,这个女人不会是觉得,这就已经算是恩典了吧。 裴范先立定了心愿,三招以内,他一定要从武媚娘那里搞出钱来! ………… 心里不服气,但该做的事情也不能放松,倒也不是为了女魔头,他这里还有一些肥皂的存货,足够供给她一人使用。 整个长安城,比武媚娘更着急的,大有人在。 比如抠门程度不相上下,手段更加粗暴的西市丞魏伶。 折腾够了放生池,这两天,魏伶已经组织了不少工匠,开始在他的宅院外面扩建新的店铺了。 每天收工的时候,魏伶都会过来视察一番,顺便到范先家坐一坐,名为叙旧,其实是在提醒他,别忘了合伙开店的事。 我店都快盖起来了,你的货呢? 磨蹭了好几天,裴范先也扛不住了,正式开始制作肥皂。 羊油块摆出来,小六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这个味道啊……实在是…… 没办法,就算是为难也得坚持,这回就连天天读书忙的裴二郎,也不能逃过。 照样被范先拉来一起熬制羊油。 不一刻,羊油窜鼻子的味道就直冲脑门,整个院子都是腥臊呛人的味道,好像一匹脱缰野马,四处乱撞。 “咳咳……咳咳咳……” “这什么味啊!” 裴范先走到门前,刚想拉开一道缝,透透空气,就听到了这几个字。 这是…… 这声音似曾相识,他把那扇破烂大门彻底打开,果然,一张熟悉的脸,就出现在眼前。 “明文学!” “你怎么来了!” 这么俊的小模样,范先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明崇俨也吃了一惊,他哪里想到,裴范先会率先走出来,僵了片刻,才想起要上来搭话。 “裴郎,你这是做什么了,味道实在是……” 听说这个病秧子,这两天不知从哪里弄出了一种护肤品,把天后哄得心花怒放。 明崇俨忽然有一种预感,这味道八成和他进献的药有关。 “哦,这个啊!”范先爽朗一笑,半点不担心。 反正羊油还得搅合两个时辰,他就不信,明崇俨能一直坚持着不离开。“我在做奶酪。” “明文学,快请进!” “你……” “你真的让我进去?”明崇俨站在门口,诧异极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裴范先为何敢让他进门。 他不是说,制药用的是独门的偏方吗? 既是独门秘籍,怎么能随便让人看,不是应该关起门来,小心翼翼的弄,绝对不让人看了去吗? “当然!” “你是客人,哪里有把客人拒之门外之理?”裴范先笑容灿烂,他还怕明崇俨掉头就走哩。 你不是想看吗,我就让你看个够! 在进行盐析之前,羊油溶液和肥皂甘油从外观上来看,没有半点相同,明崇俨是看不出这其中有关联的。 第六十五章 首席男宠大扑街 小六和裴二全都在搅合羊油,其间绝对不能停手,只能裴范先自己来煮茶,招待明崇俨了。 明崇俨随他进门,院子里的味道更冲了,他实在受不住,只能捏着鼻子。 范先见状,连忙递过来两块布条。 “这味道是难闻了些,辛苦明文学了,把这个塞到鼻孔里,可以减轻不少。” 明崇俨看了看那两块布条,赭石色的,脏兮兮的,皱着眉头,连忙摆手:“不必了。” “我忍着就是了。” 两人落座,范先奉上了茶水,他的手艺虽然差点,不过,还是可以勉强入口。 明崇俨心里嫌弃的要命,可也没办法,谁让他心怀不轨呢,只能强压着阵阵泛起的恶心劲,还得陪个笑脸。 “裴郎,恕我直言,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样做奶酪的。” 明崇俨兴致勃勃的看着院子里正在忙活的两个人,特别坚定。 他心里那点小九九,裴范先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这样的奸贼,还能主动找上门,只能说明他居心不良,揣着坏心思,想害他。 见他开口,裴范先立刻应和道:“难道,明文学以前看见过制奶酪的?” “那还真没见过。” 明崇俨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顺嘴就说出来了。 “没见过你怎么知道奶酪不是这样做的。”范先笑了,呲出一排小白牙。 明崇俨:“……” 这小子,还真是善于给人挖坑,话一出口,明崇俨就意识到自己是说错话了,再想收回,却为时已晚。 开局就落败,他这样的奸诈人士,当然不能接受,正酝酿情绪,打算开始第二场较量。 裴范先一脸欣欣然的样子,丝毫没生气。 告诉他是做奶酪,不过是虚晃一枪,实际上,就是告诉他,这锅里熬制的就是要进献给圣人的药,也无所谓。 制作硝酸甘油程序复杂,裴范先就是手把手的教他,明崇俨都不一定学得会。 “明文学,若是感兴趣,不如去院子里看看。” “这奶酪啊,别看做的时候腥臭,可是等到做好之后,滋味可香的很。” 这样的机会,明崇俨哪能放过,立刻起身他来到院子里,小六和裴二两人还是照旧做活,别说是明文学了,就是明侍郎,明尚书来了,他们也不会搭理。 只是苦了裴二郎,他是第一次熬制羊油,哪里想到这东西看着滑溜溜的,味道竟然这样奇葩,他强忍着汹涌翻上来的恶心劲,努力干活。 绝对不能让裴范先小看! “明文学请看,其实方法还是很简单的。”明崇俨站在铁锅前,看了一阵,完全没看出门道。 “裴郎,我听说,前几日,你进宫去给天后娘娘送了一种护肤的药,是不是这个东西?” 范先嘴角一抽,看来,这小白脸还有几分本事,能把两样东西联系起来。 “确实,呈送给天后娘娘的护肤品,就是用羊油做的。” “怎么,明文学也想学两招?” 心底无私坦荡荡,裴范先张开两手,大有任凭明崇俨放马过来的意思,崇俨反而有些退却了。 他眸光微动,改口道:“那是你的手艺,我怎么能偷学。” 诶? 他怎么不接着说下去了,裴范先还以为他要逼着他把肥皂的配方交出来,原来,他也有要脸的时候。 “这奶酪是要一直搅下去吗?”他忽然靠近小六,把话题转移了。从他身上透过来的阵阵馨香,让小六结结实实的打了个激灵。 “这……” 他睁着大眼,感觉眼泪在往上涌。 “这奴也不知道,你还是问小郎吧!”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手上的活还没停,他连忙向范先求救。 瞧他这点出息,明崇俨又不是妖精,还能吃了他不成。 “没有一两个时辰是绝对不行的。”裴范先只得自己回答,明崇俨震惊的盯着这味道怪异的油啪啪的东西,不一刻,便道:“我可以试试吗?” 裴范先正愁找不到人帮忙哩,谁知他还主动送上前。 实在是太感动了! “当然没问题!”不一刻,裴范先就从库房里取出一根棒子,清洗干净,交给明崇俨。 一向最爱干净,破事最多的明崇俨,看到这略微泛黄的棒子,居然也没推辞,直接就拿了过来。 一杆插了进去,模仿着小六他们的姿势,不紧不慢的搅合上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稀溜溜的羊油,越的粘稠,眼看就要开始决定性的变化,铁锅边却传来奇怪的声响。 咣当! 我去,这又是怎么回事? 范先早就进屋了,猛然听到这声响,他一个鲤鱼打挺,窜到外面。 刚才还干劲十足,打算趁乱把秘方偷走的明崇俨,此刻已经仰躺在地,站都站不起来。 “明文学,你这是怎么了?”范先把他搀扶起来,他眼中的焦急都是真实的。 虽然他憎恨明崇俨,却也不想让他在自己的家里出问题,到头来都是麻烦事一件。 他可不想摊上。 明崇俨张着大嘴,呵斥呵斥的喘着粗气。 缓了好一刻,最后吐出几句话。 “这活计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累死我了。” “我实在受不了。” 范先哈哈大笑:“早就说了,这活你做不了,偏不信,这回知道了吧。” “你们两个先停停,搭把手,把明文学扶起来。”他作势招呼,两人却一点也不配合,把主人说的话当空气。 明崇俨艰难的爬起来,这一连串的事件,实在是太丢人了,他都没法面对自己。 堂堂冀王府文学,天后面前的席男宠(虽然明崇俨自己不承认,但大臣们都这样认为),居然干了这么不体面的活,还躺在地上哈吃哈赤的喘大气,这要是传出去,他的老脸都丢尽了。 只得慌忙逃离裴家,再也不敢提偷秘方的事。 呼…… 主仆三人长叹了口气,裴范先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这个惹祸精!” “终于走了!” 他一回身,就看到,小六和裴二郎也席地而坐,两手闲闲。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还不赶紧去干活!” 羊油是绝对不能彻底凉透的! 两人对视一眼,坏事了! 歇的太欢快,居然把制药的事情忘了! 第六十六章 病秧子请客 明崇俨顶着腥臭味,好不容易逃离了西市,羊油也熬制好了,只剩下最后的盐析一步程序。 进献给李治的硝酸甘油上次已经做了很多,因为是救命药,一时半刻李治他们也用不完。 这次的羊油主要为了制作甘油,工序上来讲,倒是简便了许多。只需要让甘油和皂粒分离即可。 裴二郎看着他把盐水放进羊油溶液中。 裴二郎看着他把皂粒过滤出来,放到一早准备好的木盒子里。 裴二郎看着他把甘油灌到琉璃瓶中。 惊讶极了。 “你怎么一点也不避讳?” 裴二郎知道,现在要做的东西就是进献给天后娘娘的,不管它是救命的药还是护肤用的香膏,这都属于裴范先的独门秘技。 前面的准备工作不说,最后的盐析分解,不是应该关起门来,自己小心翼翼的弄吗? 裴范先一点就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笑道:“你要是想学,尽可以来学。” “你看到这些透明颗粒了吗?”裴范先指着分离出来的皂粒说道。 裴二郎连忙点头:“看到了。” “这些就是我们将来开店铺要卖的东西,它叫做肥皂。” “你想想,以后我们开了店,肥皂肯定会供不应求,只靠我自己绝对做不出那么多的肥皂。” “我的本意也是让你们一起来学习制作,不过,这还要看裴二你的意思,你还要看书考功名。” 不消一刻,甘油就灌制好了,小六开始收拾庭院,裴范先也终于有时间吃一盏茶。 做人做事讲究个自觉自愿,裴二郎既然有他自己的选择,裴范先也不会勉强他。 裴二郎心念一动,其实,他天天往书肆跑,也并没有看多少学问书。 裴范先的各种作为,不管是和朝廷大臣的周旋,还是与圣人天后的交流,那种游刃有余的方式,宽厚大度的气魄,都让裴二郎大开眼界。 刚到西市的时候,裴二最初的念头是通过辅佐裴范先,进而成就自己的事业。 而现在,他的想法已经完全转变了。裴范先的各种奇思妙想,神奇操作,全都是他以往没见过的。 小小年纪,实在太厉害了! “我想跟着你做事,不过,你也得多教教我。”裴二坦诚道:“我感觉,你的很多想法我都无法理解,可事后又觉得你做得对。” 裴范先笑的眉飞色舞,无法理解就对了,我是穿越的,你又不是。 “你既然决定了,那是最好。” “等到明天,我们再熬制羊油的时候,我再仔细教你,保证让你学会。” 裴二愣了。 “明天还弄?” 想到明天还要继续忍受那呛人的味道,裴二就眼前一黑。 “当然,想开店至少也要制作几百块肥皂,要不然根本不够卖的!” 今天他们忙活了一上午,也才做出几十块,距离既定目标还差得远。 “做这么多,真的卖得出去?”裴二自言自语道。 “卖得出去,你放心吧!”裴二一惊,他不是走远了吗? 还听得见? 果然是神仙! 又是扫除,又是通风,忙活了半天,才把院子里的臭气全都散去了,小六扑通坐下,早就浑身无力。 放生池那边,凉亭已经建造完成,并且通过了魏伶的验收,接下来,他准备和曲江池那边商议,租用一条游船,用作景观建设。 活都干完了,也该吃饭了。 魏伶从便桥上下来,很自然的就敲响了裴范先的院门。 这一次,他掐着饭点过来,就不信蹭不到。 “魏市丞大驾光临,快请进!”裴范先看到来人是魏伶,立刻两眼放光。 感觉饭辙送上门了。 魏伶一看他家的情况,登时心凉了半截。 唯一能干活的小六,瘫坐在树下,一副累的要死的模样。 最能吃的裴二,现在两眼冒绿光,正深情的望着地上的一块鹅卵石。 要是石头能吃,魏伶都怀疑,裴二能把这块石头也吃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怎么还不开饭?”魏伶坐下,指挥他们立刻行动。 “这不是一直都在等市丞吗?” “不瞒市丞说,我早就料到今天市丞会过来。”范先搓搓手,一脸期待的看着魏伶。 魏伶忽然心里一阵感动,亏得他还知道做点我爱吃的。 难得他一片孝心,我就成全他吧。 “我吃什么都行,你们自去准备好了!”范先笑笑,给裴二使了个眼色,裴二早就饿疯了,就等着他一声令下。 连忙跑出去张罗饭食。 魏伶感觉,这件事有些奇怪。做饭不是应该在家里吗?裴二跑出去做什么? 他也没多想,或许是去买新鲜的食材,都是为了孝顺他。 看到他们这样用心,魏伶难得心情大好,便把目前放生池附近观景设备的建设情况都讲述了一遍。 范先听的认真,又帮他提了几条建议,长安城夜禁严格,而且入冬之后天气寒冷。 放生池作为户外的游览景点,游客最多的时候,肯定在春夏季节,一旦进入深秋,恐怕就没有多少人了。 所以,一定要加大宣传的力度,保证夏秋季节游人的数量。 正在他们谈兴正欢的时候,裴二郎回来了,不一刻,三五个小厮就提着食盒子上门。 裴二和小六两人把桌子都抬到院子里,小厮们摆放饭菜,手法相当熟练。 魏伶一看,奇道:“这不是宝丰楼的菜吗?” “魏市丞好眼力,市丞大驾光临,我们当然得准备点好吃好喝,平日里吃的清粥小菜,实在拿不出手。” 魏伶回头,见裴范先一脸真诚,顿时就相信了他的鬼话。 “那老夫就叨扰了!” 裴二郎饭量最大,还出去跑腿,早就饿的前心贴后心,管他市丞吃不吃,自己已经先动筷子了。 想到自己占了便宜,魏伶就高兴的要命,又是吃,又是喝,酒足饭饱之后,看到自己比裴二吃的还多,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裴郎,让你们破费了!”让老子出钱是不可能的,不过,漂亮话还可以说几句。 他魏伶大小也是个场面人。 裴范先把鸡骨头扔到一边,笑道:“不破费,一点也不破费。” 裴二诧异的抬头,这人心真黑啊! 裴范先把他当空气,理都没理。笑呵呵的把魏伶送走了。魏伶吃的高兴,酒也喝了好几壶,脚步都有点飘。 待他走后,裴二上前问道:“可是我还没给钱呐!” 这一点,裴二也十分不解,他按照裴范先的要求,去到宝丰楼张罗了一桌酒席。 宝丰楼是西市里档次最高的菜馆,本来就有外送业务。 裴二到了宝丰楼,才刚说是斜坡子男家要一桌酒席,那胖堆堆的老板就立刻让小厮们开始准备。 直到饭菜都送来了,老板居然也没提给钱的事! 这等稀奇事,裴二急火火的,还是吃饱了之后才想起来的。 裴范先一脸早就料到了的表情,让裴二感觉,这八成又是他的阴谋。 “放心,钱会有人给的。”魏伶这两天都在裴家附近转悠,几次登门造访,从他的言行之中,裴范先就分析出,他是想蹭吃蹭喝。 岂能让他得逞! 裴范先早就去宝丰楼打过招呼,宝丰楼的老板也是见风使舵的好手,以往看到病秧子,头都不抬,眼神也不给一个。 现在知道裴范先是斜坡子男了,两人见面,老板满脸堆笑,好像范先是他失散已久的亲人似的。 裴范先便告诉他,过不了几日,魏市丞要请客,他会多多推荐宝丰楼。老板听后大喜过望,裴范先还没说给钱,他就拍着胸脯说,先吃饭,后给钱。 虽然是先吃饭后给钱,但魏伶要请客的牛皮,裴范先已经帮他吹出去了。 到时候,该给钱的就是魏市丞,找不到他裴范先的头上。 裴范先拍拍肚皮,白来的大餐,吃着就是舒坦。 “不过,魏市丞那么抠门,老板能讨到钱吗?”小六擦着桌子问道。 裴范先一拂袖:“狗咬狗一嘴毛,不是人类该讨论的事!” 裴二郎酒足饭饱,还没花一个钱,心里对裴范先更加佩服,看着范先的眼神,都变得特别的暧昧。 这手段,这气魄,实在太厉害了! 怪不得敢和魏老抠合伙开店…… 第六十七章 打死也不承认 黄昏时分,悠扬的街鼓应时响起。 裴二郎在灶房实验盐水的浓度,裴范先已经把方法都传授给他,他现在欠缺的就是练习。 小六看他今天如此用功,决定明天可以给他多添一道菜。 裴范先揪了几根蒲公英,坐在老榕树下,一根一根的吹起来。 小美人郭敏敏,自从上次被嘲笑龟仙人之后,都好几天没露面了。 该不会是惨遭李治的魔爪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他就把李治的药停了,让他日日心疼! 并且扶持女魔头上位。 女魔头这骨骼清奇的女子,也是有优点的,历史上,凡是被她重用的人,只要小心行事,不要太过分,她都会奖励他们高官厚禄,待遇一点不差。 尤其是帅哥,比如狄仁杰等等,更是在她的身边混的如鱼得水。 裴范先摸了摸自己的小脸,不错,不说是貌比潘安吧,总也当得起一句风流潇洒。 虽然说攀附女皇上位的大臣,在历史上一般都不招人待见,但是,也有例外。 比如狄仁杰。 当年他一通骚操作,居然把头上长了三只眼睛的武媚娘都骗过了,还以为他真的是女皇的大忠臣。 不只是女皇不讨厌他,后世之人提到他拥护李显上位,反周复唐的壮举,皆是称赞一片。 可见,能否成就自己,还是和自己的操作水平有关系。 狄仁杰…… 这位治世能臣,现在连度支郎中的职位还没有混上,恐怕还在大理寺或者御史台混。 裴范先胡乱想着,推开了院门,懒腰才伸到一半,就停住了。 “阿叔!” 前方的裴炎正要快步跑走,听到他的叫喊,却又停了下来。 他缓缓转身,露了个笑脸迎上来。 “好侄儿,你怎么出来了?”裴范先感觉,这好像应该是他的台词。 “阿叔既然来了,必定是有要紧事,赶快进来!” 裴炎本来还在犹豫,听到鼓励,立刻打起了精神。 “侄儿,你说崔盈为何还没有去告我?” 裴范先无语,这事你问我? “崔盈痛恨我至极,东西到了他的手里,他肯定会去告,甚至,今早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会在大朝会上当众给我难堪。” “结果,他居然没去上朝!” “你人聪明,又料事如神,你给阿叔分析一下。” 裴炎把桌上的毕罗推到他眼前,拼命的挑眉,裴范先看他如此殷勤,不禁怀疑,这个老裴,难道要做他的狗腿了吗? 这么丑的狗腿,他才不要。 崔盈没去上朝,裴范先并不感到惊讶,张亮已经做过这种猜想了。 裴范先叹道:“阿叔不用急,说不定是崔盈又改变主意了。” 看他慢条斯理的,裴炎气得要命,恨不得反手给他一个巴掌。 转念一想,这件事目前也只有裴范先能跟他商量,勉强忍住了。 “阿叔,你还要沉得住气才是,既然崔盈现在都没有去告你,我认为,他手上说不定没有实证。” “到时候,如果他还想告状,阿叔大可以把事情栽赃到他的头上。” “你们都是记录起居注的,你能记的东西,他也能记,只要天后查问起来,你就这样说,应该可以混过去。”在裴范先的认知里,就从没有把李治当成一个威胁,他的态度,可以忽略不计。 裴炎大喜,妙啊! 居然还有这样的阴招,我怎么就没想到。 裴炎故作镇定,誓要把裴范先的主意全都套出来。 “可他要是有证据,只是憋着还没去告呢?” 裴范先又岂是等闲之辈,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老贼想套话。 便笑道:“阿叔,咬死了口你也不能承认!” 年轻人,终究还是见识浅,天后面前,岂是不承认就能混过去的。屈打成招,不问青红皂白就治罪,天后想收拾一个大臣,手段太多啦。 裴炎不屑道:“你说得容易,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我不承认又能如河?” 裴炎一脸哀怨的看着他,范先不禁想到,这祸事明明是他自己闯出来的,他怎么还有脸质问他? 天下之大,当真是什么歪瓜裂枣都有。 “阿叔,记住我一句话,就算是各种证据甩在你的脸上,你也不能承认!” 裴范先凑近了些,又道:“你想想看,只要你不承认,就算天后要处置你,也是硬把罪名栽在你的头上。” “阿叔在朝廷上总有几个朋友吧。”范先提示道,裴炎猛点头:“那当然有!” “魏和初就是我的挚友!” 和初?魏玄同吗? 裴范先皱眉道:“阿叔,魏公不是在岭南吗?” 裴炎瞪瞪眼,确实啊,前些年就流放了,到现在也还没回来。 这个杀千刀的武媚娘! 构陷忠良,和初现在在岭南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魏玄同被流放,还是因为参与了上官仪废后之事,距离现在,当真是许多年了。 思念了片刻,裴炎立刻收回思绪,急问道:“朋友我还是有一些的,你就说要做什么吧!” 裴范先嚼了个冰片,顿觉唇齿清香。 “万一阿叔不幸进了监牢……” “你说我会坐监牢?”裴炎吓得,脸都绿了。 范先连忙找补:“我是说万一,阿叔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去坐监狱,不过你也得有个准备。” 这倒说的还在点子上,裴炎耐着性子,坚持听下去。 “只要阿叔不承认天后和崔盈的指责,到时候,消息传出去,你的朋友肯定会为你抗争,进谏!” “确实,你说得对!” 裴炎兴奋了,自己的为人确实奇葩了一点,可是官场混了十几年,能够为他两肋插刀的朋友,也是有几个的。 裴范先顺着话题说下去:“人家要为你抗争,你总要给人家一个理由,只有你不承认,朋友们说话才有底气!” “再者说,你要是一不小心牺牲了,后世对你的评价又是怎样的,你难道就一点也不顾及?” “只要你不承认,那坏人就是天后,是她不辨忠奸,你要是承认了,你想想,千秋万代之后,你是个什么形象……” 再难听的话,裴范先都不好意思说了,历史上的裴炎,下场之凄惨,在初唐时期官至宰相的大臣中,也是罕见的。 更遗憾的是,白白被诛杀了不说,还没有落下多少好名声。想必就和他本人的骚操作有关系。 裴炎被他说的瘆得慌,感觉裴范先一会把他说进了监狱,一会又把他说死了。 总归没有一个好下场,不禁悚然。 不过,这小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他裴炎若是注定要折在这件事上,也就只有后世的美名可以追求一下。 “你说吧,我应该怎么做!”裴炎的眼神忽然变得特别坚定,裴范先不禁捏了一把汗。 他就怕裴炎抖精神,只要他一精神起来,骚操作就不远了。 “不需要做什么,只要阿叔咬紧牙关,死不承认就行!” “崔盈如果没证据,阿叔就把一切祸事都往他的身上推,说他栽赃陷害,说他模仿你的笔迹。如果有证据,就死不承认!” “阿叔只要记住我这句话,就一定能够能渡过难关!” 第六十八章 皇帝也爱八卦   翌日清晨,在裴范先的眼神鼓励之下,裴炎才鼓起勇气,勉强去上朝。实际上,按照他本人的性子,真想称病不去了。   说不定,这样就能狗的时间更长一些。   裴炎骚操作一大堆,但好处也是有的,比如脸皮特厚,擅长自我安慰。   当他站在紫宸殿宽阔敞亮的殿门前的时候,那种抑郁纠结的心情便一扫而空!   什么李治武媚娘,他一个都不怕,就算现在就把他抬到大理寺监牢,他都不会眨一眨眼睛!   等老子度过了这一关,又是好汉一条!   自信……就是这么无敌!   …………   裴炎一脚踏入殿门,却见皇帝李治一个人坐在那里,面前的桌案上,摆放着一张绢帛。   他溜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崔盈的身影,不觉松了口气。   打死也不承认!   他默念了裴范先的叮嘱,随即便大步向前。   弓手道:“臣参见圣人。”   按照一般的步骤,裴炎见礼之后,就可以坐到一边的小桌子那里,继续记录圣人言行了。   不过这一次,裴炎没打算走,李治也把他叫住了。   “裴卿,堆肥的事情推行的如何?”   裴炎暗喜,李治提起了这件事,便说明,今天的他并没有收到别的更加轰动的消息。   他裴炎又可以狗一天了!   苍天有眼!   “启禀圣人,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当中。”   李治点点头,非常期待的看着裴炎。裴炎一脸懵,圣人的眼神为何如此怪异,似乎有几分热情。   他不觉心中惴惴,又默念了一遍裴范先的口诀。   最后还是李治先话,把桌上的绢帛推到裴炎面前。   笑道:“裴卿,这些事情,都是你记载的吧。”   太平公主年六岁仍尿床!   大太监德福宫刑不利,现在一天起夜五次!   此言一出,裴炎的脸登时就僵了。   再看李治脸上的笑,心都在颤抖,这一回他算是知道什么叫做笑里藏刀了!   李治这哪里是对他微笑,简直就是想要他的命!   打死也不承认!   裴炎立刻支棱起来,郑重说道:“启禀圣人,臣不知道圣人是从何处拿到这些记载的,但是臣确实没有做过这种事!”   裴炎的眼神还挺坚定,李治一看,心凉了半截。枉他还对他抱有巨大的希望。   想让他把肚子里的那些逸闻趣事全都说给他听,谁知他竟然还不承认。   就在刚才,他才接待了起居郎崔盈,崔盈把这张绢帛交给他,非要说这是裴炎偷偷记录下来的宫廷秘闻。   崔盈跪在李治的身前,死活让李治治裴炎的死罪,李治很为难。   当他看到这些记录的时候,竟然一点也不生气!   好多宫廷秘闻,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裴炎居然都帮他记下来了,不得不说裴炎的差事当的实在称职。   他还想让裴炎把这些朝廷内外的秘闻全都集结成册,供他阅读解闷哩。   李治的态度让崔盈瞬间就瘪了,这件事也活该他倒霉,他写下来的都是那些不痛不痒的宫廷趣闻,李治看了当然不会生气。   要是换做武媚娘亲手扼杀安定公主,沛王李贤疑似郑国夫人之子,和天后没有半文钱关系,你看看李治还能笑得出来吗!   崔盈刚走,裴炎就来了,李治没想到,这样好的事情,他却不想承认。   李治忽然起了坏心,便道:“可是崔盈说了,这些秘闻都是你暗中记录的,都是他亲眼所见。”   “他还说,平日里你交给他的起居注,都是很规矩的记录,并没见到这些奇闻野史,他已经向朕参奏你了,说你阳奉阴违,欺君罔上,还要求朕严厉处置你。”   崔盈这厮,果然来告状了!   要是在往常,凭着裴炎的机智聪明,肯定能品读出李治脸上的笑意代表的含义。   可他现在已经懵了,脑子里只剩下了裴范先的叮嘱。   不论崔盈如何告,阿叔记住一句话,打死也不承认。   对!   就这么办!   “圣人明鉴,这绢帛上的字迹,明明就是崔盈的,与臣何干?”   李治无奈的摇摇头,哎呀,借口还挺多。   “崔盈说了,他本来拿到了你的亲笔记载,只是昨天大雨,纸卷被水泡了,这才字迹誊录了几条。”   “裴爱卿,你还知道什么,都告诉朕吧!”   李治挪了挪身子,倾身向前,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不会还这样执迷不悟吧。   裴炎瞪着眼睛,一把抓住了桌角:“圣人明鉴,这明明是崔盈自己写的,却要栽赃在臣的身上,臣着实冤枉!”   “臣虽然担着起居舍人的差事,但多年以来,行事从来都是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崔盈也是起居郎,臣能写的东西,他也完全能写!”   裴炎睁着大眼说瞎话,牢记裴范先的嘱咐,只要坚定信念,打死不承认,李治就无法处置他。   更没法把这个罪责栽在他的头上。   李治眼前一亮,对啊,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越是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人,心里说不定花花肠子越多。   他瞥了裴炎一眼,一看就是精明之相,恐怕还真不敢做这样的事。   “裴卿,你们这些秉笔的史官,一定要学习这种精神。”李治拿着纤薄的绢帛,表情特别激动。   裴炎愣了,李治的套路,不太对头啊!   “圣人让臣学习什么精神?”   李治笑了,看看,做任何事都需要天赋,毫无疑问,在记录八卦野史这方面,崔盈就很有天赋,裴炎还差得远。   “当然是忠实记录历史的精神!”   提起这件事,李治便胆气纵横,他猛然站起,在大殿里踱步,整个人都显得高大威严了不少。   “裴卿,你看,要不是崔盈记录下来,朕都不知道,太平都六岁了,居然还会尿床。”   “朕日理万机,很多事情都顾及不上,看到这些记录,让我也收集到了不少有趣的事情。”   裴炎诧异,看李治这情形,他该不会是很赞成自己的行为吧。   不可能!   这一定是圈套。   历代帝王,有哪一个能容忍秉笔的史官偷着记录皇室的奇闻异事,这一定是李治为了套他的话,故意设的陷阱!   想到这里,裴炎更谨慎了。   李治这个人,一向善于扮猪吃老虎,若是让他抓到真凭实据,他老裴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第六十九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是圣人,作为起居郎,崔盈私底下记录这些事情,恐怕有失体统。”既然崔盈没在,裴炎就可以顺势把脏水泼到他的身上。 李治挥挥手,气势自显。 “体统,根本就不是套在这里的!” “朕一向最反对一本正经纤尘不染的起居注!” 此言一出,裴炎彻底傻了! 他从没想到,在对待起居注的记载这个问题上,李治和他的父亲李世民,完全持不同的看法。 李世民当政时期,武能平定四方,文能德布天下。可以说,李世民这个皇帝做的,已经是帝王的巅峰了。 然而,再完美的人,也一样会有缺点。 李世民皇帝事业干得好,同时他也很注重个人形象的塑造,致力于将自己打造成为千古一帝,后世帝王拍马都赶不上的那种。 李世民立定了这样的心愿,便经常插手起居注的撰写工作,那些他看着不顺眼的记录,全都被他删去。 有一些则是经过了他的润色,变得面目全非。 李世民也有贪杯的时候,喝的酩酊大醉,以至于辍朝三日。李世民有很多女人,一个两个的,也不是都那么贤良淑德,以李世民为天。 闹的后宫不宁,让李世民愁的脑袋疼的,这样的后妃,绝对不能出现在起居注的记载当中。 实在有损千古一帝英明圣主的形象。相反,李世民优柔的儿子李治,虽然雄武不及,但皇帝事业做得也不错。 同时,他有一个帝王身上最为难能可贵的精神,他可以接受不完美,脾气也好。 李治希望在史书上出现的他,是一个有人情味的人,而不是一尊塑像。 当裴炎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也为时已晚了。 “朕没想到,平时古板的崔盈,竟然看出了朕的心思,这些逸闻趣事都是可以记录的!” “不管是以后放到正史里,还是日后留作后人查看,都是宝贵的财富!” 一想到日后在后人心中,自己的形象如此鲜活,李治就禁不住热血沸腾。 “圣人说得对!” 知音呐! 裴炎第一次感觉,眼前的李治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深藏在这四方城里的,他裴炎的钟子期。 “圣人,其实这些秘闻……”裴炎心绪翻腾,他要趁热打铁,要把实情都告诉李治。 不能让崔盈这厮抢去功劳! 李治回眸,脸上笑意盎然,裴炎的话被截住了。 “崔盈的功劳这样大,朕一定要给他重赏!” 裴炎:就这……也有赏? 李治抚着额头,思考的相当认真。 升官不可,崔盈起居郎的差事当的这样好,一定要让他继续干下去,为自己服务。 还是赏钱好! “德福!” 大太监德福耷拉着脸,从裴炎身边走过,一副别人欠他许多钱的样子。 “老奴在。” 李治陶醉在兴奋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位一向体贴的大太监今天的心情相当糟糕。 “传朕的旨意,赏赐起居郎崔盈绢帛二十匹!” 德福领旨的时候,眼睛都绿了,咬牙切齿,恨不得能把崔盈撕成碎片。 崔盈这厮竟然说他起夜五次! 污蔑! 纯属污蔑! 现在圣人也知道这件事了,不久,天后就会知道,再过不了几天,他的太监同行们,人人都会知道,圣人面前的大红人,贴身大太监德福,居然得了尿频! 德福感觉,入宫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痛恨一个大臣。 他意兴阑珊的领了旨意,转身就去了内侍省,一定要挑二十匹档次最差的绢帛,打了崔盈! 这里就是席大太监能够操作的空间,一般来讲,皇帝说赏赐,都是一个概论。 皇帝往往就是大手一挥,剩下的具体赏赐事宜,都是身边的太监们操作。 在古代,绢帛的档次分为好多种,比如在大唐,最高级的是蚕丝制作的轻纱,而最低级的,则是用劣等蚕丝制作的缯,德福只要在几种不同的绢帛之间,随便挑选一样,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二十匹绢帛! 德福走后,裴炎彻底疯了。 崔盈那狗贼,什么事都没办,不只在圣人面前告了他一状,现在居然得到了如此厚赏! 裴炎深深感到,上天对他不公,裴家的祖宗都死绝了! 尤其是裴范先那狗贼,他终于是看出来了,他给他出的主意全都是害人的! 要是一开始就老实承认,这功劳哪里会被崔盈抢去! 别人遇到这种情况,也就只能吃瘪了。毕竟,裴炎一开始认为李治一定会勃然大怒,这才把私下记录起居注的事情全都推到了崔盈身上。 崔盈纯属是无事惹风流,现在看李治没有生气,反而还开心的给了赏赐,一般人也就只能望赏兴叹而已,不能再蹦跶了。 可裴炎不是这样的人,他是能熟练的运用各种骚操作,反手把自己坑害了的人。 李治处理完这件事,整个人都特别的振奋。 心里把崔盈夸了无数遍,这个老实的大臣,肯定是因为惧怕被他指责,才把这件事推到了裴炎身上。 这样一想,裴炎似乎也挺可怜的,平白担了个罪名。 自己也可以给他一点赏赐。 “裴爱卿。”李治和缓说道,裴炎立刻窜上前去,直言道:“启禀圣人,刚才臣没有说实话,其实这些记载本来就是臣写的。” 李治面色一凛,好脸色一扫而光。 什么东西! 他拿老子当傻子吗! “裴炎,朕没有想到,为了抢功,你居然反复无常!” “朕本想念在你最近推广堆肥有功的份上,也给你一份赏赐,既然你如此厚颜无耻,以后起居舍人这个差事你也不要当了!” “退回弘文馆,去做馆主吧!” 在李治的眼中,现在的裴炎就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看不惯崔盈得赏赐,就跳出来抢功。 刚刚问他的时候,是他自己不承认的,李治很愤怒。 面对裴炎的无耻行径,他已经不关心这些记录到底是谁写的了,一心认定,崔盈是忠贞无二之人,裴炎是个大奸贼。 李治的变化,完全出了裴炎的意料。 他登时就跪下了,老泪纵横。 “圣人,臣真的没有说谎,这些记录都是臣写的,臣现在就可以再写几则,都是臣记下来的!” 裴炎的脸皮极厚,面对如此困境,面对李治的一张冷脸,他居然无动于衷,继续表演。 他抓起一支笔,就开始写起来,从李弘李贤的兄弟秘闻,再到太监宫女的日常生活。 凡是裴炎看过的,并且留下深刻印象的,他全都一一写了下来。 如此流利,如此不假思索。 李治的目光停留在纸卷上,忽然感觉,裴炎应该没有撒谎。 热爱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也确实符合裴炎一贯的风格。 不过,他并不打算改变主意,这就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下场。 刚才他问,若是裴炎老实回答,他就会痛痛快快的给他赏钱,而现在,李治不会让他这样痛快的。 第七十章 大理寺囚徒   “裴卿,你也不必再写了。”   “朕不会相信的!”   裴炎会演,我李治也不差,摆出一副严肃无辜脸,裴炎的毛笔登时就掉在桌子上了。   “圣人,你看看,这些奇闻,你就是把崔盈叫来,给他笔,他也写不出,这些都是我还没来得及记下来的!”   李治看他的神情,完全可以用无情无义来形容,裴炎慌了。   扑通跪下,眼泪吧嗒吧嗒的,要不是中间隔着条案,他就一把抓住李治的腿了。   “圣人,臣不能去弘文馆,圣人知道,臣在弘文馆学习十几年,现在回去,岂不是颜面无存?”   “那些学生还不笑死臣了!”   李治笑了,裴炎的经历他全都知道,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裴炎感觉,圣人脸上的笑比任何威胁恫吓都要恐怖。他这一笑就等于心意已定,他裴炎没戏唱了。   “还请圣人开恩,微臣日后一定勤勉做事,并且认真记录起居注,不管是朝廷大事,还是朝野内外生的细微末节的小事,只要是微臣能够收集到的,全都老老实实的记录下来,供圣人览阅。”   李治端坐好,他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李治少顿了片刻,才说道。   裴炎大惊:“臣说了什么?”一时之间,保证做得太多,他自己都想不起究竟说了哪些话。   李治得意道:“如实记录起居注,不只是宫里的,大臣们家里生的趣闻,也要定时给我送上来。”   “裴卿,我相信你的实力。”   李治的表情,几分威严,几分温柔。当皇帝几十年,他的经验相当丰富。   这一套又拉又打的拳术,运用自如已经达到了幻境级别。   这便是帝王心术的又一种表现形式,逼着你去做事,还要让你对我感激不尽,心甘情愿。   所有操作,依靠的就是帝王的威权。   裴炎愣了愣,凭借他多年混迹朝堂的经验,也明白了李治的圈套。   连忙点头如捣蒜,把差事应下来。   只要不让他回弘文馆,让他干什么都行!   看着裴炎落寞的背影,李治心里舒坦极了,从今往后,背着媚娘,他就又多了一项消遣。   皇帝李治,脱去了神圣的外衣,内里也是个相当八卦的人,喜欢阅读各种奇闻野史,不过,他的这项爱好,可不敢让媚娘知道。   媚娘为人严苛,这些年在朝堂上得罪人多了去,很不喜欢听各种不利于自己的言辞。   要是被她知道了,非得当场销毁不可。   裴炎走出大殿,脚步还是沉稳的。   他举目远眺,紫宸殿前是宣政殿,宣政殿前是含元殿,含元殿前有御桥,过了御桥便是皇城门。   不管怎么说,今天他裴炎是站着进去,又站着出来了!   病秧子裴范先,老夫真是瞎了眼,居然又听信了你的鬼话!   想到裴范先在自己面前胸有成竹的德性,裴炎的火气就蹭蹭的往上顶,脑袋疼得嗡嗡的。   要不是裴范先一个劲的怂恿他不承认,这赏钱早就应该是他裴炎的!   岂能飞到崔盈那烂厮的钱袋里!   裴炎弓手向天:此仇不报,老夫誓不为人!   …………   永宁坊,裴府。   被裴范先坑害的裴炎,入夜之后说什么也睡不着,干脆把墙上的画像取下来,水泼一遍,又火烧了一遍。   蹲在火盆旁边,骂了裴范先足足一个时辰,方才作罢。   翌日清晨,出够了气的裴炎,想翻身起床去上朝,却现,嘴里肿起一个大包,嘴巴都张不开了!   裴范先!   你不得好死!   裴炎对天狂骂,还没说几个字,口水居然流出来了!   裴府中人看到他,无不掩面偷笑,郎君变成兜不住口水的老妖怪啦!   …………   承天门外,皇城内,西一街。   在占地规模广大的将作监和骅骝马坊之间,夹着一串占地面积较小的院落。   几个重要的办事机构就坐落在这里,其中,主管刑名的大理寺,便在此处。   身材中等,身着深绿袍服的男子站在院子里,男子面容清俊,此人便是创下一年处理积压案件万余辉煌记录的大理寺丞,狄仁杰。   狄仁杰从事刑名工作多年,他以明经中举,入仕之初就被外放到地方上。他当过判佐,做过法曹,大理寺可以说是他的对口专业。   在严肃谨慎为风格的大理寺,狄仁杰也是一股清风。他为人宽厚,从不徇私枉法,却也不会苛待囚犯。   擅长以理服人,被他处置的罪犯,几乎没有冤屈不服的,很多人领了罪行,还要高呼狄丞英明,这大概就是他的人格魅力。   “大理寺里的风都与众不同!”狄仁杰负手而立,出了这样的慨叹。大唐都城长安,设置了多个监牢,长安和万年县廨自有监牢,负责关押两县之内犯罪的各种囚犯。   因为大唐有严格的服役和流放制度,很多犯了重罪的犯人,都被流放到边远之地。   而一些罪行很轻的人,则被判处了劳役之刑,也不需要呆在监牢里受罪。   长安城中,最人满为患的监牢,就在大理寺。   根据大唐律法,全国各地的疑难案件,或者是死刑一级的重罚,必须经过大理寺的复核。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的一级重犯,往往也会被押送到大理寺关押。   “寺丞,那位又开始要酒了!”皂衣小吏愁眉苦脸道。   狄仁杰面色一凛,挥挥手:“去弄酒,你记着,他想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   小吏连忙去照做,狄仁杰抬头望天,时辰不过是辰时末刻,太阳这么高,城里的人,商户,农夫全都在忙碌着,片刻不敢停。   监狱里的这一位倒是洒脱,整日里吃喝玩乐样样不缺,仿佛这里不是大理寺监牢,而是他的周国公府。   大理寺中人人都对他怨声载道,可寺丞狄仁杰却对他听之任之。很多人也想不明白,一向公正严明的寺丞,这一次为何一反常态。   狄仁杰看够了风景,回到正堂,正要处理案卷,看门的小厮就跑了进来,脸上犹犹豫豫的。   “寺丞,门外来了一位娘子。”   娘子?   狄仁杰皱眉,什么样的女人还敢擅闯大理寺?   没等回话,狄仁杰就迎了出去。 第七十一章 郭敏敏探监   在小厮的带领下,狄仁杰来到院门处,大理寺巍峨的朱门之外,两侧各种植了一棵弯腰垂的柳树。   据传,关到大理寺的犯人,通常都是有去无回,家人再难相见,所以才在大理寺的府衙两边种植了绿柳树,取其挽留惜别之意。   如今,五月中的夏日,正是柳树嫩绿勃勃生长的季节,摇晃的柳条之下,一娉婷女子站在那里,头戴稚帽,腰佩宝刀。   狄仁杰匆匆赶到,打眼一看就认出来了。   “你是……敏敏娘子?”   敏敏一愣,隔着稚帽,他居然也能把他认出来,做刑名的眼睛都这么毒吗!   狄仁杰上前,端详了一阵,确认看的没错,眼前的妙龄女子,正是当今天后的唯一外甥女郭敏敏。   “没想到狄寺丞亲自出来迎接,看来我的面子还挺大的。”敏敏把稚帽摘掉,呼了口气。   狄仁杰也是一惊,他认识郭敏敏,纯属正常,此女在长安城大有名气,经常仗着天后撑腰,各种惹事,号称行侠仗义。   长安城的官员没有几个不认识她,不过,敏敏居然也认识自己,这就很令人惊讶了。   目前的狄仁杰,不过是大理寺五位寺丞之中的一人,官居六品,在高官遍地的长安城,实在微不足道。   难为郭敏敏还能对得上号。   既然来了,就没有不招待的道理,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之中,狄仁杰把郭敏敏迎到了府衙正堂。   小吏们看到郭敏敏,无不驻足凝视,哪里来的娘子,模样太飒了!   看那腰间的宝刀,锃光瓦亮,阳光之下,泛着银光,一看就是把好刀。   这样威风的宝刀,和郭敏敏英气十足的长相,十分相称。   郭敏敏为什么过来,狄仁杰心中明镜一般。   他呷了口茶,淡然道:“敏敏娘子,大理寺自有规矩,我不能让你去探望周国公。”   “为什么不能?”郭敏敏才一落座,就急了。   就在上个月,郭敏敏收到消息,天后去洛阳之前,秘密的将流放雷州的贺兰敏之接了回来,关押在大理寺。   得知消息的时候,敏敏还在洛阳,现在终于得了空能过来了,狄仁杰却不让她见表哥。   岂有此理!   “狄寺丞,敏敏听说,寺丞一向宽容大度,我想去看看周国公,也不能恩准吗?”   郭敏敏这是给狄仁杰出难题,贺兰敏之现在是朝廷重犯,还是得罪了天后的。   天后临走时虽然有旨意,只要在大理寺监狱的范围之内,可以满足贺兰敏之的一切要求。   可这其中,绝对不包含可以会见外人。   狄仁杰沉吟片刻,艰难的看着郭敏敏。   “敏敏娘子,天后的旨意说的明白,周国公不能见外人。你要是有什么话,我倒是可以替你转达。”   这是狄仁杰能想到的,最好的折中办法了,身为大理寺丞,职责所在,他绝对不能让郭敏敏见到贺兰敏之。   郭敏敏倒是其次,关键在于贺兰敏之,这个兄弟从来都不按常理行事。   若是让两人见面,还不知道他会惹出什么风波。   谨慎起见,狄仁杰不能冒这个险。   见郭敏敏迟疑,狄仁杰又解释道:“敏敏娘子,周国公关在这里,是天后亲自交代的,周国公是朝廷重犯,没有圣人和天后的旨意,谁都不能见。”   “还望敏敏娘子不要让我难做,如果不想捎口信,我也可以帮你传书信,这样,你总能放心了吧。”   郭敏敏摆弄着手里的长刀,不置可否。   贺兰敏之干犯大罪,恐怕是不能活着走出大理寺了,敏之风光的时候,郭敏敏年岁尚小,对他也没有多少印象。   只听说贺兰敏之风流倜傥,朋友众多,才华也算出众,当他真的要被处以极刑的时候,郭敏敏却很想见他一面。   或许是出于某种同命相连的感觉,毕竟,他们一个姓贺兰,一个姓郭,却要因为和天后的特殊关系被搅进贵戚争端的旋涡。   天后给了他们荣华富贵,却也让他们混不自由。   敏敏抬眸,狄仁杰的眼神仍然十分坚定,她早就做好了准备,这位一向秉公处事的大理寺丞不会让她见到贺兰。   “还请寺丞把这封书信交给周国公。”她痛快的掏出了书信,狄仁杰这才现,其实这个少女早就有两手准备。   不觉有些吃惊,看起来风风火火,其实郭敏敏很有心计。   他愉快的接下,只要敏敏今天不擅闯牢狱,她的要求,狄仁杰都可以满足。   敏敏起身,并没有马上离开,紧抿着嘴唇,一张俏脸,微微泛红,生了一些老茧的手,紧紧的握着刀柄。   狄仁杰笑容蔼蔼,化解了她心中的迟疑,她咬了咬牙,终于说道:“周国公在此地,恐怕没有再见天日之时,还请寺丞多多照应,不要让他受苦。”   狄仁杰轻轻颔,一边陪同的小吏,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大理寺都快成了贺兰敏之的家了,还要怎么照顾。   敏敏走后,小吏便上前说道:“寺丞,敏敏娘子拜访的事情,我们是不是应该禀报天后娘娘。”   狄仁杰一拂袖:“不必,不要再惹事了。”   小吏忿忿的,却也听从了狄仁杰的命令。   仁杰手中握着郭敏敏的亲笔,亦有些忐忑。   郭敏敏会写什么,贺兰敏之若是看了,会不会再惹事端,狄仁杰不禁捏了把汗。   本着言出必行的做人原则,狄仁杰还是来到了监牢。贺兰敏之贵为周国公,天后只是把他囚禁在这里,并没有褫夺他的爵位。   至于他的罪行也只限于大理寺几位重要官员才知晓,他在监牢中的待遇依然很好。   吃喝管够,狱吏也根本不敢管他。   在大理寺诸多寺丞当中,大理寺卿独独选择了狄仁杰负责敏之一案,就是看中了他丰富的办案经验,和卓越的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   贺兰敏之这样的刺头,就得交给狄仁杰处置。   贺兰敏之被单独关在一个牢房中,并不和其他囚犯见面,狄仁杰穿过漫长幽黑的巷道,还没看到贺兰本人,就已经闻到了阵阵酒气。   喝这么多,作死啊这是……仁杰暗忖。   贺兰敏之确实是在作死,反正到了这个地方,离死也不远了,又何必在意世人的看法。   妹妹贺兰敏月惨死,就在他的眼前,从那一日开始,贺兰敏之就再也不能保持那种谦逊温和的态度。   一团火在他的胸中熊熊燃烧,一天不搞事,他就浑身难受。 第七十二章 都是周期的锅   狄仁杰到来的时候,贺兰敏之正举着酒坛子,瘫倒在草堆里。   母亲死了,妹妹死在自己的面前,敏月死的那天,天后凌厉的眼神,现在还历历在目。每每想起,那种惊悚的感觉就会涌上来。   贺兰敏之身陷囹圄,心里却出奇的坦然。   “狄寺丞,难为你了,居然还来看我。”唇角划过一丝微笑,还有一滴酒。   贺兰敏之的笑容刺痛了狄仁杰,贺兰才学出众,想当年在弘文馆就学之时,便主编了《三十国春秋》。   贺兰敏之面容姣好,在人才济济的长安城也是排的上号的美男子。   而现在,衣冠不整的他陷在草垛里,俊秀的脸庞也灰扑扑的,唯有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狄仁杰看了许久,最后才说道:“周国公,敏敏娘子今天来看你了,职责所在,我不能让她进来,这里有她的亲笔信,你拿去看看吧。”   听到郭敏敏的名字,贺兰敏之的眼睛瞬间点亮,酒坛扔到一边,死盯着狄仁杰说道:“你说敏敏来了?”   狄仁杰垂,贺兰放声大笑。   继而说道:“没想到,这世间,最后一个关心我的人,竟然是她!”   “快拿来,给我看看!”   他一把抢过敏敏的书信,狄仁杰背过身去,给他一个私密的空间。   郭敏敏年幼,宫廷中生的许多纷争,她根本不知道,贺兰敏之是犯了什么罪,才被扔到了大理寺,她也全都不清楚。   只在信里说了许多劝慰的话。   “这丫头,果然还是太天真!”贺兰还没看完,便出了这样的感叹。   背对他的狄仁杰也点点头,郭敏敏今天的行径,危险异常,即便狄仁杰帮忙阻拦,也不见得就能把消息留在大理寺内,不传到天后的耳朵里。   狄仁杰又等了片刻,身后的贺兰敏之忽然没声音了,整个牢房周围,陷入一片沉寂。   贺兰敏之盯着书信的最后一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西市里的裴范先通晓天文地理,无所不能,哥哥安心等待,他一定有办法救哥哥出去!   “狄寺丞,西市里有个叫裴范先的人吗?”   狄仁杰回身,贺兰敏之清亮的眼神中,透着怀疑,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仁杰才开口:“我不认识此人。”   贺兰叹了口气:“那便罢了。”   书信他已经收好了,狄仁杰也没有偷看的企图。   贺兰盯着牢房上方的屋瓦,酒意全消,这个敏敏,还真是异想天开。犯到武媚娘的手里,他哪里还能活着出去。   对敏敏的提议,贺兰敏之不过付之一笑,而大理寺丞狄仁杰,却将这个名字牢牢记住。   裴范先这个名字,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贺兰敏之的口中。   肯定是郭敏敏书信中提及,这是个什么人,狄仁杰突然很好奇了……   …………   第二十六章老天爷待我不薄   务本坊的清晨,空气格外香甜。   “郎君一夜没睡,这样下去身子要坏的。”   “没用,都去劝过了。”   “阿郎不肯睡。”   崔盈府里,小厮婢女掩面而过,全都无能为力。   家主崔盈坐在院子里,已经一天一夜了!   嫩白的手中,握着宝刀,让一向文弱的他,都凭空染上了一抹肃杀之气。   李治要是想要老子的命,老子就死在这里!   昨天,他苦苦哀求,把证据都摆在了李治的面前,他居然无动于衷,还找了个借口,随随便便就把他打走了。   这件事不对啊!   裴炎记录的这些起居注,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对皇权尊严的挑战。   李治为什么毫不生气,甚至还有些高兴。   崔盈心念一动,坏了!   帝王无情无义,还杀人不眨眼,现在这些宫廷秘闻,不只是裴炎看过,他崔盈也看过。   对于帝王来说,要想保密,必须杀人灭口!   李治会不会是笑里藏刀,打算把他和裴炎一起一刀切了!   裴老贼!   老子跟你没完!   不等圣人来杀我!   我先杀了你!   “郎君,宫里来人了,快来接旨!”   恍惚之中,崔盈听到这几个字。   宫里?   接旨?   崔盈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整个人就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没有一点精神。   黄泉路上有你也有我……   成定局了,李治还是个善心人呐,想要他的性命,还给他一天时间向亲朋好友告别。   可叹他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没吃饭,黄泉路上,难道要当个饿死鬼了?   崔盈心念一动,抓起几个糕饼就吃起来。   传旨的太监,皱了眉头。   这崔郎君,还真是不拘一格,要接旨他居然还吃的下去。   “崔郎君,老奴恭喜你了,圣人有赏。”   二十匹绢帛抬进门,崔盈傻了,他身边的奴仆也傻了。   我做了啥?   居然就有赏?   这肯定是圈套!   …………   出了皇城,西市这边,无事惹风流的斜坡子男,正对着家门前的店铺也正式开业。   被坑了饭钱的魏伶,转过天来就指挥了一大群工匠,只用两天时间就把店铺迅盖好。   裴范先这人的阴险狡诈,他现在深有体会。要想把钱搞回来,只能靠做生意的分红。   白纸黑字写的清楚,裴范先绝对不能赖账。   武媚娘已经学会了肥皂和甘油的使用方法,裴范先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将这些护肤品全都交给德福,让他带进宫。   不知为何,一向和和气气的德福,这次看到他,就好像是见了扫把星似的。   满脸不高兴,范先不解,便问道:“我看公公心情不好,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   “惹了天后不高兴?”   大唐帝国最恐怖的人,只有女魔头,其他人根本不足为惧。   德福看着他,眼神特别怪异。   只有天后会不高兴,老子就不能不高兴?   “你们裴家的人,全都不是东西!”他恶狠狠的说道,没等范先回话,便扬长而去。   裴炎说老子尿频,裴范先居然还笑得出来,这些人统统都该丢到粪坑里滚一遭!   裴范先呆立当场,小六凑上来:“小郎,你得罪公公了?”   “胡说八道!”   “我能有什么得罪他的,太监还不都这样,家伙事都不齐全,阴阳怪气更是常事。”   “这两天注意着点,别招惹他!”   小六连连点头,顿觉范先说的有道理,太监人就不正常,情绪就更不能正常了。   裴范先虽然这样说,可心里却并不是这样想,现代科学表明,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每个月总有几天,那个什么……情绪低落期。   说不定,大太监德福也只是到了他的周期而已。 第七十三章 便宜没好货 肥皂都摆到了前台,一切准备就绪。 裴范先考虑,店铺才刚开业,根基未稳,行市也没有搞清楚,就先只卖肥皂,如果买卖好,再把甘油弄上市。 武媚娘如果知道他把进献给她的护肤品全都拿出来,在街市上叫卖,说不定宰了他的心都有。 裴二郎匆匆赶过来,一脸忧郁。 未时还没到,店铺还不能开门,裴范先把二郎安排在店里,应付魏伶。魏老抠不愧是西市有名的抠门货,开张的日子就是他选的,号称是百年难遇的黄道吉日,现在更是抛下了西市署的正经事,跑来凑热闹。 “范先,制作肥皂耗时耗力,怎么能卖这么便宜?” 裴范先才刚坐下,魏伶劈头就问,他刚刚才知道,肥皂的定价是两文一块。 疯了吗? 裴范先丝毫不慌,悠然的喝着清茶,慢慢说道:“魏市丞莫急,这不过是初步定价,等到店铺立住了脚跟,价钱自然会提上去。” 魏伶嗤笑:“有本市丞在这里给你撑腰,你还怕不能站稳脚跟?开什么玩笑!” 魏伶瞧了裴二一眼,裴二立刻上前帮腔。 “范先,确实太便宜了些,那边店里的皂角都要卖五文一袋,我们的肥皂这么好,哪能卖这个价!” 魏伶和裴二互相看不顺眼,他能站出来说话,都是因为持相同的看法。 蒲扇打起,裴范先自信道:“正是因为肥皂比皂角好得多,我们才要卖的便宜。” 魏伶裴二二脸懵逼,这人傻了! 好东西反而卖低价,赔本赚吆喝吗! 范先懒得搭理魏伶,走向裴二:“你想想,我们的肥皂比皂角清洁能力好得多,卖的还便宜,百姓们还会去买皂角吗?” “那当然不会。”裴二实打实说道。 肥皂的清洁能力,裴二是亲眼见识过的,他那件脏兮兮的外袍,肥皂洗了一次,就和新的一样。 皂角根本洗不了这么干净。 “等到百姓们都来买肥皂,那些卖皂角的店铺,自然而然的就做不下去,自己就倒闭了。” “到时候,京城里卖肥皂的就只有我们一家,价钱还不是随便我们要。” 妙啊! 魏伶跳了起来,眼前俨然出现了一副百姓抢购肥皂,魏市丞赚的盆满钵满的热烈场面。 “我们不只要在长安城卖,还要卖到洛阳,卖到并州,卖到江南!” 魏伶勾住裴范先的肩膀,笑的谄媚:“到时候,我们可就是京城第一大富豪了!” 魏老抠满眼星星,裴范先恶寒阵阵,那是我的钱,和你有什么关系! 店铺还没对外开张,裴范先就在琢磨,该如何把这个狗皮膏药踢开。 裴二郎站在一边,不禁又开始责怪自己,刚才怎么被魏老抠给蛊惑了呢? 这些天裴范先料事如神,凡事都有自己的计划,什么时候失手过? 跟着他混,真是他裴二长这么大,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裴范先简单清点了货品,又把魏伶找来的几个小厮叫到身边,嘱咐了几句,再回过头,正对上裴二含情脉脉的眼神,登时打了个激灵。 这是什么眼神,太渗人了! 不知何时,一直呆在后宅的小六,悄声溜达过来,嘴里嘟嘟囔囔的,满心埋怨。 都是钱啊! 为什么不要,太心疼了! 再说,小郎想的轻松,等到开了门,真的会有那么多人买吗?他在裴范先的身边嘀咕了几句,便被他轰到了内宅打扫院子去了。 开业就像开战,最忌讳动摇军心! 未时到了,店门打开,裴范先就把裴二推了出去。这个店铺,目前是挂在他的名下的。 裴范先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拿着朝廷的俸禄,吃穿不愁,便贴心的给自家人找了个差事。 “裴二,你倒是吆喝啊!” 裴范先坐在后面,指指点点,一副幕后总指挥的样子。 坊城门才刚刚开启,路人们蜂拥而入,放生池这边距离坊门较远,汹涌的人潮还没有到达这里。 裴范先让裴二练练嗓子,一会人流来了,也能派上用场。 魏老抠也遁走了,却不是他自己想走,而是被裴范先轰走的。 魏伶魏市丞在西市几乎是人人喊打,个个恨得咬牙切齿的存在,只要是他老人家往店前这么一站,保证一个顾客都没有了。 裴二站在柜台前,拉开了架势。 “卖肥皂咯!” “洗澡洗脸,护肤圣品!” 坐在柜台后面,负责吃瓜看戏的裴范先,眼前一亮,这几句词吆喝的,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街上的行人还不多,只有几个郎君被吸引过来。 裴二连忙招呼:“小郎君们,买几块肥皂吗?” “洗澡洗脸特别干净!” 一个穿的很体面的郎君,挠了挠脖子:“这东西黑咕隆咚的,如何洗澡?” 天然制的肥皂,都是黑褐色的,大唐也没有整齐划一的模具,肥皂的卖相不算好。 裴二倾情介绍:“就像用皂角一样,放在身上擦抹,也可以涂在巾子上,用了这东西,就不长虱子了。” 裴二撸起袖子,白白嫩嫩的一根手臂,证明自己确实不生虱子。 “真的能不长虱子?”那郎君有些兴趣了。这两年他一直被虱子困扰,明明前几年还不生的。 一到夜里就痒得要命,实在受不住。 “绝对没问题!” 裴二拿起两块肥皂,已经做好了成交的准备。 旁边一人却说道:“一块多少钱?” “两文钱一块!”裴二两眼冒光的看着二人,价钱是他们的最大优势。 谁知那人听说了价钱,反而耷拉了脸蛋。 “这么便宜!” “肯定不管用!”两人说着就要走,裴二一听就急了。 “我们家的肥皂绝对是真材实料,用了的都说好!” “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对面店里的皂角都五文钱一袋了,你的肥皂要真是好料做的,怎么会这么便宜!”人人都有一套道理,旁边几个客人,听了那人的话,亦纷纷点头。 “说得对!” “还是年轻人机灵!”两个大娘一个劲的称赞。 裴二傻了,瞥了裴范先一眼,罪魁祸就是此人! “你们别走啊!我卖五文一块还不行!” 裴范先浑身犯懒,根本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再看两位顾客早就走远了。 “小郎君,做生意要实在!”一个大娘走过,摇了摇头。 裴二瞪眼:卖这么便宜,还不实在? “我看还是用皂角更好,前面有家店,皂角才卖四文一袋。” “是吗!” “还有那么便宜的店?” 几个婆娘伴着少女,叽叽喳喳的,就从店前走过去了。 第七十四章 出卖色相   裴二沮丧极了。   “你看看,客人都走了吧,我就说了,价钱定的太低了,人家还以为我们卖的是假货。”   裴范先把肥皂都归置好,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一点不着急。   客户总是积累形成的,肥皂这种商品,一开始瞄准的客户群,就不是男人。   糙爷们,连汗水都透着香甜,洗澡是什么东西,一个月一次就可以了。   “不用急,我们的目的是招揽女客人。”   女客人?   裴二下意识的拢住双肩,警惕的看着裴范先。   “我不能出卖色相!”   鸨儿爱钱,姐儿爱俏,招揽男客都需要美人,那招揽女客,不也是同理吗?   裴范先摇摇头,裴二紧张的样子真是没眼看。   “要卖也轮不上你!”   裴二放心了,想他一个世家子弟,堂堂河东裴氏的嫡系,能够站在柜台前吆喝生意就已经是突破底线的行径了。   要是让他去招揽女客,恐怕都没脸见祖宗了!   “那就好,可我们如何吸引女客?”   放眼望去,便桥上,三三两两的妙龄女子,已经出现,她们结伴而行,说说笑笑。   真美好啊!   不只是人美,钱更美。   女子爱美是天性,要想让肥皂卖的好,还要从女客的身上下手,只要说动了她们,以后别说是二文,就是十文一块,她们也会咬着牙买。   少女们越走越近,裴范先仿佛能嗅到她们身上飘来的清甜馨香。   要是能用肥皂洗澡,就更好了!   “裴郎,你们这是要卖什么?”轻轻柔柔的声音,伴着迷离的眼神,裴范先偏头一看,不知何时,觑觑眼宋粉果居然过来了!   宋粉果虚着眼睛,努力辨认柜台上的各种肥皂,认真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可爱。   粉嫩的手指头,划过肥皂块,居然拿起了旁边的镇纸。   “这就是肥皂,还挺沉的!”   裴范先拧眉:“……”   挺好的姑娘,就是这眼神真没救了!   他拿起一块肥皂,送到她手上。   “这个……才是肥皂。”   宋粉果把肥皂凑到眼前,这才看清楚,赧然一笑:“我眼神不好,你别介意!”   “这东西是做什么的?”   “洗澡,洗脸用的,沾点水就可以用,和皂角一样,不过,效果比皂角好多了。”   “用了肥皂,保证你的小脸又嫩又滑,也不长虱子,特别干净。”   就这么一个黑黑黄黄的块块,作用就这样神奇?   宋粉果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   “多少钱一块,我买了!”她欢喜的掏钱,裴范先连忙拦住她:“一块肥皂而已,送给你了!”   “这些天你经常给我送饭,这就当是回礼了!”对美人,裴范先一向慷慨。   宋粉果抬眸,俏脸羞红,裴范先的样貌,在她的眼中是隔着一层雾的,她心中一阵感动。   她模样不差,但因为是牙婆带着的孤女,还是个觑觑眼,这些年在西市里也糟了不少白眼。   想到裴范先先前的遭遇,宋粉果就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不给钱怎么行!”她痛快的掏出两文钱,拍在柜台上:“就当是为你开个张了!”   盛情难却,裴范先也只能收下了,宋粉果拿着肥皂,蹦跳着钻进了隔壁房间。   裴二上前,张望了一阵,笑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招揽女客?”   他脸上的坏笑,让裴范先有一种不好的猜想。   “你是想说,我在出卖色相?”   裴二点点头,裴范先哈哈大笑,没想到,老子竟然这样帅气逼人,还没有展现魅力,魅力就止不住的往外冒。   待他离开柜台,裴二看着他的背影,叹道:“世家子弟出卖色相,竟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看来某还是要向他学习!”   …………   有些事情,光靠脑补是不成的,就比如,裴二郎自觉样貌上对比裴范先,半点不差。   但是他站在柜台前,整整一个下午,居然一块肥皂都没卖出去。感兴趣的人也不少,却听了他几句介绍,便摇头晃脑的离开。   一直到申时初刻,裴家肥皂店的所有营业额,还只有两文。   垂头丧气的裴二,回头一看,某人正坐在那里,悠闲的喝茶,手里捧着书卷,正是裴炎寄存在他这里的皇室八卦周刊。   裴范先看得热闹,忽然想到,自从裴老贼去上朝,现在也两天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若是真的被武媚娘处置了,也会有正式的旨意,东西两市各种消息传得最快,他早就会有耳闻了。   该不会是裴老贼受不了压力,连夜跑路了?   裴范先抬眸,正对上裴二怨恨的眼神,啧啧,没生意那是你的责任,瞪我作甚?   正在两人互相推卸责任之时,店门前居然出现了一个中年男子,一看就不是肥皂的固定客户群。   裴二刚想把他打走,定睛一看,便倒抽了一口冷气。   “裴尚书,你怎么来了?”   裴行俭?   裴范先连忙跑过来看热闹,但见眼前的裴行俭,生的一张坚强刚毅的脸,身板厚实,一看就是练家子出身。   大唐规制,官员日常穿着的袍服,只要不与官服颜色相同即可,裴行俭今日就穿了一身靛青的圆领胡服,周身的勇武杀气,都被这内敛的服色,限制住了。   当裴范先初次见到裴行俭,整个人就沸腾了啊!   因果论终于挥了作用,历史的齿轮终于转到了这一刻!   儒雅将军!   能臣干吏!   这位叱咤大唐边疆的猛将,居然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还是活的!   两人还没说上话,裴范先就生出一股相见恨晚之感。   时隔多年,裴行俭再次见到病秧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没办法,谁让他擅长看相,总是对人过目不忘。   “范先……你这是开了个店?”   裴行俭轻咳几声,总感觉裴范先看着自己的眼神如狼似虎,实在怪异。为了不让裴行俭看出自己是装傻,裴二已经先走一步,裴范先屁颠屁颠的把裴行俭让进了屋。   这才说道:“阿叔说的没错,我身体康复之后,目前还没有什么营生,就和魏市丞合开了个店。”   “范先,我是你的叔祖。”   裴行俭叹了口气,这孩子病了太久,连辈分都忘了。   裴范先大惊,裴行俭和裴炎的岁数差不多,没想到两人竟然是差了一辈的。   裴范先放下茶盏就一直盯着裴行俭看,让裴行俭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会看相的人是他不是自己。   战神裴行俭原来就长这样的,果然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仪表堂堂。 第七十五章 此子面相不可测   裴行俭被某人盯毛了,赶紧专注于本职工作。   看相!   真是不看正好,一看更乱套。   看相需要将意念集中在一个点,努力分析一个人的面部特征。   当裴行俭想要集中精神的时候,却现,眼前少年的面容,突然模糊不清起来。   落座的时候明明还很清晰,裴行俭擦了擦眼睛,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端详。   却见裴范先整张脸都仿佛包裹在一层光晕之中,恍恍惚惚,他根本就辨不出他面容的特点。   不止如此,看的时间长了,裴行俭竟然觉得头晕脑胀,浑身都不舒服。   只能放弃看相的努力。   这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前几年不是病的要死了吗,现在居然好端端的,难道是有神灵庇佑?   裴范先哪里知道裴行俭的这些心理活动,只顾着搞偶像崇拜了。裴行俭这身段,这相貌,真乃大唐之光!   不愧是我们老裴家的人!   “叔祖,今天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裴行俭这样的大忙人,绝对不会是来庆贺他新店开业的。   裴行俭收回了眼神,再看裴范先也终于正常了许多。总是晕来晕去的,他也实在受不了。   “前两天圣人跟我提起你,说你现在身子康复了,还为圣人太子献药,物品一时好奇,就过来看看。”   原来是因为李治他才能有机会见到偶像,裴范先不禁有些感激这位八卦的皇帝。   “圣人说的没错,我现在确实康复了,都是因为吃了自制的药,都说久病成医,我如今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看来都是祖宗保佑!”   祖宗?   裴行俭来了灵感。   “你是说,你有祖宗的庇佑?”   裴范先忽然感觉,偶像看着自己的眼神比他看偶像的眼神还要炙热,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互粉?   “确实,我最近经常能梦到祖宗,在梦中,先祖对我多加指导,给了我很多帮助。”   “原来如此!”   裴行俭一拍桌子,裴范先吓了一跳,赶快捂了捂小心肝。   这就对上号了!   刚才的光晕一定是来自祖宗的光辉!   一向冷静理智的裴行俭,到了此刻,偏就迷信了,一个病恹恹,随时都有可能咽气的少年,突然生龙活虎。   除了祖宗的庇佑,找不到其他合适的理由!   “范先,你要感谢祖宗啊!”   裴行俭的眼神特别炙热,特别真诚,裴范先心里暖暖的,随口道:“叔祖放心,祖宗也保佑着你呢!”   怎么说,祖孙二人第一次找到了共鸣,竟然是因为祖宗。裴行俭从军多年,战场上杀敌无数,屡建奇功。   却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只有一次被一个沙陀人偷袭,砍中了手臂,铠甲挡了一下,他只受了一点轻伤。   看来,能这样命大,也是因为裴家的祖宗靠谱。   “叔祖,西突厥那边的烂厮,近来还老实吧!”沉默了片刻,裴范先忽然把话题转移到了这里。   裴行俭端正坐姿:“还好。”   “吐蕃宵小,以后一定是边境大患,叔祖一定要加强防范!”   裴范先一脸忧国忧民,他虽然没有从军的经验,但一想到他有祖宗的庇佑,裴行俭便想听听他的意见。   “你认为,西突厥和吐蕃,哪个是现在的防范重点?”   裴行俭微眯着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裴范先顿时激动了。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能够将这些军事上的建议,提供给战场上厮杀的将军,实在是太合适了!   “两边都重要!”裴范先很笃定。   裴行俭深吸口气,这个少年,果然见解不一般!   “继续说说。”一直以来,裴行俭对大唐边疆的双线防御问题,也十分留意。   然而苦于国境漫长,豪强环伺,实在是拿不出更好的办法。   裴范先郑重说道:“现在的关键在于,吐蕃和西突厥互为犄角,一旦吐蕃有事,西突厥必定蠢蠢欲动。”   “叔祖征战沙场多年,对这一点一定深有感触,时常是吐蕃入寇,西突厥的部落就会叛乱,两边的战事连绵起来,唐军便会左支右绌。”   裴行俭连连点头:“太对了!”   自从大唐版图定型之后,主要的威胁就是来自于这两边,唐军四处征战,好像打地鼠一样,打了吐蕃打西突厥,打了西突厥打吐蕃。   隔几年就要这样轮换操作一次,裴行俭都打腻了,真想找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把他们一勺烩算了。   “你有什么看法?”   裴行俭能重视他的想法,这就说明,很有前途啊!   “当然是要分而治之,不让他们两方联合起来。”   “比如,在他们经常联系的通道上,定时设下埋伏,伏击他们的报信人,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虽然这样做不见得能维持很久,但是总比前线将士们不停的厮杀效果要好得多!”   裴行俭面色一凛,伏击送信人员,这样刁钻的主意,他以往还确实没有尝试过。   裴行俭是智将,打仗的时候,各种计谋用的也不少,比如诱敌深入,虚晃一枪等等。   吐蕃和西突厥的营帐,像个也甚为遥远,互通有无,必须依靠人力,裴范先有一点说的很对,一旦吐蕃有战事,突厥就会作乱,这绝对不会是巧合。   西突厥肯定也有自己的岗哨,观察着大唐边疆的动静,但每一次都能同时而动,说不定还真的是有提前联络。如果真的是有这样固定的送信人帮助两边沟通消息的话,确实应该尽早打掉!   “你说的容易,伏击的地点如何选择?”   “大漠荒芜,黄沙漫漫,走好几里地都看不到一个人,你去哪里伏击送信人?”   假设现在是真的有这样的送信人,并且他们行进也有固定的路线,可伏击的地点,伏击的方式都是需要探讨的问题。   “当然有!”   大唐时候的西突厥地区,还荒芜的很,裴行俭说的情况是常态。但即便这样的地方,也需要传递消息。   “客栈、驿站都是这样的地方,不过,到底哪个驿站才是西突厥和吐蕃传递消息的地方,真正的经手人是谁,都需要详细的调查,不是我们在这里说说就能解决的事。”   裴行俭频频颔,裴范先年纪轻轻,说话办事确实非常沉稳,考虑周详。   圣人的眼光,果然与众不同,关键时刻,裴行俭也犯了拍上司马屁的老毛病…… 第七十六章 失宠了?   事不宜迟,裴行俭这就要把事情布置下去,调查吐蕃突厥通信路线这件事,非同小可,必须尽早进行。   他正欲起身离去,裴范先却凑了上来,神秘兮兮的说道:“叔祖,你要小心裴炎!”   没头没脑的,这说的是什么话。裴行俭僵了僵,立刻又笑了:“这件事不必你操心,我早就知道。”   裴行俭虽然这样说,但是他肯定不知道裴炎要在哪里给他下绊子。   “到时候,叔祖擒获了西突厥的阿史那伏念,裴炎说不定会进谗言,让圣人杀了他。”   “裴炎这是在害叔祖,让你成了不信不义之人,叔祖一定要坚持住,不能让裴炎得逞!”   “一定要保住阿史那伏念!”   阿史那……伏念?   西突厥有这么一号人吗?   西突厥的人员构成和中土完全不同,在他们那里,拥有部落领继承权的所谓皇室子孙有一箩筐。   死了一个,立刻可以推上来一个,也没有主支旁支之分。草原部落可汗之位的更迭更加频繁和血腥。   一年换一个也是常有的事,目前统治西突厥领地的部落,确实是阿史那氏。   “范先,你是不是记错了,现在西突厥部当家的,是阿史那都支。”   到底是个少年,就算有祖宗帮忙,也还是有不知道的事情,裴行俭认为很正常。   裴范先却不置可否,这件事真正生是在几年以后,现在说什么,裴行俭也不会相信。   历史记载,当裴行俭从大漠乘胜归来的时候,裴炎却嫉妒成疯。裴炎一直是纯粹的文臣,根本不可能和裴行俭在战场上一较高下。   既是如此,他就在其他的地方做文章,指责投降裴行俭的西突厥可汗阿史那伏念是被逼投降,不是真心臣服于大唐。   李治个性优柔,在有些事情的处理上,也确实不够有主心骨,这就让裴炎这老奸贼抓到了造谣生事的机会。   居然真的把一心投降的阿史那伏念斩了!   裴行俭招降的时候言之凿凿,只要投降,到了中土,大唐皇帝定会免他们的死罪。   这一下,裴行俭在十姓可汗那里可算是名誉扫地了。   “我没记错,叔祖不妨等等看,过不了多久,西突厥就会推出新的可汗人选,便是此人!”   裴范先说的义正言辞,由不得裴行俭不相信。想到那万事通的祖宗,便问道:“你这样有信心,是不是祖宗给你透露了消息?”   裴行俭如此严肃,裴范先不禁怀疑,他真的认为,万事都有祖宗罩着。   “那当然,祖宗飘在天上,可以看到许多我们地上的人看不到的事情,叔祖尽管听我的就是了,肯定没错!”   裴行俭连连点头,总归是一句规劝,先记下总没错。   “你在圣人面前这样得脸面,裴炎他们没有上门巴结?”裴范先提到了裴炎,裴行俭也忽然想说说此人。   裴炎是个什么德性,果然满朝文武没人不知道。   “前一段是的,不过,这两天他倒是没来。”某人说了实话,裴行俭立刻就笑了。   “他当然来不了,他病了,你不知道?”   范先傻眼。   那个老贼,居然也会生病?   …………   皇城中,紫宸殿前,艳丽纤柔的桃花瓣,纷纷盛开,微风吹起,一时间,落英缤纷,好一幅绚丽的图景。   殿门打开的那一刻,李治瞥到了殿门外飘落的桃花瓣,只觉得,面前的年轻男子,那略带粉红的脸庞,也好似桃花。   李治很头疼,他爱美人,媚娘也爱美人。冀王府文学明崇俨,一张小脸生的是粉面桃花,状若妇人。   媚娘一看到他,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脸上的笑也憋不住,一双眼睛也顾盼神飞。   有鉴于自己频频出轨被抓包,李治对他们之间的眉来眼去,一般也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不过,这里还有别人呢!   他们两个这成什么样子!   李治感觉,飘在头顶的,不是绿帽,胜似绿帽。   明崇俨站在大殿中,两只眼睛耷拉着,可怜兮兮好像小狗狗,前方的武媚娘,要不是顾忌还有大臣在场,恐怕就会亲自搀扶起他了!   大殿一侧,两个倒霉蛋,正是戴至德和许圉师。   走吧!   确实得走!   你去说!   我不去,还是你合适!   两个老头,眉来眼去过了好几招,最后谁也不肯出头,不肯出头那怎么办?   只能忍着了,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   大殿的中心人物,正是明崇俨。   从裴范先家吃了瘪回来,明崇俨气得随时要升天,闯荡朝堂许多年,他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算计过!   此仇不报,非君子!   “启禀天后娘娘,微臣去看了裴范先的制药过程,他给圣人娘娘制药,居然只是用了羊油这样普通的原料,实在是太敷衍了!”   羊油是什么鬼?   那种粗俗便宜的东西,如何配得上天后这张天容之姿的脸蛋。   李治扶额:“你是说,甘油和肥皂,都是用羊油制成的?”   明崇俨没想到,一向不爱搭理他的李治,居然也会主动问询,立刻弓手道:“确实,微臣亲眼所见。”   “只用羊油,就可以做出这么神奇的东西,这少年实在太厉害了!”李治大喜,对武媚娘说道:“以后,你用的肥皂也可以源源不断的送进宫了!”   “说不定,还可以给芝兰她们也几块。”   武媚娘也没反驳,笑呵呵的同意了。   芝兰等一干宫女,顿时激动起来,眉飞色舞。   “听见了吗?”   “我们也有肥皂用了!”   “太好了!”   小宫女们满眼星星,都在热烈的期盼着。天后娘娘一把年纪,用了肥皂洗脸之后,脸蛋都好像是嫩滑的桃子似的,她们这些正宗的桃夭少女,若是能用上,效果更是不用说了!   明崇俨震惊了,这些人怎么全都站到了裴范先一边,视线一转,终于找到了两位无动于衷的人。   “戴侍郎,许尚书,你们两个是什么看法?”   两位老臣懵了,明崇俨是天后面前的红人,换一句话说,便是宠臣,还是依靠脸蛋上位的那种。   群臣都以和他交往为丑,但明崇俨现在问到了他们,不开口似乎也说不过去。   “老臣认为,用羊油制作肥皂,特别好!”许圉师年纪大出一截,胡说八道的能力也更胜一筹。   明崇俨不甘心:“可是羊油这样廉价的东西,裴范先用火熬一熬就当成是奇药,进献给圣人娘娘,这不是哄弄人吗!”   戴至德亦上前:“明文学所言差矣,别管原料是什么,只要做出来的药,当真有效果就是最好的。”   他看向李治:“裴范先制的药,老臣前些日子也见过,太子殿下心疾作,服用了此药,不到一个时辰就恢复了,堪称神。”   “没想到,这药居然这样神奇,朕有救了!”   “媚娘也放心了!”这些年为了医治李治的顽疾,武媚娘也是殚精竭虑,遍寻良方。   如今有了裴范先这样的神医,这道功夫,以后也可以省去了。   “明卿,以后制药的事情就交给裴范先,你只要做好冀王府的事就好。”   明崇俨怒了!   这样的话,居然是从武媚娘的嘴里说出来的!   他这是……失宠了? 第七十七章 女人们呐,都瞎了眼 明崇俨心一横,老子本来就是个奸佞,脸皮也不要了! “启禀天后娘娘,裴范先制的药,用料如此低劣,想必是徒有其表,微臣担心,将来会有什么变故,反而会伤害了圣人的身体。” 拐来拐去,不过就是想栽赃裴范先的药没有用处。 他的药没用处,那谁的药有用处? 当然是明崇俨的! 两位老臣对了个眼神,戴至德咬了咬牙,就冲出来了! “圣人明鉴,老臣以为,裴范先孝心可嘉,对大唐,对圣人天后,绝对是忠诚无二。”裴范先是不是好人暂且不知,眼前的明崇俨绝对是个心机男,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李治立刻将目光转到戴至德这里,明崇俨那张脸,真是看着就想吐。 “天后娘娘,老臣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甩锅也得一步一步来。 服药乃是家事,决定权还在武媚娘的手里,只有说服了她,才能彻底打击明崇俨。 戴至德一脸正气凛然,武媚娘也不好说什么。 戴至德便自顾自说道:“微臣一向认为,一如番邦进献的各种胡药,其中的用料繁杂多样,很多也对身体并无益处。这一点,圣人天后应该都深有体会。” 李治想到了李世民,武媚娘也想到了李世民,可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这些丹药最是害人! “所以,老臣认为,裴范先制药用料简单,倒是一个好处,至少,我们可以保证这些汤药吃到肚子里,不会有问题。” 戴至德的观点,李治特别赞同。立刻对明崇俨说道:“朕觉得,戴卿说的极有道理。” 武媚娘摸了摸脸蛋,也不住点头。 明崇俨无言以对,李治不站他,天后也不站他,居然连朝廷大臣,也和裴范先是一伙的! 这个世界,实在太疯狂了! 戴至德和许圉师两人相携走出大殿,许圉师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戴至德一路搀扶着他。 “许公,你也见过裴范先那少年?” 呵呵。 “老夫当然没见过。”许圉师跨过了一个台阶。 “看你一直夸他,我还以为……”戴至德狐疑的看着老许,老许爽朗一笑:“只要能扳倒明崇俨,老夫说几句违心的话,又如何?” 一股钦佩之情,油然而生,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老戴还需要继续学习。 戴至德夸赞裴范先,还是因为亲眼见识过裴的英姿,老许倒好,见都没见过,张口就能夸。 “你听说了吗,明崇俨这厮,竟然也开始参与议政了!”许圉师不知道是从哪里淘来的二手消息,立刻就把戴至德震惊了。 “竟有这样的事!” 啧啧,老戴这个人啊,一天到晚只知道读书,连这样火热的消息都不知道。 许圉师都有些同情他了。 “老夫听闻,天后有意提携他,让他做正谏大夫!” 一个小白脸,当天后的小黄狗,已经是给他脸了,居然还要忝居朝堂,参与朝廷大事的商议。 这小子,作死呐! “老许,你做得对!” 戴至德一脸正气:“我们绝对不能让明崇俨成功!” ………… 西市,裴家肥皂店的生意还真是……惨淡。 一连两天,卖出去的肥皂,十个指头数得过来,裴二急的头上要长犄角,魏老抠更不得了,天天都来查账,一看到空空如也的账本,就唉声叹气。 裴范先翘着腿,不住的摇头。 没见过世面! 固定客源都没有建立起来,生意自然不会好。 大唐不比现代,开个店成本并不高,既不需要交煤水电费,也没有多少人力成本的消耗。 目前来讲,裴家店的正式雇员,只有小六和裴二。魏伶带来的那几个小厮,都是由他自己负责钱。 几个豆蔻少女从店前经过,裴范先立刻支棱起耳朵。 “听说了吗,放生池可以许愿了!”绿衫少女一脸激动。 “这不是早就有的事吗,每年过生辰的时候,我都要去许愿的!”桃衫少女笑道。 绿衫少女摇头:“我是说,平常日子也可以许愿了!我听说,放生池里有一条锦鲤,身披五色鳞甲,只要往放生池里丢一枚铜钱,若是有幸被它衔到了,愿望就能实现!” “真的吗?竟有这样的事!”其余几个少女全都围拢过来,说说笑笑,一脸期待。 张亮这个少年还真是……有一手。 还锦鲤? 能转吗? 说谎话都不带打磕巴的,真不愧是我的高徒! 有为师的风采! 虽然她们谁都没有瞥一眼柜台上的肥皂,裴范先依然乐的像朵花。 少女就是好啊! 都是客源! “魏市丞,放生池那边,你也要关心着些,早点开门迎客才是。” 案台上的账本,都快被魏伶翻烂了。 “你看,少女们都很期待。” “那件事有我负责,你还是操心店里的生意吧!” 魏伶把账本扔到范先眼前,他眼睛都没抬。 有什么可看的,这几天总共才卖出去几块肥皂,还需要看账本? 魏老抠莫不是不识数? “裴范先,你做人不仗义!” “店铺都开门了,居然也不告诉我一声!” 某抬头一看,立刻笑了。 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 “敏敏娘子,这你可就是冤枉我了!” “我一直都盼着你来啊!” “我想给你传信去,问题是,我也不认识你家,怎么联系?” 敏敏笑了,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她抄手一指,说道:“我家不远,就在崇仁坊,闲雅琴坊的旁边,郭孝慎府上便是。” 崇仁坊,热闹的好地方,歌声婉转,舞姿曼妙。裴范先还没去过呢! 郭敏敏今天笑的特别好看,一双美目,在阳光之下闪着灼灼的光辉,裴范先不禁心花怒放,不景气的生意也抛到了一边。 他几番邀请,敏敏却并不进门,只在店外站着。 “怎么,生意不好?”敏敏笑道。 裴家店生意不好,这几乎是秃子头顶的虱子,明摆着的。店前除了苍蝇,连个人影都没有。 “确实不太好,主要是目标客户还没有网罗到。” 敏敏这孩子,怎么能说实话呢,只能承认了。 “什么叫做目标客户?”郭敏敏嘟着嘴,认真思考中。 “就是像你这样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啊!” 年轻貌美? 敏敏嫣然一笑,还算他有眼光。 裴范先把肥皂的使用方法都介绍了一遍,郭敏敏也是这家店的股东,她有权利知道店铺的运营状况。 “就凭你们几个男人,如何能招揽到女客?”敏敏抱拳,提出异议。裴范先立刻反驳:“招揽女客,不就是要美男子吗?” 他与裴二凑在一起,摆了个造型。 有我们这样的绝世帅哥在此,小娘子不是应该乌央乌央的涌过来,轰都轰不走。 裴二这两天也愁的很,想他河东裴氏的世家子弟,生的这样体面,女人为何一看到他就跑呢? 肯定是女人瞎了眼! 第七十八章 有事你就说嘛   场面陷入了可疑的沉默,郭敏敏遗憾的盯着二人,她这才知道,人的脸皮厚起来,能到什么地步。   “反正靠你们两人是招不到女客的,这件事还得靠我!”   郭敏敏为人敞亮,一个闪身,就来到了柜台里,裴范先不解:“你进来做什么?”   “帮你招揽女客啊!”郭敏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拉开了架势:“卖肥皂啦!”   “护肤养颜的圣品,用了肥皂,脸蛋就会像我一般光滑!”   这声音,还真是……清脆响亮,好听的很。   裴范先荡漾了。   某真是魅力无限呐,罪过!   郭敏敏这样的豪门贵女,也能为了他当街叫卖,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他的魅力大吗?   卓文君当街沽酒也不过如此。   看来,他裴范先是有司马相如的命了!   “没想到,你的狗屎运还真是源源不断。”裴二郎看着敏敏的背影,一脸艳羡。   真酸呐!   “某听说,和敏敏相熟的娘子,也有资质不错的,要不,我让她给你引荐几个?”   裴二一听引荐两字,整个人都精神了。   想当年,他被人当傻子的时候,家里不知道介绍了多少豪门贵女,一个两个的,从不拿正眼看他,极尽嘲笑挖苦之能事,郭敏敏认识的那些女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那还是算了吧!”裴二摆摆手,立刻遁走。   当场秀恩爱最为致命,他可不想再被塞狗粮了。   郭敏敏几声吆喝,立刻就有年轻郎君驻足。   面皮细滑的小娘子?   哪里?哪里?   在哪里?   几个小郎寻声望去,敞开的店门内,长条的柜台里,水葱一般娇俏的郭敏敏,笑的甜腻。   为了拉拢裴范先帮忙,她也是拼了!   “小娘子,你卖什么的?”几个小郎君凑过来,语气轻佻。   郭敏敏不以为意,你们就笑吧,等老娘把生意都拉到手,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卖肥皂啊!”   “洗脸洗澡特别好用!”她扬起脸,给他们展示了一下。   众郎君登时热血沸腾,太美了!   买买买!   买买买!   这些人这是……疯了吧!   柜台上的肥皂被几个男人一扫而光,裴范先整个人都傻了。   他们也不问多少钱一块,只管把铜钱往柜台上面扔。   都说女人的钱好挣,裴范先看来,还是傻老爷们的钱最好赚。   郭敏敏乐的嘴巴都合不拢,大喊道:“各位郎君,记得帮我们多多宣传呐!”   “裴家店好货不断!”   “没问题!”郎君们揣着肥皂,别说是让他们宣传了,就是让他们以身相许,他们都不会皱一皱眉。   “你不是说,男客不会买肥皂吗?”郭敏敏得意极了,把柜台上散落的铜钱全都收拢好,送到裴范先的面前。   这些钱都给我?   她只负责吆喝?   不对劲!   这小妮子肯定憋着坏,老子才不上当!   “敏敏娘子果然厉害!”   “某自愧不如。”   “不过,这些钱你拿去,谁卖出去的,就算谁的,本来这家店就有你一份。”   不收钱?   郭敏敏轻抽一口气,这钱他是想收也得收,不想收也得收。   她拍拍两手,端起了茶。   “我是看不惯你们笨手笨脚,这才来帮忙的。不是为了赚钱。我有的是钱,也不在意你这点。”   夏日炎炎,郭敏敏身上穿的圆领衫,用料是宫廷贡品,长安特产的隔纱。这种衣料名贵的很,在长安城几乎处于有价无市的状态。   腰间除了一把宝刀,亦是环佩叮当,金银配饰俱全,看她一身的穿戴,裴范先叹了口气。   此人确实不缺钱。   那就收下吧,挣点钱也不容易。   做人要有底线,裴范先这人就特别有底线,我不会主动说要钱,但既然你要给我,我为什么要拒绝。   况且,郭敏敏这小妮子,左看右看也不是省油的灯,为了避免平白被坑,还是把钱收着吧!   “你这是什么茶,没滋没味的!”郭敏敏渴极了,虽然茶水的味道不是她喜欢的,还是一口气喝光。   范先笑道:“这是用铁锅炒的茶。”   “铁锅?”敏敏一愣,再看手中的茶叶都有了一种很贵的感觉。   卷卷曲曲的样子,也没什么特殊,居然是用天后那口珍藏的铁锅做的,真是难以置信!   “所以,你让我借铁锅出来,就是为了炒茶叶?”   茶水确实不合口味,但郭敏敏的小嘴就一直没停过,这么稀罕的东西,当然要多品品。   “铁锅不止能炒茶,还能炒菜,能做的事情,多着哩!”   裴范先把她带到后宅,从灶房里拿出一柄铁锅。   中间一个把手,两边还没有双耳,郭敏敏一看就傻了。   “这不是我给你的那口锅啊!”   当然不是同一口,这可是他特意为武媚娘打造的。   “模样虽然不同,但这也是铁锅,一样可以用。你把这口锅拿到宫里,就能交差了。”   郭敏敏还是觉得不妥:“你还是把原来的那个给我吧。”   “天后要是知道我偷偷换了锅,肯定饶不了我。”郭敏敏一脸忧郁,裴范先惊奇的现,这位长安女侠,居然也有害怕的人。   果然,女魔头才是终极恶霸吗!   “你放心好了,我敢打赌,天后肯定不认识铁锅的模样。”   武媚娘醉心权力,前朝的事情都忙不完,还得抽空盯着李治不要沾花惹草。   尚食局那边,只要端上来的饭菜可口,她才不会管是从哪口锅里捞出来的。   不管郭敏敏愿不愿意,他还是把自己打制的铁锅交给了她。   郭敏敏背上这单把手的铁锅,怎么说呢……更像龟仙人了。   郭敏敏背着锅,正在思考人生。   她今天到这里来,卖了肥皂,还背了锅,结果正经事一个都没办,实在是不公平。   峨眉皱起,手里不停的摆弄着马鞭。   裴范先笑问道:“是不是还有事?”   有事吧!   肯定是有事!   打死他也不相信,泼辣刁蛮的郭敏敏,居然会站在柜台前卖肥皂,肯定是别有所求。   都说出来,小爷我今天心情好,全都满足你!   裴范先眼神暗示了半天,郭敏敏就是不为所动,这人的脸是不是出问题了。   怎么一抽一抽的?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羊癫疯?   在给贺兰敏之的信中,郭敏敏提到了裴范先,她是确实希望他能帮忙,让贺兰敏之逃脱死路。   这是她的异想天开之举,同时也是神来一笔。这个操作,她自己非常得意。   本来把他拉下水,她还有点不好意思,现在看他一副无赖相,立刻改了主意。   “炒茶给我包一份。”   就知道她舍不得,还嘴硬呢!   美女总有特殊照顾,裴范先给她包了一个大份的,嘱咐她冲泡的方法,郭敏敏跨上了马背,扬长而去。   裴范先追上去,大喝道:“嘱咐尚食局,一定要用这口锅炒菜!”   “知道了!”   马蹄飞扬,郭敏敏的身影渐渐模糊,裴范先总感觉,这个姑娘办事有点悬…… 第七十九章 宰相的命拦不住   裴炎病了,也不是什么大病,却不能上朝了。   实在太丢脸,他现在连李治的脸都不能面对,只想让自己原地消失。   然而,李治是不会让他原地消失的。   裴炎虽然没有出现在朝廷上,可他比上朝的时候还要忙碌。   李治已经下了旨意,让他勤勉办事,把起居注都整理好,早日送进宫。   皇帝陛下虽然没有明说,但能够被他催要的起居注,肯定是裴炎亲笔撰写的宫廷八卦版起居注。   裴炎的嘴巴肿的像包子,还得给李治编写八卦消息。   我老裴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裴炎吸溜了一下口水,继续奋笔疾书。   李治是个计划通,裴炎花花肠子很多,绝对不是老实人,对付这样有自己主心骨的大臣,就绝对不能事事都如他的意。   要让大臣们上赶着给他办事,他还不出一分力。裴老贼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咯!   …………   裴范先行走江湖,一直认为,做人还是要讲点人情味的。虽然裴老贼心肠歹毒,还总是企图暗算他。   可他还是不能对他不闻不问,谁让人家是叔,他是侄儿呢。   裴炎才刚有空坐下歇歇,门房就来报,病秧子那货来了,听到裴范先这三个字,裴炎的火气就直冲脑门!   你大爷的!   老子不去找你,你倒自己找上门了!   裴炎起身,挺直了腰板,两眼圆睁,寺庙里的怒目金刚都没有他的气势足。   裴炎迈进正堂,架子不倒。   裴范先打眼一看,登时就惊了。   这脸蛋肿的真是别致,被人打了吗?   “侄儿听说阿叔病了,特地来探望。”   裴范先一脸忧虑,迎了上来。   虽然并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裴老贼,但姿态还是要做出来,谁让他是个体面人呢。   裴炎拂袖坐下,根本不搭理他。   这个小子害的老子鸡飞蛋打,居然还敢找上门,老子要是不收拾他,今天裴字就倒着写!   仆人端上了茶水,裴炎喝了几口,眼睛一直死盯着裴范先。某人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   “你可知,你把我害苦了!”裴炎的话充满了审判意味。   “还请阿叔明白赐教。”看来,他预料的没错,裴老贼这两天没来找事,确实是因为出了岔子。   裴炎哼了几声,就是不肯直说。   我不说。   我就不说,你自己悟去吧!   “是不是起居注的事情,出了问题?”这根本就不需要特别动脑筋。   裴炎登时眼珠暴突,咬牙切齿:“你还敢提!”   这么凶干什么?   要吃人呐!   要是为了这件事,裴范先悬着的心就可以放下来了。   裴炎还没死,更没有去坐牢,这就说明,崔盈的这道难关他是闯过来了。   “都是你小子让我打死也不承认,现在倒好,圣人以为这些起居注都是崔盈写的,还给了他好多赏赐,老夫鸡飞蛋打,什么都没有!”   裴炎越想越气,登时跳起来,老拳挥舞,范先一个闪身,裴炎瞬间就栽了下去。   “阿叔,不要行如此大礼,侄儿受不起。”   某人眼疾手快,搭了他一把,裴炎攀着他的肩膀,终于站了起来。   真悬哪!   还以为他要当场扑街。   裴炎这个心痛啊,裴范先这样年轻,他一把年纪,打也打不着,也打不过,这口气堵在心里,突然感觉牙更疼了!   “你今天要不给老夫一个说法,老夫不会饶了你的!”裴炎捂着脸,恶狠狠的盯着裴范先,口水还一直滴答。   裴范先傻了,敢情这件麻烦事里,最大的变数,竟然是李治!   “这么说,崔盈真的看到那些记录了?”   “还去举报了?”   “这还有假!”   “只是那天大雨,老夫写的书卷全都被水泡了,他只能把老夫写的内容复述了几条,呈递给圣人。”   “哪知道圣人看到这些异闻野史,居然一点也不生气,还看得津津有味。老夫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如此展。”   “早知道就自己承认了!”   不知裴炎没想到,裴范先也没想到啊!   这个李治还真是……画风清奇的男子。   “阿叔快做好,阿叔可是当宰相的命,可不能这样糟蹋身体。”   “宰相的命?”裴炎眼前一亮:“仔细说说!”   这老头子,情绪转换也太快了!   他揉了揉肩膀,笑道:“侄儿没有欺骗阿叔,昨夜我梦到了祖宗,祖宗都说了,裴家这一代,将来最有作为的就是阿叔,阿叔一定可以位列三公,当宰相!”   裴炎抬头望天,感动极了。   不愧是我裴家的祖宗,就是有眼光。   当宰相就是裴炎人生的终极目标,他立刻端正坐好,态度恭谨犹如小学生。   “范先,如何才能当上宰相?”   裴范先呵呵一笑:“阿叔别急,想当宰相,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还得从长计议。”   “阿叔这次能够脱困,主要还是仰仗了圣人的远见卓识,崔盈竖子虽然一时得了赏钱,可他的前途哪里比得上阿叔?”   “这又从何说起?”裴炎神情特别真诚。   官迷真是没救了!   裴范先只得敷衍道:“圣人既然不反感这些异闻野史,阿叔不妨继续写下去,不时交给圣人览阅,圣人看得高兴了,自然会对阿叔另眼相看。”   “只要和圣人混熟了,当宰相不是犹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这小子,真是……说得太对了!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果然还是太善良了!   裴炎一激动,就把那些八卦野史又拿出来了。   “你看看,老夫这几日有病在身无法上朝,圣人还催我继续写。”   大宫女芝兰头里有虱子,经常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梳头!   户部尚书许圉师,袖子里藏着干果,上朝的时候还偷吃!   裴范先忽然觉得,他的这位叔叔有几分阿卓的气质,这些边角料写的,越来越有花边新闻的气质了。   “太好了,阿叔,只要这样写下去,圣人必定会越来越喜欢你,连升三级都不成问题!”   连升三级!   裴炎满眼星星,居然唱起来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这个歌词,怎么如此熟悉…… 第八十章 薄利多销大甩卖   郭敏敏又来了……   这一次,为了方便卖货,她连心爱的宝刀都没带,还梳了一个利落的髻。   身上穿的也是胡服男装。   盛唐时期,两京女子酷爱反串男装。尤其是从西域传来的胡服,更是她们的最爱。   小翻领的袍子,下面穿着条纹裤,脚上蹬靴,对于喜欢风风火火聚会打马球的长安女子,是最适合不过的。   见到郭敏敏,裴范先的心再也无法平静。   “你究竟想干什么,还是明白说了好。”他真诚的看着郭敏敏,希望她不要再作妖了。   实在让人肝颤,敏敏把肥皂都清点好,头也没抬。   “我找你确实有事,你可以选择,是现在就听呢,还是等我卖完了肥皂再听。”   她狡黠一笑,裴范先立刻改口:“那你还是先卖肥皂吧!”   这就对了嘛,等她说完要求,恐怕他也没心思再开店了。   郭敏敏跳上高台,对着街上的行人喊道:“小郎君,小娘子们请留步!”   “上好的肥皂,快过来看看!”   吆喝声一起,对面的茶肆立刻有了动静。郎君们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一窝蜂的跑过来。   “快看!”   “卖肥皂的那娘子又出来了!”   一嗓子出去,上百号人都聚过来了!   我去!   这影响力!   都快赶上车模了!   不能让他们得逞!   裴范先一个健步上去,就把郭敏敏挡在了身后。   “你这是做什么?”   “你别管!”   “不能让他们占你的便宜!”   裴掌柜拉开了架势,淡定的迎接人流的冲击。   郭敏敏站在他身后,就看着他表演。   占便宜?   堂堂长安女侠,就这些人渣,还想占到她的便宜,做梦呐!   咦。   怎么换人了?   汹涌的人流才刚刚冲到一半,渐渐没了度。   “小娘子呢?”   “卖肥皂啦!”   “各位郎君快来看看!”   货还是一样的货,是由郭敏敏去卖还是我老裴去卖,能有什么区别。   “哪里来的烂人!”   “莫不是小娘子的郎君?”   “这么漂亮的小娘子,糟蹋了!”   “可不是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几个男人嘀咕了几句,掉头就走,他们后面的人也跟着纷纷离去。   卧槽!   狗x的!   说谁是大粪呐!   这不是侮辱人吗!   裴范先气昏了头,顾客都跑光了也混不在乎。   “这里就是卖肥皂的吗?”   幸好,走了小郎君,还有后来人。   几个小娘子走到了店铺前,裴范先立刻开始推销。   “正是,小娘子们生的这样漂亮,用了我家的肥皂洗脸洗澡,保证迷倒一大片人!”   “迷倒一大片?”   “真的吗?”   小娘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瞬间沸腾了,豆蔻年华的少女,思春又恨嫁,找个如意郎君,可是她们人生中的大事!   “多少钱一块,我们买了!”   裴范先伸出两根手指头:“两文钱!”   少女大惊:“这么便宜!”   一听说东西便宜,被吸引来的少女更多了。   一时之间,裴家店门前人满为患。   裴范先很淡定,这才是穿越者应该有的排面。   少女们买走肥皂,一脸欢欣雀跃。   “你这东西卖这么便宜,到底用了什么原料?”一小郎君上前,很是煞风景。   这就是嫉妒啊!   裴范先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围在裴家店前的少女,怎么说也有几十个。   看到他老裴这么受欢迎,他们肯定嫉妒成疯。   没关系,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当然都是真材实料。”   “不过具体的原料还要保密,再怎么说也是我家的独门秘方。”   “那就是来路不明了!”那男子又说道。   这就是来砸场子的!   裴范先还没说话,周围的少女就呛道:“便宜怎么了?”   “就是便宜我们才都能用得起!”一黄衫少女语调高昂。   “你说得对!”   众少女一致认同,裴范先很欣慰。   她们这样支持我,这要是在现代,就是我的铁粉呐!   打榜!   槽销量!   老子就了!   “本店是薄利多销,制作肥皂的用料全都是正经的东西,诸位娘子若是喜欢,还可以替本店多多宣传!”   “带着自己的朋友一起来买肥皂,只要拉来一个人,肥皂就一文钱一块!”   “大家伙记好了,机会只在今天下午!”   “酉时一过,就恢复原价!”   “一文一块!”   “过时不候!”   “老少爷们,娘子大姐,快去叫人呐!”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文一块,机会只在今天!”裴范先卖力吆喝了几句。   一文一块?   那还等什么,快去叫人吧!   不消一时半刻,人全都跑光了!   裴范先很满意。   老子就是个天才。   这都是他为了促销想出来的高招,让这些少女去拉人买货,这是最便捷的宣传办法。   只有使用的人越多,知道肥皂好处的人才更多。亲身体验就是最叼的!   这可比口耳相传的效率高多了!   为了刺激消费,原本存货肥皂还有许多,他却只摆了几十块。只有营造供不应求的假象,才能让顾客们更加珍惜机会。   一文一块!   裴二死了,这和白送有什么区别?   经费在燃烧!   刀呢?   我的刀呢?   让我砍了这个傻子!   裴范先回过身,斜了他一眼,叹气道:“你不要咬牙切齿的,这些都是卖东西的手段。”   什么手段,都是借口罢了!   郭敏敏身处事外,钱这个东西,她根本不看重,卖几文都是一样的。   只剩下了裴二孤军奋战。   他叽叽歪歪说了一通,不过就是卖的便宜怕赔钱。   裴范先不置可否,又把肥皂摆好。到底能不能赚钱,等着看好了!   广告的效应是非凡的!   没有人不爱便宜货,他的肥皂才刚刚摆好,第一波客人就来了,小娘子们三五成群,提着裙子,拿着竹筐,直奔裴家店。   他们买走一批,裴范先就放上一批,买一批,放一批。   放一批,买一批。   没过多久,今天的存货就卖光了。   裴二再次震惊了。   这样都行!   真是不服不行!   我家范先实在太厉害了!   裴二又脑补了,他厉害就是我厉害,谁让我们有同一个祖宗呢?   裴范先想关门,可这个门还真就关不上。   顾客还在源源不断的从桥上下来,几个大姐跑到店前还没站稳,就问:“肥皂呢?我们带人来了!”   世界万物很神奇,大姐和少女好像都不是同一个物种似的,一个个气势汹汹,裴范先捂着心口。   小生怕怕。   “各位大姐,肥皂已经卖完了,不好意思。”   “明天请早吧!”他摆出笑脸,大姐们才不吃他这一套。   “卖完了?”   “你不是说酉时之前都便宜吗!”   抬头看看天色,别说是酉时,就是申时还都没到。   这就尴尬了。   他搔搔后脑,笑道:“各位大姐见谅,实在是肥皂卖的太快,要不然,你们明天再来,我委屈点,明天还卖一文一块。”   “你们看,怎么样。”   他看向众人,提出了最合理的办法。   “行不行?”   “我看行!”   大姐们嘀咕了一阵,拿定了主意。   “那我们就明天再来!”   “太好了!”   “大姐们注意了,这个价只是给你们几位的,千万不要对外人说,明天我就要恢复原价了!”   几位大姐连连点头:“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   “早知道明天还能买,今天就不跑这么快了!”   岁数大了,腿脚吃不住啊!   大姐们垂着胳膊腿,抱怨着走开。   裴范先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们怎么答应的这么痛快? 第八十一章 瓜婆娘害人精   “敏敏娘子,有话就快点说吧!”   既然要说正经事,就得找个合适的地方,裴范先带着郭敏敏,找了一家茶肆。   万一郭敏敏提的要求太过分,他还能喝口茶,降降温。   自从落座,郭敏敏就忸怩了起来,一会看看窗外,一会抠抠手指头,就是不肯和裴范先对视。   老裴是个敞亮人,郭敏敏一连两天帮他卖肥皂,他虽然自恋,却也不是弱智。   她是图他模样好?   还是图他爵位高?   别说笑了,都不可能!   郭敏敏身为女魔头的外甥女,什么样的美男子没见过,公侯伯子男,各种爵位的男子围着她,都能串成羊肉串。   郭敏敏能这样殷勤,肯定是有求于他。   事已至此,那就只有说清楚了!   郭敏敏咬了咬牙,终于抬头。   范先一时激动,她看我了!   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   郭敏敏深吸一口气,两只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裴范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想让你帮我救周国公!”   什么玩意!   这女人疯了!   “敏敏,周国公现在不是在雷州吗?”裴范先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   根据历史记载,贺兰敏之六月被扼杀,现在是五月末,他应该还在去雷州的路上。   要是武媚娘出手快点,说不定贺兰敏之现在就是死人一个了。   他没有一口回绝,说明这件事有门!   “不在雷州,周国公现在就在大理寺!”郭敏敏激动的,声音都打飘了。   大理寺?   这怎么可能!   历史书上可不是这样写的,小妹妹,你可不要骗我!   裴范先感觉,一大波危险,正在向他汹涌袭来。   “天后抓了周国公,本来是要送到雷州流放的,可是我听说天后已经把他接了回来,就关押在大理寺,前两天,我去大理寺看过,狄寺丞也承认了。”   “绝对没错!”   “狄仁杰现在是大理寺丞?”   敏敏点头:“是啊,他人很好,虽然没让我见到周国公,但是替我捎了书信。”   “这不就说明,周国公真的关押在大理寺吗!”   狄仁杰这样的风云人物,居然也会被牵连进来,这件事,有意思了。“周国公现在大理寺,我想救他,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郭敏敏也不管他是不是答应,就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裴范先被她说的,脑袋都疼了。   “你先等一下,周国公犯了什么罪才会被关起来,你知道吗?”   郭敏敏愣了。   “不知道。”   裴范先傻了,他觉得,眼前的郭敏敏已经不是长安女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白甜。   “周国公和原定的太子妃杨氏有染,这样轰动的大事,你居然不知道!”   把实情告诉她,她应该就不会再为难他了。   裴范先想的挺美,他本来还想把贺兰敏之和荣国夫人的二三事也告诉她,让她知难而退。   想想杨老太太也算是她的长辈,还是算了吧。   郭敏敏震惊了!   薄唇紧抿,想了好半天。   她还想过,原来的太子妃人选,也不是裴家人呐,怎么从洛阳回来,就换了人。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消息可靠吗?”   “当然可靠,是我叔裴炎告诉我的!”   裴老贼,你就是俺的那口锅。   裴炎是起居舍人,日常就在皇宫里呆着,郭敏敏相信了。   这样也就说得通了!   天后一向疼爱贺兰敏之,曾经一度还让他承袭武家的爵位,改姓武。就算天后不喜欢他了,看在荣国夫人的面子上,也不会苛待他。   要知道,荣国夫人这么多年,最宠爱的孙辈就是贺兰敏之。   “这样的话,事情可就棘手了。”敏敏喃喃道。   “这有什么棘手的,周国公做的事,天后确实难容他。我劝你,还是不要瞎掺和的好。”   武家的男男女女或多或少都被卷入到宫廷乱局之中,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   在大唐皇室的更迭之中,受害者不只有李氏皇族,武家人折损的也不在少数。   现在是咸亨年间,按照李治的尿性,他还可以再坚持几年。只要他不倒,武媚娘就无法对皇室宗亲大开杀戒。   郭敏敏作为和武家有瓜葛的年轻女子,能像现在这样岁月静好,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天后宠爱你,圣人对你也不错,我看,你就别再惹事了。”   这些都是肺腑之言,郭敏敏犹豫不决。   “可是,我已经把向你求助这件事,告诉周国公了!”   裴范先傻了!   瓜婆娘!   你这是害人呐!   …………   郭敏敏离开了茶肆,她脚步出奇的轻巧,似乎都不敢弄出太大的响动。   一向嚣张跋扈的她,现在也没了那份气焰,她登上了马车,遥望茶肆的二楼。   敞开的窗子里,还能依稀透出裴范先的侧影。   他的五官辨识不清,但她仍然能感到,他现在的表情十分严肃。   怎么感觉,好像是把他害了呢?   …………   没心没肺的裴二郎,现在已经决定事事都跟从裴范先,他说东他不往西。   这一天,裴家店的销售额激增。   算完了数,裴二都傻了。   眼睛瞪得足有铜铃般大小。   有郭敏敏吆喝的那天,卖了肥皂五十块,赚了一百零五文。有几个郎君看到郭敏敏的美貌,一时激动,钱都给多了。   而今天的营业额,居然有三百多文!   别看钱不多,但这也是裴二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赚钱!   实打实的三百文钱!   一股创业成功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   这两天天气热,小六给裴范先换上了凉席,躺在冰冰凉凉的竹席上,裴范先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想不通啊!   现在已知,郭敏敏告诉贺兰敏之,自己可以救他,具体时间没提,具体的方法也不知。   在贺兰那里,只知道他一个名字。   可就是这个名字也是隐患。   贺兰做的那些事,女魔头是一定不会让他活着的,若是到了他斩之时,来个牢房大搜查,他老裴的名字会不会就曝光了。   裴范先翻了个身,越想越气。   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女魔头居然会把贺兰敏之接回长安。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瞎耽误功夫!   既然要弄死,死在哪里不都是一样的吗!   郭敏敏果然是个惹祸精,老子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男爵,还是现封的,根本无法营救贺兰,幸好郭敏敏已经被他说服。   不会再张罗这件事。   当务之急是销毁证据。   现任大理寺丞是狄仁杰,这是个聪明绝顶又个性宽宏的人。   要不就去大理寺探探口风?   要是能顺手把写有他名字的小纸条带出来,就最好不过了。   毁尸灭迹,不过如此。   绝对不能给女魔头留下把柄…… 第八十二章 裴郎,那块地你还记得吗?   大明宫,紫宸殿。   太平公主偷吃饴糖,坏了一颗牙。   太子从军营救回的士兵,现在正在东宫当值。   户部尚书许圉师,袖子里带着零食,上朝时候都在偷吃!   竟有这样的事!   太有意思了!   李治捧着卷轴,看得津津有味。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生性狡猾的裴老贼,也只能老老实实的为他提供各种宫廷八卦。   奶牛就是我的命,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起居舍人裴炎如是说。   李治很开心,武媚娘却有些不开心了。   她悄然进殿,做了个手势,太监宫女们连忙闭紧了嘴巴。   “圣人,看什么呢?”   “媚娘,你怎么来了?”李治一脸做贼心虚的表情,连忙把书卷藏好,武媚娘都走到身边了,他这点小动作,根本就瞒不过她。   她向后瞅瞅,笑容和蔼:“圣人,我都看见了,别藏了。”   李治尬笑一阵,武媚娘眯眼看他,还不想招认。   “德福!”   德福冷汗直冒,这怎么又把我拉上了。   “你说说,圣人看的是什么。”   “这……这……”   德福头也不敢抬,夫妻俩吵架,天天拿我当垫背,我这是什么命哟。   “老奴也不知道!”   再怎么说也不能出卖皇帝吧,李治给了他个赞赏的眼神,好奴婢,朕没白疼你。趁着他走神的空隙,武媚娘抄手一夺。   “媚娘!”   李治腾的站起,眼前一懵。   武媚娘笑笑:“圣人别急,我看看就还给你。”   这下可坏事了!   李治感觉,他的头疼病又要犯了。   李治:地洞在哪?   我要钻进去,别拦着我!   书卷拿在手中,武媚娘心情很复杂。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真是……太不正经了!   “圣人……这些天媚娘看你经常在此独坐,不时偷笑,原来就是在看这些东西。”   哎呀,被现啦!   彻底没有秘密啦!   李治笑的心虚:“都是解闷用的,媚娘,你别介意。”   武媚娘现在的心情,怎么说呢,有点那个啥,特别欣慰。   李治这几天的精神是出奇的好,天天把自己关在紫宸殿的书房里,捧着书卷看不停,还笑的特别诡异。   没几天,武媚娘就担心起来,生怕他精神头好了,又把朝政都揽在自己的手里。   老娘的掌权事业才刚刚上手,哪能轻易放弃。   现在看到李治是在看奇闻野史,总算是放下心来。   李治还是那个懒散的李治,小阿武又可以把权力紧紧攥在手心里了。   武媚娘坐到他身边,灼灼的目光盯着李治,李治尴尬的要命。   “媚娘,你要是觉得不好,朕下次就不看了。”   媚娘莞尔一笑,把书卷放在桌上。   “我没有说圣人不可以看,这些无伤大雅的趣闻,看看也无妨。”   她的声音沉静又透着不可置疑的意味,李治一喜,媚娘这是……改主意了?   李治连忙把书卷收好,装的特别正直。   媚娘笑道:“圣人,这些野史,应该都是裴炎写的吧。”   嗯,这个嘛……   李治嘴角抽抽,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能看出的笔迹,媚娘也一样看得出。   怎么办,感觉老裴要暴露了。   李治支支吾吾的不说话,武媚娘就更加确定了。   丈夫管不了,裴炎她还管不了吗!   “裴炎身为人臣,竟然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媚娘一定要严惩他!”   “媚娘,还是算了吧,他也不是故意的。”   武媚娘峨眉竖起:“不是故意的?”   她逼近李治:“不是故意的,就可以饶过了?裴炎身为朝廷命官,擅自记录宫廷秘闻,我绝对不能容忍!”   “诶,媚娘你别生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   武媚娘拍着桌子,头上的簪钗疯狂摇晃。   非得逼出李治的实话来!   裴炎写的这些玩意,是怎么样堂而皇之的送进宫,还能摆在李治的眼前,供他览阅的,这其中一定有名堂。   事到如今,好像不说也不行了。在武媚娘凌厉的眼神攻势下,李治还是举了白旗。   “其实,这是我让裴炎写的。”   武媚娘:“……”   她彻底无语了,武媚娘感觉,她可以写一本我的夫君是傻子的话本了。   肯定比他看的这些东西有意思。   “你就这么喜欢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李治点点头,特别诚恳。   “是啊,以前我就喜欢,都是因为你拦着,我才一直忍着。”   就算时常有争执,他们也是几十年的夫妻,武媚娘只要没有穷追猛打下去,这就说明,她愿意放一马。   李治登时抖擞起来,把他那点暗搓搓的喜好全都摊开来说。   破罐破摔,谁也不怕。   “再说,你仔细看看,裴卿的文笔多好啊!”   “比如这一段,太平偷吃饴糖,战战兢兢,疑神疑鬼的样子,多可爱。经过裴卿的润色,活灵活现的,就好像生在我眼前似的。”   李治热情的给武媚娘介绍,要不是这一次看到这些奇闻记载,他都没现,裴炎的文采竟然这样出众。   过几天还要让他继续写。   这件事还就得他来干!   别人谁都不行!   武媚娘本想重罚裴炎,给他个教训尝尝,可是看李治这个表现,肯定不会允许。   便调转枪头,想到了另外一个倒霉蛋。   “圣人,裴家那个小郎君,叫裴范先的,你可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这样的功臣,朕怎么能忘记。”李治呵呵笑着,只要不没收他的八卦小报,他就心满意足了。   “媚娘记得,前些日子还赏了他一块地,封了男爵,他不是说要老实种地,给百姓们做表率的吗,怎么这几天也没消息了。”   裴范先的消息,对于武媚娘这样的大忙人来说,根本无足轻重。只是受到决不能吃亏的个性驱使,打不到裴炎就要让别的裴家人出来挨打。   “那件事啊,”李治柔柔笑着,天真灿烂。   “我记得,现在还没到播种的时候,即便他想做表率,也得等到来年吧。”   天子不务农事,可是每年开春也要参加祭天亲蚕的仪式,一年到头,农夫们什么时候忙,什么时候闲,李治还是略知一二。   “我看这样下去不成,要给他找点事做。”武媚娘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李治捂住小心肝。   裴兄弟,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德福。”   武媚娘又话,德福迈着稳健的步伐,和刚才判若两人。   “老奴在。”   “传旨裴范先进宫见驾。”   德福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不管是老裴还是小裴,只要裴家人倒霉,他就高兴。   竟敢说老子尿频! 第八十三章 女魔头害我! 自从爱上了铁锅炒菜,家里灶台上的许多炊具,灰都落了一层。相比现代,只有铁锅还远远不能满足吃货裴范先的需求。 有粗盐而没有精盐,有豆酱而没有酱油,缺了这两位烹饪的主要调料,炒出来的菜总觉得还是差点劲。 以大唐的环境,这两样东西,都有鼓捣出来的可能。 裴范先把饭菜端出来,桌边的两人,一个好像饿狼,眼睛都是绿的,一个不停的咽口水。 让他一个人供养两个吃货,还是算了吧。 几个人才吃了几口,大太监德福就坐着马车把裴范先拉进了宫。 谁这么不开眼,赶着饭点把他召进宫。 裴范先一脸不忿,肚子越饿,气焰就越旺盛。 等看到这位盛情邀请的人之后,他就凉了。 呵呵……呵呵呵…… 女魔头,好久不见了。 武媚娘端坐一旁,李治也在。 帝后围坐在一个饭桌两边,热腾腾的饭菜,感觉气氛还挺和谐。 裴范先一进殿,两人立刻放下了筷子。 不用反应这么快吧,情势不对。 武媚娘忍着笑,装的一脸正直。 “给裴卿赐座。” 就他这样的,还有座? 太没天理了! 德福不情不愿的给裴范先端来个花几子,顺便还瞪了她一眼。 真是冤枉! 老子这是哪里得罪他了! 裴范先疑惑至极,自从那天被骂之后,一连几次见到德福,他就是一副死人脸。 “裴卿,今天找你来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想问问,你的那块地怎么样了。” 不用说,挑事的是武媚娘,主导肯定也是她。李治现在还坚持,都是为了裴范先。 祸事是他惹来的,要是他跑路了,裴范先就惨了。 我的地? 某人拧眉想了一阵,好像是有这么个东西。 遂笑道:“启禀天后,一切都在准备中,等到能下种的时候,微臣就会过去监督。” “能下种的时候啊……”武媚娘眸光微聚,裴范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女魔头又想出什么花招? “那不是要等到明年了。” 武媚娘向他走过来,笑道:“裴卿,这也太慢了。” “你年纪轻轻,总要想点别的营生才是。” “骅骝马坊那边甘州来的良马还缺个管事的,我看,农闲的时候,你就去养马吧。” 好家伙! 裴范先直呼好家伙! 轻轻松松就让他化身弼马温了! 女魔头果然好手段。 “媚娘,裴卿他又不会养马,让他去马坊做什么……” 关键时刻,李治还是出手帮了他一下,裴范先立刻投去感激的目光。 李治一脸惨惨然,看来,他为何会落到如此田地,李治肯定清楚。、 武媚娘才不会轻易放过他,又笑道:“不会,他可以学啊,年轻人,学什么都快。” 裴范先感觉,武媚娘真的是一个好的人生导师。 比如,如果没有她,他就不能对最毒不过妇人心这句话,有如此深刻的认知。 恩师啊! “娘娘说的没错,不过,微臣在西市已经有了新的营生,一时也脱不开身。” “新的营生?”武媚娘挑眉,打死也不信。 “我怎么没听说。” 明崇俨就是武媚娘在宫外的一只眼睛,昨天他找自己抱怨的时候,还说裴范先这厮日日清闲,根本没有正经事做。 裴范先敛容道:“微臣怎敢欺瞒娘娘,西市丞魏伶正在着力打造放生池,想在那里设置一个景点,近来,微臣一直都在跟他张罗这件事。” 魏伶? 这个人,在长安城的名声似乎不怎么好。 这样刁滑的人,裴范先还敢与他合作,武媚娘来了兴致。 “什么景点,说来听听。” 话题越来越深入,桌上的饭菜全都凉透了,裴范先嗅着所剩无几的香气,感觉有点怪。 他走近几步,说道:“我和魏市丞商议,想在放生池附近布置几个凉亭,还有游船,这样百姓们放生祈福的时候,也可以顺便游玩。” 原来是这样的景点,有意思,武媚娘终于有个正常的笑了。 “裴卿,我记得,你就住在放生池附近吧。”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要开景点还就在你家附近,说你没有自己的小心思,谁信。 武媚娘笑的奸诈,眼神更是凌厉,裴范先脸皮八丈厚,完全不为所动。 “启禀天后,微臣确实就住在那一边,也正是因为微臣熟悉附近地形,魏市丞才会找到微臣合作。” “以前,微臣家前面有一个深坑,一到雨雪天,就泥泞不堪,车马难行,微臣已经张罗人都填平了。” 裴老贼听了都要骂娘,娘的,那不是老子干的吗! 李治饿的眼前冒星星,深情的凝视着老婆,她怎么就这么厉害,好像从来也不知道什么是累,什么是饿。 “媚娘,既然裴卿有事情做,朕看来,就可以让他放手去做。” “圣人娘娘放心,微臣一定会把这件事做好!”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先表决心。 武媚娘一脸愤愤,多好的机会啊,这样奸猾的小鬼,就应该让他去养马。 “这样也好,你们先做事,等过几天,让金吾卫去看看,要是有什么需要,短缺的东西,尽可以和他们说,我会帮你们补齐。” 武媚娘笑的奸诈,不去养马也行啊…… 女魔头害我! 检查项目让太监来就是了,金吾卫一群武夫,他们能检查出个鬼啊! 铁窗泪,泪不停…… 武媚娘的魔头凝视让裴范先感觉,过不了多久,她就会送上一副能压死大象的铁枷,把他扔到大牢里。 呵呵…… 呵呵呵…… 除了领旨谢恩,他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一旁的李治,一脸遗憾,他也很想帮他啊! 奈何,瞥一眼媚娘,真可靠啊! 一看就是说了算的,到了嗓子眼的话,又咽回去了。 裴范先岂能坐以待毙,女魔头差点让他变成孙猴子,他必须扳回一城才能解心头之恨。 “启禀天后,这几天御膳的味道和平日有什么不同吗?” 他铆足了力气,武媚娘很奇怪。 差事都吩咐完了,这人居然还不肯走,现在又扯到了吃饭的问题上,想干什么。 “没什么不同。”李治帮女魔头回答了。 裴范先遗憾的捶胸顿足,表情夸张道:“微臣进献了铁锅,难道尚食局的人没有用吗?” “你还送了铁锅?”武媚娘皱了眉头,她何曾听过这样的事。 是疮疤就得揭,女魔头都想把金吾卫弄到他家门口,这要是被他们现,他家中有内宫的铁锅一把。 还不顺势就逮住了把柄,送他进牢房。 “启禀娘娘,微臣为娘娘打造了一口新的铁锅,已经让敏敏娘子送进宫了,难道,尚食局的人没用吗?” “你还认识敏敏?”武媚娘眉头一皱,狐疑的看着裴范先。 这两个人是怎么搭上线的。 裴范先一脸正气:“微臣结识敏敏娘子也是偶然,敏敏娘子提到娘娘喜欢吃铁锅炒菜,微臣立刻想到,我也会造铁锅,便想为娘娘献一份力。” 敏敏: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裴范先:我说你说过,你就是说过。 “媚娘,原来我们吃的菜一直都是不一样的吗!”李治愤慨至极,一脸哀怨。 武媚娘现在把病秧子捏碎的心都有,瞒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让他给秃噜出来了! “确实是不同。”没办法,只能承认了。 李治痛心疾,怪不得每次吃饭,他总觉得她吃的比他香,饭量比他还大。 原来如此! “德福,赶快去尚食局查看,有没有敏敏送来的铁锅,把饭菜都撤了!” “重新布置,朕要吃铁锅炒菜!” 李治怒了啊! 老子病娇又体弱,居然连美味可口的饭菜也不给我吃! 亲爱的老婆居然背着他吃独食,叔可忍婶不可忍! 第八十四章 陛下满意了,赏赐就来了 “慢着!” 德福转身要走,武媚娘却又把他叫住了。 女魔头还有什么招数? “裴卿,按照你的说法,敏敏借用铁锅,其实是你的主意,对吧。” 想跟老娘斗,你还嫩点! 敏敏那天是怎么把铁锅弄走的,她可还没忘! 女魔头果然是狠角色! 这才是对手! “确实是微臣的主意,微臣也是为了能尽早孝敬圣人娘娘,才不得已而为之。” 李治很欣慰,看看人家小少年,还知道孝敬我,再看自家老婆,就知道吃独食。 裴范先漫天胡扯的样子,让武媚娘感觉,眼前的少年大概是把她当成傻子了。 “你这是信口雌黄!” 完蛋咯! 女魔头真的威了,裴范先感觉手腕都开始痒痒,仿佛银手镯立刻就会给他戴上。 武媚娘蹭的站起,正要和裴范先对峙,李治一看情势不好,连忙出来说和。 “德福,还不快去尚食局!” “朕都饿坏了!” 武媚娘气炸了! 她看到裴范先一脸侥幸,就知道,什么孝心,都是鬼话! “可是圣人……” “媚娘,只要饭菜好吃,比什么都强。” 李治乐的,眉毛胡子一把抓,要不是裴范先,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混上好吃好喝。某人连连应和,对女魔头仇视的眼神视而不见。 没等一会,饭菜就做好了。 德福带着一众小太监进殿,裴范先说的没错,尚食局的人果然没有用新铁锅。 几盘菜送上来,一闻味道就知道,这才是正宗的炒菜! “真香啊!” 李治管不了那么多,甩开膀子就吃。 尚食局的人很得力,短短时间就做出了四个菜,用料还都不同。 李治夹起一块茄子,茄子质地软滑,几乎入口即化,还容易入味,对于他这种老病号来说,相当友好。 他用力咀嚼了一下,登时眼前一亮。 “好吃!” “太香了!” 李治一脸陶醉:“媚娘,你快尝尝看!” 武媚娘还没消气,都没正眼看眼前的菜。 不就是铁锅炒菜吗,她天天都吃,有什么稀奇。 经不住李治不停的推荐,武媚娘还是夹了一块。裴范先看了一眼,女魔头吃的居然是山药! 山药是菜也是药材,营养丰富,美味可口,天后娘娘却不是很喜欢。 以往尚食局烹饪山药,都是用铜锅蒸煮。 山药捞起来就软趴趴的,李治倒是很喜欢,却完全不符合武媚娘的口味。 这个山药倒是有趣,居然还能成型。 武媚娘咬了一口,顿时怔住了。 居然还是脆的! 怎么做到的? “怎么样,好吃吧!”作为资深老婆奴,武媚娘的所有表情变化,李治都能做到精准把握。 “确实挺好吃的。” 虽然不愿意承认,却也是真的。 裴范先立刻支棱起来了,好吃就对了! “裴卿,你是怎么看出,刚才的饭菜没用这口锅的?”武媚娘一边吃,还不忘挖坑。 “很简单,闻闻味道就知道了。”裴范先自信的看着武媚娘。 他做的铁锅,可是用了先进的划线卷边工艺,而且在打制铁板的时候,相当用心。 捶打了上千次,一点不夸张。 用这样复杂工艺做出来的铁锅炒出来的菜,那香气都和别的菜肴不一样。 “只闻味道就能知道,这么神奇?” 李治好奇的仔细嗅嗅:“还真是不一样!” 香气更为浓郁,直扑鼻子。 皇帝陛下真是……捧场啊! 李治激动了,又吃了好多菜,就连以往不喜欢的白米饭,也多加了半碗。 痛快吃痛快喝,武媚娘看了都悬心。 “圣人,慢点吃!” “慢吃就凉了!” 好像……说的有道理! 武媚娘眼见着她心爱的山药,一块一块全都被李治夹走了,也开始动筷子。 一旦你知道铁锅的好,想忘也忘不了…… 李治终于放下了筷子,恋恋不舍的看着盘子里的剩菜。 好可惜,实在是吃不下了。 嗝…… “圣人现在的面色真是红润非常!特别有神采!” 打铁要趁热,拍马屁也要趁热,李治吃的美滋滋,裴范先适时称赞,他听的特别顺耳。 “真的吗?”李治看着武媚娘,眼睛亮晶晶的,武媚娘见他不再和自己抢菜吃,也很满意。 “当然是真的。” “我早就说过了,圣人应该多吃点。” 是我不想吃吗? 还不是你自己吃独食! “范先,你都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些本事!” “年纪轻轻的,太厉害了!” 李治这么激动,裴范先感觉,他不吹一都说不过去了! “启禀圣人,这些本事都是祖宗传授的!” “祖宗?” 李治的脸僵了。 他说的不对吗? 这些完全无法解释的技能,除了托给虚无缥缈,神乎其神的祖宗,还能怎么说。 “正是,微臣不敢欺瞒圣人。” 这个小子,又开始张嘴就说了。某人的谎话,武媚娘一眼看穿,看在饭菜好吃的份上,先放他一马。 “裴家的祖宗,竟有这样的神通吗!”李治激动极了,怎么说呢,那眉飞色舞的劲头,裴范先都有些不敢相信。 还是收敛点,不能太飘了。 “裴氏一族都对圣人忠心耿耿,一心想着圣人,我们一定会兢兢业业为圣人效力。” 口口声声拉着祖宗,这在古代人来说,还是有点禁忌的,可裴范先全无所谓,老子一个穿越的。 祖宗也是挂名的,拿来就用,合理正当。 想到去世的人也能暗中支持自己,李治登时就激动了哇! 这说明了什么? 都是因为他太英明,太有能力了,离开了这个世界的人才会对这个世道如此眷恋。 我这个皇帝当的实在是……太出色了! “既是如此,朕一定要好好赏你们!” 你们? 好家伙! 这是把祖宗也算上了吗? 李治站起了身,在大殿里转了几圈,吃的有点多,还是消消食。 赏点什么好呢? 武媚娘看着裴范先:小子你的脸皮可太厚了! 裴范先:没办法,天赋异禀。 “这个给你!” 李治一撩袍服,解下一物,裴范先一看,这可不得了! “这是圣人御用之物,微臣不能要!” 温温润润,冰冰凉凉。 双龙戏珠的玉佩,他老裴虽然脸皮厚,可李治贴身的御物,他还真不敢收。 李治看他脸色都变了,不觉笑了。 “这有什么!” “快拿着!” 他不收,李治偏要给。 “你不是还收了朕的笏板盒子吗?”李治星星眼亮起来。 千万别提这件事! 飞白书他可真不会写! 裴范先脸一抖,赶忙老实收下。 他怀里揣着玉佩,感觉心口沉甸甸的,走路都打飘了…… 第八十五章 御物可得供起来 待裴范先走后,武媚娘擦擦嘴,笑道:“圣人,你真的相信他的鬼话?” 李治痛快坐下,命人把残羹冷炙撤下。 “当然不相信。” 说的这样沉着冷静,武媚娘嗤道:“既然不相信,还给他赏赐。” 钱是小事,李治和武媚娘谁都不是小气的人,但明明知道裴范先满嘴谎话,还要给赏赐。 两只老狐狸,谁还不了解谁,李治肯定是别有用意。 李治喝了盏茶,不疾不徐。武媚娘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话,立刻怼了他一下。 “到底怎么想的,快说吧!” 啧啧,看她笑的,好饭好菜没白吃。 “裴范先这小子,鬼心眼子多得很,什么祖宗托梦,朕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还能听不出是谎话。不过,看在他弄出了这样的好饭好菜的面子上,给他点赏赐也应该。” 武媚娘点点头:“说的也是,他做的铁锅,比之前宫里用的好多了。” “这些菜做的,真是香的很!”想到那些饭菜的滋味,武媚娘就不受控制的吞了口唾沫。 “媚娘,想不想出宫走走。” “那谁不想!” 武媚娘精力旺盛,虽然天天都被沉重的朝务包围,只要能出去散心,她从来都是精神抖擞。 李治笑了,就知道这个女人一天到晚的闲不住。 “那小子他不是说,在和魏伶布置放生池吗?” 武媚娘心有灵犀:“圣人的意思是,想去放生池看看?” 为什么不去呢? 虽然这个时候,既不是李治的生日,也不是武媚娘的生日,但宫里有那么多的旁支皇室宗亲。 挑挑拣拣,总有符合要求的。 李治要带着武媚娘出宫巡游! ………… 西市裴府,内宅厢房里。 烛火微晃,线香袅袅。 木制的供台之上,放着一只宝盒。只有巴掌大小,但做工精细,盒盖上还贴了缠枝卷草的锡箔纹样。 一看就是值钱货,花了大价钱的! 裴范先走到供台前,小心翼翼的把盒盖打开,木盒中安稳平躺的,正是李治御赐的玉佩。 好家伙! 厉害了! 供台的下面,跪着两人,正是裴家目前的常住人口,小六和裴二。 两人见他终于把玉佩取了出来,连忙低下了头,不敢造次。 “圣人保佑我家郎君,升官财,早日找个如意娘子!”小六匍匐默念,裴二一看,还可以这样操作,我也来一个。 “圣人英明,保佑裴二科举高中,明经及第。” 裴二很激动,摆放玉佩的供台就是他亲手刨制的,虽然玉佩不是赏给他的,他也觉得和自己有了很大的关系。 瞧那精细的做工,细密的纹理,简直就是杰作啊! 自私的本性,总是在不经意间就暴露了出来,尤其是在一些小事上。裴二这厮就极其自私,赌咒祈祷只知道顾着自己。 小六摇摇头,对此人的本性有了更深层的了解。 裴范先将玉佩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阵,这块玉佩真是……好啊! “你们两个,一边去!” 他大喇喇的走过来,两人连忙让开,作为压轴大人物,当然要跪在中间,这可是正位。 “听我的号令!” “吾等祝愿圣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裴二大惊,他是从哪里找来这样好的词,实在是太有文采了! 想到裴范先是自己的弟弟,他这个当哥哥的也觉得脸上有光。 “吾等祝愿圣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不够真诚,再大点声!” 裴范先跪在中间,气势斐然。 两人赶忙铆足了力气,大声嚷嚷了几句,一直到他们都喊累了,没劲了,方才作罢。 玉佩收到盒子里,妥善的锁好。古代人淳朴,尤其是像小六这样的忠仆和裴二这样的书呆子,根本不会起歹心。 内贼是不可能的,要防的就是外贼。这几天,裴范先已经和裴炎商议过了,把裴家的一队侍卫放到他这里,负责看守。 本来李弘要派宫里的人过来,被他婉言谢绝。宫里的人,他还是少接触为妙。 他现在是斜坡子男了,大小也是有身份的人,家里值钱的东西越来越多。 尤其是李治的玉佩,更是不能出半点差错。提高守卫级别是必须的。 “斜坡子男又犯病了!” “大清早就不让人安生,在家里给圣人祈福,圣人听得到吗?” “就是有病!” “病的厉害!” 有病啊! 老子就是有病! 裴范先很得意,拍马屁这件事也是个技术活,总是捡现成的也没意思。 舆论现在已经铺好了,等到哪天李治听说,斜坡子男裴范先日日都在给他祈福,还保持低调。 那就是他该收割韭菜的时候了! 他裴范先就可以摇身一变,成了李治心里的大忠臣,赏赐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想到未来的进项,裴范先就乐的牙花子都露了出来。 裴二和小六,现在就相当于他的临时群演,他给群演们煮了一锅八宝粥,犒劳他们。 大唐的寺庙道观也有佘粥的习俗,只是,原料没有八宝粥这样丰富。道观里经常佘的是道家食品神仙粥。寺庙里佘的,就是普通的稀粥。 两个饭桶看到用料多样的八宝粥,感动的稀里哗啦。 裴家店今天关门歇业,肥皂缺货,想卖也没得卖,西市一开门,店门前就络绎不绝。 都是来买肥皂的,看到门口的招牌,皆是唉声叹气。 怎么就卖没了呢? 明天还得早点来!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老一少格外醒目。 别人都是来买肥皂的,他们两个是来……表演莫名其妙的。 三叔公带着裴荷儿赶早来到裴家,却现原本空空荡荡的大门前,居然多了个店面。 占地还挺大,店门就有四个开。 登时就乐了。 斜坡子男这是又开店了? 好好好! 老子的饭票真是越来越多了! 三叔公又是伸头,又是瞪眼,鬼鬼祟祟,一看就不像好人。 “阿耶,我们快回去吧,实在是太丢人了!”想到今天的目的,裴荷儿就一阵头疼。 趁着还没几个人现,赶紧撤了吧! 三叔公脸皮巨厚,怎么可能被区区几扇门就限制住了行动。 “走什么走,来都来了,一定要见一面!” 三叔公拖着裴荷儿就扣响了裴范先的房门。 第八十六章 拒绝上门提亲   裴范先忙活了一通,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吃一口,屁股还没坐稳,就被三叔公打扰。   骂骂咧咧的出来开门。   “哪个狗x的,不让老子吃饭!”   裴范先怒不可遏,这个世上最不能饶恕的,就是让人饿肚子的人!   房门一开,三叔公顶着一张油腻脸就出现在那里。   oh!   my eyes!   “范先,三叔公来看你了!”   “你看,我把你妹妹带来了!”   “这是我的小女,裴荷儿。”   什么妹妹,我怎么又冒出给妹妹来!   裴范先这才注意到,三叔公的身边确实跟着个少女,年纪看起来和郭敏敏差不多。   紧抿着嘴唇,一脸无奈。   平白无故的,这厮居然带着自己的女儿上门,看来,来者不善。   三叔公才不管他是怎么想,拉着裴荷儿就进了门。   “你们这是吃的什么?”   三叔公眼前一亮,桌上的汤锅里,那粥一看就没吃过。   这人啊,就是这样,要是不看到吃的东西,他就不饿,看到了,就饿得不行。   为了把裴荷儿推销出去,三叔公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刚想坐下,小六就把汤锅拿走了。   “小六,给三叔公来一碗!”   三叔公笑的灿烂,这孩子,就知道吃独食,小六端着汤锅,立场坚定,裴家绝对不能再多一张嘴!   “三叔公,这是留给裴二吃的!”   “他饭量大,这些都还不够呢!”   三叔公狐疑的眯眯眼:小子够抠门的!   裴二被小六架到桌前,继续喝粥,看他喝的艰难,裴范先也是无奈。   这厮刚才就喝了三碗粥,这要是继续喝下去,恐怕就要和茅厕拴在一起了吧!   裴范先也落座,一脸堆笑:“三叔公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三叔公摸摸肚皮,老子真是饿啊!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三叔公笑的很谄媚,裴范先端起茶汤。   饭后一碗茶,赛过活神仙呐!   他瞟了一眼裴荷儿,三叔公生的丑,姑娘的姿色也是一般般。经过了宋大娘这些天的疲劳轰炸,三叔公的意图,其实很明显了。   三叔公给自家女儿递了好几个眼神,奈何裴荷儿就是不接招,丢脸都丢到爪哇岛了,她现在只想原地消失。   三叔公叹息,女儿指不上,只能我自己来了!   “范先呐,你年纪也不小了……”三叔公眼神真诚,裴范先保持着微笑。   开场白来了!   上一世那些催婚的大婶,也是这样的套路!   “现在你有了爵位,在西市也生活的不错,俗话说,成家立业,说的就是这人呐,要先成家,才能立业。”   “三叔公看着,你现在是本末倒置了!家业越来越大,可连个可心的娘子都没有,我身为长辈,实在是替你担心。”   这个老头子,不就是想把你家女儿许给我吗!   还搞这么多铺垫,我要还是那个病秧子,穷光蛋,你也不会想到我!   三叔公殷勤的模样,让裴范先有一种感觉,要是三叔公是个女的,年纪又合适,他都能以身相许。   范先笑笑:“其实成家这件事不用着急,我自己早有了计划,等到时机成熟,自然就会办事了!”   看来直接塞给他这招是行不通了,三叔公连忙改口:“你年纪轻,经验少,你的计划不成。”   裴范先抽抽嘴角:“那三叔公给我出个主意如何?”   诶,这就对了!   三叔公大喜:“办法我早就帮你想好了!”   话题越来越深入,裴荷儿越的如坐针毡,阿耶这个人,一向脸皮厚,只要能让自己占便宜,多么冷的脸他也能凑上去。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替女儿说亲,还要带着女儿一起上场的,以后真是没脸见人了!   三叔公才不会在意她要不要脸,连忙介绍:“范先,三叔公是这么想的,你看我家荷儿怎么样,三叔公想着,许配给你正合适!”   “荷儿可是三叔公的掌上明珠,这么多年,给她说亲的人,都踩破了门槛,三叔公我都没答应!”   “三叔公就认准你了!”   裴范先的脸都快抽成团了,三叔公果然是一思路清奇的男子,敢情他还得感谢他,这个时候还能想起他来。   多谢他的抬爱吗!   裴荷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猛一抬头,正对上裴范先的视线。与此同时,某人也开了口:“荷儿妹妹,你怎么想?”   婚姻嘛,究竟是年轻男女两个人之间的事,既然他把裴荷儿带来了,他就得好好利用一下。   三叔公急道:“荷儿当然是愿意的,范先你一表人才,现在还有爵位傍身,以后的仕途也必定一帆风顺,她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这说的是人话吗!   他把自家女儿当成什么了?沿街叫卖的货品吗!   裴荷儿怒了哇!   她挣开了三叔公的手,愤而说道:“我就是不满意!”   “阿耶,你死了这条心吧!”   裴范先心中一松:这个少女,有想法啊!   当场给老爹难堪,这下要砸锅了吧!   啪!   脆生生一声响,三叔公反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   “三叔公,不可!”裴范先哪里知道,这厮的手这么快,自家的女儿也敢这样打。   巴掌都落下了,他才开口。   裴荷儿捂着脸,一脸悲愤,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落下。   在裴家这样的大家族,裴荷儿确实不算是品貌出众的那一个,女子在这个时代,婚配为最大。   她最后的命运,不过也就是找个世家子弟联姻,挥她最大的作用。可即便如此,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也不能容忍自己被这样强买强卖。   “范先,她这是说气话呢,你别当真,三叔公当真觉得,这桩婚事是极好的!”   裴范先很尴尬,一边是急于卖女儿的可恶三叔公,一边是倔强不肯被操纵的女儿。   他感觉,不知为何,他反倒成了大恶人。   他看看三叔公,又看看裴荷儿。   “三叔公,荷儿妹妹非常好,品貌俱佳,可惜,我已经有婚娶的人了,实在不能让三叔公满意。”   没办法,只能我做这个恶人了。   三叔公愣了:“这怎么可能!”   “范先,你康复才多长时间,哪有时间定亲!”   他镇定的盯着裴范先,小子,别想骗我!   大唐订婚程序繁琐,尤其是裴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不搞几个月都办不成一桩订婚。   裴范先能爬起来,到现在才几天功夫,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给自己张罗个妻子出来!   裴范先叹道:“三叔公,只要有娘子愿意跟着我,一天就足够定下婚事了,是吧!”   这……好像有这么点道理。 第八十七章 老婆来了   裴荷儿凭空挨了巴掌,一身的怒气,眼前的亲爹就好像是千年的冤家一样。   “既然人家已经有妻子了,我们就快走吧,难道还要继续在这里丢脸?”   这要再不走,不就等于是上赶着把女儿送到人家床上,人家还不要吗!   三叔公挥挥手,坚决不肯轻易就范。   他老谋深算,经验丰富,裴范先虽然在笑,可他却从他的脸上瞧出了几分心虚的意思。   却又说道:“范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你都有妻子了,怎能不告诉三叔公,再怎么说,三叔公也是长辈,总能帮你张罗。”   三叔公的绿豆眼激动的眨了又眨,小样,就你的道行,还想骗我!   裴范先没想到,三叔公卖女儿的心意那么坚决。   这就麻烦了。   他的妻子……还不知道在东南西北哪个方位呢!   “张罗就不必了,三叔公身为族长,裴家的事情你都忙不过来。”   裴范先找了个托词,自己都觉得心虚。   他顿时觉得,有点上了三叔公的圈套。   就算他说没妻子,但就是不要裴荷儿,又能如何?   为了将就他们,找了这么个借口,反而是给自己惹了麻烦。   他看向裴荷儿,此女现在一脸感激,她也知道,他这样说是为了让她好脱身。   “当然忙得过来,三叔公我身体好着呢!”   你好个屁!   裴范先看了看裴荷儿,她也是一筹莫展的样子,看到场面僵持了下来,立刻挺身而出。   “阿耶,不管裴范先有没有妻子,只要他不愿意,你也不能强迫他!”   三叔公两眼瞪得铜铃大。   “你是谁的女儿?”   “你到底站哪边的!”   三叔公气急败坏,这个孩子怎么不上道呢!   他处心积虑,还不就是为了给她找个长期饭票,她居然还反过来搅局。   结亲这件事,裴范先他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裴范先很抑郁,追求他的女人多,当然是好事。问题是,阿猫阿狗都想把自家的女儿塞给他,他又不是垃圾桶,不能什么小娘子都往他怀里送吧。   “裴范先!”   “人呐!”   “开门啊!”   裴家店才开门几天,怎么就关门了!   郭敏敏来到裴家,见店门紧闭,登时就急了!   真是岂有此理!   她哇哇大叫,裴范先立刻就乐了!   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这不,援军到了!   “三叔公,我的妻子来了!”   他屁颠屁颠的去开门,三叔公哪能相信,拉着裴荷儿就冲了出去。   裴二关紧了房门,生怕被三叔公瞧出异样。   整个裴家店,只剩下裴范先一人孤军作战,他的敌人……恐怕有一个,两个……或许还有第三个。   郭敏敏凭刀而立,气势汹汹。   在她的身边,还有另一个倒霉蛋。   年约四十,战战兢兢,唯恐被郭敏敏波及,一顿乱揍。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都可以喊娘子饶命。   “敏敏,你可来了!”   裴范先乐呵呵的开了门,却现,敏敏不是一个人来的。也不管她到底是来干什么,就把她拉了进来。   中年男子被眼前混乱的局面感染,迷迷糊糊的就跟着进去了。   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没有一个正常的!   郭敏敏才刚站定,裴范先就开口道:“三叔公,这位是敏敏娘子!”他挤眉弄眼,暗示加明示。   三叔公一怔,将眼前的女子上下打量一番。   面若芙蓉,腰佩宝刀,气势汹汹。   “你莫不是……天后的甥女,郭敏敏?”   郭敏敏哪知道他们之前生的事端,缓缓点头:“是啊,我就是郭敏敏。”   我去!   三叔公懵了!   这小子太狠了!   “你小子,可以啊!”   三叔公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裴范先居然可以拉拢到天后的外甥女,看两人的状态也很是亲近和谐。   完蛋了!   没戏唱了!   他看向自家女儿,怒道:“荷儿,我们走!”   裴荷儿根本就不想待,还没等她老爹说话,撒腿就跑了!   这都是什么事!   来来回回的,有话也不说清楚,郭敏敏被他们的一通骚操作,弄得晕头转向。   “这人是谁?”   郭敏敏落座,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裴范先一脸谄媚,人生啊,就是赶走了狼,又引来了大老虎。   裴范先当然知道,相比三叔公,郭敏敏才是更难缠的人。   他连忙奉上了香茶一盏,自从裴范先给了她一包炒茶,那些浓郁的茶汤,郭敏敏还当真喝不惯了。   她端着清茶,斜睨着某人。   这么殷勤,看来,事出有妖。   “敏敏娘子,那是我的三叔公。”   敏敏笑道:“原来如此,那他旁边的少女是谁?”   问这么仔细,查户口本呐!   “是他的小女,裴荷儿。”   都是亲戚,是很正常的人。既是如此,她为何总是觉得,某人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既然是你的叔公,为何刚才他看我的眼神十分怪异?”   额,原来她看出来了啊!   裴范先有点卡壳,呆呆的看着她,总觉得,下一秒钟,她那把锃光瓦亮的宝刀,就会挥到他的脑袋瓜上。   “不说?”敏敏起身就要走,裴范先连忙拦住她。   在她审视的目光下,裴范先的脸皮终于越来越厚实。   不就是说实话吗!   她都不怕,我一个无赖,有什么可怕的!   “敏敏,”裴范先开始酝酿感情。   郭敏敏又端起了茶盏:“说吧!”   这个茶可真是讨厌,喝了半天,怎么还有呢?   他轻咳了几声,终于找到了感觉。   “刚才我和三叔公说,你是我的妻子!”   噗……   诶呦妈!   他就知道,这口水最后全都得招呼到他自己的脸上。   郭敏敏猛咳一阵,裴范先想帮她顺顺气,看到她愤怒的眼神,又止住了心思。   这家伙,要是惹恼了她,那不是要钱,那是要命啊!   “你……你说什么?”郭敏敏艰难的起身,两眼冒火,恨不得把裴范先的脑袋扭断。   “你别着急啊!”   “不是真的,我只是为了骗三叔公,不得已才这样说的!”   裴范先以手抚心,就差对天喊冤了!   “刚才的少女你看到了吧,”郭敏敏不说话,冷着一张脸,裴范先硬着头皮继续说:“他看我最近达了,非要把女儿许配给我,这不是开玩笑吗!”   “我以前是裴家的病秧子,他们把我赶出来,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现在又想把女儿许配给我,这不就是看我有了爵位,想占我的便宜吗!”   “我也不是好欺负的,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   郭敏敏缓过气来,还是不忿:“所以,你就拉我当挡箭牌?”   长安城里那么多的女人,他随便拉一个就可以,为何偏偏选中她。郭敏敏一身爽利,绝对不想让这样的麻烦事找上身。 第八十八章 买卖开到洛阳去   “这不过是随便一说,只要能把他打走就是了,他虽然机关算尽,却也不能盯着我什么时候结婚吧!”   “再者说,”裴范先又凑近了些,悄声说道:“敏敏你义薄云天,从来都是最仗义的,我就想着,或许你能帮这个忙。”他耷拉着眼角,装出一副可怜相。   敏敏的热情瞬间就被激了出来。   对啊!   身为长安女侠,怎么可以不仗义!   继而郑重其事的说道:“你放心,这件事你尽管推到我身上,以后我要是遇到裴家人,也会帮你圆谎的!”   裴范先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人间自有真情在,这老婆实在是太好骗了!   “那就有劳娘子了!”   “这都是小事。”郭敏敏挥挥手,混不在乎的样子,颇有些女侠的风范。   裴范先偷笑不已,这傻丫头,他这是赚了啊!   不管以后情况如何,反正郭敏敏是答应和他订婚了,这件事的主动权,等于就来到了他的手里。   以后,若是他有了更好的人选,便可以挥挥手当做玩笑话。   可若是真的走到了那一步的话,两人关系的进展,可就由不得郭敏敏了。   裴范先赶忙把眼前的少女仔细端详一下,唇红齿白,活泼的眼神还透着一股子倔强不服输的劲头。   唇角边上,淡淡一笑,也会浮现两个小酒窝,真是美啊!   这可是武家绝无仅有的傻白甜了,可得看仔细了。   郭敏敏被他盯得毛,却还没有意识到已经落入了某人的陷阱,眼角一瞥,某个战战兢兢的男子,忽然映入了眼帘。   诶?   这人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感觉很格格不入哇!   “你过来!”   中年男子已经在场围观足有一刻钟的时间了,其间,他一直谨慎小心,大气都不敢出。   突然被提点到,登时就涌起一阵寒颤,连忙跑过来。   “小人在。”   “你刚才鬼鬼祟祟的在门前,想干什么?”糊涂了一阵,郭敏敏忽然想起原因来了。   郭敏敏今天本来是要帮他继续卖肥皂的,走到店门前,这才现,裴家店今天竟然没开门。   没开门也就罢了,门口还站着个人,这人还不是站在大门的正中间,而是站在店门的角落一边。   眼神不定,鬼鬼祟祟的。   郭敏敏战斗神经达,一眼就看此人不对劲,赶上前去,正要询问一二。   那人竟然看到她,掉头就跑!   这还得了!   这肯定是心里有鬼!   敏敏娘子身手不凡,一如中年男子这样的气虚体弱之人,没跑几步,就被她抓个正着。   既然此人是出现在裴府门前的,不消说,肯定是和裴范先有关系。   “你看看,这人今天一直在你家门前,躲躲藏藏,正被我撞见,认识吗?”   裴范先也仔细打量了一下。   “看着面熟,可想不起来。”   中年男子面露羞赧,不知为何,竟然不好意思起来。   “你自己说,究竟是谁,干什么来的!”敏敏不是个好脾气的,飞起一脚,正中那人的屁股。   男子苦不堪言,却又不敢捂着屁股。   龇牙咧嘴道:“裴郎,我是来买肥皂的。”   一个母夜叉,再加一个阴谋家,男子想了想,还是老实说实话吧。   买肥皂?   这是很正当的要求啊,为什么要躲呢?   裴范先感觉,有些事情,好像不对劲,他起身在男子的身上又打量了一番。   “你不是前面店铺卖皂角的吗?”   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些日子,长安城里皂角店的日子,当真不好过。   他把肥皂的价格压得这样低,很多从没有用过肥皂的皂角忠实客户,也被他吸引了过来。   不管效果好不好,便宜就是最好的。   这就叫做虹吸效应。   有了他前期的低价战略,拉人宣传的铺垫,长安城凡是略有资财的家庭,几乎都配备了肥皂一块。   以肥皂强的清洁力,略带柔润的质感,用过的人都说好,谁还想得起皂角。   裴家店买卖兴隆,完全忘了在长安城还有好几个卖皂角的店铺,个个都生意惨淡,对他恨得咬牙切齿。   皂角店的老板,羞愧的头都抬不起来。   前些日子生意不好,他原本也没往心里去,可到了这两日,店里的情况,几乎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了!   这绝对不能用生意有好有坏来解释,必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几个老板坐下一合计,这才知道,原来在放生池这边,开了家新店,专卖肥皂,和皂角的用处相同,卖的还特别便宜。   老板们怒了啊!   这家伙,这是来抢生意的!   砸场子的!   众人商议,一定要给裴范先一个厉害瞧瞧。   结果,选出来的倒霉蛋,就是他了。   老板姓陈,裴范先虽然对他没什么特别印象,可也觉得,他不像是来拼命的。   “老板,既然你的朋友都要教训我,为什么不一起来?”   陈老板一惊,这个小少年,心眼忒多了。   “他们都怕惹事,最后只有我自己来了!”   陈老板和裴范先对了个眼神,瞬间就改变了主意。   这些烂厮,口号喊得震天响,等到真的要动手了,谁都不肯上前。   范先笑道:“所以,你就改变主意,打算买肥皂了?”   陈老板点点头,态度特别真诚。   “不只要买,我还要与你合作!”   吼吼,口气挺大的!   “陈老板,据我所知,我们两个应该是死对头才对,我的肥皂便宜好用,把你的生意就搅合了,这合作又从何说起?”   “难道,你也有独家秘方?”   做人嘛,都是这样的,很多时候,也有个打听事的爱好,裴范先已经笃定,他们手中,不会有更好的秘方。   要不然,他们不早就拿出来,对抗他了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陈老板一看有希望,立刻坐下了。   “你就不想把肥皂卖到更远的地方?”   这个提法,很有创意啊!   裴范先有兴趣了。   “你有门路?”   陈老板笑道:“当然有!”   “不说更远的地方,在洛阳,我还有两家分店,那边的销路也很好啊,斜坡子男若是愿意合作,我保证能在洛阳很快打开市场。”   卖到洛阳去!   这不一直是魏伶的愿望吗!   要是真的能成,自然是大好事。   裴范先凝视着陈老板,他的眼神倒确实很真诚。   可问题是,他会不会把秘方偷了去。   裴范先沉默了片刻没说话,陈老板立刻说道:“裴郎你别担心,你只需要把做好的肥皂交给我就是了,我不会要秘方的。”   厉害啊!   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这种感觉还真是让裴范先有点那个啥,特别不好意思。   “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明天给你答复,如何?”   “好!”   “我先回去,等着你的消息!”   陈老板说走就走,等他出门,裴范先起身还没站稳,身后就挨了一脚。   “你是傻子吗!”郭敏敏大吼道。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总是踢人!”   不必回头看,他也知道,踢人的肯定是郭敏敏。 第八十九章 阴人与被阴   敏敏走上前来,不屑道:“我是女的,又不是君子。”   她掰掰手指头,威胁意味十足。   踢你怎么了,踢的就是你!   裴范先连忙闭嘴,小姑奶奶,我可惹不起你。   “那敏敏娘子为何要踢我,总可以说清楚吧!”   郭敏敏双臂抱拳:“人家要帮你卖货,你还犹豫什么!”   “一个大男人,扭扭妮妮的,让人看了生气!”   原来是因为这个事,范先笑笑:“能合作当然是最好,但我也得防着他,偷我的秘方啊!”   “他刚才也说了,长安城里卖皂角的老板,个个都恨我入骨,还想揍我呐!”   “他们要是打着卖货的旗号,行偷盗之事,我不就赔了西瓜捡芝麻了!”   郭敏敏眉头皱起:“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那你说该怎么办?”   裴家店的生意固然是好,但本着赚钱不嫌多,生意越大越好的原则,能把肥皂的销路拓展到洛阳,他当然愿意。   不过,保密确实是重点。   “那就要找魏伶来解决了。”   “找他?”   郭敏敏嗤道:“他整天掉在钱眼里,还能帮你办事?”   “这你就不懂了吧。”   裴范先循循善诱:“越是财迷,就越是能办事。”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可见,钱的作用实在太大了。   魏伶这样的吗,只要钱给够,他什么都愿意推……   事不宜迟,裴范先立刻出门,上了便桥,没走几步,他就见到了魏伶。   只要是能赚钱,魏伶干活的热情比谁都高涨。   “好,再加把劲啊!”   “快点,往这边,靠到岸边来!”   魏市丞站在桥上,撸着袖子,大声吆喝。   特有气势,特有大唐好市丞的范。   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了一班纤夫,正在把游船安置在放生池里。   游船不大,上次裴范先听他提起过,这游船应该是从曲江池那边借来的。   “魏市丞!”   “你怎么来了!”燥热的天,魏伶满脸满头都是汗水,匆匆赶过来,裴范先竟有一种幻觉。   魏老抠要改邪归正了。   经过我老裴的教化,魏伶这样的烂厮居然能弃恶从善,我老裴果然是功德无量。   “裴郎,怎么样,今天赚了多少钱?”魏伶抹了抹汗,一盆冷水就泼了下来。   裴范先的笑僵了。   这……   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财迷始终爱钱啊!   “魏市丞,今天没开张,肥皂没货了!”   “没货了!”魏伶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孩子,这是傻了吗!   “开店怎么能有供不上货的时候,范先,这是你的责任。”   两人下了桥,魏伶也忙活了半天,便拉着裴范先钻进了宝丰楼。   刚一坐下,他就把官服解开,松快松快。   看他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总揽全局的大老板。   “这当然是我的责任,但也是因为顾客们太热情,供不应求。”   “居然有这么多人买吗!”魏伶抽了口气,这两天他忙着布置放生池,也没去店里查看。   “当然,我骗你做什么。”   裴范先对喝茶毫无兴趣,专注吃菜。   魏伶也夹了几筷子,顿时心情大好。   “那到了月底,我们就要先分钱才是。”   钱钱钱,三句半也离不了这个字,裴范先好失望,这个魏市丞啊,他的局限也就在这里了。   不堪大用,朽木不可雕也!   “市丞放心,我没忘。”   “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市丞帮忙。”   魏伶很高兴,只要钱财到位,除了让他去大理寺捞人,其他的都好商量。   裴范先把陈老板的建议说了,魏伶登时大喜。   “我早就说了,我们要把肥皂卖到洛阳,卖到江南去,你还不相信。”   我们这两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裴范先就觉得耳朵别扭。果然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老魏的脸皮比他厚多了。   “你老看我做什么?”魏伶摸摸老脸,没有米粒啊!   “我是被市丞器宇轩昂的气质吸引,不自觉就看呆了。”   魏伶:“……”   别人说这个话,还有些可信性,从他裴范先的嘴巴里吐出来,他真是半个字都不相信。   打趣过后,裴范先说出了真实的目的。   “魏市丞,帮我找十个学徒,我要加大产量。”   “产量是什么?”他的意思,魏伶大致明白,就是这个词语感觉很陌生。   裴范先爽朗一笑:“魏市丞不必深究,就是要多做肥皂的意思。”   “这个没问题,我保证给你找的人,都是最机灵,最勤快的!”   魏伶眼睛里只有钱,除了钱,其他的事,他也没那么在意。   裴范先吃饱喝足,抹嘴就想走。   却没想到,魏伶比他跑的还快。   啧啧……   魏老抠这是……属兔子的?   腿脚还真麻利。   裴范先美滋滋,好菜还剩不少,他慢悠悠的打了包,又吃了好几口。   拎着包袱,他从二楼下来。   一眼就看到老板堆笑的脸,他也快步迎了上来,裴范先笑道:“老板,你家的菜真是了不得!”   “太香了!”他拍拍肚皮,以示真的很好。   老板搓搓手,特别兴奋:“斜坡子男觉得好,那就是本店的荣幸。”   “老板过谦了,你这里生意这么好,不就是明证了吗!”   宝丰楼里,明明还没到饭点,一楼大堂这边已经都满客了,每张桌子前都有客人。   门外还经常有6续进来的新客,有的出了大价钱,去了二楼雅座,有的呢,囊中羞涩,面对着满座的桌子,无奈的摇头离去。   裴范先大步向前,眼看就要走出店门。   老板愁的,这人怎么不自觉呢!   “斜坡子男留步!”   裴范先眯眯眼,这老头子,怎么一脸愁苦,老子哪里得罪他了。   “什么事?”   老板支支吾吾,多么希望裴范先能自己想起这事来,让他自己开口,实在是……困难啊!   “斜坡子男,饭钱还没结呢!”   “什么!”   “没给钱?”   魏老抠!   你居然敢阴我!   他怒气冲冲的结了账,老板心眼好,特别告诉他,之前在裴府摆的那桌酒,还真是老魏结的账。   为了这件事,老魏还顺走了他一坛好酒,说什么也不肯吃亏。   裴范先咬牙切齿的结了账,彼时,提前偷溜的魏老抠,已经跑回市署了…… 第九十章 谁敢闹事? 水灵灵的大妹子,火热热的情…… 裴范先哼着小调,越哼越有,他和魏老抠,那是长期拉锯战,抠门和抠门的对决,一时一刻的胜负并不需要在乎。 总体来说,老裴今天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肥皂卖空了,小钱钱赚到手了。 最关键的是,还忽悠来了一个老婆。 郭敏敏这样的傻白甜,居然还能在李武两家这矛盾的漩涡中,生存多年,完好无损,也是一项奇迹了。 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她哥贺兰敏之了。 救人可以,但关键在于,这个人他值不值得救,在裴范先的逻辑体系里,贺兰敏之这个人呐。 杀了不冤。 就他干的那些事,后世的裴范先,揽卷阅读的时候都会觉得,挺奇葩的。 惊讶于心狠手辣的武媚娘为何能容忍他这么长时间。 观贺兰敏之的为人,绝对不是一个能阳奉阴违,偷偷摸摸搞事的,他恣意飞扬,从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 在这样的情况下,玷污准太子妃,这简直就是在打武媚娘的脸,唯一的解释,或许就是荣国夫人宠爱外孙。 在阿武的手里,武家的人已经死了太多。为了给母亲一个交代,她才忍到了荣国夫人去世之后才动手。 这样一个恨之入骨之人,武媚娘一定会严密监控他的一举一动,绝对不会让他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说不定,郭敏敏私自去大理寺探监,也不能逃过她的眼线,只不过郭敏敏并没有见到贺兰,武媚娘也就没有兴师问罪。 