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贼纨绔》 第1章 小五衙内 蔡鞗,这两个字让蔡鞗打小就头疼不已,每一次书写如此之多笔画名字,总是忍不住埋怨父母几句,父母每一次都会面露微笑说:“仆夫执鞗,载騂载駰。‘鞗’字好,我蔡家千里驹也!” 后来,蔡鞗才明白,他哪里是什么“千里驹”,明明就是赶马的缰绳,而父母就是那“仆夫”,为这事儿,每次回家过年,在父母牌位前磕头上香,总是一个人苦笑,说着父母为他起了个破名字,在公司里,他要成为公司领导“仆夫”缰绳,回到家,又成了老婆孩子“仆夫”手里的缰绳…… 想着继续当父母“仆夫”手里缰绳,如今却成了奢望,子欲养而亲不待,或许这就是人生的无奈和遗憾。 蔡鞗每一年都要回老家一趟,老家没人了,却有父母的坟茔,也成了无形中一道缰绳,正如“仆夫执鞗,载騂载駰”。 与往年并无不同,上了供,烧了纸,添了坟,与父母告别后,再次踏上他也分辨不清的未来,也不知是哪个倒霉催的,当他正在公路上行驶,一辆红色奥迪一头撞在了他的车上,再次醒来,现一切都不一样了,竟成了个小秃头的五六岁稚子。 一连三个月躺在小床上,蔡鞗神情呆滞不言不语,像是丢了魂一般,这让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很是担忧。 一个又一个身穿怪异服装大夫摇头离去,妇人也日渐消瘦憔悴,像是没了根将要枯萎的娇艳花朵。 妇人很漂亮,绣着富贵牡丹大红抹胸,脚下托着翠绿褶裙,与日夜伺候的小婢女绿桃绿色小上衣不同,妇人的桃红色褙子很是轻薄。 若不是看着妇人脸上担忧,仅清瘦精致的面孔,他都有理由怀疑,眼前的女人是不是个花魁啥的,而事实却非如此,也还是从小婢女绿桃嘴里得知,知道眼前妇人是杭州苏家商贾之女,蔡家的生意也基本上都是妇人管着。 妇人仔细将被褥掖好,像是又有些担忧被褥太厚,会不会捂到了自己体弱的孩儿,又将掖好的被子松弛了些,嘴里也随之出一声轻叹。 一旁的绿桃小婢女跟个小大人似的轻声劝解。 “小姐莫要太过担忧,门外的孙老神仙说了,少爷是大富大贵的命,一定会好起来的!” 妇人张了张嘴,想要说门外孙半仙就是个糊弄人的江湖骗子,最后还是无奈出轻叹。 “希望孙半仙能够准上一回吧……” 这些日没少被绿桃小丫头在耳边嘀咕“孙老神仙”的神通广大,听了年轻妇人话语,蔡鞗还是忍不住想笑,心下也更是无奈,不得不面对“虚妄梦境”一般的事实。 三个月了……三个月来,他一直不敢相信、面对眼前的事实,总以为一切都只是个梦境,一个极为真实的梦境,咬自己小手会疼的梦境,一觉醒来,还是躺在古香古色木质房间。 三个月过去,他的记忆都有了些错乱恍惚,不知道究竟曾经的娶妻生子、高楼大厦是个梦境,还是眼前精致摆设、娇艳妇人是梦境? 分不清,想不明白,一切又是如此的真实,真实的听到、看到,感受到…… 见他露出微笑,绿桃像是现了新大6,一脸惊喜指着他。 “小姐,少爷笑了……” 蔡鞗白了一眼梳着两条软趴趴环形髻小丫头,又看向目露惊喜的妇人。 “娘……” “不想喝粥,我想吃肉。” 张嘴,却本能的喊出个“娘”来,蔡鞗不由一愣,忙又多说了一句,掩饰他内心的疑惑不解。身为成年人……至少他印象中……应该是个成年人!一个成年人,张口去喊一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女人娘亲,在他感觉中,这应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可很奇怪,他竟然如此轻易的喊了出来,内心虽有疑惑,却怪异的竟没有多少羞耻难为感觉。 蔡鞗皱眉,有些不解,想要追寻因果缘由,却未曾注意年轻妇人脸上惊喜,本已经站起了的身子又坐回床沿,温婉手掌轻按着他的额头,又按在自己额头仔细感觉温度上的差异…… “绿桃,快,快让厨房为鞗儿准备饭食!” 再一次感受着额头上的温暖、柔和,听着她嘴里的急切、担忧,蔡鞗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身影,一个不如她年轻、漂亮,却有着同样的温暖、柔和……看着妇人,一时竟有些痴了。 …… …… “时来运转喜悠悠,一切烦恼从此休,万般通达皆如意,向后诸事不犯愁……” “这位公子命犯桃花啊~~” 蔡府两头大石狮子对过,正有一尖嘴猴腮老儿,小眼睛不时扫视冷清街道,嘴里不时还念叨两句“天灵灵地灵灵,人间算命我最行”之类话语,见到一白衫公子手持山水折扇,身边还有一绿裙少女举着绯红桃花纸伞,或许是纸伞遮住了少女脸面,老儿并未注意少女是谁,但他的小眼睛却是很毒辣,一眼便知白衣潇洒公子哥只是个刚出江湖的雏鸟,见到有了合适糊弄人的雏鸟,孙半仙精神一震,声音陡然拔高了三分。 刚考中举人的王之璨本能的转头,见孙半仙正有意无意对着自己,不由一愣,一旁的少女嘴角却微微翘起,冲着眼巴巴望来的小眼睛就是一阵狡黠拌了个鬼脸。 “孙老神仙,当真要与香儿算上一算才子佳人?” 孙半仙一见是翠云楼凌香儿,忙一本正经看向蔡府大石狮子边上一书生,知道是多日来想要求进却不可得的吕秀才。 “这位公子命犯桃花啊……” “噗嗤~~” 凌香儿掩嘴娇笑,王之璨一头雾水,正待开口,却见蔡府朱漆油亮大门内急匆匆奔出一女。 绿桃手里提着个竹篮,一边抹着汗珠,一边径直跑到孙半仙面前,话还没有出口,小丫头就已经拿出一张麻饼来。 “孙老神仙,少爷真的好了呢!” 孙半仙一愣,小丫头一股脑将麻饼塞到他怀里。 “婶婶做的麻饼,可好吃了,绿桃还要去给少爷买些瘦肉,晚了婶婶要骂的……” 绿桃提着老大竹篮,一溜烟又跑了,看着手里温热麻饼,孙半仙很是得意看向一脸惊愕的凌香儿。 “这山望着那山高,站在这山把脚跷,干了事业心不稳,东边选来西边挑……” 孙半仙话语一出,凌香儿小嘴鼓鼓,很是瞪了眼捋须得意,有意无意摇晃着手里麻饼的老儿。 “哼!” “就知道糊弄小儿……” “香儿,哪个糊弄,糊弄了什么……” 王之璨一脸不解,正待询问,大手却被玉臂挽住,整个身体不由一颤,脸红若六月桃子,心尖突突乱跳,哪里还去想着其他? 看着凌香儿拽着王之璨离去,孙半仙一阵白眼不断。 “若非本仙,小子哪里又有无尽温柔乡……” “唉……” “一个倒霉蛋而已……” 本想说着王之璨小子的艳福不浅,可一想到凌香儿的鬼黠手段,又替人担忧哀叹起来。 晃荡了一日,除了为两个妇人书写了封信件得了五文钱,屁个算命的也无,原本还想着拿蔡家小五衙内吹嘘一番,结果不吹嘘还罢,吹嘘两句后,原本还准备算命的一对小夫妻,直接骂了句“晦气”甩袖离去,悔的半仙暗自连甩自个两个大嘴巴。 孙半仙最近也算是倒霉不断,算命么,自是寻个最佳地儿,原本是在无尽温柔乡翠云楼对过摆摊来着,结果得罪了得理不饶人的凌香儿,也只能换个地儿。蔡家权势在整个大宋朝也是数一数二的,所占地儿也是最为繁华之处,原本孙半仙是不可能在这种权贵地儿占有一席之地的,关键是蔡京名声太臭了,蔡府东西南北四条街,四个院门五十米外皆冷冷清清,与五十米外人头攒动、叫卖震天相比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蔡府周边商铺,一家接着一家无法经营,只得转而卖给了蔡府,杭州百姓情愿多走几步路也不愿经过蔡府,蔡府门前也成了事实上的“丧门星”之地。如此之冷清地儿,本就不是摆摊做生意地儿,孙半仙却有自己的道理,想着不开张便罢,开张便吃三年好事,可这都小半年了,屁个大生意都无! 绿桃性子欢实,见人就笑,嘴巴还甜,杭州百姓虽厌恶蔡京的可恶,却也不会为难一个婢女小丫头,很快从刘屠户那买了十斤精肉,经过孙半仙桌案时,还将刘屠户优惠的三两臊子肉给了老神仙,惹得孙半仙一阵摇头叹息。 “可惜了个好姑娘……” 也不知准备收摊的孙半仙在可惜着什么,是婢女的身份,还是因蔡家为奴。 蔡鞗好像已经认命了,不再纠结哪一个才是真实、梦境,三个月的粥食让他身体虚弱,更是不愿再闻上哪怕一丝粥食气味。 三个月里,小婢女绿桃小嘴叭叭,根本不用套话,她自己便不知说了家中多少事情,说的最多的还是他的“老子”蔡京,说老爷官复原职,再次成了蔡太师,可怜着他是如何的可怜,家中所有人都去了汴京开封享福,他却因为舟船不适染病…… 乱七乱八事情许多,小丫头越说着这些事情,蔡鞗越是沉默不语,三个月,曾经过往如梦似幻,却也知道蔡京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接下来,这个天下会生什么样子的事情。 小丫头不时表现出怜悯,不去可怜自己婢女身份,反而可怜他无法在汴京享受荣华富贵,可她哪里知道,蔡鞗根本就不愿踏入汴京一步。 屋内只有小丫头一人,本来蔡鞗是要自己吃饭食的,她却很是不愿,唯恐他抢了她的铁饭碗一般,坚持要像个真正女婢,一边喂他饭食,一边叭叭说着街面上的热闹,也正如他所料,又一次叭叭说起汴京的事情。 “昨日老爷来信了,还问起少爷的病情呢,夫人正愁着该如何与老爷回信,少爷病情就好了些!” “少爷,汴京可好了……” “有什么好的,还不是一天到晚被先生呵斥。” 不知听了她多少说起自己的事情,虽她的年龄确实小了点,可也比他如今的身体大了不少,也不知她是如何记事的,竟连这副身体光屁股尿床事情都记得,一想到要重新上学读书,本能的就是一阵脑袋大。 一见小丫头就要开口,不用揣测也知道想要说什么,蔡鞗一脸不耐烦。 “人家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功名利禄也不一定就是个好事儿。少爷在杭州,说难听些,那就是一无法无天恶霸,去了汴京呢?谁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别瞪眼不服气,咱不说其他人,就那些府里兄长、侄儿们,去了汴京会有本少爷好果子吃?是……是娘亲日子好过,还是你个小婢女好过了?” “所以啊,本少爷还是觉得杭州好,人杰地灵,田丰物华……还没人敢给咱们脸色看,多好!” 第2章 大食国记账之法 小丫头没有露出感动神情,竟像是遭受了莫大委屈,莫名其妙的低头落泪啜泣。 “少爷不……不是恶霸……” 见她委屈,蔡鞗又感动又苦笑无奈,安慰似的拍了拍低着头的她。 “少爷也就是这么一比,去了汴京看人脸色,还不如留在杭州逍遥自在……” “少爷,您是不是不想去汴京,不想……不想读书,这才……这才病了的?” 小丫头突然开口,眼角还挂着两串晶莹,看着干净双目中的疑惑,蔡鞗也不知道这副身体的前任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才让自己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个世道,眉头微皱,很是认真想了想,良久才微微摇头。 “不知道,或许是真的晕船病了吧……反正杭州也挺不错的,不用看人脸色,娘亲和你也能少些气受。” 蔡鞗不愿再在这些事情上纠葛,抢过她手里的碗筷,三下两下将饭食扒拉嘴里,却不知门外正站着两个人影…… 一夜无话,三个月来也已习惯了身边躺着个小丫头,如同自家儿子躺在身边一样,尽管女娃与男娃是有些差别,可也就这么回事,习惯了,也就成了亲情般的自然。 一大早,他还未醒,绿桃就已经跑去厨房,帮着她婶娘为他准备饭食,等他醒来时,正好可以食用刚出了锅热腾腾饭食。 绿桃是家生女婢,也就是说,她的父母或是爷爷辈时,他们一家就已经是了蔡家的奴仆,在三个月不言不语中,这些杂事也早已了解。 蔡家所有子嗣所用贴身女婢,基本上只用家生奴,这座府邸留守之人很少,大多都随着蔡京前往汴京享受荣华富贵去了,留下的或是些老人,或是苏氏嫁入蔡府时所带苏氏奴仆。 苏氏二十出头,蔡京却已是六七十岁老儿,每每想及苏氏,心下总觉得不甚舒服,可这就是现实,权利、富贵附带的赤裸裸残酷现实。 苏氏在杭州也是大族,涉足商业范围很广,或许正因为如此,才用了个庶出女换了商业上利益,这种事情,哪怕小丫头绿桃不说,只需知道苏家在杭州城的威望,他也可以想象出里面的根结。 账房里的四大婢女,春花、夏荷、秋月、冬梅,都是苏氏亲自购买的婢女,听绿桃说,她们原本也算是官宦之家,因为家里成了罪囚,她们也成了官方卖奴婢。 蔡鞗是见了四个账房女婢的,各有各的特点,如同她们的名字,漂亮媚态十足的春花,性子泼辣的夏荷,安静成熟的秋月,冷漠不喜多言却尤为谨慎的冬梅。 四女掌管着蔡家所有在外生意,虽他说的苏氏好像很可怜一般,事实并非如此,在蔡家还是有很高的地位的,只是蔡鞗的几位兄长年岁较大,甚至大兄、二兄都可以做了她的父辈,大侄子都有她的年纪,相比他们一个个的都是大学士、同进士啥的,身为妾室的苏氏也只有一个体弱的儿子。 身在如此家庭,蔡鞗可以体会到苏氏的艰难,每每看着她在自己房里,趴在他的小书桌上整理账册,总有些恍惚,像是看到了自己强势却坚韧的媳妇,一个默默自己扛起重担的女人。 一样的没能下床走动,苏氏一大早前来看望,说了些安慰话语,亲手喂他饭食,好像他真的是个孩儿一般,这让他尤为难受、不自在,却又没法子开口去说。 身子骨虚,不下地就不下地吧,苏氏扔给了他一本蒙学书籍,算是打些无聊时间,她则在房内整理着账册,或许是真的很无聊,开口讨要了些账册,随意翻弄了几下后,眉头越皱越紧。 “娘,这样的记账是不是太麻烦了?若是不懂的人翻看,整个就是一头雾水,即使懂记账之法之人,想要整理清楚也需要很多时间。” 苏氏没有抬头,依然拨弄算盘,不时还拿起毛笔书画几下,笑道:“娘亲用的法子已经是大宋国最简便的法子了,难道鞗儿还有更好法子不成?” 看着跟流水账差不了多少的账本,蔡鞗越看越不怎么舒服,家里有个勤俭持家婆娘,每一日睡觉前,都要斤斤计较将当日开销记上,而且还是分类记账,家庭生活用品、柴米油盐酱醋茶生活必需品、一家三口学习充电开销、零花钱、通讯费……甚至连房子折旧、家电、装潢折旧都给记上,一项项分类记录,到了月底统计即可,虽每每都会调笑媳妇市侩和小气,心下却是敬服她为一家老小的付出,可看着眼前乱七八糟的账本,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听绿桃说,我朝也有不少商贾与大食国商贾往来,难道我朝商贾没有觉大食国商贾记账法更好些吗?” 苏氏不由一愣,回头看向床上坐着的儿子,不解道:“难道大食国记账法比我朝还要好些?” 蔡鞗想了下,说道:“我朝数字从壹到拾,到百、仟、万……皆是一个个文字组合,大食国数字却只是十个简单符号,十个简单符号可以组成任意大小数字,简单、方便,一眼便可知晓多少。” “记账之法,无非是一进一出,一边是支出,一边是收入,汇总后,一眼便可看出是赚了还是赔了,虽娘亲最后也会进行汇总,可娘亲记录之法,孩儿是无法看出哪里开支不当,比如说……蜀锦路途上消耗掉的银钱,看着也只是一个大概数字。” “自川蜀入杭州,走水路,路途需几日,人员几何,人员薪金多少,船只雇佣耗费多少,沿途食用消耗多少……等等,总之一切的消耗都要仔细记录,对比出五人与十人,一艘船、两艘船,运送蜀锦数量相应的耗费,对蜀锦沿途运送增加了多少成本,对比后,可以得出相应的成本效率。” “嗯……反正孩儿是觉得大食国记账法子更好一些,看着账册便可知晓哪里开支较大,哪里可以缩减节省,哪里经营出了问题……” 看着苏氏怪异神色,蔡鞗声音越来越低,话语再也说不下去了,突然察觉自己话语有些多了,最后直接闭嘴不言。 见他低头不语,苏氏突然笑了,起身在他身边坐下。 “果然是娘的孩儿,竟懂得这些事情,不过……我儿还是想的短了些。” 苏氏揉了揉低头不语的小脑袋,这让蔡鞗心下一阵不乐,却也没有闪躲开来。 “有些事情,不能太过斤斤计较,水至清则无鱼,还有就是……他人看不懂账本,有时候也是一种保护。” 听到“水至清则无鱼”话语,蔡鞗本能的皱眉,觉得这话语本身就不对,是在鼓励他人触犯了规矩,水至清,无鱼是因为喂食喂少了,给了他人无话可说的待遇,水是可以至清的,哪个还敢犯规矩,直接清除掉就是了,可若水不清,哪个能知道,下面究竟会贪墨了多少,没规矩之下,贪婪和胃口会越来越大。 蔡鞗心下很是不赞同她说的话语,但后面一句话却让他无法开口出言。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看着他低头不语,苏氏或许以为打击到了他,又笑道:“虽娘亲不知道鞗儿所说大食国记账之法,但娘知道我儿法子必是轻便,娘私下里打探打探大食国之法,咱们娘俩私下里知道便可。” 蔡鞗心下苦笑,却又说不出个一二来。蔡京都七老八十了,妻妾却是不少,除了原配早已故去,剩下的也还有十五人,就是与苏氏年岁相当的美妇也还有十人呢,这还只是来自妇人们的直接威胁,还有那些蔡氏子孙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蔡鞗心下并不认为苏氏做错了什么,她掌握着蔡氏一族的财产金钱,身为庶子的他,今后日子才能好过一些。 苏氏虽有些奇怪他为何知道大食国记账法,却也没有太过怪异,毕竟平日里,四个账房女婢谈论生意也从不避开了他。 说了记账之事,苏氏突然说道:“你大兄是龙图阁学士,主持朝廷定书修典重任,二兄提举宫观,三兄督镇江,四兄礼部侍郎,五兄虽比你年长几岁,如今也在太学上舍就读,将来也必是榜上有名,我儿还是需要读书识礼方可。” 蔡鞗眉头微皱,从绿桃嘴里得知,以排资论辈而言,他是蔡京第六个儿子,但老二蔡儵过继给了二叔蔡卞,他也成了蔡太师的五衙内。苏氏话语并无不错,也知道那些兄长功名从何而来,“赐进士及第”、“赐进士出身”、“赐同进士出身”三者是不同的,进士及第是头甲,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三人,进士出身是二甲,同进士是三甲,头甲一开始地位就要高上许多,直接参与“定书修典”之事,名义上是未来宰辅重点培养对象,二甲在御史行列修行两三年后,优秀者同样成为宰辅后备役行列,但三甲基本上已经断绝了这种念想,可以做到州级大员就已经到头了。 蔡京的几个儿子,除了那个过继给了二叔蔡卞的二兄外,余者基本上都不可能中举成为进士,哪怕同进士也不大可能,可没人能够挡得住官家心意,也没人敢与蔡太师作对,或许正因这个缘故,绿桃小丫头更愿意他前往汴京开封,即使只是个混子,多多讨官家、太师欢心,他相信,只要官家、太师开心了,即使是个傻儿,也照样可以混得一个进士出身。 内心真的愿意吗? 愿意放下尊严,一脚踏入汴京这个大宋朝最大的泥潭中,内心真的愿意吗? 第3章 入学艰难 蔡鞗不知道苏氏送去汴京一封书信,在他躺在床上三个月时,大致就已知晓这副身体的虚弱。 虚幻也好,梦境也罢,面对无奈残酷现实,他也只能俯身低头,胃口大开,没几日也就可以下地走动,自己强迫着自己恢复些体能训练,较大的后院也成了跑步场地,见他雷打不动每日一个时辰跑步,苏氏对此很是满意。 每日里,蔡鞗只在府里跑跑步、读读书,从不踏出府门一步,有绿桃小婢女的陪伴,日子过得也还算逍遥自在。 看着儿子上进,苏氏犹豫再三,还是提着礼物来到苏家拜访,苏臻苏老太爷亲自带着儿孙在厅堂接见,双方见礼后,一一按照主次坐下。 苏臻捋须笑道:“听闻鞗儿身体已是大好,眉娘提起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了下来,可喜可贺啊~~” 苏氏拉着老人手臂,笑道:“老祖说的是,鞗儿有惊无险,老爷昨日还来了信件,很是高兴呢!说是想要将鞗儿接入汴京,可眉娘觉得,鞗儿身子骨太弱了些,禁不起舟马劳顿,就想着暂时留在杭州,等身子骨结实了些再回京城。” 苏氏话语说完,堂上几人本还满面笑容,下一刻又成了眉头微皱,很是怪异。 苏仁礼皱眉说道:“眉娘担忧鞗儿身子骨是人之常情,但杭州终究是比不得汴京的,有太师照拂岂不是更好?” 苏氏笑容不变,说道:“二叔说的是,汴京各方面都要好上杭州不少,鞗儿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眉娘也不敢再让鞗儿劳累,暂时也只能留在杭州修养。” 说着,苏氏又看向头雪白,身着青衣大裳的苏臻,笑道:“鞗儿今时已是蒙学年岁,蔡府上下也皆是举人、进士门第,眉娘不敢耽搁了鞗儿学业,还望老祖怜悯,可让鞗儿在苏氏学堂就学几日……” “眉娘,鞗儿今时身子尚虚,入学是不是早了些?” “是早了些……眉娘你也知,我苏家学堂不同于其他学堂,所授也较严,恐鞗儿回京后,难以适应蔡氏学堂所学,五叔觉得,不若鞗儿在家修养,待鞗儿身子骨健实后,由太师亲自教导方才稳妥。” 三叔苏仁寿、五叔苏仁嗣开口,堂上一干中、老男子纷纷点头,苏氏眉头微皱,苏臻一阵沉默…… “蔡太师所学非常人,蔡家登榜进士便有五人,鞗儿大病初愈,正当修养身子骨之时,入学之事还需谨慎才是。” 苏臻如此言,苏氏心下一阵感慨,知道苏家因何不愿自己孩儿入苏家学堂,知道苏家更愿意蔡家远离杭州,脸上略带笑容点头,心下却五味杂陈。 利益是利益,随着蔡京提出“丰、亨、豫、大”理念,铸造“当五、当十”大钱、开了“花石纲”后,民间百姓深恨蔡京,杭州上下也竭力避免与蔡府有些牵连,唯恐自家生意被百姓抵制。 苏家没有明言开口,苏氏却已知晓,苏家学堂已经在她面前关上了大门。 离开了苏府,心有不甘的苏氏又前往王家、孙家、赵家…… 蔡鞗听着绿桃的不满愤恨,心下也不知是何种滋味,看着面无异色的苏氏,毫不在意笑道:“山不就我,我就山。他人学堂不愿孩儿入学,我蔡家在杭州置办个学堂就是了。” “少爷,办学堂是需要先生、山长的,而且……而且总不能只教少爷一人……”绿桃声音越来越低。 绿桃倒是不客气,苏氏脸上浮现一丝不自然,蔡鞗却不甚在意,笑容依旧道:“蒙学而已,用不着什么大儒来充当先生、山长,大家族子女不愿入蔡家学堂,杭州城普通百姓子女不愿,偏远乡下农人子女呢?街道上流浪儿呢?军中子女呢?” “一日三餐提供饭食,月末给些银钱资助,军中子女入学,将来考取功名,不再与父辈一般是个配字军,孩儿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苏氏一阵犹豫,说道:“我儿终究是要回汴京的,不如为我儿请个先生,府上也清净些。” 蔡鞗挠了挠脑袋,说道:“一人独乐,众人共乐,孰优孰劣,娘亲想来是明白的。爹的根基是汴京官家,蔡家根基是官家喜怒,娘的根基是什么?孩儿觉得……看似是爹的太师官位,实则还是杭州城的产业。” 苏氏神色郑重看着只有大腿高的儿子,许久才微微点头。 “我儿说的是,娘让人去寻些合适先生、山长……” “娘,不若让孩儿来做学堂山长兼童生吧?” 蔡鞗一脸笑意,苏氏、绿桃、春花、夏荷、秋月、冬梅全一脸怪异看着他。 “娘的初衷,还是为孩儿请先生教导一二,虽大兄他们成了登榜进士,想来娘亲也是知晓缘由根结的,孩儿相信,只要爹在官家面前依然受宠,孩儿就算才识不够,将来也一定会成为登榜进士,所以呢,是不是学识高深先生教导孩儿也无太大关系,办个学堂也花费不了多少钱财,娘亲忙里忙外也甚是劳累,不若随孩儿瞎整胡闹一番。” 苏氏不由一笑,倾斜着身子微点他额头。 “未战先思败,娘是不是认为,娘的钱财已经扔进水里了?” “听娘话语,娘是答应了孩儿?” “一病后,鞗儿竟成了小机灵!” 苏氏玩笑,蔡鞗挠头,心下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两个不同的人,日夕相伴,他不相信眼前妇人会察觉不出些许差异,但他至始至终都躺在她面前,察觉有些不同,也只能往“开光”上去靠。 童学学堂花费不了多少银钱,各大家族往往都有这种私设学堂,好一些的,学员可以过百人,差一些的也只家族内一二十个童子。 苏氏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让冬梅给他送了千贯银钱,府院东一处偏僻院落也变成了蔡鞗的私人院落,墙外就是三十余间的“育才学堂”校区。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 各大族拒绝了蔡鞗入学“申请”,各大族都在忐忑观望,不愿意蔡家影响了各自名望,却不代表他们不需要蔡京的瞎整胡闹。 官家与之前官家不同,是个会折腾的主,蔡京因此提出“丰、亨、豫、大”理念,说白了,就是朝廷可着劲花钱,往渐渐运转不动的经济河流注入源流,也因此产生了“当五钱、当十钱”、“花石纲”一事。 蔡鞗对“丰、亨、豫、大”花钱理论不可置否,“当五钱”起初流行于陕甘,初时是为了弥补陕甘货币不足情况,铸大钱,一大钱可当五钱使用,后来又在全天下流通,铸大钱当十钱使用。 