想到这里,裴范先不禁背后冷汗起! 狄公威武! 狄公正直! 幸亏现在大理寺主事的是狄仁杰,以此人的人品,应该不会把书信之事外传。 裴范先不禁在心中把狄仁杰吹捧了几遍,他虽然听不见,可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裴范先相信,狄仁杰一定会有心灵感应。 在遥远的西市裴府,还有他忠实的狗腿一个。 太悬了! 郭敏敏的纸条要是落在其他人手里,说不定,现在都摆在女魔头的桌案上了! 裴范先一阵心虚,快步赶回家,才刚走到巷口,就瞥见,店门前站了许多人。 有男有女,气势汹汹,裴二正在努力和他们交涉,却也不管多大用处。 这是来砸场子的? 不好! 裴范先快步冲上前,大喝道:“你们干什么的!” 众人回头,立刻认出了他。 “你可回来了!” “我们是来找你算账的!” 几个大姐形成人墙,登时就要向他扑上来。 卧槽! 大姐饶命! 他略一闪身,便躲到了柜台里。 大姐们岂能饶他,立刻把柜台包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一时之间,唾沫星子横飞,各种谩骂堪称是大唐脏话大全。 这家伙,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们了,裴范先一头雾水。裴二低声说道:“他们知道你昨天降价卖肥皂,都是来闹的,觉得自己前天买贵了。” 原来还是钱闹的,裴范先稍稍安心了。 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那都不叫问题。 “各位客官不必吵,有话好好说!” 呸! “你说的好听!” 大姐们经验丰富,才不上他的当。 裴范先擦擦脸,这位大姐,中气真足。 “听说昨天不少人都是一文一块买走的,你为什么卖我们两文一块?” 长安城百姓传播小道消息的能力,当真是不容小觑。 “那是因为他们拉了顾客来啊!”某人把脸皮一扔,开始忽悠。 众人只听说裴家店的肥皂降价了,便怒冲冠,一拥而上,哪里知道降价也是有原因的。 大姐们站在店前,横眉立目,完全不理他这一套。 “便宜买走的顾客,都是因为拉了亲朋好友过来一起买,他们给我招揽了顾客,是有功的,这才能便宜。” “各位当初都是自己来买的吧,当然要按照最初的价格计算了。” “好像也有道理。” “我们这是……闹错了?”几个大姐渐渐后退,却也有头脑清楚的。 “可是你当初也没说拉人来买,我们就可以便宜啊!”一个郎君高声道。 “就是,你要是说了,我们也照样能拉人过来。” 范先一怔,这个时候,明白人最讨厌了。 “完蛋了吧。” “人家都不信。” “滚远点!”裴范先一声吼,哀怨小六就被喝退。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小六觉得,这个家里,只有他一个正常人了。 身旁的裴二,一脸崇拜的看着裴范先。 我家范先真是太厉害了! 刚才那些人冲上来,一副要玩命的架势,他焦头烂额,一点办法都没有。 再看裴范先,三言两语,就把他们唬住了。 学习,永无止境啊! “这位郎君,话可不能这样说。” “虽然各位买的是贵了些,但凭良心说,我的肥皂是不是很好用?” “那确实。”众人对肥皂的功效,毫不怀疑。 “对面的皂角店,皂角都要五文一袋吧。我的肥皂便宜又好用,我卖的已经是良心价了!” 裴范先一手抚心,眼泪汪汪:“我就是太善良了,当初他们都让我卖贵点,我为了让大家都能用上肥皂,这才压低了价钱。” “谁知大家都不理解我,还要骂我,我真是……有苦说不出啊!”某以手掩面,哼哼唧唧,老天没眼,以往只能干打雷不下雨的他,居然还挤出几滴眼泪来。 众位乡亲瞬间就被感动了。 老板说的对啊! 这么好的东西,买到就是赚到,还求什么呢! “裴老板,别哭啊!” “你什么时候还有货,我们都来支持!” 这小可怜见的,谁看了不心疼。 众人又夸了他好一阵,这才纷纷散去。 裴范先再次崛起,裴二连忙上前,将他搀扶下来。 “范先,你辛苦了!” “要是没有你,我们可如何是好?” 想起刚才的一幕一幕,裴二还感到心惊胆战。 裴范先笑道:“别担心,以后只要横下一条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你说的太好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裴二在房里默念几遍,声音越来越高亢,两眼冒绿光。 范先连忙和小六靠拢:“他这是要疯?” “我看也像。”小六附和道。 裴二沉浸在自己的幻想王国里,无法自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么有气势的话,他怎么就说不出来呢? 我家范先真是……越来越有才了。 第九十三章 大腿不能随便抱   大明宫,紫宸殿中。   天后武媚娘很抑郁。   “这个饭菜……”   “怎么就不对味呢?”   她放下筷子,冥思苦想。   自从裴范先提醒过后,她就吩咐下去,尚食局必须使用单把手铁锅炒菜。   尚食局的人哪敢作假,每天都兢兢业业的给天后娘娘炒制各种菜肴,奈何,品尝的人却并不觉得满意。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到那天的情景,武媚娘的脑中浮现了一个无赖的身影。   裴范先!   对!   第一次吃新型铁锅炒菜的时候,那小子也在。   难道,问题出在他的身上?   天后这是怎么了?   问我?   我怎么知道?   侍御史和给事中二人眼神交流了一阵,全都无奈摇头。   唯有起居舍人兼八卦掌门人裴炎,耸立一边,大气也不敢喘。   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先离去……   裴炎感觉,自从和裴范先狼狈为奸,他就越来越有歌唱家的范了。   “众位爱卿,”   天后终于话了,快认真听听!   几位老臣猛地抬头,武媚娘沉吟道:“过几天有一桩大案,需要三法司会审,你们一定要尽心尽力,把案件的来龙去脉弄清楚。”   “老臣领命。”两人垂领旨,裴炎一脸莫名其妙。   三法司会审是大唐独有的一种审判模式,所谓三法司,便是门下省的事务官给事中,中书省的二把手中书舍人,还有御史台的常务官侍御史组成的临时审判形式。   上到三法司审判的案子,必定牵涉面极广,受审的人非富即贵,总之是大人物。   经由三法司审理的案件,形成一个书面意见之后,会转呈到大理寺这样的专门审判机关作出正式的裁决。   于是,就可以看出这里面的问题了。   别人都是正经三法司的成员,可他裴炎根本就属于编外人员。他虽然也隶属于中书省,可是人家中书舍人是正五品上的官品,他裴炎这个舍人,不过是六品。   天后为什么要把他找来,裴炎当真想不通。   难道是我老裴格外可爱?   想到自己的八卦起居注,裴炎就清醒了,别做梦了,不收拾你已经是恩德了!   “裴卿,你虽然不是中书舍人,但这次的案件,就交给你来主审,你们两个都要听裴卿的指挥。”   好家伙!   这就直接指挥我们了!   门下省和御史台的两位,一脸不可置信,敢怒不敢言。   祖宗有德啊!   裴炎架起双肩,理所应当的接受了任务。   不就是审个案子吗,以他老裴的能力,还不是手到擒来。   等到他知道武媚娘让他审的是什么人的时候,他就知道,坑都是自己跳的,怨不得别人。   裴炎想跟着老臣们一起离开,他不敢出任何声响,大步子迈起,居然挤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有另外两人掩护,他说不定还能浑水摸鱼溜出宫门。   成败!   在此一举!   老裴我脚踩风火轮,老裴我脚踏筋斗云……   老裴我功夫高,老裴我不怕刀……   “裴舍人!”   “留步!”   威严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裴炎的心咯噔一下。   哎哟我的命呀,怎么就这么苦!   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裴炎回身,既然躲不过,只能硬上了!老裴要崛起了!   时势造英雄,老裴就是英雄!   他想到了韩信,想到了勾践,都是榜样啊!   “天后娘娘。”   武媚娘垂目,裴炎的表现在她看来,特别可笑。   紧张中带着一丝惶恐,怎么看都像是在虚张声势。   “你可知罪?”   咣当!   裴炎寒从脚底起,浑身战栗,登时就两腿软。   扑通就跪了!   他真的跪了啊!   武媚娘皱皱眉,嫌弃的不得了。   “天后恕罪!”   “老臣,老臣那都是逼不得已!”   天后凶狠的目光摆在那里,裴炎还能不知道,她要追问的罪行是哪一桩。   事是他做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说清楚,到底是什么罪!”   老奸贼,看你还怎么蒙混过关!   裴老贼:苍天啊!   大地啊!   老裴我活不了啦!   他匍匐在地,感觉四肢都不听使唤,抖得越来越厉害。   “这……这……”   怎么说呢,这事又不是他主动要做的!   “天后明鉴,老臣也是没办法,陛下天天传旨,一定要让微臣写,君有命,臣不得不从啊!”   啧啧……   这个智障。   武媚娘撇撇嘴,给你机会了,你不把握,那就怨不得她了。   “我知道是圣人让你写的,不过,这样不正经的东西,以后还是不要再写了。”   裴炎抬头,不解的看着她:“可这样的话,老臣在圣人那里也没法交代啊!”   呵呵……   他裴炎今天把责任推到李治的身上,还想交差?   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如此天真!   武媚娘真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那是你的事。”武媚娘大手一挥,就把责任扔到了裴炎的头上。   “总之,若是我在内宫再看到那些异闻野史的小书,你也不要再当官了!”   “回你的河东老家吧!”   好家伙!   不当官怎么行!   十年寒窗苦,老子的心血可就全都付诸东流了!   裴炎慌了啊!   这是他几十年官场生涯,遭遇的最大困境。   “天后恕罪!”   “老臣一定照办!”   这就对了嘛,武媚娘终于转怒为笑,裴炎在心惊胆战之中,匆匆离去。   裴炎虽然走了,可他在武媚娘心中的形象,彻底完蛋了。   居然这么轻易就背叛了李治,实在是……让人开眼。   从此以后,女魔头的心中就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裴炎,这个人,以及他的言行,在她这里,可信度大大降低。   武媚娘执掌朝政多年,从李世民当政时期,她就积极的搜集前朝的各种消息。   虽然那个时候,她是冷宫弃妃一类的,能够抓到手的消息也不多,可是,对于如何用人,如何驭人,她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办法。   裴炎这样的,一出招就被打为鼠两端的典型。   她武媚娘的大腿和李治的大腿,换着抱来抱去,他把他们夫妻俩当成什么人了!   见风使舵之徒!   武媚娘做出了判断,西市那边,相隔数个里坊的裴家店里,裴范先打了个喷嚏。   惊天巨响!   “天后娘娘说得对!”   “裴炎就是个老奸贼!” 第九十四章 二裴和解不容易 裴炎坐着马车,一刻也不敢在皇城里呆着,好像身后有猛虎追着似的。 马车已经踏上了御桥,眼看就要成功,车轮不停转,他还觉得慢,一个劲的催促。 急死了! 赶紧逃离这个魔窟才是真的! 天后实在太恐怖了! 吁…… 马车夫一声吆喝,骏马嘶叫,马车刚当一下停了。 怎么回事? 裴炎撩开车帘,叫道:“快走啊!” 车夫有苦难言,艰难的回头:“阿郎,裴尚书在前面。” 什么裴尚书,裴侍郎,老子管他! 裴炎刚要开骂,定睛一看,距离马车大概一丈远,高头大马之上,身着石青胡服的裴行俭,端坐其上,气势斐然。 “下来!” 行伍之人,说话就是直接。 裴炎嘴上不服,身体却很诚实。 裴行俭只喊了一声,他就屁颠屁颠的下了车。 “你下来!”裴炎仰着头,那叫一个不忿。 辈分大! 了不起啊! “你上来!”裴行俭下巴一点,遥遥望去,宫门外面,就拴着一匹盗栗黑。 老裴眼前一黑,他这是作弊! 大唐规制,官员入宫都不得骑马,达到一定的官品就可以乘车,要不然就得依靠双腿,腿来腿去。 裴行俭常年长在马上,裴炎那点骑术,上了马,就剩丢脸了。 老阴批! 一路上,裴行俭也不说到底有什么事,裴炎心里骂骂咧咧,嘴上还得有一搭无一搭的应和。 裴行俭骑得很慢,裴炎也轻松。 可他心里却并不高兴,还让着我,沽名钓誉! 聚源茶肆,巳时刚过,茶肆里没几个人。 到了饭点,大部分的食客都去饭馆了,喝茶者少。 “说吧!” 裴炎大喇喇坐下,装的很强硬。 裴行俭大度,明知道他是虚张声势,也并不跟他计较。 他要是和他一般见识,就不会走这一遭了。 再说,他还是长辈呐。 “你我交恶,少说也有十几年了吧。” 呵呵…… 裴炎大骇,不禁感觉,这人真是犯病了。 “当年事,就别再提了吧。”袍服一抖,气势我有。 裴行俭浓眉挑起,忽然笑了。 这个裴炎,还是一如既往的浮夸。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成见?”裴行俭表情严肃,真诚问,裴炎很疑惑。 成见这东西,难道他对他就没有吗! 明知故问。 “那倒没有,你放心好了!”裴炎斟酌一阵,不屑的说道。 裴行俭一听,这还是没有解开心结啊! 他今天找他出来,还专门在外面见面,就是为了和解的。 自从听了裴范先的话,回到家中,他就时不时思考,关于他和裴炎,日后究竟应该如何相处。 随着裴炎的官位日渐升高,两人在官场上的接触也会越来越多。裴炎一直对他不满,个中原因,裴行俭也能猜测一二。 为了大唐的展,为了裴氏一族的内部团结,裴行俭愿意做让步。 再看裴炎这状态,很不上道啊! “子隆,我们都是裴家人,升班朝堂,以后自然要互相扶持,有什么心结还是尽早解开为妙。” 裴行俭做足了姿态,就等着裴炎给他个台阶下,可惜这个台阶还真的就不好给。 谁让裴炎刚在女魔头那里受了气呢? 某人本来就心眼小,浑身别扭,甭管裴行俭的态度多好,他也完全听不进去。 一拂袖,便道:“你且放心吧!” “我和你,没有心结可言!” 说罢,抬屁股就走,根本就没给裴行俭再解释的机会。 行检愣了,这是个什么人呀! 一把年纪,脾气还是一点没变。 固执的不行。 “这可是你说的!” “将来你可别害我!” 别以为裴行俭是没脾气的人,今天是一心求和,他这才放下了身段。裴炎的态度,彻底把他激怒了。 裴炎正欲推门离去,一听这话,又反身回来。 “我怎么会害你!” “你别倒打一耙!” 子隆要是继续做官,恐不得善终。 一想起这句话,裴炎就恨得牙根痒痒,多少年了,这股怨气都消散不了。 裴行俭见他双眼圆瞪,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也来了精神。 “老夫做事,一向坦坦荡荡,光明磊落,绝不会做那些阴险龌龊之事。” “倒是某些人……” 他这是什么意思! 说我吗! 裴炎怒了! “你把话说清楚!” 裴行俭自斟自饮,看都没看他一眼。 “别管我说的是谁,只要你不做这样卑鄙阴险之事,不就行了。” 云淡风轻。 潇潇洒洒。 裴炎气得直跺脚,他最看不惯的,就是他的这副做派。 明明都是一家人,年纪也差不多,可他总是透着一股高人一等的派头,你还不能和他争论。 只要一说,就是行事光明正大,没有能指摘的地方。 虽然事实如此吧,可裴炎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我老裴都做不到的事情,你裴行俭凭什么就能做到! “裴行俭,你就是没盼着我好!” “老子就要当官,官当的比你大,我还要体面的致仕!” 裴炎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些话,裴行俭终于抬起了头。 他微微一怔。 “你还记着那件事呐!” 裴炎:“……” 这世道没天理啦! 他裴炎因为他的话,多少年来这个官当的都战战兢兢的,唯恐行差踏错,真的落个一败涂地的结局,结果他自己居然都不记得了! 裴炎很气愤,你不仁我就不义,以后的官场之路,他就要开大了! ………… 皇城,宣政殿。 “装模作样!” 起居舍人裴炎居中坐着,看看右边的人,嗤了一句。 三司会审的地点,就在宣政殿,这是祖上就定下来的规矩。裴炎的左边,坐着门下省的给事中张勤远,从上到下,从内到外,都特别正常。关键是,人家有眼力,知道老裴是天后指定来审案的,一直特别配合,凡事都听从老裴的指挥。 可右边的侍御史魏素就不同了。 头戴法冠,身着纁衫,白纱中单套在里面,从落座开始,就派头十足。 魏素的这一身行头,也是有说法的。 侍御史不同于大理寺的专职法官,他们主管的是弹劾之事。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身份,朝廷给各级御史,侍御史都准备了这么一套衣衫。这就相当于当代法官出席法庭的法袍。 平日里,这套衣衫就收在宣政殿中,只有要审案的时候,才会被拿出来穿。 矫情的很! 今天又不是正式的弹劾案件,他穿那么齐整做什么! 不管怎么说,老子也还是坐在中间。 是最大的! 视线再往前,几人身后,身着黄袍的年轻人,正是太子李弘。 大唐规制,每每遇到疑难案件,有皇帝或者负责监国的太子亲临审案的传统。 为了彰显法官们的地位,李弘自觉坐在他们后面。裴炎无法和太子殿下视线相接,却也能够感受到他器宇轩昂的气质。 殿下今天真是……威武雄壮! 吹捧这种事就是要时常记着,内化于心,外化于行,这样才能在关键时刻运用的如鱼得水。 第九十五章 太子,那件事你想知道吗   裴炎请示了李弘,这才准备正式开审。   今天的李弘,特别的尴尬。   想想接下来要生的事,他心里是既激动又忐忑,万一闹出什么事端来,可就是考验他的时刻了。   “裴舍人,你看,我们今天要怎么审?”给事中张勤远是个明白人,三人之中,唯有裴炎是天后专门指派过来审案子的,当然要先听取他的意见。   裴炎不说话了,说起这个案子来啊!   女魔头,你坑我!   他要早知道受审的是此人,就算病遁也不会接下来。   “当然要审,只要让他认罪就是了。”裴炎很淡定。   “认什么罪?”   “这很重要吗?随便编几条就是了!”   裴炎很纳闷,天后想弄死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都已经赶走的人,为什么又给弄回来。   还要当庭治罪,她就不怕她家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被牵连出来吗!   尤其是,背后还坐着李弘呢!   “裴舍人,断案怎可凭空捏造?”魏素说道,裴炎见他一脸严肃,两眼怒瞪就知道,和他不是一路人。   “是不是捏造,你一会自己看好了。”李弘没做声,今天的宣政殿上,裴炎最大。   “带周国公上殿。”   自从被关到大理寺,这还是贺兰敏之第一次见到太阳。他经过宣政殿前长长的台阶,来到殿门前。   稍作停留,抬头望天。   阳光真好!   奢靡浮浪,日夜沉醉温柔乡的贺兰敏之,从没想到,他也有眷恋阳光的时候。   可惜这样的美好,以后估计也看不到了。   贺兰敏之被带进殿,毫无畏惧,状态悠闲,随意坐下,一点体统也没有。   打眼一看,就捕捉到了李弘的身影。   姨母还真是……狠心之人。   裴炎瞪了他几眼,见他没有反应,便端起了架势。   老子坐在中间,就是最大的!   他挺直了腰背,说着就要起范。   “大胆贺兰,公堂之上,岂容你造次!”   “还不快坐好!”   洪钟一般响亮的声音在大殿上空,凭空而出,威吓力十足,稀松无赖,抱定了破罐子破摔精神的贺兰敏之,都被吓了一下。   精神了不少。   裴炎惊了,这不应该是我的台词吗?   怎么让这人抢了先?   魏素才不管裴老贼如何看他,只要他出现在朝堂上,这里就是他说了算。   “周国公,御史上书,参奏你干犯大逆,大不敬之罪,你可知罪?”   这些罪名真是不得了!   贺兰敏之所犯之罪,十项不可饶恕的恶,就占了两项。   古代刑罚粗浅不细致,所谓十恶不赦的大罪,真的罗列出来,更像是一些虚无缥缈的罪名。   何为不孝?   何为不义?   都是名义上的,想抓实证很容易,贺兰敏之笑笑,特别无奈。   姨母想把他弄死,就直接动手好了,为什么还要拉着他来受审呢?   该不会就是给他表演的机会吧。   “我认罪。”   魏素笔端一顿,居然这么快就认了?   “仔细说说。”   还让仔细说?   魏素理所当然的表情,让裴炎无语凝噎,看来,对宫廷里生的事,他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视线转向贺兰敏之,他也有些难堪。   原来,脸皮这个东西他还有,裴炎感觉,担了这份苦差事,也是有好处的,能见识了不少新鲜事。   三法官的身后,太子李弘支棱起身子,两眼冒绿光。   热闹要来了!   “裴舍人,你说我该说明白吗?”   我怎么知道!   这厮害我!   裴炎冷气倒抽,吓得魂都快没了!   贺兰和裴炎是有心灵感应的,裴老贼刚才贱兮兮的眼神,并没有逃过贺兰的眼睛。   他在内宫做的那些事,在场四人之中,恐怕只有裴炎最清楚。   贺兰现在有两个选择,直接认罪,等待斩的那一天早点来临。   另一个选择吗,自然还是能蹦跶一阵,是一阵。   视线转向李弘,两人相差足有十岁,严格来说,李弘还是他的晚辈。   汝母杀吾母!   吾亦杀汝儿!   折腾,就是贺兰敏之做人的终极要义。   “听说太子殿下近来更换了太子妃的人选,可有此事?”   贺兰敏之自踏入宫廷的那一天,就以年少俊美知名,现在,他那双雾水氤氲的桃花眼,正死死锁定李弘。   至于三位法官,已成空气。   要坏事啊!   李弘……他不知道这件事!   裴炎也顾不上什么朝廷规矩,转头看向李弘,他脸上那种莫名其妙的表情,早已把他出卖。   “大胆人犯,认罪便是,莫要多言!”裴炎端起席法官的派头,怒吼道。   贺兰看着魏素:“魏御史,你说我还说吗?”魏素向来刚正不阿,既然要审案,当然要调查清楚细节。   要不然就不要审讯。   可此事牵扯到李弘,他也有些犯难。   “说!”   “都说清楚!”   李弘话了!   他怒目圆瞪,终于意识到,贺兰要说的事,恐怕不那么光彩。   因为母亲和妹妹的死,贺兰对李唐皇室,或者说是和武媚娘有关的人,全都恨之入骨。   以往,李弘虽和贺兰接触不多,但对此人的品性还有些了解。   要是想打击李弘本人,直接说他就是了,为什么要提起太子妃的人选?   况且,太子妃的人选,确实是临时更换的。   李弘不得不起了疑心,作为太子,实际上,受制于孱弱的身体,他对娶谁当太子妃一直不很关心。   无外乎就是天后喜欢的那些豪门贵女来回转,李弘没多大兴趣。   此前,太子妃的人选大概来自天后的母家杨氏女,不过,那也只是议亲阶段,并没有开始正式的订婚程序。   李弘也没往心里去,过了没多久,他就被告知,重新选了河东裴氏女当太子妃。   现在看来,这个突然的改变,竟然和贺兰敏之有关吗!   李弘有种不祥的预感……   “殿下,这件事,还是不要明说吧。”裴炎的眼神竟有几分哀求的意味。   如果真的让贺兰敏之开口,恐怕在座诸位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罪魁祸贺兰敏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大殿上瘫坐着,根本就不是来受审的。   而是来给他们找不痛快的。   “为什么不能说?”李弘审视着裴炎,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这……老臣不能说。”   他这副表情,把魏素他们也震惊了。   老裴究竟知道些什么,众人心里都敲起了小鼓。   “裴舍人,到底怎么回事?”张勤远亦追问道。   不知为何,严肃的三司会审法庭,竟然有向着狗血方向展的迹象,魏素也装模作样的问了几句。   裴炎瞪他一眼,他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他,怎么会惹出这么大的事端。   老夫的命啊!   太惨了! 第九十六章 死罪容易,活罪难逃 “太子殿下若是真的想知道这件事,不妨等审完案子,老臣亲自说。”裴炎惨惨然,急中生智,想到了这样的办法。 “这件事哪里轮得到你说!” 贺兰起身,侍卫们急向前,横刀阻挡。 他雍容一笑:“别担心,我不会危害太子殿下的。” 美好的笑容,从容的仪态,金吾卫们一看,登时就打了个激灵。 这个男人真是……摇曳生姿。 贺兰看向李弘:“殿下想知道什么,尽管来问。”他摊开两手,无所谓的样子,让李弘恨得牙根痒痒。 宽厚的个性,在贺兰这样厚脸皮还一心挑事的人面前,都碎成渣渣了。 “大胆狂徒,竟敢欺君罔上,带下去,斩示众!” 裴炎抓起笔,也不管什么程序,什么细节,只管审结案子了事。侍卫们上前,把贺兰佳持住。 就等着李弘话。 能决定贺兰生死的,今天,就是此人。 贺兰的眼神,几分哀怨,几分不忿,定定的落在李弘的脸上。 李弘叹了口气,如果他让贺兰说话,就等于是默认了让他搞事。贺兰敏之为什么在今天提起此事? 就是为了刺激他! 如果是圣人娘娘在此审案,他还敢不敢提? 李弘叹息,他肯定不敢! 太子殿下应当奋图强,直追秦皇汉武! 裴范先的话,瞬时就在他的耳边浮现。 绝对不能让他算计了! “裴舍人,你能保证说的是实话吗?” “当然能!”裴炎大喜,李弘这边算是压住了。 接下来,就是贺兰。 某人见李弘有妥协的架势,登时便道:“太子殿下,前任太子妃杨氏,一直爱慕于我……” 这个烂厮! 他居然还敢说话! “快!” “快把他的嘴堵上!”裴炎大叫,两边的金吾卫,哪里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突然的转变。 一个个的手忙脚乱,眼看贺兰敏之就要继续狂吠。 老裴眼疾手快,冲上前去。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老裴他冲上去啦! 谁都没想到,年逾不惑,文臣起家的裴舍人,竟有如此利落的腿脚。 全都震惊了! 就在众人的眼前,他拿了块汗巾子,径直就塞到了贺兰的嘴里! 嘴上功夫了得的魏素,悚然而立,居然说不出一句话。 给事中张勤远,敬佩的看着他,老裴实在是太厉害了! 呜呜…… 呜呜呜…… 裴炎这汗巾子,味道太刺激了! 贺兰怒了! 拼命挣扎。 恢复镇定的金吾卫,终于表现出了应有的素质。 将他扛起,运到了殿外。 不管以后如何,今天他是绝对不可能再呆在宣政殿了。 还是回大理寺吧! 那里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 贺兰敏之走了,裴炎的麻烦来了…… 心中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贺兰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李弘已经知道了,就是那个意思。 你问具体是什么意思,李弘就是知道,但他绝不会想透。 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诶呦! 我这个心呐! 太疼了! 我要晕! 我要倒! 短暂的时间内,李弘的脑袋里,各种思绪乱窜,头脑乱成一团麻,他感觉,那种熟悉的痛楚又再次涌了上来。 他做好了准备,来吧! 都是心痛,与其被贺兰气得心痛,还不如心痛病作,至少还能当做什么事都没生。 噢! 我要晕了! 要晕! 马上就要晕了! 李弘做好了准备,心也捂好了,气也喘的急迫了。 就等着那种眩晕的感觉涌上来了! 诶? 我怎么不晕了? 李弘等了半天,该来的没来,反倒是小腹鼓胀,颇有些尿意。 他规规矩矩的重新坐好,这才现,别说是晕了,他现在状态好的不得了,一点难受的地方都没有。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认真解决事端了。 他使了个眼神,太监宫女们就识趣的退开,其余的两位官员也纷纷离去。 这时不走,更待何时! 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了老裴,老裴心里苦啊!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这件事要是说出去,恐怕又要在天后那里闹起轩然大波。 上一次,天后是如何警告他的,他老裴的记性好的很,从来也没忘过。 李弘要是知道了这件事的内情,他老裴又要难做人了。 “说吧!”屏蔽了闲人,李弘振袖而坐,裴炎瞪瞪眼,这么严肃,看来,今天是必须说实话了。 那就说吧! 他老裴现在是进退两难,要是让这些秘闻从贺兰敏之的嘴里说出来,他就更别想活了。 天后英明无匹,肯定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启禀殿下,贺兰所言之事,恐怕殿下听了要伤身伤神,还请殿下不要动怒。” 李弘撇撇嘴,相当不满。 都是姓裴的,他和范先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裴舍人,有话请直说。” 裴舍人? 殿下真是见外啊! 看来,俺老裴还需要继续努力之。 “殿下知道,原本和殿下议亲的太子妃是杨氏女,不过,因为没有进行正式的册封礼,这件事只有内宫中有限的几个人知道。” “杨氏女本就是天后母族之女,与贺兰敏之也是有交往的。贺兰听说了圣人天后属意杨氏女,便有意引诱……” 说到这里,裴炎顿住了,抬头看看李弘的神色,果然变得像土一样黑。 年轻人啊,就是不信邪。 早就提醒你了,听了会受不了,看看,尴尬了吧。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 想当年,我老裴的初恋…… 啧啧,这种事啊,只有过来人才最有体会。 点到而止的妙处就在于此,这个话,也只能说到这里,再说,李弘就该犯病了。 “你的意思是说,杨氏女和贺兰有染?” “还是在她被确定为太子妃人选之后?” 李弘早就听出来了,可他不死心,还想再确认。 裴炎沉痛的点头,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呗。 在老裴的八卦史中,生在贺兰敏之身上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也算是令他大开眼界的存在。 李弘腾的站起,火气蹭蹭的往上顶! 直冲脑门! “岂有此理!” “他这是故意的!” 对对! 殿下想的很对! 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贺兰是故意给殿下戴绿帽子的! “我不能饶了他!” 当然不能饶了他,就该拉到西市独柳下面,一刀切了才对! 裴炎在他身后,不时的点头摇头,配合着李弘的愤怒。 他很幸运,现在的李弘已经不是从前的李弘,抗压能力强大,不会随便就晕。 “殿下息怒,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更何况,贺兰现在身陷囹圄,不久之后也会被处以极刑。” “殿下切莫为了这等小人,伤了身子!” 该劝的还是要劝两句,李弘咬着牙转身:“你说得对!” “不只是不能饶他,还不能让他死的痛快了!” “裴卿,你想想看,哪种死法最能折磨人,就用哪种方法,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嚯! 没想到啊,李弘这样的柔弱之人,也有这样狠毒的时候。 看来,人都不可貌相。 “殿下息怒,其实,贺兰人都死了,用什么方法,其实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吧。” “都说死罪容易,活罪难熬,死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 让他老裴去想法子杀人,当然是不可能的。赶紧让李弘消气,才是真的。 李弘蹙眉:“你刚才说什么?” 裴炎犯傻:“殿下想听哪一句?” “最大的惩罚之前的那一句。”李弘很焦急,不停的挥手,他感觉灵感正在向他逐渐靠近。 裴炎明白了:“死罪容易,活罪难熬。” 这不过是一句俚语,太子都没听过吗,这么激动。 “死罪容易,活罪难熬!” “死罪容易,活罪难熬!” 这是……受刺激了? 李弘跳起,在大殿里来回转圈,神情异常激动。裴炎有点忐忑,戴绿帽这件事他特别有感触,只要不知道,就特别轻松,特别惬意,逍遥的很。 可一旦知道了…… 那滋味,问问李弘就知道了。 “我不能让他就这样死了!” “我要让他活!” “这样他才能受尽折磨!”李弘咬牙切齿,下定了决心。 裴炎:“……” 这个结局实在是……接受无能。 贺兰是肯定要死的,他也是这个意思,可是太子为什么就理解错了呢? 这要是让贺兰敏之逃脱了死罪,算不算是他老裴的罪过? 第九十七章 荡漾了   紫宸殿中,天后武媚娘对镜自照。   略微泛黄的铜镜之中,倩影依稀可见。   阿武抚了抚脸颊,叹道:“变化不大啊!”   “裴范先这小子!”   武媚娘爱美成疯,别看年纪大了,可是一天到晚都在琢磨让自己美貌永驻的办法。   裴范先进献的肥皂和甘油,效果不错,可是,这几天,裴范先送药似乎没有那么积极了,她的甘油瓶都快见底了。   “德福。”   “传令下去,让裴范先入宫见驾,还要带着甘油和肥皂。”   德福拂尘一打,逢迎道:“娘娘,甘油和肥皂,老奴出宫去取就是了,何必劳烦娘娘见他。”   “裴范先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娘娘见他越多,不是给他脸了。”   太监心眼小,尿频这个梗,恐怕德福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这是你该管的事吗?”   武媚娘头也没回,只淡淡的一句,德福就吓瘫了。   哪还有什么废话,赶紧去传旨吧!   德福走后,另一小太监上前当值。   天后娘娘身份尊贵,每时每刻,身边都不能少了人伺候。   武媚娘看了看殿门,疑道:“德福最近是怎么了?”   那小太监尴尬笑笑:“娘娘有所不知,最近,福公公是恨上裴家人了。”   武媚娘挑挑眉,德福和裴家人会有什么过节?   有意思了。   最近,她确实有所察觉,德福似乎对裴炎等人很有意见,难道,这里面是另有隐情。   “福公公说,裴舍人到处污蔑他,不是个好人!”   “污蔑?”武媚娘轻笑道。   裴炎这人的品性虽然一般,可也犯不着招惹一个内宫的太监,武媚娘想不明白。   小太监见德福还没回来,这才敢上前解释。   “娘娘有所不知,裴舍人说的特别难听,他说……他说……”   “说什么啊!”武媚娘急的,汗都出来了。   磨磨蹭蹭的,成什么样子!   小太监就更急了,身为太监,有残缺之人,这样的话,当真是说不出口。   在武媚娘凌厉的眼神攻势下,他终于还是克服了心里障碍。   咬牙道:“据说,裴舍人在起居注中记录,福公公尿频,起夜五次呢!”   实在太丢人了!   说完这番话,小公公自己都无法面对自己。   一脸纠结,武媚娘噗嗤一笑。   裴炎这老东西,记得都是些什么玩意!   怪不得圣人这样着迷,原来如此。   …………   裴家店彻底火了!   每天开门,不到一个时辰,肥皂就一售而空。稍微来晚一点,就只能空手而归了。   这两天,裴范先在店里,调解纠纷就不知道已经调解了多少宗。   这么便宜的好货,买不到,当真是让人受不了。   不打不足以平民愤!   裴范先伸了个懒腰,刚想关门,影影绰绰就看到,宋粉果带着几个小娘子走了过来。   “我和裴老板很熟的,你们尽管过来就是。”宋粉果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裴范先用心听了听。   “是不是真的,我们不信。”   “凭什么不信!”宋粉果俏脸羞红,急迫道:“裴郎一定会给我们便宜价的!”   裴范先想起宋粉果之前的话,因为天生的觑觑眼,朋友之间,也有看不起她的。   看来,这是把他当成是壮声势的招牌了!   好家伙!   他可得好好表现!   比起中人之姿的裴荷儿,宋粉果可爱多了!   “裴郎,肥皂还有吗?”宋粉果在柜台上张望两眼,并没有现肥皂的影子。   裴范先笑容到位,亲切热情。   “有,当然有!”   他连忙从柜台下面把剩下的几块肥皂拿出来。粉果大喜:“你们看看,我就说还有吧。”   其余几个少女见裴范先对觑觑眼这般热情,艳羡不已。   “粉果,你厉害了!”   肥皂成了长安城的紧俏商品,小娘子们想买一块都要挤破头的。宋粉果一来,裴老板就拿出了这么多。   太有排面了!   “诸位娘子都是粉果的朋友,今天我就做东,给大家便宜价,一文一块。”   “真的吗!”   “太好了!”   少女们欢欣鼓舞,把宋粉果围在中间,不停的夸赞她。   粉果微垂着头,心里美滋滋的。   能让少女们高兴,裴范先心里也舒坦。被少女们仰慕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这一下,剩下的这点私藏货,也全都卖出去了。   除了关店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后宅那边,魏伶又加派了人手,洛阳和长安两地的需求量实在太大,只靠以前的那几个人,根本就做不过来。   裴范先虽然只负责盐析一步,每天也忙的要死,除了在后宅监督,还要去前面看店。   幸亏赚的够多,要不然还真是承受不住。   今天给宋粉果的低价,已经是最后一批了。这几天,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城里的皂角店已经接连关门。   接下来,就要开启肥皂的时代了。   第一步先调回原价,再等一段时间,待到人们都离不开肥皂,没有它就浑身刺痒的时候,就可以涨价了。   钱景广阔啊!   老裴荡漾了……   荡着荡着,就荡出事来了。   德福公公找上门,张口就是要肥皂,要甘油。   还有没有完呐!   上个星期不是才刚送过吗!   女魔头是把肥皂当饭吃吗!   德福才不听他废话,催着他把最后的一点存货拿出来,送上了马车。   这等烂厮,居然还能一而再而三的见到天后,果然是走了狗屎运吗!   …………   裴范先进宫了,永宁坊裴宅,东劵房这一支中,将军裴居道笑的奸诈。   这几天,裴范先的生意都做疯了,钱赚的哗哗的。   却没想到,就在长安城里,恨他入骨的还大有人在。   裴范先居然在长安城里开起了买卖,他不是刚刚在天后那里捞了个爵位吗?   竟然还是不安分。   况且,据裴居道的调查,这厮卖的居然是肥皂!   他和明崇俨一直有联系,明崇俨曾经提到过,肥皂和甘油都是裴范先进贡给天后的。   这样宝贝的东西,也能拿到民间给百姓使用。   哼哼……   他这是作死呐!   这样好的机会,裴居道要是不使点手段,他就不正常了……   明天就进宫!   老子好不了,你也别想好! 第九十八章 老裴的口水锅 一次次进宫,裴范先的心情是一次比一次欢快,就算见到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魔头,也浑然不怕。 或许这就是后人所说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武媚娘见了裴范先,二话不说就让他赶紧把肥皂和甘油交出来。 裴范先摇摇头,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干什么这样急火火。他看着,武媚娘的状态比之前好多了。 肥皂就不说了,甘油才是最要紧的。一拿到手里,武媚娘就让芝兰把它收好。 裴范先状态悠闲,心里无时无刻不在盘算,女魔头这个人,乃是笑里藏刀的好手。 别看现在柔风细雨的,一句话说的不对心思,她就可以让你领略暴风骤雨的厉害。 “德福,去把尚食局的人叫来。” 德福愣了几下,天后怎么想起他们来了,赶忙去传信。 裴范先立刻意识到,武媚娘招他进宫,肥皂甘油都是幌子,这才是真实的目的。 “娘娘,难道是最近的饭菜不合口味?” 做下属的最高境界,就是不要等上司开口,你就能主动提出问题,裴范先深谙其道。 武媚娘笑了,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他。 裴范先摆出一副正气脸,坚决不让武媚娘看轻自己。 “你怎么知道?”武媚娘很惊奇,这小子,居然一猜就中,难道,他早就知道最近的饭菜会变味? 武媚娘兴致勃勃的样子,让裴范先怀疑,他还真的蒙对了。 “因为娘娘找了尚食局的人过来,又找了微臣进宫,肯定是炒菜的铁锅出了什么问题。” 原来如此,武媚娘靠在软塌上,开始对眼前的少年有了一丝欣赏。 “不瞒你说,自从你走后,我就再也没吃过那样好吃的饭菜了!”武媚娘自肺腑的感叹。 她每天勤勉办事,处理朝务,维持身心健康,就靠着吃一口舒心的好饭,怎么就这么难。 “怎么会这样!”裴范先为难了,交给郭敏敏的那口铁锅,他已经试验过了,做出来的饭菜,绝对的喷香可口。 第一次给武媚娘展示的时候,她也是赞不绝口的,为何后来就变样了,裴范先凝神静思,开始寻找技术上的问题。 “娘娘别急,微臣来看看。” 不一刻,这几天骂没少挨的尚食局的各位大臣,端着铁锅,面如锅色。 “娘娘,东西我们带来了!” “交给裴郎看看。” 铁锅拿在手,裴范先也为难,找问题,光秃秃的一口铁锅,能找出什么问题来! 要说是调料上的差距,那天令武媚娘满意的饭菜,也是用内宫现成的调料做的,差别应该不是出现在这里。 裴范先端着铁锅,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武媚娘捏着绣帕,焦急的等着。 “裴郎,认真看,我可就指望着你了!” “微臣一定尽力。” 女魔头竟然如此仰仗他,裴范先心里小鼓敲起来。女魔头一向翻脸不认人,一个不满意,很有可能就把他咔嚓了! 想到此处,他感觉脖子都难受的要命,好像刀已经架上了。 不过,这个锅,还真是没什么问题。 铁锅光滑如镜,把手也擦拭的干干净净,一看就是经过了妥善的维护,伺候武媚娘这样刁钻的女人,当然得处处追求完美。 尚食局的人个个合手而立,比老裴还要紧张。 这厮看得出毛病来吗? 要是看不出,这口锅就还得他们几位自己担着。 武媚娘紧抿着嘴唇,两眼直勾勾盯着铁锅。 “看出来了没有?” 裴范先似乎有了点灵感,但并不强烈,他转向尚食监诸人。 “还请各位给我讲讲,你们究竟是怎么炒菜的。” 或许是处理的方式有问题? 上前的那人,一脸纠结,愁的不行。 他挥着手比划,把做菜的细节讲的特别仔细,武媚娘眉头渐渐舒展,原来炒菜就是这样似的。 有意思啊! 听了他的话,裴范先再次凝视手里的铁锅。 亮堂堂的锅底,简直是光可鉴人。 “尚食局是否每天都要擦拭铁锅?”他忽然问,那带头的男人扬起震惊脸:“当然要擦,每天都擦的特别干净!” 这话当然是说给天后娘娘听的,尚食局的人一直崇敬娘娘,完全按照娘娘的要求办事,不敢有半点含糊。 “然后,每天用擦完的锅再炒菜?”范先挑眉,感觉距离真相是越来越近了。 那人猛点头:“那是当然,给娘娘做饭,炊具必须洁净,一尘不染,这样才能保证圣人娘娘圣体安康。” 他一通吹,武媚娘的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裴范先不禁咋舌,这人傻了,本职工作都做不好,吹的再好听也没用啊! “你们第一次拿这口锅炒菜的时候,刷过吗?” 嘶…… 这个问题过于灵魂了,尚食局一干人等陷入了沉思。 “刷过吗?” “好像确实没有!” “那天太着急了!” “是啊。” 不是吧! 他们还真的没刷锅? 裴范先感觉,这口大黑锅,甩来甩去,最后还得扣到他的脑袋上。 “确实没刷过!” “难道,问题出在这里?”武媚娘一听就激动了,瞪着裴范先质问起来。 某人一头包,尴尬道:“启禀天后娘娘,当时我让敏敏娘子送锅来的时候,这口锅可能并没有擦的很干净,那些天我为了试验铁锅是否好用,做了几次菜,微臣怀疑,尚食局第一次用它做菜的时候,锅上面还有调料的残留,所以做的菜味道不同。” 裴范先说这番话的时候,那表情,堪称史上最艰难。 武媚娘懵了,裴范先深情看着她,高抬贵手吧娘娘,老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饭菜口味不对,赖谁? 裴范先! 进贡的铁锅不刷,赖谁? 还是裴范先! 裴范先感觉,按照历史上的人设,女魔头马上就该赏他一副枷了! 要是女魔头敏感一些,或许还可以联想,铁锅里是不是还有他裴范先的口水。 啧啧…… 大理寺里有熟人,他可以收拾收拾去和贺兰敏之作伴了。 “你用了什么调料?” 咦? 女魔头居然没生气? 裴范先又活了。 第九十九章 说你行你就行   “是微臣特制的调料,不过,弄得不多,更没法和尚食局的师傅们相提并论。”   这是实话,为了满足自己的肚皮,裴范先在家里搞了一点酱油,其实酱油这种东西,大唐也能见到,叫做豆清,只是唐人并不知道这东西也能调味,都当做是做豆腐的废料,扔掉了。   豆清经过加工,再放入一些盐巴,便可以制出酱油来。这虽然是现代的产物,可是,宫廷里的大厨们,手艺自然不一般。   裴范先一心认为,就是没有酱油,他们做出来的饭菜,味道也会是一等一的。   现在看来,难道,女魔头竟然喜欢吃他的口水酱油做出来的菜?   口味还真是……奇特。   “你莫要给他们留面子,你的特制调料是什么?”武媚娘心里美,只要找到了原因,她就又可以吃上可口的饭菜了。   什么没刷干净的锅,她根本就不在乎。   裴范先叹口气,听这个口气,以后他就要进贡酱油了。   裴范先,叫你馋!   “就是豆子做的酱油。”   豆子?   酱油?   好家伙!   听起来好像很简单的样子,武媚娘大手一挥,便道:“裴郎,你不厚道。”   女魔头这是什么意思?   责怪吗!   真的完蛋了吧!   武媚娘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五彩纷呈,特别斑斓,心里舒服的不得了。   “有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不早点拿进宫来,给我们尝尝。”   当皇帝的人,从来都认为,有好东西应该有自己一份,这孩子就是太傻了!   别人家别说是有秘制调料了,就是找到了好厨子都不敢私自享用,要时不时的送进宫,伺候圣人天后。   为的不就是孝敬他们吗?   武媚娘咂咂嘴:“范先啊,亏得圣人还夸你孝顺,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事,还能称得上是孝顺吗?”   范先愣了!   女魔头好狠的心!   老子又不是你儿子,凭什么孝顺你!   “娘娘教训的是,还请娘娘给微臣些时间,酱油的酿制,一两天是做不成的。”他拱起两手,特别诚恳。   什么赏赐,升官也别想了,伺候武媚娘这般刁钻古怪的女人,能不被配去养马已经是她老人家的恩德了。   武媚娘微微一笑,心情愉悦。   看来,这小子还是上道的。   “你说说看,能弄多少?”她轻轻坐下,笑容可掬。   裴范先的脑袋嗡的一下:“天后娘娘,多少算多,多少算少?”   武媚娘哈哈大笑,他越痛苦,她就越高兴。   小子,像你这样的,就应该多多磨炼才是,配你去养马,你偏不去,这回好了,你就等着吧。   “至少也要三五坛,你忘了圣人是如何教诲你的?”   “圣人连随身佩戴的玉佩都赐给你了,你对得起圣人吗!”   卧槽!   这一对夫妻,还真是……配合默契。   她还知道拉出李治来给自己当大旗,裴范先感觉,他越来越有帝后夫妻御用长工的风范了。   “圣人的教诲,微臣绝对不敢忘记!”   “微臣这就回去,抓紧时间酿造酱油!”   说完,他抬腿就想跑!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啊!   晚了!   女魔头就不知道又弄出什么花样来了!   裴范先脚底松动,周身的细胞都在躁动。   只要女魔头一声令下,他保证跑的比兔子还快。   范先,退下吧!   裴范先感觉自己幻听了。   武媚娘悠闲的品茶。   武媚娘又吃了一块糕饼。   武媚娘清水漱口。   裴范先真挚的看着她,可惜,某女就是不为所动,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武媚娘这是瞎了?   眼前还有个大活人,她难道看不见?   尚食局那帮饭桶,都被女魔头放走了。   老裴这样的纯良男子,为何还在此处杵着?   年轻人呐,终究还是沉不住气。   武媚娘不时瞥他一眼,不必细看,就知道他的裤腿里,两条腿是跃跃欲试,就想赶紧逃离宫殿。   就这样油滑的小子,敏敏究竟看上他哪里了?   武媚娘不禁自责起来,想当初,她就是放松了对敏敏的教育,一心不想让她重蹈贺兰的覆辙,不愿意让她过多靠近宫廷,结果就塑造出这么一个作风奇葩的女子。   “裴郎,我听说,你认识敏敏?”   我啥都准备好了,你就给我搞这?   阿武化身负责任的长辈?   要操心外甥女的将来了?   “天后明鉴,微臣与敏敏娘子,不过是点头之交,敏敏娘子金尊玉贵,娘娘放心,微臣会和她保持距离,不会过度交往的!”   裴范先眼神哀怨:是我不配,我虽然不是癞蛤蟆,却也不会糟蹋郭敏敏这只小天鹅。   天后娘娘目光如炬,肯定能看出来!   不过……   女魔头怎么没反应?   至少也得夸他几句做得好,有眼色吧!   武媚娘笑吟吟的坐在那里,显示她并没有生气,裴范先纳闷了。   揣摩上意,真是个苦差事!   伴君如伴虎,女魔头不只是老虎,还是恐怖凶狠的母老虎,那些天天围绕在她的身边,卖力给她吹彩虹屁的大臣。   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的李唐忠臣,一天天的,日子该有多难熬!   裴范先深有同感,武媚娘把某人晾够了,这才说道:“敏敏年幼,你要多多的提点她,我听说,她在城里没少惹事,她既然愿意听你的话,你就要好好规劝她,要让她有点做女儿的样子。”   嘶……   女魔头这是什么意思?   展不对路啊!   “娘娘说笑了,敏敏娘子不规劝我就不错了,我如何能规劝的了她。”   这件事吧,绝对属于强人所难。   郭敏敏个性强硬,武功高强,虽然一时被他蒙骗,可他也不敢招惹她。   呵呵,还想逃脱……他这是做梦呐!   武媚娘起身,走到裴范先身边,若有似无的眼神,在他身上转啊转,转啊转的。   范先的小心脏就跟着她的眼神,荡阿荡,荡阿荡。   魔头在上,有什么话,你老就直接说吧!   “范先,我看好你,敏敏这孩子,我就交给你了!”武媚娘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   咔嚓一个大雷就在某人的脑袋上炸开!   “娘娘,这怎么使得,敏敏娘子出身高贵,有父有母,交给微臣,根本就说不通!”   裴范先后悔了!   之前他还胆大包天的想蒙骗郭敏敏,当自己的小娘子,现在才知道,母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郭敏敏不可怕!   她背后的女魔头忒可怕!   武媚娘微微一笑,裴范先的央求就飞到了空中,无影无踪。   当武媚娘得知郭敏敏和裴范先走的很近的时候,她兴奋了啊!   这孩子,她果然没看错!   武家的女人,千好万好,就是有一点不好,不论是老还是少,个个都喜欢她老公。   郭敏敏能转移目标,武媚娘乐的嘴巴都要歪了。   就算敏敏没有这个意思,裴范先也没有这个意思,武媚娘也要让他们有这个意思。   “你不必担心,我说你行,你就行。”   这是……小明上身?   裴范先一脸便秘的表情,把武媚娘恶心的。   “怎么?”   “你难道是嫌弃我家敏敏?”   “冤枉!”   “微臣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   郭敏敏挺好的,他也有意和她成一桩好事,可一旦是武媚娘插手进来,那种感觉就让人觉得……   怎么说呢,有点生拉硬拽。   武媚娘脸上松了松,喜道:“你放心,敏敏那边我也会劝她的,让她听你的话。”   居然还有谈话环节?   裴范先赶紧把事情应下来,郭敏敏那莽撞性子,女魔头找她谈话,那就是强强对决!   火星撞地球!   郭敏敏会听她的才有鬼,老裴平稳着6…… 第一百章 绝世奸佞裴居道   过了几天,阴人之裴居道做好了准备,入宫觐见。   因为他是准太子妃之父,李治一看到他,就把太子李弘也叫了过来。李弘表示,要是裴真儿能入宫,他还有点兴趣,居道这样的老帮菜,实在是看一眼都嫌多余。   不过,他还是按照父亲的要求,从东宫过来,按照裴居道以往的作风,他才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进宫。   这厮肯定有阴谋。   李治一脸笑容,武媚娘心情也不错。   裴居道站直了腰板,自认为正义爆棚。   “启禀圣人娘娘,老臣要参劾斜坡子男裴范先。”   李弘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老阴批,又想害我的小福星!   他沉住气,先看看这老帮菜如何出招。   李治挥挥手,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人红是非多,个个都来参劾范先,已经没意思啦。   “裴卿,范先年纪轻,犯点错误是正常的,其他的,就不要提了吧。”   武媚娘亦应和:“你身为东劵房的长辈,应该对他多照顾才是。”   裴居道:“……”   开局不利,天后和圣人居然都站在裴范先一边!   老天啊!   你真是瞎了眼!   “天后圣人,老臣所秉之事,事关重大,裴范先竟然在西市里开了个店铺,做起生意来了!”   “做生意很好啊!”   “年纪轻轻就知道给自己找一份营生了。”武媚娘淡淡说道。   “也亏了他头脑这样清楚,到现在他也没有个官职,没有俸禄,却一心自己找钱挣,还不给我们添麻烦,这孩子真是……”   李治捂住心脏,顿时又想起了裴范先的诸多好处,感动的一塌糊涂。   媚娘笑道:“真是孝顺呐!”   “对对,媚娘果然懂我!”   “圣人娘娘英明!”   堂堂紫宸殿,岂能让裴居道这样的阴险小人占了上风,李弘跳出来高呼。   帝后二人很满意。   太子也很满意,裴居道心中一阵秋风瑟瑟刮过。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终究还是个外人,完全无法理解他们的思路。   但他绝对不肯轻易就范。   “媚娘今天的丹蔻涂得真不错!”   “圣人也觉得好?”武媚娘笑的,花枝招展,从刚才开始,她就不停的摆弄小手。   李治是什么人,立刻现了亲爱老婆的变化。   “好!”   “确实是好!”   夫妻和谐的一大秘诀,就是懂得互相吹捧的总要性。   李治和武媚娘这对夫妻就是深谙此道之人,李治吹够了,武媚娘立刻接上:“圣人最近的气色也是越来越好了!”   是啊!   最近李治也觉得自己状态飞升,他是个客观的人,自己的感觉不作数,可媚娘绝不会骗他。   “这还要感谢范先。”   这个话题居然还能绕回来!   裴居道怎肯轻易认输,看李弘的意思也是把他这个准老丈人看成老奸佞了!   老子都是老奸佞了,那还怕甚!   “启禀娘娘,老臣现,裴范先在西市卖的是肥皂。”   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夫妻两人愣在当场。   武媚娘第一个反应过来,怒道:“你说什么!”   你看,还说不着急,不着急,瞪什么眼睛。   裴居道知道,老天爷终究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李弘紧张的盯着未来岳父,生怕他真的抖落出什么麻烦事来。   对小福星,他现在就是个无脑护,要是没有他,自己不但还要拖着沉重的病体,还根本无法展开宏图大志。   不过,这件事确实很难办。   视线转向老娘,她怒不可遏的样子,别说是他这个一直乖巧的儿子了,就是阿耶也抵挡不住。   裴居道个害人精!   那集奸诈阴险于一身的老帮菜,如今算是抖起来了!   这回裴居道可没说谎,他是亲自去查看过的。   裴范先的店就在他家的前面,每天一开门就人潮涌动,挤满了买肥皂的人。   他把这些事情详详细细的讲给天后听,女魔头的眼神,越来越恐怖。   李弘向李治投去了求救的眼神,李治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事你别找我,你娘太可怕,我也管不了。   暗示完毕,李治就开启装死模式。   只要媚娘不说把裴范先押入大牢这一步,他就不准备管了。   这个人话怎么这样多,裴居道叨叨念念,说了半天,李弘也没有寻到插话的好机会。   话音一落,武媚娘就拍案而起。   “好他个裴范先,居然背着我,做这样的事!”   “岂有此理!”   武媚娘怒了!   母老虎下山,那威力,不是说笑的!   让武媚娘怒不可遏的点,主要有两个:裴范先怎么能把进贡的圣物,拿出去卖给平头百姓,天后的尊严何在?   再者,就在几天之前,她还把裴范先叫进宫,谈了很长时间,武媚娘回忆当时,她的态度简直可以堪称是历史最佳了!   那个时候,他裴范先不说,这不是把她武媚娘当傻子吗!   不能忍啊!   武媚娘气得,做都坐不住,宽广大大殿中,她不停的转圈,像个小陀螺似的。   “娘娘!”   李弘正要开口劝说,李治便出手,拦住了他。   这么害人,你能得了什么好?   李治看了裴居道一眼,遗憾至极。   整个大殿之中,如今飘荡着一股肃穆危险的气息,天后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谁最了解女魔头?   在场众人,舍我其谁!   一股使命感从李治胸中喷薄而出,他沸腾了!   对付武媚娘这样嚣张的女人,你越是阻拦她,她就越是要嚣张给你看,李治挪了挪屁股,找准方位,便道:“媚娘,何必如此生气。”   裴居道愣在当场,好家伙,这样的烂事,也能帮着遮掩,圣人实在是太没原则了!   “你别管!”   “这个小子,我一定要惩治他!”拳头攥紧,武媚娘下定了决心。   这厮就适合去养马!   她的眼光不会错!   李治冤枉得很,谁愿意管这样的烂事啊!   罪魁祸就是裴居道,李治一眼也不想再看到他,赶紧让德福他们把他轰走。   裴居道被赶出了殿门,却丝毫不觉得生气,更不觉得丢脸,守门的小太监用嫌弃的眼光看着他,好歹也是太子妃的生父,怎么还干这样不上台面的事情。   裴居道整理了衣衫,转身一步步迈下了台阶,感觉好极了!   虽然没有看到天后和圣人是如何处置病秧子的,可得罪了天后,这小子还能毫无损的几率,约等于没有。   “当爹的都这个样,他家的娘子能成吗?”   “慎言!”   几个小太监目送着裴居道那神气活现的背影,出了慨叹。 第一百零一章 你是不是傻?   大殿之内,李治拉着武媚娘的手,让她冷静。   武媚娘略微消了点气,却还是不肯轻饶了裴范先。   李弘也为他说了不少好话,可惜都没有到点子上,充其量只能起到宽慰的作用。   根本无法扭转乾坤,哎呀,关键时刻,还是要看我老李。   李弘急的,眼泪热汗全都要下来了,再看李治,根本不知道着急为何物。   “媚娘,此事可以从长计议,你想修理裴范先,办法多的是。”   阿耶也要修理小福星?   李弘紧张了,哎呦我这个心呐,又开始疼了!   “你有办法?”武媚娘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李治的脾气她太清楚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没法让他动怒。   “当然,你不是想惩治他吗,那就要拿到真凭实据,你别忘了,过几天,我就要带你出宫游玩,到时候,他到底在干些什么,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武媚娘眼前一亮,是啊!   “圣人真有办法!”   打压裴范先这样的滑头,只有当场把他抓获,才能让他服软!   …………   帝后两人聊得欢,计划越来越丰满,越来越具体,两只老狐狸凑在一起,当他们想要算计一个人的时候,那个倒霉蛋是绝对无法逃脱的。   李弘站在大殿一侧,脚步渐渐的往外挪。   我不存在,没有人看得见我……   李弘的一双父母,肯定忘记了大殿里还有他这个儿子在。他们的计划全都被他听见了,他怎么能让他们把小福星算计了。   得赶快给他报个信!   趁着天还没黑,东宫大太监蔡吉祥坐着马车,匆匆的赶出皇城。街鼓已经响起,蔡吉祥的时间非常有限。   他要赶在街鼓敲完,坊门关闭之前,赶回皇城,还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相比德福,蔡吉祥为人更加忠实可靠,他伺候李弘已经十几年了,李弘从小就身子骨弱,蔡吉祥跟在他身边,尽心尽力的服侍他,两人的感情也相当深厚。   不管是多么隐秘的任务,多么困难的处境,蔡吉祥都不会背叛李弘。   当蔡吉祥敲开裴范先大门的时候,街鼓已经敲了一百下,裴范先得到消息之后,蔡吉祥转身就走,整个停留时间,连十个鼓点都没有。   老裴久久不能平静。   这个裴居道,没有主角的命,他就不能独自美丽吗!   非要舞来舞去,这样只会扑的更快!   女魔头居然要出宫巡视,这馊主意还居然是李治亲自出的。   黑心黑肝呐!   他终于看清楚了这一对夫妻的真面目,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武媚娘心黑手狠,可她是狠在明处,李治呢,他就是个老阴批,还暗搓搓的。   虽然他免除了他一时的难处,可等到武媚娘出宫,他还有活路吗!   饭菜做好,裴范先毫无食欲,自己的那一份全被裴二包圆,这厮真好,自从来到范先家,已经胖了足足一圈。   至于读书什么的,好像只有刚开始几天有干劲,最近已经没什么进步了。   唯一进步的,恐怕只有他的饭量。   裴范先从饭桶面前匆匆走过,脚底飘。   咣当一声躺在床上,裴范先有点懵。   李治和武媚娘两大魔头同时出宫,竟然就为了他这个只想做快乐咸鱼的无名小卒。   这本来就是件天大的事!   开天辟地的事!   裴范先雀跃了,这下玩大了!   李弘让蔡吉祥来通风报信,就是希望他能把买卖暂时收了,别让武媚娘现。   李弘还是了解他,知道这种事像是他的手笔,裴居道不是陷害忠良。   可裴范先却不准备关张歇业,他在西市卖肥皂,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突然关张,照样也隐瞒不住。   还不如坦然面对。   让暴风雨来的再猛烈些吧!   裴范先想到了之前的诺言,他一定要从女魔头的手里榨出钱来!   …………   六月初,曲江池畔,莺歌燕语,游人如织,清甜的花香和美人们浓郁的香粉味交织在一起,让人沉醉不已。   乡民们三五成群,结伴来到曲江池畔,他们直接席地而坐,在野营地点附近,支起木架子,结起布条。   阻挡游人的视线,也让伙伴们玩耍有私密性。   几个小娘子聚在一起,摆好了酒菜,也爽快的坐下。   待到说笑了一阵,才现,布条呢?   树枝呢?   全都忘了!   这还得了!   赶忙支起了几根树枝,少女们把外衫脱下,直接挂在了树枝上!   这就开始玩耍了!   这也太……豪爽了!   我喜欢。   曲江池一侧,临近池水的水亭上面,郭敏敏看着青青草地上女子的豪放行为,登时就笑了。   “长安城的小娘子,作风越来越大胆了!”   “有我的风范!”她摸着下巴,颇有些油腻色胚的架势。   在她旁边,坐着个容长脸的美人,与长相英气的郭敏敏不同,此女天生美艳多姿,在长安城的贵女圈子里,说一句艳冠群芳,没人会不同意。   此女名叫韦寄奴,出身京兆韦氏,虽然她亲爹的官位拿不出手,但她在京城贵女里也是有姓名的。   “敏敏,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忙什么呢!”   大大咧咧的郭敏敏,也有闺中好友,韦寄奴扇动着长长的睫毛,一脸娇俏。   “这个嘛,说来话长。”   她们两个是邻居,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相比武艺上佳的郭敏敏,韦寄奴还是要文静几分。   但一遇到困难,她绝对可以为了敏敏两肋插刀。   敏敏将这些日子生的种种趣事都讲给她听,微风习习之下,韦寄奴不时出笑声,银铃儿一般。   不过,听着听着,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你是说,裴范先竟然说你是他的娘子!”   韦寄奴瞪大了眼睛,看她一脸无所谓,实在难以置信。   郭敏敏笑笑:“是啊,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是随口说说,做不得真。”   她说的虽然豪爽,可心里也有些疑惑。   那日回到家中,她就感觉,整件事有些别扭。   她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裴范先的老婆了,就算只是嘴上说说,可裴范先和他三叔公之间的矛盾,为什么要拉上她!   实在是气不过,要找个人说说。   “生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无所谓!”   韦寄奴气急了,声音越来越大。   “这件事,你和家里说过吗!”   “那当然没有!”郭敏敏呲呲牙,嘴上说的事,哪能作数,根本没有让他们知道的必要。   韦寄奴薄唇紧抿,她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她真是看不下去了!   “你不和家里人说也没关系,赶紧去找这个姓裴的,让他把话收回去,你想想,你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万一他是当真的,过几天到你家里去提亲,你可怎么办?”   “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是天后的外甥女,婚姻大事,天后肯定有安排,要是惹出什么事来,小心连累了你!”   韦寄奴气得两颊涨红,郭敏敏本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看她如此紧张,不觉也有些认真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 两情相悦可能吗 “没那么复杂吧!”郭敏敏自我安慰。 “怎么没有!”韦寄奴扳住她的肩膀,急火火的说道:“你想想,他身边是只有你一个女人吗?” “那当然不是。” “既是如此,即便他的叔公要把自己的女儿指给他,他不愿意的话,去找别人就是了,为什么单单把你拖出来?” “根据我的经验,他绝对是别有所图!” “你这个粗粗拉拉的个性,根本就想不到这一层!” 对郭敏敏,韦寄奴是怒其不争,韦寄奴虽然年纪尚小,可这些年,找到家里提亲的男子也不少。 不是看中了她的家世,就是相中了她的漂亮脸蛋。 她太了解男人了,所有看起来是随便的事情,其实都是有预谋的! “我才不相信,他只是随口说说!”韦寄奴大吼道。 “那你的意思是说……”郭敏敏狐疑的看着她,好像渐渐有些明白了。 韦寄奴嗤道:“他肯定是想和你成婚的,这一点,我绝对不会看错!” 这样啊,这就很尴尬了! 她可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难不成,那厮真的揣着什么坏心眼? “寄奴,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一向行侠仗义,办事利落的郭敏敏,这回还真的没招了,以往从没有这样的经验。 “还能怎么办,直接上门找他,说清楚就是了,你以后总要另觅好郎君,要是被他缠上了,那怎么行!” 韦寄奴家道中落,他家老爹,一直官运不佳,以至于她虽然身为世家女子,却也不得不多为自己考虑。 在男女交往这方面,她从来都是不吃亏的类型。 郭敏敏攥着茶盏,半天没说话。 说清楚? 为什么要说清楚? 敏敏暗忖,虽然裴范先拉着她给自己挡枪,这件事她也有些气愤,可从内心来讲,她并没有想向裴范先兴师问罪的意思。 “你不会,也对那小子有意思吧。” 韦寄奴人不大,可心思通透,脑筋转得飞快。敏敏一直不说话,也没有责备裴范先的意思,这让她不得不有所怀疑。 郭敏敏蹭的跳起:“没有的事!” “你别乱说!” 不知怎的,她的脸瞬间变得通红,从脖颈逐渐向上,整张脸都热烘烘的。 韦寄奴笑了笑,端详着她刻意躲避的眼神。 “我没有乱说,我们是朋友,我才会点透这一层,敏敏,你生性豁达,很多事情也不爱多想。” “可涉及到男女之间的感情,绝对不能这样听之任之。” 韦寄奴点了点她的胸口,沉吟道:“你得好好想想,到底对这个人是什么感情。” “感情?” “你说我对他有感情?”郭敏敏笑的很心虚。 寄奴抬眉:“没有吗?” “我看不像。”她作势,将敏敏上下打量一番,敏敏的脸越来越红了。 “敏敏,你年岁也不小了,都是因为天后娘娘没有话,你的婚事才一直耽搁着。” “可你若真的喜欢裴范先,又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你不是说,大唐女儿,最是快意恩仇,坦坦荡荡吗!” “千万别忘了,你可是长安女侠,敢爱敢恨。” “仔细想想。” 说罢,韦寄奴就没再开口,郭敏敏性情粗放,看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就知道,此前根本就没有往男女情爱的方向考虑。 以她的性情,这件事估计还得琢磨好一阵。 极目远眺,曲江池两岸风景如画,堪称是长安城内第一游览胜地。 水亭下方出现几个皂衣小吏,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攀谈,韦寄奴觉得很有意思,多看了几眼。 “种树……建个高台……空地留的大一些……” 为了赚钱,魏伶这次是豁出去了! 不只把曲江池的游船借去了,还模仿水亭的样式,在放生池附近建了一个凉亭。 一样的重檐攒顶,只是规模略小些。 这两位小吏就是他特别派出来的,为的就是考察曲江池的特色。曲江池能成为长安城内屈一指的旅游胜地,风景格外秀丽,只是原因之一。 完善的经营才是重中之重,曲江池的花草,一直都有专人维护,沿岸的水亭,也有人打扫。 每逢节日,这里还会举行重大的游艺活动,正是因为丰富的活动和良好的观赏环境,才会聚揽这样多的人气。 放生池要想大赚特赚,也必须在这些事情上多花心思。魏伶已经承诺出去了,只要赚了钱,市署里的各级小吏,都有的分。 于是,自他以下的所有人,很快都被调动起来了,人人都憋着一股劲,那是赚钱的劲头。 “还没想清楚?”寄奴回眸,见郭敏敏皱着眉头,一副思索样子,这点事,用得着费那么大劲吗。 “你是说,我喜欢病秧子?” 好家伙! 终于明白过来了吗! 韦寄奴大喜,郭敏敏摇着头,低声道:“不可能啊!” 韦寄奴这一口气真是,才刚上来,又下去了。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一个病秧子,爵位也不高,你要是不喜欢他,干什么还巴巴的天天找上门?” “你说说,哪一次是他主动去找你的?” 这问题太残酷,还真把敏敏问住了。 好像确实没有! 这个杀千刀的裴范先,他不是知道她家在哪了吗! 居然从没有上门拜访! 郭敏敏气急败坏,怒道:“我以后不去找他了!” 呵呵,她不上门,倒要看看,这厮究竟什么时候主动找她。 韦寄奴摇摇头,真心觉得,这丫头别看比她年纪还大,在这方面,就是个棒槌。 “这怎么能行!” “你说说看,到底喜不喜欢他?” 一提起这个问题,敏敏就浑身不舒服,一只手,挠挠这里,又挠挠那里。 韦寄奴不放过她,一直用眼神锁定。 最后,她不得不投降。 “就……大概……还是喜欢的吧。” 看看,她猜的没错吧! 恐怕这喜欢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是郭敏敏头脑简单,根本就没意识到。 韦寄奴很得意,这个时候,正是她这个资深情感专家,出谋划策的时候。 “既是如此,你就要好好对待人家。” “我对他还不好吗!” 敏敏很奇怪,她自问,对待裴范先,虽然称不上是十足的热情吧,可也不差。 “你还想让我如何表现?” 此言一出,韦寄奴就无语了,练武害人呐! 阿耶诚不欺我! 挺漂亮的一张脸,居然连向小郎君表情达意都不会,没办法,从头教吧。 “你说的好,和我说的好,不是一个意思。” “你要对他好,至少也要送人家一些信物吧。” “比如呢?”敏敏探身过来,真诚问。 “比如亲手绣的香包啊,还有玉佩什么的,都可以。” “说白了,就是送东西!”郭敏敏恍然大悟。 “对!” 终于开窍了,韦寄奴很欣慰。 心血没白费。 郭敏敏笑了,送东西这件事,实在是太简单了…… 第一百零三章 范先晕倒啦 转过天来,趁着好天气,魏市丞雄心勃勃,站在便桥上,大笑三声。 放生池可以开张了! 这几天,放生池能许愿这件事,早就在长安城里传的沸沸扬扬。魏市丞天天在这附近张罗,当然听说了。 每天坊门开启,就会有许多少女大姐跑到放生池围观。 人人都抻着脖子,翘以待。 这地方,什么时候才开门啊! 便桥下面人头攒动,前来围观的百姓个个都激动的不行,手里攥着铜钱,你挤着我,我挤着你,生怕被别人抢了先。 魏市丞考虑周到,一早就派了市署的差役,看守在便桥两端,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如今,各项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放生池化身许愿池,终于可以正式开张……赚钱了! 魏伶计划的很好,放生池开放许愿业务,总是件大事情,必须要搞一个隆重的仪式,让长安城的百姓都聚到这里来。 进一步扩大影响,让放生池许愿必成真这件事,在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赚钱! 大赚特赚! 看着守卫后面阻挡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魏伶激动的不行。 他可从来都不是死心眼的人,不同于裴范先,他早就想好了更好的办法,大捞特捞。 张亮为的几个小少年,也赶来瞧热闹,到底看看长安城里有多少傻瓜蛋,相信他们的传说。 裴范先本来也要去看热闹,还没出门,就被郭敏敏堵了个正着。 “你这是……要干什么?” 某人第六感强烈,郭敏敏还没说话,他就察觉到她今天状态不对。 白嫩的脸上居然浮现了可疑的红晕,而且,直到进了门,也一直没有退去。 眼神也不敢和他对在一起,微微垂着。 “敏敏娘子有什么事?” “赶紧说啊!” 她不会是又想让他去就贺兰敏之吧!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很难不让人怀疑。 “我……” 敏敏抬眸,正对上他的笑脸,突然感觉心跳的飞快,连忙避开。 怪了! 她的表现实在是太奇怪了! “敏敏娘子有话请快点说,我还要去和魏市丞汇合。” 她咬了咬牙,终于张开口:“我确实有话,不过,不想在这里说。” 裴范先家的常住人口,裴二和小六,时不时的往这边偷看,郭敏敏心一横,绝对不能让他们嘲笑自己! 范先一惊,坏了,这是真有事啊! “也行,那你跟着我走吧!” 郭敏敏跟着他出了门,一向脚程极快的女人,这次却走得很慢,甚至一直在他的身后跟随。 裴范先脸上轻松,心里却在打鼓。 这个女人热爱突奇想,现在却如此乖巧,真是让人胆寒。 祖宗保佑,瓜婆娘别害我! 两人走在路上,长安城的大街宽阔笔直,十个人手拉着手并排走,也能轻松通过。 东西两市商贸繁盛,人群聚集,街道相比普通里坊,更加宽阔些。 走在大路上,心情多么舒畅…… 裴范先心情爽得很,要是身后没有郭敏敏跟着,就更爽了。 郭敏敏跟在他身后,脚步出奇的缓慢,沉重,完全没有了练武之人的轻巧。 就是眼前这个人,让她在朋友面前出尽了丑! 可是…… 她又无可奈何,如果是以往,她肯定会挥拳上去,揍他一顿,打得他满地找牙。 可她下不去手。 为什么下不去手?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见他? 他还说她是他的娘子,言语特别轻佻,可她却没有第一时间甩他一个巴掌。 寄奴的话虽然说的难听,可三言两语就点醒了她。 她抿抿嘴唇,嘴上不承认,心里却明白。 她对这个男人……似乎……真的有些好感。 但她很肯定,那种好感只是一点点,很轻微的,但继续展下去,也不错。 “你停一停!” 裴范先转过身,终于捕捉到了她的眼神,长安女侠,义薄云天之女,居然也可以有这样的眼神吗! 郭敏敏含羞带怯的看着他,盈盈大眼好像泛着波光,裴范先心中一紧,他荡漾了啊! 这什么情况? “女侠,有话就说!” 这人一荡漾,就容易失控,美人这样羞怯的盯着自己,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裴范先不免嘴巴没有把门的,郭敏敏一听,脸便僵了。 “我不是女侠!” “你以后也不要叫我女侠!”她气鼓鼓的嚷道,老裴一头雾水。 她不就是女侠吗! 夸她还有错了!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某人自我感觉良好,完全忘了,她对风情这件事也了解的不多。 “给你这个!” 郭敏敏打直了手臂,拳头攥的死紧。 她这是,机器人吗! 动作如此僵硬。 郭敏敏什么时候给男人送过礼物,根本没经验,心里又羞臊,执行起来,效果就成这样了。 她又走近些,强迫裴范先张开手。 某人迷迷糊糊接下,打眼一看,原来是个小小的布袋子。 “这是什么?” 东西交出去,郭敏敏的心瞬间就松下来了。 不容易啊! 整整袖口,笑道:“礼物啊,送你的!” 送我的? 裴范先狐疑的盯着他,天天就知道给他挖坑的瓜婆娘,居然会送礼物。 你问他信不信,他是真的不相信。 小小的布袋子,上面缠着几圈线绳,捆扎的还挺结实。 到底是什么东西? 摸起来软软的,没什么实感。 既然是礼物,那就没有不收着的道理,裴范先解开了线绳,仔细一看。 诶,居然是白白的细腻的粉末! 这是…… “我告诉你,这可是好东西,我从来不送人的。有了它,以后就不必担心有人欺负你了!” “裴范先,这可是我的独门秘器,你收好了!” 咣铛…… 我这是…… 噢! “裴范先,裴范先!” “你这是怎么了?” 郭敏敏叨叨了一阵,再一抬头,某人已经倒在地上了。 四仰八叉,直翻白眼。 小小的布袋子,还在他手中攥着,可袋口已经是敞开的。 坏了! 郭敏敏猛拍他的脸颊,焦急的大叫:“谁让你打开它了!” “快醒醒!” “你快醒醒!” 敏敏慌了,她明明是给他送礼来的,怎么会把他弄晕了! “真是……冤家!” 裴范先瘫倒在地,怎么叫也不清醒。 过路的行人不时看一眼,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在说三道四。 郭敏敏叹了口气,没办法了。 她勉强把他搀扶起来,两手一搬,裴范先就攀上了她纤薄的后背! 背着走吧! 这人看起来瘦弱,没想到,还挺沉的。 郭敏敏背起他,还没迈步,身子就晃了几晃。 开口就要骂娘,想到麻烦是自己惹来的,便忍住了。 郭敏敏艰难的往前走,背上的人又晃荡了几下,悠悠然睁开了眼。 被美人背回家的感觉,真是好啊…… 第一百零四章 当场秀恩爱   裴家有钱了。   有特别多的钱,完全出了抠门小六的想象。   钱多,也是忧愁。   以前钱少的时候,抠门特别容易,吃捡最便宜的吃,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穿就更容易了,一年到头,四个季节,一季一身衣,连换洗都省了。   根本不用动脑子,抠门只为了维持最低生活水平。   可现在,钱多到数不清,以往的那些抠门妙招,好像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人生真是,处处都是烦恼啊!”小六哀叹道,手里的饭勺又放回到锅里。   “你烦恼,为什么不让我吃饱饭?”裴二敲着桌子,满脸不满。   这不是第一次了!   每次吃饭,小六都不让他吃饱。   小六瞥了他一眼:“你还想吃饱?”   “别人吃一碗,你要吃三碗,想得美啊!”   不等裴二反抗,他就把盆子端走了。   裴二也算是小六开的抠门新目标,这个家里,不能苦了自己,更不能苦了小郎。   这个白吃饭还没贡献的裴二,不抠着他抠谁?   …………   裴范先一心想着占便宜,却没成想,美人的美背,靠起来也不是那么的舒坦。   骨头不少,还挺硌得慌。   幸亏他们出门时间不长,郭敏敏废了好大的劲,才总算坚持到了他家门前。   “快开门!”   饭桶裴二没吃饱饭,气哼哼的起身,门才刚打开,一看这情况,登时就惊了。   “这是怎么回事?”   背是背不动了,郭敏敏只能把裴范先靠在墙上,气喘吁吁。   “他被迷药迷晕了,赶紧进去,让他缓缓!”   郭敏敏把某人推给裴二,自己先一步进门。   裴二傻了,裴范先更傻。   迷……迷药?   太狠了!   小药丸呐?   汤汤水呢?   郭敏敏个瓜婆娘!   不是应该先解毒吗!   裴范先被转移到床上,微眯着眼睛,裴二很心急,却什么事也不做。   罪魁祸郭敏敏,更是咕咚咕咚喝水去了。   电视剧里都不是这样演的!   肤白貌美的小娇娘,把解毒的药丸含在口中,见他嘴巴咬的死紧,小娇娘一心急,便探身嘴对嘴的喂给他。   那柔软的嘴唇,甜腻的触感!   噢!   “我本来是给他送礼的,谁知道,他竟然私自打开,就成这样了。”   小六一代忠仆,岂能饶她,郭敏敏一脸无奈,她还委屈呢!   这迷药造价不菲,还没用就漏了不少,这个废物!   “送礼送迷药,敏敏娘子的想法真是奇特。”   裴二捂着肚皮,哈哈大笑,郭敏敏这娘子,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裴范先这厮,鬼心眼子这么多,如今可算是遇到对手了。   “这怎么了?”   “这可是好东西!”   “我独家秘方配制的,我看他平时手无缚鸡之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想给他一些保命的兵器。”   防身用的?   原来他还得感谢敏敏娘子了!   郭敏敏的行为就相当于只管挖坑,不管埋。迷药都研制出来了,解药就不能顺手弄一下吗?   小六愁的很,望着裴范先的眼神,特别的哀怨。   他端来了饭盆,交给裴二。   “给你!”   “你吃饱了,也算是我积德了。”   “老天爷就能让小郎早点清醒过来!”   小六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老天爷,有难让我小六一个人受着,放过小郎吧!”   裴二端着饭桶,无语凝噎。   原来裴范先不出事,他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没天理啊!   马蹄飞过,便桥之上,一队金吾卫,纵马向前,直奔裴范先家。   “开门!”   “天后娘娘有旨!”   卧槽!   要坏!   裴范先翻身坐起,三步并两步就冲出院子,郭敏敏愣了,裴二傻了,小六乐了。   老天有眼呐!   小郎终于醒了!   裴范先和金吾卫,已经是老熟人了,再次相见,丝毫紧张都没有。   “你就是裴范先?”金吾卫骑在马上,派头十足。   有眼无珠之徒,居然连老子都不认识!   “正是在下。”   女魔头找上门,还能有什么好事,老裴横下一条心,破罐破摔。   “带走!”金吾卫倒干脆。   这就带走了?   过程不太对啊!   不是应该找个太监宣旨,谩骂裴范先的十条罪状,枷锁伺候吗?   想到历史上被武媚娘重用的那些酷吏的手段,裴范先就骄傲了!   他挺起胸膛,小模样摆的特别正。   女魔头面对他都变得慈眉善目起来,他的魅力实在太大了!   “你还不快走!”   “磨蹭什么!”   马下之人,又是挺胸又是抬头,脸上浮现可疑的笑容。   这人有病吧!   金吾卫调转马头,裴范先还在等着他们下马擒住自己,然而并没有。   没办法,只能抬起尊贵的脚丫子,自己走了。   裴府门前,金吾卫都已上马,裴范先跟在后面,小六都快尿了,小郎干了什么,怎么又把天后得罪了?   裴范先安慰了他一阵,把家里的大小事情交给裴二,这才放心。   “下午照样开店。”   他握着裴二的手,深情的说道。   “你都这样了,还开店?”   “当然要开,今天放生池开张,游客这么多,正是卖货的好时候。”   裴二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这一对主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财迷到一起去了。   为了成为一家人,他裴二还得继续努力。   “你可记住了,账要算清楚,不能亏钱!”   “包在我身上!”   裴二眼神很犀利,裴范先放心了,正是钱串子该有的气势。   走了没几步,便看到家门前还停着一驾马车。   还有马车坐?   看来女魔头确实不想杀他,裴范先底气更足了。   “你们不能带走他!”   金吾卫催的急,裴范先正欲登车,身后忽然传来了清脆的女声。   咦?   怎么把她给忘了?   郭敏敏急匆匆冲出来,挡在了马车的前面。   潇洒利落的身姿,焦急的神情,还知道护着他。   裴某人一向宽宏大量,当即就原谅了她的送迷药之罪。   马上的金吾卫面色一凛,立刻滚下来。   “敏敏娘子,天后有令裴范先今天必须跟我们走。”   “所为何事?”敏敏守在车前,寸步不让。   几个金吾卫相视一眼,最后才道:“天后有旨,兄弟们只管拿人,不管其他。”   “不说清楚就想把人带走?”   郭敏敏怒了!   说话间,宝刀就要出鞘!   这家伙!   可不能打起来!   裴范先连忙上前,按住她手,给她使了几个眼色:“稳住,我是要做车走的!”   囚犯还有马车坐吗?   郭敏敏恍然大悟,这才退开。   “小心应对,别惹事!”郭敏敏的表情非常严肃,裴范先哭笑不得:“小姑奶奶,你不给我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用戏谑的眼神看着她,郭敏敏想起了自己的惊人壮举,登时小脸又红了。   金吾卫们忍不可忍,两人上前,左右一架,就把他扔上了马车,我们是来抓人的!   不是来看当场秀恩爱的! 第一百零五章 武媚娘的巨大心愿   放生池边,凉亭里,土路上,到处都挤满了人。   砰砰砰……   咚咚咚……   一枚枚,一串串的铜钱扑通入水,好多人也不管那些街市上的传闻是怎么说的,身上带了多少钱,就往池子里扔多少钱,一点也不吝惜。   扔的多,愿望实现的可能性也就越大,这个朴素的道理,不用明说,大伙都知道。   “长安城的有钱人真不少!”   “确实。”   “一会老夫也去试一试!”   “可以。”   便桥的另一端,许圉师和戴至德也来凑热闹。   许圉师一脸期待,对许愿这件事跃跃欲试,戴至德有一搭无一搭的应承,毫无真情实感。   有这个功夫,在家看书不好吗!   两人身着便服,完全是被天后硬拉来的。   上百金吾卫们在他们四周包围保护,朴素的短打小衫之下,各种厉害兵器都揣在里面。   李治说话算话,要想打消媚娘的顾虑,让她亲眼见识一下裴范先在干什么,便是最好的办法。   去裴家,必须过便桥。   可这个桥,还真就不好过。   为了能更好的游玩,李治和武媚娘都是穿着便装出来的,不想惹人注意。   座驾也只是普通的豪华马车,等到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便桥前的时候,这才现放生池周围人山人海,早就被堵得水泄不通。   李治猛然想起,就在不久之前,裴范先曾向他夸口,说在放生池附近,正在和西市丞合作,搞事业。   这难道就是……他的事业?   放生池前熙熙攘攘,武媚娘下车就激动了!   老娘最喜欢热闹!   “圣人,给我钱!”投币就能许愿,这样的新鲜事,武媚娘岂能落后。   李治转身:“爱卿,拿钱来。”   老许和老戴面面相觑,这个爱卿,到底是说谁?   是你!   我看还是你!   李治笑吟吟的看着二人,老戴一脸为难,老许很淡定,别想让老夫出钱。   老戴乖乖的交出了几枚铜钱,忽然想到了一个现实问题。   天后用他的铜钱许愿,到时,愿望实现了,算天后的,还是算他老戴的?   大胆!   你怎能把天后和自己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罪过罪过!   隔着重重人墙,便桥的另一边,市丞魏伶痛心疾。   “钱!”   “这么多的钱,都归了老子多好!”   魏伶很心碎,魏伶很惋惜。   在一众侍卫的暗中保护下,高贵优雅,自带一股煞气的天后武媚娘,终于挤到了队伍的前面。   清凌凌的水啊,蓝蓝的天,武媚娘抓着铜钱,左右看了一下。   衣衫艳丽的少女们,聚在一起,双手合十,闭眼默念几句,最后才用力将铜板扔到池里。   “你这样不对,锦鲤衔不到你的铜板,你的愿望就没法实现了!”   “是吗!”   “还有这么多规矩!”   身旁的两个少女,正在互相纠正姿势,武媚娘大惊,连忙学着她们的样子,虔诚站好。   皇天后土在上,保佑信女武媚娘早日登基为帝!   哐哐……   原本清净无云的天上,凭空两声巨响!   人群再次沸腾了!   这愿望实在是……太大了……老天爷都接不住的那种。   武媚娘手一松,铜板就顺势落到了池里。   这……   她还有好多愿望没说完,怎么就掉了!   放生池里,鱼头攒动,忽而一条通身披金的锦鲤,跃出了水面,少女们激动的大叫。   “它来了!”   锦鲤摆动着华丽的长尾,潜入水底,人们追随着它的行进路线,透过清亮的池水,人们看到。   它真的衔走了一枚铜钱!   会是谁的?   两边的侍卫在嘈杂的人群中小心的保护,看到天后娘娘终于凑上了热闹,赶忙把她老人家护在身前,请出了队伍。   再不走,他们就要尿了。   …………   “去把魏伶叫来!”武媚娘了话。   自从回来,她便一脸不忿,李治不时瞅她一眼,这真是,谁又得罪她了。   金吾卫赶到魏伶身边的时候,另一队人马也把倒霉蛋裴范先带来了。   某人下车,立刻看到了被金吾卫包围的魏伶。   “魏市丞!”   于千万人中,我还有你!   看到裴范先,魏伶眼睛都绿了。   兄弟!   一起来背锅吧!   “裴兄弟,这下可热闹了,圣人和娘娘出宫巡游,这可是我们的好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两人在金吾卫的带领下,穿过人群,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   这里原本就是一个空屋,现在被金吾卫征用,作为帝后二人休息的场所。   魏伶搓着手,兴奋的要命,裴范先吃惊的看着他,这人心真大!   他不禁摇头,感觉老魏要坏事。   “裴卿,我说到做到,亲自出宫来查看你的事业了。”   武媚娘气势十足的话语,顿时让裴范先抖起了精神。   女魔头都能被他调动,这排面太大了!   “启禀娘娘,微臣没有说谎,确实在和魏市丞布置放生池,此举若是能长久推广下去,必定能让西市更加热闹,商贸繁盛。”   李治连连点头,与民同乐,百姓安居乐业,一直是他的心愿,今天涌到放生池凑热闹的人这样多,不就说明,他的皇帝事业做得很好吗!   魏伶大惊,原来这消息是裴范先亲自告诉天后的,真是太有远见了!   作为西市丞,让西市的商贸更加繁荣,多多赚钱,就是魏伶的任务,现在西市最冷清的放生池附近,也聚满了人潮。   这不就等于是他魏伶的功劳吗!   魏伶一脸期待,那眼神,竟然特别的丰沛,武媚娘皱皱眉,这个人,财迷生风了吗!   “我看,布置放生池都是魏市丞在忙活,你也没帮上什么忙。”武媚娘讪讪说道。   魏伶小心脏狂跳!   天后着实有眼光!   所有的一切都是老臣做的!   快来赏赐我吧!   钱少不嫌少,钱多不怕多!   这等问题难不住裴范先,他上前说道:“娘娘有所不知,本来今天一早我就要过来的,都是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才没能成行。”   闪烁其词!   别以为老娘看不出来!   李治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媚娘的脾气他太了解了,是个体面人。   今天是出宫游玩的,她还挤到前面凑了热闹,心情大好,不会真的处置裴范先的。   这也是李治要拉着她出宫游览的主要原因,就算媚娘怒气再大,也会被欢乐的气氛冲淡,不会把裴范先拉到独柳下面一刀切的。   裴范先几次向李治投去了求助的小眼神,都被李治刻意忽略。这个小子,说谎脸都不红。   让媚娘给他点教训也好。 第一百零六章 不想升官魏老抠   武媚娘讪笑道:“你能有什么事!”   “别想骗我!”   裴范先拢住两手,为难的很。   要不是你外甥女折磨我,我早就到了!   武家的女人,果然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启禀娘娘,这件事现在说不方便。”他瞧瞧两边,除了劲装在身的金吾卫,还有老臣两人。   郭敏敏干的那些事,实在是……说不出口。   即便脸皮厚如裴范先,也是羞于启齿。   武媚娘怒了!   老娘都已经非常和善了,他居然还想蒙混过关!   “不说,今天就去养马!”武媚娘脸上露出狞笑,裴范先傻眼了。   敢情她还是想打他去养马,她这是把自己当王母娘娘了?   就想凭空制造一个弼马温?   金吾卫即刻上前,在她耳边低语道:“启禀娘娘,我们赶去的时候,敏敏娘子也在。”   “敏敏也在?”武媚娘大喜,看来,这小子很上道嘛。   裴范先一喜,大兄弟,真是够哥们!   女魔头,你不是想挑事吗!   那就先处置你外甥女吧!   有她那么害人的吗!   “天后娘娘,魏市丞为了西市的展,忧心操劳,已经忙了十几天了!魏市丞的辛劳,微臣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实在是敬佩不已。”   转移话题,这是最后的机会!   老子绝不去养马!   魏伶老怀安慰,什么是真正的兄弟!   这就是!   关键时刻,还知道给他找钱花。   “你说的对,魏伶,朕早就听说过你,你在西市丞的位置上,也做了许多年了,一直管理的很好。”   在场众人当中,李治绝对是最傻白甜的那个,看谁都好,若不是武媚娘还在,他的那些赏赐早就撒的满天飞了。   大家都很高兴,唯独魏伶不太高兴,从李治的话语中,他嗅到了一丝气味。   感觉不妙。   “魏卿,你也到了可以升迁的时候了。”   李治两手交握,表情和蔼。   作为皇帝,只要不是碍眼的人,李治可以说是脾气最好的。   你看,绣球都已经抛出来了,只要魏伶有个表示,李治立刻会给他擢升几级。   不说是五品了,至少六品上还是手到擒来的。   裴范先很急,来啊,魏老抠!   快说话啊!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不就是为了升官财吗?   这样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再不行动,你还是不是爷们!   然而,魏伶就是不说话,表情还特别严肃,让某人颇有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启禀圣人,身为西市丞,做好西市的事,是微臣的职责,微臣责无旁贷。”   “微臣这些年在西市供职,自认为还有许多地方做的不好,还请圣人准许,微臣继续担任西市丞。”   什么?   魏老抠居然不想升官?   变异啦!   有鬼啦!   正在此时,裴范先和李治两人都纳闷的很。   早就听说魏伶是个官迷。   早就听说魏伶是个财迷。   这样好的机会,他怎么会放弃?   裴范先:我都送你到这里了,你就给我表演这个?   李治笑道:“魏市丞居然不想升官?”   “这还真是稀罕事。”   魏伶连忙解释:“微臣在西市日久,对西市的百姓商户很有感情,对这里的事务也熟悉。微臣认为,大唐的各级官吏分工也有不同,适合的职务也由适合的人去做。”   “微臣感觉,在西市的这些年,差事做的还可以,办事也算是得心应手,反而,换到其他的部门当差,还不见得就能做好,不如留给更加适合的人。”   一番话说的洋洋洒洒,一点破绽也没有,特别正气凛然。   没想到,在朕的驭下,竟然有这般勤勉负责的官员,李治乐了。   “难得你有这片心意,继续经营放生池,有什么需要,尽管报到朝廷上来,朕都一一照准!”   “谢圣人恩典!”   这个钱袋子算是绑定了!   老魏正愁开放生池,钱不够花,还得劳烦他老人家在西市的各大商户之间敲竹杠。   落个坏名声。   有了李治这句话,将来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找户部要钱了!   他登时挺起了胸膛,气势特别有。   裴范先愣了,这厮的脸皮也太厚了,他不禁怀疑,要是在他的胸前系个红巾子,他都能飘起来。   女魔头为什么还不放大招?   裴范先看这看那,不时还给武媚娘递个眼神。   按照李弘传来的口信,武媚娘听说他在宫外私自卖肥皂,气得七窍生烟。   现在她都已经见到他本人了,为何不作?   武媚娘现在表情不算好,裴范先能感觉到,女魔头还是想找他算账的。   “裴卿,你的店呢?”   武媚娘一话,裴范先就放心了。   这只靴子,终于落地了。   他可以开始表演了。   “启禀娘娘,微臣确实是开了个店,不过,已经交给了裴家二郎管理,娘娘若是有兴趣,不妨移步,微臣的陋宅,就在便桥下不远处。”   那还等什么?   起驾吧!   武媚娘兴致勃勃,今天出宫的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许了个愿,还可以折磨裴范先,看着他努力周全的样子,武媚娘就感觉,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李治扶额,才刚帮他度过一关,没想到,媚娘的记性还是这么好。   裴范先这小子,居然敢直接邀请帝后上门参观,这胆气,实在是……太让人喜欢了。   有胆色,是条好汉!   銮驾在前,老裴和老魏两人,自然是没有靠前的必要,在李治他们的身边,还有两位老臣,也轮不上他们去吹彩虹屁。   裴家距离这里已经不远,除了帝后这样尊贵的人要做马车,其他的人一概步行。   换算成现代时间,也就是五分钟的路程。   “魏市丞,你不想升官了?”   这是什么眼神?   好像看妖怪似的!   魏伶很嫌弃,感觉和裴范先有距离了。   “范先,我不想升官的原因,你难道不知道?”   裴范先无语了,你为什么突奇想,我怎么知道?   我又不是蛔虫。   看他一脸茫然,老魏真是心碎。   “我都是为了你啊!”   魏伶深情的看着老裴,那眼神竟然有几分真诚的感觉,这就更恐怖了!   魏老抠是何居心?   “魏市丞何出此言?”   好家伙,赶紧得把原因问清楚,要不然要出大事的! 第一百零七章 圣人娘娘时刻记心中   “不瞒你说,我魏伶当市丞也有七八年了,这些年,我在西市兢兢业业,可惜知音难求。”   “范先,”魏伶忽然深情的语调,范先顿时打了个激灵。   这也太基情了!   “如今,我终于找到知音了,就是你啊!”   “以后,我二人在西市里,开买卖赚钱,乐得逍遥,这样的日子,神仙也难比,升官有什么意思!”   好家伙!   裴范先直呼好家伙!   魏老抠果然是正宗的财迷,为了财,就连升官的机会都放弃了!   “没想到魏市丞竟然这样看重我。”他惨然说道,魏伶一脸遗憾。   这小子,老夫要是不提醒,他居然一直没现。   亏得我对他这样好。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对当官这件事看得很淡,官位这个东西,只要有一个,差不多就够了。”   “你看那些高官厚禄之人,紫袍加身,看起来是风光无限,其实每天站在朝堂上,还不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还不如像我这般,官位过得去,钱财赚进来,西市这个地方,本来就鱼龙混杂管理松懈。”   “我的上面还有市令顶着,万一出点什么事,也不用我负责,这样的神仙日子,我可不愿意放弃。”   裴范先惊了,没想到,老财迷当官还当出哲学来了。   既是如此,那就一起赚钱吧!   对于裴范先来说,这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市丞出事有市令顶着,老裴出事,不就有市丞顶着了吗!   …………   裴家店里,裴二站在柜台前,心中牢记裴范先的嘱托。   好好开店,认真算账。   小六哼哼唧唧的,开买卖也没精神,不时向外巴望,生怕裴范先有去无回。   郭敏敏也来到了柜台上,帮着张罗生意。   她心中忐忑,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通过做生意转移视线。   “招牌挂出去了吗?”   “当然!”   “那你也吆喝几句!”   裴二很尴尬,说到这个吆喝,他还真是说不出口。   郭敏敏不屑的看着他,一个大男人,屁事真多。   他不来,那就我来!   郭敏敏一脚踏上高台,打量着顾客越来越多,便高声道:“诸位客官,今天本店卖的肥皂,都是为了给圣人天后祈福之用,客官们买的越多,圣人天后的福气就更大!”   “客官们快来买啊!”   裴家店本就生意火爆,肤白貌美的郭敏敏又坐镇吆喝,一时之间,店面前又水泄不通,人头攒动。   “买肥皂还能祈福?”一个小娇娘,仰着头,眼神纯真。   敏敏大喜,她正巴不得有人和她搭话呢!   嫣然一笑:“当然是真的,这还有假!”   “圣人娘娘仁德万方,正是我辈的福气,为了圣人娘娘玉体安康,我们也要为他们祈福才是啊!”   “这是吾等大唐子民的荣幸!”郭敏敏弓手望天,演技直逼裴范先。   这样啊!   太好了!   那还等什么,快点行动吧!   大唐这样的古代,百姓们其实是非常淳朴虔诚的,住在皇城里的李治武媚娘,在他们的心中那就相当于天神下凡。   为了让他们活得好,百姓们为他们祈福,特别的积极。   一时之间,买肥皂的人激增,一茬又一茬的。   人手忙不过来,就连叽叽歪歪的小六也加入了卖货的队伍。   “你们打算如何给圣人娘娘祈福?”一个小郎君出手阔绰,大手一挥就买了三十块肥皂。   “当然是去慈恩寺啊!”   这问题难不住郭敏敏,她按照裴范先的嘱咐,依样画瓢:“今天卖肥皂的全部钱财,都会送到慈恩寺做功德。”   男人满意的点点头:“只要有个具体的法子就行,要不我总觉得,你们是骗钱的。”   敏敏微楞:“小郎君说的哪里话,要是骗钱我们还卖你肥皂做什么?”   “话可真是多啊!”   身后几个小娘子,用力一推,就把他挡在了身后。   管他们用什么方法,能买到肥皂才是真的。   至于他们得了钱要做什么,并没有多少人关心。   顾客们的刁钻问题,郭敏敏根本没放心里。   自从收到了李弘的消息,裴范先就抓紧准备,在店门前挂好了招牌,声称卖肥皂是为了给圣人天后祈福。   可惜准备时间太短,帝后二人就驾到了。   没办法,只能加把劲了!   郭敏敏坐镇吆喝,功效非凡。   当李治和武媚娘乘坐的车驾到来的时候,正赶上这一幕。   敏敏居然在卖肥皂?   武媚娘愣了,李治傻了。   诶呦我的这个心啊,又疼了!   金吾卫们刚才说郭敏敏也在裴家,李治还半信半疑,直到亲眼见到,他才明白,在这件事上,金吾卫根本就没有蒙骗他的必要。   这年头,好端端的大白菜,怎么都让x给x了呢!   李治痛心疾,武媚娘却喜气洋洋。   刚才的怒气一扫而光。   什么宫廷供奉,什么天后专用的肥皂,全都不在乎啦。   马车越走越近,郭敏敏的叫卖声也渐渐传了过来。   “圣人,你听,他们卖肥皂,原来是为了给我们祈福的!”   “我说不让你来,你偏要来!”   “诶呦,我这个心呐!”李治捂住小心脏,一脸被喂了屎的的表情。   李治虽然不敢招惹郭敏敏,却也不想让她便宜了别人。   留一朵美好的鲜花,在自己身边时常摇曳两下,不是很赏心悦目的事情吗?   正所谓,摸不着还能看着,可是,郭敏敏现在和裴范先走的这么近,他老李的愿望眼看就要破灭了啊!   “圣人,你这是怎么了?”武媚娘故作关心,实则乐的嘴巴都要歪了。   裴范先这小子,干得不错嘛!   嘴上说着不愿意,还不是和敏敏越走越近了。   看这情势,再过些日子,他们的婚事就可以张罗起来了!   裴范先能把敏敏收服,也算是了却了武媚娘的一桩心事,相比这项功绩,开店卖肥皂的事情,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了。   功过相抵,不罚不赏。   裴家店这边,乌央乌央的人群中,又挤进来一个老头子。   身板结实,长须飘然。   天后圣人起驾出宫!   老天有眼呐!   裴居道得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从永宁坊冲了出来,天后娘娘的性子,怎么可能饶了病秧子!   这是来专程收拾他的!   太好了!   闹的动静越大,裴范先的罪过就越大!   这样千载难逢的事情,裴居道岂能缺席,快马加鞭的赶过来。 第一百零八章 老李忍痛割爱   裴居道拨开人群一看,登时愣了。   这站在柜台上的女子,不是天后的外甥女,郭敏敏吗!   她怎么在这里?   改行了?   她不是号称长安女侠的吗!   “敏敏娘子,你怎么在这里?”裴居道抬头张望,郭敏敏卖完了手里的货,一眼看到是他,脸蛋登时就僵了。   “卖肥皂啊,你没看到?”郭敏敏没好气的说道。   裴家人是如何对待裴范先的,郭敏敏清楚的很,对待他们,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裴居道平白碰了一鼻子灰,心里也憋屈。   老夫干什么了?   堂堂太子妃之父,怎能受这样的侮辱!   等着吧!   天后娘娘来了,你们就知道厉害了!   “老汉,你到底干什么的?”   “买不买东西?不买赶紧让开!”   “没见后面这么多人吗?”   裴居道摸摸钱袋,才不会给病秧子送一个铜板,后面排队的人都急疯了。   说谁是老汉?   我乃金吾卫将军,太子妃之父,这帮没眼力的!   裴居道怒瞪他们几眼,本想吹嘘一,可看到郭敏敏戏谑的眼神,又忍住了。   他热爱害人,却也不是傻子。裴真儿和李弘,现下连订婚礼都还没有举行,他还是保持低调为妙。他匆匆退出了队伍,却在这时,李治和武媚娘的车架也停住了。   当帝后二人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裴居道瞬间眼前一亮!   好家伙!   希望来了!   也不管店前还有多少排队的顾客,裴居道撩着袍服一路小跑,好像踩了风火轮似的。   跟在马车后面的魏伶和裴范先,远远就看到了他雀跃的身影。   范先笑道:“魏市丞看见了,这就是我家的亲戚。”   “你可真是个可怜人。”裴居道一个金吾卫将军,放着清闲日子不享,还专程大老远跑到西市来。   不瞎的人都看得出,这就是来找事的!   “你放心,有我在,他别想得逞!”   裴范先激动的看着老魏,感动的一塌糊涂。   什么远亲近邻都不如一个志同道合(臭味相投)的朋友靠得住。   “不知圣人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裴居道恭恭敬敬的行礼,李治皱眉,这是哪里来的疯子?   别人家门口,他要迎什么迎?   “裴爱卿免礼。”武媚娘勉强说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并不热情,裴居道却一点也没看出来。   甘当导引官,带着他们来到了裴家店的柜台前。   郭敏敏也不是瞎子,自家的姨母,她一眼就认出来了,依然勤快卖货,没有理睬罢了。   做戏,总是要做全套的。   “上好的肥皂!”   “两文钱一块,买不了吃亏,你买不了上当!”   “客官们买肥皂咯,为圣人娘娘祈福咯!”   脆甜甜的声音,口齿利落。这些日子锻炼下来,郭敏敏的吆喝是喊得越来越好了。   店门前的客人,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的身后,李治和武媚娘真身就站在那里。   郭敏敏人长得称头,吆喝的也卖力,小嘴叭叭的甜,买肥皂的人蜂拥而至,一下子就把裴家店小小的柜台包围住了。   “圣人娘娘圣体安康!”   一青衣小郎君,举着肥皂,虔诚喊道。   李治大喜,招呼戴至德:“快快,去问问,这人姓甚名谁,这样的忠贞之士,朕一定要好好重用他!”   戴至德屁颠屁颠的走了,许圉师愣了。   就这么喊两句,就能做官?   啧啧,这世上简直是没天理了!   我老许怎么就遇不上这样的好事呢?   “信女祝愿圣人圣体康泰,天后娘娘福寿绵长!”   两个小娘子,穿着秋香色的衫子,手里拿着肥皂,凑在一起,娇滴滴的声音,听的李治更兴奋了。   老戴才刚把小郎君的消息问来,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又看到李治热烈的眼神。   “快快去问问……”   “老臣这就去!”   戴至德跑了几步,这才想起,小郎君能当官受重用,小娘子也当不了官呐!   旋即奔回来,李治笑的嘴巴都合不拢。   “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   李治沉思片刻,眼看小娘子们越走越远,李治脑中灵光一现。   “记下她们的姓名,给她们指个好人家!”   此言一出,李治整个人都精神了!   我实在是……太有才了。   这样的好办法,我是怎么想出来的?   武媚娘也精神了,疑惑的看着丈夫:这样的馊主意,他居然也想得出来?   李治一眼看到武媚娘一言难尽的表情,心中不忿,我这不都是为了她牺牲吗?   她要是觉得不合适,要不然送到宫里?   李治气不过,这样的话,在喉咙里打了几个转,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媚娘太恐怖了,他可不敢招惹。   “圣人娘娘,你们也来了!”闪动着天真的大眼睛,郭敏敏从柜台上冲下来,一把就抱住了媚娘的臂膀,还亲昵的蹭了蹭。   她早就看到了帝后夫妇,自觉表演到位,这才来到他们的身边。   李治这个心啊,诶呦,太疼了!   这样好的娘子,啧啧,就真的收不到手了吗!   武媚娘抚了抚她的秀,满眼都是笑:“你还说哩,我倒是要问你,好端端的,你为何要来开店?”   “因为这家店是我和范先合开的!”   敏敏挺起胸膛,特别自豪。   不靠爹娘,也不专注嫁人一门营生,敏敏这孩子真是……太好了!   有我当年的风采。   武媚娘很欣慰,裴居道傻了。   这家店,竟然有郭敏敏一份?   肥皂不只是裴范先卖的,郭敏敏也一起卖了?   我的老天爷!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圣人娘娘,还请移步陋宅。”裴范先在队伍后面也一直没闲着,观察着时机,终于到了他能跳出来的时候。   裴范先特别自觉,几个大步就走到了敏敏的身边。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和郭敏敏深度捆绑,天后宠爱郭敏敏,至少对他这个斜坡子男也会有一丝爱屋及乌的感情吧。   这两人站在一起,还真是……   很养眼呐!   李治看了又看,心里虽然酸涩,却也不得不承认还是年轻人更般配。   算了吧!   老李放手了!   “那我们就进去看看?”李治想通了,脸色顿时变得好看了不少,见他高兴,武媚娘也心情愉悦。   那就起驾吧! 第一百零九章 女魔头,没人性!   裴范先把帝后二人迎入店里,却并没有让他们进后宅。   裴居道跟着戴至德他们一路跟随,满脸都是气愤。   两位老臣看他气得像个乌眼鸡似的,相当无语。   瞧他这副样子,就算是十个他绑起来,恐怕也不是裴范先的对手!   裴居道不能忍受这样的结局,一进门便开始难。   “范先,圣人天后大驾光临,你怎么不让我们进屋看看?”   一双绿豆眼,不停的眨啊眨的,裴范先别过头,又不是多好看,谁愿意瞅他。   一早就听说,制造肥皂的过程,腥臊烂臭,裴居道一脚踏进裴家店,立刻就想把李治他们拽到后宅观摩一下。   他就不信,受了这样的刺激,李治他们还能笑得出来?   “屋里就不要进去了吧。”   呵呵,戳到软肋了吧。   “为什么不能进,难道,后宅里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个人呐,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看他洋洋得意,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裴范先不得不为他惋惜。   裴真儿他虽然没见过,可是摊上这么一个四六不靠的爹,她也够可怜的。   “秘密倒是没有,只不过,熬制羊油的味道过于难闻,圣人娘娘金尊玉贵,哪能受到难闻气味的熏扰。”   原来就是为了这个,武媚娘不禁笑了。   “那我们就不去了。”在这方面,天后娘娘一直是个想得开的人,很多事情,关注结果就好了,肥皂这种东西的制作过程,她根本不关心。   “裴卿,上次你说范先在西市里卖肥皂,就是这样的卖法吗?”   李治一挑眉,裴范先才意识到,这个裴卿,指的是裴居道,而不是自己。   他赶紧站好,瞥了一眼裴居道。   老贼,这回看你还怎么把戏唱下去!   李弘是个仗义的人,派蔡吉祥来送信的时候,就把这个告状的罪魁祸告诉他了。   听到李治提点裴居道,裴范先面无色变,特别镇定。   裴居道却一副正气凛然脸:“确实如此!”   “天后娘娘,老臣知道,肥皂是裴范先进贡给娘娘的御用之物,这样宝贝的东西,他居然敢在街市上叫卖,实属大逆不道!”   “老臣认为,当有重罚!”   这个人还真是,眼神有问题。   很显然,李治和武媚娘都没有继续追究这件事的想法了,他还这样不依不饶,不必他裴范先出手,武媚娘就能锤死他了!   女魔头我相信你!   裴居道对女魔头的狠毒给予厚望,再一抬头却现,天后娘娘早就走到柜台那边了。   为了迎接帝后夫妇,裴家店只能暂时关门歇业。   武媚娘从柜台前走过,看着堆得满满的肥皂块,心里激动的不行。   “范先,你太不孝顺了!”   又让我孝顺?   你要当我干娘吗!   “天后娘娘,微臣不是故意的!”管他是哪里不孝顺,赶紧承认错误才是真的。   “你这里有这么多肥皂,为何每次我让德福来索要,你却只给那么几块,你就是这么孝顺我的?”   李治哈哈大笑,在他的笑声中,裴范先的呆滞脸更显得傻得冒泡。   她居然嫌弃他送的太少!   裴范先顿悟了,连忙凑上前,解释道:“启禀娘娘,微臣是有意这样做的,肥皂这东西,羊油是制作它的主料,虽然经过了风干,但它并不能保存很长时间。”   “如果一次就给娘娘许多,一时用不完,堆放起来,等到再拿出来用,它就会变质,不好用了。”   居然……还有这样的说法!   某人实在太能忽悠了!   小六和裴二两个闲杂人等,自从帝后二人进门就一直在墙边上站着,尽量不给自己找存在感。   这一回,听到裴范先的言语,全都愣了。   某人说谎话,果然是草稿都不打。   厉害了!   “你是说,肥皂还会坏?”   裴范先笑笑,聪明睿智,手段狠辣的女魔头,居然也会被他骗,看起来技术难度不高嘛。   “确实,所以我才会控制数量,不送这么多,不过,如果娘娘有需要,今天就可以让德福公公取走一些。”   肥皂都是现成的,裴范先绝对不会吝啬。   媚娘终于心情好转,笑道:“这还差不多。”   “媚娘,要我看,范先这孩子,孝顺的很。”   李治最疼孩子,李弘就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而裴范先又是李弘重用的人,不论如何,他也会为范先说几句话。   李治把裴范先和敏敏两人叫到跟前,继续说道:“你看,他卖肥皂,还留着钱给我们祈福,其他的孩子,哪有这份孝心。”   武媚娘拧眉看他,他是不是傻?   什么祈福?   这一看就是在演戏,就这他也相信?   视线扫到裴范先的身上,他还没说话,郭敏敏就焦急表态。   “娘娘,圣人说的没错,我可以作证,从我们开始卖肥皂,裴范先他就一直念叨,这些钱财不能我们自己独得,一定要想着圣人天后,赶上个好日子,就要去慈恩寺祈福的!”   面前的少女,娇俏之中还多了几分狡黠,武媚娘看了又看,摇了摇头,甥女是自己的,她还能说什么。   明知道他们是满口谎言,还得装着相信。   “难为你还想的起这样的办法。”   从眼神到语言,武媚娘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戏谑的神采,嘲笑我呐,女魔头!   要不是你非要整我,我又何至于如此!   裴范先老实的等候,以他对武媚娘的了解,她绝对不会轻飘飘的就原谅他。   天后居然松口了!   岂有此理!   裴居道怒了!   说着就要冲上前,老子好不了,你也不能好!   才刚一迈腿,就感觉,胸前有种束缚感,低头一看,竟是小六和裴二两人,一人一只手,把他牢牢的挤在了身后。   “你们这是……”   “你就安分点吧,我们不会让你过去的。”裴二说话声音很低,眼神却很到位。   眼看就要忽悠成功,哪能让这厮再上去搅局。   柜台这边,被郭敏敏说服的武媚娘,也展开了个笑颜,其实,到了这时,裴居道就是再怎么进谗言,基本上也不顶用了。   因为这几天,天后娘娘已经不准备让裴范先去养马了。   “既然是祈福,就不必非要择什么良辰吉日,关键是你有这份心意。”   范先大惊,这样善解人意的话,竟然是从女魔头的嘴里说出来的,简直不可思议!   一般来讲,根据现代语境,这就大概等于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必破费了。   看来,是他错怪了武媚娘,这个女人偶尔也是有人性的。   “媚娘说得对,朕也这样认为。”李治笑呵呵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和范先的想法是一致的。   武媚娘让侍卫们上前,把肥皂都收拢好,又带走了几块。回身看了一眼美滋滋的裴范先。   撇嘴笑了:“裴卿,你也这样认为吗?”   女魔头的语气很怪异,女魔头的表情很渗人,但裴范先还是点了点头。   现在这情形,要是不点头,恐怕会被叉出去。   “那就最好了,你们两个把柜台上的钱收拢一下,今天就送到慈恩寺去!”   女魔头这是要干什么!   裴范先感觉,眼珠子正不受控制的上翻,心跳也急变快。   “裴卿,既然要祈福,捡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   脚下一软,裴范先差点就瘫倒在地。   “天后娘娘说的太对了,都是微臣考虑不周。”   武媚娘很满意,早这样说不就好了吗?   侍卫们三下五除二就把柜台上的钱收走了,今天是裴家店进账最多的一天。   放生池开放许愿,游人如织,裴家店也跟着沾光,卖了不少钱。   武媚娘稍一操作,就把老裴的钱变成了她阿武的钱。   诶呦,裴范先的这个心呐,算是碎成渣渣了……   女魔头,她果然没人性呐! 第一百一十章 老婆坑钱,老公送钱   翌日清晨,太阳高高挂在天空,西市里的大小店铺全都开门张罗,为下午开店迎客做准备。   原本就生活在西市中的一些住户,也趁着大批客人还没有进来的当口,采买各种生活物资。   裴家店前,一批一批的客人来回经过,不时抻着脖子向里面张望,无奈,店门紧闭,丝毫没有营业的意思。   “小郎,客人来了不少,我们真的不开门了?”   小六一边打扫院子,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痛的要命,都是钱呐!   昨天被天后劫去了这么多的钱,今天难道不应该振作起来,赶紧赚回来吗!   “去去去,赶紧扫地去!”   抓紧赚钱谁不知道?   可也得有兴致才行啊!   裴范先蹲在树根底下,看着一对对的小蚂蚁排队从眼前走过。   小芝麻,黍米在它们的身上搬运着。   从一个洞穴,搬向另一个洞穴。   这是要下雨啊!   虽然现在还晴空万里,但裴范先已经做好了准备。   所有的学徒被准许放假一天,一会要是下雨的话,就算做好了肥皂也风干不了,还不如歇业一天。   裴家店的上空,仍然云淡风轻,可是就在不远处的西边,一抹乌云已经渐渐逼近。   不消说,一会就要变天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裴范先懒散的坐在屋里,脚踏木屐。反正一会就要下雨,不穿靴子也没人注意。   老子怎么又被女魔头给算计了呢?   卖肥皂祈福这个主意,绝对是神来一笔啊!   既可以合理解释把进贡给天后的东西拿到街上卖这件事,又可以在武媚娘那里讨一个好彩头。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我都已经虔诚为你祈祷了,还拉着顾客们一起,你不说感谢我吧,至少也不能坑了我的钱。   看来,裴范先终究还是道行太浅,武媚娘这个女人,就是有吃人不吐核的特性。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当上下而求索矣……   想要打败女魔头,任重而道远呐。   “斜坡子男……”   “斜坡子男……”   细细小小的声音渐渐传进屋里,裴范先皱眉,这声音怎么鬼鬼祟祟的。   他走到门边。   “快开门……”   “我是蔡吉祥……”   老蔡?   他巴着门缝看了一眼,终于确定门外的就是蔡吉祥本人,兴冲冲的拉开门。   “蔡公公,你来了直接通报就是了,怎么还鬼鬼祟祟的!”   蔡吉祥进门,紧张的神色还是不改,还把身后的两个小太监招进门。范先这才现,蔡吉祥几人今天都是穿的便服,而且还特别宽大。   “可不能通报,让天后娘娘现了,对你不利。”   范先大惊,怎么又和女魔头有关系?   “快!”   “快把衣服都脱了!”   蔡吉祥也管不得他是怎么想,说着就把腰带解开来,老裴慌了。   什么玩意?   脱衣服干什么?   老子对太监的身体构造不感兴趣!   辣眼睛啊!   外袍刚脱下一件,只听得噗噗几声,他们的大袍子里就掉出了几个东西。   白花花的,长条形的……   一个个的瘫在地上,居然都是上等的绢帛!   这又是……唱的哪出?   “蔡公公,这是……”   不只是蔡吉祥的身上,就连他带来的那两个小太监衣服里也装满了绢帛。   裴范先连忙捡起来,居然有五匹!   蔡吉祥系好了腰带,整理了外袍,这才松了口气。   “这些都是圣人给你的赏赐,你小心收好。”   “圣人为什么要给我赏赐?”   某人虽然贪钱,可也着实被李治弄糊涂了。   蔡吉祥也很懵,一早接到这个任务,他就很是莫名其妙。   圣人身边有的是太监侍卫,为什么要抽调他这个东宫的太监出宫。直到后来,他才明白,这件事还真的只能他来做。   “昨天天后娘娘不是从你这里拿了许多钱吗?圣人看不过去,就想给你补上一些,却又不想被娘娘现,这才把老奴叫来。”   “圣人身边的,不稳妥。”   “圣人英明!”裴范先脱口而出,感动的一塌糊涂,拱手作揖,如此夸张的动作,把蔡吉祥都逗笑了。   “你也不必如此,圣人不过是想补偿你的损失,其实也没有多少钱。”   哎呀,还谦虚上了。   足足五匹绢帛,按照目前的长安市价,足有一贯铜钱,说不定还多些,别说是一天的营业额了,三五天都差不多。   “可是,为什么要带在身上?”   大唐帝国的主人是谁?   李治!   李唐皇室的现任皇帝是谁?   还是李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敢阻拦他的行为?   不过就是给他送五匹绢帛,为何还要偷偷摸摸,把布匹藏在身上。   女魔头有这么可怕吗!   蔡吉祥叹道:“还不是为了掩人耳目。”   “你不知道,昨天娘娘回宫之后,笑就一直没停过,对昨天在你这里坑了钱,特别的得意。”   “要是被娘娘现,圣人偷偷给你送钱,这不等于是打了娘娘的脸吗?”   “所以,为了掩人耳目,我们几个只能穿着便服出宫,把赏赐都穿戴在身上,这才能不让人现。”   这也太夸张了!   想到刚才他们凑在他家门前,鬼鬼祟祟,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裴范先就一阵无语。   看来,女魔头是大唐帝国第一恐怖人物,这一点,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有共识。   恩也谢过了,东西也送来了,确实没有拒之不收的道理,小六上前,把绢帛都收到库房里。   来都来了,当然要招待一番。   看蔡吉祥的意思,也并没有拍屁股就走的想法。   裴范先备了特制的香茶和糕饼,蔡吉祥尝了一口,顿时惊道:“裴郎的茶……味道很不同啊!”   墨绿色的几片茶叶,有的漂浮在水面上,有的沉到了茶盏底部,清清淡淡,一眼就能望到底。   范先笑道:“这是我自己弄的,蔡公公若是喜欢,不妨带一包走。”   “那老奴就敬受了。”   范先没想到,老蔡居然也好这一口,答应的这么痛快,这些日子,他经常在西市上转悠,却现,在大唐虽然茶汤比较受欢迎,但淡茶也是有市场的。   只不过,在大唐这种淡茶往往和医药是联系在一起的,人们会选取一些有药用价值的茶树叶,直接冲饮,并不会炒制茶叶。   或许,老蔡就是好这口?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送他去投军!   老蔡拿上了好茶,便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裴范先陷入疑惑。   “裴郎,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此言一出,那就是应该说呗,还犹豫什么。   “有话请讲。”范先邀请了一下,蔡吉祥就把心中的忧愁事全都吐露了出来。   “范先,你快给太子殿下出个主意吧!”   范先面色一凛,李弘又怎么了?   犯病了?   他探身向前,还真有些紧张。   吉祥又道:“前些日子,三法司会审周国公贺兰敏之,起居舍人裴炎主审,判了他斩示众,可太子殿下却不想让周国公这样轻易死去,要让他受活罪。”   “殿下的意思,大概是想让周国公一直关押在大理寺,既不放出去,又不让他死了,就这样关一辈子。”   李弘莫不是被他传染了?   成了脑子有坑之人?   裴范先不禁怀疑,李弘受到了他的不良影响。大哥,他老裴行事天马行空,那是因为他知道后事的展脉络,一切操作,都是踩着点来的。   可你是历史中的人物,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背后有多凶险,怎么能有这样不着调的想法。   裴炎!   这个老奸贼当时也在场,李弘会不会是受了他的蛊惑?   “蔡公公,当时裴舍人是什么意见?”   裴炎又不傻,不会拦也不拦吧!   “先别管他,我要说的是,殿下铁了心要这样做,已经准备把这件事告诉天后娘娘了!”   “千万不可!”范先惊叫道。   武媚娘那女魔头,没人招惹她,她还不知道哪天看人家不顺眼就修理一番,就比如他这样的。何况李弘这种主动送上门的。   他该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是武媚娘最疼爱的儿子,就能有特殊待遇吧。   “太子殿下现在去说了没有?”这才是重点,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裴范先死死的盯住蔡吉祥,手心冒汗。   老蔡唉声叹气了好半天,最后才道:“还没有。”   呼……   裴范先松了一口气。   “那你不早说,害我急成这样。”   只要武媚娘还不知道,一切就还可以挽救。   不过,三法司会审这样重要的事,李弘有不同意见,会没有人告知武媚娘吗?   “蔡公公,把具体情况和我说说,我想想有什么好办法。”   老蔡也是这个意思,裴郎君虽然年纪轻,可是这一段时间看上去,端的是个机灵又忠贞之人。   关键时刻,找他帮忙准没错。   当日事情生的时候,蔡吉祥也在场,他把当时的情况,掐头去尾说的很仔细。   裴范先听后,冷汗都冒了一大堆。   这个贺兰敏之!   他早就说了,这人就是该死!   好坏不分,没有底线,即便他憎恨武媚娘,可是李弘和他是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害他。   这要是李弘还是服药之前的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听了这些话,非得当场晕倒不可。   “这件事,恐怕现在已经传到了娘娘的耳朵里,娘娘没有兴师问罪,我想应该在等殿下自己来说。”   蔡吉祥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所以,殿下一定要想一个万全的说辞,既不能改变当初让周国公活罪难逃的基础,又要让娘娘满意。”裴范先沉吟道。   蔡吉祥两眼亮:“还有这样的好办法?”   范先点点头,示意他靠过来,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你回去,一定要告诉太子殿下,到了天后的面前,就要这样说……”   蔡吉祥登上了马车,整个人的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裴郎真是个人物!   这样刁钻的主意也想得出,殿下有救了!   …………   高高的紫宸殿,巍峨的梦……   李弘走下马车,瞻望着紫宸殿檐角两端支出的异兽,叹了口气。   从出生开始就住在宫里的李弘,今天踏上紫宸殿前的白玉阶,心情格外的哀怨。   小福星的主意虽好,可李弘的却并不是很想使用。   贺兰敏之这个恶人,他就不配拥有这样的机会!   “儿臣见过天后娘娘。”   李弘迈着大步进门,心中默念裴范先的叮嘱。   不管道理是不是站在自己这边,气势一定要足!   看到李弘,武媚娘很高兴,她没想到,这个孩子还敢主动过来。   “弘儿,过来。”   空荡荡的紫宸殿中,武媚娘的身边,只剩下大宫女芝兰还有大太监德福。   李弘坐在母亲身边,一脸恭敬乖巧的样子,只要天后娘娘提起,他就要祭出小福星的绝招。   虽然并不一定有用,但昨晚他听了蔡吉祥的话之后,也反复权衡过了,这确实是一个值得尝试的说法。   武媚娘凝视着李弘,那明亮的双眼,最像李治,嘴巴鼻子却和她最相像。   李弘的态度仍然非常宽和谦逊,可媚娘总感觉,他的眼神有些许的改变。   “你知道那件事了?”   不必详说,李弘也明白,母亲指的是哪件事。   “知道了。”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漠,武媚娘很惆怅,一向精明的自己,怎么会百密一疏。   原本只想给贺兰敏之一个沉痛打击,让他死,还不能让朝廷上的百官说出闲话来。   却没想到,这个小子果然行事轻浮,嘴巴从来都没有把门的。   想到这里,武媚娘更气愤了!   “弘儿,我听说,你还想保住贺兰的性命?”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弘,这个儿子是不是傻?   人家给他戴绿帽子,他居然还想让他活着。   李弘欣然一笑:“儿臣今日过来,正是要解释此事。”   武媚娘端正坐好,那就仔细听听吧。   “儿臣确实不想让贺兰被一刀斩,儿臣觉得,贺兰作恶多端,这些年,只因为他是天后的外甥,天后对他已经是多有容忍,可他却不思悔改,儿臣对他也痛恨至极,所以才想让他多受折磨,不能让他这么痛快就死了。”   “人常说,死了死了一了百了,他做的这些恶事,如果只是给他一刀那不就等于是送了他一个解脱吗?”   李弘严格执行裴范先的谋划,武媚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想在她那里达成自己的目的,抬杠死扛是没可能的,只能把事情越弄越糟。   咦?   弘儿说的有点道理。   武媚娘从怒不可遏,渐渐平静下来。   沉思片刻,又道:“那你说说,想怎么处置贺兰?”   “儿臣想让他去投军!”   “投军?”   这个蠢儿子,武媚娘都被他气笑了。   “怎么,你还想让他当将军呐!”   芝兰端过来一盘干果,李弘拿起一颗板栗,轻轻剥开,交到母亲的手中。   媚娘嚼了几下,真甜呐!   将军,想什么好事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温汤终于来啦   “娘娘想多了,他这样对儿臣,儿臣恨不得能亲手杀了他,儿臣那天拦下此事,只是觉得不能让他死的那么便宜。”   “儿臣建议让贺兰去投军,从最低级的士兵做起,贺兰一直长在宫廷,武艺不精,到了战场上,能活着回来的可能太低了。”   “如果他真的死在战场上,娘娘也会满意,满朝文武还会觉得,娘娘不避亲疏,为大唐甘于让自家人冲锋陷阵。”   裴范先当然不会把计划说的这样详细,可是李弘也不是吃素的,一旦点透了这一层,他迅就找出了一箩筐的说辞。   媚娘连连点头:“好啊!”   “你说的太对了!”   “这样好的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   果然是年纪大了,想法被限制住了吗!   武媚娘拍着桌面,兴奋不已。   “弘儿啊,你这个办法,一下就把难题全都解决了!”   我的乖儿子,怎么就这么优秀呢?   武媚娘惊喜的看着李弘,这孩子,开窍了!   贺兰敏之这个烂厮,这些年,武媚娘早就对他忍无可忍了,都是因为母亲还在,才纵容他继续在内宫为非作歹。   贺兰虽然不姓武,可他也是武家系统之中的人,为了维持武家人的面子,武媚娘只能给他撑腰。   都在江湖上混,谁还不好个面子了?   武家的人,死在她手里的实在多了些,武媚娘不愿意再背上一笔武家人的血债。   她现在已经开始掌权,正是要在朝野上下打造个好名声的时候,很多以往可以痛下杀手的人,现在也只能先忍下。   李弘的妙计就等于是给了贺兰敏之一个体面的送死的机会,只要他死在战场上,武媚娘解气了,朝堂上的大臣也会三呼万岁。   不会骂她女魔头心狠手辣。   “就这么办,不只要送他上战场,还要找人看着他,不能让他捣乱,更不能让他活着回来!”   李弘不禁惊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件事若是交给他,绝对想不了这么周全。   就这样,周国公贺兰敏之平稳降落,目前为止,既没有被褫夺封爵,还保住了性命。   他被继续关押在大理寺,好吃好喝的供着,并没有任何改变。   接下来,就等着下一次战事开启,贺兰踏上战场,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   …………   出了长安城里坊区,大约乘车半个时辰左右,就到达了万全县。这是距离里坊区最近的一处村县,农人们过着淳朴的生活。   日升而作,日落而息。   万全县的一角,贫瘠的斜坡子地附近,这段时间倒是热闹了不少。乡民们逐渐聚集到这里,种菜养鸡,日子过的特别舒坦。   他们原本都是长安城里无地的游民,突然有了地,虽然比较贫瘠吧,可总算是有了一份自己的营生。   这样的好日子居然也会降临到他们这些倒霉蛋的头上,谁能想到?   一片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也有了庄主,听说就是年轻的斜坡子男。这位男爵,还是皇帝陛下亲自敕封的,名头大得很,却从来也不来庄里看看。   头上没人管,敬爱的皇帝陛下还大手一挥,免除了斜坡子地乡民的租税。   整整三年啊!   都不用交钱!   这样的好日子,哪里去找。   然而,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啧啧……   “快!”   “快跪好!”   “严肃点!”   几个乡民跪在一起,既没有阵型,也没有章法,前面站着个领头的,叉着腰,一副气势凛然的样子。   众人连忙收敛住表情,虔诚无比。   领头那人见阵容差不多了,这才过来,找了个正中间的位置跪好。   “水神在上,请受小民们一拜。”   领头那人喊了几句,后面的乡民也跟随着滥竽充数起来,一时之间,小小的斜坡子地各种喊声此起彼伏。   就在他们的眼前,高高的土包后身,一个小型的祭台摆放在那里,上面放着几筐土鸡蛋,还有两只黄兔。   祭台一旁,大片水泽渐渐涌出,从土包的一角,那水泽似乎是源源不断,从昨天开始就一直这样流啊流。   流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水是热的!   昨天,斜坡子地的山包下面,忽然涌出大片水流,乡民们顿时被惊呆了。   原本以为是普通的水井,伸手一探,好家伙!   水竟然是热的!   这还了得!   乡民们一开始怕得要死,还以为是什么恶煞现世了,后来见这水流也没有什么异样。   便又转变了想法。   这一定是水神降临!   佑护众人五谷丰登,幸福和乐的!   中古时代的华夏子民,百神都可祭拜,什么一口井,五彩孔雀,甚至是一棵老歪脖子树,也是可以拜一拜的。   只要它稀罕,少见,以当时的认知无法解释,就可以祭拜。   河有河神,湖有湖神,这山包包里流出的水泽,自然就是水神了!   拜起来一点也不含糊。   “水神在上,祭坛简陋些,可我们的心意都是真的,还请你老别嫌弃!”   看着祭台上那稀稀落落的土鸡蛋,还有骨瘦如柴的黄兔子,不解释几句,恐怕水神怒,反而降祸于他们。   要知道,水神老爷力大无穷,水神老爷根基深厚,按照唐人的思维模式,凡是能保一方安定的土地神,一旦供奉不好,也能危害作乱,让百姓们的日子不好过。   所以,必要的解释绝不可少。   “水神降世,肯定是为了保护我们的,我们何不诚心叩拜,让水神老爷保佑我们?”   “是啊!”   “有道理!”   领头的那个乡民,还在前面努力解释,满脑子的智慧,全都用在这里了。   他说的情词恳切,说的涕泪横流。   跪在后面的乡民,早就转移了话题,自顾自商量起来。   “你说得对!”   “水神老爷在上,保佑我来年得个大胖小子!”   咣叽,磕了一个。   “水神老爷在上,保佑我赌桌上把把都赢!”   咣叽……   “水神老爷在上,保佑我勾搭上邻居赵寡妇!”   又咣叽……   水神:好家伙!   这都是什么玩意!   老子就是能显灵,也不能管这些事啊!   赶紧跑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裴二的姻缘   翌日,西市开门,裴范先坐在一边整理账册,买卖开大了,烦恼也就更多。   洛阳那边的生意虽说是交给了张老板,可当初说的明白,四六分账,老张是四,老裴是六。   现在生意也做了一段时间,老张办事妥当,把账本托人带了回来,做到账面清楚。   老裴一看那数字,登时就怒了!   他x的!   洛阳人居然这么有钱!   老子来错地方了!   就应该穿越到洛阳去!   亏大了!   “敢问这位老板,斜坡子男在哪里?”几个乡民提着一筐土鸡蛋,趴在柜台上。   裴范先挑眼:“你们要找斜坡子男?”   这些人他不认识啊!   老子已经这么出名了吗?   到处都是慕名而来的客人。   “我们是斜坡子男庄上的佃户,来给他送礼的!”   领头的农夫,还算有几分胆略,见裴范先愿意搭话,连忙把鸡蛋筐端到柜台上。   佃户?   从哪里冒出来的?   裴范先欣然一笑:“我就是斜坡子男。”   原来这位就是他们的主人,果然是……   吊儿郎当,一点也没看出来!   “小人们见过家主!”   农夫们扛着鸡蛋筐,兴冲冲的绕过柜台来,几人站成一排,说着腿就要弯下去。   我去!   这是要跪吗!   “不必行大礼!”   裴范先大吼一声,乡民们吓得,腾的站起。   “斜坡子男有何指示?”   裴范先这个耳朵啊,真是刺痒的厉害。   “叫我当家的就行,千万不要再称呼爵位。”   斜坡子男脸上的表情,很尴尬啊!   原来他也知道,这称呼不好听。   乡民们立刻改口,利落的样子,不得不让裴范先怀疑,他这个男爵的称号,已经成了长安乡民的笑柄。   女魔头!   我与你不共戴天!   乡民们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裴范先这才知道,原来就在李治给他爵位的时候,便召集了一些长安城里无地的乡民,去给他做佃户。   他小人家天天在城里张罗买卖,人家都已经落户半个月了,他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当家的,斜坡子地当真是一块福地,水神降世了,这是我们祭拜水神用过的鸡蛋,送给当家的一些,也让当家的沾些福气。”   水神?   那是什么东西?   范先拧眉,总感觉像是个坑。   “当家的不知道,这两人斜坡子地出现了一片水泽,好像是凭空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那水可不简单,还带着热乎气呐!”   “你说什么!”   乡民后退一步,斜坡子男这是什么表情,眼睛瞪得这么大,好怕怕啊!   “斜坡子的土包底下,泛出了一片水泽,兄弟几个想了想,这一定是水神降世,已经开了祭坛祭拜。”   “你们怎么不早说!”   裴范先登时跃起,哪还管得了什么土鸡蛋呐!   温泉水自涌了!   老裴的春天要来了!   …………   自从斜坡子地开始出现自涌温泉,裴家店就找不到老板的身影,裴范先带领一帮农夫,整日在田地里忙活。   种植蔬菜瓜果,圈定温泉的范围,忙的不亦乐乎。   裴家店这边,日常只有裴二看守。   他对各项业务,倒也算熟悉,平时卖货,算账,完全可以应付。   只是有件事比较可惜,没时间读书了。   裴二是个正经人,他可是要考功名的,不过,看在钱的份上,也就忍了。   裴家有的是人等着做官,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裴家店里可是一天都不能缺了他。   一股被需要的感觉油然而生,裴二特别自豪。   “二郎,给你。”   顾客稍微少了些,裴二刚刚得闲,小六便过来了,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一碗热乎乎的汤饼。   “这是给我吃的?”   经常吃饭八成饱的裴二,一时无法接受这样好的待遇。   小六理所当然道:“现在这个店就靠你撑着,当然得吃好点。”   晚上等到小郎回来,再给你加一只土鸡吃。   土鸡?   “前两天宋大娘送来的那个吗?”裴二的眼神亮的像饿狼。   “是啊!”   “那我就不吃了。”他把汤饼推到一边,特别豪爽。   “得留着肚子,吃土鸡。”裴二拍拍肚皮,一副憧憬的样子。   这年头,有肉吃,谁还吃汤饼啊!   小六:“……”   这人呐,就是这山望着那山高,晚上小郎回来,可得把土鸡看好了,绝对不让裴二吃到一个腿!   “这里就是裴家店吗?”   “卖肥皂的那个?”   几个小娘子缓缓走来,腰间环佩叮当,裴二激动了。   这就是客源呐!   一看就是有钱的!   “小娘子说的没错,本店就是卖肥皂的!”   “京城独一家,快来看看。”   自从看到了卖肥皂的广阔钱景,裴二这两天做生意,精神多了。   “这就是老板吗?”   “呆头呆脑的!”   小娘子们站在柜台前,一边挑选肥皂,嘴里还调笑几句,裴二殷勤招待,只要能卖货,她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呆瓜,呆头鹅都没关系。   “宝珠,你也来看看,听说这肥皂对皮肤特别好,用过之后,小脸嫩嫩滑滑。”   宝珠?   这名字听着很熟悉啊!   一个小娘子从众人之中走向前,头上的稚帽,带的严实,仔细一看,裴二竟现了一些异样。   这个名叫宝珠的女子,眼睛上竟也蒙着轻纱,只有一只眼珠外露着。   电光火石之间,裴二脑中灵光一现。   “你是卢宝珠?”   女子拿起一块肥皂,正打算仔细看看,猛听到自己的名号,登时愣住了。   隔着稚帽,她缓缓抬起头,初时疑惑,渐渐的眉头紧锁。   “你是……”   女子淡淡的吐出两个字,轻柔的声音,从两片薄唇中吐出。   裴二无语了。   她难道不认识自己?   裴二凛然而立,摆了个潇洒的姿势。   “卢娘子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在下裴二郎。”   “你是裴二!”   虽然只有一只眼露在外面,但震惊的表情仍然从那只眼中泄露出来,清秀的面容裂开了。   卢宝珠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这就是裴二!   她不会忘记!   她不可能忘记!   当年,家里要给她安排的夫君,就是此人!   这一回,也算是冤家聚头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别担心,裴二来兜底 他不是个傻子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卢宝珠和裴二也算是同命相连。 裴二被家里视为弃子,卢宝珠也是卢家的包袱,一个身有残疾的女子,既不能考取功名,飞黄腾达,又不可能嫁到高门大户,给家里带来钱财,长安城里手脚俱全,头脑聪明的子弟,哪一个会寻她做老婆? 那时,听说被安排的夫君,是个那个裴家出名的傻子,卢宝珠几乎是夜夜以泪洗面。 哀叹自己命运的同时,更是觉得前途渺茫。 “你……没结婚?” 裴二出了灵魂拷问,卢宝珠登时变了脸色。 “你是什么人!” “怎可这样问话!” 几个小姐妹立刻护上来,大胆烂厮,竟然敢当街询问小娘子的婚配问题! 脸皮还要不要了! 卢宝珠一脸惊恐,一副不想让人议论的样子,裴二深沉的点点头。 看这情形,那就是还没着落。 “卢娘子,你要是方便,我想和你谈谈。”既然有缘相见,那些前仇旧怨,还是说清楚的好。 自从和裴范先那厚脸皮混多了,裴二说话办事也爽快了许多。 “你想说什么?”卢宝珠抬起眼皮,轻应了一句。 “疯了吗!” 娘子们绝对不是好惹的,凑在一起,说着就要把卢宝珠架走。 宝珠却一直站着,呆愣的看着某人。 他怎么还会说话了? 他不是傻子吗! “宝珠!” “我们走!” “就是,别理他!”小姐妹们气哼哼的,作势要走,裴二两只眼睛只定在卢宝珠身上。 走,还是不走,你自己做决定。 “你们先去吧!” 沉吟片刻,卢宝珠终于开口。 众位娘子傻了,难道,他们两个真是认识的? 宝珠一向规规矩矩,怎么会认识这样的浪荡男子。 简直荒唐! 荒唐至极! 在一片非议之中,卢宝珠仍然站在柜台前,既不更进一步,也没离开。 “有话,就在这里说吧。” 从刚才开始,卢宝珠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裴二的身上,这怎么会呢? 坊间传说,河东裴氏家的裴二郎是个纯傻子,这传说可不是一两年了。然而眼前的裴二,一眼看上去就知道,绝对不傻。 不止不傻,还有几分聪慧的样子。 裴二才不怕人家看,大大方方的说道:“卢娘子,我听说,我们两个的婚事告吹之后,你家里就给你寻了好人家,好像就是你们卢家人,可是你现在看上去,并没有婚配,这是为何?” 裴二并不讳言,在她朋友回答之前,他就已经确定,卢宝珠没有结婚。 既然没走,那就应该把话说清楚。 卢宝珠轻咳几声,郑重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没结婚,因为当初说的把我许配给家里人,只是为了躲过和你的婚事,并不是真的。” 裴二震惊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哪有这么耍人的! 说到此事,卢宝珠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戏谑,甚至有几分残忍。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珠:“我瞎了一只眼睛,这你早就知道吧。” “家里人也早就觉得我是个累赘,想方设法的把我打出去。” “可是,高门大户的好郎君也不愿意找我,你这样的,家里又认为把我嫁过去,会被裴家人看笑话,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对外说家里已经给我许配了自家人,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么档子事。” 所有郁结的情绪,忽然找到了释放的机会,卢宝珠一番话,说的是铿锵有力,裴二听着她各种抱怨,忽然感觉两人的处境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卢宝珠诧异的看着他,裴二一副理所当然。 问问怎么了? 我们好歹也算是熟人了。 “不知道,家里总有安排吧。” 卢宝珠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在她的认知里,一个小郎君,绝对不应该过问小娘子的婚事问题。 诚然,她刚才的话也不少。 呵呵,安排…… 裴二了解了。 看卢宝珠的样子,她身上的残疾应该是货真价实的。对于这种世家贵女来说,联姻显然不容易,在这个人人都看钱的世道,这样的女人,未来的结局恐怕只有两种。 要么是等到一个有钱的土财主,只有钱,却没有封位的商人,一心攀附豪门的。 金山银山的拉来,世家就会找出像卢宝珠这样,不受待见,不受重视的女子,出嫁之。 自此之后,死生不问,反正钱财都已经捞到手了。 那可是很大的一笔钱财。 李治当政的时期,旧世家的势力已经衰弱了不少,为了维持原有的排场,家族中女子的彩礼,也是族中人惦记的重点。 往往是卖出一个女儿,这一两年间,家里的开支都够用了。 只要钱财管够,以往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商人,也照样可以作为乘龙佳婿。 而另一条路,却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卢家不会是想让你当老孤女吧!” 卢宝珠登时垮脸,也不是生气,而是被说中之后的心虚。 裴二绝对没有半分轻蔑的意思。 “你别生气,我不是看低你,我家也有这样的女儿,家里宁肯让她一辈子孤老,也不想让她嫁人。” 卢宝珠叹了口气,无助极了。 所谓世家贵女的另一条出路,便是在家当老孤女。 世家贵族之中,也颇有一些拉不下来脸面的,一旦在同等级的世家之中,找不到合适的婚配对象,就会让自家的女儿留在家中,打死也不嫁人。 坚决不能降低自己的门楣,这样或许也有一点点的好处,大唐这样繁盛富足的朝代,世家的生活水平,绝对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可以相比。 女孩子们的生活水平并不会降低,只是在家里偶尔会觉得不太舒服而已。 “大概就是你说的意思吧。” 一想到自己以后的前途,卢宝珠就止不住的唉声叹气,要不是四岁那年高烧不退,烧坏了眼睛,她又如何会落得这般下场。 天意弄人呐! “你何必如此消沉,难道,当初你找了我,就是值得高兴的事吗?”裴二反而很看得开。 卢家这一手,虽然做的不地道,但裴二并没有什么反感,女儿是人家的,人家如何做,他也决定不了。 卢宝珠噗嗤一笑。 不知为何,忽然觉得,眼前的裴二还挺会开解人的。 笑了! 笑了就是好事! 忽略那只蒙着的眼睛,卢宝珠的相貌绝对称得上是清丽端庄。 可惜了。 要是没有这只眼,恐怕早就被卢家许了好人家了。 想到此女还差点落到了自己的手里,裴二就心神一荡。 “宝珠,你别急,实在不行,你还有我呐!” “我可以收了你!” 裴二笑吟吟的,自我感觉良好的程度已经达到了顶峰。 说话啊! 你看,我这诚心诚意的,你怎么也没个反应,裴二傻笑着。 卢宝珠:“……” 敢情还是个傻子! “告辞!” 卢宝珠转身就走,只留下一片飘扬的裙角,裴二愣在当场:“她怎么走了?” “这不是件好事吗!” 他嚷嚷了一阵,把在后宅干活的小六都给招来了。 “别人说你傻,我原本还不相信。”小六瞥了一眼门口处,撇了撇嘴。“那你相信什么?” 小六愣了! 这人居然还敢反问! 他刚要开口,裴二就闪到了一边。 “你还是别说了……我不想听。” 小六:原来还有救…… 第一百一十五章 粪坑里跌倒 农业有了金疙瘩,农民伯伯笑开花…… 肥料,无疑是推动农业大踏步展的关键环节。 裴范先站在斜坡子地的小土包包上,感觉好极了! 一望无际的田野,如今布满了辛劳的农夫,小苗子一茬一茬的。在裴范先的带领下,农夫们把他们的庄稼地都转移到了温泉附近。 对于这样的举措,淳朴的农夫们一开始是拒绝的。 他们从来也没见过温泉,更不懂得,利用地热,可以让种植的蔬菜瓜果,得到更好的收成。 虽然自汉朝以来,我国就有利用温泉沐浴养生的相关记载,可惜,那些具有极高药用,经济价值的温泉,全都被皇家一手垄断。 被圈定在皇家禁苑的范围之内,普通人根本无缘得见。 汉武帝最喜欢巡幸的甘泉宫,就是这样一个设备齐全的温泉休闲宫殿群。 裴范先苦口婆心,向农夫们科普了半天,他们还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最后还是拿出斜坡子男主人的架势,才终于把他们吓服。 “原来你们也是用的粪肥种菜。” 裴范先从山坡上走下,看到田边堆的黑褐色小块块,非常满意。 农夫们更满意。 “是啊,当家的,这粪肥非常好用,种下的菜果,比以前长得快多了,也壮实多了。” 农夫们激动的看着裴范先,没想到啊,当家的居然也知道种地的门道。 他们把裴范先围在中间,范先笑道:“一定要注意用量,不能弄多了,容易烧根。” 农夫们纷纷点头。 “当家的就放心吧,就是想多用,我们也没有!” 裴范先面色一凛,他们这是什么表情,为何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没有为什么不去弄?” “现在长安城的百姓,全都知道粪肥种田的好处,我自己家里怎能落后?” 当家的说的对啊! 可问题是,当初各位老少爷们,也不知道这粪肥是他家老裴推广的啊! “当家的,这些日子,我们都是自己养鸡养鸭,顺便种点菜,也没有打算大片种地,这不是一直没见到当家的吗,也不知道种的东西合不合当家的心意。” “所以就……”农夫满心焦急,唯恐惹了老裴不高兴。 范先挑眉:“原来这还赖我?” “我不来看你们,你们就不知道来看看我?” “不知道我家在哪里?” 农夫们连忙摆手,吓得不行。 “当家的家,我们这些村夫,哪能随便过去!” “可冒犯不得!” 这些死脑筋! 裴范先更气了。 “你们前些天不是才去过吗?” 众人眨眨眼,好像也是啊! 没办法了! 赶紧行动吧! “把粪肥全都拿出来,晾晒好,以备将来使用!” 裴范先出了明确指令,农夫们却一动不动。 “还不快去堆肥!” 裴范先很焦急,农夫们很无奈。 “当家的,所有的粪肥都在这里了。” “没有了!” 裴范先倒抽一口冷气,这帮人真是……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既然知道粪肥种田的好处,怎么不多囤一点。这点危机感都没有吗! “那就去别的村收,找城里的大户买。” 温泉水再好,肥料跟不上,也是枉然。 亏得他在这片田地上蹿下跳好几天,竟然没有现,这里的田地肥力不足。 领头的农夫走上前。 尴尬的开口:“当家的,给点钱。” 这倒确实应该,在古代,佃农的一切都是依附于家主的,家主不给钱,他们身上的铜板不会过五个。 裴范先解下钱袋,掂量了一把,还挺沉的,差不多了。 “拿去,粪肥至少也要买够三个月用的!” 温泉水来之不易,裴范先野心勃勃,这里种瓜,那里种菜,还可以搞个小花圃,培育新的花卉品种,长安城近在眼前,还怕没有销路? 再者,温泉就是天然的地热资源,当气温降低的时候,温泉提供的地热就可以满足农作物的生长需要。 老裴荡漾了…… 在他的眼前,反季节蔬果上市,行销整个长安城,那景象,实在是太美好了! 农夫很艰难,几人对了个眼神,最终还是决定由领头的把实话说出来。 “当家的,钱不够。” 裴范先正荡漾的美着呢,闻听此言,登时就变了脸。 “不够?” 开什么玩笑,抢钱吗? “这里足有五十文,还不够?” “据我所知,官府收购粪肥,也只需要四文钱一斗,这足够买十斗了!” 裴范先呲呲牙,德性,就凭你们,还想骗我? 我可是粪肥推广的总策划,哪有我不清楚的事情。 “当家的说的没错,官府收粪肥的时候,确实是这个价,可百姓们想买,就不是这个价了。” “现在人人都知道粪肥的好处,粪肥的价格是水涨船高,百姓们想从别人家买,一斗没有十文钱,是绝对买不到手的!” 裴范先眼前冒金星,脚下踉跄了一下。 诶呦我的头! 太疼了! 粪肥居然还会涨价? 价格曲线果然是无处不在,粪肥的开拓者,先驱裴范先,不但没有尝到粪肥的好处,现在居然还要花高价去收粪肥。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粪坑里跌倒,说的就是这个吧…… 农夫们拿着钱,向着裴家店的方向前进,他们要先收一部分粪肥,再去裴家店取钱,把粪肥都置办齐全。 当家的这是怎么了? 感觉头顶在冒青烟。 不对,是冒绿烟。 难道是得了急病? 几个农夫边走边聊,裴范先痛心疾财迷生风的样子,被他们演化成了各种病症。 好在,并没有人认为他是得了财迷病…… ………… 六月啦! 天气更热啦! 坐着不动都汗流浃背,自从起床,裴范先手里的大蒲扇就没停过,没办法。 热! 实在是热! 用硝石制冰块的法子是什么来着? 裴范先抓耳挠腮,怎么也想不起来。 当然想不起来,因为他根本就不会!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身上的衣服虚掩着,襟带都没系上。前面店里,有小六张罗着,裴范先不用出门见人,衣衫不整也不怕啦。 就这样躺着做咸鱼啦! 第一百一十六章 范先,你的造型真是别致(除夕快乐!)   小六从店里回来,手上捧着一沓衣物,西市才刚开门,前面店里的肥皂就全都卖空了,他这个看店的也只能关门大吉。   最近几天,裴家店摆上柜台销售的肥皂,比以前少了许多。   天气太热了,肥皂也不易保存,熬制羊油的时候,那感觉,简直了!   热的人坐也坐不住,大汗淋漓的。裴范先当即拍板,肥皂的制作量减半,同时价格翻一倍。   现在涨价,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全具备。   天气热,人们更爱洗澡,现在的长安城市民,早就培养出了洗澡要用肥皂的习惯。   肥皂的出货量更大,生产力却还要减半,没货,你还想买,不多花钱怎么行。   这就是亘古不变的供求关系原理。   裴范先吐着舌头,哈吃哈赤的喘气。   小六撇撇嘴,小郎的形象,实在是……太不检点了。   “小郎,天气热,要不你宽宽衣。”   “去去,看你的店去!”   “这里的衣衫有凉快的吗!”   大裤衩子。   跨栏背心。   要是有这么一身,这炎炎夏日还容易熬一些。   小六不满了。   上前道:“小郎,我带来的都是最凉快的衣衫,你看看就知道了!”   范先挑眉:口气不小嘛。   “看看就看看。”   “小郎,这可是锦绣坊的新款,长安城最流行的样式!”小六激情介绍,裴范先傻眼了。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款式,还当真是清凉无比。   “你说,长安城的老少爷们,就是穿着这样的衣服出门,逛大街?”裴范先呲呲牙,小六挺直了腰杆:“穿出门是不可能,不过,据我所知,在内宅他们都会穿这一身!”   小六垫着脚,认真的展示。   他手中拿着一件单衣,那布料轻薄的,好似现代女生们穿的雪纺纱裙。   所不同的是,现代的雪纺是化工产品,可眼前的这一件大唐轻纱单衣,是正宗的蚕丝制品。   纯天然,质地亲肤。   “要是别人也穿,那穿一穿也无妨。”   蒲扇扔到一边,有薄的,谁还穿厚的。   小六大喜,说到穿衣搭配,即便是这样的轻纱单衣,也是上衣下裳的款式。   “小郎,还有这个。”   这是……纱裙?   与白色的单衣搭配,这纱裙也是半身款。   裴范先愣了。   “还有这个。”   这又是什么?   坎肩?   更确切的说,在大唐这样的黑色的把前胸全都罩住的上衣,应该是叫比甲。   它清凉的秘诀就在于,只罩住前胸,既没有肩部,也没有罩住胳膊,远远看上去,竟有几分女子肚兜的风情。   大唐男人在家里,穿的还真是……诱人的很。   所谓诱人,并不等同于暴露。   就比如,黑丝就很诱人,短裤就一般般。   同理,大裤衩子撸到大腿根,也一点不诱人。   可大老爷们穿上透明薄纱,那种肉隐肉现的感觉,啧啧……   裴范先穿上了这一身,顿觉身心舒爽。   总算不用没完没了的扇扇子了。   小六这孩子,有这样的好物,也不知道早点拿出来。   真是不孝顺。   裴范先摊在竹席上,准备傍晚时候就去冰窖,买几块冰来。   …………   燥热的大街上,尘土都怏怏的,不愿意飞起来,马蹄踏过,只能卷起一点点砂砾。   树叶都打着卷,可怜巴巴的。   西市里还算热闹,只是大街上行人很少,几个大汉小跑着进入西市,一头扎进茶肆。   点几碗热茶,咕咚咕咚喝下,这才算是把周身的热气散去不少。   小娘子们把稚帽推到头上,炎炎夏日,再也不能忍受轻纱罩脸的折磨。   西市宽阔的大道上,忽然出现了一队行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前面几个领头的,显然是主人的姿态。   在他们的身后,一队侍卫,穿着便服,很巧妙的保护在他们的身边,非常警觉。   太子殿下这个脑子实在是……越来越奇怪了。   李贤侧目,看着长兄。   身子骨这么差,还要顶着大太阳出门溜达,这谁能理解?   “你们看,过了这道桥,就是范先家了!”李弘兴致勃勃的介绍着。   全然不顾身后的弟弟们,早就已经面如菜色,根本提不起兴致。   别看几个少年全是常服打扮,可他们都是大唐帝国响当当的人物,皇帝李治耕耘多年,和武媚娘也就只有这几个儿子。   都在这里了!   李贤一脸嫌弃,李哲(李显)耷拉着肩膀,累得要死,豆大的汗珠子,顺着他的胖脸,颗颗低落下来。也就是冀王李轮(李旦),还能给大哥点面子。   “太子殿下,最近总听你提起此人,他当真这样神奇?”   几人之中,李轮的年纪最小,不过十岁,从眼神到话语到处都透着天真。   “当然!”李弘笃定道。   李贤看太子,仿佛比李轮还要天真。   “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照我看,就是诸葛孔明在世,也不一定比得过他。”   远处的裴范先表示认同,诸葛孔明也不会做硝酸甘油啊,这一把算是老裴赢了。   “那兄弟们可要看仔细了。”李贤瞪起眼睛,戏谑说道。   “为什么要看仔细?”李轮又开始冒傻气。   李贤笑道:“当然是看看这位在世孔明,是不是头上长犄角,身后有尾巴啊!”   哈哈哈哈……   李贤的这张嘴啊,还是这样不饶人。   李弘一点也不在意,等他们见到小福星的真人,就知道他有多厉害了……   马蹄哒哒,敲门声当当。   侍卫们一声通报,裴范先便屁滚尿流的出来迎接。   “微臣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裴范先躬身行礼,心中责骂李弘没眼力,不会挑时间。   前两天凉快他不来,这么热的天,鸟都看不到一只,他这个老病号,反倒出来溜达了。   “太子殿下,这位就是你说的诸葛在世裴范先?”李贤忍着笑。   “这副样子,还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李轮很迷惑。   “一个大男人,穿成这副样子。”   “啧啧,真是有伤风化!”胖墩墩的李哲,一直没有捞到言的机会。   如今眯缝着眼睛,简直没眼看。   这副样子?   老子什么样子?   英俊帅气,风流潇洒,正是本尊。   裴范先抬头,这才明白站在第一排的这四个人之间的关系。   不过,李弘的眼神怎么这样尴尬?   李弘艰难开口:“裴卿,你快去换身衣服。”   李弘好似吃屎一般的表情,让裴范先的厚脸皮渐渐僵了。   衣服?   低头一看,卧槽!   一身薄纱。   小六这个杀千刀的!   竟敢坑我!   裴范先火烧屁股的逃离,李弘转头:“这是意外,范先头脑非常好用。”   众位兄弟:别解释了!   你看他这样子,像是有脑子的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美女好多(祝大家除夕快乐!)   皇城,东宫禁苑。   无风的夏天,裴范先仍然感觉寒风瑟瑟。   李贤他们鄙视的眼神,让他如芒在背。   身上仿佛是插满了八星八箭。   太罪恶了!   “范先,不必介怀。”李弘忽然走过来,安慰道。   他的表情是那样的和风沐雨,他的语气也是一贯的温柔和善,可裴范先还是觉得,心里虚。   “微臣衣衫不整,实在是让殿下丢了脸面。”   李弘笑了。   “这算什么,不瞒你说,那边英武的沛王,你可看到了,别看他威风凛凛的样子,其实,上次我去沛王府做客,他在家里也会这么穿。”   真的?   范先看向李贤,黝黑的脸颊,魁伟的身段。   披上薄纱,还套着坎肩,遮挡重要部位。   那模样,稍微想想就觉得,太刺激了!   两人相视一笑,范先又道:“殿下还没说,找微臣进宫要做什么?”   东宫这地方,裴范先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以往却从没见过,在东宫的范围内,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小型的广场。   草木葳蕤,全都经过了认真的修剪。   应该也是进行户外活动的,但究竟是做什么的,裴范先还说不准。   两人落座,李弘笑道:“打马球。”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李弘的身子大见好了,心思也活泛起来,很久没有摸到的马球棍也想试试。   便把几个兄弟招来,打算打一场。   原本还想借着这次机会,把小福星隆重的介绍给大家。   没想到……   开局不利。   “现在人还没有到齐,等一会,你就跟我一队,我来教你。”   李弘很贴心,裴范先很为难。   “殿下,你的身子才刚刚康复,微臣以为,还是慎重唯是。”   他才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不会打马球。   李弘板起了脸:“范先,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戴至德、李敬玄他们,在我的耳边,天天念叨的就是注意身体,注意身体,你是我的小福星,怎么能和他们一样。”   冤枉啊!   为什么他们说得,我就说不得。   老裴委屈巴巴。   李贤几兄弟坐在一起,他们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感情还是非常和睦的,尤其是在李弘的太子之位相当稳固的基础上。   裴范先在他们的眼中,俨然成了珍稀动物。   是貔貅!   是麒麟!   