大宋朝铜钱不足,一大钱含铜量不足以充当五钱、十钱,流言一起,势必会因此贬值,百姓无论贫穷、富贵纷纷可着劲花掉手里的“大钱”,因此商贾获利颇丰,百姓兜里却空空如也,因此,百姓不满,文人弹劾,蔡京这才被罢职不用。 百姓可着劲花掉手里大钱,极大刺激到了经济展,至少各商贾获利颇丰,因民情激愤,蔡京罢职,朝廷以“兑五、兑十”收回大钱,事实上朝廷并未因此获利。 朝廷收回了“劣币”大钱,百姓因可着劲花钱,兜里空空,一时间市场上没有银钱流动,市场萧条,各大商贾又想起了“丰、亨、豫、大”的蔡京来,官家喜爱奇石,朝臣看到蔡京乱花钱下场,谁也不敢支持,结果又把蔡京生生抬入汴京。 对“丰、亨、豫、大”的便宜“老爹”,蔡鞗不置可否,大钱当五也好,当十也罢,其实并无过错,骤然施行下流言四起,百姓不信任朝廷信誉恐慌而乱花钱,但只要官方认可,愿意回流兑换,有了足够信誉,就算“当百、当千”,就算废弃铜钱货币,时间长了,百姓习惯了,也就算不得什么,也可以从根子上彻底解决了铜荒一事。 可“花石纲”一事……只能说是个臭棋,花钱纯粹是为了官家喜好,这笔巨额金银也绝对不会流入民间金钱流中,只会落入相关商贾兜里,还不如招募流民大肆清理河道呢。 蔡京究竟是真的希望搞活经济,还是纯粹为了满足官家喜好,蔡鞗也不清楚,也不想管……管也管不了,一个几乎还在穿开裆裤的小屁孩,能管得了谁? 一小屁孩成了蔡家山长,可不就笑掉他人大门牙么,本还没几人愿意靠近蔡府,在小屁孩为山长传出后,人流量骤然增加,每一个往来百姓、士子,总是有意无意往蔡府大门里偷瞧几眼。 蔡府大门中开,蔡鞗似模似样坐在正当门的小几后,绿桃站在身边就没抬起过头,小脸红扑扑,总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个身上。 蔡鞗若无所觉,神情专注看着《百家姓》,桌面上还放着《千字文》、《四书五经》、《诗经》、《史记》……杂七杂八一大堆,除了门外百姓只能看到一小脑袋外,诸多书籍几乎将他生生掩埋了。 …… “呵!这么多书,读的玩吗……” “嘿嘿,读得完读不完不知道,本公子却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蔡家有的是书册!” “哈哈……” 众人大笑,纷纷调侃,蔡鞗也不闻不问,也没这么多工夫搭理,正咬着笔尖为《百家姓》注音,不认识的,拿不准的一律画个圈圈,事后只需寻苏氏或四大婢女请教,哪有工夫去搭理门外讥讽嘲笑,若要嘲笑,除了他不通古文外,谁嘲笑谁还不知道呢。 第4章 活字印刷 一连数日也未有一个读书人应征先生,即使只是童生、秀才也无,蔡鞗依然每日里坐在房门处,为自己认识的文字标注音节,不认识的一律画圈圈,还别说,小桌子上一堆书籍,看没看得懂不知道,反正几日来竟被标注完了。 门口大石狮子旁,几乎每天都有一个穷酸书生蹲在那里,还有些书生站在门外,不时讥讽嘲笑他的读书度,见到他挠头就会一阵哄笑,绿桃不知多少次面红耳赤瞪眼,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站在后面垂头耷脑。 这一切都被蔡鞗看在眼里,却从无一次开口训斥,更无让下人棍棒驱赶,只是自顾自标注书籍音节,好好的书籍也被他画的乱七八糟。 “啊~哈!” 大大伸了个懒腰,蔡鞗终于将书桌上所有书籍标注完了,正要让人将自己小书桌收了起来,看到外面又是一阵哄笑,脸上也跟着露出白痴般傻笑,手指指向石狮子边蹲坐的穷酸书生。 “先生每日前来蔡府,可有赐教?” 吕秀才精神一阵,弓着身子上前深深一礼。 “衙内欲开设学堂,敢问衙内,学堂先生日后当归于何处?” 蔡鞗一愣,随即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隐意,不由笑道:“教书育人,治学授道,虽一日为先生,终生亦为人师,先生日后也当为先生。” 见他犹豫,又笑道:“听府内仆役说,先生每日里都会前来蔡府,想来非为稚子之师而来,当为兜售治国大道而来。只是……先生可能投错了门庭,自古便有人之古来稀一言,家父今时已是六十五有余,先生若想兜售治国良言,纵使家父青睐有加,亦恐难以为续。小子妄言,还请先生见谅。” 蔡鞗似模似样抱拳拱手,门外一干士子却是傻眼了,听着他话语,好像巴不得蔡京一命呜呼一般。 正在人群中的王之璨推开人群,抱拳说道:“古有稚子甘罗为相,却从未听闻哪个稚子可为山长,敢问蔡衙内,一稚子何德何能可为一山长?又有何德何能教书育人、治学授道?衙内就不怕误人子弟,毁人前途?” 蔡鞗看向王之璨,神情郑重抱拳还礼。 “先生不畏强权质问蔡某,当为刚正之人,敢问先生可否为‘育才学堂’山长?” “这个么……” 王之璨和一干书生顿时傻眼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诸位之才当若日月辉光,蔡某尚还需读蒙学之稚子,与诸位先生相比,如同荧星伴日月,又岂敢与儒家大贤相较一二?” “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家境贫寒之子,孤苦无依之流儿,亦不当绝于圣人门外,一稚子虽才疏德微,亦当学古之大贤,教化众生,传承礼仪大道。” 众人更是傻眼了,王之璨想要辩驳,可一想,眼前小子说的很明白,所收学徒皆家境贫寒、流落在街乞儿,都是人家不愿教授的小儿,再说什么“误人子弟”之言就有些那啥了。 看着门前一干人相视不言,蔡鞗面露微笑,再次抱拳一礼。 “诸位之才远胜蔡某,育才学堂尚未立起,未来会走多远,蔡某也难言一二,若诸位志向高远,甘为孺子之牛教书传道,育才学堂大门永远为诸位敞开,山长亦可留于诸位……” 话语还未说完,人群中几名士子衣袖一甩,冷脸离去。他的话语如同瘟疫,不一会,就连一脸尴尬的王之璨也被人拉扯离去,更别提那个每日都会跑来的吕秀才。 蔡鞗心下摇头不断,回过头去想,谁会愿意成为一稚子名下先生,更何况还是名声老臭的蔡太师的小五衙内。 “少爷说的好!” 突兀一句话语把他吓了一跳,见绿桃一脸不忿,心下又是一阵好笑。 “得嘞,打今个起,绿桃你便是我育才学堂里的女先生了。” “啊~少爷……少爷,绿桃……绿桃不……不识字,怎……怎能做先生……少爷……少爷别走啊……” 蔡鞗似模似样背手摇晃离去,绿桃抱着一堆书籍,不时还掉了一本两本,嘴里却急切不断。 大家族里,除非是少爷们的伴读,通常是不允许读书识字,绿桃只是个丫头女婢,想要读书更是难上加难。 府门前生事情很快传入苏氏耳中,站在窗口看着院中繁花,清瘦女人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蔡鞗像是没心没肺的小子,没有先生,没有生徒童子,他也像没事人一般,正当苏氏想要进一步观察时,绿桃跟着他,抱着一堆书籍跑来。 “娘,这个字念什么?” “这个呢?” …… “还有这个。” …… 看着他狗爬一般字迹,请教着很是平常文字,苏氏心下满满无奈,很有些确定,学堂不过是他的玩闹场所,但看着他勾画的音节,眉头莫名皱起。 “鞗儿,这些都是些什么啊?” “这个?这个叫拼音字节,一般情况,只要一两年学会、熟练使用拼音字节,只要将书籍都附带了这些拼音,即使只是学习了两三年的童子,也可以自行读尽天下间所有典籍。” “什么?” 苏氏大惊,一脸难以置信看着他。 蔡鞗挠了挠头,说道:“孩儿病重时,老胡子爷爷教的孩儿,有拼音相助,读任何附带拼音的典籍都没有问题,只是……读写没问题,若要通达先贤文意……却还需先生讲解。” 蔡鞗没有太好法子解释拼音的事情,常用简体字一共也就两三千,古文繁体字可就厉害了,足有小十万,他不管别人是如何学习的,反正他自个见到不认识的文字,无论如何都是要标注拼音的,早晚都需要解释,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找了个“白胡子老爷爷”再说。 这个时代,乡间怪异传闻很多,苏氏也不敢肯定他说的真假,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眼前的小人儿从未离开过她身边。 连连深呼吸,苏氏看着儿子狗爬字迹,看着被他书画乱七八糟书籍,神色极为凝重。 读、写、通达文意,三个境界,最难的一步就是读写,每个地方言语不一,因为读音不是官方标准,即使大才子亦会每每被人耻笑,可若有了正统读音…… 财富! 苏氏本能的就想到了重新刊印典籍,神色更加凝重,看向绿桃郑重说道:“鞗儿所书每一本书籍都不许外流,不许被他人得去,若有所失,家法重处!” 蔡鞗眉头一皱,几个月来,这是他第一次见苏氏严厉,正要开口,绿桃却已跪倒在地。 “夫人放心,绿桃绝不敢遗失少爷书籍!” 苏氏这才微微点头,重新拿起百家姓,仔细看着书本上的圈圈,神色郑重读出,见她如此,蔡鞗心下叹息,也只得老老实实为不认识文字标上注音,一边标注,一边讲解拼音知识和声调,甚至连断句标点符号存在的意义和作用也一一说了清楚,听着他述说,苏氏更加严肃郑重,又一次郑重交代绿桃,万万不可遗失了每一本典籍。 一连一个时辰,蔡鞗才标注完三本书籍,累的不行,正要告退休息…… 苏氏拧眉说道:“学堂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建起的,房院也需仔细清理、修葺,我儿暂时就在家中整理些书籍,如此乱糟糟书本终究是不成的,还需为学堂童子另行准备书本,等娘亲寻人准备雕版印制些书籍,学堂再开业也不算迟了。” 见她如此说,本还不甚在意的蔡鞗也无话可说,可听着“雕版”两字,本能的问道:“雕版?是不是用枣木将书本上文字一个个雕刻出来,刷上漆料印制书册?” 苏氏不由笑道:“正是如此,我儿所用书籍便是如此印制。” 蔡鞗皱眉说道:“为何不用类似印章那般印刷?将一个个文字雕刻在泥范印章上,所需文字进行排列印刷,如此即使雕刻错了,也无需毁掉整个雕版,即使错了,也容易挑选出单个‘印章’,这种法子,好像……好像《梦溪笔谈》应当有记载才对?” 蔡鞗疑惑不解,按理说,此时活字印刷应该出现了,怎么苏氏像是不知道,这不应该啊? 他却不知,活字印刷的确早在五六十年前就已经明出来,但活字印刷并没有传播开来,所知人很少,直到一二十年后,被一个叫“周必大”的人重新仿制出活字印刷,这才真正传播开来。 蔡鞗不知道这个时代的悲哀,毕昇只是个低贱刻工,纵然明创造出来了活字印刷,又怎会如文人周必大名气之高? 还有就是,工匠永远只是商贾工匠,有些东西一但改进、明出来,本能就会藏于家中闷头财,这个时代的文人又大大不同,恨不得可以让全天下都知道自个本事,两者身份、地位各不同,也造成了苏氏并不是很清楚活字印刷之事。 听了他的法子,苏氏一时呆了,印章自古便有,书写字画时,但凡小有成就文人,都酷爱盖上自己特有印章防伪标识,可却没人去想用印章来代替雕版。 仅仅只是一层窗户纸,却没人捅开,蔡鞗一句疑惑,苏氏猛然站起,大步走出房门。 “冬梅,让人去寻《梦溪笔谈》一书,现在就去!” 第5章 翠云楼 翠云楼灯火通明,龟奴、老鸨打趣拉人入楼,二楼不少姑娘摇摆手里锦帕,又掩嘴轻笑,惹得每一个踏入楼内男子内心一阵瘙痒。 外面娇笑、高声调侃不断,富丽堂皇的凌香儿房内却又是一番景象,琴音时而舒缓若溪流划过沙石,时而激烈似万马奔腾、刀枪碰撞,下一刻又身处寂静丛林黄鹂婉转…… 琴音低转,凌香儿香扇半遮,身体娇柔婉转似蛇,轻纱轻飘,眉眼含情又怯……王之璨的心脏几若停顿,不知何时站起,痴痴呆呆看着低眉羞怯娇艳。 “好!” 一声公鸭子嗓音炸响,王之璨脸上瞬间爬满怒容,正待开口大骂…… “当啷!” 一大块银子砸在场中,众人纷纷去看,正是苏家大少苏瑞。 “表兄威武——” 陈廷之轰然叫好,席间几名士子一脸不悦厌恶。 “苏大公子,中秋月夕花魁大会,区区十两纹银可是不够啊~~” 苏瑞正睥睨四方舍我其谁呢,听到竟有人置疑苏家实力,心下一阵不悦,摇扇转头去看,见是王之璨嘴角微微上翘不屑。 “当是谁呢,原来是王兄啊~~” 苏瑞轻摇了几下折扇,又猛然一收,一起一落轻击手掌,白衣青衫,五官周正,看着也是一翩翩公子,只是年岁正当十六七,正当变声期,说出的话语也略显尖锐。 “花魁……虽有‘一品,二韵,三才,四色’之评,可若没有银钱……” “哈哈……” 陈廷之一脸得意大笑,合扇指着王之璨,讥讽道:“表兄去岁赠花百朵,不知王公子赠花几何?” 一朵花便是百贯,百朵就是万两银钱,在坐的一些书生听闻摇头不言,心下不住摇头叹息,王之璨想要开口怒怼,奈何他也无法轻易砸出万两银钱,正不知该如何下了梯子时,脑中突然划过一道亮光,嘴角略微上翘,泛起一个不屑弧度。 “苏家不过是奸党之走犬,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花魁之评,一品,二韵,三才,四色,一品者,君子之高洁品性也,不义之财而赠……” “呵呵……” “王某听闻奸党之六七岁稚儿欲要置办学堂,欲要以山长误人子弟,流毒千里,苏兄文采风流,何不前往应征学堂先生,表表一二忠心,也好趁机榜上有名,弄个封妻荫子。” 满堂寂静,不等苏瑞恼怒,凌香儿却着实傻眼了,去岁花魁争夺尤为激烈,若非苏瑞紧要关头咬牙砸下百朵红花,她也绝对击败不了百花阁董香儿。 去岁险胜,今岁更加凶险,百花楼从福建邀请了吴姬相助,虽两人暂未相见,凌香儿却深感不安,中秋月夕即将来临,正要手段尽出死死锁住苏瑞愣头青呢,王之璨这番话语却是当头一棒。 一品,二韵,三才,四色。一品指的是人品,性子温婉也好,霸道高傲也罢,或是百变狡黠……但品性一定要正!要符合君子之品性。二韵气质,三才琴棋诗画,四绝世之姿,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品性上。 苏瑞若成了奸党一员,接受了他的红花钱财,她凌香儿也成了委身奸人之女,成了贪慕荣华富贵,成了一丘之貉奸贼,这名声若传扬出去…… 凌香儿脑门冒汗,心下不住后悔,后悔招惹了如此个愣头青,百花阁邀请了才女吴姬相助,本不善诗词的她就想多多寻几个才子相助,如今倒好,王之璨的才气尚未真正见识到,倒是一棍子把她敲晕了。 不善于急智的苏瑞一时间也寻不到应对说辞,心下恼怒,正要上前揪扯,先打一顿眼前可恶小子再说,正要撸袖…… “六弟。” “过了。” 低沉话语传入众人耳中,凌香儿忙转头去看,正见席间一中年书生,书生衣着普通,素衣素袍,普通的丢在人群中都不会让人注意,众人见他开口,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 王之璨眉头微皱,有些不解同族王师礼为何袒护苏家? “三兄……” 王师礼微微摇头,起身向苏瑞抱拳一礼。 “家弟久在汴京潜学,世故历练稍有欠缺,苏兄、凌姑娘还请见谅!” 苏瑞见王师礼抱拳,虽心下恼怒不满,却也知道王师礼的厉害,同样抱拳还了一礼。 “王兄多礼了,一稚子为山长,着实有误人子弟之嫌,但那是蔡府之家事,我苏府再如何也还管不到蔡太师的事情,若这位王兄不满太师作为,可向官家劝谏,我苏家绝不阻拦。” 苏瑞心下对蔡鞗、姑母弄出个学堂很是不满,可也知道,苏家在拒绝了那小子入学堂后,想要私下里插手、劝解,至少要过了一段时间。 蔡京名声如何,屋内所有人都知道,但他们又都全仰仗蔡京的“丰、亨、豫、大”乱花钱,至少当前百姓兜里空空之时需要,一者不愿太过靠近,一者又仰仗离不开,苏家如是,王家同样如此! 凌香儿心下不满王之璨,不满他将大好场面弄的冷冷清清,忙举酒笑道:“良辰美景之时,诸位哥哥们就莫要说些败兴之事了,前些日香儿偷偷学了段‘飞天奔月’,本想着中秋月夕讨得哥哥们欢心,今日香儿献上一段,让诸位哥哥品茗一二。” 秋波含情带怯,众人一阵鼓掌叫好,像是刻意冲淡屋内紧张、尴尬…… “飞天奔月”取自《霓裳羽衣》和《天魔》,凌香儿转入后间更换衣物,不一刻钟,华丽与妖艳并存,妩媚、妖娆、含情带怯……尽管所有人都早已见识过了她的容貌,在旋转扭动间,所有人都想要揽在怀里,掀去粉红面纱,尽情…… 一舞未尽,屋内只剩下若痴若狂,哪里还有之前的紧张、尴尬,王之璨双目里更是流露无尽贪婪占有,苏瑞如此,王师礼如此,陈廷之…… 音停舞止,大红舞裙似盛开牡丹,高高抬起玉臂缠绕指向天空,洁白娇嫩长颈在艳红牡丹辉映下更盛三分,娇目流露的不舍、含情脉脉让人若痴若狂,渴望摘下这朵娇艳……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王之璨痴痴呆呆,望着凌香儿拖着长长艳红长纱离去…… 曲尽人散,凌香儿托着香腮,诱人小嘴却高高挂起,琴师顾琴娘坐在一旁时,还对着铜镜噘着小嘴。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吧?” 凌香儿依然未有动上半分,只是透过铜镜白了眼眉眼弯弯的顾琴娘。 “妹妹都快愁死了……姐姐,怎么办啊?若那傻子话语被百花阁听了去,会将傻子话语传扬出去的……” 顾琴娘心下一叹,向她身边挤了挤,看着铜镜里的娇颜,说道:“刘妈妈虽泼辣霸道,却也不是个小心肠之人,更何况,百花阁东主便是九夫人,当不会自己往自己身上抹灰的。” 凌香儿仔细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顿时露出娇笑来,在顾琴娘还未反应过来,小嘴吧唧一下偷袭成功,眉眼弯弯笑道:“姐姐果然是女中诸葛,九夫人此时比咱们还头疼呢,哪里还会有闲心盯着咱们,再说,蔡太师虽可恶,相信也没哪个评师敢明目张胆得罪了蔡府!” 顾琴娘被她偷袭成功,知道她古怪精灵,并未恼怒,却说道:“百花阁不会在风头上主动牵扯了蔡府,唐知府不会,杭州官吏绝不敢轻易明着得罪了蔡府,其他人却不好说了。” 凌香儿又愁苦起来,抱着顾琴娘不住摇晃。 “姐姐……姐姐……快想想办法……快想想啊……” 顾琴娘也没太好法子,挣脱了她的娇臂,点着眼巴巴额头。 “你啊你,早就让你别去招惹麻烦,你偏是不听,想要脱了身,除非……算了,苏家当不会真的如此愚蠢。” 凌香儿一愣,随即大喜,跳起来就要再次偷袭,顾琴娘忙伸手敲了她一记,笑骂道:“姐姐已经是了平民百姓,今日文人士子围在身边,实则还是欢场可怜人,有些人可莫要去招惹,咱们根本招惹不起的。” 凌香儿却不甚在意,笑道:“又不是妹妹招惹是非,苏家大公子和王傻子打擂台,与妹妹何干……行了行了,姐姐莫要担忧,妹妹今日所得,全都给姐姐……” 顾琴娘刚要劝解,见她从木匣里拿出两锭银子,忙摆手道:“可别,妈妈已经给了姐姐酬金。” 顾琴娘不敢再留在凌香儿房内,她在最当红时自赎自身,翠云楼苏妈妈差点没上吊自杀了,若非即将迎来花魁大赛,苏妈妈绝不敢轻易邀请琴娘弹琴奏乐,唯恐把更加精灵古怪的凌香儿也带出了翠云楼。 出了房门,顾琴娘正看到苏妈妈伸头看来,心下一阵苦笑,自是知晓她在担忧着什么。 莲步缓缓下了楼,苏妈妈很是甩了下描金手帕。 “琴娘,不是妈妈说你,翠云楼有人捧着,有人小心伺候着,穿金戴银,锦衣绸缎妈妈也从未短了你半分,又何须遭受那个罪啊?” 看着她愤愤不已,顾琴娘却知道,眼前已是四十余岁妈妈并非表现的这般可恶,微笑说道:“妈妈说的是,在翠云楼时,万事有妈妈护着,琴娘也永远无法体会到外面的艰辛,可既然已经离开了,再回头,杭州也只会增添了个笑谈,还请妈妈谅解。” “你……” “唉……” 苏妈妈深深一叹,看着与三个月前并无不同的“女儿”,日夕相伴,她又怎能看不出微笑面皮下的疲惫,狠狠戳着她额头。 “你啊你……” “打小妈妈就知,你个死丫头看着不温不火,骨子里却是个贱坯子犟骨头!” 第6章 屋顶老工匠 顾琴娘拒绝了翠云楼马夫,一个人抱着视若生命的古琴,站在胭脂巷尽头,看着仿佛另一个世界的黑暗、寂静,耳边不时传入隐隐莺歌笑语,一个人怀抱着古琴站立许久…… 蔡鞗睁眼静静看着素白蚊帐上蜘蛛许久,直到房门轻响,这才极为麻利掀开被褥,穿着他依然不怎么习惯的衣物。 衣物与记忆中的衣物差不多,裤子没有松紧性,宽大且长,足以提到没有几两肉的胸口,按照绿桃说法,这是为了保护肚子受凉生病,他却觉得是为了方便绑缚丝质裤腰带。 裤子宽大,袜子同样如是,虽宽大了些,却甚是舒服。 裤子宽大,上衣同样宽大,是交领右衽,穿衣不是很麻烦,关键是他系带系不好,好多次都被自己弄成了死结,或是被弄得不齐整,很是难看,每每都需要绿桃帮着系好,气的他偷偷把衣服弄了几个窟窿,小婢女气的拿给苏氏告状,要给他重新缝补上…… 窟窿最终没有修补合拢,他穿衣也算是顺当了,将一个个丝带疙瘩塞入相应的裂缝中,算是替代了纽扣,再也不用在意丝带被他弄成了死结,也不用尿了裤子。 唯恐他受了凉气,黑衣白裤之外,还要穿上通体白色镶粉边褙子,绿桃看着很满意,他却觉得有些不伦不类,尤其是头上的小帽让他不满,还不如光头好看呢。 不管如何,她们觉得就该如此,也只能捏鼻子认了。 绿桃端着盆热水,看样子是要亲自帮他洗脸,省的弄得一身湿水,这也是让他很不满意的地方。 衣服太宽大了,想要卷起来都困难,丝质衣物较为柔滑,稍微甩动就散了架,在询问绿桃有没有素布衣物,她的反应却有些不明所以,苏氏却是知道,但告诉他,上好白叠素布比丝绸还贵,是大食国千里迢迢用大船运来的。 苏氏话语让他很是不解,按理说布匹应该比丝绸还要简单些,大宋国应该有这种技术才对,可他哪里知道,真正布匹是在两百年后才出现的,这个时候的大宋国只有丝绸和麻布,是有人种白叠子观赏,棉布却还真没有! 大宋国海运达,皇帝支持各国来大宋国经商,但怪异的是,大宋国船只从来不越过南洋之西,真正远洋的只有大食人,大食人垄断了整个海运,苏氏告诉他后,也才明白为何宋国没有棉布,为何不会用白叠子进行纺织。 知道了因果,也不用麻烦苏氏阿娘,直接找了春花大丫鬟,让她帮忙寻些白叠子,也就不再这些事情太过关注。 洗脸也只能在绿桃帮助下进行,湿了的手巾使劲在脸上一阵擦拭,一连数次,小脸都成了红扑扑,小婢女才算放了他。 每日雷打不动的要围着后院跑上两圈,之后稍微吃了点东西,这才安安稳稳将自己关在书房内,翻阅自己需要的书籍。 在下地走动后,他的日子基本上都是一成不变的,一连小半月都是如此。 临近了中秋月夕,街面上越来越热闹,原本很安静的绿桃也有了些躁动,频频在他面前小动作不断,见她又一次趴在桌案前,双手托着下巴盯着他,眼睛都不带眨动的。 “唉……” 蔡鞗扔下并不习惯的毛笔,一脸无奈看着眼前梳着好笑双环丫头。 “又咋了?” “少爷,还有十日就是中秋月夕了!” “那又如何?” “中秋月夕可好玩了,有杂耍的,有花灯,烟花可好看了!” “嗯。” 蔡鞗的不置可否,小丫头好像受到了打击,也成了无精打采,见她如此,心下一阵好笑,如同记忆力的儿子无法出去疯玩一般情景,想了下,很认真点头。 “娘亲说要仔细修葺修葺学堂屋舍,算着也有半个月了,身为学堂山长,是该去看上一看了……” “嗯嗯!!” 见她小脑袋乱点,瞬间恢复了精神,蔡鞗心下更是好笑,站起身来。 “别忘了带上些银钱,兴许路上饿了呢。” “少爷放心,绿桃有钱!” 看着她拍打着腰间挂着的小荷包,蔡鞗一阵无语,背着小手,似模似样出了书房。 蔡府所占位置很好,距离西湖也很近,本身又处于繁华街道中间位置,按理说,如此位置应当不符合蔡太师品味,毕竟临近街市,太吵了点,可是呢,蔡府占地近百亩,那就又有了另外一说。 学堂在蔡府院墙之外,原本是一处文人士子喜欢去的雅苑,不知因何就成了蔡府空置院落,为了方便前往学堂,苏氏特意将东侧的小院打扫了干净,成了他一个人的小院。 推开小门,是真正的小门,小到只能一个人进出的小门。出了小门,门外是一条两侧栽种了垂柳小道,看着幽静小道,蔡鞗本能就是一阵喜欢,背着小手,身后跟着绿衣小婢…… 站在学堂外,透过斑驳大门,映入眼帘的是翠绿文竹,隐隐可以听到里面工匠干活声音。踏入其中,正见夏荷指挥着他人仔细修葺房屋,见他出现在院内,显然是愣了下。 “少爷。” 夏荷微微蹲了蹲身子,蔡鞗打量着绣着淡粉色蔓藤绿衫,笑道:“夏荷姐不用太过客气,我也就过来看看,你们该如何还如何。” 听着他开口“我”字,夏荷眉头不由一皱,想要开口劝解,最后还是低头应是,稍微让开了些身子,便于他可以观看屋舍修葺情况。 屋舍本身没有太大问题,之前是用来招待文人士子,所用也皆是上等木料,甚至连漆料都未有起皮,与其说修葺,不如说是重新换瓦,避免因屋顶砖瓦坏了漏水。 看着屋顶上工匠年岁都较大一些,蔡鞗有些不解,看向夏荷说道:“夏荷姐,工匠的年岁是不是大了些,屋顶爬上爬下挺危险的。” 夏荷神色一阵犹豫,想要解释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再三,轻声说道:“中秋月夕临近,人手也不易寻找。” 蔡鞗一愣,心下不由一阵疑惑,自苏氏决定重新修葺时,已是半月前的事情了,中秋月夕也是十日后的事情,两头将近一个月,秋收一般都是中秋月夕之后,若说忙碌,也是大家族忙碌,小门小户越是临近节日越是花费颇多,自是想着多赚些银钱,怎么可能会找不到工匠? 心下疑惑,看到夏荷脸上的不自然,蔡鞗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一阵沉默,微微点头。 “偌大年岁还要爬上爬下,若非家中拮据,想来是不愿如此冒险的,等到他们完工后,夏荷姐告诉他们,家中若有儿郎愿意前来学堂就学,一切费用全免,每日供给两餐用食,若居住在学堂,每日可提供三餐食用,另外,月末学堂贴补每个童子一贯钱财。” “当然,这是家中愿意前来就学童子,他们的工钱,之前不管娘亲给了他们多少,再此基础上增加三成,算是奖励他们身上的工匠精神。” 夏荷、绿桃一愣,不等夏荷开口,绿桃就急不可耐。 “工匠精神?少爷,什么是工匠精神啊?” 蔡鞗却看向夏荷,笑道:“医者仁心,在真正救人治病医者眼里,没有好人与恶人一说,眼中只有病人,秉承‘仁’而救人,这就是医者大爱精神。匠人同样如此,匠人追求的是精益求精、更上一层楼精神,而不是其他。” 说着又看向房顶几个头斑白老人,静静说道:“我相信,阿娘给他们的工钱必高于他人,这算不得什么,他们年岁大了,虽动作不如年轻人麻利,但年岁毕竟是大了,爬上爬下本就极为危险,给的工钱高些也是应当。” “或许他们家里拮据,不得不接了学堂活计,或许是因为工钱真的高出了他们的期望,但我更愿意相信,他们给学堂换瓦,是为了喜欢,为了子孙后代希望,为了证明自己还是有用的人,证明自己还是个工匠!” “仅凭这一点,我愿意多给他们三成工钱!” 蔡鞗微笑转身,向后摆了摆手,自己的灵魂又不真的是个稚子,夏荷脸上的不自然,嘴里话语,都已表明了苏氏的难处和蔡京在杭州城的尴尬,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他左右不了蔡京继续瞎折腾,阻止不了蔡京炽烈权利欲望,能做的只是在后面尽可能擦屁股。 善待几个年老工匠说明不了什么,但这是个态度,至少蔡鞗是这么认为的。也不管身后夏荷怪异神色,背着手转身走出学堂。 入学堂,离开学堂,只用了一刻钟。 绿桃很善良,也很容易欺骗,她的快乐很简单,蹦蹦跳跳跟在身后,全然忘了她比他大了三岁,是他的贴身女婢兼保姆的事实,赵婶娘每每交待的稳重早已甩到了爪哇国。 小道较为幽静,走出百米外,转入另一条街道,就像是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叫卖声此起彼伏,挑着担子、举着拨浪鼓的卖货郎,赶着驴车运货商贾,店小二不时招呼街道上客官,肩扛着儿子的汉子,提着篮子妇人,举着花伞少女……一切的一切都与幽静小道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正当蔡鞗犹豫是不是一脚踏入自己不熟悉的领域时,绿桃像个撒欢的羔羊,拉着他小手,不容他拒绝冲入人群。 “少爷,刘婶婶的桂花糕可好吃了,又软又甜!” “本少爷不喜欢,会坏牙的。” “少爷以前不是很喜欢么?” “现在不喜欢了,坏牙!” “哦~少爷少爷,糖葫芦!糖葫芦……” “……” 第7章 商贩顾琴娘 个头矮小些的蔡鞗,硬是被她拉到一老汉扛着的老大木棍前,看着插在稻草上一串串红艳诱人的糖葫芦,他竟也有了想要尝一尝的念头,挺奇怪的念想。 绿桃一手一个,蔡鞗也选了个,两人在没有家丁仆从相随下钻入人群,而他也现了憨憨傻傻的小婢女人缘真的很好,街面上摊贩几乎都认识她,但对他的态度却有些冷淡。 蔡鞗也不怎么在意,只是跟在小丫头身后,如同记忆中,跟在撒欢儿子身后,只是充当一个付账的跟班,不久后却悲哀现,连付账跟班资格都没了,所有钱财全在撒欢的小丫头荷包里。 一边注意下前面的双环髻,一边观察这个时代美食小吃。 这个时代的美食还真不少,记忆中的美食在这个时代差不多都有,荤素包子、油条、胡辣汤、油茶、摊饼、茶叶蛋……应有尽有,当然了,一些诸如爆米花、薯条一类的吃食是不可能存在的,就在他再一次转头寻找小丫头身影时,竟然没有寻到,心下莫名一阵紧张。 “绿桃——” 用着自己都会惊讶尖叫,下一刻,正见到双环髻丫头从一堆人群里挤了出来,脸上不由露出一阵苦笑…… “少爷,快来快来!有人欺负了顾姐姐——” 看着她连连招手,蔡鞗一阵头疼,记忆中吃过亏,心下有些阴影,他是不愿往人堆里挤的,看着她兴奋的劲,脑仁子就是一阵疼,对她话语又有些莫名其妙。 “万事莫要打堆,打堆最容易吃亏……” “少爷,快救救顾姐姐……刘秃子!我家少爷在此,还不放了顾姐姐?小心我家少爷让人打你板子!” 被绿桃生生拖入人群,听着她大叫,蔡鞗不由一愣,本还都打堆挤在一起看热闹人群猛然散开,露出里面几名交脚幞头、圆领皂衣衙役,领头汉子身高五尺七寸,左脸颊一块青黑色印记尤为显眼,看着像是个配字军,正见他拽着一女,女子身量较男子稍矮两寸,衣着与寻常女子差不多,脸颊上的面粉、黑灰遮掩了些容貌,但在他眼里,还是可以看出,确是个“小姐姐”般女人。 正准备锁住顾琴娘的刘秃子一愣,等了三个月,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曾经可望不可及美人当前,自是不会在乎绿桃一小女婢,但蔡鞗小五衙内却不同,见到小五衙内果然站在面前,抓着顾琴娘的大手像是蝎子蛰了一般,瞬间松开,身子不由自主弓了下来。 “五……五衙内……小的……小的不知顾姑娘是衙内的人,小的该死!” “啪啪……” 刘秃子照着自己就是几个大嘴巴,感觉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蔡鞗眉头微皱,看着眼前配字军一般捕头,像是吃过自己亏似的,可那“顾姑娘”与自己又是怎么回事?略微皱了下眉,心下疑惑,也知道此时不是追根问底时候。 蔡鞗随意整理下素白褙子,笑道:“公门执法当重一个‘公’字,是不是本少爷的人,在‘公’字面前都是与他人一般无二,王公触法亦罪,本少爷一无功名,二无职司,又岂能让刘捕头因私废公?” 不等绿桃心急开口,蔡鞗又说道:“刘捕头身在公门,之前想来也是军旅中人,当知军法之严厉、规矩,公门亦是如是!只是……本公子见眼前女子体貌端正,双目清纯若水,当非狡诈触法之人,不知刘捕头因何要锁拿于她?” “回衙内……” “少爷,绿桃知道绿桃知道!” 刘秃子很清楚眼前小人儿是何人,别说他一个小小衙役捕头,就算是杭州知府唐恪,那也是不敢轻易得罪,更加知道,听着话里话外“规矩”两字,真实后果…… 刘秃子不敢去想得罪蔡家的后果,脑门冷汗大滴大滴冒出,正待抱拳,绿桃却是急不可耐,小嘴叭叭一通,蔡鞗这才明白是个怎么回事。 事情并不是很复杂,眼前“顾姐姐”当街做馕饼,刘秃子身后的混混模样男子吃了馕饼,却嫌馕饼难以下咽,不仅不给馕饼饭钱,还与女子起了争执,结果被女子打伤。 “少爷,刘七就是个无赖子,坏的紧!” “少爷,您看看刘七个头,再看看顾姐姐身量,刘七胳膊都比少爷腰还粗,顾姐姐怎么可能打伤了他?那些叫嚷的都是刘七一帮的无赖子,坏的紧!” 绿桃指着人群里几人,蔡鞗扫了一眼,将目光一一看过刘秃子、刘七和几个捕快,一脸笑意来到碎裂一地“桌案”前,从地上拾起一馕饼,随意拍了两下。 “都是汗水种出来的,浪费了就太可惜了……” 说着,将馕饼送入口中,刚咬上一口,嚼动的嘴巴不由一顿,脸上也露出些苦意,也不知眼前女人是如何做的馕饼,生硬能崩了牙齿也就罢了,关键是还莫名的有一股苦涩味道,这辈子或许也没吃过如此难吃的馕饼。 “说句公道话,不是一般的难吃!” 说着,将啃了一口的馕饼送到一脸面粉的“顾姐姐”面前。 “别人付了钱财买饼,饼子多多少少也应该可以下咽才是。” “五衙内公允,俺就说……” 刘七大喜,忙大声应和,可还没刚开口,看着冰冷目光,竟畏惧闭嘴不敢再言。蔡鞗站在刘七面前,面无表情。 “混混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若言老蔡太师是大宋国顶级混混,而你只是最低等,不入流那种。” 蔡鞗嘴角不屑,抬手指向一脸怪异的顾琴娘,盯着刘七说道:“此女身姿妖娆,娇艳若花,若她愿意放下身段,放荡风流,自有大把权贵生生将你碾成齑粉!人可以贪,可以赖,可以浑,可以横,但不能眼瞎,会死人的。” 刘七冷汗直冒,这才想起顾琴娘的花魁身份,从良,不代表寻不到愿意为她出气权贵。 蔡鞗不理会苍白若死的刘七,走到同样大汗淋漓的刘秃子面前,微微抱拳。 “法理不外乎人情,依法治国,治国便是治人,人有五情六欲,亦有怜悯、同情,刘捕头以为如何?” 刘秃子心下不安,忙抱拳低身,声音颤抖不止。 “五……五衙内教……教训的是……” “刘捕头说笑了,本少爷只是白衣,还没资格教训刘捕头,刘七自身无大碍,这位姑娘虽损失了些桌椅、锅碗瓢勺啥的,也花不了几个钱,各自退一步,此事就此了结,如何?” “了结!刘七愿意了结!” 不等刘秃子开口,刘七一头汗水开口。刘秃子哪敢稍有不满,蔡鞗嘴里说着“白衣平民”话语,可每次还多了个“本少爷”三字,三个字没什么大不了的,全天下有无数人用了三字,可背后无形中附带的东西却是大大不同,没人敢轻视大宋朝站在最顶峰的奸贼蔡京。 围观百姓一层又一层,在蔡鞗入场开口后,没有一人敢轻易插嘴,在他摆手说“都散了吧”后,也没人敢继续围着看热闹,他也第一次使用和亲身感受到了权利的恐怖。 一地狼藉,绿桃小嘴噘得老高,很不满就这么轻轻放过了刘秃子、刘七等人,蔡鞗收拾了两下,现根本没什么可以收拾的完整物件,搬了个无法摔坏的木墩子,坐在暗自别头生闷气的小丫头身前。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是个怎么一回事儿,我也不相信,你顾姐姐会小白到将自己都不吃的馕饼,还拿出来售卖的地步,哪家做馍馍饼子不是先自个吃了的?” “少爷,你都知道,为何还要帮着那些坏蛋?哼!” “嗯……这么说吧,若他们敢这么欺负你,哪怕他是杭州知府,本少爷我也要想法子砍了他脑袋,哪怕无耻、阴狠也要为你出气!” “……” “知道为什么吗?” “不……不知道!” “呵呵……” 蔡鞗提了提她搞笑的双环髻,笑道:“因为绿桃是本少爷的人,因为你整日待在本少爷身边,本少爷双眼可以整日盯着你,有蔡家的匾额压着,没人敢轻易招惹。” “可你顾姐姐不成啊~咱家打了他们板子,他们也只能受着,可他们挨板子,究其原因还是因你顾姐姐,没你我天天看着,最后遭罪的,也一定是你顾姐姐,甚至掠人、杀人亦是可能,现在又有不同,没有将人得罪死了,各自退一步,事儿也就到此结束了。有时候,高高举着的板子,比打到屁股上更让人害怕的。” 小丫头也不知能不能听得懂,顾琴娘神色却有些郑重。 “行了~把你兜里钱财都给了你顾姐姐吧,就当本少爷打砸了你顾姐姐的生意。” “才不是少爷呢!” 绿桃噘嘴不满,顾琴娘忙摆手拒绝道:“五衙内已经帮了琴娘大忙,琴娘又怎敢拿了衙内银钱?” 蔡鞗本不想笑,可看着她形象,还是忍不住笑了。 “顾姑娘也莫要拒绝,你要不收下,绿桃还不知要生气不满到了几时,再说……” 蔡鞗低头看向她葱白纤指,笑道:“姑娘本就不是个商贩,以姑娘容貌出来做馕饼……虽敬佩姑娘的坚强,却也知姑娘此时的困境。” “嗯嗯,顾姐姐,你就收下吧,少爷还有好多钱财呢!” 听着绿桃话语,蔡鞗心下又是一阵翻白眼,嘴里却说道:“顾姑娘就收下吧,若……真的难为情,就当是绿桃借与姑娘的,日后有了银钱,再还与她也就是了。” “不过……” 蔡鞗再次打量了一番顾琴娘,看向她身后神色不安的老儿。 “顾姑娘不是个商贩,也不适合贩卖货物,顾姑娘身上没有商贩身上的市侩和精明狡诈,性子不合,需另想他法才是……” “少爷……少爷,顾姐姐可厉害了,是翠云楼的花魁,还会写诗,夫人都夸赞过呢!” 绿桃轻轻拉扯他的衣襟,用着自认为的低音,见他有些不解呆愣,忙又提醒了句。 “少爷,学堂,学堂……” 听了“花魁”两字就有些讶然,绿桃提到“学堂”两字更是呆愣,人却看向了一头白面的顾琴娘。 虽没有看到眼前女人真面目,蔡鞗依然肯定是个美女,可也没往“花魁”两字去靠,他当然知道花魁意味着什么, 第8章 没人能动得了老蔡太师的原因 花魁卖艺不卖身,个个精通琴棋书画、熟读诗书,否则也无法让素来高傲的士子们趋之若鹭。 仔仔细细,再一次将狼狈顾琴娘打量一番,见她不卑不亢,本能的感觉出,眼前女人并不是个容易屈服的女人,一阵沉默,蔡鞗还是开口说道:“蔡家名声若何,姑娘是极为清楚的,身为花中之魁,如此年岁,如春夏绽放娇艳花朵,姑娘能此时自赎起身,低身操持小民商贾之事,若污泥之洁莲,蔡某不敢玷污姑娘清名,只是……蔡某还是想邀请一二,不为其他,只为蔡某甚为仰慕姑娘品性。” 说着,抱拳深深一礼。 “蔡某不敢稍有逼迫,只希望姑娘可以考虑一二。” 绿桃忙拉着顾琴娘衣袖,急切说道:“顾姐姐,少爷人很好的,成了少爷的先生,那刘秃子绝不敢再欺负了姐姐……” 见顾琴娘脸上依然犹豫,蔡鞗心下一阵失落,拉住绿桃衣袖,笑道:“君子不夺他人之志,换做少爷是顾姑娘,同样会犹豫不决。” 蔡鞗拉住绿桃,向顾琴娘抱拳一礼,又不经意看了她身后弓着背的老儿,终了也没多说什么。 街面依然热闹,与他记忆中的整洁、秩序井然不同,有些吵闹、杂乱,他却很喜欢这种热闹情景,每每被绿桃拉扯挤在人群,有滋有味看着他人吵架情景。 远远看着两个小人挤入人群,顾琴娘眉头一再紧锁,回头看着正在收拾一地残碎的老儿,眼底深处生起一阵厌恶不喜。 蔡鞗、顾琴娘都是聪明人,没人是白痴到连自己都不吃的馕饼,还拿出来售卖地步,默默咬了口蔡鞗啃咬过的馕饼,细细品尝,看着眼前老儿的神色更加厌恶、冰冷。 “孙伯,今日琴娘就搬了出去,借与孙伯钱财,就当……不用还了。” “姑娘……” “不用说了,琴娘已经决定了。” “姑娘……” 孙老汉诺诺开口,顾琴娘已经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地破碎。 蔡鞗、绿桃两人衣兜空空,依然逛了大半日,他们却不知,在身后十余米外,一直都有两个青年汉子跟随,更是不知,刘七和几个无赖子正躺在无人角落里哀嚎。 两个小人儿一蹦一跳,刚一脚踏入府门,正见苏氏站在门口等待,绿桃小丫头立即低垂下了小脑袋,见她如此,蔡鞗也不得不低头不语。 “鞗儿想要出去游玩,娘亲不反对,但鞗儿太过年幼,那刘七是河北流落此地无赖子,虽是白日里,街上众目睽睽,也有府衙捕头在旁,依然危险无比。” 蔡鞗心下一震,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才觉此时的他已经不是一米八的大汉,而只是个六七岁孩童…… “孩儿……孩儿知错了……” 蔡鞗没有辩驳,没有询问苏氏是如何知晓街面上生事情。见他低头认错,蔡氏没有继续责备,看着走入的两名汉子默默抱拳行礼。 “河北麒麟臂杨晟,怀德军虞侯孟费,日后便是我儿亲随,两位都是军中勇士,我儿万万不可轻辱。” 蔡鞗一愣,不由回头去看,正见两人看来。 杨晟身高七尺,枣红方脸,看着颇为威武,只是与此时宋人穿着不大一样,皂衣皂靴没什么不同,关键是上半身,看着如同藏人裸露着整个右臂,可以清晰看清楚右臂上狰狞咆哮麒麟刺身。 孟费粗眉稍短,眉眼有些深陷,挺直的鼻梁和稍卷曲短,看着更像是个番人,没有杨晟魁梧身材,大手始终反握在腰间刀柄上,更像是危险的豹子随时噬人。 蔡京是帝国太师,招募了几个悍勇兵士为家丁算不了什么,苏氏没有言明杨晟在军中居于何职,对于孟费的“虞侯”一职,蔡鞗心下很是犹豫,认认真真看着冷脸不语两人,突然说道。 “两位将军正当壮年鼎盛之时,进入蔡府之前生了什么事情且不提,但两位留在蔡府,想来是想着借助蔡家重起,小子只是蔡府五郎,且父亲年事已高,虽得官家恩宠,乡野名望却不甚很好。” “一朝天子一朝臣,身居位高之时,风光无限,大树倾倒必是猢狲离散,甚至会有更多人落井下石,两位将军留在蔡府,成为小子跟随,真的心甘情愿吗?” 苏氏一愣,杨晟、孟费同样诧异低头,看着并未太过重视的病恹小子。 一阵沉默,孟费沉声说道:“如果公子可以三年内将孟某送回怀德军,孟某心甘为公子驱使。” 蔡鞗微微摇头,虽不知孟费犯了何种过错,三年……想也别想,就在孟费一脸失望时…… “小子只是个稚子,一无功名,二无职司,三无产业,想要三年内让费将军官复原职,甚至百尺竿头更进一层,那是想也别想的事情,更何况还是与西夏正面争锋的精锐西军。” “但是,如果将军可以冒险一试,十年内,小子可以帮助将军成为宋国小军指挥使,或是中军指挥使,至少手下兵卒不会与他们少上半分。” “……” 孟费一阵无语,杨晟不由笑了,说道:“不是杨某怀疑小衙内,刚刚小衙内也说了,太师年事已高、树倒猕猴散、落井下石之事,小衙内又言十年内一小军、中军指挥使,岂不是自相矛盾?” 蔡鞗咧嘴一笑,说道:“杨将军说的是,小子确实有些自相矛盾,所以才要两位将军自己决定是否冒险一试。” 看了眼怪异神色苏氏,又看向两人,笑道:“若说此时大宋国哪一个最有权势,除了老蔡太师外,天下没人敢说第二人,两位想知道为何吗?” 杨晟、孟费皆是一愣,苏氏神色却猛然一变,至于绿桃则傻傻呼呼看着他,根本不明所以。 蔡鞗看着两人,笑道:“大宋朝两司三衙,掌禁军八十万,掌天下兵一百二十万,前朝大学士蔡襄蔡公曾言《养兵之费》一事,曾言及一百二十万军卒一年所需锦帛,两位将军知道我大宋朝军卒每年需要消耗多少锦帛吗?” 见两人呆愣,蔡鞗伸出嫩白小手,伸出七根手指。 “每年至少需要七百万匹锦帛!” 又是一笑。 “两位将军知道,我大宋朝通过正规税赋,每年可以获得多少锦帛税赋吗?” “……” 两根手指摆在两人面前。 “王公变法时,我朝最富……至少府库是如此,夏秋锦帛税赋是两百七十六万三千五百九十二匹!” “一百二十万军卒,需七百四十二万匹,这只是军卒,还有官吏呢,官家所用呢?” 杨晟、孟费傻眼了,苏氏更是一脸惊愕难以置信看着儿子,隐隐约约像是知道他想要说的意思。 蔡鞗挠了挠头,说道:“我朝军卒最盛,所需七百万锦帛,正规征纳锦帛税赋也不过两百余万匹,这还没有算上官吏、官家所需,别的……诸如军饷、兵甲器具所缺不提,仅锦帛所缺就是如此之大缺口,又该从何所得?而这就不得不提及盐钞一事。” “自前朝,食盐便是官售,即盐工煮盐、晒盐,官方官收、官运、官售。” “官收、官运、官售,对于河道纵横的江南来说算不得什么,甚至沿着苏杭运河一路向北送入河北,送入辽南京燕京都没有问题,可对于山西、陕西山道漫漫却难了许多,更为困难的是粮食辎重运输,孟将军原为怀德军虞侯,想来是知道辎重运输是如何的困难。” “所以,仅官方就需要民间辅助,就有了山西、陕西商贾运粮边关,自汴京直接取得银钱,这种法子叫‘入中’法,而未有直接取得银钱,而是凭借边关所与售粮凭借,换取解县盐池凭借,商贾将盐巴运送到山西、陕西各县,交与当地官方盐官,或被官方认可出售盐巴,这叫‘折中’之法。” “其后,因商贾与边关将领欺骗,或估价过高,于是就有了太常博士范祥改盐法,就有了范祥盐法,也就是山西、陕西商贾运粮西北边关,不再直接给银钱,而是给盐钞,用盐钞到解县盐池提取盐巴,盐巴价格低,粮价高时,官方就拖着商贾,盐巴留在库中,等待粮价变低,或是民间盐巴缺少,盐价上涨时,官方再给与商贾相应盐钞……” 蔡鞗挠了挠头,一脸尴尬道:“虽说商贾和边军将领可能真的存在些蝇营狗苟,但官家这么做,确实损了些,可也减少了商贾为了贪欲而恶意囤积粮食,强迫粮价上涨行为。” “因有了盐钞‘折中’之法,减轻了官方运盐、运粮压力,也就是说,至少在西北盐巴一事上,成了官收、商运、官售,之后又有了承包‘买扑’,即官收、商运、商售。” “元祐年间,废弃之前的‘官收、商运、官售’和‘官收、商运、商售’一系列变法,重新回到了最先开始的‘官收、官运、官售’,不仅盐巴如此,其他官营酒、茶……也是一般无二。” “官收、官运、官售,说不上好坏,因为官方自己运营,没有商贾参与,商贾们肯定是不愿意的,而且,官方售卖,回到起始之时,也就是说,官方强行按照丁户售卖给百姓盐巴,民户五等,三等以上者,一丁一月一斤盐,之下者,一月半斤盐,仁宗时,因铜钱不足和锦帛不足已用,许百姓‘丁绢’,即‘三丁输绢一匹’,其后又成了‘每丁一丈绢、绵一两’,之后有了盐钞后,官家以盐钞换取百姓手中之绢,百姓可用盐钞自盐田取盐自食。” 第9章 打上门的苏老太爷 杨晟、孟费越听越糊涂,不明白这与蔡京受宠有何关系,苏氏面色却郑重无比,见两人如此,蔡鞗一阵苦笑。 “官方官收、官运、官售,一丁一斤或半斤“丁盐”也好,百姓没钱财,用自产的绢代替钱财的丁绢也罢,无非还是与一年的十二斤盐,或六斤盐价值相等,多余的,那是不可能了,除非是官方自行增加数倍盐巴价格。” “一斤盐巴的盐钞,本身就价值一斤盐巴的银钱,有的百姓口重,食盐较多,有的百姓味淡,或着贫穷想要节省些钱财而所食盐巴较少,强行的丁盐或丁绢,其实就是堵死了百姓想要节省的念头,说难听些,就是官方恶霸无赖子行为。” “但是,盐钞不[天籁小说 .23txt.info]同丁盐、丁绢,手持着盐钞,想要多少盐巴,自己到盐田兑换,或者从商铺里自行换取,自己节省些,剩下的,还可以将盐钞直接售卖给较大的盐商,以此换取些钱财,若无意外的话,百姓当是更加愿意使用盐钞。” “刚刚也说了,丁盐也好,丁绢也罢,人丁多少,一年所得就是多少,是按照盐巴多少来的,可问题就来了,不提官方自己运输会增加多少压力,仅这个‘定数’就不足以满足一百二十万军卒的锦帛七百余万匹所用!” “盐钞不是铜钱,有多少铜造多少铜钱,盐钞只是一张纸,官方想印制多少,只要官家点头即可,也就是说……官方需要多少锦帛,只需印制多少盐钞,用这些盐钞从百姓手里换取锦帛即可,哪怕盐池里并没有所印制盐钞相应的盐巴,或许两位将军私下里与百姓一般不满,因为百姓付出了锦帛却拿不到盐巴,只是得了张空头纸票,可你们别忘了,正因如此,才补足了一百二十万军卒所用。” “而这……正是老蔡太师受宠缘故,哪一个可以弄到钱财,哪一个可以养活一百二十万军卒,养活百万官吏,哪一个就会必然成为权利场上的顶级权贵!” “而这也是为何官家立元祐党人碑,老蔡太师亲自持笔,当然了,老百姓也把老蔡骂了个狗血喷头,谁让他没事儿瞎整空头支票烂事呢?” 蔡鞗挠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的四大女账房和苏氏、杨晟、孟费一阵无语,看着眼前小屁孩又像看着个怪物一般,谁都知道老蔡够坏,名声臭大街,盐钞自范祥之时为起始,之后为了弥补日渐不足以用府库,官府所盐钞也是一年多于一年,到了蔡京之时,旧钞早已过了盐池所产盐巴,元祐党人反对变法,回到了‘官收、官运、官售’官方绝对垄断起始之时,之前的盐钞,无论是盐商手里的,还是百姓手中的,全成了一张白纸,百姓私下里也是极不满的,蔡京上台,改变了这一切,虽说小门小户还是没有盐巴,可这也不是了白纸一张不是,至少还有一丝希望不是? 民心,即民利。让所有人获利,威望、声名也就有了,所有人没有利,那就屁威望没有!更何况,为了捞钱,老蔡还整了个“一大钱当十钱”屁事,他不被人骂,谁被人骂?换做自己如此被坑,那也是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的! 终了,杨晟、孟费两人也未有明确表示是否愿意跟随,看着带着懵懂绿桃离去的儿子,直到挠头不已的儿子转过月亮门消失不见,苏氏突然开口。 “秋月,告诉苏老大,无论如何,必须送来二十悍勇死士,为鞗儿近身亲随!” 秋月点头,什么话语没说,转身去寻人安排。苏氏一阵犹豫,又对冬梅说道:“冬梅你亲自前往汴京,将鞗儿所言一五一十说与老爷,就说……鞗儿身子骨稍弱,暂不往汴京。” 说着,看向杨晟、孟费两人,说道:“三年前,两位将军虽所犯之事不同,却也因我蔡家脱了牢笼,原本是希望两位将军护佑我儿……” 想着蔡鞗一番话语,苏氏心下一阵感叹,面无异色,沉声说道:“我儿性子宽厚,不愿委屈两位将军,蔡家也给两位将军一个不同选择,若两位将军不愿,可将两位将军送入高太尉门下,若可能的话,将来可以给我儿一些力所能及帮助。” 杨晟、孟费相视一阵沉默,杨晟默默点头,正要开口,孟费却是抱拳一礼,大步走向已经空无一人的月亮门,一手按刀,一手向后摇摆两下,话语传入众人耳中。 “小公子今日一番解惑,足以让小人甘心为奴十年,杨兄,他日你我再叙。” 杨晟一阵沉默,心下叹息,却挺直了身子,向苏氏抱拳说道:“五公子虽年幼稚子,末将亦不及一二,他日公子若有所遣,末将绝无二话!” 苏氏心下一叹,面上却略带笑意,点头说道:“将军客气了,冬梅前往汴京,路途还请将军多多照拂一二,想来老爷也希望将军可以重回捧日军。” 杨晟神色未变抱拳道:“夫人、公子之恩,末将来日必报!” 