怎么看也看不够的那种。   太子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找来这么个人的。   实在太奇葩。   裴范先的奇葩,直接连累兄弟们都开始怀疑长兄的眼神了。   相比之下,李哲和李轮年纪较小,还算好相处。   李轮就不用说了,一向好脾气。李哲庸弱,只要自己高兴,其他的事情都不太关心。唯一的例外,或许就在李贤。   相比好脾气三人组,李贤是个另类。   他个性英武,敢爱敢恨,神采飞扬,野心勃勃。   虽然武媚娘不甚喜欢他,但她不会知道,在别人眼里,李贤的个性最像她。   对裴范先,李贤初时鄙夷,现在却是最关注他的人。   这年头,深藏不露的人也多了去,说不定,某人只是大智若愚,装的。   咯咯咯……咯咯……   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出现在草坪的另一端。   裴范先回过头去,登时就慌了!   “她怎么来了?”   李弘张望一眼,笑道:“敏敏武艺高强,最喜欢打马球,她得到了消息,你就是不让她来都不行。”   李哲激动了!   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大美人呐!   郭敏敏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在她的身边,还有艳冠京城,摇曳生姿的韦寄奴,李哲一看到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真是天生的尤物。   两女的脚边,还跟着一个小女孩,鹅黄的头带绑在髻两侧,正宗的黄口小儿。   她一蹦一跳,十分活跃。   郭敏敏一眼扫到看台处,便看到了裴范先,登时顿住。   “怎么了?”   韦寄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珠转转就明白了。   “太子殿下身边的少年,就是你那情郎裴范先吧。”   韦寄奴笑的很鸡贼,郭敏敏的脸腾的就红了。   “什么情郎,你乱说什么!”   啧啧,还不承认。   韦寄奴又端详了几眼。   笑道:“生的还挺称头的,不错嘛。”   “阿姐,什么叫情郎?”   小女孩垫着脚,拽住敏敏的裙角,天真的大眼睛,眨啊眨的,敏敏羞的,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李哲激动的奔过来,对李弘说道:“太子殿下,一会让臣弟和寄奴坐在一起,可以吗?”   寄奴?   韦寄奴吗?   裴范先震惊了!   比看到郭敏敏那母老虎还震惊!   历史记载,唐中宗李显也就是现在的李哲,后来的皇后,貌似闺名就叫韦寄奴,果然是缘分由天定吗!   想到后来韦寄奴的手段,他就一阵胆寒,现在的李哲这样积极,却不知道正在作死之中。   李弘好脾气,这样的要求,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令月,你也来啦?”   鹅黄衫子的小丫头,看到李弘,便颠颠的跑过来。   “弘哥哥,我也要打马球!”   “你可不行,你年纪还小,只能看着。”   李弘亲昵的拽着她的带。   裴范先就在李弘的身边坐着,这一幕看得真真的。   如此亲近,还一口一个哥哥。   这个女孩……该不会就是……太平公主吧!   一听说不让她上场打马球,李令月气得,小嘴撅的高高的。   史书记载,太平公主长相酷似武媚娘,今日一见,果然所言不虚。   一样的宽额头,大眼睛,是个聪明之相。   现在那双透着聪明狡黠的眼睛,正转到裴范先脸上,老裴一阵紧张。   公主饶命!   我可没得罪你!   “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太平是她当假道士时候的道号,后来就变成了她的封号,至于现在,李令月还没当上假道士。   称呼公主是最稳妥的办法。   李弘把裴范先介绍给妹妹,裴范先这才知道,与历史记载稍有出入,现在的李令月虽然只有六岁,但是她的封号已经确定,就是太平。   小小的李令月,应对自如,对老裴没有丝毫好奇。   “我认识他。”小太平的声音脆生生的,还挺好听。   老裴心里美,没想到我老裴的名声都已经传的这么远了!   欣慰啊!   “你怎么会认识他的?”李弘也很好奇。   李令月小大人般的点点头:“韦姐姐说,他是敏敏姐的情郎!”   噗……   老裴登时崩溃。   这丫头办事太不按常理,以后可要躲远些。   “太子殿下,公主她是乱说的!”   正在李令月宣布她的豪言壮语的时候,郭敏敏她们也到了。   这是什么表情?   害羞了?   嚯嚯,这两个人有情况啊!   李弘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看看郭敏敏,又看看小福星。   他的判断不会错。 第一百一十八章 马球场混战(新春快乐!) 突突……突突突…… 骏马打了几个响鼻,在马师们的带领下,列队走出来。 毛色虽然不一,但个个都精神抖擞,一看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马。 大唐的马师,有不少也是由异族人担任的,高鼻深目,络腮胡子,也是穿着圆领胡服,所不同的是,衣衫下摆全都掖在腰带里,为的就是方便行动。 裴范先不屑的看着他们。 哼! 女魔头想让他做的就是这差事吧! 她真是……做梦呐! 老子要当官食禄,指点江山,绝对不去养马! 骏马到齐,接下来一个更棘手的问题就又出现了。 甭管是多么蒙昧的时代,要打比赛,要对抗就要分队。 李弘已经说了,他要带着裴范先一道,老裴倒是不必担心,只要跟紧李弘即可。 李轮和小太平,因为年纪过小,被排除在外,颇为不满的坐到了看台上。 剩下的人年纪都不小,当然要按照个人意愿分队。 “贤哥哥,我跟着你!” 李哲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非常有自知之明,他胖墩墩的,一向马术也不精。 抱紧李贤的大腿是最佳选择。 李贤也无奈,目视范围以内,马球打得好的,严格来讲只有他和李弘,郭敏敏也能勉强算一个,但看现在的情形,郭敏敏已然跑去和李弘一队。 他没得选,只能把李哲收下了。 李哲兴奋了,对还没有下定决心的韦寄奴喊道:“你,跟我一队!” 这人真是多嘴! 韦寄奴皱眉,谁想跟你一队! 不过,她还是很高兴的加入了李贤的队伍。 李哲脸上乐的像朵花,兴冲冲的和她站在一起。 郭敏敏大步入列,自然是站在了裴范先的身边,非常自如,非常理所当然。 老裴很欣慰,李弘身子骨不济,虽然他自称马术非凡,但裴范先还是觉得,实际操作起来有点悬。 有郭敏敏这个身手了得的女人在一旁看着,心里还有点底。 马师走过来,弯腰行礼,又把战马按人分配。 裴范先骑在马上,一脸疑惑。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他出了经典疑问三连。 站在马下和骑在马上,绝对不是一个感觉! 老裴亲身验证! 左边望望,李弘一脸跃跃欲试,抓着马球棍,只要裁判一声令下,他就会冲出去和对方战个你死我活。 右边看看,郭敏敏也是野心勃勃,以她的身手,大唐皇族的男子加一起,恐怕都不是对手。 裴范先就好像是夹缝中求生存的小蚂蚁,可怜呐! 对面的几位,几只眼睛根本就没放在他身上,只当他是空气,毫无存在感。 管他们的! 就算他们真的比他强,那又如何? 还能把他叉出去,不让他骑马吗! “太子殿下,我不善骑马。” 趁着还没开赛,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 李弘混不在意:“你不行,我知道,这不是还有我和敏敏吗?” “都是这样安排的,两个强的,带一个弱的。” “你看对面了吗?”李弘卷起马鞭指了指,李贤他们也一样,李哲马术也不行,可有他和寄奴两个高手,也能和我们抗衡一番。 裴范先耷耷眼,李弘的意思,是说他是弱的了? 很不服气呐! 冀王李轮因为年岁太小,惨被甩下,只有看着的份。 他满心不愿意,气哼哼的坐在看台上。 这算是什么事! 他拍拍打打,泄怒气。 小太平蹦蹦跳跳的走到他面前,张开小手。 “轮哥哥何必如此气恼,给你这个。” 小丫头的声音还带着奶气,李轮一听就笑了。 低头去看,柔柔嫩嫩的小手里,捧着几块石子。 “太平,这是做什么的?” 脑袋瓜晃晃,小太平笑道:“他们不带着我们玩,太平心里也不高兴。等他们开始打球了,我们就往场上扔石子!” “才不会让他们痛痛快快的玩!”她目光坚定,说着就把石子塞给李轮。 自己蹦跳着,又去一边捡石子了。 李轮无语了。 这小丫头,真是厉害啊! 却在这时,裁判一声令下,马球赛开始了,李轮把石子扔到一边,专心看比赛。 裴范先握紧了马球棍,听从李弘的指挥,先跟在他的身后,观察局势。 李弘想护着小福星,裴范先还想护着他。 他的身体刚刚恢复,就强行进行如此剧烈的运动,真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自从上了马,李弘就一直咬牙切齿,好几年不摸球棍,这次他可是铆足了架势,一定要获胜。 开赛的指令一下,他就第一个冲了出去,连一向骁勇善战的李贤都慢了一步。 马球场上没有兄弟,只有对抗! 实心的木球被高高抛起,李弘挥杆,第一个抢到。 太好了! 木球再次腾起,李弘突出包围,冲上前去。 然而,当木球再次落地,众位皇子一拥而上,李弘便不能独美。 马球赛也没有什么具体规则,草场两侧各有一个范围很大的木框子,双方都以把木球打入对方的框子为目标。 至于两队对抗的原则,抱歉,根本没有。 甭管是打球还是打人,只要打赢了就行。 李弘就相当于是个开球的,木球一飞出去,就不是他的管辖范围了。 李贤的马术,果然不是吹的。 虽然让李弘抢了先,却丝毫没懈怠,缰绳一拉,便冲了出去,受体型的限制,李哲的马术一直不行。 猛冲猛打是没希望了,侧翼保护还是可以的。 球棍一捞,木球就被划到了李贤的势力范围之内,李哲也追在他身侧,马屁股一甩,就把裴范先撞到了一边。 他奶奶的! 自从来到大唐,他净吃屁股的亏了! 老裴怒了! 这个胖子,欺人太甚! 本来看他马术不行,还胖的要命,老裴还想让他几招,却没想到,他反倒先出招了。 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裴范先抡起球棍,勒紧缰绳,努力保持平衡。 “调转马头!” 李弘大喝一声,裴范先立刻掌握要领。 李弘知道某人马术不行,分配给他的马都是最听话乖顺的。 裴范先这样的二把刀,照样也能把马控制的很不错,非常轻松。 老天保佑! 老裴要崛起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背后使阴招(祝大家新春快乐!) 一个绿帽侠,居然还敢逞威风! 裴范先控制住马头,顺势就别了李哲一下。 李哲本就身宽体胖,马术也一般般,不过是欺负裴范先这个更弱的而已。两招过后,这才明白,老裴不弱,老裴强的很。 胯下之马惨被顶撞,晃了几晃,居然带着李哲偏离了战斗范围,跑偏了! 韦寄奴皱皱眉头,看他这副蠢相,刚才还一个劲的向她暗送秋波,韦寄奴晃晃脑袋,全当没生过。 裴范先初战告捷,抛给敏敏一个眼神,某人立刻心领神会,冲向李哲。 这一招就叫做声东击西,让郭敏敏这样的武林高手去对付李哲这样的弱鸡,确实是大材小用。 但裴范先心里明白,郭敏敏是不可能去对付韦寄奴的。 人家两个是好姐妹,到时候若是动手不及,反倒会让敌方占便宜。 至于韦寄奴,自有他去对付。 郭敏敏将李哲挡在场地边缘,马蹄逡巡,李哲就是没法冲向前,气得头顶冒青烟。 “敏敏,你究竟向着谁?” “我平时待你也算不错吧!” 这个时候,还提什么以前,敏敏笑道:“哲哥哥为人宽厚,待我极好,这我没有忘记。” “不过,现在我们分在两个队,我当然要为我的队着想。” “等下次,我们分在一个队的时候,敏敏自然会向着哲哥哥。” “你!” “你!” 郭敏敏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李哲的怒气更往上顶,他不停抻脖子瞪眼睛,企图摆脱敏敏的包围。 然而,敏敏是何许人也? 长安女侠,武艺高强也不是说笑的。 李哲这样的弱鸡,根本就不是对手,过了几招,敏敏脸上笑着,完全没有一个坏脸色,就把李哲限制的死死的。 不过,对于李弘队来说,敏敏的成功也不见得就是好事一桩。 以高战斗力的敏敏去对付弱小李哲,怎么看,都是赔本的买卖。 裴范先一边,也锁定了自己的对手。 那就是史上最著名的毒后,韦寄奴! 韦寄奴驻马,看着裴范先向她渐渐靠近。 “你很怕我?”她疑惑道。 裴范先连忙摇头:“绝对没有!” “没有?”寄奴声音上扬,笑道:“没有你的腿抖什么?” 原来他的腿在抖吗! 怪不得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腿上的神经不太正常。 死活也不能承认! 裴范先连忙夹紧马腹,直言道:“我没抖!” “但我也绝对不会放你过去!” 韦寄奴轻蔑一笑,口气还挺大的!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话间,韦寄奴就打起了球棍,策马从裴范先身边溜了过去。 好家伙! 要走也不打个招呼! 裴范先连忙追上去,虽然还是追不上,倒也让韦寄奴无法摆脱,去策应李哲。 两队间的争斗,焦点还是在李弘和李贤身上。 几兄弟之间,李贤是马球好手,李弘今天的目的就是打败他。 而李贤,一向战斗神经极度达,一骑上马背,管他是什么太子,什么兄长,都是对手。 马球棍抡起来,两个人的战马,你追我赶,都争着抢球。 小小的木球在草地上不停的翻滚,跳跃,李贤一个猴子捞月,木球就被他勾走。 木球在前方奔跳,李贤奋勇向前,直奔目标而去! 目标就是球门! 只要把木球推进木框的范围之内,李弘就输定了! 李弘岂能让他如愿,他也顾不上自己进球了,调转马头,赶忙去追赶李贤。 一时之间,马球场上土块、碎草乱飞。 风声隆隆,到处都是骏马嘶鸣,马蹄哒哒。 老裴从来都不是一个死心眼的人。 韦寄奴这个女人,心狠手辣,处事果断。 她一路都是奔着辅助李贤去的。 作为一队人,她瞄准的是球。 老裴则不然,他一直瞄准的是人。 他马术不精,径直向前追,自然是追不上的,可他能从一旁截击。 自己进球是不可能,搅合别人,不让他们进球,却是很有希望的。 李贤拿到球,兴奋的忘乎所以,缰绳挥起,不停的催动战马,叫嚣道:“太子殿下,这一球,就是我的了!” “你想得美!” 眼看着李贤距离球门越来越近,李弘紧追不舍,并没有放弃希望。 却在这时,并没有人注意到的侧翼,一匹战马,虽然脚步凌乱,但还是横切了过来。 “范先!” 李弘大喝一声,裴范先立刻赶上。 李贤看都没看他一眼,什么东西! “你算哪根葱,滚远点!” 裴范先的实力,看过几眼李贤就全都明白了。 完全就是个菜鸡嘛。 你让我滚,我就滚呐! 当我是溜溜球吗! 裴范先暗骂几句,盯紧了李贤的球棍。 就在他要再次起球的时候,裴范先上去就是一杆子! 呔! “你干什么!”李贤怒目圆瞪,眼看着球棍偏离方向,木球滚远,再也够不到,登时就急了。 老裴耸耸肩:“打马球啊!” “卑鄙!” “阴险!” 裴范先眯眯眼,骂吧,骂吧! 骂我几句又能怎样? 还能少块肉是怎么着! 就在李贤和他争吵的当口,李弘已经纵马上前,把木球截了回来。裴范先余光扫到,顿时放心了。 这小子,还是有两手。 李贤愤怒的盯着范先,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道歉已经没有意义,面对这样的无耻小人,只有给他教训,才能让他长记性。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李贤横起球棍,裴范先拧眉,他这是要干什么? 干架吗?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李贤的球棍,竟然打向了马屁股! 嗷的一声! 老裴飞起来了! 再听话的马也禁不住打屁股,骏马顿时失控,带着马上的裴范先,颠起来了! 卧槽! 这厮居然玩赖! 老裴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趴在马背上了! 眼看就要跌下马去! 这要是落了地,马蹄再踩几脚,整个人就完蛋了! 大唐的医疗水平有多差就不说了,骨折既是内伤,又是外伤,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痊愈的可能。 才刚骗到爵位,了点小财的斜坡子男裴范先,难道就要在此处扑街? 因为和李唐子弟马球友谊赛,惨被牵连。裴范先一想到,将来大家再谈论起他,都会和马屁股脱不开关系。 登时就清醒了! 第一百二十章 马球高手裴范先 “夹紧马腹!”李弘大吼道。 “慢慢直起身!” 太子够哥们! 危急时刻,只顾着抢球的李弘,居然还有心思提醒他,裴范先顿时感动的一塌糊涂。 李弘的诀窍,他默念几遍,胯下的骏马还在猛冲猛撞,裴范先先是把腿打直。 夹紧马腹,这样的操作,对已经陷入疯狂的马匹,并没有多大的用处,只能勉强让它稍微减慢些度。 不过,对于老裴来讲,已经够用了。 趁着马减的当口,他咬紧牙关,猛地直起身! 轰…… 虽然无声无响,也没人注意,但是这一刻,对于裴范先来讲,却无比神圣。 老子! 终于会骑马了! 骑马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保持平衡,放松自如。 这一点,对于上一世毫无骑马经验的裴范先来说,绝对是高难度动作。 只靠着李弘的几句提醒,他居然就能原地崛起。 老裴果然是个天才! 自从支起了身子,裴范先的气势就焕然一新,不就是一匹马吗! 手中的缰绳收放有度,马匹渐渐的消停下来,不再四处狂奔。趁着骏马停歇的这一个刹那,裴范先便控制住了它。 控制不是终点,只是起点。 那边厢,李弘也已经触到球。 郭敏敏把李哲逼到了一边,倒是韦寄奴,成了没人盯防的悠闲人士。 她拨过马身,盯紧了马场上的局势。 被给予厚望的李贤,居然遭了裴范先的暗算。 简直是没有天理! 李弘俨然拿到了球,韦寄奴忍无可忍,径直向李弘扑了过去。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飞快,志得意满的李弘,并没有察觉到,就在他身侧不远处,韦寄奴已经渐渐逼近。 “太子殿下,奴不客气了!” 韦寄奴奔到近前,球棍从中间一挑,一直被李弘控制的木球,便被轻巧的打到了另一条线上。 “他x的!” 温文尔雅,谦逊有礼的皇太子李弘,居然骂街了! 韦寄奴听的真真的,还很客气的表达了不客气的意思。 开纪录的宝贵机会被一个女人凭空抢走,李弘出离愤怒,还想再骂几句,却现,某女早就跑远了。 这……这真是欺人太甚! 女人思路广,女人思路奇,这样好的机会,球都已经到了自己的手里,然后呢? 李弘现,韦寄奴居然并不想自己把球打进,而是一路带着木球,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这个女人! 她要干什么? 李弘岂能服气,策马追了上去。 飞驰的骏马,让马上之人都能感受到阵阵微风吹拂,韦寄奴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厉害了! 她韦寄奴也有今天! 从太子手下抢球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木球弹跳几下,度稍有减慢的时候,韦寄奴就挥杆推向前方,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点犹豫。 把木球送到李贤的脚下! 这才是她要做的! 亏得李哲还对她频送秋波,实际上,韦寄奴瞄准的,从来都不是他。 孔武有力,胆识过人的李贤,才是她的追求。 这次跟随敏敏入宫,为的也是接近李贤。 这样的好儿郎,谁能不喜欢。 趁着李贤的王妃人选还没有定下来,韦寄奴要好好的表现一番,她还就不信,以她艳丽多姿的容貌,还不能夺得李贤的青睐。 李贤一直都在追赶李弘,韦寄奴截到球,赶忙打了个呼哨,李贤耳聪目明,很快就现了。 想进球,就要奔着相反的方向。 韦寄奴球棍挑起,当的一敲,木球就飞向了李贤那边。 李贤观察着木球飞翔的路线,径自截了过去。 “谢了!” 李贤满面笑容,对韦寄奴投去了赞赏的目光,寄奴相当受用,小脸蛋登时红了。 也不知道是运动的原因,还是羞臊的。 这是什么操作? 场地的另一边,李弘回天乏术,他距离木球已经太遥远了,根本抢夺不到。 虽然还是不停催动马蹄,心里却也有数。 电光火石之间,一匹黑马冲了出来! 老裴来啦! 谁敲了他的马屁股! 他一定要把那人的屁股敲掉! 李贤,你休想得逞! 啪啪啪啪啪啪…… 马球棍在他的手中,仿佛化身金箍鲁棒,打了好几个转。 虽千万人,吾往矣! 项羽七进七出,谢安草木皆兵,裴范先感觉,在无数先辈的引领下,此刻,他充满了力量! 他的位置绝佳,就在李贤和他缠斗的时候,他一直都游离在赛场外,现在缓过神来再看,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多远。 木球在半空中斜飞着,裴范先瞬间赶到,球棍举起。 当! 清脆的一声响,李贤震惊的看着即将到手的木球,被裴范先截走。 搅屎棍吗! 裴范先明白,现在马球场上的态势和现代的足球场,没什么大的区别。 用一个术语形容,就是中场僵持阶段。 双方的队员,既不能把球控制在自己的半场,又不能进攻到对方的半场。 挺好的一个球,就是不能创造战绩。 木球也很无奈啊! 这群人真是奇怪,抢来抢去,就是不知道把球往球门里面塞。 关键时刻,裴范先站了出来。 上一世踢足球的各种技法在眼前闪现,他猛力挥杆,也不管方向如何,前方有没有人包抄。 只管把球打得越远越好,当然是往对面的一方。 这一招,在现代就叫大脚开球。 只要力道用的对,范围找的好,飞个半场轻轻松松。 木球在裴范先的眼前划出了一条美好的弧线,老子怎么就这么有才呢? 裴范先欣赏着,欣赏着,总觉得,自己下一步都应该去做宰相了! “傻看着干什么!” “还不快去追球!” 几声断喝,声音特别熟悉,裴范先从陶醉中缓过神来,这才现郭敏敏的俏脸近在眼前。 漂亮的杏核眼,瞪得老大。 “追什么?”他还在懵,郭敏敏气得七窍生烟。 刀呢! 哪里来的蠢男人! 砍了他! 郭敏敏疯狂挥动球棍,要是裴范先就在眼前,非得被她打得满地找牙不可。 “球!” “球!” 敏敏大喊几声,嘴巴撅成个o型,裴范先的大脑神经才终于算是接上了。 我去! 这球飞到哪里去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球定乾坤!   裴范先错误估计了一点,现代的皮球飞得远,那是因为是充气的,真空轻飘飘。   可大唐的木球,虽说也是球吧,可它是实心的,根本就飞不远。   现在已经落在了地上,连蹦跶的劲头都没有了。   他x的!   裴范先赶忙追了过去!   而在他的身后,一群人,李贤、韦寄奴,还有晃晃悠悠的李哲,全都扑了过来。   裴范先虽然奋力冲杀,却还是被李贤逮到。   他余光一扫,就看到了不远处李贤的身影。   不好!   他手上的马球棍,实在碍眼。   小心马屁股!   裴范先催动马匹,连忙颠了。   “太子殿下!”   他大声呼救,李弘立刻收到信息。   登时缠了上去!   团队意识就是如此,即便是自己不能进球,也不能让对手得逞。   球场上没有身份高低,李弘也并不想让人人都让着自己,打假球。   他摇动马头,不停的冲撞李贤的马。   李贤的战马,度虽然稍快,却也无法完全摆脱李弘的纠缠。渐渐的,落了下风。   裴范先抓住机会,奋勇向前。   也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真的掌握了要领,球棍在他的手中使用的越来越溜了。   他几个击打,木球就径直滚向了前方。   球门,就在三丈开外的地方了!   后方,居然一个追兵都没有,这感觉太刺激了!   简直一点难度都没有!   这不是骗人,也不是说笑。   直到接近球门,真的有了破门的可能,裴范先才注意到,大唐马球赛,他居然没有守门员!   只要你能甩开追兵,一直控制着木球,就等于是打空门。   好家伙!   这要是再打不进去,也太说不过去了!   老裴探身一捞,木球便被挑起,窜到了半空中。   就是现在!   球门就在正前方,距离也刚刚好,正是射门的最佳时机。   热血瞬间上涌,只需要轻轻一杆,他就是王者!   球棍抡了起来!   当!   球棍和木球撞击的声音!   木球登时向前飞去!   “范先,你真是……”   眼看着木球飞起,李弘第一个冲上前,激动万分,刚要夸赞他,却又停住了。   咦?   这木球的飞翔轨迹,很奇怪呀。   按照裴范先的估计,以他击打的力度,出杆的方向,这个球绝对是应该飞向球门的正当中的。   绝对的一个好球!   问题是,理想比不过现实。   这个球,才刚飞了一点距离,就开始偏离方向,竟然歪斜到另一边!   在场的所有球员,都惊呆了,奇特的转变,令他们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这什么操作?   这人是不是傻?   就连轻视裴范先的李贤都瞪大了眼睛,完全不能相信。   从木球飞上天,到它落地,或许只有短短的三秒钟,可就是这三秒钟,在一众人的心中,却比三分钟还要漫长。   心跳扑通扑通,眼见着木球偏离方向,歪到一边。   李贤大笑道:“真是废物!”   别人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或是讥笑,或是遗憾的表情也清清楚楚,裴范先虽然没有回头,却也明白。   这他x的都是什么玩意!   老子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好不容易想表现一把,却被老天捉弄。   裴家的祖宗都死绝了吗!   也不知道出来保佑一下!   李贤已经做好了准备,马蹄逡巡,一旦木球落地,他便要第一个冲过去,再开战局。   就在众人想着下一步的战术之时,裴家的祖宗仿佛是瞬间显灵了似的,本来已经有下降趋势的木球,就在他行将落地之时,忽然擦过了木框的边缘。   按照之前的判断,这木球是铁定要飞出球框范围了!   不飞出去它都不正常!   结果呢!   它居然擦了一下门框!   我去!   这套路,裴范先太熟悉了!   不管是木球还是皮球,只要它撞到了门框上,就必定会生偏转。   木球拐了一个漂亮的曲线之后,弹了几下,居然滚入了门框范围!   duang!   场外一声锣响,马师们在震惊的欢呼声中,翻动木牌,给太子的队伍加了一分。   进球了!   进球的,居然是太子带来的菜鸡斜坡子男!   热血凉了又热,裴范先一时愣住了,此情此景生在眼前,他居然没有一丝反应。   直到李弘他们都扑了过来,他才愣愣的转过身。   “这球是我进的?”   “除了你,还能有谁?”   李弘乐的,嘴巴都咧开老大。   真是我进的?   祖宗保佑啊!   老裴是个有良心的人,遇到这样的好事,先要感谢的,就是祖宗。   接下来的战斗,似乎已经无关紧要。   李贤没有状态,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怎么会让马术都不怎么样的裴范先抢了先。   球都已经被他进了,就是之后再进十个球,也没意思,又跑了几局,马球赛既告结束。   球场上最后的比分,也依然是停留在一比零。   裴范先才下了马,李弘就迎了上来。   “范先,你实在是太厉害了!”马场那边,李贤也纵马过来,从他翻身下马的样子,老裴就知道,他这是不服。   “狗屎运!”李贤淡淡骂了一句,李弘立刻护着他走向一边。   “别理他!”   “玩不起!”   李弘的表情颇有些护犊子的意味,裴范先大笑道:“太子殿下不必担心,我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嘴巴硬的人,手段都软。   再怎么骂,不还是他的手下败将了吗!   不过,自从下了马,几人之间的那种剑拔弩张的情势,倒是消散了不少。   在李弘的安排下,众人渐渐散去,自行在东宫游览。   裴范先倚在一颗枣树下,两只眼睛不停的转来转去。   东宫有地道吗?   现在就挖一条,可还行?   目前的东宫,那就是修罗场,各方对峙,搞不好,那是要出大事情的!   老裴可不想便宜没占到,反惹一身骚。   虽然,现在也骚的可以了。   “太子说你是小福星,摸你两下,会不会就能交好运?”   不远处,李哲肥肉抖抖,渐渐逼近,说着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范先下意识的缩了一下。   好家伙,这还上手啊!   老裴还想解释几句,李哲已经轻飘飘的走开了。   我和寄奴一定能喜结连理……   叨叨念念也随着微风,飘到了裴范先的耳朵里。   千里孽缘一线牵,人要作死,谁也拦不住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边缘少女爱惹事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打走了李哲,回头一看,旁边的柳树下,赫然出现了李轮的身影。   小太平在他的身边,蹦蹦跳跳,看得出来,这两个年纪最相近的孩子,关系最好。   太平年岁还小,长长裙摆的衫裙,穿在身上,还很不习惯,显得头轻脚重,拖拖拉拉的。   就这样,她还在拼命蹦跶,又是上跳,又是下蹲,真是精力充沛。   然而,有这样调皮可爱的妹妹在身边,李轮又在干什么?   他居然两腿一盘,就地打坐!   两手打起,眯缝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裴范先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现在的李**概多大,不过十岁吧!   居然就开始崇信道教了,怪不得一个两个女儿都去当了女道士,敢情是家学渊源。   佩服,佩服……   别人都在游玩,三五成群的,裴范先扫了一圈,郭敏敏呢?   站的时间长了,他也想起来走两圈,在这个场合,他唯一想让她陪在身边的,只有郭敏敏。   可是他左看右看,竟然没找到。   该不会是内急了吧。   漂亮的小姐姐,请到怀里来……   嘴里哼着小调,老裴活动活动腿脚,准备待会来一场美好的邂逅。   大唐美人成群,何必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他的脑中,忽然生出了这种绮思。   正在他踌躇满志,心花花的时候,真正的邂逅,自己找上门了。   只一瞬间的走神,真艳冠群芳,摇曳生姿,大唐长安第一朵娇花绝世美人韦寄奴向他翩然走来。   卧槽!   裴范先转身,撒腿就想跑。   “你等等!我有话说!”   此言一出,某人只能停住脚步,遗憾的面对她。   “韦娘子,有何贵干?”   这句话一说出来就等于,有话快说,没有话就可以撤了。   韦寄奴聪明绝顶,哪会听不出来,她脸上带着那种戏谑的笑,一个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就是这笑容,实在让人心里不舒服。   “敏敏喜欢你,你可知道?”   “你说什么?”   裴范先痴呆的表情,让韦寄奴确定,他真的不知情。   或许,他只是装着不知道,那样的话,眼前的人就太可恶了!   韦寄奴咬住薄唇,几个大步走过来。   气势汹汹的样子,让裴范先摸不着头脑。   “我说,敏敏喜欢你,你真没看出来?”   “敏敏喜欢……我?”裴范先指了指自己,这回他可不能再装蒜了。   “这怎么会?”   那母夜叉,居然也有喜欢人的能力?   看他这副傻相,韦寄奴的火气蹭蹭往脑门上顶!   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不知道,我今天就告诉你!”   “敏敏喜欢你,你可不要辜负她!”   老裴委屈死了!   看她这兴师问罪的样子,好像已经把他打成渣男了。   “韦娘子何出此言?”   “且不说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在此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又何来辜负一说?”裴范先挺起了胸膛,小脾气也上来了。   怎么?   他这是还不服气吗!   “总而言之,不管你怎么想,你现在是知道了吧!”   “敏敏可是好娘子,你不能让她伤心,否则,我饶不了你!”   她俏脸红透,看起来,确实是很气愤的样子。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闺蜜情?   裴范先饶有兴致的盯着她,闺蜜,这个词,很危险呐。   “我倒要听听,你能怎么办?”裴范先摆出一副无赖相,就知道韦寄奴一定会气得头顶冒青烟。   果然,话才出口,韦寄奴就气得跳脚。   “你还敢问!”   厚颜无耻!   她果然没看错,这个男人,根本就不值得托付!   “刀劈斧砍,火烧水淹,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不信,你就试试!”   凭你老在历史上的辉煌战绩,不信也不行啊!   裴范先换上满脸堆笑:“你放心,我绝对不敢欺负她!”   韦寄奴鼻孔出气,一个字都不信,裴范先继续解释。   “你想想,我没有半分武艺傍身,可敏敏的武功,你是知道的,打我还不像打兔子一样容易,她不欺负我就不错了!”   噗……   笑什么?   他这说的可都是实话,有哪一点不是实情?   裴范先一脸懵逼,韦寄奴笑的花枝乱颤,过了好久,她才终于缓过劲来。   “你说得对。”   “是我多心了。”   韦寄奴走过来,将他上下打量一遍:“你……根本没那个本事。”   mmp!   裴范先怒了!   她说谁没本事!   女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裴范先气得,好像溜溜球,在地上咻咻乱转,什么东西啊她!不过是个毒妇,除了李哲那软蛋,谁会吃她这一套!   不行!   他得好好的教育郭敏敏,让她远离此等恶女,要不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整日里和这样的恶女混在一起,傻白甜都要被熏染成白切黑了!   东宫景色甚美,老裴却半分欣赏的兴致都没有。   拯救边缘少女,事不宜迟!   Bang!   一声闷响,裴范先的哀嚎,直冲天际!   他x的!   哪个不开眼的!   裴范先怒骂着睁开眼,却见眼前一个小人,背着手,一脸无辜。   太平!   老子就知道,今天撞上她,肯定没好事!   小太平故作天真,其实一肚子的坏心眼,自从第一眼见到裴范先,她就惦记给他点苦头尝尝。   如今,终于是如愿了。   为什么要用石头砸人家的脑袋瓜?   明明无怨也无仇,毫无原因,她就是想这么做了而已。   “公主殿下,微臣没有招惹你吧。”   妖女他虽然惹不起,可尊严也是要维护的。   裴范先一脸正气凛然,他就不信,他的一身正气还不能把这妖女的邪气压服。   “你当然没招惹我。”   没想到,太平比他还要硬气,一点也不心虚。   不愧是女魔头最宠爱的人,脸皮就是厚!   老子才不怕你,要比脸皮厚,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既然没招惹你,你干嘛用石子丢我?”   解释清楚!   不解释清楚,今天谁也别想走!   规模宏大的东宫,各方人马早就四散走开,你玩你的,我玩我的,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茂盛的枣树下,两大魔头,正在进行世纪对决。   “没有为什么。”   “这些石子,留着也是浪费。”   “马球赛开始之前,我就已经都捡好了,就为了扔到马场上捣乱的,没想到,看台距离马场太远,根本扔不到。”   说到这里,太平满眼遗憾,这些石子就应该丢到场上,那才能挥最大作用啊!   裴范先惊呆了!   老子一个优秀青年,大唐帝国冉冉升起的官场新星,被她当成是什么人了!   靶子?   没事找补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边关风云 “怎么?” “让本公主砸两下,你还有不满吗?”太平板着脸,一副理所应当,万千子民都应该臣服于我,谁敢闹事就灭了谁的气势,喷薄而出。 完全不受年龄的限制。 没理搅三分的样子,当真和女魔头如出一辙。 “没有!” “微臣绝对没有不满!” “微臣感觉特别的荣幸!”裴范先以手抚心,做出真诚的样子。 这般妖女,谁得罪的起,太平很扫兴,啧啧,他为何这么快就屈服了,也太容易了些。 毫无挑战性嘛! 亏得弘哥哥还说他是什么在世孔明,脑袋转的比陀螺还快,原来都是骗人的! 在众位皇子鄙视的眼神之中,裴范先灰溜溜的离开了东宫。坐在马车上,他遥望长安城瑰丽美好的夜景,思绪万千。 老子这是什么命哟! 身边的女人,一个两个的,都是母夜叉,魔女属性,贤良淑德,端方温柔的小娘子,都跑到哪里去了? 五月底的长安城,草长莺飞,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永宁坊中,坊城一角,裴行俭的大宅里,他将竹筒封好,交给了家奴。 竹筒虽然平常,却是他和金牙道一线守军联系的重要印信。他只希望,竹筒快快送到属下的手里。 这样,大唐边关的困境,就可以被撬动了…… …………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一望无际的漠北,黄沙漫天,猛烈的北风呼啸着吹向大地,三三两两的行人,蒙着头脸,还被强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沙丘、石窟、风洞,悚然而立,在骄阳的照射下,闪现出了一种迷人的光影。 如梦似幻,亦真亦假。 这里便是大唐安西四镇之一—于阗国。 于阗国之人,生性豁达,国境之内虽然黄沙围绕,却也有绿洲数个,足够满足国民生计。 这里的人们,过着平静祥和的日子,怎奈何,一些个爱生事的邻居,总是搅扰他们的宁静。 一边是吐蕃,一边是西突厥,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于阗国的人从上到下只想安稳度日。 但群狼环伺,这样的想法也只能沦为奢望。 作为连接吐蕃和西突厥的必经之地,同时又是大唐的羁縻州重镇之一,于阗境内,商贾繁盛,驿站旅馆繁多。 往来做生意的人,通常都要在这里歇歇脚,补充给养。 黄沙的尽头,一个规模不小的客栈出现在眼前,客栈外面,行人们来来往往,驼铃声阵阵。 客栈名叫双福。 店名取的吉利,可惜开店的人却并不能好事成双,别看这客栈规模不小,还开在荒漠之中,可老板娘却只有一人,并不见老板的踪影。 老板娘上官倩,身量高挑,肤白貌美,称一句风韵犹存,半点不虚。 店门打开,狂风打着旋的吹入,上官倩抬眼,但见两个壮汉,头上戴着风帽,看不清面容。 只那雄壮的身姿,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出身。 上官倩暗自提高了警惕,却装作无事的擦着桌子。 两壮汉在客栈里瞟了一眼,便对了个眼神。 是那人吧! 没错,就是他! 并不引人注意的当口,沿着两人的视线向上,一个穿着体面的小郎君,正出现在二楼的走廊上。 看年龄,不过是弱冠上下,一身枣红色圆领胡服,更衬得他面若冠玉。 这样体面的穿戴,似乎和这黄沙漫漫的环境,格格不入。 老板娘上官倩却见怪不怪,别看她这小店看似与世隔绝,其实对外的联络多得很。 消息一点也不比大城市流通的慢。 各色人等聚集,什么样的阿猫阿狗没见过,别说是穿着体面的,就是不穿衣服的,出现在店里,她都不会眨一眨眼睛。 两壮汉见白面郎君进了门,立刻快步追了上去。 度之快,力度之大,把木头楼梯都踹的噔噔响。 “什么乡野村夫!” “轻点不行吗!” 上官倩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看了几眼楼梯。 “老板娘别急啊,要是坏了,让他们赔就是了!” “我看行,那两位一看就是有钱人!” “说不定,是大商人哩!” 坐在大堂里的几个客人,开始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忽有一人,一开始根本不参与。 等到谈话声稍歇,他才悠悠说道:“说不定还是从长安来的!” “什么?” “长安来的!” “不可能!” 众人嘻嘻哈哈,根本不相信。 谈话人的表情各异,有的谈笑不改,有的则面有犹疑,在一阵说笑声中,老板娘上官倩,脸色却冷了下来。 两个壮汉登上二楼,没有别的目标,径自冲向了胡服男子进入的房间。 轻轻一推,房门便开了! 竟是虚掩的! 大事不好! 两人一脚踏进门,果然早就看不到男子的踪影。 窗棂子还在微微晃动,窗户也敞开着。 跳窗了! 还等什么? 事不宜迟! 两人一个鱼跃就窜了出去! 客栈附近,倒也不是荒无人烟。 规模这样大的客栈周边,菜馆,店铺也有几家,还都挺热闹,毕竟方圆百里之内,想要补给也只有这一处地方。 来来往往的人群,让找人变得没那么容易。 两壮汉落地,便急飞奔。 奈何他们慢了一步,并没有看到男子逃跑的方向。 穿过两个菜馆,一个茶肆,两人的眼前,出现许多五彩斑斓的布条。 一看就是没有加工过的,刚刚挑染好的。 这是什么鬼地方! 人都没几个,还有染布的! 布坊还没有现在何处,染好的布倒是漫天飞舞,好似五彩霓虹,绚烂多姿。 布条飞扬,翻腾,把单调的天空,渲染的色彩缤纷。 两人忽然停了下来。 淡淡的,一股烟尘的味道。 那似乎暗示着危险。 “人就在这里!” 话一出口,刀也跟着出鞘,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 两人背靠背站着,警觉的盯着四周。 飞扬的布条,干扰了他们的视线,也遮蔽了坏人的行迹。 但,直觉,绝不会错! 嗖嗖!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声音,两壮汉连忙竖起警戒。 判断不会错! “在那里!” 砰砰! 话音未落,两个火爆弹就顺势飞出。 飞散的火星,飞扬的布条,立刻碰在一起,火光瞬时飞窜。 人影晃动,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人! 上! 不必言语,两人便配合默契,疾步上前。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吐蕃探子 胡服男子,一直躲在悬挂布条的木架子上,原本想等到两人走远就可以彻底摆脱纠缠。 却没想到,此二人居然随身携带了火种,火星飞起,布条顷刻之间就烧成了灰烬。 支撑他短暂停留的木架,亦摇摇欲坠。 他不得已跳到另一个木架上,却被架子下的二人逮了个正着。 都怪刚才逃跑太急,居然慌不择路,选了这么个悬心的地方,若是找个店铺,现在说不定都已经混过去了。 哎,追悔莫及啊! 论武艺,谁也不是等闲之辈。 两人援木而上,几个飞踹就追上了胡服男子。 大漠,黑烟,橙黄色的火星子,噼噼啪啪。火光冲天,照亮了天空。 但是,火光之亮也比不过几人的眼睛亮。 对峙的双方站在木架子上,中间相隔大概有十几步远。 这十几步,既是他们的保命符,也是他们的催命符。 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 胡服男子在木架上晃了几晃,脚底猛抓住木架,保持平衡。 “你们是什么人!” “我可是良民,为什么追我?” 这句话还不如不问呐。 “既是良民,为何要跑?” 胡服男子面色一凛,看来,今天是逃不过了。 两壮汉也没闲着,拔出了长刀。 纳命来! 胡服男子高喊一声,先一步扑过来,企图先下手为强。 两壮汉在木架子上站的很稳,一时之间,三人中间,刀光,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闪转腾挪,两人竟未动半步。 胡服男子深知自己势单力薄,只想用猛冲猛打搅乱两人视线,继而找到机会冲出包围。 包围着他们的,并不是敌人,而是烈火! 晾晒的布料,给熊熊燃烧的火苗,充分的燃料供应。 短短的时间之内,火势越来越猛烈。 烟尘腾起,呛得人咳嗽不停。 战事也更加纠缠,令两壮汉吃惊的是,胡服男子面容俊秀,却是个刀术好手。 自从对上招,刀锋就没有停歇过。 出刀果断,收刀迅。 一丝惶恐的念头,在两人脑中一闪而过。 若论单打独斗,他们两个谁都不是男子的对手! 可惜的是,他们有两个人,男子刀术再高明,在两位高手的夹击之下,也很难取得优势。 噗! 胡服男子劈刀向前,铆足了力气,两壮汉精神集中到一处,一人横刀向上,刚当一声,挡住了他第一波攻击,就在胡服男子稍有松懈之时,另一壮汉果断出刀。 轻轻一挑,做工精细的袍服瞬间经纬断裂,鲜血崩出。 胡服男子捂着伤口,不可置信的看着二人。 “吐蕃探子,你跑不了了!” 眼看此人马上就要瘫倒,两壮汉终于指出了他的真面目,口角流出鲜血,胡服男子微微笑了。 脚下就是冲天的火光,木架子咯吱咯吱乱响,眼看就要崩塌,远处竟有潇潇马蹄声响起。 那是遥远的,故乡的声音吗! 一绝家乡数年,在这大漠上行走多时,从没想到,也有被现的时候。 胡服男子绝望的看着脚下的火光,两壮汉上前,眼看就要把他擒住,而他,却脚底一滑,径直栽了下去! 浅淡的笑容在熊熊火光中,显得格外凄美。 就是死,也不能被他们捉住! “你!” “你不要命了!” 男子的伤不重,他们原本也没想要他的性命,可要是跌进火里,可就真的活不成了! 年轻些的壮汉,满脸焦急。 “这可怎么办?” “大王还等着我们去复命!” 年轻壮汉撩开袍服,眼看就要跟着一起跳下去。 另一人连忙拽住他:“别急,他跑不了!” 视线所及之处,一抹火红的身影急靠近,马蹄声越来越响,这是什么人? 年轻人擦擦眼睛,骏马飞驰,马上的人,竟然是个女子! 柳条般身段颀长的女子,头上梳着堕马髻。 那不是客栈老板娘吗! 果然是同伙吗! 上官倩纵马向前,可惜熊熊火光阻挡了骏马的飞蹄,战马畏火,嗷嗷嘶鸣几声,便不肯向前。 “怎的起火了!” 上官倩啐了一口,急急跳下马背。 “不好!” 前方火光中,胡服男子已然从木架上跌落。上官倩近身一跃,一根闪着金光的绳索便抛出,正缠在一根看似还比较结实的木架上。 绳索是百股上好的金线编织而成,坚韧无比,女子一手攀住绳索,一手看准胡服男子降落的地点。 轻巧一掷,又抛出一张小网,网子也是金线织就,从她袖中抛出的时候,便闪着耀眼的光辉,甚至连灿灿的火光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这是……”年轻壮汉呢喃道。 “快下来!”上官倩怒吼道。 金网抛出,虽然不大,却正把胡服男子堪堪包裹其间。 两壮汉与男子同时落地,转瞬之间,钢刀就横在了男子的胸前。 “作恶多端,还想跑?” “你……你们居然是一伙的!” 男子愣怔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实在不敢相信。 “奸人!” “盯了你好长时间了!” “终于抓住了!”上官倩的话,透着一股大快人心之感。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男子猛咳了几声,昏昏然睡去。没时间啰嗦了,赶紧把人转移才是。 ………… 还是那家双福客栈,势力的分布却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上官倩和两位壮汉坐在一起,床上躺着的,正是胡服男子,他已经被妥善治疗了。 刚才,上官倩看到,他的手指微微颤动,想来已经要苏醒了。 “此人横行于阗数年,今天终于抓住了!”上官倩愤愤说道,又转向两壮汉:“多亏了你们。” 壮汉们拱手:“上官娘子过谦了,刚才若是没有你,我们兄弟恐怕就无颜面对大王了!” 想起刚才的惊险一幕,两人亦心有戚戚。 他二人都是于阗国主伏阇雄的近身随从,就在半月之前,伏闍雄接到了大唐长安的快马传书。 写信之人,正是伏闍雄的老朋友,私交甚笃的裴行俭。 在信中,裴行俭给伏闍雄出了个主意,让他捉拿往来吐蕃和西突厥两地的密探。 裴行俭在信中说的很清楚,于阗地处西突厥和吐蕃两大强邻之间,他们相互勾结,亦时常进犯于阗。 既然他们能互相通信,必定有往来两国的密探,这个人,或者是这些人,很有可能出现在于阗境内。 还请伏闍雄赶紧行动,在各大往来要地,布置强干人手,捉拿密探。 伏闍雄接到信,登时大喜! 裴将军果然是料事如神,远隔千里,居然还能想到这一层。 这些吐蕃人、突厥人,实在可恶! 欺我于阗国中无人,便横行霸道,居然还在我国内传递消息! 那还等什么,赶紧派人去查!去抓! 裴行俭办事得力,不只是出了办法,连抓人的地点都指示清楚了。 茶肆、客栈、菜馆都是伏闍雄监视的重点,半个月过去,功夫没有白费,他们终于抓到了探子的狐狸尾巴! 在吐蕃布置的众多探子之中,今天的男子,也是最难对付的一个。极端狡猾,两个侍卫奔波辗转数地,终于抓到了他的行踪。 幸而,双福客栈的老板娘上官倩也是他们一早安排好的人。 经了今日一战,才知道,幸亏有上官倩托底。 没有人知道,在场几人之中,上官倩才是那个对吐蕃有切齿仇恨之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功劳凭空而降 呃呃…… “他醒了!” 上官倩第一个冲到前面,胡服男子口中喃喃,缓缓睁开眼睛,愣怔了片刻,便想起了之前的种种。 “闭眼也没用!” “看看这些!” 别看上官倩是个女儿身,绝对不是好惹的。 一脚翘在床沿上,扔给他两样东西。 一个铜制的令牌,证明了他吐蕃密探的身份,还有一幅图,正是于阗国近来守卫变更的地图,这些东西都是趁着他昏迷的时候,从他的身上搜出来的,足以证明,此人一直以来潜伏在于阗都做了什么。 容不得他抵赖。 男子闭上眼睛,即便是铁证如山,也不开口。 “说!” 上官倩手揪住他的伤口,疼的男子,嘶嘶抽气。 “你还有多少同伙!”她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实际上,经过半个月的努力,男子的同伙已经捉住不少,但众人还是担心有漏网之鱼。 还不说,上官手上又加了把劲,男子终于受不住:“薛家菜馆的账房也是我们的人。” 男子被她掐的气若游丝,喘了好半天,才有力气说话。 早这样不就结了,只要开口就好。 上官的手并没有放开,而是把猛烈的拧掐变成了一丝丝,一点点的掐,动作轻柔,却绝对能让男子生不如死。 “还有谁?” 吐蕃在此地经营多年,怎么可能只有一两个探子。 男子扭过头,上官倩的狞笑就在眼前。 刚才在客栈惊鸿一瞥,只觉得,此女生的面若芙蓉,颇有姿色,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恐怖的人。 上官倩的手下,伤口处又在呼呼冒血,壮汉们看着都疼的咧嘴。 上官娘子,果然不是一般人。 “还有……还有……” 男子吃不住痛,又吐露了几个人名,上官倩连忙吩咐下去,让他们赶紧去抓人。 看他疼得嘴唇都乌青了,估计也到了极限了。 这人留着还有用,可不能让他轻易死了。 待到两壮汉离去,胡服男子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他的记忆没出错的话,刚才就是这个女人把他抓住的。 看起来蒲柳一般的身姿,没想到,竟然有功夫在身上。 “别看了!” “你跑不了的!” 男子一惊,她明明背对着自己,如何知道他心中所想? “你是他们两的同伙?” 既然到了这一步,男子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干脆攀谈起来。 没脸没皮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上官倩回头,巧笑嫣然。 男子愣了一下,却听得她说:“不是同伙,是领,他们两个听我的号令!” “不妨告诉你,你在客栈的活动消息就是我告诉他们的,要是没有我,你也不会被抓。”上官倩步步逼近,男子彻底崩溃了! 看似实力最弱的女人,没想到,竟是幕后黑手! ………… 远在千里的长安城,安静祥和的永宁坊中,时间终于进入六月,裴行俭也收到了于阗国的回信。 “好啊!” “太好了!” 他一边读信,一边猛拍大腿。 家中小厮看到他这副模样,也犯了疑。 郎君这是怎么了? 得了赏钱了? “快,快去备马!” “老夫要进宫!” 小厮眼前一亮,要进宫? 果然啊,圣人有赏了! ………… “圣人,媚娘听说,裴范先那小子,这些日子都在斜坡子地那里忙活,他那家店里的生意,完全都不管了!”武媚娘的声音,甜甜的还带着几丝娇嗔。 那撒娇耍赖的段位,就连年轻的郭敏敏,裴真儿之流都赶不上。 李治抬起笔,把一个安字做了结尾。 “是吗?”李治挑眉。 “那不是好事吗!” “朕说过,这孩子是个有心路的。” 夫妻两人一同向胡床那边走去,媚娘亦笑:“圣人说的对,是媚娘小气了。” “原本以为他只是个爱钱的,却没想到他真的能一心扑在农事上。” 媚娘所言,李治亦深有同感。 这年头口是心非的人太多,就说当今朝堂上,口口声声说着关心农事,提出多少意见的大臣,又有几个是真的下过田的。 两人又说了许多话,大多都是围绕着裴范先展开,不多时,殿外就传来了通报。 裴行俭到了! 又是一个姓裴的! 裴行俭大步入殿,神采奕奕,那股自信的精神劲,就连李治都看出他是有喜事。 “裴卿,什么事?”李治随口说道,裴行俭立刻恭敬行礼,并呈上了书信。 “圣人天后,我们拔除了吐蕃西突厥一线上的好几个密探!” 密探? 好家伙! 这可是大事件,夫妻两人凑在一起,把伏闍雄派人送来的书信,览阅一遍。 伏闍雄办事妥帖,虽然他和裴行俭私交甚好,但出这封信件,还是用了部下的名义。 这样,裴行俭这边,也好交差,总不能让大唐皇帝怀疑,猛将裴行俭竟与番邦国主私通信件。 “媚娘,往后数年,恐怕西突厥和吐蕃都没法继续作乱了!” 李治放下书信,激动不已。 一副壮美的图景,已经在他眼前渐渐显现。 这一次,不只是抓住了一个密探,同时被牵出来的,是整个吐蕃布局在于阗境内的情报网。 现在,网上的这些人已经全都被抓获了。 可以说,吐蕃和西突厥的联系,已经彻底切断了! 往后数年,失去了传信人的吐蕃,就好像是失去拐杖的盲人一样,绝对不会再轻易进犯于阗。 由大唐统御,接受册封,按时纳贡的安西四镇,全都可以高枕无忧。 “裴卿,这封信为何会送到你的手上?” 李治兴奋的展望未来,武媚娘却很快的清醒过来。 很快,她就现了此事的疑点。 她也太小看裴行俭了,老裴是什么人,说话办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的,要是没想好说辞,哪敢入宫觐见。 他敛容道:“因为在重要的交通点抓探子,这个主意就是老臣告诉于阗守将的。” “竟有这样的事?” 李治一脸,我的下属居然如此睿智的表情,把裴行俭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启禀娘娘,这件事说来话长,其实,抓探子,打断吐蕃西突厥之间情报联络的主意,还是老臣的侄孙,裴范先出的。” 好家伙! 侄孙? 初听见这个词,李治半天没反应过来。 “又是裴范先!” 武媚娘瞪大了眼睛,不肯相信。 “守约,你可不是那般轻浮之人,要实话实说。” 冤枉啊! 我裴家的天降紫薇星,聪明睿智绝对货真价实。 “天后娘娘明鉴,老臣没有撒谎,于阗能有这样的战绩,老臣一开始也没有预料到,老臣做人一向正直,绝对不能把功劳独占。” “上次老臣去范先家拜访,见他仪表堂堂,一副不出世高人的模样,当时就觉得,这孩子头脑不一般。” 这世界实在不得了! 为人严谨,开朗豁达的裴行俭,居然给他的侄孙吹起彩虹屁来了! 要不是亲耳听到,武媚娘一定会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官位随便挑   在天后娘娘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下,裴行俭脸不红心不跳:“后来谈及兵事,范先也有自己的一番见解,特别是他提出,既然吐蕃西突厥互为犄角,相互借力,那么就说明,他们之间一定时常有联系,如果唐军能够在两个番邦相邻的沿线仔细搜寻,一定能抓到他们往来送信的探子!”   “当时老臣茅塞顿开,这确实是个好想法!”   “便给驻守在金牙道一线的将领写了封信,提醒他们可以注意边关的客栈、菜馆,查找形迹可疑之人,没想到,果然有收获!”   “老臣近些日子虽然没有上战场,但边关的军情,时刻不敢忘记,这一次得了好办法,也不敢迟疑,赶紧送到前线上去。”   这番解释,严丝合缝,就算是多疑如武媚娘,也不得不信了。   “你是说,可疑地点,方位都是受了裴范先的点拨?”她探问道。   裴行俭激动应道:“娘娘猜的没错,一开始确实是裴范先提起的,过后,老臣想了一下,也觉得有道理。”   “天才啊!”   “这小子,真是个天才!”   大唐的将来,有希望了!   李治抚掌大笑,武媚娘也暂时收起了怀疑。   “媚娘,看来这回真的要给他赏赐了!”   李治为人大方,这样大的功劳,不是一块玉佩就能奖赏的了。   武媚娘虽然还想着打某人去养马的事,但想到将来,想到大唐的基业,倒也痛快答应了。   “这样的人才,必定要让他做官才是!”   皇帝的思路大致都是这样的,国境之内,但凡有个能为国建言献策的人,甭管原来是做什么的,都想拉来做官。   关键是,在他们的头脑中,这绝对算是一项特大恩典。   这世道,有人不喜欢做官吗?   裴行俭弓手道:“圣人英明!”   裴范先这小子,居然连自己都参不透他的面相,这样的人,让他藏在民间,做闲云野鹤,实在是浪费。   在把裴范先拉入官僚团伙这件事上,几人轻易的就达成了一致,这可比朝堂议政,容易多了。   接下来,就看裴范先的意思了。   实际上,小裴能够操作的空间几乎约等于没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臣做官。   你难道还能拒绝吗?   …………   老裴要当官了!   虽然不知道是要当什么官,或是因为什么当上了官,这些都不是重点。   人生的几大目标,升官财,来到大唐,居然这样轻易就实现了。   裴范先飘了。   下午,西市的坊门一开,裴家店也立刻开了门,还没卖出几块肥皂,就看到了德福驾着马车,急火火的赶过来。   看店爱店的裴老板,被德福一把叉上了车,接着就被一盆热水,浇了个从头到脚。   “裴郎,进宫以后,你可要好好表现。”   自从得知裴范先要入朝为官,别的不说,德福的表现确实是好得很。   他立刻转变了思想,把裴范先和讨厌鬼裴炎做了划分,以后就只要憎恨裴炎一人就可。   表现?   还要他怎么表现?   裴范先赶忙讨教,实在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好事,给打懵了。   德福笑笑,透露内幕消息,可是他这等大太监最擅长的事。   “圣人天后已经决定要让你入仕,不过,据老奴揣测,大概想让你自己选职位。”   “裴郎,你可要想好了,把握机会!”德福神乎其神的,好像这是什么神圣使命似的,裴范先却一脸愁容。   这一对阳帝阴后,一天到晚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不是把巨型包袱甩给他了吗!   又清闲,俸禄又多,关键是展路径还好,三年升三级,五年当宰相,这样的要求他敢提,那两位敢应吗?   让他提要求,这就相当于是什么呢?   举着女明星的照片,问他想娶哪一个一样,想的倒是挺美,问题是能实现吗!   这妥妥的是个坑啊!   老裴要是说,我想当宰相,还请圣人娘娘成全,下场肯定是被叉出去。   老裴要是说,我是职场新人,还没有经验,随便给个小官就成。那武媚娘可就高兴了。   既是如此,你就去养马吧!   诶!   男人的苦,谁能懂!   裴范先入殿,这才现,在紫宸殿中等着他的,不只有帝后二人,他的最强大腿,太子李弘也在。   正一脸欣喜,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裴范先忽然有一种这是要出岔子的感觉。   他躬身行礼,各位重要人物都照顾到。   等他终于完成了礼数,李弘立刻把他拉到了御前。   左看右看,怎么看也看不够。   端坐正中央的帝后二人,也是一张笑脸,三个大唐帝国最显赫的人物,居然这样热情洋溢的看着他。   这种感觉真是,让人有点虚……   隐约之间,有一种要跳坑的预感。   “范先,你真是个人物!”李弘喜滋滋的说道。   “确实。”李治捋了捋胡须,亦附和道。   武媚娘虽然没说话,可她的表情就充分说明了。   裴郎孝顺呐!   这又是闹哪样?   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   “启禀圣人娘娘,不知找微臣进宫究竟所为何事?”   “微臣定当尽心尽力,肝脑涂地。”   有要求就快提,别一个劲的扣高帽,老裴脑袋小,实在受不起。   瞧他吓得战战兢兢的这样子,武媚娘撇撇嘴,果然还是太年轻啊,没见过世面。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最后还是决定由当家人阿武出来说话。   “范先,听说你对吐蕃的战事也有一番见解,可有此事?”   咦?   女魔头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联想到德福的情报,他登时明了。   难道,吐蕃的探子,抓到了?   不会吧!   这要是也能被他蒙上,以后地球不就要围着他老裴转了吗!   裴行俭不愧是他看上的人,办事真利落。   “微臣确实有些想法,曾经和叔祖裴行俭提起过。”   武媚娘颔,还算他老实。   “恭喜你了裴郎,吐蕃的探子抓住了,他们的情报网也彻底被切断,今后几年,唐军可以高枕无忧了!”   裴范先做出惊喜万分的样子,恭贺道:“圣人娘娘德披万方,乃是大唐之幸,万民之幸。”   拍马屁的要领就在于,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功劳,都要把它说成是上司的功劳。   你看,李治武媚娘笑的更灿烂了,效果不是很好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荣升东宫文学 “范先,你说的没错,圣人娘娘仁德,已经说好了,赏赐你一个官职,你看看,想到哪里任职?”李弘眨眨眼睛,就差拉着裴范先喊选我,快选我了。 裴范先很为难。 当官当然是他的志愿,可问题是,他想做的是魏伶那样,在民间闲散,天高皇帝远,没人看管的小官。 乐得逍遥,可要是到东宫当官,逍遥是别想了,还不整天处于阳帝阴后的势力范围之内。 想想就觉得,浑身难受。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见裴范先不回答,李治也催促了起来。 没办法了! 这样关键的时刻,宁委屈自己,也不能得罪了这几个人。 裴范先弓手道:“微臣想去东宫陪伴太子殿下。” “太好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愿意来东宫!”李弘兴奋不已,裴范先进宫之前,他还和父母打赌,小福星一定愿意到东宫来辅佐他,母亲还不相信。 看看,事实证明,小福星还是心向着他的。 此话怎讲? 裴范先愣愣的看着帝后二人,难道,他们本来还另有安排? 武媚娘拉着爱儿的手,笑道:“你说得对,你赢了。” 怎么? 这是还打赌了是吗? 范先心下一紧,要是有安排,你们早说啊,免得我一不小心,站错了队。 “不知娘娘有什么安排?” 裴范先感觉,这个时候,他还是要问一句。 武媚娘一怔,这个小子可以啊,还知道先请示她一句。 真是……越来越孝顺了! 那就给他想要的回答吧! “我的意见呢,”她看向李治,两人相视而笑,一种老狐狸打招呼的感觉,呼之欲出。 “当然还是让你去骅骝马坊去养马,你心细如,还有耐心,最适合去做这个差事了。” “谁知,弘儿偏要让你随他去东宫。” 女魔头好歹毒的心! 裴范先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在这里等着他。 卑鄙! 阴险! 还不要脸! “范先,你要是想去马坊供职,不妨直说。” 武媚娘的脸上挂着老谋深算的笑容,想从老娘这里捞好处,没那么容易! “娘娘说笑了,微臣,微臣连马都骑不好,如何能去养马?” 这个时候要是再不说实话,那他就不只是傻,是缺心眼了! “微臣不是怕被马踩死,而是怕御马吃苦受罪。”裴范先皱着眉头,一脸真诚。 眼泪汪汪的看着武媚娘,就凭他这小脸蛋,他就不相信,女魔头还狠得下心。 然而,他过高估计了女魔头的同情心,只见武媚娘嫣然一笑,乃道:“说的也对,你确实不适合养马。” “这样,等到来年,不如就去挤奶吧!” 挤奶? 大唐皇宫,还有这种差事? 裴范先看向李弘,兄弟,你要是再不说句话,我就没命去东宫陪你了。 李弘憋着笑,连忙解释:“范先,娘娘是开玩笑的,莫要当真,只管到东宫来就是了。” 李弘是个和善的人,一边安抚裴范先,一边也没忘了给他解释一下。 关于挤奶这件事,武媚娘还确实没有骗他。 皇城之内,确实有这个差事。 初唐时期,大唐皇族的生活还算简朴,但李治和武媚娘夫妻并不能算在内。 这两夫妻非常爱玩,一年到头,出宫游玩是常态,老老实实留在皇宫里的日子,仔细算来,也不过十个月左右。 在内宫中,玩耍也是必须的。 宫内有专门供应皇帝跑马遛狗的宫内五坊,分别为皇族饲养马、鸟、犬等诸多玩物。 五坊中的小厮,因为和皇帝皇后混得多,声势也越来越大,到了盛唐时期,逐渐成为了为乱地方的一股势力,遭人痛恨。 在诸多玩物之间,也有一些功能性的牲畜,比如能产奶的牛、羊等等,产出的牛奶,不只可以饮用沐浴,还可以做菜,用途很多。 所以,阿武打裴范先去挤奶,绝对不是随便说说,而是有事实依据的。 “圣人,东宫官职虽多,但儿臣以为,范先还是适合先做一个散官。” 闲话叙完,也到了讨论正经事的时候了。 李治点点头,终于轮到他言了。 裴范先这小子,他真是越看越喜欢,要是可以,李治都想直接给他一个五品官,直接红袍加身。 可惜,不行啊! 要是这么做,等于是把孩子坑了,以后在官场上,他就没法混了。 “媚娘,你怎么想?” 思来想去,他还是把责任扔给了武媚娘。 要不说,他离不开媚娘呢? 李治这个人,最重要的一个性格特点就是,他不愿意得罪人。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总喜欢把别人推到前台去挡枪子。 而武媚娘呢? 正好相反,最喜欢在前台蹦跶,也不介意李治推卸责任的行为。 这样的夫妻,最是搭配。 李治的一个眼神,一句话,武媚娘就明白了。 他这又是想让自己做主。 做主就做主吧,反正她也习惯了,偶然不让她做主,她还真不舒坦。 “依我看,”武媚娘视线转移,老裴立刻紧张起来。 老子誓死不养马! 也不挤奶! “裴郎就去东宫做个文学吧!” 什么玩意? 东宫文学? 这不就和小白脸明崇俨的官职一样了吗! 范先脑袋一晕,女魔头这是什么定位…… 总感觉,有一股晚节不保的气息…… 自从听说了要到东宫当文学,裴范先的眼神就古古怪怪,武媚娘看的清楚,却根本不理不睬。 老娘才不管你是怎么想,能捞到这么一个官位,已经算是你小子走运了。 李弘千恩万谢,对他来说,这安排简直是太好了! 官位不高不低,还能天天在东宫转悠,时常陪着他玩耍,裴范先扯扯脸皮,无可奈何。 别人一家三口都乐的眉开眼笑,心情出奇的好,你一个外人,总不能煞风景吧。 经此一役,他算是知道,那些营业员有多痛苦了,职业假笑,不容易啊! “媚娘,朕觉得,这一年,朕身体大好,弘儿的精神也比从前振作了不少,我们不妨……” 话说到一半,武媚娘立刻心领神会:“不妨改个年号。” 好家伙! 又改! 历史记载,这对夫妻最喜欢折腾着改年号,自从武媚娘当上了皇后,大唐帝国的年号,多则三五年,少则一年就要折腾着换一次。 裴范先记得,咸亨这个年号,在李治当政的后期,还算是用的时间长的,总共有四年吧。 现在才到第二年,就又要换? 很难不说是他老裴的过错。 李治拈着坏笑,一脸你果然还差得远的表情。 媚娘疑道:“怎么?” “难道,圣人不是这个心思?” 李治轻摇头:“当然不是。” “这一次,朕想弄点大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谋臣生涯   还大?   还要怎么个大?   武媚娘一听就乐了。   她最喜欢搞大事了!   越大越好,越热闹越好。   “就像龙朔那年一样吗?”阿武很兴奋,裴范先心里咯噔一下。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看来这件事确实不小。   不愧是我的好老婆,就是心心相印。   李弘左右看看,还是没能悟到,果然,在一对老狐狸的面前,他还太嫩了些。   李治笑道:“朕觉得,趁着裴范先入职东宫,我们不妨把官员的服色、配饰都按照官品,确定下来。”   他起身,踌躇满志道:“自朕登基,就一直把这件事记挂在心,父皇在世的时候,虽然有初步的规定,可现在再看,官员们的服制还是颇为杂乱无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这样不行啊!”   武媚娘美目顿时晶晶亮。   “太好了!”   “圣人这个主意实在是好!”   规定官员的服制,再命令内侍省他们都行动起来,不忙一个月,绝对完不成。   武媚娘特别沉迷把宫里所有人都调动起来,四处忙碌的那种感觉,特别有掌控感。   两只老狐狸一拍即合,裴范先也终于把他们两个的谋划和历史上的著名事件对上了号。   根据历史记载,咸亨年间,在皇帝李治的安排之下,大唐官员的服制、配饰被正式固定下来,以后也成为了大唐王朝的定制。   这可是个大工程,冥冥之中,他感觉,似乎自己又参与到了历史中去,感觉好极了。   …………   老李阿武特别忙!   看到他们两个的状态,人们这才知道,那些整日里忙东忙西,脚不沾地的人,全都是自己给自己找事。   改易官服、配饰这件事,绝对是个系统的大工程,自从起了这个心思,李治就放开手干了!   各项事务全都亲力亲为,从官服上纹样的选择,再到革带、算袋里的盛放的小物件,全都考虑到了。   别人想代劳都抢不到机会。   冰肆旁边,朝廷重臣围成一圈,手里捧着凉茶,在丝丝凉意之间,讨论的热火朝天。   其中一人最为引人注目。   不是别人,正是天后武媚娘!   媚娘穿着她最喜欢的石榴裙,有说有笑,气氛如此和谐。   众臣直呼不可思议。   紧张的小眼神,在几个大臣之间流转,好家伙,慈眉善目的天后,比疾言厉色的更恐怖!   许圉师望向窗外,灿烂的阳光铺满大地,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   不正常!   这些事,桩桩件件都透着不正常!   武媚娘当然高兴了,只要能搞事,她都高兴。   当然,最近让她心情如此舒畅的一大功臣,便是裴范先,要是没有这小子,她的小脸哪能如此细滑?   她美艳的容颜如何能回春?   这些人呐!   终究都是俗物,谢天谢地,就是不知道真正的恩人是谁。   这些日子,朝政逐渐往大臣方向倾斜,众位朝臣肩上的重压也减轻了不少。   那都是因为武媚娘沉迷容颜不老术,整天美得不行,根本无心朝政而已。   并不是你们有多么狡诈,只是老娘不想管。   武媚娘也从来都不是个会浪费机会的人,李治一出讯号,她立刻就领会了意思。   借着改易官员服制的机会,正是把朝廷中入流不入流的臣子,重新梳理一遍,进行调整。   媚娘心中,小算盘打的飞起,她记忆力非凡,还特别记仇,谁的罪过她,谁惹得她不痛快,别管是三五年,还是十几年,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谁上谁下,阿武心里已经有数了……   …………   老裴火了!   裴家店成了长安城里最卖钱的店铺,每天流水的钱财进账,各家店老板恨得是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没办法,谁让人家有绝活秘方呢!   你就是羡慕死,也学不来。   西市闻名的病秧子裴范先,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斜坡子男,有了堂堂的爵位,钱财上更是不用愁。   不说别的,最能显示裴范先形势看涨的标志就是小娘子对他的态度。   以前,他几乎足不出户,身子骨不行,就是出门,也停留不了半个时辰,女人们看到他,别管是美的还是丑的,个个都掩面狂走,才不会给他一个眼神。   最近可不一样了。   只要裴范先往裴家店的柜台上这么一站,娘子少妇看到他,无不是笑脸相迎,媚眼翻飞。   临时抱佛脚,有个屁用!   老子才不吃这一套!   裴范先换上了簇新的朝服,在小六和裴二艳羡的眼神中,欣然进宫,却不是为了上朝。   像他这样的六品小官,如今的地位,就算是登上了朝会,大概只能充当人形背景板。   基本没有言的机会,能见见世面,倒是真的。   可惜的是,大朝会只在朔日和望日才会举行,自从老裴当了官,还没赶上呢。   本该清闲的日子,要不是李弘死催活催,他就该歇着才对。   看似宽厚,其实,太子也不是个好伺候的人呐。   老裴深有感触。   东宫殿堂里,李弘激动的上蹿下跳,天还没亮就张罗人把崇教殿的偏殿收拾一新。   为了迎接小福星,必须做好准备。   如今,两人的关系可谓是比以往更进一步,裴范先成为了东宫正式的官员,也就是隶属于他李弘的幕僚,是吃朝廷俸禄的。   以后,裴范先就可以堂而皇之的为他提供建议,不必再在意他人的眼色。   而李弘,也可以正大光明的听取他的意见。   裴范先一脚踏进大殿,李弘跃跃欲试的目光,隔着空气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用不着这么激动吧!   他突然感觉,压力陡增。   “范先,你终于来了!”李弘起身相迎,裴范先赶忙迎过去。   两人相对而坐,燥热的夏日,居然有了点坐而论道的意思。   东宫殿堂内的温度,凉爽适宜,和屋外的烈日炎炎仿佛是一天一地。   李弘身子骨弱,更耐不住热,一入夏,东宫里的冰盆就安排上了。   顶着巨大的压力,裴范先把话题先引向了另外一边。   “殿下赏给微臣的那块地,最近又有了新现。”   “哦?”   李弘准备了许多问题,天上的,地下的,大唐的,番邦的,就等着和他开怀畅谈。   却没成想,一开口,裴范先要说的居然是自己的事。   只得耐着性子先听一听。   “太子殿下或许也有耳闻,最近这些日子,微臣天天都在斜坡子地做活,都是因为,斜坡子地范围内,出现了一眼温泉。”   “你是说,温汤?”李弘眼睛眨眨,终于有兴趣了。   “对,就是温汤,殿下或许不知道,这温汤的用处可大着了!”差点忘了,在古代,温泉是叫温汤来着。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主动挑起战端   两人喝着凉茶,裴范先把他对温汤的规划,一一讲给李弘听,各种畅想,可谓是天花乱坠。   自从现了温汤,裴范先的小脑袋瓜就动起来了。   他现在也算是内廷的红人,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上一次,他想在武媚娘的眼皮子底下卖肥皂,就险些闹出祸事。   这一次,他可不能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了。   此番入宫,为的就是交代这件事。   不必你们去检举,我自己就自爆了。   李弘听罢,欣喜道:“没想到,温汤也能对农事有利!”   “范先,你都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些绝招?”   “看了哪些书,也给我说说,我也要看。”   裴范先卡壳了,完蛋了。   李弘现在是越来越了解他了,他刚想说都是书里看来的,他就堵住了他的嘴。   书?   什么名字?   到哪里弄去!   没办法,还得按照老办法来。   “殿下说笑了,这些东西怎么会是书上看来的,都是祖宗梦中传授的!”   在李弘震惊的表情中,裴范先暗自感谢,祖宗啊!   你是真好使啊!   “你们裴家的祖宗,还真是……见多识广。”   李弘的表情完全可以用一言难尽来形容,裴范先知道,他应该是不相信。   但没关系,只要别说出来就行。   相处一段时间,老裴也看出来了,李弘这孩子,和他娘的性格完全不同。   特别要面子,是个体面人,就算是你不小心得罪了他,他也不会当场翻脸给你难堪。   况且,他人还特善良,总爱把人往好处想,裴范先感觉,李弘现在对他是非常喜爱的。   爱屋及乌,他的那些胡言乱语,李弘也并不放在心上。   关键是要办成事!   只要能办事,管你怎么说。   “太子殿下,我现在已经在温汤附近种植了不少蔬菜瓜果,按照我的估计,这些瓜果成熟的日期一定比一般土地种出来的要快,再加上粪肥培育,想来,一两个月过后,圣人娘娘就可以吃到斜坡子地产的蔬果了。”   李弘眼前一亮,我的小福星,还真是孝顺呐!   “你说得对,一旦结了果实,第一时间就送到宫里来,保证圣人娘娘会喜欢。”   老裴眼神一顿,这孩子,还挺心急。   解决了裴范先的私事,李弘便把自己的事情提了上来。   却又道:“范先,前两日我听了你的劝告,向天后娘娘提出,可以让贺兰敏之去从军,娘娘已经同意了。”   不错啊!   女魔头居然还能暂缓一步,有进步。   “太子殿下,微臣认为,把贺兰送上战场的时间,宜早不宜晚。”   裴范先的提醒和李弘的心思一拍即合,一种心有灵犀之感,再次袭击了李弘。   不愧是我的小福星,我想什么,他全都知道。   他笑道:“我也是这样想,可这个机会,却不容易找。”   名义上是派他去从军,事实上,还是派他去送死。最好有现成的战争,一触即的那种,能够让贺兰一脚踏上战场就死的干净,死的利落,永绝后患。   裴范先也是这样的想法,贺兰这个人,留着就是个祸害,赶紧把他请走,才是真的。   “其实,战事想找,总也还是找得到的。”   “怎么说?”李弘忽然欺近,小福星,就是有办法。   裴范先悠然说道:“殿下也知道,现在于阗切断了吐蕃和西突厥之间的联系,这两个强敌,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生事。”   “我们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彻底将他们一举歼灭?”   李弘面色一凛,没想到,他竟然揣着这样的心思。   “我还以为,你只是想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了这两个敌人。”   李弘还是把问题想得简单了,在大唐这个年代,从没有一劳永逸的战争,就算是大获全胜,过几年,敌人也会卷土重来。   这和这个时代,唐人们的生活方式有很大的关系。   大唐农耕为本,哪里能种地,我们就占哪里,等到了西突厥控制的领域一看,哎呀,这里不适合种地,那就算啦,没有吸引力。   于是,虽然西突厥和吐蕃这两个地方的人经常聚众惹事,侵犯堂堂大唐国境,威逼生民。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除了打仗驱离,你还能怎么样?   占领了土地也要有人去控制生活,大唐不比现代,生产能力还很低下,能够种植的经济作物,少之又少。   然而这两个地方的平原吧,最多只适合放牧,就不适合长期种植农作物。   久而久之,就算唐军大杀四方,抢占了不少边远之地,最后也是以无法实现有效控制渐渐被蚕食。   唐人大多数以种地为业,你也不能强行让他们改去放牧,于是圈地这件事,在大唐的生产体系限制下,是有个极限性的。   所以,所谓不费吹灰之力就平定一方,只能是短时间内的,要想真的达到长治久安,需要动的脑筋,做的努力还有很多很多。   “微臣以为,太子殿下不妨去向圣人建议,我们可以主动寻找时机,攻城略地。”   “这样,让贺兰上战场,不就是名正言顺的事了吗?”   妙啊!   李弘思忖道:“这样的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   裴范先立刻谦虚:“太子殿下总揽全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些细节上的事情,有臣子出谋划策即可。”   李弘很满意,小福星就是会说话。   那就这么定了吧!   如今,李弘对待裴范先的姿态,俨然是机智谋士的模样,他们讨论的问题,也更加具体,不再停留在概念上的当一个明君雄主,而是真正的向着这个目标,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裴范先完成了华丽转身,信步走出了紫宸殿。   当官居然这么容易!   不得不说,女魔头帮他选定的这个职位,确实是恰如其分。既闲散,人数还多,他根本就不需要干活。   其实,隶属东宫的官员,很多都是不干实事的。全是名义上的官职,正经的差事没有多少。   更多的,还是起着陪伴太子的功能。   东宫里的官员,主要从事的业务就只有几项,辅佐太子,主要还是教***读书做学问,学习为君之道。   再者就是进行古籍编纂,这同样也是裴范先这个东宫文学的主要业务范围。   东宫内部就有一个大型图书馆,藏书无数,且规模还有越加扩大的趋势。   东宫文学的主要任务,就是在东宫图书馆—崇文馆里,编纂整理资料。   由于是个散佚的官职,任职东宫文学的人现在就有六个,就算是裴范先不去当班,也有的是人忙活。   老裴悠哉悠哉的在崇教殿前的广场上溜达,啧啧,有了官身,感觉就是不一样,腰杆都挺直了。   美着美着,就出事了。 第一百三十章 裴家头号大腿 咦? 打南边来了一个老头,人老,心眼坏。 正是裴范先亲爱的阿叔,裴炎! 他脑门一拍,啧啧,百密一疏啊! 怎么忘了,这厮也在东宫供职! 作为起居舍人,裴炎在内宫的活动范围极大,东宫当然也要算上。 裴炎看到裴范先,登时顿住了脚步,显然也是没想到。 他怎么也在? 还穿着一身绿袍! 跟自己一模一样! 没天理啦! 裴炎又小心眼啦! 范先很无奈,千算万算,就没算到,以后他和裴炎这老奸贼就要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了。 正所谓塑料友情也是友情,本着这样的理念,裴范先率先迎了上去。 “阿叔,真是巧啊!” 裴炎撇撇嘴,还知道他是叔,算他有良心。 “前两天听闻侄儿入列朝班,阿叔也没有来得及去庆贺,这里就向侄儿道喜了。” 裴炎弓手,从动作再到言语,全都透着一股虚假。 演技差评! “不过,范先呐,你入仕,这样大的事,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你不知道,家里人知道了这件事,全都替你高兴啊!” 呵呵。 替我高兴? 说的好听,他们呐,还不知道怎么在背后编排他,说他是踩了狗屎运。 “阿叔教育的是,是侄儿疏忽了。” 两人边走边谈,裴炎刚才似乎是要进殿商谈,这一会也好像是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似的。 跟着他渐渐的往外走去。 “等我最近闲了,就会上门拜访。” 裴炎不高兴了。 “这话说的,忒见外了。” “你也是裴家人,别说是常回来看看,要我说,你就应该直接搬回家。” 这可不敢! 范先连忙推辞,好在裴炎也不过就是客气一句,并不是真心想让他搬回去。 裴范先是东劵房的,他一个洗马房的,根本管不上他家的事。 关键是,让裴范先现在搬回去住,他老裴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别人才十八就当上了六品官,再看老裴,四十八都不止了,还是六品,这样的两个人放在族人面前,就是活生生的对比啊! 裴家只能有他一个掌舵人! 就是他裴炎! “范先,以后你也要在东宫任职,我们叔侄可要通力合作,精诚一致啊!” 裴炎略显浑浊的眼珠子,突然亮了几下,裴范先忽然明白了他的意图。 敢情是来拉帮结伙的! “这还用说,我们是一家人。” 这话说的有错吗? 当然没错,确实是一家人呐! 可要说互相帮忙嘛,那就要就事论事了。 想到裴炎在历史上的那些骚操作,裴范先就感觉,这事,有点悬…… 第四十三章三叔公的宏愿 永宁坊,东劵房裴府。 “我们东劵房要达了!” “裴范先得了男爵,这两天还得了东宫的官职,年纪轻轻的,就有这样的成就,今后必定是我们东劵房的一支新秀!” “说的就是,我觉得,我们应该去西市看望他,好歹也是一家人,哪能不来往了。” “嗯嗯!” “对对!” 东劵房中,几个后辈小子凑在一起,包括裴十郎、裴聪等人。 他们哼哼哈哈,说的热闹,充分体现了穷则西市病秧子,达则东劵房一家子的特征。 就说他们几个,当初裴范先被赶到西市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赶出来说话,现在瞧着人家达了,就想把功劳揽上身,当成是自己达了。 看来,厚颜无耻绝对是人类的通病。 病秧子裴范先这些日子俨然成了东劵房里的大红人,比之前他当上斜坡子男的时候还要红,简直是红的紫! 有爵位和入朝为官,绝对不是一个等级的好事。 想想后世红楼梦里的描写,或许就可明白一二。 贾政没有爵位,只有一个六品员外郎的官职,但在荣宁两府,他是说了算的。 相反,有爵位的宁国府却要屈尊,都是因为没有实权呐! 只有朝廷上的官员才能在朝廷说得上话,才能展人脉,没有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于是,裴范先这个六品小官有多金贵,就可想而知了吧。 虽然只是六品,可人家是在东宫行走的,天天在太子和圣人娘娘的眼前晃,影响力绝对非同凡响。 ………… 不争气啊! 东劵房的族长三叔公,现在正站在游廊的另一边,凝神静思。两只昏黄的眼珠子,一直盯着场院里,年轻人们的动静他看得一清二楚。 都是当打之年,想当官,自己去争去拼呐! 指望着别人可还行? 看我三叔公,就绝对不是这等眼皮子浅的人。 三叔公轻摇缓步的,走进了小黑屋。 裴居道这厮,居然还想妨碍他祭拜祖宗。 他这是做梦呐! 大锁头都被三叔公拆去,照样每天都来祭拜一番,一堆宏愿。 现在看来,三叔公祈祷的力量相当强,他让病秧子财,他就了财。 他让病秧子升官,他就真的升了官。 哼哼! 没有三叔公,哪有他病秧子的今天! 这么强的能力,不用在自己身上,实在是浪费。 三叔公虔诚跪下,仰望着面前的祖宗画像。 忽觉画上的祖宗,面目可亲,两只眼睛亮的出奇。 祖宗显灵了! 快,抓紧机会! 三叔公双手合十,念道:“祖宗有德,保佑我早日当上太子宾客!” 祖宗在上:好家伙! 这老头子,胃口不小啊! 溜了溜了…… 太子宾客,乃是大唐独创的官职,任职东宫,官居三品,绝对的朝廷大员。 三叔公胃口虽大,眼光却也精准。 当初唐太宗李世民创设这个职位的时候,就是专为李治服务的。说是太子宾客,其实都是一些故旧耆老,和年轻的太子并不是同龄人。 那些致仕的年高官员,李世民返聘他们,让他们在东宫挂职,多给他们一份朝廷俸禄,相当于是退休优待。 同时,也能以他们的见解,经验,辅佐年轻的太子。 再看三叔公,年纪嘛,倒是对得上号,就是这个朝堂经验嘛,就无从获得了。 恐怕将来,太子宾客这个回旋镖,戳到裴范先的身上,都不会戳到他三叔公的身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温汤鸡蛋,高级的鸡蛋 与此同时,东劵房的一个角落里,金吾卫将军裴居道,正恨得牙根痒痒。 他一拍桌子,怒道:“你听听,东劵房里的人,现在都把那小子看成了能人!” “我看,这个家,以后就是他说了算了!” 对面的男子,面皮白净,巧笑嫣然,正是上门做客的明崇俨。 “将军何必如此心急,那小子根本不可能取代将军的位置。”他倒了盏茶,送到裴居道的面前。 裴居道大口喝下,心里还是不痛快。 “你说得容易,他现在和太子走的这么近,已经是太子面前的红人了,将来,太子的身边,还会有老夫的位置吗?” 说来说去,他担心的,竟然只是这件事! 明崇俨忽然觉得,与眼前的这位合作,当真是个错误。 就这头脑,心性,要是裴真儿是他的女儿就好了,他明崇俨保证能把太子妃的资源利用到最好。 “将军多虑了,太子只不过一时被裴范先迷惑,或许觉得他那样不着边际的行事风格很有意思,等到新鲜劲过了,很快就会看出他的虚弱。” “而将军有太子妃在手,还怕以后得不到太子殿下的青睐。” “再者说,如今圣人娘娘春秋正盛,想靠着太子这棵大树就能攀上高位,还差得远。” 裴居道凝视着男子,思绪飘远。 眼前的明崇俨,严肃之中还透着些孤注一掷。 很显然,刚才的话,不只是说给他听的,更是明崇俨的自我安慰之语。 相比朝中的其他人,他是最不愿意看到新时代开启的。 毕竟,别人还能改换门庭,他却只能牢牢抓紧天后这根大腿不放。 可怜呐! “这几日也没见到你,跑哪里去了?” 裴居道大约知道,明崇俨在天后那里吃了瘪,一直想办法翻身,不过,迟迟没有动作,也是让人怀疑。 明崇俨笑道:“去了景云观,休养生息一段,现在终于养足了精神。” “这是好事啊!” 与裴范先争斗,裴居道自己也出过手了,效果大家都看到了。 到头来,还得有明崇俨帮忙。 “将军别急,我已经想好了计策,这一次,我们要针对的,不再是裴范先一人。” “不过,我向你保证,将来一定会把裴范先掀翻!”他双拳紧握,斗志昂扬。 居道放心了。 “不过,你要针对的是谁?” 作为合作伙伴,问一句,不过分吧。 崇俨挑眼,看着眼前这张透着愚蠢的脸,实在不愿搭理。 “现在还不能说,过些日子,你就会看到了。” 裴居道很扫兴,那就等着吧…… ………… 谁人不说裴郎好…… 自从粪肥种田有效推广之后,长安城百姓们可真是得了实惠。好多心眼活泛的乡民,自从收集了粪肥就立刻使用起来。 现在虽然不是种粮食的时候,却照样可以种菜,种瓜果,撒了粪肥的田地,肥力杠杠的。 种出来的苗子,又结实,又粗壮,而且,成长得还比没有施过粪肥的要快得多。 施粪肥的主意是谁出的? 裴范先! 粪肥是谁推广起来的? 裴炎! 都是姓裴的,一时之间,长安城的大街小巷,裴家的郎君成为了百姓热议的重点。 人人称颂,没有人不说他们的好话。 然而,要说棋高一招的,那还是西市裴范先。 得了李弘的暗示,裴范先立刻行动起来,送礼这件事,宜早不宜晚,稍微犹豫,说不定就让别人抢了先。 老裴坐着马车,晃晃悠悠的进了宫,目标明确,直奔紫宸殿而去。 太子现在是自己人,他的事业尚处于上升期,裴范先只要把一个又一个奇谋妙计呈上去即可。 礼物什么的,李弘根本不在意。 可李治阿武这一对就不同了,人家口口声声喊着让你孝顺,你要是再没有行动,就说不过去了。 老裴端着个竹筐,脚步颤颤巍巍,筐里的好东西也晃晃悠悠,大太监德福看到他,立刻眉开眼笑的上前迎接。 如今,他看到裴范先,也再没有以前的坏脸色,德福虽然心性小,可脑子灵光的很。 裴范先现在是有官身的人了,以他在太子面前的排面,不需要努力钻营,也照样是大红人。 德福如今认准一个仇人,那就是裴炎,没人提醒,他就把这对叔侄做了严格的划分。 痛恨裴炎就好啦,范先是无辜哒。 “德福公公烦劳通报一声,微臣要见驾。” 见驾啊,德福把他上下打量一遍。 笑的尴尬:“裴文学,你这是要送什么?” 德福当真是好奇! 他在大明宫当差,少说也有十年了,就从没见过端着个竹筐嚷嚷着来送礼的。 谁知,话才一出口,裴范先就先垮了脸。 “福公公,以后称呼我裴郎即可,不必称官职。” “这怎么行,你现在是有官身的人了!” “老奴要敬重!”德福也很坚持。 裴范先一脸愁,他一听文学这两个字,明崇俨那娇俏的小脸就在眼前晃,让他不得不怀疑女魔头的动机。 德福去送信,很快就回来,武媚娘本来在小憩,一听说裴范先是带着礼物来的,登时就精神了。 好家伙! 就连卧床休养的李治都被召唤来了! 裴范先进殿,看到他们夫妻俩这状态,登时一惊。 这是……狼外婆和小红帽的故事吗? 总感觉他们两个要吃人呐! “范先,带什么来了?”武媚娘率先开口,眼睛盯着他手里的那只竹筐,裴范先下意识的将竹筐抓紧。 东西虽然不值钱,却也是宝贝! 可不能让他们轻易弄去! “启禀圣人娘娘,微臣送来的东西也没什么特别。” 他把罩在竹筐上的帕子揭开,夫妻二人定睛一看。 咦? “这不是鸡蛋吗?”夫妻二人同时出疑问,裴范先呵呵一笑。 他将鸡蛋筐高高举起,摆到二位眼前。 上嘴唇和下嘴唇这么一搭,就开始吹起来。 皇帝陛下,天后娘娘,睁开眼睛仔细瞧。 别看这个蛋,它也是鸡下的,可它绝对不是普通的蛋。 皮薄黄多,关键是,营养丰富。 裴范先把它赐名温汤鸡蛋,老裴心眼实诚,绝对不骗人,这筐鸡蛋的母亲,鸡妈妈,全都是被他放到温汤附近专门养殖的走地鸡。 虽然大唐没有养鸡场,所有的下蛋母鸡,全都是走地鸡,但走地鸡也是有尊严的! 养在温汤附近的走地鸡,绝对是最高档的! 就连吃的菜青虫,都比别的地方的肥一圈!温汤附近丰富的地热资源让在此处溜达生活的母鸡心情愉悦,吃的好,喝的好,下出来的蛋,那质量,啧啧…… 无敌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巨款来了!   裴范先端着鸡蛋筐,胡吹海吹,还别说,在他绘声绘色的表演之下,李治渐渐的目露喜色,没办法,这就是一物降一物。   近来,李治现,听裴范先的种种天马行空的说话,让他的心情很愉悦,身上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也减轻了不少。   要知道,以往在内廷,这样的时候可相当的少见。   自从看到了裴范先,李治就时常感叹,自己的儿子怎的就没有一个是这样的呢?   能说会道,还洋溢着一种调皮可爱的活泼劲儿,侧头看看媚娘,她脸上的盈盈笑容,也充分展现了,对裴范先,她也是颇有好感。   “你是说,这个鸡蛋比普通的鸡蛋,味道更鲜美?”   女魔头是个经济实用的人,那些神乎其神的产蛋故事,她根本不在意。   她关注的,永远是这东西到底好不好吃。   裴范先立刻领悟,将鸡蛋筐交给了德福。   在德福敬佩的眼神之中,他继续忽悠:“娘娘说的没错,这温汤鸡蛋的味道,着实鲜嫩,不瞒娘娘说,微臣为了验证这鸡蛋到底口感如何,事先也尝了两个,温汤鸡蛋的滋味,微臣敢打包票,这样好口感的鸡蛋,找遍长安城,你也找不到!”   武媚娘笑了。   这孩子说话,真是越来越不着边际了。   她堂堂帝国天后,为什么要上街寻鸡蛋?   “范先,这个鸡蛋能做什么吃?”李治搓搓手,跃跃欲试。   李治这人没什么追求,吃好喝好就是了。这些年,因为阿武吃独食,他少吃了多少好东西。   每每想到这里,老李就痛心疾!   鸡蛋的吃法,实在是太多了,十个手指头数不完。   作为荤菜的一种,鸡蛋这种食材可谓是相当的亲民,做法简单多样,更重要的是,甭管是什么水平的厨艺,**蛋,都不会难吃。   “启禀圣人,要是让微臣说,这温汤鸡蛋,做蛋炒饭最好了!”   蛋炒饭?   那是什么东西?   李治疑惑的看着媚娘,媚娘也是一头雾水。   作为铁锅炒菜的忠实爱好者,武媚娘对炒这种做法,还是很熟悉的。   可是炒饭?   那还真没听说过。   啧啧……   你看看,连炒饭都没吃过,真是可怜呐。   “蛋炒饭很容易,只要把蒸熟的米饭放凉了,把鸡蛋炒好,最后两个混在一起,再翻炒一回就成了。”   “圣人娘娘若是喜欢吃菜呢,还可以放些萝卜丁,青菜叶,也一样可口好吃。”   黄橙橙的鸡蛋,绿油油的小菜,想想就感觉口水呼呼的往外冒。   李治喉咙微动,赶紧咽了一下,可不能让他们瞧出来,堂堂大唐皇帝居然这么没出息。   那还等什么?   赶紧吩咐下去吧,裴范先在紫宸殿这里交了差,便晃荡到东宫去了,那里才是他当差的地方。   蛋炒饭的好啊,他们吃过就知道了!   …………   长安城外蓝桥驿。   市丞魏伶站在岸边,瞻望着翻腾的河水,心情比河水翻滚的还厉害。   远远望去,一条条乌篷船,接二连三的向着岸边驶过来。   蓝桥驿,从长安城中出,往东边走,直到洛阳途中第一处驿站,可以说,也是长安郊外规模最大的驿站。   此处紧邻便渠,凡是从洛阳走水路过来的人、货物都需要经过此地,搬上6地,再分送到坊城各地。   有这样的人流量、物流量,蓝桥驿想不火都难。   如今,不靠谱二人组,西市丞魏伶和新任东宫文学裴范先站在岸边,一脸期待。   “达了!”   “范先,我们真的达了!”魏伶激动的看着货船,勾勾搭搭,裴范先斜了他一眼。   啧啧,真是没见过世面。   不就是钱吗!   还能有多少?   “魏市丞,镇定些。”   “我们都是官员,哪能这么没有官威!”   魏伶脸上僵了僵,这官场,到底是谁混的时间比较长?   六品小官没当几天,怎么就学会沽名钓誉这一套了。   不是好现象。   “我就是高兴,你也少在我面前摆这副做作姿态,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这样装腔作势,我就不理你了!”   好家伙,老子好心提醒,反被他当成驴肝肺了!   那就等着看好了,到时候谁会倒霉。   视线扫过,已经可以看见,货船越来越接近,而他们的身后,各方看客也云集到这里。   运钱这样的热闹事,谁会错过?   张老板经营有方,裴家店在洛阳的分店,短短一个月时间就赚了个盆满钵满。   想到长安城里还有合伙人数个,张老板就雇了专门的货船,将赚的铜钱全都转运到长安。   这才有了老裴和老魏今天的出城之旅。   到了地方,裴范先才现,运钱的货船,它不是一条,也不是两条,而是好几条!   简直是浩浩荡荡,声势煊赫。   把蓝桥驿附近居住的乡民全都给招来了。   这一下,裴范先再也不能做快乐的隐形富豪了。   没办法,他也不想这么招摇的,完全都是大唐的客观条件造成的。这个时候,既没有纸钞,寄物铺虽有,可那只是钱庄的雏形,连银行的边都摸不到。   赚了钱,想转运,就只能把实物运到你面前,别无他法。   “来了!”   “过来了!”   魏老抠两眼放光,说话间就要跳下河。   好家伙!   不要命了吗!   裴范先出手,拽了他一把。   “魏市丞!”   “不用你亲自动手,纤夫们都准备好了!”   魏伶停住了脚,打眼一看,好像是啊!   不远处,身着短打的纤夫,早就已经开始把绳索抛向河边,看他们利落的身手,哪是老魏能帮得上忙的。   “那就……算了……”   老魏这人非常擅长见好就收,不过为了距离铜钱更近,他拉着裴范先跑去和纤夫们站到一起。   不能出力,吆喝几声总可以了吧。   “兄弟们加把劲啊!”   “嘿呦!嘿呦!”   魏老抠手舞足蹈,各种口号乱飞,纤夫们本来阵容严整,劲往一处使。被他这么一搅合,全都乱了套。   本来拉几下就可以平稳靠岸的货船,居然歪歪扭扭的,在岸边上撞了好几次,才好不容易停下。   船体撞一下,老魏的心就哆嗦一下。等到船停稳了,老魏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你们怎么干的事!”   “诶呦,我的钱!”   “我的钱!”   魏老抠的心,都快碎成渣渣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钱财遮人眼   哗啦啦……   哗啦啦……   每次货船撞击岸边,哗啦啦的响声就回荡在魏老抠的耳边,魏伶一心认定,那绝对是铜钱串晃荡的声音!   掉了吧!   掉水里了吧!   诶呦!   没法活了!   “魏市丞,你就别催了!”   “小的们保准能做好!”领头的纤夫实在受不住他的喋喋不休,提点几句,立刻遭受了老魏的白眼攻击。   “好个屁!”   “你们都小心着些,少了一串钱,我跟你们没完!”   纤夫们被他老人家骂的,头都抬不起来,裴范先暗自挪动脚步,跑到了围观人群的后面。   实在是没眼看,太丢人了!   这一次,他算是见识了,真正的钱串子,爱钱护钱的德性了!   不消一刻,货船就停靠完毕,魏伶带着人,第一个就冲了上去。裴范先一步慢悠悠的,缓步走了上去。   他这人最想得开,看看魏老抠的那副德行,想和他抢,简直是做梦,还不如按部就班的来。   众人一看真正的财主来了,全都给他让开了一条路,如此自动自觉,真是令人感动。   做人嘛,还是要有些原则,有些底线在的。   魏老抠这人,裴范先已经看透了,所有的原则和底线都是围绕着钱来的。   钱在,原则就在,钱飞,原则就飞。   一把年纪全都白活了,这点事情都看不开。   再瞧他裴范先,别看年纪轻,却早就把钱财看成了粪土。   就是把金山银山摆在他的面前,他也照样不动如山。   能让他动一动,就算是他们赢了!   呼……   裴范先走到了近前,夸张的拨开众人,叉腰一看,登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咯噔……   咯噔噔……   老裴愣了!   他x的!   居然这么多钱!   受不了,这谁受得了?   裴范先呆若木鸡的神色,全都被老魏收入眼中。   啧啧……   傻了吧!   亏得他还念叨自己没见过钱。   “范先,怎么样,钱挺好看的吧!”他怼了怼他肩膀,笑的很鸡贼。   就在两人的面前,成堆的铜钱,真的摞成了小山的模样,足有三尺高!   要知道,这些铜钱全都是被张老板收好后,又再加工才启程运往长安的!   也就是说,面前的铜钱,他不是散的,都是成串的,还能堆成三尺高的小山!   想想看,那景象,多么的壮观。   不只是裴范先愣了,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愣了。   古人说,见钱眼开。   这一回,裴范先算是真的见识了,看到那么多钱,眼珠子还能一动不动的,那都是神仙!   控制!   再控制!   不能跌份!   裴范先咽了一口唾沫,直言道:“魏市丞说的没错,我确实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张老板真是个实诚人呐!”   这话说的没错,就连魏老抠这样处事刁钻的人,这一次也觉得,老张办事挺地道的。   魏伶带来的人,个个也都乐开了花,魏市丞多年在西市署混,收拢人心的方法,早就自成一派。   魏市丞早就说了,裴家店赚来的钱,市署上上下下人人有份。   虽然魏市丞自己还记不记得这件事,没人说得准,但兄弟们记得可是清清楚楚。   有钱,干活就有劲头。   很快,面前的钱山就削去了一大块,全都被转移到身后的马车里,小吏们忙的欢,老裴也没闲着。   虽然此处人多眼杂,这些人又都是老魏带来的,应该不敢当众捣鬼。但是,别人自觉,不代表老裴能松懈。   自从他们开始搬运,裴范先手里的毛笔就没停过。   一直努力的计数,唯恐出半点差错。   魏伶很不屑:“总数张老板不是都告诉你了,回去再对账不就结了?何必这样麻烦?”   范先一愣,好家伙,老财迷也有想得开的时候。   “这你就不懂了吧,要是等到回到店里再清点,万一你的小吏半路动手脚,我们怎么知道?”   “虽然张老板把总数告诉我了,可长途运送,谁也保不准会有耗损,要是真的出了问题,到时候责任该算在谁的头上,总要有凭据吧!”   “我这也是为了稳妥。”   魏伶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却咯噔一下。   这小子,果然有心路!   老魏带来的手下,都还算是忠诚可靠,可这么多的钱摆在眼前,也难保没有个把不开眼的。   立刻蹲下身去,帮着小吏们清点,一边点着,一边还给裴范先报数,范先咧嘴。   魏老抠啊,做人实在太假了!   他不是口口声声不在乎钱多钱少吗?   现在又这么积极,果然是同道中人呐!   免不了被钱财迷了眼……   …………   裴范先这边,自从看到了铜钱山,这两片嘴唇就没有合上过,可怜大明宫中的武媚娘,满怀希望等待着蛋炒饭。   结果等到蛋炒饭端上桌,她才醒悟,这他x的弄得都是啥?   好好的蛋都和米饭混作一团,黏黏糊糊,要色相没色相,她勉勉强强的夹了一口,那味道就不说了,当真是一点鲜嫩的口感都没有!   岂有此理!   又上当了!   裴范先这厮,居然还敢骗她!   武媚娘怒不可遏!   关键是,她的肠胃绝对不能得罪!   李治食不知味,其实,虽然模样差点,这蛋炒饭的味道,还是可以的!   不过,媚娘的盛怒,他可招惹不起。   吃了几口,连忙跑去正殿,处理朝务了。   一个奇怪的现象,渐渐被内宫中人察觉,自从这裴小郎君常在内宫行走,在前朝,圣人的影子就越来越多,一心把持朝政的天后娘娘,反而总是坐在紫宸殿中,不是莫名其妙的脾气,就是对镜自照,天天美不够。   大臣们心照不宣,全都偷着乐。   这样的好事情,过去数年,简直连想都不敢想,还不赶紧打起精神,忙活起来。   大臣们的喜事,却是李治的烦心事。   能把朝政握在自己手里,固然是好事一件,他现在身子还算不错,能撑一时是一时。   只是,以往清闲日子过的太多,太舒爽了,猛然间让他把重任扛在肩上,还真是需要好好适应一下。   德福帮他把奏章全都打开,平摊在桌案上,李治起身,将目光放在点点墨迹之中。   他喜欢这样看奏章,在字里行间之中,他可以从总体上把握今天的朝务,孰轻孰重。   好事呢,自然要放到前面看,那些糟心的,就尽量往后拖一拖,拖来拖去,最后能推给媚娘是最好啦!   老李这人有一个好,就是喜欢掩耳盗铃,但凡是自己不喜欢,不愿意看到的东西,装作不存在就好啦。   实在不行就把锅甩给媚娘,能者多劳,殿门一关,夫妻两个一合计,主意到底是谁出的,那些叽叽歪歪的大臣,谁能看得出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诗兴大发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短短的一句诗,让李治整个人都抖擞了一下! 妙! 太妙了! 妙不可言! 李治连忙将那封奏疏拿起,哈哈大笑。 早就说了,李治是个资深八卦爱好者,不只是宫内的奇闻野史,就连坊间的消息,他也特别感兴趣。 尤其是市面上学士们的好词佳句,更是他倍加关心的。他老李大小也算是个文化人,文学功底深厚,自然对这些美好的词句颇感兴趣。 于是,也派了专人,搜罗市面上出现的好词佳句,不时送到宫里,供他赏评。 读到这句诗,李治顿时眼前一亮! 妙哉,妙哉! 连忙翻看落款,据京兆尹说,这诗的作者,正是退职的官员,卢照邻的作品。 李治惊叹的同时,更加沮丧,这样的人才,怎能让他秩满就归乡了,实在太浪费! “去,传朕的旨意,宣裴行俭进殿。” 德福得了旨意,屁颠屁颠的跑出去传旨,满脑袋问号,裴行俭? 这位勤勤恳恳的大臣,究竟又犯了什么事? 总觉得,这些日子,出现在紫宸殿的次数,着实有些多。 德福不禁联想,说不定就和他们裴家那几个爱作妖的脱不开关系。 没错! 说的就是那起居舍人裴炎! 还有那裴家店的老板,现任斜坡子男,东宫文学,裴范先! ………… 天上的星星不眨眼,天上的云朵软绵绵…… 裴范先翘着二郎腿,抬头望天,忽而诗兴大。 作诗! 谁不会啊! 从小他读书的时候就想,那些教科书上的古诗词,不过就是沾了年代隔绝的光。 现代流行的是白话文,不论是日常交流还是落在笔头上的文章,都是用的通俗词语。 自然写不出抑扬顿挫,讲究平仄的古诗文。 要是他有那个古文运用的环境,照样也能出口成章。 儿时过的宏图大愿,却没成想,二十年后,还成真了。 这就很尴尬了! 瞧瞧人家古人做出来的诗,那都是什么水平。 什么风吹云动心不动,还有那什么满船清梦压星河,那词句,美的。那意境,飘的。 再看老裴,几句打油诗一出口,立刻遭到了裴二的无情打击。 “叫你整日不读书,这也能算作诗吗?” 既然是狗屁不通的诗句,裴二为何还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呢? 都是因为,老裴放声大喊的时候,还起范了啊! 那挥斥方遒,视万物为粪土的劲头,虽然说出来的东西实在是没水准,但那也是作诗的范啊! 范先斜了他一眼,呆子! 老子的唐诗储备是你的一百倍,不过是不屑震撼你罢了! 说来,李弘这小子也着实是不孝顺,说让他当个明君圣主,他就一门心思的跑去琢磨朝务了。 风花雪月,吟诗作对的事业,全都弃之不顾,若是这个时候有个赛诗会,以他老裴的知识储备,绝对是大杀四方! 啧啧,毫无用武之地啊! 太遗憾。 “范先,我现在越觉得,你和三叔公很像,怪不得那老头子那么喜欢你!”裴二感叹,完全自肺腑。 裴范先登时就怒了! “你骂谁呢?” “我堂堂斜坡子男,满腹经纶,为人正直,怎能和那样的烂厮相像!”他挺起胸膛,不忿的看着裴二。 这厮吃得多,脑袋估计都被米饭糊住了。 裴二晃到他眼前,煞有介事的说:“怎么不像?” “我看,像的很!” “我阿耶说,三叔公年轻的时候,读书就是这样,作诗从来都不成文,却还志气很高,没事就要吼两句。” “你阿耶?”范先挑眉,觉出了些不对劲。 “你阿耶不是傻子吗?” “还晓得三叔公读书时候的事?” 裴二愣了,范先笑了。 别以为老子是个穿的就会被他蒙骗,他说的那些家族秘闻,全都在他的脑子里装着,半分也不敢忘。 虽说裴二是装傻,可他爹却是真傻,裴二被他反问的,哑口无言,没过一会就灰溜溜的走开了。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裴范先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这能怪谁呢? 谁让他非要往枪口上撞,技术还那么差劲。 “小六,晚上宰只鸡,做个烤鸡吃。” “好嘞!” 裴二这小子倒也有一个好处,忧愁来得快,去得更快,只要让他吃好喝好,一切都好说。 …………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琴音袅袅,莺歌燕舞,大唐长安城高档娱乐场所,崇仁坊是也。 未时初刻,裴范先赶早来到这里,马车还没停稳当,就听见崇仁坊的坊门里,传出了这样的靡靡之音。 好家伙! 天还没黑,这就唱上了,果然是销金蚀骨乐不思蜀的好地方! 实际上,都是娱乐场所,崇仁坊和平康坊并没有高低之分,所谓的分别,也只是因为长安城绝大多数开门营业的艳妓,几乎全都聚集在平康坊。 以至于平康坊对外的名声,总有点被之拖累。 人们一提到这个地方,总有一种嘿嘿嘿,你懂得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 崇仁坊就不同了。 这里的小娇娘,全都经过更加严格认真的训练,不只是精通歌舞,也以此为业。 身轻体软,貌美如花就不说了,关键是,这些女郎一般还是隶属于各个乐坊、琴坊。 从名声上来讲,要比平康坊的那些小娘子好得多。再加上,想到崇仁坊娱乐,那也是有门槛的。 不是阿猫阿狗都可以,因为崇仁坊距离吏部考试院很近,几乎就是一墙之隔。于是来到这里消费的郎君,大多都是备考的学子,还有一部分人,已经是在职的官员,远道而来参加吏部的考核或者是栓选,为了方便来去,干脆就在崇仁坊里旅居。 不会吟风弄月,抚琴奏琵琶的郎君,人家崇仁坊的小娘子连一个正眼都不会给。 裴范先站在闲雅琴坊的门前,思绪万千。 醉卧美人膝,牡丹花下死,啧啧…… 这般美妙的歌声,有几个爷们顶得住啊! 怪不得那些诗人大才子个个都留恋青楼妓馆,那个什么柳永,那个什么李商隐,一到了这个地方,灵感就蹭蹭往外冒。 红袖能添香,这还不只一缕香。 第一百三十五章 纯情男子到琴坊 闲雅琴坊的旁边,就是郭孝慎府,裴范先思来想去,也该到他上门拜访的时候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叩开郭府的大门,想到这里是郭敏敏家,心里还真有些小忐忑,小不安。 怎么说呢? 郭敏敏虽然时常往他家跑,可两人相处并没有任何不适,毕竟,他老裴无父无母的一个病秧子,在西市,他是一人独居。 郭敏敏来去自如,也不必拘束。 可换做是他上门,那处境就不同了。 郭敏敏是住在大家族里的,裴范先今天一脚踏进郭府的大门,必定会接受郭孝慎以及他家一众亲属的审视。 想不紧张都不行。 听够了小曲,裴范先终于鼓足了勇气,站在了郭府的门口,还没敲门,门就自己开了。 咦? 还挺自觉。 裴范先瞪瞪眼,却见,一只绣鞋迈出了门槛,还带起一缕轻盈的裙角。 “韦娘子!” “你怎么来了!” 韦寄奴一脚踏出院门,便看到了裴范先的傻脸,裴范先感觉,在震惊之余,韦氏的脸上几乎写着渣男两个大字。 出乎意料的是,韦寄奴并没有转身让他进去,却好似是门神一般,堵在郭府门前。 嘿! 这个小娘子,真是莫名其妙,他怎么招惹她了! 要不是看她还有几分姿色,他根本就不愿意搭理她。 “韦娘子,我是来拜访的,还请让让。” 裴范先撩袍,意思已经相当明确了,只要韦寄奴挪挪地方,他就要进门。 可惜,韦寄奴就好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寸步不让。 不只是寸步不让,气势还特别的足。 凶狠的眼神,搭配略显狭长的脸蛋,别说,还真有几分威胁的意味,即便韦寄奴生的美艳无边,一想到她在历史上的那些操作,裴范先就连一丁点的绮思遐想都不敢有。 这样的女人也想沾,不要命啦! “敏敏不在。”朱唇轻启,短短的四个字,就让裴范先停住了脚步。 “不在家?” 韦寄奴哼了一声,这不是当然的吗! 要是敏敏在家,她又怎么会出来。 她将裴范先上下打量一番,那眼神,真是让人不舒服。感觉就好像是在考量鹤顶红还是氰化钾哪个更适合谋杀你一样。 裴范先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韦寄奴却开口了。 “不错啊!” “还知道主动上门了!”韦寄奴虽然口上极冷,其实,心里已经对老裴有了一丝改观。 要知道,敏敏这个家门,可不是那么容易踏进的。 没有足够的勇气,决心,一般小郎君哪敢招惹敏敏,作为武氏家族这一代唯一一个最具联姻价值的小娘子,天后对敏敏的婚事看的相当的重。 必定要从有价值,有背景的同龄郎君里挑个遍,反复斟酌。 裴范先如今送上门,转眼间这消息就会传到天后的耳朵里,到时候,他要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老裴哪知道她各种心理斗争,惊奇道:“不是你让我多关心敏敏的吗?” “这几天她都没有到店里来,我自然要关心一下,有什么不对吗?” 别看老裴平时好说话,其实也是个有脾气的人。 韦寄奴这个女人,现在是彻底把他惹恼了。 真不知道,李哲那个窝囊废是怎么容忍她的,还是说,因为他是软蛋,就希望有这样无理取闹,个性又刁钻的女人主持大局? 总归是,让他后来上位当皇帝,从历史的维度去考量,就完全是一个错误。 还不如跳过他,直接让李轮上位呢。 大唐帝国也能免受好几年的灾祸,啧啧…… 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既然韦寄奴这女人如此难缠,不如就让他老裴替天行道吧! 寄奴轻笑道:“没什么不对,我非常欢迎。” “过来!”她招了招手,裴范先便跟着她走起来,这个女人,又在耍什么花样。 “敏敏不在家,她去听曲子了。”韦寄奴背着手,自顾自说道。范先大惊,听曲子? 那不是小郎君的专利吗? 郭敏敏这女人,居然还有这样的爱好? 越的难对付了。 “在哪里?”裴范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个地方,他似乎认识。 两人还没走几步,便停住了。 韦寄奴笑嘻嘻的抄手一指:“就在这里。” 呵呵…… 果然是闲雅琴坊! “敏敏平时就喜欢看歌舞,日常也不会去别的地方,就在崇仁坊里找合适的店铺。” “这个闲雅琴坊,离家也近,而且,这里的藏琴是崇仁坊里最多的,音色绝对没的说。” “琴娘们的技艺也好,敏敏经常是一待一整天呢!” 韦寄奴侃侃而谈,颇有些骄傲的意思,裴范先一阵心酸,一个爱听歌赏曲的女人,还真是爱好别致。 不愧是长安女侠吗! 在韦氏的带领下,老裴第一次来到了长安城的风月场所,要说,他可真是个正派人。 虽然心里想的花,可到了真正能三妻四妾,寻花问柳还名正言顺的大唐,你看,他还从来都没有踏足过这样的场所。 简直是纯情少男一个。 走进琴坊,迎面就看到一个被木制栅栏圈住的,范围还算比较大的表演台。 台子略高于观众席,地板也经过了特殊处理,听说舞娘们的脚踝手腕上还会戴上小铃铛,她们翩翩起舞之时,可以响起清脆悦耳的踢踏声。 一曲舞毕,琴娘们早就占据了舞台。 十指素纤纤,宫商角徵羽。 悠扬的乐曲不间断的响起,裴范先却根本分辨不出,这曲目的名字,想来,古琴这个中国原生的传统乐器,它的乐谱到了现代已经散落殆尽。 许多名曲已经无从传承,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裴范先一边着古今巨变的感慨,一边找寻郭敏敏的身影。 圆脸蛋,高髻,利落的条纹裤,这些都是郭敏敏最显著的特征。 可是……怎么没有? 韦寄奴走上前去,笑道:“怎么?” “没找到敏敏?” 裴范先瞥了她一眼:这不是废话吗! 要是找到了,不早就上前说话了吗! “根本没有,你不是骗我吧!” 基于此女的品性,以及她嘴角的坏笑,裴范先立刻起了疑心。越漂亮的花朵越有毒,越美艳的女人,也越狠毒。 韦寄奴就是毒性最烈的花朵!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女扮男装爱好者   韦寄奴一脸无辜。   “骗你做什么,我要是想骗你,就不带你来了!”   额,范先一顿,这说的倒是句大实话,韦寄奴气哼哼的往前走,随即便在一个清俊少年的身后停下来。   “敏敏,你的情郎来了!”   她说什么?   老裴甩甩耳朵,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的少年,两腿摊着,一副自在逍遥的样子。   就在刚才,他还掏出一把铜钱,交给了小二。   不用问,铁定是给琴娘的赏钱。   少年穿着铁灰色的翻领胡服,略微黯淡的颜色更衬得他皮白面嫩。   你说这是敏敏?   不是她还是谁?   短促之间,他和韦寄奴对了个眼神,随即,少年也回转过头。   “什么情郎!”   “满口胡言!”   郭敏敏冷着脸,待转过头,看到裴范先,顿时傻了。   震惊的张着嘴,裴范先都看到没嚼完的芸豆了。   “敏敏,你这是……女扮男装?”   怪不得裴范先吃惊,大唐女子虽然喜欢穿胡服男装,可她们的装扮,从妆容到型还是能一眼看出是女子。   她们几乎都会保留女子的髻和化妆,不至于让你错认男女。   再看郭敏敏的这身打扮,从上到下,再到周身的配饰,还有那瞩目的长刀。   完全就是个郎君的装扮,没看到正脸的情况下,这谁认得出来?   “你怎么来了?”   郭敏敏慌张站起,捋了捋衣袖,那股局促不安的劲,让裴范先震惊的心,得到了些许抚慰。   不简单,在他面前,还知道遮丑了。   “我来看你,结果,韦娘子说你在这里。”   “不过,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放眼望去,闲雅琴坊里也不是没有女客,都穿戴的很正常,这里也不是青楼,女客需要回避。   郭敏敏看看自己的衣衫,很自然的回答:“这样比较方便。”   噗噗……   韦寄奴一个没憋住,哈哈大笑。   虽说郭敏敏口口声声说喜欢裴范先,可真要让她把以前的爽朗做派全都抛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裴范先拉着某人,一同走出了琴坊,方便,这个词很耐人寻味啊!   到底是方便在琴坊听曲子,还是方便和小娇娘眉目传情,真的令人怀疑。   “敏敏,没想到,你还喜欢听琴,看来你一定弹得不错了。”   出了琴坊,韦寄奴就识趣的离开,裴范先循循善诱,拐弯抹角。   郭敏敏耸耸肩,实打实道:“我只喜欢听,不会弹琴。”   哈哈……   老裴干笑两声,他早就应该想到这样的答案。   一个一天只知道舞刀弄剑的女人,怎么可能有那个耐心去学操琴,打扮成这副样子,当然是为了方便在琴坊厮混。   想到郭敏敏左拥右抱的样子,裴范先就怒火中烧!   这日子没法过啦!   她怎么可能比他还受欢迎!   “不瞒你说,整个长安城里,最好的琴坊就是闲雅,这里的小娘子,不但曲子弹得好,人生的也娇俏。”   她还说!   “刚才在台上的那个,你看到了吧,”敏敏挑挑眉,独自陷入回忆:“那是巧娘,闲雅琴坊里最好的琴娘,琴艺就不说了,关键人生的也没得挑。”   她居然还说!   “要想听她的曲子,好几天前就得排队预约,要不然都赶不上!”   两人并肩走在大路上,郭敏敏还穿着男装,那感觉,颇像好兄弟在交换青楼情报。   哪个妹子身材好?   哪个小娘子声音娇?   裴范先有理由相信,郭敏敏比他知道的还清楚。   “我看琴坊里也有女客,也没打扮成男人。”老裴实在气得慌,便抱怨了一句。   谁知,敏敏还神气起来了。   挡在他的身前,晃了晃身子:“怎么样,你也觉得我扮的好吧!”   潇洒,帅气!   范先垂目,好,好个屁啊!   “你不知道,每次我穿着男装在崇仁坊、平康坊里出现,不知道多少小娘子追着我看。”   “天生丽质,没办法……”   想到自己的辉煌战绩,郭敏敏就乐开了花。   她越高兴,老裴越郁闷。   阴恻恻道:“我问你的,你还没回答。”   额……   “你问什么了?”敏敏顿下,皱着眉头盯着他。   这什么表情?   吃屎了?   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让裴范先彻底出离愤怒。   他也不管两人是在大街上,还是郭敏敏是堂堂天后外甥女,总而言之,裴范先爆了!   “你说说你,穿成这样,如何得了。我看那琴坊里就没有一个女人是你这样的打扮!”   “多漂亮的小娘子,别人家的女儿要是有你这样的相貌,早就拼命打扮自己了!”   “你再看看你!”   老裴痛心呐!   这么好的条件,居然不知道利用。   暴殄天物!   “你也觉得我漂亮?”话一出口,敏敏的脸就变得通红。   她愣愣的看着裴范先,不敢相信。   真不容易啊!   居然抓对重点了!   裴范先使出吃奶的劲,猛力点头,就怕不能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无法让她相信。   “你当然漂亮,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为什么不相信?”   “我也没有不相信,”郭敏敏扭着手,语气有些迟疑,白净净的小脸上,红润迟迟没有褪去。   “只是,我对自己的容貌,一向看得很淡。”   “我可是要当女侠的人!”   这丫头真是,愿望实在是宏伟。   “难道,穿的漂亮,打扮的细致,就做不成女侠了?”   “当女侠还有门槛?”   漫步在崇仁坊的街头,婉转的歌声,轻柔的琴声萦绕在耳边,裴范先有些恍惚。   仿佛这不是公元七世纪的大唐沙土大道,而是二十一世纪的摩登商业街。   各种歌曲伴奏不绝于耳,郭敏敏脸上的娇笑,她不开窍的脑袋瓜,都让他越看越喜欢。   傻是傻了点,可谁让她一心为自己着想呢。   “你说的有道理!”郭敏敏双臂抱胸,凝住眉头,居然还认真思考起来了!   这么多年的长安女侠,她是怎么当下来的。   裴范先不禁怀疑,她的女侠称号,得来的有多么水了。   “你听我的准没错,现在长安城的小娘子都爱穿胡服,穿衣方面倒是不需要多做修改,就是你的髻,应该改一改。”   走着走着,两人便在一家店铺前停了下来。   敏敏奇怪的抬头:聚宝斋。   这不是卖饰的地方吗?   他停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郭敏敏将某人上下打量一番,立刻有了灵感。   原来如此!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互赠礼物   大步迈开,裴范先还没来得及表功,敏敏就已经站在柜台前了。   嚯!   好东西还真不少啊!   “敏敏娘子,这次想买点什么?”   敏敏没抬头:“革带有没有镶宝的。”   老板一脸堆笑,不愧是敏敏娘子,一出手就要大货。   “有有!”   “娘子等着,我这就去拿!”老板钻到后宅,裴范先打量一眼。   看他们两个这状态,挺熟的啊!   “才跟你说过,穿戴上要有点女儿的样子,你怎么又忘了!”   这女人,实在是太顽固。   不多多教育不成。   郭敏敏一脸问号:“我是给你买的!”   “你把我领到这里,不就是为了给你买礼物的吗?”   这点小心思,以为谁看不出来。   裴范先傻了。   没想到我的女朋友居然这么大方。   他抄手一指,十分无奈。   “你就没看到那些女子的饰吗?”就在柜台的另一边,女子的簪钗,项链耳环也摆满了木架子。   裴范先没想到,她居然看也没看,身为一个大美人,还真是一点骄矜自持都没有。   郭敏敏回头一看,好像是哎。   旋即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趴在柜台上,左看看右看看。   却在这时,热情的店老板返身回来,把那些好货全都拿来了。   个个都是金灿灿,亮闪闪的。   唐人果然都爱华丽风。   “敏敏娘子,我保证,你就是去东西两市,也找不到我家这样好的货品!”   全天下的店老板,不论中西也不管古今,全都是这一个营销的套路,我家的东西最好,便宜有便宜的道理,要是卖的贵,那就自然是物有所值啦。   郭敏敏挥挥手,让他闪到一边去。店老板哪敢得罪大客户,当然是乖乖的滚啦。   她拿起几条革带,反复的对比。   大唐对于男子的革带佩戴,也有明确的要求,不论是金带、银带亦或者是不值钱的铜带,都要按照官位来。   老裴现在大小也是个官了,可还总是用革带束腰,光秃秃的,一个镶嵌也没有。   这怎么能行?   郭敏敏早些日子就注意到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就知道怎么打扮了?”   郭敏敏将各式各样的革带,放到他身上,挨个比划。   “都是入朝为官的人了,穿戴上也不知道换一换。”   “这些日子,你上朝的时候,也没人提醒一声吗?”   轻巧的小手,偶尔在腰际划过,带来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实在是……   “我看这条就挺好的,不用再换了!”   裴范先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敏敏抬头,两个人,四只眼睛,直勾勾的对视。   好家伙,这要是任由她继续划来划去,老裴非得当场崩了不可。   “你喜欢这条?”   平平无奇嘛,原来他的审美也不过如此。   敏敏手里拿着的这条铜带,中间镶着普通的绿松石,光泽度并不是特别通透。   裴范先连忙点头。   “就是这条!”   “就选它了!”   裴范先把革带放到柜台上,老板这才看出两人的关系。   彩虹屁立刻吹起来。   “小郎君真是好眼光,这条革带是这两天才到的新货,正宗的江南原产,走遍了东西两市你都买不到。”   吹吧他就,敏敏很不满,照她看来,还是那条镶嵌了猫眼石的更好。不过,既然是送礼,当然还是人家更喜欢才重要。   她松了口气,随意道:“那就是它了!”   “好嘞!”   “我这就包好!”   郭敏敏拍拍两手,笑道:“怎么样,这回的礼物满意吗?”   她挑眉质问的样子,让裴范先脑中嗡的一下。   她……她她她……   她居然还敢提!   “我正要问你,你上次给我的小包裹,里面装的是迷药吧!”   “有你这么害人的吗!”   想起那天的一幕幕,裴范先的脑袋就又开始疼了。   郭敏敏憋着笑,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也觉得对不住他。   “我绝对没有坏心,真的是看你不会武艺,想给你弄个防身的家伙。”   裴范先留给她一只耳朵,自顾自的去看柜台里的饰。   要说,当女人也挺好的。   这么多金金银银的东西,眼花缭乱的,样式也多,打扮起来多带劲。郭敏敏这丫头,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这么好的机会,却不知道好好利用。   咦?   他怎么不理人呢?   谁允许他这么做的!   敏敏追上前去,手里还拎着那条革带。   “怎么?”   “你还不信?”   裴范先咧嘴一笑:“我确实是不相信。”   “要不是你送的礼物这么奇怪,我怎么会当场晕倒?”   “害的我在大街上出丑,让我怎么感激你?”   裴范先的眼睛,定格在一个金簪之上。   掐丝的工艺,描摹的是蜜蜂追赶蝴蝶的一瞬间,古代人衡量饰的好坏,主要依靠的就是饰品的重量和做工。   眼前的这一支金簪,显然是其中的上上品。   敏敏来到他身边,愤愤不平。   “你看看你这身板,给你刀剑,你会使吗?”   那上下打量的眼神,当真让人不舒服,裴范先被她气得,一连猛抽了好几口气。   呼哧呼哧的……   “你!”   “你你!”   两眼圆睁,仿若得了肌体僵硬。   十分遗憾,他还真的都不会使。   千年的老狐狸,居然在这样一件小事上翻了车,这说出去,谁能相信?   “所以啊,迷药最适合你。”   她居然还敢总结!   裴范先一拍柜台,怒道:“老板!”   “给我拿这个!”   老板浑身一抖,连忙从墙边上走出来,按照老裴的指示,拿出了那件金簪。   他们两个吵得这么凶,聪明的老板可不想搅进去,当然是躲在一边,装作不存在啦!   老板揩了一把汗,当真是不容易啊,裴财主居然真的掏钱了。   裴范先一把夺过金簪,在敏敏的眼前晃了晃。   敏敏还没反应过来,头上就变重了许多。   咦?   “你这是?”   “送你的!”嘴上气呼呼,手上的动作倒是很轻柔,当金簪的尖端插入浓密紧实的髻,裴范先顿时感觉,这圆圆的髻,当真是碍眼!   云鬓垂垂凝香腮,大街上的小娘子,个个都是蓬松丰满的髻,缠缠绕绕的,自带一股美感。   金光闪闪的簪子,就应该搭配这样的髻才对!   哪像某些女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裴郎,你要负责啊! 扑通……扑通…… 一时之间,空气凝滞了,四周鸦雀无声了! 那些街市上的嘈杂,路人们的目光,仿佛都不存在了似的。 郭敏敏呆愣的看着他,呼吸的声音,心跳的声音都萦绕在耳畔,她心很慌,有些不知所措。 只期盼,对面的男人,不要察觉到她此刻的心情。 她可是堂堂长安女侠! 怎么能因为男子的凝视,一个轻轻的动作,就紧张成这样! 这要是被人看穿,以后在长安城的街面上,她还怎么混? 想到这里,敏敏赶忙别开视线,裴范先专注簪钗,并没有注意到她微妙的表情变化。 “好了!” 他松了口气,两只手悄悄地扶住她的肩膀,左看看,右看看。 虽然美人和金簪相得益彰,可他还是遗憾。 若是郭敏敏穿着石榴裙,头上梳个半翻髻,这支簪子才算是用对了地方。 “好看!”醇厚的嗓音,说着浅淡的话语。 敏敏伸手摸了摸金簪边缘,羞涩一笑。 “真的好看吗?” 裴范先忍住那份别扭,诚恳点头:“好看!” “好看的不得了!” “听我的,以后穿的漂亮些,就带着这簪子!” 想忽悠着敏敏穿回女装,某人也是很拼了。郭敏敏咬紧嘴唇,头也微微垂着。 这般羞臊的表情,看来,是有希望了! 牵着美人,徜徉在长安城的条条大街上,该是多么美妙的一副画面啊! 只想想就觉得,美得很! 美得很! “你的手……是不是该放开?” 敏敏纤薄的嘴唇开启,吐出几个字,竟然是带着一股冷气的。 咦? 原来她察觉到了啊! 老裴的揩油计划,到这里也算是圆满结束。 …………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万世之真理也。 翌日清晨,裴范先还没来得及去上朝,就被叉到了大明宫,女魔头武媚娘就坐在正当中,虎视眈眈,哦,不对,和蔼可亲的看着他。 老裴很疑惑,老裴很肝颤。 老子又做错了什么? 早晨天还没亮,德福就来了,二话不说就把他拉上了马车,裴范先心里咯噔一下。 完蛋,这肯定是没好事啊! 女魔头的套路,他已经摸得差不多了。 但凡要是有好事,有赏赐,德福都会给他透露一二分,至少也要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结果今天呢? 不但是一言未,还一张脸拉得老长,一看就是心情不佳。 上司的心情不好,才会影响到底下的大太监。 于是,面前的女魔头明明一张笑脸,特别亲切,可裴范先还是止不住的两腿打颤。 “走吧!” 武媚娘看到裴范先,立刻放下了手里的奏章,两腿一蹬便跳下了胡床。 老裴肩膀一缩,走? 走哪去? 上刑场吗! 眼前一阵眩晕。 “娘娘,这是要去哪里?”裴范先的声音都打着飘,啧啧,原来他就这点本事。 武媚娘遗憾的瞅了他几眼,果然还是道行太浅。 “你跟着看看就知道了!” 武媚娘眯眼呵呵笑的表情,让裴范先背后冷风嗖嗖的。 看看…… 看什么? 骨醉吗? 阴冷的牢房,满脸是血的女人气若游丝,她们被放在大水缸里,只有脑袋耷拉着探出来。 水缸里汤汤水水,泛着猩红。 她们为什么不站起来? 为什么不逃走? 那是因为她们的下半身早就消失不见。 装扮雍容华贵的女人,看到这样的情景,居然面无色变,脸上还带着狞笑。 愿来世吾化作猫,阿武做鼠,生生世世扼你的喉咙! 水缸中女人残破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却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嚷出了这句话。 武媚娘镇定自若的神情,终于有了微微的改变,她凝住了呼吸,退去。 天后武媚娘一天到晚,身边从来都是一堆人围绕,闹哄哄的,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为了带着裴范先,武媚娘特意没有乘辇舆,而是站在大伞盖下,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向目的地。 裴范先脑袋懵懵,各种奇怪的想法纷纷涌出,拦也拦不住。不一刻,他的想法就开始向奇怪的方向狂奔而去,一想到那被阿武腰斩还泡了酒王皇后萧淑妃,老裴的这个心呐就好像是搭上了过山车,忽上忽下。 背后阴风阵阵,脚下颤颤巍巍。 要不,等到女魔头心情好的时候,打听一下这件事? 裴范先感觉,这是很有必要的! 这也是为了阿武的历史名誉着想,作为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还双手沾满鲜血的。 武媚娘在历史上的形象,着实不怎么样。 她的这些残酷行径,冷血作为,几乎全都是新唐书里记载的,新唐书这本跨时代的巨著,它是真的跨越了时代的。 一般来讲,史书记载也讲究一个传承性。后续朝代负责为前面覆灭的朝代做最后的总结,但他们一般也不会对兴盛王朝前期的历史做太多的更改。 这也算是官方态度,对前朝的人事物保持一份敬意。 但新唐书却成书于北宋,是著名保守主义学者司马光主编的,在他的笔下,武媚娘这个能折腾的女人仿佛是异端邪类,各种狠毒残酷的事情都在她身上上演。 对比正宗的后代史书旧唐书,新唐书除了体例更加系统之外,一直存在着许多对历史的歪曲。 裴范先很想拦住前方趾高气昂的女人,采访一下她对相关记载的看法。 以她绝不服输的个性,肯定会拍着桌子,怒叫一派胡言吧! 想到了这些,忐忑不安的心情忽然淡定了不少。 要杀要剐! 随她便吧! 废了他一人,历史上她女魔头又会多一笔血债! 抱着这样的决心,裴范先站定在一座宫殿前。 “裴郎,请进!” 德福这人一向是从善如流,既然你不让我叫文学,那我就随你的便。 咦? 一股肉香。 这是……回锅肉吗? 老裴回过神来的第一个瞬间便立刻嗅到了周遭的阵阵香气,张开大眼一看,这才有所顿悟。 “裴郎,蛋炒饭味道不对,你是不是在骗我?”武媚娘责备的眼神,让裴范先深感这件事,确实是自己的错。 谁让你把蛋炒饭的滋味吹得神乎其神,人家女魔头吃了现货不对板,当然要急。 不急,她还是千年难见的女魔头吗? 第一百三十九章 蛋炒饭之王   尚食局的众位大厨,乖乖的让出了灶台,也是愁眉苦脸,一个笑模样都没有。   他们愁啊!   与朝廷其他官员不同,尚食局的人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让圣人娘娘吃好喝好,助力他们心情愉悦。   国家大事越糟心,他们就越要铆足力气做事,确保帝国第一夫妻脾胃调和,食欲旺盛。   可问题是,现在朝廷上风平浪静,也没有大波澜,可他们做菜的技术却越来越不能满足天后娘娘的需求。   以往,明明只有一把铁锅就能行走尚食局的好日子,仿佛是一去不复返了。   许多人看到裴范先上前,站在了灶台处,全都咬牙切齿,怒目圆瞪。   就是这个人!   害的他们日子都不好混了!   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裴范先就多了好多敌人。   他自己,还感觉良好呢。   诶!   蛋炒饭这么简单的菜式,照理来说,不应该会出错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对着空空如也的铁锅,裴范先也是毫无灵感。   武媚娘看他站在那里,半天也不说话,急得要命。   “怎么样?”   “到底是什么问题?”   这女人,还真是没耐心。   让他看一口干净的锅,他能看出什么来?   他要是能看出问题,那他就不是人了,是神仙!   “启禀娘娘,尚食局做的蛋炒饭,究竟是什么样子,微臣还没见过呢。”   此言一出,武媚娘就愣在当场,裴范先大汗,原来她竟然从来也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英明神武的女皇,居然也有脑袋犯糊涂的时候。裴范先震惊的表情让武媚娘很受伤。   是啊,没有炒饭,你让人家看什么看?   这么简单的问题,居然被她忽视了!   完蛋了!   最近她的脑筋是越来越糊涂了,不会被这小子看出来吧。   武媚娘轻咳几声,一直在身边严阵以待的德福,拂尘一打,赶忙冲上前。   “你们还傻看着做什么?”   “还不赶紧做一个蛋炒饭!”   尚食局的一干人等也终于被打醒,铁锅上灶,倒上油,放了蛋,一通操作,堪称手忙脚乱。   “等等!”   氆氇一下,一盆放凉的米饭就被他们倒进了锅里,裴范先话出口了,可惜,为时已晚。   他的嘴皮子并没有他们的手快,眼看着鸡蛋液和米饭混在一起,裴范先眼前一黑。   “快把锅拿开!”武媚娘上前,激动的看着他:“怎么样?”   “还是他们弄错了吧!”武媚娘一脸老娘料事如神,早就猜到了的表情。   裴范先看看身后的尚食局众位大厨,一个个的都面如铁锅黑,垂头丧气,一点精神都没有。   同情心骤起,遂笑道:“尚食局的各位以前也没有做过蛋炒饭,经验自然差些,做蛋炒饭的秘诀,就是要把鸡蛋炒好,放到一边,最后再把凉透的米饭混在一起再翻炒一遍。”开始讲述做菜的要领了,裴范先便转向了各位大厨。   “如果让不熟的鸡蛋和米饭混在一起,就会有一股腥味去除不净,娘娘觉得味道不好,或许就是这个原因。”   媚娘眼前一亮!   “对!”   “你说的太对了!”   “就是有一股腥味!”   这个小子,果然是心思通透!   她想了半天也形容不出来的感觉,他一个词就说到位了!   裴范先耷耷眼,阿武啊阿武,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怕怕……   武媚娘一脸兴奋,裴范先感觉,他在女魔头的眼前,还是应该适当收敛,不能太显眼了。   这般能耐,再加上这张溜光水滑的小脸蛋,要真是让武媚娘看上了眼,啧啧,说不定就要走明崇俨的老路了。   裴范先很淡定,可尚食局的各位,却淡定不起来了。   连忙向武媚娘求饶,脑门上就差刻上我有罪,我不是故意的几个大字了。   武媚娘一看到他们的困难脸,登时就板起了脸孔,看什么看!   他们还有脸看!   这么简单的事情,好几天都办不好,还得让人教。   “你们几个,脱了官服,去做典食吧!”武媚娘大手一挥,宣布了最终的处罚。   “天后娘娘恕罪!”   “我们已经知道错在哪里了,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一定能做好!”   为的几个人,武媚娘话音未落就开始央求,媚娘当然不会松口。几个大厨嚷嚷的欢,裴范先在一旁看着,其实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感,眼神也不真挚,眼泪也没有几滴。   演技还比不上裴炎。   女魔头那般冷硬心肠的人,会被他们说动才怪。   其实,对这个处罚,在场众人也不是特别的难以接受。   所谓典食,也是做饭的,照样在后厨忙活,只是官职下降了很多级,成了八品。   可降职又怎样?   惹了武媚娘不高兴,别说是降职了,只要还能留条命,就已经是开了天恩!   没有赶上求情好时机的几人,现在全都在看裴范先,老裴被他们看的,心里阵阵虚。   这是咋回事?   刚才还恨得要命,现在却一脸感激。   眼花了!   看错了!   裴郎真是大好人呐!   福星!   绝对的!   要是没有老裴,说不定天后一高兴就把他们全都打到岭南去了。   所以,他们能只降职不至于被赶出长安城,都要感谢一个人,那就是小福星裴范先!   裴范先心眼直,哪知道他们心里的那些弯弯绕。   见他们求情没有起作用,便独自上前,弓手禀道:“娘娘,尚食局众位也是第一次做蛋炒饭,手艺不精很正常,现在他们都学会了,将来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说完,他便抛了个眼神,众位,我都送到这里了,你们再不知道表现,神仙也救不了你们了。   几位大厨一个个冲上前,又是撸胳膊,又是挽袖子,纷纷表示,只要武媚娘肯给机会,保证做出绝世好吃的炒饭。   武媚娘撇撇嘴,神色没怎么变,却浮现了几分松弛,裴范先一看,好嘞,火候差不多了。   赶紧帮腔:“天后娘娘,其实,尚食局众位都特别的感激娘娘,”余光一瞥,果然,尚食局的诸位全都向他投来了莫名其妙的眼神。   感激?   这小子疯了吧!   被降职,还被逼的满口求饶,我们有什么药感激这老妖婆的!   庸人的误解其实根本无法动摇裴范先的厚脸皮,可武媚娘疑惑的眼光,却让他很受伤。   这么个聪明人,也没有听出他要开始吹彩虹屁了吗? 第一百四十章 发扬善心 “感激我?”武媚娘上下一打量,鄙视的意味呼之欲出。 迎难而上一向是老裴的优良品质之一,顶着众人的误解,老裴再接再厉。 “他们当然得感激娘娘,要不是娘娘特别看重他们,觉得以他们的能力,应该做出更好的菜来,说不定他们的厨艺,一辈子也别想有提高。” “今天微臣也就不会现他们炒菜的方式有误。” “众位,”他转向尚食局众位,诚挚的凝视他们。 看好了! 再不顺杆爬可真就没机会了! “要是没有娘娘的关注,你们就不能进步!你们一定要努力做出好菜,切不可辜负了娘娘的殷切期待!” 闪亮的眼神,无比善意,相信老裴,跟着老裴上啊! 好在,这一回众位大厨的神经总算是搭对了地方,连忙上前,千恩万谢都道不尽他们对武媚娘的感激之情。 各种吹捧赞颂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一众人围在身边,武媚娘的眼神却向裴范先射过来。 小子! 瞧你干的好事! 这让老娘还怎么惩治他们! 裴范先连忙低头,装作老实。 武媚娘也是个讲面子的人,就算是再冷硬的心肠也经不住一群人的苦苦哀求。 关键是,做错一道菜,也并不是什么严重侵害她利益的行为,她可是要有大作为的,心胸如此狭窄,日后难免被朝臣们看不起。 “娘娘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一定能做好!” 大厨们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说得好唱得好,不如做得好。要想让武媚娘从根本上相信他们,原谅他们,还得看他们做出来的饭菜,能不能合她的口味。 “微臣可以帮忙!” 众人再次震惊,好家伙! 裴郎君不只是小福星,更是大善人! 现在这情形,只要他把铁锅抢过来,上灶操作一番,今天最大的功劳,他就捞到手了! 如此简单,如此轻松,更是如此理所当然! 这蛋炒饭的做法,本来就是裴范先教给大家的,由他来做,绝对能做出最美味的炒饭。 结果呢? 到手的捞好处的机会,裴范先居然能拱手让人。 谁不说老裴是个善心人,都是他没良心! 尚食局的席大厨现在站在了灶台边,裴范先让位一旁,别看人人都觉得这是个显眼的好机会,只有老裴头脑最清楚。 做人,不是时时事事都要力争上游的,那样不只会很累,还容易一不小心把显眼给操作成现眼。 他裴范先虽然可以依靠铁锅讨些好彩头,但他却从来没有以炒菜获得武媚娘青睐的想法。 他的征途是星辰大海,绝对不能围着锅台转。 在老裴的指导下,大厨们的厨艺有了突飞猛进的飞跃。 丝丝香气阵阵飘出,直往鼻孔里钻,一向架子大的武媚娘也禁不住美食的诱惑,干脆在厨房里就地开餐。 “裴郎,你也尝尝,太香了!”武媚娘筷子舞的飞起,吃相什么的,也不在乎了。 裴范先连忙谦让,这蛋炒饭的滋味,就是不尝他也能判断出,应该是不错的。 其实饭菜的好坏,闻闻味道就猛判断出来,根本不需要亲自品尝。 要不是武媚娘坐在大明宫里,谁也不会把她现在的形象和狠毒威严的天后娘娘挂上钩。 美食绝对是行走在人间的瑰宝,能化解仇恨,还能融化人心。你看,就连武媚娘这样杀人不眨眼的铁娘子,也会禁不住美食的诱惑,眉开眼笑。 列位大臣要是看到武媚娘现在的样子,恐怕会祈祷自己变身盘中美食,说不定还能免遭屠戮。 “娘娘,请喝汤!” “娘娘,请吃菜!” 大好机会要是还不知道利用,这些宫廷大厨也就白混了。 趁着武媚娘狼吞虎咽的当口,他们照样忙活着,又弄了不少小菜,全都是适合武媚娘口味的。 怎么,不忙活你还想做什么? 难道,天后娘娘会允许你一屁股坐下,和她同桌吃饭吗? 装的勤快些,说不定还能把官职保住。 正所谓,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裴范先眼见着武媚娘也吃饱喝足了,众位大厨的表演也告一段落了,便自顾自上前。 等了这么久,也该到他上场的时候了。 “天后娘娘,微臣虽然没有品尝可也知道,这份蛋炒饭和微臣做的已经没有任何区别,完全是一模一样。” “不知,娘娘可还满意否?”他抬眼,无限期待的看着女魔头。 提问是个技术活,这一问他绝对是个坑。 “满意!” “很满意!” 武媚娘吃的美了,一时也放松了警惕,连连称赞,众位大厨摸摸汗,不简单,闯过一关。 而这个时候,并不是他们开口的好时机。 经此一役,他们也看出来了,面前的小子,虽然年纪轻轻,官场还没混几天。 可是玩的道行可比他们高多了,怪不得一结识太子殿下就成了心腹,这张巧嘴,他们几个加起来也比不上分毫。 他们满怀期待的看着裴范先,老裴立刻接收到信号。 武媚娘起身,眼看就要把惨被降职的众位撂下,在她迈步之前,裴范先率先开口:“娘娘,微臣看来,大厨们全都是尽心尽力的侍候娘娘,娘娘不如就不要削他们的职位罢!” 这小子,说什么胡话呢! 武媚娘侧目,脸蛋登时就掉了下来。 狠毒的眼神径直投向裴范先,老裴毫不畏惧。 怕个甚呐! “你还想替他们求情?” “娘娘误会了,微臣完全是为了娘娘着想才有这样的说法,在微臣的心里,圣人娘娘的安危才是放在第一位的,据微臣所知,几位大厨已经在尚食局当值有好几年了,这几年来,他们做菜的手艺或许还有需要精进之处,可是他们的忠心却是可以看得见的,圣人娘娘这些年来的饮食没有出过半点差错,这和众位大厨们的努力也是分不开的。” “娘娘试想,若是现在换了人,新任大厨的手艺不见得就比这几位强,关键是,他们的经验也不够丰富,猛然间掌管圣人娘娘的饮食,若是出了差错,那可就是天大的事!” “身为臣子,虽然知道大厨们做的菜肴不合娘娘的口味,当是大罪,可还是认为圣人娘娘饮食的安全更为重要,还请娘娘三思。” “或许,可以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听此一席话,众位大厨全都傻了。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果然有本事,不服不行!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过河拆桥 还别说,解决事端的各种方法,万变不离其宗的一个要点,便是对症下药。 看似荒诞的一番话,却正中武媚娘的下怀。 对啊! 相比吃得好,当然还是吃得安全更重要。 临时换人看似是痛快了,可长远来看,确实存在隐患。 武媚娘倒是无所谓,别看她快五十岁了,可身子骨好得很,吃得好,睡得好,身体棒着了。 甭管吃什么都可以很快的调整适应过来,可她的枕边人就麻烦了。 李治是个老病号,自从显庆之后,这几年一直脾胃不和,很多饭食都不适应。 入口不是拉就是吐的,总之是身上不舒服。好不容易现在调整好了,李治食欲旺盛,身子骨也不再出现问题,这才几天,要是换了大厨,李治的身子怕是又要遭罪。 “你说的也有道理。”情势开始缓和,武媚娘一张口,裴范先就闻到味了。 列位大厨也不是傻的,一看这情形立刻上前表示。 “娘娘圣明,微臣定当尽心竭力侍奉圣人娘娘!” “微臣也是!” “微臣也是!” 众大厨群情激昂,欢呼声不绝于耳,武媚娘终于有了个笑脸,裴范先很欣慰。 今天总算是做了件善事,让他们保住饭碗,也等于是让他老裴减去了不少负担。 你以为老裴是爱的天使吗? 怎么可能! 一直以来,他老裴是什么样的人设,从来都是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的。 怎么可能无利做慈善,只有把现在的大厨都稳定住,坚决不换人,他老裴才能逃脱进宫做菜的厄运。 要不然,武媚娘一个心血来潮换了大厨又把他拉进宫做饭,这不就把他的宏图大志全都给破坏了吗! 别怀疑,以女魔头的性情,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既然你们有这个心,那就继续干吧,若是再出错,可就没有机会了!”武媚娘也不是个好哄弄的人,虽然心里认同了裴范先的提议,可这嘴上还是提出了警告。 想在阿武手下做事,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说得难听些,便是把脑袋摘下来,别在腰带上。 更恐怖的一点在哪里呢,武媚娘虽然心狠手辣,却并不是个失智人士,放谁抓谁,让谁生,让谁死都有明确的计划和目的,这样下手稳准狠的人,怎能不让群臣日日战战兢兢。 如此喜怒无常的女人,老裴才不愿意天天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晃。 反正爱当官的人简直是排成排,少他一个也不少,总而言之,风险越大,收益也就越大。 这一点,他家阿叔裴炎应该最有体会。 饭碗保住了,众位大厨的脸色也渐渐红润了,武媚娘呢,也没有受到什么损失。驭人之术的要义就是又拉又打。 现在打的过程已经经历了,接下来就是拉拢了。 武媚娘不算仁慈却深谙此道,这就是所谓的权谋。 “你们也不必表决心,有了裴郎帮助,以后只要实心用事便是。” 这话说的,当真是说到了大厨们的心坎里。 以后确实离不开裴郎的帮助,不论是食材还是做饭的技术,都需要他手把手的教。 大厨们早就把脸皮练厚,就算某人年纪小又资历浅,他们也能做到穷追猛打,不耻下问。 “娘娘教育的是,”为一人是此次较量中最大的受益人,要是没有裴范先主动让贤,他也绝对不能保住席大厨的职位。 做人要知恩图报,人家小裴就站在这里,你再没点表示,实在不合适。 在轻松欢快的气氛中,他转向裴范先,恭维道:“我听说裴文学在城外有块田地,种植了不少时新的蔬果。到时候,我们还指望着裴郎能送进宫来,也好让我们大展拳脚。” 裴范先立刻应道:“那是自然。” “这说的倒还算是句上台面的话,你们只感谢我没用,还要多多感谢裴郎才是。” “要是没有他,你们今天绝对混不过去。” 裴范先心中一顿,十分惶恐。 好家伙! 心黑手狠的女魔头,居然还说起打圆场的好听话来了,真是世界奇观。 低调! 在女魔头的面前,一定要保持低调。 可惜,大厨们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开口就说道:“娘娘教训的是,裴文学,温汤鸡蛋也要多送一些过来。” 裴范先满口答应,这事太简单了。 不就是送鸡蛋吗! 本来他把温汤鸡蛋送到宫里,也是为了这个。 要想把温泉反季节蔬果推销出去,没有什么比从皇宫开始推广更方便快捷的。 正所谓上行下效,凡是宫里风靡的东西,很快就会在民间流行起来。 就好像是晚唐时期流行的时世妆,抛家髻,从后世留存的雕刻图画来看,其实这种装扮并不算特别好看。 只不过是因为在长安城的贵妇圈子流行,便成为了大街小巷的时髦装扮。 可见,人们的从众心理是很巨大的,甚至有的时候你被流行带着走,还不知不觉,还以为是自己喜欢。 裴范先和大厨一唱一和的,说的欢,威风凛凛的天后娘娘的脸却阴沉起来。 “为什么还让裴郎送鸡蛋?” “以前的已经用完了吗?” 武媚娘阴沉着脸,出了灵魂拷问。 这问题实在太过犀利,大厨们的谈笑几乎是戛然而止,突然就没了声音。 咦? 怎么不说话了? 他这正high着呢! 老裴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忽然感到一阵阴风袭来。 “你们……” “今天的蛋炒饭,不会没有用温汤鸡蛋吧。” 席大厨的脸,就像便秘了三天似的,又黑又绿,这下好了,不用他明说,裴范先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有这么耍人的吗! 枉他老裴刚才还特意吹了一串彩虹屁,挥的这么好,完全是活色生香,难得的是,女魔头都相信了! “真没用?”武媚娘的声音透着严肃,显然生气了。 “娘娘恕罪,微臣真的不是故意的!” “前几天,娘娘一直说微臣们做的蛋炒饭,味道不好,每天都要微臣们重新做,所以就全都用了。” “到了今天,实在是没有温汤鸡蛋了,只能用普通鸡蛋代替。” “说到底,裴郎啊,以后你要多送一些,宫里人多,一筐鸡蛋根本不够用!” 回旋镖啊回旋镖,到头来居然戳到了老裴的身上。 嘿! 这个老头子,他怎么还倒打一耙! 裴范先怒了! 这些人,居然过河拆桥。 第一百四十二章 白干活没钱赚 “没有温汤鸡蛋,你们也敢做饭?” “欺君罔上,好大的胆子!” 老裴还没说什么,武媚娘先吼上了。 太好了! 鼓掌! 裴范先第一次感觉,他和女魔头站到了同一个战壕里。为的那大厨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娘娘明鉴,微臣真的不是故意的!” “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呵呵……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一帮糙老爷们,还巧妇呢! 有你们这么丑的吗! 看我作甚? 几个大厨围拢到裴范先身边,窃窃私语,想让他出头替他们说几句话,老裴揣着手,充耳不闻。 现在想起来我老裴啦! 刚才不是还甩锅吗! 不管,不管,我就不管。 人生在世,有些特质也是相通的,可以做错事,可你不能把别人当傻瓜蛋。 而大厨们现在的行为就约等于是把武媚娘看成是个傻瓜蛋,你看武媚娘是傻瓜蛋吗? 开罪了女魔头,后果很严重。 “行了!” “别再说了!” 武媚娘大手一挥,制止了他们的喋喋不休,此言一出,殿堂里登时鸦雀无声,人人都闭紧了嘴巴,眼巴巴的等待着武媚娘的处罚。 在场众人当中,最轻松的莫过于裴范先。他脸上还敢挂着笑,多大的胆子。 武媚娘嘴角耷拉着,显示出不忿的情绪。 咚咚咚…… 咚咚咚…… 寂静的宫殿里,人人都不敢先说话,更不敢出一点声响,武媚娘仿佛能听到,几位大厨沉重的心跳声。 她却故意不开口,只用那娇媚的眼睛在众人之间来回的打转,他们越紧张,她就越兴奋。 啊! 那种执掌乾坤的感觉,又回来了! 感觉好极了! “白衣领职。” 咣叽…… 朱唇轻启,裴范先甚至能听到,列位大臣心肝肝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的声音。 啧啧,太惨了。 白衣领职这生僻词汇,老裴只在历史文献上见过,这就等于是什么处罚呢? 只干活还不给工钱,没有俸禄,更没有福利。但该是你职责范围内的差事,你是一件也不能少做。 女魔头果然是女魔头,手段就是干脆利落。 居然还有这么一招,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老裴不禁向武媚娘投去了敬佩的眼光,吾辈楷模啊! 这一招对几个又奸猾又懒惰的大臣,可谓是毁灭性的打击。 刚才给他们降职,他们还呜呼哀哉一副要死的样子,可降职至少他们还有俸禄拿。 吃朝廷的,喝朝廷的,只是待遇有所降低。总归他们全家还得朝廷来供养。 明明得罪了武媚娘,武媚娘还得出钱让他们养家,这笔买卖不论从哪个维度来算都知道是赔本的买卖。 白衣领职才是他们的归宿,干活去吧! 别想从阿武这里讨到一个铜板板。 说罢,武媚娘便气势汹汹的走了,裴范先不敢落后,连忙跟着逃离战场。 嗷嗷嗷…… 这日子没法过啦! 活不了啦! 白衣领职就算了,他们等了半天,居然就没有后文了。 多长时间呢? 也没给个准信,一个月? 还是三个月? 总该给他们一个盼头啊! 在老裴的身后,一片哀鸿遍野…… 谁管呢? 多行不义必自毙! …………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金钱忘不了…… 裴家店的三把手,奴婢小六,如今放下了前台的生意,一心扑在后宅里。 裴范先一个单身汉,既没有妻妾,也没有子女,就是掘地三尺,你也找不出多少家务活干。 然而,就是这几天,小六却比平常还忙,几乎是天不亮就在场院里铺开了摊子。 凉茶、竹席子个个都准备好,两只大眼睛一睁开,就是一通忙。裴范先每每从他身边经过,都要感叹一番。 财迷生风,没得救…… 洛阳城送来的几船铜钱,现在不只是成了老裴和魏老抠的心病,更是小六的心病。 魏老抠这人虽然财迷但在这方面,做事还算大度。为了把钱财都统计准确,不出一点差错。 铜钱一上岸,他就组织人马,把它们一股脑的全都送到了裴府。嘱咐裴范先找人把钱都算好,之后两人再平分。 别人要是听了魏老抠的话,保准感动的一塌糊涂,可到了裴范先这里,却根本没有什么反应。 魏老抠这厮是什么德性,老裴实在是太了解了。 都说钱财迷人眼,又说钱财催人疯。这么多的钱,要是一口气全都送到市署。 好家伙! 那日子就别过了,保准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市署里人多眼杂,各色人等来来往往,谁能抵御住如此巨款的诱惑,丝毫不动歪心眼。 不能保证吧! 是吧是吧!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老裴家最稳妥,于是这些钱才全都堆在了裴家店的库房里。 铜钱串沉重,长途运输难免有断裂脱损,大唐虽然已经有了钱庄的雏形寄物铺。 但这个时候的寄物铺,结构还比较松散,也不专业,几乎算是钱庄和典当铺的结合体。 既能存钱,也能存物,也可以负责周转买卖。 寄物铺出现在大唐,绝对是具有跨时代意义的。别看它水平不高,但正是遍布东西两市的各大寄物铺支撑了长安、洛阳这样当时的巨型城市的生产生活,尤其是商贾贸易。 裴家店虽然火了,但终究根基还浅,相比长安城那些豪商巨贾,只是小弟弟。 这点钱,只要找一家规模较大的寄物铺就全都可以消化了。只是,有一个前提,送到寄物铺的铜钱串,必须都是完整成串的,不能有脱损断裂。 人家寄物铺要做的事,只是你把钱拉来,我们按照你报的数给送到库房储存。 其他的杂事,一概不管。 到时候货物有了缺损,不好意思,你也别想让我负责,当时白纸黑字写的清楚,钱有多少,我们店里收几分利,双方都是认可的,想过后找补,不好意思,没可能。 想闹事,那太好了! 长安城有的是地痞流氓,全都是这些大型寄物铺、赌馆的坚强后盾。这些人日常受到店家的供养,整日里游手好闲,不是吃酒就是耍钱,正愁没事干呢! 再加上,裴家还有小六这么一个鼎鼎有名的小财迷,串钱这样的差事,当然不能交给别人。 全都被他一人独揽,照实说,这项差事着实不轻省,从洛阳到长安,一路颠簸,很多铜钱串早就已经散落的不成样子,再坐着板车,送到裴府,又是一阵颠,皮绳断裂,铜钱掉的满地都是,小六要一点点清理,再逐个清点好,重新按照市价把铜钱集结成串。 想想看,这该是多么巨大的一项工程。 结果呢? 人家不但不觉得累,还乐在其中。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好啦,裴家店收到假钱啦! 每天看着钱,就觉得神清气爽,手里抓着,心里想着,如假包换的财迷是什么样子? 看看小六就知道了,一整天下来,两手乌漆嘛黑的,脸上都沾上了铜钱的黑渍,他也混不在乎。 裴范先劝了他好几次,可以多找几个人帮忙,就算不找别人,裴二总没问题。 可他就是不依,说什么都要自己弄。 那还能说什么? 阻止财迷守着钱就是最大的犯罪! 细细的,坚韧的皮绳拿在手中,小六把铜钱一个又一个的串在皮绳上,那动作,既轻柔又严肃,那态度,恭敬至极。 像是着了魔一样。 有的人就是这样,财迷到一定境界,就分不清虚幻和现实。比方说,这些钱其实都是属于裴范先的,和他小六也没有多少关系。 真正能让他放到自己口袋里的,也没有多少,可这没有关系。 只是看着钱,数着钱,心里就美的不要不要的。 只要能让他和钱呆在一起,就是累死也愿意呐! 一枚两枚三四枚,五枚六枚七八枚,一枚一枚又一枚,串到绳上全不见。 小六叨叨念念,千年以后,紫禁城的主人,十全老人乾隆,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奶奶的! 这是谁? 剽窃本人杰作? 天色渐昏,即便是毫无遮挡的场院里,光线也渐渐暗淡了下来,连铜钱上的字迹都认不清楚了。 小六忙活的欢,丝毫没有倦意。 他大把抓钱,摊在面前,再一个一个的串上,那滋味,过瘾! 咦? 这个钱怎么不对劲? 别看小六是个正宗的财迷,却也没有丧失理智,他活做的相当细致,每一枚铜钱都经过了精心的擦拭,这才会放到皮绳上。 结果,这枚铜钱,从抓到手里,他就感觉不太对劲。 在昏暗的光线下,其实并不是很明显,但小六是谁? 他这双手,短短几天之间,已经摸过了上万枚铜钱的,那手感,已经真如幻境。 些微的差别,也逃不过他这双手。 “把蜡烛拿来!” 裴二屁颠屁颠的擎着蜡烛赶过来,那叫一个殷勤。 等了许久,终于有他出场的机会了! 烛光靠近,小六把铜钱拿在手中,铜钱的真容,全都看清楚了。 “这钱不对!”两人异口同声! 全都跌坐在地。 最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生了! 出大事啦! 裴家店居然收到假钱啦! ………… 假钱不可怕! 成堆的假钱才可怕! 千防万防,还是中了阴招! 自从现了一枚假钱,假钱就好像是野草一样,一茬一茬的冒出来。 小六傻了,这样的局面,谁能料得到。 之前已经一连数了好几天,从没有现一枚假钱,今天是怎么了? 难道是数钱的方位不对,还是运道不好,总而言之,遇到棘手问题的小六,不禁又开始把这些事情假托到迷信上。 没过多久,小六和裴二的眼前,铜钱就铺满了竹席子。 小六唉声叹气,裴二无可奈何,这么多的钱,却让他们提不起兴致。 为什么呢? 因为都是假钱呐! 这要是还高兴的起来,那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损失惨重啊! “这可怎么办?”小六愁的肠子都快青了。 裴二也一筹莫展。 “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那些没处理的,恶钱也不少。” 是啊,他说的没错,一旦出现,就不会停止。 “江左的这些恶胚!” “就知道用这些破烂哄弄人!” “这回范先回来,可有的闹了!” 一想到老财迷看到钱财受损时候的惨相,裴二就经不住哈哈大笑,小六瞥了他几眼,这个人的人性啊,还得关键时刻才能看出来。 “晚上鸡腿没有了!” “别啊!” 这人心太狠了! 鸡腿可是裴二的本命,一顿没得吃,就活不了啦! 说到恶钱,其实和现代的假钱还是有区别。 现代的假钱是根本不能在市场上流通的,一毛钱都不值,可大唐的恶钱则不同。 虽然他们不是官造铜钱,可说到底也是铜钱,只是有的缺斤短两,有的用料粗劣。 大唐流通的恶钱,基本上包括两个门类。 一种本来是正常流通的官铸钱,只是为了减少币值,或者为另一种恶钱提供原料而故意磨薄、磨小的铜钱。 而另外一种就更加恶劣。大唐铜钱使用的原料是铜锡匹配的,按照大唐的市价,铜贵,锡贱,所以,可想而知,官铸的铜钱含铜量要大大高于这些恶钱。 恶钱在铸造的时候,往往会大量添加锡,以减少造价。私铸铜钱一般在哪里最猖獗。 便是一江之隔的江左地区,那里毕竟距离都极远,天高皇帝远,朝廷的手根本就伸不了这么长。 想管也管不住,是以,长江以南地区的铜、锡矿的盗挖现象相当严重,屡禁不止。 不过,毕竟是偷着挖掘,规模也小,产量也低,私铸铜钱原料的另一大来源就是穿凿官铸铜钱掉下的铜屑,收集起来,重新熔炼。 这样造出来的铜钱,虽然远看和官铸铜钱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可仔细一瞧,重量不足,纹样也不清晰,做工相当的粗劣。 哪里商业最达,私铸恶钱就被集中输送到哪里,李治当政的时代,长安洛阳两地的市场上,恶钱蜂拥,朝廷毫无办法。 几次打击,想尽了办法,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朝廷只能进一步妥协退让,允许私铸恶钱通行。 只不过,规定了恶钱和官铸好钱的兑换比例,想用恶钱买卖东西只能出钱更多。 因为你的币值不够嘛。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小六一心认为,这些铜钱都是经过了张老板处理之后才启程运往长安的。 现在想来,或许张老板根本就没管过这件事,毕竟,他虽然在洛阳开了分店,可说到底他人还是在长安,并不亲自处理洛阳那边的事情。 洛阳分店估计就是把所有的营业收入全都打包,送到长安而已,里面那些掺杂掺假的事情也不管了。 晚饭时间,裴范先回到家中,居然没有闻到饭香,奇怪极了。 “小六,怎么还不做饭?” 这个小子,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 “你啊!” “干脆呆在钱眼里,别出来算了!” 小六面对着冷锅冷灶,除了伤心,哪还有心情做饭呐。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李白是谁? “小郎,不是奴不做饭,是奴做了,你也吃不下。”小六给裴范先递上来一盏茶。 范先一听就怒了! 好家伙! 吃不吃得下,也是他能做主的了? “谁说我吃不下!” “我在斜坡子地那里忙了一天,肚子都快饿扁了!” “你真的什么都没做?”裴范先抬头看小六,不可置信,这孩子,今天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以往干活都是勤勤恳恳,从来也不懈怠的。 “确实没做。”小六垂着头,含糊其辞,只要说出来,也就痛快了,他也解脱了! 可是,他就是张不开嘴。 小郎实在太可怜了,饿着肚子还要经受这样的打击,小六都能想象到,当裴范先知道真实情况,骂天骂地的样子。 不对! 这小子的表情不对劲。 裴范先起身,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小六连连后退,表情更困难了。 “是不是钱的问题?” 这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数钱,肯定是只顾着串钱,把做饭的大事都忘了。 小六大惊,小郎不愧是小郎! 一眼就看穿了。 “小郎都看出来啦。” 裴范先叹了口气,小六就知道,完蛋了,这回必须说实话了。 “小郎,这事真的不赖我,我本来想串完了最后一串钱就去做饭的,谁知,那些钱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裴范先语气陡然急迫,小六急的汗珠子都冒出来了。 “那些钱都是恶钱!” “不好用的!” 什么玩意! 老裴跳起来了,下一刻,他已经窜进屋里了! oo! 收了一堆假钱,这样糟心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太丢人啦! 小六把他能现的恶钱全都收拢起来,当裴范先看到满地的恶钱的时候,他一句三字经就冲口而出! “什么东西!” “快说说怎么回事!” 他顿下身子查看,抓起一把,看看做工,又掂了分量,没错了,又轻又烂! 恶钱无疑! 老天爷啊! 你不要这么着急好不好! 总要把困难提前,就不能让他舒舒服服的赚钱吗? 最困难的一关终于混过去了,小六也松了口气,他把现恶钱的经历老老实实的说了一遍。 裴范先终于明白,恶钱在大唐的深刻危害了! 现代教材说得对! 实践出真知,没有这样痛彻心扉的感觉,裴范先或许早就把恶钱这个破坏大唐经济秩序的大毒瘤给忘到爪哇岛去了! 根据后世的记载,要想整顿大唐混乱的经济秩序,恶钱必须得到治理,这是不容怀疑的。 问题是,治理恶钱,不像推广粪肥那样如此简单,毕竟,推广粪肥种植,并不会牵涉各方利益,是朝廷上的大臣排排站,全都会大声叫好的。 可是打击恶钱,绝对是一项系统性的大工程。 况且,一种东西,如果本身是有害的,不好的,却一直都能流行,那么一定是有它的道理的。 要想从整体上杜绝恶钱,就要从根本上明确知道,为什么会出现恶钱,人们为什么钟情于恶钱。 要知道,在他之前历代大唐君主,全都出手治理过恶钱,然而收效甚微,百姓们经常手持恶钱,保持观望。 等到打击的风声一过,恶钱就继续大行其道,多少年了,一样的戏本还在不间断的上演。 为什么百姓们喜欢用恶钱,当然还是因为它好用,个中缘由,裴范先还需要再深入考察一段时间。 穿越之前,裴范先在览阅古卷的时候,就曾经考虑过,如何拔除恶钱这个毒瘤。 当时已经有一些想法,不过还不成熟,关键是,书本上看来的知识和现实之中的真实情况是有很大区别的。 如今,裴范先成了东宫文学,正经的太子门客,这个计策扔出去可就不只是随便出出主意,好不好不打包票了。 必须要负责,必须要有效,要不然就脱了这身官服,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鉴于现在李治和武媚娘正在忙着另外一件大事,恐怕没有几个月都折腾不完。 裴范先决定,先把这件事往后放一放。 “先放着,把剩下的铜钱都清点好,有多少恶钱都挑拣出来,不能混淆。” “这任务,困难了些吧。” 裴二凑上前,老实说道。 “虽然我们已经清点了不少铜钱,一直都没有出问题,可你知道的,一旦出现,就意味着后面的铜钱串基本上都有问题。” “说不定,一串钱才值官钱的一半呐!” 这小子! 他怎么说话的! 有这么打击人的吗! 裴范先眼前一阵眩晕,钱呐! 黑黝黝的钱呐! 这还不如掉河里泡水呢! “真的只能剩下一半?” 滴答滴答…… 裴二仿佛能听见,某人心在滴血,惨烈极了。 他一手抚心,无奈的说:“估计有的还不够一半。” 我的老天爷啊! 真是没有天理了! 裴范先呜呼哀哉,指天画地,可惜,不管是王母娘娘还是土地公公都听不到他的控诉。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乐极生悲? 裴二和小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无能为力。 怎么办呢? 赔钱这件事,除了他自己消化,谁也帮不上忙。小六转身去做饭,院子里还有一只老母鸡,原本是裴范先从温汤带回来的,还想再养几天,现在也别留着了,干脆杀了。 当然,鸡腿绝不给饭桶! 裴二是个学问人,面对悲痛的裴范先,当下赋诗一。只有美好的诗词才能抚慰裴范先受伤的小心灵。 “范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吾辈还年轻,这次吃了亏,下次注意就行了,不必太过忧伤,以后赚钱的机会多的是!” 范先斜眼:“这是你作的诗?” 裴二猛点头:“是啊!” “怎么?” “被惊艳了?” “其实,我也时常被自己的才华震惊,没办法,等到今年我去参加科举你就知道了,必定能摘得头名。” 裴二搔搔后脑,咧着大嘴傻笑,裴范先只剩苦笑。 他这是……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李白你认识吗?” “李白是谁?” “皇族子弟吗?” 裴二眨来眨去的大眼睛,充分展现了他的无知。 裴范先不禁怀疑,穿越的缝隙在刚才的一瞬生了偏折,把这句惊奇绝艳的传世诗篇,传授给裴二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辗转反侧难入眠   “你去告诉小六,晚上不用做饭了!”范先嚷嚷道。   果然还是吃不下啊,裴二很兴奋,既然他不吃了,那他的那份就可以归自己了。   总算是能吃一顿饱饭啦!   拍拍肚皮,邦邦响啊!   很好,很空,留着肚子又派上用场啦!   裴二笑嘻嘻的背影让裴范先不自觉开始怀疑人生,这厮居然还笑得出来,果然是纯傻子吗!   他还有没有点当老板的自觉了!   裴范先记得没错的话,开店之初,他就说的很清楚,裴家店不是他一个人的店,是挂靠在他裴二名下的。   现在店里的收入遭受重大损失,他裴二居然还能这样轻飘飘的吟诗作对。   要么,就是他真的视钱财如粪土,脱离了裴家人财迷的低级趣味。要么,就是他根本忘记了这件事。   不必过高抬举他,他肯定是忘了!   裴范先躺在床上,恨得五脏六腑都在冒青烟。小六之前诡异的表现,这下他才算是明白了。   收了这么多恶钱,哪还有心情吃饭!   家里有个财迷就是好啊!   要是没有小六,这些恶钱说不定就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等到存到寄物铺,就算过后再现问题,也于事无补。   寄物铺又不是慈善委员会,才不会弥补老裴的损失。   裴范先翻了个身,想找些睡意,可惜周公失约,迟迟不肯来相会。大脑袋时刻被赔了钱的愤怒占据。   别看现在只现了几百枚恶钱,可根据大唐市面上的情况,恶钱的出现,从来都不是零散的。   一般的情况是,为了充数,便会在成串的铜钱之中掺入一半,甚至是更多的恶钱。   与后世的普遍认知不同,所谓千文一串钱,在大唐其实并不是一定的。足斤足两的铜钱串其实很少。   有的时候,一串钱上只有八百文,甚至还有更少的,只有六百文左右,这样的铜钱也同样可以在市场上流通。   如果后续的铜钱串都有问题的话,裴家店这一次至少损失了一半货款!   岂有此理!   这件事,不彻查不行!   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   如果真的是收来的货款就是真假参半,那只需要向朝廷建言,整治恶钱即可。   但如果是洛阳那边的商铺故意捣鬼,截留官钱,把恶钱输入长安,那就属于个人恩怨范畴。   这个时候引入朝廷的力量,说不定还会授人以柄。   放一放,忍一忍,倒要看看,这次运来的货款,其中有多少恶钱!   …………   翌日清晨,又是休沐的一天,裴家店的气氛却异常凝重。   天天钻在钱眼里,不肯出来的小六,居然举着斧头在院子里劈柴。   人生无常啊!   就在昨天,他还信誓旦旦,数钱串钱这件大事,绝对不能交给别人,只有他裴家店总管家小六来做,才能稳妥。   可只一宿的时间,小六就把差事全都扔给了别人,自己则去收拾院子,打扫卫生去了。   “小六,你怎么不去串钱了?”裴范先转悠到他身边,明知故问。   小六耷拉着脑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不想弄。”   “没意思,太打击了。”   啧啧,还是小孩子心性啊!   “小六,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打起精神来!”   “下午还得开店呢!”   “你家小郎我现在也是有官身的人了,要做的公事太多,实在抽不开身照顾店里。”   “裴二那个人你也看见了,完全是指靠不上,这个店以后还得靠你支撑,你可不能懈怠!”   纯真的眼神近在眼前,小六扬起脸,无限憧憬的看着老裴,老裴忽然老脸一红。   这么感动啊!   都怪他说的话实在是太哲理了,没办法,才学就在这里,又这么善良。   小六盯着他,见他脸上的表情一连变了几变,总觉得,小郎又开始想奇奇怪怪的事情了。   “小郎,你就不用强颜欢笑了,奴知道,你心里难受的很。”   笑脸登时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当场被戳穿假象的滋味,当真不怎么好。   “谁说我难受了?”   “不难受,你昨晚为什么不吃饭?”   一个回家就嚷嚷着饿,要饭吃的人,听了那个消息,一下子就再也不提饭的事。   还不是因为受打击了。   “而且,还睡不着觉。”   裴范先傻了,这个小子,最近脑筋是越来越灵光了,而且,观察力也是蹭蹭的上涨。   他老裴这样老谋深算,不动声色的人,心里的想法,居然会被他一眼看穿。   好家伙,面子还要不要啦!   “谁说我睡不着觉,我睡得好着了!”   口是心非!   小六放下了斧头,呵呵一笑。   “小郎,昨晚你房里的蜡烛整夜都没有灭,肯定是一宿没睡。”   居然这么容易就暴露了?   小六诚挚的眼神,让裴范先感觉,这孩子似乎也有难言之隐。   “你也没睡?”   “遇上这样的糟心事,谁能睡得着啊!”   果然,这个时候,能够惺惺相惜的,都是同命相连的人。   “裴二昨晚睡得怎么样?”   “他?”   小六撇撇嘴:“睡得可好了,打呼噜的声音,惊天动地,我听的真真的。”   这个饭桶!   老裴叉腰,仰天长啸:“这厮肯定考不中!”   “那是当然!”小六同仇敌忾。   “晚上也没肉吃!”   就是饿也要把他饿醒了!   …………   西市市署,小吏们在场院和厢房间走来走去,行色匆匆。作为长安城最大市场的管理机构,这里的大小官吏,每天一睁开眼就要开始忙碌。   做不完的差事,办不完的公务,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但是,相比东市署,西市署的官吏们干活的热情可要高涨的多了,即便**已经相当疲累,但他们的精神特别充沛。   能保持这样的工作热情,全都要感谢西市丞魏伶御下有方,俗话说,有心就有力,这个心意能从哪里来?   自然是钱要到位,有了钱,就是再累也能坚持。   虽然市署众人还没有看到那笔巨款的真容,但巨款已经运到这件事,没有不晓得。   只听那些围观众人的形容就知道,满满当当的货船,装满了铜钱,一来就是好几条。   铜钱上岸都堆成了小山,这些钱就算市署只能占一半,分到各级市吏的手里,也够半年的开销。   这能不激动吗?   能不干劲十足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 逞凶霸恶还看老魏   尤其是市丞魏伶,最近更是受到了市署众人的猛烈吹捧,人人看到他,全都春风满面,热情洋溢。   魏伶自我感觉也很良好,在西市署,他的地位上升到历史最高,就连正牌市令都不及万分。   西市令已经年届花甲之年,看到魏伶的声势这样好,也萌生退意。既然他不愿意升迁,还愿意呆在西市。   那就把市令的位置让给他,他也可以挂冠归乡,两全其美。   裴范先扣响了西市署的大门,看到这一幅风风火火欣欣向荣的景象,不禁捏了一把汗。   “裴郎,稀客啊!”魏伶将他笑吟吟的迎进门,茶水小点心都伺候的好好的。   他越热情,老裴心里越虚。   “魏市丞近日可好?”   “好,我好得很!”   魏伶眉飞色舞,心说,你看看我这状态,在市署里的派头,还看不出来吗!   魏伶越得意,裴范先越是过意不去。   虽然货款不是他收的,可张罗着去洛阳开生意,却是他的主意。   说来说去,现在事态变成这样,或多或少都和他有关系。   再联想到魏老抠的为人,啧啧,总感觉要凶多吉少。   “裴郎,那笔钱,清点的如何?”   魏伶满怀期待的看着他,说不着急,当然是骗人的。作为西市里最大的抠门怪,老魏对这笔钱,可是日也想,夜也想,想来想去睡不着觉。   裴范先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没有要紧的事,绝对不会登门造访。   “已经清点了一半,再有三五天,应该就能串好,交到寄物铺去了。”   “那就好!”   “那就好!”   “不过,我提醒你一句,等到都清点完毕,不要直接送到寄物铺,按照当初的约定,把我那份先送到市署来,你也看见了,市署里人人翘以盼,都等着分钱呐!”   从刚才到现在,就只有这句话,魏伶说的是自肺腑的。如果分钱不到位,他这个市丞也很难做。   “魏市丞既然提到了,那我就不能不说实话了。”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钱的事。”   魏伶也不傻,一听这口风,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忙上前道:“出了什么事?”   小心脏狂跳,魏伶紧张到了极点,就怕裴范先说出什么让他彻底绝望的事。   那样的话,他可如何跟市署众人交代。   裴范先很无奈,事已至此,硬着头皮也得把话说完。   “市丞,钱确实出了问题,而且问题还不小。”   “洛阳送来的货款,其中掺杂了许多恶钱,数量极多,等到全都清点完毕就知道具体数字了。”   “不过,我想,数量一定相当惊人,本来,我想直接去找张老板算账,和转念一想,魏市丞这边肯定也一直等着消息,所以就先来通气,想讨市丞一个示下。”   “欺人太甚!”   “这肯定是张老板的阴谋!”   为了听完他的话,魏伶一忍再忍,裴范先话音刚落,老魏就跳起来了!   他是真的跳了起来,裴范先都没现,别看老魏年纪不小,弹跳力还真是特别的好。   相比分析学派的裴范先,老魏的目标就要明确很多。   这件事的责任人,肯定是老张!   钱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从洛阳起运的,只有他最清楚,现在钱上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当然要找他算账。   “范先,你做得对!”   “对付这班奸商,你还嫩得很,我老魏有的是办法!”   说罢,他就要带着裴范先上门算账,裴范先哪能让他得逞。这事情究竟是谁的责任还没闹清楚,就去闹事,以后还谈什么合作。   “魏市丞息怒,我觉得,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年轻人,就是经验浅。   魏伶很不屑:“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你听我的!”   “我在西市做了这么多年,见了多少做生意闹纠纷的,无一不是乱成一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永远都扯不清楚,要想弥补损失,就要战决,绝对不能拖泥带水。”   来到大唐第一次,裴范先感觉,他被魏伶说服了。   确实,在应付商人这方面,老魏比他更有经验,他说的也很有道理。   魏伶继续劝说:“现在这笔钱运到长安已经有几天了,你怎么就能肯定,张老板一定不知情。”   “要我看,说不定他心里清楚的很,只是还想着蒙混过关。”魏伶负着手,在市署正堂侃侃而谈。   这一次,他抛去了以往财迷的丑样,终于在裴范先的面前,展现出自己精明的一面。   “那市丞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拿出态度,他是向魏伶真诚求教。魏伶却顿住了。   不过,这还确实是个难题。   恶钱横行长安洛阳,这件事在两市几乎是人尽皆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   老实说来,这些年,受了恶钱危害的商户着实不少,一般情况,摊上这种事,小商户的受损程度要轻一些。   毕竟,恶钱也是钱,照样能花出去,而且,长安城的百姓们也认可这种钱币。   一买一卖,完全没有障碍。   受害最大的,反而是城里的各位大户。他们一般营业额巨大,钱来钱往都是大进大出。   基数越大,受害也就越大。   明码标价的钱款,因为有了恶钱鱼目混珠,大缩水是不可避免的。对于恶钱的苦处,西市各大商户,皆是有苦难言。   小老百姓自然是无所谓,他们手底下本来就那几个钱,不管是官钱还是恶钱,只要能花出去,好使就成。   他们也不太会计算兑换比率等等问题,长安城里一年到头能见到成串铜钱的人,最多不过百分之二十。   剩下的,每个月手里的钱财不过百十文,恶钱于他们,根本就无法产生切肤之痛。   老魏坐镇西市多年,也处理过不少因为铜钱缺斤短两造成的商户之间纠纷的案件。   比如约定好的货款是用官钱结算,等到交割的时候才现,钱串里掺杂了不少恶钱,最后诉至官府的。   这样的操作非常容易,因为铜钱串异常沉重,都是几百枚铜钱挤在一起。   一大坨一大坨的,动一些手脚,根本就现不了。   对于这一类的案件,魏伶一般就采用出示证据,多退少补的原则处理。   实际上,这类案件根本就没有闹到市署的必要,长安城的各大商户,做生意都是一把好手,钱货两清都有正规的合同,谁会被欺骗。   很多时候,市署只是居中做一个见证,让受了损失的商户能够顺利得到赔偿。   至于占了便宜的一方,也不能混淆视听。   “魏市丞,我们是走还是不走?”   “你说得对,再等等。”   你看,就知道他要改变主意。   冲动是魔鬼啊!   这就对了!   “你先把恶钱的数量都记好,务必要让张老板挑不出毛病才行。”   “市丞放心,保证做好!”   “不过,要是张老板也不知情,那我们怎么办?”   老魏啊!   这才是最重要的,钱是从洛阳运来的,张老板完全可以说他不知道,恶钱横行长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想要讨还公道,不过就是让他赔钱。   老魏完全不担心,挥挥手道:“洛阳的店,不也是他老张开的吗?”   “对啊!”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老魏摇摇头,看看,经验的差距,这就看出来了吧。   “年轻人,你还是太善良。”   就算洛阳的店他老张没有参与管理,但只要店是他开的,他就得负责。现在的关键是要把损失计算清楚。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老魏去解决,保证让老张这个大骗子,把铜钱一个不少的全都吐出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送钱送到慈恩寺 永宁坊,裴行俭府上。 距离上次征战大漠,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这些日子,一直没能重获机会的裴行俭,时常在府中舞刀弄枪,各种上下翻飞,好不热闹。 武功这个东西就好像是弹琴一样,一段时间不练习,技术就会退步千里。 不在军营的这些年,裴行俭可没敢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日常操习武艺,比年轻人还要认真。 不过,最近他练习的越频繁,裴府上上下下也被他调动起来,全都精神抖擞。 一颗胡桃被抛上半空,裴行俭横刀劈过,胡桃瞬间就被斩成两半,纷纷落地。 准头不错! 裴行俭贵公子出身,年幼时就开始习武,一双唐刀,耍的虎虎生风。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这些天,从各种渠道,明的暗的,他已经嗅到了硝烟的气味,如果他的预测没错,不出半年,大唐就又要开启战端。 到时候,他这个久未上战场的老将,一定要争取机会,他也确信,这一次,圣人一定会重用他。 操练完毕,出了一身热汗,裴行俭换上了干爽的衣裳,便赶去西市。 我的好侄孙,阿翁也该去看看你了…… 裴家店这边,许久没有看店的裴范先,出现在了柜台前。 做人就是有一点好处,能屈能伸的技能练就的特别好。老裴感觉,最近他似乎有些走背字。 好多之前信心十足能成功的点子,居然接连失败,这其中确实有他计划不周全的原因,但更重要的在于最近气运不足。 前些日子为什么他顺风顺水呢? 那都是因为他天天都在柜台前卖货,接触的人多,身上的人气旺,可这些日子,他不是在宫里混,就是在斜坡子地的田里视察。 皇宫那地方,就算是朱墙绿瓦,入眼皆是繁华奢靡,但那个地方也是阴气更旺盛。 大明宫是新建的宫殿如何? 封闭的空间,气运还是不如坊里旺盛。 一连衰了好几天的裴范先,振作起来,重操旧业,招待客人,卖肥皂咯! 要不是今天出来做生意,他都不知道,裴家店的生意居然已经这么火了! 每天少说也有五百文的进账,要知道,肥皂虽然不便宜,但绝对也不是高档奢侈品。 比起日进斗金的青楼乐坊,他这种卖单一货品的小店,能有这样的营业额,绝对是空前绝后。 啧啧…… 合伙开店似乎还是太草率了些,要不是张老板找上门,主动求合作,其实应该再观望一阵,看看行情才对。 裴范先送走了一批客人,望着西市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不管是姑娘小伙,面皮都白净了不少,就连精神面貌都振奋了。 说不定都是他家肥皂的功劳。 诶! 老裴他功德无量啊! 他想到了唐玄奘,那不远万里迎来真经的唐和尚,漫长的旅程有了信念,再苦再累他也能承受。 这或许就是佛家所谓的做功德吧! 可惜他穿越的时间点稍微晚了些,斯人已去,要不然或许还可以去慈恩寺和他探讨一下,西行路上到底哪个小妖精让他印象最深刻。 “小郎,今天慈恩寺有布施法会,奴看,今天就你把钱送过去吧。”小六把货款整理好,放到布袋子里。 那布袋子上写满了经文,是专门为李治武媚娘祈福的。 送钱? 这个词感觉很遥远,自从到了大唐还从来没听过。 一看他这痴呆的表情,小六就知道他早就把这件事忘到脖子后头去了。 “小郎,你忘了,我们要定期去慈恩寺为圣人娘娘祈福。” “上次圣人娘娘驾临的时候,小郎亲自承诺的,就现在,我们店里的生意这么好,都是托了圣人娘娘的福。” “许多百姓来买肥皂都是为了给二位祈福,所以,这件事我们不能不做下去。” 裴范先笑不出来了。 钱呐! 都是我的钱! 竟然全都飞到非亲非故毫无好处的慈恩寺了! “等一下,你说这件事要做下去,难道你已经给慈恩寺送过几次钱了?” 想到这种可能,裴范先的心更痛了,嘴唇都哆嗦了。 小六沉痛的说道:“是啊!” “总共送了两次了。” “小郎,奴这也是没办法,这是天后娘娘交代的,奴也不能不照做。” 武媚娘交代的? 这里怎么也有她的出场机会? “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小郎不知道啊,怪不得这么多天了一直没反应。”小六放下了钱袋,娓娓道来。 说起这件事啊,那话可就长了。 裴范先吹牛一时爽,一天的营业收入就全都泡了汤。武媚娘手下不留情,一队侍卫驾着马车,就把成串的铜钱送到了慈恩寺。 与其他寺庙不同,慈恩寺相当于大唐皇家寺庙,当时破土动工,就是在李治还是太子的时候。 为了给他的生母,温柔贤淑母仪天下的长孙皇后祈福,李治出资筹建了大慈恩寺。 这之后,慈恩寺就成了大唐皇族祭拜祈福的官方寺庙。 所以,想为帝后夫妻祈福,你就是想选别家都不行。 裴范先想得好啊,还以为武媚娘只是搜刮他一笔钱,给他一个下马威,谁知,人家阿武从来讲究的都是持续展。 既然要祈福,那就不能做表面功夫,要不间断才行。 武媚娘一早就派了人过来,知会小六,隔段时间就要去给慈恩寺送钱祈福,切切不能忘记。 呜呼! 女魔头这个老女人,果然心黑手狠! 裴范先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还能杀个回马枪,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支使小六这样做不了主,也没主意的小奴婢去给她送钱。 这招太阴毒了! “娘娘让你去送钱,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小六彻底崩溃。 “非不是奴不说,实在是娘娘不让奴说啊!” 裴范先怒不可遏,两眼冒绿光,小六吓得两腿打颤。 “奴现在说了,小郎千万饶了奴,奴也是不得已。”小六苦苦哀求,送出去的钱,已经进了敲木鱼秃头和尚的口袋,无力回天。 裴范先挥挥手,让小六回去后宅。自己则一心扑到工作上,努力卖货才能将损失弥补一二。 至于这个慈恩寺的大门,当然还是应该他去敲开。 这座恢弘庄严的大唐国寺,穿越千年仍然屹立在神州的古刹,不去见识一下也说不过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好男儿征战四方 正在范先郁闷之时,裴家唯一正直之人,尚书裴行俭出现在了柜台前。 裴行俭原本听说,裴范先这几日已经不常出现在店里,猛一看到他的身影,脚步一顿。 “阿翁,快请进!” 裴范先热情相迎,倒是把裴行俭的尴尬化解了几分,两人到了后宅,裴行俭喝了一盏热茶,裴范先这才注意到,老裴手里居然也拎着个竹篮子。 咋回事? 也要送鸡蛋呐! 奈何,竹篮子上面也盖了一块帕子,里面的东西,他也看不清楚,好奇的要命。 “范先,这是于阗进贡的马乳葡萄,圣人赐给我几筐,我给你带来一些。” 虽然裴行俭兴致勃勃,但马乳葡萄? 这东西裴范先还当真没什么兴趣,在大唐,这算是稀罕水果,进口食品,可在二十一世纪的后世,只要到了夏天,几乎每个水果摊上都可以看到,早就吃腻了。 真的不新鲜。 “阿翁太客气了,马乳葡萄珍贵,又是圣人御赐,阿翁自己留着便是。” 这本是句客套话,谁知,裴行俭还认真起来。 把竹篮子放到桌案上,大声道:“范先,你快拿着,得来这马乳葡萄,你功劳最大,这篮葡萄,就是给你的,圣人也知道。” 裴范先面露不解,行检笑道:“你可知道,这马乳葡萄是于阗国主伏闍雄专门派遣使团进贡的,于阗擒获了吐蕃探子,以后数年可保一方平安,这都要感谢你的妙计。” “于阗进贡的好物,当然应该有你一份。” 老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再不收着也说不过去了,裴范先恭敬收下,又嘱咐小六去准备茶点。 自汉代张骞出使西域以来,中土汉地便已经出现了葡萄,因为葡萄结子容易,数量也多,至唐时,早就已经在汉地广泛种植。 只不过,这糖分更高的马乳葡萄,在大唐还确实是个稀罕物。大唐得到此物,还要追溯到太宗李世民时代。 那时,李世民率兵攻破高昌国,便得到了马乳葡萄的种子,并且识得种植的技术。 距今也不过是二三十年而已,马乳葡萄这种特殊品种的葡萄,在大唐还没有得到广泛的种植。 在奇珍异宝云集的东西两市,这种葡萄也算是稀罕物,价格昂贵。 可惜只有一篮,要不然榨点葡萄汁,再放上冰块,炎炎夏日,清凉解暑,真是享受。 “范先,据老夫推断,过不了多长时间边境就会再开战事,你年少有为,志气远大,有没有兴趣跟随阿翁征战沙场?” 这老头子,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居然是来拉拢人的! “如今大唐四海升平,阿翁怎么会有如此想法?”范先饮了口茶,淡淡说道。 裴行俭从他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这厮在装蒜。 “兵法有云,以攻代守,现在形势一片光明,正是我唐军积极进取,直捣黄龙的时候,这样好的机会,怎能放弃?” 一番话说完,裴行俭就不再开口,专注吃吃喝喝。一瞬之间,裴范先便有了一种知己近在眼前的恍惚之感。 “阿翁真的是这样想的?” 所谓的以攻代守的战略,裴范先只和李弘一人提起过,别无分号,他天天在东宫闲逛,目前为止,李弘还并没有把这个战略透露给任何人。 看来,裴行俭是自己想到了这个计策。 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裴行俭眸光微聚,欣然道:“当然,老夫纵横沙场十几年,最看重的就是谋定而后动,现在有这样好的机会,老夫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顷刻之间,裴范先便思绪翻腾,热血上涌。 好男儿征战沙场! 这不是他一直以来期盼的吗! 为大唐开疆拓土,与其依靠别人,还不如依靠自己,现在机会都送到眼前了。 “只要阿翁一声召唤,孙儿定当效力。” 一声孙儿,裴范先说的艰难,裴行俭听的也别扭。 虽然按照辈分排列,确实应该这样称呼,不过,裴行俭从没把眼前的少年当成是孙辈的孩童,而在裴范先的观念之中,裴行俭是大唐儒将,到目前为止,也才四十几岁,完全是风华正茂,正当年。 根本就没有半分老态,更无法将他和白胡子的老爷爷挂上钩。 “以后,阿翁称呼晚辈范先即可。” “你也称我尚书便是。” 两人哈哈一笑,原来都被这托大的称呼困扰。 “裴尚书,最近裴舍人如何,他也好长时间没过来了,不免有些挂心。” 都是老江湖,尤其是裴行俭,脑袋瓜不是一般的精明,想打听谁的消息,尽管实话实说便是。 拐弯抹角,技术不到位的话,若是被他戳穿,那脸面上就更难看了。 “裴炎呐,”想起上次的不欢而散,裴行俭便深深叹了口气。 “你不是也知道,他在为圣人搜集朝野内外的异闻野史,重新誊写润色,据我所知,他每天忙得很,你这里,一时半刻是没工夫过来了。” 裴行俭捋了捋胡须,心道,这小子莫不是想和裴炎走动吧。 “原来如此。” 老奸贼居然还在做这件事,看来,女魔头是饶过他了,不过,为李治收集花边消息,终究还是吃力不讨好。 知道的越多,危险也越大,老奸贼也距离倒霉不远了…… “范先,”行检忽然靠近,严肃的说道:“提醒你一句,裴氏一族支脉广博,各房之间关系也很微妙复杂,你常年在西市居住,不知其中深浅。” “依着我的意思,你现在最好保持独善其身,这样对你未来的展最有好处。” 老裴可以啊! 还知道裴家是个虎狼之地,能护着他。 裴范先立刻表态:“尚书放心,我不会去攀附舍人的,不过,依我看,裴舍人对我,颇有拉拢之意。” 裴行俭明白了,敢情还是裴炎这厮先和后辈套近乎,或许,他还想借助范先的力量,打压自己哩。 他挺直了脊背,直言道:“范先,我找你出山,并不是拉拢之意,完全是欣赏你的才干。” “即便你不是裴家人,我知道你的能力,也一定会推荐你入朝为官,投笔从戎。” 听罢这番话,裴范先心里忽然一阵暖流,认同、器重,这是他来到大唐之后,听到的最真诚的话语。 老裴激动了! 这话可是从他的头号偶像,叱咤风云的裴行俭口里说出来的! 作为后世的小粉丝,裴范先要是还能坐得住,那他就是神仙。 “裴尚书如此赏识晚辈,晚辈定当尽心竭力,征战沙场!” “好好!” “年轻人,就是要有这样的魄力!” “千万不要学裴炎那一套,只知道在官场钻营,最后肯定会害了自己,我们裴家人,成功立业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真才实学。” 裴范先眼前一愣,咦? 裴炎这是哪里得罪我的偶像了? 一向谨言慎行,正直无私的裴行俭,居然会当着后辈的面吐槽,看来情况很严重。 第一百四十九章 拜访慈恩寺   裴行俭殷殷嘱托一阵,这才转身离去,待他走后,范先立刻叫来裴二。要说裴家的这些恩恩怨怨,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要想弄清楚,找他最合适。   “最近裴炎又把裴尚书得罪了。”手里摇着蒲扇,裴范先还没说话,裴二就主动交代了。   这么乖巧?   好现象啊!   范先给他倒了一盏凉茶,裴二见他态度不错,这才缓缓说道:“我听说,前些日子裴尚书专门进宫找到裴炎,要和他和解,结果碰了一鼻子灰,还被裴炎骂了一顿,两人闹的很不愉快。”   裴范先面色一凛,裴行俭这个铁憨憨,他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裴尚书有什么需要道歉的?我完全想不出。”   裴二笑道:“上次不是告诉你了,裴炎因为裴尚书年轻的时候给他相面说他做官不得善终,一直耿耿于怀,裴尚书知道他的心病,也不愿意招惹他。”   “前些日子,尚书不知道是受了谁的影响,专门把裴炎叫出来,旧事重提,还和他道歉,结果,当然是把裴炎惹恼了。”   “最近两人已经彻底不来往了!”   受了谁的影响?   裴范先的大脑似乎收到了某种信号,感觉这个始作俑者,正是自己。   是谁鼓动裴行俭,说裴家人应该精诚团结?   是他裴范先!   是谁说的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计较以前的矛盾?   还是他裴范先!   见他突然不说话了,裴二便盯着他瞧,越瞧越觉得,裴范先肯定知道些什么。   “该不会就是你吹得边风吧!”   “你这是冤枉我了,我不过是建议裴家内部要精诚团结,如此而已,或许裴尚书是受了我的启。”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裴二哼道:“这下好了,本来他们两个近年来关系还可以,现在彻底崩了。”   “别说是团结了,不反目为仇已经是幸运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还埋怨上了吗?   “裴炎什么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是没有这件事,以他的小心眼,总归还会打起来。”   被他这么一点拨,裴二迅顿悟。   “对啊,早闹翻比晚闹翻好!”   两人哈哈大笑,忽然间就达成了共识。   恶人尚需恶人磨,以后,有了裴行俭和裴范先这两个精明强干的人物,他裴炎的路,恐怕不会平坦……   …………   送走了裴行俭,范先便踏上了去大慈恩寺的路,若是他一人轻车简从,即便那地方庄严肃穆,他的心情也会好的很。   可惜,就在他乘坐的马车之上,一个巨大的宝箱,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去慈恩寺,就等于是去送钱。   武媚娘,你好狠毒的心!   要钱也就罢了,大唐佛风盛行,人人崇信,给点香火钱也不是不行。大唐百姓香火钱的行市,他又不是不知道。   十文二十文顶天了!   她明明知道自己是吹牛,还把吹牛当真,让他每次都交一箱钱,这不是要钱,这是要命!   裴范先心里,小算盘敲起来,既然小六把差事甩给他,他就必须找补回来才是。   作为长安城最大的寺庙,慈恩寺的规模绝对不是吹的。如今正是处在慈恩寺的全盛时代,殿宇佛塔相映成趣,一砖一瓦都显示了它不同寻常的然地位。   不愧是第一大寺的法会,还没正式开始,就把坊里挤得是人仰马翻。   慈恩寺所在的晋昌坊,人口并不密集,周围也不只有慈恩寺这一座恢弘建筑。   就在慈恩寺的旁边,一街之隔,尚有楚国寺,规模亦不小。   裴范先拉着一车钱,本就行动不便,再被人山人海阻隔,根本连寺门都看不到。   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都已经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了!   好家伙,范先眼见着袖口领口全都浸满了汗水,心里更气。   什么东西,土财主不是都自带光环吗?   居然都没人看出他的英明神武来!   好在,慈恩寺在寺的小沙门众多,就算香客人挤人,他们也能把秩序维持住,轻轻松松。   很快就有小沙门主意到了范先,恭敬的行一佛礼,唱道:“这位施主有何贵干?”   范先一惊,慈恩寺的小沙门果然是不一般,他怎么就看出他不是来参加法会的?   “我是裴家店的老板,裴范先。是来给圣人娘娘祈福的。”   眼前的小沙门,生的是唇红齿白,身段瘦削,裴范先不禁怀疑,想来慈恩寺当和尚,是不是也得通过初选。   生的歪瓜裂枣的,坚决不要。   小沙门眼前一亮:原来是大财主!   失敬失敬。   “原来是裴施主,快请进。”   有了钱财开路,做人就是爽。   寺门外各色人等挤在一起,你争我抢,就想占个好位置。再看人家裴范先,早就在小沙门的带领下,绕到后门,直接进去了。   “高僧有礼,来为圣人娘娘祈福,这件事原本就应该我亲力亲为,只是,前段时间小店才刚开张,各项事务实在是太忙,这才派了我家小奴过来。”   “不知他做事还勤勉否?”   小沙门看着马车入门,嘴上虽然不说,可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家大业大,没钱实在是不行。   “裴施主不必担忧,小六办事很妥当,每次都是按时把钱送来的,有一次便是小僧迎接的。”   “裴施主,小僧法号慧生,施主称法号便是。”   这小和尚人不错,他都还没问,他就叨叨念念的,全都说出来了。   慧生小沙门因为生的体面,人又能说会道,长期都被安置在寺门处,负责接应访客。   见到大财主上门,自然十分热情,根本就不需要裴范先引导,他便又开口道:“小六郎君办事妥当,每次也不让寺里的僧人帮忙,全都是施主府里的随从帮着把宝箱抬进来。”   “贫僧再次感谢施主。”慧生又行了一佛礼,特别郑重其事。裴范先被他的阵仗吓到了。   这是作甚?   “慧生师傅言重了,为圣人娘娘祈福,这是我应该做的。”   “话虽这样说,但像裴施主这样心诚的人也少见。”   “每次小六郎君来的时候,都要送整整齐齐一贯钱,十天半月就要来一次呢。”   小和尚说的欢,裴范先却觉得热乎乎的心瞬间就凉飕飕,咣叽一下掉地上了。   “一贯钱不算多,不算多。”他的声音都打着飘,小和尚慧生毕竟年纪轻,完全看不出他脸上僵硬的笑容,颤抖的声音。   “不过,每次都是一贯钱吗?”   “当然!”   “都是整理好了才送来的,数目对得上,一枚恶钱也没有!”   我去!   老子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赶紧把钱拿出来!   这个该死的小六,每天就知道嘻嘻哈哈,也不把送的钱数说清楚,要是知道他每次只送一贯钱,他就不带两贯钱来了!   马车渐行渐远,距离禅房越来越近,裴范先感觉,大把铜钱也距离他越来越远了。   呜呼! 第一百五十章 礼尚往来 慧生把裴范先送到禅房门前,便施礼离去,当然也带着老裴的钱。只走了一阵,便拐了个弯,去另一边的禅房了。 接替慧生的,是一个圆脸盘,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年约四十,与电视剧里出现的中年和尚很不相同。 老和尚虽然是个圆脸,但身板却很健硕,底盘也很稳。一看就是精于武艺的壮汉。 “贫僧空山,见过裴施主。”空山便是慈恩寺现任方丈,主管寺里的香火钱。 凡是收取和花费,都要经过他的手。 裴范先打量一番,但见此人声音浑厚有力,目光坚定,确实像个有佛心的人。 空山,这法号空灵又高端,听起来就像是得道高僧的样子。 裴范先应承几句,两人便进禅房暂坐。 一盏清茶,一个蒲团,两人就可以坐而论道了。 自从屁股接触到蒲团,裴范先整个人的状态就不一样了! 橙黄的光晕在他身边升起,裴范先沉浸其中,怡然自得。整个人的思想和精神越飘越高,如登云端。 那是沐浴在历史的尘埃之中的幸福之感,午时才过,阳光正好,透过窗棂上的薄纸洒落在青石板上。 斑斑点点,老裴荡漾了…… 就在这一刻,他真切感受到,他也是存在于历史中的人了! 这种感觉,以前见到李治武媚娘的时候从没有过,推广粪肥的时候更没有过。 唯有今天,就在此时此地,胸中各种心绪不停翻腾,裴范先勉强抑制着。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磁场互动? 不管是李治还是武媚娘,他们在历史上的功勋再卓著,在后世的裴范先看来,都已经是作古之人,毫无真情实感。 然而,慈恩寺完全不同。 一千五百年后的中华大地上,它虽饱经风霜,却依然挺立如故。它用他的坚定执着证明着,这个帝国曾经的辉煌。 当你坐在慈恩寺的厢房之中的时候,那种天人感应古今交错的感觉,便会直击内心。 那感觉,简直太飘了! 桌上的清茶逐渐变凉,眼前的少年却连碰也没碰一下。 看来,坊间的人还是不习惯清茶啊! “慧明,去换一盏香茶来。” 僧人戒荤腥,还要清修,长安坊市上的人喜欢喝的煎茶,都要放各种调料,其中不免有佛家禁忌的食品。 所以,清修的僧人往往不会饮用。一般来讲,投放各种花朵,草叶的清茶才是他们的选择。 裴范先恍然开悟:“不必了方丈,清茶极好。” 好家伙,要不是一时反应了过来,他就要喝那各种调料混在一起的奇葩茶水了。 “方丈,店里的生意也算是平稳了,今后,为圣人娘娘祈福之事,就由我亲自来办。” “佛语有云,心诚则灵,交给别人总觉得不如自己来做心意真诚。” 空山笑笑:“裴施主不必如此恭谨,贫僧这里还要提醒施主一句,其实为二圣祈福本就是讲究心意。” “只要心意到了,钱财本是俗物,裴施主每次都让家人送这么多钱来,难免太过破费。” “贫僧主管寺里钱财,每次看到裴施主的供奉,总觉得心中不安。这样,贫僧做主,今后,每次祈福只需要五百钱便罢。” “就从今天开始,多余的钱,裴施主拉回去便是。” 裴范先眼前一亮,天上竟会掉这样的馅饼,而且还是吃素的老和尚扔下来的! 怪哉,怪哉! 老和尚,很上道啊! 关键还是,这是慈恩寺方丈主动不要的,不是他不愿意送,就算今后女魔头秋后算账,也无可奈何。 “方丈言重了,为圣人娘娘祈福,我一向心意真诚,不过,方丈的话,我也听进去了。家门有家规,佛门也有佛律,既然方丈这样说了,我便恭敬不如从命。” “不过,这次的钱已经送过来了,便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下次我再按照方丈的说法来办吧。” 两人相视一笑,空山也没有异议。看似轻松的笑容之中,蕴藏的是你好我好的意思。 老和尚是个实诚人,每次裴范先都送那么多钱来,寺里也没有给他什么特别优待。 不可能给他开法会,也没法给他做法事,坊间里的传说,慈恩寺里也清楚的很。 听说这位裴郎君现在生意做的顺风顺水,而且,原本孱弱的身体竟然很快就恢复了。 真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 这样年轻有为的人物,还需要佛祖保佑吗? 慈恩寺也做不了什么事,干脆还是让他少交点钱吧。 两人相谈了一阵佛理,空山又把小和尚慧明叫了过来,耳语嘱咐几句,慧明便小跑着出去。 裴范先面有疑色,空山一眼就看出来了。 “裴施主一向照顾本寺,贫僧作为方丈,也没什么可表示的,这里有些佛礼,裴施主尽管收着。” 佛礼? 那会是什么东西? 护身符? 符纸? 不对! 那东西是道家的。 裴范先很好奇,空山老和尚所谓的佛礼能是什么宝贝。千万不要太贵重的,要不然他家那个小庙可容不下大佛。 不一刻,小和尚慧明就回来了,手里多了个提篮。裴范先抻脖子一看,登时就愣了。 这礼物,还真是贵重了…… 空山见他打愣,立刻笑盈盈的奉上前:“裴施主,薄礼一份,不成敬意。” “你常常出钱祈福,却一份福气也没带走,这是本寺的供果,裴施主不要嫌弃,尽管放到家里摆放,求个好彩头。” 慧明提的竹篮子里,苹果、鲜桃具备,看起来都是圆润饱满的佳品。裴范先尴尬笑笑:“方丈实在太客气了。” “多谢多谢。” 两贯钱就换来一筐苹果桃子,老裴实在是欲哭无泪。这买卖做的,是他到了大唐之后,最赔本的一次。 你还不能表现出嫌弃的神色,否则就是对佛祖不恭敬,还得千恩万谢。 老和尚脸上笑的慈祥,也不知是真的认为这东西极好,特别适合送礼,还是装的。 既是如此,老裴也得支棱起来了。 不占便宜就不是爷们! 佛门清净之地又如何,老子照样能找到占便宜的办法。 第一百五十一章 治疗随便症患者   “方丈,以后我也会继续为圣人娘娘祈福,和慈恩寺互有往来,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方丈可否通融。”范先笑道。   送了这么多钱,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空山微微一笑:“裴施主不必客气,尽管说来。”   “我想在慈恩寺立一块碑,为二圣祈福。”   立碑啊!   年轻人有想法。   空山立刻答应了。   “裴施主尽管去写祝词,石料就由本寺出了,到时候拓样雕刻,都包在贫僧身上。”   “好!”   “一言为定!”   年轻人呐,终究还是注重虚名。送走了裴范先,空山去库房清点铜钱,心中暗笑裴范先不懂行情,居然送来了这么多的铜钱。   做人也得有良心,空山好歹也是佛门中人。既然他送多了,那就让羊毛出在羊身上好了。一块平整的石料,也花不了一百文。   裴范先登上马车,马蹄哒哒,他也觉得轻快非常。   著书立说,名扬古今,那也是他老裴的终极愿望,穿越一场,总要给后人留下点什么。   要不是老和尚盯得紧,他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写个到此一游了。   在历史上留一笔,这个念头,还是在踏入慈恩寺才产生的。   为什么呢?   这可是慈恩寺啊!   饱经风霜,直到现代依然留存的慈恩寺!   别看现在的长安城繁盛奢华,规模宏大是这时世界上屈一指的大城市。   但以后呢?   雨打风吹去,多少楼台烟雨中。   别说是漫长的将来,就是几十年后,当李隆基登基为帝,认了那干儿子安禄山之后,这份繁荣也就快走到了尽头。   经历了安史之乱后的长安城荒草蔓蔓,曾经的曲江池、兴庆宫,草木葳蕤,繁花似锦。   而到了那时,澄净的湖水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泥沼,荒草而已,早就面目全非。   所以,要想留下自己的印记,来自后世的老裴还是有捷径的。   在慈恩寺里立一座碑,甭管是为了谁而立,最后总要写上他的大名吧,怎么说也是赚了。   想到老和尚刚才得意的眼神,裴范先就暗笑,一个深居简出的老和尚,如何能看出他的良苦用心。   …………   没想到,李治武媚娘这一对夫妻,手脚还真麻利!   半个月没到,他们两个就把新任官员的服制和配饰全都规定了下来,并且推行开来。   听说就连新的鱼袋、金银配饰全都打造齐全,已经开始放。   裴范先整日站在自家柜台前,一边卖货,一边抻着脖子翘以盼。   根据历史记载,这次服制改革,许多官员都戴上了新的鱼符鱼袋,全都是镶嵌金银的。   做工没的说,价格又昂贵,他现在也算是太子眼前的大红人,总该有一份吧。   打北边行过来一架马车,装饰华丽,双曲双马,裴范先点亮眼光:来了!   没有金的好歹也得是银的,腰里挂上小金刀,走起路来挺直了腰。   “小郎,那不是宫里来的。”小六把肥皂码放在柜台上,这两天,小郎像是魔怔了。   天天巴望着街上,一看到装饰华丽的马车就欢欣雀跃,待那马车走远,又是唉声叹气。   原来,他也这么沉不住气。   “滚!”两片嘴唇撅成一个圆润的圈,小六站定身形,丝毫不退。   马车越来越近,晃晃悠悠,裴范先激动的心越奔跳,小六叹了口气:“那是梁金柱家里的车。”   “你是说,那个雍州巨富?”   小六无声点头。   吧唧……   裴范先小心脏摔得粉粉碎,却在这时华贵的马车奔驰而过,果然没有在裴家店前面稍微停一停。   “一个雍州人,跑到长安城,还驾着这样的高档马车,嚣张什么?当我们裴家店是死的吗!”   不就是钱吗?   老子要是使出全力,整个长安城都能买的下来,不屑罢了!   “小郎,在梁老板面前,我们就是死的。”   范先皱眉,这个小子,越来越会泼凉水了!   “小郎别不信,就上个月,为了救助雍州穷人,梁老板一次就出钱千贯,就连圣人都特别褒奖了他。”   千贯?   这么多?   裴范先记得这件事,却忘了梁财主究竟散了多少钱,小六见他一脸疑惑,便打开了话题。   原来,这位梁金柱不仅是家大业大,也相当会做人,长安洛阳两地的达官贵人没有不结交的。   裴范先感觉一阵阴云正向裴家店的方向渐渐袭来,随着马车铃铛渐行渐远,那乌云又追着梁金柱跑了。   声势煊赫?   交友广泛?   家业越大,距离翻车也不远了。待到那一日,且看门庭之前还有来客否?   又是一日空虚度,想象中的新官服和金银配饰一个也没等到,老裴心灰意冷之时,却见白马追星出现在了不远处。   坐上一人,火红的衣裙,头上梳着高髻,闪闪亮的金簪,就横插在髻当中。   “敏敏!”   “你怎么来了!”   郭敏敏翻身下马,马鞭甩在柜台上,掀起尘土一片。   裴范先后退一步,敏敏笑道:“既然你也无事可做,不如一起去逛逛。”   她这是……在出邀请?   郭敏敏摆弄衣裙,又拢了拢髻,眼神不敢定在一处,动作特别的刻意。   裴范先顿悟了。   她这是故意穿着漂亮衣衫,给他看的。   咧嘴一笑:“你早就该这样穿了。”   “真美!”   他的脸忽然欺近,敏敏感到,呼吸的热气,都扑到了她的脸上,轻轻柔柔,以至于把她的小脸都哄热了。   醇厚的嗓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想去哪里逛?”   “随便逛逛。”无法对他的凝视视而不见,只能别开了脸,胸臆开张,敏敏感觉,心脏都快跳出胸口了!   来了!   随便,堪称是古今中外托词之中最高级也应用最广泛的一种,绝对的坑人神器。   随便,看似是没有要求,其实要求又特别的多,你还分辨不清这样说的人,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想表达的情绪是什么样的。是怒,是喜,是愿意啊,还是不愿意,都随你猜去。   上一世,就因为这个随便,裴范先不知道踩过多少深坑,现在再次听到这个词,整个人都抖擞了。   “那就走吧!”说着,他就走出柜台,牵起了敏敏的手。   对付随便患者,最好的办法,就是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你不是没主意吗?   听我的就是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金鱼袋没有我的份!(入V第一章,求首订)   一朱衣少女,一个青衣少年,脚步轻轻走在长安城的西市大街上,他们或许是并不引人注意的一对,人来人往的西市上,这样的年轻男女,多到数不清。   可在他们彼此的心中,却都是焦点的所在。   手儿若即若离的牵着,两人一前一后,他们的身形挨得不近,但心却越靠越近。   “敏敏,你家阿耶得了新鱼袋了吗?”   人都好个面子,裴范先这样的厚脸皮也不能免俗,这几天,他是天天等,夜夜盼的。   就是没有新的旨意送到裴府。   钱财不到位没关系,总要给个准消息。   他现在好歹也是斜坡子男,有正经的爵位了,别人都赶上这一波大换装了,怎的唯独把他落下了。   他想找人打听,无奈何,身边的人,不是小气吧啦,就是大忙人一个。   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向郭敏敏这傻白甜打听最合适。   敏敏欣然一笑:“当然收到了。”   “就是前天,阿耶带着新鱼袋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得意的不行。”想起父亲浮夸的样子,敏敏还是禁不住笑意盈盈。   都收到了?   裴范先更心痛了。   忙追问道:“在朝为官的人都有了,为何我却没有?”   “难道是圣人娘娘忘记我了?”   “我应该即刻上书,禀明此事!”   “你上什么书?”郭敏敏轻佻的眼神,让裴范先感觉,他好像是个傻子,又做了傻事一般。   “我当然要上书,我现在好歹也是斜坡子男,朝廷上也排的上号,若不是圣人娘娘忘记了,那就是底下的差役故意使坏,看我现在春风得意,想给我个难堪!”   “我才不会让他们得逞!”裴范先撸起袖子,态度坚决,谁敢阻挡他的晋级之路,就等着受死吧!   敏敏顿住脚步,上下打量一下,这人是不是傻?   “你也想得金装鱼袋?”   “那谁不想!”   “可是,本来就没有你的份啊!”   郭敏敏的话,好似是小李飞刀,咻的一下就戳在了裴范先的心口。   不可能啊!   不能够!   “为什么没我的份?”   “我不是朝廷命官?”   历史上的记载写的清清楚楚,这次服制大变革,大唐朝廷的官员,从上到下,穿衣打扮全都进行了详细的规定,人人都换新。   他现在虽然官职不高,可大小也是六品,九品的官都有新的铜带,他为什么没有!   这一定是阴谋!   他喋喋不休,敏敏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拦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次御赐鱼袋,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包括你朝思暮想的金装刀子,也得至少有五品,也就是说,绯袍官员才能获得。”   “你看看你……”   话到此处便止住,裴范先内心的震惊,不言而喻。   什么东西!   居然是五品以上才能有新装吗!   枉他还眼巴巴的等了好几天,他先想到的,这件丢人事,万不能让小六他们知晓。   要不他这张老脸可就要丢到地洞里了。   郭敏敏人美心善,见他如此沮丧,便上前安慰几句。   两人边走边谈,敏敏说道:“本来我听说,这次圣人是想把所有朝臣的官服全都换一遍,之后再赐以各种小物件,不管官位大小,只要是在流的官员人人有份。”   对啊!   这样做才和他记忆里的情况相同,他也能得一份赏赐了。   “那后来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不用问,敏敏既然提到了,她肯定知道原因。   敏敏思忖道:“大臣们反对呗。”   “如果全都换新的,动静便闹的太大了,花费也多,国库就会吃不消。几位老臣联名上奏,把这件事就拦下来了。”   “不过,圣人还是不肯彻底放弃,商谈一番便得出了这么一个妥协的法子。”   这帮老奸贼!   只装备五品以上的官员,对他们又没有任何损失,能在李治面前进言的大臣,哪一个不是五品以上,新款金鱼袋个个拿到手,还在李治那里博得一个美名。   简直是美滋滋……   老裴心里,各种愤怒的情绪翻滚了好几遍,郭敏敏完全没有一点感觉。只是觉得,两个人就这样在街上闲逛,不买什么,也不去关注什么,心情也不错。   除了偶尔踩到的长裙摆,让她恼火以外,其他的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心旷神怡。   “要不去闲雅琴坊?”   两人停在一间车行前面,敏敏看到招牌,立刻就来了灵感,裴范先连头也没回:“不行!”   啧啧,心眼真小啊!   “那就去平康坊,我知道哪一家的小娘子,姿色最好,琴音最妙……”   一股邪火腾的升起,阴冷的声音,径直敲向敏敏的耳鼓:“我不去!”   “你也别想去!”   敏敏侧目,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从他僵硬的肩膀,沉重的脚步,感觉到,这次他是说真的。   “不去就不去,这么好的地方,不去见识一下,实在是可惜了。”   余光一扫,某女脸上居然还真的浮现出遗憾的神色,裴范先心中怒火更胜。   长这么大,哪里见过主动邀请情郎去青楼的女人?   这还是在中古时代的大唐呢!   “既然是好地方,你就不必去了,以后我自己去就是了。”   “不行!”大脑还没有进行深入思考,话就出口了。想到他要自己往青楼里面钻,应承那些小娇娘的温言软语,左拥右抱,敏敏立刻就怒了。   “你不能自己去!”   裴范先顿住:“为什么?”   “我觉得挺好的。”   “好个屁!”   “没有我陪着,你绝对不能踏进平康坊半步!”   裴范先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小女人,粉白粉白的小脸,越来越红,原来她也知道吃醋啊!   偏不放过她。   “凭什么?”   “你自己都去过,却不让我去,一点都不公平。”   “实不相瞒,自从我身子康复之后,还从来没去过青楼,如今我是既有钱,又有力。”   “你说得对,那样锦绣绚烂,处处莺歌的地方,我是该去见识一下。”   “你!”   “你居然还敢这样说!”敏敏都要气炸了!   “你想去,先要问问我这把刀!”   刷拉一声……   好家伙!   她还真把刀抽出来了!   怕了怕了!   “侠女饶命!”   “在下万不敢去了!”他拱起双手,深鞠了一躬,敏敏这才微微消气。   “算你识相!”   “不过,既然我可以不去,那你也不能去,这是最基本的吧。”   不必去解释公平原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也没有人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裴范先做出无赖相:“不答应?”   “那我明天就去!”   “诶诶,别啊!”   “那好,我不去,你也不许去!”   “说话算数?”   热气再次吹拂到敏敏脸上,她登时一慌。   “当然算数!”   眼睛瞪得滚圆,嘴唇紧抿着,态度也坚定。   嗯嗯,范先点点头,这回看来是认真的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解救无辜小儿   两人接着往前走,裴范先唇角总是漾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他是何许人也,哪里会做亏本的买卖?   经此一役,总算是把这小妮子热爱女扮男装逛青楼的爱好给绝了,将来,只要她敢故态复萌,他就有说辞教育她了。   郭敏敏这人爱面子,点火就着,只要稍稍激将,她就是不服气,也不会在踏入青楼半步。   以后,他还会依样画瓢,不再让她独自一人踏入琴坊乐坊……   “快来看呐!”   “便宜卖啦!”   远处,吆喝声渐渐传过来,裴范先顿时支棱起来。   便宜货卖?   哪里哪里?   卖什么的?   裴范先抻长了脖子,使劲的巴望,郭敏敏可不像他,想知道,过去看看不就结了。   西市一角,很大一片地方,周围几乎没有什么民居,草木葳蕤,行人来到这里,往往还要躲避一下,好像有些害怕似的。   而现在,高高的柳树之下,站着几个人,一个中年人,两弯八字眉,透着一股猥琐。   在他身边,几个小娃娃呆呆的站着,眼神木讷。   距离他们一丈开外,许多行人听到吆喝,渐渐围拢过来,人越来越多,嘈杂声渐起,孩子们的眼神却越来越迷茫。   他们的未来会怎样?   他们还会有未来吗?   “都来瞧,都来看啦!”   “男娃二十文,女娃十文,付了钱就可以领走!”   “这位客官看看,都是身体健康,五官端正的!”   许多人只敢在柳树树梢以外站着,不敢靠近,没办法,他们害怕啊!   这棵柳树,可是西市,甚至是全长安城鼎鼎有名的一棵树,提起它的大名,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谁听了都要哆嗦几下。   此处,便是武媚娘最喜欢的地方之一,长安城著名的刑人之地,西市独柳。   达官贵人,达到一定品级的人物,有幸获得死刑恩赐的,大多都要拉到此处。   当着西市百姓们的面,一刀切,或者是几刀切。   早就听说,独柳附近,煞气很重,几乎没有住家,裴范先还以为,所谓独柳是被正是圈定起来的一个范围,四周有栅栏活木板围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看了才知道,他想的太多了。   独柳附近确实没有住户,可也不萧条,甚至于只要有问斩的人,这一处还相当热闹。   人声鼎沸,而没有要斩的人的时候,这里的另一项功能就被突显出来。众所周知,大唐还是有奴隶的。   不管是正经的唐人没身为奴的,还是远道重洋渡海而来的昆仑奴,在大唐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存在。   不只能存在,还能正经买卖。在耕牛地位无限崇高的农业社会,一个奴隶的价格,远远不及一头耕牛。   唐律有规定,盗杀家奴一人,当赔偿牛一头。   这还是对土生土长唐人奴隶的价码,要是昆仑奴,可能就更贱了。   裴范先穿越大唐也有段时间了,可所见所闻都是大唐光鲜亮丽的一面,繁荣富庶,大杀四方,辉煌帝国。   今天才终于算见识了,这个时代的黑暗一面。   独柳树下的小孩子,三男两女,年纪都不大,在现代,这些孩子别说是出来做事了,恐怕连学龄都还混不上。   带着他们那个猥琐老男人,显而易见的,是来出卖他们的,看他的穿戴,体面之中透着一股平凡。   应该是高门大户的管家一流。   在大唐,即便是长安这样的第一大城市,也依然有许多吃不饱饭,穿不上衣的穷苦人。   “他们这是……”   话还没说完,敏敏就焦急的转过头:“范先,我们得救他们!”   “怎么救?”   裴范先先想到的是报警,人口买卖这样的事被当场擒获,当然要让警察叔叔现场处理。   可现在是在大唐,很抱歉,没有这个职能部门。   再说,买卖奴婢在大唐是合法行为,明码标价,闹去官府,官老爷们只会把裴范先看成是傻子疯子,根本不会管这个事。   “当然是把他们买过来!”   一个买字,刺的范先脑袋嗡的一下,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能够名正言顺的解救这些孩子。   而不是依从这所谓的商品原则,还要花钱。   但是郭敏敏显然不是这样的想法,却在他们犹豫的时候,裴范先袖口一紧。   低下头一看:咦?   他怎么跑过来了?   在他的眼前,身高只到他肘部的小男孩,仰头看着他。   那清亮的眼神,天真无邪,水汪汪的。   “你很有眼光嘛!”郭敏敏已经下定决心买下几个孩子,看到小孩,立刻涌起一阵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   “小娃娃,你想跟我走?”小娃娃不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动作轻柔的,甚至让裴范先有些分辨不清。   这边厢,小娃娃已经给自己找好了主家,那边厢,猥琐男子还在拼命吆喝。   “这个怎么样?”   “能干重活吗?”   一买主上前,指的是男子手下个头最高的娃娃。   男子立刻满脸堆笑:“能!”   “当然能!”   他拨弄一下男孩的脑袋瓜,示意他表现一下,男孩拧着眉头,一动不动。   “这孩子原来就是干粗活的,别看身子瘦,可他劲头大,要不是家里出了事,我们还不舍得卖呢!”   “看着倒还不错,”买主将要给钱,忽而兴起一个念头。   “这些奴婢都是哪家的?”   这可是个致命问题,猥琐老男人脸面顿时一僵。裴范先隔着一丈远,和层层人墙,都看得清楚。   在大唐,奴婢的来历必须注意。主要是奴婢的来源并不像后人想象的那么简单。   有家生奴婢,父母,甚至爷奶都是这一家的奴婢,生下来的后代自然还要在这一家干。   家业不倒,他们也不会挪动。   这一点,看过红楼梦的人都明白。   另一种就是买来的,甚至还有收养的。   在场众人看到这些小娃娃,也觉得不错,个个都想出手,便起哄让男人赶紧说实话。   男子被挤兑的没办法了。   只得说实话:“是贺兰敏之家的!”   轰……   现场顿时爆出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居然是罪臣贺兰家的!”   “真是没想到!”   “我听说,贺兰敏之是得罪了天后娘娘,这才被抄了家的,他家的奴婢我可不敢买!”   女魔头的狠毒手段,长安内外的人多少都有所耳闻,凡是开罪了她老人家的人,他们连半点边都不想沾。   刚才还热情洋溢,此言一出,独柳之前立刻空空荡荡,潜在顾客全都跑光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猛烈推销   裴范先也心里一顿,贺兰敏之家的?   怪不得人都跑了,这样的危险人物,谁敢招惹?   没想到,武媚娘把他的家都已经抄干净了,度够快的。   像是她的风格。   “二位,请留步!”   空旷的街上,只剩下了一男一女,甚为明显,猥琐老男人一边咒骂自己多嘴,一边给几个小娃娃一人一巴掌。   都是这些扫把精,害的他连生意都丢了!   裴范先也想走啊,可一左一右两位大神硬拉着他,他走脱不开。   那只知道瞪眼就是不说话的小娃娃,还拽着他的衣袖不撒手,郭敏敏呢,看到别的顾客都走了,还更精神了!   没有竞争者,她说不定就可以一次把几个孩子全都买下,男子看到两人,希望立刻点亮。   好家伙!   老管家擦擦眼睛,看清了前方的两人,心中的希望立刻点亮。连忙上前,殷勤道:“敏敏娘子,你也来了!”   裴范先皱皱眉,他最讨厌这样的人,平时横眉立眼,仗势欺人,厉害的不得了。   一旦有了难处,有了需要,就把小孩子或者是女人推上前,卖可怜,他手下的几个小娃娃,个个都面黄肌瘦,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年纪最小的小女娃,脸蛋还稚嫩,却一点婴儿肥都没有。   鼻子上还挂着泡泡,古时候的穷人家的孩子真是惨兮兮。   看着他们的惨相,裴范先也禁不住动了恻隐之心,敏敏素来以行侠仗义闻名。   况且,这管家是贺兰家的,看起来和敏敏也是认识的,自然不会放过她。   敏敏当然认识此人,却并不想和他攀关系,这个人以前她就不喜欢,今天能留在这里和他说话,完全是看在孩子们可怜的份上。   “文书可俱全?”敏敏连眼睛都没抬,语气也很冷淡。   管家满口应承:“当然!”   “都随身带着呢!”   他从怀里掏出了几页薄纸,裴范先溜了一眼,这才明白,敢情这些孩子还不是贺兰敏之买的,而是他收养的。   “他们是乾封年间的那批孩子?”敏敏疑道。   “娘子说的没错!”提起这件事,那男子也是一脸不忿,这事说来,还是周国公府吃了大亏。   乾封年间,洛州一带遭了大灾,水旱连绵,别说是粮食歉收了,有的地方,一连好几个州郡,全都是颗粒无收。   流民蜂拥,纷纷涌向长安城,想着城大,总有他们的容身之处,能混上一口饱饭。   等到了长安才知道,这里的情况也不乐观,要想混饱饭,还得靠自己的一把子力气。   成年的倒还好说,总能消化,可小孩子就麻烦了,很多流浪到长安的小娃娃,都是跟着浩浩荡荡的流民队伍到达这里的。   只是听说,到了长安就有好日子过,其实脑子里连长安究竟是什么东西都不清楚。   这些孩童往往都无依无靠,有的甚至都还没断奶呢。   眼前的这个还在冒鼻涕泡的小女孩,当初就是这样的情况,说来,这还是贺兰敏之做的一件善事。   想当年,因为一瞬之间涌进了许多流民,李治和武媚娘两位也是愁的焦头烂额。   大唐虽然有专门的救济穷人的机构,但那也只是小小的一个医馆而已,根本无法一次性的救助如此巨量的流民。   于是,李治一拍脑门就想出了让长安城的富户收养穷儿的主意。   经由这次灾荒来到长安的小儿,凡是年不足十岁的,可以听任城中富户收养。   所谓收养,只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富户们又不是做慈善的,怎么可能养这么多毫无血缘关系的吃白饭的闲人。   他们收养这些小孩,就是给他们一口饭吃,顺便让他们在家里做杂活而已。   对这样的情况,不管是李治还是富户全都心知肚明,但李治是个体面人,他绝对不能承认,在他英明睿智的领导之下,居然还会有把良家小孩逼为奴婢的事情。   这还是他一手推动的。   所以,他特意追加了一道旨意,要求收养孩子们的富户,不得将他们化为奴籍。   一定要保持他们的良民身份,这种操作,绝对属于李治这样热爱粉饰太平的人。   明明是掩耳盗铃,但只要掩饰住了,谁还管铃铛到底丢没丢?   都已经成了无依无靠的人,被富户揽到家里,操持粗活,还不是奴婢?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贺兰才收养了几个小孩,其中年纪最小的女孩,当时还不满两岁,她的母亲生下她,便在半路病死了,小女孩辗转几人之手,这才到了长安。   谁家愿意要这样的小女孩?   别说是干活了,还要日日受她啼哭的骚扰,还得白给饭,贺兰看她生的清秀身世也可怜。   便大善心,收养了她。   而现在,随着局势逐渐好转,李治又想起了这件事,广诏令,呼吁收养富户的家庭,如果孩子们愿意返回故土,就放归他们,不得阻拦。   这想法很美好,可现实也很残酷。   实际上,一晃几年过去,这些孩子也长大了,他们的身份也改变了,都已化为奴籍。   想要给他们自由,也没那么容易,除了个别大善人,直接烧毁了孩子们的身契,放了他们自由之外。   其余的孩子,总还是需要买卖,才能实现流通,周转于多个富户之家,而朝廷,对于这样的小事,也只能挥呼吁宣传的作用,实际上,不能给予任何惩罚措施。   可贺兰家里就犯了愁,一方面,他家的这些孩子早就已经是奴籍了,现在得罪了天后娘娘,虽然朝廷没有明诏令抄他的家,但家里已经和被抄过没什么两样了。   节约开支是第一要务,闲杂人等悉数屏退。这些吃闲饭的孩子,当然也要打走。   可惜能够直接放免他们的人,现在还在大牢里关着,甚至他的家人都不知道他在大理寺的监牢。   找不到主人,只能管家自己操持,把孩子们带出来,卖个好价钱也能给他们一条出路。   现在可巧遇到了范先二人,哪能轻易撒手。   “这样好了,这些孩子我全都买下了。”敏敏将身契全都收好,特别豪爽。   “你可想好了,这可是得罪人的差事。”裴范先的语气,并无任何劝诫,阻拦之意。   他只是善意提醒一下,生怕郭敏敏一时头脑热,匆匆忙忙就答应了。管家一看敏敏要买,登时就乐了,拉着几个小孩,一个劲的给敏敏鞠躬,千恩万谢都道不尽他对敏敏的感激。   女侠是及时雨,女侠是雪中炭!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善人郭敏敏   “多谢娘子!”   “奴们一定努力干活,报答娘子的恩德!”   裴范先没想到,那抓紧他袖子的男娃,居然说话这样利索,还特别真诚。   敏敏拍了拍他的肩膀,喜道:“干活是次要的,只要跟着我做事就行!”   郭敏敏虽然做事冲动,却也不是没脑筋的人。看刚才的情势就知道了,谁也不敢收留贺兰敏之家里出来的奴婢。   这就是现实的召唤呐!   她敢说,整个西市,敢接纳这些孩子的,除了她郭敏敏,就没有第二个人!   就算贺兰罪有应得吧,可这些孩子也没有罪过,他们只想讨口饭吃,也不是不出力干活。   总要给他们一个机会。   敏敏在身契上签字画押,这些奴婢就算是她郭府的了,贺兰家的管家,拿了钱,嘴里不住的道谢。   一溜烟就跑了,丝毫没有和孩子们道别的意思。   敏敏倒是想得开,以往她和贺兰也没有多少交情,他家也没去过几次,这些孩子完全不认识这位亲戚。   裴范先心道,这趟街逛得可真是值,出门一趟,带回来五个人。   几人走到一个小巷口,敏敏忽然停了下来。   裴范先一副早就知道你还有后招的样子,揣着手,笑道:“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放免了他们,你以为,我还真会让他们当奴婢吗!”敏敏一开口,长安女侠豪气干云的气势就冒出来了。   只花钱,不用人,果然是郭敏敏能干出来的事!   裴范先也认同这个做法,孩子们已经够命苦的了,还让他们继续进府当奴婢,未免也和朝廷的号召不相符。   “这样也好,娘娘就不会现是你救了他们。”   悄悄的解救,偷偷的放掉,神不知鬼不觉,对于贺兰的种种作为,武媚娘现在已经不是在气头上了。   可也千万不能疏忽大意,女魔头的记忆力非常好,她要是一时兴起,追查起来。   知道贺兰敏之家的奴婢全都被郭敏敏收买了,铁定会认为敏敏同情贺兰,这才出手相救。   放了他们才是最好的选择,就算日后女魔头想起这件事,人早就跑了,也是查无对证。   敏敏把刚刚拿到手,还没捂热乎的身契交给几个孩子,笑道:“拿着,回家乡去吧!”   几个孩子简直是感激涕零,谁能想到,他们的命运竟然会有这样急转直下的转变。   就在刚刚,他们还是爹不疼娘不爱,甚至没人想收留的可怜虫,而现在,他们居然就有了自由身。   几个孩子扑通跪下,大呼道:“多谢娘子恩典!”   “多谢娘子恩典!”   “不过,奴们也不准备回洛州了,就在长安找一份差事,总能填饱肚子。”   敏敏颔,说的也有道理,这些孩子到长安也许多年了,家乡的样子恐怕都记不清。   回去投亲靠友,说不定也讨人嫌。   “也好,你们跟我去县衙,我帮你们登记造册。”   几个小男孩,乐的嘴巴都要裂开了花,大唐作为中古时代最强盛的王朝,各项社会事业都有完整的体系。   关于奴婢的收放,也有明确的规定。主家想要放免奴婢,恢复他们的正式属籍,没有任何问题。   只需要他们的主人带着他们,到正式的府衙,当着官差的面,签字画押,放免他们,既告成立。   奴婢脱离和主家的依附关系,成为自由身的良民。   郭敏敏满口应下,说着就要带着几个小孩前往长安县衙,还没成行,却现,满心欢喜愿意当良民的,只有三个小男孩,两个年龄稍小的小女娃,纹丝未动,耷拉着脑袋,并没有任何欣喜。   “你们怎么不走?”   “是不是想回家乡?”敏敏探身问道,小女娃连忙摇头:“我们不想回洛州。”   “我们也不想去县衙!”   “我们只想跟着娘子!”   敏敏眼婕轻颤,有些不相信:“跟着我,你们就还要做奴婢,跟着我去县衙,我放免了你们,以后你们就是良家女子了。”   “这不好吗?”   一听说让她们去当良民,两女娃的眼泪登时就掉了下来,哭的稀里哗啦。   抓住敏敏的长裙,死活不撒手。   “娘子可怜可怜我们,我们年纪小,要是流落街头,很快就会被卖到青楼的!”   好家伙!   作为旁观者,裴范先一直没说话,却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些小娃娃,看年龄,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那个只有五岁左右,就已经能考虑的这样深远了。   莫不是在浮浪子弟贺兰敏之府里呆的时间长了,突然早熟?   “你们……”   这些孩子,心思真是复杂,她郭敏敏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竟然都没有想到这一层。   “真的想跟着我?”   不可否认,孩子们说的有道理,她们年纪这么小,又生的清秀可爱,相比普通农户家里的娘子,这些孩子确实是青楼妓馆追逐的对象。   在周国公府,她们也没有干过粗活笨活,细皮嫩肉的,说不定还认识几个字。   真的不给她们一条出路的话,说不定她们连奴婢都做不成,生活更加凄惨了。   两个女娃猛地点头,郭敏敏放心了。   “你们跟着我,可不一定是享福的事,身上要受点罪的。”   小女娃们还没怎么着,裴范先却愣了。   身上受罪?   这丫头,又想什么呢!   真是让人担心呐。   “娘子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绝不后悔!”   年纪稍长的小娃娃,帮着妹妹把鼻涕擦干净,已然走到了敏敏的身边。   敏敏很满意,只要她们做好吃苦的准备就是了。   三个男娃跪在一起,给敏敏磕了个头。   “娘子,将来我们几个若是有了大出息,一定会报答娘子的!”   敏敏欣欣然看着他们,都是有福气的聪明相,将来一定不可限量。   “报答就不必了,你们只要走好自己的路,照顾好自己就是了。”   “若是想读书的,倒是可以来找我,我可以帮你们找个学馆,你们现在是良民了,读书识字,将来还可以考功名。”   在这个世道,男子汉想出人头地,到底还是应该走仕途,虽然不容易,可一旦成功了,回报绝对是值的。   几个男孩互看一眼,眼波流转之间,这简直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天上哪有这样的大馅饼?   还凭空掉在了他们的头上? 第一百五十六章 跟着姐姐学功夫   为的那个男娃,年纪最大,心眼也最多。   委屈巴巴的开口:“娘子说的是好,我们兄弟也想努力进取,可我们没有钱呐。”   “连学馆先生的礼金都给不起。”   这孩子,还真是……含蓄。   看来,敏敏又要大破费了。   郭敏敏要给孩子们安排的学校,也不是什么高级的国子监、崇文馆,不过是县里的乡学。   严格说来,就是一次送三个学生去读书,也用不了她一顿饭钱,不过,相比让这些人回府当奴婢,当然算是一笔大钱了。   “这件事好说!”   “只要你们是下定了决心读书,就先跟我回去,等休养几天,我就去帮你们入学。”   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孩子们无限崇敬的看着郭敏敏,小姐姐,果然是人美心善!   出钱又出力,兄弟姐妹几个这是踩上狗屎运了吗?   狗屎运:狗屎不是你想踩就能踩,有正宗狗屎运持有者在此,你们不过是跟着沾点光而已。   如此,几个孩子兜兜转转,又被敏敏带上了,成了她郭家的负担,带着这么多孩子,还都破衣烂衫的,想继续逛街也不合适了。   两人雇了马车,专门把几个孩子送回去。   不知为何,等到裴范先回过神来,这才现,他居然也坐在了马车上。   咦?   感觉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离去。   郭敏敏为人敞亮,特别豪爽。几个小孩身上穿的都不算体面,身上还脏兮兮的。   敏敏毫不介意,被他们围在中间,有说有笑。   新置办的石榴裙,就被孩子们坐在屁股底下,也没什么反应。   裴范先看着他们谈笑,心里甜丝丝的,竟涌起一阵欣喜。   真是个爽快的好女孩啊!   既不爱慕权贵,贪恋钱财,又行侠仗义,不会因为孩子们出身不好就嫌弃他们。   这些优良的品质,同时出现在郭敏敏的身上,当真让人欣喜。别忘了,现在可是在正宗的古代,中古时代的大唐。   敏敏这样的世家贵女,能够做到这份上,绝对前。   唯有一点,若是能再稍稍改进,就更好了。   “你笑什么?”   别看在和孩子们说笑,郭敏敏的精神也没有全放在孩子们的身上,裴范先隐隐约约的笑意,总是让她无法忽略。   “我笑了吗?”裴范先连忙板起脸孔,要不是她提醒,他都没有意识到。   “当然!”   “怎么回事?说清楚?”   咦……   漂亮姐姐也有这么凶的时候,好怕怕。   刚才还吵吵闹闹的小娃娃,一瞬间全都不吱声了,恨不得当场消失。   在周国公府里的时候,他们就学的了一个经验。   主家说要紧事的时候,千万要张着眼睛,不要打扰,更不要偷听偷看。而现在,情况很尴尬,敏敏显然没有给孩子们创造躲避的条件。   孩子们迫不得已,只能围观。   “我问你,你想让女娃们做什么?”裴范先盯着她美丽的大眼睛,吞了口唾水。坚决不承认。   敏敏顿了一下,根本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小姐姐说得对,姐姐能收留我们已经是大恩典了!   怪男人,别再多嘴了!   否则,好不容易捞到的容身之所,又要飞了!   小女孩们暗中抱紧敏敏的手臂,坚定的看着她。敏敏竖起眉毛,也觉得自己说的特别对。   “我不是要管,我只是问问,你为什么不让小女娃们识字?”   “其实,她们年纪更小,更容易学会。”   这要求就有些太高了,郭敏敏就算意识再前,终归是唐人,在她的眼中,女孩子就不需要学习太多的文化知识。   充其量只要会写自己的名字就不错了。   裴范先单把这件事拉出来说,完全是为了转移话题。总不能和她说,都是看她的俏颜看入了迷,这才傻兮兮的笑个不停吧。   “难道,小娘子天生就应该做家务吗?”   郭敏敏讥诮一笑:“那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想。”   她把两个小女孩揽在身边,欣然道:“我确实不打算让她们去学馆,那是因为我想自己教她们学问。”   “你别笑,我虽然水平一般般,但是教她们两个是没问题的。”   “更重要的是,我还要教她们功夫,让她们和我一样,当女侠,纵横长安城!”   “学功夫?”   “真的吗?”   小女娃登时兴奋起来,拉着敏敏的手臂,拼命摇晃,敏敏看向她们,郑重的点了点头。   “学功夫?”   裴范先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这个女人的想法,真是难以揣测。   “是啊!”   “所以我才说让她们做好吃苦的准备。”   淡定的脸色,彻底崩塌,所谓吃苦受罪,原来就是这么个意思。   裴范先咬咬牙,感觉又被这个刁钻的女人摆了一道。   太可恶了!   马车颠簸了一下,老裴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敏敏和善的目光透过来,没错!   我就是故意逗你!   诶呦呦!   当肉乎乎的屁股和冷硬的木板亲密接触,老裴感觉,他的可爱臀部都要裂成八块了!   疼死了!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哟……   …………   郭敏敏营救五个小孩回家,过程相当顺利,裴范先本以为,她家老爹一定会拦着她,至少也不会太高兴。   万没想到,郭孝慎见到几个小孩,挥挥手就让他们去后宅,命人给他们安排食宿,半句话都没有多问。   你以为老郭有多喜欢武媚娘?   根本不可能好不好!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贺兰敏之因为得罪了武媚娘而获罪,甭管他做的到底是对是错,还是大逆不道。   总归他是因为是武媚娘的近亲,才遭了大祸的。   自从贺兰获罪,郭孝慎就惶惶不可终日。   幸亏老子膝下只有一女,这要是真的有个男娃,八成也逃不过被一刀切的命运。   武家三娘就更不用说了,日日吃斋念佛,天天都在精舍里打坐,两耳不闻窗外事。   只求敏敏再大几岁,懂点事,就赶紧给她寻个好婆家,脱离武家,或许就算是彻底安全了。   计划已经很完美了,老郭一家一直以来也低调行事,可他们照样战战兢兢。   摊上阿武这么个阔亲戚,当真是喜忧参半。喜的就不说了,就凭着阿武一个人,把寂寂无名的武家,彻底和李唐皇族捆绑在一起,成为了一方豪族。   武家人若是不知道感激她,那也太没有良心了。   然而好处是现实的,忧虑也是急迫的。   君不见,那些惨死的武家兄长,都是因为什么完蛋的?   媚娘阿姐一家,又是怎么一个两个搅入乱局最后身死非命的。   基于这些经验,郭氏夫妇不得不担心,即便他们只有一个孤女,也难免不会受到波及。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上门要钱   对于郭氏夫妻来说,只要敏敏不去招惹圣人,管她在外面闹的天翻地覆,天后娘娘都不管,他们夫妻就更不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脾气对了胃口,还是一物降一物,天后非常疼爱敏敏,对她照顾有加。   敏敏呢?   虽然并不愿意天天往内宫里钻,却架不住媚娘喜欢,经常召见。既是如此,她们夫妻两个一合计,只要媚娘不管的事情,他们也不管。   反正他们两个也想得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比起听他们的话,敏敏还是听媚娘的话更好。   郭敏敏不是说笑,才刚休养了两天,她便开始正式培训小女娃们。上午精神好,就跟着她学功夫。   下午人倦怠,便给她们安排些读书写字的差事。两边都兼顾着,还全都是敏敏一人包办,绝对的亲力亲为。   裴范先这边,几乎天天愁眉不展。   日子越是往前跑,他的损失就越大。经过小六和裴二两人统计,几船货款之中,夹杂的恶钱,加起来足有两贯!   两贯啊!   疯了这是!   裴范先一听,整个人就跳了起来。   不赚钱不是错,可弄假钱来哄弄他,就是罪大恶极!   “魏市丞,你都看见了,所有的恶钱全都在这里,为了证据确凿,小六还特地把它们都串起来了。”   小六在一旁拼命点头,地上的那些恶钱,仿佛是他八辈子的仇人。官钱全都统计完毕之后,小六就开始着手处理恶钱。   因为都是被单独挑出来的,必定是散落一地,全不成型。小六一边串,一边骂,从洛阳店铺那边的,再到长安这边的张老板,兜兜转转来来回回的骂了几个遍。   串了多长时间就骂了多长时间,才不会因为已经骂过就放过他们。   听到这数额,魏老抠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奔腾的情绪控制住。   他x的!   竟然掺了这么多恶钱,真是胆大包天!   “竟然算计到我老魏的头上!”   “这帮人,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老魏气得上蹿下跳,咆哮声回荡在裴家店的上空,盘旋了好几圈。   老裴连忙递上了一盏茶:“魏市丞,消消气。”   “都是能挽回的损失,生气伤肝肺。”   胸膛起起伏伏,魏伶简直要气炸。   “范先,我告诉你,张老板那奸商肯定参与了,待会见了他,你可不能犯糊涂!”   眼前的少年,终究是涉世不深,看谁都像好人,哪知道,这世上好人不会主动找上你,找上你的,全都是大坏蛋。   魏伶管理西市多年,这个道理他太明白了。   凡是在西市里奉公守法的商户,一年到头魏伶也见不到几回,可那些违反乱纪的坏蛋,绝对是市署的常客。   有两个月不犯错,已经是大进步了。   范先点点头,郑重说道:“市丞说得对,这次我也开悟了,待会全听市丞的。”   “可是,他要是不承认怎么办?”   对于张老板来说,两贯钱虽然不是多么大的数字,可是,让他当场承认是自己的错误,还照价赔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关键是,你也没有证据。   恶钱在长安也照样能流通,是正常的货币,百姓们买卖货品大多都是真假参半。   人家张口就说,我这些恶钱就是正常收来的货款,我没有做任何手脚。你能怎么办?   你能证明,洛阳那边的店铺是故意把好钱换出去,留作己用,把恶钱掺到正经货款里,送到长安的吗?   裴范先的这些顾虑,魏伶心里全有数,可他根本不在乎。   “你别担心,到时候就看我的好了。”   “我有的是办法,让奸商把钱乖乖的交出来。”   咯吱咯吱……   老魏咬牙切齿的声音让裴范先倍感安心。   老魏我可就全靠你了!   …………   西市,张家店。   生意虽然停了,可张家店的招牌却被擦的锃亮,显示着主人的好心情。两人来到店前,魏老抠瞻望了一眼高挂在头顶上的招牌,愤愤道:“待会,他要是闹腾,我们就把这块匾摘走!”   “市丞,招牌也没什么用处,摘它做什么?再者,有市丞坐镇,张老板不敢不给钱。”   魏伶一脸高深莫测:“你不懂。”   他抄手一指:“这块匾可是鎏金的,少说也值一贯钱!”   我去!   一块鎏金匾居然就值一贯钱!   达了!   裴范先满眼小星星:“魏市丞,我实在是太佩服你了!”   八字胡一翘,魏伶笑道:“还算你有眼光。”   裴范先暗中下定决心,今天不管弄没弄到钱,这块匾他也要拿到手!   张老板这厮,枉他对他如此信任,他居然敢暗中捣鬼,这块匾就算是精神损失费了!   两人进门,张老板哪想到人厌鬼憎的西市丞居然会大驾光临,连忙迎出来,张口闭口,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别管他笑的多用力,老魏都是板着一张脸,渐渐的张老板也看出些不对劲。   自从与裴范先合伙做生意,这还是老张第一次见到魏伶这个合伙人呢。   “魏市丞,裴老板请坐。”上了茶之后,张老板才想起来,现在的裴范先也是有官职的人了,不能叫老板。   偷瞄一眼,裴范先脸上并无懊恼之色,也就装傻下去了。   “不知魏市丞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魏伶勉强坐下,架子端的巨大,张老板心中忐忑,一股不祥之感逐渐袭来。   “张老板,你也知道,洛阳店铺的货款送来了,一直放在范先府上清点。”   “现在已经全都算完了。”   张老板一惊,眼神转到裴范先身上,范先面无表情,沉默应对。   都是这样的态度,难道是钱出了问题?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魏市丞放心,钱二位留着先分,剩下的,再留给我就行。”张老板展现出了十足的诚意,连钱都不着急要了。   言外之意竟是你们两个随便分,看着给我留点就行。   什么份额,什么契约,都不在乎了,就算钱有问题,这样也算是妥当处理了吧。   再者说,能有什么大问题。   那天拉着铜钱的货船靠岸,上岸,全都是他监视着的,看那数量基本上就和洛阳报来的账目差不多。   张老板也有些自负,他不相信,魏伶还能掀起什么大浪来。   可惜,他终究还是嫩些。   他也不想想,这些年,刁滑市丞魏伶的大名,能是浪得虚名吗?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到底谁负责?   魏伶撇嘴一笑,转向范先:“没想到,张老板还挺大方。”   范先呷了口茶,没做声。   来之前就已经说好了,今天一切行动听指挥,魏伶不让他开口,他就装作哑巴。   两人注意打配合就好。   裴范先不开口,张老板只能接受魏伶的持续攻击。   “张老板,那些钱有问题,货款之中,竟然有两贯铜钱全都是江南贩运来的恶钱!”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解释?”   “恶……恶钱?”   张老板慌了,打死他也想不到,问题会是出在这里。   “这怎么可能?”   “范先,钱运来的那天,你也看到了,都堆成了小山,全都足斤足两,市丞明鉴,绝对不会有问题。”   呵呵,老魏乐了。   他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既然他承诺了钱绝对没问题,那现在出了问题,可不就得他来承担。   老魏,果然是老江湖,玩的就是高。   “我们只看到了成堆的钱串子,谁也没看到每一枚铜钱,究竟都是什么样。”   “现在,范先已经把所有的铜钱全都拆开,重新串好了,这才现,许多恶钱都夹在官钱里,混了进来。”   “张老板,洛阳那边的店铺,不管是我还是范先,全都没有参与经营,一直是你来照管。”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你必须负责!”   呔!   老张桌子一拍,登时怒了!   “市丞的意思是说,洛阳那边的差人是故意把恶钱掺在官钱里,鱼目混珠送过来的?”   魏伶捋了捋长须,给了他一个斜眼。   这不是废话吗?   要是钱数少,他也清楚是无心之失,还会找上门来吗?   他老魏虽然抠门,却也没到这般没见过钱的地步。   “难道不是吗?”   “张老板,两贯钱,足足两贯钱呐!”他伸出两指,在老张的眼前晃了晃。   两贯铜钱,算起来那就是两千个铜板,这是什么样的数量,只是一个一个数,都需要数一个时辰。   如果不是有意为之,怎么可能送过来的?   魏伶混迹西市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和刁滑奸商打交道的办法,跟这些人,你完全不需要打官腔,拐弯抹角。   有什么说什么,直指要害,这样才能断了他们做文章的歹心。   果然,此言一出,张老板就愣在当场,抓住空档,裴范先应承了几句。   “张老板,我们来也没有别的意思,这些恶钱,也并不是完全都不能花销,可是裴家店自从开店以来就从来都不收恶钱,这你是知道的。现在一下子现了这么多,我们的意思是,按照市价折抵,两贯恶钱你拿去,换成相应的官钱交给我们。”   “这样,我们把所有的货款都算清楚,再来分钱,这样也公平合理。”   用恶钱换官钱?   这两个恶贼,想什么好事呢?   抢钱呐!   张老板一时没说话,而是狐疑的看着他们俩,这两人肯定是事先串通好了才来的。   这一点绝对没错。   别看裴范先嘴上说的好听,可他身边还坐着个不讲理的魏伶呢。   此人以前在西市里是个什么做派,人人皆知。也就是最近,因为和裴范先合开店铺有了大钱赚,这才放过了西市的大小商户。   就他这样的,大大咧咧的拉来两贯恶钱,怎么可能不换回两贯官钱才算了结。   按照目前的市价,官钱与恶钱的兑换比率是一比三,也就是说,满满当当两贯恶钱,也只能最多换回半贯官钱。   那才有多少?   五百文!   这五百文交到魏伶的手里,除了落一脸的唾沫星子,什么也捞不到。   打要饭的呢!   要知道,没做生意之前,老魏在西市,通过钱来也一天就能捞好几百文钱。   现在做了生意,胃口自然是越来越大。   张老板暗忖,不给足两贯官钱,这件事是不可能解决的。   岂有此理!   魏伶的绿豆眼里,闪现出一抹奸猾的眼神,张老板自知,今天不出点血是不成了。   可他也不甘心,货款出问题,也不是他的责任,自从安排好洛阳的一应事项,他就返回了长安,这段时间再也没去过。   怎能负责?   钱虽然不算特别多,可这是原则问题。   明明不是他的责任,为什么嚷嚷着让他负全责。   当初决定合伙做生意,早就应该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端,魏伶总不会是只想占便宜,赚钱,半点亏也不想吃吧。   想到这里,张老板反倒释怀了。   老魏不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吗?自己怎么糊涂了!   “裴老板说的没错,不知二位打算换多少官钱?”   在他们明枪暗箭却憋着不说话的时候,差役们已经把装满铜钱的箱子抬到了屋里。   宝盖打开,一切都不能否认了。   整整齐齐的铜钱,全都是有瑕疵的,至少在钱的真假这个方面,张老板是没办法做文章了。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   轻巧一拨,就把球又推了回去。   想要多少,你们自己开价吧,看你们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魏伶面色一凛,抽了口冷气。   这个张老板,也不是个寻常人呐!   这一招,凶得很,凶得很。   魏伶的小眼神转向裴范先,某人立刻接收到了信号。   轻咳了几声,探身向前。   “其实钱不算多,和好钱相比,也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可是,魏市丞和我现在认为,洛阳那边的商铺,把恶钱送来,应该不是无心之失,而是有意为之。”   “张老板,当初我们合伙开分店的时候就说的很清楚,我负责生产肥皂,你负责在洛阳销售。双方都是诚心诚意的。”   “张老板必须把这件事调查清楚,给我们一个交代!”   “那是自然,裴老板不必担忧。”   “我这就启程去洛阳,把事情查清楚。”   老张刚才的话,看似简单,实则蕴藏玄机。   人家让你自己开价,你的最高价,不能过两贯钱,只要你稍微含蓄点,少要一些,那他就是赚了。   到头来,你还不能反悔,因为价钱是你自己定的。   裴、魏二人皆不是等闲之辈,岂能听不出。   裴范先稍加思索,便决定先虚晃一枪,抛出了调查的诱饵。   这也确实是当务之急,洛阳店里的人既然是老张安排的,老张就必须负责到底,认真管理。   魏伶可以听出他的玄外之音,却不赞同他的说法。   登时翻脸。   “总而言之,张老板你总不能让我们吃亏吧。”   “市价是市价,但在你的管理下,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难道,你就不想负责吗?”   负责!   负责三连击!   老魏这人从来都不是好惹的,抓住这一个点,死死咬住,张老板很无奈。   “魏市丞,他们在货款里掺了这么多恶钱,我是真的不知情。”   “我和二位合伙做生意,从来都是真心实意,这裴老板能证明。”   老张在求救,老裴耸耸肩膀。   这事别找我!   我可不知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是朋友就给钱   张老板眉飞色舞,暗示了半天,裴范先纹丝未动。   魏伶趁热打铁:“你很尽心,这我也清楚。”   “可你是做生意的,也最清楚,做生意就是要一码归一码,也许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可这次的损失,你也不能逃避。”   “张老板开着这样大的生意,不会连这一点都不清楚吧。”魏伶端正坐好,马上就要开撕了!   小节奏已经带起来了!   “要不,各退一步,我给一贯钱,市丞知道,这已经比市价要贵多了。”张老板咬咬牙,说出了这个价。   魏伶别过头,并不应声,裴范先估计局势,刚才说好了,只要魏伶别过头,就是他说话的时候。   “张老板给的价码,确实算合理,要不市丞我们就接受了吧。”好听的话儿说不完,我的嘴巴就是甜。   裴范先给魏伶递了几个眼神,示意他见好就收。   一贯官钱换两贯假钱,价码已经相当公平合理了,老魏绝对没吃亏,他也该收手了。   然而,一旁的老魏绝对不是这样的想法。   他一向都是要占便宜还要占大便宜的人,现在让他吃亏,怎么可能?   他理了理袖口,笑道:“钱是可以这样换,不过,张老板你这个月的税钱,也该交了吧。”   “我看,捡日不如撞日,今天交上来,我一起带回市署,最合适不过了。”   啥玩意?   税钱?   裴范先一脸震惊,从没听魏伶提起过啊!   难道,又是讹钱的新招数?   据他所知,大唐对于商户和出租房屋的主家都有明确的规定,需要按照经营收入缴纳税款。   张老板家大业大,若是真的算起来,肯定不是一笔小数目。   老魏,好手段!   再看对面的张老板,面如土色,眼神游移。   他怎么这副表情?   难道,真让魏伶抓住把柄了?   裴范先不再开口,静静学习新经验。   张老板开口言道:“魏市丞,长安的店我已经关张了,现在不过是住在这里而已,而且,你也看到了,这间店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也没有出租过,哪里来的税钱?”   啧啧,还嘴硬。   看来,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话说的没错,你的情况我也确实看到了,不过,既然已经不开店了,那就应该及时去向市署报备,你为什么没去?”   噗!   裴范先仿佛能听到,一把磨得锃亮的小飞刀,戳进肉里噗嗤噗嗤的声音。   一刀封喉!   魏伶说的没错!   报备在大唐非常重要!   按照大唐律令规定,凡是在长安城境内开店铺的人,都需要到官府汇报,你的经营范围是什么,店铺的规模大小,一个都不能少。   就算你不开店铺,你家里有钱,房子是二层小楼,你把富裕的房子租出去,挣点租子。   不好意思,也照样要通知官府。   租的是什么人,是长租还是短租,都需要告知官府,官府呢,就会到实地调查,根据情况收取税金。   每隔一段时间,还要核实情况,看看有没有变动。   没错!   在大唐,你就是租房,也要按期缴纳税金,绝对不能隐瞒。   不过,张老板在长安,目前既没有开店,也没有租房子出去,照理来说,官府确实管不着,也没法从他的手里榨出钱来。   “这……这……”   一转眼,老张的额上已经是冷汗涔涔。   “生意太忙,一时就忘了。”   “忘了?”   魏伶呵呵一笑,态度特别和善:“现在想起来也不算晚。”   “虽然你现在不做生意了,可市署这边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做生意的。”   “如果前两个月你还在做生意,那税金就还要上交。”   “虽然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可市署那边,各级官吏都知道你张老板是长安城一大商户,每年都要交不少税钱,市署的账册上,白纸黑字也写的清楚。”   “你要是忽然不交税钱了,别人难免会质疑是我在包庇你,因为我们现在也是朋友了嘛。”   朋友!   裴范先面色一凛,第一次感到,如此美好的一个词,背后竟隐藏着浓浓的寒意。   “所以,为了不让我难做,张老板还是要照章办事更好。”   “你现在把税钱都补齐,我回去就把账册上的记录改了,以后,市署也不会找你的麻烦了。”   言下之意,便是我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你自己看着办吧。   老裴坐在一边,总算是把老魏讨钱的套路弄清楚了。   张老板因为要卖肥皂,而肥皂的来源又是来自于裴家店,两边早就有约定,裴家店给张老板独家供货,但肥皂只能在洛阳单独开店贩卖,绝对不可以在长安城贩卖。   一经现,立刻停止供货。   老张早就看到了肥皂广阔的钱景,满口答应。   他把肥皂运输到洛阳分店,立刻就赚的盆满钵满,长安这边的生意也不顾及了。   也根本没必要再张罗。   在长安,他一直都是卖皂角的,现在有了肥皂大行其道,根本就没人卖皂角了。   关店是必然的,还节省开销。   在长安城,只要你不开买卖,房子是你的,就是你的,也不需要向官府交钱,洛阳那边的生意越做越大,老张这边收钱收到手软,小日子过的美滋滋。   结果呢?   美着美着就乐极生悲了!   万没想到,魏老抠会在这个时候,反咬他一口!   “魏市丞教训的是,确实是小的疏忽了。”   张老板精神恍惚,抹了把汗,赶忙应承。不管魏伶说的对不对,事到如今,你也得说对。   要不然,以魏伶的德性,保证会变出更多的花样讹钱。   这一点,老张心里清楚,老裴更清楚。   魏伶眼前一亮,太好了!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你知道这道理就好,快快去拿钱吧,都换过来,我也好回去复命。”   “市署里的公务还多着了。”   眼前的铜钱一箱箱,整整齐齐,一个都不少,宝箱打开,张老板的拳头攥的咯吱咯吱响。   他的愤怒已经到了最高峰!   魏伶!   老子与你不共戴天!   “老板,这钱,我们就抬走了?”几个小厮战战兢兢的,头也不敢抬,张老板挥挥手:“拿走!”   “都给那个昏官送去!”   “你们几个盯着他,直接送到市署去,不能让他自己留下!”   小厮们点头如捣蒜,连忙照做。 第一百六十章 裴老贼,等着掏钱吧!   老魏看到铜钱,乐的嘴巴都要裂开了。   好好!   太好了!   人都有克服不了的各种劣根性,裴范先当然也不能免俗。看到老张的苦脸,他亦心有戚戚。   眼前的铜钱,可是满满当当的两大箱。   要知道,他们送来的恶钱,只有一箱,还并没有放满,可想而知,张老板的损失有多少了。   在佩服老魏手段了得的同时,裴范先也有些同情张老板。   遇上魏伶这种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的人物,老张也是够扎心的了。   “魏市丞,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把张老板惹恼了,他以后要是不和我们合作了,我们怎么办?”   魏伶蹲着身子数钱,斜了他一眼:“范先,你怎么妇人之仁起来,在我看来,你不是这样的人呐!”   “老张他会做肥皂吗?”   “当然不会!”范先猛摇头,魏伶起身笑道:“既然他不会做肥皂,你难道还怕他?”   “他要是想继续赚大钱,就必须接着与你合作,要是受不了不干了,你再找别人合作,不就是了。”   他轻抚范先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合作伙伴这事,你不用急。”   “没了张老板,还有陈老板、沈老板,洛阳那边有的是我认识的老板,只要放出消息,他们保准屁颠屁颠的赶过来与我们合作,给的份钱还比张老板高多了!”   这么自信?   见老魏笑的这么欢,裴范先心道:他是不是早有预谋?   最明显的,魏老抠说的明白,要是换了新的合作伙伴,拿到的份钱更多。   什么人会给老魏更高的分成?   当然是自己熟识的,能和他沆瀣一气的。   老裴逐渐感觉,要被老魏拉上贼船了……   …………   不管怎么说,损失是挽回了,裴家店里没有人不高兴,人人都喜笑颜开,其中,自然也包括裴范先。   到了这个时候,沽名钓誉就不好了嘛!   当初吵着钱有问题,损失巨大,没法活了的也是他,人家魏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损失都找补回来,多么不容易的事。   “小六,去,把裴舍人找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小六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满头问号。   “裴舍人?”   “小郎确定不是要找裴尚书?”   “小六觉得,相比而言,裴尚书还算得上是正人君子。”   “叫你去,你就去!”范先很不耐烦:“这事正人君子干不了!”   小六猛抬头,不是正人君子干的事,那就说明是歪门邪道啦!   嗯嗯,这还差不多,像是裴炎的作风。   裴炎坐着油壁车,屁颠屁颠的赶到西市的时候,裴范先才刚刚把纸上的墨迹吹干。   裴炎下车,满脸堆笑。   两人落座,裴范先还没说话,他先殷勤献礼。   “我的好侄儿,百忙之中还能想得起叔,叔实在是太感动啦!”   “这回阿叔可是给你带来了好东西!”   桌上赫然出现一个小包袱,裴炎小心翼翼的打开,范先一惊。   又要送礼?   还是鹿角胶吗!   要命咯!   “阿叔,上次送的鹿角胶侄儿还没吃完,这些就留着阿叔自己吃吧。”   “阿叔年纪也大了,更需要补补。”   噗……   这孩子,怎么回事!   范先怒瞪一眼,小六连忙收住笑容,一声不敢吭。   说到补补身体啊,裴范先闹的笑话可太多了。   先前,裴炎送来的鹿角胶,听说是灵州特产金贵的很,本着不能浪费的优良品德,裴范先便都吃了。   这玩意大补的,他心里也有数,每次只吃一点点,却没成想,相比阿胶,鹿角胶的效用可大多了。   没几天,他就开始鼻孔窜血,浑身焦躁。   好家伙!   这都是补过头的缘故!   那几天,裴范先堵着鼻孔,可没少谩骂裴炎,都怪这个老头子,早就说了,这东西不适合年轻人,他还偏要送。   要不是他,老裴能出这么大的丑吗!   于是,老裴现在一听到裴炎要送礼,心尖尖就颤悠。   鹿角胶的不要!   “范先,你想错了,这不是鹿角胶!”   这孩子,要是鹿角胶,能用这么小的包袱装着吗!   裴炎轻轻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猩红!   红的似血,红的渗人!   “这是……”老裴倒抽一口冷气,感觉包袱里的东西比鹿角胶还要可怕。   “朱砂啊,上好的,高昌特产,这可是好东西,在长安城,你就是有再多的钱,都没有门路去弄!”   朱……朱砂?   古今知名的毒物!   “阿叔,这可使不得!”   他连忙把包袱收紧,生怕那朱砂粉末沾到自己身上。   朱砂此物,大约也是西域特产,和麝香等香料一样,都是可以添加到化妆品里的。   尤其是古代女子的唇妆,在没有化学口红之前,古代女子装点红唇,都是用朱砂做成的口脂。   “这东西太贵重了,况且,我也没什么用处。阿叔也看见了,我孤家寡人一个,根本用不上。”   他实话实说,老裴却欣然一笑。   “自己用不上,你可以送人呐!”   “阿叔知道,最近你和敏敏娘子走的极近,敏敏娘子生的花容月貌,正需要这些东西装扮,你把这东西送给她,她保证喜欢!”   “阿叔说笑了,我和敏敏娘子不过是有交情,算不上是亲近。”范先感觉,他好像渐渐明白过来,这厮想的是什么了。   “范先,你就不要瞒着阿叔了!”   “你和敏敏娘子的事,内宫里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哪有人不知道。”   “说到这里,阿叔还得埋怨你几句。”裴炎翘起了二郎腿,居然拿捏起了长辈的架势。   岂有此理!   “阿叔尽管说,侄儿听着便是。”倒要看看这老奸贼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说说你,敏敏多好的娘子,论人品,论姿色,那都是一等一的,有这样的喜事,你怎么能不告诉阿叔一声。”   “要知道,在裴家,我们叔侄是最亲近的了,你年幼失怙,这般年纪也没有个知心的人照应,以后,你就把阿叔我当成是亲人,有喜事愁事都和我说。”   裴范先耷耷眼,满口应承。   什么东西啊他这是!   以为谁看不出来!   姿色,学识,甚至是被老奸贼放到第一位的人品,其实都是次要的。裴炎之所以全面支持他和郭敏敏的事,不过是看中了敏敏是值得投资的一棵大树罢了。   要不是敏敏年纪轻,心性高,还深受女魔头喜爱,裴炎说不定都想自己争取她的青睐。   “阿叔提醒的是,以后若是真有喜事,侄儿一定第一个告诉阿叔!”   “到时候,还仰仗阿叔多操持。”   裴炎欣然接受,笑呵呵的,裴范先暗自庆幸,还好,还好,他没看穿自己的真实用意。   想当他裴范先的长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等着掏钱吧他! 第一百六十一章 把锅接好   “话说回来,这次找阿叔过来,确实是有要紧事商量。”范先笑道。   裴炎把朱砂递给小六,小六端在手上,战战兢兢的,生怕那朱砂粉末沾到自己的身上。   裴炎一喜:“快说说。”   他兴奋的看着裴范先,这孩子,终于上道了。   早就说了,他们老裴家的人,就是应该精诚合作,这样才能在朝廷上共同展。   他范先的头脑再加上他老裴的经验,在朝堂上还不是所向披靡,以后就要横着走了!   “阿叔知道,现在长安城各项规制里,最大的隐患在哪里吗?”   最大的隐患?   裴炎凝住眉头,做深思熟虑状。   “说实话,这我还真没想过。”   老奸贼,还挺实话实说的。   他掏出一枚铜板,放到桌上。裴炎更糊涂了,却见某人悠然开口道:“就是钱的问题。”   裴炎还是一脸懵,也难怪,别看他年纪一大把,脑子也算精明,可说到底他也是个纯粹的文臣,真的实用性的措施,他是提不出来多少的,这从他日后成为宰相,提出的那些建议就可以看出来。   更何况,他是处在这个时代的局内人,根本意识不到,恶钱对于大唐帝国根基的腐蚀。   “阿叔,现在市面上,恶钱泛滥,就这西市里,商户们也是叫苦连天,没有不抱怨的。”   “恶钱?”   裴炎恍然大悟:“对!”   “对!这个东西,实在是太可恶了!”   他情绪激动,好像比裴范先还要深恶痛绝,范先不禁感叹,老家伙的演技是越来越纯熟了。   “老夫早就想说这件事了,就是没找到机会!”   虽然你先提出来了,但最英明的还是我老裴!   裴范先看来看去,就觉得,老奸贼是这个意思。   太恶心了!   既然他如此表现,那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了。本来,把他拉出来扛事,范先还有些不好意思。   现在可好了,既然你还想算计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既然阿叔也早有观察,那侄儿就好解释了。其实,前几天,侄儿也被这恶钱狠狠的坑了一把。”   “阿叔知道,我在洛阳跟人合开了店铺,却没想到,那人办事不牢靠,送来的货款,居然有许多恶钱,侄儿在长安城开买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完全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他扼腕叹息,虽然已经把钱捞回来了,却还是恨得牙痒痒。   裴炎大惊:“竟有这样的事!”   “这帮奸商,居然敢害我乖侄儿!”   裴炎义愤填膺,立刻明白了裴范先的用意。这小子,居然是想公报私仇。   自己受了损失,又不想自己出手惩治恶人,就想假借他裴炎的势力,好精明的主意。   裴炎挤眉弄眼的样子,不禁让裴范先有一种感觉,这厮又想到别处去了。   “阿叔,我自己受损失不要紧,可我想到的是大唐的事业,是百姓们的生计。”   “恶钱这件事看起来无伤大雅,实际上,危害甚重。”   “阿叔想想,大家手里用的钱都不一样,势必会造成交易矛盾,我和西市丞魏伶相熟,从他那里我就听了不少商户们因为恶钱相争的事情,糟心的很。”   “对这件事,我也有些考虑,总觉得,朝廷应该下大力气整治才是。”   裴炎连连点头:“是极,是极。”   范先取出一物,送礼这件事,就得有来有往才是,用彼之朱砂,换我之妙计。   怎么看,也是他老裴赚了。   “阿叔,关于治理恶钱,侄儿这里写了几条计策,却还不成熟。侄儿入朝日短,很多事情也没经验,文笔也差。”   “还请阿叔览阅,帮我润色一下。”   裴炎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把计策送到自己手里。   这孩子是怎么了,脑子被驴踢了?   这东西送到他老裴的手里,这不就等于把立功得赏的机会让给了他老人家吗!   怪哉,怪哉!   以裴范先之前的做派,老裴不禁怀疑这小子又憋着什么坏,可他上下打量一番,那眼神,如此真诚,不自觉又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   说不定,这次他老裴就抄上了呢?   “快!”   “快拿给我看看!”   范先把纸卷交到他手上,裴炎兴奋的阅读,很快就陷入了深思。   “范先,这法子,可行吗?”   裴炎一脸狐疑,裴范先老怀安慰。   不简单啊,老裴原来还没傻。   “当然有用,阿叔莫怕,这只是第一招,只要把这个计策安排下去,不久的将来,再慢慢治理,我们一定能把恶钱一举剿灭!”他信心十足的样子,让裴炎有所触动。   他深沉的点点头,郑重其事道:“好!”   “就照你说的办!”   裴炎把奏章收好,准备大展拳脚。   这孩子在这方面还挺诚实的,这封奏章,主意虽好,文笔确实不行,还得靠他老裴一支妙笔才能让它开花。   “范先,你放心,你要是害怕,这封奏疏,就让阿叔帮你递上去,有什么灾祸阿叔帮你扛!”   哈哈!   就知道,老奸贼肯定抵御不了诱惑。   “那就拜托阿叔了,侄儿久不在朝,以往读书也不精进,写出来的文章,侄儿自己都看不下去。”   “还望阿叔多多照应!”   裴范先展开一个笑脸,朝气蓬勃的样子,仿佛是朝向天空的向阳花,特别阳光。   老裴带着心满意足返回了永宁坊,至于他会什么时候把奏疏送上去,裴范先毫不在意。   小六愤愤不平:“小郎,这样好的机会,为什么要让给裴舍人?”   “小郎忘记裴尚书的话了?他可不是个好人!”   大惊小怪,裴炎是不是好人,他可比裴行俭看得清楚,至少,他绝对干不出还去给他赔礼道歉的缺心眼之事。   “这你就不懂了吧。”   “要真是好事,我又怎么会交给他!”   小六大惊,好家伙!   难道,这也是一早就盘算好的阴谋诡计吗!   裴范先嘴角歪歪,等到奏疏送上去,就有好戏看了。   见他如此得意,裴二走上前,端看了几遍。   便道:“要是裴舍人把奏疏送上去,还和圣人娘娘点明,主意就是你出的,你怎么办?”   范先的奏疏他虽然没看到,但裴二敢肯定,又是让裴炎背锅的坏事,故有此问。   “会有这种可能吗?”裴范先脸上疑惑的表情让裴二感觉,他这脑子一会聪明,一会傻的,好像抽风。   “怎么没可能!”   “你想让人家背锅,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呐。”   “裴舍人如此精明,已经接连上了你好几次当了,总该长教训了。   裴二好心相劝,范先却不以为然。 第一百六十二章 老许啊!   “诶,你想的太多了!”范先挥挥手,给了裴二一个斜眼。   “他今天能把奏疏收下,就说明他又要跳坑,否则,他让我自己去把奏疏呈上去不就是了。”   “我现在好歹也是朝廷重臣了!”他故意把朝廷重臣四个字咬的极重,还向裴二挑挑眉。   裴二登时气得要吐血!   好你个裴范先,居然敢内涵我当不上官!   “那你就随便吧!”   干什么?   这么凶的,好怕怕啊!   范先抱紧了双肩,一副小可怜的样子。   裴二大步离去,从他的背影就可以看出,他现在怒气冲冲。   不行!   晚上不睡觉啦!   不考上个进士就不活啦!   裴二越想越生气,忽然想到,以前三叔公叨念的,裴范先这厮经常走狗屎运。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吗!   “你还吃晚饭吗?”   身后忽然传来大喊,正是裴二现在最讨厌的人,他禁不住停下了脚步,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吃!”   “给我准备四个菜!”   好家伙!   这还是人吗?别人生气都是越气越吃不下,裴二倒好,越气,饭量越大。   某人头也没回,只伸出了四根手指头,还得意的晃了晃。   恶人尚有恶人磨,裴范先这财迷,只要让他出更多的粮食,花更多的钱买菜,就是对他的最大惩罚!   …………   人要是有了愁事,便会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同理,有了喜事也一样,他兴奋呐,如何睡得着。   翌日清晨,一向贪睡的裴炎,听到鸡叫,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来了。穿衣吃饭一气呵成,利落的样子连家里的奴婢都看呆了。   阿郎这是怎么了?   忽然转性了?   也不挑剔了,也不教训了,吃饱了饭,擦擦嘴就赶去上朝。   浑然不觉,现在根本还没到上朝的时辰。   “阿郎去的太早了!”   “是啊,也许是高兴。”   几个小奴凑在一起,待到裴炎出了门去,这才议论起来。   说起这位裴郎君,那可绝对不是和好伺候的人,别看是个爷们,年纪也一大把。   可是,各种刁钻的脾性,绝对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裴炎做不到。   众位奴婢是有苦难言。   人家老裴玩的高啊,既不打,也不骂,就只是挑。   比方说,同样一顿早饭,他可以嫌弃这个汤不热,也可以怪罪那个汤太热。   明明都是一口锅煮出来的,厨师也是同一个,真不知道是汤有问题,还是裴炎的舌头有问题。   当然,相处时间长了,人们也明白了,以上那些东西全都没毛病,有毛病的是裴炎的脑子。   他就是以挑剔人为乐,从不重重的罚你,却让你天天都不舒服。   “我看不像。”另一小奴拎着一桶水,一边浇花,一边分析:“阿郎这样兴奋,准没有好事。”   “八成还得出岔子。”   众人凝神,忽然都不说话了。   “有道理。”   “确实很悬!”   裴炎参与朝政不可怕,最可怕的就是裴炎太兴奋,他这个人呐,就适合低情绪化上朝。   一旦激动兴奋,那后果可真不好说。   裴炎的小马车蹬蹬蹬跑的带劲,一路开挂仿佛是乘风破浪的大爷。昨晚,拿到裴范先的奏疏,他便加紧修改起来。   说来,也没有那么困难。   裴范先虽然文笔不行,可也不是完全不识字,还是能做到文字通顺的,只是文采稍欠缺。   有了大唐第一笔杆子裴炎的润色,保证能让圣人娘娘笑逐颜开。   别以为老裴是什么善心人。   帮忙修改也是有代价的,他虽然没要范先一文钱,还殷切嘱咐,精心修改。   那也是为了他自己着想。   这封奏疏如果原样交上去,李治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他裴炎之手。一个一向以文采著称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容忍自己写出那么没有水平的作品的。   想的没错!   裴炎就是要通过自己的全盘修改,早就已经面目全非,裴范先见了都不认识。   这样辞藻华丽的文章拿到李治的面前,任他看穿了眼睛也看不出和裴范先有半点关系。   裴炎思绪万千,各种念头在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挥之不去。   面前一道大门,紧紧关闭,彻底将他美好的心情阻隔在外。   这帮没眼力的!   本官好不容易早来一次,居然也不知道早点打开城门,放他进去!   裴炎到了城门前,眼见各种马车挤挤插插,全都拥在朱雀门前的横街上,登时就傻了。   原来,百官候朝的景象是这个样子的!   裴炎很惊奇,百官也很惊奇。   新鲜了!   这才什么时辰,裴舍人居然就来了!   众人看向裴炎的眼神,让裴炎很不舒坦,看,看什么看!   “裴舍人今天很早啊!”一官员上前搭讪,脸上挂着笑,并无挑衅之意。   但裴炎气不顺,还是从他说话时候喘气的声音判断他没安好心。   “不早了!”   “圣人昨日特地嘱咐我,一定要早些进宫,也好把新写的起居注誊录完整。”   众位大臣眉头皱皱,渐渐后撤。   裴炎态度倨傲,言语之间,竟然还有几分炫耀之意,很快就把各位同僚熏跑了。   他自己倒还自我感觉良好,完全没有觉人人都开始不理睬他了。   爱理不理!   我老裴只要有圣人娘娘的宠信就够了!   还怕什么!   “裴炎这是有事啊!”   “又要作妖!”   “肯定的!”   “我们躲远点,准没好事!”   “确实确实!”   朝会上,裴炎在前,列位大臣在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流转,窃窃私语不止。   裴炎挺身在前,合手而立。任凭前方各位大臣讨论朝政说的欢,他却不一言。   重要的人物,当然要压轴出现。   要的就是轰动性。   没过多久,早朝便散了,李治带着有限的几个大臣,来到了紫宸殿。   已近古稀之年的许圉师,这次过来,带来的却是一个坏消息。   “启禀圣人,高阳郡公近来病情日渐沉珂,恐怕回天乏术,老臣乞望圣人娘娘能够垂怜,探望一二。”   “老许居然病成这样了!”   “朕万万没想到!”   李治瞪大了眼睛,嘴角颤动着,老许是他特赐许敬宗的爱称,此时的老许,已经年逾八十,作为硕果仅存的三朝老臣,许敬宗还保有一项纪录,别的大臣根本做不到。   不论是看谁都像好人的大善人李治还是看谁都是坏人的大恶人武媚娘,全都很喜欢许敬宗。   一想到那亦庄亦谐,一手扶持他上位,铲奸除恶的老许竟然一病不起,再也听不到他的刁嘴滑舌,李治便悲从中来。   老许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 奉上奏疏 咳咳咳…… 李治控制不住的猛咳起来,紧接着,那才刚刚恢复正常没几天的小心脏,又扑腾扑腾的狂跳不停。 一看他惨白的脸,武媚娘就立刻警惕起来。 袖口一探,晶亮的琉璃瓶就拿在手中。琉璃瓶里放着的,正是裴范先特制的硝酸甘油。 这些日子李治的状态都很好,便以为用不上这神药了,扔到一边,多亏媚娘仔细,一直收着。 这不,又派上用场了。 “圣人切莫太过忧心,伤了龙体!”她轻抚他的脊背,温柔的言语,细心的触碰,终于让李治渐渐缓过劲来。 “媚娘!” “老许……老许怎么会病成这样,朕……朕一定要去看他!” “你们……你们怎么现在才告诉朕!” 许圉师连忙垂下了头,他能说什么,老许病重,这不是去年就知道了吗,李治这便是强人所难了。 “圣人息怒,是老臣们考虑不周,还请圣人降罪。”戴至德上前,躬身行礼,立刻把调门调高。 对老许,李治当真是情真意切,才说了几句话,眼泪就涌出来了,武媚娘连忙劝慰道:“高阳郡公多年来为朝廷尽心尽力,媚娘也看在眼里,不如择日我陪着圣人一道去看望他?” 李治匆忙点头,还是媚娘了解他。 他和老许啊,还有说不完的话,讲不完的故事,现在他的身体刚刚恢复些,正是振作精神,重整河山的关键时刻。 老许居然就一病不起了。 这难道真是上天的安排? “许卿他们朝务缠身,很多事情也顾不过来,再者,媚娘听说,是老许特别嘱咐家里人,不让他们把情况禀告圣人的。就是怕圣人担忧,劳心。” “圣人如果因为老许的事情伤了身体,那不是白白荒废了老许的一片赤诚之心吗!” 一番话说得李治茅塞顿开,他转向许圉师。 “两位爱卿,是朕唐突了。” “老许为国为民,可谓是鞠躬尽瘁,你们这些同僚也要经常去看看他,也好让老许知道,有这么多人在关心着他,爱护着他。”他扶着额头,声音期期艾艾。 许圉师没有再受罚,感激的看着武媚娘。 天后果然是天后,虽然日常狠毒无情,关键时刻还是分得清是非轻重,好坏人的。 老许和老戴感动的一塌糊涂,李治也在武媚娘的安抚之下,逐渐恢复正常。 媚娘长长的舒了口气,不简单啊,居然没用上神药。 看来,裴范先这小子确实有些本事,自从服用了他的奇药,李治心痛病作的次数显著减少。 就是偶尔还有作,也不再那么严重。 这小子,将来还得让他多多往慈恩寺送钱祈福。 人都说,神佛也在找有缘人,不同的人去祈福,获得的效果也是不同的。 裴范先年少聪慧,还身怀多种秘术,想来一定是受到神佛喜爱的那种少年。 他去祈福,说不准能比别人去管用十倍呢! 两位老臣都靠边站了,裴炎便上场了。 这两个没有眼力见的,圣人娘娘本来心情好好的,他们非要把这样难过的消息告诉他们。 这一下,气氛完全变了。李治和武媚娘唉声叹气,显然,他们两个对老许都颇有感情。 也是,要是没有老许,他们的最强夫妻联盟也根本就无法架设的那么痛快。 当初的大功臣,现在就要归西了,让夫妻二人一起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 裴炎观察着情况,自然知道他们二人现在的心中所想。 说? 还是不说? 老裴很犹豫。 气氛这么差,现在要是把奏疏送上去,恐怕不能获得他想要的那种击节称赞的轰动效果。 然而,再等下去,又不符合他的性格。 说了吧!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启禀圣人娘娘,微臣有要事禀报。” 武媚娘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他。 这个老头子,脑子越来越不正常了,看看现在,像是说正经事的时候吗? 李治吸吸鼻子,勉强忍住悲伤:“裴卿,有什么话,尽管说。” 想到当皇帝的责任,李治便努力打起精神,在他的眼前,两位老臣已经瞪大了眼睛。 快看! 主动出来接锅的人来了! 就知道这厮今天这么早就来上朝,肯定是事出有妖。看着吧,很快就该倒霉了。 裴炎将奏疏递上去,这种上朝奏事使用的都是正式的奏疏,很多时候,你就是读上两页还不知道大臣们要论述的正事是什么。 趁着李治还在阅读那些陈词滥调的机会,裴炎弓手禀道:“圣人娘娘明鉴,这些日子,微臣在坊市之中游走,经办了不少实事,除了把朝廷上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以外,微臣也注意观察民情。” “有赖于圣人娘娘交与的差事,微臣有了不少新现,微臣认为,恶钱横行乡里,对于大唐坊里,尤其是东西两市的商贾往来危害最大。这些日子,微臣眼里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都是百姓们对恶钱的抱怨。” “尤其是东西两市的市署和平准局的各级官吏,对恶钱的怨言更多。此前,朝廷曾经几次下大力气想要杜绝恶钱,最后都收效甚微。究其原因,微臣认为,还是没有用对方法。” 这老汉,又说大话! 在场列位重臣全都摇摇头,闭口不言。恶钱的危害,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 他们这些执掌朝政的人,个个都清楚的很。要是那么容易解决,还轮得到他老裴置喙。 且看看吧,他能提出什么新鲜的见解。 李治把奏疏推给媚娘,媚娘仔细看了几页,夫妻俩交换了一个眼神,迅达成了一致。 媚娘率先开口:“裴卿,恶钱危害甚巨,自从圣人登基以来,一直都力图严厉打击,可你也知道,一直收效甚微,你真的有信心把这件事做好吗?”武媚娘眸光微聚,难得的,没有恼怒也没有戏谑,而是很认真的在探讨这个问题。 她的用意,裴炎完全领会到位。 这是在点拨他,治理恶钱,这可是件苦差事,做好了名扬四海,可是做坏了呢,便是遗臭万年。 说不定连将来的仕途都葬送了。 任凭她看穿了眼睛,裴炎仍然岿然不动。 而在这时,李治和武媚娘也终于看到了解决方案。只第一条,他们便脸色大变。 好家伙,这能行吗! 第一百六十四章 整治恶钱之法   “微臣看来,恶钱之患并非不能解决,只要方法合适,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攻克。”你们不懂,我裴炎来解释就成啦。   他铆足了精神,开始集中输出。   “其一,铸钱院应该加强官钱的供应,改变现在的铸造方式,不分淡季旺季,持续铸钱。”   “以往铸钱院铸钱不可谓不勤力,但时常是按照朝廷的诏令,有诏便铸钱,无诏便停工。市场上交易的官钱不足,这才给恶钱以可乘之机。百姓们为何喜欢用恶钱,一方面是百姓愚昧无知,认为恶钱也是钱,攥在手里不用便是浪费。另一方面,也是市场上供人使用的官钱不足。这就需要在官钱铸造的量上下功夫。”   “微臣以为,铸钱院作为大唐官制之中的正经机构,就应该像其他机构一样,按照两京甚至是全国境内所需的钱币总量铸造新钱,缺多则铸多,缺少则铸少,可以按需调节,但千万不宜停工。”   “其二,便是私铸恶钱一定要被严惩。铸钱院多铸造官钱,自然可以在市面上冲击恶钱,让百姓们少用恶钱。”   “但是要想控制恶钱使用,需要注意的地方还有很多。只要私铸还猖獗,就永远有人为了贪便宜使用恶钱。”   “但只要官府严惩私铸恶钱之人,并且严厉打击盗挖、盗掘铜、锡矿藏之人,就可以从根本上杜绝恶钱的来源。”   “微臣建议,按照私铸恶钱的重量,轻者徒刑,重者流放,一定要予以重罚。”   说到这里,裴炎已经口干舌燥,他的情绪激动到了极点,面前的帝后二人,也欣欣然面有喜色。   渐渐被他说服。   别的不说,他提出的严惩方式,以往从没有大臣提到过。同时铸钱院的铸造问题,也只有他深入思考了。   “你的意思是,让铸钱院铸钱像堤坝防水一般,丰水时减少铸钱,枯水时增加铸钱。”李治颔,做了总结。   远隔好几里地的西市中,并没有听到他这一番言的裴范先亦心有戚戚。   老李可以啊,这个总结很到位。这一套调整办法,放到现代想解释清楚相当容易。   就是按照供需曲线调整供求呗。货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商品,其价值和需求并不恒定。   在现代,这几乎是人所共知的常识,可在古代,裴范先还当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种关系。   或许也和他古文造诣有限有关,而裴炎,因为奏疏的核心内容并不是出自他之手。   他也根本不知道,裴范先是如何把这些主意想出来的。就算这篇奏疏他写作的部分过了百分之六十,可那些核心的办法,也只能照抄裴范先的。   多亏了英明神武,头脑精明唯有身子弱的李治,一下子就把方法的主旨给点出来了。   两位老臣暗自挪动脚步,争取和裴炎离得越远越好,对视的眼神中,多了许多心照不宣的意味。   疯了!   老裴疯了!   没错,真疯了!   方案还没说完,他们就感觉可行性不高,至于问题究竟出在哪里,等到正式施行就知道了。   然而,裴炎的奏疏并没有因为大臣们的暗自反对就结束,接着就祭出了最猛烈的一招。   饮了一盏茶的裴炎重新续上了精神,再接再厉:“除此之外,最需要打击的,便是从江左贩运恶钱的行为。”   “据臣所知,两京境内,因为朝廷管制严格,盗挖矿藏,私铸恶钱的行为鲜少。”   “为患最大的,当属江左地区,那里距离中枢太远,朝廷鞭长莫及,盗挖,盗掘一直屡禁不止,更不要说私开铸钱炉铸造恶钱了,根本就管不了。”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大唐境内商贾最繁盛的,还数两京地区,万万亿的私铸恶钱在江南地区并不能全都派上用场,更多的都是通过便利的水运输送到两京。”   “朝廷日夜维护的河道,反而成了他们谋取私利的交通线,微臣以为,这样的现象必须得到重视,同时予以打击。”   将两京恶钱泛滥问题和江南私铸不止联系起来,上百位朝臣争吵数年,却从没有人提起过。   李治拿起奏疏,仔细阅读,如获至宝。   遒劲的字体,周全的计策,一步步,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裴卿,真有你的!”   “人才难得啊!”李治兴奋说道。   满眼都是欣喜之情,裴炎心里美的,腰杆挺得更直了。   那张狭长的脸蛋上,表情完全可以用神气活现来形容。几位老臣不愿表意见纷纷远离。   却也很无奈,各自感叹,怎么就和裴炎撞到一起上朝了呢?   早知道就病遁、尿遁了。   看李治跃跃欲试的样子,想必是又想试试看了,待会问起众臣的看法,他们该怎么开口。   愁啊!   “裴卿,你来说说看,如何打击江南的恶钱?”李治的一双眼,生的圆润柔和,现在正闪着灼灼的光,盯着裴炎瞧。   鼓励之情都快溢出来了,意志坚强如裴范先都不一定顶得住,更不要说裴炎这个糊涂蛋了。   迅就被他收服,满怀感激的继续解释。   “方法自然是有的,也写在奏疏上了,具体来说,就是要在长安和洛阳的沿河渡口,设置岗哨,沿河巡查,严密查处恶钱,一经现就地销毁,绝对不允许恶钱流入两京。”   “妙啊!”   “对!渡口!”   “朕怎么就没想到呢!”   裴卿真是好脑筋,果然有了实践生活,出的计策也更接地气了!   为了裴炎的言,李治拍案叫绝,兴奋了半天。   所谓治理,无外乎堵或疏两个途径,在李治看来,让铸钱院加班加点铸钱,保证长安洛阳两地的钱币供应,便属于疏通之法。   而封堵恶钱进入两京的渠道,当然属于堵的方法。不管是洛阳还是长安,通往江南的渡口,都是有数的,并不多。   所需巡查的侍卫也不需要很多,在这些恶钱上岸的时候就集中销毁,熔炉再炼,又方便又快捷。   这样做,不只是官府省事,百姓们也省事了。   原本就是因为恶钱大行其道,百姓们觉得好用也就跟着一起用了,毫无自觉。   朝廷呢,能想到的治理办法通常也是治标不治本。   往往由官府出面,在类似市署、平准局这样的地方,集中组织百姓用手里的恶钱兑换官钱。   这都是很传统的治理手段啦,事实证明,效果寥寥,不但不管用,相反还会浪费一波人力物力,吃力不讨好。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万事具备,只看老裴   先前,李治踌躇满志的也折腾了好久,大出官钱,冲击恶钱,制定兑换比例,以一比五,一比三的比例收购百姓手中的恶钱。   行新钱乾封通宝,李治的思路是对的,行了新样式的钱币,市场上就得流通这样的新钱币。   那些私铸的恶钱,还都是保持着开元通宝的旧样式,谁是官钱,谁是恶钱,一目了然。   百姓们想要交易,一概要用新钱。同时他也规定了一定的期限,督促百姓们用恶钱兑换新钱。   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乾封通宝这样的精妙布局,为何会无疾而终了?   关键还是在于没有保证持续性。   这一点,从后世史料的只言片语之中就可以窥见,别的不说,铸钱院这样吃朝廷俸禄的正经机构,居然也会不定期开工,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   铸钱院这样的行机构,不是应该日夜不停的运作吗?毕竟钱是流通物,大唐国力昌盛,人口日益增加,对钱币的需求越来越大。   人多,用的钱就多,市面上需要的钱币就更多,更不要说大唐连接四面八方,南来北往的异乡异族,他们都投奔到大唐这块赚钱的宝地,将他们的奇珍异宝带到大唐,同时也把大唐的钱币带到世界各地。   繁荣的商贾贸易,钱来钱往,货物交易竟然把其中的隐忧给掩盖了,几乎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大唐钱币紧缺的背后,各国商人旺盛的商贸也是促成原因之一。   他们把大把大唐的钱币带走,散到世界各地,当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一般来说,南来北往的商人们需要的只是赚钱,他们对于大唐市场上销售的东西,并不是太感兴趣。   于是,他们带不走多少大唐的货物,却把大唐行的钱币带走了许多,以至于大唐境内的钱币时常不够用,这也给了恶钱泛滥的途径。   当然,究其根源,还是应该让铸钱院老实干活,不要经常歇班。   “裴卿,你的意见很好,可在我看来,铸钱院不停铸钱,说得容易,做起来难。你想想看,铜锡等原料的供应,如何保证?”   武媚娘原意是给裴炎一个下马威,把他当场截住,却没想到,裴炎毫无色变,仍然慷慨激昂。   这点小事,人家小裴早就想到了,甚至都不需要老裴动手。   “天后娘娘,铜锡矿藏本来就是属于朝廷的,江南盗掘之事屡禁不止,必须要严厉打击。”   “但微臣以为,已经开掘的矿藏也没有再封存的必要,不如就交给当地官府,官营开掘,这样既可以阻止民间盗掘,又可以将这些矿藏就地取材,炼制官钱。”   “更重要的是,收拢了这些小型的矿藏,也可以为两京的铸钱院提供稳定的铜锡供应。”   “娘娘知道,民间盗掘毕竟规模较小,能够挖掘的矿藏也有限,远不如官方经营的矿藏规模大,挖掘彻底,能够做到不浪费。”   “将这些小型矿藏整合到一起,微臣以为,必定能在很大程度上弥补铸钱原料上的缺失。”   “好啊!”   “这确实是好主意!”   李治频频颔,兴奋的看向在座诸臣:“诸位爱卿,你们看来,此计如何?”   哦!   终于想起我们来了!   许圉师和戴至德两人对视一眼,许圉师挑挑眉,怎么着,刚才是我出头,这回该轮到你了吧。   老戴叹了口气,没办法,只能他来了。   “启禀圣人,老臣以为此计确实相比之前的法子要周全许多,不过,要具体施行下去,还需要许多准备,徐徐图之。”   嗯嗯,李治轻轻点头,眼睛微眯着,心里早就认同了裴炎的意见。   “戴卿所言确实是老成谋国之言。”   “确实急不得,急不得。”   裴炎一脸严肃,暗忖道,此事当然急不得,就算想铸造更多的官钱,让铸钱院的那些懒鬼都忙起来,没有几个月也绝对不成。   “戴卿还有什么要说的?”   戴至德后退一步,咬了咬牙:“启禀圣人,一切都按照子隆的计策办就是了,老臣全力配合。”   李治微微愣了一下,咦,这么容易就认可了?   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啊!   要知道,上一次他推行乾封通宝,也一样是踌躇满志,受到的阻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不少朝臣都建言奏疏,指明利害关系,百般阻挠。   李治没记错的话,在场的许圉师就是提出反对意见的活跃人物,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许卿,你是什么想法?”   许圉师年纪一大把,可不想招惹麻烦事,他站的最远,又眼花耳背,连忙摇头,表示完全没意见。   裴炎站在最面前,气势昂然,这计策可是集结了他和裴范先两个人的智慧,当然不会有纰漏。   这两个老头子,年纪太大了,完全落伍了。   如何能想得起有用的计策,大唐的将来,还是要靠他裴炎!   谁都没意见,李治很满意,他故意忽略武媚娘忧虑的眼神,把这件事交代下去。   负责的,仍然是裴炎。   上次推广粪肥,就是他一手操持,现在,长安城内外对粪肥种田接受度极高。   李治收到不少奏疏,全都称赞堆肥种田把蔬果的产量推高了好几成。只是现在还没到稻麦下种的时候,要不然,长安城的次粮食大丰收就是指日可待了!   “裴卿,既是如此,这件事还由你来全权负责,凡是涉及相关事宜,需要各部配合的,都听你的号令。”   李治兴奋的要命,针对恶钱治理,他可谓是壮志未酬,多年以来,想到当初灰溜溜的把乾封通宝停掉的事情,他就恨得牙根痒痒。   计划明明那样周全,他也动了能够调集的所有力量,不可谓不是声势浩大。   结果,却落得个推行一年既告失败的惨淡结局。   通行乾封通宝的旨意是谁出来的,是他李治,雄心勃勃治理恶钱的是谁,还是他李治。   不只是朝堂上的各位大臣,就是两京城里的普通百姓也知道,断绝使用恶钱那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可他们居然还公然违抗李治的旨意,各种不配合,最后竟然逼得李治退步,收回成命。   一年的时间,一切仿佛是闹剧一场,人人都在看至尊的笑话。   太可恨了!   李治把赌注全都压在裴炎身上,指望着他能帮自己扳回一局。   裴炎乐的,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几条。   “微臣遵命。”   他们算是达成了一致意见,台下了两位老臣却板起了脸孔。   啧啧……   裴炎这厮,这是在作死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 是好是坏老裴一人担起   青青的石板,老臣们的心。   许圉师和戴至德两人相携走下阶梯,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轻松。在他们之前,裴炎早就已经走了。   春风得意人,哪里还有心情搭理他们这些明日黄花。   “行之,你刚才怎么不说话?”许圉师昏黄的眼珠之中,透出的事意味深长的眼神。   戴至德毫不避讳:“许尚书德高望重,不是也没开口吗?”   许圉师微楞,而后二人相视大笑。   “这种事,他自己悟不到,谁还能提醒他吗?”   “可是,平日里看子隆行事,不可谓不精明,老夫总觉得,他不会对接下来的事全无准备。”   “或许是藏着什么招数,只是在大殿上,故意不说出来而已。”戴至德微微笑道。   许圉师脚步一顿,没想到一向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戴至德,也有故意使坏的时候。   “是啊,就让他自己解决去吧!”   “到时候他就该知道会得罪什么人了!”许圉师抬头望天,感叹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拼一拼总没坏处,这回要是做好了,把圣人的这块心病去除了,我看,三五年间,你我就都要让贤了。”   戴至德年纪稍轻,腿脚还算利落,他先一步走下了阶梯,回身搀扶了一把。   许圉师这才稳稳落地。   “江山代有人才出,正常。”许圉师很坦然,李治把治理恶钱这样一个系统性的大工程全都交给裴炎,这就是把裴炎当成了宰辅预备队人员培养。   裴炎此人也一向心气极高,自认为有宰相之才,现在可谓是天时地利全都具备,就看裴炎能不能办成这件事了。   “那我等也只能擦亮眼睛,等着看了。”   两只老狐狸,一先一后登上马车,脸上全都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办成事?   开什么玩笑!   圣人铆足了精神,忙活了一年多都没能解决的问题,积重难返到这样的地步,凭他一个没有多少施政经验的记录员,也想毕其功于一役?   等着跌坑吧!   …………   “媚娘媚娘,这办法太好了,裴卿真是太有才了!”   手上的奏疏,李治真是百看不厌,已经捧在手里,反复读了好几遍。要说,这封奏疏能够让李治如此喜欢,还能读的特别畅快。   全都要感谢他叔叔裴炎。   经过裴炎的妙笔一支,他那篇毫无文采可言,约等于狗屁不通的文章,才算是能入了李治的眼。   要知道,李治可是个资深文艺爱好者,骈文骈句的,才是他的最爱,要是看到裴范先真实的文笔,非笑掉大牙不可。   老裴也不容易!   裴范先的文笔着实不怎么样,为了让他的奏疏能见人,还得把他的意思都表达明确,裴炎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忙活了一整晚呐。   武媚娘吃了颗杏脯,不动声色。   “文章确实写得不错。”   裴炎的文笔好,这在朝廷上都是受到公认的,就连挑剔的武媚娘都说不出个不字。   “是啊,太好了!”   “文采飞扬!妙笔生花!”   武媚娘斜了他一眼,还生花呢,真要是这样操作下去,非得升天不可!   李治并没有注意到宝贝老婆此时的表情变化,他还徜徉在大业将成的喜悦之中。   “媚娘,你说说,这样好的计策,此前怎么就没有大臣想到呢?”   “前几年,要是他们能想到这样周全的计策,说不定,乾封通宝就能推行下去了。”   乾封通宝的无疾而终,始终是李治的一块心病。   媚娘讥诮道:“确实啊,怎么就没人想到呢?”   “媚娘,这是怎么说的?”李治终于察觉到,老婆的神色不对头,媚娘轻笑道:“圣人,媚娘劝你还是不要被裴炎的一己之见蒙蔽了眼睛,治理恶钱,能治理好,全都把恶钱赶出两京,当然是好事一桩。”   “可问题是,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裴炎的奏疏摊在李治的膝上,媚娘伸伸手指,便点了点纸卷上的一处。   “别的不说,我们真的能在渡口设卡,拦截江南运进来的恶钱吗?”   武媚娘的声音很沉稳,眼神很坚定,李治的心咯噔一下,刚才还热火朝天的心情,一瞬间就凉的透透的了。   “为什么不能?”   “圣人难道忘记了,江南那边私铸恶钱的,一般都是城里的大户,简而言之就是霸占一方的当地豪强。他们能够把成堆成堆的恶钱全都运到两京,那是因为在长安,在洛阳都有接应他们的人。”   “一旦拦下这些恶钱,就要得罪他们,圣人做好准备了吗?”   “媚娘啊媚娘,这些话,你刚才怎么不说?”李治的语气,大有些责备之意。   他们夫妻二人从来都是共同议事,用两个脑袋瓜弥补互相的疏漏之处。李治从来都不会独断专行,想到媚娘明明看出来了,刚才却不指出来,不免有些埋怨。   媚娘一脸无辜:“媚娘看圣人刚才如此兴奋,如此期待,不忍心说啊。大臣们都在呐。”   “不管了!”   “反正这件事,朕是交给裴炎了,是好是坏都是他一人担着,他有本事,就把事情做好,朕自然会给他封赏,做的不好,那也不能怪朕无情!”   “恶钱为患大唐,已经几十年了,不论如何,朕在位之年,一定要把它铲除。”李治攥紧了拳头,大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劲头。   武媚娘怅然道:“正是理解圣人的心意,媚娘才迟迟没有开口。”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裴炎的计策,相比之前的,的确有不少可取之处,以往完全没人提过的,看起来也确实是妙计,试试也无妨。”   李治频频点头:“对对,想当宰相,不搏一把如何能成。”   李治的眼前,闪现了那些过往的老熟人的影子,李义府、老许,这些人最后都成为了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朝权臣。   他们的成功,正是因为他们敢投其所好,积极拼搏,裴炎想当权臣,也得拿出同样的本事来。   机会,他们已经给出去了,剩下的,就看裴炎自己的造化了。   几墙之隔的西市裴家店,后世神人裴范先脑中灵光一现,似乎是接收到了宫墙之内的某种神奇电波。   好家伙!   这夫妻两,真是坑人不偿命啊!   裴炎似乎是走上了一条要名利不要命的康庄大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老子不是凡人! 另一边,回到永宁坊的裴炎,自从踏入院门,就没坐下过,不是满院溜达,就是在房里兜圈子。 推开门就可以看到的灰墙上,被打上了裴范先的名号,实际和本人没有半点想象的画像,当当正正的挂在那里。 裴炎看的美滋滋,范先果然是我裴家的小福星。 自从挂上了他的画像,老裴的运势就越来越好,真是令人感动。 画像:老裴你要不要把我身上的老痰擦一擦? 午饭过后,裴炎匆匆上车,这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还很成功,但裴炎也不是傻瓜。 要想把这件事风风光光的办好,还是缺不了裴范先帮忙。 他却没想到,生意兴隆的小裴,如今也正跃跃欲试的等着他。 来吧来吧,快来吧! 小爷正等着你啦。 裴范先不是个吝啬的人,人家老奸贼每次来都不是空着手,不是送这个,就是送那个。 虽然并不是他急切需要的,却也是人家老头的一片心意。 裴范先仔细想过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永宁坊那个虎狼窝,他是能不踏进就不踏进。 叮铃铃…… 清脆的几声响,小六叹了口气,无奈道:“这个裴舍人,可真是不争气!” 裴范先很自负:“早就说了,跟我打赌你绝不可能赢!” “明天乖乖的去送粪肥吧!” 一听的粪肥两字,小六就止不住的打激灵。 粪肥…… 说的好听,不就是去挑大粪吗! 堂堂斜坡子男家的大总管,居然要去挑大粪! 真是岂有此理。 早晨,天还没亮,裴范先就摇着蒲扇,大声嚷嚷,说是什么裴炎今天一定会来做客。 招呼着小六和府里一干人等都勤快着些,把家里都打扫干净,小六却偏不相信。 插着腰叫嚣:“人家裴舍人整天那么忙,宫里宫外的事情全都要操心,哪有工夫总来裴家店转悠。” 裴范先啧啧几声,对他不屑一顾:“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你这话,我叔是大忙人,我就是大闲人咯。” 小六脸面一僵,虽然他确实是这个意思,但也不能挑明了。 小郎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奴可没有这样说,小郎有这么好使的脑袋瓜,哪里需要四处奔忙,就坐在家里,一动不动就能把钱都赚回来!” 他坚定的瞪着裴范先,大有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就是认为你信了的架势。 裴范先毫不在意:“你这么说还差不多。” “老子的本事确实是大。” 小六轻吐一口气,自负的人果然是无敌。 裴范先垂目,见他一副终于蒙混过关的轻松样,便笑道:“不过,别以为你奉承我,我就能饶了你。” 小六立刻紧张起来:“小郎,你还是饶了奴吧,自从小郎康复,奴一直勤勤恳恳,半点也不敢懈怠。” 眼看着小六又要故态复萌,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裴范先转过身来,嬉笑道:“你说裴炎今天肯定不会来拜访是吧。” “是是,”小六猛点点头,忽然想起裴范先的意图,连忙又摇头:“不是!” 裴范先揽住双肩:“我们两个打个赌,今天裴炎要是没来,就是你赢了,今天店里赚的钱,全都归你,算你的私房钱。” 小六猛抬头,满眼冒星星。 “这是真的?” 裴家店现在可是不简单,一天的营业额,便有好几贯钱,小六跟着裴范先混,也算是见过钱的人了。 可真的把这么多钱揣到自己的口袋里,这样的事情,他是想也不敢想。 “当然是真的。” “不过,要是裴炎来了,那就是你输了,明天你就要去斜坡子地去帮我做件事。” “下地啊,那没问题!”小六一撸袖子,满怀信心。 裴范先呵呵一笑:“明天,斜坡子地要运来一批粪肥,你去负责接应一下。” 粪肥? 小六两眼一黑,果然啊,小郎绝对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时间转回到当时当地,当门外响起铃铛声的时候,小六的脸就垮了下来。 老奸贼! 你这个靠不住的! 来这么勤快做什么! 来的都是客,小六就是心情不好,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迎接。裴范先欣然落座,对着他的后背,大喊一声:“别忘了,一会去柜台拿几块肥皂!” 裴炎还在门外站着,当然不知道门里生的事情,他一脸兴奋的走进来,看到范先,满眼都是笑。 “我的好侄儿,你可真是个人物!” 看他这副德性! 不用问,肯定是蒙骗李治成功。 “阿叔,圣人娘娘同意你的奏疏了?”他揭开茶盏的盖子,细细的品了一口。 为了给裴炎拍马屁,明明不想多问的事情,也得开口。 仕途难混呐! 裴炎大喜,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总算可以开吹了! “同意!” “太同意了!” “你是不知道,这一回,你可是化解了圣人心中的一大块心病!” “圣人连连夸奖你,年少有为,灵机妙算。” 我当然能给他治心病啦,不管是他身上的病还是他精神上的病,统统都是我治好的。 裴炎暗自眯了他一眼:这个人真是好好笑哦。 他什么脾气秉性,他又不是不知道,还在这里欲盖弥彰,他裴炎怎么可能把这么大的功劳让给他裴范先。 别人的功劳,他不上手抢就已经不错了! “那就好!” “我早就说了,这封奏疏有了阿叔润色,绝对能瞬间就俘获圣人的心。” “确实,说实话,你交给我这封奏疏的时候,我绝对没想到,圣人回如此看重这件事。” 裴范先耷耷眼,恶钱危害大唐经济秩序,已经十年都不止了,李治要是不觉得是大事,他怎么会出手整治。 裴炎的脑袋瓜,整天都想着当宰相,把持朝政,这些社会上的积弊,居然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难怪,权臣的瘾头还没过足,就被武媚娘掀翻了。 “不过,范先呐,我还是很担心,你的计策里,有一部分和以往治理恶钱的方式是相同的。 ” “而有一部分则是你自己的看法,现在圣人的意思是把治理恶钱的相关事宜全都交给我来处置。” “这既是圣人对我的期待,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我非得干好不成!” 呵呵,想的还挺美,要是做不好,别说是官场了,他还有没有命都说不定。 “阿叔所言极是。” “这件事事关重大,且各种因素盘根错节,相当棘手,圣人既然挑选阿叔全权负责此事,也是看出阿叔能力不凡,定能把各种关系理顺,把恶钱彻底逐出两京。” 嗯嗯,裴炎满面喜色,裴范先的吹捧,实在是让他太受用了。 老子才高八斗! 老子权倾朝野! 这果然都不是他的幻觉,你看,连乖侄儿都看出来了嘛。 第一百六十八章 说服   “不过,主意虽好,阿叔还是要问问你,这些方法,究竟应该先从哪一步开始施行。”   “圣人交代下来的事情,阿叔不敢不抓紧,我打算明天就开始和各部联络,开始部署。”   好家伙,敢情他都把主意喂到他嘴里了,裴炎还是一点都不开悟。   裴炎不愧是老奸巨猾的魁,主意算的真精啊,自己一点脑筋都不动,就等着裴范先一步步给指点。   “这第一步嘛,”裴范先故意拖了个长音,看着裴炎亦步亦趋嗷嗷待哺的样子,心里很舒坦。   “当然要把市面上的恶钱的样式都弄明白,分门别类。”   裴炎眉头皱起:“恶钱不就是不足重的钱吗?这也有区别?”   好啊!   太好了!   老奸贼果然是一窍不通的糊涂蛋,虽然他有可能是装的,但裴范先毫不担心。   按照他的考察,在大唐这个时代,还没有大臣亦或者是君主考察到恶钱产生的实质,以及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裴炎如此无知,简直是当挡箭牌的不二人选。   “当然有区别!”   “不知阿叔有没有注意过,市面上出现的恶钱,样式也是不同的,有的是边缘模糊不清,有的呢,则单纯是重量不足。”   “更有甚者,就连铜钱上的字迹都不清晰,显然模具相当粗劣。”   针对目前的几种问题,裴范先把各式各样的恶钱放到桌上,有的边缘缺损,有的一看就知道十分纤薄,显然重量不足,而有的,开元通宝四个字描写的都不清晰。   裴炎瞪瞪眼:“好侄儿,你可真是个人才,阿叔以往从没现,恶钱也有这么多门道!”   裴范先有感而:“阿叔过奖了,这也是吃了亏才能长的经验。”   “好侄儿,你不会也收到恶钱了吧!”   买卖开的这样大,也难怪。   范先猛点点头:“可不是,不瞒阿叔说,还不少呢!”   “阿叔,我个人受些损失无足轻重,可是千千万万个我这样的商户凑在一起,那伤害的就是大唐的利益!”   “大唐利益受损,就是圣人娘娘受损,吾等身为臣子,怎能不急圣人之所急,忧圣人之所忧?”   裴炎眼前一亮,这句话……实在是太精妙了!   赶紧记下来,下次面圣,也要对着李治吹嘘一番。   “好侄儿,你想的很对!”   裴范先很得意,那天把奏疏交给裴炎的时候他就考虑过了,裴炎这厮虽然没有任何现代观念,对他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也知之甚少。   可他也照样是个老奸巨猾的人,要是知道了他收了大把恶钱,还上门讨债,肯定会联想到他是公器私用,才想起要整治恶钱的。   与其被他现,还不如他主动交代,封堵这种可能性。   一想到裴范先收了大笔恶钱,损失惨重,裴炎便禁不住喜从中来。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呐。   又能利用这小子,还能看着他吃亏倒霉,今天的老裴当真是福星高照。   “范先,不必担心,待到老夫整治过后,你就不会遇上这样的糟心事了!”他拍着胸脯保证,全然忘记了,谁才是真正提出解决方案的人。   “就这么定了,我先去会同户部,把恶钱的图样画好,张贴出去,再让各级官吏识认各种恶钱。”   “毕竟,将来要收缴恶钱的,也是他们。”   “还有一件事阿叔切不可忘记。”裴范先谨慎提醒道。   裴炎立刻竖起了耳朵,一脸认真。   “一定要监督铸钱院,持续铸钱,绝不能自行其是,只有铜钱供应充足,才能保证恶钱被收缴之后,市场上使用的铜钱不至于骤然减少。”   “市面上的铜钱充足,开元通宝的价值也能够保证,百姓看到铜币价值稳定,自然也愿意使用。”   “这是何理?”裴炎天真的老眼珠让裴范先明白了,他是真的一点门道都不懂。   没办法,从头讲起吧。   “阿叔或许也知道,正经的官钱和江南贩运来的恶钱之间是有一个比率的。”   “一般兑换的市价是多少?”   小子,这难不住我!   “大约是一比三。”裴炎两眼放光,裴范先暗自忖度,看来,大唐的恶钱,做工还算过得去。   要知道,在恶钱最为盛行的南朝,民间私铸的铜钱,相比官钱比例最高的时候,甚至可以达到一比五。   他看了看桌上摆的这些歪七扭八的铜钱,心有戚戚。   南朝的那些鹅眼钱,做工得多差劲,可想而知。   “所以可以想见,这么多年来,市场上包括百姓手中的恶钱,肯定相当众多,或许有千亿呐。”   “一则是,这表示,朝廷若想把百姓手中攥着的恶钱全都回收,重新炼制铜钱,必须有足够的官钱储备。”   “市价如此,用新铸的官钱兑换,总不能比这市价还低吧,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搞过,百姓们根本不合作啊!”   原来乾封通宝失败的最终原因,竟是这个吗!   裴炎一副恍然大悟状,裴范先表示路漫漫其修远兮,要不是治理恶钱很有可能得罪各方势力,他才不会拉着裴炎这个利欲熏心的拖油瓶上场。   “可是,提高兑换比例,朝廷很有可能吃不消。”裴炎亦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两人越谈越热闹,终于有些商讨国家大事的样子了。   看他俩相当和谐,小六不禁怀疑,待会,那份厚礼还送的出手吗?   “这也是我的担心,所以我才要提醒阿叔,一定要注意铸钱院那边的动静。”   “据我所知,铸钱院时常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办事从来也不用心,上次圣人推行乾封通宝的时候,他们就半途中断了铸造新钱,这才让乾封通宝难以为继。”   裴炎一惊:“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裴炎负责记载起居注,前朝后宫生的大小事情,他通常都有耳闻,而这件事,绝对属于机密范畴。   “都是祖宗在梦里告诉侄儿的。”   祖宗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裴炎眼里只有升官掌权,别的事情倒也不是很在意,轻松就让他滑过了。   “阿叔,这些难处我都懂,可我们做臣子的,最重要的不就是要趁势而行吗!”   “我知道,铸钱院也不是故意停工,都是因为铜料来源无法保证,可是,你也知道,打击恶钱一直是圣人的夙愿,只要办成了这件事,可谓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继续说服   “阿叔若是还想不通,不妨想想南朝时候的刘宋、萧齐,哪一个不想治理恶钱,最后全都没有成功,为什么?”裴范先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孩子,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严肃,老裴就是不认真思考都不行了。   说起前朝的事啊,裴炎敢说,裴范先绝对没有他清楚。   历史上,南朝各界小朝廷,也都想治理恶钱,恢复经济秩序,可惜,没有一个朝廷取得成功。   有的实力较弱的朝廷更可笑了,重制新币的诏令了,结果却迟迟不见铸造新钱。   南朝算上其上的东晋,足足两百年,使用的主流货币,还是强汉铸造的五铢钱。   他们自己勉强铸造出来的钱币,重量甚至不及五铢,也就是说,在割据的背景下,朝廷连维持基本的铸币活动都不能。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应该趁着大唐实力最好,圣人又有决心整治恶钱的时候,趁势而为?”   裴范先吐了口气,真是不容易啊,裴炎居然全都听懂了。   “就是这个道理!”   所谓势,便是事物展的方向,顺着展方向走呢,事情就很容易成功,操作得当,还能获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现在的大唐那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硬件软件方面都是响当当的,根本不是其他朝廷可比。   这个时候不努力,更待何时。   “看来,开采铜矿这方面,也得加紧些。”   “阿叔,提到铜矿,侄儿倒是知道一处。”   裴炎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家伙!   连铜矿的位置都知道,这绝对不是祖宗保佑就能解释的了!这小子,肯定是习得了什么奇门秘术!   “在益州境内,南朝时候曾经现过一个铜矿,规模很大,可惜很快就遭遇了战乱,根本就没来得及开掘。”   “前隋短祚,更是无暇顾及,若是命令当地的地方官调查,积极开掘,想必一定能保证铜料供应。”   “益州啊,稍微远了点。”裴炎抚着下巴,琢磨着办法:“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会把这件事布置下去。”   裴炎这人,这一点还是可以信任的,言出必行,要么,他就不答应,现在答应了,便没有必要不施行。   裴范先可以放心了。   南朝之事,绝对不是随便提起的,自然是裴范先有意为之。   后世学界对唐朝的经济状况有着深入的研究,学者们得到的结论便是,中唐以后,大唐的经济秩序有一种南朝化倾向。   而这种倾向是表现在多方面的,在恶钱方面来看,铜钱的流通在古代实际上是经济达的一大标志。   在许多还未开化的地区,以物易物还是主要的社会形态,即便有钱币通商贸易,流通度也不能和大唐相提并论。   这种情况也同样生在南朝,南北对峙的时期,相比北朝,南朝的经济制度更达。   社会上广泛流通的是各种钱币,南朝已经形成了用铜钱来支撑征战的体系。这本是一种先进的制度,但南朝却在两方战争中屡屡失败,最后被来自北方的杨坚统一。   这是为什么呢?   都是因为不足的铜钱铸造能力与战事互相拖累,战事太多,一个社会的经济体系肯定要受影响。   当其冲的便是铸币事业,与现代通行的纸币不同,古代各个国家使用的钱币,不管是铜币、银币还是金币都需要矿物质才能铸造,要铸造就要开采矿藏。   可是古代的开采技术有限,效率也不高,没有稳定的社会秩序,便无法维持正常的铸币活动。   百姓们社会生活之中使用的铜钱都不够,更不用说敞开了量供应前方战事了。   两厢对比看看,安史之乱之后的大唐,情况是不是和南朝很相似,旷日持久的战争,被摧毁的铸币体系,尚武精神的消磨,这些都是一样一样的。   所以,裴范先才预先就在这个咸亨年间把打击恶钱问题提出来,现在距离安史之乱还有几十年,处理得当的话,或许还可以间接避免一大灾殃。   裴范先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这才现,对面的老奸贼,一双眼睛正盯着他瞧,一动不动。   这人怎么还没走?   都已经点拨到这地步了,他难道还不满意?   “好侄儿,那你说说看,我们应该在什么时候去渡口拦截恶钱入京?”   裴范先眨眨眼,老奸贼不愧是老奸贼,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说起这个问题,他也有些犯难。   “阿叔,这件事还需要我们两个共同商议。”   “共同商议?你没想好?”裴炎很奇怪,他老人家今日特地登门造访,就是为了吃现成的。   裴范先沉重的点点头:“这是个两难的事,并不容易解决。”   “现在我们还没有铸出新的钱币,准备不足,如果贸然去收缴恶钱,必定会在两京引起动荡。”   “不管是做什么事,都需要给人家一定的准备时间,尤其是像打击恶钱这样,牵涉面比较广泛的,更是如此。”   嗯嗯,裴炎点点头,不愧是我裴家的人,想问题就是全面。   对于老裴来说,好则大家都是裴家人,自然也有我裴炎一份,若是坏的,那就你是你我是我,分的可清楚了。   “可另外一方面吧,”裴范先一脸困难,裴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怎么回事?   这孩子说话怎么还爱说一半的。   “要是给百姓们的准备时间过长,也不是好事。阿叔想想看,上一次圣人推行乾封通宝的时候,给足了百姓们时间,力图让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又是给兑换的时间,又是悬挂恶钱图样,呼吁百姓们不再使用,结果呢?”   “百姓们要么就是藏着恶钱,故意观望,等到风声一过就继续使用,要么就是希冀着朝廷能提高兑换的比例,从中渔利。”   “结果,阿叔也很清楚,果然如了他们的愿!”说起这件事,一直嬉皮笑脸的裴范先,脸上竟有了几分恼怒的神色。   如此不配合,事情怎么推广下去!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江南输入的恶钱,当然要予以打击,可这个时间到底如何确定?   这还需要裴范先来拿主意。   某人凝神静思,在裴炎殷切的注视下,终于开口。   “阿叔,你递奏疏的时候,周围没有别的大臣吧!”   裴炎哈哈一笑:“怎么可能没人?”   “我可是正式把奏疏递给圣人的,并不是圣人单独召见我。”   “不过,当时在场的大臣也不多。”   “只有戴至德和许圉师二人。”   这两个人还算可以,口风比较紧,裴范先放了一半心。 第一百七十章 高人姓卢名照邻   范先立刻提醒道:“阿叔,我是这样想的,或许,我们可以秘密的来,不要让圣人明诏令,待有些准备了,再向民间布。”   “这样……能成吗?”裴炎很犹豫,别看宫廷是肃穆之地,但这里的消息传得并不比街头小巷慢。   “只要努力,至少会有一定的效果。