苏氏心下再次叹息,本想为儿子寻两个本领高强亲兵随从,却没想到竟成了这般,回了闺房,独自一人坐在桌案前,想要亲手写了封信件,毛笔提起数次,最后还是重新放回笔架,眼前纸张只有一个偌大墨团污迹。 “鞗儿……” “唉……” 从未想过儿子会说出这番话语,精明如她也从未想过这些事情,也相信,或许全大宋朝可以想明白的,或许也无双手之数,越是如此,心下越是担忧、害怕…… 蔡鞗不知道,苏氏一人站在阁楼看着他的小院许久,却有些奇怪孟费按刀站在门外,不明白素来骄狂的西军汉子这是怎么了,想也没想明白,索性就不再去想,他哪里又知晓自己竟成了天生浪荡子名头,直到临近傍晚苏老太爷亲自登门来访…… 苏臻带着重孙苏瑞前来拜访,苏氏虽疑惑不解,却给予了足够尊重,中门大开迎接入府,更是让春花将蔡鞗寻来相陪,期望苏臻可以看重儿子,在杭州给予更多支持。 春花寻来时,他正在书房翻阅典籍,与之前并无不同,不懂的地方就画上圈圈,而他也更加渴望可以有个钢笔、铅笔之类的书写工具。 蔡鞗没有多想,从绿桃嘴里知道些苏家事情,对苏家拒绝了自己求学之路也没多大抵触,无关路人而已,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又有什么好可惜不满的? 苏府前厅门欠很高,足有他膝盖高度,每一次进入都需要一手扶着门边,一边侧着身子进入,这对他进入前堂客厅很是不便,心下也有很大抵触。 第一次见到苏臻,感觉还算不错,看着挺慈善的老人,认认真真抱拳行了一礼。 “鞗儿见过老太爷,老太爷长命百岁,越活越精神!” 苏氏瞪了他一眼,又一脸笑意看向苏臻,笑道:“鞗儿太过顽皮,老祖莫要与他一般见识才是。” 苏臻捋须大笑。 “哈哈……” “老祖躺在床上难以动弹时,也每每想起少年风流韵事!” 又深深看了蔡鞗一眼,微笑叹息。 “唉……一场大病下来,鞗儿身子骨更加差了些,少年不风流枉少年,鞗儿却需谨慎些才是。” 蔡鞗有些不解苏臻话语,正要凭借此时年纪打趣,苏氏眉头莫名皱起,神色有了些郑重,一边为老人添茶水,一边说道:“老祖前来,不会听了些妖言妖语吧?” 苏臻没有开口,身后站着的苏瑞不满说道:“五表弟大病初愈,本应该留于府中静养,待身子骨健壮了些,也好前往汴京与姑父父子相聚,也好每日膝下尽孝,又怎可病体初愈便当街调戏民女?又怎能打砸他人桌椅,坏人清名?” “你……你血口喷人——” “你……” 绿桃大怒,小脸都成了可爱绯红色,屋内却猛然传出一声巨响。 “砰!” 苏氏猛然一拍桌案。 “闭嘴!老祖当前,不得无礼!” 绿桃眼泪啪啪,低头委屈道:“夫人,少爷没有欺负顾姐姐,是……” “闭嘴!” 苏氏再次冷声出口,小丫头更是眼泪直流,厅内一阵诡异寂静。 苏臻一阵沉默,叹息一声,说道:“鞗儿年幼,老祖自也不信市井流言蜚语,只是……那顾氏女……” “呵呵……” 苏氏轻笑一声。 “老祖说的是,莫要说了杭州士子景仰,纵使眉娘是个女儿身,亦是敬服顾琴娘出污泥而不染之高洁。” “唉~” “老爷因我朝缺铜而造大钱,虽有替官家、大宋朝解忧之意,事临却不尽人意,百姓不解而怨,中秋月夕将临,花魁之选将近,我儿虽仗义出手,也难免被有心人流传……” “也罢!” 苏氏看着苏臻笑道:“今岁中秋月夕,百花阁只谈诗词歌赋,不言花魁之事,应应景即可,老祖以为如何?” 苏臻神色陡然一变,下一刻又成了慈祥老爷爷,看的蔡鞗以为自己眼花了。 “眉娘可能误会了,老祖前来,一者是看看鞗儿身子骨,二者是为了鞗儿入苏氏学堂之事……” “呵呵……” 苏氏微笑饮了口茶水。 “老祖不用替鞗儿学业太过担忧,前两日老爷来了信件,说是官家同意了太学、州学、县学循循渐进,各学堂优秀学子可送于县学,县学优秀者入州学,州学优秀者入太学,官家自太学中择优秀者而仕……” “什么?!” 苏臻大惊站起,一脸难以置信看着低头饮茶女人,蔡鞗同样呆愣看着年轻过分了的娘亲,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语,更加想不到老蔡太师竟要废弃科举制度! 第10章 便宜法子 蔡鞗着实傻眼了,苏臻被面色惨白的苏瑞搀扶离去后,他还没能回过神想了明白,他一个稚子都知道科举意味着什么,如此得罪人的事情,大宋官家怎么就支持了呢? “唉~” “老蔡啊老蔡,你怎么就这么想一出是一出啊?难道还不嫌身上臭豆腐味儿不够重?” 蔡鞗一阵唉声叹气,刚刚将苏臻送出府,返回了的苏氏,见他跟个小老头似的唉声叹气,不由一阵好笑,轻拍了下他头顶坐在一旁。 “老蔡若不如此,我儿将来又怎能顺顺当当登榜入仕?” 见她眨眼“顽皮”,蔡鞗一阵挠头泛苦,唉声道:“老蔡权势登峰造极,因‘一大钱当十钱’而罢职致仕,这还没一年呢,又被朝臣与官家生生抬回朝堂,所为何?还不是老蔡会折腾,是个会来钱,也会大把大把花钱的主?” “唉……” 长长一声哀叹。 “八十万禁军,四十万地方厢军,如此还未算上乡军团练啥的,再加上百万官吏,如此之多张嘴之人……大宋朝该搜刮的赋税名头一个不少,就算如此也难以应付日益增长的耗费,换做谁当了大宋国的家,都需要一个老蔡这般专门作恶的坏蛋,可老蔡这次也太那啥了些,抢百姓的钱,用百姓钱喂养那些圆鼓鼓商贾、官吏也就罢了,官吏再如何开口骂娘,双手还是将老蔡生生抬入汴京,谁让他们不愿做这种烂事呢?” “得罪一头,喂养拉拢另一头,虽孩儿心下不赞同,却也知道世无万全法,若不如此,无论官家,还是朝堂官吏,都会毫不犹豫将老蔡驱逐出朝廷,会再次另选一个愿意听话,愿意为了权势不住往身上倒脏水之人。” “可老蔡这一次也太作死了些,朝廷官吏们,哪一个不是科考登榜而入仕的?这么瞎整,挖了士子的根本,士子群起闹腾,朝廷上谁敢支持?” 看着他小脸一阵哀叹,本应该是个老狐狸一般恨铁不成钢,在苏氏眼里却成了天真可爱,再一次轻拍了两下小脑袋。 “太学、州学、县学……又不是没有礼部出题应试,童生入县而应试,举而成秀才;秀才入州应试,举而成举人;举人入京应试,举而成殿前进士,与童生优而入县学,县学择优者入州学,州学优而入太学,太学又有上中下三舍,层层择其优者,与科举入仕又有何区别?偏偏我儿将老蔡想的如此不堪。” 蔡鞗私下里每每称蔡京“老蔡”,初时苏氏训斥了两句,蔡鞗依然如故,苏氏也就任他由他,平日里,哪怕在贴身亲信女婢面前,也只以“老爷”相称,见他如同个小大人一般,也打趣起来。 蔡鞗知道,若按照苏氏话语所说,也确实没有什么不同,凭本事吃饭呗,谁的成绩好谁上,关键是,真实情形真的是如此? 县学、州学、太学,自隋唐,甚至还要更久远些就已存在,但这与蔡京所言有很大的不同。 之前的三学,与百十人村庄、寨堡小学堂没有本质上区别,各个学段,各个年龄段都有,县学、州学,甚至太学也只是名字上不同,或者说官方投入的财力不同,余者本质上并无不同,春闱、秋闱都要一同参与应试,但是,现在蔡京要改变了这一切,要进行层次分级,层层递进分级,成了蔡鞗极为熟悉的小学、中学、高中、大学模式,这步子也太大了些。 苏氏见他苦着小脸哀叹,心下好笑,也不明说,微笑询问了几日来课业读书之事,最后又嘱咐了两句,让他最近莫要再出府游玩胡闹。 出府一次,不仅赔了绿桃钱财,如今更是弄了一身骚气,得知蔡京欲要推翻科举取士古制,更是不愿出府遭骂。 正如他所想,一石激起千层浪,刚传扬起来的“浪荡子五衙内”流言瞬间翻船,烟花酒巷,朗朗读书学堂,市井流儿……短短三日,整个杭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皆指着蔡府大骂奸贼,而且消息如同飓风向外疯狂扩散。 老蔡太师成了万夫所指大坏蛋,蔡鞗心下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身上的目光成功被转移开来,可他还是蔡家五衙内不是?逃了和尚无踪影,难道还能逃了安身立命的寺庙? 浪荡子就浪荡子吧,了不起也只是个调戏良家妇女的六七岁浪荡子,可蔡京惹出的风波却非同小可,哪怕所有人都尽可能不与他说起外面风雨。 躲于家中,外面的风风雨雨也全被阻在了围墙之外,被每每温和教导他读书识字,身影愈清瘦女子阻挡在外,有时他自己也奇怪,不知何时,本与自己没多少关系的女人,竟与上一世,两个生命中最重要女人身影融合在了一起,让他分不清真实与虚幻的界线。 一日日过去,时间在手指尖不经意流逝,中秋月夕很快到来,围墙之外吵闹一日多一日,学堂所有屋舍也全都修葺了一遍,小尾巴一般的绿桃像是被顾琴娘之事打击到了,喜爱热闹的她很是安静,跟着他从头开始读书识字。 或许有些人天生自带着天赋,虽然蔡鞗没有学过繁体古文,再如何也是读了一二十年的书本的,自带着一套自学本领,可就是毛笔字写的跟狗爬的没区别,哪怕苏氏手把手教授也还是没丁点长进,反而只是在一旁的小丫头却学了个真传,远比他书写的清秀雅观,看着就是一种享受。 山不就我我就山,无可奈何下,自个用着小锤子砸铁片,用坏了两个剪刀,用着鹅毛、软木,自己做了个粗劣钢笔,虽每每将小手弄的乌漆嘛黑,书写出来的字迹也终于可以让人看了。 又一次将小手弄的乌黑,见到跑入书房的绿桃小丫头眉眼弯弯,很是翻了个白眼。 “想笑就笑,你又不是没笑过。” 绿桃跑到角落里,将一盆清水放到他面前,笑道:“少爷的笔比棍子还硬,一点都不好用,二老爷正在前厅呢,听夫人说,老爷的书法还是二老爷教的呢!” “二叔来了杭州?”蔡鞗一愣。 绿桃一边为他擦拭手上墨迹,一边笑道:“二老爷性子可好了,书法在大宋朝也是数一数二的,少爷若开口,二老爷一定不会拒绝,兴许二老爷收了少爷为弟子也不一定呢!” 蔡鞗挠了挠头,为自己擦拭手掌的小丫头天生性子欢快,有事没事就说起家里大大小小事情,知道蔡卞性子宽和,更知道前厅二叔因为妖道张怀素而倒了霉,每每因为与老蔡太师政见不同而仇,怎么就来了杭州呢?不应该在河南督理军务吗? “干净了!” 绿桃仔细翻看了下他手掌,欢呼一声,不管不顾拉着他奔向前厅,不似她整日干活,劲儿还真不小,差点把他拉了个狗啃屎,不得不被动跟着奔出书房。 “绿桃……绿桃……你……你慢一点……慢一点……” 孟费坐在书房外栏杆上,看着两个小人儿一路奔跑,脸上露出些苦涩,也不知一时冲动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挺身跳下栏杆,不紧不慢按刀跟在身后,步履不紧不慢,无论前面两人脚步多么极,两前一后始终保持着一丈距离,不多也不少。 转朱阁低绮户,沿着弯曲阁廊,穿过三个月亮门和两个窄小木门,三人来到前厅外时,原本还急躁燥的绿桃如同变花脸的艺人,瞬间成了另一个模样,心下不由一阵好笑。 蔡卞见他几乎是爬过高深门欠,不由笑了。 “看着鞗儿今日狼狈,想起了当年老夫狼狈模样,啊哈哈……” 蔡卞捋须大笑,一旁的杭州知府唐恪却苦笑摇头,叹气道:“当年无知小儿,今时已是垂垂老矣,不复当年家中胡闹小儿啊……” 蔡卞不置可否一笑,见蔡鞗爬过高高门欠,正要似模似样抱拳行礼,大手摆了摆,笑道:“鞗儿无需多礼,二叔今日前来,就是想要看看大兄嘴里说的胡闹小儿,哈哈……” “来来,唐知府,见一见我这侄儿大作。”蔡卞从怀里拿出一本《千字文》来,身子微倾送到唐恪面前。 唐恪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接过《千字文》书册,看向蔡鞗笑道:“不会是五公子对《千字文》有另样见解,重新注释了吧?” “哈哈……” 蔡卞一阵大笑。 “唐知府一见便知,这可不是注解如此简单,更是事关亿万士子、生徒求学之路,大兄对此给的评价可是很高的。” “哦~这倒是奇了怪了,太师一向甚少赞人……嗯?” 唐恪刚翻开书册,正见到狗爬字迹和乱七八糟的圈圈、注音、断句标点符号,并不认识这些东西的知府大人,很是疑惑看向蔡卞。 蔡卞却微笑不做解释,手指指向一脸尴尬的蔡鞗,笑道:“唐知府莫要看着老夫,老夫对此也不甚了解,眼前小子弄出来的东西,不若让他为你我解释一二。” 蔡鞗看向苏氏,见她身边小几上还有一些他的书籍,又是一阵挠头,虽不认识眼前两个老儿,听着两人对话,又岂能猜测不出两人身份?偷偷将蔡卞打量一番,也好牢牢记在心头,将来也好可以第一眼将人群里的老蔡认了出来,要不然……认错了便宜老爹,那笑话可就大了。 见两个老儿齐齐看来,苏氏微笑不语,蔡鞗无奈说道:“二叔,这些不过是侄儿偷懒弄出的便宜法子,怎么还在知府大人面前吹嘘了起来呢?也不怕贻笑大方,杭州城已经有了个六七岁浪荡子当街调戏妇人,这要是再多了个啥名头,侄儿的日子可就没法子过了啊~” “哈哈……” 不仅蔡卞,唐恪也捋须爆笑起来。 第11章 没先生教授少爷 蔡卞指着郁闷不已的蔡鞗大笑,尚还未进入杭州城时,就已经听了他的“浪荡子”名头,又好气又好笑,至于信与不信……傻子才会相信一个六七岁稚子调戏妇人。 苏氏很是瞪了眼儿子,笑道:“二叔莫怪,鞗儿自病愈后,性子也欢快了不少,就是话语没大没小,甚是让人头疼。” 蔡卞却摆手笑道:“无碍无碍,鞗儿有此等大才,又岂能与常人等而视之?”说着,指了指身边椅登,笑道:“鞗儿,来来,仔细与二叔说一说,这拼音当如何使用,还有这断句标点又有何玄机?” 听着蔡卞再次问起拼音、标点符号,蔡鞗自是不打怵,儿子自幼就是他带的,蒙学也是亲身教授,这种后世最为平常之事,又岂能难得住他? 先大致将二十六个字母说了下,什么声母韵母啥的也随意说了下,在加上音调之类的,见蔡卞、唐恪听的极为认真,不自觉将衣兜里粗劣钢笔拿了出来,按照当年学英语笨法子,用简单熟悉文字来为字母注音。 “词……哎……蔡!第四声,读声时要重一些……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铿锵有力。” “忒……一……嗷……鞗,第二声,读声时要向上……” …… “二十六个字母易于记下,童子用上半年一年时间,基本上都可以自行根据字母,音调,标准读出任何附带了读音的书文。” 蔡鞗挠头说道:“家境贫寒之百姓,群山峻岭,求学道路艰难学子……或许心生向往求学问道,但因为种种无奈现实,不得不自锁在殿堂之外,但只要学会了这些,有标注拼音的圣人典籍,便可自行读写。” 蔡卞神情凝重,缓缓点头,说道:“仅仅会读写还是不成,若无先生讲解圣人先贤大道,终是不成的。” 蔡鞗一阵沉默,叹气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读的多了,自也明白了圣人道理,但侄儿以为,可以通达文意者,百无其一,所以……这还需要一些检索典籍、文字工具,正如‘國’一字,國者,四方域也,四方域之内的山川河流,四方域内亿万百姓便是國。” “将所有文字注释编写成典籍,以文字不同特点构成,比如‘國’一字,与外面大口部相同的还有‘园、圆、圈……’等等,因大口里的笔画不同,虽不知读音,知道字形,亦可短短时间内在万页典籍内寻到,找到这一文字的注释,若知道拼音,那便更为简单,只需按照拼音去寻,依照典籍前面检索,直接按照检索页数,直接寻到此字解释。” “有文字注释,有典籍出处,虽无先生亲身教授,亦可缓慢求学问道,至少不再是只识其形而不知其意,侄儿觉得……对于偏远穷苦之地,无法聘请先生的地方,有一本囊括了先贤所有文字注释典籍,更为适合。” 唐恪一脸惊骇看着眼前小子,如何也想不到这些话语会从一稚子口中说出,一脸疑惑看向蔡卞。 “太师想出的法子?不会正是因此,太师才欲要更改科举入仕之法吧?” 蔡鞗身子一僵,心下更是翻起万丈波涛,很是担忧因为自己的拼音之事引起的争端,正当他忐忑不知所措时,蔡卞一阵叹息。 “大兄虽聪慧异于常人,可此等事关万千士子良言,大兄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至于科举之事……难道唐知府还不明白大兄用意?” 唐恪一愣,正待询问,猛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一阵泛苦叹息…… “唉……” 蔡鞗有些不解看向两人,当目光与蔡卞碰撞了下,忙又垂下小脑袋。 “鞗儿,你是如何想到的这些?可否与二叔仔细说上一说?” 张嘴想要以“白胡子老爷爷”糊弄,心下却知道,能“糊弄”了苏氏,绝对糊弄不了眼前两个沉浸在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若没个合理解释可是不成。 一阵沉默…… “二叔可知大食国之文字?” 蔡卞一愣。 “大食国文字与咱们不同,咱们文字是见形识其意,大食国文字则依照他们音而成文,依照音创造了各自字母,侄儿的这些拼音字母便来自大食国所用字母,只不过……为了配合咱们得文字读音,这些字母的读法也与他们不同。” “他们的字母咱们可以拿来一用,但侄儿以为这只是其表,只是用来辅助咱们自己文字,咱们自己的东西才是最为重要的核心,总不能让大食国的文化侵入了我宋国文化,所以……所以侄儿自己琢磨着更改了读法。” 蔡卞、唐恪两人不由点头赞同,大宋国的文人脊梁极为骄傲,若真的照搬了大食国文字……估摸着,蔡鞗就该跪在厅堂外,老老实实反省一番了。 蔡卞低头又翻看了一遍乱七八糟的《千字文》,很是摇头苦笑,若说不是眼前小儿独自弄出的拼音字母来,但凡看了乱七八糟的书本,那也不得不信。 “唉……” “鞗儿聪慧异于寻常孩儿,只是这……鞗儿还需努力才是。” 蔡鞗低头不语,蔡卞好像知道杭州最近生的一切,叹息一声,看向苏氏,说道:“大兄来信,本是要升之前来,见了鞗儿之书,元度这才决定亲身前来。” “鞗儿仅凭今日之言,便有当年横渠先生之资,苏氏学堂……当无资格教导鞗儿。” …… 蔡鞗与蔡卞对视数息…… “二老爷,少爷很可怜的,夫人寻了苏家……王家……张家……孙家……都没人愿意教少爷读书识字……” “他们太欺负人了!” “刘七欺负顾姐姐,刘秃子要把顾姐姐抓入府衙大牢,少爷救了顾姐姐他们……他们就说是少爷欺负顾姐姐!” 绿桃跪倒在蔡卞身前,不住抹着眼泪,看的人一阵心酸…… “二老爷,您教少爷读书吧,绿桃求求您了……呜呜……” 看着她泪流满面,悲戚难以自持,蔡鞗心下莫名酸楚,走到她身前,硬是将她拉扯起来,见她不愿,强忍着心狠,照着她光洁脑门就是一记。 “君子不夺匹夫之志……” 察觉自己话语有些不妥,忙看向蔡卞,挠头道:“二叔,侄儿不是说二叔是一根筋的匹夫,就是……就是这么一比……” 越描越黑,头皮都快挠破了,甚是尴尬。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为君子之志。老蔡太师所做之事虽也不能说一定错了,侄儿虽是老蔡的儿子,也是觉得老蔡有些躁进了,可侄儿也还是老蔡的儿子,子不严父之过是为忠孝,也知道二叔心志,若因侄儿缘故而让二叔洁衣染尘,亦是侄儿之罪……” “那个……那个……还是让侄儿自己瞎琢磨好了。” 蔡鞗话语一出,整个厅堂一阵寂静,本还因绿桃话语颇为尴尬的唐恪,心下也是感慨连连。 蔡卞听了拼音字母解释后,听了字体解释典籍设想后,心下很是犹豫,本能的想要将眼前挠头稚子收入门下,可一想到兄长蔡京所做之事,又犹豫不决,听了这番话语,深深一叹。 “唉……” 厅堂落针可闻。 “二叔,知府大人,小子这就告退……” “鞗儿,明日便是中秋月夕,随叔父一同前往翠云楼好了,也好见识一番杭州青年才俊,躲于府中阁楼闭门造车终是不妥的。” 蔡鞗一愣,当日苏臻前来,他也是在场的,知道百花阁退出争夺花魁之事,听到蔡卞开口,不由看向神色稍有落魄的苏氏。 苏氏强振精神,笑道:“百花阁虽退出了花魁之争,也还是要应景一二的,鞗儿可放心前往。” 蔡卞本就不喜蔡家经营风月产业,但这是蔡京一门的事情,也不好多言,与唐恪一般,也已提前知晓百花阁退出花魁争夺一事。 头日苏氏言百花阁退出花魁争夺,尚未到了第二日天明,几乎所有风月楼阁就已知晓了此事,各家唯恐蔡家反悔,不约而同将消息弄的满城皆知,甚至还与老蔡太师欲要废除科举挂在了一起,这让百花阁损失无数,有形无形中遭受了重创,生意也一落千丈。 苏氏不愿儿子知道这些事情,在病愈后,隐约察觉了儿子的不同,每每都会给她一种比她年岁还大的成熟感,但看着他与绿桃打闹时,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 蔡鞗答应了蔡卞,知道这是对自己的补偿,对此他也不甚在意,与自己无关的路人,应不应承,又有多少关系,但这是长辈的厚爱,也不再拒绝。 蔡鞗走在前,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嘴里哼唱着“小呀嘛小二郎”童谣,绿桃像是被深深打击到了,失去了往日的灵动,不言不语低头跟在身后,最后跟着的,依然是不言不语孟费,只是……看着不远处“咿呀”矮小身影,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他会拒绝一场放在眼前的名望,难道士人最重要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威望声名? 想不通,人想不通就会有了烦恼,就会辗转反侧无法安眠,绿桃一再翻动身体,原本都快睡着了的蔡鞗一再被赶走睡意,挺起身子,看着她披头散正瞪着大眼珠子看着房顶…… “咋了?” 绿桃忙去看向看过来的蔡鞗,好像才现吵到了他。 “少……少爷您还没睡呢?” 看着颇为无辜的她,蔡鞗一阵无语。 “你翻过来倒过去的不睡觉,究竟是咋了?” …… “少……少爷……没先生教少爷……” 第12章 无聊的花魁争夺 绿桃的担忧让蔡鞗感动又好笑,她也只是个不足十岁的小丫头,本能的担忧他没先生教授,无法成为他那些兄长、侄儿般登榜的进士。 安慰了几句,小丫头依然碾转反侧,软的不行来硬的,在被子里很是蹬了好几脚,房内才最终安静了下来。 中秋月夕,整个杭州像是披上了红衣梳妆,翠云楼前更是热闹非凡,台子早已搭起,为了就近观看各花楼顶级美人风姿,天未亮便有百姓抢占有利地形,甚至为了一个位置生厮打亦不稀奇。 苏妈妈站在二楼窗前,看着外面人头耸动争吵,脸上却笑容不断,眼角看到噘嘴的凌香儿,又是一阵恼火,掐腰大骂。 “苏老太爷亲自出马,百花阁退出了花魁争夺,你个死妮子还待要如何?” 凌香儿身子一转,跺脚道:“一个人的花魁有什么可自得的?赛凤儿放出的风声,妈妈又不是不知!” 苏妈妈心又恼又无奈,叹气道:“董香儿与你争夺时,你个死妮子整日愁眉苦脸,说什么百花阁以势压人,今时董香儿退出了,你个死妮子又不乐,难道你不知道,为了让九夫人退出,老娘的老脸都不要了,你以为老娘愿意坏了一个稚子名声?还不是为了你?一个是贱皮子,两个还是贱皮子,老娘欠你们的不成?” “哼!你才不是为了香儿,你只爱钱!这样的胜利,香儿不要!” 凌香儿不满,苏妈妈知道她不满着什么,心下叹息,坐在凌香儿身边,苦笑道:“妈妈做下了此事,你以为九夫人会饶了妈妈?为了这点钱财,妈妈不得不离开翠云楼,甚至……甚至搭上了命,你以为妈妈愿意?” 凌香儿一阵沉默,虽身在红尘,翠云楼也是苏家产业,可她知道,九夫人并不是易与之辈,她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妈妈为何要这么做? 屋内一阵压抑沉默…… “行了,妈妈离开前,能看到你成为花魁,妈妈也无遗憾了,记着了,只有成了花魁,你才是你,才有自个掌着自个命的机会,可莫要今日倔强,日后悔恨不已……” 苏妈妈起身,将一旁娇艳衣衫展开,细细看了一遍,心中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许久才叹息一声。 “九夫人不会把琴娘如何,要恼怒也只恼怒了妈妈一人。” “前几日……薛知府有意纳了琴娘为妾,琴娘日后也无须担忧,妈妈也算了了心意……” 苏妈妈叹息,将衣物放到凌香儿身边,又深深看了眼倔强不愿看她的女儿,这才无奈离去。 窗外锣鼓笙琴齐鸣,龟奴不时高声招呼每一个公子、大财主入楼,凌香儿独坐许久,还是默默拿起衣衫…… “百花阁……董香儿入楼——” “怜香楼……赛凤儿入楼——” …… “悦来轩……秋仙燕入楼——” …… 一声声传入房内,每一支花车队伍前来,便引起震天欢呼,凌香儿像是未有听到,双臂展开,两个小婢女仔细为她披上艳红绸缎。 蔡鞗不知听了绿桃说起多少次花魁选拔盛况,听着小丫头述说是一回事,亲身参与其中后,才觉盛况之大。 跳下车子,见蔡卞正要下轿子,忙上前…… “鞗儿是嫌弃二叔年老不堪,需要你这稚子搀扶?”蔡卞面露微笑。 蔡鞗笑道:“侄儿不是想让叔父夸赞两句么?” “哈哈……” 蔡卞捋须大笑,唐恪下了轿子,见此,不由捋须笑道:“不知五衙内又有何高见,竟惹得元度如此畅快?” “呵呵……” 蔡卞笑道:“臭小子是个机灵鬼,若不严家管教还真不成呢,钦叟可有意收入门下?” 唐恪一愣,又是一阵苦笑,正要开口…… “学生张元干(邓肃),见过两位老大人。”张元干、邓肃齐齐抱拳行礼,唐恪心下顿时一松,笑道:“仲宗、志宏竟也来了杭州,今日倒是热闹了。” 见唐恪避而不答,蔡卞心下微叹,看向蔡鞗还不在意,心下莫名有些诧异。 “二叔,唐大人,侄儿可有些焦急了呢!” 唐恪一阵无语,蔡卞却指着他笑骂。 “浪荡子五衙内!” “哈哈……” 叔侄两人大笑,竟不顾唐恪,率先走入翠云楼,张元干一阵错愕,邓肃不解道:“如此年岁稚子调戏妇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吧?” 张元干也有些疑惑不解,但没有亲眼看到,也不敢十分肯定,唐恪心下却是一阵苦笑,正待开口训斥,一个尖锐声传入三人耳中。 “邓兄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我那表弟又岂是寻常人可比?” 为了凌香儿一举夺魁,苏瑞说服了老太爷,逼迫着百花阁退出花魁争夺,想着英雄事迹,苏瑞心下一阵得意,与唐恪话语也随意不少。 “苏瑞见过唐大人,近日谣言四起,说是朝廷欲要改制科举,唐大人,朝廷真的不再科考入仕了吗?。” 唐恪眉头微皱,心下一阵不喜,有心想要训斥,一想到苏家最近所做之事,又觉得训斥也降低了自己身份。 “唐大人,您老怎么还在门外啊?快快请进,几位大人都在等大人您呢!”老鸨苏妈妈连连摇动绣锦手帕,几个龟奴就差点将身子弓到了地上。唐恪不喜苏瑞,不愿与他多说,大步走入楼内。 一个又一个挺胸凸肚,或是摇摆折扇走入楼内,每每都会引起围观无数百姓一阵叫好。 蔡鞗左顾右盼,仔细查看翠云楼布置,觉这座木质建筑还真的有些特色。一般的楼宇房舍都是方形,翠云楼却是六角形,空间宽阔足以摆放二三十张桌案小几,事实也确实如此。 未进入时,里面已经人声鼎沸,当所有人看到蔡卞时,再无一丝杂音,全站起抱拳拱手,看到这一幕,蔡鞗才现自己决定好像有些错了,昨日应该厚着脸皮,恬不知耻一回。 看到所有人抱拳躬身,蔡卞心下一阵感慨,抱拳还礼,笑道:“诸位莫要多礼,今日乃中秋月夕,普天同庆,老夫与诸位一般,品茗寻美!” “呵呵……” 众人微笑,蔡卞与一干人拱手,见到人群中一耋耋老者,不由一愣。 “苏老太爷?” 又不由笑了。 “老夫对那凌姑娘更加好奇了啊~” “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被苏仁礼搀扶起身的苏臻笑容一滞,虽被蔡卞接替了苏瑞,心下却颇为不安。 “元度说笑了,来来,诸位……诸位请,请请……” 苏臻心下不安,隐隐察觉了蔡卞的不满,眼角看了眼一旁四处乱瞅的蔡鞗,又叹气一声。 “鞗儿身子骨素来娇弱,有元度照佛前往汴京,小老儿也可安心不少。” 蔡卞眉头微抬,搀扶着苏臻就坐,笑道:“苏老太爷说的是,大兄担忧鞗儿一人留于杭州荒废了学业,希望鞗儿可以回汴京就学,大兄也好亲自教导,只是……鞗儿身子骨确实娇弱了些,元度也只得作罢。” “呵呵……” 蔡卞又是一笑,摇头笑道:“鞗儿身子骨自幼便弱了寻常孩童,前些日更是差点没了命,也不知哪个无聊之人,竟将鞗儿救人造谣成了调戏妇人,鞗儿大病初愈,又是这般稚子年纪……老太爷,您老说,如此污垢造谣一稚子,是不是过了?” 苏臻正要开口…… “诸位诸位……” 苏妈妈领着一群姑娘登台,满面笑容甩动手中锦帕,不时娇笑冲人抛着媚眼,台下一阵哄笑,人群不时就有汉子起身口花花……也让苏臻无法开口。 唐恪入座,坐在蔡卞身边,不时手指着台上姑娘介绍,蔡鞗却甚是无趣。 台上姑娘不是不够漂亮,但在他眼里也就这么回事,他也欣赏不来宋人的审美观点,一个个飞机场模样瘦小女人又有啥看头。 蔡鞗的左顾右盼被不少人看在眼里,太学邓肃碰了碰张元干,疑惑看向正小动作不断地蔡鞗。 “仲宗,看着……也不像是个调戏妇人的浪荡子啊?” 张元干一阵苦笑,叹气道:“如此年纪,邓兄真以为可以调戏妇人?不过是受了蔡太师……”见唐恪不经意看了他一眼,忙闭嘴不言。 张元干没有觉异样,心下却也认为张元干话语有些道理,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落在蔡鞗身上,也未有注意台上的歌舞笙鸣。 在歌舞开始的时候,蔡鞗也终于安静了下来,欣赏起这个时代顶级歌舞,可也就安静了一会儿,他就又失去了兴趣,红衣女子旋转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朵,娇柔身躯如若无骨,可也仅此而已。 或许看的太多了,也或许他更喜欢热烈似火激情舞蹈…… 他人像是大白鹅伸长着脑袋目不转睛,蔡鞗却小脑袋低垂,一摇一晃,像是要睡着了一般,看的正在极旋转的凌香儿一阵咬牙切齿,旋转也愈加激烈。 “轰——” “啪啪……” “好——” …… 震天轰鸣,整个大厅内,除了些权高位重老大人未有站起,余者皆轰然起身,拼命鼓掌叫好,蔡鞗像是从昏睡中被惊醒,一脸茫然抬头,正见一双媚眼嗔目瞪来,有些不解,下一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好——” 小手一阵胡乱“啪啪”鼓掌。 “噗嗤……” 舞台幄布后,正掀开一道缝隙偷看的董香儿,所有人都哈喇子流多长,唯独坐在前排的蔡鞗像是精神不济昏昏欲睡,此时又见他小手乱拍,招呼他人大声叫好,再也忍不住“噗嗤”笑了。 第13章 君子茶 “好——”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好——” “啪啪……” 蔡鞗的小手一阵疼痛,二叔蔡卞却有些好笑,什么叫“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此时又不是比妖娆样貌。 蔡卞、唐恪心下一阵好笑,一干支持凌香儿的文人士子心下却愤愤不止,有蔡卞、唐恪两位离开朝堂的大学士在场,他人又不敢当堂讥讽,只得暗自愤恨、咒骂,纷纷暗自琢磨该如何替女神寻回公道,厅堂内没见识的老财主们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哄堂大叫。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凌香儿心下那个气就别提了,一品、二韵、三才、四色,能够争夺花魁人选,人品自不用多说,就看哪一个能够把身世说的可怜点、励志些,再由各花楼宣扬些尊老爱幼、积极捐献修桥铺路啥的,更甚者还有拿成就寻欢客之美破事的,总之,就是咋好咋说,咋博得众人同情咋说,然后由前排宿老打分。 一品二韵基本上都差不多,前排评委大差不差都给了高分,真正争夺的就是三才四色,眼前是才艺展示,又不是美色妖娆展示,蔡鞗打头,一帮人起哄乱嚷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话语,可不就说凌香儿美色掩盖了才艺么?这要是等到“四色”评比,比不过他人…… 凌香儿暗自恼怒,当着如此多起哄之人又无可奈何,低身福礼间,很是嗔怒瞪了蔡鞗一眼。 蔡卞捋须微笑,点头道:“此女虽还无法让鱼雁失神落地,却也是人间难寻美色,鞗儿也算说的不错。” 唐恪看了眼苏臻,点头笑道:“小五衙内童少不知美人滋味,元度这话语……呵呵……老牛嚼牡丹啊~” “哈哈……” 蔡卞不由捋须大笑。 “童趣!童趣!” “哈哈……” 两不羞老儿大笑,苏臻面色微白,心下极为后悔因重孙得罪了两位大佬,想要补救,当着无数人面又没法子开口,只能尴尬陪笑。 蔡鞗身子虽只有六七岁模样,灵魂却已成年,他又不是个傻儿,不出府门一步亦是知晓杭州生之事。 只是有些不明白,苏家挤兑他一小儿,表现的如此明显与蔡家站在对立面,难道就不怕身在汴京的蔡京恼怒? 蔡鞗像是闯祸的童子耷拉着小脑袋,脑中却想着苏家近来作为,并未察觉花台上已经换了人。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轻柔旋律如同细雨润物无声,蔡鞗猛然抬头,正见台上女子轻声低唱《水调歌头》,女子一身长长洁沙蔓地,屋内不知何时已经成了黑暗,花台上一盏巨大明月缓缓升起,花下月前女子如同月宫嫦娥,淡淡思乡忧愁在人耳边萦绕不散…… “少爷少爷!是咱们百花阁邀请的福建花魁,吴姬!” 绿桃小脸绯红,蔡鞗却痴痴呆呆看着台上仙女般女人,朦朦胧胧,伸手却触不可及……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余音绕梁不散,灯光通明,台上哪里还有半点人影,众人心头只剩下仙人远去萧瑟叹息…… “可惜了……” 蔡卞轻声叹息,唐恪无奈摇头,无数叹息声久久不散…… 苏妈妈见无数人叹息,心下一阵焦急,忙登台娇笑道。 “香儿的舞,吴姑娘的歌,皆让人如临仙境,舞尽歌罢,接下来该让客官品茗品茗一盏清茶,有请百花阁董香儿姑娘~” 蔡鞗嘴角一阵上翘,不等开口,绿桃却不满低声咒骂。 “不要脸!” 蔡卞、唐恪相视一阵莞尔。 吃相如何,小手段如何,也只能糊弄糊弄些不假思索小老百姓,对于前排一干老狐狸们却没多大用处,皆微微摇头叹息,在百花阁决定退出的那一刻,百花阁也就放弃了这一届的花魁争夺。 董香儿与凌香儿名字差不多精通的也都是舞蹈,原本也是献舞一曲,但百花阁退出了花魁争夺后,才艺展示变成了茶艺品茗。 这个时代的茶艺与蔡鞗印象中有很大不同,印象中清茶就是清茶,用水冲泡茶叶即可,而眼前董香儿所展示的茶艺却非如此,而是“点茶”。 绿桃没事也喜欢弄点茶喝,他却不怎么喜欢,看着奶白色茶水与牛奶差不多,喝着也挺好喝的,可他总觉得是被欺骗了。 茶叶有绿茶、红茶,蔡鞗很怀疑能不能用刷子打出白色,可绿桃确实打出了奶白色,后来才现,原因出在所用茶饼上,烘烤后碾碎弄成的茶饼,里面还有面粉、芝麻、糖或盐什么的,而他却不喜欢这样的茶水,更愿意喝白开水或清茶。 一见董香儿身穿白色大裳,用着刷子刷茶水,他就没了喝上一口的欲望,绿桃却目不转睛,唯恐遗漏了什么。 一大碗奶白茶水分成十杯牛眼泡大小茶盏,小婢女端着茶水分给前排评委,蔡鞗也分了一杯,结果却让他送到了绿桃面前…… “本少爷不怎么喜欢,你喝吧。” “少爷,这……这是夫人也舍不得喝的团龙茶呢!”绿桃知道他自病了后便不喜欢了白色茶水,想到团龙茶的珍贵,还是用着自认为的低声劝解。 蔡卞、唐恪皆是一愣,台上的董香儿却急了。 “公子,可是香儿茶水色泽不正,难以入口?” 蔡鞗一愣,忙去看绿桃面前茶水…… “挺白的……” 蔡鞗猛然明白了过来,抱拳笑道:“姑娘可能误会了,不是姑娘的茶不好,而是我……而是本公子更为喜欢君子茶,生津解渴。” “君子茶?” 董香儿一阵疑惑,蔡卞、唐恪像是明白了什么,捋须微笑不语。 蔡鞗挠头道:“君子淡如水,孟子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谓君子。君子茶,茶色绿而正,淡苦而香,正如君子坦荡荡……那啥,其实本公子就是懒,姑娘的茶挺好,挺白嫩细腻的……” 越说越尴尬,干脆抢过绿桃面前茶水一饮而尽,闭嘴不敢再言,董香儿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蔡卞却是点头笑了。 “君子坦荡荡……鞗儿所言不错,本是青绿醇正,今时却浑浊而色异,却非君子之茶……” “二叔,侄儿已经够麻烦缠身得了,您这不是在董姑娘眼上抹姜水么?” 蔡鞗一阵无奈。 “哈哈……” 蔡卞大笑,抬手饮尽杯中茶水。 “君子便是君子,又岂会被外物所染,若真的清心蒙尘,那也是人之故,而非外物之因!” 蔡鞗神色郑重,大拇指挑起,大赞:“二叔君子本色,侄儿愧不能及!” 蔡卞纵然持重,也忍不住笑骂道:“滑头小子,因你之语,董姑娘遭受了无妄委屈,你小子可不能一走了之,罚你当众赠诗一……” “侄儿还是跑路吧……那个董姑娘,蔡鞗别的不敢保证,但有一条可以保证,姑娘在百花楼是自由身!” “若有喜欢的郎君,也愿意纳你为妻,无论是谁,哪怕只是个乞儿,蔡府亦相赠五十亩良田、千贯银钱作为娘家陪嫁。” “若受了欺负,没得说,打他丫的!” “自今个起,二叔不收姑娘为义女,姑娘亦是蔡鞗义姊,诗词啥的……就算了吧。” 说着,就要拉着绿桃跑路先,就自己肚里那点墨水,那还是别丢人了。 众人神色怪异,花台幕后一群女子却像是炸了锅,纷纷掀开幕布缝隙偷看,想要一窥五衙内英雄模样。 一入红尘深似海。一旦成了妓妇,哪怕是自由度较大的花魁,身份也不会改变半分,十个花魁嫁入豪门为妾,到了最后,还是会有九个重回花街柳巷,被生活所迫重操旧业,剩下的一个也会在相互赠送中忧郁死去,但蔡鞗今日当众承诺却不同,没人敢轻视蔡家权势,即使眼前只是个少年稚子。 董香儿心下欢喜,哪里还有之前的尴尬、埋怨? …… 苏氏没有前往翠云楼,看着在整理账册,一旁伺候的秋月却知道她有些心不在焉,轻声说道:“夫人不用太过担心,有二老爷看顾,没人敢为难少爷的。” 苏氏扔下看不进去的账册,叹息一声,说道:“心中知道没人敢,可还是有些担忧……对了,查清了没,苏家因何污垢我儿?” 秋月有些犹豫说道:“大致弄了清楚,老爷欲要再开盐钞,苏二爷、老太爷担忧家中百万贯旧钞作废,欲要趁着老爷重开盐钞之时,率先占了盐城盐巴,又担忧夫人与苏家争夺,所以……所以才想着逼迫夫人离开,好像……好像大少爷也参与了其中……” 书房一阵寂静…… “翠云楼老鸨……还有那个顾琴娘,一同送去海外,终生不得踏入大宋朝一步!” 听着不带一丝情绪话语,秋月没由来的身子微颤,犹豫说道:“夫人,翠云楼传出消息,说是薛知府……” “有意顾琴娘?那又如何?” 苏氏心下恼怒,儿子救下了人,虽谣言是翠云楼,是苏家率先放出,可那顾琴娘又是怎么回事? 苏氏恼怒,恼怒顾琴娘坐视儿子因她遭受莫名污名,暂时无可奈何了背后之人,但这些马前卒必须清理掉! 这就是她的态度! 苏氏强忍着心下怒火,说道:“告诉蔡九,明面上蔡家不占盐城产盐,私下里,本夫人不管他用何种手段,必须全部拿下所有盐巴,他若做不了,别怪本夫人换人去做!” “哼!” “老太爷,苏家做了一,别怪眉娘做二,别以为眉娘不敢把事儿做绝!” 苏氏恼怒,秋月不敢多言,只得低头应承,就在这时,春花急匆匆走来,将翠云楼最新消息送到书案。 苏氏一目十行看罢,之前的肃杀、阴冷化成了无奈苦笑。 “我儿还是太过善良了……” “君子茶……在这世道可不好喝啊……” 第14章 蔡家有这个实力 花魁评分只是预选,只是为了向杭州城的大财主们展示花魁才艺风姿,便于老财主们热血撒钱,之后还要一连三日花街游行,吸纳民间小百姓更多零散钱财,凭借着无数银钱才能决出最终胜负。 蔡鞗对先造势、后吸金花魁争夺没兴趣,也欣赏不来大头巾们鼻孔喷血的美人,跟着前来应景,也是希望借助蔡卞名望,改善蔡府在杭州城的处境,但当他现,所有人只是盯着身披薄纱搔弄姿美人,察觉了平静下隐隐暗流,更加没了半分兴致,寻了个屎尿遁法宝,自己跑进后院逗蚂蚁,亲随孟费只按刀斜依在不远处木房…… “沙沙”声自后面传来,蔡鞗依然未有转身去看何人,神情关注正在为一块糕点相互惨烈厮杀的两群蚂蚁。 “呀!” 惊呼自后背传出,蔡鞗回头,见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顾琴娘,不由一愣,随即又暗自摇头,依然蹲在地上,继续逗弄着蚂蚁,让两群厮杀的更加惨烈。 “五……五衙内……” 听着身后微颤、慌乱,蔡鞗用树枝戳了下糕点,说道:“救了个人,帮助无助弱女子,本少爷虽年幼,还是因自己英雄气概而暗自欣喜,可这打脸的也太快了些。老蔡太师名声不好,你能够如此年纪自赎自身,能当街售卖馕饼,当是极为高傲之人,为了自己清名,不愿入蔡府做个先生,本少爷可以理解,但言及本少爷当街调戏于你,这就有些过了吧?” …… “当然,本少爷知道,并不是你操作的此事,你也没这么大的能耐,但你并未声解释,本少爷是不是可以认为,这只是个局,你自赎自身是个局,当街售卖是局,刘秃子、刘七惹事是局……一切都是为了让本少爷入瓮的局?” “可这又说不通,你三个月前自赎自身,本少爷三个月前卧床病重难治,时间虽契合,可本少爷只是蔡府稚子,几位兄长、侄儿皆大学士、进士、太学上舍学子,不设局他们却设局本少爷,好处、利益又在哪里?” “想不明白……” 蔡鞗扔下树枝,站起身看着低头不语顾琴娘,细细打量怀抱古琴女子,突然现,眼前女人竟真的很耐看,要比前院厅堂里的那些女人还要耐看、成熟…… “挺漂亮的,若本少爷年长十岁,或许真的当街调戏一番亦不一定。” 顾琴娘微蹲一礼,叹气道:“琴娘并未想着害了五衙内。” 蔡鞗一阵沉默,微微点头,叹气道:“世间有因便有果,因因果果,果果因因,谁又能说了清楚?” “第一世你为石子,她却为一张白纸,从落笔的一开始,你就注定为她死。” “第二世你为老树,她也走到了此处,落叶飘下默默守护铺在这条轮回路。” “第三世你为寒风,她化作了一盏灯,那一夜又到三更,远远望了她一生。” “第四世你为桥梁…… …… “第七世你又为人,却看到了她的坟,在碑上你刻下痕,三百年后再相闻。” “第八世你为诸侯,她却早已白了头,一人独坐这金楼,她却依然未回眸。” …… “终于到了第十世,整整爱了她十次,这里写的每行字,只为了等这一日……” “佛说你可还愿等?差一世就千年整。” …… “你却望着她的背影回想九世的场景,你付出了这么多,她却一句话没说,再苦你都没退缩也从来没怕过风波,你笑到了痴狂,摸着自己的胸膛,把这人间的苦尽尝,她却不在你身旁……” “心……终于变平淡……” …… “佛说,再有一世,,你们便可相恋,白满头……” …… “呵呵……” “君心向明月,明月照沟渠……十世轮回,十世佛前长跪,世上几人?” “呵呵……” 蔡鞗转身走向挺身站立的孟费,看了眼紧握刀柄的西北汉子,咧嘴一笑。 “走了,十世太长,我等俗人哪有闲工夫等上十世。” 孟费抱拳道:“少爷说的是,十世……太长!” “走了,姑娘好自为之。” 蔡鞗向后随意摆了摆手,继续回前厅遭罪,看着远去的身影,女人怀抱古琴矗立许久…… “十世轮回……” …… 十世轮回,太长,所有坚持、激情被消磨一空,坏人从来都不是天生就是个坏人,一次次失望,一次次逼迫,神灵亦会手染鲜血。 蔡鞗是清醒的,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去做,本就只当与自己无关的路人,又岂会过多在意? “少爷,那女子究竟为了什么设计少爷?” 孟费突然开口,蔡鞗脚步一顿,仔细想了下……微微摇头。 “不知道,或许只是个误会,或许是他人随手为之,谁又知道呢。” 蔡鞗走在前,笑道:“换做正常人思维,一个六七岁稚子当街调戏妇人,本身就是个天大笑话,可杭州城内却传的有模有样,本身就有些问题,当然,这也与老蔡太师臭大街名声有关。” “唉……” “接下来,江南有的乱喽……” 蔡鞗背手摇头,看着颇为好笑,跟在后面的孟费却极为郑重,观察了这么多日,可不认为眼前只是个稚子小儿。 两人重回前厅,而评比分数也已出炉,毫无意外,翠云楼的凌香儿高居榜,只是没想到,本已退出了花魁争霸的百花楼,竟也有人登榜,而且还成了花中榜眼,当他进入前厅时,董香儿便不顾他人目光,一手牵住他小手,笑意盈盈说着评选结果。 未经过苏氏同意,蔡鞗便给自己寻了个义姊董香儿,听着她的介绍,听着福建支援的美人吴姬竟成了榜眼,心下一阵无语。 儿子惹出“当街调戏妇人”之事,再加上稚子欲要开办学堂,蔡鞗可以理解苏氏为了减压而后退,也知道百花阁一定会对吴姬、董香儿进行补偿,而他认下了个义姊未尝没有补偿意思,只是他不明白,苏老太爷为何又要生生将吴姬推上榜眼? 一楼继续热血沸腾,一干文人士子却登上二楼,一个个“闭关”苦思冥想,写下各自诗词大作,为自己心动女神呐喊助威。 蔡鞗对此不置可否,与后世并无不同,想要大红大紫,若无几个御用文人摇旗呐喊造势,谁认识你是老几。 董香儿牵着他小手,真如相差了十余岁的姐弟两人,这也让人很是不自在,蔡鞗依然强忍着,并无任何异样。 两人正来到几位大佬休息房门前,正见苏瑞、王之璨和几名不认识士子站在门外。 “几位公子,为何站在门外?”蔡鞗象征性问了句。 苏瑞嘴角微翘,笑道:“鞗弟弟果然好艳福,杭州双艳,鞗弟弟独占其一。” 董香儿脸色一变,蔡鞗却伸手一指。 “掌嘴。” 众人一愣,孟费大步上前,一手提住苏瑞衣领,另一手毫不犹豫左右扇动。 “啪啪……” “你……你干什么?”王之璨大惊。 张元干、邓肃、李侗三人大惊,忙要上前拉扯,蔡鞗摆了摆手,孟费猛然甩动手臂,把苏瑞整个提在半空,重重摔在地上。 “砰!” 蔡鞗冷眼看向一旁的四个士子,阴冷狠厉目光让人不敢上前。提了提衣襟,缓缓蹲下身子,一边轻拍打蒙了的苏瑞脸颊,一边用衣袖帮他擦拭口鼻鲜血,衣袖染满鲜血,艳红的让打开门查看的蔡卞等人心惊。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伦理五常之根,三表兄,蔡鞗虽只一六岁稚子,却也知晓什么是‘父父子子’,什么是道德伦理,香儿姐姐是鞗弟弟姐姐,论年岁,三表兄亦要抱拳躬身唤上一句姐姐,敢问三表兄,苏家乃杭州诗书礼仪之家,还是专门喜爱扒灰禽兽之门?三表兄能否为鞗弟弟解惑……” “鞗儿,有些过了。” 苏臻神色剧变,蔡卞神色严肃。蔡鞗回头看向苏臻、蔡卞、唐恪、大画家李唐、吴姬……嘴角微微上翘。 “童言无忌,大风吹去!老太爷您老莫怪,鞗儿年幼,你老就当是个屁,摆摆手挥散也就是了。” 蔡卞张了张嘴,想要训斥,像是想到了什么,心下一阵叹息,向阴沉着脸的苏臻拱手一礼。 “鞗儿顽劣、疏于教导,还望苏老太爷见谅……” “哼!” 苏臻冷哼,正要开口,蔡鞗却转身欲要下楼。 “老太爷,鞗儿能当街调戏妇人,再多一项猖狂无礼也算不得什么,反正老蔡太师不死,天下也无人奈何得了他,杭州城更是奈何不得了鞗儿。” “杭州希望要一个懂礼识节蔡家五衙内,鞗儿便给了杭州懂礼识节,杭州希望蔡家五衙内猖狂无行,鞗儿便让你们都难受!” “老太爷还请放心,蔡家有这个实力!” 蔡鞗背着手,正要下楼,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正见绿桃还在犯傻呆愣,不由一阵头疼。 “还傻愣作甚?走了!” “少爷……” “多嘴!” …… 蔡鞗很是霸气,向同样呆住了董香儿示意,背着小手,一蹦一跳下了楼,过百紫绿袍子全呆愣愣看着一蹦一跳小儿出了翠云楼。 “这……这也太混账了……” “谁说不是呢,竟如此羞辱娘家一门……” “欸欸~苏家有无扒灰之事啊?” “想来是有的,小五衙内可是苏家外孙,能不知道内情么……” …… 翠云楼纷纷扰扰,苏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头晕目眩摇摇晃晃欲要栽倒…… “老太爷……” 第15章 打了又如何 来自背后亲戚的冷箭最不易躲避,伤害也最深,稚子调戏妇人戏码也就罢了,他只是个稚子,明眼人是不会真的相信这种事情,但董香儿已经被蔡鞗认下义姊,苏瑞还敢当着这么多人挑衅,若不反击,岂不是说蔡家有伦理之亏? 老蔡太师拿天下财赋胡作,那也是在官家点头允许的,官家不允许,老蔡想作也作不成,坏蛋归坏蛋,可坏蛋也有坏蛋的底线,还没达到不顾伦理道德地步。 苏瑞不过是十六七岁少年郎,说错了话语可以用“童言无忌”搪塞,可以用戏言搪塞,不反击,在苏臻、蔡卞、唐恪、李唐等人眼里,就是小儿玩笑之语,可他人呢?楼下百十号杭州商贾呢?又该传出什么幺蛾子? 跟随蔡卞前来,本是想改善蔡家形象,若戏言由他人开口,蔡鞗或许会隐忍不,可苏家不行! 绿桃不明白少爷因何突然恼怒,或许在她眼里,就算真的收了董香儿为侍妾,那也算不得什么,本就是蔡家养的歌姬,收了又有多大紧? 董香儿像是犯了多大过错一般,一路不敢多言,蔡鞗却毫不在意、担忧,一手轻击折扇,嘴里轻唱着《十世轮回》怪异歌谣,屡屡走调的怪异歌谣甚是刺耳难听,他却不嫌呱噪,一遍又一遍重复…… “少爷,一点都不好听!” 绿桃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惹得蔡鞗一阵轻笑,又落魄叹息。 “十世孤独,奈何只剩一声无言叹息……十世无尽风景,只因一念而无心他顾,十世执念终成幻影,十世……终了又得到了什么?佛祖之言,又怎可信之?” “绿桃不懂……” 绿桃疑惑不解摇头,蔡鞗却提着她髻笑了。 “不懂好啊~只需欣赏今世绚丽多彩风景,管他人如何目光,管他人惋惜、怜叹,自己认为对的、无悔,那就去做,人活一辈子,总要做些自己认为值得事情。” 绿桃似懂非懂,犹豫说道:“少爷是不是说……少爷打了瑞少爷,是值得?” “呵呵……当然,要不然,少爷没事揍他作甚?” 