阿叔想想看,一旦我们过早的把消息传出去,不只是百姓们会提早准备,待价而沽,就连江南的那些私铸恶钱的大户,也会收到风声,不再向两京运送恶钱。”   “我们的各项准备不就打了水漂吗?”   “不只从百姓,商户那里收不到多少恶钱,也缴获不着江南运来的一手恶钱。”   一语惊醒梦中人!   裴炎瞬间顿悟了!   “小子,你这简直是一石二鸟之计!”   瞧他乐的欢,裴范先立刻出言提醒:“阿叔不要高兴的太早,目前来看,我们还一只鸟也没打着!”   “如今的关键,正在于铸钱院,还有圣人的态度,打击恶钱的事,圣人娘娘肯定也相当重视,心意很坚决,未必会同意把这件事先隐瞒下来。”   “这有何难,侄儿你和太子殿下关系这样好,圣人娘娘也器重,你又能说会道,这件事你去办,最合适了!”   裴范先腾的站起来,不可思议的盯着裴老贼,裴老贼连不变色心不跳,一点反应也没有。   看到裴范先的反应,反而还哈哈大笑。   “怎么,阿叔说的不对吗?”   “对!阿叔说的太对了!”裴范先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只能强压怒火坐下。   裴老贼啊裴老贼,这可是你逼我的!   本来吧,他对于推着裴老贼上前跳坑,还稍微有点内疚,总觉得是把本来就倒霉兮兮的裴炎推向了更危险的境地。   可现在看来,是他想太多了。   现代人就是好面子。   相比老裴这种官场老油条,他还差得远,裴范先不得不竖起警戒,以防裴老贼反向暗算他。   “不过,阿叔,这件事侄儿去说,不妥吧。”   “有何不妥?阿叔看,妥的很!”   看来,裴老贼还是没有参透,那就只能他来点破这一层了。   范先凑近了些,悄声说道:“阿叔想想看,在圣人那里,现在应该是觉得,打击恶钱的办法是阿叔想出来的吧,奏疏也是阿叔亲手写的,若是侄儿这时候出面,那圣人会怎么想?”   裴炎登时变了脸色:“好侄儿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是我们叔侄两个一起想的主意,怎么可能只是我一个人的!”   你看看,这含糊的语气,犹豫的神情,心虚了吧。   “阿叔德高望重,即便没有提到我,也肯定是为了侄儿着想,打击恶钱的事情千头万绪,非不是阿叔这样的精干能人不能成。”   “侄儿年纪尚小,朝堂经验更是没有,若是我自己一个人,绝对不能把事情想的这样周全。”   “更何况,阿叔也说过,我们叔侄是一体的,我们现在的头等要事是把这件事推行下去,让恶钱在大唐境内没有能存在的土壤。”   “这可是件大事,需要依靠朝廷的力量,需要各位朝廷大员的支持,侄儿不过是刚刚踏入仕途,根基也浅,而且,说句心里话,儿臣能入朝为官,多少还是借了太子殿下的光,朝堂上的同僚,对我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意见的。”   “这样谈何合作?”   裴范先说的殷切,一片赤诚之心,裴炎感动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知音啊!   这就是知音!   终于有人正视他老裴的才干了!   “好侄儿,听到你这样说,阿叔就安心了,你放心,阿叔一定把这件事办好,不给河东裴氏一族丢脸!”   裴范先:你别给我丢脸就成,这时候又想起全族人了,真是有意思吼。   听了裴范先的鼓励,裴炎顿时信心十足,他感觉,天空是那么蓝,从蓝蓝的天空中撒下的阳光也是无比耀眼,让人心情舒畅。   见他爽了,裴范先也舒坦了。   忽悠的最高境界就在这里,说的都是同一种语言,可有的人就能把坑害人的亏心话,说的绘声绘色,特别动听。   让人心服口服的就信了。   裴炎受到了裴范先的鼓励,整个人都犹如脱胎换骨一般的舒畅。   这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爽着爽着,这人就开始飘了……   “说来我大唐也当真是人才济济,源源不断呐!”   裴范先立刻了解了,裴老贼这肯定是有感而,身为一个体贴上道的好侄儿,自然应当第一时间给他言的机会。   “哪位官场新秀,如此幸运,能被阿叔现?”   裴炎捋了捋长须,悠然开口:“确实是现了一个人,可他不能算是新秀,年纪跟我差不多。”   这么大岁数?   难不成是张柬之哪一型的?   “你知道,我一直都在帮圣人撰写特别的起居注,圣人对我信赖有加,除了宫里的秘闻,也让我注意搜集坊间的趣闻。”   “这不,还真让我找到了这么一桩。”   范先暗笑,这个李治,爱好还真是广泛,在狂野女魔头的眼皮子底下,他居然还敢这么搞。   难不成,他和女魔头已经达成了共识?   “阿叔快说说!”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他裴范先也不能免俗。   裴炎煞有介事的说道:“阿叔现了一位诗人!”   “那诗句写的,说实在的,就连阿叔我都赶不上!”   诗人?   范先微微颔,他算是明白了,一向官迷,以排挤同侪为己任的裴老贼,为何会主动现此人了。   在大唐,皇帝待见文章写得好的人,从来都是上宾礼遇,两京之内也是附庸风雅之风盛行。   每有好词佳句,坊间但凡识点字的,都会人手一份,竞相传阅。   可是诗人和权臣不同,一般情况下,一旦被定位为知名诗人,那么这人在朝廷上的定位就是御用文人。   和那些执掌朝政的人差的还远得很。   这样的人对于恋权的裴炎来说,毫无威胁,他自然可以大大方方的推荐。   “竟有这样的奇才?”   “敢问高姓大名啊?”   裴炎笑道:“此人出身范阳卢氏,名照邻,现在已经挂官归乡了,听说是隐居在山里。”   “此人最近的新作,已经传到了长安城,那日我一听,真是拍案叫绝!”   “你可知他的诗句是怎样做的?”   裴炎这一辈子没佩服过什么人,在当官的权谋方面,他自认为足可以独步一方。   没有人能比的了,唯有文笔好的人,能够受到他的青眼相待。   每每读到那些文采飞扬的好词佳句,他便心情激荡,对此人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第一百七十一章 老卢可不能做官   “范先,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人写了什么诗?”裴炎笑眯眯的说道。   自从听说此人姓卢,裴范先的大嘴巴就没有合上过,不会这么巧吧!   “阿叔,此人写的,大概是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神了!”   “你怎么知道?”裴炎眨巴眨巴眼睛,震惊的看着他,这小子,消息竟然这样灵通吗!   咣叽一声,裴范先的小心脏沉了一下,没错了,裴炎真的要把这个可怜人给拉进坑里了。   作为初唐四杰的卢照邻,最为知名的诗句,便是这一句,流传千年,甚至还化作了成语,成为了汉语体系的一个元素。   按照历史记载,咸亨年间的卢照邻,确实已经辞官隐居山林,据传说,一直以来,老卢的身子骨都不太好。   大约在这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身染风疾,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最严重的时候,连手都开始挛缩,根本无法自理,更不能书写他醉心的诗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历史上的卢照邻选择了自杀,他实在是受不了病痛的折磨了。   “阿叔忘了,我这里可是西市,长安城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这句诗早就已经传得街知巷闻了。”   说的也是啊!   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裴炎暗笑。   “圣人已经话了,要给卢照邻加官进爵,你说说,阿叔我是不是做了件大好事?”   “你阿叔我实在是太善良了!”裴炎眉开眼笑,完全自肺腑,自觉给朝廷又物色了一个人才。   裴范先心里咯噔咯噔又咯噔,老裴啊,你这是害人呐!   “阿叔,据我所知,这位卢照邻,一直身体不佳,在山中隐居,这样的人,能不能让他出山还不一定吧。”   这可不是一句虚言,在大唐,这种一心隐居,不愿意为朝廷效力的人还是很多的。   再加上老卢的那副身子骨,拖着他出来做官,绝对是折磨。   裴范先好心提醒,裴炎却全当成了耳旁风。   “好侄儿,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   “阿叔入仕这些年,就从来也没见过一个不想做官的读书人,隐居山林不过是不得志的托词。”   “一旦有机会接受朝廷的征召,必会捐弃山林,奔到京城来的!”裴炎十分笃定。   恍惚之间,裴范先的眼前出现了仰天大笑的李白,说不出话来了。裴炎的身边,全都是和他一样的官迷,要不是一心做官,也站不到朝堂上啊!   “阿叔,据我所知,这个卢照邻身子很不好,是个病秧子,年纪也一大把了。”   “圣人若是当真有意擢升此人,千万不要把他放在重要的位置上,想必以他的身体,也难堪大任。”   裴炎拧眉看他,这孩子的表情怎的如此怪异,莫不是他知道什么隐情?   “范先,卢照邻此人,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裴炎是个官迷,最关心的无外乎是自己的利益,卢照邻这人若是真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黑历史,那可就糟了。   裴范先看出了他的用意,立刻顺着杆子爬上去。   “阿叔,我刚才一直没好意思说,确实如此啊!”   真有问题?   这可太悬了!   等待范先开口的瞬间,老裴的小心脏跳的飞快,都说打虎亲兄弟,这次老裴也算是有了真实体验。   别看平时叔啊,侄儿啊喊得亲亲热热,其实裴炎从来没有把裴范先看成是自己人,只把他当成是幸运大腿,不时抱一下。   而这一次,他才明白了这好侄儿真是个白捡的万事通。这一次要是没有他仗义执言,他老裴说不定又要折在这里了!   裴范先呷了口茶,没有着急开口,看着裴炎急不可待的样子,心中不屑。   要不是为了卢照邻,他才不会提醒他哩。   “阿叔有所不知,卢照邻的诗词在长安城里也早就有名气,可坊间对他这个人却颇有微词。”   “怎么说?”   “他这个人吧,做人没问题,就是性情有些过于直率。”   “直率?”裴炎面露疑惑:“直率怎么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   “诗写的好的人,多少都有些直爽性子。”裴炎很是不以为然,范先顿了顿又道:“更确切的说,应该叫骨鲠。”   裴炎恍然大悟:“这孩子,你早这样说,阿叔不就明白了?”   骨鲠之人,在朝堂上那是绝对混不下去的,一个闹不好,还会惹事,裴炎暗自记下这件事,看来,如何安排卢照邻,确实是个棘手的事了。   裴炎走后,裴二从后院晃了出来。   埋怨道:“范先,你怎么能阻拦卢照邻的升官之路呢?”   在升官财这方面,裴二和裴炎的想法是一样的,苦学多年的人,有哪个是不想在仕途上有所进益的。   就是有,那也是因为仕途不顺,灰心丧志而已,绝对不是主动为之。   范先斜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   “我早就听说卢照邻得了风痹之症,半边身子都不灵便,找他出来做官,纯粹是让他受罪而已。”   “我看,朝廷就是出面征召,他也不一定会出山。”   裴二不服气:“他要真是病的厉害,不愿出来做官,那也是他的事,你又为何凭空插一脚。”   “你就不怕搅合了别人的好事?”   这个人今天废话还真多,范先轻笑道:“我听说,博雅书肆新到了许多书,很多都是前朝的孤本,珍贵的很呐。”   “刚才我开店的时候就看见,店门口都排满了人,去晚了,估计一本都抢不到了。”   “孤本?”   “还好多?”   裴二大叫几声,一溜烟的就跑了。   裴二这个人呐,唯美食和书卷不能辜负尔,只要搬出这两样,裴二的注意力,铁定就能转移走。   不让裴炎推荐卢照邻出仕,自然是为了老卢着想,裴老贼这人,自己的歪心眼子都一大堆,根本就不需要别人帮他出谋划策。   对于卢照邻来说,出来做官恐怕并不是太困难的事,实际上,按照历史记载他现在的身体应该还算过得去。   可问题是,他的那张嘴,确实像裴范先形容的一样,没有把门的。   或者说,就算他没有那个意思,等到祸事临头人家也会觉得,他就是那个意思。最后被牵扯进麻烦的旋涡。   人都说祸从口出,老卢的这个祸事还真就是从他的两片嘴唇里惹出来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搭救老卢,唯我出手   按说,卢照邻出自高门大户范阳卢氏,这个范阳,就在现代的河北涿州。   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北方人,但他却从来都志不在做官,在成都当了几年小官之后,便致仕归家。   自此之后踏上了云游四川的旅程,美好的景色,畅快的心情,让他的创作灵感时常被激,好词佳句层出不穷。   正在他诗性最浓厚的时候,他写下了千古名篇《长安古意》,可就是这篇文章得罪了正要积极上位的武则天侄子武承嗣。   武承嗣这厮,一向没有什么大本事,还嫉贤妒能,应该说,正是因为自己没有真本事,才会嫉妒成疯。   幸好,那个时候的武承嗣还不算太得势,只是把卢照邻投入大狱,过了一段时间,经过友人营救,卢照邻终于出狱了。   但他身上的病也更厉害了,范先推测,所谓风痹之症,或许也是坐监的这段时间染上的。   再后来,人虽然自由了,身子也垮了,最终卢照邻经受不住病痛的折磨,干脆投水自尽。   根据有限的历史记载,可以看出,卢照邻倒霉至少也要是武武承嗣开始得势之后的事。   而武承嗣是因为什么契机才得势的?   这个时候,他不是还应该在流放之地吃土吗?   就是因为贺兰敏之的翻覆,别忘了,在此之前,贺兰敏之还叫武敏之,是被武媚娘看好的,能够承继武家大统的男子。   后来嘛……   就成了这样,贺兰是指望不上了,武媚娘需要加强自己在朝廷中的势力,而且,武家现有的爵位也不能荒废,得找个人来继承。没办法,只能把早就被她打走的兄长的家眷接回来。   而这个时候,媚娘的两位兄长早就已经死在了流放之地,剩下的都是她的晚辈了。   她大手一挥,在宗室子弟里挑选了武承嗣,承袭爵位,对于武承嗣来说,这绝对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幸事。   原本已经是出局的人,却意外获得了升班朝堂的机会,关键还是,借由姑母的力量,在朝堂上大杀四方。   这样的转变,是个人他都不能妥善处置,得意才猖狂嘛,获封周国公的武承嗣,整个人就猖狂起来咯。   找了卢照邻这么一个典型,栽赃陷害,把他打入了大牢。   这些都是历史上的记载,而现在,他裴范先来了,据他观察,历史的轨迹也有了些微的转变。   最明显的,就是贺兰敏之的死法,他现在虽然还留着一口气,但不久之后,他是肯定会死的。   而且由于他穿越的时间稍晚了些,也不能阻止贺兰做那些无耻下流的荒唐事。   种种罪恶加在一起,贺兰的死是板上钉钉了。而他空闲下来的周国公爵位,又必须有人承继,这个人还就得是出自武家。   所以,接下来,在贺兰死后,武媚娘会选择一个年纪合适又听话的男子,袭封周国公,也是既定的操作。   武承嗣还没有得势,至少可以佐证,卢照邻也还没有创作出《长安古意》。   如果裴炎真的有意推荐卢照邻出仕,老头子就必须到长安来述职,裴范先抓住机会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救他一命。   小六端着盘子,走了过来,一脸可怜。   “小郎,这礼物奴都准备好了,可也没送出去。”   小小的铜盘上,放着几块肥皂,本来小六都已经装好了,一直到裴炎离开,也没见小郎出指令,让他送礼,无奈只得又拿了出来。   裴范先扫了一眼,不屑道:“那就放回去,这还用问。”   “等他下次来了,换新的就是。”   小六应了几声,连忙照做。   打走了闲杂人等,裴范先来到后宅的作坊,最近裴家店买卖兴隆,货源充足,他也好长时间没到这地方来看看了。   最近,为了拓宽市场,把捐给慈恩寺的钱全都赚回来,他又开了几个新品种。   在肥皂里加上牡丹花、桃花,增加肥皂的芳香度,还能让肥皂更加美观,果然吸引了大批新顾客光临。   本来,这一招他还想再等一段时间再推出来的,毕竟,也算是一个绝招。   无奈现在被女魔头敲诈,动不动就要向慈恩寺捐钱,不赶紧想办法回笼资金是不成了。   “裴老板,你看,每块肥皂放几个花瓣比较合适?”一小徒弟把模具都放好,起身问道。   这些人都是魏伶找来的,原本跟他也不熟,都统称他裴老板。裴范先沉吟片刻,说道:“现在都是放几片?”   不管是牡丹花还是桃花,都是鲜花,虽然放的不多,可到底也是成本。   范先看着堆在一旁的各式花朵,心里的小算盘敲了起来。   “每块三片。”小徒弟照实说道。   范先瞪眼:“三片?”   小徒弟吓得连忙改口:“确实是多了点,徒弟我也这么觉得,我们这就少放些。”他们的对话,很快就把作坊里的学徒全都招来了。   这些天,辅料鲜花放多少,一直是作坊里热议的话题。   “这也太少了!”   “每块至少要放五片才行!”   裴范先的言令在场诸位全都大惊失色。   还嫌少?   “可是放五片的话,我们的本钱肯定要花的更多。”作为作坊主要的监管人,小六这时把困难挑明了说。   到头来,还是因为这个原因。   范先有些不悦:“我记得,我之前让你们往肥皂里添花瓣的时候就说的明白,肥皂虽小,花瓣却一定要多放。”   “这种带有鲜花的肥皂,主要的顾客就是小娘子们,偷工减料一眼就会被看出来,这样反而伤害了我们裴家店的名声。”   小六点头如捣蒜:“小郎,奴知错了,奴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都照规矩办事。”   “你也不必垂头丧气,这事也容易解决,肥皂个头小,放五片花瓣,确实有些困难。”   “这样,你们把花瓣都弄碎一些,但也不要太碎,融到肥皂里,这样既能节省,又能让肥皂看起来更美观。”   “对啊!”   “还可以这样办!”小六脸上的阴云立刻消失不见,连忙把几个学徒叫到一起,开始处理花瓣。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大唐的商业贸易就算再达,和现代也是没得比。   既没有高铁,又没有空运,那些南方四季常开的花朵,那么多的品种,却都无法贩运到两京。   就算是运到了,也无法成活,更不要说是收购到新鲜的花朵了,就连叶子估计都剩不下多少。   可怜巴巴,只能俭省工艺,以图能达到同样的效果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书肆偶遇   裴二一路小跑赶到了博雅书肆,果然如范先所说,书肆还没开门,店门外却早就挤满了人。   有男有女,个个脸上都透着焦急。   “老板!”   “开门呐!”   “我们都等了半个时辰了!”   长安城里读书人多得很,甭管是长安城里的本地人,还是从大江南北云集到此处的文人,一听说哪里有前朝珍本,立刻蜂拥而至。   稍微来晚一点,连书皮都抢不上啦。   裴二心急如焚,面对着前方长长的队伍,叽叽喳喳的人群,都怪这个裴范先,有这样的消息也不知道第一时间告诉他。   害他来晚了,挤都挤不上去。   大唐长安,民风豁达,虽然总体来说,男女大防之类的概念还在,可人们从来也不把这样的规矩看得很重。   长安城里嗜书成狂的娘子多得很,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书肆都少不了她们俏丽的身影。   博雅书肆的门前,亦是如此。   穿着华丽的小娘子,或三五成群结伴而行,或是带着自己的贴身小丫鬟,独自前来。   扇动着扑棱棱的大眼睛,也是翘以盼。   她们有的雅好诗书,还醉心典籍,更多的呢,是喜读那些新鲜出炉的话本故事。   别看她们身子弱,真的抡圆了抢书的时候,实力却不容小觑。   裴二见缝插针,左右腾挪之间,居然还真的让他渐渐挤到了前几排。正在他得意之时,店门吱呀一声便从里面打开。   刚才还簇拥着的人群,瞬间沸腾了。   人们你推我赶,也不管谁在前面,谁在后面,谁是男谁是女,都往一个方向争过去。   关键时刻,裴二哪能落后,凭借着一顿饭吃三碗养成的强健体格,他左推右挡,轻轻松松就摆脱了身边的对手。   径直向前,在他的面前,大概还有两排人。   店主对这样的盛况早有预料,门虽然打开了,却并没有放人进去,而是迅放出来一队小厮。   把守着店门,顺便维持秩序。   “诸位别挤啊!”   “谁先谁后,请排队进店!”   他们卖力吆喝,可听进去的顾客还是寥寥无几。   “说什么傻话呢!”   “我们都是来抢孤本的,进去晚了,还抢得到吗?”   “说的就是!”   “依我看,先到咸阳先为王,我们还得靠自己抢!”   在几个壮汉的吆喝下,刚刚缓和下来一点的气氛,登时就再次陷入混乱。   说的太对了!   抢吧!   不抢谁能买得到,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第一排的几个壮汉,说话间就行动起来,一阵推搡,很快就有两个突破了小厮们的包围圈。   冲进了店里,眼看有成功冲入的,后面的人更愤怒了,要是人人都抢不到,大家伙还能保持冷静。   可一旦有人抢到了,那局势可就不同了。   不论在任何事上,人们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冲啊!”   “快!”   人群失去控制,裴二也不甘示弱,要说力气,他还是有一把子的,很快就凭借着强壮的身体,不管不顾的身手,甩开了对手。   人群都挤疯了,裴二刚刚获得优势地位,眼瞅着就能一举冲入店门,刹那间,一波人潮居然从前方涌了过来。   一群已经冲上台阶的顾客,却被看店的小厮推挡,瞬间失去了站位,有的还从台阶上跌落。   登时和后面的人群挤在一起,裴二眼见人群向自己倒过来,本能的张开双手。   一个少女便结结实实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好家伙!   这是要闹哪样!   “娘子!”   啪!   “你什么女人呐!”   “我好心救了你,你居然还打人!”   条件所限,那女孩倒过来的时候,实在是太突然了,裴二也不是神仙,他根本料想不到。   只能使劲的托住小娘子,这手确实抓的紧了些,可他也不是故意的,谁知这小娘子,性子这么烈,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结结实实的。   这一巴掌挨得多冤枉啊!   裴二立刻怒了!   也顾不得身边的顾客一个两个的全都冲到了书肆里,出手一拦就把小娘子的去路断了。   “打你都是轻的!”   “应该剁了你的手!”   小娘子气哼哼的叫骂,不停的整理衣衫。她身边的小丫鬟也没闲着,一边帮她整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裴二定睛一看,这才认出来。   “卢宝珠!”   “你怎么在这里!”   心绪不宁的卢宝珠,才刚缓过点神来,听的他开口,登时一顿。   “裴二!”   透过轻纱,她终于看清楚,这个企图轻薄他的浪荡子,究竟是谁,心里更急,脸都红透了。   卢宝珠的婢女,这才看出两人之间的关系,心中暗叫,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不开眼,让他们两个撞见。   这叫什么事啊!   回府怎么交代!   与窘迫的卢宝珠不同,现接住的人是卢宝珠之后,裴二反倒不生气了,就连脸上也不再感到火辣辣的疼。   “我好心帮你,你怎么能打人?”   “我要是不接着你,你跌倒可怎么办?”他笑吟吟的质问道,卢宝珠的舌头好像是短了半截。   “你……你就是不接着我,我也摔不着!”   “还嘴硬,不然,你站到台阶上,再来摔一次,看你会不会摔伤!”   “裴郎君这样说话,未免太难听了些。”   “我说话难听?”裴二手指着自己,简直不敢相信。   女人果然都是天生的颠倒黑白的高手。   “你家娘子还动手伤人了呢!”   “我好心帮忙,还被她打成这样,我冤不冤呐!”卢宝珠是个脸皮薄的小娘子,上次一见裴二就看出来了。   他扯着自己的脸皮,一个劲的往她眼前放,黝黑的脸皮上,还是稍微可以看出一些红肿的痕迹。   他的突然靠近,让卢宝珠心旌摇曳,立刻后跳几步。   “你别过来!”   “我错了还不成吗!”   瞧她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裴二看她身上有病还出来溜达也不容易,也就原谅她了。   眼见着书肆里人群满满当当,他是绝对挤不进去了,裴二反倒轻松放弃了原定目标。   转而和卢宝珠走到了一起,宝珠好歹也是世家贵女,出门逛街自然要乘车,只是她一早就料到了书肆前面肯定挤满了人,她那架气派的马车,挤在街上,肯定会让场面更加混乱,也就把车停在了前面的小巷里。   裴二这人有一个好,作为一家人,他的脸皮和裴范先的一样,全都厚的不得了。   还没走几步,裴二便现,卢宝珠总是缩着肩膀,好像是怕他似的,不肯和他肩并着肩走路。   还害羞呢!   小娘子真是有意思! 第一百七十四章 老许,朕来晚了!   “你今天也是来买书的?”你不喜欢搭理我,没关系啊,我可以主动搭话,我裴二就是这么想得开。   卢宝珠是个有规有矩的女子,想到刚才那一巴掌,确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也便不好意思不说话。   “是。”   “想买什么?”   “汉书集注。”   这么冷淡啊,简短的回答根本不能让裴二满足。   卢宝珠身有眼疾,想也知道平常应该不常出门,这样还能碰上,很难说不是上天的安排。   “没想到,宝珠你也喜欢看这样的典籍,我还以为你是来找话本的。”   “博雅那里卖的话本我全都看过了。”   裴二一愣,这答案他可着实没想到,他还以为像卢宝珠这样的清高女子,对话本不屑一顾呢。   “这我可没想到,你原来还是个博览群书的!”   宝珠噗嗤一笑,裴二倒愣了,他完全没想出,这句话有什么可笑的。   “你笑什么?”   “博览群书不敢当,你也知道我身子不好,也不能常出门,也就靠读这些东西解闷而已。”说到此处,卢宝珠美好的笑容竟猛然出现了一丝酸涩。   她的眼睛上仍然蒙着白纱,虽然并不是很紧,但却可以当当正正的遮挡伤处。   从暴露在外的另一只眼睛可以看出,那只眼睛原本应该是多么清澈好看,裴二不自觉又怜香惜玉起来。   “你也不必如此自怨自艾,这么年轻的小娘子,多出来走动才是对的,何必总把自己关在家里。”   “再说,书看多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他这一句可是把卢宝珠惹急了,她立刻拧起了眉毛,怒容对他:“原来,你也觉得女子不该读书学习!”   “真是俗不可耐!”   卢宝珠气急败坏,甩开袖子就往前奔去,小丫鬟给了裴二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之后,也匆匆追了上去。   裴二一头雾水,他说什么了,这又是捅了哪个马蜂窝?   他明明是为了她好,怎么还落了这么个结局。   不行!   要解释清楚!   裴二快步追上去,卢宝珠已经一路跑到了自家马车前,正在她要登车离去的瞬间,裴二匆匆赶到。   “你……一个小娘子……跑……跑的还挺快的!”他气喘吁吁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卢宝珠瞥了他一眼,根本懒得搭理他。   裴二急了:“你等等!”   “我说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卢宝珠面色一冷:“那是什么意思!”   她也不是好惹的,别看在卢府一直过的不舒坦,可好歹也是世家女子,该有的脾气也一点不少。   腾腾腾几步就走了下来,与他对峙。   裴二笑道:“我要是说了,你可不许骂我!”   卢宝珠哼哼鼻子,这人是疯了吗?   还要惹人生气的话,为什么还要专门追上来说,他难道以为她很想听吗?   “说说看。”卢宝珠已经做好了准备,他这张嘴里也吐不出什么名贵的象牙来,却还是想听听他怎么胡诌。   听闻他的那亲戚裴范先,一张巧嘴,颇能颠倒是非,他这位做兄长的,恐怕也不遑多让。   裴二淡然道:“我是怕你伤了身子。”   “毕竟,看书多了费眼睛。”   他不敢把这个话题再说深了,只能点到而止,卢宝珠脸上的表情,顿时僵硬了。   一句话也不说。   看看,他都说了不想说,她偏要让他说,这下好了,都尴尬了吧。   “宝珠,我绝对没有轻看你的意思,可这也是实情不是?”裴二急的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才能让她情绪好一些。   眼看卢宝珠的脸色是越来越阴沉,场面越来越尴尬,他只能不停说话,让气氛显得稍微活跃些。   轻纱面罩之后,卢宝珠大大的泪珠子就续在眼眶里,裴二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宝珠也知道,他是出于一片好心。   可她的心里就是不是滋味,要不是有了这个病症,她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以她的才情,家世,恐怕也早有一番大作为了!   卢宝珠从来都不想只做闺阁女儿,以找一个如意郎君作为人生的唯一目标。   自从天后娘娘当政,内宫里已经招了好几批女学士,可以进宫辅佐娘娘,或是在弘文馆整理典籍。   若是她不是个半瞎,早就能应选了!   小小女子也能心怀天地,她卢宝珠就是这样的女子。裴二的一番话,虽然全无恶意,却一下子就戳中了卢宝珠的痛处。   “好了!”   “你别再说了!”   卢宝珠无法再面对眼前之人,转身便登车离去,落寞的神情让裴二站在原地呆愣了半天。   他这是又做错了吗?   根本不该来解释?   女人心,海底针呐!   …………   升平坊,高阳郡公府上。   许敬宗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他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是折腾的一生,等到油尽灯枯的这一天,那些他做过的事,他想做的事,桩桩件件都在眼前浮现。   不管怎么说,他老许这辈子是值了!   所以,他现在的心情十分舒畅,一点都不似重病缠身垂垂欲死之人,反而有一种然解脱之感。   佛家有言,人死之后,有德之人当升入极乐世界,他老许这一辈子,严格说来不能算是特别有德行的人。   错事做过不少,荒唐事也做过一大堆,可他自信,极乐世界一定会收下他。   哪个地方也少不了他这样油嘴滑舌的可心人呐!   “老许!”   “朕来看你啦!”   “朕对不住你,来的太晚了!”   在武媚娘的搀扶下,李治人还没有跨进门槛,就已经嚷嚷了起来。   待看到许敬宗憔悴的病容,登时眼泪就涌了上来。   武媚娘是个行动派,说到做到,老许病重,她心里也十分惦记,毕竟老许已经是八十多岁的人了,稍稍耽搁,说不定就见不上了。   简单的整理了朝务,隔了一天便跟着李治来到了郡公府,敬宗重病如此,也已经有半年左右了,家人都已经适应了,并没有太多的悲痛,反倒是李治,每天忙于朝政,自从老许这次病倒,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猛一看到他这副消瘦憔悴的样子,根本无法接受。   老许精神还算正常,只是精神实在是跟不上了,听到李治的声音,才勉强的睁开眼睛。   “圣人!”   “老臣……身子不行了,不能……不能……起身见驾。”苍白枯干的手猛地抬了起来,他想拽住李治的手,却根本使不上力。   李治把那手一把抓住,眼泪真掉下来了。   “老许,不必了!”   “你好生休养,朕已经带了最好的御医过来,替你诊治,你一定会康复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老许举荐裴炎 一般来说,对于老许这样已经病入膏肓的人,这样的话,顶多算是个心理安慰,相当于临终关怀。 李治对老许一直很关心,别说是他重病,平时有个头能脑热,老许也可以随便找宫里的御医出来诊治。 老许现在这情况,已经是看遍了名医了,他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圣人,不必了,老许自知天命已到,什么神仙丹药也救不了。” 人有的时候就是很神奇,当李治出现在屋里,许家人忽然现,老许的精神变好了许多,说话连贯了,眼睛也炯炯有神。、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老臣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已然是回天乏术,但老臣还有许多话,想和圣人说。” 病中的许敬宗,身子虚弱,声音也越来越微小,李治连连点头,挥挥手就把许家人都赶走了。 就是身边的这一位,他是想赶也赶不走,也根本就不在他的赶走名册里。 “老许,你有什么心里话,尽管说,我们都会满足你!”武媚娘也借机表现了几句。 老许转转眼珠,还是娘娘好啊,她的精神总是这样旺盛。 看望许敬宗这样的朝廷重臣,三朝元老,自然要夫妻同行,老许倒也无所谓,他本来也不打算避讳着武媚娘。 二圣共治,早就是大唐帝国的常态了,涉及到朝政,许敬宗毫无私心,只要他们能把他的建议听进去便好。 “圣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许只担心,圣人娘娘将来当用何人执掌朝政。” 李治紧紧抓住老许的手,哭的那叫一个伤心,他激动的说道:“老许,你都病成这样了,就不要再操心这些事了!” “好生将养。” 老许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可今天他却觉得有说不完的话。 就算李治不让他说,他也一定要说。 “圣人,在朝廷用人方面,老许一直是独具慧眼,既然他想说,就让他说吧。”武媚娘伏在李治的肩上,柔声说道。 还是天后娘娘看得开,都这种时候了,当然是他老许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老许艰难的笑了,李治抹掉眼泪,艾艾道:“那你就说吧!” “你我之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许勉强点点下巴,目光又转向了武媚娘。 “圣人娘娘天质英明,如今,朝廷上能人济济,圣人娘娘完全可以垂手而治。” 李治略微一愣,万没想到,到了弥留之际,许敬宗想说的,并不是他一族的荣华富贵,他竟然还在惦记朝廷上的事。 这真是太让他感动了! “老许,你觉得,朝廷上的大臣,哪个堪当大任?” 武媚娘暗忖:怪不得他要把家里人都支走,原来,是为了说这些事。 许敬宗猛咳了几声,武媚娘起身,亲自给他端来了茶水,老许震惊道:“天后娘娘,这老臣如何受得起?” 他一边说,一边还喘着粗气,嗓子里又干又痒,媚娘笑道:“老许你一心为大唐,如何受不起?” 老许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李治亲自把他搀扶了起来,武媚娘把茶盏递到他嘴边。 老许老怀安慰,再次感叹,他老许这一辈子,真是值了! 有帝后两人共同扶持,这样的待遇,要是让小心眼的裴炎等人看到,还不攘袖切齿恨不得把老许的骨头咬碎? 老许勉强饮了几口,胸中这股恶气算是消停下来一点。 要不是屋里没有旁的人,尊贵的李治和武媚娘也不会亲自动手,老许受到了规格待遇之后,感觉好极了。 自从卧病这半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到身轻如燕,喘气都舒坦了。 “圣人,娘娘,依老臣看来,许圉师、戴至德等人尚算尽心尽力,为人也正派,不会有任何非分之举。” 见老许这样说话,李治心里便有了几分底。老许为官多年,一手欲扬先抑,欲抑先扬的手段,早就运用的炉火纯青。 果然,老许再开口,就开始挑问题了。 “不过,这几人对朝政的看法,以及做法,并没有大的突破,还是限于正直人臣的通常做法,且这几个人,恕老臣直言,还是脸皮太薄了些。” 老许果然是人中豪杰,身为朝廷大员,居然以脸皮厚为优势,临死临死了,还吹起来了。 李治和媚娘对视一眼,立刻心意相通。老许却无所谓,反正他脸皮厚也是天生的,现在都到了这步田地,更不在乎了。 “这样脸皮薄的人,他就会受世俗,受礼法的规训,限制,绝对做不出惊世骇俗的大事来。” “辅佐朝政,带领着朝臣们沿着既定路线往前走,或许还行,可要想让他们出奇谋,做非凡之事,恐怕行不通。” 李治顿悟了,武媚娘也听明白了,老许说的太对了。 想当年,要不是他老许的厚脸皮,又怎么能成就李治和武媚娘这一对黄金搭档。 当时,多少大臣反对李治册立武媚娘为后,也就是老许,一直站在第一线,给他们摇旗呐喊。 这不就是脸皮厚的好处吗? 但凡他的脸皮薄点,也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 从这个角度分析,老许的用意,他们夫妻俩是明白了。 “老许,你既然说了,朝堂上人才济济,总也有能做大事,不拘一格之人吧。” 一到这样的时刻,武媚娘的脑子就转的飞快,老许气力不济,不快点说不行。 老许点点头:“娘娘说的没错,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是谁?”李治追问。 “现任起居舍人,裴炎。” 老许已经半年不上朝了,对朝堂上的变动了解的也不是很及时,他看了看帝后二人,不能肯定裴炎现在还是不是在做这个职位。 武媚娘抽了口冷气:“裴炎?” “老许怎么会想到他?” 这怀疑很合理,虽然最近裴炎很活跃,可老许还上朝的时候,裴炎还是个寂寂无名,老实站在含元殿上,做宫廷记录的。 他是如何看出裴炎能力凡的? 老许露出个得意的笑,老狐狸的本色再次显现。 “此人虽然官位还不显达,但老臣能看出,他野心很大,性情也果决,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想到前两日裴炎送上来的关于治理恶钱的奏疏,李治便频频点头。 “你说的没错,这些日子,裴炎确实在朝廷里做了不少事,颇有建树。” 老许微楞,没想到啊,就在他不上朝的这半年,裴炎就支棱起来了,变本事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裴家新秀裴范先 “关键还在于,此人脸皮很厚。为了做大事,他不在乎失些脸面,老臣记得,当初,他在弘文馆,一呆就是十年,其间,以他的成绩早就可以出来考学,却一再拒绝学馆的推荐。” “老臣自从知道了这件事,就觉得此人不一般。” “一则是他内心坚定,一定要获得能成大事的本事,才肯结束。二则是,此人野心极大,绝对不会止步于红袍官阶。” “老臣曾听闻,裴炎在弘文馆就学的时候,从来都不去青楼妓馆,听说连平康坊的坊门都没见过。” “这样的心性,还坚持了十年,绝非朝堂上其他大臣可比。” 不简单啊! 老裴居然还有这样的光辉事迹,以往怎么从没听他提过? 李治拼命点头,武媚娘向他投去怀疑的眼光,他这是什么表情,感同身受吗! 男人,到死都是花心萝卜! 李治和许敬宗在十年坚持不去青楼的男人绝对不是一般人这个问题上达成了空前的一致。 却不知道,人家老裴坚持不去逛青楼的原因,可不像他们想象的那般冠冕堂皇。 青楼那地方,他不是咬着牙坚持不去,他是压根就不愿意去。 太脏了! 受不了,老裴是个挑剔的人,平时在自己家呆着,周围全是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物,他还经常挑东挑西,数落个没完。 平康坊那种地方,想想就和他挑剔的本性不相符。 武媚娘秀眉拧起,静等着老许继续言。 优点都说清楚了,接下来该说裴炎的不足了。裴炎入朝为官也不是一两天了。 在朝堂上,也算是和裴炎有交情的,裴炎若真的是这样野心勃勃,手段了得的人物,前两年怎么不见他向他们两个推荐。 “不过呢,裴炎此人也有个弱点,他虽然野心够大,也有能力,却很难站定立场。” “有急功近利之嫌,所以老臣认为,此人可用,但也要防。尤其是对圣人娘娘来说,必须要用他,还要提防着他。” 好家伙! 老许居然给了裴炎这样的评价,又拉又打,谁都不相信这件事,其实根本就不用他老许费口舌。 这是每个皇帝的必备品德,谁要是不能熟练掌握,必定会招致大祸。比如司马炎,再比如刘义隆。 “以目前来看,朕觉得,裴卿还是可以信赖的。”李治心善,就算是最信任的老许说的话,只要这人奸形未现,他就不愿意把他想象的太坏。 “老许,这你放心,裴炎的为人,我们心里有数,必定会多注意的。” 老许很满意,相比日常滥善心的李治,还是武媚娘最靠谱,特别容易交流。 “不只是裴炎,这些日子你一直病着,朝堂上的一些事,你也不知道,现在,他们裴家的可造之材,可不只是裴炎一人了。” 许敬宗大惊:“裴家还有后起之秀?” 这还真是他没料到的,裴氏一族一直在朝堂上势力极大,现在居然又有继起之人,这裴家可就厉害了。 “这人是裴氏东劵房的,叫裴范先,或许老许你以前也有耳闻,此人一直都在西市住着,不在永宁坊。” “裴范先?” “在西市?”许敬宗沉吟片刻,混沌的头脑,闪过一道光。 “就是那病秧子吗?” 李治点点头:“老许你果然知道此人。” “他现在不只病好了,还把弘儿身上的病医好了,就连朕的身体也多亏了他,舒坦多了。” “没想到,这位裴范先竟是位名医。” 老许明白了,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能够久病成医,不仅治好了自己的病,还顺带着成为了药到病除的神医。 “不不,他的能耐可不止是医术精湛,他现在在东宫,辅佐在弘儿的身边,出谋划策,能力一点也不差。”李治这人就是有这样一个优点,只要不涉及到他个人的利益,他讲话还是相当实在的。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他现在看裴范先,是哪里都好,自然也不会吝啬在老许面前夸两句。 奇怪的倒是天后,许敬宗把眼神转向她,却见武媚娘笑意盈盈,一点恼怒的表情都没有。 “裴范先这小子,确实本事挺多,不过他年岁尚小,能不能成大器,还不可知。”武媚娘也适时的补充了几句,老许心中的猜测,更加验证了。 “没想到,短短半年,裴家就涌现出了这样的人物。” “可是,这样的人才,裴家为何没有让他出仕做官?” 老许虽然知道裴范先身体不好,还独自住在西市,却对裴家内部的事情不甚清楚。 很显然,在他看来,裴家虽然人才济济,但东劵一房,一直以来也不算振作。 刚才圣人提到,裴范先还很年轻,应该算是小辈,东劵房这一支,小辈之中能称得上是人才的,基本寥寥。 “据老臣所知,裴氏东劵房一直都人才不多,能够称得上是奇才的,这一代人更是没有看到。” “这裴范先既然有这样的能耐,为何一直寂寂无名?他虽然身子弱些,可好歹也是东劵房的人吧,东劵房居然没有举荐他做官,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老许看看李治,又看看武媚娘,武媚娘很快就笑了。 她今天的笑容特别多,老许都已经这样了,她也想给他多带来一些快乐。 “这一点倒是老许你想多了,裴范先这孩子,以前也很苦的。”武媚娘一开口,老许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一个人被蒙蔽是上当受骗,两个人同声称赞裴范先是个可造之材,那就说明,这小子确实是个能人。 要么他真的身怀秘术,又有韬略,还善医术,要么,他就是个演技极为高的骗子,能把两个老狐狸全都蒙了。 “老臣想见见这个裴范先。” 老许自知时日不多,可那颗对世间充满热情的心,还是丝毫未变,越是时间紧迫,他就越是想要见识更多。 能够令李治武媚娘两人交口称赞的有为少年,他实在是太好奇了,这究竟是霍光之才,还是乱世奸雄? “你想见他?”李治顿时两眼放光。 “是,能让圣人娘娘如此器重的臣子,老臣也很好奇,老臣立仕三朝,阅人无数, 自觉眼光还算不错,圣人娘娘若是不麻烦,可以让这少年来看望老臣。” “不麻烦,这当然不麻烦,裴范先这少年,伶牙俐齿,相当会说话,你见了他,说不定还能心情更好些,对你的病也有好处。” 李治今天过来就做好了准备,老许的要求,无论多么奇葩,他全都会答应。 也算是全他们这一段君臣情谊,见裴范先这样的小事,自然不在话下了。 “只是,你的身子撑得住吗?”老许的样子,真是让他担心。 “撑得住,圣人不必担心。”老许虽然奄奄一息,可想到能见到有为奇才,心情还是不由得激荡起来,自觉又可以多撑几个月。 “那就好,我这就安排下去,让他来看望你。”武媚娘也满口答应,相比李治,她却有自己的私心。 裴范先这小子,到底能不能行,还是要老许帮忙把把关,几个眼神过后,她便知道,老许和她抱着同一个念头。 第一百七十七章 裴大画师   裴炎是个闲不住的人,整治恶钱的方案已经确定了,圣上那边也听从了他的劝说,把正式的旨意先压了下来,等到铸钱院那边全都准备停当,再行公布。   裴炎原本以为会在铸钱院那边遭遇重大阻碍,那帮懒鬼是个什么德性,他太清楚了。   想让他们勤快干活,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才刚刚去联系了一下,却现,铸钱院的差官满脸笑盈盈,答应的特别痛快。   为什么不答应呢?   铸钱院虽然是官办铸钱机构,但作坊里储存的铜料、锡料就只有那么一点。   你想让他们多干活,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根本无能为力。   当然答应的痛快了,想支使我们干活,可以啊,把原料都供应充足了再说。   可怜老裴,美滋滋的到了家,这才想起被人摆了一道,这帮没脸没皮的玩意。   等到益州的铜矿恢复开采了,老夫必定让他们好看!   面前的条案上,一领宣纸已经铺好,白白净净的,就等着它的主人落笔。   裴炎今天心情不佳,便把旁的公务抛在一边,专心和恶钱鏖战。   范先提的建议,他全都听进去了,不只是听进去了,回到家里,还特地用小本本重新梳理了一遍,生怕时间长了忘记了。   万事开头难,对于如何治理恶钱,裴范先虽然已经给了他许多指点,但是他现在还是没有一个头绪。   于是,他打算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做起。   一个圈,一个方,一个方,又是一个圈。   开元通宝,宝通元开。从做向右还是从右向左。   裴炎在白纸上写写画画,打算把目前市面上流行的恶钱图样,都亲手画好。   这样既可以熟悉市面上的恶钱样式,又能做些准备工作,总算没有浪费时间。   没过一刻,裴伷先也推门而入,手里擎着个钱袋子,看那坠成一团的样子就知道,袋子里的铜钱不少。   “事情可办妥了?”裴炎放下笔,陶醉的看着自己的作品。   裴伷先应了几声。   太好了!   老夫真是有才啊!   裴伷先将钱袋敞开,各色钱币哗啦啦撒了一地。   裴炎一看,登时就愣了。   “居然这么多!”   “是啊,阿耶,我按照你交代的,在街市上转了好几天,有自己换来的,也有找商户挑选的。”   “市面上通行的恶钱样式应该都在这里了。”   裴炎把恶钱拿在手里,挨个查看,宏图大业还未开始,他便开始感到阻力重重。   地上摊着的,各式各样的恶钱,足有几十种之多。   事情确实像范先说的,相当复杂。   这些恶钱,有的是单纯重量不足,也就是说,看他们的样式,上面的字迹都还可以辨认出,并不是出自私人作坊,原本是官钱,只是为了获得铜屑,被人为的穿凿磨小了。   这些铜钱倒还好说,只是重量不足,如果朝廷退让一步,这种原本出自铸钱院的铜钱,还可以勉强使用。   至少可以作为过渡措施,暂时弥补钱币不足。   可剩下的这些可就麻烦了。   所谓剩下的,那就是正经的恶钱了,大多都是出自江南的私铸作坊,这些作坊产出的铜钱,花样百出,别的不说,就连开元通宝几个大字都不能书写的清清楚楚。   往往字迹模糊不清,有的甚至有缺笔省减,要不是这次把阵仗搞大了,裴炎以往从来也没有注意到,这些钱的做工如此粗略。   “现在市面上用的,都是这样的钱?”   裴炎随便拿起一枚铜钱,一看重量就不足,铜钱中间的方孔,轮廓也很不清晰。   手上稍微使点力气,那铜钱就开始扑簌簌的掉铜屑。   裴炎想到那些南朝流行的,薄如蝉翼的鹅眼钱,手里的这一枚,估计也强不到哪里去。   裴伷先应道:“确实如此,不过,根据孩儿的考察,市面上现在还是官钱占多数,大概十个铜钱里,是官六,恶四这个比例。”   裴炎皱眉,这个傻小子,亏他还笑的出来!   官钱和恶钱的比例都已经达到了六比四,这还能称作是少吗!   呜呼!   前些年的乾封变革,怎么就失败了呢?   裴炎看到这些五花八门的铜钱,心里真是咯噔了几个来回,要是那年能成功至少一半,市面上的恶钱至少能减少一成左右。   如今再打击一遍,才不算困难。   可惜的是,那次大刀阔斧的变革是彻底以失败告终,不只没能遏制恶钱蔓延的脚步,还让市场上又多了一些造型不一的铜钱,秩序更加混乱。   为了给裴炎找样子,裴伷先一连忙活了好几天,把各式各样的铜钱每样都收集了好几枚,以此来证明,这种铜钱在市面上流通甚广。   裴炎也看够了,还一样挑出来一枚,摆在了条案上,剩下的那些,就由裴伷先收拾妥当。   “阿耶,这些都是你画的吗?”   伷先起身,宣纸上那些图画立刻就映入眼帘,他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裴炎很得意:“是啊,都是我画的。”   “原本这些事情都要交给宫里的画师去做,可是现在不是还没有正式收缴恶钱吗,阿耶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把这事做了。”   “怎么样,画的不错吧!”   裴炎得意洋洋,宣纸上,各式各样的孔方兄已经有七八个,但比起市面上流通的那些,还差得远。   “就……还挺别致的。”作为亲儿子,裴伷先能说什么,他也很无奈啊!   这人啊,没有金刚钻他为什么要去揽这样的瓷器活。难道,老裴就看不出他的画技实在是很滑稽吗!   透过裴伷先的第三方视角,可以看到,宣纸上确实零零散散的排列了许多圆形物品,远看像孔方兄,近看,却是圆不像圆,方不成方。   值得庆幸的是,确实是各不相同,你能很明显的看出创作者的意图,是尽力把各种恶钱的细节区别表现出来。   只是碍于创作者的能力不济,实在是表现不出来而已。   裴炎听到儿子夸奖自己,顿时信心十足,把那几枚没有画过的铜钱摊在眼前。   说着那毛笔就又提起来了。   “伷先,你先去忙,阿耶要继续画。”   裴伷先哪敢让他继续,以往裴炎画技不佳,因为作品都是放在内宅,从来也无缘见外人,让老裴他自己过过瘾也就罢了。   可现在这些图样是要交给铸钱院,张贴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让百姓们识认的。   这样不伦不类的画作交出去,还不让朝堂上的那些大员全都笑掉大牙。 第一百七十八章 阿耶,且慢! 身为亲儿子,裴伷先他倒是不怕自己丢人,他是怕裴炎遭受不了这样的挫折。 “阿耶!” “且慢!” 眼看着老裴就要落笔,伷先匆忙出声,老裴皱了眉头:“怎么,有什么问题?” 裴伷先表情很尴尬:“没问题,只是孩儿觉得,这样的小事,就不劳阿耶费心了,要不然交给孩儿。” “不必,你去忙你的,我闲着也是闲着。” 老裴意气风的又画了两个,从笔法再到描线,那真叫一个游龙走凤,完全不对路。 抬头一看,乖儿子居然还没走。 裴伷先强忍着把纸撕了的冲动,看着他阿耶一点一点的描摹,内心的底线一次次的受到冲击。 这也太难看了! 想到这样的东西就要挂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供人观赏,他这心里就堵得慌。 更可怕的是,老裴还自我感觉良好,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画作有多么拿不出手。 裴炎抬头,两人的视线正好撞到一处,这就很尴尬了。 “阿耶,孩儿认为,这些图样和恶钱并不相像,要不还是找正经的画师来做吧。” “毕竟,整治恶钱是朝廷大事,半点马虎不得。” 裴炎的画笔停在半空,他愣住了。 这孩子,说话为什么还瞪眼咬牙,他是哪里不舒服吗? “你是说,阿耶的画作不怎么样,不能拿出去见人?”裴炎脸上震惊的表情让裴伷先感觉,他老爹似乎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还真是…… “阿耶,孩儿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孩儿看来,朝廷上历来是公私分明,该是哪个部门做的事,就要交给哪个部门,这样才能名正言顺。” “前几天,阿耶嘱咐孩儿去搜集恶钱,孩儿并没有反对,也很努力的去找。可这绘制图样的事情,孩儿觉得,还是应该交给铸钱院的人来办。” “这些事都是他们熟悉的,他们也在行,别的不说,就说这恶钱的式样吧,虽然孩儿已经努力在东西两市搜寻了好几天,可是说不定还有漏网之鱼。” “没有被孩儿搜集到的恶钱样式,若是把搜集恶钱样式,绘制图样的事情全都由裴府一手包办,那还不是便宜了铸钱院那帮懒鬼?” “他们本来就日日懒洋洋的,也不干正经差事,阿耶的差事都已经交办下去了,孩儿看他们也依然没有行动的意思。” “我们再把他们做的差事揽过来,那不是便宜了他们,他们更清闲了!” 裴伷先瞪大了眼睛,声声质问,表现的义愤填膺。裴炎一时还被他忽悠了。 确实啊! 那帮懒鬼,平日里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今他老裴还把他们的差事揽过来,这难道是爱的奉献? “对啊!” “不能让他们闲着!还得把差事交给他们!” 裴炎搁下了笔,瞬间就把画好的图样揉成了团,裴伷先放心了,如此,他们老裴家的脸面总算是保住了,祖宗有德啊! “阿耶说得对!” “绝对不能让这帮小人得逞!” 裴炎手里搓纸团的度越来越慢,裴伷先赶忙喊了两句口号,给他鼓劲。 可这人呐,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奇怪,度把握的不好就很容易用力过猛。你看,裴伷先一直都是个老实人,不会耍心眼。 在他爹这样的老油条面前,才刚露出一点花花肠子,就被他瞧出来了。 “伷先,说来说去,你还是觉得,阿耶的画拿不出手,对不对?” 裴伷先赶忙摇手:“没有的事,阿耶误会孩儿了!” 裴炎微微一笑:“嫌弃阿耶的画,你早说啊,不必遮遮掩掩,阿耶自己是什么水平,阿耶心里清楚。” 老裴两眼放光,特别和蔼的看着儿子,裴伷先僵硬的牵起嘴唇:“没有!” “绝对没有!” “阿耶的画功绝对没问题,关键是不能便宜了铸钱院的那帮懒鬼!” 好阿耶,你别想套路我! 现在要是秃噜了,那之前那些吹捧不就露馅了吗? 虽然两人是父子,可裴炎的小心眼,伷先也心里明镜一般,才不会招惹他。 裴伷先赌咒誓,坚决肯定裴炎的画作乃是当世杰作,尤其是人物肖像,更是惟妙惟肖。 “在孩儿看来,阿耶画的最好的,还数人物,阿耶屋里挂的那副范先的肖像是最好的,铜钱这种小东西,完全挥不出阿耶的水平!” “阿耶的画功,实乃惊才绝艳,必须找到一个能名垂千古的好时机,拿出来让满朝文武都震惊一把,这才够本。”为了不让老家伙丢人,裴伷先说的口干舌燥,冒了一脑门子的汗。 他原本是个正直寡言的人,如今为了应对刁钻的老爹,也只能拼命补拙,卖力吹捧。 所幸,这样的努力没有白费,裴炎很给面子的被他唬住了。 “你说得对,阿耶也觉得,还是画人物更好。” “对对对!阿耶说的太对了!” 这么高的才华,不管是文章还是书画,如今在大唐,他裴炎都已经算是一流人物。 这等才情,绝对不能憋在肚子里,困在这屋子里,不让外人知晓。 裴炎捋了捋胡须,越想越得意。 “太好了!” “等阿耶再练习些日子,说不定,都可以给圣人娘娘画像了!” 裴炎意气风,什么阎立本,早就不放在眼里啦。 裴伷先的笑容僵在那里,阿耶啊,你可千万莫要再作死了…… ………… 过了几天,时已进入六月,随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开往前线,一直悬着一条命的贺兰敏之,终于也踏上了他的行程。 皇帝李治虽然从来也没有上过战场,但他也还是很有见解的,对于两个劲敌西突厥和吐蕃,实力如何,他还是看的很清楚。 虽然吧,以前突厥绝对算得上是大唐的心腹大患,可现在的西突厥,早就是被逐出中原的残渣余孽。 虽然自从离开了中土回归了原本的草原领地,他们的实力有所恢复,但绝对还没到能够为患大唐的时候。 倒是吐蕃,别看现在巴巴的上来称臣纳贡,但势力范围越来越大,而且,还渐渐有向内地侵占之势。 这种势头,不防不行。 对付这两边人马,困难都不少。 一边是路途遥远,西突厥早就已经退居到漠北草原地带,距离大唐边境甚为遥远。 大唐的行军度,等到了他们的驻扎地,人早跑了,还去打谁? 这还不说,因为路途遥远,大军的物资保障和向导都成问题,行军路途中迷路、断粮都是很常见的事。 可吐蕃那边也很艰难啊,不只路远,还山高,你想对付吐蕃大军,还没冲几个来回呢,人家就退到山上去了。 你能追上去吗? 太难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争先恐后来许愿   所以,这次李治出兵改变了策略,因为这次切断两边联络的情报线是大唐主动为之。   于是,机会也在他手中。   他派出两股小股部队,沿着以往行军的旧路线向两方分兵,伺机而动,主动寻找战机。   自从身子骨好起来,李治的心思也活泛多了,不再死气沉沉。   他打算反其道而行之,以往,大唐总是拉出大批人马,浩浩荡荡的想把这些敌人全都一举歼灭。   往往是雷声大雨点小,行动起来,兵马越多行动也越慢,等到大军抵达,一通操作也抓不到几个敌人。   所以,这一次,李治转变了作战思路,派出小股兵马,机动作战,模仿游牧民族的作战风格,能打就打,打不了就跑。   反正大唐现在是远近闻名的巨富,战马多得是,铠甲也精致,完全可以应付马上的冲击作战。   把贺兰敏之放到队伍里,也是合理正当,贺兰一介悠悠公子,哪里经受过战争的摧残。   等到了战场上,他这种毫无作战经验,也得不到士兵袒护的贺兰,就等着死翘翘吧。   …………   “你们快点!”   “晚了,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来啦来啦!”   “诶,你们等会我啊!”   一群豆蔻少女拉拉扯扯的奔上了便桥。   最近,原本就热闹非凡的西市是更加热闹了,几乎天天都人满为患。作为西市的一大管理机构,市署已经开始着手规划俭省两边店铺的规模,加宽街道,方便行人游玩。   游人大幅增多,都是托了许愿池的福气,自从西市的放生池改了名字,这里的人气就蹭蹭的往上涨。   放生池原本的职责也没有改变,仍然可以供长安城的百姓生辰放生祈福,只是,更多的人到了这里,都是为了许愿的。   少女们的身后,一个老眼昏花,续着搞笑山羊胡的男子,偷偷的跟着。她们笑的越欢乐,老头子越是唉声叹气。   哎!   我的老天爷!   这都是什么事啊!   这位身着绿袍,脚步轻轻的奇葩男子,便是西市丞魏伶,身为西市的主管官员,一直以来魏伶的官做的都是相当的畅快。   别人当官都只能在屋里坐着,批改公文,几个老家伙坐在一起,商量来商量去的,很是没意思。   可人家老魏就不同了,作为事务性的官员,要想把西市这样一个鱼龙混杂云集三教九流的虎狼之地管理好,必须走上街头,去体察民情。   这就决定了,他可以经常在西市的各条大街上瞎溜达,将吃喝玩乐和工作完美的结合到一起。   少女们奔上了便桥,很快就挤到了桥岸边。   在她们的面前,距离岸边最近的地方,早就站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的也有少的,一个个的双手合十,手心里肯定攥着铜板,口中念念有词。   有的人简明扼要,几句话就把愿望表达清楚,抛下了铜板,欣然离去。有的人却不同,叨叨念念,没完没了,也不只是表达能力有问题,说不清楚自己要求的事情,还是愿望太多太烂,一直说个没完。   站着茅坑不拉屎,多少人还在后面等着,都急得不行,在队伍的最后排,魏市丞比他们更着急。   眼见着雪片一样的铜钱,扑通扑通掉在水里,他心里那个遗憾呐,就别提了。   多好的东西!   怎么都便宜了泥坑了!   作为西市第一号的抠门,魏老抠的心实在是太疼了!   钱!   那些钱!   都是我的!   是我的!   他在心中无数次的呐喊,倒也不敢真的喊出来,这点基本的脸面他也还是要的。   就在老魏纠结之时,前面便桥边上,一阵骚乱也应时而起。   那几位来的稍晚的少女,不甘落后,一心想挤到前排去,可她们身单力薄,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别忘了,许愿这样的事,可不分男女,到这许愿池来求愿的,保佑升官财的老爷们,也多得是。   她们几个拽紧了彼此,铆足了力气向上冲,才挤走了几个人,便又被新上来的人给怼到了后面。   “这可不行!”   “我们得想个法子,冲到前面去!”   “说得对!要智取!”   几个少女从拥挤的队伍里退了出来,让到一边仔细想对策,一蓝衫少女拍拍袖子上的尘土,机警道:“我们得找个人少的地方钻进去!”   “你是说钻进去?”黄衫少女做了个俯身的动作,颇觉不可思议。   蓝衫少女继续解释:“我们都是小个子,身量也纤薄,只要找到缝隙,一定能挤到前排去!”   “一直在后面跟着乱挤是不成的,恐怕一个时辰也到不了岸边!”她美目圆瞪,一脸严肃,很快就在少女之中取得了优势,人人都赞同了她的说法。   “说得对!”   “我们为的是许愿,方法并不重要,只要能把铜板扔到池里就行!”   “确实!”   “同意!”   既然意见一致,少女们便立刻行动,蓝衫少女性情沉稳还足智多谋,很快寻找向前摸索道路的任务就交到了她的身上。   连接放生池两边的便桥其实并不算很宽,也并不长,如果想绕远的话,也是可以通过放生池的。   然而,因为魏伶在桥头一边修了凉亭等景观,一般来讲,来许愿的人们通常还都是选在桥上扔铜板。   这也很正常,站得高才能扔的远,这道理,人人都知晓。   “你们看,还是桥中间的人最多,两边人少,我们就从两边慢慢的往中间挤,我们几个身子薄,应该可以很快就可以混到前面去。”   “对啊!”   “太好了!”   少女们很快就拿定了主意,手挽着手,亦步亦趋的向队伍中间靠拢,很快她们就达成了心愿。   只可惜,现实永远比她们想象的要艰难许多,挤是挤进来了,就是这个姿势,实在是让人无福消受。   几位少女都被紧紧的挤压在桥墩子和人群中间,坚硬的石壁挤着她们的肚皮,让她们挪动起来非常困难。   “我们还过得去吗?”   “疼死了!”已经有小姐妹受不了,打算中途退出,可惜哪有那么容易。   “我们现在想退回去也不行了,你看后面早就堵满了人,再坚持一会,马上就能挤到中间了。”   人的心理就是奇怪,明明站在侧面也可以把铜板扔进池子里,不管站在哪里也并不耽误她们许愿。   谁也不会把她们的嘴巴封上,可她们就是要挤到桥中间去,本着别人占领的好地方,我也一定要占上,否则就是吃亏的原则,小娘子们咬紧牙关,努力向前。 第一百八十章 英雄救美搭衣衫 就在小娘子们即将要成功的关键时刻,突然,几个小郎君拉帮结伙,迅挤到了最前排,他们才不管前面有没有别人,小娘子的身子是多么的娇嫩。 这可是保佑他们逢考必中的好机会,他们从洛州赶过来,都没有来得及歇一歇,就一路奔过来。 早就兴奋的红了眼。 嘴里叫着号的就冲了上去,企图钻空子的小娘子们,哪里想到还有这般蛮横的人。 好不容易就要接近湖心,却被不明人潮给冲散了去。 黄衫少女本来占据的位置最好,正要掏出铜板许愿,手儿一松,就见小伙伴们突然就被挤到了两边。 而她的身旁,赫然出现几个壮汉,猛地挤了上来,她登时脚底一滑,整个人就向着桥栏外扑了出去。 救命啊! 瞬时间,少女就慌了神,大叫着跌了出去,虽然现场全都是许愿的人,各种声音嘈杂的混在一起,早就不分彼此,可是这撕心裂肺的呼喊,还是引起了大伙的注意。 “有人落水了!” “快看!” 人群耸动了,黄衫少女的同伴们,也终于趁着这混乱的当口,赶回到她的身边。 人们群情激昂,已经有好几个郎君都挽起了袖管,就等着下水救人。 虽然人人醉心于升官财,但是,长安城的百姓还是古道热肠的人居多。 真是令人欣慰! 电光火石之间,黄衫少女竟有了知觉,原本她都已经憋好了一口气,就怕掉进水里,呛几口脏水。 却没成想,耳边的风声,围观百姓们的嘈杂声,声声入耳,而她居然没有被推下去! 黄衫少女欣喜若狂!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除了这肚皮上有些疼以外,甚至可以说,现在的她是完好无损的。 “拉我回去!” “把我拉回去!” 初时的兴奋过后,少女才觉出异样来。 她此刻的造型也太别致了些。 在桥上围观人群的眼里,这位不幸遭受打击的少女,也不禁令人笑。 了解到她的真实情况,上前帮忙的人都变少了,反而是嬉笑的多了不少。 只见少女上半身悬空着,脑袋也朝下,但腹部以下倒还是在桥栏之中的,也就是说,少女并没有完全迭出桥栏,更不会掉进水里。 不管是远看还是近看,她的样子都非常好笑,只要她没有生命危险,人们的积极性顷刻之间也消失不见。 少女拼命挣扎,口里骂骂咧咧,对于她来说,自救也不是不行,只是她的脚底板没法踏实的踩在地上,无法保持平衡,以至于现在整个人处于这种不尴不尬的情况之中,被人嘲笑,还无法还击! “叶子!” “禾子!” “快来啊!” 她拼命挣扎,就是踩不到底,为了不让围观的人继续看笑话,只能呼唤同伴。 几个小娘子也够义气,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突破重围,来到了她身边。 却在这时,黄衫少女只觉肚子一紧,整个人就被捞了起来! 紧接着,双脚稳稳着地,整个人也轻松了。 欻拉一声,就在少女感到轻松的同时,布料断裂的声音也刺耳的响起。 “大胆狂徒!” “谁让你动手动脚的!” 上来理论的女子,自然是黄衫少女的朋友,见少女安全了,众人也渐渐退去,留给他们一条小路,想让他们出去。 几个少女却丝毫不让,有的干脆拿出了铜钱,就地许愿。这样优越的位置还没有旁人打扰,再不抓紧,以后哪里再去找这样的好机会。 却也有那种仗义人士,便是被称为禾子的蓝衫少女。 两少女的面前,站着一位少年,鬓乌黑,眉眼入点漆,少年着一身鸦青色的常服,自带一股风流俊逸。 女人啊,就是热爱无理取闹! 抬手一看,好端端的袖口上,撕裂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啧啧…… 这还是新的呢! 就知道穿新衣服出来没好事! 裴范先把衣襟整理好,略一抬眼,双方都愣了。 “韦娘子,怎么是你!” 当看清楚黄衫女子的真面目,裴范先登时就后悔了。 怎么把这个恶煞给招惹了! 完蛋咯! 好心没好报。 韦寄奴还没说一句话,裴范先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建设。 “你是……病秧子!” 你看看,整个长安城里,还有几个人想得起他这旧名号,果然是人美心恶的毒妇! “韦娘子,鄙人叫裴范先。” 韦寄奴脸儿红红,却还要硬撑,不屑道:“我知道你叫什么,你怎么也过来了!” 几个少女围拢过来,一开始还想给韦寄奴撑腰,却现,原来人家两人是认识的。 既是旧相识,也就不必她们插手了。 还没来得及许愿的,便去忙活正经事了,完全把两人撂在一边。 这什么女人,老子好心救她,还废了这么一把子力气,她居然也不知道道谢。 且不能饶她! “韦娘子高门贵女,自然明白救命大恩当言谢的道理,范先虽然是一介病秧子,无甚大名气,可说到底也算是救你于危难之中,韦娘子总该有点表示吧。” 脸皮厚,无赖耍不够。 韦寄奴的眼前,赫然出现一只袖管,晃晃荡荡的布条子,提示着这只袖子已经破了。 “这是……”她疑惑的抬头,裴范先终于获得了美人的凝视一枚。 “当然是救你的时候弄破的!” “刚才是谁给你捞上来的?你不会不承认了吧!” 裴范先做出吃惊状,笃定就算韦寄奴是个不讲理的厚脸皮,也不能否认他的救人之功。 再说,他这里还有那么多的证人呐! “你看看,我可告诉你,这还是前几天才做的新衣服,就弄成这样,这让我如何见人!” 裴范先把破了的袖子放在她眼前,拼命的摇晃,找她讨说法,韦寄奴眉头紧皱。 今天真是霉星附体,怎么就碰上了病秧子! 长这么大她就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与他相比,那些走街串巷的纨绔都要体面多了! “你想怎么办?” 寄奴双臂交叉于胸,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大不了就是赔钱,还能怎样? 钱她还当真有的是? 裴范先也不是好惹的,居然把选择权让给他,好了,这下就让你好好领教一下我的厉害。 “你来给我补好!” “什么?”韦寄奴大惊失色,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说,当下反悔:“我没听错吧!” “我为什么要给你缝衣服?” “你要是没钱买新的,我给你钱就是了,你去买件好的,就当是你救我的谢礼。” 韦寄奴说的头头是道,范先的想法根本就不重要,她是一定要把他的这张烂嘴堵上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韦娘子绣工了得 开什么玩笑? 她,京兆韦氏之女,居然要给他这个毫无关系的西市病秧子缝衣服? 女人,一般越是喊的热闹就说明她越是无计可施,裴范先咬定主意,坚决不肯妥协。 “我不需要新的,就想见识韦娘子的绣工。” “某听闻,韦娘子乃是京城第一美人,不仅人生的漂亮,还秀外慧中,各项技艺都是一等一的。” “某虽不才,可刚才也是你说的,如何赔偿由我自己做主,某觉得,今日之事,赔偿都是小事,也根本不是钱的事。” “关键在于心意,只要心意够诚恳,就是一句道谢,也弥足珍贵啊!” “某只是按照娘子的说法,选了个不花钱的办法罢了。” 裴范先一脸无辜,怎么,这样的好办法,她居然还不想接受吗? “韦娘子意下如何?” 韦寄奴的脸蛋,一会红一会白的,显然是气得不轻,管她的,她一直不吱声,就只能裴范先勉为其难了。 “我还是给钱吧,你要多少,我双倍给你!” 韦寄奴咬牙切齿的想了半天,终于憋出来这么几句话,打死也不能给他缝衣服,只要不让她这样做,多出钱也无所谓了! 裴范先端详着她艳丽的容颜,摇头叹气。 这位娘子的想法还是过于简单,他摆明了是无理取闹,她居然还想靠花钱来摆平。 “韦娘子,不必破费,就缝补一下就成。” “你随我来!” 韦寄奴气得七窍生烟,多给钱都不行吗! 这是什么无赖! 韦寄奴的好朋友们也都各自把自己的愿望告诉了池里的锦鲤,这下敢情好,此行最积极的韦寄奴,本来是踌躇满志,最后却落了个满场空,居然一个愿望也没有许下。 裴范先已经先行一步,朋友们见韦寄奴不动弹,全都围拢上来。 “这是谁?你们认识?” “认识,敏敏的朋友!”关键时刻,韦寄奴想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绝对不能承认自己和裴范先也有几面之缘。 众人连连点头:“既然是熟人,那就帮他缝补几针不就是了,又不费事。” 她们哪里知道韦寄奴和裴范先之间是怎么样的一种敌对关系,只是用平常心来讨论,不管怎么说,能尽快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韦寄奴一听就急了。 “我能给他钱就不错了!” “他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在小姐妹的簇拥下,韦寄奴还是跟在范先的后面,下了桥。 不过,他这是要往哪里去? 寄奴越走越觉得奇怪,无赖男人在前面,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破袖子还晃来晃去的。 真是惹人讨厌。 少女们的凝视,真是好啊! 裴范先虽然头也没回,但心里也清楚,现在这些少女,尤其是刁钻恐怖的韦寄奴,肯定是瞪着两只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一想到这种情况,他心里就美的不要不要的。 范先家就在放生池不远处,下了便桥,再走个五分钟也就到了。 他得意洋洋的推开了自家的大门,韦寄奴抬头看到门前的招牌,说什么也不再往前走了。 “这是你家?” 范先回眸,欣然道:“正是,韦娘子若是不介意,也可以来坐坐,屋里有好茶。” 他停在门口,笑盈盈的盯着她们,小娘子们,进来啊! 尤其是那个凶狠的母夜叉,够胆就进来,这地方,你的好朋友可是常来常往的。 韦寄奴身子一缩,连忙后退几步。 “不必了!” 这厮路数实在太野,怪不得连敏敏都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别看韦寄奴平时叫唤的欢,其实她的胆气还赶不上敏敏。 转身就想撤,现在若是跑了,不说不必缝补衣服了,就连钱也省了,范先岂能让她如愿。 “韦娘子,你且等等,我很快就出来!” 此言一出,众娘子全都笑了,好个俏郎君,居然把寄奴也给说怕了。 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一个两个的,全都跳出来阻拦韦寄奴,寄奴真是有苦说不出,眼神暗示了半天,她们也无动于衷。 对于爱看热闹的人来说,热闹才是最重要的,朋友在这个时候就退居二线了。 见她们这样积极,老裴也就放心了,回到屋里,坦然的换了一身衣衫,破了的袍子搭在胳膊上,自自然然的又来到了韦寄奴的面前。 “韦娘子,麻烦了!” 看着递上来的衣服,韦寄奴的火气蹭的就上来了。 “原来你带着我们走了这么远的路,就为了回家换衣服?” “当然!” “我不换衣衫,那就要让娘子帮我再买一身,我去换了,才能把破了的这一件给你啊!” “让娘子帮我缝补衣衫都已经是麻烦了,怎能让你再破费,那也太欺负人了不是?” 若论脸皮厚,整个西市,裴范先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他这一番话,瞬间就把小娘们逗得笑成一团。 “寄奴,依我看,你就赶紧收下吧!” “人家裴郎君也不容易。” 裴范先深谙顺坡下驴的道理,有了小娘子们帮腔,连忙把衣衫塞到韦寄奴的手里。 “你!” “你真是岂有此理!”韦寄奴气急败坏,吵架拌嘴从来也没有吃过亏的她,这次算是撞到了铁板。 面前的裴范先,非但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精神,还脸皮八百丈厚,勇于和小娘子争锋。 占起便宜来,一点也不含糊。 她想把这件破衣衫扔在大街上,甩手走人,却碍于身边的小姐妹,个个都屏气凝神的看着她,无法动手。 人一生气,脑袋也转的特别快。厚脸皮的裴范先,彻底把韦寄奴的头脑调动起来了。 她弯唇一笑,计上心来。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补成什么样子,你可别抱怨!” 下耷的眼尾,随意就把那种戏谑的光芒透露了出来,裴范先脸上一僵,感觉不妙。 “韦娘子的绣工,自然是没话说,只要娘子肯动手,已经是给我面子了。” 面对危机,裴范先这样油滑的人立刻滑跪,小嘴抹上了蜜。遗憾的是,眼前的韦寄奴,道行比敏敏要高上几成,关键是心眼还不好。 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 他说了这么多吉祥话,韦寄奴只是平静的把衣衫叠好,手里拿着,等一会走到马车处,顺路带回家就是了。 韦寄奴的身边,小娘子们心照不宣的笑容让裴范先心中警铃大作,这些人,她们笑个什么劲。 不会是觉得他和这毒妇有什么关系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情感顾问魏老抠 绝对不能给她们留下这样的印象,这可是在中古的大唐,这个时候男女婚娶还都相当形式化,年轻男女只要见过几次面,还什么都没生,说不定就会被身边人认为是一对。 想到韦寄奴中年以后的那些残忍作为,裴范先就寒毛直竖。 “你们都是来许愿的?”他随口问道,企图引导话题。 名唤禾子的蓝衫少女成了言代表,笑吟吟的说道:“是啊!” “听说这里许愿很灵验,这次好不容易我们几个都凑齐了,就赶紧过来了,谁知道会遇上这样的事。” “坏了!” “我还没许愿呢!” “都怪你!” “与我何干,又不是我让你掉下去的!” “要是没有我,你就该喂鱼了!” 韦寄奴气的直跺脚,漂亮平滑的额头上,瞬间涌出了好几道杠,大手一甩,就把黑锅扔给了裴范先。 这也太不公平了! 推卸责任果然是人之天性,裴范先却懒得和她理论。 只问道:“你们都来了,敏敏为何没来?” 韦娘子,敏敏,这称呼显然是不同的,众娘子都是同道中人,心思通透,立刻就揣摩到了其中的区别。 原来,他和敏敏是一对啊! 这就说得通了,一般来说,敏敏和寄奴是形影不离的,怪不得都是见过面的。 “她不相信这个,我劝了她好半天,她就是不肯来。” “再说,她最近忙得很,几乎整天都呆在家里,很少出门。”说到此处,韦寄奴的脸上却挂上了疑惑的神色。 “既是不信,那也没办法。” 原来是不相信,这倒是符合她的做派,裴范先连连颔,寄奴见他面无色变,便揣测道:“你知道她每天都在忙些什么吗?” 这两个人现在走的这样近,她不知道的事情,这小子说不定却知情。 裴范先耸耸肩:“这我确实不知情。” “或许在练功夫吧。” 练功夫? 亏他说得出口,韦寄奴还没走几步,就把那件破衣衫扔给了禾子,什么臭男人穿过的,她才不想拿着。 禾子无奈的摇摇头:“你就是不想拿着,最后也得你来补啊!” “何必呢!” 如此现实的回答,让韦寄奴愣在当场,还补呢! 多戳几个洞还差不多! “不用你管!” 裴范先目送着她气哼哼的背影,关上了店门。 郭敏敏在干什么,他当然清楚,府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小孩,她还吹得这么大,当然要尽心尽力。 记得她上次说到,要教女孩子读书写字,还要教她们功夫,这可不是一件轻省的活,怪不得都好几天不见人影了。 看来,她还是相当尽心尽力,令人欣慰。 “裴老板,没想到你除了生意好,桃花运也这样好。” 对于一个爱钱如命的男主角来说,赚钱当然是第一要务,开店才是最重要的。 可惜,他才踌躇满志的打算卖他一百块,就见柜台边上站着个人,有此人在这里,顾客全都被吓跑了。 “魏市丞,今天真清闲呐!” “确实闲,在本官的管理之下,西市如今是奸商绝迹,人人都遵纪守法,我这个市丞也要没事做了。” 裴范先频频点头,没事做好啊,就你老魏以前的做派,估计西市里的大小商户全都盼着你没事做呢! “市丞今日光临本店,可是要买些好东西走?” 他这里能有什么好东西,除了肥皂,就是花瓣香皂,魏老抠一个老头子,看起来也不像是需要这些东西的人。 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老魏看他的眼神很不对劲,以这厮的性情,这肯定是没憋着好屁。 “你这里的肥皂,你送我两块就是,就不必买了吧,我们兄弟都这么铁了。” 嘶…… 真是人至贱则无敌,一山更有一山高。 裴范先不得不承认,在厚脸皮这个业务范围内,魏伶还是更胜一筹。 “那是自然。” 魏伶跟着他进了门,安稳坐下后才开口:“刚才我见你在桥头救下了一个娘子,好像很熟的样子,老夫没认错的话,那位娘子应该是京兆韦氏家的韦寄奴。” 好家伙! 敢情刚才那拥挤的人群中,魏伶也在其中,他去做什么的? 求财? 求官? 不像。 魏伶这人,一天到晚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玩意,肯定早就已经说给池里的锦鲤听了。 不会等到今天,恐怕还没正式开业,他就已经先一步行动了。 “市丞也认识她,也难怪,韦娘子生的确实是仪态万方,我也听说,是长安城第一美人呐!” 在这个时候,装正经就没意思了,提到美人,两人的眼睛都特别的亮。这也正常,裴范先一向是一个公正的人,至少是一个试图追求公正的人。 平心而论,韦寄奴虽然脾气差,但确实生的美丽,关键是,体态也相当婀娜。 是男人,谁不喜欢看美女,这也就是为什么裴范先明知道她是旷古罕有的毒妇,却也总是忍不住要和她搭讪。 “她是敏敏的好朋友,以前见过几次,她就在我身边受难,我怎能不出手相助?” 原来如此,老魏捋了捋胡须,这小子,见他们说话很随意的样子,他还以为他要变心。 “都是朋友,当然要帮忙,那个时候,若是老夫在一旁,也不会袖手旁观。” “只是,别怪老夫没提醒你,对韦娘子,你还是要注意分寸,不能走的太近。” “这是何故?” 裴范先没想到,老谋深算的魏老抠,居然会给他这样的建议,这完全不符合他的风格。 老魏一脸,你个鬼灵精,还跟我这装纯的表情,吃惊的盯着他。 “范先呐,这个道理还需要我讲明白吗?” “需要。” “你想想看,敏敏娘子这样看重你,她是天后娘娘的外甥女,将来,只要娘娘一声令下,你就要迎娶敏敏,旁的女子,你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裴范先苦笑:“魏市丞,你这提醒给的有些早吧。” “敏敏娘子什么时候说过看上我了,再者,我的官职在朝廷上根本排不上号,天后娘娘相当宠爱敏敏,怎么会给她选我这样的人。” 谦虚,还是谦虚。 虽然裴范先自己可以用现代眼光看问题,却不能忘了现在身处的环境,这里可是大唐。 年轻男女,长辈那边还没有一点风声,现在就被人谈论是一对的话,对敏敏的名声也不好啊! 要注意影响。 老魏却一眼就看出他是在装蒜,还好心肠的点透了这一层。 “范先,你就别再推辞了,依我看,你和敏敏娘子,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就差娘娘一句话。” “敏敏娘子是什么样的脾气,你比我更清楚,可千万不要惹怒了她,不能辜负了她。” 老魏今天这是……要化身情感顾问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放生池的钱就是我的钱   魏伶把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再不应承几句也实在是不太好,裴范先随便说了几句好听的话,总算是把这个话题应付过去了。   实际上,魏伶恐怕是想多了,以他对敏敏的了解,她还巴不得他能和韦寄奴交情好哩。   那个粗线条,肯定会认为会认为大家都是朋友,喝大酒,吃大肉才是生活。   “范先呐,这次我来呢,确实是有件要紧的事要找你商量。”   魏伶旁敲侧击的绕了半天,终于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裴范先这才放下心来,一本正经还谆谆教导的魏老抠,实在是让人感到不适。   他一露出这种狼狈为奸的表情,裴范先心里就舒坦了。   “什么事,市丞尽管说。”   裴范先抖抖眉毛,笑的可爱,魏伶这才开口:“你不觉得,放生池里的那些铜钱,全都沉到池底是浪费了吗?”   “啊?”   裴范先正想打嗝,被他这一句话呛得,登时就咽了下去,不上不下的卡在喉咙里,痛苦的连连抽气。   魏伶连忙给他递了盏茶水,裴范先勉强喝下,这才把这股难受劲给憋回去。   “范先,你没事吧!”   “是不是我的想法太过天马行空了?我不过是说着玩的,不必当真。”   这个老头子,他居然还敢说!   趁着喝水的工夫,裴范先连着翻了好几个白眼,这个人的财迷本质,他算是看得更清楚了。   “魏市丞怎会有这样的想法?那些铜钱也是市里百姓们的功德,铜钱在池子里,他们的愿望才有实现的可能啊!”   老头子,你不能不讲武德。   虽然你我都知道,那什么放生池许愿的玩意,全都是我们一手炮制出来的,完全没有可信性。   可是要靠它赚钱,你就是不相信,也得装出相信的样子。总要把人家的心意传递到位才是。   “魏市丞,多亏了这放生池,这些日子,小店的生意可谓是蒸蒸日上,大有进账,依我看,放生池那边还是保持平静最好,不要再生波澜。”   “你这是什么态度?”魏伶一听就急了,原本以为这小子与他是同道中人,他才把他引为知己的,没想到啊,他才赚了这么几个钱,就志气消沉,不再积极进取。   这如何能成?   “范先,当初老夫同意改建放生池,还花费了这样多的人力物力,就是为了这些钱呐!”   “这么说,市丞想把那些铜钱全都捞起来?”   范先万万没想到,魏老抠给他玩了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人的贪婪,果然是没有尽头的。   “那当然!”   “那么多的铜钱,照我估算,少说也有几十万钱,都沉在池底,实在是太浪费了!”   老裴一脸纠结,心痛的,眼泪都快涌出来了,啥也别说了,他这肯定是真情实感。   想到那么多钱全都便宜了土地公,老魏就心如刀绞,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的。他时常在街上转悠,每每看到便桥上游人如织,大把大把的铜钱全都抛到了池里,就激动的上蹿下跳。   钱啊!   那些都是钱!   都变成我的该有多好?   裴范先感觉,自己以前的眼界还是太浅了些,这么一个至尊钱串子坐在眼前,他居然都一直没现。   还以为,这世上最贪钱的,竟是自己。   “魏市丞,容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可别介意。”   魏伶挥挥手:“不介意,你尽管说。”   只要能和他联手搞钱,他就是当面骂他,他也能唾面自干。   这可是他说的,裴范先端详了一下他的表情,确实很诚恳。   便道:“市丞明鉴,我觉得,也不是什么钱都能弄到自己口袋里吧。比如,那些寺庙里的香火钱,也都是百姓们自愿捐助的,老和尚们敲敲木鱼,再念两句经,就能赚大钱,那样的钱财,市丞为何不惦记?”   “那可不敢!”   魏伶倒实诚,面对如此刁钻的问题,他居然真的没生气,还连连摆手,说道:“神佛在上,诸事灵通,那些钱都是属于他们的,我们凡人岂能染指。”   魏伶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拜了几拜,裴范先很好奇,没想到啊,一心钻到钱眼里的魏老抠,居然也有敬畏的东西。   不过呢,裴范先却并不认为老魏是个尊敬神佛的人,就他以往在西市做的那些龌龊事,但凡是个相信天道好轮回的人他都做不出。   这厮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可魏市丞也清楚,虽说是敬献给佛祖的,可说到底,那些香火钱还是庙里的老和尚再花。”   “要不然,长安城的寺庙里,最小的也有百十号和尚沙门,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还不事生产,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可见,虽然名义上是敬献给佛祖的,其实还是贡献给了老和尚。”   这句话,可算是戳中了魏伶的痛点。   他瞬时激动起来:“你说得对啊!”   “你看那些寺庙里的方丈,多少都是肥头大耳的,明明要吃素,却还如此肥壮,一看就没少贪香火钱。”   “每每看到寺庙里人满为患,百姓们又是虔诚祝祷,又是大把大把的散钱,我就痛心的不行。”   “别的不说,那些富户们多捐点也就罢了,反正他们的钱多的都放不下,做点功德求个心安也无妨。”   “可那些穷人家,吃饭穿衣都成问题,还要去礼佛,有这个钱,花用在自己身上多好!”   裴范先瞪大的眼睛,当真对魏伶刮目相看。   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样的见识。   “魏市丞,真是好见识啊,可是这样的话却不能常说,神佛可畏,我们总要敬着些。”   瞧他这副紧张的样子,魏伶暗笑裴范先胆小如鼠。   “范先,没想到,你人这样年轻,居然也这般古板。我告诉你,这世上绝无鬼神,没什么可怕的!”   裴范先再次被震惊!   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老财迷魏伶居然还是个自然主义者。竟然能跳出这个时代的局限,将内心的想法彻底升华。   真是不服不行!   “既然魏市丞不惧神佛,为何不去敲寺庙的竹杠?反而想要打放生池的主意?”   裴范先现在也有经验了,老魏是个满眼都是钱,一点不讲体面的人,面对他,只要涉及钱的问题,尽管直来直去最好。   拐弯抹角的,影响他理解。   老魏傻眼了,万没想到他居然在这里等着他,这就……很尴尬了。   他撇撇嘴,面对满脸都是笑的裴范先,再次感到被这个少年给算计了去。   “其实,也不是神佛的问题,那些钱,他都是有主的,是归寺庙管理的,我就是想打主意,也打不上啊!”   “不像放生池里的那些钱,那都是没有人管理的,都沉在池底,谁也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钱。”   “我们若是能弄出一些,神不知鬼不觉,还没有人会追问,多好的事!”   呵呵,老狐狸,终于说实话了。   原来是因为这笔钱目前没有归属,魏伶这才开始动歪脑筋。 第一百八十四章 苦口婆心无人听   “我告诉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现在朝廷上已经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放生池,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讨论把这里面的钱上交到朝廷,到时候,我们再想做手脚,就没机会了!”   原来还是个机会主义者,裴范先感觉,今天的魏伶,他的所作所为竟然一再的刷新他的观念。   一开始,他还以为他只是个单纯的财迷精,后来现他还是有所敬畏的,颇为安慰。   到了最后才现,什么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为了捞钱,魏伶恐怕把所有的脑细胞全都用在这件事上了,可怕的是,据西市里的人传说,虽然老魏是个远近闻名的财迷老道,但西市署的差事他从来也没有放下过,一直管理的井井有条。   可见,魏伶本人业务能力不俗。   他要是能把这全幅的精神全都用在做正经事上,说不定宰相的差事都没有裴炎什么事了。   “市丞说的有理。”魏伶的种种神奇阐述已经让裴范先惊叹连连,他除了认同他,让他继续说下去,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可表示的了。   “可是,市丞想要这么做呢?”   “据我所知,那池水很深,非人力可以捞取。”   “更何况,如果我们大张旗鼓的去捞钱,闹的动静太大的话,恐怕会被有心之人逮住把柄。”   虽然觉得老魏的做法不地道,可裴范先还是认认真真的给他出谋划策,争取让他能一步成功。   诶,这就对了嘛。   魏伶很满意,立刻凑上前来,笑道:“就是因为没想到好法子,所以才来求助于你。”   “范先,你脑子活泛,主意又多,你来想想看,有什么好办法能把池底的钱全都捞出来。”   裴范先面有难色,魏伶了然,任务太艰巨了,把他吓着了。   便退让道:“也不必全都弄出来,只要弄出一部分,我们两个二一添作五,你一半,我一半,多好的事。”   “市丞,你想多了,若是真的弄到了钱,你全都自己留下便好,我只需要把店开好,多赚些钱就可以了。”   不分钱?   果然是少年英才的裴老板,气度就是不一般。   魏伶再次激动了。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忘了你。”   “你只管想主意就好。”   “就是因为没有主意才推辞,市丞,这件事,实在是应该慎之又慎。那些钱可都是长安城百姓们的,他们一心认为会被锦鲤叼去,进而实现心愿。”   “他们若是知道,钱被我们偷着弄走了,不知会闹起轩然大波,说不定还会把我们的财路都断了。”   “那可就是因小失大。”   魏伶腾的起身,急的转圈圈,难道,裴范先提醒的这些,他就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而且清楚的很。可他实在是贪,实在是馋,他不能对那些荒废了的钱无动于衷。   他老魏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全天下的钱多到数不清,他也不能个个都惦记着。   他的愿望,也不是要做再世石崇,谁让那些钱和他有关系呢!   要不是他费心费力的去装饰便桥,传说故事,那些人也不会得到实现愿望的机会。   在他看来,那些钱,全都是应该孝敬给他的,至少一半!   “不行!”   “我一定要弄到这笔钱!”   “你等着瞧好了!”   都说贪婪使人疯,裴范先感觉,现在的魏伶就有些疯了。   现在两人多少也算是同盟,他可不想让这财迷老头给坑害了。   “魏市丞,你切莫冲动行事,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要是圣人娘娘知道了,绝对不会饶了你!”   提到圣人娘娘,魏伶如狼似虎的眼神,忽然平静了一些。还好,还好,他还有的一怕。   范先连忙趁热打铁:“那些钱数额巨大,谁看了都眼馋,这我都明白,可市丞乃是朝廷命官,若是因为搞钱,被罢免了官职,可如何是好?”   “这还是其次,关键是,市丞有官职在身,就不愁将来的钱景,可若是失了官职呢,不说那些不义之财会被朝廷收缴回去,将来我们还怎么愉快的搞钱。”   老魏一惊,千言万语都赶不上这句话对他的触动大,将来的钱景,是啊,若是被罢官免职,就吃不上朝廷的俸禄了。   这可是大大的吃亏,这还不说,现在他虽然只是个六品西市丞,可大小也是个官,在大唐,地位属于最高等级。   人嘛,多少都是好面子的,谁能免俗。   裴范先见他面色凝重,若有所思的样子,立刻继续游说。   “魏市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能因小失大。”   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但凡是个长脑子的,都不可能再继续逞能。裴范先观察,老魏的神情倒是淡定了许多,就是他的头脑,也不知道开窍没有。   “你先别急,我再想想。”   还想?   这还有什么可想的!   裴范先看出来了,这是还没死心呐。   “魏市丞,我本来就不着急,我也不打算分钱,我只是好心提醒,不想你招惹祸患。”   “至于你能不能接受,那是你的事,今后,这裴家店我们还是要继续合作开下去的。”   魏伶点点头,终于离去。   从博雅书肆回来的裴二,居然两手空空,范先很好奇。   “果然一本都没抢到吧。”   裴二笑道:“确实,人太多了。不过,也不是没有好事。”   裴二一脸春风拂面,表情特别荡漾,裴二看向他,一脸我有喜事,你快来问我的架势。   范先斜了他一眼,让他从自己身边平淡走过了。   你越想说,我就越不给你机会,憋死你!   …………   长安城里甲字第一区,善和坊。   此处距离皇城仅一墙之隔,交通便利,地理位置极其优越。鉴于古代上朝时间早,交通工具运行较慢,哪位大臣住的距离皇城近,便是最大的胜利。   按唐时上朝的规矩,一般早朝是安排在辰时,也就是现代时间的早上七点。   虽然看起来不算特别早,和现代企业的上班时间也差不多,可不要忘记这是在大唐,早晨上朝,你能选择的交通工具,只有四种。   马车、牛车、骑驴还有你的两条腿。   那个度是可想而知的,只要你家距离皇城三环开外,那你就需要提前一个时辰出来赶路。   于是,本着就近原则,长安城甲字第一区的这两排里坊,便成为了达官贵人们争夺的焦点。   韦寄奴就住在这人人艳羡,恨不得有一席之地的善和坊。   善和坊西南角,这一大片宅院,就是京兆韦氏在长安城的聚居地,京城第一美人韦寄奴就居住在这里。 第一百八十五章 韦娘子精心刺绣   相比宽阔的宅院,四季常绿的优雅居住环境,善和坊里还有一项别的地方都比不得的优势。   便是这里的水源相当优越。   长安古城的展史,比大唐的国祚要漫长的多了,从先秦开始,这里就已经是聚居了众多居民的要塞大城市。   经历历代繁衍,对于长安城来说,商贾辐辏,经济蓬勃的同时,却有一项重要的生活资源在渐渐退化。   那便是长安城的饮用水源。   根据历史记载,入唐之后,有多次提及,长安城坊市里的井水咸卤苦涩,不宜饮用。   原因就在于,这些水井都年代久远,开采时间过长,水质自然越来越差。   无计可施的百姓,只能在坊城的范围内遍寻新的打井地址,获得新鲜水源。   与艰辛的他们相比,善和坊的居民便可以高枕无忧,开开心心的做伸手党。   谁让他们是天子的邻居呢?   作为大唐帝国的最高象征,特权阶层,皇城之中的大小人物当然要喝好水。   恰巧,善和坊中便有这样一口井,史称其井水甘美无比,毫无杂质。自从李渊称帝,他便把善和坊里的这口井设定为御用水井,每天车来车往,全都是来运送井水入宫的队伍。   这口井是皇家御用,虽然韦氏一族距离这口井比皇城要近得多,却也不能擅动。   好在,一个地方的水源甘美,也有一个固定的范围,不会只限定在那一个小圈子里。   可以说,整个善和坊内的水源质量都不错,虽然比御井要稍差些,但相比其他里坊的居民,韦宅内的井水,滋味便是在天上了。   用如此甘甜淳美的好水,再加上新鲜茶叶熬成的浓茶,摆在眼前,京城第一美人韦寄奴却一口都没有喝过。   是她不渴吗?   非也。   是她根本就顾不上。   芙蓉铜盘摆在案边,铜盘上,针线具备,都是鲜丽漂亮的颜色,韦寄奴的膝上,鸦青色的袍服摊在其上。   明晃晃的巨大豁口,经过了妥善的处理,已经没有破布碎条,只剩下了不大不小的一个破洞。   韦寄奴把绣匡放上,仔细对比了一下,不错,大小刚刚好。   “娘子,就把它缝好便可以了,何必还要费心刺绣,奴看来,实在是浪费时间。”一旁的婢女看着韦寄奴有模有样的操作,只得实话实说。   这袍服,很明显是出自一位郎君,也不知道是城里哪一家的贵戚公子,居然有这样的好运气,能获得娘子亲手刺绣。   要知道,韦寄奴除了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响当当以外,绣工在贵戚女眷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要不然也不会心性那么高。   “你懂什么,要不是那厮一直胡搅蛮缠让我帮他缝补衣衫,我才懒得管。”   “但既然这件衣衫交到我的手里,我就绝对不能含糊其实,凑合过去,到时候衣衫交出去,丢的是我韦寄奴的颜面。”   “人家该说我的绣工是名不副实,全都是吹的,根本拿不出手。”   “原来如此,娘子真是深谋远虑。”几个小婢女连连应承,韦寄奴面无色变,已经开始穿针引线。   这些小丫头,如何能明白她的心思,裴范先那厮,居然还想给她下绊子,他以为他是谁?   “不过,娘子,你这是绣的什么图案?”   这方绣布,上面已经有一些花纹,都是一早就绣好的,婢女们的绣工虽然不如韦寄奴,可门道还是能看出来的。   从这花纹的走向和颜色,总觉得不是她们平常绣的花啊,果啊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她们却想不出。   “怎么,看不出吗?”   “确实看不出。”小婢女们的脑袋摇的好像是拨浪鼓。   韦寄奴把她们几个召唤到眼前,低声说道:“其实啊……这个是……”   众女大惊:“娘子,这个东西怎么可以绣到衣衫上?”   “怎么不能?”   “他只是让我缝上,我能给他绣个花样,已经是特别优待了,他还想怎样?”   韦寄奴得意洋洋,吃亏的事情,她是从来都不会做的,婢女们一脸困惑,这个花样绣上去,还不如不绣呢……   …………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魏老抠爱钱,还不要命,脸面就更不用提了,在钱的面前,根本排不上号。   虽然那天在裴范先面前,依靠他的三寸不烂之舌,魏伶的野心稍稍有些收敛。   可回到家中,他仔细一想,便觉百爪挠心,无论如何也要伸出罪恶的小手。   没办法,钱在那里,**就在那里,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了的。   不过,裴范先的一番话也不是毫无用处,相比之前的计划,魏伶谨慎小心了许多。   夜深人静时,行凶作恶地。   暮色将临,繁忙了一天的西市署也渐渐归于平静,一些在坊城里有家有业的小吏,纷纷离去。   长安居,大不易。想要在长安城置一座还看得过去的宅院,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虽然长安城空余地方还有很多,甚至连撂荒的稻田麦地都有,但那些地方,距离办公地点实在是太远,交通不便,住在那种地方,辛辛苦苦起个大早,等到了工作地点,都日上三竿了。   所以,很多手里并不宽裕的小官便会选择在办公地点住宿,尤其是西市署这样宅院广大的更是他们的选。   于是乎,虽然已经过了办公时间,市署里也还算热闹,人员众多。几个小吏连同看门打杂的小厮凑在一起,叫着号的,耍起钱来。   他们兴致高涨,口中念念有词:   卢卢卢!   雉雉雉!   “诶,市丞呢?”   热烈的气氛之下,也还有人保持理智,很快就现了一个他们的同道中人,几乎从来也不缺席的魏伶魏市丞不见了人影。   “不知道,或许是回家了吧,我听说他家娘子和婆母又吵起来了,都动了家伙,想必市丞回去劝架了!”   “魏市丞也是个可怜人呐,家里的婆娘没有一个省心的,怪不得这么爱钱!”   小吏的感叹很快就受到了同僚们的一致认同,魏市丞天天醉心赚钱的原因,时隔好几年,终于被他们现了,真是可喜可贺。   又可以继续赌几局!   呼号叫闹之中,市署后宅,一座偏院之中,小小的耳房,房门紧闭,不时传出一些低低的说话声音,却因为前院的嘈杂,根本没人注意。   “这地方也太热了!”   虽然小吏一直努力给魏市丞扇风,却也改变不了现在还是盛夏,而这个耳房实在狭小的现实。   地方越小,房里的温度也就会越高,古代人虽然不知道温度为何物,却也明白这个道理。   “市丞,要不然我去把窗户打开,也能通通风。”   “不必了,掩人耳目更重要。”   小吏叹了口气,只能跟着一起忍。   财迷生风,不过如此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 捞钱新手法 耳房的石板地上,摆着一张大布,青色的,四周还串好了绳子,自从申时左右,他们几个小吏就一直窝在这间耳房里,忙着准备。 魏伶把这些材料交给他们,直到酉时过了,天也彻底黑透了,才过来视察工作。 “你们快些,别耽误了事!” “是,市丞!” 碍于不能被人现,耳房里也不敢点太多的蜡烛,幸而这里地方小,有一两根就可以把屋里照的很亮。 众人借着不强的烛光,拼命做活,魏伶看着那块青布,按照他的要求逐渐成型,手里的小扇子都摇的起劲了。 “我告诉你们,这可是搞钱的,只要成功,你们几个个个有份!” “小的们多谢市丞照拂!” 魏伶这人虽然一直品行不端,可也不是全无好处,就比如在钱的问题上,他就是个很拎得清的人。 只要承诺了,就绝对能兑现。因为自己就是财迷本尊,所以更清楚钱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 天色将暗,街上开始响起鼓声,咚……咚咚…… 那声音既沉闷又悠扬,伴随着声声街鼓,徜徉在西市大街小巷各家店铺之中的人们,也要渐渐离去。 距离坊门远些的,往往脚步匆匆,唯恐悟了时辰,毕竟,出了西市坊门,对于这些在外面游荡的人来说,还不算胜利。 他们还得赶在自家的坊门关闭之前进去才行,所以,一般来说,傍晚这个时候街鼓响起的时候,都是各大里坊一片骚乱之时。 魏伶的目标就是要趁乱带着这张大布,赶到便桥上。 如果老天爷真的是站在他这边的话,那今天的一切活动都能够顺利进行。 如果不然,他也损失不了什么,把东西再带回来就是,总能找到机会。 不多时,魏伶就带着几个人,趁乱来到了便桥上,他从马上张目望去,真乃天助我也! 这些日子天天人满为患的放生池便桥上,居然一个人影都没有,别说是便桥上,就连毗邻便桥的裴家店前都已经没有了顾客。 裴家的小六正在上关门的木板,魏伶把人马拦下,这种暗中搞钱的事情,他可不想让裴范先知道。 “这个小子,还真是磨蹭!” 无知无觉的小六,快乐的把一块块木板搬来,放到门框中间,还抬起袖子,掸了掸尘土。 “好天气啊,好生意,好生意来,钱满筐……” 荒腔走板的小调唱起来,小六得意的嘞。 这些天,小六的幸福感已经达到了最高,以前是裴家店的生意好,他就能乐的合不拢嘴。 最近更厉害了,虽然上次打赌他惨遭失败,自觉去斜坡子地搬运了一天的粪肥。 弄得身上是又脏又臭,人人见了他都是掩面遮鼻,毫不夸张的说,一丈之内,一个人影都找不见。 老裴是个善心人,见作弄过头,便特批了一贯钱给他,如今,小六也算是富户了。 他真正理解了什么叫手中有钱,心中不慌。就现在,你就是想让他偷懒,他都不干。 工作热情高涨到了极点,嘴里的小调就没停过,做事情有板有眼,慢条斯理的同时,还能把各项事务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谁见了不夸一句,裴家小六出息了! 等到他把关门的事情做的满意之后,他又换了一支新曲,大摇大摆的晃进了屋里,哪里知道,就在距他三丈开外的地方,魏老抠都快气炸了! 街鼓一声一声的敲,再不抓紧,可就要坏了大事! “快!” “我们上去!” 小六前脚关上门,后脚一阵烟尘便瞬间腾起,直冲向便桥。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月亮却已经渐渐露出了小脑袋,趁着这晨昏不明的交界时刻,魏伶站在便桥上,俯视着池底的一切,喜上心来。 钱呐! 成千上万的钱呐! 很快就要是我的了! “你们轻着点,别把布弄破了!” 魏伶为人精明,只要他想办成的事,必定会使出百倍的精神,认真计划,绝对不让它失手。 跟着他来的几个小吏,除了会布置道具以外,还有一项重要的特长。他们都是水性极好的人。 布置这些道具,非得水性好的人不可,否则,掉进池里上不来,可就糟了。 他老魏要的是钱,可不想惹上官司。 小吏们把青布安置在池水的底部,周围又坠上巨石,之后把缆绳又扔回到岸边固定好,完成了这一切,几人才跳上岸。 魏伶早就给他们准备了干净衣衫,他们把身上的湿皮剥下来,匆忙换上,之后便在街鼓即将敲完的当口,跃上了马背…… 一切,就等到几天后见分晓了。 ………… 东宫,崇教殿。 自从担任了东宫文学,裴范先的日子过得还是相当惬意的,太子李弘是自己的钢铁大腿,对待他绝对没的说。 刚好这些天也没有正经的公务要处理,关键是,李弘的顶头上司,皇帝李治身体大好,精神也振作。 把许多原本交托给李弘的工作全都揽了回去,李弘也就清闲了。 裴范先呢,天天陪着李弘喝茶吃瓜,顺便还谈古论今,不亦乐乎。范先渐渐觉得,他要是加入贵戚的清谈圈子,估计也能混个王者。 毕竟,相比古代人,他的知识储备还是相当丰富的。 唯有一点需要注意,说的多了难免脑子就会卡壳,他要仔细甄别,千万不要把高宗朝以后的故事也讲出来。 泄露天机他倒是不怕,就怕把文弱的李弘,吓个好歹的。 “范先,我听说,裴舍人近来要打击恶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昨天,我也找他谈过,看他的意思,似乎很有把握。” 这谈话来的有些突然,裴范先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顿,过了一会他才开口:“确实如此,之前,裴舍人也找我商议过,我认为,他的计划还是很周全的,值得一试。” 李弘看了他几眼,若有所思。 这小子,还不说实话。 “可我怎么记得,很久以前,你和我也提起过恶钱的事情,那个时候,你旁征博引,对这个问题的见解十分深入,难道,是你们叔侄两个想到一起去了。” 李弘脸上戏谑的笑容,让裴范先如芒在背。 太子果然是太子啊,别看身子孱弱,可脑子一直都很清醒,要不是他提起,裴范先自己都快忘记,之前拉着李弘吹水的时候,是举过这个例子。 这就很尴尬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好鱼饵裴炎   裴范先搔搔后脑,不知道如何接下去,倒是李弘,心怀宽广,笑道:“明说了吧,自从看到裴炎的奏疏,我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你小子在背后搞的鬼。”   “说吧,为什么不自己上书?”   李弘柔和的目光却好像是能把裴范先看穿似的,活像x光,穿透力嗖嗖的。   “当然是因为这个计划有很大的危险,我要试探着来。”   李弘都已经明白说话了,他再想隐瞒就实在是太不够哥们了。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老裴也看出来了,李弘为人宽厚,却也看重义气,被他看做是知己的,只要够朋友,一切都好说。   当然,前提是,你要把他当朋友。   果然,李弘见他说了实话,瞬间脸色就轻松了许多。   “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定没憋着好心眼。”   “说说看,问题都会出在何处,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身为国之储君,李弘最关心的就是一项政策推行下去,能不能对大唐有正面的影响,若是真的有缺点,后续的解决办法又是怎样的。   那种顾前不顾后,一拍脑门就冲动的行事作风,是他一定要杜绝的。   “困难其实之前臣也提到过,百姓是否合作,我们的准备是否充分,再加上,能不能把那些不停输入两京的恶钱,全都扣下来,并且让那些私铸的恶人,都能够认罪伏法。”   “这些都需要考虑,并且应该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本来等到时机成熟,臣也是打算自己上书朝廷的,结果,阴差阳错,才变成了裴舍人去上书。”   看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样子,李弘便猜到了七八分,这小子肯定是欲盖弥彰。   八成裴炎这老小儿又被他这乖侄儿给蒙骗了,李弘却并不打算追求他们之间的是非。   他关心的,是恶钱到底应该怎样治理。   “现在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做好充分的准备,这一点,我和裴舍人也是这样说的。”   “益州那边有前朝开掘的铜矿,后来因为战乱频仍,便停了工,臣查阅了这些年的朝廷记载,现并没有重开此铜矿的记录,想必是被遗忘了。”   李弘颔,怪不得他这些日子天天泡在崇文馆里,不召唤他他都不出来,原来是为了对照这些朝廷的旨意记载。   “如今,圣人已经下了旨意,铸钱院那边也做好了准备,今后就可以日夜不停的铸钱了。”   “铸钱院的那帮人,以前从来都是懒散过头,就连我都没有把握他们能卖力干活。”李弘感叹道。   范先却不以为然。   初唐时期,大唐的各项政令基本上还是可以做到完善推行的,铸钱院那帮老爷们,能够偷懒,主要也是因为有漏洞可钻。   “臣相信,只要能把铜料都供应充足,铸钱院的人也找不出理由继续偷懒。”   “难得你还能如此信任他们。”   李弘这个太子也当了十来年了,在这深宫之中,看过的,听过的,各种大臣之间的推脱,塞责办法,简直是花样百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接下来,便是百姓和私铸恶钱的大户,孰先孰后的问题。”   李弘眼前一亮,就在昨天,他还在迟疑,积极推动恶钱治理的裴范先,究竟有没有考虑到私铸大户这个障碍。   大唐法令严明,铸钱院的建设,也是有正式的规定的,各地包括江左地区,各地的铸钱院都是有数的,同时有朝廷指派的专人管理运营。   于是乎,在长江以北,尤其是京畿地区,几乎可以肯定没有私铸盗铸的情况生。   目前在两京甚至是大唐境内流通的恶钱,主要还是从江左远途运输过来的。   但这并不能表明,在两京境内,就没有打恶钱主意的人,确切的说,这样的想的,大有人在。   否则,一批又一批的恶钱从江南输入,是如何在两京大行其道的,有出货的就肯定有接货的。   长安城内,便有专门做这门生意的豪门,势力之大,根基之深,任凭是深谙腹黑学的皇帝李治,在交手一年之后,也黯然败下阵来。   这些豪门,他们为何会把这种搅乱市场秩序的恶钱,源源不断的引入两京,当然是因为有利可图。   众所周知,从某种角度来看,恶钱也是有它的需求的。它能够在两京市场上存在,最重要的原因还在于有需求。   市面上可供使用的铜钱,数量严重不足,这才给了恶钱钻空子的可能。再者,便是有一部分人暗中推波助澜。   这些人便是趴在恶钱堆上,等着盈利的人。   恶钱和官钱有一定的比价,这个比价不是朝廷定的,而是随着货币的充盈度,自行调整的。   经常使用恶钱的百姓们,心中自有一杆秤,能够时时刻刻了解到最新的比价。   并且根据最新的比价,合理的使用恶钱。而这个变动中的比价,就给各大豪强牟利的可能。   恶钱的大头都在大户的手中,他们会根据市场变换,调整输出的数量,这样囤在手中的恶钱,总是能保持着比较高的价值。   “现在最关键的就在于,京城富户的想法。”裴范先把其中的利害关系用比较简单的话语解释了一番,李弘脸上疑惑未减。   这样复杂的经济学知识,让他一个唐人瞬间就领会到位也确实是强人所难。   “打击恶钱,肯定会伤害他们的利益,臣也认为,他们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这些富户究竟是谁,裴范先也不想点明,反正也不止一家。对于他们来说,朝廷只要动恶钱的歪脑筋,便会伤害他们的利益。   李弘也深谙这一点,微微点头。   “你说得对,但打击恶钱这件事,一定要推行下去,伤害在所难免,你的任务就是让这些豪强不能得逞!”   李弘一脸雀跃的看着他,这让裴范先感到压力巨大,想打击恶钱,绝对需要四两拨千斤的巧力。   “殿下放心,我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让裴舍人先去试探。”   “不管怎么说,裴舍人还是精明的,也有手段,很多事情,看破不说破,对这些困难,裴舍人肯定早就有准备。”   “真的吗?”李弘表示质疑,这些日子,裴炎他也见了许多次,看他忙里忙外,热火朝天的样子,李弘总觉得,他是过于乐观,完全没有准备的。   “应该没问题。再者,”李弘紧皱的眉头,提示着裴范先,轻飘飘的几句话并不能让他相信,没办法,只能把真正的目的透露给他了。   “说说看。”   “再者,古语有云,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们想钓到大鱼,再怎么说也得有个鱼饵才行。”   “要不然,我们不成了守在岸边的傻子了。”   “哈哈哈……”   “亏你想得出!”   “你是把你的叔叔,当成是鱼饵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朝廷不是冤大头!   李弘一直捂着肚子笑个不停,裴范先赧然道:“太子殿下,这是你逼着我说的。”   “我本来不想把事情这么快就挑明的。”   我冤枉,我无辜!   老裴眼泪汪汪的看着李弘,要不是在宫殿里,旁边一水的宫女太监围观,他早就声嘶力竭的为自己辩解了。   没办法,谁让咱还是个要脸要面的人呢,要是换做裴炎,恐怕还干得出来这样的事。   “殿下实在是冤枉臣了,臣也不想的,殿下也知道,臣的文笔实在是不行,写的文章连我自己都看不过去,我就想着,求裴舍人帮着润色一二。”   “对于这件事,其实我是很大方的,既然是裴舍人帮忙润色,他又是长辈,由他把奏疏递上去,这也没什么的。”   “不过,若是裴舍人是个仗义的,说不定也会和圣人实话实说,可是,结果殿下也看到了。”   李弘摇摇头,这个裴范先呐,真是巧舌如簧,颠倒是非的能力,别人拍马也赶不上。   “你就明说是你一手促成的,在我面前不必遮遮掩掩的,我都明白。”   被人当场揭穿的感觉,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堪,裴范先感觉,他现在已经修炼到了一种境界。   面对李弘这样高贵体面的人物,他也可以厚着脸皮,毫不体面。   “太子殿下非要这样说,臣也只能承认了。”   他搓起两指,笑道:“当时这样做,确实是有那么点私心。可是这也不能全都怪在我身上,还是因为裴舍人他立功心切,还喜欢独自揽功,要不然,我现在也不能如此清闲。”   李弘挥挥手,毫不在意。   裴炎这人,一向趋炎附势,鼠两端,要真是因为整治恶钱翻了车,那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你就说说,下一步的具体措施是什么吧。”   前因后果都解释清楚,裴范先也感觉,是该给李弘上点干货了。   “太子殿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盯紧了京城大户的动向,不要忘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内宫之中,更是难有能保密的消息。”   “恶钱虽然有贬损,但那也是钱呐,据我所知,城里大户的家里,可是囤积了数以亿计的恶钱,就等着慢慢往两市上放,赚取差价。”   “如果我们不停的铸造新钱,收购恶钱,到时候,一方面要防止这些大户趁机哄抬比价,抬高兑换的价码,另一方面,还要防范,一旦官钱充足,这些大户们的恶钱花不出去,他们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恶钱也是钱呐!   李弘陷入了沉默,经过范先的点拨,他似乎也有些明白过来了。   现在的长安城市场上,虽然恶钱大行其道,伤害商贸秩序,可是,官钱和恶钱可以兑换,比价还能在一定的范围内合理波动,这些都是长安城的百姓,持有恶钱的大户,甚至是作为官府代表的铸钱院,共同努力的结果。   目前来看,在几方的共同努力下,这种态势是动态平衡的。如今朝廷要出手,整治恶钱,这就等于是要打破现有的平衡。   大刀阔斧的变革不是不可以,但最为重要的是,如何能让新的平衡在短期内形成。   长安城的上百万百姓可经不起折腾。   “话虽是这样说,可朝廷也不是冤大头,不可能把大户手里囤积的恶钱全都换过来。”   谈话继续,李弘陷入了分析模式,不能自拔。   “你多分析局势,少吃点行吗?”   裴范先张着大嘴,手里的果脯也不好意思再放进口里了。   再看他们眼下的桌案上,几盘小吃已经全都被吃的七七八八,各种果皮,碎屑乱飞,完全可以用杯盘狼藉来形容。   李弘很尴尬,他可以誓,自从这些东西端上来,他一块也没吃过。   这新制的果脯,甜咸适口,吃一口就唇齿生津。   那些各式各样的小点心,造型别致可爱,看样子也知道,馅料肯定软软糯糯的。   谁不想吃?   可李弘居然一块也没抢到!   他眼见着裴范先在自己的眼前,左一块,右一块,一块一块又一块,全都吃光了。   裴范先嘿嘿一笑,摸了摸肚皮。   “太子殿下不好意思,早晨出来的太早了,没来得及吃饭,实在是太饿了。”   “为什么不吃饭?”   李弘很疑惑,按说,裴范先住的地方,距离皇城绝对算不上远,他也不是需要上大早朝的人。   “我也没见你来的很早啊!”   平心而论,李弘绝对是个够义气的上司,自从招揽了裴范先来东宫任职,他从来也没有苛责过裴范先,让他按时早早来上班。   对于某人居然来的这么晚,还吃不上饭,李弘实在难以理解。   裴范先遗憾道:“臣何尝不想吃饭,谁让我家有个裴二呢?”想起这个人呐,真叫人一言难尽。   “殿下有所不知,裴家二郎目前和臣住在一起,帮我开店,他这个人,头脑简单,四肢达,吃嘛嘛香。”   “只要一开饭,你稍微去的晚些,就什么也抢不上,只需要几个弹指的时间,他就可以把三碗饭一扫而光。”   “这不,今天臣就是吃了这个亏,下手稍微晚了那么一点,就什么也没抢上,只能空着肚子来当差。”   “本来,臣想坚持到回家再吃的,可一看到吃的,就没坚持住。”   “你们裴家居然还有这样的人?”   他这是什么表情?   怎么还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是啊。裴二这个人,确实是天性率真。”   李弘笑意更胜,他原本以为,裴家作为世家大族,还在朝廷上把持着重要职位的,最起码都是表面上很体面的人。   “有意思。”   “我们当然不能出钱换大户手里囤积的恶钱,那样的话,只能继续重蹈覆辙。”   “以前,我们也是这样做的,可结果,殿下也看见了,朝廷出的官钱一点不少,却都被大户们反向换了去,还让他们得利。”   “可见,这种单纯换取的事情,对于朝廷来讲,绝对不划算,也行不通,根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太对了!”   “范先,你说的实在是太对了!”   多年来的症结,居然被裴范先一语点破,李弘整个人都为之一振,他实在是太激动了!   一把就握住了范先的手,殷切道:“早些年,乾封通宝没能推行下去,当时我就觉得,这其中一定有鬼,只是,那时我年岁还轻,身边也没有像你这样可靠的人,根本就没想到这一层。”   “原来如此!”   “原来问题就出在这里!”   李弘越想越激动,越激动,他就越是坐不住,干脆起身,在崇教殿内缓缓踱步。   老裴摸摸汗,李弘能意识到这一点也实属不容易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蔡公公的隐忧 裴范先连忙追了上去,补充道:“所以,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打击恶钱的事情,能瞒多长时间,就瞒多长时间,等到新的铜料供应充足,至少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一个月时间内,我们一定要把这个消息捂住了。不能传出去,让那些大户们有准备。” “裴舍人上书后,也到我家商讨过,我已经把这些要点都告诉他了,他也有同感。” 李弘连连点头:“你说得对。” “面对这些大户,我们要做无本的买卖。” “无本的买卖?”李弘凑近了些,一脸好奇。 “那怎么做?” “要利用律法,惩治恶人!” 凭此一语,石破天惊! 恶钱之顽疾,在中古时代的中国,夸张一些说,蔓延了足有千年之久,一直到宋朝,才算是有了健全的打击恶钱的成套手段,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把恶钱当成是一种普遍的现象,用法律的形式予以规制。 从南北朝再到大唐,最后到了宋朝,可以说,针对恶钱的认识,终于有了飞跃式的进步。 观察历史记载,可以看出,大唐时候掀起的历次打击恶钱的行动,虽然朝廷也下了很大的决心,使用了多种手段,耗费巨大,不可谓不用心。 但却收效甚微,这其中,还有一个隐含的观念上的偏差,那就是从帝王再到将相,全都只是把恶钱当成是一时的现象,只想用一时的行政手段予以打击,至于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根本没有考虑过。 “太子殿下,制定严刑峻法打击私铸恶钱的人,这样才能让恶钱在两京的市场上彻底销声匿迹。” “这样,大户手中囤积的恶钱就全都可以回收到朝廷手里,朝廷还不需要多少花费。”李弘应道。 裴范先连连赞叹,太子殿下果然是……能和他混到一起的聪明人呐! 这一下,李弘心里也有底了。 “既然你有准备措施,那我就放心了。” “你尽管放手去做,你所需要的一切,我都会全力支持!” 李弘居然如此爽快,裴范先感觉自己也应该投桃报李才是。 “殿下,我们先让裴舍人去引蛇出洞,看看这些大户面对新的打击手段,有何应对措施,接下来,有任何的奏议,臣都会交给殿下,由殿下呈递给圣人娘娘过目。” 这便是裴范先的终极后招,作为一位体贴备至的下属,打击恶钱这样的大事,怎能自己独美。 这功劳,不是他裴炎的,也不会是他裴范先的,只能归属于大唐皇位的继任者,太子李弘。 将来,任何补救措施他都会呈递给李弘,也就是说,裴炎闯的祸,全都由李弘去补救。 到时候,他裴炎休想从打击恶钱这件事上捞到好处,就是有好处,也是李弘的。 除非他本事大过天,能把这样错综复杂的事情全都拆解的明明白白,处理的妥妥当当。 否则,这个锅,他裴炎是背定了。 李弘脸上笑呵呵。 裴范先兴奋压不住。 此刻,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裴老贼,他可真是一个经久耐用的背锅侠。 ………… 李弘终究还是个善心人! 经过一番商讨,裴范先终于稳住了这个结论。对待李弘,裴范先的态度总是在左右摇摆之中。 他相信,怀疑是人之天性,不可避免。身为高位者,孱弱的李弘和健硕的李弘,性情肯定是有不同的。 以前同病相怜的时候,他会把裴范先看成是钢铁兄弟,可现在呢,随着李弘病症作的次数越来越少,他的身体也在逐渐恢复当中,他还会这样信任自己吗? 自从进入东宫当差,裴范先就一直有这样一个疑问。而现在,经过这次长谈,他感觉,是他想的太多了些。 李弘,确实人如其名,是个性情极为宽宏的人。 裴范先站在崇教殿前的台阶上,抬头望天。 遮天蔽日的乌云却并没有阻挡住他的好心情,这个夏天,长安城也着实干旱的厉害。 是该下场雨了! “裴郎留步!” 话音未落,东宫席大太监蔡吉祥便迈着小步,迎了上来。 范先笑道:“蔡公公,近来可好?” 蔡吉祥皱着眉头,一脸困难:“裴郎见笑了,老奴一向都好,只是,有点小事要麻烦裴郎。” “蔡公公有话尽管说,不必客气。”裴范先揽袖而立,清净怡然的样子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风采。 蔡吉祥欣赏了片刻,这才说道:“不瞒裴郎说,自从老奴用了裴家店的肥皂,这身上简直是干净的不得了,连个虱子跳蚤都不生了!” “可就是,时间长了,老奴就觉得,这身上痒痒的厉害,尤其是每次洗澡之后,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刺痒非常,老奴想,是不是这肥皂的问题。” 这个问题还真是问到点子上了,范先拼命的忍着笑,说道:“蔡公公说的没错,确实是肥皂的问题。” 老蔡登时紧张起来,眼睛瞪得老大:“什么问题?” 他这是什么表情,好像是他害了他似的。 裴范先连忙解释:“蔡公公,不是我店里的肥皂有问题,是你的用法有问题。” “用法有问题?你怎么会知道老奴平时如何用肥皂?” 范先见他双臂抱紧,戒备十足,更笑的厉害,糙皮老肉谁稀罕呐! “公公平时如何使用,我当然不会知晓,不过,肥皂也是有具体的使用方法的,一个没有遵守,便容易出问题。” “像公公这般,身上痒,应该是沐浴之后没有把肥皂水冲刷干净,留在了皮肤上所致。” “没冲干净?” “这怎么可能!老奴每次都冲洗的相当干净,而且,因为肥皂确实好用,老奴一直很爱惜,每次只用一点点,还会冲不干净?” 啧啧,这个老汉,该怎么给他解释清楚呢? 这个话题,很尴尬啊! 肥皂这个东西,它本是属于碱性物质,使用不当确实会让皮肤变得更加干燥。 那些没有冲洗干净的肥皂泡有的比较细小也不明显,一旦等到彻底干透,停留在皮肤上,自然会让皮肤产生瘙痒等症状。 老蔡的疑惑倒是给他提了个醒,如今的长安城,使用肥皂的人是越来越多。 对于使用要领,他还需要再广泛宣传一下,要不然,出现使用不当,顾客接二连三的找他来闹事,他可担待不起。 说话间,蔡吉祥还忍不住挠了好几次,看来真的痒得很。 第一百九十章 老许要见我?   “蔡公公不必心急,依我看,就是肥皂水没冲干净,你回去按照我说的做,多多冲洗几遍再等等看。”   “若是还痒,那便不要再用了。”   他好心劝说,却并没有得着什么好,老蔡还急了。   “不用怎么行?”   “老奴现在绝对缺不了肥皂,一天不用就受不了!”   好家伙!   这别是还上瘾了!   “裴郎啊,不瞒你说,你可是把我,不对,是我们都给救了啊,你是我们的大恩人!”   “我们?”范先皱眉,这个我们都包含了谁?   这话说到这里,蔡吉祥也什么都不在乎了,眼泪汪汪的诉说道:“裴郎有所不知,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不只是心里苦,这身上也是苦不堪言。”   “自从去势之后,我们就只剩下了半条命,这皇城里虽然能吃好喝好,可我们这些人也只是行尸走肉而已。”   “这也就罢了,毕竟,过了许多年,这身上的病痛也渐渐减少了,可有些隐疾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不能说与外人听的。”   老蔡诚挚的眼神让裴范先只能站在原地不动,眼睁睁的看着他继续说下去。   虽然,这个话题他根本就不感兴趣。   “我们太监的身上,是有气味的,还很难闻。以前只能靠着经常换衣衫遮掩。”   “并不是我们闻不到,而是只能装作闻不到。其实用处也不大。”   “可自从有了肥皂,我们的处境忽然就好了起来,每次如厕之后,就用肥皂洗一洗,身上干爽了不少,连气味都没有了。”   “这简直就是奇迹啊!”   蔡吉祥自己都没想到,就在这御阶之前,他居然能够把多年的心酸苦楚全都一股脑的倒出来。   还是面对裴范先这样不甚熟悉还根本也不了解他们太监生活的正常人。   一时之间,裴范先都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个话题实在是突破了他的认知范围,太监身上是有骚味的,这他是知道的。   所以,内廷中稍有些权势的大太监都会用经常换衣服,沐浴来掩盖。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们很快就现了肥皂这样清洁工具可以给他们提供想要的干爽。   裴范先无意中帮了他们大忙。   “既然公公如此喜欢用肥皂,那我就不再劝了,只不过就像我说的,冲洗的时候一定要冲干净,公公只要照做,这皮肤瘙痒的问题,肯定能迎刃而解。”   老蔡满脸不相信,却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这点破事去找御医也羞于开口,那就按照他说的先试试看。   老裴也是个爽快人,没想到肥皂居然这样受欢迎,他也感觉心里美滋滋。   大手一挥便道:“我却没想到蔡公公如此喜欢肥皂,这样,这些就当是送给你的。”   每到这个时候,裴范先就无比感谢古代的宽袍大袖,虽然大唐流行穿窄袖胡服,但是也并不管束人们穿旧式的广袖袍服,像裴范先这样的太子近臣,已经拥有了入宫不必只穿朝服的特权。   这副大袖子,真是能包容万物的存在,什么都能装,想带的东西,往袖子里一放,又安全,又妥当。   裴范先拿出一袋肥皂,这原本是带来给李弘的,两人谈的太热闹,一时竟给忘记了。   既然老蔡这么喜欢,先给他一份也无妨。   蔡公公满心欢喜的接下来,等打开袋子一看,他便傻了。   “怎么?”   “蔡公公不喜欢?”   某人目光敏锐,迅就现了蔡吉祥脸上的异样。   蔡吉祥悻悻道:“裴郎,老奴一直用的,都是带花瓣的那种,这种其实不常用。”   带花瓣的?   裴范先抽抽嘴角:没想到,这个老太监还真是风骚。   “那等到蔡公公有空,直接到柜台上拿就是了!”   裴范先刚想把肥皂再拿回来,老蔡却不松手,笑道:“何必这样麻烦,这些老奴先留着用就是了,总是裴郎的一片心意。”   “老奴在此谢过了。”   话音未落,老蔡就抱着布袋跑远了,裴范先啧啧称奇,他还真是什么便宜都捡着……   长安城的另一边,久经仕宦,经年沉浮的三朝老臣许敬宗,竟犹如铁树开花一般,精神矍铄起来。   虽然,他知道自己重病缠身。   虽然,他的那些亲朋好友,甚至是他忠心效力的帝后二人,都已经准备好了要和他道别。   可是他偏就不想如了他们的愿。   他老人家不但没咽气,还精神起来了。   裴家的那小郎君裴范先,他是说见就要见,一点都不能耽搁。   为了迎接小后生的挑战,他还特意换上了朝服,浓深的紫色泛着金色的光芒。   体面极了!   “阿郎,裴文学已经到了。”   许敬宗挺直了腰杆,还整理了一下袍服,这才说道:“让他进来。”   为了今天的见面,老许也是煞费苦心,原本他都已经病得起不来床了,还特意连喝了两天参汤,把精神吊起来。   特意让奴婢们把胡床搬到院子里,在夏日的微风之中,老许架子不倒。   他是痛快了,可裴范先却犯了难。   这人呐,就是不能太得意了。   这小尾巴才微微翘起来那么一点,麻烦就找上了门。   从东宫出来,他才感叹,终于把治理恶钱这个黑锅结结实实的扣在裴炎的脑袋上,有了李弘托底,将来,他操作的空间可就大了。   老裴啊老裴,这不是我裴范先无情无义,只能说你自己太贪心了,但凡你要是能在李治面前提一提我的名字,也不能落到这步田地。   才走到自家店门前,还没踏进去,便看到门口停着一架马车,车辕上都镶着金菩提,气派的很。   裴范先虽然是个外来户,可这些日子也早就修炼出来了,对于长安城各个等级人的行动做派也熟悉了许多。   这肯定是大户人家的马车,还没等他上前探问,便被两个壮汉给拉上了车。   转眼间就送到了许府,直到站在许府的场院里,他的脑子还是糊里糊涂的。   老许要见我?   这怎么可能呢?   他不是都病的起不来床了吗?难道,老头子需要他的临终关怀?   再说,他是从哪里听说有他这么一号人的,他不是已经都病重很长时间了吗?   消息还这样灵通的吗?   他会说什么?   为什么想见他?   总要有个理由吧!   裴范先的心里七上八下,疑窦丛生。 第一百九十一章 初见老许真容   理性分析,老许没理由恨他,更没有理由害他。可他心里还是虚,如此位高权重的大臣,在历史上的名气响当当的。   临终之际居然还要专门腾出时间见他这样的后辈,这其中肯定有原委,再加上,老许这人又是个一肚子坏水的人物。   不担心不行啊!   却在他做着各种心理建设的时候,许府的管事终于来带他去见老许了。   这位来回传信的管事,身长八尺,虎背熊腰,就是他刚才把范先拉上马车的。   这般强横!   强扭的瓜是不会甜的!   “你们许府的人,就是这样做事的吗!”   看看,这手腕到现在还是青的呢!   那壮汉也是个实诚人,看他一直揉手腕,赶忙道歉:“裴文学见谅,实在是事情紧急,不得已而为之。”   他抱了拳道:“想必裴文学也有所耳闻,阿郎卧病已经半年有余,实在是体衰力弱,只想趁着精神好的时候,赶紧见裴文学一面,这才没来得及说清缘由,便把你给请来了。”   “请?”   呵呵……   “你们那能叫请吗?”   不过,面前的壮汉连胡须,一头红,应该是胡人,看起来心眼不多的样子。   裴范先将他打量一番,这才说道:“你也是着急,我可以理解,不过,许公为何要见我?”   “可否透露一二。”   他也不是一定要问,只是本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原则,试试看罢了。   管事的略微一愣。   为什么要见?   这他怎么会知道!   只得实话实说:“裴文学,我就是一个跑腿办事的,这原因,阿郎确实没向我提起过。”   “许公病重,这些日子来探病的人,一定不少吧。原本也是我疏忽了,作为晚辈,我应该早来探望。”   “裴文学不必挂怀,说来,自从阿郎病重,这探病的人就没断过,老实说,也很是伤神,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还巴不得阿郎能多歇歇。”   “就在前几天,圣人娘娘还亲自驾临来探病了!”   吼吼……   裴范先心中一顿,果不其然呐!   问题原来是出在这对惹事夫妻的身上。   刚才还茫茫然如坠云雾的裴范先,此刻眼前却豁然开朗。   肯定是这对夫妻透露的消息!   没错了!   许府不愧是国公府,庭院深深,各种游廊小道,重重叠叠,四通八达,裴范先第一次到这样的高门大户的家宅拜访,一路上随着管事的脚步行进,竟然都已经想不起来时的路。   这种感觉,和进宫还不同。   皇宫的规模和建筑,这样的家宅当然不能比拟,但是,当你行进在后宫宽阔的石板路上的时候,你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嘴巴不敢多说一句话,两只眼睛也绝对不敢四处乱瞄,城墙再高,宫殿再美轮美奂,那也是悬浮的。   裴范先很明白,那些事物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而在许府家宅,他却很有实感,一树一花,一桥一墙,都透露出主人的审美意趣。   老许是个俗世中人,闲来无事也经常修葺院落,西域贩运来的名贵香料全都涂抹在泥墙上,人一走近,一股芳香扑鼻,真是沁人心脾。   据历史记载,大约到了李治当政的时候,大唐对外开疆拓土,所向披靡,对内,商贸达,百姓富庶。   两京境内达官显贵,富商巨贾竞逐奢侈,人们拼美衣,拼美食,当然最能体现一个家族兴衰荣辱的,当然还是他们日常居住的宅院。   听说,就连李治和武媚娘最最喜爱的独女太平,当来到权臣宗楚客的家中参观的时候,也不由得被眼前豪奢的建筑震撼。   出了见过老宗的宅院,我们的家都不算是家了的感叹。   这位宗楚客是何人?   他也是大有来头,他的母亲是天后武媚娘的同族姐妹,虽然说不清到底是哪一位姐妹,但肯定亲缘关系也不算远。   作为武家世系之中的一员,宗楚客还算是能拿得出手的,至少,他还真的中过进士,算是很有文化的。   只是,政事能力不算拔尖,不能挑起大梁。   就这样的人,他的宅院竟然可以奢侈到让堂堂天上地下,唯此一个的太平公主惊叹。   可想而知,那该是如幻境一般的存在吧。   而对于此刻的裴范先来说,他也不得不出这样的感叹,看看人家老许住的地方,他那裴宅,还能算是宅院吗?   那充其量就是茅草屋,泥瓦房,勉强遮风挡雨。   除此之外,一无是处。   亏得他还忙里忙外,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根本就没眼看。   美好的景致,倒是让范先的心情安定了不少。   当他看到老许的真容,也有底气了。   老许坐在胡床上,身子略有些歪斜,他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虽然强打着精神,可裴范先还是一眼看出,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将要走到生命的终点。   他恭敬行礼,老许抬起眼皮,轻轻撩了一眼。   “你便是裴范先?”   老许的声音有些许的颤抖,裴范先连忙上前:“正是晚辈。”   “不知许公有何要事?只要晚辈能力之内的,定当效犬马之劳。”   这当然是一句客套话,在朝堂上,老许和他裴范先的势力范围,那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以老许在李治和武媚娘那里的排面,哪里需要他老裴出手。   他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许敬宗想见他的理由究竟是什么,难道,李治给他吹了什么边风?   他忽然想到这种可能性,不觉面上一冷。   老许却笑了。   这小子,确实有点意思。   “老夫没有什么要你帮忙的。”   “老夫听闻你医术了得,圣人的病,到了你那里,便是应手便愈。你且瞧瞧,老夫的病还能好吗?”   好家伙!   这个老头子,临了还要给人出难题。   “那……还真不能。”   “许公的病,晚辈不会医。”   “哈哈哈……”   老许狂笑不止,裴范先警惕的看着他,笑什么?   让人紧张的要命。   “老夫没想到,你居然敢说实话。”   “罢了,寿数由天定,不是人力能改变的了,老夫也不为难你了。”   裴范先万万没想到,老许居然没生气,还平静的接受了。   这果然就是善于能屈能伸之人的肚量吗!   “许公,晚辈并没有推脱的意思,只是,晚辈当初能替圣人医病,那只是因为晚辈也有心疾,久病成医,会一些偏方而已,并不是晚辈精通医术。”   “所以,对许公的病,晚辈实在是无能为力。”   许敬宗垂:“也有道理。” 第一百九十二章 老许倾囊相授   “裴郎,过来坐,老夫有些话要嘱咐你。”   老许招了招手,裴范先就屁颠屁颠的过去,给许敬宗续了茶水,还亲自端到他面前。   见他如此恭敬,许敬宗更觉得,这孩子有前途。   “还请许公指教。”   作为一名虚心的学生,这个开场白,自然还是需要他来开启,这点小事,裴范先特别懂。   敬宗琢磨了一阵:“裴郎的大名,以前老夫也听说过,这些年你也吃了不少苦头。”   “在裴氏这样的大家族里,你这样的年轻人也很不容易啊!”   老许一句话,就让裴范先心里热乎乎的。   “许公对晚辈关怀备至,晚辈实在是感动至极!”   “早些年,晚辈受疾病所累,也只能搬出大宅,到西市居住,不过,这么多年来,晚辈早就看开了。”   “靠天靠地靠祖上,再多的依靠也不如靠自己来的实在,现在我不是也活得很好吗。”   老许的关心并非是空穴来风,他也是有感而。和裴家这种起自关中的世家不同,老许的父亲许善心是大隋的吏部侍郎,再往前数几辈,他家是来自东晋的。   像他们这种南渡又北渡的家族,在大唐有个专有名词形容,便是“吴儿。”   这些吴儿被大唐征召为官之后,势力大不如前,根本无法和关陇贵族相提并论。   此一时彼一时在这里体会的淋漓尽致。   在许氏家族得意的东晋,那个时候,率先渡江的大户根本看不起生活在长江以北的所谓北人。   也正是因为这份看不起,才让他们历次北伐战役都以功亏一篑告终。在东晋朝廷看来,从他们的本心来讲,龟缩在江南,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才是重点,他们也从来没有把将那些惨遭异族铁蹄蹂躏下的子民,拯救出来的心,自然也不会付出百分之百的心力去谋求这件事。   然而,时移斗转,经过大隋和大唐两个朝代的经营,目前来看,大唐的重心又转回到了中原。   这下子,南方的豪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这些世家斗了整整两三百年,个个都像乌眼鸡一样。   结果呢,势力范围是全都保住了,可国家也让人家连锅端了。   好端端的世家变成了吴儿,再也不复往日的辉煌。   这些世家大族内部,多少见不得光的破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个中滋味,只有同道中人才能体会。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世家便是个磁吸器,只有符合世家行为准则的人才会被允许生活在其中,也只有认同世家准则的人才能生活的舒舒服服。   而裴范先这样的,一身的病痛,还爹不疼娘不爱的,自然是被排除在外的异类。   想到此处,许敬宗老迈的心中忽然涌起许多的慈悲来。   “裴郎聪慧无比,德行无缺,以后必有大作为。”   裴范先这里还激动着呢,忽然又听到他这样夸赞自己,登时老脸一红。   “许公过誉了,晚辈还差得远。”   “不远,不远。”   看到这样有为的青年,老许的精神便又好了几分,他更坐直了些,这一次他终于能平视裴范先了。   “你还这样年轻,又有圣人的青睐,将来,你的面前肯定是一片坦途。”   “记住,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   范先有些不解:“许公为何这样说?”   “行走朝堂,当然还是经验越多越好,晚辈这样的新人,能有什么优势?”   看似是故作谦虚,其实他也是在向老许讨教。   老许这样的人物,千年的狐狸,哪里是容易见到的,尤其是在他生命的末尾,他裴范先居然还能捞到这样的机会。   这只能说是上天的礼物,他原本连想也不敢想的。   老许露出惨淡的笑容,敦促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你现在还这样年轻就已经有了圣人和太子殿下的眷顾,起点就比别人高几截,老夫看来,不出三年,你必定能披上红袍,成朝廷肱骨。”   这老许,居然把他夸成这样,某人都要听不下去了。厚厚的脸皮也似乎瞬间变薄了似的。   有些挂不住。   “许公这样说,让晚辈都不知如何自处了!”   “晚辈入列朝班,不过是侥幸而已,是蒙受了圣人娘娘和太子殿下的恩典,若论能力,晚辈还远远不足,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这句话,许敬宗特别不同意。   “范先,做人怎可妄自菲薄,尤其是在朝为官之人,更要有自信。你想想看,圣人娘娘目光如炬,太子殿下孝行,全天下谁人不知。”   “他们这样英明睿智,怎么会看错人。”   “许公说的是。”   这个老许,他把李治和武媚娘抬出来做大旗,他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说,他们夫妻俩眼瞎吧。   也不能说是他裴范先阴险狡诈,把这么精明的夫妻也给骗了吧,只能承认了。   孺子可教啊!   “你这样说还像话。”   老许很激动。   他今天把裴范先叫来,当然不是随随便便见一见就算,他是为了传承衣钵的。   以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屈能伸见缝插针的臣子之道,必须要有人继承下去啊!   上了年纪的,他也瞧不上,混到四五十岁,在官场上还是懵懵懂懂,各种关系理不清,这样的人呐,也就这样了。   混不出来了,根本是榆木脑袋不开窍。   “将来,只要你能够体察圣意,妥善处事,有了现在的基础,执朝廷牛耳者,必定是你。”   说道此处,老许连连叹气。对裴范先的期许又何尝不是他当年的遗憾。   “范先,老夫像你这样大的时候,做的官职还不如你哩。”   “更不用说,那些寒窗十年,苦读圣贤书的人,都不一定能有你这样的成就。”   远方的裴二表示:气死我鸟!   虽然许敬宗高度赞扬了他的成就和潜力,可裴范先这心里还是不踏实,总觉得,以老许的城府,他不能在人生的最后时刻还专门找来他这么一个后生,就为了要吹一通彩虹屁。   “晚辈承蒙许公厚爱,实在是惶恐至极,晚辈初入朝堂,说实在的如今每天过的也是如履薄冰,朝廷上人才济济,我这样的新人,居然一跃而上,不说是朝臣们的想法,就是晚辈自己也时常惴惴,唯恐德不配位。”   他这一番话说来说去,不过是担心自己年纪轻轻就忝居高位,会树敌过多,许敬宗这样的老狐狸,立刻就听出来了。   你看,这就是一个可造之材应该有的水平,不需要点明,裴范先就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厚着脸皮,什么时候应该讲究一点。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到底谁才是师傅   现在,就是需要讲究的时候。   对裴范先的表现,老许很满意,不必他多废话,老许便愿意倾囊相授。   “说到底,这事也不难。”   “你总要弄明白,你要效忠的人是谁,谁能决定你的荣辱生死,只要认定了这一点,其他人的鼓噪,又算的了什么!”   范先大惊!   万没想到,官场老油条,经验如此丰富,老谋深算的许敬宗,竟然这样直接。   这不就是让他抱紧李治和武媚娘的大腿,别管那些朝臣的说法吗?   一如他当年一样。   问题是,这样操作也不见得就都能收到理想的效果吧。   要知道,虽然夫妻是一体,可李治和武媚娘两人之间也是有矛盾的,你爱权力。   老娘更爱。   现在他们夫妻还能和谐相处,那是因为还没到彻底撕破脸的时候,李治的身子骨,在裴范先的努力下,估计还能多撑几年。就算是历史上的咸亨年间,李治也只是把大部分朝政移交给武媚娘管理,他虽然清闲,却也不是不问世事。   遇到征战,杀伐等大事,还是李治说了算。   可等到以后呢,李治身子孱弱,一身的毛病,也不可能因为裴范先的几滴药便彻底康复,成百岁老人。   等到李治精力不济的时候,他们夫妻两的矛盾就该浮出水面了。   “这是我们做臣子的本分,可晚辈也有一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问就是了。”老许态度很坚定。   范先这才有胆量说实话。   “许公,若是娘娘和圣人意见不同,晚辈该何去何从?”   嘶……   老许眉头拧紧,还当真被难住了。   就在裴范先提问之前,他居然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这也难怪,在老许处理的历次朝政风波之中,绝大部分都是符合李治和武媚娘的共同利益的。   都是在他们两的共同授意之下,老许才跳出来当爪牙的。   他还从没有遇见过他们两个意见不统一的时候,可裴范先的问题也直指要害。   如今的大唐朝廷,当家的是武媚娘。   大事小事基本上都是她说了算,而李治,往往扮演的都是她的支持者的角色。   就算后人手握历史记载,很多事情也无法揣摩到当时当地的情景。我们看到的,往往都是结果,而过程,总是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不为人知。   在一个决策作出之时,李治和武媚娘是否也存在争议?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范先也看出来了,这一对夫妻的性情,确实不同。   如果说李治是个伪君子的话,那武媚娘就是个真小人。   他们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可也都不能得罪。   一些事情,李治热爱充好人,也不管实际情况如何,只要自己高兴,就统统准了。   武媚娘出手,他还会责备她心狠。   可是有些时候,李治又是故意把武媚娘推出去当枪使,他的真实用意总是隐藏在那张喜气洋洋的脸孔后面。   如何把握这个度,裴范先只得虚心请教老前辈。   哪知老前辈现在也陷入了困惑。   眯缝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他想到的问题,老许以前从来也没有放在心上过。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还指教呢!   他根本给不出任何答案。   只得拖了一阵,才悠然开口。   裴范先见他张嘴,顿时屏住了呼吸。   来了!   来自老狐狸许敬宗的亲自授课!   他可得认真着些,听清楚了。   “那就需要你自己去揣度了,老夫帮不上忙。”   “你说啥?”   裴范先张着大嘴,登时就傻了。   帮不上忙?   老子等了半天,一片赤诚的,你就给我说这?   他不能接受!   老许肯定是忽悠他呢!   准备考验他。   “许公,晚辈真诚求教,还请许公不吝指教。”他起身行礼,态度摆的特别谦恭。   老许,我都做到这地步了,你可不能小气。   老许现在也很为难,他越感觉,今天把裴范先叫来,完全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的行为。   愚蠢至极!   他这还有口气呢,干什么这么着急给自己挖坑。   面前的裴范先,很显然的,别看年纪轻,可是道行却一点也不在他之下。   一时之间,老许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话给圆回来。   难为裴范先还如此恭敬,老许如今是骑虎难下。   只能咬着后槽牙说道:“总而言之,为官之道在老夫看来,只有一点是必须要秉持的。”   什么什么?   前面说的那些都不算数吗?   “许公,我年纪轻,你可不要骗我。”他调皮道,却也是提醒老许,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是故意转移话题。   老许很尴尬,轻咳几声,眉头都没有皱一皱,范先一直关注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当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傻了。   果然是老前辈!   佩服!   都已经被人揭穿到这种地步了,许敬宗居然还能不动如山,一丝表情变化都没有。   这种定力,难道还不值得他学习吗?   裴范先忽然意识到此行的巨大意义,别管许敬宗接下来要说什么,他就是什么也不说,他这一趟也是值了!   面前的许敬宗,那就是一尊活标本呐!   看他的行动坐卧,观他的种种表现,应对不利局面时候的措施,还有什么比这更加可贵的。   此刻的老许,当然不能体会到裴范先心中的翻江倒海,他只感到自己丢人丢到了祖宗那里。   只能继续使出看家的本领,把脸皮一扔,笑道:“范先,你误会了,老夫已经到了这般田地,为何还要骗你?”   说的也对啊!   “许公这样说,便是折煞晚辈了,晚辈绝对没有质疑许公的意思,只是有些困惑。”   “许公历仕三朝,对朝堂上的形势,必定有自己的见解,可晚辈与许公并无渊源,甚至之前根本没见过,许公为何如此厚爱?”   这绝对是裴范先的真心话,完全的灵魂一击。   谁能不怀疑呢?   就老许那老奸巨猾的名声,无利不起早的性格,无缘无故的,就因为李治的几句话,他就要给自己指点,还大声嚷嚷,说什么看好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问清楚缘由,就是金口良言,他也不能信。   从裴范先诚挚的眼神中,许敬宗感觉,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老子都是要死的人了,脸皮就更是身外之物。 第一百九十四章 面子的用处   “在老夫看来,你和老夫有许多共同之处,是个可以调教的晚辈。”老许殷切说道。   范先诧异,共同之处?   老许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小裴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   老许是男的,小裴也是男的。   是指的这样的共同点吗?   “许公的意思是?”   老许叹了口气,很是无奈。挺聪明的一个人,关键时刻怎么糊涂了。莫不是装的,故意让老夫来说实话?   “你我都不是爱面子的人。”   诶!   他早这样说就对了嘛!   裴范先就感觉,他和老许的所谓共同点,肯定不是什么冠冕堂皇的优点。   以老许放荡不羁的个性,也根本不会把世俗的眼光放在心上,别人认为是好的品德,老许怎么会在意呢?   他一定有一套自己的行为标准。   “晚辈没想到,许公竟然这样看重晚辈。”   不爱面子的意思,不就是不要脸面吗?   俗称厚脸皮,也可以叫做不要脸。这老许,还委婉上了,幸亏裴范先也是同道中人,否则说不定还要体悟一番。   “晚辈确实觉得,人生在世,脸面并没有那么重要,古往今来多少能人志士,原有一腔抱负,满腹经纶,却受困于脸面,不敢任性妄为,白白浪费了大好年华。”   “你说的太对了!”老许赞赏的看着他,大有种相见恨晚之感。裴范先亦觉得,自己穿越的不是时候。   要是再早个十年二十年的,说不定就可以和老许结成一对忘年之交,岂不美哉?   “老夫也是混迹官场几十载才最终悟到了这个道理,裴郎年轻才俊,一身的本事。”   “那日圣人来看望老夫,无意间提起裴郎,便夸赞裴郎见多识广,能力凡脱俗,老夫还不甚相信。今日一见,这才明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许公谬赞了,晚辈不过是有感而。”   老许的三两句话就让裴范先豁然开朗,李治拉着老臣的手,殷切赞赏他的样子,裴范先大概都能猜的出来。   这个李治还真是……一个时不时就要天真浪漫一下的男子,你是来探病的,没事提他做什么?   更关键的还在于,武媚娘当时也在场,她这样的绝世女魔头,怎么也由着李治跑题。   许敬宗却坚持不让裴范先在缩回乌龟壳子里去,他用他几十年官场经验由衷说道:“裴郎,你现在还年轻,容易意气用事,等到上了年纪,多混几年,你就会现,那些看起来政治清廉的臣子,内里也不见得都是那么光明磊落。”   “他们办的那些事,说不定比我们这些不爱惜脸面的人还要肮脏龌龊。”   老许倾心传授,裴范先却觉得这话有些刺耳,谁和你是“我们?”这老头子真是有意思。   自己是个厚脸皮,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裴范先是个厚脸皮,这不是冤枉人吗?   他什么时候承认了?   看他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范先也就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一般计较了。   许敬宗却并不知道他的心理变化,只觉得他频频点头,脸上还带着笑意,肯定是认同自己的。   眼前的少年,鬓如墨,眉眼如点,柔滑的皮肤还泛着盈盈的光泽。   年轻就是好啊!   老许不禁出了感叹,若是他老许在这般年纪就能得势的话,能做多少开天辟地的大事啊!   “许公教育的是。”   “晚辈一定认真思量。”   老许欣然一笑,更觉眼前的裴范先可爱至极。   “你……还要考虑?”他试探道,脸上还带着笑意,范先坦然道:“那是自然。”   “虽然许公称赞我是同道中人,但即便是一家的兄弟,行事风格也很有可能千差万别,更何况是晚辈和许公。”   “许公的教诲,对晚辈来讲不啻于是金玉良言,令晚辈茅塞顿开,受益良多。可即便如此,晚辈也要认真考虑,同样的方法,到了我的手里,我该如何运用。”   “才能让这样的好计策挥最好的效用,要是不这样做,不是枉顾了许公对晚辈的一片期望吗?”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许敬宗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这孩子,比我年轻的时候,嘴皮子还利索。   当真是后生可畏。   这一番话说的,怎么说呢,正是老许最想听到的。拍马屁的最高境界就在于此。   要让受众觉得你的吹捧是名副其实,没有一点夸张的成分,正对他的胃口。   裴范先说的话就是这个路数,他让许敬宗深深相信,身为后辈,裴范先是认同并且时刻为了把厚脸皮哲学扬光大的。   吾辈后继有人呐!   “对!”   “你说的太对了!”   老许兴奋的,整个人都坐起来了,两眼放光,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陈腐暮气。   经了裴范先的点拨他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为何自己多年以来的衣钵没有人传承,他许家家大业大,子孙众多,这么多的后辈,他居然一个看得上的都没有。   一直以来,他也很苦恼。   他年逾八十,在大唐不可谓不长寿,这些年,他一直在家族中不停的寻找,却一个徒弟都收不到。   原来症结一直在这里。   许家的那些子孙,要是能有面前的裴范先一半心思通透,说不定他也能把这一套为人处世的诀窍,留在自己家。   同样的一套手法,传承到不同的人手里,效果自然是因人而异的。师傅就是教的再好,再尽心,徒弟蠢笨,或者根本就不是一路人,那也是无用。   根本无法领悟到其中的精髓。   “就算我们不爱面子,可也不是说面子就没有用处,你要谨记,在朝廷上混,面子还是需要的。”   “比如,就算是顺着圣人娘娘的心意来,你也要注意把握分寸,不能引起朝廷老臣的公愤,而你自己的言行,也不能有太过逾矩之处,你要知道,我们这样的臣子,那些沽名钓誉的臣子可是恨之入骨的。”   “你一定不能给他们造谣生事诋毁你的机会!”   范先惨惨然,老许的这个要求,似乎有些强人所难。   要说他的把柄,不说以后,就是现在都有一大堆,突如其来神乎其神的医术,开店赚钱,这些事情以现在的裴范先做起来,或许都还不算是要命的大事。   可将来呢,他都能想到,将来他一朝得势,这些都会是大臣们参奏他的把柄。   不必老许提醒,他也全都明白。   此刻,除了点头,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能表示的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大树底下好乘凉 “另外,你现在年纪轻,正是好时候,既然出身大家族,裴家的人你还是要保持联络。” 范先一怔,老许为何会提到这件事? 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这件事还真是有些为难,许公或许不知,晚辈是被赶出家门的,在西市,如今晚辈自立门户,过的还算舒心。” “晚辈并不是小气之人,可当初族人如此对我,晚辈心中也难免不平,直到目前为止,族人也没有对我说过一句公允的话,我又如何原谅他们?” “人非草木,孰能无过这道理晚辈也明白,可晚辈就是不能坦然处置。” 老许微微颔,他竟然是被赶出来的,这一点,老许还当真没想到。 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如果真的是被赶出来的,想必范先这些年,过的也相当不容易。 世家大族之中,若是亲戚之间生活和睦,确实是相当大的助力,能够把一门子弟全都带动起来,共同展。 可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自私是人之天性。大家族之中也时常有那些食不果腹,连书都读不起的孩子,除了自己努力,家族能提供给他们的帮助,少之又少。 裴范先这样的,就属于极端的例子,家族不但不能给他提供帮助,甚至是把他推向深渊的罪魁。 别说是裴范先这样的当局者,就是老许的心性,也不会原谅他们。 不过,老许思考这件事,出点自然和裴范先不同。他对裴家人又没有什么特殊感情,只是从利益联结的角度来看,裴范先如今是太子殿下眼前的大红人,日后的官位必定是节节高升。 等到他走到了这样的高位,绝对需要家族的支持。裴家人虽然也是勾心斗角没完没了,但涉及到家族的荣誉,也还是会拧成一股绳的。 基于这一点,裴范先也不能跳脱裴氏家族。 尤其是现在,河东裴氏在朝廷上的势力越来越稳固,整个家族可谓是蒸蒸日上。 不管裴范先自己承不承认,那永宁坊里的诸位也必定会把他的本事算作是裴家的本事。 与其被他们平白占便宜,还不如就名正言顺的把家业支撑起来。 老许把各种诀窍传授与他,也认可了裴范先的能力,范先来的突然,也没能给老许带点礼品。 等到双方话别的时候,范先才感觉对不住老许。 老头子眼看也要油尽灯枯,自己却什么表示都没有,实在是……他不体面了。 “许公,这次晚辈来的突然,事先也没有准备,许公若是不介意,可否容我先回家,家里有晚辈制作的好茶叶,明日晚辈再登门造访,亲自送来。” 许敬宗已经八十有余,即便是现代,也是妥妥的高龄,更何况是大唐,他的病症,绝对不似李治那般单纯,都是老年病。 裴范先实在是束手无策,他能想到的,可以算作是礼物的,也就只有茶叶还算拿得出手。 以老许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说不定也还可以品尝一下。 老许没太放在心上,笑道:“能见到你这样的后生,已经是老夫的荣幸,你就不必麻烦了。” 范先连连推辞,送礼这件事,尤其是面对许敬宗这样的累世权臣,送什么不重要,心意才重要。 他历仕三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裴范先感觉,就算他费劲了心机,也不见得就能讨得许敬宗放欢心。 还不如就送点心意小礼,说不定还能给病中的他带来几丝慰藉。 今日之行,对于裴范先来说,确实收获颇多。 自此之前,他说什么也想不到,李治居然如此看重他,以至于在三朝老臣许敬忠的病床前,居然还能想到他。 既然有这样的赏识,他就是再想躲避,隐藏实力,恐怕也行不通。既是如此,确实应该早做准备,尤其是做好为裴炎接盘的准备。 不妨就把治理恶钱这件事作为他在朝堂上登场亮相的第一战,让那些对他充满怀疑的大臣们好好见识一下他的能耐。 而且,老许给他提了个醒,永宁坊的那些人,也是时候去联络一下了…… 就算他不去借他们的力,也不能让这些人借了他的力。 裴范先才刚刚踏进家门,身后的乌云就追了上来,顷刻之间,大雨噼啪落下,捶打着门前的土路。 出扑簌簌的闷响,这场雨,一连就下了两天,给久旱不雨的长安城终于带来了一丝惬意。 也让辛辛苦苦种田的农人,有了新的希望。 百姓们的好日子,裴范先的休息日。 作为太子东宫的常客,如今的裴范先,可说是半日不得闲。每天不是在宫墙里转悠,偶尔空出时间,还得照看店铺,核算账目。 虽然这件事裴二也能做,而且一直都做的还不错,可人家毕竟是心系仕途的。 开店赚钱这样的事,终究是副业。闲来无事,总还要腾出一些时间来读书写字做学问。 你也不能指望他把生意照管的多好,毕竟他志不在此。 连日大雨,让他的炒茶计划也进行的不顺利,茶叶干燥的很不好,这可是准备送给老许的,弄成这样实在拿不出手。 隔了两日,天气终于放晴,到底还是盛夏,就算阴雨连绵了两日,只要出了太阳,顷刻之间便又是酷热难熬。 长安城百姓的苦恼,却让老裴打心眼里高兴。 阴雨天,就连裴家店的生意都变差了,更不用说是晾晒茶叶了,经过两天连雨,本来清香四溢的新茶,全都变成馊味的了。 太可惜了! 他倒不是心疼茶叶,只是心疼时间。 要知道,老许那身子骨都已经那样了,想来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这专门为他炒制的新茶,也要让他能品尝的到才是啊! 时间不等人! 于是,天才刚亮,他便把铁锅架在灶台上,把手洗干净,择好茶树叶,打算再炒制一袋。 汜减 Bxw 汜。好在,现在各项程序他也很熟悉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做好了,正在他把炒好的茶叶摊在窗台上的时候,小六凑了过来。 “小郎,这是要送到许公府上的吗?” “这件事交给奴去办吧。”小六自觉,最近他在府里做的事实在是少了些。 作为一名忠心耿耿的奴仆,不必主人提醒就应该自己找出活来做,范先却摇头道:“不必了。” “还是我亲自去吧,这样才能更好的表达心意。” “你要去拜访老许?” 芈何 芈。略带骄横的声音传来,裴范先已经对这声音的主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喜欢高唐弃子请大家收藏:()高唐弃子更新度最快。 第一百九十六章 韦娘子的杰作   “敏敏,你怎么来了?”   转过头去就见郭敏敏一身红衣,笑容犹如三月的春光,裴范先登时喜笑颜开。   