蔡鞗呵呵一笑,很无赖躺在她身上,两腿蹬在车厢沿壁,为了让他躺的更舒服些,绿桃刻意调整了些身子,将他脑袋放在大腿上…… “对了,在翠云楼后院,少爷见到了你顾姐姐,今后若再见面,你也莫要再招惹了她……” “咱家名声不大好,自今日,少爷的名声也臭了,你们再有联系,反倒对谁都不好。” “听到没?” 绿桃感受着大腿一阵摩擦,小脸莫名一红,目光闪躲,神情慌张避开了他的目光。 “绿……绿桃知……知道了。” 蔡鞗没有察觉异状,以为是她心下犹豫不决,话语才有些迟疑,又唯恐她继续招惹自己也拿不准的女人,说道:“你生性纯善,虽无恶意,但不代表善良就不会做了恶事,与任何人交往都要小心些,避免伤害了他人,事后也让自己少受些自责难受。” “绿……绿桃知道了。” 蔡鞗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听了进去,有些话语又不能明着说,不愿将人的恶和丑陋放到她面前,也只能违心说了这些话语。 董香儿自登上驴车,仿佛就成了个隐形人,两人话语,看着蔡鞗的眼神也有些怪异,车内再次响起呱噪难听歌谣,绿桃也没有在开口阻止。 马车骨碌碌,或许是翠云楼太过吵闹,消耗了蔡鞗太多精神,尚未回到蔡府,已经昏昏沉沉睡去,苏氏掀开车帘时,见他还在昏睡不醒。 苏氏没有多说,只是从绿桃怀里将儿子抱起,睡眼惺惺的蔡鞗隐隐察觉到了异样,睁眼见是苏氏,低喃了个“娘亲”,又继续闭眼昏睡。 自儿子开口后,苏氏就察觉了儿子与往日的不同,每每都感觉像是另外一个人,一个不比自己小了的男人,直到怀抱着,感受着搂着脖颈上的小手,她才确定,怀里就是自己儿子! 没有将儿子送去东侧偏僻小院,将儿子放在自己床上,仔细盖好了被子,细细看了咂嘴儿子许久,低头亲吻了下绒毛未脱额头,这才退出了内间。 自进了蔡府,董香儿与一般的丫鬟没区别,甚至还略有不如,头也不敢抬上半分,与她在百花阁的头牌身份极为不合,这就是现实,任你是什么花中仙子,在真正权贵眼里,也只是个妓子、下人。 神色不安,频频小心看向内间,绿桃比她自然许多。珠帘响动,董香儿、绿桃齐齐蹲身福礼。 “夫人。” 苏氏站在董香儿身前,细细打量了片刻,这才转身走向堂前主座。 “鞗儿开了口,今后你就是蔡府十姑娘,百花阁就莫要去了,将来也好寻个好人家。” 苏氏看向一旁站着的大丫鬟春花,说道:“十姑娘月例依照府里姑娘,西厢阁小院让人整理下,让府里人去百花阁,十姑娘的物件搬去西厢阁。” “春花这就让人去收拾。”春花蹲身应承。 苏氏看向董香儿,沉默片刻,说道:“拜入蔡府,姓名也需改上一改,该用何名,需老爷赐名,但你终究不同于府中其他姑娘,我儿在翠云楼所言,想来是不愿太过约束了你。” “城南绣阁给你一间,算是娘给你的见面礼,有了自己店铺,出入府邸也不禁了你,若自己寻了个良人,蔡府不阻拦,若不能,娘亦可为你寻个好人家。” 董香儿心神震动,想起自幼遭受苦楚,泪流满面跪在苏氏身前,久久无法起身…… “香儿……香儿……生是蔡家人,死是蔡家的鬼,不负娘亲今日怜悯……” 苏氏心下叹息,将她搀扶起身,叹气道:“一入红尘,一生染红尘,相比百花阁其余女子,花魁命运要好了太多,娘亲迫使你放弃争夺花魁,我儿今日纵使不当众以你为姊,娘亦会还了你自由以作补偿,今日成了蔡府十小姐也不算差了。” 苏氏一阵安慰,让人带着前往西厢闺楼,没了他人,绿桃小嘴叭叭说起翠云楼事情,尽管提前已经知道了个大概,再次听一遍,心下依然充满恼怒。 “少爷打了瑞少爷,绿桃求夫人莫要责怪了少爷,是……是瑞少爷先说的少爷……” 看着跪在地上小丫头,苏氏不由笑了,将她拉扯起来,又为她拍打了几下衣裙上泥土,笑道:“打了便打了,又有多大紧。” “夫人,您不生气?绿桃可是见了,老太爷都恼了!”绿桃一脸不解。 苏氏嘴角微微上翘,笑道:“老太爷恼了便如何?过不了多久,兴许会更恼怒些也不一定。行了~有些事情,也不是你一小丫头可以理会的,你只需照顾好鞗儿,别偷偷跑出府去,听到了没?” “嗯!绿桃听夫人的!”小脑袋重重一点。 蔡府事情且不提,苏臻老太爷差点没被蔡鞗骂死了,苏府如同生了大地震一般,纷纷指着蔡府方向大骂。 苏瑞跪在堂前,脸颊红肿,身上也破烂了许多,隐隐血迹让人心惊,苏臻坐在正堂,一干苏家老少不敢相劝,沉入诡异寂静。 “混账……” “为了个妓子女人……竟让我苏家陷入如此困境——” “砰!” 苏臻愤怒,苏仁礼唯恐父亲气出了好歹,看着亲孙子如此凄惨,心下也有些不忍,低声劝解道:“瑞儿虽莽撞些,眉娘也未有好好教育儿子,爹,您可不能再恼怒生气了,大夫说……” “说什么说?不就是一死吗?老头子活了这么久,又岂会是怕死之人?” 苏仁礼话语未完,苏臻再次大怒,想到已经病逝了的庶长子往日作为,想到嫁入蔡府的苏氏,再想到今日混账小儿话语,怒火止不住蹭蹭上窜。 “混蛋……” “老的混蛋,小的更是混蛋逆子——” 苏臻大怒,猛然看向苏仁寿。 “去信汴京,问问蔡京,问问他是怎么养的混账儿子——” 苏仁礼、苏仁寿……一干苏氏子大惊,苏仁寿忙上前跪倒。 “爹,万万不可啊,我苏家前次拒绝了眉娘学堂之事,眉娘必会吹了枕边风,若非如此,汴京又怎会传出废置科考之事?” “爹,三哥说的是,蔡京此时必是恼了苏家,若……若在激怒了蔡京,盐钞之事又当如何?咱们手里可还有百万贯旧钞啊!万一……万一朝廷不认可,作废了,苏家可就全完了啊!”苏仁嗣大急。 苏臻憋屈难耐,一口气息堵在胸口,脸红脖子粗,苏仁礼大惊,忙上前掐住老人人中,苏仁寿、苏仁嗣两人慌忙帮着抚胸、按背,一阵揉动,憋在胸口气息才重重吐出。 “爹,您……您可不能出了意外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家可就全完了啊~”苏仁礼大急。 每每想起砸在手里百万贯盐钞,苏臻心下就是一阵愤恨憋屈,却又无可奈何。 盐钞本是在解县一地实行,后来大行其道,但元祐党人执掌朝政时,一改往日盐政,废弃了所有旧钞,朝廷严控盐巴,实行“官收、官运、官售”官方绝对垄断政策。 在蔡京尚未掌政时,因司马光领导元祐党人,欲要重回宋朝之初盐政,由之前“官收、商运、商售”改为“官收、官运、官售”,为了节省财政和运输压力,势必要将之前的“雇役”改为“差役”,改动盐政势必要触动无数盐商利益,“雇役”的运输民夫有商贾放运输工钱,“差役”之下运输民夫却没一文钱,不仅没工钱,还要自带粮食,自备吃喝,商贾反对,民夫不愿,各地无人响应,而蔡京此时却展现出手腕的强硬,是第一个完成“差役”任务之人。 第16章 长相思令 任何成功登顶之人,都不是无缘无故获得的成功,从绿桃每每骄傲话语中,蔡鞗知道,老蔡太师在“差役”比他人率先迈出第一步时,他就已经成功了。 差役与雇役不同,是官府的强制征募行为,帝国财政不足,不是司马光不想为帝国增收,而是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而是重新拿回盐巴所有垄断权利,把商贾赚取银钱机会全部剥夺,全部废弃以往行的盐钞,事实上就是政府对民间的债务违约,强行掠夺行为,这笔钱财没人具体统计。 债务违约为朝廷填充了大量财赋,官家是满意的,但来自民间的不满和每每的不合作,元祐党人也迅崩溃瓦解。 蔡京是个冒险者,在王安石执政时,被王安石女婿蔡卞推荐,成为改革派王安石一系,王安石倒台之际,司马光元祐党人废弃王安石改革政策,欲要拿回所有盐政以及商榷垄断权,蔡京以“差役”第一人投名状,背叛了改革派而加入元祐党人一系。 司马光执政时,蔡京表现的极为优秀,面对民间压力,元祐党人纷纷崩溃倒台,在崩溃之际,把能力颇强的蔡京推到了前台,希望由他来继续元祐党人政策,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蔡京反手又成了元祐党人的掘墓人。 蔡京政治手腕尤为恐怖,也绝对的冷血无情,为了彻底清除元祐党人,亲自立碑书写元祐党人碑文,为了干掉王安石改革派一系,利用妖人张怀素作乱造反,一举驱除倾向王安石改革一系官吏,其中就包括了亲弟弟蔡卞! 面对老蔡太师这位便宜老爹,蔡鞗打心里是有些畏惧的,敬畏他的权谋和冷血无情,偏偏还要庇护在他的羽翼之下,与苏家和大多数商贾一般无二,既不喜反复无情的蔡京,偏偏又无奈离不开。 苏臻无可奈何,为了被朝廷死死套牢的百万贯盐钞可以脱手,不得不期望逼走杭州蔡府苏眉苏氏女,而他绝对没能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蔡鞗在苏眉眼里份量有多重! 中秋月夕,杭州蔡府有些冷清,看着张灯结彩,门庭除了些产业管事上门外,并无多少他人登门拜访,城内反而多了些流言蜚语,无一例外的针对蔡鞗,针对蔡京的科举改制。 蔡鞗性子喜静,蔡府的冷清也不会影响到了他,每日里躲在书房里翻看典籍,自己编写自认为合适的蒙学教材,就当前世时为儿子启蒙,还有就是弄些绿桃也不明所以的乱七八糟东西,有几次小丫鬟向苏氏告状,苏氏却不闻不问,而小丫鬟也被他按着欺负了好几回,之后……小丫鬟任由他胡作非为。 一连三日,各花楼游街吸金,整个杭州城热闹非凡,每一日都会有诗词被无数人流传吟唱,绿桃好像很喜欢,与记忆中花痴一般无二,尤为花痴风流才子佳作,每每会跑到书房里向他炫耀,被欺负了好几回也未有丝毫改变。 蔡鞗满手黑乎乎,蹲在地上仔细研究一堆黑乎乎烟花火药,为了不让小丫头埋怨自己一身灰,他也只能穿着小牛鼻犊裤、坎肩背心。 一边细细检验火药,一边翻看家中珍藏的《武经总要》,不时还挠头仔细记录,小手乌黑,小脸也成了大花猫。 盘膝就着厚实书本,用着劣质钢笔写下:《武经总要》言,晋州硫黄十四两,窝黄七两,焰硝二斤半,麻茹一两,干漆一两,砒黄一两,定粉一两,竹茹一两,黄丹一两,黄蜡半两,清油一分,桐油半两,松脂十四两,浓油一分。初期其制法为:以晋州硫黄、窝黄、焰硝同捣、罗,砒黄、定粉、黄丹同研,干漆捣为末,竹茹、麻茹即微炒为碎末,黄蜡、松脂、清油、桐油、浓油同熬成膏,入前药末旋和匀,以纸五重裹衣,以麻缚定为球状,别熔松脂敷之。” “烟花成分不明,但竹茹颗粒稍大若绿豆,重三两一钱,预先猜测,当是延迟火焰燃烧…… “砰!” 房门猛然被撞开,正书写的小手猛然一抖,在纸张划出一道长长歪扭七八墨黑划痕…… “少爷少爷,又有了佳作,张公子又有了佳作!” “花下愁,月下愁,花落月明人在楼,断肠春复秋。 从他休,任他休,如今青鸾不自由,看看天尽头。 香暖帏,玉暖肌,娇卧嗔人来睡迟,印残双黛眉。 虫声低,漏声稀,惊枕初醒灯暗时,梦人归未归。” “还有还有……吴姬姐姐也还有……” “烟霏霏,雪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春从何处回。 醉眼开,睡眼开,疏影横斜安在哉?从教塞管催。” 看着得意洋洋的小婢女,低头又欲哭无泪看着好不容易写下的笔记…… “绿桃——” “本少爷与你拼了——” 蔡鞗甩下手里书本、纸张,跳起来就把呆愣的小丫头扑倒在地,很是用着两只小黑手在她脸上、胸口一阵乱抹,将她也抹成了个大花猫。 “呜呜……呜呜……少爷欺负人,绿桃……绿桃要告诉夫人……呜呜……” 绿桃被抹的满头脑火药黑灰,又唯恐伤到了他不敢奋力抵抗,双手捂住头脸大哭。 “哼!” “还要告状,还委屈了你不成?你不是不知道,少爷我写个字容易吗,全被你个丫头毁了!” 见她被欺负哭了,蔡鞗也不好意思再骑在她身上,嘴里却恼火不饶人。 “不就是个词牌吗,诗词只是小道,古往今来帝王名相,有几个以诗词盛名于世的?南唐李煜倒是个大诗人,可那又如何?还不是国破被辱?还不是妻女被人肆意羞辱?” “哼!” “整日没个正行,这次又是什么词牌?” 蔡鞗很是不满,好不容易将笔画多多古文抄写记录,被她一惊吓,又要重新来过,可看着她可怜巴巴委屈模样,也知道她的小心思,希望他也可以成为杭州,乃至天下风流倜傥的大才子,可他哪里会什么诗词,连格律都弄不明白,又怎么可能书写了出来?顶多也就记着些陪伴儿子时,被迫与儿子一同背诵过些诗词。 绿桃好像也知道了自己过错,抹着眼泪爬起,低头哽咽道:“是……是《长相思令》……” 听到她嘴里《长相思令》,蔡鞗一愣,又没由来一阵郁闷气恼,点着她额头训斥。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好啊~好个《长相思令》!他个千古词帝咋没想过,他也有一日被人羞辱,又怎能想到会有一副《熙陵幸小周后图》?” “哼!” “诗词偶尔娱情明志不是不可以,可若人人若你这般疯疯癫癫、娱乐至死、玩物丧志,于国于民又有何益?” 看着被训斥不吭声,甚是可怜的小丫头,又深深叹息一声。 “同样是怀念美人、故旧,李煜的《长相思令》远胜张公子、吴姬姑娘,词圣《长相思令》犹如一山水墨画,淡淡忧伤让人叹息,张公子的《长相思令》还不如吴姬姑娘的呢,一个是花魁入幕之宾,一个是有情女思念情郎,矫作与真情自不相同,上下之分一目了然。” 绿桃抹着泪水默默点头,就算年幼些,也知道外面人为何嘴里念叨“香暖帏,玉暖肌,娇卧嗔人来睡迟”时,人人面露猥琐笑意。 见她低头不吭声,还是无可奈何叹气。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白胡子老爷爷这《长相思令》,至少本少爷觉得更胜一筹,儿女情长,又怎能比得家国天下?” 蔡鞗摇头叹息,又回到一堆黑灰火药前盘膝坐下,撕掉毁了的笔记,再一次书写自己不习惯的繁体古文,却未注意到小丫头小嘴一阵鼓动,更未察觉她偷偷跑出了房,替他小心关上房门,顶着一头脸黑灰旋风般跑向前院…… “夫人……夫人……” “砰!” 绿桃也不管外面站着的婢女,再一次莽撞推开苏氏书房房门。 “夫人夫人,少爷……少爷也写了诗!” 房门被猛然推开,不用抬头,苏氏就知道是绿桃,整个蔡府上下敢冒然推开她房门的,除了冒失小丫头再无他人。 抬头见她一头脸黑灰,以为又是来告儿子的状的,脸上不由露出些笑意,等听了气喘吁吁的话语,看着她一脸得意摇头晃脑,也是一愣。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绿桃又是一声不满轻哼。 “哼!” “少爷说是白胡子老爷爷作的《长相思令》,绿桃整日都在少爷身边,从未见过什么白胡子老爷爷!肯定是少爷自己写的,不愿说自己娱乐至死、玩物丧志,故意骗了绿桃!” “一定是如此!” 苏氏一愣,同样不精通诗词的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么一诗词,忙把小丫头拉到身边仔细询问,小丫头自是叭叭将事情说了一遍,说道:“夫人,少爷其实很聪明的,真的,前些日少爷画了些图,绿桃就看了一眼,比城外咱们庄子里的水车还像真的,只是少爷不愿让绿桃见到,被少爷锁在柜子里,还不许绿桃偷看!” 苏氏又是一愣,目露沉思…… “鞗儿在书房时,绿桃可不能再如此莽撞,一头灰黑跟个皮实泥小子般,小心鞗儿不喜欢了你这丫头。” “那个……那个……” 绿桃小脸通红扭捏,不知所措,看的苏氏一阵莞尔。 “鞗儿不愿在诗词上耗费太多精力,你也莫要逼迫了他,自病愈后,鞗儿……长大了……” 说到此处,苏氏心下一阵莫名失落…… “不知是好,还是……” 第17章 苏眉的霸道(上) 杭州与江宁不远,乘船北上也就几日时间,杭州钱塘江临海,也因此码头非常繁忙,每时每刻都有船只进进出出,争吵、谩骂也成了码头的日常。 一艘看着比普通乌篷船稍大些的船只离开了河岸,刘老汉只是船运码头普通的船家,使用了近十年的不大船只,也只能用来运送些轻巧货物,大户人家可不会选择这种看着破旧小船,即使小户人家,为了节省银钱,也只会选择载客较多船只,一者大宋朝并不是十分宁静,总有些绿林好汉半路截道,人多势众,路途也可安全些,二者载客较多,所需船资就要便宜一些,不上不下的破船就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可再如何,也还是要生活不是?从各商号、船行寻些货物运送也就成了刘老汉的日常。 刘老汉起了个大早,正准备前往船行接个活计,还没解了绳索呢,自家闺女九娘就领来四名女子,看着四名衣着简单蒙纱女子,一脸不解看向女儿。 九娘一边去解绳索一边说道:“阿爹,麻三爷让咱们走一趟江宁。” 刘老汉看了眼四女,又看向自家船只,皱眉道:“咱家船只较小,来往江宁……” 九娘伸出四根手指堵住了刘老汉的嘴,说道:“船资已经付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到了江宁付清,九娘睡在船头也无碍的。” 四贯银钱的船资让刘老汉无话可说,来回江宁最多不过十日,四贯银钱只是船资,若算上沿途吃喝,也还能赚了一贯钱,十日赚了五贯钱,打着灯笼也很难找到的活计。 刘老汉心下十分愿意,但想了下,还是来到四名蒙着面纱女子身前抱拳一礼。 “几位姑娘,四贯钱的船资确实不少了,只是小老儿的船只狭小了些,可能会让几位姑娘受了委屈,不若小老儿寻了个稳妥、宽敞些船家,绝对让几位姑娘满意了。” 当头一绿衫女子微笑点头,率先走向一脸不悦的九娘。 “有劳船家了,小妇人更愿清净些。” 声音糯软绵柔,刘老汉一愣,知道有些女子不愿与他人同乘一舟,见余者三女拿着小包裹登上舟船,也不再劝解。 船只使用年头长了些,修补的地方也较多,为了可以运送更多货物,乌篷内安歇处极为狭小,刘老汉又不得不将船上杂乱收拾了一通,腾出更多地方便于客人安歇。 刘老汉在船尾摇撸,九娘在船不时撑一下长长竹竿,不时调整船头,避免撞上了其他船只,绿衫女子看着渐渐远离的杭州城,默默放下破旧竹帘,一脸失落取下面纱,露出四十风韵犹存面孔,正是一日前还风光无限,主持花魁大赛的翠云楼老鸨苏妈妈,几女默默取下面纱,若绿桃在了此处,肯定会认识其中一女。 “妈妈带着琴娘离开杭州,是要琴娘永远背负忘恩负义之名?”顾琴娘面无表情开口。 苏妈妈一阵沉默,叹息道:“琴娘,妈妈也是被逼无奈……” “所以,妈妈就让人扣住了琴娘,假借琴娘污蔑一稚子清名,让琴娘背负忘恩负义之名?”顾琴娘冷脸打断。 苏妈妈眉头微皱,心下有些不悦,神色也冷了些。 “张瑛儿,莫非忘了你的真正身份?若非教主护佑,五年前你就已是一堆枯骨!” 苏妈妈冷声低喝,一旁的两女很是小心,神情紧张扒了扒破旧竹帘,小心观察着船家刘老汉、九娘,顾琴娘反而无任何惊慌失措,依然冷漠冰冷。 “琴娘不姓张,也不是张瑛儿,琴娘只是自赎自身妓子!”顾琴娘有意无意紧了紧怀抱着的古琴。 苏妈妈盯着冷淡着脸的顾琴娘,许久才微微点头,说道:“五年前的圣女张瑛儿也好,今日妓子顾琴娘也罢,说这些已经没了任何意义,朝廷贪婪无度,蔡京更是助纣为虐,那苏家也没一个好人!” “但是!圣教需要苏家,需要苏家掌控了楚州乃至整个淮南盐巴,只有如此,圣教才能有了财源活下去!” “所以,你必须让苏家,让杭州……乃至整个江南商贾与蔡家割裂,必须让蔡家自己内斗不断!” 顾琴娘一脸冷漠道:“所以,圣教又把琴娘卖给了江宁知府薛昂,卖给蔡京子蔡攸!” 苏妈妈一阵沉默…… “为了圣教,为了天下穷苦百姓,圣教每一个信徒,必要时,都要烈火焚身!” 顾琴娘一阵沉默…… “砰!” 一艘与乌篷船航道相隔数丈大船,不知何故突然转变航道,一头撞向小了数十倍的乌篷船,刘老汉大惊,猛然转动摇撸,抖转幅度太大,虽躲过了拦腰撞击,乌篷船船头还是成了散落碎片,庆幸的是,站在船头撑杆的九娘见势不妙,及时跳入河水,躲过了死于非命灾祸,小船遭受重创,硬生生被大船横推出数丈侧翻落水,船内四女一时不察,重重撞在了船壁,正待大惊失色,河水已经迎面盖下…… “船翻了……船翻了……快救人……快救人啊——” 刘老汉落水,刚冒出头就是一阵急切呼救,大船也像是现了出了意外,一短身打扮汉子挥手下,二十余名赤裸上身汉子纷纷跳入江中。 短身打扮汉子一脚踩在船舷,细细观察了一遍江面,转身走入船舱,向船舱内一年老锦衣汉子抱拳。 “大爷,已经截住了她们,小七拿人头保证,她们绝对走不到江宁!”周小七一脸肃然。 苏老大狠狠捏了捏眉头,脸上一道狰狞刀疤微微泛红,像是令人畏惧毒蛇盘踞半张面孔。 “娘地,一时不察,竟让该死的老妖婆耍了,敢坏了少主清名,老子绝饶不了她们!” “砰!” 苏老大重重拍在小几上,周小七阴冷抱拳。 “大爷放心,她们绝对走不脱,也没人能从咱们海龙帮手里走脱!” 苏老大点头,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周小七再次走出船舱,站在船头冰冷看着水面翻动的水花。 大船已经抛锚停住,河道上通行的船只见到生了事故,也纷纷停下了船只观望,在大船身后百丈外,一画舫楼船猛然加快了度,另有几艘小船拼命摇撸,齐齐逼近生事故水域。 站在画舫船头的张元干、邓肃、李侗、王之璨……一干士子大急,同行的蔡卞和大画家李唐也走出了船舱,远远看着个“海”字旗号,蔡卞眉头莫名皱起。 “蔡府也太霸道了吧?如此之宽阔的航道,怎么还能撞翻了他人船只?” 王之璨不满冷哼,一干士子看到大船上悬挂的“海”字号旗子,便知是蔡府名下船只,脸上也浮起不满神色,李唐回头看了眼,又看向拧眉的蔡卞,笑道:“河道来往船只较多,船只相撞,生了意外也是时常有之,海瑞商号的人也停船下水救人了,各位还需稍安勿躁。” 张元干、邓肃、李侗等人见官家御用画师开口,心下虽有不满,却也不好再言不满话语,王之璨却急了,想也未想,急切道:“定是蔡家恶意报复,若非如此,蔡家的船只不撞坏了他人船只,偏偏撞翻了苏妈妈、顾姑娘船只?”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惊骇看向一脸焦急的王之璨。 “王兄,你是说,顾姑娘在那落水船只上?今早香儿姑娘为我等送行时,不是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张元干猛然闭上了嘴巴。 王之璨嘴巴张起,又看向阴着脸的蔡卞,深深一叹,说道:“前两日,苏妈妈寻到小弟,说……说可能有些灾祸,希望小弟可以相助一二,所以……所以小弟才邀请诸位……” 邓肃眉头皱起,神色有些不悦,众人这才知晓自己是被王之璨“暗算”了,神色皆有些不喜。 “诸位兄长,此事是小弟的不对,若诸位责怪,小弟甘愿受罚,可……可眼前之事,蔡府众目睽睽之下撞翻他人船只,几如光天日下当街杀人,我等圣人门徒又怎能坐视不管?” 众人一阵犹豫…… “哼!” “若真是如此,本官必不坐视不理!” 看着渐渐逼近的“海”字大旗,蔡卞脸色铁青,强忍着难以压抑怒火。 “来人,让那船老大前来,老夫要亲自提审!” 李唐一阵犹豫,心下很有些不满王之璨行为,可事已至此,也只能摆手,让人传令。 数艘船只箭一般冲向悬挂“海”字旗大船,蔡卞、李唐和一干士子们也察觉了不远处的几艘船只,以为是为了救人,而他们哪里知道,这些人也是与王之璨一般无二,只不过,他们不是文人士子而已。 四艘小船拼命摇撸,站在船头的红坎肩汉子眉头紧锁,又看了眼身后紧跟着的三艘小船,转身钻入乌篷中,向盘膝坐着的魁梧汉子、一道人和一黑衣少女抱拳。 “教主,属下以为还是谨慎些,由那些文人出头救人,借助朝廷之手打击蔡府更为稳妥,若咱们出手,恐怕会引起蔡府的不满,海龙帮虽不值一提,海上还是有些好手的。” 魁梧汉子皱眉,黑衣女子却不乐意了,不满道:“海上好手又如何,上了岸就是些死鱼!咱们又怕他们何来着?” 魁梧汉子皱眉不悦道:“不知天高地厚,动不动就杀杀的,若打打杀杀能解决问题,圣教也早把官府干翻了!” 见自己爹爹训斥,黑衣少女噘嘴不乐,看向瘦小老道。 “天师,你说个公道话,咱们自己兄弟姐妹遭了难,是不是要自己将人救了出来?” 听着少女话语,瘦小老道一脸无奈苦笑,若是绿桃小丫头见了,定会喊上一句“神仙爷爷”几字,看着扛着两柄小瓜锤的黑衣少女,比见了那凌香儿还让人头疼不已。 “孙老神仙”,或者包道乙包天师,眼珠子一转,捋须笑道:“自家姐妹遭了难,自是自家营救才显得霸气,也能彰显圣教威武……” “金芝就说么……” “不过——” “孙老神仙”也被自己大嗓门吓了一跳,见雄壮汉子眼神怪异,老脸一阵热,捂嘴轻咳。 “咳咳……那个……若能让朝廷狗咬狗一嘴毛,那还是……还是不错的……” 第18章 苏眉的霸道(下) “老神仙”一脸涨红,雄壮汉子却微微点头,说道:“朝廷还未放松我教搜寻,能不惊动朝廷最好。成兄弟,通知兄弟们只救人,暂不可轻动!” 身穿红色坎肩成贵点头,二话不说走出船舱,也不见他其他动作,只是有意无意摇摆了几次摇撸,小船一阵摆动摇晃,紧跟在后面的船只竟同时摇摆,度竟加越过他们的船只,径直冲向大船。 悬挂“海”字旗大船好像现了河面上异状,身后一阵急切脚步声传来。 “七爷,二老爷传话,说是……说是要七爷前去。” 周小七头也不回,嘴角冷哼道:“二老爷还管不到海龙帮!回二老爷话语,就说海瑞商号为官家运送花石纲辰,花石不入汴京,小七不得离船半步,这是海瑞商号规矩,是小姐定下的规矩!” 周小七挥了挥手,身后赤裸着上身汉子抱拳退下,大步前去传令。 “传令,任何胆敢靠近官家花石纲辰十丈者,以危害花石纲辰论处,生死不论!” “诺!” 传令汉子忙大声传令。 “靠近官船十丈者,以危害花石纲辰论处,生死不论——” “靠近官船十丈者,以危害花石纲辰论处,生死不论——” …… 一连大吼三遍,大船桅杆上汉子“当当”一阵敲击铜钟,船上百十汉子纷纷拔出短刀,绞动神臂弩,而大船尾两张巨大八牛弩也“嘎嘎”缓缓张开,对着正冲过来的船只。 “十五丈——” “放——” “嗡——” 观哨汉子怒吼,巨大八牛弩撕裂空气嗡鸣声炸响,三杆儿臂巨箭直冲为画舫楼船,正站在船头的蔡卞惊呆了,一干士子全吓傻了,哪里有想到,悬挂“海”字旗蔡家船只竟敢动用八牛弩,更想不到会向自己放箭。 跟随蔡卞前来的亲随被吓的亡魂大冒,失声惊呼,想也未想将他扑倒在地。 “大人小心——” “砰砰砰!” 三声嗡鸣撞击,几乎一瞬间冲击着所有人神魂,本正加的画舫也像是撞击到了暗礁,硬生生被阻住,船上所有人都趴在地上,失神看向连续贯穿数层楼墙的粗大箭矢。 “这……这……” “蔡……蔡家……疯……疯了……” “这是……这是造反啊……” …… 所有人喃喃,不敢置信看着这一切,在画舫楼船被巨大八牛弩攻击那一刻,原本急冲的其他船只猛然一顿,甚至一些商船慌乱之下,竟打转撞到了其他船只。 老神仙、雄壮汉子、黑衣少女……全傻眼了,任谁也知八牛弩的恐怖,可谁又能想到,蔡家船只竟装备如此恐怖利器,更想不到八牛弩开弓放箭! “这……这……” 看向三杆粗大箭矢撕裂、坍塌了小半画舫木楼,黑衣少女傻眼了。远远看到船头掀开的巨大八牛弩,看到架在船舷上的神臂弩,“孙半仙”包道乙神情严肃。 “教主,只能让那些士子向蔡家讨要五娘子和圣女,咱们绝不可妄动!” 雄壮汉子看向高大船只许久,最后默默点头。 “静观其变。” …… 河面上一阵混乱,原本“海”字旗大船撞了小船,这在繁华运河上算不得多大事情,该救人的救人,该南来北往的依然南来北往,在大船抛锚停下后,还是有船只从不远处驶过,但在八牛弩开弓放箭后,整个河面都乱了,纷纷躲避远离巨大船只,再没任何船只敢靠近。 外面乱糟糟,紧张气氛让人难以喘息,身在船舱内饮酒的苏老大却未有任何神色变化,依然自顾自饮着小酒。 舱门敲动,周小七推开舱门走入,抱拳道:“大爷,货物已经入了库,但二老爷在身后,恐怕一时间无法将货物送出。” 苏老大嘴角一阵不屑上翘,大手有意无意抚摸了下脸上恐怖伤疤。 “蔡京也好,蔡卞也罢,那都与咱们海龙帮没有任何关系,有关系的只有小姐,只有少主!” “哼!” “苏老太爷从没有将龙王爷当成儿子,也从未在乎过小姐、少主,但龙王爷毕竟还姓苏,苏家咱们动不了,其他人却不能放过,若不给些人颜色看看,他人只会以为小姐、少主好欺负,海狗子、贼七他们也会趁机踩上咱们几脚。” 周小七低头说道:“若非龙王爷当年收留了小七,小七也早已饿死在了路边,小七的命是龙王爷给的,小七的命也只属于龙王爷,属于小姐、少主!” 苏老大点头,说道:“海上求活不比6地,海上但凡不同心,结果只会葬身鱼腹。当年小姐同意成了蔡京小妾,你也是知道缘由,还是为了给咱们几百号兄弟寻个活路,龙王爷领着咱们,领着几百号乞儿出海求个活路,小姐嫁给蔡京老儿,同样为咱们求个活路,为咱们子孙求个出路!” “龙王爷给咱们挣了口吃的,让咱们能够在海上活下去,小姐给了咱们兵甲箭矢,让咱们可以横行大海,给了子孙登岸机会,给了子孙可以求学入仕为官机会,小姐是咱们子孙的希望,少主也绝不能有任何差池!” 周小七郑重点头,肃然道:“大爷放心,小七明白如何做!” 苏老大摸了摸脸颊伤疤,微微摆了摆手。 “去吧。” 周小七没有多言,抱拳退出船舱,苏老大饮了口酒水,嘴角低喃。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故园无此声……故园无此声……” “唉……” 苏老大缓缓站起身,宽大衣袍下露出一截光滑圆润木棍,一瘸一拐站在船舱狭小窗口前,看着杭州蔡府方向许久…… 周小七站在船头,身姿挺立笔直,即使看到蔡卞坐着小舟前来,也未有弯下身躯。 蔡卞从未想到海瑞商船会动用八牛弩,他知道八牛弩的重要,即使一般城池也不一定有如此利器,没想到一艘商船竟然备配八牛弩,更想不到,不仅有了,还敢开弓放箭,这要是被朝廷弹劾……尚未开口,胸中怒气已是难以抑制。 蔡卞一把推开一赤裸上身汉子,指着周小七大怒。 “海瑞商号想造反吗?” 周小七神色未变,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官文,没有任何话语。蔡卞目光一滞,虽未细看官文内容,身在朝堂多年,又岂能不熟悉官家印玺印记?只瞟了一眼,便知眼前官文是官家亲自下的官文。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接过官文,刚一目扫过,蔡卞就知道,除非是官家下旨,任谁也奈何不了眼前汉子,更不敢扣押脚下大船。 周小七说道:“官家纲辰在船上,按照规矩,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纲辰十丈,二老爷的船只如此快径直冲向我船,小七不敢稍有大意,为了纲辰万无一失而让人放箭,还望二老爷见谅!至于……纲船不小心撞到了民船,小七也已经让人跳水搜救,二老爷也无需太过担忧。” 说着周小七微微抱拳,以示歉意,脸上却无任何神情。 蔡卞心下一阵窝火恼怒,却又不知该向谁泄,自得知沉没船只上人员后,就知道自己陷入了泥泽麻烦中。 一方面是大义灭亲,一方面又要面对汴京里大兄蔡京的怒火,若真的可以大义灭亲也就罢了,关键是他很清楚眼前人为何撞翻已经破碎的小船,更清楚激怒了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大兄怒火的后果。 大脑高转了一圈又一圈,蔡卞深吸一口气,一脸郑重严肃,沉声说道:“杭州来往江宁河道繁忙,意外相撞也是常有之事,海瑞商号只要不以大欺小,赔付给了船家银钱,此事也算不得什么。” 周小七点头说道:“那是自然,是海瑞商号撞了他人船只,赔些银钱是应有之义,五百贯钱也足以买了两条崭新乌篷小船。” 说着,两张银票送到蔡卞面前,蔡卞面无表情收下。 “海瑞商号运送花石纲辰,为了纲辰安全,武力阻止任何船只靠近,伤了本官乘坐舟船,本官也以为海瑞商号处置并无不当,只是……落水之人还是莫要留在了船上了,省得路途纲辰出了意外,到时候谁也说不清了对错。” 周小七不由低声一笑,双手摊开,笑道:“二老爷是不是在与小七开玩笑啊?” 蔡卞目光一滞,只见周小七指向水面,指向十五丈外楼船,笑道:“在我船抛锚停顿后,在小七让人下水救人后,想来二老爷也一直远远看在了眼里,敢问二老爷,哪一个看到了小七将人救上了船只?又有哪一个见到小七的兄弟登船的?” “呐~” 周小五指了指冒头的水手,指向又钻入水中的水手,远远指向被救上岸边的两个湿淋淋女人和刘老汉、九娘父女,笑道:“小五的兄弟可还在潜水寻找落水之人呢!救下的人都在岸边,还有没有遗漏的人有无救下……二老爷只能去询问一二。” “对了,小五差点忘了,儿郎们入水救人也有了两刻钟,救下了的都被送到了岸边,若还有未能救下的,恐怕……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当然,二老爷也放心,海瑞商号是信誉商号,若真的因为意外而伤了他人性命,我商号也绝不会置之不理,一人五百贯银钱是必须的,若家中有孤儿寡母,我商号也会赡养到底。” 周小七一脸微笑,蔡卞心下却一阵惊骇莫名,没有人登船,还有未救下之人,意味着什么? 蔡卞粗大手指指着周小七一阵颤抖。 “你……你……” “好大的胆?”周小七不置可否一笑,说道:“小七的胆子不大,最多也就与鸡子差不了多少,二老爷可莫要吓了小七。” 第19章 是死是活? 二十余汉子顺着软梯爬上大船,大船缓缓收起沉重铁锚,风帆张起,缓缓向北远去,看着大船渐渐消失在无数船流中,蔡卞、李唐两老人,张元干、邓肃、李侗、王之璨……一干士子久久不语,他们身后还站着两个低头不语素衣女子。 “弹劾……” 王之璨刚开口,张元干一脸漠然转头。 “弹劾什么?弹劾海瑞商号故意撞了民船?弹劾海瑞商号横行跋扈不救人?弹劾海瑞商号为了官家花石纲辰安全,箭射逼近意图不轨民船?还是弹劾海瑞商号水下溺死了苏妈妈、顾姑娘?” “你……你难道看不出吗?他们就是故意的,他们就是故意杀人——”王之璨愤怒大吼。 邓肃心下有些恼怒王之璨绑架了他们,生生拿他们的前途得罪权势滔天的蔡京,不满冷哼道:“看出来又如何?心下知道海瑞商号刻意杀了人又如何?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在杀人!” “撞船,他们派了人下水救人,身后两位姑娘也是他们救上的岸,船毁了,给了五百贯钱,人死了给五百贯,甚至愿意赡养遗孤,至于箭射我船……官家也只会称赞海瑞商号任事勤勉、谨慎,只有功而无过!若我等上奏弹劾,反倒会成为意图不轨,对官家花石纲辰不满而怨恨!” 听着邓肃话语,一干士子纷纷点头,对王之璨拖他们下水愈加不满。蔡卞、李唐两人相视苦笑。 无证据证明周小七杀了人,至于王之璨拿翠云楼与蔡家恩怨来证明也是无可奈何,无证据就是无证据,弄不好蔡京会更加恼怒,官家更会同情一个“稚子调戏妇人”戏码! 众士子恼怒王之璨把他们绑在战车上,恼怒他生生绑架了他们,本还同情死了的苏妈妈、顾琴娘,如今却同情起“调戏妇人”的稚子蔡鞗起来。 “哼!” 李侗一阵恼怒。 “可怜人必有可恨处!别说一六七岁稚子,诸位若是莫名受了如此污名,那也绝不会善罢甘休!李某无福享受奢华楼船,还是乘坐清净小舟自在!” 李侗向蔡卞、李唐两人抱拳深深一礼。 “还望两位学士见谅,小子这就告退,潜心研读诗书礼仪。” 蔡卞、李唐一阵苦笑,还未开口,一干士子齐齐上前抱拳告罪,两人也是不愿再乘坐王家舟船,纷纷下了画舫楼船,各自寻了个乌篷小船自行北上回京。 看着所有人全下了画舫,王之璨这才意识到犯下了多么大的错误,竟不知所措起来,呆愣愣看向波光粼粼江面…… 在画舫楼船身后不远处的岸边,停靠着四艘乌篷小船,雄壮汉子、黑衣少女等人全默不作声,他们看着悬挂“海”字旌旗大船远去,看着士子们气恼四散乘船远去,最后看到画舫楼船转身回杭州,连试图打捞尸体都无…… 黑衣少女莫名暴怒,愤恨将两柄小瓜锤重重摔在地上,想要愤怒大骂,却又不知该骂谁。 “读书人全都是一群废物!废物!” 黑衣少女恼怒,见识了八牛弩恐怖杀伤力后,本还咋咋呼呼要提着锤子干上一架的她,也不敢再说打架之事,只能将怒火泄到一群退缩了的士子们身上。 雄壮汉子不去理会她的不满噘嘴,眉头紧锁看向刺眼水面…… “天师,海龙帮真的杀了五娘子和瑛儿?” 一阵沉默…… 包道乙叹气道:“那帮士子中,有蔡京老贼亲弟弟蔡卞,海龙帮是蔡家扶持的海商……或者说海盗,若蔡卞没能将五娘子、圣女讨回,恐怕……恐怕圣女已经遭遇了不测。” 一旁站立未有开口的玉爪龙成贵、戏珠龙谢福、锦鳞龙翟源、冲波龙乔正四人,正是岸边停靠着的四艘乌篷船艄公。四人原是海上海贼,玉爪龙成贵喜穿红衣,善使飞爪攀爬敌船,于两船间纵横游荡厮杀,双珠龙谢福善使左右鱼叉,锦鲤龙翟源本事不大,却是四人狗头军师,冲波龙乔正与锦鲤龙翟源差不多,不善厮杀斗狠,善于操舟弄波,四人能拜入摩尼光明教,也是因海龙帮缘故。 海龙帮海龙王苏易坤是苏老太爷的庶长子,也因此,与嫡子苏仁礼、苏仁寿、苏仁嗣的“仁”字不同。苏家原本居于山西解县,是为边军运粮的“折中”盐商,后来盐钞由北而南,苏家也成了第一代南迁的西北盐商,老大苏易坤是苏家庶长子,虽说庶子地位低些,按理说,苏家刚迁入江南不久,无论嫡庶都应该极为重视才是,事实却非如此。 有时候,大家族里的事情很难说得清,苏易坤一怒之下就借贷了些钱财,成了走海商贾,而且还成了海上一霸,苏家想要夺了苏易坤创立的海龙帮和海瑞商号,双方也就此闹得不可开交,无论苏家,还是蔡鞗的娘亲苏眉苏氏,从来都不与他说起外公苏易坤事情,蔡府也没人提起,哪怕小喇叭一般的绿桃对此也所知甚少,只是知道他外公死在宋军手里,其余的也不甚清楚。 但海龙帮在海上却以狠辣出名,大小船只数十,老幼帮众过千,陈贵、谢福、翟源、乔正四人的海贼船队与海龙帮争夺琉球岛厮杀中落败,被迫回到祖籍杭州求活。 四人在海盗厮混时闯下了江湖诨名,后来又因斗狠招惹了拜火光明教,被雄壮汉子方腊折服,就此也成为光明教教众。 四人极善水性,又与海龙帮有些旧怨,听了包道乙话语,相视点头,齐齐抱拳。 玉爪龙成贵说道:“张教主被朝廷暗害,圣女生当见人死当见尸。若圣女被蔡家,被海龙帮阴害了,圣教当杀贼替圣女报仇,若还活着,亦当竭力营救。” 双珠龙谢福接口道:“成大哥所言甚是,当年张教主被叛徒出卖,我教便未能护佑了张教主家小,圣女今次也是为了圣教而生死不明,若不仔细寻找,恐伤了教中兄弟姐妹情义,我等兄弟愿亲入水中探寻!” 冲波龙乔正皱眉道:“江面太大了,仅咱们兄弟四人又能寻找了多大地儿?不若多寻些兄弟一同寻上一寻。” 锦鲤龙翟源犹豫看向包道乙,犹豫说道:“水下寻找,顶多确定圣女生死。江水一日可流十数几十里,若圣女真的被蔡家杀了,也很难寻到尸,我等也很难最终确定,可蔡家一定知晓圣女生死与否,无论生死,都需要向蔡家讨了个公道!” 翟源盯着包道乙,说道:“天师常常在蔡府门前,可否将蔡府小儿引出,只要抓住了那小儿……” “对!把那浪荡子抓来,一刀砍了脑袋,替瑛儿姐姐报仇!”黑衣少女小拳头捏的死死,眉毛都竖了起来。 包道乙大惊,忙说道:“万万不可伤了蔡家小娃,会激起蔡京怒火的……” “天师胆子怎的如此之小?那小儿才六七岁便当街调戏瑛儿姐姐,天生坏痞子,杀了也是替天行道,更何况,他还有个坑害百姓的大坏蛋爹爹!” 黑衣少女又冷哼不满。 “哼!” “杀了他又如何?大坏蛋蔡京难道会掐能算不成?五娘子、瑛儿姐姐都是翠云楼的人,是苏府的人,把杀人的事情嫁祸给了苏府就是了,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哼!” 黑衣少女别过头不理会瞠目结舌的包道乙,方腊却微微点头,也觉得女儿说的不错,正要开口赞同,却听“神仙爷爷”苦笑叹气。 “万万不可伤了那孩儿……那个……那个……教主没在蔡府门前停留过,不知晓那孩子性子……” 包道乙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准确词汇描述,挠了挠乱糟糟头,说道:“从那孩子病愈后,除了跟着府里小丫头出府了两次,一次是与圣女相遇……一次是中秋月夕前往翠云楼。” “第一次,身后跟着两名军中将领,一个是因错罢职的捧日军左厢前军指挥使杨晟,一个是怀德军虞侯孟费,两人都是军中悍勇将领,由此可见那苏眉的重视。第二次,身边虽无杨晟伴随,却有虞侯孟费和海龙帮二十名海上悍勇死士……” 说着,包道乙看向脸色大变的钱塘四龙,叹气道:“四位兄弟应当知晓,当年海龙王苏易坤所养孩儿军的厉害,那些孩儿军即使肠子拖了出来、手脚斩断、脖颈砍了一半,也会咬人的一群死士,一旦被二十死士困住,即使大罗金仙也是要脱层皮的。” 钱塘四龙郑重点头,他们见识过海龙王名下孩儿军死士的疯狂,每每想起都是心有余悸。 一阵沉默…… 成贵说道:“那是一群没有了恐惧、疼痛的人形凶兽,不斩下他们头颅或刺穿心脏,哪怕只有一口气,也可能要了人命。” “人数不多,或许武艺也不很高,厮杀却极为悍勇,所用兵刃皆如锯齿,锯齿间有剧毒,辽东之海有一岛,岛上只有两物,一者毒蛇,一者老鼠,其他之地毒蛇皆冬日蛰伏,而此岛毒蛇却夏冬两季蛰伏,从未有人计算过岛上究竟有多少毒蛇,只知岛上所有活物都被蛇鼠吞噬一空,夏冬,鼠食蛇,春秋,蛇食鼠,岛上蛇鼠远比他地凶悍百倍,任何其他活物登岛,无人可活着看到第二日太阳,而那些孩儿军死士,每一年都要前往蛇岛历练取毒,也正因如此,海上寇贼不少,甚至连大宋国水军也不愿轻易招惹了他们,若……若教主被二十个孩儿军死士围住,恐怕教主也难以脱身。” 第20章 母兽的恼怒和忌惮 成贵话语很平静,黑衣少女小脸惨白,不是被那些死士悍勇惊吓,而是被蛇岛无数毒蛇情景吓住,生在江南,遇见些毒蛇极为正常,可她又哪里想过无数毒蛇盘踞在蛇岛情景? 包道乙叹气道:“那孩子每次出府,苏眉都很紧张,如此也就罢了,关键是那孩子是个闷葫芦性子,除了简单的吃喝拉撒外,整日也就留在书房,根本不出府一步。如果要抓,势必要强攻蔡府,可一旦强攻,我教又能寻了哪一家做垫背?苏府?给苏家老不死一万个胆子,那也绝不敢围攻当朝太师府邸!以蔡京精明狡诈,必会知道是我教作为。” 包道乙又深深叹息一声,说道:“蔡京老贼亲弟弟蔡卞,因张教主缘故而被降职河南,此事牵扯了朝中太多大臣,所以扬州知府林摅一意毁了所获名单,此事才算不了了之。” “蔡京老贼因一钱当十钱用之事被免职,同时降职了的,还有今日江宁知府薛昂、扬州林摅、杭州知府唐恪……今日蔡京重回汴京,重为当朝太师,想来这些人也不久必重回朝廷为相为大吏,不言圣女今时生死,林摅只提当年张教主之事,那些被一把火烧了名单大臣,必会竭力追寻我教踪影,当年张教主惨遭背叛之事,若今日朝廷许以重利、官职爵位,许以荣华富贵,十万教众,谁敢言不会有人见利忘义?” 方腊神色凝重至极,黑衣少女大气不敢出,包道乙再次叹气一声。 “圣女生死不可知,若惨遭敌手还罢,若……若被海龙帮捉了去,一旦真的伤了那孩子,以海龙帮手段,老道不敢保证五娘子、圣女可以承受的住,如此恐怕根本无需逼迫那些官吏,蔡京即可兵围剿了我教,我教毫无准备之下,十万教众,可活者……可活者又有几人?” 方腊深深吸了口气,微微点头,说道:“天师所虑颇为周到,以天师之言,今时当如何?” 包道乙一阵低头沉思…… “蔡京老贼先是背叛了王相公,其后又出卖了司马相公,连自己亲弟弟也不放过,其人奸诈、狡猾、冷血、无情……其长子蔡攸颇与老贼性子相合,同样的翻脸无情,次子蔡儵过继给了其弟蔡卞,性子还算醇正,三子蔡鯈倒还不错,极为稳重,颇被老贼重视,四子蔡翛、五子蔡绦只能算是中人之资,独独六子……也就是圣女所言浪荡子,此子颇有些让人看不透彻。” 黑衣少女很是疑惑,想要询问“五子、六子”问题,最后还是强忍着没有开口,却不知何时竟已经蹲在老儿身边,抱着他枯瘦手臂,一脸好奇听着。 “蔡京狠辣无情,那苏眉能掌握着海龙帮、海瑞商号和蔡家产业,手段自不用多言,若依常理,五娘子和圣女落在了苏眉手里,也绝无可活的道理,但是……一个极为紧张儿子的女人,而且还是性子良善的儿子……” “天师,那坏蛋调戏瑛儿姐姐,也是性子良善吗?” 方腊很是瞪了眼女儿,训斥道:“没有规矩,天师说话时不许打断!” 黑衣少女噘嘴不满,包道乙轻拍了两下她手臂安慰,笑道:“观其言看其行,说的话语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说着,不由看向沉默的方腊,心下叹息一声,说道:“苏眉若无那个儿子,老道相信,苏眉绝对不会放过了五娘子和圣女!海龙帮把海上使用的八牛弩、神臂弩都搬上了押运纲辰大船,由此可见一斑。” “苏眉恼怒不假,但老道感觉……苏眉不会将此事做绝了,没有哪个母亲会愿意……愿意让儿子看到自己冷血无情一面。今日河道上生的一幕,不用出了一日,杭州必是无数流言蜚语,必会被重新返回了的那艘船只传的人皆尽知,而所有一切不利都将指向蔡府,指向苏眉,指向那个孩子,这也绝不是苏眉愿意看到的情景!” “如此……” 方腊、钱塘四龙纷纷点头,方腊说道:“若真如天师所言,圣女当有九成机会活命,除非那苏眉愿意让六七岁的儿子背负‘调戏不成恼怒杀人’恶名,否则就必须放出圣女,如此反倒不用太过担忧,对我教大计也有诸多好处。” 包道乙不由笑了,说道:“杭州流言蜚语一起,苏眉必是恼怒苏家,两者也就此割裂,而海龙帮肆意劫掠圣女,亦会让江宁知府薛昂不满蔡府的霸道,剩下的,就成了盐城盐巴买扑的争夺了,只要拿下了盐城,圣教就有了钱财养兵!” 方腊缓缓点头,心下也轻松了许多,笑道:“天师若不详解其中凶险,我圣教处境必是危险万分,此事就交于了天师去做,若需人手,即使是方某亦听令行事,哪个敢不遵号令,万火焚身!” 一干人无任何意见,也各自寻找人手,当他们寻来百十号水性较好船夫,甚至用了二三十艘小船拖着渔网打捞,最终也未有找到丁点有用信息。 没有结果,一干提起的心反而放到了肚子里,几人又是一阵商议,方腊决定带着钱塘四龙乘船北上,希望可以提前救出人,或是寻到些线索,黑衣少女化成了个乞儿,每日在杭州城游荡,而包道乙再次扛着块“幡旗”跑到蔡府门前,又变成了“神仙爷爷”孙半仙糊弄绿桃。 蔡鞗整日不出府,不出书房,正研究这个时代的火药和火器,哪有闲工夫去理会外面的破烂杂事。 不想理会麻烦,麻烦偏偏就找上门来,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婢女绿桃! “砰!” 听着房门刺耳呻吟,蔡鞗都有些麻木了,训斥了不知多少次,而她的记性只有一日,一日过后,又成了冒冒失失的丫头。 “绿桃……绿桃小姐姐,你能不能在进书房前,稍微那么敲了两下房门?” “真是的……本少爷早晚要被你……嗯?这是咋了?不就说你两句么,怎么还委屈哭了?” 见她眼睛红肿,蔡鞗一阵诧异,围着她仔细转了一圈,也没现不小心摔倒的痕迹,也不相信府里哪个会欺负了她。 “挨了娘亲的骂?” “嗯。” 蔡鞗两手一摊,无奈道:“那就没辙了,若是其他人欺负了你,就算是老蔡太师回家了,本少爷也敢挠他个大花脸,可你挨了娘亲训斥,那就没辙了……” “你的记性只有一日半日,心下先莫要想着委屈,自个劝着自个,就告诉自己,现在先欠着,先欢快着玩上一日,告诉自个明日再委屈也不迟,等到明日……你也就忘了委屈,也就不委屈,不难受了!” “先试试管不管用,不管用,少爷再想个法子。” 斜躺在门外阁廊横杆的孟费差点没笑喷了,正要逗逗低头小丫头,小丫头却揉着泪眼,轻“嗯”一声,可还没几息时间呢,又委屈摇头。 “少爷……夫人……夫人杀了顾姐姐……呜呜……呜呜……” 不止蔡鞗一愣,门外孟费同样呆愣了下。 “娘杀了顾姑娘?” “嗯……” …… “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今早……就是刚刚,门外……门外还有很多很多人呢……瑞……瑞少爷都……都来了……呜呜……少爷……” “打住打住!” 蔡鞗一阵头疼,见她还要咧嘴,照着她脑门就是一声清脆。 “瑞……那个表兄若是跑来了,那就是没影的事儿,难道你忘了,本少爷啥时候调戏了你顾姐姐?表兄不还是跑来告状?” “所以呢……只要他跑来,那就一定是假的!” 绿桃瞪着红肿眼珠子,也不知道那个“顾姐姐”究竟是怎么给她灌的**汤,自己躺在床上三个月,也没见她啪啪落过一滴泪水。 蔡鞗走到桌案后,小手托着下巴,脑中一阵高旋转,隐隐约约察觉小丫头可能是对的,苏氏娘亲可能真的动了杀念,护犊子的母兽最为凶险,也最不讲任何道理,他在十年前就已经懂得这个道理。 抬头看向正看过来的可怜巴巴,蔡鞗强忍着不忍,神色郑重了些,说道:“绿桃,少爷今日只说一遍,这辈子都不会与你说了第二遍,你要记着,刻在骨头上,若是忘了,或许……” 看着还只是梳着俩环形小辫丫头,心下又是一阵无奈叹息。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无无缘无故的信任!想要获得什么,就要付出些什么!” “这个世界是强者的世界,是男人的世界,在强者世界里,在男人世界的阴影下,想要活的更好,脑子就要有足够的聪明,心就要足够坚定、凶狠、果断!” 蔡鞗起身站在绿桃身前,说道:“老蔡太师是个不顾家的老混蛋,他一走了之也就罢了,偏偏还总是将风雨往家里乱泼,娘亲论家中名分,只是老蔡太师的妾室,一个女人,一个没有名正言顺的名分,不仅要为家人、孩子遮风挡雨,还要与外面的男人们争斗厮杀,本身就很难,可你……作为她羽翼护佑下的家人,在外人拿着棍子前来时,你没有同样拿着棍子与外人对峙、厮杀,反而在背后举起棍子,一棍子敲在为你遮风挡雨的女人身上,这已经是了背叛!” “当然,你或许认为,那个顾姐姐不该死,是个好人,善良女人,可那又如何?对于你我,对于蔡家府邸所有人来说,她……依然是个外人!” “而且,你连事实真相都没有弄了清楚,连率先付出你的信任都无,就冒然怀疑拼死为你挡风遮雨的女人,自个说一说,训你两句该不该?罚你跪,打上你两鞭子,都不算亏了你!” 第21章 宋朝文人都是坑货 蔡鞗狠狠戳着小丫头的额头,看着低头不敢吭声她,心下有些不忍,但一想到苏氏所面临的困境,还是说道。