他走向她,连脚步都轻快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你既然不去我家,那就只能我过来了。”她讥诮道。   弄的范先心里痒痒的,这大唐女子就是好,真豪爽,一点也不忸怩作态,表达意图清楚明白。   范先笑道:“听你的意思,你是在怪罪我没登门拜访了?”   敏敏猛点点头:“不简单啊,你还真看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还要装傻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虽然谁都不客气,可任谁都听得出来,其实他们谁都没有生气。   两人落座,裴范先才想起她刚才的问题。   只道:“许公病重,却专门邀我上门,叮嘱了一番,作为晚辈,总要表示些心意。”   “所以,你打算送茶叶?”   郭敏敏也是行走后宫多少年的老江湖了,虽然心机不深,可她对朝廷上的那些尔虞我诈也熟悉的很。   他们大臣之间的那点事,她根本没有兴趣,便自动忽略了。   不过,他能主动向她提起,还是让她很欣慰。对于敏敏来说,打探裴范先的行踪并不是难事,现在他能够主动交代,这就说明,在他心里,她的位置还是很重要的。   “是啊。”虽然心中各种思绪翻涌,可这面上还得保持淡定,不能让她瞧出来。   而敏敏的一双美目也时不时的停在他的脸上,游移的眼神也在提示着他,她也想窥见他内心的所思所想。   他就装吧,敏敏左看右看,也瞧出了些端倪,他是故意板着脸,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但她手里如今可是攥着他的软肋,待会等到她把那宝贝拿出来,任他就是再淡定也肯定要破功。   “我也听说了,许公病的很厉害,他年事已高,稍微有点病就容易拖垮身子。你医术精湛,为何不帮忙瞧瞧。”   “若不然配几副药剂给他老人家送去也好啊!”   建议虽好,可却实现不了。   沉沉的叹了口气,范先应道:“话是这样说,如果我真的帮得上忙的话,当然不会推辞。可是你也知道,我能医好太子殿下的病,那纯粹是机缘巧合。要不是凑巧我和殿下的病症相似,我也根本无能为力。严格来讲,我根本就算不上是一个医者。”   “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掌握了一些偏方的普通人罢了。”   呵呵……   还普通人呢,敏敏暗忖,自从他开始在内宫行走,这桩桩件件的,都已经闹出多少风波了。   普通人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吗?   某人一脸不正经,敏敏也就只把这种想法放回到了肚子里,没再争吵。   “其实,我今天过来,也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为了给你捎一件东西。”   不知何时,敏敏从身后变出了一个包袱,还放到了桌上。   这是什么东西?   直觉瞬间上线,裴范先狐疑的盯着这个青布包裹,又抬头看敏敏:“这是……”   没认出来吗?   手按在包袱皮上,敏敏笑的很奸诈:“看你刚才交代的这么清楚,我还以为你是个多么诚实的人呢。”   “没想到啊,也不过尔尔。”敏敏撇撇嘴,满脸不屑。   这小丫头,居然还用激将法,这谁受得了!   裴范先登时严肃起来:“我还有什么不坦诚的?”   “你问的,我全都实话实说了,半点隐瞒也没有,你还有什么不满?”   小丫头,你别以为我就没脾气。   敏敏成竹在胸,才不会被他三言两语就蒙骗过去。   继而说道:“半点隐瞒也没有?”   “你当真?”她拍拍包袱皮,好心给他一点提示,裴范先心里咯噔一下,她这是什么眼神?   难不成,她还真的现他什么秘密了?   “应该是……当真的吧。”此言一出,底气就泄了一半。   一下子就让敏敏抓住了破绽。   趁着他正心虚,敏敏乘胜追击。   “你说说看,你既然什么都告诉我了,那这个东西是怎么回事?”   包袱皮打开,里面赫然出现一件鸦青色的袍服,叠得整整齐齐。   “这不是我的衣衫吗?”   “你还知道这是你的衣衫呐,我还以为你不认识呢!”   敏敏将包袱推向他,口气立刻就变冷了。   裴范先的大脑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等一下,这件衣衫不是被韦娘子弄破的吗?怎么到了你手里?”   说的没错,这次他的判断准确无误。   这件鸦青色的袍服,确实是他亲手交给韦寄奴的,就在那天他还口口声声耍无赖,威胁着韦寄奴帮他缝好才算了结。   不管怎么说,那日韦寄奴是收下了。本来他也没有指望着她真的能抬起尊贵的玉手,真的能帮他缝补衣衫。   那天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给骄横的她一点教训,反正衣衫也破了,他根本没惦记着拿回来。   而现在,这件衣衫到了敏敏手里,这就说明……   匆忙把袍服抖开,果然见原本的豁口处,已经被缝补好了。   “这是……什么东西?”   范先大惊,脸色瞬间变绿。   那巨大的豁口处,如今却是被精美的刺绣替代,遮了个严严实实。绣工自然也是没的说的。   就是这个图案,实在是……   敏敏翘起了二郎腿,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回可算是让她逮住他的小辫子了。   “当然是寄奴亲手交给我的。”   “她说了,那天她在便桥上许愿,差点跌到池子里,多亏了你把她救了,可你的衣衫却被桥墩给划破了,她这才好心帮你缝补一下。”   这能是韦寄奴说的话吗?   如此通情达理,如此妥当?   实在是和她那种嚣张跋扈的个性不符。   关键是,韦寄奴还说,这是她主动提出要帮他缝补的,这就等于是把裴范先的光辉形象给保留住了。   这怎么可能呢?   想想就不对劲。   韦寄奴此人,若是能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突破了,为何还要帮他?   “这是……韦娘子的原话?”   “怎么?”   “这件事还另有隐情吗?”敏敏面露不悦,显然对这件事感到不快。   范先嚅嚅道:“其实也没有什么隐情,韦娘子说的就已经是事情的全部了。只是,韦娘子一向对我有成见,一看到我就切齿痛恨的样子,我还以为她会在你面前说我的是非。”   “那怎么可能!”   “寄奴确实嘴巴比较坏,可心地绝对是善良的。为何要诋毁你,除非你做了能让人诋毁的事!”   质疑我的朋友,就是质疑我,郭敏敏为人仗义,很快就把这个联系建立了起来。   说我可以,说我的朋友不行。 第一百九十七章 提防闺蜜   裴范先立刻闭紧了嘴巴,我可不敢多说话了,只要她没现就好。   “不过,韦娘子的心思也真是别致,这绣纹的样式还真是少见。”   裴范先擎着那半片袖子,还头头是道的分析起来了,郭敏敏越看越奇怪。   “你怎么一点也不生气?”   裴范先的面前,一个硕大的猪头当当正正的堵在豁口处,猪毛根根分明,充分体现了刺绣者高的技巧。   “我为什么要生气?”   “这可是韦娘子亲手绣的,我听说,韦娘子的绣工整个京城都是有大名气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呐。”   经此一役,韦寄奴的斤两也算是被裴范先摸清楚了,原来,史上留名的毒妇,在少女时代,也不过如此。   为了给他难堪,就故意绣这么一个硕大的猪头在上面,她以为,这就能让他脸面无光了吗?   这样说来,把衣衫交给敏敏,肯定也是韦寄奴的得意之作了。   敏敏心悦于他,这一点,韦寄奴很清楚,却故意把这件缝补好的衣衫交给她。为的就是点明他招惹到了她。   究竟是想让敏敏吃醋,还是想挑拨他们两人的关系,裴范先看不透。但是,他可以断定,目前为止,韦寄奴的心计还是囿于闺阁之中,并没有特殊之处。   怪不得当她大权在握的时候,想要效仿武媚娘行废立之事,却操作的一塌糊涂。   不过,现在裴范先的危机却并不在韦寄奴那里,而是在眼前的人。   话已出口,他就觉,敏敏的脸登时就沉了下来,那度堪比川剧变脸。   不好!   说错话了!   裴范先可不似那些呆头呆脑的古代人,根据他现代的恋爱经验,在一个女人的面前夸奖另一个女人,尤其还是一个大美人的话,肯定会挨白眼伺候。   啧啧……   关键时刻,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   “你觉得高兴?”郭敏敏咬牙切齿的张口,裴范先这才现,今天的她是带着刀来的。   而现在,那只纤纤玉手,已经按在了刀鞘上!   “寄奴对你不错吧。”   “没有,没有的事!”   “这有什么高兴的,我只是觉得,韦娘子的想法也挺有意思的,你说,绣这么一个猪头,还做工挺精致的,她也得费不少时间吧,就为了给我难堪,她就这样煞费苦心,实在是不值得。”   他把袖子摆在敏敏面前,殷勤解释。   “你想想看,这只是一件衣衫,可穿可不穿的,就是拿到我的面前,我把它收起来,不穿就是了。能碍着我什么事?”   “说的也对啊!”敏敏愣住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整整一天,她怎么就没想明白?   寄奴是昨天把这件衣衫交给她的,当时就把这袖子上的花样告诉她了,她还称赞她真是好主意呢!   一定能给某人重重一击,结果呢,到了某人这里,居然轻轻松松的就解决了难题。   甚至都没能让这个难堪让第四个人知道。   这种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实在让人心里不痛快。   “再说,韦娘子绣工出色,这是长安城都有名的,就算我孤陋寡闻吧,可我在西市住,这里消息传得最快,我还能装作不知道吗,绣的这样认真的一幅图,就是为了羞辱我,我觉得,夸赞两句总是可以的。”   就在刚才,敏敏的脸色已经有所缓和,手也放松了,可裴范先却起了坏心。   看到郭敏敏如此在意他和韦寄奴的关系,这让他心情特别舒畅。便又添油加醋的说了几句。   果然,敏敏的脸再次变黑,待她抬头,这才现,他的视线正停在她的脸上。   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瞧。   敏敏心中一慌,旋即别过了脸。   “是不是我夸奖韦娘子,你心里不舒坦?”   敏敏秀眉一挑,凶狠的视线紧接着就杀了过来。   “你什么意思?”   “我怎么可能会生气?”   “还说不生气,你看看你,这眼睛瞪得,好像要吃了我似的,术业有专攻,人家韦娘子的绣工好,这是不争的事实。就像是你敏敏的武艺出众,也一样没人不认同一般。”   “你说是吧。”   敏敏眉头一松,表情也好看了许多。   裴范先立刻接收到了信号,看来这个马屁是拍到位了。   “若是人家明明绣的好,我还装傻不承认,那才真叫敷衍你。”   在他的连环攻势之下,敏敏终于彻底放下了这个问题。   “你说的没错,寄奴不会武艺,我也不会刺绣,我们也扯平了。”   “不过,它这回可要失望了。”敏敏感叹道。   “怎么,她不会还等着你的回信吧。”   “想听听我是如何出丑的。”   敏敏撇撇嘴,这个人呐,就是有这点不好,许多事情看破不说破,他却非要挑明,好像全世界就只有他一个聪明人似的。   “你说的没错。寄奴还等着听你气得七窍生烟的模样呢。”   “这位韦娘子啊,就是有这点不好,她既然想看我出丑,自己来送衣衫就好了,她又不是不认识我家。偏偏要让你来,听你转述有意思吗?”   “可能有意思吧,或者她自己不好意思来。”   看她这副心大的样子,他就知道,她的大脑肯定没办法把这件事想的太复杂。   “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她肯定是想挑拨离间,让你对我产生不好的想法。”   “我虽然不知道她平时为人如何,可这一次,她绝对用心不纯。”   “会吗?”敏敏闪动着盈盈大眼,不可置信。   “为什么不会?”   “你两是好姐妹,关系自然不一般,我也无意诋毁她,不过,你以后也要防着她一些。”   这话,确实是说给敏敏听的,也是在告诫他自己。此番生这样的麻烦事,究其原因,他的责任也不小。   要不是他想占一点韦寄奴的便宜,非要拉着她缝补衣衫,她也不会想到这样的坏主意,总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以后,真正要提防韦寄奴的人也少不了他。   “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你快点把这衣服收好吧!”敏敏不是不明是非之人。   在这件事上,她也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可听到他这样指责寄奴,她还是觉得烦躁。   干脆抬起屁股,走人了。   这还得了!   好不容易才来一趟,若只是这样闷闷的收场,也太亏了,裴范先二话没说,便追了出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醋了   不愧是练武之人,脚程就是快。   “敏敏,你等一下!”   敏敏回头,这才看到某人气喘吁吁的站在身后,立刻嗔道:“你不是病好了吗?”   “怎么身子还这么虚。”   “谁……谁虚了!”   堂堂七尺男子汉,怎能被一个女人说虚,就是脾气再好,也受不了!   “还能是谁?”   “就是你啊!”敏敏款款走近,上翘的嘴角讥笑尽显。   本来裴范先追出来也只是想和她多亲近亲近,这一下,他可算是找到了素材。   便努力平缓气息,起身道:“我虽然病好了,可以前也病了许久,现在体力没有十成恢复,完全正常。”   “像你这样的武林高手还专门嘲讽我,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绝对不能让她看清自己,这是男人的尊严问题,裴范先腰杆挺得笔直,这样一看,两人的身高差,竟然有半个头还多些。   这样的高度还压制不住她,那就太离谱了。   看他又是挺胸又是抬头,在她面前拼命证明自己很男人的模样,敏敏终于转怒为笑。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是头脑很好吗,就像你说的,做人,术业有专攻,我又何必因为拳脚功夫上胜过你就觉得是欺负了你。”   嘶……   这个女人,她变聪明了。   居然还学会举一反三了!   “算了,我不跟你斗嘴了,都算你赢了。”   “本来你也赢不了。”   裴范先倒抽了好几口冷气,总算是把心中的不平给压下去了。   这个时候,只有默念好男不跟女斗六字真言,才能保持平静。   “好了,敏敏,别闹了!”   “我是想问问,你带走的那几个小孩,最近怎么样了?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说到那几个小孩啊,敏敏还真的有些话说。   “这些孩子还算听话,也都很聪明,可就是有一件事很难处置。”   “什么事?”范先很激动,只要她愿意提,这就说明她想要征求他的意见。   被美人需要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那几个男娃,我已经按照之前说好的,给他们找了学馆,可他们并不是个个都想读书。”   “相反,当他们看到我在教女娃功夫的时候,竟有两个说什么也要学武,不想念书了!”   原来是这件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男孩子想学武,这是好事啊,好男儿征战四方,个人的展也从来不局限在做学问上。”   “马上得战功也不错。”   大唐男儿爱好弓马,这正是裴范先求之不得之事。想到东晋那些酸文假醋的书生,坐看大好河山丧失殆尽,他便心如刀割。   本还想再劝说她几句,却没想到,敏敏先开口了。   “教他们功夫倒是无所谓,就是亏待了府里的小女娃。”   “这是作何解释?”   这位长安女侠的脑回路,他这样的凡人,实在是难以理解,只能老老实实的问了。   敏敏倒也不含蓄,直言道:“你想,当初我承诺教女娃学功夫,其实也算是给她们的优待。”   “练功夫虽然辛苦一些,可是到底也是我亲自传授的,将来拿出去,也算是个体面的技艺。”   “我为什么这样做呢?”   “还不是因为女娃们没法去学馆念书,她们的底细也还不是很清楚,阿耶虽然同意收留她们,却也不会给她们正式请师傅教学。从我这里学到的东西,毕竟还是不比学馆。”   “我这才想着能教她们功夫,这样两相对比就算是公平了。”   “可若是男娃们想念书就念书,想学功夫就学功夫,甚至是,又想学功夫又想念书两不耽误,那对于女娃来讲,就太吃亏了!”   “我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生!”   她的语气坚定非常,透露出不可回改的意志,这个小娘子还真是个奇人。   他万没想到,她居然是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确实不能让小娘子们吃亏。就算是到了一个地方,在郭府吃穿不愁,可说到底,论及将来的展,也还是小郎君们占了优势。”   “小娘子们的出路也少。”   “我就是这个意思。”   看到裴范先在认真思索,敏敏对他的好感有多了几成。她原本以为,某人会觉得她头脑有问题,想法出格。   “可是,小男娃们天天追着我,声声哀求,我又驳不开面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   “你平时点子就多,不妨帮我想想法子。”   “其实,你也不必这样严格。”   “那些小娘子们学习功夫的热情如何?她们都很喜欢学功夫吗?”   敏敏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倒也不是,她们虽然都很认真,但在我看来,只有一个资质不错,也有决心,另一个就比较差些。”   “只不过是感激我收留她们,这才一直努力学习。”   “其实,我也不想勉强她们,我自小习武,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小的时候我的身子很弱,阿耶阿娘婚后五六年,才有了我这么一个女娃,很是不容易。”   “阿耶待我极好,教我读书写字,抚琴作画,除了这些,他就一直担心我的身体。为了让我强身健体,这才想到可以让我学一些拳脚功夫,虽然世家女子也不时兴学这个,但长安城里会个一招半式的女子也有不少。”   “为了让我能有个强壮的身子骨,阿耶这才咬牙教我功夫,可那时候,我是很喜欢学功夫的,阿耶也说过,我的资质不错。”   “平心而论,练功确实挺辛苦的,小女娃们坚持不下来也很正常。”   “要不,就不让她们练了,等到过两天,给她们找一个绣娘,还是教她们绣花吧。”   “我看你很喜欢寄奴的刺绣,想必对于女子来说,还是学绣花更实用些。”   她这话说的,酸味这么重呢?   “你这是,醋了?”   不要怀疑,经历了太宗年代的大唐,郑国公喝醋惧内的故事在大唐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郭敏敏顿时哑口无言的样子也证明,她是听懂了。   “你这个人真是,让人没话说!”   “我什么时候醋了?”   “我有什么可醋的?”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我学功夫那是因为有实际需要,可对于以后还是要寻个婆家的小娘子,还是学刺绣更有用处,这难道不对?”   “刚刚也是你说的,寄奴的绣工出色,京城第一,我用她作比,这有什么错?”   敏敏气急败坏,一张口就是持续输出,裴范先咿咿呀呀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插上。   科学表明,女人越是争强好胜,便说明她内心越空虚。   这样看来,郭敏敏也是在掩饰咯。 第一百九十九章 再不登门就绝交 范先低着头,强忍着继续逗她的冲动,没办法,现在的郭敏敏,两颊通红,再说下去,恐怕连眼睛都要变红了。 “好好好,你没醋,好吧。” “本来就是!” 裴范先看着她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轻轻一笑:“不生气了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郭敏敏迷惑不解。 “我生气了吗?” “还说没生气,刚才是谁噘着嘴出门的?” 低沉慵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敏敏心下一沉,猛地捂住嘴巴:“有吗?” 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懵懂,范先抬手轻抚她的丝,她微微一愣,却也没躲闪。 “当然。” “不过,还是挺可爱的。” 可爱? 这样的词语用在郭敏敏身上,要是别人来说,她恐怕早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了。 不过,这一次,她却没有任何不满的反应,反而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你就是喜欢人家!” 好友韦娘子的话,适时在脑中响起,敏敏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不再对她这样的揶揄表示反对。 她看起来,确实很喜欢他呢! “你有时间的时候,到我家来一趟。” 看准了心意,郭敏敏就迅出击,裴范先愣在当场:“我……去你家?” 敏敏端起肩膀,怒道:“除了你还有谁?” “这里还有别人吗?” “你是不是不想去?” “你说说,自从你我相识,我几乎天天来找你,你去过我家吗?哪怕一次?” 天地良心呐! 她这怎么还生气了,莫名其妙的。 “敏敏,这你就是冤枉我了,就上次,你去闲雅琴坊的那次,我就是登门造访的,谁知在门口碰见了韦娘子,她说你不在家,我这才转去琴坊找你的。” “所以,你不能说我一次也没去过。” 敏敏秀眉拧起,男人和女人的想法,差距能有这样大吗? 面前的男子,怎的好像是听不懂她说话一样! “我在意的,是这个吗?” 她的质问,让裴范先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你在意什么?” “我问你,你既然想和我交往,为什么不经常去我家找我,还要我总来找你,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你若是无意,那就算了,算是我自作多情,以后,我们也别再见了!” 敏敏越说越激动,眼看着眼泪就要夺眶而出,裴范先一下子慌了神,谁能想到,来到大唐他还会遇到这样的事。 上一世的时候,他就以不懂女儿心,一遇到女人就开始拙嘴笨腮著称。就因为这个特质,不知道惹哭了多少女孩。 本以为到了大唐,以他丰富的知识面,各种词汇积累,自然可以以两片嘴皮子大杀四方。 却没成想,还是倒在了女人的眼泪面前。 怎么办? 该怎么办? 哄女孩子的要诀是什么? 人一着急便什么锦囊妙计全都想不起,裴范先头脑一热,猛然间就拉住了敏敏的双肩:“你别哭,也别着急,我去,我去就是了!” “我从来也没有忽略你,说句实在话,我是怕你家瞧不起我,毕竟,我虽然是裴氏族人吧,可我的处境你也清楚,以往都是被家里瞧不起的。” “名声也不好,也不知道你家是如何看我的。再加上,天后娘娘那边的意思也要顾忌,若是娘娘另有想法,我经常去找你,不是让你为难吗?” “再者,最重要的是……” 敏敏眼中的泪光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被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的,不可名状的兴奋。 “是什么?” 敏敏有预感,接下来的话,将是最重要的。 裴范先搔搔后脑,不好意思的笑了。 “最重要的是,我怕你并不喜欢我,我频繁上门,反而会惹来非议,让你难做。” 敏敏噗嗤一笑:“一个小郎君,想法还真复杂。若是不喜欢你,我经常跑过来做什么?” “我还帮你看店,还出钱帮你开店,若是不喜欢你,你当我吃饱了撑的,我也很忙的,好不好?” 裴范先茅塞顿开! 是啊! 若是没有心意,又怎么会做这么多的事,原来,相互之间的情意,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蔓延滋长。 只是,不知是女孩羞于表达还是男孩稍显迟钝,居然还茫茫然不知道彼此的心意。 “是是,是我疏忽了。” 裴范先连连点头,轻拍着敏敏的肩膀,笑吟吟的。 敏敏这才消了气。 “这样,明天我就登门造访,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敏敏天生一副软心肠,某人还没怎么求饶,她便原谅了。 度之快,绝对乎人们的想象。 “不过,开店的钱,哪里是你出的,那不是魏市丞的钱吗?” 忽然之间,一阵阴风扫过,树叶扑凌凌出声响,蝉儿鸣叫忽然全都停止了。 “好像是啊!” 这不是废话吗! 原来她都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搞来的钱吗! 西市署中,抠门老魏打了个喷嚏。 钱! 那都是我的钱! 话分两边,就在两人终于互通心意的情意绵绵时刻,裴家店的另一角,一抹黑影匆忙离开。 但见那人,身穿枣红色的小翻领胡服,长胡须一直垂到胸口,身板结实,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若不是今天的现实在太过出人意料,那人的脚步也不会显得如此凌乱。 好家伙! 谁能想到,一个关心女儿的老父亲,偶然的跟踪,竟会有如此重大的现。 儿大不由娘啊! 不对,不由爹。 不行,得赶紧回府,找老婆子商量商量! ………… 入夜,万籁俱寂。 唯有巡城的武侯,还在擎着灯笼,不时走动。 然而,偌大的城市中,蠢蠢欲动之人又怎么会少呢? 若论长安城的夜禁执行效果,那是相当的好,尤其是在李治当政的这个初唐时期,百官勤勉,法令执行的相当严格。 每到夜鼓敲响的时候,武侯们便开始巡街。他们有的沿街巡逻,有的骑在高头大马上,严密注视着行人们的动向。 若是有脚步太慢或是故意停留不进的,也会呼和,推搡着催促人们早些离开坊市。 然而,在这样的控制之下,漏网之鱼也仍然存在。 毕竟,城市太大了,人口也太多了,哪里能处处都防得住呢? 尤其是对于一些特别熟悉长安城各地构造的人来说,想要躲避武侯的巡查,不要太容易。 第二百章 夜黑风高来搞钱 西市放生池便桥附近,原本是人烟最稀少的地方,武侯们也不在意,经常是对此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不查就不查了。 可最近,这个老办法是行不通了。 自从放生池增添了许愿的新功能,这原本无人问津的穷荒之地,摇身一变居然成了香饽饽。 整日里人满为患,人气鼎盛,况且,传说在这里许愿,特别灵验,城里的男女老少,没有不相信的。 为了来许愿,恨不得西市天一亮就开门才好,本来就买卖兴隆,人声鼎沸的西市,有了这许愿池,人气更旺盛了。 武侯们也不是吃素的,迅就现了可能的危险。那些白天没抢到许愿机会的人,会不会趁着天黑动歪脑筋。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自从有了这个现,武侯们便一改往日偷懒的作风,开始给放生池这边眼色了。 还别说,这个灵机一动还确实没白费。 这几天,勤劳的武侯们还真的大有收获,抓获了好几个躲在凉亭、草丛等角落之中的百姓。 一问才知,都是想等着游人散去再独占许愿机会的。按说,入夜不离市,在大唐,绝对是违法行为。一般来讲也要接受惩处。 但是,你说他们这些人犯得过错是多么严重吗? 当然也不是。 武侯们虽然执行法令很严格,却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人人都知道,这些人不过是被那些神乎其神的传言给忽悠住了。 并不是故意要违反律法,而且人数众多,法不责众这个朴素的原则在大唐也是被广泛认同的。 没办法,只能把这些人抓出来,严厉批评教育,之后呢,之后也就放走了。 对这些愚昧又天真的乡民,你能怎么办? 这个夜里,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武侯们检查过那些重点地段,便反身回来。 他们原来不喜欢清查放生池附近,一则是这里确实没多少行人,二则是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总要浪费不少时间。 可现在,就算是浑身酸懒肉,不想动弹也不成了。 这才几天,他们就抓获了几十个故意滞留的乡民,要是不勤力些,闹大了,他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武侯们气势昂昂的向放生池行进的时候,放生池附近也忽然有了动静。 原本宁静的桥面上,忽然出现了几个人影。这几天,经过武侯们的精心巡查,渐渐的闻风躲藏在这里,希冀着获得独家许愿机会的乡民也少了许多。 以至于桥面上忽然涌现的这几个人,一个同道中人都没见到,还以为只有他们才想得到这样的好办法。 然而,他们难道就不会觉得,一个人影都没有的桥上,他们的身影过于明显了吗? 真是财迷心窍也。 几人之中,自然是有个领头的,一身靛蓝的袍服,在暗夜里显得格外的晦暗,都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此人四十上下,一双绿豆眼在茫茫夜色之中也能精光毕现,体现了他卓越的算计属性。 不是别人,正是深受西市大小商户爱戴,我们的老熟人,西市丞魏伶。 身为市丞,自然是有些特权的。 别人想不到的馊主意,他想得到。 别人不敢干的事情,他也敢干。 他插着腰,站在便桥当中,遥望着平静的水面,感慨万千。 清凌凌的水啊,盈盈的光,不是水光是钱的光。 一直以来,魏伶虽然官做的好,但个人的思想境界是一丁点提升都没有。 仍然是俗人一个,愿望也特别的俗气。 就是爱钱,就是要搞钱。 人活一世,不过百年,若是不享受,岂不是白来这么一遭。很早开始,魏伶就有这样奇特的想法,他从不认为来到人世间是为了吃苦受罪的,更不准备锻炼自己。 他这个西市丞的官职呢,自然也不是靠着努力读书科考得来的,完全是受了家中的蒙荫才得到的。 后来,他才现,这个差事和他的性情契合度极高,又可以搞钱,限制还少,也就做下来了。 而现在,面对一座大金矿,几乎是触手可得,怎能让他淡定。 “市丞,我们都准备好了!” 几个精壮小吏全都穿好了防水的衣裤,头上绑好了青巾,就等着魏伶话。 魏伶沉吟片刻,才道:“小心些,别贪心!” “是!” 几人上前,拉开了架势,说着就要跃入水面。 魏伶心潮澎湃,水面上的波光点点,似乎都变成了铜绿的光芒,正在向他招手。 百般的经营,千般的算计,今天终于能见成效了! 就在几天前,魏伶趁着日暮十分,已经把捞钱的青布面都安置好了,岸边上也结好了绳子。 只要他们几个下水把青布面兜起来,魏伶相信,布面上一定会收获颇丰。 本来他是想直接下渔网的,可后来还是放弃了,铜钱个头小,若是有漏网之钱那可如何是好。 属下们苦口婆心的劝说,他却说什么也听不进去。 没办法,这就是没有生活经验的锅啊! 谁让老魏从来也没见过渔民打鱼是个什么状态呢? 他哪里知道,还有细小如筛孔的渔网。 “快点!” “这边容易下去!” 为了不闹出更大的动静,几个好汉也只能摸索着来,他们小心翼翼的搜寻着下水的捷径。 好在那青布片,本来也是放在距离岸边很近的地方,只要操作得当,基本不需要划水也能取到。 “你们几个!” “干什么的!” 一声断喝,把正要摸索下水的几人,瞬间又逼回到了桥上,站在桥上吹吹风的魏伶,此时也终于现了来人,不管是谁,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快跑!” 好在,关键时刻,他还算是有良心,没有把几个小吏丢下,待到几人都上了岸,他这才要跑。 哪成想,池子的另一边,几个武侯一看到他们的身影,便迅集结,冲了过来。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那腿脚岂是魏伶这样的半大老头子能比的了的。 眼见着他们越来越近,老魏这才看清,原来都是巡城的武侯。 “市丞,我们怎么办?” 市丞不走,几个小吏也不敢动弹,只能点着脚尖,等着魏伶的命令。 走,还是不走,你老倒是给个准话啊! “别着急,不跑了,见机行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关键时刻,魏伶想到了这个朴素的真理。 小吏们一头雾水,不跑? 不跑就在这里等着被抓吗? 第二百零一章 当场擒获   几个小吏对视一眼,瞬间感觉大祸临头。   好悬呐!   幸亏刚才他们还没下水,若是下了水,又把铜钱捞上来,还不被这些武侯抓个正着?   到时候,就是魏伶有两张嘴,也说不清楚了,正正经经的人赃俱获。   “这是……魏市丞?”   对于武侯们来说,魏市丞可是老熟人了,才跑过来,便一眼认出,当下语气就和善了不少。   也难怪,谁能想到,堂堂西市丞,腰缠万贯的魏伶,深更半夜跑到这偏僻的地方来,竟然是为了为非作歹的。   “陈旗官,这么晚了,还要巡城,辛苦了,老夫替西市百姓感谢你们。”   不愧是西市第一厚脸皮魏老抠,别看做了此等荒唐事,可真被抓住把柄,却也能不慌不忙的迅恢复状态。   几位武侯匆匆忙忙的赶过来,竟然还真让他给忽悠住了,一时忘了初衷。   “市丞客气了。”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所谓旗官,便是巡城武侯之中的头领,每一小队武侯,大约十人左右,领头的那个要负责交接,记录当日的异常情况,这个领头的便是旗官。   相比其他大头兵,对旗官的要求自然要更高些。   别的不说,你要记录当天的异常情况,总要识字吧,必须会书写。于是,这个领头的旗官通常还比较懂得应酬接对的虚礼。   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想说什么?   武侯人数众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暂时被迷惑,却也不会自此就失了智。   很快他们便清醒了。   “魏市丞,夜禁都开始了,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还带着人?”   魏伶很为难,其实,现在最让人头疼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身后的这几个小吏。   该怎么编个谎话,把这件事圆过去呢?   魏伶倒也没有存什么侥幸心理,这些武侯天天都在街上巡逻,经验丰富,绝对不是容易哄弄的。   “诸位有所不知,我也是来巡查的。”浓黑的夜色成了老魏的遮羞布,在它的掩饰这下,老魏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谁也不相信的鬼话。   陈旗官面色一冷,果然是不相信的。   “巡查有我们兄弟就够了,何必劳烦魏市丞。”   莫名其妙的事情真是天天都有,几个武侯全都用疑惑的眼神盯着魏伶,魏伶的身后,几个小吏也是如芒在背。   就他们现在的穿衣打扮,看起来就很不正常,若是被武侯们注意上了,很快就能瞧出其中的问题。   几人心里小鼓敲起来,人人都怕的不得了,腿都开始打哆嗦,生怕魏伶应付不来。   相比他们,魏伶倒是丝毫不怕。   “诶,话不能这么说,不知诸位可否听说,最近这便桥附近,各种居心叵测的人可是不少。”   “老夫听闻,有不少乡民就躲藏在桥底下,为了能许愿,他们可是费尽了心思。”   “老夫既然负责管理西市,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对这件事置若罔闻,必须要出手管理。”   “这才带着几个随从出来看看。”   说到这里,他又弓起了手,笑道:“说来,也是我疏忽了,原本应该和你们打一个招呼,因为是临时想到的,就忘记了。”   “还请诸位见谅。”   这个话说的,特别冠冕堂皇,初听上去,几乎是没有任何破绽。人家魏伶是不是一直在管理西市?   大事小情全都放在心上?   绝对没错啊!   西市丞管西市,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一点问题也没有。   可问题确实存在,很快,武侯们就回过味来了。   “魏市丞,巡查街道有我们就可以了,这原本也不是市丞你的职责所在。”   “市丞漏夜出行,还带着这么多人,肯定是有别的事吧。”   “市丞不会也是来趁夜许愿的吧。”   武侯们还要追问,弄得老魏心里也渐渐没底,目前的情况,对他来说倒还算是有利的。   至少,他手里什么赃物都没有,几个人虽然形迹可疑吧,但奸形未露,这些武侯也无法指责他什么。   可陈旗官后一句话一出,魏伶心里就安定了。   这些武侯,终究还是性情粗犷,脑子一根筋。居然还以为他老汉半夜出来,兴师动众的,是来许愿的。   他要是想做这个事,这许愿池还没开张的时候就可以做了,别忘了,这整个池塘都是他重新装修布置的,机会多的是。   不过,陈旗官的话却给他提了个醒,是时候展现顺坡就下的技能了。   “几位见笑了,其实,老夫也是好奇,不瞒诸位说,这池子虽然是老夫主持装饰的,可自从整修一新,老夫还从来也没靠近过。”   “现在听说这里许愿很灵验,不觉有些手痒,刚巧这几个市署里的小吏也想过来看看,催促的厉害,也就带着他们一起来了。”   说完,还没等武侯们开口,魏伶就给身后几人递了个眼神,那几个小吏听着他老人家的说辞,都惊了。   居然还有这种说法,不亏是市丞!众人一下就又有了主心骨,只要跟着市丞走,准没错。   “确实!”   “这件事说来全要赖我们,不关市丞的事。”   几人同声和气,开启打托模式,附和魏伶,可惜演技太差,仍然没能蒙骗过去。   陈旗官思忖片刻,又道:“可你们这装扮,也太奇怪了吧。”   “是啊,还带了黑幞头!”   “还穿了夜行衣!”   疑点昭然若揭,明晃晃的摆在这里,人家又不瞎,想让他们不现都难。   “诸位误会了,这不是夜行衣!”魏伶大嘴巴一张,便开始漫天说胡话。   “那是什么?”   “我们几个漏夜出行,也知道是违法大唐规制的行为,自然要小心着些,便穿了这身黑衣衫,为的就是能尽可能的掩盖行迹。”   “都是为了方便,本来想着,这里距离市署也不远,我们几个偷偷的许了愿,便立刻回去,神不知鬼不觉的。”   嘿嘿嘿,嘿嘿嘿……   老魏认准一条道,只要拼命装傻,这帮人就拿自己没辙,不过,他也太小看武侯了。   “掩盖行迹?”   “那不还是夜行衣。”   “这谁不知道,夜行衣就是贼人为了遮蔽行迹才穿的。”   被当场揭穿的感觉,实在是太差了。   魏伶身后,众位小吏登时慌了神。   怎么办!   被看出来了!   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扭送官府了。   魏市丞,你可不能不管小的们呐!我们都是被你叫来的,你要为我们做主! 第二百零二章 惊人发现   小吏们的脸上写满了哀求,却又不敢开口相求,就怕被武侯们看出破绽。   魏伶定了定心神,这些小吏可全都仰仗他了。关键是,他也只能撑住,这件事若是闹大了,最倒霉的,肯定是他这个西市丞。   就算为了自己,今天也要过关。   “说吧,你们到底是做什么来了?”陈旗官的语气已经渐渐不耐烦,转为质问。   魏伶把老脸一扔,笑道:“就像我说的,我们只是想来抓空子许愿的,没有别的意图。”   “可我刚才明明看到,你们是要下水,你们穿成这样还要下水,怎么会是去许愿的。”   “就在这个桥上,许愿的人是怎样作的,我见过不少,从来也没有下水许愿的。”   “我下水了吗?”   “怎么可能!”魏伶的老脸逐渐僵硬,啧啧,万万没想到,他们的眼神还挺好。   隔着一个对岸,居然看得这样清楚。   “你们看错了!”事到如今,只能打死不认,陈旗官经验丰富,终于看出魏伶心中有鬼。   狐疑的上下打量着他,这个老狐狸,以往在西市就臭名昭著,以老奸巨猾著称。   最近看他十分勤勉,也不再坑钱,还以为他改好了,这下才知道,果然还是狗改不了吃x。   “魏市丞,你不要不承认,我们哥几个全都看到了。”   “其实,你就是照实说了,我们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毕竟,你还是西市的主事,兄弟们以后巡城少不了你帮忙,不会难为你的。”   身后的小吏们,早就在这凄凄冷冷的桥上站怕了,听到武侯这样说,当下就心思活动。   “你们误会了,我们其实……”   “其实就是来许愿的,根本没有什么别的事。既然兄弟们说不想为难我,那老夫就此谢过了。”   “我们先走了!”   不等陈旗官话,魏伶就抬脚一溜烟的跑了,活动自如的样子似乎让人忘记了他的年纪。   陈旗官目送着一行人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旗官,我们不追吗?”   “他肯定有问题!”   “就是,这么晚了,桥上早就没人了,他怎么冒出来的,还带着许多人,根本不可能是来许愿的,照我看,肯定是有阴谋!”   众人一致认同,魏伶肯定没安好心。   这也没办法,谁让魏伶以前做人不检点,信用太差呢。   陈旗官却挥挥手,拦下了众人。   “不必追了。”   “他一个市丞,大小也是个朝廷命官,我们既然没有抓到他的真凭实据,抓他做什么?”   “此人一向诡计多端,冲动行事说不定还会被他反咬一口。”   “可是,我们就这样放了他?”   “我们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武侯们群情激昂,在他们看来,魏伶这样的刁官,就应该抓住他的把柄,把他掀翻。   可陈旗官却不这样想:“你们别急,在没有抓住实证之前,先放他一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走!”   “我们下水看看!”   一直以来,东西两市一直都是武侯们关注的焦点,这两个地方鱼龙混杂,南来北往各色人等聚集,其中免不了有一些蝇营狗苟。   所以,每次巡城,武侯们都会特别关注这两个地方,时间长了,自然也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一点点异常,些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们的搜寻。   陈旗官自然现了魏伶的异样,不过,作为西市一霸,他们这些做兵的,还是要给他留些面子。   只不过,也不能轻易放过便是了。   陈旗官身先士卒,跑到了池岸边,放生池说是池塘,其实占地很大,完全可以算是个小型的湖泊。   每每长安城连日暴雨的时候,放生池这里还会泛起洪水,让周围的住户相当头疼。   故而,官府在放生池附近也设置了堤岸,虽然是小版,短版的。   陈旗官沿着堤岸摸下去,凭着印象来到了魏伶他们刚才到的地方。   “你们想想,是这里吗?”   一抹淡云飘过,正好遮蔽了视线,眼前的池水变得晦暗不清,陈旗官顿时有些心虚。   可他身后的这几位,自然也是指不上的。   当时现魏伶他们,也全都是仰仗陈旗官的好眼力,要是换做他们,或许连站在桥上,风骚十足的魏伶都现不了。   “是这里!”   “肯定是这里,没错!”   这帮乌合之众,老陈算是看出来了,全都是指望不上的,他只能自己沿着岸边,仔细搜寻的。   刚才放过魏伶,也是因为没有抓住现行。   回想起来,确实有些后悔,刚才应该晚一些出声才对,说不定那几个小吏早就下水了。   刚才近距离观察他才现,虽然远处看上去影影绰绰的,但他们几个确实都没有下水,身上的袍服都是干爽的。   既然没有下水,他们在池边走,你也只能说他们形迹可疑,盘问几句,却并不能搞清楚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若是硬抗,以魏伶的三寸不烂之舌,也耐不了他们如何。   “陈旗官!”   “这里有条绳子!”   几个武侯虽然眼神差点,但勤恳能力是绝对没的说,不必老陈吩咐便四散分开寻找证据。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要找什么样的证据,但这里周边的情况他们还是很熟悉的。   只要现不同,便肯定是他们要找的。   抱定了这个信念,果然就有现。   陈旗官上前,擦亮了一个火舌子,岸边的情况果然更清晰了些。   确实是绳子。   还不止一条!   好好的池塘边,为何会出现缆绳?   看起来还相当干爽,像是临时放置的。   陈旗官眼前冷光一闪:“快拿起来!”   缆绳的一边还连接了盘扣,是专门固定在岸边的,他判断,这帮人下水,肯定是循着这个绳索找东西的。   可他哪里知道,魏伶安置这个东西究竟想做什么,一心抓把柄的他,抛却了惯常的理智。   招呼着武侯们把缆绳拉上来。   武侯们七手八脚的,一起用力,缆绳就在他们的眼前,一点一点的浮上了岸。   他们要紧了牙关,铆足了力气,已经做好准备,魏伶一定在池底藏了好东西,重量还不轻。   可谁成想,那隐藏在绳索下方的不明物体,刚开始确实是沉甸甸的,可等他们继续使力,把绳子渐渐抽上来的时候,又仿佛瞬间失去了重量。   变得轻飘飘的了。 第二百零三章 钱的声音   众人虽然心中有疑问,却也来不及深入思考,情势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根本不给人时间。   “快了!”   “快了!”   他们已经能够感到,绳索已经被抽到了尽头,底下的东西很快就要浮出水面。   “你们说,魏市丞这人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钱啦!”   “没错!”   “以前他总是变着法子在西市坑钱,商户们都是叫苦不迭,可是他最近好像不这样了,难道转了脾性了?”   “怎么可能!”   “那是因为他现在有了新的弄钱的地方了!”   就在即将揭晓答案的关键时刻,身强力壮的武侯们却忽然有些放松了。   闲聊之间,居然即将收获大新闻,怎能不让他们兴奋。   “什么地方?”   这个提供消息的武侯,是几人之中最年轻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冒着机灵气。   平日里虽然经常办事不牢靠,但确实是消息最灵通的。   身为往来巡查的武侯,掌握东西两市的最新情况,当然也是应有之义。所以,别看他办事轻佻,陈旗官却还很喜欢他。   在同僚之间,人缘也特别好。   但见他微微一笑:“你们可知道那生意火爆的裴家店?”   “知道知道!”   “店老板以前还是有名的病秧子。”   年轻武侯做了个故作高深的表情,淡然道:“那家店,是裴范先和魏市丞合开的。”   “那里生意这样火热,魏市丞又怎么会受穷,他是了大财,这才放过了西市的商户。”   众人一副,果然这才是老魏一贯的尿性的表情。   猛然间就顿悟了,这样的老抠,今晚跑到这里来,肯定没憋着好屁。   几人咬牙切齿的,用力一提。   魏老抠!   你就等着受死吧!   实证在手,天下我有!   忽咻!   噼里啪啦……   缆绳抛到一边,青黑的布片终于全都被拉了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只有一块布?”   陈旗官蹲在地上,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是一块布,黑黢黢的,还泛着水泽,是湿透了的。   这块布的两端,已经开好了孔洞,另一端是拴在岸边的。绳索足有五丈长。   “看绳索的长短,这块布应该是被沉在水底的。”陈旗官做出了最可靠的判断。   “单单一块布,放到水底有什么用?”   “不清楚,但肯定有鬼。”   陈旗官起身,举目四望,放生池两端如今花草相连,齐整的很,景观颇为赏心悦目。   这份美景,还要感谢贪财爱钱第一名的魏伶,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陈旗官才对他网开一面。   虽然贪钱,手段还十分卑劣,可魏伶确实是个能做事的人。   西市掌握在他的手里,已经足足八年了,这八年,西市在他的管理下,各项事务井井有条,从没出过大纰漏。   这样良好的状态,说和魏伶没有半点关系,那就太偏心眼了。   “你们刚才有没有听到怪声?”   总结了魏伶的诸多好处,最后归结到一处,还是要想想他今天冒着风险,黑天半夜的跑到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什么怪声?”   风声?   雨声?   还是狐狸叫?   咻咻咻……   嗷嗷嗷……   不知为何,刚才还平静如常的池水畔,竟然出现了淅淅索索的声响,各种诡异,各种神奇。   那声音,时而哀怨,时而尖刻,几个武侯原本就是队伍里胆子最大的,日常巡夜,从来也没怕过。   这一次也撑不住了,赶忙裹紧了肩膀,抵御冷意的侵袭。   “真是没出息!”   陈旗官转头,看到他们这一副怂样子,登时就急了。   “我是问你们,刚才拖这块布上来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怪声?”   “我刚才好像听到一点稀稀拉拉的声音,不甚清晰,你们听到了吗?”   原来是说那时候啊!   几人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缓过劲来。   “好像是有点声音。”年轻武侯第一个反应,看向几人,众人也连连应和。   “确实,我记得还有些清脆,对,没错,是脆脆的声音,并不沉闷。”   “对对,我也想起来了!”又有一人上前一步,继续提供消息:“那声音好像很熟悉,以前一定听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快想!”   “一定要想起来!”终于有些有用的信息,陈旗官催促道。   可那是什么声音?   众人迷惑非常,真的想不起。   那声音转瞬即逝,还非常细碎,根本不清晰,而他们这些站在岸上的人,连究竟是什么东西出了这样的声响都没看清。   又如何做出合理的推断?   陈旗官站在岸边,又迁延了片刻,见还是没人能给出合理的答案,只能另寻他图。   “你们几个,把这青布再放回池里。”   “还放回去?”兄弟几个全都震惊了。   “好不容易弄上来的,旗官不打算做证据了?”   甭管这块布它现在究竟有多么不堪,可这好歹也是现在找到的唯一的证据。   怎能轻易放弃。   在场的武侯都很不服气,怏怏的,谁也不肯动手。   “旗官莫非也想放过魏市丞?”   属下们的眼神中,透露出那种早有预料的悲愤之感,虽然这只是他们日常巡逻之中遇到的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以往,他们处理过的那些案子,比这事可大多了,什么皇亲国戚当街打架啊,什么羽林卫将军盗伐街树啊,各种麻烦事,无论遇上多么显贵的人物,他们都能挺直了腰杆,理直气壮的处理。   而现在,区区一个魏伶,官阶不过六品,旗官为何就退缩了?   他们说什么也想不通。   别说是他们想不通,看他们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陈旗官也很想不通。   “你们这是怎么了?”   “谁说不接着调查了?”   “把这块青布原样放回去,不就是在调查吗?刚才的声响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东西出的声响?”   “我们全都不知道,只能恢复原状,看看魏市丞弄这么个东西放到水底,究竟是想做什么。”   “原来是这个意思。”   “还是旗官聪明,能想到这样的好办法。”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赶紧忙活吧。几人挽起了裤腿,跳进了水里,把青布片原样放置好。   怎奈何,这差事还真是不好做。   别的不说,想原模原样的放回去,实在是太困难了。 第二百零四章 仓皇逃命   魏伶他们这样做的时候,这块青布还是干的,他们只要随便找个合适的位置,放到水底就行。   可同样的事情,后来人再去模仿,便难上加难了。   人家的位置是随便找的,你却不能随便一放了事,你怎么知道,人家的位置是随意找的,还是认真挑选过的。   虽然拴在岸上的绳索可以给他们提供一定的帮助,只要绷紧绳索,便可以找到青布放置的大概位置。   可正所谓做贼心虚,几个武侯也不能免俗。   虽然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正常的履行公务之举,并没有任何偷鸡摸狗的嫌疑,可他们仍然害怕被魏伶瞧出异样。   魏伶这位西市一霸,用他不堪的赫赫威名,居然把各位正经办差的武侯给震慑住了。   他们唯恐偷鸡不成蚀把米,被魏伶反咬一口。   要不是陈旗官一直在身后鼓励,言语催促,说不定,他们就敲着退堂鼓,噔噔噔跑远了。   武侯们下水之后,便尽心尽力的忙活,只可惜,天色晦暗,池水又浸湿,操作起来实在是不方便。   折腾了半天,也只能做到七八成相似而已,幸亏池水也是流动的,一块布的方位也不会一成不变。   待到几人跳上了岸,陈旗官才带着他们离去,在他们的身后,串串水滴伴随着他们的脚步。   他们能成功捉住魏伶这只臭名昭著的西市老狐狸吗?   …………   话分两边,灯火黯淡的西市署里,紧闭的大门忽然敞开,市丞魏伶带着一身的怒气把看门小厮推到一边,放小吏们进门。   怎么回事?   天黑了,市丞去哪里了?   从没看到他出门,怎的又这样晚才回来?   几个疑问在小厮的心中徘徊了好几圈,而跟随魏伶的小吏心中亦有成堆的疑问。   只是问题不同罢了。   “市丞,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   人的心理,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奇怪,一旦确定回到了安全地带,便会感到自己充满了力量。   魏伶连喝了两碗热茶,斜眼看他们。   “还好意思提,刚才是谁吓得都快尿裤了?”   众人大惊,这魏市丞说话也太直接了。   “我们,我们那不是怕连累市丞吗?”小吏笑的尴尬,为了挽回颜面,还得强迫自己继续言。   “说的好听,算了,这件事也不怪你们,反正那青布也没有取上来,再等几天,时机成熟了,我们再去弄吧。”   魏伶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作为忠诚的下属,却不能这样快就撤退。   现在正是表决心的好时候,况且,几人现在已经返回了市署,按照一般的操作来说,武侯那边也没法把他们如何了。   别说是他们这些当差的小吏,就是白衣百姓,只要没有被当场捉住,武侯他们也是毫无办法的。   “可是,那些武侯以后会不会再追究,我看那个陈旗官,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魏伶甩掉靴子,换上了合脚的木屐,总算是松快了些。就在刚才,唯恐陈旗官反悔,他跑的飞快。   自从当了市丞,他已经好些年没这样运动了,现在安稳坐下之后,这才觉,骨头都快散架了。   “不会的,你们放心。”   “再说,就算他们想事后追究,他们也没有证据,能奈我何?”   对啊!   他们没有证据!   脸上的阴云一扫而光,几个小吏终于松了口气。   “市丞说得对,他们没证据,我们也什么都没做,只要咬死口,不承认就是了。”   “对,你们也切记这一点。”   “若是有人问起,就按照今天在桥上的说法回答,我们就是去巡查的,绝对没有别的目的。”   几人重重的点头,态度很严肃认真,看到他们这样表现,魏伶也放心不少。   这几个人,胆识上确实是差了些,内里也都是规规矩矩的老实人,办不了一星半点的逾距之事。   但说个谎话还是没问题的。   每到这样的时候,魏伶就格外怀念西市另一角的裴范先,这样的事,若是被那小子碰上了,绝对能脸不红心不跳,连磕巴都不打的说出成套的大瞎话,与他配合默契。   他怎么就不同意他下水捞钱呢?   “陈旗官他们为何会出现在便桥附近,你们知道消息吗?”魏伶忽然问道,这个问题令在场诸位措手不及。   “我们若是知道,早就提醒市丞了。”   魏伶颔:“说的也对。”   而这时,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一位小吏,忽然站到了前排,嚅喏道:“我倒是听说,这些天武侯们在西市这边也抓了不少人,也不知道他们是犯了什么事。”   魏伶横目,口气瞬间转冷:“竟有这样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那小吏也很为难。   “我听说,武侯们抓住那些人,也没有处罚,不过是教训几句便放走了,便觉得那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没有及时向市丞汇报。”   没有处罚?   这怎么可能?   魏伶陷入了深思,却又问道:“都是入夜才抓的吗?”   “确实,我听说,就这几天,武侯们晚上巡查很卖力,抓了几十个人呢!”   “就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被抓。”   魏伶当场跳起来,怒吼道:“既然知道有人被抓,还不问清楚,不说为了今天的事,你们总也是在市署当差的吧。”   “西市里生的大事小情,你们难道一点都不关心?这不是都应该调查清楚的吗!”   声声质问让小吏们羞的,头都抬不起来。除了一个劲的点头,根本不敢有其他的反应。   “你们说说,这个市署若是没有我,这日子可怎么撑下去!”   想到这些人的无能,魏伶感慨万千。   “市丞兢兢业业,能力群,若不是体恤小的们,早就班列朝堂了!”   “西市署不可一日无市丞!”   “以后,小的们一定唯市丞马是瞻!”   魏伶不做声,这些吹捧,一点新意都没有,听着都不可心,连裴范先的一半都比不得。   小吏们的马屁好像是拍到了棉花上,软趴趴的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只能悻悻离开。   今天能成功逃脱武侯的魔爪,对于魏伶来说,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别看他表面上胸有成竹,其实,也并不是一点都不心虚的。   幸亏那些小吏还没下水就被抓获,若是等铜钱上岸再被捉住,纵使他有十八张嘴,一肚子的词汇,也是狡辩不过。   陈旗官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恐怕还是和那小吏提供的消息脱不开联系。   这样看来,那些人,肯定是在西市境内被抓的,说不定还就是在放生池附近。   可这些懒散的武侯,又为何会盯上那片地方?   魏伶想不通,照理来说,武侯他们过去极少到放生池附近巡查,都嫌这里路途遥远。   难道,还是因为最近风头太盛,生意太火爆了,这才招惹了他们的视线?   下属们提醒的对,那陈旗官确实不是个容易对付的。   他离开的时候,陈旗官心中的怀疑并没有减轻,只不过是放过他而已。如果他还想继续调查这件事,他会怎么做?   魏伶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总觉得,莫名的危险仍然潜藏在阴暗处,不知何时就会威胁到自己。   叮铃铃铛铛……   冥冥之中,老魏的耳边居然响起了细碎的声音,隐隐约约,却又十分清晰。   断断续续,反复了好几次。   老魏忽然灵光一现,拍案而起。   我的钱!   不会让他们找到吧!   老魏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就在不远处的放生池,他的全部心血,已经全都交还给池底。 第二百零五章范先敏敏大事定   许久没有大动静的皇城之中,帝后夫妇并肩而坐,武媚娘端起了茶盏,细心的吹了几下,却又递到了李治的眼前。   李治饮了一口,不冷不热正合适。   还是媚娘了解我啊!   “媚娘,你听说了吗,那整治恶钱的主意,竟然是裴范先那小子出的。”   “还用听说,那天裴炎把奏疏送上来,我就看出来了。”武媚娘不屑的说道:“就凭裴炎,断不会想出那样周全又实用的法子来。”   “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那你怎么不早说!”李治佯装嗔怒,可笑意盈盈的眼神,还是透着喜悦。   我家媚娘真是智慧啊!   每到和媚娘坐在一起探讨政事,李治就会有这样的感觉,那种心有灵犀的感觉,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形容的。   他心中所想,不需要言语,也不需要暗示,媚娘总是能心领神会,这般默契,李治从未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找到过。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还是听弘儿提起,这才能确定的。”   “弘儿已经说了,恶钱治理的后续办法,裴范先都包下了,会通过弘儿,不断呈上来的。”   早就说了,太子李弘是个善心人,虽然裴范先反复告诉他,会悄悄的把计策都告诉他,并且让他以太子的名义送到帝后面前。   裴范先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的意图是很清楚的。   他这就是在给李弘拉政绩啊!   一直以来,李弘在李治和武媚娘那里都形象良好,只是身子骨稍微差一些,以至于处理朝政的经验不足。   而有了这些锦囊妙计,李弘在朝务方面的表现就会大大提升。裴范先的好意,李弘心里明镜一般。   不过,李弘并不是那种热爱借花献佛之人,谁的功劳就是谁的,裴范先不会想到,他精心设计的拍马屁妙计,还没等到派上用场,就被李弘戳破,提前告诉了帝后二人。   李治初听的这话,也是大吃一惊。看到媚娘如此淡定,李治也不好大惊小怪了。   “弘儿啊,终究还是太仁爱。”武媚娘感叹道。   在她看来,为君者,还是要心肠硬一些才行,在这方面,李弘绝对遗传了李治的脾气。   而且,还更胜一筹。   “我只盼着,将来弘儿的身边能多一些正人君子,不要辜负了他这一片宽厚情谊。”女魔头偶尔也有温情的时刻。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武媚娘虽然个性狠辣,手段强硬,但在教养李弘这方面,仍然不失为是一位慈母。   “媚娘说的没错,不只是要正直,还要有处事能力,不能是死脑筋。”   李治这里说的,也是他的经验之谈。   想当年,论及本心,他何尝不清楚,诸遂良他并非恶人,但情势逼到那里,他还一点都不知道转圜,最后李治也只能痛下杀手了。   这些年,清闲下来的时候,他也曾无数次的想过这个问题,相比权力**旺盛,根本没有妥协余地的舅父,诸遂良根本没有揽权的意思,这一点李治心里很清楚。   如果当时的诸遂良能够更会做人一些,圆滑一点,或许他也不会痛下杀手。   两边的面子也全都照顾到了。   诶!   可惜了他的一手好字了!   “这样说来,裴范先这个少年,还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媚娘语气清浅,言语之间却充满了对裴范先的赞赏。   李治大喜:“你也这样认为?”   “那是自然,要不然我也不会经常招他入宫,还让他出谋划策了。”   “就他那点小把戏,以为我们看不出吗?不过是看在他年少有为,本心也不坏的份上,放过他而已。”   李治的眼前,浮现武媚娘欢欢喜喜涂抹甘油的场景,捧着铜镜,端详个不停的样子。   不禁有些怀疑,她真的看出来了吗?   “媚娘,我看那小郎君也不过是不想被罚,没什么坏心思,你也不要总是刁难他。”   “他虽然现在入列朝堂,可说到底还是个孩子,你也让着他些。”   “圣人,你这样说,媚娘可就不高兴了。”武媚娘竖起眉毛,佯装嗔怒。   “我什么时候刁难他了,你说说看,相比其他人,我对他已经是相当宽宏了。”   “上次他给我送了一筐鸡蛋,还吹牛说是什么斜坡子地产的温汤鸡蛋,是整个长安城都弄不到的好东西,稀罕的不得了。我嘱咐他既然是好东西就多送些,他可照办了?”   “还有他和敏敏的事情,也没消息了!”   一提起这事,武媚娘便怒火中烧,深深感到裴范先这小子办事不牢靠,竟然敢把堂堂天后娘娘交代的事情当成耳边风。   李治一看,宝贝老婆这是真生气了,立刻紧张起来。   “关敏敏什么事,这小子,他难道欺负敏敏了?”   再怎么说,敏敏也是自己心爱的娘子,虽然吧,现在李治对她已经没有邪念了,但那份感情已经成功的转化为了关爱。   若是有人欺负到敏敏头上,他第一个不答应。   “圣人误会了,那倒也不是。”   “只是,媚娘有个想法,之前还没和圣人提起过。”   武媚娘倾身向前,露出了娇甜的微笑,既然话都说到这地步了,不妨就全都摊开来说。   有了李治的支持,说不定这件事反倒好办了。   李治端详了一阵,武媚娘笑盈盈的,一点恼怒的迹象都没有,不觉好奇心起,又不担心了。   催促了几句,武媚娘这才慢悠悠的说道:“其实,我看裴范先这小郎君,确实是个人才,便想讨圣人一个恩典,把敏敏许配给他。”   很奇怪的,李治听到这些话,并没有多少震惊,反而眉头紧皱,武媚娘登时有些变了脸色。   很快,她就想到了李治对敏敏乎寻常的热情,这老汉,不会还贼心不死吧。   “我记得,你以前好像提过这件事吧。”   “是吗?”   “我怎么想不起来。”武媚娘缓缓开口,心里却还是怀疑。   声东击西,这老汉,她什么时候向他说起过。   就连她自己也是最近才下定决心把敏敏指给裴范先的,他又怎能未卜先知。   李治冤枉至极:“你确实说起过,就在上次出宫游玩之前,你忘了?”   出宫?   武媚娘凝神思考片刻,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那都不是重点。   “说没说过不重要,圣人觉得,这桩婚事如何?”   “敏敏年纪也不小了,整日里舞刀弄枪的,也没有个女儿的模样,不过,媚娘私下里打听了一下,这孩子,倒是和裴范先走的很近,他们不是还合伙开了个店铺吗?”   “敏敏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不是个脾气和顺的,作为她的姨母,我也想让她自己选个如意郎君。”   “现在,裴范先这郎君,我们也满意,我看着敏敏也还中意,圣人若是没意见的话,我想不如先把好日子定下来。”   李治呵呵一笑,先按下不表,他默默的将刚才的对话回忆了一遍,确定是他自己先提起裴范先的,而不是媚娘故意挑起话题。   “媚娘,你当真想好了?”   “敏敏是你的外甥女,自然是应该你来做主。”   李治这人,最会办事了,一句敏敏是你的外甥女,便把决定权让了出去。   并且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只要是你选的,老李我都支持。   武媚娘听出了他的口风,心里也有底了。   “既然圣人也同意,那改日我就让他们进宫一趟,把这件事敲定。”   “如此甚好。” 第二百零六章乖妹妹入宫觐见   武媚娘美滋滋的返回了紫宸殿,而李治呢,仍然在含元殿里打坐。最近,久未露面的明崇俨,终于再次出手,带来了他新的导引调息**。   这是一套调养生息的运功之法,是明崇俨翻遍古籍才制成的,专门为李治量身打造。   对明崇俨,虽然他之前有诸多行事不端之处,但总的说来也不能算是过错。   而且,从武媚娘那里,她便没有把这些看成是大事。崇俨那张粉白的小脸她还喜欢看,况且,她也认为,他闹的这样难堪,完全是和裴范先的私人恩怨。   对于帝后二人,他的忠心是可以信赖的。   李治现在身体状况良好,胆子也变大了,各种养生的方式都愿意尝试,那种得过一天是一天的闲散心态,几乎是荡然无存了!   这样的心态变化,不知道要感谢裴范先,还是要感谢明崇俨。   一脚踏入殿门,武媚娘便看到武和急匆匆的迎上来,紧张的询问:“娘娘,圣人意下如何?”   不知是不是长期生活在武媚娘的淫威之下,武和每次进宫,形容做派就好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   有的时候,看到唯一的妹妹如此谨慎小心,武媚娘心里也有些别扭。   武媚娘叹了口气:“这样的好事,圣人为何要反对?”   媚娘挑了挑眉,小妹慌张无措的样子,让她疑惑顿起。   “和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和儿紧张的绞着手帕,眼睛都无法定在一处,一听的这问话,顿时更慌,匆忙否认:“没有!”   “小妹怎敢!”   “娘娘误会了,小妹对娘娘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娘娘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只要是和儿听闻的,都会说给娘娘听。”   “绝对不敢有半点隐瞒!”   在三姐妹之中,和儿一向是最听话乖巧的,心性纯真,从来也没有歪心眼。   自从媚娘帮她觅到了好姻缘,她便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也正是因为和儿的安分,这么多年来,媚娘还和她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待她仍像从前一样,把她当成是最疼爱的小妹。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媚娘无奈的安抚了几句,和儿也很识趣的迅恢复了平静。   “你放心,圣人很支持敏敏的婚事,依我看,你们也该趁着时间尚早,见一见裴范先那孩子。”   “你还没见过他吧。”   武和点点头:“没见过,不过老郭是见过的,虽然只有远远的一面,却印象相当好。”   “那天回来他就对裴范先赞不绝口,说他一定是敏敏的良配,要不是他一通吹嘘,和儿也不会着急进宫来请娘娘的示下。”   在敏敏的婚事问题上,很遗憾的,身为亲娘的武和是最后一个知情的,武媚娘早就默认敏敏和裴范先是一对,就连李治也隐约之间有了解。   反倒是武和这位温柔娴静的好娘亲,却并不知晓女儿的心意,也从未听她提起有心上人。   所以听了郭孝慎的一番大力推荐,立刻警觉起来。敏敏的婚事绝对不是他们夫妻能做主的。   他们夫妻也不知道阿姐心里的想法,若是她早就有更好的预备人选,敏敏独自选婿,必定不会被允许。   作为疼爱女儿的娘亲,武和当然希望敏敏能找到如意郎君,而不是被当做联姻的筹码,被推到哪个富贵之家,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   所以,她当机立断,迅进宫向武媚娘阐明此事,若是媚娘还没有拿定主意,说不定便顺水推舟同意了。   况且,这里还有一个隐含的麻烦,武和与媚娘全都心知肚明的。   李治对敏敏的那点意思,敏敏也对母亲提起过,以至于这些年武和一直惴惴不安。   生怕哪天皇帝陛下一个头脑热,大手一挥,便把敏敏招入麾下。那样的话,宝贝女儿的小命也要不保了。   裴范先的出现,可以说是解决了姐妹两共同的难题。   武和入宫,没有寒暄几句,便直接进入正题,表明了敏敏的态度,他们夫妻的意思,并且请求阿姐能够成全。   武媚娘一听便笑了,真是盼什么就来什么,近来各种公事缠绕,武媚娘也就先把这件事给放下了。   可心中一直没忘记,既然妹妹也同意,双方立刻一拍即合,便有了在紫宸殿寝宫的这一幕。   媚娘沉思片刻,这才笑道:“裴范先那孩子,确实各方面都很出色,郭将军的眼光没错。”   “我也很是喜爱他,不过,这件事还需要你们夫妻多操些心,裴范先这孩子,年幼时便是父母俱亡,家里缺个操办的长辈,我看,与其拜托裴家的长辈,不如就你们两个把事情办了。”   “那是最好了!多谢娘娘恩典!”武和笑的合不拢嘴。   选中裴范先,精明的郭氏夫妇当然也有自己的考量,绝对不单单是他的个人条件出众。   他的家世,也是他们满意的一部分。   从大的方面来说,裴范先亦是出自河东裴氏,甲等豪门,现在大小也有个爵位在身,还是朝廷现任的六品官。   等到两人的婚事正式定下,李治自然会更加提拔裴范先,郭孝慎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裴范先这孩子是有本事的,只要有了合适的职位,必定能节节高升。   这样,他们宝贝女儿的日子也就更好过些。   除了这些可以一眼看出的优势,还有一点是郭氏夫妻并不想提起的,他们两个阴暗的小心思。   裴范先年幼便父母俱亡,还独身一人生活在西市,是个独苗苗。这样势单力薄之人,必定会和他们郭家一条心。   日后的生活起居,恐怕也要围绕着敏敏转。作为同样只有一个独女的郭家,这样的模式,是他们最喜欢的。   “娘娘,过几日我就让敏敏进宫,娘娘慧眼如炬,也帮妹子再提点她几句。”   “这孩子,脾气不是一般的倔,猛地要给她选夫婿,妹子我还真是有些不放心。”武和自顾自说道,语气之中不乏担忧。   “这孩子,脾气不是一般的倔,猛地要给她选夫婿,妹子我还真是有些不放心。”武和自顾自说道,语气之中不乏担忧。   媚娘也同意:“这样也好,敏敏是我的甥女,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嫁妆这方面,你们夫妻不必操心,全都包在我身上。”   在花钱的问题上,武媚娘一向出手大方。 第二百零七章找到裴二来取经 “你们只需要把所有需要添置的东西,全都想好了,交给我便是,一切都由我出钱。”武媚娘继续大包大揽。 “这如何使得?”武和瞪大了眼睛,一脸惶恐。 “娘娘,妹妹让敏敏入宫,只是求娘娘的教导,绝对不是为了要娘娘的钱财。以后成了婚,她便也算是朝廷命妇了,以往横冲直闯的个性,必须收敛,可是敏敏这孩子的脾气,娘娘也知道,我们说的话,她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这些年来,也就只有娘娘,能管住她。” 武媚娘拉了拉妹妹的手,安慰道:“你也多虑了,敏敏是我看着长大的,除了太平,家里的女儿,我最喜欢的就是她,她要结婚,我怎能不出一份力。” “你只管放心准备,一切我会看着办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也没有武和再多嘴的余地,仍然俯身行礼,把一切都托付给天后娘娘了事。 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一步走的是相当顺利,武媚娘凝视着妹妹离去的背影,感觉她的喜悦都快溢出来了。 “和儿,等一下。” 武和本已做好准备,麻利出宫,却没成想,就连这道宫门都没有踏出去,就被叫住了。 登时心跳乱成一团,脚步凌乱的反身回来。 看着她瞬间变脸,武媚娘努力憋着笑。 不知为何,她就是有这么一个奇怪的癖好,不喜欢看身边的人太过得意。 一经现,她就想给他们找些不痛快。 亲妹妹也不例外。 “和儿,过几天让敏敏进宫,我就不诏令了,你自己告诉她一声就可以。” 原来就是这件事,和儿顿觉松了口气。 好办,好办。 “还有一个人,裴范先也要进宫,你也一道告知他,让他和敏敏一起过来见我。” “他?” 武和愣了:“娘娘若是想见他,还是单独知会他更好吧,或者干脆下一道旨意。” 果然,一说到让他们两个一起入宫,武和就开始犹豫,武媚娘感觉,她又一次掌握了主动,心里痛快的不得了。 “何必如此麻烦,等到裴范先去郭府做客的时候,你就告诉他,让他和敏敏一起进宫,只要是他们两个过来,我一定腾出时间见面。” 武和脸色一变,让敏敏一个人进宫,就已经够让人提心吊胆的了,这还加上一个裴范先。 好了,这几天,她也不必睡觉了,当娘的,真是一天到晚都有操不完的心…… 武媚娘扬起了胜利者的笑容,最近也好长时间没见裴范先那小子了,是该好好惩治他。 想来,过几天,又有一场好戏看了…… 翌日清晨,骚动的西市重新归于平静,人们迎着朝阳推开房门,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气,便有清甜的青草味道。 这样美好的日子里,一向心宽体胖的裴老板,却被莫名的焦躁困扰。 “范先,你今天真的要去郭府?”裴二端着饭碗,正把最后一口大米饭塞到嘴里。 裴范先看着他嘴边的饭粒,无奈道:“当然要去,堂堂男子汉,岂有人家娘子都找上门了,还没表示的。” “昨天敏敏走后,我也想过了,这件事确实是我没有考虑周到,我早就应该去拜访的。” “话虽说的没错,可你要清楚,你这趟去郭府,意义绝对非同一般,并不是普通的拜访。”裴二好心,没有把话挑明,也算是给裴范先留了些颜面。 实际上,他说的那些事,裴范先心里又怎会不清楚。 太痛苦了! “裴二,你去相过亲吗?” “以前我身子不好,家里也没考虑过给我找个娘子,这样的事也没经验,你看,你若是有经验,不妨传授几招。” 裴范先这人最擅长的,就是能屈能伸,关键时刻,他一点也不介意向裴二讨教。 论岁数,裴二比他还要年长一些,古代男女婚娶都早,裴范先记得,裴二以前似乎是定过亲的,肯定比他有经验。 裴二愣了一下,某人一脸真诚,看起来不像是故意的,可裴二总觉得,他是故意给他难堪。 “你身子不好,我的身子就好了吗?”裴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裴范先猛然开悟,哦,对了,他以前还一直装傻子呢! “不过,你和卢宝珠是怎么回事?你没有见过卢家的长辈吗?” “没有!”裴二矢口否认,他也无意说谎骗他。 “世家婚娶,从来都不需要见真人,一般都是家族联姻,利益为大,当然了一些恶名在外的,就像你我这样的,女方家里确实有所忌惮,便不容易找到良配。” 听到他说你我,裴范先便眉头一皱,他深深的感到,裴二是故意把他拉下水。 “那就没办法了。”范先耸耸肩,甚为遗憾。 “本来还想向你讨教应对方法的,没想到你也没见过卢宝珠的父母。没办法了,只能我自己应付了。” 裴二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忧,以你的口才,只要正常挥,郭散骑一定会喜欢你的。” “你说的简单。” 裴范先心里还是小鼓不停的敲,一个未婚的年轻男子,跑到年轻女子的家里做客,而且还不是长辈邀请的,而是小娘子亲自邀请的,这代表了什么意思,不言自明。 他都能提前预知,到时候,他肯定会遭受郭敏敏父母由内而外的检视。 “你说,我要不要把这件事禀报天后娘娘?” 裴二喝了口汤,咂咂嘴:“不必。” “你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按照敏敏的心思办,不要节外生枝。” “敏敏个性强硬,心思也难琢磨,你怎么确定她愿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娘娘。” “再者,”裴二把碗筷都收到一起,招呼小六上前收拾,裴范先见他迟迟不说下去,紧张的,脸都白了。 匆忙追问,裴二感觉,终于把他的胃口吊足了,这才满意的开口:“再者,依我看,天后娘娘一定是很中意你和敏敏的,你不必担心娘娘的心意。” “只管放心大胆的去见敏敏父母就是了。” “这又从何说起?”某人虽然头脑精明,但却想不出裴二是从什么角度得出这种结论的。 裴二笑笑:“你想想看,天后娘娘耳聪目明,消息灵通,这段时间,你和敏敏频繁交往,她老人家怎会没有察觉?” “你的意思是说,天后娘娘早就知道这件事了,还特别支持?” 隔了许久,裴范先才调整好心态,敢于说出这个猜测,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 裴二很无奈,这人看着挺聪明的,不会现在才现吧。 第二百零八章积极热情岳父母 “不见得是支持,但至少不反对,是默许的。”裴二肯定的说道。 裴范先心下一沉,忽然想到很久以前,武媚娘似乎就和他提起过这件事。 只是那个时候,他和敏敏也不熟悉,完全没往心里去。 现在想想,或许,那个时候,女魔头就不是随便说说,而是在给他提示。 完蛋了! 想想当时,应该还是刚入五月的时候吧,而现在,六月都已经快出了。女魔头是什么性子,裴范先再清楚不过了。 这么长时间,他也没个反应,女魔头会不会暗地里已经把他恨上了? 话分两边,裴范先迈着沉重的脚步从西市出,崇仁坊的郭府,却是一派欣欣向荣的热闹景象。 郭敏敏坐在闺房中,难得的,没有腰挎宝刀,马鞭在手。而是规规矩矩的梳妆打扮。 头上梳了长安城最近最为流行的半翻髻,高高的髻正当中,插着的,正是裴范先相赠的蜂赶蝶的金钗。 铜镜中映出的人影,活泼俏丽,充满了生气。身后的婢女连连点头,夸赞道:“娘子就应该这样打扮,多漂亮。” 郭敏敏不置可否,穿成这样也并非她本愿,这纯粹是表示一个态度。 为了给父母一个突然袭击,郭敏敏并没有把裴范先今天会登门造访的事情告诉他们。 “我也不想这样打扮,只是为了见客,没办法。” 小婢女却相当知足,她和敏敏从小一同长大,对她的想法,说不定比她的爹娘更清楚。 敏敏可不是一个爱打扮喜欢脂粉的女子,能做到这一步,想来,今天要来的这位郎君,一定是娘子的心上人了。 真不知道那裴家的郎君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娘子如此倾心。 郭府前院,当家的郭孝慎,指挥着小厮奴婢打扫庭院,添置摆设,忙的不亦乐乎。 敏敏侧头看了一眼,拧眉道:“阿耶这是在做什么?” 婢女摇摇头:“不清楚,天不亮阿郎就起身了,一直在张罗。” “会不会是阿郎知道裴家小郎要来拜访的事了。” “不可能!” 敏敏猛摇头,坚决不相信。 这件事还是昨天临时决定的,之前她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件事,阿耶他又是从何得知? 不过,确实很奇怪。 按照日子算起来,今天该是阿耶去找老朋友聚会的日子,可他却没去,往常早就在路上了。 特意留下来,还各种张罗收拾屋子,怎么想,也不正常。 前院这边,郭孝慎忙里忙外,不知道的,还以为圣人娘娘要驾临了,作为一位老父亲,对待自己的独女,郭孝慎绝对负责没话说。 虽然嘴上说着,女儿的婚事全都交给娘娘定夺,他这个做爹的就不插手了。 可当他听到风声,现敏敏经常出去,还是去找小郎君的时候,他立刻就坐不住了。 敏敏从小就个性强硬,喜欢舞刀弄枪,实话实说,到了这个年纪,郭孝慎也从没想过,会有敏敏主动看上的小郎君。 这还得了! 必须要去看看此人的品性样貌。 听说此人是西市有名的病秧子河东裴范先的时候,郭孝慎的心是凉透了。 昨天,敏敏又出门,老郭一看女儿一副春光满面的样子,便猜到她是去西市。 一路跟随,终于看到了裴范先的样貌,顺着微风,敏敏和他的交谈也断断续续的传到他的耳朵里。 敏敏居然要邀请他上门做客,这可是大大出了郭孝慎的预料,虽然敏敏这孩子一向行事作风大胆,却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 这样的邀请,代表了什么含义,敏敏不会不清楚。而且,看两人的状态也是情意绵绵的。 那还等什么? 作为周到的老岳父,自然要打起精神,迎接未来女婿。 “老郭,裴范先那孩子,你当真看清楚了,确实不错吗?” 一身着七破间裙的妇人,从后宅款款而来,她生了个鹅蛋脸,慈眉善目的,只看脸的话,任谁也想不到她竟然是当朝实权皇后,权倾朝野的武媚娘的同胞亲妹妹。 武氏一门三姐妹,大姐武顺,嫁与贺兰氏,早些年便因为自己的骚操作,香消玉殒。 与同样不安于室,蠢蠢欲动的武顺不同,身为小妹的武和,却一直乖乖巧巧,是武媚娘的好妹妹。 当初,明明是母女几人一同到长安来投奔媚娘的,武顺和武和的命运却截然不同。 说到底,一方面是武和确实人乖顺,没有多少野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郭孝慎人比较坚挺。 一直没病没灾,更没有撒手人寰。 虽然李治这人热爱啃窝边草,但他还没有那么不要脸皮,做不出他孙子李隆基那一套,连有夫之妇都要抢。 所以,郭孝慎的健康也算是让武和免去了不少麻烦。 更加幸运的是,这一对夫妻都很看得开,面对因为武媚娘而得来的种种荣华富贵,他们坦然接受,却也时时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能惹祸上身。 在这一方面,难得的是,他们夫妻俩早就已经达成了共识,二十年来风风雨雨,过的相当和睦。 “看到了,看到了,确实是一表人才,一点也不像他们说的,是个病秧子。” “这些,我昨天不是都说过了吗?”老郭奇怪的看着妻子。 “我知道啊,可我就是还想再问一遍。”武和只比媚娘小三岁,但不论是心性还是样貌都要显得年轻不少。 “你啊,还没看到女婿就已经站到女婿那边了,若是让敏敏知道了,又要生气了。”郭孝慎轻戳她的额头,宠溺之情尽显。 武和却调皮如故,那模样,和在大殿上战战兢兢完全不同。 “怎么了?” “能找到这样的好女婿,那也是我女儿的本事,夸他不就等于是夸敏敏吗?” 早些日子,武和就听说,敏敏似乎有了心上人,门户也不错,可她心里一直嘀咕。 敏敏的心思,她这个做娘的当真是吃不准,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个什么样的。 裴范先之前,她是一直都在担心,敏敏会找一个奇形怪状的男人来,拜见他们。 毕竟,敏敏的心性一直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现在她可算是放心了,敏敏的眼光靠不住,可老郭的却没问题。既然他都说了,裴范先是个体面的郎君,那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只要揣着手,老实等待即可。 夫妻二人说着俏皮话,庭院里的各项事务也即将告一段落。郭孝慎却有些迟疑。 “和儿,这几天,敏敏并没有提起这件事,我该去问问吗?裴郎君究竟什么时候来,我们是不是应该提前准备一下。” “说的倒也是,我也要去后厨准备饭食。”武和表示同意,夫妻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谁都不去问。 “你去?” “我可不敢。” 武和连连摇头,敏敏的脾气,她也招惹不起,便推脱道:“谁现的就谁去说,我看,敏敏还是更听你的。” “你说的容易,我若是去问了,敏敏不就察觉是我在跟踪她吗?” “那我不是也一样。” “所以啊,我们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等到裴郎上门,再见机行事。” 可是,裴郎啊裴郎,你究竟什么时候来呢? 第二百零九章 好女婿来啦 才刚刚抵达崇仁坊的裴范先,说什么也不会想到,就在他认为的龙潭虎穴郭府,从上到下,从老到幼,人人都抻长了脖子,在热切的期盼着他的到来。 他这边还忐忑着呢。 马车晃荡了一下,车轮停转,裴范先撩开车帘,纵身一跃,摆了个帅气的造型。 今天是第一次上门拜访,如此关键的时刻,当然要展现一个利落的身手。 随着簇新的乌皮**靴稳稳落地,裴范先顿时感到神清气爽。 开局不错! 好歹也是斜坡子男了,是个有身份的人,可裴范先却并没有给自己征召多少奴仆,出席正式场合的时候,也就只有小六能凑合着使了。 幸好,小六这孩子,虽然时常不靠谱,可身量模样都还看得过去,换上了裴范先给他置办的好衣衫,人也体面了不少。 两人站在郭府门前,裴范先对小厮说道:“我是东宫文学裴范先,特来拜访郭散骑。” 身为天后的妹夫,郭孝慎自然也有个体面的官职,而且,为了凸显他闲散,不问世事的个性,武媚娘还体贴的给他安排了一个官阶上看得过去,却清闲的很的散骑常侍。 “裴郎君,你终于来了!” 那小厮听了他的名号,登时乐开了花,屁颠屁颠的去通报,裴范先被他彻底弄糊涂了。 他们这是……早有准备? 这也太热情了吧! 再看另一边的这一位,亦是上下打量他,颇为好奇的样子。郭府内宅之中,已然响起了小厮激动的呼喊。 “阿郎,裴郎君来了!” “裴郎君终于来了!” “阿郎?” “难道郭孝慎也知道我今天来拜访?”他既是喃喃自语,又是在问小六。 可怜小六,从没有进过朝堂,平日里的活动区域也只在裴家店附近,哪里知道这些事情。 “小郎,你这就是难为奴了,奴也没见过郭散骑,如何能知晓他心里的想法。” “说的倒也是。” “不过,以敏敏的个性,她应该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不是敏敏娘子说的,还能是谁说的?” 小六的反问堪称灵魂一击,裴范先登时愣在那里。 不会吧! 如果真的是郭敏敏自己说的,那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情况可就更加复杂了。 没过多久,那看门小厮就迎了出来,从踏进郭府大门开始,裴范先就进入了战斗状态。 这一道门,便是分界线。 在门外,他可以是犹豫不定的裴范先,而进了这道门,他就必须是有担当的裴范先。 为了敏敏他也要努力获得郭家二老的喜爱。 不过,他并不需要担心,因为屋里的这两位,早就已经认定了他。 “来了吗?” “来了!” 郭夫人双手交握,勉强压制激动的心情,一旁的郭孝慎却早已按奈不住。 “你等着,我去看看!” 说话间,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位裴郎君,还真是,远看如玉树临风,近看如清风霁月。 “你就是裴郎君吧,快请进。” 郭孝慎看到裴范先,可谓是一见倾心,别说是敏敏了,就连他这个老汉都喜欢的不得了。 说着,这手就拉上了。 这也太热情了吧。 裴范先本来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客套话也准备了一大筐,郭孝慎这一扑过来,全都用不上了。 不会吧! 这么顺利? 要知道,相比其他人,他裴范先也算是神奇人物了,古代奉行的婚恋观,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虽然裴范先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过那个样子他还是能够猜想出来的。 基本上就是几个大家族的族长老头子坐在一起,喝着小酒,吃着小菜,把你家有几个适龄的小娘子,他家有几个正当年的小郎君一个个的摆出来,在孩子们之间做连线游戏。 卢家的配裴家的,王家的配李家的,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就自家配自家的。 有的时候,孩子们的父母都不能决定他们的婚事,而是要看族里的安排。 至于小辈的个人意愿,根本是不重要的。 男女双方婚前根本没见过的可能性极大,当然了,既然都是世家大族的熟人,真的有突出缺点的男女,也是会被标记的。 比如他和裴二,再比如历史上威风凛凛的丑女贾南风,若是贾南风真的遵守女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话,又怎么会人人都知道她貌丑还悍妒的。 总不能是他爹传出去的吧。 裴范先今天过来,也并没有打算能见到敏敏的面,虽然大唐民风开放,但年轻男女在长辈的面前,多少还是要避讳着些。 估摸着说不定等待会用饭的时候,可以见上一面。 于是,郭孝慎的热情,便足以让他大跌眼镜。 “晚辈裴范先见过郭散骑,郭夫人。” 虽然心中充满疑惑,裴范先还是恭敬行礼,一旁的郭夫人,看到裴范先仪表堂堂,举止有度的样子,也是禁不住笑逐颜开,不住的点头。 好! 好啊! “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晚辈与敏敏娘子相识,这一次也是特地登门拜访。” 裴范先也不是傻的,虽然被眼前的阵仗吓了这么一吓,可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两位长辈如此殷勤,肯定也不是把他当成是普通的客人。 既是如此,他也不需要再客套,赶紧交代正经事才是真的。 裴范先能说什么呢? 赶紧把自己的情况简要介绍了一下,二老自从看到了他,眼里的笑意就没有消失过。 芝兰玉树般的少年,就是这样子的吧。 我家敏敏真是赚了! 这个时候,裴范先眼前浮现了三叔公那精明的老脸。 在大唐,他作为晚辈,似乎并不能直接上门求婚,总不能拉着郭孝慎的手说,请把你的女儿嫁给我吧。 这也不合规矩,正常的操作,至少也要找一个裴家的长辈,出来议亲,并且进行关于婚事的各项准备。 这点习俗,他还是清楚的。 虽然结婚在古今中外都是一件人生大事,绝对需要费心操持。但古代的婚礼,尤其是郭府这样的大户人家,绝对比现代婚礼要复杂麻烦的多。 这些事情,他一个光棍可忙活不过来。 老许的话再次在眼前浮现,或许,现在正是和裴家恢复关系的好时候,裴家就算再讨厌他,这种喜事也不会推辞吧。 第二百一十章 霸道女总裁爱上我   郭孝慎笑道:“你们的事,老夫都清楚,敏敏脾气不好,个性也蛮横,你可要多包容她。”   裴范先脸面一僵,这话锋,越来越不对头了。   他还没说婚事的问题,老郭怎么就开始托付环节了,而且,言之凿凿一副他和敏敏就要成婚的架势。   唐人处理问题都是这样简单直接的吗?   “这一点,二老不必担忧,晚辈定会包容敏敏。”   谈话继续这样糊里糊涂的进行,谁也没有明确提出这次见面的意图,但话题推进的还算不错。   “只是不知二老对我们的事,是怎么看的。这次也是晚辈唐突了,二老之前也没见过我,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样吧,二老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   不管怎么说,诚恳的态度一定要摆出来,这一点,他确实是想错了,他的信息,郭氏夫妇没有不清楚的。   后宫之中,便有他们最强势的信息源。有什么蛛丝马迹是瞒得过武媚娘的。   不说之前了,昨天武和特意入宫,也是为了打探裴范先的虚实的。武媚娘便把关于他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从基本信息这一点来说,郭氏夫妇已经没什么需要了解的了,两人特别般配。   “我们没有什么好问的,你是好少年,把敏敏交给你我们很放心。”   “只是,有一句话,我还是要说明白。”   一直笑呵呵的郭孝慎,忽然开口,裴范先心头一紧,来了!   来自老岳父的期待!   会是什么问题呢?他不禁做了各种设想,要求他在仕途上更进一步?还是准备多多的彩礼?   对于他来说,这些倒是都不难办到。唯一让人担心的,就是郭孝慎会提出什么意想不到的要求。   他吞了口唾水,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老人,见他虽有些严肃,但也并没有刁难之意,心里倒是有了三分底气。   “老夫问你,你是真心喜欢敏敏吗?”   裴范先脸面一僵,白白担心这么长时间,没想到,他关心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一旁的郭夫人,也一脸期待,显然,在这个问题上,夫妻两人是有共同立场的。   裴范先顿了顿,端正了坐姿。   这个问题事关重大,必须要有一个端正的态度才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却在这时,后宅之中,一直跃跃欲试的郭敏敏,也渐渐耐不住寂寞。   “不好了!”   “娘子,裴郎君已经到了,阿郎夫人已经见到他了,好像正在对他训话呢!”   “训话?”   “这小子,他又做了什么!”   身体先于大脑行动,郭敏敏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是不是真心又如何?”   略带骄横的声音,仿佛烟火在耳边炸开,裴范先一惊,转头一看,更震惊了。   “你怎么来了?”   眼前的红衣女子,横眉立目,虽然她生的美艳无边,今天还经过了仔细的装扮,更加惹人怜爱。   可惜啊,她的气势,实在是太像母夜叉了。   裴范先这样的厚脸皮看到了,都不免抖了三抖。   敏敏斜了他一眼,见他一副傻相,更生气了。   他为何不回答?   难道这个问题很难理解吗?   可她还是忍不住要横插进来,替他说话,好像只要这样,即便不听到他真实的想法,也无所谓。   因为这个问题至关重要,稍有差池,他们的婚事说不定就告吹了。而她,到了今天,已经毫无疑问的想要和他结为伴侣,长相厮守。   敏敏怒气冲冲的过来,一屁股就坐在了裴范先身边,什么闺门女子的德行啊,全不在意。   郭氏夫妻登时就哑巴了一半。   “敏敏,这种事,你说了怎么算数?”   凶神恶煞的郭敏敏,说出来的话也豪横的不得了,但郭孝慎却面无色变,仍然笑呵呵的。   裴范先算是知道了,郭敏敏如此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是如何炼成的,父母偏疼,武媚娘又骄纵着她,当然会让她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怎么不作数,我喜欢他就成了,何必听他的意见?”   好家伙!   这是什么剧情?   霸道女总裁爱上我吗?   郭敏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很显然裴范先的意见确实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郭孝慎也不是一般人,郭敏敏的反驳,轻飘飘的落在地上,他根本没听进去半个字。   仍然把视线放在裴范先这边,裴范先终于感到自己受到了重视,顿时精神抖擞。   “裴郎君,你想说的,也是这些吗?”   “当然不是!”   “你说什么?你不喜欢我?不想和我成婚?”   “那你来做什么?”   一听这话,郭敏敏登时就急了。   桌子一拍,便跳到了裴范先的面前。   在完全不了解情况的前提下,老裴就捅了马蜂窝,自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对他非常支持的郭氏夫妇,也阴沉着脸。   这是……闹误会了吧!   裴范先忽然明白过来,匆忙解释:“二老别误会,我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   “我喜欢敏敏,真的特别喜欢,刚才是想郑重其事的和二老表明心意,却没想到敏敏忽然冲出来,打断了。”   “你再说一遍。”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郭敏敏,脸上忽然就崩了。   裴范先起身,直视着她:“敏敏,我当真喜欢你,这件事,我以前不就已经说过了吗?”   “你怎么还在怀疑?”   一瞬之间,郭敏敏的脸腾的就红透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眼神,一直都停留在裴范先的脸上。   看着他深情的双眼,看着他好看的薄唇,那薄唇轻轻的歪斜着,透露出一丝不羁,但那同样也注视着她的眼睛里,透出的光芒却又是如此的坚定。   “你说的是真的?”   “没骗我?”   他轻轻一笑:“当然没有,我若是想骗你,早就会想好无数的谎言,应付你。我说谎的能力,你是知道的。”   “你看我这拙嘴笨腮的样子,像吗?”   “确实不像。”   漂亮的小脑袋瓜,左摇摇,右摇摇,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终于确认,裴范先他没有这个本事。   就这么通过了?   是啊,你还想怎样?   年轻人在自己的眼前,你侬我侬,眼看着连手儿都牵上了,郭氏夫妇尴尬的话都说不出。   两人视线相交,很快就把意思传递准确。   只要敏敏同意,他们还有什么顾虑。 第二百一十一章 老岳父的难题 悄无声息的,两夫妻便指挥着小厮婢女们去准备饭食,而他们自己,则坐在房间的正当中,看着孩子们。 他们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夫妻两个都听的真切,孩子们高兴,夫妻两更高兴。 什么叫做金童玉女,天生一对,看看眼前的两人就知道了! 这简直就是一幅画啊! 他们越看越觉得,裴范先这个小郎君,他们算是挑对了,这可真是一个万里挑一,适合敏敏的好少年。 不一刻,精美的佳肴便摆上了桌,裴范先看到菜饭一道道摆上来,表情没有任何异样。 他早就做好了准备,郭氏夫妇会留他用饭,于是,当他们盛情邀请他留下来吃饭的时候,他欣然应允。 敏敏懵了。 别误会,不是被气的,也不是被吓的,而是被感动的。 自从确定了心意,郭敏敏便感觉,自己的头顶似乎有云朵在飘荡,而她自己也好像是踩在云彩上,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一颗心,好像是吸饱了蜜汁,甜丝丝的感觉,似乎要溢出来一般。 他为何这般高大? 他的眼神又为何这样吸引人的注意? 浅淡的笑容,似乎蕴含了无数种含义,原本,敏敏还要猜来猜去,猜他的真实心意,猜他是不是对自己有情意。 而现在,她已经不再怀疑,一颗心踏实的不得了,他是心悦我的! 这一次,她比以往更有信心。 “你老看着我做什么?” 裴范先被她看的,很是不好意思,郭家二老还在眼前坐着,郭敏敏的眼神也太过热切了些。 他都能感到,二老一副得意的表情,他们心中所想,大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感。 “多不好意思。” 敏敏小嘴一撇,很是不服气。 “这有什么?” “我又不是在看别人,难道,你还不让人看?” “那当然不是,你看,你随便看!” 有美人垂青,这谁还会拒绝,裴范先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架势,任凭她看。 倒是郭氏夫妻,算是体贴人,时不时的还和他搭几句话,总算不至于让他太过尴尬。 可惜的是,今日的郭府之行,注定是一场尴尬之旅,老裴是躲不掉的。 等到宴席开始,上了饭桌,裴范先才真正体会到二老的厉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郭见裴范先吃好喝好了,便和武和对了个眼神,清了清喉咙。 重要的黑锅,还得他这个当家人来抗啊! “敏敏,天后娘娘要见你,明天你进宫一趟。” 噗噜噜…… 此言一出,郭敏敏嘴里的肉丸子便掉了。 “娘娘要见我?” 看她懵懵懂懂的样子,显然对这件事还没有准备。裴范先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 这丫头,太悬了。 难道这件事她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吗? 武媚娘是她的亲姨母,以往她又三不五时的就要往后宫跑,如今她想结婚,武媚娘会过问不是情理中事吗? 她为何还一副震惊不已的样子。 同样感到担忧的,还不只是裴范先,武和也担心的很。 “这是当然了,本来这件事就应该提前知会娘娘,娘娘如此疼爱你,你难道不应该去给娘娘报喜吗?” 报……喜? 丈母娘,你这个用词不太准确哟。 到了女魔头那里,还能有什么喜事。 郭敏敏沉思片刻,看起来很是动了一番脑筋,之后便郑重的点头:“说的也是。” “那我明天就进宫一趟,顺便再向姨母讨个恩典。” “这孩子,这些事还需要你操心吗?”武和嗔道。 “娘娘早就替你想好了,婚事的一应准备,娘娘都包下了,你就安安分分的等着出嫁就是了。” 敏敏垂,漂亮的弯唇却耷拉了下来,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女魔头这样的女大佬帮她操持婚事,可以说,郭敏敏以至于郭氏一家都不需要操一点心,她还有什么不满吗? 裴范先顺着这个思路分析下去,忽然脑中灵光一现。 不对! 按他们的意思,女魔头这是也知道了? 他顿时心下一沉,意识到大事不妙。 是啊! 郭敏敏是什么人? 女魔头的亲外甥女,而且是硕果仅存的外甥女了,她的婚事肯定受到了女魔头的高度重视。 而郭氏夫妻能够一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活的这样舒坦,肯定也是各方面都对她非常配合,有求必应。 他们两个今天能专门抽出时间来见他这个后辈,这之前必定已经询问过女魔头的意思。 郭敏敏的婚事是他们夫妻就能决定的吗? 那是要女魔头说了算的! 完蛋,是阴谋的气息。 只要有武媚娘掺和,这件事就绝对不会简单。想到武媚娘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裴范先就感觉,老妖妇绝对不会轻轻松松的就让他娶到郭敏敏。 “没想到,娘娘竟然这样大方。”敏敏又夹了几口菜,对裴范先欣然说道。 呵呵…… “娘娘执掌百揆,自然是事无巨细,事事关心,怎么会忘了你。” “那是自然,娘娘对后辈最是关心,范先,娘娘嘱咐了,你也要一起去。” 老郭顿时松了一口气,终于说出来了! 真不容易,机会难得,趁着他们两个还在懵,赶紧把话都扯开了说,他们老两口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看到了吧! 他就知道,女魔头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心,又是出钱出力,又是殷切嘱托。 裴范先这才意识到,今天的这顿饭,就是妥妥的鸿门宴呐! 说完这句话,郭孝慎脸上的轻松,裴范先一个不熟悉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这是自心底的,身心舒畅。 他们两夫妻为何会提到这个话题? 如果想让他进宫,一道诏令就可以了,或者是让德福他们来传信,都是再简单不过的。 可这个消息偏偏是郭孝慎带给他的,更准确的说,是武和从宫里带出来的。 很显然,这是武媚娘的意思。 看来,这个老妖妇是没有揣着好心眼。 “娘娘若是也想见我,我自然是要陪同的。” “可不知什么时候方便?” 既然要娶武媚娘的外甥女,或早或晚都要和女魔头正面接触的,他还就不信,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还能应付不过去! 应当坚信,只要自己不尴尬,别人尴尬,就让他们尬去好了! 年轻人,好气魄! 郭孝慎的眼中,对裴范先的欣赏之色,更加浓重的几分。 “明天就去。” “娘娘已经说了,只要你们进宫,她就会专门挪出时间来见你们,不必拖延。” 也就是说随时恭候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英武沛王是李贤   大唐帝国第一实权皇后,尊贵的天后武媚娘,居然随时恭候一个无名小卒裴范先的到来。   这说明了什么?   千万不要被眼前的小恩小惠搅浑了头脑,不是他裴范先有面子,而是武媚娘故意要给他使绊子。   “随时都可以?”   “我就知道,娘娘最疼爱我了。”   郭敏敏给他抛了个媚眼,裴范先脸上挂着无奈的笑,你看,这个世界上,就有这种脑子拎不清的人。   “是啊,娘娘确实很关爱你。”   “这么说,你也答应了?”漂亮的大眼睛眨啊眨的,闪动着盈盈的光泽。   裴范先早就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连连点头。   当然了,不论他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似乎也不能改变大局,天后娘娘的召唤,你还能不接受吗?   这孩子,真是有眼力,裴范先的答案让在座的郭氏夫妻也十分满意。有了这么会做事的女婿,将来还愁什么呢?   一个女婿半个儿,现在郭氏夫妻看裴范先都自觉镀上了一层光晕,真是越看越喜欢。   “范先,你们两个进宫,一定要注意体统,敏敏这孩子一向是任性妄为,做什么事总是不管不顾的,你可要管着她些。”   这便是很多父母的通病了,就算是在现代也不乏其人。   自己的子女,自己都管教不住,指望着老师,指望着同学,甚至是指望着未来的老公,老婆把他们彻底管住。   这不是缘木求鱼,白日做梦吗?   裴范先还没表示,郭敏敏先不忿了。   “阿娘,他还不是家里人呢,你就开始向着他说话了!”   武和嗔道:“这怎么是向着他说话,是为了让他看着点你,不要乱说话。”   “娘娘虽然是你的姨母,也确实疼爱你,可你也不能恃宠生娇,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要记得,她不只是你的姨母,更是天后娘娘,切不可造次。”   “又是老一套。”郭敏敏掏掏耳朵,感觉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快把手放下,成什么样子!”   郭敏敏满不在乎的做派,真是让武和说不出的担忧。   这样没心没肺还不动脑子的孩子,就这样要结婚了,她,能行吗?   郭敏敏很不服气的把手放下,母亲大人虽然平时笑眯眯,从来也不说重话。   可一旦起脾气来,就不是玩笑。   郭敏敏虽然平日里在家里呼来喝去,在长安大街上,她也派头十足,谁都不怕。   可这天底下也不是没有她忌惮的人。   那人,便是眼前的武女士,她的亲娘。   武女士皱一皱眉头,郭敏敏就傻了半截,现下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听从母亲的教诲。   武和女士亦谈兴正欢,就在这个饭桌上,趁着郭敏敏不敢反驳的当口,又重点教育了许多。   裴范先很无奈,他已经可以预想到,将来和敏敏生活在一起,该如何受这两位的钳制了。   他能够看出,郭敏敏的父母都是极好的人,负责任,人也宽和,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全心全意的疼爱女儿。   在这一点上,郭敏敏比皇城里的那些皇子皇孙都要幸福许多。至少,父母对他们的爱,并不会因为岁月的变迁,人事的改变就变质。   而作为他们最疼爱的女儿,郭敏敏也可以放心大胆的享受这份关爱。   而皇城里的各位皇族子女,便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不论是软心肠如李治,还是狠角色如武媚娘,对待自己的子女,就算是再疼爱也是有条件的。   一旦子女们的所作所为出了他们的预期,亦或者是威胁到他们的利益,不好意思,就算是再喜爱的孩子,也只能面对悲惨的结局。   历史上,李治和武媚娘的子女,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证明着这个真理吗?   …………   长安城呈井字式布局,整个城市都严谨规整,如果大唐有飞机或是热气球的话,人们从高空俯瞰这座城市,便可以现,被一一命名的各大里坊,全都是被厚泥夯制的泥板墙分割开来。   这些泥板墙高高大大,足以保证每个里坊之间的人无法互相窥探,而根据地形地势以及人气旺盛与否,这一百零八个里坊亦是大小不一。   越往南边走,里坊的占地也越大,但住户却寥寥,很多里坊内因为没有几个住户,大片土地干脆变成了农田。   里坊内,阡陌相属,鸡豚狗彘等物,散布其间,似乎和坊城外的村落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而越往北走,里坊的占地变小了不说,聚居的人口还大幅增加。别看长安城被分割为规整的一百零八个里坊,可实际上,能够提供给市民居住的里坊,非常有限。   先是围绕着皇城的几个里坊,诸如光宅,永昌等坊,别看占的地方很小,只有正常里坊的一半,却长期被宫里的宦官把持。   因为临近皇城,交通便利,为了方便进出皇宫,内宫之中略有地位的太监都会谋求在这几个里坊之中置办一套宅院。   久而久之,这几个黄金宝地,便成为了宫中太监聚居的地方,别说是普通百姓,便是朝廷命官也难染指。   当然了,正经的官员大多也不愿意和太监们凑到一起,都嫌晦气,也并不想招惹他们。   毕竟,他们虽然身体残缺,却拥有极大的权力,时不时的也喜欢整人练手,谁会那么没有眼力见,往他们的枪头上撞啊!   这样板着指头算起来,官民混居的大唐长安,能够提供给他们居住的里坊,也就几十个而已。   于是,靠近皇城的北边的里坊,几乎个个都人气鼎盛,一房难求。而在这些里坊之中,还有一些宅院,总是吸引了人们更多的目光。   那便是皇亲国戚们的私人宅邸,大唐以降,唐玄宗疼爱子女,赐予金银尤嫌不足,还特意让孩子们都住到皇宫里来,并且把毗邻皇城的地方赐给他们,建立了十王宅,专供这些皇子们生活。   唐玄宗建造十王宅的初衷,或许并不是那么的单纯,但他的行为倒是间接的让分散在长安城各地,积极圈地扩建宅院的皇子没有了施展的空间。   而把时光退回到高宗李治当政的年代,长安城中,遍布皇子皇女的宅院、花园甚至是球场。   每一座宅院都占地不小,而被他们占据的地方,自然也没有平民居住的份。   由是,京城的住宅用地更加紧张。   而如今,李治的几个孩子,除了小太平,都到了可以独自开府的年纪,也全都搬出了皇宫。   沛王李贤身为仅次于太子李弘的皇第二子,当然不能例外。   而他的宅院,便在醴泉坊,这里距离皇城着实不算很近,但却是李贤自己很满意的居所。 第二百一十三章 心病哪来心药医 李贤作风豪爽,人却也很敏感,从小他便觉得,母亲对待自己和别的兄弟大有不同。 虽然他说不上是为什么,甚至连具体的事例都列举不出,可他就是能明显感觉到,母亲并不是很喜欢他。 既是如此,那便趁着出宫开府的机会,躲远一点,也算是给自己找个清静。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每天只在王府里老实呆着的李贤,也会被凭空掉下来的大锅给砸到。 身为大唐皇子,尊贵的沛王殿下,可以说,李贤的日常生活非常检点,也并没有铺张浪费,苛待属下之类的记载。 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有被人抓把柄的时候,而这个惨被抓住把柄的倒霉蛋,便是贵为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 那个时候,李贤刚刚出宫开立王府,李治看着心爱的儿子也终于支棱起来了,心里特别得意。 便大手一挥帮他招揽了不少当时的名士,辅佐他。而这些饱学之士之中,便包括王勃。 那个时候,他的职位大致也与明崇俨之类的相似,主要负责的就是写写文章,陪伴皇子。 没有什么具体的业务范围,李贤那时候也很年轻,除了正经的学问,也喜欢搞一些业余活动。 那么,李贤爱好的业余活动究竟是什么呢? 说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既不是吃喝,也不是嫖赌,只是喜欢看斗鸡而已。 在大唐以及更向前的魏晋南北朝,斗鸡都是很流行的一项娱乐活动,上至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贩夫走卒,都十分热衷。 不只是斗鸡,甚至连斗鹅都有不少拥护者。 其实,相比樗蒲、双6之类的正宗赌博术,斗鸡实在是算不上十恶不赦的恶习。 虽然一般来说,斗鸡也都有赌本,几个少年各自拿出自己的宝贝斗鸡,施展浑身的本领,相互争斗,没有赌本,斗起来也没意思。 但这种赌法也只能持续一时,斗鸡总有累的时候,一个操作不好,还死了。 所以,斗鸡实在是比较健康的一项业余活动,而我们刚刚出宫获得自由的李贤,自然也有松懈的时候。 便热爱斗鸡,而王勃,为了让上司能够斗的尽兴,斗出水平,便洋洋洒洒的写了一篇斗鸡檄文,王勃的文学水平,古今共知,于是此文一出,不只是李贤很满意,京城里的大小人物也满意的不得了。 人人传阅,竞相诵读,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就这样,堂堂沛王热爱斗鸡的事迹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内宫之中的李治,一听的这消息,登时就怒了! 我儿这样英武有为,为何会变成一个沉迷斗鸡玩乐的纨绔? 此时,李治又挥了自己从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的传统艺能,开始把脏水往李贤周围的人身上泼。 当其冲的,自然是写了斗鸡檄文的王勃,李治把他一把抓出来,免了职位。 李贤也因为这个事件顿时老实了不少,上书认错,洋洋洒洒说了近千言,说的是涕泪横流,肝肠寸断唯恐把父亲得罪了,好在李治也并不打算把他怎么样。 千错万错都是奸佞臣子的错,我儿能有什么过错,自然挥挥手就原谅啦。 可惜的是,自此之后,李贤的心中也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 虽然他兢兢业业,虽然他能力群,但他仍然不放心,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有一只手,总在试图控制自己。 这是个心病,随着日子渐渐平静下来,也渐渐隐藏了起来,然而,它并没有被彻底治愈,而是被更多美好的假象掩盖住了而已。 最近,一则流言渐渐传到了李贤耳中,从开始的不屑一顾到现在的疑神疑鬼,那个心病又开始涌上心间。 是乎? 非乎? 疑问在李贤的心中深深扎下了根,那些曾经的忽视,敌意,似乎都找到了理由。 李贤仰天长啸,心中庆幸,好在他现在是逃出了皇宫,接下来的日子,只要能继续保持距离,说不定就能混过去了。 很快,现实就要站出来,教育这位大王了。 年纪不大,想的还挺美的! 如果那传言确实是实情的话,他这位沛王又将如何自处? 不论从哪个方面看,李治的身子骨都远远不及天后武媚娘,若是真的有个山陵崩,以天后现在的权势,绝对会第一时间把所有的权力全都拢在自己手中。 而到那时,手无寸铁的沛王李贤,还会有好果子吃吗? 那种矛盾的心情在李贤的心中渐渐滋长,终于把他的心态彻底扭曲。 在李治和武媚娘的视线之外,他们认为的国之栋梁沛王李贤,整日里在王府长吁短叹,不知该做点什么。 那些曾经的壮志,也全都抛在了一边。 我要活! 人生在世,没有人不想潇潇洒洒的活一场,就算不能恣意飞扬,总也要安安稳稳的过到终老。 但冥冥之中,李贤便有一种预感,他的结局不会很美好。 天天被这样的矛盾心情折磨,李贤不梦魇才怪。 一连几日,沛王府中就没有消停过,前些日子,原本洁身自好的李贤突然酒兴大,天天流连黄汤之中,整日里没有个清醒的时候。 小厮奴婢无不为他的糟糕情况担忧,劝说的话说了一箩筐,李贤却一句也听不进去。 他们哪里知道,李贤的日子过得是多么的艰难,内心是多么的痛苦。这份苦楚,还只有他自己默默品尝,没有人能够分担。 那些传闻,他还巴不得没有传到下人们的耳朵里,又怎么会主动告诉他们。 李贤日日酣醉,奴婢们心里担忧,却也不敢主动劝解,只能隔着窗棂,门扉,不时偷看。 每每看到李贤酩酊大醉的样子,奴婢们无不摇头晃脑,比李贤还愁得慌。 然而,等到过一段时间,他们这才现,只是醉酒已经是非常好的状态了。 因为沉迷酒乡的李贤,抛弃了美酒之后,各种行为更加荒诞。一天清晨,天还没亮,早起的奴婢们就在房檐上现了尊敬的沛王殿下。 只见他晃晃悠悠的站在房檐上,脚底一颤一颤的,很不稳当,嘴里叨叨念念,昏暗的光亮之下,他的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我告诉你们,我看到了,有一只鸡,对,就是一只鸡,它要杀我!” “你们快去把鸡抓住!” 众人大骇,殿下这是喝高了啊! 忙喊道:“殿下,那鸡最是胆小,如何敢伤害殿下!” “还请殿下快下来,不要伤着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李贤晕了! 身量魁梧的李贤,只穿着单衣,时而仰天长啸,时而在房檐上狂走,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 有个胆子大的小厮,已经趁着没人注意的当口,悄悄的找了条路,想爬上房檐。 而李贤,对他们的劝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反而大喝道:“滚开!” “全都滚!” “给我去抓鸡!” “抓鸡!” 他挥舞着手臂,几近疯狂。 “殿下,你这不是为难小的们吗?” “自从上次斗鸡被圣人训斥了之后,这王府里便一只鸡都没有了,哪里有鸡可抓?” 小厮丫鬟们凑在一起,声声哀求,急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他们有的高声叫喊,企图劝说李贤自己下来。 有的呢,早就已经扑通跪倒,想到李贤最近的所作所为,自觉也是时日无多。 上次不过是斗鸡而已,圣人便勃然大怒,遣散了许多王府的下人。都是平日里陪着李贤玩乐的。 而现在,堂堂沛王殿下,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眼看着就要出现生命危险,从这么高的房檐上跌下来,李贤能安然无恙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若是断了胳膊断了腿,或者当真害了性命,他们这一伙人都要陪着殉葬。 想想自己未来的命运,那眼泪还不哗哗的,全都是真情实感。 要不然,自己找个墙头,撞上一下子,也算是有个痛快了! 一时之间,清静的王府之中,哀嚎一片,声闻千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沛王李贤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不在人间了呢。 “有!” “真的有!” 咚的一声,李贤忽然趴下了身子,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跳脱的样子,完全和以前的沉稳果决不同。 “我梦到了!” “我真的梦到了!” “有鸡!” “鸡在追我,它要勒死我!” “勒死我!” “你们听到了没有,都给我去追,去抓!” “快去!” “再不去,我杀了你们!” “殿下息怒,奴婢不敢!” “奴婢们这就去!” 这人呐,有的时候就是有点反应迟钝,以李贤的状态,哄着他赶紧下来才是真格的。 可这些人呢,反复央求了这么长时间,却一句有用处的都没说出来,白白浪费了时间。 直到李贤威胁他们的性命,他们这才磨磨蹭蹭的去抓鸡。 没有一个人值得相信,全都是唯利是图的小人! 趴在房檐上的李贤,望着他们慌张忙乱的身影,狂乱的双眼之中,射出了镇定的光芒。 幸好啊! 这王府之中还不算是一个可靠的人都没有。 就在他的视线之下,仍然跪着几个小厮奴婢,虽然人数不多,但他们全都仰着头,盯着李贤的一举一动。 那眼神之中的关切,是无法作假的。 伤心至极的李贤,终于有了一点安慰,却在气氛稍稍有些缓和之时,那唯一一个胆子够大的小厮,也攀上了房檐。 眼前,便是整个王府的主宰,头号人物,说了算的沛王李贤,面对疯狂的他,虽然小厮的身手很利落却也难免战战兢兢。 脚步亦有些凌乱。 没办法,自己的饭碗,乃至身家性命都在人家手里攥着呢,一个操作不慎,就很有可能把前途全都赔进去。 若不是情势逼到这里,他也不会冒险行事。 这小厮平常在王府里就是胆子最大的,人还特别正直,就在几年前,李贤因为斗鸡事件惹了李治不痛快的时候,他就表现出了和旁人不同的气节。 斗鸡虽然是件小事,但总归是玩物丧志一流。那个时候,许多小厮都陪在李贤身边,哄着他高兴。 可他却独独不去凑这个热闹,还时常劝说李贤收敛一些。也正是因为那个时候直言进谏,他才没有被划入遣散行列,仍然能留在沛王府当差。 而事件生之后的李贤,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不但把所有的公鸡全都赶走,就连母鸡也未能幸免。 只要一提到鸡字,李贤就好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寒毛直竖,于是他连鸡蛋也不吃了。 这便可以想见,当奴婢们听到李贤嚷嚷要抓鸡的时候,内心有多么的惶恐了。 这偌大的王府,别说是鸡了,就连一根鸡毛都找不到。 那小厮终于在房檐上站稳,他一直小心翼翼,略微垫着脚,虽然这样会让他在湿滑的瓦片上行走更加困难。 但至少可以保证弄出最小的声响,不至于惊动李贤。 而在他的面前,沛王李贤还在观察房檐下跪着的人,从他们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神情之中分析他们对自己是忠还是奸。 他的注意力全然都投入到了那里,周围的动静,并不能使之分散。 正给了小厮可乘之机,只见他一个健步冲上去,说着就抱住了李贤的粗腰。 精明无匹的李贤,压根没想到身后还会出现人,这边还打算继续装疯呢,却现腰间忽然被人攥紧。 “你干什么!” 他怒目圆瞪,叫骂的话几乎就要冲口而出。 那小厮不躲不闪,就任凭他这样瞪着,实打实说道:“殿下,奴婢带你下去!” “这地方太危险了,不能呆!” 他满眼焦急,手上已经在使劲,抽了一只手臂,便想把李贤搬起来。这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李贤身强力壮,身板状如牛,他现在又疯疯癫癫的,一点也不配合,那小厮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的上半身抽起。 老子府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忠臣! 李贤暗自赞叹,他以前的眼神是不是有问题,居然一直都没现。 “殿下,我们走!” 看出了他是个可靠的人,李贤也就不再装疯卖傻,反而有些配合的支起了双腿,任由他架着。 好轻松啊! 仿佛和预想的完全不同,一开始确实很困难,但等到把李贤的上半身抽起来,却轻松了许多。 小厮不禁觉得,是自己的力气变大了。 竟欣欣然有了些喜色,正在两人视线相接的时候,李贤猛然意识到,他还在装疯,这状态可不能丢。 “抓鸡!” “去抓鸡!” 李贤叨念了几句,便嗷的一声昏死过去。 这是怎么了? 小厮心里咯噔一下,李贤的脑袋压在他肩膀上,沉甸甸的,小厮晃了他几下,想让他恢复清醒。 怎奈何,不知如何接招的李贤,却打算继续装傻到底,连眼皮都没有抬一抬。 那小厮片刻不敢怠慢,一摇一晃的,终于把李贤给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看到沛王殿下安稳的躺在床上,抓鸡大队才算是完成了任务,虽然他们一只鸡都没有抓到,只不过是装装样子。 “殿下这是……晕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演技之神李贤 李贤眉头紧锁,嘴唇咬的死紧,脸上的表情透着纠结痛苦,小厮婢女们纷纷赶到屋子里。 一时之间,李贤的榻前就挤满了人,大脑袋小脑袋一个挨着一个,全都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等了好半天,见李贤一直没有反应,呼吸也平稳了,小小的勇气渐渐变大,终于有人敢张口说话了。 这一句话出来可不要紧,真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迅把小厮婢女们心中的怀疑和怨恨全都激了出来。 各种奇谈怪论,平日里憋在心里都快被憋出毛病的话,全都说出来了。 “肯定是晕了。” “我觉得,殿下晕了也挺好的。”一小婢女怯生生的说道,其余众人虽然没有应声,但猛力点头的劲头让床榻都晃荡了起来。 “那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用心守着,依我看,殿下这还是喝醉了,也许休息一两天便好了。” “殿下一定是有不顺心的事,才会这样饮酒,我们做奴婢的也要多用心才是。” “想想殿下平时待我们的好处,我们可不能让殿下受一点伤害,不能没良心!” 说这话的,便是把李贤从房檐上抢救下来的忠义之人。 早已躺平的李贤,心里是一阵感动,一阵愤怒,这些人呐,脖子上顶着的都是大头菜吗? 他在这里等了许久,既没有上前伺候至少给他敷个帕子的,也没有为他去寻郎中的。 所有的精神全都用在七嘴八舌的议论当家人之上,李贤当即决定,不躺三天,坚决不起来! 他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可真是个观察身边人真实心态的好办法,李贤把呼吸放平,保持松弛,便继续装睡。 “你们真的觉得,殿下是喝醉了才上了房的?” 诶呦,不简单呐! 一帮子棒槌里,居然还有一个头脑精明的。李贤用心辨认,这才听出,此人便是跟在他身边为数不多的小婢女,名唤临娘的。 老子果然没白疼她,且听听她怎么说。 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李贤十分期待。 “不是醉酒,那还能是什么?” 临娘斜了一眼,实在是和这帮头脑简单的人没有共同语言。 便自顾自说道:“你们说,殿下会不会是梦魇了?” “你怎么会这样想?”众人语气不定,顿时紧张起来。 相比醉酒,这梦魇可是个大事,醉酒其实很容易处理,只要本人不再饮酒,睡上一两天,一般也就恢复了。 李贤年纪也轻,只要能恢复,保证和没事人一样,外人也看不出一点破绽。 可是梦魇就不同了。 这是一种病症,且相当凶险。若是没有有效的医治办法,说不定这人会废了。 某某人被魇住了失了魂魄,犹如行尸走肉,某某人被梦魇住,不知何时便走出家门,不知所踪。 更有甚者,还有直接消失了的,羽化登仙。 这样的故事,在场各位都听过太多太多,也无怪乎他们会紧张兮兮。 “不是吧,你别吓我们!” “就是,若是殿下真的被梦魇住了,我们这些当差的,还有好果子吃?就等着一起倒霉吧!” 不错啊! 还有点自知之明。 临娘提出的可能,立刻遭到了大家的反对,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若真是梦魇,他们还在这里闲聊天,便是大逆不道。 拉出去一刀切也不为过。 谁敢承认?谁又敢担责任? 临娘也不是个容易忽悠的,直言道:“若是殿下真的梦魇,我们还在这里迁延,惹出大祸来,你们可别想拖着我下水!” “你怎可这样说话,若是我们倒霉,你以为你能躲得过去?” 临娘一听,心里更气。 “你还好意思说!” “殿下都这样了,我们不是应该先去请郎中吗?” “郎中若是知道殿下病了,我们不是要倒大霉了!”一小厮惊呼。 李贤感觉,他全身的血液都要倒流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还在这里磨蹭。 幸亏老子是装的,老子若是真病了,被他们这样拖延,也就离死不远了。 几人争吵的热闹,谁也没现,李贤的胸膛,正诡异的起伏,一上一下的,幅度极大。 这哪里是被魇住的人的样子,李贤实在气得不行,也顾不得控制自己的动作,充其量只能勉强不睁开眼睛而已。 只是这些小厮奴婢早就被吓破了胆,也根本没人现这些异样,这才给了沛王殿下从容调整状态的机会。 事不宜迟,奴婢们终于达成了共识,一人前去寻郎中,一人去张罗为李贤清洗。 待会来了郎中,李贤这副蓬头垢面的样子,让人瞧见了,可不太好。 顷刻之间,刚才还闹哄哄的房间,顿时安静了不少。 却也不是一点声音也没有,铜盆子撞击木架子的闷响,清水的哗啦声,都更加清晰了。 李贤如今进退两难,从本心上来讲,他是真的想这样继续装几天,就在刚才,恍惚之中登上房檐的他,望着精致典雅的院落,以及恢弘的长安城,顿时清醒了。 夏日清晨轻柔的微风之中,他迎风伫立,想着自己多年以来过的日子,那叫一个憋屈。 战战兢兢犹如惊弓之鸟,生怕做错一点事,被揪住把柄,虽然对外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可谁能知道,在王府里,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他有多么的忧愁。 原本他还天真的以为,这份忧愁渐渐远离了他,而最近那则流传的故事,顿时让他清醒了。 原来危机,时刻都不曾远离他。 狂风啊! 请你来的再猛烈些吧! 天还没亮,就在小厮奴婢还在沉睡的时候,李贤站在这房顶上, 轻薄的单衣被阵阵微风卷起。 他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忽然之间,他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他为什么要这样活? 人都说,他是最像太宗皇帝的皇子,这句话,还是圣人年轻的时候,拉着他的手,亲口对他说的。 圣人是自己亲爹,他总不会骗人吧。 既然有这样的胆识,又有良好的位置,为何不奋力一搏,给自己争出一条生路来? 就算得不到天后的认可又如何? 不论如何,他也仍然是李唐的子孙! 就在小厮把他拉下房檐的时候,他忽然灵机一动,想了一个绝好的办法。 既然他们说我是梦魇,那我就继续演下去吧! 第二百一十六章 打配合 说来,梦魇这个病症,确实是最容易唬人的。 梦魇之人究竟有何症状? 为何会致病? 又有什么医治的办法?李贤虽然不通医术,却也很清楚,这些问题,古已有之,却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这种含混性,便是他可以大做文章之处。 他决定,不管是哪个郎中来王府,即便是御医他也要张牙舞爪的继续装下去。 要装到什么时候? 究竟为了什么? 现在的他也说不上来,可他仍然决定顺水推舟,先在床上躺几天。 头上一阵冰凉,是水的黏腻之感。 这个人是……临娘? 应该没错,这轻柔的手法,妥帖的照顾,除了她还能有谁?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他的身边也一直都是临娘在侍候。 李贤不禁欣慰:我果然还是有看人的眼光! 临娘不仅模样生的好,头脑也聪明,这样的人,放在身边才放心。 侧耳倾听,李贤仔细判断,确定这间房里,除了临娘没有别人,他这才轻轻的睁开了眼睛。 却也不敢全都睁开,只敢微微的掀开一道缝,偷偷观察周边的情况。 身穿芍药红齐襦长裙的少女,正弯着腰,把巾帕拧干,她背对着他,而接下来,她就会转过身,将那浸透的冰冰凉凉的巾子,搭在他的额头。 李贤感觉,这个时机已经是上天的恩赐,绝对不能再放过。 “你等一下!” 他轻轻的吐出几个字,眼睛也豁然睁开,临娘拿着帕子,正对上这双眼,登时愣住。 “殿下。” “你没事啊!” 临娘头脑精明,一眼就看出,李贤根本没醉,现在清醒的很。 李贤扯了扯嘴唇:“我当然没事,刚才都是装的。” “这几天我要一直装下去,而你也要配合。” “配合?” “怎么配合?”临娘拧紧了眉头,对他的这个要求根本无法理解。 李贤却也不着急,只轻声道:“这几天我要在这里装作被梦魇住,不时有些失常举动,会假装不吃不喝,但我毕竟没事,肚子饿的时候,需要如厕的时候,你都要帮我掩饰。” “这样说,你听明白了吗?” 临娘连连点头:“明白是明白了,可是,他们已经去找郎中了,到时候,殿下如何能骗得过郎中?” “再者,这里也不会只有我一个人服侍,到时候换了人,殿下的饮食起居又如何保证?” 作为一位精明强干的奴婢,临娘深知,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如今,机会宝贵,必须把要说的一口气全都说清楚,吞吞吐吐,可是要坏事的。 果然,她的机智获得了李贤的认同,他轻轻一笑,道:“郎中那边你不必担心,他们瞧不出问题。” “倒是伺候的事情,等一会你就看我怎么做,配合着些就能成。” 看来,殿下是另有主意,究竟是什么主意,她也根本猜不透,不过,她一点也不在意,只要看殿下的眼色行事便好。 安排好了这一切,李贤终于能安安稳稳的闭上眼,继续装蒜。 幸亏身边的是临娘,要不然他这个计策还真就实行不下去,一开始,恐怕就会被尿憋坏。 想到未来几天的吃喝拉撒,李贤就禁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 “殿下,现在也没人,你也不必一直装着的。” “奴婢去给你把风,他们若是来了,我会来报信的。” 看着李贤装的有模有样的,临娘不禁展颜一笑。 明知道她是好心提醒,李贤却并不领情。他没有睁开眼,只张开嘴唇,低声道:“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差池,我还是装的像一点更好。” 既然殿下都这样说了,临娘也没什么多嘴的余地了。 没过多久,小院里就再次热闹起来,长胡子的郎中,背着药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时辰尚早,沛王府的小厮是从床上把郎中拽起来的。他顶着一头露水,心里也慌得很。 王府的小厮也被李贤的表现吓坏了,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有病,也不管他的病到底有多严重,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定要让郎中觉得殿下病的很厉害,再不抓紧可就坏事了。 嘈杂声音一起,李贤就立刻进入状态。 又是挥手,又是蹬腿,各种戏做足。 郎中一脚踏进房门,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抓!” “抓鸡!” “快!” “快点!” 只见沛王李贤,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两眼圆瞪,张着手拼命的挣扎,郎中匆忙上前,查看他的情况。 不看还好,这一看,李贤闹腾的更厉害了。 他猛地转过头,用丝毫神采都没有的双眼,恶狠狠的盯着他的长胡须。 “快!” “快抓住它!” 郎中的长胡须,仿佛是变身成鸡冠子,被李贤一把抓住,猛地拽了过来。 那郎中哪里有这样的准备,顺势就跌了过去,整个人都趴在了李贤身上。 这还得了? 李贤千金之体,怎能被一个郎中压在身下? 小厮们呆立在那里,仿佛已经失去了解决麻烦事的能力。 殿下这是……真的被魇住了? 要知道,就在他们去找郎中的路上,他们还对临娘的推测半信半疑。 殿下虽然有些失智,但那个表现并不像他们平时听说的那般神经兮兮的样子。 也就是说,他们认为,李贤还不够癫狂。 可现在再一看,他们便不再怀疑了,都这样了,还不是被魇住了? 床前的临娘立刻反应,掰开了李贤的手,把郎中从李贤的魔爪之中解救出来。 看着她利落的身手,小厮们都愣了。 七手八脚的凑上去,赶忙控制住两边。 而看似癫狂的李贤,这个时候也十分配合的让临娘把手掰开了。 并没有多少视线暗示,他们两个就联手把这个戏做好了。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配合吧。 年纪一大把的老郎中,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好就被硬拉起来,哪成想,到了这沛王府,却遇到了这样的倒霉事。 气得他,仿佛连医术都退步了好几成。 其实李贤根本没有使力气,也并不打算把他的胡须揪下来,可他的手上还是留下了几丝。 老郎中也觉得下巴上一阵一阵的抽疼,只以为是胡子被揪到了,却并不知道,胡子已经掉了好几根。 眼前的是堂堂沛王殿下,绝对不是他可以得罪的。没办法,只能忍了呗。 第二百一十七章 老夫这就告辞了 打开药箱,拿出软垫,老郎中几指捏住,眼睛也顺势眯了起来,开始进入状态。 一看到他这一副体面的做派,王府众人顿时安心不少。 神医啊! 果然是神医! 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殿下小小的病症,绝对难不倒他。 在一众欣欣然面有喜色的奴婢之间,临娘的脸色格外不好看,绿里透着黑。 她紧张的盯着老郎中的每一个动作,枯干的手指微微的弹动,都能够让她的心跳乱了方寸。 而床上的李贤,眼眸微闭,口里还在哼哼,也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自从郎中开始给他诊治,他倒是很配合。 老老实实的让他给诊脉,临娘提心吊胆,不知这位异想天开的殿下,待会又要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来。 李贤一刻也没有停止盘算,面前的老郎中,一看就是个普通人,很容易对付。 他在等待时机,让众人对他受了梦魇之事,深信不疑。 嘶…… 老郎中咂咂嘴巴,疑惑道:“殿下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肝气虚浮,殿下近些日子饮酒很多吧。” 李贤身板壮实,双目炯炯有神,老郎中猜测,即便他确实沉迷琼浆,那也是最近的事情。 临娘立刻就想起了自己的职责,上前应道:“殿下近日心情不佳,确实多喝了一些。” “那便是了。” “老夫看着殿下身子没什么大问题,只需要开几服药,调养一下即可。” 说着,他便起身想去写药方,李贤见情势已到,立刻表现,整个人鲤鱼打挺,翻下了床铺。 “抓住这只鸡!” 一把就抓住了郎中的衣袍,老郎中哪里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招,整个人便顺势扑倒。 药箱里的杂物也散落一地。 “殿下!” “殿下这是怎么了?” 眼前的李贤,双眼圆瞪,充满了血光,行动自如,腿脚利落,奴婢们对这样的情况倒是早有预料,迅控制住了他。 李贤从众人的围堵之中探出双手,口里仍然嚷嚷着:“抓鸡!” “就是它!” 老郎中爬起来,本着医者仁心的心态,还在努力观察李贤的状况。 “鸡?” “殿下为何要抓鸡?” 临娘解释道:“殿下这几日被噩梦困扰,夜里睡不安稳,白天也经常疑神疑鬼。” “今早开始便更加厉害了,登上房顶,呼和叫闹,让我们这些奴婢都去给他抓鸡。” 临娘解释的条理分明,特别准确,李贤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老郎中,见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决定暂时先消停一会。 老郎中被吓得够呛,到现在这身上还哆嗦着呢。 “殿下这莫不是被梦魇住了?” 临娘大喜,就等着他说这句话呢! “郎中也这样认为?” 老郎中颔,向后退了几步,煞有介事的分析道:“看殿下的情况,确实很像。殿下口口声声说要抓鸡,想必这个困扰殿下的梦,一定和鸡有关。” “虽说梦魇很奇特,一般也找不到病因,但大体来说,也和殿下的心病有关。” “老夫斗胆问一句,殿下为何要抓鸡?” “殿下在呓语的时候,提到过吗?” 原来,殿下真的是被鸡给吓住了,奴婢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李贤还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要说李贤的心病,那就太大了。 一个小厮不禁抬头望了望天,感觉难度很大。 “殿下说了,昨夜梦到有鸡抓着他的脖子,很是凶恶,不知郎中有没有好办法,能够驱除殿下的梦魇?” 临娘绝对是个好帮手,三句话不离梦魇两个字,不自觉间就给在场众人加深了这种印象。 很快,人人都认为,李贤确实是被梦魇住了。 老郎中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李贤,但见他披头散,衣衫不整,双臂仍然在用力的挥动,看起来确实是疯了。 “如果殿下只是睡不安稳才造成了心智失常,老夫倒是可以试一试,为殿下开一些安眠的药剂,或许有用。” “那就太好了!”临娘欣喜不已,安眠的汤药对于李贤来说,是最保险的。 他又不是真疯,只是装的,若是真的饮了什么虎狼之药,真的把身子给伤了,那可就糟了。 李贤岂能让他去开药,他装疯卖傻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看病,他身边的小厮全都是自家的。 哪里敢真的控制住他,根本不敢用力,只不过是用身子挡着他,不让他伤了郎中而已。 李贤身体强壮,胳膊粗壮如钢条一般,左右一推一让,便甩开了众人,直向着郎中扑过去。 那老郎中背对着他,脑袋后面又没有长眼睛,根本就没觉,李贤突奇想,张开两手就抓住了他的脖子! 好家伙! 刚才不过是一时疯,胡乱操作,这一下,可是奔着要人命来的。 老郎中本就是个细长的脖子,猛地被抓住,登时吓得七窍生烟,魂飞魄散。 “殿下!” “殿下息怒!” 脖子间一阵压迫,郎中能感觉到,颈间的肌肤渐渐扭曲,向着喉管中间挤压而来。 渐渐的,他就开始呼吸不畅。他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也不管李贤究竟是想做什么,只管求饶。 李贤表情狰狞无比,实际上,手上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他只是不想让老头子给他开药,又不是要人命。 实在是他的大手力道太足,以至于还没力,老郎中就只剩下半条命了。 “殿下!” “殿下这是郎中,来给你瞧病的,不是鸡!” 奴婢们见势不好,立刻冲了上去,把李贤拉开,李贤本来就是装的,便顺坡就下,由着他们把自己架到了一边。 当然了,嘴里还是没忘骂骂咧咧。 咳咳咳……咳咳…… 钢铁手臂远离的瞬间,老郎中便立刻跳开,拼了命的咳嗽,什么病不病的,这谁管得了。 他还想要命呢! “郎中,你没事吧!”临娘上前安慰,关切的看着他,老郎中连头也没抬,一个劲的嘟囔:“没事!” “没事!” “殿下的病实在凶险,老夫才疏学浅,实在是无能为力,还是请宫里的御医来诊治吧!” “老夫……老夫这就告辞了!” 老郎中抬起头,殷切的嘱咐了几句。 临娘看到,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居然有泪珠。 殿下也太夸张了些,居然把老汉给吓哭了。 还没等她继续挽留,老郎中就慌不择路的跑走了。就连药箱都没来得及收走。 第二百一十八章 李三疯 这下可好了,李贤的目的彻底实现。 他可以安安稳稳的在王府休息几天了,至于御医,他早就有预料,好歹他也是皇子,闹成这副样子,不多看几个郎中是说不过去的。 哪里有好郎中,自然是宫里,自然是御医,对于应付他们,李贤丝毫不担心。 继续如法炮制,装疯卖傻,这些御医对他还得敬重着些,不敢把他怎么样,最多也就是开一些不痛不痒的汤药,伺候着他喝下。 这些都好办,现在有了临娘帮衬,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倒掉就是了。 日子果然平静的过去,李贤躺在床上,吃喝都有临娘伺候,有旁人在的时候,他就继续装睡,没人的时候便大吃大喝,补足一天的身体需要。 闲来无事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任务,清晨、中午、傍晚各疯三次。 又唱又跳,又抓又跑,十分规律,起初奴婢们被他吓得四散奔逃,跑的比兔子还快。 可一两天下来,大家也找到了规律,知道他每天只疯三次,时间还都差不多。 只要他一起范,众人便做好准备,撒腿就跑。 李贤在院子里疯跑了一圈,居然一个小婢女都没有抓到,就连尖叫的都没有几个。 扑通躺回床上,忽然感到了一阵寂寞。 这些人都是长经验了吗? 怎么一个也没抓住,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他侧了个身,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临娘在屋外放风,小厮们的窃窃私语也不时传到她耳朵里。 “殿下每天几乎都是这个时辰疯起来,我们只要记着些,就不会被抓住了!” “你们也现了?”一小厮惊奇的看着同伴们,很快他们便笑了起来。 “可不是,每天三次,特别准时。” “每天疯三次,这不就是三疯吗?” “可不敢乱说!”另一小厮连忙捂住了他的嘴。临娘可不是好惹的,怒气冲冲的向几个人走过来。 大吼道:“殿下千金之体,岂容你这样污蔑!” “殿下不过是身子不适,很快就会医好,你们这些奴婢,吃着王府的,喝着王府的,怎么还不去干活?” “由着你们在这里闲聊,都没规矩了吗!” 临娘也不敢去瞧屋里的动静,整个王府,目前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李贤其实是装病,实际上根本没病。 也不知这些小子的胡言乱语,会不会被殿下听了去。 几个小厮撇了撇嘴,赶紧散去。 这小娘子,现在可是殿下眼前的红人了,王府这样大,伺候的奴婢几十上百,可是一个个的全都近不了李贤的身。 只要有别人进去伺候,李贤便会疯,直到把那人赶出去为止。自从他老人家开始装疯,身边就只剩下了临娘一个人。 举凡伺候都让她来,其他人挤破了脑袋也捞不到机会。 谁也不是傻子瞎子,等到殿下恢复正常,这临娘肯定是最受宠的一个。 见小厮们全都散了,临娘这才放下心来。 而屋内的李贤,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闲言碎语,只是暗自遗憾,装疯的乐趣越来越少。 就在昨天,他已经取得了初步胜利,娘娘派来的御医已经被他抵挡了回去。 面对上蹿下跳的李贤,御医们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投降。 李贤很失望,御医来的时候,并没有提到圣人娘娘的意思,其实他折腾这么一遭,主要还是想见见他们二人。 他们若是看到他这副样子,想必也不会再苛责他了吧。 况且,若是娘娘真的心疼他,为他掉几滴眼泪的话,他心里也就踏实多了。 然而,事情绝对没有他想象的那样轻松…… ………… 平坦宽阔的大道,指向四个方向,大道一旁,一口古井,幽然出现。这口井,甚至比这个王朝的年代都要久远。 转眼已经快百年,它默默的守护在这里,佑护着百姓们的生活。地上的世界,时而动荡,时而祥和,兜兜转转,变了几变。 只有这口井还一直呆在原地,沉默的注视着百年来的变化。 身着直裰的明崇俨,来到它的跟前,望着井水之中,英俊透亮的脸庞,心中涌现了无数感慨。 街边的柳树,招摇的树枝,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如此轻盈,如此婀娜。 就在柳树的旁边,便是明崇俨今天的目的地。 沛王府。 他勾了勾嘴角,是时候会一会这位英武有太宗之风的皇子了。 “殿下,奴婢听说,娘娘派了一位厉害的道士来给你瞧病,这位道士法力高强,一直是在宫里给圣人娘娘看病的。” “奴婢想着,这位道士如此神通,殿下是不是也不要再装了,若是被他看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轰走了小厮们,临娘便进了屋。皇宫这种地方,看似是密不透风,实际上,处处都漏风。 李贤从来也没有刻意去打探宫里的动静,可那里的消息还是时不时的就要送到他面前。 “你从哪里知道的?”李贤皱眉。 “当然是我表哥告诉我的,殿下忘了,我的一个远方表哥,就在宫里当差。” “就刚才,他托人带来的消息,说是娘娘请了一位法术高强的道士,给殿下医治梦魇。” “说不定,现在都已经快到了!” “殿下或许有所不知,在我们乡下,但凡有个被梦魇住的,被妖狐附身的,郎中全都束手无策,只要找来灵验的道长,一番作法,立刻就全都好了!” “道士?” “那应该是明崇俨了。” 身有道术,还能在宫里游荡的,除了此人,李贤想不到别人。 没想到,娘娘还在重用他。 李贤不动如山,仍然躺在床上,眨眼道:“怕什么!” “他要来,就让他来好了!” 临娘急的汗都快下来了。 在她们这样的奴婢眼中,手持拂尘,口念咒语的道长,那就是神仙一般的存在。 厉害的不得了。 更何况,这位道长还是从宫里出来的,圣人娘娘御用的。 她不停的劝说,企图让李贤特高警惕,奈何沛王殿下是一个字都听不进。 “他如何能治我的病?” “别人梦魇都是真的,他施法,自然有效用,可我是装的,他就是有再大的神通,又能如何?” “我想装就继续装,不想装,可以立刻就康复,不等他来瞧。” 临娘愣了愣,好像是这个道理啊。 “可是,道长若是看出殿下是装的,告到娘娘那里,怎么办?” “你放心好了,他根本看不出来。” “更何况,就是看出来又如何,我又没有为非作歹,圣人娘娘也根本不会处置我。” 对前一条,李贤并没有十足的信心,可对这后一条,他却是自信十足。 李治疼孩子,长安城里谁人不知…… 第二百一十九章 捉鸡反被捉 李贤才刚刚躺好,准备就绪,明崇俨便到了。 他孤身一人,一个随从也没带。 王府奴婢这几天心绪不宁,看到明崇俨,顿时震惊的移不开眼睛。 这位道长,真是眉眼如点漆,长身玉立气质不凡。 在他们艳羡的表情中,明崇俨欣然走过,没有丝毫的紧张不适。 他这位长安城内公认的美人,一年到头,也不知要接受多少这样的眼神。 早就没有反应啦。 小厮进屋通报,临娘立刻竖起警戒,好像护仔的老母鸡一样,护在李贤的身前。 见她如此紧张,李贤弯了弯唇角。 不一刻,自带一股香风的明崇俨,便出现在李贤的床前。 李贤赶忙闭紧了双眼,装模作样起来。 临娘追随着明崇俨的视线,他先是打量了一下李贤的模样,蓬头垢面,脸上的表情也透着一丝紧张。 简单介绍了一下,临娘虽然早知道他的身份,却还要装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 幸亏她的演技不错,并没有让明崇俨看出破绽。 崇俨叹了口气,却并没有马上为李贤诊治。 “我听说,沛王殿下是被梦魇住了?你能不能说一下具体的表现?” 眼前的娘子,生的面如璞玉,一看就是经常在李贤身边伺候的。从刚才开始,临娘就一直在努力组织词汇。 听到他问,立刻装作边想边说的样子,开了口:“一开始也没有特别厉害,几天以前,我们就现,殿下的房里经常黑着,也没有点蜡烛,与他讲话,他似乎也心不在焉的。” “不过,当时我们只是以为殿下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心情不好。可后来,事情就有些不对劲了。” “殿下开始长饮酣醉,整天没有个清醒的时候,就这样又过了好几天。” 临娘表演欲望强烈,也不知道是紧张了,还是看到帅哥兴奋了,嘴巴一张,便滔滔不绝,说个没完。 明崇俨连个插话的机会都没有捞到,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临娘充分表现出她的灵活机变。 把李贤这些天在王府里的表现,甭管是有的还是没有的,全都竹筒倒豆子一般倒出来。 说的绘声绘色,比躺在床上装蒜的李贤还生动。 “殿下开始这样古怪,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明崇俨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大约是半个月前。” 崇俨垂,这个日期算是对上了。 看来,那则流言确实给李贤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却在这时,李贤猛的睁开了眼,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他伸出一手,两眼无神的指向前方:“鸡!” “有鸡!” 这个表现完全出了明崇俨的想象,吓得他登时肩膀缩了一缩。 惊奇的问临娘:“这些日子,殿下一直这样吗?” 临娘耷拉了脑袋:“道长说的没错,就是这样,有好几天了,好几个郎中都看过了,就连宫里的御医也诊治过,完全没用。” 李贤又转向明崇俨,崇俨看到,他猩红的眼珠,几乎是一动不动,他的脸面向他,但那眼神之中,却根本没有他。 “鸡!” “快!” “抓鸡!” 李贤放开嗓子,大声嚷嚷,唾沫星子横飞。明崇俨的脸,今天看上去果然是更讨厌了。 他这些宝贵的唾沫,全都招呼在崇俨的脸上了。 好家伙! 这会不会长麻子啊! 明崇俨心下不满,却还是保持着体面,只用袖子擦了擦,便对身旁的临娘说道:“你们说的没错,殿下确实是被梦魇住了。” 这么容易就蒙过去了? 李贤眼角一跳,感觉来者不善。 “那道长可有办法让殿下恢复?”没办法,硬着头皮,该问的也得问。 “汤药之类的,似乎没有什么大用处,之前御医也开了几副,根本喂不进去。” 临娘紧张兮兮的断了明崇俨继续用汤药哄弄的念想,同时也把部分情况告诉了他。 药,我们是从来也没喝的。 但并不是灌不进去,而是李贤根本不必喝药,汤药是熬了的,只不过全都被临娘倒了。 明崇俨摆摆手,轻松道:“殿下的情况,不是喝汤药就能解决的。” “你放心,我有办法。” 说话间,他便变出了一个小盒子,临娘大惊,她还以为他是空手来的呢! 不自觉瞧了李贤一眼,李贤专注抓鸡,根本没看她。 这满含担忧的眼神,却被明崇俨给捕捉到了。 果然没错! 李贤他就是装的! 明崇俨拉开架势,把家伙事全都取出来,你能演,我就不能了吗? 既然李贤有兴致,那就陪他一场,看他能坚持到几时。 小桌上,忍冬花纹缠绕四周的小木盒里,几支艾柱摆放的整整齐齐。 李贤离得远些,看不清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但他本能的感到,明崇俨这厮,来者不善。 这个蒙骗的过程或许比他想象的要困难的多,为此,他打开双臂,在屋子里跑了一圈,甚至都模仿了笨鸡飞翔的姿势。 嘴里大叫着捉鸡! 捉鸡! 两个人互相试探,要说明崇俨,当然也不是一点不怕的。天后娘娘交给他这个差事,已经是在给他机会了。 若是不能好好把握,把李贤给医治好,他在帝后面前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而对于李贤来说,他的难处或许还在于,要不要表现的更疯一点。 过犹不及的道理,他很清楚。 “你们几个,搭把手,把殿下按住,外衫脱掉。”明崇俨指挥道。 在他身后,王府的几个小厮奴婢也都准备就绪。 既然要医病,只有临娘一个自然是不成。殿下最近疯的厉害,她细胳膊细腿的,根本控制不住。 李贤这还飞着呢,只听得明崇俨一声令下,两个小厮便追上了他,一人一边,左右一夹,就把他抓了个正着。 所谓捉鸡,就是这般吗? 李贤顿时感觉,别的鸡他是没抓着,倒是被人家给当成鸡抓的死死的。 幸亏他准备充分,这才没有当场露馅。 小厮们把他架到了床边,他还在拼命挣扎,一点也不含糊。 这人的悟性绝对是有差异的,比如有的人就知道,即便是疯了,眼前的这位也是堂堂沛王殿下。 总要敬重着些,不能伤着,手上根本不敢用大力,生怕把李贤的胳膊弄折了。 可另外的这一位就不同了。 一心想着疯子就得下猛药,两只手死死的攥着李贤的胳膊,虽然隔着衣衫,李贤也能感到,胳膊上的皮,肯定已经青紫了。 没眼力的东西! “抓鸡!” 李贤大喝一声,顺势就腾起一脚。 那小厮腿一瘸,疼得他是哇哇乱叫,眼泪都下来了! 第二百二十章 夺火! 临娘见状,立刻上前接替了那愚蠢小厮的差事。 什么东西! 临娘怒瞪他一眼,李贤终于被安置到了床铺上。 他又是蹬腿就是挥胳膊,总而言之,只要能表现的自己很疯狂的动作,他一个都没有放过。 头上的髻早就散乱了,碎全都从冠里掉了出来,沾了汗,湿哒哒的垂在脸上。 装疯的秘诀是什么? 最近李贤也是很有心得,主要就是目光。 时而凶巴巴,时而茫茫然。 关键是,你绝对不能对别人的表情变化有任何的反应,同时控制自己的表情变化。 尽量不和他们视线接触,他已经这样做了好几天,完全没有一点破绽。 只是,今天遇上了明崇俨这个硬茬。 你不看他,他可要来看你。 明崇俨的脸上,挂着那种一贯的温和笑容,仿佛能融化坚冰一般。 他打燃了一个火舌子,取出了一个艾柱。 轻轻一触,青烟瞬间就升腾了起来。 这时的李贤正睁着眼睛闹腾,忽然有那么一瞬,他的动作有些凝滞,吞了口唾水。 这是做什么?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婢女们便围拢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把他的衣衫脱了下来。 “殿下,奴们得罪了!” 衣衫半褪,李贤狂乱的眼神,似乎有些惊慌,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拼命挣扎。 虽然都是些小娘子,怎奈何,她们人多势众,就连他最忠诚的临娘,也被排斥在外,根本靠不上前。 临娘急坏了,生怕明崇俨动粗,李贤破功可怎么办。 看他又是点火,又是放烟的,花样又多,手段还狠辣,关键是,从刚才开始他的眼神就时不时的往李贤的脸上瞟。 呵呵,看你能坚持到几时。 小白脸! 就是靠不住! 临娘暗骂了几句,无奈之中,李贤已经被他们合力翻了个身。 平坦光滑的后背,进入了明崇俨的视线范围之内。 脸面朝下的李贤,手脚都被他们制住了,唯有脑袋没人管。可他又不能叫骂,只能各种哼哼泄心中的不满。 这几个人! 老子都记在账上了! 等老子康复了,定要把他们收拾的妥妥帖帖! 明崇俨这赖厮! 他究竟要做什么! 明崇俨的动作优雅至极,眼看着艾柱燃点的差不多了,这才迈着缓步走到床边。 李贤虽然嘴巴紧闭,可明崇俨还是能感觉到他咬紧的牙关,隐约之间,恶狠狠的眼神。 生气吧! 愤怒吧! 那就赶紧把真面目露出来吧! 他不慌不忙的晃动着艾柱,口角含笑道:“殿下,这是艾柱,微臣将要给殿下艾灸,殿下如今受了梦魇,心神不宁,汤药之类的已经没用处了,但艾灸或许有用处。” 他还没开始操作,临娘就拦过来:“这能有什么用?” “殿下千金之体,怎可轻易毁损?” 说得好! 李贤没法说话,却在心里给她叫了个好。 这东西可是带着火苗的,往背上这么一戳,铁定要留疤。男子汉大丈夫,留些疤倒也无伤大雅。 可若是骑马征战的伤也罢了,因为装疯给自己弄一身的疤,实在说不过去。 “临娘,你别多嘴!” “这不都是为了给殿下医病吗?” “不得已而为之,你在这里拦着,若是殿下的病症严重了,你担待的起吗?” 几个奴婢早就已经受够了临娘独占伺候的差事,虽然她们之中没有一个是李贤的姬妾,却早就把争风吃醋的本事学到了手。 李贤还没怎么着呢,临娘也没得到晋升,她们一肚子的醋,却已经都准备好了。 临娘根本不把她们的敌视放在眼里,只揪住明崇俨。 “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让你对殿下不敬的!”临娘双目如秋水,一只臂膀就这样挡在明崇俨的身前,十分坚定,寸步不让。 崇俨叹了口气,幽幽道:“娘子有所不知,我虽然是道士,但这艾灸却并不是道术,不过是医术的一种,殿下的状态你也看到了,确实有些失常,这艾灸能够疏经通络,打通人体的关节,所谓梦魇,只不过是殿下被心魔所困,并不是躯体有异常。” “艾灸是目前对殿下最为对症的办法了。” “再说这伤疤,这我并不讳言,这样灸之后,确实会留疤,但绝对不会很严重,等到结痂之后,很快就会康复。” 亏得明崇俨还算是有耐性,艾灸就在这里点染着,他居然还能给临娘解释那么多。 临娘眨巴眨巴眼睛,其实也根本没听懂几句,但这并不妨碍她表明态度。 “究竟是医术还是道术,你说了,我既不懂,也不相信,若是殿下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必定会向天后娘娘禀明!” 拉出这个大旗,你总不能轻易行事了吧! 她得意洋洋的看着明崇俨,为自己的机智喝彩,明崇俨却并没有被她吓倒。 反而欣然一笑:“娘子多虑了,微臣到王府来替殿下医病,就是娘娘恩准的,娘娘也说了,只要能医好殿下的病症,小小的损伤没问题。” 李贤气炸了! 果然呐,那宗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同样都是一双父母,怎的他和太子的待遇就会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听说为了给太子治病,明崇俨还特地从街上拉了个人来做替代。 为的就是不损伤太子的身体,太子是国之重器,这样操作原本也没什么错。 可这人呐,感情就是这样微妙,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是一样的父母,他李贤的身子有伤害,娘娘为何就不顾及? 在这件事上,明崇俨万不敢说谎。他确实是得到了武媚娘的肯,才决定这样操作的。 他缓缓的说出这一番话,便是给李贤彷徨的心上,重重的插上了一刀,结结实实的。 太狠了! 临娘瞪了一会眼睛,也只能退开了去。 在没人现的角落,李贤的心已经在滴血。 他可以感到,艾灸微微的热气已经在肌肤上游走,绝对不能让他这样得意! 李贤铆足了力气,脑袋瓜使劲的转啊转。 他已经够疯的了,要怎么样才能表现的更疯一点。 忽然之间,脑中灵光一现,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只手便反向伸了过来! 循着那热气的来源,迅出击,李贤的大手擎住了那根艾柱! 对! 你没有看错! 就是带着火的! 烫手的艾柱! 所有人都傻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突袭明崇俨 明崇俨心里美啊,这微微的火焰就好像是他的心情一样,那叫一个灿烂。 若是他预料的没错,李贤变成今天这副样子,绝对和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明崇俨脸上的笑容就绷不住。 谁知,乐极必定生悲,才稍微走了一下神,李贤的大手就突袭而来。 他不只是要抢夺艾柱,竟然还用手指堵住了艾柱的烟点! “殿下!” “快放手!” “伤着了你,微臣可担当不起!” 明崇俨愤怒的看着负责压制李贤的两个小厮,手里也不忘和他抢夺艾柱。 可他本就文弱,哪里是跃马扬鞭的李贤的对手。 这艾柱也是不争气,李贤把它握在手上,没怎么用力,它居然就熄灭了! 就在他的眼前! 灭了! 真的灭了! 李贤啧啧称奇,本来他还想在临娘的面前表演一出装疯的最高境界,水火都不怕。 可叹它居然没有烧起来,轻飘飘的就熄灭了。 李贤翻身坐起,虎目一睁,小厮们立刻抱头鼠窜,哪里还敢按着他。 刚才也是他们疏忽了,以为李贤一时被控制,便不会再挣扎,嘻嘻哈哈的等着看好戏。 哪成想,李贤会来这么一招。 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正面对抗的机会终于到了! 明崇俨惊得,眼睛都不会挪动了。 李贤松开了手,两指之间确实熏黑一片,然而,很可惜的,搓掉了黑灰之后,居然没破,连血都没有流一滴。 李贤晃晃脑袋,咧嘴一笑:“鸡!” “鸡在这里!” “终于抓住了!” 明崇俨傻了,火烧都不怕,这真不是装的,是真的被梦魇住了! 要不是梦魇,实在是解释不了! “鸡!” “可恶!” “弄死你!” 李贤恶狠狠的诅咒,满眼都是猩红的光,那支已经熄灭的艾柱,被他继续利用。 两边一掰,彻底折断。 明崇俨看得心惊胆战,好像那细细的艾柱,不是艾柱,而是自己的脖子。 “死了?” “再来一只!” 李贤的眼中,射出了阴冷的光,明崇俨确信那不是自己的错觉,在他的身后,一堆王府的奴婢小厮,早就已经被吓破了胆。 之所以还站在这里,只是因为他们是王府的人,若是这个时候撒丫子就跑,传到天后的耳朵里,只会死的更惨。 李贤才不会管他们,眼见着明崇俨被他吓到了,更是玩兴大起,三步并两步跳到了桌案旁。 那些还没用过的艾柱,被他一个接一个的拿出来,一掰。 碎了一个。 又一掰。 又碎了一个。 你个小白脸,叫你想害我! “鸡!” “死了一个!” “又死一个!” 李贤激动的呱呱拍掌,像个孩童似的,蹦蹦跳跳。明崇俨惨惨然,额上冷汗直冒。 李贤回头一看,这人居然还没走。 都虚成这幅样子了,还坚持做什么? 看来,他还得再加把劲。艾柱都已经被他掰完了,手里也没有其他现成的工具。 脸上带着狞笑,一步,又一步。 他向着明崇俨走了过去,他前进一步,明崇俨就后退一步。 每一步,都好像是踩在了明崇俨的心上,踩得他都快透不过气。 “殿下!” “你这是干什么,微臣不是鸡!” “你是!” “你就是鸡!” 在场众人毫无反应,他们都习惯了。 这些日子以来,在李贤的眼中,甭管你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美的,丑的。 一概只有一个名字:鸡。 他们已经不指望李贤能想起他们的名字了,只求他不要真的把他们当成是鸡捉住,便是大恩大德了。 明崇俨哆嗦着嘴唇,继续后退,忽然感到腿上挡了一下,原来是已经到了床沿处。 退无可退了。 李贤故意把脚步放慢,偏不给他个痛快。 他已经想好了,既然没有家伙事,那就用自己的两只手来故技重施。他就不信,吓不走这个小白脸。 “抓鸡!” 他忽然大吼一声,声音之大,气势之足,就连面前的空气都跟着搅动了一下。 顿时形成了一股气流,顿时向着明崇俨喷射过来。 吓得他,登时两腿打颤:“殿下,有事好商量,我也没有烧到你,不是吗?” “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微臣一般计较。” 什么叫做正宗的对牛弹琴,这就是。 他明明知道李贤中了梦魇,神志不清楚,居然还和他用正常的语言交流,他能有反应吗? 李贤逼向他,抬起铁条一般的手臂,迅加快了脚步,奔到了明崇俨面前。 那根根分明的手指头,真是又粗又壮,简直活似五指山。 明崇俨心如擂鼓,李贤的疯狂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怎么办? 怎么办! 李贤猛地扑过来,某人的胆小怯懦,李贤已经完全看出来了。 不过是个虚张声势的废物! “抓鸡!” 疯狂挥动的双手,带着千斤重,向着明崇俨袭来。 明崇俨岂肯坐以待毙,连忙闪躲,撩袍狂走,可惜的是,李贤的卧房并不大,他也没有多少能够躲藏的地方。 左突右奔之间,很快就被李贤紧紧咬住。 想跑? 没那么容易! 你跑的越急,我就追的越紧。 你不是害怕吗? 那太好了! 我明明可以立刻把你抓住,却偏偏不这样做,明崇俨的这张小脸,生的也是又白又嫩,若是涂上些脂粉,比府里的小婢女也不差几分。 这几天,李贤装疯,可没少占府里婢女的便宜,这边抓一个,那边抱一个,美得很! 美得很! 李贤定准目标,便兴冲冲的追过去。 反正明崇俨的体力远远不是他的对手,明崇俨一阵狂跑,气喘吁吁,两只眼睛一直都盯着房门处。 要是能跑,谁不想跑? 他一直在这间房里坚持,为的也是一个面子问题,好歹他也是天后娘娘特意找来给李贤医病的。 病没治好,还被病人追的满屋乱窜,实在是没面子。 可惜的是,王府里的小厮婢女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雕花的大门虽然敞开着,可门前站的都是人,明崇俨连一个缝隙都找不到。 明崇俨一边跑,一边瞄,脑袋里也止不住的盘算,怎样才能让自己解脱。 “人活着真是什么好事都能碰到!” “是啊!” “没想到,明文学还有这么狼狈的时候,真是开了眼了!” “对啊,我看,殿下挺喜欢明文学的,以后他要是能经常来给殿下瞧病,我们也都轻松了。” “殿下再也不会抓我们了!” 明文学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呐! 众人看向明崇俨的眼神,瞬间变得特别崇敬,特别感激。 第二百二十二章 解决大麻烦 明崇俨的身手真叫一个好,折腾了得有一盏茶的功夫,李贤居然还没有抓住他。 装饰典雅,光线充足的沛王卧房里,到处都是明崇俨被追的鸡飞狗跳的身影。 正在他琢磨着如何才能冲破奴婢们的封锁,逃出王府的时候,忽然之间,背后一紧。 道袍的下摆居然被李贤一把抓住。 李贤略一用力,明崇俨整个人就被他了回去。 崇俨回头,李贤一张大脸,正对着他。只见他咧开大嘴,戏谑一笑:“抓鸡!” “抓住了!” 那笑容,虽然灿烂,却透着一股精神不正常的劲头,明崇俨顿时寒从脚底起,抖如筛糠。 尤其是那张俊俏的小脸,更是呈现扭曲的表情,仿佛是被鬼附了身。 “殿下饶命!” 明崇俨两腿软,现在别说是让他下跪了,就是让他原地爬几圈,他也乐意啊! 李贤愤怒的脸,近在眼前,说着就要故技重施。 来啊! 宝贝! 李贤举起了手,这一回他可不准备吓吓他了事,他是要动真格的了! 明崇俨这厮,一向在天后面前行谄媚之能事,不知道出了多少馊主意,今天他李贤就要替天行道! 一手攥着他的衣衫,一手握住了他的脖子,这根脖子可真是好啊! 又细又长的,正适合掐一掐。 李贤有足够的把握,用一只手,就足以让明崇俨毙命。 李贤的大手好似熊掌,大手将明崇俨的细脖子全都覆盖,行动之迅,根本就没有给明崇俨反应的时间。 双目转向明崇俨,崇俨英俊的脸上,浮现了死灰一般的神色。 李贤歪嘴一笑,好似地狱钻出来索命的恶魔。现在,这个好皮囊的恶胚,他的生死就全都在他一手掌握了! 顷刻之间,李贤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明崇俨越是害怕,他就越是恨得厉害。 不自觉之间,手上的力气就越加越多。 明崇俨的头脑中,瞬间涌现一个字。 跑! 命悬一线之间,所有的血液都回流到了大脑之中,让他足以急中生智。 生死关头,面子还重要吗? “殿下的病我也医不了,你们找别人吧!” 明崇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了这句话,铆足一股力气,掰开了李贤的手,终于挣脱了出来。 拔腿就跑,再也没有半分迟疑。 奴婢们看着仪表堂堂的明文学,落荒而逃,啧啧称奇。 “这就……跑了?” 众人面面相觑,再看李贤,居然一头栽到了床上,打起呼噜来了! 临娘见状,连忙上前,催促道:“你们都去忙自己的吧,殿下这里有我照顾就够了!” 奴婢们敛手而立,抻着脖子,观望李贤的状态。 他确实安静下来了,居然在睡觉,这些日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虽然他们天天都来送饭,却从来也没见他动过。 总是怎样送来,又怎样送回去,原样不动。他究竟靠什么生存呢? 不吃不喝的,却没想到,他居然也还是要睡觉的。 “你一个人照应的过来吗?” “我们来帮你吧!” 两个小厮挽起了袖管,真情实感的想留下来帮忙,临娘眉头一跳:“不必了,之前殿下的态度你们也都看到了,他只允许我伺候,你们若是想帮忙,不如就去准备热水和巾帕,闹了这么一场,殿下总要擦洗一下。” “那好,我们去准备。” “殿下,奴婢们这就退下了。” 李贤鼾声大作,并没有回答。 众人退去后,临娘张望了一眼,见四处都没了人影,这才把门掩好。 “殿下!” “可以起来缓缓了,没人了!” 哈…… 李贤半是哀叹,半是泄的大吼了一声,翻身坐起。 “这个小白脸,终于走了!” 茶水奉上,临娘便开始打扫屋子,刚才明崇俨一通上窜小跳,把屋里的许多东西都撞翻了。 临娘在这间房里也呆了好几天了,对所有东西的摆设都十分熟悉,扶起了瓷瓶子,重新擦拭一遍。 瓷瓶子里本来放了好几个画卷,全都是李贤自己的作品,也被明崇俨撞倒,散落一地。 临娘用心的收拾,李贤坐在床上饮茶。 刚才闹腾了这么一通,他早就精疲力尽,喉咙里干的要冒烟,一盏茶下肚,这才觉得轻松了些。 “殿下,就这样把明文学放走了,安全吗?”临娘擦着桌子问道。 “不放走,我还能怎么办?” “把他弄死,在天后娘娘那里也交不了差,只能吓唬吓唬他,不让他轻举妄动也就罢了。” “可若是天后娘娘再派人过来怎么办?”临娘还是很焦急,就这三五天,他们已经打走了好几个郎中。 甭管是自己请来的,还是宫里派来的,李贤都能够顺利的把他们哄弄走。 可再灵光的脑袋瓜,也禁不住这样连番的折腾,李贤也该想一个万全之策来应对了。 李贤叹了口气,也颇觉为难。 “这我也知道,可这个台阶,着实不好下。” 临娘若有所思,怯生生的上前,说道:“要不然,殿下就趁着装疯的时候,把真实的心意说出来,圣人娘娘若是知道了,肯定会来看望殿下的。” 这些日子,两人相处的久了,李贤也越的不避讳,心中的所思所想,也向临娘透露了一些。 临娘知道,李贤这般装疯卖傻,其实是有心结,至于他究竟是被什么心结所困,她却并不清楚。 但这并不妨碍她关心李贤,为他出谋划策。 李贤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见到父母,尤其是天后娘娘,临娘认为,有什么想法,还是要说出来更痛快,这样人家也能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这样装疯卖傻,局外人根本就不会知道你想做什么,想达到什么目的,或许折腾到最后,反倒落得一场空而已。 “依奴婢看来,或许也没有那么难,奴婢不知殿下想见天后娘娘究竟是何用意,不过,儿想见娘,总没有大错,只要殿下去请,娘娘一定会来的。” 李贤苦笑道:“我不会去请,我就是要看看,娘娘究竟什么时候来看我。” “我再装几天,静观其变,尤其是明崇俨回去,肯定不会无所作为,你这几天也注意打听一下,看他是不是在娘娘的面前搬弄是非。” “奴婢知道了。” 临娘心下担忧,却也知道,李贤不会听她的劝,这时,奴婢们也把梳洗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她也不再多嘴。 长夜漫漫,沛王李贤,难道还要继续被梦魇困扰吗? 第二百二十三章 潇洒妹妹载哥哥 一弯小桥如新月,相思人儿桥上见。 天公作美,今天天气异常的舒爽,淡淡的微风伴着并不灼人的阳光,走在街上的人们,都神清气爽,脚步昂扬。 桥上人如玉,遗世而独立。 裴范先现在就站在这西市放生池的小桥上,望着远处波澜不惊的湖面,忽然想到了这两句诗。 虽然这属于乱炖式古诗搭配,但毫无疑问的,非常符合他现在的处境。 风儿吹动了他的丝,微微晃动的衣摆,更增加了他然绝尘的气质,他不禁出了感叹。 老子怎么就这么帅! 清凌凌的湖水,映照出了他周正的相貌,顿时他又有些沮丧。 长痛不如短痛,自从得到了进宫面圣的消息,他当即就决定,捡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进宫。 女魔头那妖妇,这个时候想见他,肯定没安好心。 与其拖延下去,惴惴不安,还不如快快进宫,听听这个老妖妇,究竟是什么打算。 郭敏敏不是忸怩作态之人,今日她便要坐着马车,来这桥上与他相会,两人一同入宫。 这要是换了别家的女儿,说不定还会惺惺作态,羞怯好一阵,不肯与男子同行。 可郭敏敏是何人? 自从受了裴范先的教育,不让她在长安城的各条大街上处处呲牙,她已经很久没有把那爽朗的个性挥出来了。 未时还没到,裴范先就已经站到了桥上,机灵的眼睛,一会看看坊门的方向,一会又看看池里。 因为开坊门的时间还没到,这桥上也没几个人聚集,他能够从容的在桥上观风景,也顺便观自己。 情势的展,完全出了裴范先的意料,他居然这样轻而易举的,就娶到了武媚娘的外甥女。 这样的好事,以前真是想也不敢想。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主角光环? 关键还在于,在这件婚事上,裴范先并没有费多大的功夫,而一向刁钻狠辣的天后武媚娘,居然也并没有给他设置过多的障碍。 顺顺利利的就把外甥女交给了他,虽然现在婚期还没定,但只要获得了武媚娘的肯,这桩婚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 被连番好运击中的裴范先,顿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头上的日光,带着迷人的光晕,让他一阵恍惚。 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哒哒……哒哒哒…… 欢腾的马蹄声,飞扬的尘土,从不远处席卷而来,花色斑驳的骏马追星,正载着它的主人,飞奔向他。 只见郭敏敏,一身红衣,衬得她的娇颜,格外艳丽。 松垮的云鬓之上,他赠送的那只金钗,亦辉煌无比。 郭敏敏的出现,击垮了他所有的怀疑、困惑。 眼前的一切,包括生在他身边的一切全都是真实的。 “敏敏!” “辛苦你了!” “怎么没坐马车?” 小腿一踹,郭敏敏飞身下马,那身姿,实在是太潇洒了! 敏敏笑道:“本来是打算坐马车的,但今早又变了主意,还是觉得骑马最适合我。” “再者,你知道的,我可是被娘娘特别允许,进宫也可骑马的人,这样的恩典,有机会不好好利用哪成?” “可是……可是我没准备马啊!” 裴府上,也有两匹马,但那个马是用来拉车的,若是单人骑乘,绝对算不上是好马。 而郭敏敏的爱马追星,却是一匹千里驹,整个长安城都可以排到前十的好马。 就他的破马,骑到街上,除了丢人现眼,他想不到第二个词语来形容。 “敏敏,我没有好马,再者,我的骑术也不佳,这可如何是好?” 人家都找上门了,再不说实话,就要丢丑了。 郭敏敏上下打量他,眉头紧皱:“谁说让你骑马了?” “不骑马?” “那我怎么进宫?” 裴范先愣了,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你想让我坐着马车,在后面跟着你吗?” 好像这也是个好办法。 敏敏哈哈大笑:“这怎么可能?” “我这追星,能日行千里,一旦跑起来,便快如闪电,你的马车根本就追不上。” “到时候,难道还想让我先进宫,等着你吗?” “那当然不能。” 裴范先立刻摆手,表明自己的立场,郭敏敏嫣然一笑。 “你别急,我会让你和我一起进宫的。” “当然是骑马。” 骑马? 那怎么可能? 某人还在瞎琢磨,只觉腰间一紧,接下来便双脚腾空,整个身子好像是失去了重量。 郭敏敏一手勒着马缰,一手拎着裴范先,居然就这样飞到了马背上! 我去! 这是什么武林绝学? 裴范先的大屁股稳稳落在了马背上,不偏不倚,也不知道是不是郭敏敏特意准备的,追星身上的马鞍,格外宽阔,完全可以容纳两个人同乘。 “你这是做什么?” 坐稳之后,裴范先才震惊的现,他居然是坐在前面的,而貌美如花的小娇娘郭敏敏,就在他的身后,纤长的手臂从后方伸过来,牢牢的控制着马缰。 “带着你骑马进宫啊。”她的口气如此理所当然,裴范先都被气笑了。 “你带着我?” “就这样带吗?” 真是岂有此理! 想想上一世看过的那些古装片,哪一个不是潇洒的哥哥载着好妹妹,在那大草原上策马狂奔。 哪有坐在前面,让小娘子掌控马缰的? 他这是什么人设? 好妹妹吗? 裴范先拼命扭动身子,郭敏敏斜了他一眼,完全不屑一顾。 抖了抖缰绳,追星便调转马头,向着坊门处飞奔而去。 马蹄才一催动,裴范先就踉跄了一下,郭敏敏迅出手,拉了他一把。要是没有他,老裴非得顺势栽下去不可! “你看看,说了你不行吧!” “谁说我不行?” 虎死架不倒,堂堂七尺男儿,绝对不能在小小困难面前就认输。 “那你的意思是,你肯定行了。” 追星迅疾如飞,很快他们就越过了西市笔肆,向着坊门冲了过去。 风声呼啸,裴范先猛点点头。郭敏敏笑道:“那好吧。” 她一勒缰绳,追星嗷的一声,便停了下来。 还在往前冲的马蹄,忽而绷紧,继而站在了大路中央。 “你自己下去,然后绕到我身后来,我把马缰让给你,你来骑就是了。” 下马? 裴范先看了看身上,大约半人多高的距离,其实并不算高,以前他跳墙头的时候,还跳过比这个还高的墙,可这一次,他却心虚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当街拦下 想当年老裴跳墙头的时候,有助跑,周围空地还大,而且墙体还能给人一定的支撑,确保他稳稳落地。 可现在,且不说马背颠簸了,就是这个腾挪的空间也实在是没有。他的身后就坐着郭敏敏,她肯定不会好心给他腾地方。 郭敏敏现在正用一种戏谑的表情盯着他,大有你行你就上,麻溜滚下去的意思。 要脸? 还是要命? 一瞬之间,裴范先的心中天人交战。 最后,他横下一条心。 咬牙道:“还是算了,就你来骑吧!” “我坐着就好。” 郭敏敏摇摇头,十分遗憾。 “早这样不就结了,白白耽误时间。” 她继续催动追星,它立刻听话的抬起了马蹄。 夫纲不振呐! 裴范先连着叹了好几口气,已然接受了这种命运。 坊门那边,迎面而来一队人马,跑在最前面的那个,裴范先仔细一看,登时愣了。 “这不是……德福公公吗?” 不知为何,裴范先当即判断,德福是来找他的。 郭敏敏眼珠一转:“还真是他。” “他来做什么?” 下意识的,她就放慢了度,而迎面的德福也很快的现了两人的身影。 他的表情微微一滞,旋即又消失了,立刻迎了上来。 “敏敏娘子,裴郎!” 在敏敏的搀扶下,裴范先终于颤颤巍巍的跳下了马,犹豫的样子,连德福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没想到,他生的这样英武,居然是个弱鸡。 “德福公公,有什么事?我们这就要进宫见天后娘娘,难道是娘娘有什么吩咐?” 德福颔:“你们今天不必进宫了,娘娘吩咐了,你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更重要的事? 裴范先面色一凛,女魔头不是个好心人,莫不是她又准备了什么幺蛾子,打算坑他们? 郭敏敏却没看出异样,问道:“什么事?” 德福一脸为难,叹了口气道:“是沛王殿下,殿下最近病了,听说是被梦魇住了。” “娘娘心急如焚,已经派了好几个御医去给殿下看过,可都没有效果。” “就是昨天,医术精湛的明文学,也去王府看过,也是无用。娘娘没辙了,便想到了裴郎。” “裴郎这就随我去王府,一道去给殿下医病。” “医病?” “这怎么可能!” “沛王府大门往那边开,我都不知道!” 裴范先还在唠叨,郭敏敏一把抓起他,又跳上了马背。 “你不知道,我知道!” “我和你一起去!” 废话也没机会说了,追星马蹄飞踹,终于跑出了城门。 而这一次,它的目的地,并不是皇宫,而是另一边的醴泉坊…… ………… 李贤其人,英武非凡是真的,过于招风惹雨也是真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武媚娘的几个儿子之中,就他是个另类,男子汉气息甚为浓厚。 弓马射箭,意气飞扬。 应该说,李治和武媚娘这一对夫妻,教育孩子还是有一套的。他们两个的子女,全都是好孩子。 不管是被骄纵的过了分的小太平,还是他的几个哥哥,从本心上来讲都不是无可救药的败类。 大唐到了李治当皇帝的这个年代,足可称得上是纵横四方,四海承平的强大帝国了。 而他们的子女,拥有如此尊崇的地位,丰富的资源,却并没有自甘堕落,反而,都很上进,既没有玩物丧志的,也没有败坏祖宗基业的。 尤其是几位皇子,更是以性格温和,从容不迫著称。 此处拉踩那些南北朝的,两晋的垃圾人物,站着如此重要的位置,干的竟是些荒唐透顶的事。 很显然,李贤在这一群子女之中,算是个异类。他的活跃,他的斗志昂扬,都让他处于一种矛盾的境地。 如果他的母亲不是武媚娘的话,说不定他会是皇子之中,最有承继大统资质的人。 可惜的是,要是没有武媚娘,也就不会有他了。 一路颠簸,裴范先在德福异样的眼神之中,跟着郭敏敏冲向了沛王府。 别看他们每个人都心急如焚,可真正能解决这个问题的,还是他裴范先。 按照历史记载,这个时候的李贤还应该很健康。等到李弘顺利下线,他就可以成功上线。 在当了太子之后,有那么几年他还是很活跃的,处理朝政能力也有,文学素养也不错。 要不是挡了老娘的路,也不会扑街的这样早。 从没听说他的身体有什么毛病。 可他这一病都已经惊动了女魔头,可见来势汹汹,不是什么小病小痛。 这样凶险的病症,以裴范先的能力,能处理的了吗? 他渐渐感觉,一口绝世大黑锅,正在向他汹涌袭来。这个差事,难道就是女魔头送给他的新婚礼物? 李贤身为沛王,身份贵重,自不必说,给他看病,能看好了,当然能得到极大的好处,说不定封地又可以多几百户。 可要是看坏了呢? 啧啧…… 真是不敢想。 更何况,自己的斤两,自己最清楚,他哪里是能治病的料,正宗的蒙古大夫。 就算是小病他也不会治,让他去给李贤瞧病,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裴范先敢肯定,这一队人之中,最忧心忡忡的,就属他了! 别人是担心李贤的病情,他是担心自己的命运。 经历了多日的鸡飞狗跳之后,今天的沛王府却出奇的平静安宁。 府内的小厮丫鬟各就各位,忙活着自己的本职工作,从他们的窃窃私语之中,也听不到多少关于李贤病症的议论。 没办法,新鲜劲已经过了,没多少人关心了。 李贤的卧房前也清净了不少,奴婢们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种种表现,不再积极弥补。 照样不吃一顿饭,不喝一口水,仿佛要修炼成仙一般。 同样的,还是每天三次从屋里跳出来,张着两手,在庭院里四处乱跑,嘴里喊着抓鸡,抓鸡,却到目前为止,一只所谓的鸡都没捉到。 好像是纯粹逗他们玩似的。 自从明崇俨走后,奴婢们忽然感到,他们不再害怕沛王殿下了,他虽然时常闹腾,却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实际的损害。 就算是李贤变换招数,提高破坏力,他们也能轻松应对,不皱一下眉头。 “怎么?” “殿下又没吃?” 临娘端着铜盘子,来到灶房,厨娘见盘子上的食物照样纹丝未动,也还是感叹了一句。 “是啊!” “水也不喝,饭也不吃,真不知殿下还能撑多久。”临娘也是一样,展现了自己良好的演技。 唉声叹气,一脸忧虑。 然而,谁知演技太高,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李贤要升仙?   “不吃也罢,照我看,不吃也挺好的。”   不知为何,厨娘的态度大变,临娘震惊的看着她,却见她满眼都是欣慰,一点担忧的表情都没有。   而就在两天以前,她还是和自己一样,担心李贤的饮食起居,唯恐他坏了身子呢。   难道,她现什么了?   “大娘子,你怎能这样说!”   这位厨娘,自从李贤独自开府就在王府做事了,年纪也大,身宽体胖,对人三分笑,总是好脾气。   府里从上到下的人,不论高低贵贱,全都叫她大娘子。   这也是她自己的主意,谁让她的肚子大,年纪也大呢!   大娘子嘿嘿一笑:“临娘,别误会,大娘子我可没有什么不好的意思,我是替殿下高兴。”   “你想想看,殿下不吃不喝的,还能这样精神,会是什么原因?”大娘子讳莫如深,挑着眉毛,临娘顿时紧张起来。   还能是因为什么,每天我都给他送水送饭的缘故呗!   见她不答,大娘子倒也不生气,自顾自道:“照我看,殿下是要修成仙体了!”   “仙……体?”   “可不是,你不晓得,我们小时候,故乡有传说,说这人世间也是有活神仙的。”   “神仙修炼往往有两个层次,这第一个层次,便是生活在人间,从外貌看上去,和我们人一点区别都没有,但已经可以不吃不喝,不理人间俗物了!”   “那这第二个层次呢?”临娘都被她说傻了,连盘子里的饭菜都忘记了要倒。   “这第二个层次,自然就是飞升成仙了!”   “这个时间有长有短,谁都说不准,也许是几十年,也许是几个月,都说不准的。”   “所以,临娘,你不必担心,殿下可能只是在修炼,你见过修炼的人要吃东西的吗?”   “你也千万不能劝殿下吃饭,那是阻了他飞升的路!”   “都说完了?”临娘反问。   大娘子点点头:“说完了!”   “没了?”   “没了!”   “怎么?你不相信?”   临娘哈哈大笑,笑的都差点岔了气,大娘子颇觉尴尬,这小娘子是怎么了。   难道她说的有错吗?   这整个王府里,可不止是她一个人这样说,很多人都这样想。   临娘终于笑够了,这才直起腰说道:“没有,你说的有道理,说不定过几天殿下就恢复如常了。”   “诶,你这样想就对了!”大娘子由衷赞赏了一句,这小娘子,脑筋转的就是快。   怪不得能在殿下面前得脸面。   临娘笑的脸都红了,她迈着七扭八歪的脚步,晃晃悠悠的回了厢房。   李贤腾的坐起,看她这副样子,也愣了。   “你这是怎么了?”   “被鬼附身了?”   “殿下,外面的奴婢都说你不吃不喝是在修炼,让奴婢别打扰你,奴婢恭喜殿下,马上就要得道成仙了!”   她夸张的行了个礼,李贤登时气得头顶冒青烟。   “这帮人!”   “什么脑子!”   他气急败坏,忽然感到一股恶气直冲脑门,疼的他连连皱眉。   都是在这间破房子里呆的时间太长了,憋得浑身冒火。   李贤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明天也要恢复正常,不再装病了!   看这情势,天后娘娘是不可能来看望他了,他就是表演的再逼真,也无人观赏。   我的命哦!   也就是这样了!   李贤绝望的躺倒在床上,却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声音:“殿下,东宫的裴文学到了,说是应了天后娘娘的旨意,来给殿下瞧病的!”   裴文学?   这又是何方神圣?   这左一个文学,右一个文学,天后娘娘真是有意思,找来的怎么都是这样的人。   难道,都是天后娘娘的爱宠预备队?   看来,她老人家还是不肯亲自出马啊!   李贤使了个眼色,临娘便去开门,他自己则安稳躺好,反正这几天他就没换过衣衫,眼见着身上的衣衫是越来越脏,越来越臭,几乎连装扮的步骤都省了。   有德福和郭敏敏两边押着,裴范先就是想临阵跑路都没有机会,他站在李贤卧病的厢房门前,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位沛王殿下,他也是照过面的了。   上次东宫的马球赛,此人对他颇为不善,大有挑衅的意味,虽然他并不知道,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他究竟是哪里把他得罪了。   可李贤对他的厌恶也是显而易见的。   他现在病了,裴范先拍手叫好还来不及,还要帮他医病,这不是笑话吗?   女魔头啊女魔头,你真是一天不找事,就浑身难受的属性。   明明是要进宫去过关的,却被德福给接到了沛王府,裴范先顿时感觉,造化弄人。   “德福公公也来了!”   “快请进!”   面容清丽的女子,施施然走了出来,一眼就认出了内宫的席大太监德福。   德福上前,简短介绍了一番,很快,裴范先就开始接受临娘的眼神检视。   看吧!   看吧!   老子生的这样英俊潇洒,被看是应该的,她要是不看才奇怪呢!   “裴文学,请这边走!”   裴范先跟着她进了门,临娘打量了一番,却并未有任何恶感。   虽然都是文学吧,可这位裴文学的身上却自带一种亲切的气质,看谁都是一副笑脸,喜气洋洋的。   总而言之,比那天的明崇俨要强多了。   模样也一点不差。   裴范先还未一言,临娘便对他有了三分好感。若是这位郎君的话,应该不会给殿下难堪了。   裴范先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卧床不起的李贤。   而这一次,李贤也改变了策略。   他也不能次次都装睡,临时再疯,同样的戏演上几次,不但旁观者觉得假,就连自己也演腻了。   他睁着大眼,凝望这白的墙壁,表情极为严肃认真,好像在进行着某种神秘的对话。   没错!   就是和光秃秃的墙壁,对话。   擦擦……擦擦擦……   清晰有力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李贤能感觉到,床沿向下陷了一下,看来是那位裴文学到了。   好吧!   就给他个机会,看看他到底什么水平!   “殿下,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老奴,老奴都不敢认了!”   床上的李贤,实在是有几分流浪汉的气息,特别落魄,特别邋遢,脸上遍布泪痕,水迹,可见他这几天就根本没有洗过脸。   德福的心都快碎了,眼泪登时就涌了出来。   要知道,李贤可是诸皇子之中,最潇洒俊逸的,模样没的说啊! 第二百二十六章 裴神医驾到 德福正在擦眼泪,一脚踏入王府,就先去找茅厕的郭敏敏,这时候也终于解决了内急问题,找进了屋里。 看到李贤的情形,脸上的笑容登时就僵住了。 “贤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碍眼的几人被郭敏敏一手扒开,转眼间,她就抓住了李贤的手臂,拼命的摇晃。 李贤根本没有想到郭敏敏这位小祖宗也会过来,直挺挺指向房顶的手臂,瞬间僵了一下。 凝滞不动的眼神,也稍稍的涌现了一丝波澜,虽然旋即便消失了,可还是被裴范先逮了个正着。 没办法,他从一开始踏进这个房门就知道,李贤一定是装的,所以一直都在留心他的反应。 为什么他这样有信心? 为什么他就能肯定,某人一定是装的? 答案很简单,史书上写的呗! 那些浩如烟海的历史书籍里面,可没有一本提及,李治和武媚娘的二儿子,英武过人的李贤,居然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要知道,就是在饱受亲娘武媚娘女士的痛苦折磨的时候,李贤也只是表现出了意志消沉的样子,却并没有陷入昏沉。 在这一点上,他可比他的弟弟,那个雍弱的,三天两头闹自杀的李显(李哲)要强得多了。 历史上李贤的表现,足可堪称是个纯爷们! 所以,从一开始,裴范先就知道,李贤这次不过是装疯卖傻,而现在,经过了敏敏的闹腾,他也终于找到了实证。 “你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敏敏!” 用现代的话来说,在对待兄弟姐妹之间的亲情方面,郭敏敏大有中央空调的资质。 虽然她不姓李吧,可这些李氏皇族,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她全都对他们爱护有加。 这个也疼惜,那个也热爱,每一个好郎君,都能引起她十成的关怀。她的感情特别充沛。 敢爱敢恨,谁让她是驰名长安城的仗义女侠呢? 当然看谁都可怜,看谁受苦都想两肋插刀。 “敏敏,快起来,这里有我呢,必然不会让殿下有事的。”裴范先将她搀扶起来,见她刚刚梳妆整齐的小脸,满是泪痕,像小花猫似的,立刻帮她擦了擦。 心思通透,经验丰富的德福也不是摆在这里,装装样子的,他立刻反应,也劝解了几句。 郭敏敏这才安静下来,而这时陪在李贤身边,一直伺机而动的临娘,也赶紧站上前来,介绍情况。 “德福公公,殿下被梦魇住,到现在也有七八天了,这些日子,我们想尽了办法,也找了许多郎中,可人人看了,都是束手无策。” “殿下的情况也是这样时好时坏。” 德福点点头:“殿下的情况,明文学回宫复命的时候,老奴也听了一耳朵,没想到,殿下的梦魇竟然这样严重。” “娘娘也是心急如焚,实在没办法了,才把裴文学叫来的,这位裴文学,虽然人年轻,可是医术却不是一般的好,太子殿下的心疾便是在他的照顾下,渐渐康复的。” 这个裴范先,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此刻,除了德福,在场的其余三人,全都是这一个念头。 床上的李贤,终于想起他和裴范先其实是见过的,他并不是天后娘娘的男宠。 反而是太子殿下眼前的红人,他居然还会看病? 以前怎么从没听说过? 身边的这几个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李贤当即决定,只用沉默不语来应对。 跳起来疯,说不定反而会被他们抓住把柄。 临娘就不说了,看着裴范先的眼神,简直可以用纠结到底来形容。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位喜气洋洋的郎君,居然还是一位神医,殿下没问题吧。 心有所想,动作上就有表现,她的视线不自觉的飘到了李贤的脸上。 最莫名其妙的,当然还是裴范先。 德福这老太监,他也太能忽悠了! 老子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本事,我都不晓得,他如何晓得? 要是李贤当真病的厉害,他今天说不定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幸好,李贤是装的。 不必怀疑,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殿下就拜托裴神医了!” “神医一定要救救殿下!”临娘心里满是疑惑,可这演技还是没放下,继续表演。 裴范先在屋里扫视了一圈,做出高深莫测的样子。 “原来,殿下是被梦魇住了。” “恕我直言,这病症,只靠汤药是医不好的。” “裴文学说的太对了!” “汤药根本就没用!” “不只是汤药没用,就连那什么艾灸也一点用处都没有,看来,裴文学是有办法了?” 果然是个七窍玲珑心的娘子,裴范先悠然一笑,已然看出了她的试探之意。 “当然有办法。” 李贤继续看天,耳轮微微动了一下,倒是没有人注意到。 “只不过,要是让我来看殿下的病,那这房间里就不能有别人在场。”他转向德福,欣然道。 德福很为难。 “这样不好吧。虽然临时把裴郎你叫来,确实仓促了些,可殿下现在都已经病成这个样子了,我们怎能把他交给你一个人。” “正是因为殿下病的厉害,你们才要离开,若是你们在场,会影响我挥,到时候我不能使出十成的功力,耽误了殿下的病,公公你担当起这个责任吗?” 德福嘶了一声,顿时呆住了。 看看床上的李贤,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已经病了好几天,吓走了好几个郎中。 要是再耽误下去,这人可真的就废了。 “德福公公,奴婢感觉,裴文学说的有道理。还是看病要紧。”临娘也站出来替裴范先说话,德福似乎已经没有了拒绝的可能。 便只能勉强同意。 “老奴可以离开,可你一定要保证殿下好端端的,不能出一点差错。” “裴郎,你医术了得,老奴清楚,可殿下的病症也难倒了许多郎中,你就是医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但你绝对不能任性妄为,伤害殿下,你听到没有?” 这个老太监还真是……让人没话说。 他这样一个把李弘都医好了的人,怎会不懂得这个道理,要是都像他这样谨慎小心,那他们又何必把他找来。 明摆着的了,今天这差事,不论是干好还是干坏对他来说,都不会有太大的好处。 “德福公公,你就放心吧,天后娘娘交代的差事,某怎敢不尽心?” 德福心态稍稍转圜了些,却还是放不下心。 将某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特别的古怪。 “裴郎,不是老奴不信你,可你打算用什么给殿下瞧病?” 他拉起裴范先的袖管,抖了几下,啧啧道:“你这什么家伙都没带啊!”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不带工具的郎中,德福一把年纪,还从来没见过! 第二百二十七章 起来吧,别装了! 裴范先大声叫苦:“德福公公,你这就是为难我了,我明明是被你从街上直接带过来的,就是想带着家伙,也没有时间回家取。” “就是,福公公,我们是被你临时叫来的,要不然我们现在就该进宫了!” “他能留下来给殿下看病,已经是好心了,你就先退下吧!”郭敏敏气哼哼的说道。 这个老太监,话可真多,她已经忍了他好久了! 郭敏敏一出,德福果然向后退了几步。 果然是亲亲老婆,就是靠得住! 裴范先亦回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敏敏很得意,她现在的精神状况和刚才进门的时候,简直是判若两人。 一副神采奕奕,成竹在胸的样子,这又是在闹哪样? 从刚才开始,郭敏敏就一直站在几人身后,默默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看着李贤,也看着裴范先。 她的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显然和目前的氛围很不相称。既没有大声嚷嚷,也没有继续哭闹。 她回想着刚才扑向李贤的那一刻,渐渐觉出些不对劲来…… “那好吧,老奴就退下了。”他虽然嘴上说着离开,可这脚丫子就没动弹一下。 这还是对他不信任呐! “德福公公还有何事?在下说一句,殿下病情严重,可耽误不起。” 德福瞥了李贤一眼,只得低声道:“裴郎,你打算用什么法子给殿下瞧病?” 啧啧,说来说去,原来还是在纠结这件事。 裴范先拉开架势,煞有介事道:“不管是望闻问切,还是针灸手术,德福公公敬请放心。” 德福顿时眼前一亮:“这些办法,裴郎竟然都精通吗?” 裴范先故作深沉说道:“福公公所言差矣,这些办法,我是样样都不会。” 德福脸黑的像锅底。 “不会?那你说个什么劲!” 德福上前,眼看又要纠缠起来,裴范先给敏敏使了个眼色,敏敏立刻心领神会。 一把抓住德福,就要把他拉出去。 “德福公公,我们就出去吧,” 裴范先笑道:“福公公尽管出去等着,我保证,不到一个时辰,我一定会把殿下医好。” 德福将信将疑,裴范先这郎君有本事,他也很清楚,可看他这次的表现,绝对不像是有把握的。 更像是虚张声势,完全没底气,才想再唠叨几句,却已经被敏敏架出去了。 老太监,你就别在这里耽误事了! 吱扭一声,轻飘飘的房门关上,李贤的神经瞬间绷紧。 “抓鸡!” “快去抓鸡!” 他拼命的挥动爪子,眼珠乱窜,也在观察裴范先的变化。 裴范先端着肩膀,晃了晃头。 “殿下,快起来吧,屋里没人了!” 李贤心里咯噔一下,这怎么回事? 竟然这么容易就看出来了? 要知道,他可是从好几个郎中的手下,侥幸逃过的,这么多的人里面,没有一个人看出他是装的。 李贤不甘心,继续表演。 “人呐?” “快来人!” “抓鸡了!” 现在不是起身的时候,他拼命拍着床板,脸上狰狞着,又是叫,又是闹。 “殿下,别再演了,我都看出来了,你根本就没病,全都是装的。” 胡乱挥动的手臂停在半空,李贤傻了。 这人怎么回事? 还没完没了了? 老子装了这么长时间,容易吗! 他竟然敢戳穿! 裴范先一屁股坐下,他既然不说话,那他就持续输出吧。 “殿下,微臣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难处,不过,你也装了好久了,郎中都吓走了好几个,也该给自己个台阶,赶紧下来了。” 他拍拍胸脯,对着空气说道:“你放心,微臣愿意当你的台阶,也绝对能当的好。” 呵呵…… 口气还挺大的! 李贤心念一动,这个人还真是有点意思。 虽然说话不着调吧,可确实有新意,自从他开始装病以来,来了这么多郎中,给他瞧病,可从来也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帮他圆谎的。 他还是第一个。 他腾的翻身坐起,直视着裴范先。利落的身手,把老裴吓了一大跳。 “你想怎么当台阶?” 裴范先摸摸小心肝,镇定了片刻。 诶,这就对了嘛,早这样,不就好说话了。 “当然是按照殿下的意思来。” 裴范先给他送上了茶水,李贤咕咚咕咚,几口就喝完了。 啧啧,渴的够呛吧。 “我怎么相信你?”李贤淡然说道。 这个问题着实有点莫名其妙,裴范先皱了眉头:“殿下都已经起身了,对答如流,难道还不是相信微臣吗?” 李贤一愣,不好,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让他抓住了把柄,失策啊失策。 “你是娘娘叫来的,娘娘是怎么说的?” 哦,看来,李贤还是关心女魔头的想法。难道,他的心病,竟然和女魔头有关? 那还真是不好解决。 “微臣本来要进宫面圣的,半路被德福公公拦住,来给殿下医病,听德福公公说,是娘娘点名让微臣过来的。” “德福公公只是说,殿下身子不适,娘娘心急如焚,一定要让微臣把殿下医好。” “具体娘娘是如何跟德福公公交代的,微臣就不清楚了。” 李贤叹气道:“忧心如焚?” “你相信吗?”他挑眉,凝视着范先,某人顿时紧张起来,母子矛盾? 这好像不是他擅长的业务范围。 “当然相信。” “娘娘和殿下母子连心,娘娘当然是关心殿下的,要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的派御医过来给殿下医病了。” 谈话的都要从普通意义上的好听的吉祥话开始,这是裴范先多年以来养成的良好习惯。 面子,不管是给自己的,还是给对方的,都一定要做足。 而李贤, 显然不想听到这样的客套话。 嗤道:“娘娘若真是关心我,又为何一直不来看我?” “难道,我换了宅院?不在京城住了?娘娘找不到地方?” “还是娘娘觉得,我的病一点也不严重,根本不需要她来看?” 声声质问,让裴范先一脸莫名奇妙。 我又不是女魔头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 等一下! 李贤的状态,很奇怪啊! 为何突然开始纠结他和武媚娘的关系? 回想上次,在东宫马球场见到李贤的那一次,那时候,他的状态还非常好,恣意飞扬的,蛮横脾气耍起来都特别有底气,和眼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第二百二十八章 母子失和真正原因 李贤这样装疯卖傻,肯定是近期受到了什么刺激,要不然,他就算是对武媚娘有不满,也会使用其他的手段。 而不是假扮疯。 裴范先凝神静思,开始在历史的浩瀚烟海之中,仔细搜寻。 不会吧! 李贤难道是听到了那则传言? “殿下,最近京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传言,被殿下听了去?” 李贤面色一凛,疑惑的看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裴范先感觉,他和李贤以前也不熟,上次在东宫马球场,还闹的相当不愉快。 针对他的私事,他还是少介入为妙。 而现在,李贤居然明晃晃的反问了过来。 裴范先顿时被他问住了。 是也? 非也? 说还是不说,这是一个问题。 极为艰难的选择,裴范先抬起眼眸,李贤锐利的眼神立刻刺到了他。 李贤把皮球又踢回到了他这里,裴范先感觉,这位年轻英武的皇子,有此一问,其实也是在考验他。 你不是说要给我落台阶吗? 那还不说实话! “既然殿下想听,那就恕微臣无礼了。” “殿下装疯,应该是受到了流言的影响,而那则流言,大概是说,殿下并非天后娘娘的亲生子。” 轻轻一语,重过千斤重锤,狠狠的砸在了李贤的心上! “你怎么知道?”李贤声嘶力竭的叫嚷道。 他的声音透着不可置信,透着怀疑,更透露了他的不甘心。 裴范先拢住双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我是穿越的,就连你是怎么死的,我都清楚的很。 少年,要不要来算一卦啊! 裴范先很想和李贤开个玩笑,但李贤现在的状态,显然没有这个心情。 “殿下可以放心,我并不是从坊间听说的,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这些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李贤哪里肯相信,在他眼里,这些都是鬼话! 他勃然而起,走到裴范先眼前,怒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是听别人嚼的舌根!” “我都听说了,你天天在宫里宫外晃荡,会没有听说?” 李贤跳的这样高,那就是说明,裴范先说对了。 他从容站起,笑道:“殿下误会了,如果那传入殿下耳朵里的流言,真是这个的话,微臣可以向殿下保证,在宫外,根本没有人议论这件事。” “至少,在微臣能够接触到的圈子里,从没有这样的传说。” “这些完全都是无稽之谈,没有任何的真实性,还请殿下放心。” 李贤笑的惨淡:“你怎能保证?” “难道,是你看着娘娘生下我的?” 裴范先薄唇微张,被他问住了。 这话,问的也太有水平了,他怎么能看到? 没想到,看起来浓眉大眼的李贤,居然也有这样戏谑的一面,看来,他真的是被这个流言伤的不轻。 这样的玩笑话,也是可以和他这个外人轻易提起的吗? 他们两个的关系,有亲密到这样地步吗! 范先很惶恐啊! “我就是知道。”裴范先点点头,这回换做李贤震惊了。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好家伙,他李贤都不知道的事情,他这个陌生人能从哪里得知? “殿下莫急,微臣确实知道,或许,殿下认为,天后娘娘对待自己,并不像其他兄弟那般亲热,其实这都是有原因的。” 李贤眼珠子瞪得铜铃大,对眼前的少年,他的惊讶是节节升高。 这个裴范先,他也太神奇了! 上次在马球场见到的时候,明明还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给李贤留下的印象,总是怂怂的。 从穿着诡异的薄纱出门见客,再到马球场上被郭敏敏指挥,甚至是最后捡了便宜进了球,在他的身上,你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丝毫的英雄气概。 吊儿郎当,还靠不住,这就是李贤一直轻视他的原因。 自从那次相见,他还时常暗自嘲笑太子看人没眼光,就这么一个嘻嘻哈哈的人,能干成什么事。 而现在,对裴范先,他渐渐有些改变想法了。 或许,他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说说看。” 李贤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了,这让裴范先老怀安慰。 真是不简单啊! “殿下请听我说,其实,早些年就有个传说,想当年,天后娘娘生殿下的时候,似乎是难产,整个生产过程,很不顺利。” “当时,在圣人郊祭的时候,天后娘娘虽然身怀六甲,可依然选择同行,就是在路上,殿下降生了!” “殿下可以想象一下那个场景,颠簸的御辇,痛苦的产妇,还有郊祭……再怎么说,那个氛围也稍微有那么一点……晦气。” “所以,依微臣看来,娘娘或许对当年之事还有些心结,对殿下也没法特别热络。” “这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曲起两指,小心翼翼的将话题展开。 说起这件事,其实也怨不得武媚娘怨恨,那次郊祭,正是李治带着她去给先帝李世民祭扫,武媚娘甚至有一种险恶的猜测,她和李世民果然是八字不合。 这些当然都是借口而已,高高在上的天后娘娘,她想对谁好,就对谁好,她想喜欢谁,想讨厌谁,都全凭自己的心思。 别人的理解,对她的影响,几乎是微乎其微。 李贤的表情,从一点震惊,到特别震惊,到了最后,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裴范先简直是比窦娥还冤,他真想把唐书原文摊开给他看看,这些事迹,全都是白纸黑字写在书上的。 绝对保真! “当然是真的!” “殿下或许有所不知,微臣的阿叔裴炎,在宫里就是主持起居注写作的,宫里的许多秘闻,他都有所耳闻,甚至有一些他还记录了下来。” “这些事情,都是阿叔告诉我的。” “裴炎说的?” 李贤嫌弃的眼神,写满了我不信三个大字,裴范先脸皮堪比城墙,才不会被他几个威胁的眼神吓到。 “确实,所以刚才微臣才和殿下讨了恩典,就算微臣把实情说出来,也请殿下不要怪罪。” 他笑容满面的说出这番话,挑了挑眉,亲爱的沛王殿下,你可不要忘了,刚才的约定。 老裴记得,李贤并没有答应他这个要求,所以,他才又借故提起,把他的态度敲定。 “这个恩典,不只是为了微臣自己,更是为了阿叔裴炎。” “身为史官,他确实是嘴巴不严实,可当初他和微臣提起,也不过是私底下的闲聊,绝对没有冒犯殿下和娘娘的意思。” 裴炎嘛,一直是他的得力背锅侠,拿来就用,裴范先心里一点挣扎都没有。 第二百二十九章 达成交易 严格来讲,范先也没有说谎,也并不是故意把黑锅往老裴的头上甩。 这些宫廷秘闻,确实是裴炎记录的,只不过,不是在正经的起居注之中,而是他私下记载的八卦版起居注。 还记得,裴炎为了避祸,曾经把好几本宫廷八卦小册册,全都送到了范先家。 那个时候,裴范先殷勤的帮他出了主意,让他逃脱惩罚,还特别真心实意的,一文钱都没有收。 裴范先是谁? 他怎么可能做赔本的买卖,还是面对裴老贼这样的货色。全部的八卦起居注,全都被他扣下了。 睡觉前看,闲来无事的时候看,就连去蹲茅厕的时候,他也会夹上一本。 怎么说呢? 老裴的文笔,实在是太适合做厕所文学了。那几天,裴范先简直是沉迷在他编织的魔幻小世界里,无法自拔。 走到哪里,都想带着,不看完不罢休。这些事迹,全都是裴炎他自己写的。 就算是把老裴叫来,当场对质,他也说不出个不字。 所以把他当成自己的挡箭牌,相当正常,一点差错也出不了。 “更何况,这件事还说明了,殿下正是娘娘亲生的,绝对做不了假。” “娘娘不过是因为当初难产之事,心中不平,所以才对殿下亲近不起来,可娘娘确实是殿下的亲生母亲。” “而那个谣言是如何传出来的,微臣也能猜测一二。” “这个世上,最不缺乏的就是兴风作浪的小人,他们总是潜伏在那些阴暗的角落,时时窥探,等待着造谣生事的机会。” “他们大概也是听说了,娘娘和殿下的关系,一直不算特别和睦,所以才借题挥,传出了这则谣言,为的就是动摇殿下的心意。” “殿下可千万不能上了他们的当,被他们利用!” 裴范先唾沫横飞,苦口婆心,在他的持续输出之下,李贤渐渐平静下来。 沛王殿下沉思片刻,终于开口:“你的意思是说,娘娘是因为当初生我的时候难产,所以才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 “并不是因为我的身世有问题,才这样的。” 不简单啊! 李贤终于开窍了,老裴很欣慰。 但他却不敢展露出半分喜悦。 人家李贤还沉浸在我的母亲到底是不是我的母亲的人伦旋涡之中,不可自拔。 你裴范先在这里面露喜色,必定会招致李贤的不满。 李贤是个莽撞的个性,他可不是李弘那样的好脾气。 我这是什么命啊! 明明只要抱紧李弘的大腿就足以驰骋大唐了,这怎么又和李贤扯上关系了。 这种感觉,很混乱呐。 “殿下说的没错,微臣就是这个意思。” “殿下,母子情深,那是天性,殿下切不要因为小人的风言风语,伤害了天性。” “你说的容易!” “我又何尝不想和娘娘亲近,可惜我是无从下手啊!” 既然话都说开了,李贤也就不再避讳了,直言相告。 来吧! 早就听李弘说起过,面前的这个人,足智多谋,特别会出主意,现在正是他挥特长的好机会。 李贤摊开两手,洗耳恭听。 裴范先笑笑:“这还不容易。” “娘娘毕竟是殿下的亲生母亲,母子亲情,便是天性,哪里需要谨慎小心。” “微臣以为,殿下既然想见娘娘,希望娘娘来看望,那就实话实说好了。” “那怎么行?” “我都病了这么长时间,娘娘都没有来看我,现在反倒让我亲自去请,那不是太没有面子了!” 李贤撅着嘴巴,那样子,别提多不服气了。 看他现在的样子,裴范先这才恍然大悟,李贤,终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郎。 就连他的愿望,都如此的幼稚。 “没想到,殿下只是想让娘娘主动来王府看望,其实,这并不难办,把这件事交给我就行了。” “交给你?”李贤斜着眼,上下打量一番。 “你能做什么?” “我能让娘娘来看望殿下,还不必殿下自己开口。刚才我就说了,我要给殿下搭台阶,这便是台阶的一种。” 李贤此刻的心思,他太清楚了,又想见武媚娘,又抹不开面子,所以才从临时装病,变成了一直装病。 就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解开这个困局。 对那些不知内情的郎中,李贤是不可能敞开心扉的。他们要么就是以为李贤是真的有病。 有的就算是看出来了,以他们的资质,也根本无法帮助他。 可裴范先不同,他是一个愿意主动配合的人,而且一张巧嘴,能说会道。 更重要的是,还一语点破了李贤的心事,裴范先自诩,对于李贤来说,他确实是最好的合作对象了。 “你是说,由你去向娘娘说明?” “你可千万不要实话实说,绝对不能让娘娘知道,是我等着盼着想见到她!” “你听到没有!” 裴范先无语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忽然忸怩起来。 撒娇耍赖这种事,对于李贤这样年纪的少年来讲,也不算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荒唐事。 武媚娘外表强硬,可也爱听挠人心肝的软话。身为儿子,说几句好听的,又能怎样? 烫嘴吗? 你看,他们的父亲李治,不是一直做的很好吗? 心里虽然这样想,可嘴上却又不敢直说,裴范先很清楚,李贤是不可能去开这个口的。 那么,就让他去替他开口,不是很好吗? 他凝视着李贤,暗暗示意:老子都已经把梯子搭到你面前了,你老人家不妨就给个面子,下来吧! “殿下放心,这件事我有分寸。不过,我去帮殿下办事,殿下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居然还敢提条件,李贤扫了他一眼,充满不忿。 “说说吧。” 李贤倾着身子,都不用正眼看他,裴范先终于看清楚了。 李贤的性情,还真是桀骜不驯。 一旦犯起性子来,那种满不在乎的样子,还真是有几分可爱。 “不过,你的胃口可不要太大了!” 裴范先一脸真诚:“殿下说的是哪里话,今天我戳穿殿下的装扮,殿下没有怪罪,我今天说的话,都是为了殿下着想。” “我可以帮殿下传话,可殿下也不要再装疯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如就直接说是微臣把殿下医好了,过了今天就恢复正常。” “微臣虽然医术不精,可好在也是天后娘娘指派来的,娘娘也是信得过我,才让我过来的。” “所以,由我来医好殿下,娘娘不会怀疑。” “接下来,我再去向娘娘透个消息,保准殿下再见到娘娘,娘娘一定是笑脸相迎的。” “笑脸相迎?” “口气挺大的!”李贤撇撇嘴,一个字都不信,善于抓重点的裴范先,却立刻明白了李贤的心思。 “那殿下是愿意恢复健康了?” 李贤垂,目前来看,这也似乎是最好的机会了。 第二百三十章 剑南春里结情谊 李贤掀起衣襟,左右挠了挠,好几天不洗澡,身上痒得要命,甚至都开始出现怪味道。 憋了这么多天,李贤也很想赶紧恢复正常生活啊! 李贤认可了裴范先的计划,这让他倍感安慰,自觉做了一件大善事,可惜的是,没法得到女魔头的奖赏。 至于李贤究竟是不是女魔头的亲生子,说实话,他也拿不准。 可那又如何? 关于李贤的身世,历史上的相关记载,确实是有矛盾之处,在唐书的记载之中,李贤是如何出生的,写的明明白白。 那一年,李治去给父亲李世民扫墓,他心爱的媚娘虽然身怀有孕,肚子都好大了,却还是坚持要跟着一起去。 没办法,只能带着她了。 哪成想,老天爷就是这样调皮,偏不能随人愿。 李贤这个捣蛋鬼,居然在路上就坚持不住了,一定要出来,因为路上生产的过程太艰苦,以至于他一出生,武媚娘对他的感情就淡淡的。 “你可知道,传言中说,我是谁的儿子?” 不知为何,此刻的李贤犹如天神附体,居然瞬间就猜中了裴范先心中所想。 嘶…… 老裴正要说这事,没想到,他倒先提起来了。 李贤的眼神很真诚,裴范先忽然想到那随时被他拉来挡枪的裴炎。 或许,李贤怀疑,裴炎的八卦消息之中,会有相应的记载,这才来试探。 “这本就是无稽之谈,阿叔也没有记载过。不过既然殿下先提起,那微臣就斗胆猜测,还望殿下不要介意。” “你尽管说。”确定了是朋友,不是敌人,李贤的脸色变得特别和气,裴范先顿时一阵激动。 老子的魅力,实在是太强大了。 甭管是多么难缠的人,都能被他拉拢过来,这就是人际交往的天才! “那个传言,或许在说,殿下是韩国夫人之子,只是因为韩国夫人已死,这才假托在天后娘娘的身上。” 一番话毕,李贤震惊不已。 “你小子,知道的居然比我还详细!” “还说裴炎没有记载!” “快说!” “他到底是怎么写的!” 李贤咄咄逼问,裴范先有嘴说不清。 “殿下明鉴,微臣只是顺着谣言的思路做了最合乎常理的推测,殿下金尊玉贵,圣人英明神武,即便娘娘不是殿下的生母,但圣人必定是殿下的生父。” “这一点,总不会有错。” 咦? 这件事居然还可以这样考虑,李贤的眼前豁然开朗。 对啊! 他一直放不下这件事,还是因为心里在意娘娘,而且,目前大唐的情况也和别的朝代有些不同。 在李治当政的年代,作为皇后的武媚娘,地位崇高到可以和皇帝平起平坐。 这在此前的历朝历代都是从未有过的情况,皇族女子走到朝堂之前,以往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可那至少要等到皇后变成了太后,成了寡妇才成。 李治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武媚娘却已经大权在握,她崇高的地位,不只影响到了朝廷上的大臣,也同样影响着李治的孩子们。 是天后娘娘的孩子,那便是李治的嫡系,走路的气势都不同,腰杆挺得特别直。 可要是异生之子呢? 好吧,在李治还健在的这个咸亨年间,不是从武媚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也还是有几个的。 至于他们的地位嘛,便是爹不疼娘不爱的风中小可怜,待遇极其低下,头都抬不起来。 于是,出生既决定命运,身为武媚娘的亲生子,是孩子们自内心的荣耀。 可若是成了别的女人生的孩子,那感觉,总有些见不得人似的。 李治虽然脾气和蔼,对妻子几乎是言听计从,可帝王的尊严在他的身上并没有消失。 他绝对不会允许被封为大王的孩子,和他本人没有一点关系。 所以,裴范先正是一语中的,点明了李贤的心理困境,这让李贤顿时对他刮目相看。 “你说得对,继续说下去。” 好嘞! 裴范先受到了极大的鼓励,立刻精神抖擞。 “所以,微臣顺着这个思路分析下去,便得出了这个猜想,那些捕风捉影的阴险小人,若是想在殿下的身世上做文章,只能在已经死去的韩国夫人身上动脑筋。” “韩国夫人曾经是圣人的爱宠,两人曾有一段很美好的岁月,年纪也合适,若是有所出,一点也不奇怪。” “殿下可以仔细想一想,这个造谣生事的人为什么要弄出这个谎言来,又为何会对准殿下。” “要知道,娘娘膝下的骨肉,可不止一人。” “临娘!” “拿酒来!” 临娘一直站在门外,小心的四处张望,郭敏敏他们已经被请到了前院等候,这里只有临娘一个人在把守。 她生怕有哪个没眼色的家伙,突然闯出来,现了真实情况。 猛一听的门内的李贤的召唤,整个人都抖擞了一下,匆忙迎了上去。 李贤已然恢复了正常,还和裴范先相对而坐,看起来谈的相当投机。临娘不禁有些错愕。 这是生了什么? 殿下居然这么高兴? “愣着干什么!” “快去拿酒,要好酒,我要和裴郎畅饮一场!” 畅饮? 这是什么节奏? 老裴自觉,他也没干什么,他和李贤的关系怎么就进展到酒友这一步了? 没过多久,临娘就捧着好酒回来了。 李贤端着酒坛子,欣然笑道:“裴郎,你今天有口福了!” 他拍拍酒坛,豪气的说:“这是从剑南道运来的美酒,名叫剑南春,是蜀地最好的酒。” 临娘心思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出,面前的裴郎君,也是同道中人了。 这便简单了,她也就留在了房里,伺候两人饮酒。 纤纤素手,撕开了酒坛的封盖,给两人的酒盏斟满。 李贤立刻让道:“快尝尝看!” 裴范先端起酒盏,立刻陷入了困难模式。 很抱歉,这个剑南春吧,对于他来说,还真不是个稀罕物。 李贤不知道的是,在二十一世纪,剑南春早就成为了大江南北的驰名商标,可以批量化生产。 没错! 现代白酒剑南春,若论其源,正是在大唐的剑南道地区,就连它的命名也很有大唐特色。 唐人好酒,也因为这份热爱,大唐的美酒品种层出不穷。 唐人给美酒取名,喜欢使用x春、xx春,这样的名字,于是产自剑南道的美酒,便被赐予了剑南春的美名。 第二百三十一章 酒后吐真言 对剑南春的滋味,裴范先实在是太熟悉了,一点新鲜感都没有。李贤兴奋的看着他,显然是等着他称赞。 裴范先浅饮一口,旋即抬了抬眼皮,晶亮的眼神,瞬间跟上。 “怎么样?” “这酒不错吧!” 裴范先深吸了两口气,直视李贤。 “殿下,真是好酒啊!” “滋味醇美,就是找遍长安城,也寻不到这样的好酒啊!” “酒神杜康若是有幸能饮此酒,说不定都要甘拜下风了!” “说的太对了!” 李贤感到,知音终于出现了! “说起这次装疯,起源还和这酒脱不开关系。” “前几天听说了那个传言,我心里实在是难受,就饮了几坛,结果,这酒实在是太好喝了,一喝就收不住,彻底喝多了,醉了许多天。” “这他们都可以证明!”他看向临娘,临娘瞪着眼睛摇头:“殿下说笑了,奴婢只知道殿下喝醉了,可却不知殿下喝的是哪种酒。奴婢对酒是一窍不通。” “才刚说要和我配合,这么快就忘了。” 李贤很嫌弃,临娘连忙表忠心。 机灵的小脑袋瓜也没有停转,传言? 痛苦? 难道,殿下真的有什么烦心事? 作为一名负责任的奴婢,临娘支棱着耳朵,不放过他们谈话的一点细节。 默默记在心中,却也不会说给别人听。 酒可真是个好东西,他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也能让陌生人瞬间拉近距离,还能令真心碰真心。 这不,裴范先喝没喝并没有人关心,只顾着自己畅快饮酒的李贤,已经脸面微红,薄有醉意。 各种稀奇古怪的话,也开始不受限制般的往外冒。 “范先,你刚才说这个传言是专门为我编造的,可有证据?” 裴范先脸面一僵,看向临娘。 李贤大手一挥,畅快道:“自己人,无妨!” 范先讪讪,他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吧。 他正欲开口,临娘却抢了先:“殿下要聊正事,临娘去看门!”没等李贤言,她就风一般的跑了出去。 望着她飘逸的裙摆,裴范先感慨道:“真是个有眼力的娘子。” 既然碍事的人都走了,他也就不再避讳了。 李贤现在的状态,对他来说也是最好的。半醉半醒,似醉非醉,裴范先的分析,他可以听进去了,也可以睡一觉就忘。 观李贤的言行举止,倒算是个坦荡男儿,应该不会把私下的言谈当做日后要挟他的把柄。 “殿下想想看,那有心之人,为何不在其他几位皇子的身上做文章?” “为什么?” 喝多了的李贤,大脑逐渐失去运作能力,越转越慢,已经呈现了放弃思考状态。 这倒是给了裴范先可乘之机,苍天可见,他老裴绝对是个善心人,化身情感专家,开导李贤,这不都是为了让他们母子能够和睦相处吗? 俗话说的虽然俗,但很多时候也是极有道理的。 正所谓家和万事兴,而大唐皇室的这点破事,却反其道而行之。大唐辉煌绚烂,绝对的昌盛之相,家是兴旺了,可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却日渐崩坏。 虽然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很多事情不是人力能够阻挡,就比如,他能够让李治长命百岁,耗过武媚娘,保住李唐基业吗? 当然不能,老李基础疾病太多,不是人力能够改变。 再比如,他能够让沉迷权力游戏的武媚娘放弃权利,变成含饴弄孙的好太后吗? 那恐怕比医好李治的病痛还要困难。 所以,作为一个穿越者,从一开始裴范先就制定了一个计划,从小事做起,一点一滴的改变历史轨迹,他并不打算在大事上做文章。 而李贤的求助,正好给了他机会。 于是,他思索片刻,欣然答道:“这还不是显而易见的,在几个子女之中,殿下和娘娘的感情最疏离,况且,殿下的性情也是最刚强的,这样的谣言,最容易让殿下相信,进而产生激烈的反应。” “那贼人就是看准了殿下的弱点,这才专门下手的,其用心真是歹毒至极。” “对!” “歹毒!” “这些人实在是太歹毒了!”李贤咆哮道。 “可是,范先,到底是什么人,会如此害我?” 李贤面色红润,双眼迷离,说话的时候,舌头都短了半截。可以说,自从他认识李贤,这是他状态最差的时候。 可唯独是现在,他的态度却最为真诚。 不停给范先倒酒,还张罗着让他吃小菜,老裴本就酒力不佳,只能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把酒倒在盘子里,糊弄过去。 “殿下,微臣想知道,殿下是从何处知道这个传言的?” “到底是谁说给殿下听的?” 裴范先家在西市,又是个开店的,每日里人来人往,长安城的各种流言蜚语,总是能立刻传到他的耳朵里。 他能确定,这一段日子,城中百姓并没有谈论关于李贤的任何事情。 那么,可以看出,这则离间母子亲情的恶毒谣言,一定是特别为李贤定制的。 专门找了人,带到他面前的。 找到这个传信的人,至关重要。 别看李贤喝得欢,其实酒量也并不算好,多喝了几盏,脑袋就晕晕乎乎的。 抱着酒坛子不撒手,翻着白眼,努力回想。 “现在想想,好像确实是专门有人告诉我的,不是在宫里,也不是在人多的时候。” “究竟是谁,在什么时候,你等我想想……想想……” 李贤努力抬着眼皮,但下巴还是止不住的磕到桌案上,看他这昏昏欲睡的样子,裴范先真是捏了一把汗。 他要是睡着了,今天可就白忙活了。 要问他为什么要参与到这件事中,其实也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一方面是圣父心作,企图拯救在历史上结局凄惨的李贤,让爱的光芒普照大地。 而另一方面,不过是想凑热闹而已。 送上门来的宫廷秘闻,不插上一脚,实在是不像话。 砰! 李贤忽然猛拍桌案,好像是脑袋被炸雷击中。 “我想起来了!” “有个道士……对,是道士!” “那天,他专门游荡到王府门前,来回徘徊不肯离去,府里的小厮赶他走,他还嚷嚷着说王府里有云气缭绕,恐有血光之灾!” “对!” “就是这件事!” 正所谓一通百通,自从想起了这件事,李贤的脑袋也正常多了,之后生的个个细节,在他眼前纷纷掠过。 这样想来,或许,这整件事说不定还真是个阴谋! 第二百三十二章 吃独食最可恶! “殿下可还记得此人的相貌?” “看来,他就是编造传言的人!” “虽然殿下已经不再受传言困扰,可找到此人也是至关重要的,如果这人想要坑害殿下,一计不成,难保他不会再生一计。 ” 裴范先急急问,就怕李贤昏睡过去。 “就算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茫茫人海,你要到哪里去找这个人。” 李贤说的不无道理,这里是大唐,又不是现代,到处都是监控,清晰度高的小视频随处可见。 想找到一个人,还要找准,实在是太难了。 不过,说到道士,裴范先却是有了个猜想。 纵观大唐境内,他认识的道士,掰开手指头数数,也就那么两三个。而在这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之中,唯一有热情也有动机去搞事的,似乎只有那个肤白貌美的明崇俨。 会是他吗? 他为何要来找李贤的麻烦? 据他所知,明崇俨和李贤之间素无来往,以李贤现在的地位也肯定不会碍着明文学的道。 如果,歹人果然是他,也只能说,这是一个专好兴风作浪的人。 裴范先的自信,不是来自于他渊博的知识,也不是因为他有一双慧眼,能够瞬间辨别忠奸,而是因为他具有主角光环,他坚信,这个疑犯,一定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不管找不找得到,如果殿下真的希望微臣帮忙,还望殿下稍微回忆一下。” “至少让微臣能够心中有数,或许,以后遇到了,微臣就能一眼认出来。” “你当你是谁?” “只凭着几句话,一些描述就能认出素未谋面之人?” 李贤叹了口气,轻摇摇头,并不信任裴范先。 “我只记得,是个有些年纪的人,大概五十岁上下……” 裴范先心里咯噔一下。 匆忙道:“殿下,我明白了,不必再说了……” 五十上下,和明崇俨的岁数岂不是天差地别。 看来,就算是这厮在背后搞事,也不可能是亲身前来,啧啧,怎么糊涂了,那小白脸肯定不会登门的,再怎么说,他也是朝廷上在册的官员,李贤身为皇子,是认识他的。 上门散播谣言这种事,若是他亲自上门,不是一眼就看穿了! 想找到此人,只能另寻他法了…… “好啊!” “我在正堂等的心急如焚,你们倒好,居然关起门来喝酒,这不是欺负人吗!” 裴范先思索之时,李贤早就趴在桌上,昏沉睡去,不消半刻,郭敏敏的大吼大叫便在裴范先耳边响起。 敏敏所言非虚,她确实不服气。 几个人明明是一起来的,要不是她好心驮着他,他能这么快就赶到王府吗? 不感谢也就罢了,有喝酒这样的好事,居然还躲起来自己享受,岂有此理! 郭敏敏看到桌上的好酒好菜,登时就急了! 吃独食最可恶了! 也不管他们乐不乐意,便自作主张倒了一盏。 轻轻啜饮,浓醇的酒液在唇齿间散开来,敏敏眼前一亮。 “剑南春!” “好酒啊!” 冷冷的眼光斜射过来,敏敏嗤道:“有这样的好酒,也不知道叫着我,是何居心?” 裴范先总算是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摸摸小心肝,真是太冤枉了! 敏敏席地而坐,说话间就大吃大喝起来,什么宫廷体统,统统扔到一边。 “是是,你教育的对,是我考虑不周。”裴范先陪着笑脸,充分挥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的特性。 “你慢点喝,这酒后劲大。” 他好心劝说,却惹来了她白眼一个。 “不必你管,我酒量比你大多了!” 裴范先啧啧然,没想到,她还挺自信。 “敏敏,我知道你酒量大,可你也别忘了,我们是骑马过来的,要是喝多了,恐怕不好吧。” 虽说古代的酒水度数较低,浓度不够吧,可说到底那也是酒。甭管是骑马还是开车,妥妥的属于酒驾吧。 郭敏敏这个人呐,真是毫无法制观念,裴范先只想拉着她,好好给她科普一下。 “骑马怎么了?” “反正又掉不下来。” 裴范先唠叨了半天,敏敏充耳不闻,仿佛当他是空气,转眼间,李贤剩下的那点剑南春,全都被她包圆了。 “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总得替我着想吧。” 敏敏闻言,忽而手里一顿,满溢酒水的酒盏,停在半空中,敏敏转头,满眼疑惑:“为了你?”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你忘了,是你驮着我过来的,这要是在西市也就算了,你只管敞开了喝,我自己走回家也就罢了。可现在是在醴泉坊,我骑术又不精,你总不能抛下我,让我走回去吧。”裴范先苦着一张脸,做出小可怜的样子。 敏敏转念一想,好像也有道理。 “你放心,我这人最仗义了,怎能把你落下。” “我不喝了便是。”见她乖乖的放下了酒盏,裴范先老怀安慰,看来,敏敏的心中,他的地位还是很重的。 实际上,喝酒和骑马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当然没有! 就像敏敏说的,她酒量奇佳,就算喝几盏也不会怎么样,根本到不了连马都不能骑的地步。 裴范先只是耍了个坏心眼,不想让她继续喝酒而已。 女孩子嘛,还是要有点女孩子的样子,打扮漂漂亮亮的,也不一定非要做名媛淑女,但喝酒划拳,吆五喝六的,总归不好。 裴范先阴谋得逞,不禁露出得意的微笑,然而,这笑容还没能维持多长时间,便被和蔼可亲的福公公给搅合了。 郭敏敏本来也不饿,只是本着有好东西不吃白不吃的原则,总要尝尝。裴范先劝说一番,她立刻就改变了主意。 偃旗息鼓,和裴范先一起,回到了正堂。正堂内,目前只有德福一人,正焦急的原地转圈。 看到二人前来,连忙迎上去,裴范先见他满头大汗,心中啧然,这个老奴,居然还挺听话。 既然心里着急,不妨就去后宅打听一下不就结了,非要在这里傻等着,若不是李贤酒量不佳,他们几个若是在后宅喝嗨了,恐怕他就要等到天亮了! “裴郎,殿下怎么样?可好些了?” “德福公公不必担心,经过我一番救治,殿下只要再休息几天,便能康复。” “再喝几副安神助眠的汤药,便会大好。” 汤药? 敏敏皱眉,这个人真是越来越会扯谎了,李贤确实是睡着了,可那是黄汤的作用,与汤药何干? 第二百三十三章 老裴要犯错误?   那后宅里的样子,郭敏敏看得清楚,桌案上的绢纸,连个墨迹都没有,这厮肯定是一个字都没有写过。   她哪里知道,这偌大的沛王府,别的东西没有,汤剂却是多得很。倒不是裴范先开的,全是以前那些郎中要求置办的。   由于李贤一直是装病,这些药,虽然按照郎中们的方子,全都准备齐全,都是按照疗程来的。   堆在后厨也一直不敢乱丢,若是日后有人查问起来,这些草药,完全可以充数。   “那就好!”   “那就好,二位赶紧随老奴进宫,去给娘娘报个喜讯!”   “进宫?”   “我们两个也一起?就现在吗?”   裴范先愣住了,郭敏敏很适时的打了个嗝,浓郁的酒气喷薄而出,德福皱了皱眉头。   “敏敏娘子喝酒了?”德福脸色很难看,裴范先无奈解释道:“喝了点,是沛王殿下拿出来的,我又不善饮酒,敏敏就帮我喝了几盏。”   德福看看老裴,又看看敏敏,说什么也不相信。   八成都是敏敏自己抢来喝的!   不过,这也有好处,既然殿下都已经能爬起来喝酒,这就说明确实已经恢复正常了。   “所以,你看,我们现在的状态,确实不适合进宫,浑身酒气,冲撞了娘娘可如何是好?”   这倒还确实是个意料之外的事件了,武媚娘从来都是一个经济实用的人才,她才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今天这一天,她特意腾出了时间,就为了接待裴范先他们。现在时辰尚早,怎么可能不有效利用。   他们以为堂堂天后娘娘真的很闲吗?能每天都呆在皇宫里恭迎他们到来?   德福艰难开口:“话是这样说没错,可娘娘已经安排好了,当时吩咐老奴,出宫之后先接上裴郎来给殿下瞧病,之后,再拉着你二人进宫面圣。”   “天后娘娘的旨意,不得违抗,现在进宫去报信,也来不及了。”   这个女魔头,也太能算计了!   就这么一天时间,还要让他们跑两处,她还真是利用人的高手。   “既然娘娘有命,那我们也只能从命了。”   德福连连道歉:“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要怪老奴,老奴刚才也是急坏了,竟然没有把差事交代清楚。”   “要是刚才就说清楚了,你们也不会饮酒了。”   很显然,虽然他们是无心之失,但面见天后娘娘这样正式的场合,酒气熏天也是不合适的。   作为一位经验老到的太监,德福早就帮他们想好了解决办法。   “二位别担心,等进了宫,会有专人伺候,给你们换上新衣衫,保证香喷喷的。”   那还能说什么?   只能跟着他进宫了!   长痛不如短痛,反正总是要过这一关的,女魔头,放马过来吧!   很显然,武媚娘这样的妖妇,怎么可能让他轻轻松松的迎娶娇娘,还出钱出力。   恐怕,在武媚娘复杂的脑袋瓜里,还藏着更多刁钻古怪的馊主意,等着给他突然袭击。   皮糙肉厚的裴范先丝毫不怕,主角光环就是这么强大。   两人出了王府大门,郭敏敏大呼上当受骗。   “都怪你,要不然刚才就应该多喝点!”她不满道。   就在二人眼前,一架做工精致的双辕马车,堪堪停在那里,车顶上还滴着水,锃光瓦亮,一看就是刚刚清洗过。   裴范先也是一肚子的不满,这个老太监,既然有车,刚才怎么不亮出来,难为他还一直让郭敏敏驮着过来,大街上,姑娘小伙们看到他,无不投以异样的眼光。   哦!   这位郎君好福气啊!   居然还有美女愿意载着他!   这一路,他容易吗!   “你还想喝,你要是真的喝醉了,那可就不是换一身衣衫就能掩饰过去的,你总不会想在娘娘面前撒酒疯吧。”   敏敏不以为然:“你放心,我就是酒疯,娘娘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在娘娘那里,这些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虽然豪言壮语说的爽,但郭敏敏还是一点也没犹豫的踏上了马车,还不是因为带着他这个累赘。   有车坐,谁还要骑马……   车轮滚滚,向着皇城方向前进,而这时,日头已经渐渐西斜,申时就快到了。   裴范先看着天色,不禁暗忖:时间啊时间,你慢些走。我可不想留在宫里吃饭。   遗憾的是,皇宫这个地方,从来都不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他们人还没到,武媚娘就已经把朝务放到了一边,准备妥当,就等着迎接新人了。   当然,饭菜是不会少的,武媚娘从来都是个办事周到的,后宫之中,每天餐饮的需求量极大。   只有一口铁锅如何够用,裴范先制作的铁锅,比她先前用的那一口,实在好太多了。   炒出来的菜,味道没的说。   武媚娘哪里能放过这样的好东西,一早就拉着裴范先,让他又打造了两个。   为了让他老实办事,武媚娘连上好的铁板都给他准备好了,送到西市,东西都送到了,裴范先就是想推辞都没有借口。   现在,李治也不会再挑剔了,因为锅多了,能做的饭菜也多了,他这个口味挑剔的皇帝陛下,总算是能顿顿都吃到可口的饭菜了。   马车停转,裴范先和郭敏敏被带到了一座宫殿之前,这里当然不是武媚娘居住的地方。   小小的殿堂,只有八个开门,就连殿顶都是简简单单的单檐,大概是那座宫殿的偏殿吧。   “裴郎君,请进。”   德福把裴范先让进了殿堂,他还没推门,郭敏敏就急了。   “福公公,他有衣衫换,那我呢?”   她的眼神怎会如此正直?   真是不知羞。   德福老脸一红:“敏敏娘子,男女有别,你换衣衫的地方,还在别处。”   男女有别?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郭敏敏握住腰间的长刀,不忿的跟着德福向另一边走去。   裴范先见她离开,这才打开了门。   “裴文学,你可来了,奴婢们伺候你沐浴更衣。”   花一样美好的婢女,围成一圈,站在裴范先的眼前。   正当中的那个,生的是面如芙蓉花,巧笑嫣然。   手中捧的铜盘子上,簇新的袍服就放在那里。   裴范先心里虚:不是就换身衣服吗?怎么还有沐浴环节?   他的眼神在这几个宫女的脸上兜了一个转,啧啧,个个都生的如花似玉,这要是让她们伺候沐浴,他岂不是要犯错误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意志坚定的人 “裴文学,天后娘娘还等着见你呢,快些吧!”大宫女的口气有些冷淡。 裴范先尴尬一笑:“各位姐姐慢着,其实,我也没喝酒,是敏敏娘子喝了不少,我觉得,我身上没酒味,沐浴就免了吧。” “这怎么行?” 领头的宫女拧眉道:“你肯定喝酒了,我都闻到你身上的酒味了!你别想骗我们!” 哎哎,天地良心,他什么时候想骗人了! 真的没喝多少,也没有多少酒味。她们都是狗鼻子吗?就这样还能闻出来? “各位姐姐,要不这样,你们把衣衫放下,我自己去沐浴更衣可好?” “你这是……不好意思?” 几个小宫女低头偷笑,裴范先感觉,脸上烫的厉害。 尴尬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要不是在宫里,他巴不得有一堆小娇娘在身边伺候,左拥右抱,鸳鸯浴更好。 还怕她们不敢来呢! 可问题是,现在是在宫里,还是在一手遮天的女魔头武媚娘的监视之下,这谁敢有花花肠子。 与其被抓住小辫子,还不如一开始就严词拒绝,还能落个好名声。 “本官堂堂东宫文学,岂能被这点小事困扰,只是不想这样做罢了!”他挺直了腰板,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哼! 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各位姐姐或许有所不知,本官一直一人独居,身边也没有小厮婢女伺候,时间久了,也习惯了,不管是沐浴还是更衣,都不能有人在一旁看着,否则就浑身不自在,一个不小心,身上还会痒!” “这边挠一下,那边挠一下,一会面见天后娘娘,我若是忍不住挠几下,恐怕更不体面了吧。” “天后娘娘说不定会认为我是被山里的猴子附了身呢!” “啧啧,这不说还好,一说,身上便开始痒了。” 裴范先扭着身子,做出痛苦的表情,这个手啊,也越来越欠,居然隔着衣服就开始挠起来了。 小宫女们立刻就被他不检点的样子给恶心到了,这是个什么人呐! 不洗澡,还当众挠痒痒,感觉皮屑都要飞过来了!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自己来吧!” “快着些,别让娘娘等急了!” 那领头的宫女给姐妹们使了个眼色,不到三秒钟的时间,这些婀娜多姿的小娇娘就拖拉着披帛,匆匆跑走了。 裴范先很满意,早这样不就结了,既不尴尬,还能节省时间。 裴范先拿上了衣衫,钻到了屏风后面,果然,半人多高的大木桶里,热气蒸腾,还飘着草药呢! 裴范先撩了一把水,不凉不烫,正合适。 不错,宫里的人,就是会做事…… 三下五除二,便褪去了衣衫,裴范先摆了个潇洒的造型,扑通一声就跳进了桶里。 滋纽…… 卧槽! 脚底板才刚落下,整个人便向前滑去,幸亏这木桶够大,底盘也稳当,要不然老裴非得上演美人出浴不可。 这木桶是什么材料的? 怎的这么滑? 幸亏没有小宫女在一旁伺候,要不然这脸可就丢的太大了。 ………… “麦子姐姐,你真的认为,那裴郎君是不习惯别人伺候,这才把我们都轰出来的?” 那领头的大宫女,名叫麦子,也是武媚娘身边最当红的几个婢女之一,她微微一笑,便道:“这怎么可能?” “你忘了那石崇的典故了?” “懂了!” 小宫女们恍然大悟,笑的更欢了。 说到这石崇的故事,那还真是相当有名气。 想当年,石崇算得上是西晋王朝的头号富豪,富甲一方都已经不能形容他的财富,应该叫富甲神州,富甲八方才对。 石崇有钱,实在是太有钱了。 人一有钱,自然就要造钱,一天不造,他就浑身不舒服,一天没有新花样,他就觉得日子过的索然无味。 就是在这样扭曲的心态指使下,他便开始展现各种恶趣味。 有钱人嘛,就连厕所,也要比别人的宅院大上几分。 只是大还不够,还必须得华丽。 只是华丽,也不能体现他大晋第一富豪的排面。在石崇家里,美轮美奂的厕所之中,各种如厕用具全都齐全。 包括厕纸、小毛巾、香粉,一应俱全。你用得着的,用不着的,都给你备齐了。 除此之外,他还有更加贴心的安排。 石家大宅的厕所门前门内常年守着十几个小婢女,个个都是秀色可餐,这些人就是伺候来宾上厕所的。 腿脚不灵便的,有她们纤柔的小手,搀扶到厕所里,及时递厕纸,等到客人离去,还会帮忙扑点香粉,保证客人身上绝对不会残留屎臭味。 这些还都是比较正常的操作,哪个宾客都不会拒绝。 可石崇另一项精心安排,却让各位达官贵人无福消受。 除了让客人们如厕愉快,为了表现自己的豪奢,石崇还为他们提供了换装服务。 但凡你进了我家的厕所,那恭喜你,你算是掉进了幸福窝了。 从厕所钻出来,客人就被迎到了旁边的厢房里,美貌的小婢女一拥而上。 帮你宽衣解带,换上簇新的衣衫。 这些衣衫,也不简单,全都是用了上好的绫罗,做工一等一的好,每一件都价格昂贵。 价值千金,可人家石大富翁在乎吗? 不在乎! 大手一挥,批量奉送。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那个时候,便有不少斯文人士,对他的做法十分抗拒,每当貌美如花的小娘子簇拥到身边,他们便连连后退,大呼小叫的跑出门去,头也不回。 那些大官们的表现,和今天的裴范先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样的退缩,也并不让人厌恶,美色当前还能保持镇定的,那就确实当得起一句正人君子了。 几个小宫女提拉着裙子,跑跑跳跳的奔去了紫宸殿,在那里,天后娘娘还等着她们复命呢。 “怎么样?” “那裴家小郎君,表现如何?”淡淡的茶香在幽静的殿堂中轻柔飘荡,武媚娘轻轻啜饮,在她身边,李治也跃跃欲试,为了迎接二位新人,他还特意换了一身新龙袍。 麦子上前,恭敬行礼,笑道:“奴婢们才刚看到他,他就吓得跳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让奴婢们伺候,还说了个特别体面的理由,说是他从小就一个人独居,独来独往的习惯了,身边只要有人伺候,身上就会痒,受不了。” “他这样说,奴婢们也就不好再勉强了。不过,他已经在沐浴更衣了,想必很快就可以过来了。” “没想到,这个小子还有几分定性。” 李治欣然一笑:“能从媚娘口中听到这样的夸赞,裴范先这小子,看来是真的有福气。” 别人不知道,李治还是相当清楚的。 武媚娘是个要求极高的人,对人对己都是如此,她很少夸奖别人,关键还是真心的。 如此看来,作为敏敏的夫婿,裴范先已经通过了考核。 他这位所谓的姨夫,也可以放心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面见帝后 裴范先简单的冲洗了一下,便迅擦干了身子,换上了衣衫,虽然嘴里说的痛快,可现在是在女魔头的屋檐下,他也不得不低头。 必须加快度,赶紧去见女魔头。 耽误了时辰,那可不是说笑的。 裴范先收拾停当,单手推门,却被顶了回来! 这是…… 他猛的拉开房门,果然,郭敏敏的俏脸就在眼前。 “你怎么在这里?” “天后娘娘还等着呢,你既然梳洗完了,总该去应付一下吧。” 郭敏敏冷着一张脸,探身进去,左右看看,现并没有一个婢女在屋里,这才有了个笑脸。 “娘娘今天到底是要见你,还是要见我?” “当然是都要见了!”裴范先陪着笑,总觉得,郭敏敏脸上在笑,可却透着腾腾的杀气。 “既然都要见,你在这里磨蹭,我自己一个人去,合适吗?” 裴范先没话说了,大事不妙,一个只知道动手的小娘子,居然也知道动脑筋了。 这借口找的还真是完美。 ………… “敏敏,裴郎,你们终于来了,快,快到前面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们。” 武媚娘张开双臂,满面笑容的迎接他们,这热情的样子,简直令裴范先受宠若惊。 女魔头这是闹哪样? 忽然这样和颜悦色,实在让人瘆得慌。 他顶着一身的鸡皮疙瘩,跟着敏敏上前,某人就不同了,对武媚娘的热情,她非常习惯。 三步并两步就冲到女魔头的怀里,撒娇道:“娘娘,这才几日没见,敏敏就想你了!” “是吗?” “我快看看。” 敏敏扬起小脸,武媚娘眯缝着眼睛,装模作样的看了几眼。 便道:“几日没见,居然都变样子了!” 变样子? 敏敏惊慌的摸摸小脸,不可置信:“娘娘,没有啊,敏敏天天都照镜子的,完全没变样!” 她幼稚的样子,逗得武媚娘哈哈大笑。 “变了!” “变样子了,变得越来越漂亮了!” “姨母真是喜欢的紧!” 原来如此啊! 在场众人全都松了口气,尤其是敏敏,她还以为,短短几天,她就变丑了呢。 裴范先也是开了眼,女魔头还有这样慈爱的一面,以前别说是见了,就连想都不敢想。 他连忙上前,恭敬禀道:“娘娘,微臣已经到沛王府上看望过了,殿下是被梦魇住了,患了惊厥之症,微臣救治之后,殿下已经大见好了。” 裴范先很伤心,很忧郁,正像李贤说的,对于他这个儿子,武媚娘确实算不得多么关注。 是谁让他去王府看病的? 还不是她武媚娘,结果,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她居然就把这件事忘记了,这还是亲娘吗? 一提到李贤,武媚娘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变脸之快让裴范先都有些后悔。 后悔在李贤面前给她讲了一箩筐的好话,她若是真的不是李贤的亲娘,心里的那根刺是绝对不会拔出的。 他这边一再劝说让李贤解开心结,李贤若是真的听话了,武媚娘这边的心态还没有变化。 那孩子以后不是要挨她更多的冷脸了。 “贤儿究竟是生了什么病,之前那些御医瞧来瞧去,也瞧不出个端倪来,只说无能为力。” “今天若不是媚娘想起,朕都想不起范先你也医术精湛。” 听了李治的话,裴范先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这和他的设想完全没差。关键时刻能把他这个倒霉蛋捎带上的,除了女魔头还有谁? 听临娘说,明崇俨那厮前几日也去沛王府拜访过,听说还用上了艾灸之术,结果也是被吓跑了。 明崇俨走了,没几天,他裴范先又去了,看来,武媚娘一定是早有准备,若是御医和明崇俨都医不好李贤的病,就要把他老裴当成最后的一道保险。 女魔头,我谢谢你了啊! 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也不是什么重病,只是被梦魇所困,有些举止失措,微臣救治了一番,殿下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就在刚才,我们还在王府的时候,殿下还吃了一顿饭呢!” “是啊!” “我也看到了,贤哥哥一开始的样子,蓬头垢面的,看起来确实不太正常,可后来,他看过之后,贤哥哥立刻康复了,吃饭喝水,像好人一样的!”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裴范先赞赏的看着敏敏,得意的不得了。 这个老婆,可真是个宝贝! 李治连连称好,真想再给裴范先几个好赏,无奈,他都已经是要迎娶天后外甥女的男子了,那些赏赐,等到婚期定下就会打包放送,现在也只能先忍下了。 身为疼爱孩子的老父亲,李治确实是想去看望李贤的,无奈,朝务实在繁忙,媚娘又抽不开身,这才一直未能成行。 听到裴范先的话,他这才有些安下心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治心肠好,可是武媚娘却不是好哄弄的。 “还没成婚,就开始向着他说话了,也不害臊!” 敏敏一听,娇俏的小脸蛋顿时就红透了。 “娘娘欺负人!” “敏敏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对不会为了维护他,说违心的话!” “贤哥哥确实已经好了,不信,娘娘亲自去看看便是!” “敏敏听说,娘娘先前已经派了好几个御医去看过了,贤哥哥确实病的厉害,可现在,裴范先一看,贤哥哥就康复了,怎能不说是他的功劳!” 好啊!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没想到,居然先被她说出来了。 裴范先看向武媚娘,女魔头会如何反应? 武媚娘沉吟片刻,居然没开腔,这样可不好,很多事情就得趁热打铁才能促成。 要是稍一冷却,说不定就吹了。 “娘娘,殿下确实已经康复了,只是此前神志受损了许多天,终究是个损耗,微臣已经给他开了方子,调养身体,微臣心里清楚,微臣的医术,娘娘或许还有怀疑,大可以到王府探望。” “微臣敢保证,殿下已经焕然一新了。” 裴范先满眼星星,不停的暗示武媚娘,女魔头啊女魔头,你也给个面子好不好。 李贤那边,海口都已经吹出去了,女魔头这边若是不接着,他可真的要下不来台了。 “裴郎,不必多虑,朕相信你的医术。”李治淡然说道,李贤能恢复正常,他也能放心了。 裴范先一脸艰难,陛下啊陛下,只是放心可不成。 你就没有点别的想法? 第二百三十六章 摆宴沛王府 “娘娘,最近也好久没有聚会宴饮了,敏敏看来,不如圣人娘娘驾临沛王府,欢宴一场。” “今天他去王府瞧病的时候,敏敏也在,敏敏看着,沛王府上弄了许多新鲜的装饰,我看见,还有个新的假山,布置的特别漂亮,穿凿了许多孔洞,潺潺的水流从各个方向流出来,特别奇妙。” “敏敏一见,就倾心不已,还想再看看,只可惜没有机会。” 裴范先的暗示,在李治和武媚娘的眼里,根本毫无重量,郭敏敏却不然。 她一开口,李治立即眼前一亮。 “朕看来,你又是虚张声势。”他智慧的指出:“贤儿一向不喜奢华,那个假山,放在他院子里已经半年多了吧,朕记得,还是太子送给他的,就一直放在那里,连地方都没有挪动。” “何来装饰一说?” 完了吧! 玩脱了吧! 裴范先叹了口气,果然啊,这个老婆还是这么的不靠谱,刚才还以为她变聪慧了,一定是幻觉! 毫无根据的话也能张嘴就来。 假山? 还有小溪池水围绕的? 在哪里? 他在沛王府呆了这么长时间,一滴水也没见到啊! 敏敏小嘴一撅,嗔道:“敏敏绝对不说谎话,圣人若是不相信,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们这一唱一和的,配合的如此默契,说到底,就是想让我们去探望贤儿,是不是?” 武媚娘不愧是心狠手辣的女魔头,就算不威,一开口,火力也是十足的。 裴范先很尴尬,郭敏敏摆出一副天真无知的样子。 我们有吗? “娘娘多虑了,微臣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微臣听说,在我之前已经有不少郎中,甚至是宫里的御医都去给殿下诊治过,皆是束手无策。” “殿下的病症并没有丝毫的好转,可是微臣一到,只是医治了这么一次,就宣称殿下康复了,这样的话,不只是圣人娘娘会心存疑虑,就是那些郎中也不会相信。”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微臣的医术如何,殿下是否康复,一看便知。” 桌上点着熏香,轻柔的烟气从缠枝荔枝纹的香炉之中袅袅飘出,武媚娘深深的嗅了一下。 给了裴范先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为什么不相信?” “我看,是你多虑了,既然能让你去,就是相信你的医术一定能让贤儿转危为安。” “没什么不放心的,贤儿的情况,我自会派人去查看了,此事过后再议吧。” 这个女人,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武媚娘脸上挂着轻蔑的笑容,犀利的眼神,从她秀气的眼睛中不断的射出来,到处都透着那么一股不怀好意。 裴范先只能扯着脸皮,拼命解释,郭敏敏也不时帮腔。武媚娘呢,倒是也没再说别的,只是一直保持着微笑。 大有老娘就看着你演的架势,从刚才开始,李治就一直合手而坐,看看这边,看看那边。 对他们的言谈不做评论。 待到两边都折腾的差不多了,他才轻咳几声,淡然道:“媚娘,你就不要再为难他们了。” “我们不是早就想去看望贤儿,这次正是机会。贤儿也康复了,王府也装饰的漂亮,我看,就明日吧。” “德福,传旨下去,明日未时朕与天后娘娘驾临沛王府,欢饮一天。” 媚娘提了一口气,诡异的看着李治。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沛王府? 李治轻轻笑着,挥他一贯的特长,温和柔软,你想怒吗?有不同意见? 你就是有一肚子的怨言,看到这张和气的脸,你都说不出口。 这便是以柔克刚的力量,也是一直以来李治应付武媚娘的不二法宝。 果然,武媚娘说不出话来。 但她也不是好惹的。 今天她把裴范先召进宫,就是为了找茬的。 既然此路不通,她便开始做其他打算。 “圣人说得对,媚娘确实早有此意,刚才不过是打趣他们,并无恶意。” 德福了然,这间大殿里,终究还是老李说了算,转身便传旨去了。 忽然之间,武媚娘的视线转向了某人的身上。 “范先,你医好了贤儿,这自然是功劳一件,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裴范先小心肝一颤,诧异的抬头。 女魔头,这话题转移也太生硬了吧! 她阿武的家人,他可担当不起。 下场实在太过惨烈,要是可以,她最好还是把他当成陌生人吧! 然而,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不再受他的控制,他也是被现实推着走。 李治很满意,今天穿的这么漂亮,就是为了听他们的好事的,现下总算是步入正轨了。 “范先多谢圣人娘娘恩典,将来,我一定会对敏敏好的。” 甭管他们提不提要求,这个决心还是要表示的,裴范先立刻进入状态,挥演技。 李治一个劲的点头,笑的特别灿烂,这让裴范先不禁怀疑,他真的担心李贤的病痛吗? 而李治,显然对他的心情并不关心。 直到现在,他才注意到敏敏今天的装扮。 漂亮! 美啊! 面对如此美貌,李治忽然感觉,他的词汇量都减少了许多,以往那些华美的词句,居然全都想不起来了。 只剩下简单直接的粗鄙之语。 没办法,老李也确实是老了,身子不济,这样的小美人,看一看饱饱眼福也就罢了。 媚娘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的意见是对的。 这么大的年纪了,干什么还要摧残这样的小娇花。 还是把她交给真正合适的人吧。 “范先,敏敏是媚娘的心头肉,将来你二人成婚,你要事事依着她,绝对不能让她有半点委屈。” “敏敏,大明宫的殿门永远为你敞开,若是这小子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们,我们绝不会饶了他!” 大唐帝国的现任皇帝,高高在上的李治,此刻化身贴心老父亲,对即将结为百年之好的新人,一边撑腰,一边打压。 神气十足。 裴范先连忙应和:“圣人放心,我对敏敏是真心的,断不会苛待她。” “圣人放心,还没等他打我,我先打断他的腿了!”敏敏从武媚娘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恶狠狠的说道。 裴范先头皮一紧,不过是玩笑话而已,她眼睛瞪那么大作什么! 要吓死谁啊! 不过,这确实是一句实话,想到自己未来的命运,老裴就禁不住抹一把汗…… 第二百三十七章 想结亲,先学武 “敏敏娘子这话说的倒是半点不假,裴某人手无缚鸡之力,若是真的有得罪娘子的地方,还望娘子手下留情。” 裴范先恭敬行礼,弯腰过九十度,绝对规范。郭敏敏得意洋洋,武媚娘也笑了。 “你这个小子,真是巧嘴一张!” “亏得你还能给自己找梯子下。” 听到姨母打趣,郭敏敏的气焰更嚣张了,顿时把紫宸殿当成了自己主场。 “你放心,好女不跟男斗,对你这样没有武艺傍身的,我不会下狠手的。” 小丫头! 竟然看不起人! “你别得意!” 裴范先挺直了腰杆,神气十足,李治精神抖擞,可以啊! 这小子,有出息了! 武媚娘眯缝着眼睛,不肯表态。 这小子的德性,她太了解了。 啧啧…… “怎么?” “你还能打得过我不成?”敏敏插起了腰,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充满不屑。 裴范先老脸一红:“我为什么要和你打架?” “你放心,我保证让你打不着!” 李治裂开了! 打不着? 他真想抓着裴范先的衣衫,问问他:你还是大丈夫吗! 媚娘笑道:“圣人,看见了吧,我早就说了,他们两个是天生一对,这一下,你相信了吧。” 李治盯着裴范先,欲言又止,裴范先硬着头皮支撑着。 太丢脸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一个男子汉,当着皇帝皇后的面,不说许豪言壮语吧,居然还主动退缩,简直是没眼看。 可那又如何? 这还不是他们夫妻两给他找的麻烦! 郭敏敏是什么样的身手,他自己又有几斤几两,这大家心里都有数。 他们明明是因为老裴手无缚鸡之力,又是好脾气,这才选中了他迎娶郭敏敏。 这会又嫌弃他懦弱,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然而,当皇帝的,当然不会反思自己的错误,尤其是这种在他看上去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李治和武媚娘两人之间,反倒是武媚娘独断专行的症状更严重些,很快他就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开始刁难范先:“不过,范先,总是这样也不合适,你终究还是世家子弟,身上没有武艺怎么行?” “以前你是身子不好,才无法练武,可现在呢,你身子也康复了,人还年轻,就应该多学点东西才是。” 武媚娘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裴范先心里哆嗦了一下。 这个老妖妇,她又打了什么馊主意? “媚娘,你是想让范先学武?”李治震惊了。 虽然这小子本事不少,可学武明显不是他所长。 “圣人说的没错。” “这怎么可能!” 李治抚掌大笑:“朕没记错的话,这个小子马都骑不好,以前更是半点武艺都没有,如何能练武?” “再说,他虽然年轻,可练武要从小娃娃开始,他现在也赶不上了。” 裴范先感激的看着李治,亲人呐! 老李,你总算知道帮我说话了! 李治说这话,明显就是暗示武媚娘,年轻人能结成一对不容易,你就高抬贵手,不要再刁难他们了。 可惜,在场的两位女性,在这个问题上,显然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 敏敏人称女中豪杰,一听说练武两字,兴奋度刷的一下就拉满了。 “娘娘也觉得,他应该去练武?” 武媚娘很欣慰,这间殿堂里,总还有和她一条心的。 就知道,提起练武,敏敏一定不会反对。 “那是自然。” “裴郎虽然现在官居要职,人也有能力,可是,终归是要和你结成一对,你擅长的事情,他也不能半点不通吧。” 裴范先一听这话锋,立刻就明白了这老妖妇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就说嘛,这个女魔头,怎么会轻易让他占便宜。 这娶老婆的九九八十一难,他老裴说不定才刚刚过了一半。 “敢问娘娘想让微臣学什么呢?” “微臣虽然不通武艺,可也知道,这功夫也有许多门类,不知微臣该从那一项开始学起。” 裴范先摊开两手,态度特别诚恳。 你看,不就是学功夫吗! 能不能学会先放在一边,关键是要拿出态度。 我老裴可以学,只是,你们也得给我指一条明路,你们想让我学什么。 这一下,困难的皮球就再次踢回到了武媚娘这里。 说到底,她用武功难,还是看准了裴范先在这个尚武的大唐,缺乏男子气概。 没有好勇斗狠的精神气。 练武也是有不同等级的,普通人的强身健体,耍弄拳脚型,跃马扬鞭,舞刀弄枪型,这可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历史上那些武艺高强,能征善战的将军,君不见,祖狄从年少起便闻鸡起舞,一练好几年,这才能够武艺精湛。 再看看他老裴,这年纪,这资质,想当猛将军是绝对不可能了吧。 既然你给我出难题,那我就接招,只要是你女魔头开口,让我练什么,甭管是带尖的还是带刃的,我全都照做。 “这件事就不必劳烦娘娘了,交给敏敏就行。” 郭敏敏信心十足,就算是武媚娘她也根本不会武功啊,说到底,这间屋子里,最精通武艺的,还数她郭敏敏。 这样的事,当然只有她能解决。 “你也不必担心,你要学武,我来教你便是。” 郭敏敏大言不惭的说道,她的想法很简单,以后,终究还是她和裴范先做夫妻,相比其他人,当然还是由她来调教某人最好。 又方便,还能满足她的虚荣心。 一想到裴范先在她的指挥下辛辛苦苦扎马步的样子,她就得意的不行。 “让我来教他武艺,等过一段时间,娘娘可以亲自来检查,看看他有没有长进。” 趁着没人注意,裴范先压低声音,哼了一下。 这丫头,学坏了! 居然知道给他挖坑了! 阴谋得逞的郭敏敏,盯着裴范先看,那眼神嚣张急了。 没办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某人混的时间长了,总要有些长进。 这一招,可以说是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裴范先这弱鸡,从一开始,敏敏就很清楚,他对武功一窍不通,同时也并不想学。 她也不在意。 她非常愿意教授裴范先武功,就这个差事,还绝对不能交给别人,只有亲自调教出来的徒弟,才最有成就感呐! 但裴范先这厮一向狡猾无匹,在数次跌倒之后,敏敏也学到了几招。 徒弟我来教,能不能合格却由天后娘娘说了算,这一方面也满足了自己教育人的爱好,又保全了娘娘的面子。 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天后娘娘一向最疼爱自己,想必不会拒绝。 第二百三十八章 惊天大礼 你看她的脸色,是那么的和蔼可亲,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要不是现在是在皇宫,武媚娘头上的簪钗实在太过耀眼,敏敏差点产生幻觉。 眼前的人明明就是姨母,竟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后娘娘。 没问题吧! 娘娘,你看我这个主意出的不错吧。 武媚娘牵动嘴角,微微一笑:“敏敏,这可不成。” “不成?”敏敏皱眉,非常不解。 “这不是很好吗?” “娘娘是觉得,敏敏的武艺不够好,不能教他?” 这孩子,真是天真呐! 就连裴范先都看出来了,女魔头这肯定是有自己的小算盘,她做任何表示都是多余。 一旁的李治,已经开启了看好戏模式。 接下来的事态,他实在是太感兴趣了。 搓搓手,因为到了这一步,阿武就没再和他交代过了,所谓练武,这些事情,阿武之前从来也没提起过。 想来,这就是她刁难裴范先的杀手锏了。 “范先,你也不要担心,我也不会让你练太难的。” “身为大唐男儿,跨马扬鞭是最基本的,你是会骑马的,虽然骑的不好,但这方面就不需要再精进了。” “可是射箭,据我所知,你不会吧。” 裴范先松了一口气。 闹了半天,原来就是射箭呐! “娘娘说的没错,确实不会。” 现在是古代,射箭确实是男子的必备技能,也有大用处,以后,不说是上战场了,就是打个黄兔、野鸡什么的,总也不错。 “微臣很愿意学习。”他弓手道。 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呵呵…… 裴范先啊裴范先,看来,这一轮,又是我获胜了。 “范先呐,你愿意学习,那就最好了。” “来人!” 武媚娘高声喝道,两个侍卫便大步走了上来。 “把我送给裴郎的礼物拿上来。” 礼物? 裴范先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范先,虽然这些话也许敏敏的父母也说过了,可是,朕也还是要叮嘱你,敏敏不只是她父母的掌上明珠,也是朕和天后疼爱的女儿,你若是有半点待她不好,我们绝不会轻饶了你!”李治探身向前,说这话的时候,特别的真诚,特别的郑重。 搭配他簇新的盘龙袍,更带给人一种压迫感。 裴范先愣了一秒,眼珠转向武媚娘。 这话,是应该可以从李治的口里说出来的吗? 喂喂! 老李! 你只是郭敏敏的姨父,总的来说,能置喙此事的,只有武媚娘,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 注意收起你的狐狸尾巴,小心被你凶恶的老婆抓住! 若是阿武当场闹起来,他老裴可就有大热闹看了。 可惜啊,可惜…… 等了好一会,女魔头也没反应,就连脸上的表情都透着喜悦。 阿武这是转性了? 还是脑子被浆糊给堵住了? “范先,你怎么不说话?” “圣人问你呢!”武媚娘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这让裴范先一时都找不到方向了,更迷惑了。 其实,他哪里能知道武媚娘此刻心中的真实想法。 李治能这样说,正是说明,他对敏敏已经没有任何的邪念了。 毕竟他都已经把敏敏当成是自己的女儿了,这还能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展。 武媚娘是彻底放心了,这才会笑的如此灿烂。 “圣人娘娘放心,我一定会对敏敏好的,始终如一。” “始终如一,这个词你用的好啊!” “范先,我等着看你的表现!” 不知是不是错觉,裴范先总觉得,武媚娘说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有几分悲凉之感。 她不会是有感而吧。 而这时,侍卫们也搬着礼物回来了。 为什么说是搬着,刚才不是还说是拿着的吗? 看看就知道了。 武媚娘这个女魔头,能给裴范先准备什么好礼? 当…… 礼物落地的时候,还出了一声闷响。 侍卫们自从进门,就使劲憋着笑。一想到这珍贵的礼物竟是送给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裴范先的。 他们就忍不住想笑。 两人特别贴心,还把礼物放到了裴范先的眼前。 看吧,看吧,让你看个够。 你也就只能看看了。 裴范先确实只能看看,武媚娘当真是个奇人,这礼物实在是够奇特。 只见裴范先的眼前,当当正正的放着一张弯弓。 没错! 裴范先没有看错! 这就是武媚娘给他精心挑选的礼物。 “裴郎,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 “当然喜欢!” 裴范先还没说话,郭敏敏已经先一步跳上前。 眼前的大弓,足有半人多高,木质油亮,泛着光泽,那弓弦,绷的极紧,显示着十足的力量。 郭敏敏一见倾心,真是一把好弓啊! 媚娘笑道:“敏敏,这不是给你的,是给范先的。” 裴范先肩膀向下耷拉,就知道这个倒霉蛋还得他来当。 敏敏很不满:“娘娘,他又不会开弓射箭,这样的好物,送给他也是白费,当然应该给我!” “娘娘就算不给我,给了他,我也照样能抢过来!”敏敏信心十足,裴范先表示,根本不必你抢,我双手奉上都可以。 “此言差矣。” “正是因为他不会射箭,才要让他学。” “怎么样?裴郎,以一个月为限,只要你能拉开这张弓,射出一支箭,你和敏敏的婚期立刻就能定下。” 好家伙! 敢情这妖妇在这里憋着坏呢! 还一个月,她这不是看不起人吗! 这个弓看起来是挺大的,刚开始裴范先的小心肝也稍微颤动了那么一下。 确实挺大的,也确实挺沉的。 “娘娘,只是开弓射箭就可以吗?不需要能射中什么东西,比如百步穿杨之类的?” “百步穿杨?就凭你?” 武媚娘未做声,李治倒是开启了嘲讽模式。 裴范先心里咯噔一下,老李啊,你莫要误会我的意思。 “圣人明鉴,范先不是这样想的,我只是担心娘娘会有要求,这才赶紧提一下,毕竟,我也知道,百步穿杨我是肯定做不到的。” “还望娘娘手下留情,微臣一定会努力练习射箭,微臣对敏敏也是真心实意,还望娘娘成全。” 这可是他的真心话,裴范先用特别郑重的语气说出来,就怕武媚娘误会。 媚娘笑道:“裴郎,我们都希望你和敏敏能百年好合,怎么会给你出难题。” “百步穿杨这样的事,就算你自己愿意,我也不会答应。” “若是让你练这一招,恐怕我家敏敏就要等成老姑娘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力拔千钧猛壮士   敏敏沉重的点点头,表情特别严肃。   何止啊!   就裴范先这副菜鸡的样子,等到能练成百步穿杨,她说不定就要入黄土了。   他们这一个两个的都是什么表情?   全都知道他练不成吗?   这个时候获得如此多的知音,真的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那么,娘娘想让微臣做什么呢?”   事到如今,也该问问女魔头的真实想法了。   你就快点说吧,别再挤牙膏了。   武媚娘哈哈一笑,道:“很简单,只要你能开弓,正经射出一支箭,一个月的时间。”   “如何?”   裴范先眉头一皱,不会有什么鬼吧。   他低声道:“有这么困难吗?”   郭敏敏双臂抱胸,盯着地上的长弓,看了又看。   “不是我夸张。”   “确实很困难。”   虽然郭敏敏并不是武学大师,在诸多兵器之中,她也只是善于使用唐刀而已。   其他的,也并不熟悉。   尤其是射箭,因为对臂力的要求极高,就算郭敏敏这样拥有武功功底的女子,也因为男女有别,实在是无能为力。   还记得她第一次弯弓射箭,还是在刚刚开始练武的时候,父亲给她的那张弓比现在的这一张要小多了。   就是那样的弓,她这个已经有武学功底的人,用尽全力都打不开,更别提是搭弓射箭了。   “要不,”某女忽然起了个坏心思,抬起眼眸,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先试试。”   “我看行!”   武媚娘立刻出言支持,她今天的目的,就是为了看裴范先出丑,结果刚才因为李贤的事情,竟然就这样轻飘飘的让他混过去了,白白浪费时间。   这一回,可是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了。   李治亦复议,拼命点头,裴范先感觉,他现在和动物园里的猴子也什么区别了。   呵呵……   这些人呐,你们越想看我出丑,我就越要给你们个厉害瞧瞧。   人狠话不多,他拉开架势,按住那长弓的两端,气沉丹田,狠狠提住,将浑身的力气全都灌注到两只手上。   用力一提!   走你!   哈!   他大喝一声,与此同时,两手攥住长弓的两端,咬紧了牙关。   起来啊!   裴范先用尽了全力,所有的希望都集中到了这一处。   长弓:来啊!   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斤两。   哎呀,我的弓弦好像脱离了地面,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年轻人,似乎还是有点水平。   长弓很兴奋,自从进了宫,被李世民收藏,它已经沉睡在武备库里,太漫长了。   甭管是谁,只要能再度打开它,它都会竭尽全力,效忠于他。   起来了!   裴范先很兴奋,然而,这兴奋也只是持续了短短一秒钟便瞬间消散。   咣叽!   长弓落地,只是微微晃了一下,便重新落地,白白激动了这么一场。   更可恶的是……   咦?   我的身上怎么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这么沉!   这么臭!   裴范先为人轻佻,虽然知道这长弓个头巨大,不会很轻,但他也从没料到,这张弓居然会这样沉。   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长弓没有拿起来,脚底一滑,还整个人栽了下去,直接趴在了弓箭上。   不好!   太丢人了!   “怎么样,裴郎,不容易吧!”   这个老太婆,刚才不说话,等他丢了丑,她倒是跳出来了。   干什么?   这副丑样,还不都要怪她!   要不是她弄来这么一副弓箭,故意难为他,他何至于变成这样。   有那么一瞬间,裴范先真想找个地洞,当场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然而,现实是惨淡的。   紫宸殿平滑的青石板提醒着他,这样奢华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有洞。   “裴范先,快站起来吧!”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害臊的!”   郭敏敏无奈的说道,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不听女人言,吃亏在眼前。裴范先死死抱住弓箭,完全是下意识的,想要化身鸵鸟,哈利波特,干脆就消失在这个殿堂里完事。   李治和武媚娘,夫妻二人笑的合不拢嘴,就知道,这傻小子不会让他们失望,一定能带来顶级的快乐。   说到底,最后还是两个侍卫心肠好,一边笑,一边把裴范先搀扶起来,一开始,老裴还不愿意。   这要是自己爬起来,说不定还能保留百分之三十的脸面,若是被他们两个搀扶起来,可就一点脸皮都没有啦。   不起来!   他本想顽抗到底,却禁不住两个侍卫的大手,一个劲的往上拉。   人家都是正宗的高手,就这个把他扳倒的长弓,搁在手里能左右开弓,还骑在马上的。   他裴范先这样连弓箭都提不起来的,哪里抵挡的过。   “裴郎,遮着脸做什么?”   “年轻人,见识短浅,不是什么大事,以后长经验就可以了。”   就现在这个时候,武媚娘越是说话,裴范先就越是觉得脸上烧,他把手缓缓放下,艰难的直视着女魔头。   李治亦笑道:“范先,这张弓可不是普通的弓箭,何都,你来说说看,这张弓有什么典故。”   那都尉立刻上前,面向裴范先,用心解释:“裴文学,这张弓是慕容垂传下来的,力抗千钧,确实不是你能搬得动的。”   “莫说是你,就是我们这样有武艺的,也得两人合力才能搬得动。”   “这张弓,满弓的时候,大概有多重?”裴范先问这话的时候,嘴唇微微抖动。   慕容垂,他晓得这个人。   此人是后燕王朝的建立者,五胡十六国后期的割据王朝皇帝之一,据说此人是天生的战士,神勇无敌。   慕容垂是鲜卑人,骑马射箭更是不在话下,侍卫还没说话,裴范先就感觉,那个答案应该非常过他的认知范围。   “大约有十石重。”侍卫说的轻飘飘,老裴的心一下子就落地了,沉沉的。   按照大唐的计量单位,十升等于一斗,十斗等于一石。但各个朝代的计量单位也是有区别的。   在大唐,一石大约折合现代市斤一百斤,十石,那就是一千斤呐!   古代计数往往都有夸大,这张弓肯定也不至于有一千斤重,可至少想打开这张弓,没有二三百斤的力气是不能够的。   “裴郎,怎么样,一个月的时间,够用吗?”   武媚娘的裙摆微微颤动,裴范先感觉,在厚重的长纱之下,她的脚丫子都抖起来了。   瞧她得意的!   李治啊李治,你是摆设吗?   就由着老婆这么胡来,也不说管管。   李治当然不会管,作为这座宫殿里头号八卦爱好者,这样收集奇闻笑话的机会,他怎么会放弃。   他激动的眨眨眼,盯着裴范先的下一个举动。 第二百四十章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怎么还不答话?”敏敏急了,瞪了老裴一眼,武媚娘的长裙又动了几下。   “要不,再宽限两个月?”   武媚娘笑的很鸡贼,裴范先很尴尬,他很想同意,可他明白,决不能同意。   敏敏抢上前来,直言道:“这怎么行!”   “若是再等两个月,不是要等秋天的时候才能定婚期?”   “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嫁?明年吗?”   武媚娘摇摇头:“你就这么着急嫁给他?”   “女大不中留啊!”李治亦帮腔。   什么叫天生一对?   看看眼前的这两位就知道了。   一唱一和,配合的多么默契,不服都不行。   郭敏敏急的直跺脚:“娘娘取笑我!”   “娘娘明明知道,敏敏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太子殿下不是明年就要成婚了吗?殿下纳妃绝对是大事,半点也马虎不得。”   “到时候,还把敏敏的婚期也定在那时,实在不合时宜,敏敏只是担心圣人娘娘会分心,这才提起的。”   媚娘颔,与李治对视道:“可以啊,借口找的还不错。”   “是啊,长大了,学会狡辩了!”   郭敏敏还想争辩,不过已经用处不大了,帝后两人都已认定,她就是待嫁心切,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   这口气,堵在胸口实在让她难受的紧,故而,她迅把枪头对准了裴范先。   都怪这个磨磨蹭蹭的男人!   “到底行不行?”她大吼道,彻底不讲体面了!   “谁说我不行?”   想过去又想过来,想过来又想过去,短暂的几秒钟时间,裴范先的小脑袋瓜里,各种借口都想了一个遍。   结果,被郭敏敏这么一搅合,很快就彻底破功。   行不行?   这句话对每一个爷们来说,都是不能触碰的禁地,只要提到,瞬间就会变个人。   变成人!   奥特曼!   裴范先挺起了胸膛,瞪了她一眼,甭管能不能开弓,气势绝对不能丢。   “娘娘放心,够用了!”   “微臣一定能拉开这张弓,射出箭来。”他骄傲的向武媚娘宣布。   “裴郎君好胆魄!”   那侍卫实在是太崇拜他了,这个宣告简直是平地一声雷!   “若是有需要,可以来找我,我来教你!”他拍拍胸脯,大包大揽。   武媚娘没有异议:“何都,那裴郎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好好的教他。”   何都抱拳行礼,接下了任务。   跃跃欲试的盯着裴范先,好像老裴是什么亟待雕琢的朽木似的。   裴范先大手一挥:“不必,长弓交给我,我保证一个月一定能开弓射箭。”   “你可别吹牛,我劝你一句,不如现在就向娘娘讨个恩典,赶紧把婚期定下来的好。”   一向莽撞的郭敏敏,这次倒是难能可贵的提出了现实性的建议,裴范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沉甸甸的弓箭。   咬了咬牙:“天后娘娘,只管交给我,我一定不辜负娘娘的期待,让敏敏如期成婚!”   “好!”   “太好了!”   李治兴奋的直拍大腿,就知道这个小子一定会这样说!   “那我们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在此之前,朕和媚娘会为你们准备好一切的,六礼必备,最后只需要定一个日期即可。”   媚娘看够了笑话,也开始进入正经办事阶段。   颔道:“范先呐,尽量还是快一点,能不要用满一个月就不要等一个月。我们倒是可以等得起,敏敏却等不起。”   她揶揄的看着二人,裴范先是无奈再无奈,这个老妖妇,只给一个月,时间本来就已经够紧张的了。   她还想继续缩减,她都这样说了,老裴也只能照做,本来还想混到最后一天再行动。   她这一句话便彻底将他的妄想摔了个粉粉碎。   他二人离开之后,李治欣然起身,打开肩膀活动筋骨。这些日子,有裴范先的小药药,再加上明崇俨的调养引导之术,他的身子是越的舒坦。   前几天,他还在宫里骑了一会马,好不自在。   “媚娘,你也别再执拗了,明天就随我一起去看看贤儿。”虽然金口玉言无可回改,可是,李治还是要劝几句。   他可不想明天到了沛王府,媚娘还是冷着一张脸,让孩子下不来台。   说来,对于媚娘为何如此苛待李贤,李治也是摸不着头脑,可以说,媚娘对李贤的苛待,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早十年就是如此。   冷冷淡淡,也称不上是慈爱,这么多年,李治的心里一直有这个疑问,却也没有正式的问一句。   他本以为父母也是人,即便都是自己的孩子,也有个亲疏远近,偏爱的人。   就比如他自己,也是更加喜爱轮儿,就喜欢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淡然无为的劲。   所以,媚娘对贤儿的冷落,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现在看来,一切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媚娘对李贤不只是不喜欢,这种漠视之中,应该还是有具体的原因的。   “圣人放心,媚娘一定会去的。”武媚娘看向窗外,嫩绿的枝叶已经有了黄的迹象,微风之中也隐约有了一丝萧瑟的气息。   秋天,马上就要来了……   一年之中,四季轮换,武媚娘最讨厌的就是秋天,那种清冷落寞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还不如凛冽的冬天,寒风呼啸,刺透人的骨头,可那种刺痛感,也让人产生了一种真实感。   不似缠绵的秋日,令人徜徉在虚幻之中。   不如,就去玩玩也好,至少能转换一下心情。   “这就对了!”   “我们两个也好长时间没有出宫游玩了。”   李治大言不惭的说着,似乎早就忘了,就在上个月,他们才大摇大摆的登上了长安大街,还特意光顾了裴家店。   他们可不是寻常人,是大唐帝国的主宰,按理来说,每天公务缠身,应该是忙都忙不过来的。   而现在,居然上个月玩,这个月还想玩,还觉得自己在皇宫里憋的够呛,实在可怜。   “现在贤儿也康复了,朕也就放心了,没想到,裴范先这小子还当真有一手。”   “原本是朕小看了他。”   媚娘嘿嘿一笑:“圣人,你当真以为,裴范先那小子真的是神医?能医好贤儿的病?”   李治皱眉:“难道不是吗?”   武媚娘来到他眼前,自信道:“当然不是,也不可能。”   她稍顿了顿:“因为,贤儿根本没病。”   “都是装的。”   “这怎么可能!”李治摆手,说什么也不相信。   “你想想看,之前已经有那么多御医,还有你信赖的明崇俨,都去给贤儿瞧过病,若是贤儿真的是装的,他们怎么可能看不出?”   “圣人说得对,哪些人确实没看出来,一开始我也认为,贤儿是真的病的很重,那些人医术不精,所以才不能让他康复,更查不出他的病因。”   “而今天,我便能确定,贤儿肯定是装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 车到山前必有路 “裴范先那小子,确实有点医术,可就算他再怎么又本事,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时辰就让贤儿彻底康复。” “圣人想想看,这只能说明,贤儿是装病,裴范先这小子也不知是使了什么阴谋诡计,竟然能让贤儿同意不再装病。” “这还真是他的本事。”武媚娘严肃分析道。 “你的意思是说,以往那些御医,贤儿都很不喜欢,所以才一直装病,不肯康复。而裴范先正好对了他的脾气,他这才愿意不再装下去。”李治顺着她的思路,推演下去,终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不禁大惊失色。 掐指一算,李贤卧病总也有十来天了,而这些天里,给他看过病的郎中,据他所知,就有五六个。 难为李贤居然就能这样一直忍着,把他们一个两个全都应付过去,也实在是耐力可嘉。 媚娘点点头,这次李治终于是说对了。 “不过,贤儿能够被裴范先说服,我一点也不奇怪。” “那小子,一张巧嘴,舌灿莲花,死人都能说活了,我绝对相信他有这个能力,让贤儿相信他。”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看看,贤儿把我们引到王府去,究竟想干什么。” 李治叹了口气,颇为无奈。 媚娘啊媚娘,这么多年,她的性子真是一点都没变。 好好的一场宴席,李治出席,不过是为了找乐子的,可她倒好,照样事事怀疑。 贤儿能有什么坏心思,充其量就是想见父母而已…… ………… 迈出紫宸殿的大门,裴范先和郭敏敏两人的关系便有了突飞猛进的展,可谓焕然一新。 虽然婚期还未定下,但李治已经写好了诏书,这一两天便要明诏令,将天后武媚娘的外甥女许嫁东宫文学,斜坡子男,裴范先。 当然了,李治本想在诏书中就给裴范先再官加一等,结果却遭到了太子李弘的反对。 加官进爵他倒是不反对,可目前的东宫也并没有适合裴范先的,再高的职位。 而他,这个大唐帝国的太子,是说什么也不会让裴范先离开东宫的。 于是,升官这件事就只能暂时搁置,而裴范先本人,还对这背后的内情一无所知。 幸好,他是个穿越的,对大唐的许多规制还不甚明了,才没有对这种只结亲,不给夫君升官的事情没什么感觉。 内宫中人也都明了,眼前的男女是一对,便没有人在意他们是否亲密。 两人大大方方的登上了一架马车,在跳动的车帘掩映之下,奔出了皇城。 “你真的能拉开这张弓?” 想到裴范先刚才的傻相,郭敏敏就恨得牙痒痒。 就在刚才,了一通宏愿的裴范先,居然还是依靠两个侍卫才能把这张巨型弓箭给抬上了马车。 只靠他自己,恐怕明天也离不开皇宫,搬不起这张弓。 就这样的能力,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在天后娘娘面前夸口,也不知道他是自大,还是傻。 “如果按照正常的力气来讲,别说是一个月,就是给我一年时间,我恐怕也拉不开这张弓。” 裴范先盯着躺在马车上的弓箭,若有所思。面对郭敏敏,他可以做到十足的坦荡,将心里话和盘托出。 果然,敏敏一听便眉头皱起,很是不忿。 “你既然不行,刚才为什么不承认?” “娘娘的脾气,我还是了解几分的,只要你服输,央求几句,她便不会再刁难你了。” 显然,郭敏敏对于裴范先这样和娘娘死磕,非常不满。 他要是有能力,真的通武艺也就罢了,偏偏还不是那块料,就连普通的弓箭都打不开,更不用说是著名猛将军慕容垂留下的巨弓了。 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当然不能承认!”裴范先板着脸,摆出老子很有道理,都是你不懂的架势。 郭敏敏岂能被他压制,立刻反唇相讥:“为什么不能?” “当然不能!” “你还没看出来,天后娘娘是憋着心思一定要给我出个难题,不会让我顺顺利利的与你成婚,若是我躲过了射箭这一计,以娘娘的聪明才智,肯定会马上想出别的办法难为我。” “与其改成别的,还不如就练射箭呢。” “说的倒是有道理。”敏敏思索片刻,天后娘娘的脾气,好像确实是这样,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瞬间也被他说服,可是她仍然放不下心。 “你当真要练箭?” 敏敏质疑的眼神让老裴很受伤,亲亲老婆还是不了解他,看来,还需要点拨。遂直言道:“那怎么可能!” “我这人就这一点好处,特别有自知之明,我没有半点功底,怎么可能再短时间内就学会拉弓射箭。” “那你有什么办法?”这个人一肚子的心眼,肯定不会没有准备,对这一点,郭敏敏还是很有信心的。 裴范先欣然一笑:“不急,反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 敏敏气绝:“说到底,你就是没有办法了!” “也根本就没有想过办法!” “车到山前必有路?哪有这句俗话!” 她气的好像是斗败了的公鸡,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似的,裴范先满脸遗憾。 就是有办法,也不能现在告诉你啊! 还有,这句话确实是句俗语,只是在我们那个年代,提前告诉你,你还不领情。 老裴嘛,虽然现在确实是没办法,可他从来也不怀疑,等到期限到了,他肯定会有办法。 现在的关键,还在女魔头那里,虽然她今天轻飘飘的饶过了他,可他心里清楚,那是她本来就没想在今天让他下不来台。 她只是想看他被巨弓难住的困难脸罢了。 真正的难题,还在后头。 今天,武媚娘已经放出话来,这个期限,可早不可晚,谁知道她哪一天心情好了,又不好了,就会过问此事,让他赶紧拉弓射箭,不得延误,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到时候,裴范先若是还保持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才真的会倒霉,必须要想出一个万全的对策。 可惜,现在的大唐是人家武媚娘的地盘,生杀予夺,都是她说了算。他一个外来户能够保全自身已经是不容易了,如何能从她这尊大佛的手掌心里钻出去? 裴范先陷入了深思…… 第二百四十二章 改行吧! 当摆驾沛王府设宴的旨意递到李贤的眼前,他才第一次真真正正对裴范先生出了一种敬佩之感。 过了半天,他酣睡一场,酒也醒了,人也精神了,又洗了个澡,将浑身的污浊清洗干净,换上了体面的袍服,终于有了个做大王的模样了! 看到李贤恢复如常,整个王府全都热闹了起来,人们围在一起,看着他从身边走过,感动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殿下,终于振作了! 沛王府又有希望了! 人呐,终究是世俗动物,能屈能伸的本事,几乎人人都具备。 就在前几天,他们还一口咬定,沛王殿下是要得道成仙了,这才变得疯疯癫癫,自我建设做的特别好。 而现在,他们又兴奋的不得了,热烈的庆祝李贤康复,好像之前嚷嚷着李贤要升仙的,不是他们一样。 “殿下,圣人娘娘要驾临,奴婢们要做什么准备?” 这几天,临娘一直都伺候在李贤身边,是以,李贤虽然康复了,她也一如既往的跟在他身边,李贤也毫无异议。 小厮奴婢们已经散开,各干各的了,帝后夫妇驾临王府,这可是个天大的事情,因为李贤装病,这几天王府百事萧条,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以至于家里的各项事务都失了秩序,完全不像样。 现在,时间紧迫,奴婢们也只能手脚并用,连忙补救。 临娘作为他们的代表,伺候在李贤身边,讨指示。李贤扯了扯僵硬的脸皮,这几天一直装疯,现在只感觉这脸皮都有些凝住了。 “还能怎么准备?就按照以往的样子准备,打扫庭院,准备饭菜,其他的……” 李贤陷入了沉思,他总感觉,这次宴会必须搞出点石破天惊的名堂来,这才算达到了目的。 “裴范先……” “殿下有什么吩咐?”临娘紧张起来,殿下怎么又提起这个人,他不是昨天才来过吗? 今天又想见? “赶紧把他找过来,我要见他。” 还真要见? 临娘大惊:“殿下,听说下午的宴会,敏敏娘子也要来,裴郎君应该也会到吧。到时候再见,不是更好吗?” 临娘当然没有忤逆李贤的意思,只是善意提醒,李贤笑道:“你不懂,下午不成,赶紧把他叫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听说这裴郎君现在东宫就职,也是有正经职位的官员,他能随叫随到吗? 临娘抱着满腹的疑问,只得去传令…… 与此同时,长安西市,放生池附近,裴府。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早起的裴范先已经忙活上了。 既然家宴是敏敏起的,他这个准夫君,不出席的可能性根本没有。 不管他愿不愿意,自今以后,他和郭敏敏就算是捆绑到一起了,许多活动必须一同参加。 裴范先倒是无所谓,裴家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逐渐进入正轨,他这边也可以少费些心思。 对于他这个穿越者来说,四处交际,参加各种聚会宴饮,结交高门贵胄确实是需要用心经营的一项业务。 虽然他现在已经抱紧了太子李弘的大腿,家里也算是世家大族,是个有靠山的。 可是,他对朝廷里其他的大臣,以及他们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还知之甚少。 将来总是要继续在这里混的,许多事情都要向土著一样用心经营。 人际关系,自然也是经营的一种。 沛王府这个地方,他现在倒是有几分熟悉了,再次登门造访,不至于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丢丑露怯。 李贤这人的脾气,他现在也摸到了几分,不过是个快意恩仇,敢爱敢恨的,不难对付。 最难对付的,反倒是同为客人的女魔头武媚娘,冥冥之中,他就有一种预感。 这位个性强势的皇后娘娘,虽然每天要处理的公务堆积如山,但只要见到他,仍然不会吝啬伸出自己邪恶的手,给他找点不痛快。 为了让她老人家高兴,不必她亲自提点,裴范先就主动做了准备,能不能起作用,那就要看天意了。 铁锅之中,绿叶翻滚,迷人的香气渐渐渗出,在不大不小的院落里轻轻飘荡。 老实说,老裴虽然是个穿越的,但也并没有携带手机电脑百科全书,不能做到诸事都会。 也只能继续在这几项有限的特长里继续展了。 “小郎,这东西拿到王府去,合适吗?”看着裴范先已经把绿叶子处理好,并且用薄纸包好,小六不得不上前提醒几句。 这东西虽然是好物,可终究不够奢华体面,自家留着饮用还不错,那王府里什么好东西没有,金的、银的、珠的、玉的,遍地都是,还能稀罕这家常制作的东西。 裴范先把东西放好,一脸高深。 “你不懂,越是这样新鲜的东西,那些达官贵人就越感兴趣,比那些金银宝贝珍贵多了。” 小六摇摇头,小郎又来了。 每次他这样信心满满,小六就不自觉的为他捏一把汗。 能成吗? 别再又搞砸了! 裴二读了一卷书,走到院子里活动筋骨,正巧听到他们的闲聊,便也过来凑热闹。 “你真的打算把茶叶带到沛王府?” 范先斜了他一眼,这个裴二,从刚才开始,他就故意不说话,只拿着布袋子摆弄,为的就是保持神秘感。 就连小六都知道配合着,他却这样煞风景,实在是…… 幸亏今天去王府只有他一个人,若是带着他,肯定要闯祸。 “是啊,我也想了,上次去王府是为了治病,事情紧急,什么也没带,殿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二回造访,若是再空着手,就说不过去了吧。” “道理是这样,可你就不怕,沛王殿下喝了这茶,会接着找你要吗?” 裴范先面色一凛:“你怎么会这样说?” 他原本以为,裴二暗搓搓的过来,说不定是为了阻拦他把茶叶当礼品的,却没想到,他竟是为了以后打算。 裴二抱胸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莫说你的茶水确实很可口,就是不甚好喝,那也一定能受欢迎,到时候,殿下肯定会要很多,你供应的过来吗?” “殿下喝了,圣人和娘娘就不会不喝,他们都喝起来,茶叶的需求就会越来越多,等到那时,我看,你也不要再做肥皂了,改行卖茶叶吧!” 第二百四十三章 买书充数 裴范先眼前咻的一亮:“裴二,有道理啊!” “你很有创意!” 裴范先笑容满面,裴二啧啧称奇:“亏你还笑得出来,你知道,这些事情若是都让你来干,你每天要多忙吗?” “你忙得过来吗?” 裴二看向场院,就在那里,原本宽敞的院落,如今已经被各种器具还有学徒占满。 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难找,最近,裴家店的生意越来越好,肥皂的供应,唯有每天不停的制作才能供得上。 而现在,这样紧张的时刻,若是被皇宫里的各位盯上新鲜的炒茶,那就还要雇佣人力去制作炒茶。 不必正式施行,裴二就能想象得到,那该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 “为什么不能笑,这是好事啊!”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裴二一看,不过是一样的秃额头,没有几根毛。 有什么好指的。 还骄傲上了! 迎着他挑衅的眼神,裴范先笑道:“这当然是好事。” “裴二,难道你就指望着卖肥皂,卖一辈子吗?” 裴二一副理所当然:“有什么不可以!” “你去看看,长安城的各大店铺,像是卖笔墨的,卖马鞍的,还有那些卖小吃的,哪一个不是做了一二十年。” “各家的店铺都以做的时间长,生意旺盛为傲,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裴二不是不思进取之人,只是,他的思想受到了时代的禁锢,在他看来,干一行爱一行,就是卖东西也是一样。 更何况,在大唐,人们还颇以能够掌握一项专业技能,同时还把这项技能传承下去为目的。 哪有半途而废,还企图自己放弃的。 裴二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他不明白,这很正常,裴范先半点也不埋怨他。 作为一个穿越的,他已经非常感谢裴二了。要不是他头脑大条,还一心只读圣贤书,他又怎能生活的这样如鱼得水。 早就被他抓住各种小破绽啦。 “若是我本事小,只有这一样,我自然会抱紧了手艺不撒手,可是你也看到了,我的本事可不止一件两件,就算失了做肥皂的本事,也有的是赚钱的门路,怕什么!” “你还怕我不管饭呐!”裴范先看看他的肚皮,确实是越来越大了,便好心提醒道:“裴二,我劝你一句,空闲的时候,不妨也多活动活动,你这身子是越来越胖了,这样不好,容易三高。” “三高是什么?”裴二很迷惑,裴范先笑道:“具体是什么你也不必知道,都是医书上写的,你现在虽然还年轻,可你天天吃那么多,又不活动,总归是不好。” 裴二满脸写着不相信,什么医书,他就胡说吧! 这套院子,裴二住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里存放的每一本书,他都翻阅过,可以说,半本和医术有关的都没有。 到现在,他还在用这个借口搪塞人,实在太拙劣了! “裴范先!”他忽然大叫,把老裴很是吓了一跳。 “你叫这么大声音做什么!” “想吓死我啊!” 裴二大步追上,笑道:“这一回,我还真是要吓一吓你,范先,给殿下的药方,你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 裴范先面色微滞,裴二脸上浮现的笃定神态,让他怀疑,这一次不是空穴来风。 “这和你有关系吗?”他反问道,语气中带着试探的意味。 呵呵……顾左右而言他,看来是心里没底。 “有没有关系你不用管,我只问你一句话,你那个医治殿下的方子,不是从医书上看来的吧。” 裴范先眼珠一转,大呼危险! “你怎么知道?” 裴二连连颔:“我当然知道,”他回手指了一圈,道:“这套院子里的书,凡是能读的,我都看过了。” “恕我直言,半本医书都没看到,所以,你可千万不要说,那能治重病的药方,是你从医书上学来的。” 裴二想着,裴范先医术如此了得,居然把太子殿下一身的重病全都治愈了,这样的神医,他是如何施行医术的,圣人娘娘是绝对不会不过问的。 裴范先会如何应付过去? 八成就是说从医书上看来的,他率先就把裴范先的嘴巴给堵上了,不让他从这个方面找借口。 裴范先有些认真了。 好啊,这小子,没想到在他没有注意的角落里,他居然在暗自调查他。 这还得了! 裴二若是揣了这个心思,那他岂不是养虎为患。 生生的在自家养了一个隐形的大奸细吗? 这可万万不行! “你能肯定,一本医书都没有吗?” “当然,一本都没有,我都已经看过好几次了。” 裴二是个好学的人,虽然他对医术并无兴趣,可这一次,因为本家裴范先一出手就把经年的老病号给医治好了。 这可不是件普通的小事,他对老裴究竟是如何获得了这样神奇的医术,非常好奇。 于是,便遍寻书架,桌案,想要找到源头,奈何,一连找了好几天,所有的边边角角,全都翻遍了,别说是那种记录着神奇秘方的书册了,就连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都没看到一本。 骗子! 妥妥的! “真的一本都没有!”范先大惊,不必裴二再难,他大呼道:“不行,得赶紧去买几本。” “这样,裴二,这件事就你去办。” 裴二一头雾水:“办什么?” “我在问你,你反而让我去做事?” 裴范先正色道:“当然是你去,我还得准备下午去王府赴宴,实在没时间。” “你饱读诗书,学问也高,你到书肆里去找几本,都买到家里来。” “若是以后查问起来,我也得有准备不是。” 裴二啧啧称奇:“你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原来你还真的没有看过医书。” 他拍了拍裴二的肩膀,笑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能医病,全都是祖宗的功劳,是祖宗托梦,告诉我方子的,要不然我也不能这么快就找到对症的方子。” “祖宗?”裴二一脸问号,抬头望天。 “祖宗在哪里?” “我怎么见不到?” 照理说,他们两个的祖宗应该是同一批吧。 “在梦里,祖宗都是专门为我一个人才来的,你怎么会看到。” 裴二当时就怒了。 “只为你一个人?” “祖宗怎的也欺负人?” “这也太不公平了!” 没想到啊,裴二还是个追求公平公正的人,很有前思维。 得给他点鼓励,孩子也不容易。 “这你不必担心,若是祖宗想起你来,托的梦和你有关的,我必定会告诉你,不会瞒着的。” 告诉我? 听你鬼扯。 “若是祖宗真的能想起我来,怎会托梦给你,还要让你告诉我,那岂不是费两遍的功夫。” “累不累啊!” 第二百四十四章 无事不登裴家店 裴二大步走开,裴范先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他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你干什么去?” “当然是给你去跑腿了!” 没想到,他还挺听话。 裴二这边,虽然心里还是存着疑问,但他已经不打算再深究了。人家都已经把一日千里的医术假托到了虚无缥缈的祖宗身上,他还能说什么。 祖宗说了什么,没说什么,全都凭他裴范先的一张嘴,他裴二还能钻到他的脑子里,认证他说的是真是假。 算了吧! 只要能让他过得好,管他的呢! 说不定改去卖茶叶,他们还能赚的更多些。 他才走到前院,便被柜台前挤得满满当当的顾客给惊了一下。 裴家店的生意,还真是好啊! “快点,我要牡丹花瓣的!” 小六手脚麻利的拿起了几块,那吆喝的大娘,却又忽然改变了主意。 “不对啊,我家小娘买的,不是这个样子的。” “花瓣要小得多。” 应对这种磨磨蹭蹭的顾客,小六已经相当有经验了,半点不着急,脸上还挂着笑。 “花瓣小的啊,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他又拿出了一种,肥皂的颜色跟刚才的那个没有区别,只是花瓣的大小不同。 这也是裴范先教给他们的办法,他们是开店的,是卖东西的,当然要注意货品的区分度。 因为目前的大唐无法弄到染色剂,于是,从肥皂的颜色上来区分品种,不太实际。 于是,裴范先就告诉小厮们,可以用花瓣的颜色来区分,若是相同颜色的花瓣,也不要紧,便可以把花瓣加工成不同的大小。 这样在贩卖的时候,就不用担心混淆了。 一开始,小六还觉得这没什么大用处,可实践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这才明白,这样操作,用处可太大了。 要不是小郎提前就想到了这种好办法,遇到这位大姐这样迷迷糊糊还难缠的客人,那他们这些当差的小厮,可真的就要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他充满了期望,把肥皂捧到大姐的眼前:“这是栀子花的。” 他满脸笑容,看吧看吧,我找的对吧。 拼命给大姐暗示,那大姐盯着肥皂,看了足有一个弹指的时间,正在小六认为,终于立了大功的时候,却忽然开口:“不对,我记得,那个花瓣是红色的。” “大姐,你快点行不行?” “买几块肥皂而已,花瓣是大是小,是什么颜色的,有什么区别?” “你若是想不起来,就赶紧让我们买吧,你看看这后面的人,都快排到大路上了!” 大姐身后确实站了许多顾客,有几个已经很显然的出现了不满的表情,口里念念叨叨,似乎也是在骂人。 裴二绕到柜台的另一边,悄悄溜走,才不管这些糟心的事。 与裴范先不同,他现在算是裴家店的留守人员了,经常照应店里的生意。 就这种等级的争吵,一天总要生几起,小六已经很有经验了,不需要他看着,也可以处理的很好。 他缓步上街,直奔目标,博雅书肆而去,裴范先这厮托他办事,他当然也不会手软。 买书的经费,自然是他老裴来出,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敲他一笔,才是正经。 裴二才刚走,院门却又被敲开,裴范先气急,腾的起身,骂道:“你就不能先去,钱我回头再给你!” 这个裴二,抠门到如此地步,是跟谁学的! 还能是谁? 这间院子里,你不就是最好的师傅吗,自然都是和你学的。 “裴郎君,有礼了。” 院门轻启,裴范先的眼前,赫然出现一个青年的身影,着石青圆领胡服,笑容可掬,尤其是唇边一颗黑痣,又大又圆,格外显眼。 裴范先疑惑着躬身回礼,又看了看他。 便道:“这位郎君,似曾相识,敢问找裴某有何要事?” 人经历的事情多了,性情自然会不同,现在的裴范先已经不相信他这间小院会有来无事闲逛的人了。 这些人,肯定都是有要紧的事才来的,面前的这位,也不例外。 那黑痣青年笑道:“裴郎君好记性,在下正是沛王府的参军,蔡叔之。” 沛王府? 裴范先恍然大悟,原来真是见过的。 虽然那日到沛王府行色匆匆,也没来得及多留意,但此人既然是李贤身边的参军,肯定也是近身随从,此番前来,必定是得了李贤的吩咐。 裴范先估摸着,他在沛王府插科打诨的时候,这位不一定就在哪里充当背景板,这才让他觉得眼熟。 既然是沛王府来的,自然要上座,裴范先有一种感觉,在这个院子里,他是待不了多长时间了。 “裴郎君,沛王殿下有请,殿下说了,因为下午有宴会,郎君也要参加,不如现在就到王府去,殿下有要事相商。” 你看,来了吧。 裴范先连水都没有来得及喝上一口,听的这话,只得勉强吞了几口唾水。 “不知殿下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也好提前准备一下。”李贤的邀请,他也不能说不想去。 虽然,明明下午就要见,他还非得提早把他叫过去,实在是多此一举。 蔡叔之笑道:“裴郎多虑了,只身前来即可,至于到底是什么事,在下惭愧,殿下并没有提起。” 呵呵……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在欲言又止,欲盖弥彰这方面,李贤和他亲亲的娘亲,全都是一个德性。 明明有要求,还不愿意直说,却又要让你一定执行,这是什么道理,若是他毫无准备,到时候办不到,岂不是闹的两边都不痛快。 “既是如此,那我也不能勉强。” “快些走吧。” 蔡叔之听到他答应了,大喜过望。 早就听说这位裴文学,人和气,特别好说话,一开始他还不相信,现在不就是验证了吗? “其实,裴郎君也不必太过忧心,我觉得,殿下找你并没有恶意。” 裴范先连连颔,却没说话,心道,是没有恶意,只是要搞事而已,真不知道李贤这小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那是最好不过。” 两人经过了前面的店铺,蔡叔之感叹道:“裴家店的生意真是红火!” 确实如此,裴家店的门前,整日都是这般车水马龙的样子,甭管是老的少的,有钱的,没钱的,都是这家店的常客。 没办法,谁让肥皂又便宜,又好用呢? 第二百四十五章 劫走巨款之裴二 老裴拍着胸脯说句良心话,肥皂真的很便宜,童叟无欺。 虽然经历了一波涨价,但三五文一块的肥皂已然是经济实惠的存在。别的不说,论单价它确实不便宜,可是它使用的时间够长啊! 再加上,裴范先办事周到,早先就已经在店门前写好了招牌,把肥皂的简要使用指南附在了上面,放在了显眼的地方。 凡是来店里购买肥皂的顾客,识字的都可以看到,不识字的,也会有别的顾客念给他们听。 于是,一块肥皂至少能用十几天,夸张些说,比小娘子的口脂、胭脂划算的多了。 蔡叔之的感叹完全是自肺腑,小六眼尖,虽然忙的要命,顾客们没有一个是好应付的。 但是他还是把差事交给了另一个小厮,从柜台里钻了出来。 好奴婢! 裴范先眉毛一挑,面露喜色。 上前叮嘱道:“好好照看生意,今天事情多,恐怕夜禁的时候也回不来,关店之后,把这几天的账目好好算一算。” 小六特别激动,笑的特别灿烂,让裴范先有一种感觉,好像他非常愿意他赶紧离开似的。 “小郎放心,奴一定把账目算好,小郎尽管去应酬,小浪若是现在就去办事,那今天就不必做饭了吧。” 范先拧眉,十分不解。 “我中午不回来,你就不准备做饭了?” 自从裴二开始入伙,这灶房里的大小事情就几乎都是小六来操持,小六是个小抠门,他也愿意。 虽然天天在店前忙活就够他累的了,可他还是乐此不疲,没办法,只有亲自负责,才能节省开支。 真是没见过世面,都已经这么有钱了,还这么抠,裴范先对天誓,他从来都没有给过小六这样的暗示,也没有克扣他的银钱。 这完全是小六他自己的想法。 小六点点头,十分理所当然。 “小郎不在,奴若是还做饭,不是都便宜了裴二,他的饭量这么大,绝对不能让他占便宜!” 小六咬着后槽牙说话的时候,真是好认真啊! “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省一顿饭钱?” 真是不敢相信! 身为老裴最忠心的下属,重用的人才,他怎么可以这么没有眼界! 痛心呐! “那是当然!” “小郎不知晓,自从裴二进门,家里花在吃饭上面的开销,足足是以往的三倍!” “三倍!” “小六也不是抠门,好钢用在刀刃上,这花钱也要花在正确的地方,小郎说是不是?” “若是这些钱都花在给小郎准备饭食上,奴哪有半句牢骚?” “小郎虽然不注意,可奴却是心心念念,一直观察着,每次都是裴二吃的最多,还顿顿都要吃肉。” “小郎没觉,最近他都胖了吗?” 胖了! 真的胖了! 这还真是灵魂一击,小六若是不提起,裴范先竟然都没有察觉。 原本裴二就是个四肢达的人,生的粗粗大大,就算体重有些变化,也不甚明显。虽然他时常嘲笑裴二是三高体型,却并没有察觉到,他这些肥肉都是来到西市同住的时候长上来的。 可现在小六提出来了,裴范先仔细回想,好家伙,这厮都开始有肚子了! 啧啧…… 这大肚皮里装的,都是从他这里搜刮走的美食! 怪不得这几天,眼见着桌上的饭菜是越来越丰盛,可老裴的身子却越来越清减了。 原来,罪魁祸竟是裴二! “你做得对!” “就是不能给他好吃的,这是为了他的身体健康着想!” 裴范先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小六,小六很欣慰,他的一片苦心,终于有人了解了。 小郎不愧是他的知音! “小郎放心,绝对办到。” “不过,小郎,刚才裴二出去的时候,在我这里拿了一串钱,说是要帮你买书,有这回事吗?” 刚才小六忙得要死,也没顾得多想,裴二要钱,人家到底也是裴家的主人,小六心里虽然疑惑,却也还是乖乖的把钱交给了他。 可是这么一大笔钱交到裴二的手里,小六实在是不放心,总觉得,说不定小郎又是受了骗。 “你说,他拿了多少钱?”裴范先心里咯噔一下,一种被坑了的感觉油然而生。 “半串钱,大概有三百文左右吧。” 小六也不是傻的,虽然时间紧迫,但他还是耍了个心眼,看似是抓了半贯钱给裴二,其实根本就不够,只有两三百文。 可就是这点钱,也足够让裴范先火冒三丈。 是真的三丈! 裴范先感觉,自己头顶的毛都竖起来了! “他居然拿了这么多钱!” “真是岂有此理!” “不行!” “一定要想办法讨回来!”裴范先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把裴二抓来,拧断他的脖子。 小六很为难:“小郎,这恐怕有点难吧。他说了是帮你买书,据小奴所知,博雅书肆的书很贵,或许三百文还不够哩。” “再说,自从他开始到西市住,奴就没看到他赚一文钱,他又是被三叔公赶到这里来的,手里的钱估计也有限,三百文,恐怕拿不出吧。” 小六说的这都是实际情况,他是个天生的老抠,早就开始注意裴二的经济状况。 这厮自从来到范先家,就日日游手好闲,从没见他做过一点正经的差事。 每天不是钻到房里看书,就是上街闲逛,既然没钱赚,就更不要奢望着他会还钱。 他思来想去,盘算着,无论如何从裴二那里也搞不出一文钱来。 裴范先咒骂了一阵,才现,蔡叔之就在身后,正低着头偷笑,自家的这点荒唐事还被外人听了去,实在不雅观。 遂对小六说道:“这件事交给我,你也不要为难裴二,下次少给点就是了。” 少给点? 小六的脸呐,瞬间就黑的像锅底。 那就是还要给咯。 小郎就是心善,同样的事,若是他小六能做主,一定连夜讨还回来。 钱钱钱,没有人能抛弃的了,你我都是世俗中人呐。 蔡叔之特别有感触,就算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裴范先已经算是好说话的了。 三百文,也不算是一笔小钱。 裴范先心里郁结的很,但也没有心思去纠结这件事,对他来说,现在的要困难,还是在李贤那里。 真不知道他为何要提前把他叫到王府,不是下午就能见面了吗? 第二百四十六章 炒茶好礼 “蔡参军,敏敏娘子那里,也应该送个信吧,原本我两约定是要一起到王府去的。 ” 蔡叔之欣然道:“早就想到了,殿下已经安排了,说不定送信的人现在已经到了崇仁坊了。” “那就好。” 郭敏敏的火爆脾气,若是到了西市却见不到人,非得吵个天翻地覆不可。 为了掩人耳目,蔡叔之把马车停在了小巷里,裴范先看到马车,心里才算是舒坦了些。 还好,李贤还是会办事的,若是让他骑着马到醴泉坊去,下午的酒宴恐怕也不用参加了,屁股非得裂成八个瓣不可。 对于毫无武功功底的裴范先来说,骑马确实是一项酷刑,短时间还可以,时间长了当真受不住。 于是,马车辚辚,他们两个奔着沛王府而去。 与此同时,沛王府里的李贤也没有停止忙活。坦白说,他现在也很忐忑。 他也有段时间没见过帝后了,尤其还是在聚会宴饮的场合,老实说,在众位皇亲贵戚之中,他这个沛王府绝对算是个冷衙门。 平日里,帝后二人极少踏足,这次若不是托了裴范先的福气,说不定也还是见不到面。 “这个小子,还是有几分本事。”李贤喃喃道。 “说到做到。” 要知道,本来他对帝后来访是并没有抱着很大的希望的。他还病着的时候,他们夫妻两都不说来看望,现在得知他康复了,又怎么会委屈自己,出宫探望。 却没成想,才一天功夫,裴范先就真的把帝后二人说服了。 “怪不得,太子这样器重他。” 可是,见到了他们,尤其是天后娘娘,他又该如何表现呢? 如果还按照以往的套路来,冷冷淡淡,规规矩矩,那肯定是不成的。 今天邀请他们到府里欢宴,本意就是拉近关系,作为晚辈,自然是应该他来主动示好,总不能等着天后娘娘表示善意吧。 武媚娘也根本就不会这样做。 可是,李贤的性情就是这样,让他做低伏小,变成乖乖仔,他是真的做不到。 正在他就纠结之时,裴范先终于到了。 他兴冲冲的出去迎接,热情的态度,让心神不宁的裴范先彻底懵了。 “微臣参见殿下。” 李贤笑着把他让进了屋:“你我已经是朋友了,不必多礼。” 朋……朋友? 裴范先很震惊,这才见了几回啊,就变成朋友了,实在太突然了。 他忽然想到了李弘,太子也是把他当成是心腹的,特别倚重,若是知道现在李贤也把他当成了朋友,会不会有意见? “不知殿下召唤范先过来,有何要事?” 小李,还是说正经事吧,你不说实话,就是再给我开吹捧,我也不敢接着。 李贤喉头蠕动了几下,了然的看着他,这个小郎君有点意思,居然还不想和他攀关系。 太子果然是培养了一个忠心耿耿的臂膀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临娘端上了茶水,裴范先轻轻一嗅,便知道,又是加了酪浆的奶茶。 话说,大唐时候的长安,已经是经历了五胡十六国的长安,在这里,胡风、胡食颇为盛行。 酪浆这种充满了浓郁胡风的食品,也成为了长安市民的最爱,他们把它制成各种酪饮,风味奶酪,当然还有香醇浓郁的奶茶。 可是,这个奶茶,实在是口味太重了,裴范先消受不来。 大唐的奶茶,基本上没有用牛奶做的,全都是用羊奶做的,那个膻味,实在是…… 啧啧…… 只要一闻到,胃里就阵阵犯恶心。 “范先,下午圣人娘娘过来,事情突然,我也是毫无准备,我想送一件礼物给他们,可却不知应该送些什么好,你人也聪明,主意多,不妨帮我想想。” 裴范先欣然一笑,呵呵,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终于把目的说出来了。 他忽然感到,当皇子确实是爽,若是下次还有穿越的机会,他也要争取穿到这些人身上。 他辛辛苦苦准备的东西,好像就要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不过,能怎么样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殿下如此看重微臣,微臣受宠若惊,只是,微臣毕竟是外人,并不知晓圣人娘娘的喜好。” “贸然出主意,恐怕也不见得能合他们的心思。” 李贤大手一挥,笑道:“这你不必担心,圣人娘娘宽宏大量,只要是用心的礼物,他们都会喜欢。” 说完,便跃跃欲试的盯着裴范先。 裴范先当真是有苦说不出,说的好听,若是真的出了差错,到时候背锅的还是自己。 “怎么样?” “有什么好主意?” 匆忙之中把人家叫来,也根本没有告诉他来意,裴范先不着急作答也是理所应当。 可李贤等不得,若是真的好主意,他还要腾出时间准备,容不得他耽搁。 细长的手指,在茶盏边缘摩挲了几下,范先若有所思道:“办法不是没有。” “正是和这茶汤有关系。” 本来,他可以把自己弄好的茶叶立刻双手奉上,既解决了李贤的麻烦,也让他自己早点解脱。 可他偏不想这样做。 李贤这是什么做法? 张着两只爪子,就想擎现成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更何况,他和他也没有半点过硬的交情,以往都算不上和睦,为何他提出要求,他就必须老实照办? 没这个道理! 必须让他认清楚,即便这东西交出去,也是他裴范先的功劳,须得记住他的好处。 “茶?”李贤有点兴趣了。 “难道,你是说让我直接给他们送茶叶?” 李贤的小脑袋瓜迅运转,把长安城各大店铺能够买到的好茶,全都盘算了一个遍。 什么新鲜的茶饼,香浓的调料,虽然有的叫的上名字,有的只是喝过却并不知道来历。 但只要是能拿得出手的名贵茶叶,都在他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这倒是个好思路。”他肯定道。 虽然宫廷里每年都有从全国各地征集来的上好的茶叶,每个滋味都很不错。 可是,茶叶毕竟是一种类别繁多的食品。 每年都能出现很多新的茶叶品种,一经运到长安城,立刻就刘能掀起一阵旋风。 有些时新品种,皇宫里说不定还真没有。 好茶也是很稳妥的礼品,既不会特别的奢华铺张,也不会显得特别没档次。 当真是好主意! 第二百四十七章 泡制新茶   “快说说,我应该去买哪种茶叶?”裴范先既然这样说,那肯定就是有目标了,李贤很确定。   范先笑道:“不必这样麻烦,根本不需要花钱。”   “不必花钱?”   “那茶叶从哪里来?”   有买有卖,公平交易,这个道理根植在李贤的心里,相当根深蒂固。   裴范先却一点不急,原本他还以为李贤专程把他叫来是要给他出什么难题,得知只是帮忙筹备礼品,当下就松了一口气。   礼物是一早就准备好的,根本不需要再做任何的行动。   “殿下别急,真的不需要买,这是微臣做好的茶叶,原本是想带到宴会上给大家尝尝,现在殿下有需要,那就交给殿下好了。”   裴范先把藏在袖子里的小袋子摆到桌上,李贤一看那茶叶的样貌,登时就皱起了眉。   “这……也是茶叶?”   “怪模怪样的。”   你看,好心帮他解决问题,他还有不满。   要不是他贵为皇子,裴范先才懒得和他讲话,他可知道,这炒茶一出,在长安城会造成什么样的轰动效应吗?   毫不夸张的说,整个长安城都会为之一震。那些乱七八糟的茶汤,过不了几十年就会被彻底抛弃。   若是把炒茶拿到市场上去卖,还不秒没?   把这么赚钱的金疙瘩交给他,他居然还不领情,裴范先顿时有些后悔。   早知道,还不如换点什么不疼不痒的东西,让他自己买去。   这人呐,有的时候就是爱犯贱。   白给的不愿意要,若是花了大价钱的,明明是垃圾,说不定还当宝贝似的供起来。   一切诚如裴范先所料,李贤一听说这茶叶是裴范先自己做的,当下就犯了嘀咕。   这东西,能成吗?   他捡起几片炒茶叶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裴郎,你说这茶叶是你自己做的?”   “为何是这般模样?”   裴范先有些不忿的说道:“确实是微臣自己做的,这茶叶的做法和市场上卖的不太一样,只需要清水冲泡即可,不必加调料。”   “不用加调料?”   “这怎么可以,这不是没有味道了吗?”   李贤把几片茶叶拿起,嗅了嗅,不对,这茶叶的香气很浓郁,似乎确实和街市上卖的不同。   说不定,这小子真的有独门秘方。   裴范先摇头道:“当然是有味道的,但主要是清香型,不过,我敢保证,圣人娘娘不会讨厌这清茶。”   “清茶?”   李贤有些印象了,这茶他以前好像是听说过。   “那不是治病用的药汤吗?怎能拿来送给圣人娘娘?”说着,他便把布袋子推了回去。   质疑的眼神中写满了骗人两个字,在大唐,只用茶叶冲泡的茶水,也不是完全没有市场的。   只是饮用他的人目的不同,大唐的茶叶没有经过炒制这个过程,都是用熏蒸的方式处理的,确实风味较差。唐时的人饮用这样的清茶,大多数都是当药茶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消遣。   无怪乎李贤听到这是清茶会大惊失色,哪有给帝后二人主动送药汤喝的。   不想活了吗?   “殿下误会了,这不是汤药,这茶叶和市面上能见到的茶叶,其不同之处就在于,它是炒出来的,不是蒸出来的。”   裴范先望着李贤,一副德高望重的恩师的模样,就算李贤不理人间事,但茶叶是蒸制出来的,这件事他也不会不知道吧。   “不是蒸出来的?那是怎么弄出来的?”   “不过,你这茶叶确实和西市上卖的不同,香气浓郁,芬芳扑鼻。”   “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怎么做出来的?   就是告诉你,你也听不懂啊!   裴范先顿了顿,立刻计上心来。   “这方法一句两句的也说不清,干脆这样好了,殿下赏些热水,我们冲泡几盏,殿下尝尝看。”   李贤大喜,对啊!   耳闻不如眼见,与其在这里废话,还不如亲眼见识一下。   李贤立刻让临娘去泡茶,裴范先亦道:“这茶香气浓郁,不需要放太多,用小壶,大概放这样多的茶叶,就可以冲一壶了。”   临娘之前也没有见过炒茶,裴范先料定她肯定不会冲泡的方法,便捏起了一小撮,认真的演示应该放的茶叶量。临娘捧着茶叶,一头问号。   “就放这么一点?”   她心里想的是,这裴郎君看起来坦坦荡荡的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没想到,竟然如此的小气。   她这样想一点错误都没有,大唐流行煮茶,要想把茶汤煮的又香又浓,没有大把的茶叶是绝对不成的。   在灶房,临娘主要负责的就是煮茶,这差事她太熟悉了。   裴范先欣然道:“你只管按照我说的去弄,你若是弄不好,要不然就我亲自去弄?”他转向李贤,真诚建议。   临娘他们毕竟都没有见过炒茶,贸然行事,一次就成功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   现在可是要给李贤展示炒茶的真正价值的时候,绝对不能掉链子。   虽然老裴根本不想上手,可是为了自己也不在乎了。   李贤凝神片刻,只道:“这样不太好吧,裴郎是客人。”   此言一出,裴范先立刻懂了,这就是同意了。   二话不说,起身便跟着临娘去了后厨。不就是冲一壶茶吗?   这有何难?   他一个穿越的,实在没有大唐世家子弟的那些臭毛病,事事都需要人伺候,就算是渴死饿死,也不能失了派头。   劳动者最光荣,若是交给临娘,她搞砸了,那才是大麻烦。   这里是沛王府,厨房里几乎是应有尽有,各种准备都齐全,尤其是热水这种常备物,更是准备充足。   裴范先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冲好了一壶清茶。虽然,按照他的想法,这清茶的味道其实并不怎么样,比他上一世喝过的各式各样的茶水可差远了。   什么红茶、绿茶、乌龙茶……   咦,好香啊!   裴范先还没把茶水放上来,李贤就已经被袅袅的香气吸引。   “这就是清茶?”   严格来说,李贤还从没见过这样制茶的。   小茶壶他倒是见过,可也不是这样用的,以前都是直接弄好了茶水,端到案子上,供客人们直接倒来饮用的。   可李贤揭开盖子一看,轻巧的茶叶片,已然舒展开来,时而聚合,时而分散。   “你居然没有把茶叶挑出去?”   “这是一整片吗?”   李贤的每一个问题,几乎都是戳中了要害。   范先按住了他的手,把盖子盖回去。   “殿下,这茶水需要闷一下,这样才好喝。”   李贤欣然接受,此刻的他已然被清幽的香气征服,不再疑虑这清茶是否能够用来送礼了。   完全和他见过的药茶不同嘛! 第二百四十八章 李贤的认可 “这确实是一整张茶叶片,具体的制作方法,一两句也解释不清楚,用这种茶叶来泡茶,就是需要把茶叶放在水里的。” “很多时候,第一遍冲的茶,还不是最好喝的,要第二遍才香醇。” “还请殿下稍后片刻。” 炒茶是新鲜事物,为了让李贤能够更好的理解,裴范先只能认真的解释。 说的头头是道,是真的吗? 李贤揣着手,表示怀疑。 虽然老裴磨破了嘴皮子,绞尽了脑汁,不过,这些言语对于李贤来说,并没有多少用处,他也根本不关心。 到了李治当政的咸亨年代,可以说唐人已经相当习惯饮茶,把喝茶当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穷人有穷人的喝法,富人也有富人的喝法,但万变不离其宗的是,唐人饮的茶,大部分都是碎茶,甚至是茶叶末。 因为唐人喝的茶,一般都是茶饼,茶饼可以长途运输还保持原味,不会变质,是相当好的保存方法。 但与此同时,茶饼的缺点也显而易见,由于压制的相当紧实,等到用它来泡茶的时候,只要一拆开,茶叶片就会散碎。 幸而唐人喜欢的茶汤需要放许多调料,被各种五颜六色,千奇百怪的调料遮掩,人们往往连茶叶末都看不清,更不用说是仔细辨认了。 所以,李贤会怀疑,完全是正常的。 裴范先也不跟他多解释,待时辰差不多了,便取来了素白的瓷碗,给两人一人倒了一碗。 当琥珀色的茶水一点一点的沉入瓷碗之中,丝丝的热气似乎也顷刻之间充盈到了二人之间,李贤瞬间就瞪大了眼睛。 “这茶水怎么是这样的颜色?” 虽然确实挺好看,但没见过啊! 面对满脸疑问的李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亲自尝尝,于是,老裴欣欣然将茶水递到他面前。 “微臣夸得天花乱坠,也不如殿下亲自品尝。” 李贤点点头,说的有理。 很多人有个误区,泡茶需要用滚烫的热水,其实真正能挥茶叶最佳风味的,反而是七十度到八十度左右的热水。 而现在,正是这样的最佳温度。对此浑然不觉的李贤,端起茶盏,仔细看了看,该怎么形容呢? 在李贤的审美观念里,其实这茶汤的颜色并不是很好看,但确实香气宜人。 总归就是些树叶子罢了,出不了大问题。 李贤轻轻饮了一口,那种清香满溢的感觉,瞬间充斥了他的口腔。 它的香气并不似煮茶那般浓郁,但却自有一番风味,令人回味无穷,他禁不住又喝了几口。 猛然间便又有了新现,这清茶味道虽然淡淡的,却有清新口气的功效! 李贤的感觉没有错! 要知道,早饭他可吃了大葱的! 那气味,真是久久挥之不去。没办法,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的原因就在于,就好这一口! 没错! 胆识过人,勇武有力的沛王殿下李贤,居然爱吃大葱! 甭管是吃汤饼,还是吃馒头,他都喜欢来一口大葱,嘴里嚼着大葱,那香味真是太刺激了! 就是吧,吃的时候一时爽,过后的感觉真是不怎么样。就在李贤也愁带着一嘴的葱味,该如何面见圣人娘娘的时候,裴范先出现了! 他带着他的清茶出现了! 一碗清茶下肚,口里那种冲天的异味,竟然被压制了许多。 真是太神奇了! “范先,这茶,太好了!” “大好啊!” 李贤激动的大叫,把临娘都吓了一跳。 殿下这是怎么了? 如此激动? 这茶水有这么好吗? 看起来平平无奇,并无任何出奇之处。 裴范先脸上挂着笑,内心并没有多少情绪起伏,不必听李贤说,只要看他的眼神,范先就可以知道,他喜欢这茶。 这不是很自然的吗? 谁会不喜欢炒茶? 不过,李贤能一眼相中,还是让裴范先惊喜万分。自从炒茶问世,短短几十年,曾经风靡大江两岸的煮茶几乎就绝迹江湖,这足以证明,炒茶相较煮茶是先进的。 更加美味可口的,可问题是,习惯的力量也是很可怕的。 他现在身处的是大唐,正是煮茶一统江湖的时候,几乎人人都习惯喝煮茶,用心的调制,精心的品尝,各种与茶相关的仪式,人们交口称赞,用诗歌、文章来赞颂茶的无穷滋味。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裴范先强力将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炒茶带来,还能赢得部分人的喜爱,绝对是一件值得他欣喜的事。 跨出了这一步,未来就好办多了。 “微臣没有欺骗殿下吧,虽然方法不同,但微臣制出的茶叶,确实是回味无穷。” “不瞒殿下说,当初微臣第一次用炒茶冲泡茶水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它的滋味竟是这样甘美。” 李贤这个孩子,真是没眼力。 既然茶水如此好喝,也不知道赶紧夸赞几句,满足一下人家的虚荣心。幸好老裴是个厚脸皮,没有人吹捧,那咱就自己来。 彩虹屁吹起来,自产自销,关键是词汇众多,个个都吹出了花,还专检自己喜欢听的来,质量绝对比别人吹的强得多。 李贤大喜过望,这炒茶,绝对符合给圣人娘娘送礼的要求,这次把裴范先提前找来,实在是正确的选择。 “快去准备饭食,我要和裴郎喝个痛快!” 裴范先脸面一僵,还喝? 沛王殿下,某记得,你的酒量不是很好吧,现在是怎样?开始锻炼酒量了? 连忙推辞道:“殿下若是方便,管一顿饭就可以了,喝酒就免了吧,下午还要觐见圣人娘娘,若是喝醉了,或是一身的酒气,实在不成体统。” 一个觐见,倒是给李贤提了个醒,在娘娘面前,裴范先还是臣子,保持个良好的状态才是应该做的。 “那就算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请你吃顿好的!”李贤拍着胸脯保证,裴范先一点也不怀疑。 这一顿,他算是抄上了! 早晨空着肚子就对了! 远方,西市中,从博雅书肆满载而归的裴二,听闻裴范先被招到了沛王府,肚子登时就咕咕作响。 沛王府? 还是赶在饭点之前,殿下定然会拿出许多好酒好菜招待他吧。 裴范先这小子,到底是什么命格,什么狗屎运都能让他踩上。 简直岂有此理! 第二百四十九章 狗头军师再出招   另一边,好菜好饭悉数奉上,裴范先原本还真的没有打算到王府蹭饭,老裴可是个有骨气的人,岂能被人看轻。   不过,李贤盛情邀请,那就没有拒绝的道理,若不然饿着肚子,倒是被女魔头现,岂不是更丢人。   切的极为精细的鲙鱼碎,虽是生食,但比后世东洋那边流行的刺身要美味多了。   蘸上各种风味独特的酱料,简直是美滋滋。   因为晚上还有大型宴席,中午这一顿便准备的简单了些,主食只有莼菜羹。   当然除了这些标准的硬菜,一些精致可口的小菜也是有的,红红绿绿,弄得还挺好看的。   就是这个品种,有的裴范先看来看去,也说不上来。   因为大唐的饮食结构当真没有现代人臆想的那般丰富,虽然也确实算得上是丰衣足食,但是就以蔬菜为例,这个时候的蔬菜还有很多是食用蔬菜与野菜傻傻分不清的那种。   很多这个时候能摆上餐桌的蔬菜,裴范先在现代连见都没有见过,而且,看它们的形态就很有野生风情。   李贤抱歉道:“裴郎,没有很多菜,你先将就些。”   “殿下不必客气,已经相当丰盛了。”   这确实是一句实话,半点不是吹捧。   就说这莼菜羹,虽然看起来做法很简单,可裴范先做出来的,却一点也不好吃,和正宗唐人做的,根本没法比。   这还不说,鲙鱼碎,看起来也很简单,就是把剔除了鱼刺的新鲜鲙鱼剁成鱼肉碎,再蘸取酱料食用。   如此简单,连烹调都不需要,但精通厨艺,拥有多种秘制调料的裴范先,也依然是做不好。   他猜想,或许是刀工有差距,唐代美食文化相当达,虽然在调料和食材上,短时间内很难有新的突破,可在其他方面,他们却乐于深入钻研。   出神入化的刀工就是其中之一,脍不厌细,便是这种精益求精的刀工的具体体现。   很遗憾的,裴范先的刀工,实在是拿不出手,于是,看到这样精致的鱼生,他相当兴奋,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举箸不定的感觉,裴范先现在是真正体验到了。   莼菜羹美味,鲙鱼碎鲜嫩,先吃哪个好呢?   最终,他还是把罪恶的小筷子伸向了鲙鱼碎,轻轻挑起几缕,沾好了酱料,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啊!   人间瑰宝啊!   实在是太好吃了!   这是我能享用的吗?   裴范先心中忽然掠过了一丝不安,抬头看李贤,倒是笑呵呵的样子,自从两人熟悉了一些之后,他就总是用这副表情看他,让他颇有些不好意思。   那种感觉,还不如在马球场上阴阳怪气来的自在。   错觉!   都是错觉!   他老裴就应该是日日好吃好喝的供着才是!   想到这里,他又大肆吃了几口,这才说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下午圣人娘娘驾临,微臣一定会帮衬殿下。”   说吧说吧,别含蓄。   李贤也很兴奋,自从喝了裴范先的香茶,小茶壶就没有放下过,自斟自饮,好不自在。   以茶代酒,还特别的健康。   “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范先一顿,呵呵,你什么时候客气过。   相比裴范先,李贤根本不饿,他就坐在王府里,一直没动弹,体力消耗少。   一边细细品茶,一边向裴范先提出了要求。   “范先,那我就借花献佛,把这茶叶进献给圣人娘娘了,这还要多谢你。”   裴范先特别敞亮:“微臣既然拿出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本来,我带自制的茶叶过来,就是为了给大家尝尝的。”   “殿下能给我这个面子,那还是我的荣光哩。”   话说的漂亮,其实裴范先岂能做这样赔本的买卖?   等到见到帝后二人,他当然也准备了第二套说辞,保准能在不戳穿李贤的前提下,把功劳全都揽上身。   “话是这样说,但我总是觉得,这茶叶是你做的,我直接送上去,实际半点事情也没做,不合适。”   范先略一挑眉,好家伙,你还知道不合适啊!   那直接还给我不就合适了?   当然不可能了!   “殿下的意思是,想要亲自做些事情,作为礼物,送给圣人娘娘?”   李贤点头如捣蒜:“知我者,范先也!”   用不着这么兴奋吧,裴范先感觉,似乎就在不久以前,也有人对他这样说过。   对了,就是最强大腿太子李弘。   幸好,听说李弘今天不会过来参加宴会,要不然他这个狗头军师还真有些不好做。   一边是旧爱,一边是新欢,当真是左右为难。   “你看我做点什么好?”   范先一愣,这人是太入戏了?   装疯卖傻以至于智商退化?   “殿下想做什么,微臣岂能置喙?”他的语气有些强硬,这便是明着告诉李贤,帮你准备一件礼物顶替上去,倒还可以,但你若是还不知足,自然是应该自己想办法。   奈何,李贤纯真的笑容,豪气的言语,很快就打破了老裴的幻想。   “我可想不出,这是你的责任。”   老裴欲哭无泪,我的责任?   怎么又成了我的责任?   看着他的五官都挤到了一起,愁苦的不行,李贤禁不住哈哈大笑。   “当然是你的责任。”   “难道裴文学忘记了,是你承诺我一定能见到圣人娘娘的,是你说一切包在你身上的。”   “我记得,昨天我并没有让你立刻行动吧,这是你自作主张,圣人娘娘来的这样快,我毫无准备,再说,我大病初愈,也根本就没有精力忙这些事。”   “我看,就由裴文学你代劳吧。”   李贤手里团扇轻摇,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他。   裴范先气得吹胡子瞪眼,难道李贤正是隐藏的凡学大师?   千算万算,老马也有失蹄时,没想到,李贤竟然在这里等着他。   没办法,硬着头皮来吧。   当然也不会便宜他。   “若是殿下真的有心,微臣倒觉得,殿下亲自抄一部孝子经,效果会非常好。”   “殿下也说,娘娘对殿下有些冷淡,或许娘娘确实有心结,但这一次,娘娘愿意亲自过来宴饮,至少也说明了娘娘想要改善你们之间的关系。”   “殿下也应该多给点表示才是,殿下若是说不出口,不如就抄书,不管怎么说,总是自己的心血,娘娘见了肯定喜欢,也一定能明白殿下的心意。” 第二百五十章 临阵磨枪 李贤大腿一拍,大笑道:“妙啊!” “这样好的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 范先腹诽:你当然想不到啦,因为你根本就没动脑。 “殿下能认可,那是最好。” 好啦好啦,主意已经出好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接下来,总可以让人家好好吃饭了吧。 莼菜羹都凉了,早知道,刚才就应该先吃这个,鲙鱼碎是生食,倒是不怕放着。 好可惜! “范先,你先吃着,我这就去抄一卷!” “临娘,来!” “帮忙研磨!” “什么?” “这就开始写?” 裴范先抱紧了小饭碗,惴惴不安的看着李贤。 李贤早就已经注意不到他的眼神,他现在正兴奋异常的向着书房走去,现在开始写,可还来得及否? 果然呐,所谓孝心都是骗人的! 既然一直想要得到母亲的眷顾,为何不提早准备一些,古人不是都有学习孝子故事的传统吗? 李贤年纪也不小了,难道从来也没在这方面下过功夫?怪不得在武媚娘那里讨不到半点好处。 纯属正常。 就算母慈子孝是天性,那也得适时的表现出来,这就好像是现代男女交往,我爱你这三个字是时常要挂在嘴边的。 诸如李弘那样的大孝子,还深的武媚娘喜爱的,裴范先整日里在东宫转悠,也时常能看到他的桌案上摆着孝子经,没事就写两笔的。 这种东西写来难道是为了给自己看的? 当然不是! 自然是为了进献给帝后的,可见,即便对父母之爱非常有自信的太子殿下,也要时不时的表现一番,让帝后二人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李弘尚且如此,像李贤这样的差生,居然从来也没有注意过这件事,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说不定,李贤这一遭就能撞上死耗子了。 管他的,美食才是人生的至高追求,裴范先举著食饭,旁若无人。 老裴心理素质绝佳,李贤走后,沛王府的小厮奴婢就渐渐的围拢上来。 他们好像是关注动物园里的珍惜动物大熊猫一般的盯着裴范先,对他的脸皮厚度啧啧称奇。 “他怎么还在吃!” “就是,殿下都起身了!” “他居然还吃得下,我还要收拾桌案哩!” “脸皮真厚!” “确实,要不我们去请他起来?” 小厮婢女们的窃窃私语,一点一点的灌入裴范先的耳朵里,他却毫无反应。 让他们说去吧! 还能让他掉二斤肉是如何? 脸皮厚,吃天下! “谁去?”婢女们的议论声又起,裴范先饶有兴致的听着,筷子不停。 几个小娘子,皆是细皮嫩肉还胆量小小的,虽然没见过多少世面,但她们的第六感却相当敏锐。 远远看着就知道,这位大吃大喝的裴文学,是个狠角色。 皆是摇头晃脑,谁也不愿意去。 你看看,给你们机会了,你们还不把握。 裴范先斜了她们一眼,小娘子们立刻缩回了好奇的眼神,手足无措。 这世上,唯美食与美景不可辜负,没办法,裴范先端起小碗,对小娘子们笑道:“我去找殿下,你们抓紧收拾吧!” 一粉衣小婢女上前,抬手一指:“你手里还有一个碗呢!” “我看你吃的也差不多了,还是放下让我们一起收走的好!” 只见这粉衣小娘子,柳眉微蹙,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忿尽显。裴范先好奇的看着她。 不愧是王府的婢女,比市井人家的自由少女胆气还要大几分,腰杆子特别粗。 他老裴虽然不是什么朝廷命官吧,但好歹也是个官,他们不说尊重着些,居然还颇有些颐指气使。 “你们只管收拾便是,我想放下的时候,自然会放下,到时候还要麻烦诸位去寻这双碗筷。” 说罢,他便擎着小碗飘然而去,至于要在哪里吃完,又要把瓷碗放到何处,当然不能让她们知晓。 “他……他怎么能这样做!” “阿姐,我们真的要去找他用过的碗筷吗?”粉衣小娘子的身边,一个神色怯怯的少女,满脸疑惑的问道。 “当然要找,下午圣人娘娘就要驾临,我们必须把庭院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才行!” “若是被他们瞧见脏了的碗筷,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粉衣娘子看着裴范先逍遥的身影,牙关咬紧,这是个什么人! 真是不知廉耻! 背对着他们,大摇大摆走起来的裴某人心道:廉耻是什么? 能吃吗? 孝子经便是古代的孝子孝女故事集锦,说起这件事,古代女性的地位实在是令人不忍卒视。 就用这孝子经的内容举例,其中虽然是孝子的故事占大多数,可是一两个孝女的故事也是有所涉及的。 但是等到集结成册的时候,便没有了她们的名字,一整卷书,分成若干册,便定名为孝子经。 同样的事情也生在流传至现代的二十四史,古代义夫节妇并列,讲究的是男子舍身取义,女子恪守名节。 可是到了正经书写他们的故事的时候,一个个义夫全都是有名有号的,可那些为了守节而死的女子,就算史家给她们一个面子,将她们的事迹记录下来,她们也是没有名字的。 她们在历史上被标注成一个个xx妻、xx女,她们虽然做出了古代价值观之中值得大书特书的功绩,却只是父亲、丈夫的从属物品,她们没有自己的名字。 老裴究竟是个现代的外来户,每每想到这些事情,他都不自觉涌起一阵怜悯。 被围在栅栏里的羔羊,不会知道她们待宰的命运,可能还会感激栅栏,帮她们抵挡了狼群的攻击。 身在其中,自然不会对自己的痛苦有切身的感受。 就像是这些嬉嬉笑笑的小婢女,说不定还以为自己幸福着呢。事实上也是如此,虽然这些人她们没有正式的属籍,完全是依附于王府生活,算是王府的私有物。 可她们的生活衣食无忧,人最看重的终究还是现实的生活,在眼下的富足生活之中,让她们去想象自己在这个时代,甚至是将来的时代中的历史定位,是相当困难的。 所以说,居安思危的精神才如此难能可贵。 罢了! 刁难她们又能如何? 裴范先把美味的鲙鱼碎吃干抹净,便溜达到灶房里,把碗筷洗刷干净。 第二百五十一章 绝不认输郭敏敏 “裴文学,这样的杂活,交给我们就成,哪能劳你亲自动手。”一青巾小厮跑过来,殷勤说道。 不过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些,等他开口,碗筷早就冲洗干净了。 这个时代也没有洗洁精,只能清水冲冲,自然很快。 “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碍事。” 他将水沥干,轻笑道,这位郎君真是平易近人,那小厮好奇的看着裴范先,得出了和小婢女们截然不同的结论。 别忘了,这可是在中古时代的大唐,官民之间界限分明,对于一个官员来说,别管他是几品的,就是芝麻绿豆大的九品官,那也是官籍,能做到不苛待下属已经是功德了。 哪里还能看到官老爷亲自钻到厨房里刷碗,简直是想都不敢想好不好。 这位裴郎君,年纪轻轻,真是不拘一格。 “去给我拿张纸来。”裴范先见这小厮一副殷勤等候的架势,不给他安排个差事也说不过去。 青巾小厮办事麻利,没过一刻,便拿着绢纸过来了,还找了块干净的案板,铺平放好。 既然要拿纸,八成就是要写字,当然要放平整。 作为一位王府小厮,这点机灵劲还是有的。 裴范先看着这张三尺见方的大纸,一脸尴尬。 他原本就是想留个字条而已,给这么大一张纸,实在是浪费。不过,裁开也不好。 古代的纸都纤薄脆弱,就比如眼前的这一张,还是正宗的宣纸,柔软的很,一个不小心,说不定把整张纸都毁了。 没办法,只能写大字了。 碗已洗好,摆好即可。 他身上就有现成的墨块和秃笔,大笔一挥,几个字便写成了。青巾小厮守在他身边,看了又看,完全不明白。 “裴文学,这是何意?” 范先把刷好的碗筷压在绢纸上面,笑道:“待会有小婢女来找碗筷,你就带着她们过来,她们一看便知。” 小厮啧啧然,这位裴郎君,真是有意思,这是在做什么,打哑谜吗? 还让小娘子们认字? 那几个小娇娘的水平,他最清楚了,全都不识字,就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 啧啧…… 万般风情无人识的窘况,也就是如此了吧。 “裴郎,府里的婢女大多都不识字,她们恐怕看不懂吧。” 裴范先呆立当场:诶? 还有这等事? ………… 另一边,捡到宝的李贤,亦在奋笔疾书。 这样的好办法,他怎么一早没想到呢? 失策啊,失策。 现在距离帝后二人现身沛王府,大概还有两个时辰,以李贤的能力,抄完一卷,应该没问题。 裴范先从灶房出来,便轻摇缓步的来到了书房里,长条的桌案边,临娘正埋头研墨,纤纤玉手不停的在砚台上画圈。 碧玉杆的狼毫笔,写几个字就要蘸墨,度之快,连写惯了硬笔书法的老裴都自叹不如。 厉害了! “殿下,慢点写吧,这样字迹能好看些。” 他走到桌案边,稍加指点,李贤抬眸,并没恼怒:“你放心,我的字体一向天马行空,娘娘都知晓。” “不会怪罪的!” 裴范先被噎了一下,天马行空? 裴范先认真看了看,所谓天马行空,那就是草书咯! 现在看来,写草书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乱一点也没人在意。老裴的眼前,掠过了李治的书法。 正宗的飞白体,刚柔并济,豪放的同时还有严格的体例,可见,李治的性情确实是中规中矩。 相比较而言,李贤则要刚猛的多。 从父子二人截然不同的笔锋之中,裴范先似乎嗅到了一丝气息,也许正是由于这完全相反的性格,李贤才会成为皇子公主之中的异类。 既然他有自信不被武媚娘指责,那就随他去吧。 老裴很有眼力,虽然李贤让他敞开吃喝,但他也不能真的坐在那里不动弹,让李贤一个人忙活。 虽然他不能代笔,研墨也不擅长,但站在这里看一看,还是没有问题的,李贤也不会嫌弃。 只是唯有一点,尚无法确定,在裴范先的心中,隐约之间还是觉得,有危险的气息,渐渐生成…… ………… 车轮琳琳,铜铃叮当,在两个侍女的陪同下,郭敏敏乘着马车,赶到了西市。 轻微晃荡的车厢内,侍女们小心的站着,把郭敏敏围绕其间,敏敏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虽然不是进宫,可还是要面见帝后,更重要的,还要和裴范先见面。 自从确定了心意,敏敏的心态也在逐渐转变之中,女为悦己者容,这样以往被她嗤之以鼻的言语,也被她从垃圾堆里捡了起来,擦擦干净,努力践行。 敏敏坐在车厢中,脸色有些阴沉,侍女甜杏考虑再三,上前问道:“娘子,我们马上就要进西市了,裴郎君也不在家,要不就不要去了吧,有些耽误时间。” 郭敏敏本就一肚子的气,一听这话,登时便冷脸道:“为什么不去?” “我就要去!” “昨天计划走哪条路,今天还走哪条路,你们谁也别拦我!” 两侍女面面相觑,这不是瞎耽误时间吗,也枉费了裴范先一番好心。 谁也没有让郭敏敏到西市来,裴范先办事周到,一早就派人来郭府送信,让敏敏直接到王府去,不必到西市汇合。 这不是一片好心吗? 她郭敏敏又不是不认识路,自己去也不能丢了。 可他想的太简单了,敏敏是什么人? 直来直去的一个死脑筋,一旦认准了什么事,百转千回也不回头的属性。 一听这消息,登时就急了。 岂有此理! 明明是三个人一起预谋的事情(虽然裴范先和李贤谁都弄不清楚到底敏敏出了什么力),他们怎么可以抛下她,独自去密谋,这不是欺负人吗! 敏敏才不会让他们如愿,她更加不相信,裴范先还真的能在王府待一天,中间就不回家。 明明知道人没在,她却偏要去看看。不亲眼见证,绝对不认输! 侍女们如何能拗得过她,只得唉声叹气的陪着她到西市去。 午后片刻,裴二拎着书册回到了裴府,博雅书肆又进了一批新书,种类特别丰富,裴二徜徉其间,看看这本,又翻翻那本,不自觉时间就匆匆流过。 还是接连不断的腹鸣声提醒了他,时辰不早了,该回家了。 没办法,人是铁饭是钢,还是先解决肚皮的需求吧。 第二百五十二章 圣驾到了 未时刚过,从坊外来的宾客,接连不断的涌了进来,裴家店的生意瞬间火爆起来。 裴二看到店门前汹涌的人潮,也是无可奈何,顾客们把裴家店围的水泄不通,层层叠叠,裴二视线严重受阻,他甚至都无法穿透人群,看到主持生意的小六的身影。 算了吧! 他也不容易,我还是自己搞一口饭吃吧。 极为难得的,饭桶裴二没有向小六嚷嚷着要饭吃,而是自己主动去做饭。 虽然他的手艺不怎么样,但一时饱腹还是没问题的。 看着裴二离开前店,去往后宅,人群包围之中的小六,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嘿嘿…… 去吧去吧,反正他只留了一人量(正常饭量)的食材,绝对不会让裴二多占一点便宜。 今天这一顿,算是省啦! 想到从虎口里掏出了食,小六就乐得不行,放开了嗓门吆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捡到了什么大便宜似的。 嘎嘎嘎……叮铃铃…… 店前一片嘈杂,买肥皂的,聊天的,推销的,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小六连自己吆喝的声音都听不清楚。 但他仍然没有放弃监视店铺周围的一举一动,很快他就现了异常的声响。 而伴随着异样声响而来的,还有做工精巧的油壁车。 晃动的珠帘之中,瞧瞧的探出了个人影,虽然不甚清晰,虽然距离裴家店的大门还有些远。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瞥,可小六还是认出来了,并且倒吸一口冷气。 敏敏娘子! 在郭敏敏不停的催促之下,她们终于赶在西市开门的第一时间就闯了进来。 一阵疾驰之后,等快到放生池附近的时候,敏敏却又要求车夫慢些行路。 这不是颠簸累了,完全是战略性的调整。 裴范先! 这个没心肝的! 他要是不在,看到了王府,她如何收拾他! 于是,行进缓慢的油壁车几乎是以龟靠近了裴家店,这也给了小六反应的时间。 从放生池到裴家店这段路,敏敏实在是太熟悉了,只要下了桥,再走多长时间才能看到那熟悉的招牌,她都一清二楚。 到了! 她猛地站起身,把甜杏她们吓了一跳,敏敏掀开车帘,只瞧了一眼,便失望的跌了回来。 她的脸色是更冰冷了。 甜杏焦急的问:“娘子,没看到裴范先?” “没看见!” “这个裴范先,他居然还有心情开店!”粉拳砸在车板上,出沉重的闷响。 郭敏敏气得咬牙切齿,头上的簪钗晃个不停,有好几支都有摇摇欲坠的趋势。 看着悬得很。 两侍女无可奈何的叹着气,这不是无事生非吗? 人家裴郎君早就来送信说提前去王府啦,既是如此,怎么可能中途还折返回来,和敏敏同行? 这么多人劝她,她就是不听,还硬要往墙上撞,等到真的撞上了,还要抱怨都是别人的错。 虽然是自家娘子,怎么说都要维护着,可在甜杏她们看来,敏敏娘子有的时候,还真是麻烦的很。 现在她独自生了闷气,等到了王府,肯定不会给裴郎君好脸色,而毫不知情的裴郎君,必定会让敏敏更生气。 哎! 恋爱之中的女人呐,全都是无理取闹的高手,花样百出令人难以招架。 这边厢,郭敏敏还在西市磨蹭,特意绕了一段路,便落后了许多,那边厢,帝后二人的辇舆已经在浩浩荡荡的虎贲豹尾仪仗队的引领之下,到达了醴泉坊。 帝后二人亲自驾临,那是何等的排场。 人还没到,李贤这边就已经收到了风声。他提起笔来,沾满了墨汁,想到那最后一句,龙飞凤舞之间,便一气呵成。 这到底是写了个啥? 为了赶进度,到了最后这几页,李贤的草书越有向狂草方向展的趋势了。 按说,现代的简化汉字其中就有许多字形是从草书的简化字里挑选的,可熟识这些字体的老裴,居然一个字都没认出来。 当真是一个字都不认识! 他坚信,这不是他眼神的问题,完全是李贤的问题! 这样的作品交出去,能过关吗? 老裴忽然涌起了一些不好的预感,抄写孝子经这个馊主意是谁出的? 他裴范先! 若是出了差错,黑锅谁背? 不必抱着侥幸心理,肯定还是他裴范先! 他跟在李贤身后,恭迎圣驾,看到自己的手,就觉得痒痒的很,要不抽几个巴掌清醒一下? 这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吗? 然而,算计再多,在女魔头和白切黑始祖李治的联合绞杀之下,裴范先也只有缴枪投降的份。 在李贤的带领下,裴范先跟着他走出了百十步远,专门迎接帝后二人。 李贤一脸兴奋,不必他过多表示,人人都可以看出,今天的沛王殿下特别的激动。 李贤也不加掩饰,这一次他听从了裴范先的建议,心里怎么想,行动上就如何表现,再也不表里不一了。 在宫女太监们的簇拥之下,派头十足的李治和武媚娘,终于走下了辇舆。 武媚娘头脑清醒,时刻警戒,双脚才刚落地,便开始观察形势。 面如冠玉,身材颀长的李贤,站在第一位,瞧那气派,那身板,那红润的脸色,她便了然了。 本来她还抱着一丝幻想,也许,李贤还真是病的很厉害,以至于让那么多的御医全都束手无策。 现在看来,还真是多虑了。 这孩子,他果然是没病! 稍后,李治也走到了李贤面前,见他神采奕奕,李治非常欣慰。 李贤恭敬行礼,裴范先依样画瓢,李治拍了拍李贤的肩膀,勉励道:“贤儿,让你受苦了!” “身子都好了吧。” “快进去,别受了风。” 武媚娘翻了个白眼,他是装的,如何吃了苦? 裴范先亦腹诽:酷热难耐的三伏天,哪里来的风? 短短几个字便足够让李贤感激涕零,果然还是亲爹知道心疼人呐! 不知何时,他似乎自动就把武媚娘当成是后娘,看来,想杜绝谣言的侵袭,还需要很长时间。 武媚娘扫了一眼,只看到了躲在李贤身后暗搓搓的裴范先,刚一落座便难:“裴郎,敏敏呢?” 裴范先倒吸了口冷气,整个人都精神了。 这个老妖婆,你不是来探病的吗? 干什么又朝我开枪? “启禀天后娘娘,微臣和敏敏是分开过来的,微臣到的快些,敏敏家离得远,或许还要再等会。” 李贤心中一喜,脸上还得绷着。 裴范先这小子,果然是个妙人! 第二百五十三章 解释病因找郎中 怪不得太子这样器重他,李贤想到,果然是一张巧嘴,心思通透,武媚娘的问话,看似平平常常,但实际上却暗藏机锋,不是毫无意义的。 沛王府里的人,没人不知道,站在这里的裴范先和天后娘娘的亲外甥女郭敏敏,已经定下了婚事,就等着定好日子呢。 大唐民风开放,像这样定了亲的男女,就算是成双入对的出现在大街上,也根本没有人会多给他们一个眼色,这完全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 而今天的场合,乃是家宴,很轻松愉悦的场合,为何新新结成对的男女并没有成对出现? 武媚娘轻轻一眼,便瞧出了其中的问题。 听到这问题,李贤的心就咯噔了一下。偷看了裴范先一眼,某人完全无所畏惧的样子。 心里更是捏了一把汗,这兄弟能不能成? 现在一看,他还真成! 明明是李贤把他特意叫来的,他也很清楚,李贤是打算利用他才这样安排的。 可他却没有挑明,而是顺口就扯了个谎,混过去了。 分开走? 武媚娘柔媚的眼睛,精光一闪而过。 呵呵,就算是他愿意,敏敏那孩子能同意? “贤儿,过来,让为娘看看你。” 咦? 女魔头还知道转移话题,情况很不妙。李贤信步上前,满脸堆笑,裴范先无语凝噎。 李贤终究还是道行太浅,不会上了女魔头的当吧! 他在心中默念十字紧箍咒,只要别牵扯上老子就好! “到底还是瘦了。”武媚娘抚摸着李贤的手,柔声说道,裴范先惊喜的现,当女魔头想要展现善意的时候,她也可以是最慈爱的母亲。 那关爱的眼神,温情的言语,绝对做不了假。 怪不得她的子女一个两个的都被她吃的死死的,这一套组合拳的技法,谁能遭得住。 疼你的时候,千好万好,若是你挡了她的道,她也能毫不留情,将你置于死地。 怪不得李治身后,这些孩子一个两个的都精分了呢! “给你瞧病的那几个庸医,我已经都遣出了宫,全都是蠢材,居然把你的病拖延了这么长时间!” 李治凝眉,诶,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件事? “还请娘娘开恩,赦免了他们几个吧。儿臣本就是被梦魇所困,算是心病,那些御医看不出,也不是他们的能力问题,他们都很尽心,只是方法不对。” “况且,儿臣记得,那些御医也都有些年岁,很多已经在宫里当差十几年,不管是为后宫的皇子皇女医病,还是调养圣人娘娘的身体,都不可谓不尽心,若是因为儿臣的病就抹杀了他们的功劳,儿臣心中也不安。” 李贤从塌上走了下来,拱着手,他这样认真,反而让企图兴风作浪的武媚娘眼前一亮。 嘶…… 这孩子,性情大变呐! 以前的李贤,虽然也是礼数周全的,但只要一张嘴,那种愤愤不平的感觉就特别强烈。 总让人感到他心中有一团烈火,不知何时就会喷薄而出,烧着别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武媚娘才时常不自觉的就对他敬而远之。 可这一次,一向怒气冲冲的李贤,居然能主动替他人开脱,难道说,这一场病,还真的让他转变了性情。 还是说…… 一直保持高度警惕的裴范先,看到武媚娘的眼神转向自己,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心思,顿时挺直了腰杆。 老子是正直的人! 任何阴谋诡计都与我无关! “那就依了你,不过,这些人能力不足,让贤儿吃了这么多苦头,必须要有惩罚,他们才能长记性。” “白衣领职一个月。”武媚娘转回了眼神,随口说道。 这纯属武媚娘临时起意,借题挥,就在踏入沛王府大门的时候,她还完全没有这个心思。 甚至连那些苦命的御医的脸都没有想起来过,具体派了哪一个去,前后人数太多,她也记不清楚。 众位难兄难弟瞬间化身讨薪一族:天后娘娘,你还我们的俸禄来!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不会走的娃儿…… 以武媚娘的个性,能够罚薪一个月,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李贤似乎也只能同意。 而武媚娘,吃了几口茶之后,便继续她的挑剔之旅。 “贤儿,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既是被梦魇所困,想必一定是有心事。” “不妨和娘说说。” 额……李贤忽然感觉,额头冒出了几条黑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生出来的。 别人看不到,他却能明显的感觉到。 那个心病……还真的不好说出口,关键时刻,他的眼神又转到了裴范先那里。 万事都包在我身上的话语,又在他耳边响起。 妥了! 李贤轻巧一笑,便应道:“娘娘明鉴,说起这梦魇的原因,其实儿臣当时的神志也不太清楚,不过,既然儿臣的病是裴文学医好的,儿臣以为,裴文学一定能说得清楚。” 卧槽! 这是什么晴天霹雳! 某人两只眼睛都不会动了,傻呆呆的看向前方,甚至都忘了要和李贤对视,向他讨还公道。 我知道,我知道个屁啊! 他是装的,又没病,他怎么好意思让他解释的,能有什么原因,他老裴能说实话吗? 老天爷啊,你可真是个狠心人! 老子好心好意调解他们母子关系,结果却给自己招来了这么多的麻烦事。 不知道若是闯过了这几关,会不会有惊天巨赏等着他,他可不打算无私奉献。 不行,要打起精神来,仔细应对,今天在场的这几位全都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被他们联合卖了! 正在裴范先提高警惕,小脑袋飞运转的时刻,武媚娘也终于找到了她的目标。 邪恶的手掌心,激动的磨蹭着,琢磨着对这个小子,该是从哪里下口更好呢? 武媚娘两眼放光,由绿变蓝,呈现极度危险的状态,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治,心中惴惴。 今日来王府,是来聚会宴饮的,为的就是找乐子,媚娘可不要忘记了初衷。 “媚娘,既然贤儿不愿意说,那就不要追问了,反正贤儿现在也康复了,这不就可以了。” 他用善意的眼神看着武媚娘,代替孩子们向她求饶,可惜,武媚娘却并不觉得自己刁钻可怖。 欣然笑道:“圣人多虑了,我并没有追问贤儿,只是要问裴神医,贤儿说得对,这病症的原因,得了病的人如何能知晓,就得问郎中才行。” 第二百五十四章 面子还要不要啦 “怎么样?” “裴神医,说说吧!”李贤大手一甩,做出了无所谓的样子。 这是什么眼神? 嘲讽吗? 是嘲讽吧! 武媚娘嘴角含着轻笑,挑衅的看着某人。 看! 看什么看! 不就是扯谎吗? 别急,老子马上就给你们扯一个天衣无缝的! 老李低头扶额,并且向裴范先投来了兄弟你保重的眼神,显然已经放弃了继续拯救他的计划。 这个没有定力的男人! 活该被老婆死死抓住! “启禀娘娘,沛王殿下确实是被梦魇所困,微臣赶到的时候,殿下的症状还十分严重,而且典型,就算是不通医术之人见了,都能看出,殿下是被梦魇住了。” “当时殿下一直抓着微臣的衣领,叫嚷着让微臣去抓鸡,抓不到他就要抓我。” “宫里的御医全都是规规矩矩医病的,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或许还没有正经医治,便被吓退了。” “可是,微臣因为已经知道殿下是被梦魇所困,早有准备,所以就算殿下当场作,威胁微臣,微臣也并没有害怕后退。” “你是说……贤儿所谓的梦魇,就是鸡?” 武媚娘诧异的眼神在裴范先和李贤的脸上游走,李贤气的脸都泛绿了,谁让他提鸡的事了! 怯怯低低的笑声,回荡在耳边,李贤仿佛是出现了幻觉,他觉得,身边的人,不是在笑就是在装正经。 耳朵里都充斥着他们的笑声,眼前飘着的都是他们的笑脸。 “娘娘,不是这样的,裴文学是信口雌黄!” “儿臣怎会如此没用?” 李贤拼命辩解,武媚娘和李治笑成一团,这小子,嘴巴实在是太损了。 谁让他说实话了? 这让我家好儿子如何下的来台? “圣人,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贤儿还想着这件事呢!”武媚娘勉强控制住呼吸,对李治说道。 李治可没她那么好的定性,一旦笑起来,好久都停不下来。 裴范先的笑话……实在是……太好笑了! “媚娘说得对……确实……确实没想到。” 有没有那么好笑啊,李治乐的,上气都不接下气了。小心笑过了头,老毛病又犯了。 裴范先此刻的心情还是比较沉重的,在这个关键时刻说实话是需要勇气的。 若不是李贤这厮不讲武德,把皮球踢到他的脚下,他根本不想戳穿他。 此刻,相声演员的心态,他算是体会到了。 据说,许多相声演员,站在台上,妙语连珠,包袱一抖,就可以逗的观众前仰后合,而实际上呢,很多相声艺人,在实际生活中,并不是特别开朗的。 他们所有的幽默细胞,全都用到舞台上了。 裴范先现在的心态就是如此,他根本就闹不明白,这对夫妻为何笑的这样欢快,他们难道看不到李贤的脸都像锅底一般黑了吗? “贤儿,过来!” 李治笑够了,终于知道顾及李贤的感受了,李贤僵着脸,慢吞吞的走到父亲面前。 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们,不要在笑啦! 人家还要不要面子的啦! 李治拍着他的肩膀,安抚道:“好孩子,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原本我也是一时气愤,怕你学坏,走了歪路,处罚确实是重了些,可自此之后,你就改掉了那些玩物丧志的坏习惯,这些,我和天后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们相信你的能力,也明白你的心意,你就放宽心吧。” 没想到啊,这个娃儿看着年少英雄,其实还是个心思敏感的,他们夫妻两个早就忘到了脖子后面的事情,他居然还耿耿于怀。 夫妻二人携手勉励李贤,这瞬间如此的难得,如此的不可思议,以至于远处的老裴都变成了背景板。 无人问津的小可怜,在阴暗的角落里,兀自生长,开出了黑色的花。 老裴忽然诗兴大,搞起了现代诗,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父慈子孝,一家三口共享天伦之乐? 这可能吗? 李治就不说了,甭管是真的还是演的,他还算是个好父亲,不过武女士,你是不是演的过头了? 一想到历史上李贤最终的结局,女魔头脸上的笑容都变得异常恐怖,让他不禁打了好几个寒颤。 背后阴风起,嗖嗖袭来,瞬间清醒。 他本来还准备了一大套说辞的,什么他是如何给李贤看病的,李贤是如何作的,各种表现如何神乎其神,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这种感觉,还真是有些空虚。 然而,老裴清醒了,李贤却犯了糊涂。 活着,总还是有好事情的! 李治和武媚娘的抚慰,让他心里暖烘烘的,圣人,娘娘,这两个世上最亲的人,全都围拢在他的身旁。 笑着说着关于他的一点一滴,这样的事,李贤以往连想都不敢想,更不敢确信,就现在,此时此刻,它居然真的生了! “圣人娘娘放心,儿臣已经解开了心结,不会再受困扰了!” “儿臣一定用心向各位师傅学习,为圣人娘娘分忧!” 你看,到底还是小孩子吧,只要父母稍稍给点好脸色,他瞬间就飞升了。 分忧? 等到你真的有了分忧的能力,你娘就不会待见你了。 李治是个随风倒,不必别人提醒,他瞬间就可以转变自己的状态,就在几天之前,他还是浑身懒散,明明知道爱儿重病,却还懒得动一动去探望的男子。 而现在,他又化身最慈祥的父亲,拉着李贤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殷切的话儿说不完。 裴范先掐算着时间,郭敏敏就算是出的晚,现在也该到了啊! 难道,她忘记了今天的聚会? “对了!” “圣人娘娘,儿臣有礼物要送给你们!” 李贤心情激动,他就像失散已久的孩子,终于重获父母的疼爱一般,上蹿下跳。 裴范先这边也反应迅,送礼? 打算送哪一件? 和我老裴有没有关系? 李贤从塌上下来,匆匆从裴范先身边走过,并没有给他一个眼神,老裴有谱了。 看来,是准备先祭出孝子经抄本。 自私是人类无法回避的本能,李贤也是如此,此刻的他,是不是真心的感激裴范先? 别怀疑,确实是真心的! 可是,当面临双向选择的时候,他还是将天平靠向了自己。 既然有亲自准备的礼物,何必还要求助于裴范先? 第二百五十五章 墨迹未干 虽然李贤信心满满的把他的大作拿了出来,可是裴范先还是摆脱不了质疑。 这个少年,是不是性子太急了。 这种临时赶工的东西,还敢拿出来吹牛,接受礼物的人如此刁钻古怪,他就不怕穿帮吗? 李贤美滋滋的将书卷呈到了武媚娘的眼前。 这些卷册主要的目标,可就是她老人家,必须放在她的眼前,让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圣人,娘娘,儿臣前些日子身子还好的时候,抄了一卷孝子经,本想全抄好再进献给你们的,可惜后来身子不爽利,就放下了,目前抄写完毕的,只有这一卷,还请圣人娘娘过目。” 他摆了个笑脸,将书卷规规矩矩的呈现上去,李治乐的嘴巴都合不拢。 虽然这孝子经自从他做了父亲,不知道收过多少次,可每每收到,他还是充满了喜悦的。 因为收的多了,李治还是鉴定真心假意的高手,别看那些词句全都是一模一样的,可是,抄写者在书写的时候,究竟是抱着真心,还是为了换取更多的利益,李治一眼就可以看出。 他笑呵呵的接过,还未打开,便被武媚娘一把夺了过去。 “媚娘,让我先看看!” “不行!” “我先看,贤儿明明是给我的!” 李治争抢,武媚娘死活不撒手,捧着书卷已经开始看起来,李治无奈,只得松手,又凑近了些,勉强跟着看。 什么叫天造地设的一对? 看看眼前的这两人就知道了。 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要当场秀恩爱,给年轻人撒狗粮。 啧啧…… 真乃居心叵测也! 老裴挪动了几下脚步,自觉的站到了人群的外侧,不知不觉之中,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浮现。 女魔头如此开心,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而台下的李贤,还浑然不觉,笑的欢快。 不多时,武媚娘的眼神就停留在了某一处,手中的卷册已经好久没有翻动一页。 李治略有些怀疑,却并没做声,只以为她是看到了感兴趣的地方,仔细研读一番而已。 “贤儿,你过来。”媚娘仔细看了看,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这才抬头,召唤李贤。 她的声音平平常常,听起来并不会令人感到紧张压迫。李贤喜滋滋的上前,武媚娘抽出了卷册,放到了他的眼前。 “贤儿,这卷孝子经,是临时写的吧。” 李贤闻言,顿时慌了,无所适从的表情,瞬间将他出卖,武媚娘端详了一阵,亦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媚娘,何出此言?朕看着抄写的很好啊,字迹丝毫不乱,怎么会是临时写的。” 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对于李治来说,看哪个孩子都觉得是明日之星,栋梁之才。 以往孩子们没什么表示的时候,他都每天乐呵呵的,也不知道是高兴个什么劲。 更不要说现在收到了李贤的礼物,那心情,简直可以用激动来形容,根本不会在意这礼物的质量如何。 再者,在李治的评判标准之中,只要字体不凌乱,那就说明是用心之作,根本不必怀疑。 然而,武媚娘的关注点,显然不在字体之上。 她笑呵呵的指出:“贤儿,墨迹还未干哩。”她抬起手指,在绢纸上划了一下,一抹墨痕,瞬时便染上了她的指尖。 她将指尖上的墨迹呈现给李贤,李贤顿时尴尬了。 “娘娘,这……这或许是……天气太热,受潮了!” 范先扶额:他这是什么借口? 真是不能听。 武媚娘顿时被他逗笑了。 “贤儿,就算是临时写的也无所谓,你的这份心意,我也收下了。” “下次一定要提前准备呐。” 李治也终于是放下心来,就在刚才,他看到那一抹墨迹,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毫不夸张的说,比李贤本人还紧张。小眼神不停的往媚娘的脸上瞟,生怕她又要借题挥。 李贤这孩子,也太不小心了。 送礼这件事,或大或小都是个心意,就是不送礼,其实也一点问题都没有。 父母和孩子之间,何必如此客气。 于是,听到媚娘的话,李治顿时安心了,这小子,总算是闯过了一关。 女魔头今天的心情这样好,也许借由这一次的机会,母子关系便会缓和了。 李贤这边,亦松了口气,同时,凌厉的眼神转向了裴范先,老裴察觉到他的视线,心中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冲我来了? 我又做错了什么事? 他睁大了眼睛,做出了小兔惴惴的表情,小心肝揪紧,眼看着李贤向他一步步走过来。 猛的一转身,一开始还没说话,而是保持着沉默,初时的混乱过后,沛王府的一众小厮婢女也恢复了正常状态。 连忙布置酒宴,脚步匆匆的忙活起来。 而这时,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车铃声,一直久未露面,早就应该到场的准新娘郭敏敏,闪亮登场。 当真是闪亮登场,火红的衣衫,搭配上她愤愤不平的带着怒火的娇颜,即便人人都看出她心情不好,却还是不自觉被她的美貌吸引。 美啊! 好像一幅画! 敏敏怒气冲冲的闯进门,只做了个样子,向帝后二人行礼,之后就立刻现了某人的身影。 只一瞬间的功夫,裴范先就感觉,自己是从天堂掉进了地狱,就在刚才,他还美滋滋的看着李贤的笑话。 怎么样? 又被女魔头看穿了吧?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老裴也有了些心得,武媚娘这个女人,虽然心狠手辣,手段多样不重复,但总的来说,还是个有理智的人。 不似那些历史上出名的糊涂虫,虽然她们的心肠没有那么狠毒,但办的事情全凭自己心思。 还完全没有逻辑,这种人,便是被情绪主导类型的女人,就算掌握了权力,她们的一举一动也全凭个人喜好。 若是得罪了这种人,几乎就是万劫不复。 而武媚娘便是跳脱了情绪主导的女人,她虽然还没有当上皇帝,但却具备了做皇帝的潜质。 就比如,她心里虽然总是提防着裴范先,但也会客观的分析他的行为,并不会一开始就打上不好的标签。 于是,他很自信,武媚娘绝对不会因为李贤的荒唐行为降罪于他。 可惜的是,李贤显然不是这样认为的,就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他的脑袋瓜又开始犯糊涂…… 第二百五十六章 吃货武媚娘 开始挥贵戚子弟的终极能力,将责任往无辜的老裴身上推,一边是李贤,郭敏敏也稍后赶到,裴范先被他们两个夹持,只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妖精盯上的唐三藏一般。 啊! 玄奘法师! 你快回来!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让我写什么孝子经,被娘娘瞧出来,都是你的责任!”李贤轻巧的甩出这番话,裴范先简直欲哭无泪:“殿下,话可不能这样说,微臣刚才明明提醒你了,你一定要坚持,微臣也没有办法。” 李贤才不听他狡辩,当场被揭穿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妙,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 甭管裴范先承不承认,他也一定要把黑锅扣在他的脑袋上。 潇洒挥手道:“什么叫做没办法?” “以你的聪明才智,你不会瞧不出这样做会出纰漏,你当时为何不提醒我?” “贤哥哥说得对!” “这厮一向诡计多端,毫无信用!” 见一直抢不到言的机会,郭敏敏便加入了讨伐大军,夹枪带棒的吆喝起来。 裴范先被前后夹击,简直要吐血,他张望了一阵,就在他的眼前,小厮婢女们来回穿梭,早就已经把帝后二人的身影遮蔽。 只听得人群之中出了阵阵笑声,也不知道李治和武媚娘究竟在干些什么,能高兴成这副样子。 他们今天来王府,究竟是要做什么? 难道全都忘了? 不是要看假山吗? 不是来探病的吗? 或者,再怎么说也应该拉着李贤或是郭敏敏,话一话家常吧! 敢情他们两个纯粹就是来玩的,正经事并没有打算做一件,更不用说指望着他们能把身边的这两位凶神恶煞给招呼走了。 说不定,女魔头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高兴的不得了,暗自从人群之中偷看这边的动静。 巴不得,裴范先被他们两人缠住,丢人现眼才好。 裴范先摸摸小心肝,没办法了,看来只能他自己硬撑了。 “敏敏此言差矣,我们才刚见面,一句话都没说,你为何说我言而无信?” “据我所知,我可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 两厢对比,裴范先还是觉得,敏敏这小娘子更容易对付一些,至少,她的脑筋转的没有那么快。 敏敏杏眼圆瞪,不可置信。 他居然还不承认! 岂有此理! 敏敏一跺脚,怒道:“你当然说话不算数,昨天明明说好要一起到王府来的,为何你提早来了?” “这不是不讲信用吗?” 她这一闹,裴范先也惊了。 略皱了皱眉,道:“我派了小厮去崇仁坊报信了,难道他们没去?还是你没有收到?” 裴范先顿时慌了神,敏敏怒气冲冲的样子,显然不是作假,她这个人虽然做事时常没逻辑,可也不会无事生非。 既然闹成这样,说不定就是事出有因。 联想到她今天来的这样晚,难道,她是先到西市去找他汇合了吗? “他们去了,可我不相信,所以我又去西市转了一圈,现你真的没在家,这才赶过来的。”敏敏是个实诚人,在这种原则问题上,她不会说谎,然而,就是这一番实话,让裴范先更加的迷惑了。 “既然收到了消息,为何还要来找我?我当然不在啊!” 女人的心思,真是复杂的很,老裴自我感觉,相比大唐的男子,他还算是心思细腻的。 可仍然不能理解敏敏的脑回路,李贤见敏敏真的生了气,一种责任感忽然生出。 也顾不得还在指责裴范先,便上前开解道:“敏敏,这件事怨不得他,是我临时把他叫到王府来的。” “他原本也想等着你一起来。” 此刻,李贤早就把自己的初衷忘到了九霄云外。 为什么站在这里? 本来打算做什么? 全都想不起来啦。 “就算是贤哥哥让他来的,办完了事情,他难道就不应该回家吗?还要一直在王府里呆着!” “他若是真的在意我,就应该一直等着我,一直等到到了时间我还没有出现,你才能动身到王府来!” 老裴傻了,这是怎么样一种胡搅蛮缠,毫不讲理的精神! 当即反唇相讥:“敏敏,我既然都已经送信去了,当然不会在家里等你,再者说,我也不能确定,接到了消息的你,还会不会来西市找我。” “若是等来等去,最后耽误了时辰,那也不好,不是吗?” 郭敏敏自知理亏,却还要板着一张脸,将那股蛮横的怒火撒向了裴范先。 另一边,李贤久未插上话,心里也痒痒的,终于想起今天的要任务是陪伴父母。 这才回过头,关注他们的行动。 至于被侍女们包围的李治和武媚娘,正美滋滋的品尝着李贤准备的各式糕点还有小果脯。 别看武媚娘平时凶巴巴的,却也有一些女儿家才有的小小爱好,爱美自不用说,那些美好的甜食,也让她爱不释手。 才刚落座,她就注意到了面前的桌案上,摆放着许多时新果子,都是她没吃过的,立刻跃跃欲试。 这也怪不得她,受时代的限制,皇宫里虽然什么好东西都有,全国各地的特产都会源源不断的送进去。 但也绝对做不到应有尽有,就比如在饮食方面,长安街市上的食品种类,绝对比皇宫里要丰富。 尤其是小吃一类的,皇宫里更是赶不上。 长安城规模宏大,人口众多,人多,需求便多,口味繁杂,想要满足这样多样的需求,店铺的老板就不能不开动脑筋,多想办法。 于是,各种风味独特,样式新颖的小吃层出不穷,让人垂涎欲滴。 历史也有记载,古时的皇宫虽然和普通街市有高墙护卫相隔,好像是属于两个不同的时空,过着天上地下的生活。 可实际上,彼此之间的隔阂也没有那么的泾渭分明。大大的皇宫之中,亦不乏吃货。 那些贵戚子弟,很难出宫的,也同样会眼馋街市上新鲜美味的吃食。没办法,就算皇宫里的庖厨上百,他们的智慧也无法追赶时常进化的民间的巧手师傅。 于是,久居深宫的皇帝皇后们,便经常派遣贴身的小太监出宫帮他们采购市场上最新的美食。 往往出钱很大方,店家也愿意接待他们。 不必怀疑,如今端坐正位,雍容华贵的天后武媚娘,便是经常派人去给她买好东西的贵戚之一。 第二百五十七章 讨要礼物 在各种街边小零食之中,武媚娘最爱的,就是小甜食。 什么带馅儿的糕点啦,甜蜜蜜的果脯啦,还有各种甜品,冰糖雪梨啦,软糯菱角啦,都是令她爱不释手的好物。 你猜怎么着? 虽然宫里的御厨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手艺经验绝对没的说,可有些好东西,他们还真的就鼓捣不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调料用的不一样,还是人就是喜欢这么一个新鲜劲。 如今,看着不要钱可以敞开吃的小甜食,武媚娘哪里还能顶得住。 立刻食指大动,什么裴范先和李贤的小九九,根本无暇关心。 而李治,倒也乐得清闲,沛王府的主人李贤照顾不周,身为至高无上的皇帝,他却还能自娱自乐,偷着喝起了小酒,也是令人大开眼界。 李贤自顾自的向他们走去,浑然不觉,他又要在平静祥和的宴会上再掀波澜。 “贤儿,这是什么酒?”李治端着酒盏,表情特别陶醉,李贤弓手道:“这是剑南春,蜀地新近才贩运过来的好酒,儿臣特别准备的,就是为了给圣人娘娘品尝一下。” 不远处的某人:谎话真是张口就来,什么特别准备的,我老裴不是先喝到了? 敢情我比帝后的地位还尊崇? 一听的这酒的名字,李治顿时荡漾了。 举着酒盏,眯起眼睛,看了又看:“蜀地来的?” “好酒!” “果真是好酒!” “媚娘,你尝尝看,这是从蜀地运来的好酒,以前没喝过。” 作为相携数十年的夫妻,李治当然不会忘记武媚娘的家乡,虽然从祖籍上来说,武媚娘是并州人,但实际上,她是在利州,也就是俗称的蜀地长大的。 对这样家乡的风味,自然不会拒绝。 “这是……”媚娘一见,果然很惊喜。 张开小嘴,轻抿了一口,顿时睁大了眼睛,喜道:“什么酒?” “好香啊!” 确认过眼神,确实是她没喝过的酒,武媚娘笑着看向李贤,李贤便把刚才的说辞又复述了一遍,还特意加上了因为是娘娘家乡酿造的美酒,儿臣才特地摆到宴席上之类的话。 武媚娘登时眉开眼笑,喜不自禁。 一连饮了三盏,酒液从她的口角流出,她也顾不得体面。这一次,算是李贤计划错误。 与其送那劳什子的孝子经,还不如一开始就把剑南春端出来送到武媚娘的眼前。 武媚娘离开家乡,掐指一算,总也有三十年了,正所谓家乡远在天边,却永远近在心里。 能够品尝到这样的美酒,让武媚娘的心情一下子舒畅了许多,就连眼看就要来临的,她最讨厌的秋天,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美酒加上好菜,武媚娘胃口大开,她本来就酒量极好,甚至比她身边的李治还要海量。 不一刻就喝的两颊红红,神采飞扬。 “贤儿,果然是好酒啊,怎的不早点拿出来!”她嗔道,自从喝了这个酒,眼前的李贤也变得面目可爱起来。 要知道,以前的武媚娘确实不甚喜欢他。却也不是因为别的,一则是生他的时候,确实糟了许多罪,现在回想起来,武媚娘还觉得,心有戚戚。 再者,相比其他的子女,李贤也确实太不会撒娇装可爱了。 要知道,即便是七尺男子汉,在父母的眼中,他也一样是孩子,永远长不大。 抛去那些冠冕堂皇的名号,武媚娘也具有普通母亲的意识,在子女的面前,她总是认为自己是强大的。 而孩子们,仍然是那么柔弱,需要她的保护,而当她忽然意识到,孩子已经长大,将要脱离她的掌控,那种感觉会让她颇为不适应。 很遗憾的,李贤就是让武媚娘先产生这种感觉的孩子。明明李弘的年纪要比他大几岁,也是办事稳妥的。 可是,在弘儿的身上,你总是很容易就能找到那种举重若轻的纤弱之感。 在李弘那里,不论是李治还是武媚娘都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们是被需要的。 其他人就更不必提,李哲庸弱,别说是做接班人了,即便是日后的生活八成都需要强势的人来辅助。 李轮和令月,还都太小了,天然的就需要人保护,不必做出任何姿态,都能让武媚娘母爱大。 唯独李贤,是个异类。 他过于成熟,总是不愿意向父母展示自己的软肋,更不愿意和他们有过多的交流。 其实作为子女来讲,稍稍表现的不要那么强,也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小小的讨好,巴结,不但不会引起父母的反感,相反会让彼此之间的感情更加的贴近。 这个道理就好像是那些猫奴一样,众所周知,猫的爪子是很欠的,打碎东西,翻上翻下都是家常便饭。 但就算是被主人现了又如何? 你就是抓到了犯罪现场,当它将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你的脚上蹭一蹭,用水汪汪,闪亮亮的大眼睛盯着你的时候,你根本就生不起气来。 还会把它抱在怀里,以为它受到了惊吓。 这么简单的道理,李贤年纪轻轻,怎么就是不明白。 美酒喝不停的武媚娘,今天很欣慰,一直不开窍的李贤,这回真的是明白了。 “好酒当然要留到最好的场合才能拿出来,娘娘若是喜欢,那就是儿臣最大的荣幸,儿臣这里还有不少存货,宴会过后就让小厮们送到宫里去。” 武媚娘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那自然是最好。”这样的好事,李治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不过,他也有些嫉妒,板起脸孔,暗示道:“贤儿,你只给娘娘准备了礼物,那朕呢?” “朕不会没有礼物吧!”李治虽然对礼物这件事也没有那么在意,可他盯着李贤的眼睛还是透露出了丝丝期待。 不会吧! 不会真的没有我的礼物吧! 李治绝不相信,在孩子们的心中,自己的地位会赶不上媚娘。虽然早在很久之前,他就清楚这件事。 媚娘待孩子们更加苛刻,也严厉,但奇怪的是,孩子们似乎对她的感情要更深一些。 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何种感情,总而言之,表现出来的样子是,他们都更加看重媚娘的想法。 虽然话是这样说, 但李治还是不甘心。 李贤彻底尴尬了。 接下来该怎么做,他毫无头绪。 这所谓精心准备的剑南春,本来就是李贤的灵机一动,并没有任何的真情实感。 完全属于就地取材,若不是李治提起,武媚娘是利州人,也来自蜀地,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件事。 如何提前准备? 就连武媚娘都不在他的设想范围之内,李治这位一贯慈爱的父亲,自然是更加没有被考虑。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李贤感觉,他的脸是越来越烫了,背上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直不起脊梁。 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自己挖坑自己跳? 第二百五十八章 献茶 李贤余光一扫,视线范围之内,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咦? 这个人是谁? 好像很熟悉,似乎被他坑过。 一直躲在人群后面,安抚郭敏敏的裴范先,警觉之中,立刻现了李贤异样的眼神。 这厮想干什么? 这眼神很奇怪啊! 大事不好! 抬起脚尖,轻轻一闪,裴范先便躲到了敏敏的身后。敏敏疑惑:“你这是做什么?” 范先利用她的身子,半掩着自己,以求躲避李贤追捕的目光。 “当然是让你掩护我,你没看见,沛王殿下正盯着我吗?我告诉你,今天之所以你我有这样的误会,都是殿下的问题。” 说到这里,敏敏便追问道:“我刚才还想说,贤哥哥特意找你过来,到底想做什么?” 敏敏也不是傻的,就算一开始是为了出气硬撑,当李贤帮裴范先说了话之后,她也就不再执着。 不过,取而代之的,她却对裴范先的来意有了兴趣。 瞧他们两个欲言又止的样子,而且,刚才李贤过来的时候,说的话明明是有责备的意思。 这个李贤也是,有话就说完再走啊,非要说一半,留一半,这不是故意吊人家的胃口吗! 敏敏越想,心里越痒痒,也顾不上继续和裴范先怄气,变主动问了出来。 这一问,正合了老裴的胃口。 他心里也憋屈着呢,堵了好久,正愁没人能倾诉,郭敏敏倒送上了门。 “你绝对想不到,殿下专门找我过来,正是为了帮他出个主意,送点什么东西,讨圣人娘娘的欢心。” 敏敏大惊:“贤哥哥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思?” “这是真的吗?” 你看,突然转性就是这样让人无法相信,就连郭敏敏这样头脑简单的人,都一眼瞧出了问题。 也无怪乎女魔头不相信了。 “当然,我骗你做什么!” “也根本没必要,你刚才也听到了,殿下亲口说的,是他主动把我叫到府上的。” 灵动的眼珠,轻巧一转,敏敏终于悟到了。 猛一拍手:“也就是说,写孝子经就是你出的主意,贤哥哥之前根本没想到要送抄本给娘娘!” 很好,理解正确。 范先拍了拍她的头,给予鼓励。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看娘娘也没有再追究了,别让殿下难堪。” 敏敏这小娘子,做事还真有几分悬,他还是不放心,要嘱咐几句,敏敏却很不以为然。 抖抖脚说道:“我就说嘛,以贤哥哥的性情,断不会想到给娘娘抄写什么孝子经,根本就不是他的风格。” “原来都是你的主意。” “你看着吧,此例一开,一会有他着急的时候。”敏敏看向前方,裴范先感觉,她的言语之中,竟有一种看好戏的意味。 不会吧。 他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难道她要叛变到自己这边了? 两人正在嘀咕,前面的李贤也没闲着,小眼神晃了晃,立刻就想到了主意。 对啊! 怎么把这件宝物给忘了。 “贤儿,若是没有,圣人可是要生气的。”武媚娘喝高了,眉飞色舞满脸兴奋,面部表情逐渐不受控制,就连说的话,也是越来越不着调。 李治亦精神抖擞,重新又催促了几句。 李贤原本还想拖一段时间,被她这么一吓,立刻脱口而出?:“有礼物!” “儿臣也给圣人准备了礼物,说来,和这美酒也有几分相似。” “哦?” “果然有礼物?” 早说嘛,李治立刻转忧为喜,兴奋的讨要。 李贤一看再也拖不下去了,这才勉勉强强的把裴范先送来的茶叶拿出来。 一看到那熟悉的布袋子,裴范先也明了了,原来,他们刚才谈论的就是这件事。 呵呵,终究还得靠我吧。 既然他祭出了这个宝贝,那他就没有理由还在后面看热闹,必须亲身参与才行。 一手拉起敏敏,两人就上了前。 却并不说话,就这样和颜悦色的看着李贤。 余光之中,李贤也看到了老裴行进的步伐,心中惴惴,却只能安慰自己。 他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 要不然,他也别想混了! 李贤将布袋子打开,清幽的香气立刻窜了出来,李治一瞧,还有些疑惑:“这是什么东西?” 武媚娘也凑了过来,喷了两口酒气,笑嘻嘻的说道:“莫不是茶叶?” 范先很欣慰,不愧是女魔头,喝的眼神迷离,居然还能认出来。李治捞起了几片叶子,仔细看看:“这居然是茶叶?和平常看到的很不一样啊。” 李治当然是没有见过新鲜的茶树叶的,故而也无法将眼前的东西和印象之中的茶叶联系在一起。 李贤给了裴范先几个眼色,某人立刻心领神会。 这是暗示他我先在前面吹着,若是一会要露馅,你一定要帮我兜着。 好家伙,祸事你去闯,好处都你占着,等到有了黑锅就想起我来了,天下岂有这样的好事。 且听听他是怎么吹嘘的,裴范先没说话,李贤就只当他是答应了,信心倍增。 捧着布袋子,殷勤介绍:“圣人明鉴,这确实是茶叶,只不过是用不同的方式做出来的,照样能制茶。” 不错,很狡猾,巧妙的避开了制作炒茶的方法,事情就是刚才生的,裴范先的记忆还相当清楚。 刚才他拿出炒茶忽悠李贤的时候,并没有提及茶叶是如何制出来的,李贤对这事也并不在意。 于是,现在的李贤想把炒茶当宝贝似的献上去,也必定无法讲清楚缘由。 李治很新奇,这茶叶闻起来清香扑鼻,模样也雅致,贤儿是从哪里弄到这样的好东西的。 “这茶叶如何制茶,贤儿,快弄一碗,给我们尝尝!”对于这样新鲜的玩意,武媚娘一向是最积极的。 李治立刻同意:“是啊!” “你会弄吗?” 李治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大唐还是个正宗的等级社会,像是李贤这样的皇族子弟,玩闹的那些手艺,比如打猎、马球,就算是再复杂,他们说不定都能做的挺好。 可是端茶倒水这样的事情,那是伺候人的,一向英武有余李贤,对这些事情根本就不屑。 他怎么可能亲自操手呢? 必定是有人帮忙。 李贤很紧张,握紧了拳头,眼神闪烁,微醺之中的武媚娘,精光一闪,立刻就现了他的异样。 原来是不会弄啊! 不过,既然他不会弄,那他又为何要把这东西送上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敏敏自告奋勇 媚娘挥手,将身边的几个宫女叫上前,低语了几句,小宫女们皆是摇头晃脑,口称不知。 这东西怪模怪样的,谁能见过? 又不能向沛王殿下似的,说谎骗人。 李贤转头,看向裴范先。现在,唯一能解救他的,只有此人。老裴早就知道他的心思,拉着敏敏说悄悄话,只给他一个背影,根本不与他视线接触。 我不看你,你总不能找我的茬了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本来,这样的躲避战术,对于李贤这样经验缺乏的年轻人,还是很有效果的。 手段单一,脸皮又薄,一旦裴范先不主动,他也不好直接要求,更何况,现在眼前还有李治和武媚娘夫妇正在眼巴巴的盯着他。 若是现在直接求助,那不就等于直白告诉他们,这茶叶的来源是裴范先吗? 然而,千钧一之际,一个人开了口,瞬间就把他从困境中解脱了出来。 “贤儿,谁会制茶,不妨说出来,朕很想尝一尝。” 李治是个爽快人,对于很多事情,他只关心结果,过程并不重要。你看,一直以来,他的身体都很不好,可他仍然能很愉快的生活,其秘诀,便在于一副想得开的好脾气。 谁来处理朝政重要吗? 不重要! 只要生杀予夺的大权还揽在他的手里,那些无关大局的事情,交给媚娘反而更合适。 谁来煮茶重要吗? 更不重要了! 能让他赶紧把好茶放到嘴里,才是重中之重。 李贤顿时眼前一亮,弓手禀道:“启禀圣人,儿臣只是得了这好物,却并不知道如何弄出好茶,不过,圣人不必担忧,儿臣认识一个人,保准能弄出最可口的茶水来。” 李贤的小眼神才刚刚飞过去,武媚娘瞬间就懂了。 咦? 他们两个怎么勾连到一起去的? 令人怀疑啊。 “范先,都指望你了!” 李贤开口,敏敏登时就怒了。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一点也不能给他过多的期待。 一听说布袋里装的是茶叶,郭敏敏也明白了,这所谓的特制的,进献给圣人的好礼,也是裴范先的作品。 这东西她见过,还喝过,现在怎的又到了贤的手里? 裴范先欲言又止的表情,敏敏看得清楚,这其中一定有阴谋! 说着就要冲上前去讨公道,范先赶忙揪住她的袖子。 低声道:“别急,看看再说,我自有办法。” 敏敏咬着牙,不肯就范。 有办法? 若是有办法,他刚才还会被贤哥哥那样质问吗? 信他才有鬼! “没想到,裴郎竟还有这样的好手艺,快来露一手给我们看看。” 裴范先和敏敏之间的争纷,武媚娘也看到了,虽然她听不清楚他们嘀咕的是什么,却并不介意,再给这热闹的场面再添一把火。 武媚娘一开口,这件事就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老裴只能掰开了敏敏的手,耷拉着肩膀走到了他们面前。 敏敏气得咬牙切齿,眼神极为凶狠,就好像在座的几位贵客,不是她的亲人,反而是仇人似的。 他们这是欺负人! 敏敏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更不会任人唯亲,她和裴范先的关系也还没有亲密到能够连亲人都不顾的地步。 可她却还是忍不住愤怒了,只因为她是个极富正义感的人。 郭敏敏是正宗的唐人,她的心中,也很清楚,李贤是君主阶层,而裴范先,就算是和自己成婚,也仍然是臣子。 把自己做好的东西进献给李贤,让他去卖这个好处,敏敏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又要用人,又要排挤,这就不是坦荡君子的所为了吧。 更何况,此事还牵涉到了圣人和娘娘,这变数可就说不准咯。 她握紧了刀柄,除了生气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若是李贤的命令,她还能抗争两句,可现在是天后娘娘指名道姓让裴范先上场,这谁也拦不住。 “你真的会制茶?” 裴范先脸上沮丧的表情,李治看着都禁不住同情心泛起,这孩子太不容易了。 李贤这么一吆喝,不必媚娘提醒,他也看出,这新茶八成就是裴范先给他的。 这样看来,那所谓的孝子经,估计也是裴范先的妙计,为何我的儿子们纷纷求助于他? 一鸣惊人的裴范先,究竟有何魔力? 李治抱着好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老裴呢? 明明李贤急得要命,不停给他暗示,他却全当没听到也没看见。 迈着缓步,大摇大摆的站到了武媚娘的眼前。 意思很明确了,别看我接下来要泡茶,可那不是因为你李贤的命令,而是遵从天后娘娘的旨意。 “还请圣人娘娘稍后片刻,微臣需要准备一下。” “好好!” “你快点去准备,我们等着。”李治笑的,眉毛眼睛都挤成了一团,裴范先叫过来一个宫女,让她去准备茶壶茶盏等物。 话还没说完,郭敏敏便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需要做什么,我帮忙就是了。”她说的痛快,手里的动作更是利落,轻轻一挡,就把小宫女给隔到了自己身后。 这一套动作摆出来,若不是武媚娘在场,他差点大呼女侠饶命。 原来,泼辣的女人吃起醋来就是这样吗? “你能帮什么?你又没有煮过茶。” “不过是让她帮忙操持,能有什么事,你快入席等着吧。” 郭敏敏出身不俗,不是一般的高贵,像她这样的女子,在大唐这样奴婢堆满院子的时代,怎么可能进过庖厨,哪怕给自己煮过一壶热水。 这样的建议,绝对是充分考虑了她的身份地位的。 郭敏敏的醋劲,他也不是感受不到,也提醒了她,不过就是帮个忙而已,能出什么大事。 谁知,人家郭敏敏根本不领情。 她在这里,哪里还需要别人帮忙,尤其还是这么漂亮的。 敏敏斜了一眼,那小宫女连忙提拉着裙子跑开了。 “不必了,我虽然不会,可是我会学。” 范先绝倒,我又不是老师,现在这是什么场合? 这壶茶,可是要进献给你那刁钻古怪的姨母的,如此关键的场合,你一个外行,还要掺和,砸锅了可怎么办! “其实,不过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就弄好了,你且稍等等。” 他直视着她的双眼,告诉她,他还想再努力一下,敏敏报以一个如花笑颜。 “有我帮忙,不是更快了。” 快? 能快才有鬼嘞! 第二百六十章 当众秀恩爱 “敏敏说得对,她既然想帮忙,你就教教她吧。 ” 武媚娘捂着嘴,笑的像只老狐狸似的,李治也跟着附和,不但坚决支持老婆的正确决定,还顺带着把布袋子里的茶叶又捏了几撮,放在手心里,捻了几下。 诶? 脉络清晰,边缘也几乎是清楚的,难不成这每一个蜷曲的绿叶都是一整片茶树叶吗? 以前从未见过,真是太神奇了! “走!” “去灶房!” 敏敏是个行动派,才不会给裴范先反悔的机会,捉起他的胳膊,就往一旁走去。 老裴岂能让她得逞,郭敏敏这人他太了解了,别看口号喊得震天响,等到实际行动的时候,绝对不是那么一回事。 舞刀弄枪还可以,端茶倒水这样精细的事,她是绝对做不来的。与其手忙脚乱的让她搅合,还不如让大家都来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帮忙的。 思及此,他便定住了脚步,对李治说道:“圣人,这种茶叶不需要煮沸,冲泡即可,微臣想在场院里弄,这样圣人娘娘也可以看看,这种新茶是怎样调出来的。” “就在院子里就能弄?” “这么简单?”武媚娘轻笑着说道,李治亦道:“既是如此,那就在场院里弄吧,敏敏也不必去灶房了,就在这里帮忙。” 一想到郭敏敏手忙脚乱的样子,李治亦喜上心头,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在众人的怀疑之中,裴范先开始准备,两个小太监把小火炉搬到场院里,热气渐渐升腾上来,清水慢慢煮沸。 另一边,特意腾出的桌案之上,炒茶和茶具都已备齐。老裴打量了一下来宾的人数,便抓起了几撮茶叶。 既然是给帝后两人献茶,腔调一定要走起来。众所周知,冲泡清茶的步骤比之煎茶那是相当的简单了,步骤也少。 可若是只用热水混上茶叶简单冲泡一下就送上去,实在是不能显示老裴的技术和能力。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展示(现眼)的机会,非得要好好抓住,让他们见识他的本事不可! 茶叶要一撮一撮的抓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到小碟里,再重新铺平,之后把布袋子的口子封紧。 茶壶自然已经是洗干净了的,茶盏也放置到了正确的位置,一切就绪。 这之后,裴范先便合手而立,目视前方,李贤皱着眉头,仔细瞧着他的表演。 心下大惑不已,这……这就完了? 老子万事俱备,你就给我表演这个? 在场众人之中,只有李贤知道,这清茶的调制相当的容易,几乎不需要放任何的调料,也不需要特别的调制方法,只需要一投放,热水冲调,再闷一会即可。 但这是李贤初步的认知,据他回忆,上午的时候,某人给他冲泡茶水的时候,明明也在灶房里呆了好一会才出来的。 他还以为,裴范先是故意把过程说的相当简单,其实在灶房里还是藏了绝招的。 现在看来,竟然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裴范先讲述的,和真实的操作步骤,几乎是一模一样,一丝不差! 李贤偏头,紧盯着父母的表情,心中嘀咕。 他们不会生气吧! 不会认为他是在哄弄他们吧! 还好,李治细细品酒,武媚娘则把银盘之中最后几个果脯消灭干净,并没有太在意裴范先的装腔作势。 这孩子一向喜欢故作高深,他们夫妻已经相当有经验,根本不给他多余的眼色。 管他是怎么弄出来的,只要茶好喝,一切都好说,好说…… 老裴肩膀端起,架势摆的足足的,小表情特别骄傲。 你们啊,就等着看好了!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他这里,裴范先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那种受人关注的感觉,真是令人着迷。 看吧,看吧! 让你们瞧瞧谁才是真正的英雄少年。 郭敏敏很疑惑,郭敏敏很气愤。 我是来帮忙的! 不是来清闲陪站的。 总体来说,敏敏还是一个实心眼的姑娘,既然说了要帮忙,她就是拿出了十足的诚意,绝对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结果呢? 她跃跃欲试的在这里等了半天,裴范先居然一个指示都没有给她,所有的准备都是他一个人做的。 敏敏几次想插手,都找不到机会,尴尬的不行。 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她可不想变成一个只会吹牛的笑柄。 却在她局促不安之时,小火炉上的热水,终于烧开,翻滚起来。 敏敏一眼看到,抄手就提了起来。 “你慢点!” “烫着你!”范先大呼,被她吓得茶叶盘子都差点掉落在地。 敏敏却很不屑:“没关系,我不怕烫。” 说不怕烫,那自然是骗人的,郭敏敏就是在逞能,她把紧了提手,热气渐渐升腾到她的手上。 纤细嫩白的手指,被热气虚着,渐渐染上了红润。 于是,她粉嫩的小脸上,眉头皱紧,人人看了都会知道,她是在咬牙坚持。 范先心头一慌,连忙把那套装腔作势的步骤全都扔到了一边,把茶叶倾倒进了茶壶,轻声道:“可以续水了。” 手腕翻转,热水逐渐注入,待到茶叶漂浮起来,范先便道:“可以了。” 敏敏将水壶放回到了火炉上,沉沉的吸了口气。 烫死我了! 张开两手,原本白嫩的手掌,被烫的通红,蒸腾的热气不断上升,就连手背上都浮现了红印子。 这都是什么事! 比练武还辛苦! “烫着了吧,快给我看看。” 那白嫩手掌上的一片红,怎能逃过范先的眼睛,他把茶水闷好,便立刻捧起她的双手查看。 敏敏一惊,猛地要抽回手,却现,看似弱不禁风的裴范先,手劲居然还挺大的,牢牢的抓住她的手背,她一个习武之人,堂堂长安女侠,使尽了力气,居然都抽脱不开。 “你快放开!” “这么多人看着呢!” “怕什么,反正也是定亲的人了,圣人娘娘也不会说什么。” 裴范先脸皮堪比城墙,才不会惧怕旁人的眼光。 看就看吧,又不会少一层皮。 端起她的手掌,小心的吹拂,这么漂亮的小手,烫成这样,真是心疼死了。 敏敏臊的啊,小脸一会白一会红的,根本不敢抬头,她知道,只要一抬头,那些意味深长的笑容就会映入眼帘。 那种对视,那些品读,她实在是无法面对。 第二百六十一章 目光如炬武媚娘 “裴郎君,看够了没有?” “我们还等着喝茶呢!” 小年轻,真是不知羞。 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更何况,大唐帝国最为尊贵的夫妻,还在前面坐着呢,他们居然还敢把他们晾在一边,仿佛不存在。 真是没有王法了! 李贤很不忿,正打算教训裴范先,让他赶紧把事情做完,偷眼瞧瞧帝后那边,却现,两位老人家,正笑呵呵的看着他们,不时指指点点。 “好配啊!” “是啊,太般配了!” 出乎李贤的意料,李治和武媚娘非但没有对他们的磨磨蹭蹭表示反感,还饶有兴致的观看了起来。 伴随着他们好配好配的窃窃私语,坑人夫妻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看看,我们的眼光就是好。 敏敏和范先果然是一对金童玉女,天造地设一般。 最后,还是李贤忍不住,唤了一声,这才打断了小情侣的你侬我侬。 “圣人,娘娘,殿下久等了!” “这茶水和我们以前饮用的就是有这一点不同,不能冲好了立刻就喝,需要沉一会,等到这茶叶都舒展开来,香味浸到清水里,这才能可口。” 媚娘微微笑:滑头,借口还挺多。 明明是抓着我外甥女,使劲的占便宜,早就把我们夫妻忘啦。 李治一副慈祥老父亲的模样,不但不生气,还特别的欣慰。 年轻就是好啊! 亲亲热热的,旁人见了,都能感受到他们的甜蜜,顿时想起他年轻的时候。 想当年,吾还是太子的时候,和媚娘也是如此啊…… “敏敏,你来倒茶吧!”武媚娘宣布道。 郭敏敏这边正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呢,多亏姨母开口,这才让她有了转移精力的机会。 小小的茶盏,清洗的干干净净,为了凸显清茶的淡雅颜色,裴范先还特意选用了素白的瓷盏。 当茶盏空空如也的时候,李治对他的这个选择还很不解。 年纪轻轻的,怎么选了这么素净的茶盏,个人审美,李治还是喜欢热烈的金黄,泛着光泽的琉璃盏。 一切就绪,裴范先把桌案移到了帝后的面前,让他们能够近距离观察清茶注入茶盏的那个时刻。 他相信,他们一定会惊奇不已。 “敏敏,你来。” “不必倒满。” “我懂!” 被烫过的地方,仍有些刺痛,不过已经好了许多,敏敏将茶水一点一点的倒入茶盏之中,态度极为虔诚,生怕出错,被他们笑话了去。 而当琥珀色的清茶,注满了茶盏,眼前的擅长挖坑夫妻,果然出了惊叹。 “这茶水居然是这样的颜色!” “这是墨绿?” “琥珀?” “还是清灰?” 受到祖传高血压的影响,李治的眼神未免有些未老先衰的症状,对颜色的分辨不甚清晰。 “圣人,是琥珀色的。” 虽然年长三岁,但武媚娘的眼神却是出奇的好,一点问题也没有,很快就准确的判断出了茶水的颜色。 “娘娘说的没错,微臣制作的茶叶,冲泡之后的颜色就是这样的。比较素净,所以才特地选用了颜色较浅的茶盏。” “为的就是让圣人娘娘能方便辨认清茶的颜色,若是用金盏,便不甚清晰了。” 李治连连点头,称赞道:“裴郎果然办事周到。” 若是金盏,以他老眼昏花的劲头,或许还真的看不出这茶水本来的颜色。 媚娘也将茶盏拿在手上,微微的温热,正隔着薄薄的瓷片,熨帖到她的手上。 李治笑道:“媚娘,怎么不喝?” 作为一名很有自觉的好夫君,李治当然不愿独自品尝新鲜的好茶,茶盏已经举在半空中好长时间了,就等着武媚娘。 谁知她迟迟不行动,只盯着茶水,好像平静的水面之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裴范先心里小鼓敲起来,紧张的盯着女魔头的一举一动。 他最怕的就是她这样的表现,是杀是放,你老倒是给个明白话,这小心脏总是这样提着,时间长了,非得闹出心脏病不可。 “裴郎,你终于承认,这茶是你做的了。”武媚娘微微一笑,抬眼盯着范先说道。 老裴一愣,我什么时候承认了? 无辜的表情,就连一旁充当背景的李贤都差点相信了。 “娘娘误会了,这茶是沛王殿下进献给娘娘的礼物。”避重就轻,面对武媚娘锐利的眼神,某人仍然脸不红心不跳的打岔。 李治撇撇嘴,指挥敏敏又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大好的时光,这样清香的茶水,他可没有心情找年轻人的麻烦,谁做的,谁送的,哪有这么重要。 媚娘啊,终究还是年轻,才有精神在意这些小事。 我老李还是美滋滋的品茶吧。 话说,这茶水的滋味还真是……清香淡雅。 礼物? 武媚娘才不会上他这个当。 细细的品了一口,便笑道:“裴郎,你莫不是以为我眼瞎耳聋了,便想蒙混过关。” “我刚才听的很清楚,你说了,这茶叶是你制的。你不要不承认。” 额。 怎么会被看出来呢? 不可能的事! “是你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 “殿下莫要冤枉微臣。” 这一对主谋,还没过几招就在武媚娘的面前彻底撕破了脸。 “我刚才一直没说话,不是你说的,还能是谁说的!”李贤也不是吃素的,刚才的一幕一幕,立刻浮上了心尖。 老裴没话说了,好像是怎么回事。 可为什么他却对说漏嘴这件事,毫无印象? 难道是因为太丢人了,被自动屏蔽了? “怎么样?” “你们两个统一好了口径了?” 武媚娘轻巧开口,就喜欢看他们被她耍的团团转的样子。 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郭敏敏仿佛是化身小蜜蜂,勤劳的为帝后二人倒茶。 小耳朵也支棱了起来,一旦裴范先落了下风,她便会立刻出手相助。能不能有用先放在一边,态度一定要摆出来。 范先无奈的看着李贤,李贤也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原本这礼物就是裴范先借给他的。 现在被亲娘看出来了,便似乎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娘娘明鉴,这茶叶确实是范先制作的,他先是拿到了王府打算给我尝尝,儿臣尝过之后觉得,此茶滋味甚美,这才想要进献给娘娘。” 啧啧…… 早这样说不就好了,还用得着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裴郎送给你的?” “没有送给太子?” 武媚娘目光如炬,这其中的亲疏远近,可太有说清楚的必要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又吃又拿 裴范先挑衅的看着敏敏,敏敏也毫不示弱,回瞪过去,而且由于她的眼睛比裴范先的要大几圈,威胁力度似乎是更大些。 “你少狡辩,我早就看透了。” “你就是舍不得拿出来,说不定家里藏着多少呢!” 她这不是欺负人吗! 这话若是被那一对坑人的夫妻听了去,他就是当牛做马也忙不过来。 范先紧张的回头,果然看到了武媚娘饶有兴致的眼神。 听到了吧! 当真听到了吧! “好了,敏敏,既然范先愿意继续制作,你就不要再难为他了。” “裴郎,此茶甚好,剩下的你也不要拿回去,我们收下了。” 武媚娘一招呼,大宫女麦子立刻上前,把布袋子揣到了自己身上。 裴范先追随着麦子的身影,麦子还对他嫣然一笑。 他痛苦的,嘴巴都不愿意张开。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人呐,就是以折磨他为乐。他什么时候说要继续制作了? 什么时候答应了? 李贤积极应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道:“裴郎有本事,这件事交给你,我放心。” “抓紧弄,给我这里也送一份。” “殿下也想要?” 裴范先努力的撑开眼睛,显示出十足的气势。 是爷们的,就别答应! 然而,在幸灾乐祸的李贤面前,他的眼神的威慑性,基本微乎其微。 他越是威胁他,李贤就越是兴奋。 兴冲冲的答道:“当然了!” “要是没有我,圣人娘娘也无法现你做的好东西,说来,裴郎,你还得感谢我哩。” “别忘了我那份哟!” 凄风苦雨,愁云惨淡,八个大字就足以形容裴范先现在的表情。 我的命怎么就这样苦! 面对着这些吃人不吐核的害人精,裴范先只能强颜欢笑,扯开嘴唇,肌肉努力向上提。 若是现在有镜子,裴范先敢保证,那光亮亮的镜面里映出的人影,保证比哭还难看。 “微臣定然不会忘记,等到做好了,会亲自送到府上。” “别人都有份,我的呢?” 圣人的份有了,娘娘的份也有了。 贤哥哥也有份,敏敏等来等去,居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火爆脾气的她,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 她这个人就是有这么个好处,想要什么,从来都是自己争取,不会指望别人的怜悯。 “你的那份,当然更不会落下。” “你放心,我一定第一个给你送去。” 裴范先暗自懊恼,怎么把亲亲的老婆给忘记了,这还得了。 什么圣人娘娘,还有歪心眼的李贤,早就抛到了天边,敏敏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 嗔道:“这还差不多。” “直接送到家里去,别指望着我会找你去拿。” 裴范先满口答应,心里却嘀咕,以她的耐性,估计是等不到他送上门的那天,到头来还得自己上门抢夺。 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知道炒茶的真实制作过程的,估计还以为把茶树叶从树上摘下来,老裴变魔术一般,左手倒右手,一通搅合,就做成了呢! “范先,我看,这茶叶还是应该先送进宫,剩下的你再随便送出去。”李治牵着媚娘起身,才走了几步路,便回过头来,给裴范先下了个指示。 看到了吧,你也只能往后排了。他投给了敏敏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敏敏气得剁了脚。 胳膊拧不过大腿,在李治的要求之下,她也只能忍了。 然而,今天宴席之上,最伤心的人,还数裴范先。 精心制作的好礼送出去了,虽然并不是以自己的名义,却也算是达到了它应有的作用。 然而,李治他们的反应却让他心里不痛快。 这些人果然都是些皇族贵戚的做派,虽然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对他亲切关怀,可是,这种关怀并不是平等的。 等到他们有需要的时候,仍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对他予取予求,回绝也不是不可以,但必定会招致他们的不满。 别的不说,人人都知道他会制作新茶,也基本上认可了清茶的口味。可是,这茶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有谁关心? 可怜的铁锅,一项划时代的伟大明,推动人类饮食进步三百年的神物,竟然被遗忘在角落里,独自哀伤。 裴范先本来还准备了一大堆的说辞,等待着如果被问起,他便要详细介绍一下这炒茶的制作工艺。 并且借由皇族贵戚的力量,将炒茶推广出去,一方面,他有私心,若是炒茶能从上到下风靡大唐,那么他这个炒茶工艺的掌控者,不是又多了一条赚大钱的渠道吗? 须知,茶叶可不像肥皂,肥皂虽然也是生活必需品,但终究是变不出多少花样。 也无法为它包装出更多的附加价值,人人都知道,它是洗澡清洁的,便不会对它有多少的期待。 它的价格到了现在,基本已经到达了顶点,卖的再贵些,销量恐怕就要下降了。 而茶叶则完全不同,这东西从它被先民们明出来,就自带消费属性。 属于高档消费品,尤其是在大唐,制茶技术还不甚普及,想要喝到一口滋味浓郁饱满的香茶,绝非易事。 茶叶,以及茶水,在这个时代价格还居高不下,能够享受到的,至少也是市民阶层。 若是能够在大唐打开炒茶的销路,那老裴的后半辈子可以说就不用愁了,躺着都能赚到爆。 裴范先的脑内小风暴都已经掀起了好几轮,结果呢,等到面对李治和武媚娘,却顿时被他们几个包围了。 想要说的话,一句也没有说出来,不只是目的没达到,还白白让他们占了便宜。 辛辛苦苦做好的茶叶,全都被他们几个瓜分了。 老裴不服气,绝对不能让他们这样得意。 眼珠一转,他便计上心来。 罪魁祸,自然是沛王李贤。 要不是他非要提前把他叫到沛王府,今天的一系列麻烦事,根本就不会生。 裴范先对准了枪口,直指李贤。 “圣人娘娘或许有所不知,微臣制的清茶,颜色和滋味虽然都清淡,但却是养生的好东西。” “多饮一些,对圣人娘娘的身体大有好处。”他快步跟上大队伍,装作不经意的说道。 经年老病号李治,一听说喝茶对身体有好处,立刻精神抖擞。 “快说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嘿嘿,这个好处嘛,那可就太多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当场叫板 今日之行,虽然名为聚会宴饮,但是和那种群臣毕集,端坐大殿觥筹交错的应酬不同。 自从李贤度过了危机,现场的气氛就变得轻松活泼了许多,帝后二人也不再一本正经的坐在那里,等着给人出难题。 而是开始在院子里游玩,虽然沛王府的规模和皇城根本没得比,但可供观赏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更何况,他们两夫妻也已经许久没有光临沛王府了,新鲜感十足。 老裴跟在队伍的后面,一点一点的往前挪动,王府里那些美好的景致,也与他无关,他无心欣赏。 “好处可太多了。” 李治的问话,必须用心应对。 裴范先也振作起来,一通猛吹。 “微臣虽然从来也没有为圣人把过脉,可通过观察微臣也能有些现,微臣认为,圣人的目力不佳,或许看东西的时候,还时常有些模糊不清。” “不知微臣猜测的对不对?” 奇才啊! 李治顿了脚步,欣喜的盯着他。 上下打量,好像裴范先是西域进贡的五彩琉璃盏,正在绽放着灼灼的光芒。 “对!” “你说的太对了!” 李治还未言,武媚娘便抢身上去,替他回答了。 别看武媚娘平日里凶巴巴的样子,对李治的各种花花肠子也很是看不惯,可是抛却这些矛盾,她还是很关心他的身体的。 若这世上真的有能彻底治愈李治一身病痛的良方,就是让她斋戒三个月也成! 用不着这么激动吧! 他们两夫妻两双眼珠子,贼溜溜的冒着光,齐刷刷的指向了裴范先,老裴忽然感到,肩膀上沉重了许多。 压力满载,原本只是想顺口吹一吹,却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这样当真。 若是表达不清,亦或者是一段时间过后,现饮茶并没有他吹嘘的这般奇效,他是不是又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裴炎…… 裴炎…… 他一边琢磨着接下来的说辞,一边呼唤着裴老贼的名字。这一次,这口黑锅还能扣在他头上吗? “快说说,到底是什么好处?”敏敏亦催促道。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抓紧些。 “启禀圣人娘娘,茶能明目,尤其是微臣制作的清茶,更是效果不俗,若是圣人娘娘能够长期饮用,说不定圣人的目光就会清晰许多。” 他咬了咬牙,还是把准备好的说辞原模原样的表示了一遍。并且,为了让以后有退路,他还加了许多限定词,若是达不到极佳的效果,你们可也不能赖我。 然而,现实必然会教育他,想的太美是会吃大亏的。 “说不定是什么意思?”秀眉一挑,眼底一丝冰冷便便透了出来,武媚娘很快就现了疑点。 这小子,居然不老实。 “这个……这个嘛……”裴范先尬笑着,这个老妖妇,她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武媚娘不会饶了他,死死盯住,你小子别想蒙混过关。 眼珠一转,裴范先正捕捉到李贤幸灾乐祸的表情。 苍天啊! 大地啊! 我的命实在是太苦了! 李贤果然是靠不住的,唯有李弘是大腿的最佳人选。经此一役,裴范先也算是彻底拿定了! 同样的场合,若是李弘在场,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李治武媚娘二人刁难。 再怎么说,也会给他帮衬两句的。 再看李贤,明明他也算是帮了他大忙,结果呢,他非但不帮忙,还看他的笑话。 由此可见,从人品上来讲,李贤相较李弘,差之远矣。 李弘是把他当成真朋友的,而李贤,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而已。 “娘娘息怒,微臣没有故意推脱的意思,只是,为保万全才这样说的。” “毕竟,清茶虽好,也确实有功效,可它终究不是药材,起效很慢,若是想收到疗效,必须坚持饮用才成。” “而这个饮用的时间呢,微臣也说不准,若是圣人娘娘到时候怪罪下来,微臣就有嘴也说不清了。” 面对武媚娘这样的强势选手,有的时候,就是需要头脑灵活一些,不要抱着一棵歪脖子树吊死。 实话实说又如何? 说不定他们还会觉得他坦诚哩。 “也就是说,能不能有效果,还说不定?”李治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别人都是在责怪裴范先办事不牢靠,而他却是真的感到失望。 谁让他才是真正的苦主呢? 这些年,李治越感到,眼神是越来越差了,从一开始的三五天偶尔模糊一次,到现在的,一天里总要作几次。 身为资深老病号的李治很清楚,这不是好兆头。一听说裴范先的清茶能对他的病症有好处,登时就满怀了希望。 裴范先垂下了眼帘,李治那黯然神伤的表情,他根本无法面对。 太过可怜兮兮了! 一瞬间,他似乎就长孙无忌上身,他能够感受到当年的李治是怎样一步步的,通过扮猪吃老虎,不停卖可怜,把亲舅舅拉下水的。 现在的李治还是上了年纪,两鬓斑白,眼睛也略有些昏黄,想当年,当这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露出这般忧伤的神情的时候,估计长孙老爷子也根本扛不住。 于是,老裴也扛不住了。 “确实如此,”裴范先从来也没感觉,张嘴说话居然也能这样困难。 李治果然是一个推卸责任的高手。 “不过,圣人也不必太过忧心,虽然起效慢些,但微臣能保证,绝对是有效果的。” 没办法,只能赶紧找补了,李治刚刚沉下来的心,顿时又翻腾了起来。 裴范先能够明显感受到,李治忧郁的眼中,跃然而上一丝喜色。 有这么兴奋吗? 李治瞬间化身小朋友? 情绪转换不要太快,身为皇帝,喜怒无常可不是好事。 “说来说去,你不过是给自己留着后路而已,裴郎,你莫要以为我们喜欢你,就听不出你的心思。” 越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越是能看出一个人的真实心态。武媚娘冷冷开口,裴范先也终于找到了实感。 这样才对嘛,女魔头不出来搅局,他都浑身不自在了。 “微臣确实有这样的私心,不过,也请娘娘看在微臣一片孝心的份上,也看看疗效再说。” “圣人的身体要紧,若是能有一点点好转,微臣也总算是尽了一点心意吧。” 他挺直了腰板,气势攒的足足的。 摆出一副你放马过来,老子不怕的架势。 小子可以啊! 还敢和我叫板,武媚娘的斗志也燃烧起来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神医难得 武媚娘刚要作,李治便拉住了她,笑道:“媚娘,范先说得对,朕的病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想彻底康复,当然需要时间。 ” “裴郎年纪还小,又怕受到惩罚,这才说了几句维护自己的话,朕看来,没什么大不了。” 他闪动着水汪汪的老眼,拼命暗示:能有效果就不错啦,你不要再吓他啦。 要是再吓跑一个,就没有人给我看病啦。 裴范先大呼圣人英明,有了李治出手,想必女魔头也不能再难了吧。 他做出了恭恭敬敬的样子,垂手而立,两只眼睛,一会瞄一眼武媚娘,一会瞄一眼李贤。 专心致志铆足了精神看热闹的李贤,还未觉,危险正在向他靠近。 呵呵…… 裴范先暗忖道:等到俺老裴度过了这一关,看看怎么收拾他! 武媚娘叹了口气,非常无奈。 她的这位夫君呐,为何总是要和她唱反调? 看看现在的形势,简直是一片大好,只要再稍加刁难几句,滑头裴范先必定能缴械投降,再也不敢在他们的面前耍心眼。 这个时候,李治突然站出来,这便是将了她一军。 你看看,大唐帝国的皇帝陛下都在替他求情,你还好意思坚持吗? “裴郎,你还不赶快谢恩?” 裴范先猛一抽气,立刻收到了指示。 俯身行礼道:“微臣些陛下恩典,谢天后娘娘垂怜。” 他抬头,旋即展开了一个笑脸,伸手不打笑脸人,我都这样了,女魔头你看着办吧。 这个笑脸不错吧,虽然裴某人算不得是再世潘安,勉勉强强也算秀色可餐了。 武媚娘被他一系列夸张举动逗笑了,挥挥手道:“那我就等着看疗效了!” 好嘞! 范先利落起身,几个大步走到他们面前,嘱咐了许多饮茶的注意事项,李治连连点头,就好像这清茶已然化身成为了救人性命的良药一般。 积年老病号的心情,谁能理解? 病的时间久了,只要一听到能缓解病症的法子,李治就激动的不行,甭管是有用的,没用的,只要不会把他这条老命交代了的,他都愿意尝试。 别说是看起来丝毫无害的清茶,就算是危险重重的仙丹神药,他也不会惧怕。 去年秋天时候,有个西域来的什么胡僧,说是秘密合制了什么九转金丹,花费了几十道工序,合制一颗,就需要七七四十九天。 那胡僧的名号,李治已经想不起,可是他吹嘘的金丹的功效,他可是记得牢牢的。 包治百病呐! 要不是戴至德他们拼命进谏,苦苦哀求,李治早就已经把金丹吞到肚子里了。 没办法,他实在是太难受了。 这一身的病,谁摊上谁知道。 每每作,都会让李治痛不欲生,天旋地转,只想死以求解脱。 可他是皇帝,想死也没那么容易,更舍不得。 于是,只能求助于各种灵丹妙药,有的时候,李治也很埋怨那些死脑筋的大臣。 瞧他们一个个的,身板都状如牛,如何能体会到他的痛苦?除了进谏,还是进谏,颇有一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 有谁能真正为他排忧解难? 没有! 一个都没有! 不过,戴至德他们的理由也着实令李治无法拒绝。 “圣人难道忘记先帝晚年之事了吗?” 一句话,就让李治的心凉透了。 有先帝在前,你还敢吃金丹吗?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英明神武的李世民,晚年就是毁在各种号称奇效的金丹之上的。 老实说,李世民的身体,比他这孱弱的儿子,可不是要强壮一点点,年轻的时候,征战四方,跨马扬鞭,急行军几天几夜都不成问题的。 可是,人总会老的,李世民当然也不能例外。 于是,那些年轻时候欠的债,老了老了都找上门了。 多年从军落下的病根,还有那些挥之不去的老年病,让英雄一世的李世民也渐渐的败下阵来。 为了让身体不再那么难受,他开始尝试各种神仙丹药,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看到了。 不但没有恢复健康,还让本就不堪的身体,更加耗损,早早就就丢了性命。 有了李世民的教训,李治绝对不敢越雷池一步,即便他的身子确实是一天不如一天,也不敢开此例。 每每他禁不住诱惑的时候,大臣们便会围在一起,旧事重提,而显然,这一段记忆对李治的杀伤力是巨大的。 只要一提出,保证能让他再也不敢妄想吃金丹这件事。 裴范先的清茶,对于李治来说,根本就毫无威胁性,别说是让他丧命了,就连一点点不舒服都不会有。 他当然是美滋滋的喝起来了,反正这头晕眼花也是老毛病了,医不医得好也不急于一时。 裴范先阴谋得逞,心里也爽得很,跟在帝后身边,亦步亦趋,晃眼看过去,他与帝后二人的距离,甚至比李贤还近哩。 凭借着有利的位置,他活动活动下颌,这就准备挑事了。 队伍行进相当缓慢,李治武媚娘身边,簇拥着一大票人,有正经差事的,没有正经差事的,都要凑一个热闹。 人们挤在一起,说说笑笑,走到哪里,都是浩浩荡荡的一大群,想要加快度,约等于做梦。 好不容易,人群终于离开了王府前院,沿着略显狭窄的游廊,进入到了偏院附近。 裴范先远远看到那还在冒水的假山,立刻就精神了。 来了! 终于来了! 我怎么在这里? 什么时候过来的? 李贤晃过神来,忽然就有了这种感觉。 就在刚才,眼见着裴范先出了丑,李贤乐的,整个人都失去了表情管理的能力。 等到他终于恢复了这项功能,这才现,别人早就已经走到前面去了,而他这个沛王府的主人,今日宴席的最重要人物,居然被挤到了后面。 究竟是谁挤得他? 他定睛一看,很快就现了罪犯。 裴范先! 人群中间,帝后的身边,一个年轻又得意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刺眼。 此人是什么时候混到前面去的? 还正好抢占了李贤的位置,李贤分辨清楚,怒火腾的就烧起来了。 岂有此理! 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就不知道他的厉害! 蹭蹭几步,李贤便拨开了众人,挤到了前头。 一场争斗,即将拉开序幕,原本趋于宁静的沛王府,很快就要再次陷入混乱…… 第二百六十六章 长安女侠坦荡荡 “贤儿,这偏院是最近新收拾出来的吧。 ” 武媚娘走到小池塘边,盯着水面上的人影,欣然笑道。 “贤儿一向勇武,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思?” 举目四望,李治也现,这间小院和之前的布置大有不同。 他还记得,去年到王府游玩的时候,这里几乎还是一片狼藉,并没有经过认真的打理。 而现在呢? 树木花草,掩映成趣,不时出现的鸟鸣虫嘶也让幽静的小院里,平添了几丝生趣。 机会来了! 李贤立刻窜上前,顺手还给了裴范先一下子,把他挤到了一边。老裴一脸莫名其妙。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他又没有招惹他,这么凶做什么? 就是挤到前面,也是白费,最后还是他倒霉,老裴端着手,不动声色,就等着李贤自己挖坑自己跳。 “确实是儿的心思,不过,也是府里的小厮奴婢们用心才能弄出来的。” “娘娘知晓,这一段时间,儿臣一直病着,也无暇管理府里的事情,倒是府里的奴婢们,一直都很尽心。” “趁着儿臣生病的这一段时间,他们自己找活干,把偏院这边全都收拾好了。” “娘娘看看,可还有意趣否?” 这样的好机会,李贤哪能放过,大大方方的站到了小池塘边上,介绍起来。 碧绿的池水之上,斜着一座小小的浮桥,两端之间的距离并不算长,微风吹过,浮桥的木板似乎都在轻轻的晃动。 虽然它不甚结实,但是那种摇摇晃晃的样子,却给这静谧的小院,平添了几分可爱之感。 李治和媚娘走到桥上,站的高些,视线也更开阔了几分,很快,他们就现了新的目标。 池塘的一角,就在他们刚刚走过的游廊那边,向着水面伸出的半弯平台一端,一座假山赫然出现。 远远望去,都可以看到,假山之中有许多孔洞,或许还连接着池水的另一边呢! 武媚娘兴奋的垫着脚张望,忽觉脚底一晃。 浮桥就是浮桥,就算经过了双重加工,到底还是不稳当。 险些让女魔头栽了个跟头,多亏李治出手迅,一把抓住了她,这才让她只是晃悠了几下,便稳住了身形。 “媚娘!” “小心着些。” 武媚娘翩然一笑,亦反扣住他的胳膊,好险好险,差点就出了大丑。 “圣人,我们去那边看看。” 李治顺着武媚娘的视线望过去,亦现了假山的所在。 “你的玩心还是那么重,我们这就过去。” 李治宠溺的眼神,让一旁的老裴啧啧称奇。 老夫老妻的,还有那么恩爱吗? 真的肉麻。 身上丝丝拉拉的,裴范先感觉,他身上的鸡皮疙瘩刮下来都可以炒一盘菜了。 然而,眼前的二人显然没有意识到旁人的目光,还自顾自的秀恩爱。 武媚娘挽着李治的手臂,而李治也轻按着她的手臂,两人一摇一晃的向着池塘的另一边走去。 宫女太监们也不是傻的,一看这情况,登时就明白了自己的定位,赶忙从浮桥的两边包抄过去。 提前在假山附近等着。 人家夫妻两个你侬我侬的,这浮桥上又如此的狭窄,根本不可能有他们行走的地方。 干脆兵分两路,各干各的差事。 “诶,你也挽上。”敏敏就走在身边,裴范先碰碰她的胳膊,给了个暗示。 郭敏敏一脸莫名其妙:“挽上?” “挽在什么上?” 这丫头,如此不解风情可还行? 也不管她听没听懂,捞起她的手臂就和自己搭上,敏敏大惊,连忙挣扎,想要抽回手臂,老裴哪能让她得手,抓的更紧了。 敏敏心虚的很,使出了吃奶的劲和他抗衡,却不知道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男人,这个时候,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她堂堂长安女侠,居然都无法把自己的一只手,从他的控制之中解脱出来。 这正常吗? 这绝对不正常! 敏敏的脸越来越红,现在是什么时候,什么场合? 他怎么能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挽着她的手,在众人面前走过? 他难道不知道,这些人正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点都不会错过? 而现在,从宫女太监们窃窃私语的表情之中,敏敏已经可以预料到,在这些人的眼中,她现在是个什么形象。 这些人嘴巴最是快,等他们回到宫里,不出一天,她和裴范先在沛王府里手挽着手走过浮桥的事情就会传遍了。 真是稍微想一想就觉得头疼。 “你怎么回事?”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让我的脸面往哪里放?” 挣扎无用,郭敏敏也不是死心眼,一条路走到黑的那种人,立刻转变了方式。 企图说服裴范先,自行放弃。 奈何,某人的脸皮堪比城墙,更何况现在温香软玉在侧,他这心里热乎的不得了,更加不会给她溜走的机会。 “这有什么伤脸面的?” “现在这王府之中,人人都知道我们是一对,是要结为夫妻的,你难道还怕人家说闲话不成?” 敏敏气绝,这是个什么人呐! “你脸皮厚,当然不怕。” “我还是要脸面的,请你注意一点。” 裴范先垂头看她,娇俏的小脸上,红霞飞起,紧皱的眉头,也透着一股子可爱。 明明是生气的怒容,裴范先却还是越看越喜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恋爱滤镜? “没关系,圣人娘娘就在前面,他们都没说什么,谁敢议论你?” “再说了,你可是长安女侠,不过就是挽个手而已,大惊小怪的样子,都不像你了。” “要记住,你可是有侠女风范的,不必在意这样的小事!” 女侠! 你是女侠! 女侠都是豪爽范! 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敏敏的杏核眼定在一处,正和裴范先的眼神撞上。 对啊! 我是长安女侠! 最应该坦坦荡荡,不过是拉拉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女侠这一称号一出,郭敏敏就好像是被戳中了命门一般,浑身打了个激灵。 反手抱紧了裴范先的胳膊,神气道:“你说得对!” “干什么怕他们!” “他们要说,就让他们说去好了!” 好丫头! 够上道! 裴范先扯扯嘴角,奸计再次得逞,其实,也不用敏敏再挣扎,因为就在他们争吵的时候,他们早就已经走下了浮桥,上了游廊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天后娘娘的存在感 “你还记得你昨天说过什么吗?”裴范先轻声道。 没来由的,怎的来了这么一句? 敏敏疑惑的看着他:“我说过什么?” “没头没脑的。” 啧啧…… 果然吧,就知道她肯定不记得。 “你忘了,昨天为了让圣人娘娘来沛王府,你不是也在一旁努力帮腔了吗?” 虽然他们的位置很靠后,说话的声音也低低的,可是裴范先还是很注意,不能让人偷听了去。 再怎么说,这也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阴谋成分颇重,尤其是小心眼还阴险的李贤,若是知道他们满口胡吹,必定不能饶了他们。 “原来,你说的是那件事啊!”敏敏饶有兴致的点头,好像她真的想起来了似的。 很好,她终于没有大声嚷嚷,把那日商量的大事全都一股脑的说出来,老裴表示很安慰。 “今天圣人娘娘能到王府来,说到底,也有你敏敏的一份功劳,你都不想着去提醒一句?” 敏敏偷笑,呵呵,让我去提醒? 这小子是把她当枪使了,他想的还挺美的。 “你怎么不去?” “你的口才可比我强多了。” 难得夸他一句,却还是用在了这样的地方,裴范先忽然一阵失落。郭敏敏说的绝对是真心话,这件事,她若是能去办,自然不会推辞。 别忘了,她可是长安女侠。 侠者,仗义是它的核心。 只要觉得有价值,其实他并不在意被裴范先当枪使,问题是,她根本就现不了问题的所在。 远远看过去,好像目标就在前方,应该是那个假山吧。 不过,这才多长时间,怎的就能从角落里,挪到了池水之中。难道,贤哥哥也学会未卜先知了? 居然提前就算到了他们会从假山这里做文章? 可问题是,这假山有什么奇怪? 敏敏左看右看,当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瞧着她扭着脑袋,仔细观察的样子,裴范先禁不住笑了出来。 “敏敏,这假山有问题。” 讳莫如深的一句话说完,裴范先就不再开口,这个人怎么这样? 说话竟说一半的,以她的脑袋瓜,如何能猜出来真正的意思。 “贤儿,这山洞够大的,朕看来,都可以行一叶舟了。” “圣人说的没错,确实可以。” “当初布置的时候,儿臣特地命人将这山洞又凿大了一些,这样便可以行舟了。” “不仅如此,清理的时候也很方便。” 李治终于言,李贤立刻找准了状态,表现的时候到了! 他甩开了胳膊,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整个人就吹起来了,嘴皮子利索的,裴范先都啧啧称奇。 这小子,可以啊! 出息了! 以后就凭着这个舌灿莲花的劲头,估计也用不着他这个狗头军师了。对自己的失业,老裴表示很满意。 正愁不想和这厮混在一起呢,这不,机会就自己送上门了。 “没想到,你想的还这样周到。”武媚娘也夸赞道。 这座假山,确实是倾注了李贤诸多的心血,布置的很有巧思。 与他吹嘘的不同,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厮婢女的作品,完完全全是在他李贤的监督之下,赶工完成的。 若是李治他们能够睁大眼睛,仔细看看,说不定就可以找到破绽。 哪里有一直放在水里的假山,边边角角居然连绿苔都不生的。 可以想见,这座假山安放在这里,绝对不过十天。 李贤应当庆幸,他的父母都年纪大了,根本不可能看这么仔细,现在,他们夫妻正对他的介绍,全盘接受中。 纤细的水柱从假山的顶部流下来,水量一看就不大,但还是很神奇,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武媚娘好奇的要命,垫着脚,想一探究竟。 李治也追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不知她关注的是什么,只是看到假山新奇的样式。 从远处望过去,明明是没有什么棱角的人造山石,但却形成了如此逼真的形态。 这座假山,远看竟像是一只卧虎,趴卧在池水上。 像一位大力士,把守着王府的安全,它随时准备着,扑向对王府不利的恶人! 气势绝然! 李治一眼就喜欢上了,根本没往武媚娘关注的方向想,拉着李贤,连连夸赞:“贤儿,这假山的造型,选的太好了!” “巧夺天工,活像一只卧虎!” 武媚娘眨眨眼睛,他这是说的什么? 看了半天就看出这个结果? 李贤本来就兴奋的要命,被亲爹这么一夸,好家伙,更是找不着北了。 一脚踏上前,若不是有围栏护着,裴范先都怀疑他能掉池子里。 “圣人说的没错,儿臣当初选择这座假山,也是看中了它独特的造型。” “确实很有气势。” 你看中了个鬼啊! 这假山不是早就在这里了吗,还荒废了许久的,裴范先看了敏敏一眼,果然,敏敏也正疑惑的看着她的贤哥哥。 “贤哥哥一向光明磊落,现在怎么也满口谎话了?” “说!” “是不是跟你学的!” 冤枉! 这简直是冤枉死了! 裴范先有苦说不出,艰难道:“这怎么可能?” “我和殿下才认识几天,他如何会这样听我的话?” “天地良心,你想想看,我第一次到沛王府,还是你跟着一起的,此前我和殿下绝无交情,殿下如何会受了我的影响。” “敏敏,圣人娘娘在前,你可不要什么事情都往我身上推,好不好?” 敏敏凝眉,仔细想了一下。 好像有点道理。 裴范先之前一直是病秧子,虽然年纪也不小了,可一直都和朝廷里的人走的不近。 甚至可以说是毫无交情,后来身子康复了,也立刻就被太子殿下拉拢了过去,成为了他的铁杆。 这样的人,以往确实没有多少和李贤接触的机会。 对了! 还有上次在东宫马球场,算起来,那才是裴范先第一次见到李贤,不过,那一次,敏敏也在。 这样看来,裴范先确实没有多少暗中使坏的机会。 那这是怎么回事? 贤哥哥怎的忽然开窍了一般,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 他们这边打情骂俏的热闹,前方的李贤那边,稍微受了一点冷遇的武媚娘,已然已经按捺不住。 怎么回事? 他们爷俩一唱一和的,聊得还挺热闹,我这个明晃晃的亲娘,整个帝国的焦点,天后娘娘,居然被抛在一边,长达一刻钟的时间。 这合理吗? 我的问题还没人回答呢?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机关暗藏 “贤儿,那假山上的水是如何流下来的?” “山顶上不会有什么机关吧。 ” 没有机会就要创造机会,一向是武媚娘最擅长的事情。 李治一愣,转过头来,看看媚娘,又看看山上。 水? 哪里的水? 我怎么没现? “媚娘,这是池塘边,当然哪里都是水汪汪的啦。” “你是说哪里?” 看到宝贝妻子的脸已经垮了下来,李治心中一紧,立刻补充了一句。 媚娘,你就快给个提示吧。 每到这个时候,武媚娘便被李治的天真弄得没话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居然还是这副脾气,一点没变,也是很不容易了。 算了,还是维护着他,让他保持这份纯情吧。 “圣人请看,就是那里的水流啊。” 武媚娘巴着李治的肩膀,向上一指,相当困难的,李治终于现了目标。 “咦?” “这是怎么回事?” “很神奇啊!” “贤儿,你解释一下。” 李贤挑了挑眉,他的精心安排,终于有人现了,还是亲娘好! 这其中,当然是有秘诀的啦,但是并不会告诉他们,要是说了,还怎么蒙人呢? “娘娘,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在假山后面引了一条水流,本来只是试试,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 引入水流? 这是什么套路? 裴范先瞪圆了眼睛,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门道。 他很确定,以李贤的智商,就是再进化个十年八年的,他也学不会虹吸原理。 再者,这假山的高度也不允许啊! 假山嘛,大家都知道的,条件有限,没办法做的太高,再加之,现在是古代,本来楼的高度就有限。 就拿这个沛王府来说吧,大小也算是长安城里的高档住所了,可就是在这样的好地方,最高的能住人的楼也不过是三层。 还是用来观景的,平日里,李贤也根本不会住在那里。 用来让人们观赏的假山,自然也不能过这个高度。面前的猛虎状假山,威武雄壮,也就是两丈高左右。 可即便是这样的高度,也根本无法用简单的引水方式把水流吊上去。 难道是藏了水车? 大唐能引水向上的,也就是这个了吧。 以目前来讲,水车的技术也很成熟,裴范先脚底挪动,渐渐脱离了围观队伍。 不必绕到游廊的另一端,只要视线稍微移动一点,应该就可以看到假山背后的秘密了。 “你这是做什么呢?” “有怪东西?” 裴范先垫着脚,努力保持平衡的同时,还得照顾着视线,只要能看到假山背后的情形即可,万不能暴露自己。 他脚尖轻点,小心谨慎,眼看就要看到真相,敏敏一声吼,顿时令他破功。 “嘘!”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敏敏完全没领悟,他干什么了? 居然还鬼鬼祟祟的,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这人啊,就是有这么一个缺点,成长环境太过单纯了,这个脑子的进化也会慢几拍。 这么明显的暗示,郭敏敏居然不能一眼看穿,这一下可好,就连武媚娘他们也惊动了。 一个个的眼神都转到了裴范先这里,场面瞬间尴尬。 “裴郎也有新现?”武媚娘兴致勃勃的踱过来,站在范先的角度,张望了一眼。 “没什么奇怪的啊!” 范先瞪了敏敏一眼:都怪你,让你别嚷嚷了。 这下可好,把她老人家招来了吧。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微臣想看看假山背后的样子,这才往这边走了几步,不过,好像也看不到什么。” 这是实话了,他们应该也挑不出多少问题了。 “裴郎,你就是翻到假山后面,也看不出端倪的,死心吧。” 这小子居然还揣着这样的坏心思,幸亏李贤提前看到了他的动作,提醒武媚娘注意。 要不然,说不定这小子还真的能坏事。 居然这样说? 那就更说明,这个古怪就是在假山的背后了! 欲盖弥彰,不过如此。 “贤儿,你还没回答,你究竟是如何把水流弄上去的。”武媚娘欣然开口,裴范先第一次感到,她那张精明的脸,如此的和蔼可亲。 亲人呐! 裴范先没想到,这样尴尬的时刻,女魔头居然会站到他这边,虽然她的本意当然不是为了帮他。 但是她的疑问同时也是范先的疑问,只要能逼李贤说出真相,也算是达到目的了。 怎么样? 沛王殿下,我的问题你可以忽略,你亲娘的,总不能了吧。 李贤当然不敢,不过,对于他来说,武媚娘的问题也确实有些难堪。 人家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在父母面前,在一众宫女太监面前吹嘘一番。 若是现在说出去,未免有提前露底之嫌,一点气势都没有了。 “其实,假山后面有个水车,是临时装上的,就为了让圣人娘娘观赏。” “原来是水车啊!”武媚娘笑的像小孩子一般天真,仰望着假山的顶端,想象着在它的背后,一组小水车正在辛勤的劳作。 “怎么不早说,这样就对了,贤儿,以后不必总是舞刀弄枪,身为皇子,武艺高强自然没错,不过,在这些风雅之事上,你也要多用心才是。” “现在长安城的贵戚子弟喜欢的就是这些,你就算是不感兴趣,也要学习一点。” “这样才能在朋友之间有话说。” 呵呵,原来武媚娘的用意在此处,裴范先站位稍靠后些,也看不清李贤的表情。 不过,他都替他尴尬了一下。 这话很明确了,嫌弃李贤不合群,要多和兄弟贵戚子弟们相处,让李贤不要那么的格格不入。 这话说的有错吗? 从做父母的角度来看,似乎也没错,毕竟,人是社会动物,李贤是大唐皇子,肩负重任,又不能像那些悠闲人物一般,离群索居。 可是,武媚娘不会不清楚,这样的建议,李贤八成是听不进去的。长到他这般岁数,性情早就已经定型,基本无法扭转,现在能附和帝后二人,也不过是一时的想法。 用不了多长时间,必然会故态复萌。 更重要的是,人家李贤也不是不爱玩,之前人家爱斗鸡,结果不是让你们联合绞杀了吗? 现在又来嫌弃人家孩子,孩子容易吗? 虽然李贤真的很讨人嫌,但此时此刻,裴范先还是禁不住为他报了个不平。 碰上这么不着四六的父母,孩子根本是无所适从的。 李贤能说什么? 除了点头应和,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可说的了。一直隐于暗处,并没有急于作的裴范先,此刻终于找到了机会。 该是他上场的时候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敏敏的反击 “殿下果然是好眼力,这尊假山堪称是巧夺天工,浑然天成,微臣只感觉,好似有一只猛虎在向自己扑过来,不觉心里颤,害怕的厉害。” 裴范先一直认为,演员是个难度系数很高的职业,你想想看,明明知道都是假的,可是剧情设定是那个样子的,你就得按照剧本来演,很多日常生活之中尴尬的不行的剧情,只要是剧本上有的,对不起,你就是尴尬死,也得硬着头皮往下演。 这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演员演戏,他不是独角戏,周围得有配合的演员吧,还得有几十上百的工作人员,什么导演、灯爷,一个个的大眼瞪小眼的,不错眼珠的盯着你瞧。 这得有多么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不为所动,也不笑场。 就比如说现在,就在大唐的这个时空里,裴范先感觉,他已经算是一个出色的演员了。 到处都是宫女太监关注的目光,更不要说还有大唐帝国心眼最多的夫妻在前,他仍能面不改色的抚着胸口,说些鬼都不相信的鬼话。 脸皮厚度直逼长安城墙。 “你,还会害怕?” 李贤转身,不怀好意的盯着他,而武媚娘锐利的目光,亦透过儿子的身后,向老裴径直射过来。 “都是因为殿下的假山造型实在太逼真,才会如此。” 李贤还没有看出裴范先言语之中暗藏的机锋,这给了他更多的回旋余地,能够将陷阱挖的再深一些。 “确实如此,看得出来,贤儿是下了很大的功夫,认真挑选的。”李治亦称赞道,同时还用鼓励的眼神盯着媚娘。 暗示道:孩子也不容易,你也夸两句。 武媚娘终究还是个场面人,尤其是夫君的提示,她不可能视而不见。只得先放下对裴范先的怀疑,轻巧说道:“贤儿用心,可也少不得王府众人的襄助。” “圣人,媚娘替贤儿讨个赏,如何?” 武媚娘依偎在李治的身边,附耳说道,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足以让在场围观的各位王府奴婢听清楚了。 老裴惊了。 大爷的! 活计都是老子做的,这厮居然还有赏,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媚娘说得对。” 李治正愁没有机会表现对李贤的疼爱,武媚娘一开口,他立刻就宣布:“赏!” “都有赏!” “传朕的旨意,赏沛王府绢帛五百匹。” “儿臣谢圣人恩典。” 李治很贴心,大唐的货币体制是钱帛双行,也就是说,在市场上,铜钱可以用来交易。 同等价值的绢帛也可以用来商品交易,两者是并行不悖的。这一方面反映了大唐商业的达,交易量多,才会通行多种度量衡。 但另一方面,亦是说明,大唐的铸币量不足,只能以贵价的织物补足。 在这种背景之下,李治赏赐李贤绢帛而不是几百万钱,是非常实际的做法。 毕竟,绢帛比铜钱的价值高得多,而且也轻薄,便于运输,按照大唐的市价,这五百匹绢帛,差不多也值几十万钱了。 同等价值的铜钱,拉到沛王府,说不定一天时间都拉不完,然而换算成绢帛就要轻松许多了。 老裴要气炸了! 虽然李贤得赏是因为假山,假山这个馊主意,也并不是裴范先出的,好似和他并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可裴范先就是固执的认为,和他有不可或缺的关系,更重要的是,这一对夫妻是瞎子吗? 宝贝儿子有赏,他这个献上宝贝茶叶的人,居然被忽略了,一个铜板版也没有得到。 老子的赏呢? 这让人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不行! 必须讨偿回来! “恭喜贤哥哥!” 郭敏敏上前庆贺,笑的比拿到赏钱的李贤还要灿烂,裴范先不禁怀疑,这位是他的老婆吗? 怎么竟是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别人。 “贤哥哥这次可是要请客的!” 郭敏敏一脸期待,钱你可不能白拿,这也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李贤一向具有英雄情怀,对待本家的女郎,爱护有加。 再加上现在拿到了赏钱,还讨得了父母的喜欢,更是乐的嘴巴都合不拢。 兴奋的答应了敏敏的请求,裴范先看着他们两个欢欢笑笑的样子,心在滴血。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说完? 老子还要言呢! 然而,其乐融融的背后,亦潜藏着危机,一向敢爱敢恨的郭敏敏,此刻为何如此高兴,就好像得赏的是自己一般。 这其实是很不正常的,但是,人人都被这和谐的景象蒙住了双眼,竟然没有一丝察觉。 这并不是因为郭敏敏的演技出色,完全是由于她一向单纯的个性,导致没有人会往阴谋诡计的方向去设想。 敏敏瞧见时机成熟,便走到姨母和李治面前,看似不经意的对李贤说道:“贤哥哥,这假山真的是你最近才弄来的吗?” “你以前不是有一座假山的吗?跑到哪里去了?不喜欢了吗?” 娇嗔的语气,天真的眼神,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便是郭敏敏反击的策略。 她仰着头,无限憧憬的等待着李贤的回答,而李贤,这位终于得偿所愿的大王,好哥哥,亦被她的纯真感染。 “哪里还有假山,一直都是这一座啊!” “你记错了吧。” 这位表妹,生的灿若牡丹,李贤对她也是疼爱有加,不过,严格说来,两人的关系并不是很亲近。 一直以来,敏敏也并没有来过他这个王府几回。 李贤很自然的就认为,她一定是记错了。 敏敏以有所准备,经过了裴范先一段时间的熏陶,不能否认的是,敏敏做事的方式也进步了许多。 以前,她总是横冲直撞,全凭着情绪指挥而行动,可现在,她再也不会这样轻举妄动了。 遇事便要先动一动脑筋,思考策略,而现在,正是检验她动脑的关键一刻。 “我没有记错,贤哥哥忘记了,那还是圣人御赐的呢!” “我记得,好像前几天我还看到了的。”敏敏拧着眉头,做思考状,眼角的余光不停飘向姨母。 这个时候,指望李治是没可能的,他为人一向宽厚,不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埋怨李贤。 更不会妄加揣测,而她亲亲的姨母就不同了,无风还能捕影,更不要说是有疑点的事情。 更加不会放过了。 第二百七十章 兜兜转转 天若随人愿,便是神仙也拦不住。 武媚娘心头一动,敏敏说的是什么意思? 假山? 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东西,是什么时候送的? 武媚娘尘封的记忆,渐渐恢复,她猛然记起,就是最近,她似乎听过这个说法。 认真想了想,可不是听过,就在寝殿里! 还是敏敏亲自提起的! 怎么? 这其中难道有隐情? 武媚娘露出了感兴趣的眼神,鼓励敏敏继续说下去。 有意思了。 这样稀奇的事情,居然是敏敏先提起来的,她这个头脑大条的外甥女,终于开窍了。 “敏敏,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清楚。” 妙啊! 裴范先忽然眼前一亮,亦明白了敏敏的用意。 好老婆,这是在暗中帮助他呢! 所谓的心有灵犀,便是如此吗? 裴范先万万没想到,这一次,他和敏敏的配合居然能这样默契,要知道,这之前他可从来也没有给过她任何暗示。 只是说假山有问题,却并没有说明白,到底是哪里有问题。而敏敏居然看穿了。 谁听了能不激动。 若是这样智商上线的时间再多些,就更完美了! 郭敏敏才没有心情去关心老裴的心里变化,因为某人站在她身后,她想关注也进入不了视线范围。 她挺身上前,毫不畏惧的开口:“娘娘忘记了,半年前,圣人曾经御赐过一座假山给贤哥哥,敏敏只是想,贤哥哥既然有这等巧思,也应该把那座假山好好装饰一下。” “说不定,效果也会很好。” 不得了。 敏敏这个智商上升,简直是一日千里,拦都拦不住。 这小妮子,居然还会下套了。 看见了没有,这都是我的功劳,老裴这个人就是有这个好处,总是能见缝插针的给自己寻到值得表扬的点。 若论这段时间和敏敏相处时间最长的,对她影响最深的,自然是他裴范先啦。 于是,敏敏能有今天灵活的脑袋瓜,都要算到他老裴的身上,别人谁也别想揽功。 “敏敏一开始还以为这个假山就是圣人御赐的那个呢,仔细一看才觉,造型根本不同。” “亏得你还记得,你若是不说,连朕都忘记了。”李治笑着说道,他根本就没想到,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此假山非彼假山,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或许,贤儿就是不喜欢那个,喜欢这个,就顺手收拾了一下,摆放在这里了。 媚娘为何又阴沉着脸,李治只得出来打圆场:“若是你想看,下次等到贤儿弄好了,一定让你来看看就是了。”他抬头看向李贤,李贤已经被郭敏敏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说话弄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自然,等到儿臣弄好了,一定让敏敏来看看。” 嚯嚯…… 他居然应承了。 好事啊! 这就说明,他已经承认了李治确实是送过他一座假山。 而眼前的这一座,根本不是原来的那个。 这个好戏可以唱下去了。 “不过,微臣认为,圣人御赐的假山,说不定也难弄成这样奇特的造型呢!” 老裴现在已经把李贤当成了敌人,根本不会心慈手软。 见他想妥协,立刻精神抖擞,又刺出了一剑。 李贤,接招吧! 武媚娘没说话,而是陷入了深思,这孩子,虽然心眼子比较坏,可是他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这件事上打转? 这显然不符合裴范先一贯的作风,要知道李治都已经跳出来打圆场了。 他们夫妻的态度也很明显了。 裴范先可不是个死心眼一根筋的人,在这样的表态之下,若是换做以往,恐怕早就已经转换话题,不再纠缠。 如今这般纠缠,绝对是事出有因。 不过,身为一个相当有手腕的女魔头,武媚娘才不会主动抛出诱饵,她就这样坐着,偶尔露出鼓励的眼神,让年轻人们自己去自由挥。 有裴范先这样的高手,武媚娘当然不必担心好戏会戛然而止,唱不下去。 “裴文学说笑了,这是山石天然的样子,如何能堆砌的出来?”李贤的笑容,充满了鄙夷。 果然是一直偏居西市的病秧子,连基本的世面都没见过,才会出这般傻乎乎的言论。 李贤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光,之前他是怎么看的,居然会觉得裴范先真的有才能。 裴范先笑了,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现在由李贤自己说出来,他实在是太兴奋了! “殿下说的没错,可是依微臣的见解,假山不就应该是用石块堆砌出来的吗?” “这样一来可以显示殿下凡脱俗的审美意趣,还能节约开支,为长安城百姓做表率。” 咦? 这个话题的走向,不太对啊! 一直揣着手,冷眼旁观的李治,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隐隐约约之中,武媚娘亦察觉到了裴范先真实的用意。 这小子,难道是打算从那个方面搞事情…… 武媚娘感觉,她又开始兴奋了! 这样才对嘛! 符合她一直想搞事的个性,她那亲亲的夫君还天真的以为,她真的是抱着来游玩的心才光临沛王府的。 当然,或许也可以做另一种解释,游玩和找事,从来都是相伴相生的两个目标,并行不悖。 以武媚娘的能力,绝对可以两边都兼顾着。 “有道理。”她先是肯定裴范先的言,继而又说道:“贤儿,这个假山不是石块堆叠的吗?” 李贤彻底尴尬了。 他恶狠狠的盯了裴范先一眼,万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藏着这样的阴招。 堆叠假山和整块的假山,到底有什么区别? 为何会引沛王李贤如此浓重的恶意,同时还让憋着坏心思等着搞事的天后武媚娘如此兴奋? 这件事,说来话就太长了。 私人园林的建造,在华夏历史长河中,绝对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从很久以前,大概是魏晋时期,那些达官贵人,豪商巨贾,便会将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花费在建造私人园林之上。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希望亲近自然,获得优美的生活环境,更重要的是,打造私人园林也是各位历史上有名有号的人物,表现个人高端的审美意趣的途径。 又或许,还要加上一条,最重要的,华丽幽静的私人宅邸山水田园更是他们夸耀财富的证明。 只因为,没有富甲一方的经济实力,如何能建造一座美轮美奂的私人庭院? 第二百七十一章 人间侠侣 并不需要过多的分析,也不需要证人证言,只看看这庭院之中的布景,便可以大致揣测出这家的主人花费了多少。 而假山的布置,便是私人园林之中关注的重点,相比那些争奇斗艳的花朵,繁复坚硬的亭台楼阁,假山可以说是一个人们观赏的吸睛之处。 然而,请注意,一般情况来讲,就算是富商巨贾,他们庭院里的假山也都是用一块一块较小的山石拼凑而成的。 这种堆叠的造型,也是展现作者想象力的时刻。 原本,武媚娘也没在意,以为这猛虎式样的假山,是用若干大石块堆叠而成的。 现在经了裴范先的点拨,瞬间明白过来了。 那一开始就浮现在心间的,不和谐之感,终于找到了根源。 李贤院子里的这座假山,竟然是完完整整的一块山石! 这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 是他一个年纪轻轻,也没有多少权势的沛王就能够承担的起的吗? 武媚娘的眼色,登时黯淡了下来,就连李治也没办法再保持笑脸。 李贤瞬间慌了神,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么一个精心布置的假山,竟然会给他惹来这样的风波。 本想在帝后面前讨个好彩头,这才命人从洛阳连夜拉来的,又经过了用心的布置,能用上的好点子全都用上了,丝毫不吝惜。 却没成想,居然换来了这样的结局。 沉了片刻,武媚娘冷冷开口:“贤儿,这样破费,就不好了吧。” 破费! 武媚娘说的一点也没错! 李贤的这么一通折腾,看似是只得到了一块怪模怪样的山石,实际上,背后耗费的钱财,恐怕要比今天李治赏赐的五百匹绢都要多。 虽然李治和武媚娘都是热爱享受,绝对不简朴的人,可表面上还是要提倡勤俭。 就这样一块巨石,还是原石,从它的挑选,再到运输,一直到它被安放在这个沛王府内,其间花的钱可以说是如流水一般。 也无怪乎李治和武媚娘会变脸,这要不是亲儿子,恐怕他们就要当场降罪了。 “媚娘,你先别急,我们再仔细看看。” 李治是个好心眼的人,一向不愿意把周围的人臆想的太坏,尤其是自己的骨肉。 武媚娘根本不接这个茬,李治自顾自的揽着她的肩膀,两人走到了半圆形的沿水平台边缘。 武媚娘先不论,李治能有这样的错觉,完全可以理解。 早就说了,因为长期的遗传性高血压,他老人家的眼神是不太好使的。 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只能辨认出大致的轮廓,更不要说那些细节了。 武媚娘心知肚明,只得自己仔细看着了。 没错! 确实是整块的山石,并不是碎石堆叠的! 这孩子,好的没学会,竟然开始奢侈攀比了,武媚娘眼底泛起了一丝冰冷。 但当她转过身的时候,讥诮的笑容却又挂在了脸上。 我去! 这个老妖婆居然还笑得出来! 裴范先感觉,一股阴风正在向自己呼啸而来,虽然波澜不惊,但是那风力简直是堪比十级大风。 “贤儿,你有这等爱好,为何不早说?” “明日我就派一队将作坊的匠人来,你把自己的心思告诉他们,他们保准能让这沛王府焕然一新。” 她充满自信的走到李贤身前,像最慈爱的母亲一般,出了满足孩子愿望的宣称。 这样充满爱意的安排,却令李贤心底泛起寒凉。 不禁找补道:“娘娘明鉴,儿臣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装点一下庭院,绝无其他想法。” “儿臣立刻命人把假山移去,放归深山。” 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拉进王府,现在才呆了几天,就又想拉回去,还放回山里,这是什么举动? 拉拉链吗? 成功挑起了新的战争的裴范先站在敏敏的身旁,歪着嘴角,笑意盈盈的看着这场好戏。 两人并肩而立的样子,不知道为何会给人一种错觉,人间侠侣,不过如此。 “这次我表现的不错吧。”敏敏像急于得到夸奖的小孩子一样,扬着头看他,范先笑道:“相当默契。” “不过,你是怎么看出这假山的问题的?” 虽然这原因已经不再重要,可是,他还是很好奇。两人就像是吃瓜看戏的围观群众一样,针对此次事件,展开了广泛热烈的讨论。 反正前方战局吃紧,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两位哼哈二将了。 实际上,裴范先心里也有些敲小鼓,今天他对李贤的所作所为,妥妥的属于挑衅。 李贤不会看不出,事态展到如此地步,他老裴可谓是功不可没。李贤不会把罪过归到敏敏身上。 那毕竟是一家人,那么,他这个唯一的外人,便一定会成为罪魁祸。 敏敏噗嗤一笑,应道:“当然是看出来的。” “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她略微踮起脚,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这样造型独特又巨大的山石,在长安城的周边,早就已经找不到了。” “所以,不用说,这块山石肯定是贤哥哥从别的地方弄来的。”裙摆摇摇,敏敏迈着轻轻的小步,认真的分析起来。 “会是从哪里呢?” “哪里?” 说相声,最重要的就是有个捧哏的,敏敏已经开始了她的表演,若是一人自说自话,难免无聊。 “当然是洛阳了。”敏敏轻巧一笑,为自己的现骄傲不已。 这可真是个重大现,一点也不掺假的那种。 裴范先都没有看出来,敏敏却想到了,他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穿越的,在有些问题上,认识果然还是赶不上大唐土著。 长安与洛阳之间有宽阔便捷的驰道,这条驰道,从大唐立国就一直精心维护。 以往,李治和媚娘两人经常跑到洛阳游玩,也是托了这条驰道的福。 若是快马加鞭的话,从这条驰道往返两个城市,大约只需要两天。所以,若是李贤装病的那段时间就已经有了讨好武媚娘的想法的话,暗中操作,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好你个李贤! 没想到,你的鬼心眼子这样多,枉我还一个劲的给他出主意,想办法,现在看来,给他挖坑就对了。 “这样大的山石,从洛阳运过来,那个花费可不是一点半点。” “那是自然,若非如此,娘娘也不会气成这样。” 第二百七十二章 出乎意料的转折 本来,李贤在武媚娘那里就没有什么好印象,这次她能屈尊到沛王府来,完全是被情势逼着来的,也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感。 却没想到,李贤来了这么一招,当武媚娘看到精神抖擞的李贤的时候,她的心情其实就不是很畅快。 在她的设想之中,就算裴范先声称,李贤已经康复,好人一样,也总应该有些变化才对。 媚娘心很细,也并不是完全以印象定好坏之人,她亦仔细观察过了。李贤不但是面色红润,似乎连身段都没有清减半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卧病十几天的! 若说一切进展顺利,李贤能够好好表现,也不被人揭穿,关键是,他的心意很真诚的话,武媚娘也不会计较。 就像李治说的,他们是出宫游玩的,总要保持个好心情。 可偏偏李贤的情意并不真诚,居然临阵赶工,弄出来了这么啼笑皆非的事情。 桩桩件件,都不能让媚娘满意。 于是,到了假山这一关,她老人家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终于爆了。 不过,可以放心的是,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武媚娘并不会给李贤重罚,不过夹枪带棒之类的言语,还是要给几句的。 麦子她们上前,搀扶着武媚娘回到了正堂,夫妻两人一人一边,表情都特别的严肃。 敏敏和范先两个,慢吞吞的跟在后面,等到了堂内,便自觉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小心的站着。 当然是站着,坐下的可能是没有的。 人家李贤都还站着呢,你一个挑事的还想坐下,无异于痴人说梦。 好在老裴和敏敏都不是讲究人,没有人给座位,也能找到自己该呆的地方。 短短的一刻,李贤的心情却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在刚才,他还是重获父母喜爱的乖儿子。 而这一刻,虽然他并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错,但事实上,在李治他们的眼里,这绝对是一项错误了。 而且,是一件非常不容易被原谅的大错。 甚至比他当年沉迷斗鸡还要可怕,玩物丧志不过是小过,从事后的处理来看,李治也只是认为李贤身边的人有过失,受到惩罚的也是他们。 而李贤本人,虽然也写了一份检讨,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李贤的那点小小的心病,完全是因为受到父母冷落产生的臆想而已。 而这一次,很明显的,他们夫妻是真的很生气,以至于并没有受到任何苛责的李贤,站在这里,一颗心紧张的怦怦跳个不停,仿佛要跃出胸膛。 “圣人,儿臣错了,以后一定改正。” 究竟要从哪里开始改起,李贤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可惜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并没有为他做过多的停留。 他只能憋出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效果嘛,自然是很差的,完全不需要给任何期待。裴范先扶额,看着李治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啧啧…… 这位糊涂虫,很快就会被自己的骚操作给扫到的。 “改正?” “你要怎么改正?” 李贤还想继续挥,才一抬头,就被武媚娘截住了,媚娘的声音透着冰冷。 虽然她并没有特别生气,然而只是那一点点的气愤,表达出来的时候,仍然令李贤心惊胆战。 这个时候,原本的英武骄傲全都被抛到了一边,面前的李贤,仿佛是做错了事情还惨被当场抓包的孩子,羞愧的都抬不起头来。 裴范先冷眼旁观,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毕竟,他的心里比在场的这些人还要多了一份记忆,那是关于历史上李贤真正的遭遇。 他悲惨的结局,哀怨的诗歌,都让裴范先扼腕叹息。 若不是今天的李贤实在太过讨人嫌,裴范先甚至都会主动帮他解脱困境。 而现在,很遗憾的,他也只能做一个旁观者了。 李贤喉咙咕噜了几下,艰难的和母亲对视。 “当然是厉行节俭,裁撤府中一切逾距供应。” 武媚娘眸光微聚,愣了一下。 她并没想到,李贤居然会这样说,要知道,在众位皇子之中,李贤府里的待遇并不是很好的。 若是再裁撤,那就真的剩不下什么了。 武媚娘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忽然被触动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好像她对他也确实是太严厉了些。 不过呢,武媚娘也绝不是轻易表示温情的人,她习惯了强势的主导一切。 当她需要放低身段的时候,她便会无所适从。 而这个时候,便要求助于李治。 她从容的看了李治一眼,出了可以原谅的信号,从刚才开始,李治也一直等着呢。 收到信号,便立刻开口。 “贤儿,知错就改就好,朕怎会舍得处罚你。” “那个假山,既然已经放在那里了,也没有再送回去的道理,就像是媚娘说的,明日,找几个匠人再好好打理一下。” “就按照你的意思来,需要多少花费,从宫里支取便是。” 咦? 竟然会有这样的转折? 李贤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头都不敢抬,一旁的裴范先更加不相信。 怎么回事? 李治没追究也就罢了,这纯属菩萨心肠的正常操作,可是,女魔头呢? 她怎么也能轻轻放下? 这实在是不符合她的人设,裴范先不禁怀疑,是他的穿越造成了时空的扭曲,这才让凶狠的武媚娘偶尔出现了莫名其妙的情绪。 “看来,殿下是混过去了。”他喃喃道。 “我看不像。”他猛地回头,惊异的看着敏敏。 “怎么看出来的?” “别急,回去再说。” 一向大大咧咧的郭敏敏,此刻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李贤的身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小嘴叭叭的裴范先,此刻也不自觉闭上了嘴巴。 “可是,儿臣这样做,确实不太好,若是儿臣什么都不做,似乎也不妥。” 要不说,李贤终究还是个体面人,太规矩了。 这样的时候,只要撒撒娇,耍耍赖,李治说不定更加高兴,这样才算是毫无芥蒂的亲子关系。 再不济,只要他说什么,就答应下来,做乖宝宝不就好了吗? 非要谦虚,这一下可好,等着看吧,李贤保准一点便宜也沾不到。 “没什么不妥的,今天我们本就是来看望你,看到你这样健壮,我们就很欣慰了。” “剩下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第二百七十三章 车厢之中暗波流转   李治的表态很明确,作为一位心细如的君主,父亲,李治还是很了解自己的孩子的。   李贤这个孩子啊,哪里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了。   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他非要想的很复杂,还缺乏处理问题的能力,这人的思想一复杂,就要能够审时度势的处理。   可惜,李贤还太年轻了,又不是那样沉稳的个性,便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李治对待孩子,从来都是保持着耐心的。   他点出这一层,幸好,李贤虽然个性强硬,脑子还是很正常的,立刻就听出了弦外之音。   圣人没有怪罪他!   反而还心疼他!   李贤慌乱的心,瞬间得到了安慰,他兴奋了。   圣人对他这样的好,他不能没有表示。   “儿臣谨遵圣人教诲,”他躬身行礼,却又转向了武媚娘一边:“娘娘,儿臣想来,那些赏赐的绢帛,应该送到慈恩寺去,做祈福之用。”   送走?   送到哪里去?   裴范先掏了掏耳朵,仔细回忆了一下。   好像是慈恩寺。   确实是这个地方!   大爷的!   这帮老和尚,他们何德何能总能捡到便宜!   裴范先登时恨得牙根痒痒,一瞬间,他就把眼前的一切和自己共情起来了。   他那每周就要送一次的祈福供奉,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中断过,源源不绝的小钱钱全都送到了寺庙里,那不是纯粹打水漂吗!   现在可倒好,他们没费吹灰之力,便又把李贤的钱财顺理成章的纳入囊中。   他们干什么了?   相比义愤填膺的裴范先,帝后二人当然不会拒绝啦。   这也暗合了武媚娘的心思,她本来也没想给他赏赐,现在他知道主动退还,还算是有眼力。   “你有这份孝心,那是再好不过了。”   对于武媚娘来说,去慈恩寺祈福可比李贤临阵磨枪的手抄孝子经实惠多了。   李治亦应和:“也不必送那么多,你自己也留一半。”   这老汉说话还真是有意思,明明是赏赐,李贤这边连面都还没有见到,还要兵分两路。   要不要这么复杂?   李贤当然不会同意,立刻回绝:“为圣人娘娘祈福,再多的钱财儿臣都不会吝惜。”   “还是都送到慈恩寺吧。”   这笔钱,现在真是烫手的很,李贤是万万不敢收的,虽然他前后折腾了这么一通,其实花费不少。   五百匹绢帛还不一定够补偿的,可他宁愿丝毫不犯,也要把这笔钱送走。   “好!”   “太好了!”   李治连叫了三声好,终于了结了这件事。   流水的好酒好菜摆上了桌,宴席开始了第二轮,刚才的那一幕幕尴尬仿佛都没有生过一样。   宾主之间,相谈甚欢,杯盘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老裴也混到了一个座位,和亲亲的敏敏坐在了一起。   美滋滋啊!   虽然大唐还是实行分餐制,但是规定也没有那么死板,像是他们这样的准夫妻,是可以一起坐双人座的。   李贤作为主人,本应该坐在下,可现在,他却坐到了李治身边,张罗饭食。   虽然号称是家宴,但是因为起因是为了来探病,邀请的客人扳起指头数一个遍,也只有范先和敏敏二人。   于是两个阵营可以说是泾渭分明,你们吃你们的,我们吃我们的,互不干扰。   看着他们如此和谐的样子,裴范先甚至产生了一种虚幻之感,宫闱之中,水果然很深。   明明刚才都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等到矛盾暂时被掩盖起来,便可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生一样,其乐融融的在一起吃饭。   情绪转换之快,他这个一直独居的人,完全无法理解。   幸亏郭敏敏也是贵女之中的异类,要不然,两个人是不可能和睦的。   晚风渐起,丝丝凉意渗入骨髓,让裴范先心中的郁结,终于被驱散了几分。   抬起手臂,敏敏的小手就很自然的搭了上来,先一步登上了马车。   裴范先看着那华美的油壁车,有那么一瞬间失神。   我的马车呢?   为什么人人都有车,就我没有?   老裴现在也算是长安城里数得上号的一位青年巨富了,豪车也有好几架,可叹关键时刻,居然一架能用的都没有。   此刻,李贤的脸又在他的眼前晃了几晃。   都怪这厮!   他想起来了,李贤派人去裴府接他的时候,是带着车的。当时时间紧迫,老裴的脑子也有些糊涂,便跟着马车一道来王府了。   而现在,莫说他已经得罪了李贤,李贤根本不会给他派车,就以现在的情势,也不允许他自驾。   这可怎么办呢?   天色越来越黑了,街鼓早就已经响过了,大唐帝后出行,自然不会受到街鼓的影响。   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已经行进起来,车帘微微晃动,敏敏如花怒容便显露了出来。   “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点上来!”   郭敏敏都快气炸了,她原本以为自己上了车,某人必定会立刻跟随,结果呢?   等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偷眼一看,某人就站在马车前面,傻兮兮的,不知道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这还需要思考吗?   裴范先被惊醒,三步并两步就跳了上去。   车中的郭敏敏,脸蛋气鼓鼓的,好像小青蛙,范先坐到另一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甜杏她们看到范先终于上了车,也有了笑脸,催促车夫立刻跟上大队伍。   车轮滚滚向前,车厢之中,烛火微晃,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确实很尴尬。   敏敏还在为他不积极上车而赌气,当然,她的气愤之中,还包含有多种元素,从今天在西市没有看到他开始,这股怒气就一再积聚。   裴范先这边呢,自然也知道她是为何生气。   不过,他尴尬的点却不仅止于此。   车里为何只有两盏蜡烛?   郭府很缺钱吗?   再点几支又何妨?   烛光昏黄带着可疑的晕光,那种欲语还休的暧昧气氛,渐渐的铺展开来。   奈何,对暧昧气氛的感知,车厢之中的二人,程度也是明显不同。   范先这边已经有些羞答答了,可敏敏还沉浸在恼怒之中,根本未曾觉。   “敏敏,今天我确实是想等你的,可是沛王殿下临时找了我去,我是没办法。”   等待了片刻,裴范先感觉,到底还是应该由他来打破这个僵局,这边厢,其实敏敏早就已经消气了,就等着他先开口。   等到某人真的开了口,她又矫情起来。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夫妻密谋 只见敏敏斜着眼睛,气鼓鼓的道:“既然是贤哥哥的命令,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 “只是,你今天如此对他,想必他不会饶了你。” 裴范先竖起了耳朵,态度特别恭敬,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敏敏的炮轰。 说吧,说吧,自己的老婆,怕什么。 却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开口。 一阵激动涌上了心田,老婆心里还是把他放在第一位的! 范先笑道:“应该不会吧,殿下哪里有这么小心眼。” “这么说,你是不怕咯?”敏敏的语气充满了挑衅。 咯噔咯噔…… 伴随着如雷一般的心跳声,裴范先吞了口唾水,勉强道:“说不怕,那是骗人。” “不过,我坚信,殿下是个明事理的人,今天的事,本来也是他挑起来的,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顺水推舟。” “怎么也不能找我问罪吧。” 这些话说的特别言不由衷,他的声音在打颤,言语组织也透着犹豫。 敏敏很得意,端起手臂,打算一点一点的揭穿他。 “原本我还想给你出个主意,既然你不害怕,那我就不多嘴了。” “省事。” 啧啧,我就不信你不来找我求助。 郭敏敏摆出了无所谓的架势,小嘴巴抿的紧紧的,她期待的那种反复推拉并没有生。 不到一个弹指的功夫,几乎就是她的话音一落,老裴就投降了。 赶忙凑到她身前,笑道:“你有办法?” “快说说,如何避祸?” 敏敏嗤笑道:“你不是很有信心吗?” “干什么还要求我?” “再者说,这是你们小郎君之间的事情,与我何干?” 微风吹起,颤动的光影之中,敏敏的娇颜显得更加诱人,红扑扑的,就算是明知道她在挑衅,裴范先的心还是不自觉被她牵动。 “当然有关系。” 一转身,他便坐到了她的旁边,敏敏显然也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了,连忙挪开了一点。 “你这是做什么?” 她的眼神透着震惊,裴范先仔细端详,却并没有现恼怒的迹象。 不错,不错。 看来,老婆也很喜欢和他接触。 有便宜不占是傻蛋,这个时候不上,更待何时? 当然了,他也并不敢有什么造次妄动,这里可是大唐,就算心里激动,也得顾着敏敏的面子。 能够像现在这样肩并着肩坐着,就已经很满足了。 男人嘛,别看心里花花肠子多,但只要遇到真心爱护的女人,也会突然变得纯情起来。 在敏敏嫌弃的眼光之中,范先继续追问。 “到底有什么好法子?快说说,若不然,我要是倒霉了,你不是也要伤心难过的。” “伤心难过?”她哼了一声,十分不屑的看着他:“你想得美。” “高兴还来不及呢!” 嘴上很强硬,可身体还是很诚实。 “办法也很简单,你以后再多弄些好东西送给贤哥哥就是了。” “那些新奇的玩意,市面上难见到的,又或者是你做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可以。” “我现在得罪了殿下,殿下恐怕不会再要我的东西了吧。” 这说的是实话,听敏敏的意思,李贤并不是什么心宽之人,今天的事情,前半部分还算是进展顺利,裴范先也很尽心。 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好处都是你拿着,我一点也不要。可是后来,事态就失控了。 揭穿假山事件,现在平静下来想想,别说是李贤,就是他这个好脾气的,恐怕也咽不下这口气。 真是一时冲动一时爽,现在回过头来看,心里还是很后怕的。 两人现在是肩膀挨着肩膀,敏敏侧过头来瞧了一眼,并没有觉得不妥,反倒倾身过来,柔声言道:“你要是就此就不理贤哥哥,那样才会倒霉。” 相比而言,敏敏自然是更了解几位皇子的性格。几人之中,李哲李轮本就性情柔和,也不容易纠结。 像是给圣人娘娘献宝物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弄得这般尴尬,早就大大方方的介绍,双手奉上了。 至于弘哥哥,那就更不用说了。 因为受到了圣人娘娘的偏爱,做什么事情,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从来都是游刃有余,根本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武媚娘认为李贤包袱太重,想得太多,不愿和他多亲近,也是对的。 父母也是人,当然更希望亲近会让自己感到轻松的孩子,尤其是在这样多兄弟姐妹的家庭,亲疏远近是无法避免的。 不去接触,绕着他走,反而会倒霉? 裴范先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抬眼看看敏敏,总觉得,她不是个特别机灵的,她出的主意,能靠谱吗? “殿下今天一定是恨透了我,可当时的情况在那里,若是我不反击,恐怕也很难收场。” “我虽然是臣子,但也不能任人摆布。” 裴范先想了,这件事得好好的解释,他现在有这样一个方案,却需要敏敏的配合。 “敏敏,若是你不嫌弃,能帮我在殿下的身边美言几句,或许更有效果。” “尽量把我的难处说明白,我想殿下也会理解的,你们终究也是一家人,许多事情,你去说,比我去说,更有说服力。” 当然了,还有一个理由,是裴范先说不出口的。 同样的一件事,由小娘子去说和,自然要比他一个面目可憎的大汉要容易接受的多。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亘古不变的真理,敏敏不会不明白吧。 他扯着脸皮嘻嘻笑着,拼命的暗示。 你行! 你一定行! 可惜的是,这一回,敏敏还就偏偏不给他这个面子,继续推销自己的法子。 “你说的那个法子,对付弘哥哥或许还有用,贤哥哥是不会领情的。”她扳起小脸,严肃警告道。 “弘哥哥个性宽宏,只要你没有犯大错,说几句好话,他就会原谅你。” “可是,贤哥哥并不是这样的人,若是你不自己想办法去化解,别人就是再帮忙,贤哥哥也听不进去。” “付出真心,才能得到真心,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老裴没词了,人家都已经这么说了,他似乎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更何况,这个和事佬也只能敏敏去做,总不能指望女魔头或者是李治去帮忙吧。 现在人家不愿意,你也没办法,只能另寻他法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脸儿小小(五一快乐!) “那你说的办法就一定有用?”范先迟疑道。 这个李贤,究竟是个什么个性? 裴范先和他也算是有几面之缘了,却也看不清,有的时候,他觉得他也挺可怜的,想法比较单纯。 可有的时候,他的那种害人之心,还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让裴范先这样的神经大条人士,也不得不防备。 真的有讨好他的办法吗? 经历了今天的事情,老裴已经开始怀疑了。 “那就说说吧,送些什么,能让殿下高兴。”他的语气,透着不耐烦,明明是某人设套,不怀好意。 他这个好不容易脱险的人,居然还要费尽心机的去讨他的欢心,心中的不平,可想而知。 敏敏瞥眼看他,便知道他心里是不服气的。 整张脸都耷拉着,好像是谁欠了他钱。 没办法,谁让他得罪了贤哥哥呢? 谁让贤哥哥叫他去,他就傻乎乎的真的去了呢? “其实,并不需要什么金银财宝,贤哥哥也不稀罕那种东西。” “我看,别的不说,你做的肥皂就是很好的一件礼物。” 什么玩意? 肥皂? 果然是唐人呐,完全不懂肥皂之于男人,究竟是个什么含义? 这要是在现代,送一个爷们肥皂,估计他老裴的下半生就要和轮椅作伴了。 “送肥皂?” “那东西太便宜,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 “只要是你亲手做的,别人不会的,都很好。” “清茶,贤哥哥已经有了,肥皂,他却还没有,你也不必太费心,就把做好的肥皂,挑几块好的,送过来,就全都解决了。” 裴范先撇撇嘴,就这么简单? 谁信呐! “你可不要害我,我在殿下那里的印象已经很差了,几块肥皂,也不是值钱的东西,况且我的店就是卖这个的,殿下说不定早就买过了。” “你还让我专程送到王府去,殿下肯定会认为我是故意敷衍,笑话他。” 敏敏犯了愁,拧着眉毛,想了许久:“好像也有点道理。” “什么叫有点道理,根本就是这个道理!”范先气恼,原以为她真的有什么锦囊妙计,现在一想,全都是他自作多情,以她的头脑,如何能想出真正有用处的好办法。 “那你说该怎么办?”敏敏也敞亮,既然我说的没用处,那就你来说吧。 反正平日里也是你的主意多些。 “我只是提醒你,贤哥哥是吃软不吃硬的,要想平息他的怨气,只有恰到好处的讨好才行。” “而且,送礼还不能随便的送,一定要合他的口味,要知道,贤哥哥是很挑剔的。” “普通的宝物,别人都喜欢的东西,他不一定在意。” 这个李贤还真是个奇葩,要知道,送礼有的时候就是送个心意,并不代表送礼的人和你有多么的亲近。 既是如此,通常的做法都是送些金银珠宝,这些看起来就很值钱的宝物。 谁会不喜欢这些东西? 可这样的好东西,他李贤居然还不接受。 这可如何是好? 老裴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如何知道他想要什么。 这样一想,敏敏的提醒也不是全无用处的,至少她让老裴的思虑更周详了一些。 李贤此人,不是轻易能讨好的。 之前两人相谈甚欢,完全是一个巧合,意外,根本不具备可参考性。 或许第一印象才是最靠得住的,那日在自家门前,骑在高头大马上,对着裴范先阴阳怪气的李贤,才是真正的他。 这样的人,当真不好相处。 若是送的礼物,不合他的心意,说不定还会把他得罪了。 “除非,你能在短时间做出其他的新鲜玩意。”迟疑了片刻,敏敏再次开口,却给了范先灵感。 “只要是自己做的,就行吗?” “当然!”敏敏猛点头,暗笑他怎么现在才听出她的意思。 “贤哥哥虽然脾气不好,却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他就喜欢那些新奇的东西,越是自己做的,他越是喜欢。” “这也能体现你的诚意,送礼物,最重要的不就是心意吗?” “原来如此。”范先有数了。 “你不必愁了!”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你等着看好了!” 如此信心十足? 难道他还能做出新的玩意来? 敏敏满脸疑惑的看着他:“你还会做什么?” 范先捏捏她的小脸,笑道:“想知道?”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蹭…… 随着他的手指和她粉粉嫩嫩的小脸蛋接触,敏敏的脸腾的就红了,整个人愣在那里。 就连眼珠子都不会动弹了。 “你这是做什么!” 敏敏好像是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一般,迅的跳开,可她能跳到哪里去呢? 这里是马车厢,空间有限,她又不能跳车,虽然拼命想逃离,却还是只和他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真是不知羞啊! 胆子也越来越肥,这个车厢里,难道只有他们孤男寡女一对吗? 当然不可能! 现在已经入夜,就算皇族不受夜禁的限制,他们也要快快赶路,耽搁不得。 若是在平常,侍女们自然是要下车步行,跟随着马车行进的。 可是现在,时间紧迫,自然没有这个条件。 你就是把她们都赶下车,她们也跟不上,现在,敏敏的贴身侍女,甜杏她们,就在马车的一个角落里站着。 那脸上的表情,颇为怪异。 想笑,又不敢笑。 拼命的忍着,嘴唇紧紧的咬着,好像是遭受某种酷刑似的。 啧啧…… 娘子居然也有含羞带怯的时候! 快看! 真是很少见呐! 两个侍女心中所想,不必说出来,任谁都看的明白。 都说二八少女总怀春,这一回,她们算是见识到了。 真是大开眼界呀。 得了便宜的老裴,自然不会感到尴尬,这可是第一次! 第一次摸到她的小脸! 啧啧…… 又滑又嫩,赚到了。 “你躲什么?” “这里又没有外人。” 虽然不是正经唐人,但裴范先对大唐的规矩还是了解一些的。甜杏这个贴身侍女,他也已经见过许多次了。 看来是敏敏身边最可靠的婢女,按照古代的婚姻规制,这样的小娘子,必然是要跟着敏敏一起嫁过来的。 咳咳…… 至于嫁过来之后要做什么,好像在上一世看过的那些古装电视剧之中,也有涉及。 想起来,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呢。 所以,面对她们,并不需要避讳,也完全没有必要。 “我可警告你,你我还未成婚,不要动手动脚,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裴范先捂着小心肝,害怕的不行。 敏敏这话,听起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虽然她的表情恶狠狠的,但是他还是能判断出此刻她心中的真实想法。 她,并不讨厌他小小的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