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除非是父母对子女的爱,若不是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这种爱都是纯粹无杂质的,对于其他人……就有了杂质,有了条件,需要双方不断付出与靠近,你距离娘亲一丈,娘亲可能就站在你两丈外!你觉得娘亲需要给你个解释,需要亲口告诉你没有杀了顾姑娘,你觉得可能吗?你自认为站在一张外,自认为应该,事实上,娘亲已经主动又后退了一丈,自也没了必要。” “可若你没有后退,主动近前一尺、两尺,娘的心就是觉得暖和,会主动靠近一米……” “人呐,就是冷了想要靠近取暖,热了,就想着去掉些衣衫,可人不是动物,不是少爷这般穿着开裆裤小破孩,总还需要些衣衫来遮住羞耻,而这就是尊严,需要你去尊重!” “尊重别人的秘密隐私,尊重别人的丑陋与缺点,尊重别人的决定……” “每个决定都像是两条路,两条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死胡同道路,所以,每个决定,他人都会有自己的合理理由,莫要一开始就否定了他人的决定和理由,尤其是你最为亲近的人,因为别人无论做出什么决定,也不会与你有任何关联,若有了关联,成了你前进的阻碍,随脚踢一边就是了,但你的亲人不同,你无法轻易踢飞,纵使踢飞了心下也会有个难以抹除疙瘩,所以呢,有时候就要学会接纳,学会折转迂回,学会理解,而不是冒然否定。” …… “少爷,绿桃……绿桃不懂……” 蔡鞗转身收拾书桌,准备去前院看看情况,听着她低声话语,回头见她低头揪扯衣角,又是一叹。 “话语只说一遍,本少爷也不会再说了第二遍,不懂就记下了,等你明白了,也就长大了,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了,现在么……你只需记着,你错了,应该到前厅跪着,恳求娘亲的原谅。” “至于你那顾姐姐,娘亲也不会把她怎么着,一个女人管着这么大家业,你以为娘亲会蠢到让人打上门的份上?娘亲又不是你个啥都不懂的小丫头,哪里会蠢到给了他人借口机会……” “哼!” 蔡鞗身子猛然一僵,嘴里一阵泛苦,转身很是瞪了一眼孟费这个带刀护卫,绿桃这一次倒是够机灵,率先跪倒在地,见此,他正要撩起衣袍,就要与小丫头一般跪着,至少要替小丫头求个情啥的。 “娘亲,您老不会也让孩儿跟蠢蠢绿桃跪在一起吧?孩儿会被她传染犯傻的。” “油嘴滑舌……娘被人欺负时,也没见你拿着棍子跑去前院!” 苏氏冷哼,蔡鞗顺势爬起,又忙费力搬了个椅登。 “娘亲吵架威武,一个顶俩,就那些没用的废柴,娘抬手就能将他们压上五百年,又哪里需要孩儿相助……那个……孩儿是挺想母行子随的,但也得等孩儿先清理门户,先处置了小家贼,先攘外必先安内不是?” 见绿桃抬头欲要辩解,蔡鞗很是瞪了她一眼,小丫头又鼓着小嘴低头不语,苏氏自是将他们小动作看在眼里,想要戳着儿子额头训斥,又心疼在外面听了儿子的体己话语,揉着疲惫额头轻叹。 “昨日苏老大就已经回了音信,娘是捉了翠云楼老妖婆和那顾家女,若非照顾我儿感受和清名,娘亲必活剥了她们的皮!” 一说到坏了儿子清名的两个女人,苏氏心下就是一阵恼怒。 “若非顾着我儿,即使整个大宋朝都知道娘亲捉了她们,娘也会明着将她们送去海外,让她们永世为奴,永世都别想再回中原之地!” “敢算计我儿……” “就要承受娘的怒火,娘不管她们是不是苏家,不管是不是蔡家,谁都不可以!” 蔡鞗明显可以感受到苏氏的强烈怒火,如母兽亲眼见到幼兽受到了伤害,欲要吞噬一切可以看到的任何活物。 苏氏强压着怒火,良久才深吸一口气,又狠狠瞪了眼低头不敢言语的绿桃。 “苏老大回信,说要娘亲做最后决定,是直接杀了,还是让人送去海外为奴,娘本想着让夏荷走一遭,将尾事处理一下,现在娘亲想听听我儿想法,还需告诉我儿一件事,苏家和你大兄搞了这么多事情,无非是想要了楚州盐城产盐,想要买扑盐城盐巴。” “若他们没有坏了我儿清名,娘亲可以放弃盐城买扑,可他们既然敢针对我儿,那就别怪娘亲恼怒,盐城盐巴,娘势在必得!” 苏氏心下恼怒,冷声说道:“苏老太爷想用一个妓子讨好江宁知府薛昂,想拉拢汴京老不死左膀右臂欺辱咱们娘俩……娘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有何本事阻住老娘!” 蔡鞗低眉一阵沉默…… “老蔡太师不住向民间放盐钞,用盐钞来购买百姓手里的锦帛,咱们卖盐,百姓用盐钞购买咱们的盐巴。原本应该是朝廷自己‘官收、官运或商运、官售’模式,官府行盐钞,提前购买百姓手里的锦帛,根据‘有多少盐巴行多少盐钞’原则,这些盐钞最后也还会重新流入官府手里,实际上盐钞只是充当了锦帛与盐巴交换的媒介,但现在不同了,买扑一出,官售就转成了商售,而本应该是盐巴与盐钞对等的,现今的事实却非如此,盐钞之数远过盐巴定数,否则也不会出现旧钞之事。” “买扑,也就是说,买扑之数只需向朝廷缴纳朝廷的定额税赋,这部分钱财纵然全是盐钞,回流入朝廷府库也只有放盐钞的半数,远不如官售时,百姓用盐钞向官方购买盐巴盐钞之数。” 蔡鞗若有所思道:“别的情况且不言,仅盐钞回流,盐钞日益贬值,商贾买扑之下,事实上,商贾承担了朝廷一半的风险,而且还是在朝廷认可盐钞回流情况下,若买扑时,老蔡不认盐钞,若坑了咱娘俩可咋整?” 又想到另一种情况。 “若老蔡太师认可了咱娘俩手里的盐钞,民间有着大量旧盐钞,价值早已不知贬值了多少,若是认可,那还不如收购百姓手里的盐钞,再一股脑全塞到老蔡面前以此换取真金白银,趁着盐钞成为一堆废纸前,将利益做到最大化,一者咱们赚取盐钞差价,二者也可减少些百姓损失,如此当比贩卖盐巴风险更应小些,又何必让自己陷入朝廷陷阱中,替朝廷承担诸多风险?不管怎么说,朝廷行盐钞,预先用盐钞购买民间锦帛,盐钞贬值也是朝廷自己的错,当日购买锦帛时,可是真金白银的一兑一价值,就算咱家用白纸般盐钞换取朝廷足额真金白银,那也不算坑了朝廷,因为这是朝廷自己欠下的债务!” 不了解不知道,了解越多,越对这个时代文人无耻不屑,看着他们个个身正影不斜,可在翻阅典籍的这些日里,方觉得宋朝文人是如此高高俯视底下百姓,大到盐铁,小到柴火、线头,除了放屁不征税外,几乎就没有什么东西不征纳税收的,与其说是儒生治国,不如说是资本为王时代。 了解越深,蔡鞗越是现宋朝与汉唐,与之后的明朝是如此完全不同的时代,至少根子上是完全不同的。 士农工商,汉唐,以及后来的明朝,都是极为重视耕种土地的农民,是极为重视自由耕种农民手里土地流失情况,尽管知道土地私下里流失,明面上还是对此极为担忧的,上层是不愿耕种农夫丢失赖以生存的土地的,但宋朝完全不同,自一开始就不同,自一开始就鼓励富人购买土地,鼓励土地兼并,这在他看来是极为危险的。 一开始,他有些不懂,不明白宋朝为何会鼓励豪富者吞并土地,不明白为何他人不弹劾老蔡太师手里的近万顷田地,在苏氏解释下,他才明白,一开始宋太祖就不禁止,甚至鼓励豪富者吞并大量土地。 在蔡鞗印象中,汉唐世家豪门之所以是世家豪门,就是因为手里有着难以想象的土地,土地上有着无数人丁依靠豪强过活,以至于拥有强大到可以对抗朝廷的实力。以史为镜,为何宋朝太祖还鼓励吞并田地? 苏氏告诉他后才明白,原来宋朝官家、官吏利用更高的赋税,改变了农夫和地主依附关系,而是成了对立对抗。 以一文钱一角RmB计,一斤茶叶,税赋三块五;一斤盐巴,成本一毛,官售价四块五到五块,一亩地收获,上等田夏税二十块,秋税六十六块,不仅如此,这些粮税还要额外附加损耗费用、官府官吏到民间登记造册费用、运送税粮费用、税粮入库保存费用等等,每一定额的田地,还要额外缴纳制造弓箭的牛角、牛筋、皮革……日常生活的衣食住行诸多税赋不计,仅田地税就有差不多一百块,一亩地,没化肥农药,没完善水利措施,仅仅靠天吃饭,一亩田又能产出多少? 百姓税赋很高,高到难以承受,以至于不得不对抗大地主高佃租,双方关系与汉唐时世家豪门下农夫不同,世家豪门土地上农夫,只需承担上面豪门佃租,官家的税赋根本不予理会,日子相对也好过了不少,愿意依附世家豪门。 如此高赋税,造成的民怨可以想象,但天下就是如此,百姓也只能如此,为了压住这种不满,宋朝的律法也极为严苛,至少蔡鞗知道,哪怕老蔡太师混账,在律法一事上却不会松了半点,稍微松了一丁点就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后果。 年税过亿贯,年耗过亿贯,少于一亿两千万贯,大宋朝财政就会入不敷出,整个上层敢稍微给下面百姓松绑? 至少蔡鞗不会这么天真,不翻看苏氏账本,不翻看书房里资料,蔡鞗根本无法想象,有时他也在想,是不是正是因为这种高压,才让这个时代产生了的异样繁荣,所有人都背负着无形大山,高压下,不努力想着法子赚钱就没法活,是不是因“穷则变,变则通”缘故造成的异样繁荣? 蔡鞗不知道,连自个家里的烧火做饭的柴禾都要缴纳税赋,如此朝廷之下的文人,真的是“民为贵”文人? 不知道,至少蔡鞗心下是怀疑的。 听着他话语,见他小脸上的不满和担忧,苏氏心下一叹,沉默许久才叹气道:“鞗儿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官售一石盐两贯钱,若买扑也需一贯钱,扣除运输所需、店铺、人员所需,赚取银钱并不是很多,除非……” 苏氏一阵犹豫,犹豫着是否将私下不法之事与儿子说了个通透,一阵犹豫后…… “除非是合法走私,否则是赚取不了多少钱财的。” 又苦笑一声。 “正如鞗儿所言,盐钞,尤其是往年旧盐钞,经过元祐更易盐政后,往日旧盐钞几如废纸,而咱家库中……尚还有七十万贯旧钞。” 蔡鞗一愣,下一刻,嘴里满是苦涩…… “官家真他娘地会挖坑啊……” 第22章 海和号 “解安盐定额税二百四十二万贯,江东路一百零二万五千九百贯,江西路一百二十二万三千二百贯,淮南一百十六万六千四十贯,湖南七十八万九百贯,湖北七十七万四千二百贯,两浙八十七万一千八百贯,福建二十万二千五百贯,河东永利东西监十一万四千四百十八贯,成都路为井四十二收二百四十八万九千三百六十二斤……” “淮南盐税定额一百十六万六千四十贯,楚州盐城监岁煮四十一万七千馀石,通州利丰监四十八万九千馀石,泰州海陵监、如皋仓、小海场六十五万六千馀石,共计一百五十六万两千石。” 苏氏一阵叹息,说道:“淮南定额税一百一十六万六千四十贯,淮南产盐一共一百五十六万两千石,若要买扑成功,必须高于税额一百一十六万贯,朝廷有利可图,买扑之事才可进行,差不多一石即一贯税值。” 蔡鞗知道盐利一本万利,可“一石一贯”税赋,如此之高赋税之下,又真的能有多少利润? “坑啊~” 想到日益贬值的盐钞,想着朝廷不顾自身信誉一再更改盐政,蔡鞗心下更加不愿意苏氏一脚踩入泥潭,可家中七十万贯旧钞该怎么办? …… “罢了,咱娘俩玩不过奸诈老蔡,斗不过可恶大头巾……” 蔡鞗摇头苦笑,想到顾琴娘又是一阵头疼,说道:“虽然苏家用了卑劣手段,娘亲心疼孩儿受了委屈,但孩儿还是不认为杀一人就可以震慑了他人,更不愿娘亲为了孩儿身负罪责。” 看向绿桃…… “娘亲,孩儿想去一趟江宁,想见一见那位江宁知府,想知道,在那位薛知府眼里,美人和江山,哪一个更重!” …… “砰!” 一只满是污泥小手重重拍在破旧桌案上,桌案剧烈晃动让一旁伸出的白嫩小手猛然缩回,正眯眼细细“欣赏”白嫩小手的孙半仙一惊,正要大怒…… “算命的,给小爷算上一算,小爷什么时候可以王侯将相、大富大贵?” 绿裙红杉少女一脸愕然转头,孙半仙看清是谁时,鼻子差点没气歪了,很是不耐烦摆手。 “去去,一小乞儿也想王侯将相、大富大贵,也不怕笑掉了人大门牙……” “咋了?狗眼看人低?小爷有钱!” 泥污小手掀起,下面还真有一脏污铜钱,看的绿裙红杉少女捂嘴轻笑,孙半仙白眼直翻。 “来一文钱的好评!不满意小爷不给钱!” 孙半仙眼珠子直翻,枯瘦大手伸出,如同两日来一般无二情景,说出的话语却有气无力。 “公子天庭饱满,十年后,定然登科拜相、大富大贵……” “哼!本公子大字不识一个,如何登科拜相?你这老儿丁点本事都无,满口胡言乱语!” 小乞儿一屁股坐在“吱吱”呻吟的桌案上,看着捂住口鼻少女。 “这位小姐,老骗子满嘴胡言,可不能让他骗了银钱~那个……被骗了银钱也就罢了,最惨的是,原本小姐当该有个温文尔雅良人佳夫,被这老儿一糊弄,变成了个半百老翁,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 孙半仙在蔡府门前等了大半日,好不容易等来个生意,正准备使尽十八般武艺,不曾想又见了可恶小乞儿,正待三言两语打了,不料却说了这么一句,红衫少女慌张,举着花伞便要远远逃离,好像真的要嫁给了个糟老头一般,孙半仙大急,连连追出数步。 “姑娘……姑娘……别走……别走啊……姑娘……” 少女最终还是逃了没影,孙半仙大怒,回头恨恨瞪向可恶小乞儿,小乞儿比他还横,眼珠子瞪的贼大。 “小爷的一文钱不能白花了,一个包子呢!” “你……” 就在孙半仙大怒,要将坏了生意的一文钱扔还给小乞儿,瞪着的大眼陡然眯起,脸上挂起高深莫测神情,瞬间成了得道高人,小乞儿心生异样,不由回头去看,正见绿桃背着个老大包裹,身后还有个小帽童子,一边手扶着小帽,一边抖动肩膀,竟也背着个小包裹。 “苗逢旱天渐渐衰,幸得天恩降雨来!” 绿桃刚一脚踏出府门,抬头见到孙半仙正低头看向卦签,大喜,一溜小跑跑到近前。 “老神仙爷爷,绿桃……绿桃可不可以替少爷算一算啊?” 小乞儿一脸怪异看着小脸红扑扑的绿桃,不满拍了拍桌案。 “欸欸~不知道规矩吗?算命也是要先来后到的!” 孙半仙不由看了眼小乞儿,绿桃一愣,正要点头,身后传来不耐烦声音。 “绿桃!走了!” 蔡鞗跳上驴子拉着的马车,看着一点都不威武的驴子,心下就是一阵不喜,却也知道马匹对于大宋朝意味着什么,回头见她还在江湖骗子摊前,再一次大声开口。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寄望于他人,寄望于神佛,那还不如靠着自己,再不走,本少爷可不等你了!” 孟费看了眼孙半仙的招牌,嘴角一阵不屑,在蔡鞗跳上车后,很自然坐在马夫位子上,二十个冷漠汉子按刀死死护在马车左右,见孟费抬臂一个响亮鞭响,绿桃也急了,向孙半仙灿烂一笑,扛着老大包裹奔向马车…… “神仙爷爷,绿桃走了……少爷,等等绿桃……等等……” …… 看着绿桃爬到马车远去,孙半仙眉头紧锁,很有些不满眼前小乞儿,或许小乞儿也知道自己犯了错,竟没有之前的骄横,低头不言不语。 “圣女……还活着。” 孙半仙一边坚定说着,一边开始收拾桌案,嘴里又像是恼怒一般。 “罢了罢了……” “遇到你个小祖宗,也是没法子继续做了营生,老神仙自认倒霉!” 听着他话语,小乞儿又有些不满道:“是你自己算的不准,偏偏怪起了他人,你自认倒霉,小爷还不算了呢!” 两人皆怒目相对,一个收拾了桌椅向北,一个跺脚向南,没一盏茶工夫,蔡府门前再无一人,依然冷冷清清。 蔡府在西湖边,向南二十里便是钱塘江,走运河一路北上即会进入江宁,而钱塘江边上便有海瑞商号的栈桥码头。 马车没有任何停顿,等蔡鞗跳下马车,正见商号码头掌柜孙二带着人等待。 “少主,船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升帆离岸。” 蔡鞗整日待在府邸,并不认识眼前躬身着的孙二,见他左臂空荡荡,便知此人之前定是外公的手下,绿桃有事没事唠叨中,大致也知道外公手下都是些什么人,若孙二四肢健全,或许还无法判断,但少了条手臂,又是码头管事,便可十足十肯定。 绿桃会有事没事说起很多乱七八糟事情,但很少提及外公的事情,顶多也就说些海瑞商行里诸多伤残了的老人,苏氏也从不言及自己父亲,这也让他很是好奇的事情,但她们不提及,他也从不主动问起。 知道眼前孙二曾是外公手下,也大致猜测出孙二曾经身份,神情也郑重了些,如同子侄抱拳还礼。 “孙老不用太过客气,鞗儿今后还需孙老鼎立相助呢,太过客气反而生分了。” 蔡鞗看向江面上停靠的大船,见此船肚腹颇为宽大,疑惑道:“肚腹如此之大,不会是平底沙船吧?” 孙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点头说道:“少主说的是,海和号确实是艘两千料沙船,一次可运一万一千石大米。” 蔡鞗一愣,可看着面前巨船,又觉得六七百吨的排水量也算不得什么。 孙二很是沉稳,伸手示意,有意无意落后半步,一边在旁引领登船,一边介绍这艘海和号,听了诸多关于船只解释后,才明白自己对这个时代船只理解是如何错的离谱。 海和号是两千料船只,所谓的“两千料”并不是说海和号用两千木料所造,而是“两千木料”的容积,是为了便于纳税而制定的计算方法,是龙骨、船宽、吃水深度相乘的结果,每艘船只在建造时,龙骨长度和船体宽度都是定数,税官只需查看吃水深度,大致便可计算出货物重量,便可以此进行征收赋税。 海和号长十丈,宽三丈,看着很是宽大,但它是平底船,吃水较浅,最大吃水六尺六寸,即可载重过万石大米。 为了方便计算,每一艘船只建造都有记录,船体中间位置都有尺寸标记,尽管船只货物种类不同,但根据吃水尺寸标记,大致可以计算出重量,征税税赋也成了简单事情。 平底船,船体宽大,吃水较浅,适用于内6河道,海和号通常运送的都是些粮食,为了防水防潮,上面加盖了一层,跟个巨大乌龟似的,两头各有人员休息居住船舱,为了航行时顺利通过沿途桥梁,海和号并无任何风帆,两侧只有几十个摇撸。 跟随着孙二观看了一遍,听着他介绍,蔡鞗没有过多插口,只是不时点头赞同,他却不知,孙半仙、小乞儿正急匆匆赶来…… 孙二仔细嘱咐了儿子孙虎,这才向蔡鞗请辞。 “属下不能亲自护送少主前往江宁,此行另有两艘海鳅战船护佑,少主安危自不用担忧,只是少主身子骨稍弱些……” “孙老莫要太过担忧,鞗儿会小心的,若真的不适合乘舟坐船,鞗儿绝不会勉强自己的,鞗儿向娘亲保证过了。” 蔡鞗露出些灿烂,孙二却苦涩一笑,数月前,就是他安排走的水路,结果差点要了眼前少主的命,内心是不愿冒险,可小姐坚持…… 孙二心下无奈,只得再一次细细嘱咐,这才无奈下了船只。 第23章 海贼们的退路 海和号较为庞大,一前一后两艘较小船只是护航战船,虽只有海和号一半大小,却有百十人之多,三艘船只缓缓离开了栈桥,在打开“海”字旗后,透过船舱小窗,蔡鞗可以清晰看到无数船只自觉不自觉躲避,为三艘船只让开一条宽阔航道。 大船渐渐远去,栈桥上出现一个女人,身后站着少了条手臂的老人,默默看着三艘大船渐渐远去…… “孙老,孩子们送来了没?” 苏氏没有回头,目光始终盯着渐渐消失的方向。 孙二微微躬身,恭敬道:“琉球已经来了消息,但路途较远,估摸着还需小半月。” 说着,孙二又犹豫说道:“除了寨里的二十来个孩子,余者都是福建乞儿,原本是准备用来培养些孩儿军的,入了学堂是不是……是不是有些……有些……” “有些浪费了?” 苏氏没有回头,孙二却将身子弓的更低了些。 “一年仅六岁稚子开馆授徒,任谁也是不放心的,可孙老不知,鞗儿与一般孩童稚子不同,若言父亲开创了海龙帮,给了你们活路,眉娘嫁给了蔡京,以及父亲的死换取了你们可以重回大宋朝,而鞗儿却可以让你们的子孙王侯将相。” “孩儿军不是没了,而是走上了另一条路,一条登科拜相、马上封侯道路!” 苏氏看向波光粼粼江面,轻声说道:“孙老是不是觉得不可置信?孙老当知,蔡京老了,五年?还是十年?他还能活了多久?” “十年……十年可以消磨掉许多东西,可海贼就是海贼!当年爹用命,眉娘用身子,换了海龙帮登岸,可这也只是在蔡京活着时,是在他霸着大宋朝太师位子时,若他死了,就蔡家这般名声,海龙帮若不再次成为海上盗贼,也必被大宋朝砍杀殆尽。” 孙二一阵沉默,知道她是对的,可一个稚子小儿,真的可以代替奸滑无情的蔡京老贼? 苏氏转头看向汴京方向,说道:“所有人都言蔡京工于谄媚,鞗儿却言是官家离不开,能有这番见识之人少之又少,更何况一稚子小儿。” “蔡京靠不住,这个人太过冷血无情,得罪之人太多,他一死,蔡家必被官家拿来平息民怨,海龙帮也必会被官府围剿烟消云散……” 孙二心脏剧震,一脸骇然看向冷漠女子,想要张口,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 “除了鞗儿,蔡家子嗣没有能力面对蔡京死后局面,不是眉娘为了安慰孙老,而是鞗儿有这个能力,学堂看似只是个笑话,可若鞗儿开创了一个学派,事情就又有了不同。” 苏氏看向孙二,莞尔一笑。 “孙老可能不信,眉娘原本也无法相信,但见识了鞗儿的书本后,眉娘相信,鞗儿必会开创一个崭新学派,必会成为另一个横渠先生之人!” 苏氏一脸坚信,坚信自己儿子一定会成为一代文坛宗师,一定会将海龙帮带出困境! 两人看向汴京,看向已经消失不见的船只,在他们数里外,同样还有两人,一老一少看向消失不见了船只方向…… 蔡鞗并不知道苏氏会默默为他送行,船只上应有尽有,像是早早为他准备好了一应所需,崭新的被褥,崭新的锅碗瓢勺,绿桃很担忧他再次生晕船病倒,几乎是寸步不离左右。 绿桃担忧并未生,登上海和号后,蔡鞗并未有任何不适,搬着个椅凳坐在船头,看着大河沿岸风景,感受着蔡家的横行霸道。 “海”字旗挂起,两艘战船护佑,无论是商船还是官船,总是第一时间为三艘船只让开航道,看到不时会有船只慌忙避让,蔡鞗脑中就会自动补足那些船老大脸上的郁闷,想象着跳脚大骂情景…… “少主,前面就是长安镇了,是否靠岸休息一夜?”孙虎抱拳一礼。 蔡鞗回头看向健壮汉子,笑道:“孙大哥不用这么拘束,咱们以往都是在长安镇停靠休息吗?” 孙虎沉声说道:“长安镇北十里便是崇德,夫人喜欢清净,所以咱们的码头并不是在崇德,而是在长安镇,往日也是在长安镇停留一日,将盐巴运送到江宁,转而运往两湖。” 蔡鞗一愣,绿桃忙说道:“少爷,长安镇南二十里有官府的官盐场,咱们的船通常都会在长安镇停靠一日,官府将盐巴送到船上,再由咱们送去江宁官府的。” 听了绿桃解释,蔡鞗便知这是“折中”之法,海瑞商号参与官府粮运,换取盐钞,为官府运送盐巴,想了下,点头答应了下来,孙虎则通知船只靠岸。 长安镇距离崇德很近,与后世写字楼与工厂的关系差不多,各家商贾只在崇德有个店铺即可,并不愿意将大宗货物进出崇德,避免官府上诸多麻烦,也因此,长安镇也建有诸多码头仓库。 船只靠岸,长安镇管事带着几十汉子前来迎接。 “少主。” 在未下船时,孙虎已经详细将眼前老人事情说了一遍,知道刘一刀曾是外公手下悍将,年岁老了,登了岸,成了海瑞商号一方管事,见头花白老人欲要搀扶,蔡鞗却微笑拒绝,细细打量,见他与一般的员外老汉没多少区别,只是上肩较宽,双手骨节粗大,青筋如同虬龙盘踞手背。 蔡鞗没有现眼前老人的特殊,但他知道,能在大海上横行十数年,本事自不用多言,拒绝了老人的搀扶,跳下软梯后,反倒伸手搀扶起他来,笑道。 “听孙大哥说,刘老曾是广西苗刀好手,是外公头号先锋,刘老有没有兴趣成为学堂先生,将一身本事传承下去?” 刘一刀不由一愣,看了眼低头的孙虎,若有所思笑道:“当年龙王就想着建了个学堂……整日刀头舔血,有今日没明日的,也就没建起。前些日,属下听闻少主想要建个学堂,心下便是欢喜,若少主真的需要,属下自不怜惜一把老骨头。” 蔡鞗摇头笑道:“刘老可能说错了,不是小子需要,而是刘老需要,海龙帮诸多前辈们需要。” 刘一刀、孙虎皆是一愣,蔡鞗叹气道:“文人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通常情况下,即使文人有些过错,官家也不会一刀砍了他们的脑袋,究其原因,就是因这‘三不朽’之事,没哪一个官家愿意被史书记下残暴弑杀、昏庸无道,而文人正因为掌握了笔头话语权。” 蔡鞗又叹息一声,叹气道:“老蔡太师名声不好,就算再如何不好,他也顶多致仕返乡、病死床前,而不是一刀砍了脑袋,可武人、海贼们却又有不同,官家会毫不犹豫举起刀子。” “老蔡名声不好,未来只会更臭,一旦倒台了,墙倒众人推的道理,刘老想来是明白的,可若有了书院,有人专门书写海外传记,书写海龙帮在海上英勇纵横传记,书写海外人物风情,那就又有了另外一说,有老蔡的权势,只要前辈可以教出几个武艺高强弟子,考取个武举人、武状元不算难事,由此便可入了军中,想要获取些军功为将也非难事,刘老应该明白里面的好处吧?” 刘一刀神色郑重,点头道:“属下还有两把子力气,全凭少主决定!” 蔡鞗心下暗自点头,想了下,又说道:“若是可能,刘老尽可能帮小子多邀请几个本领高强前辈,若是有些本事不错的兄弟、叔伯,也请前辈招募些,老一辈入学堂开馆授徒,年轻一辈,鞗儿想将人送入军中,就算禁军、厢军不容易,大宋朝水师也是要送入几个的。” 刘一刀没有表现出异色,按刀护在左右的孟费,侧目看了眼坐卧不安的孙虎,他们都知道,蔡家有足够权势将人安插在军中,虽有些怀疑眼前六七岁稚子能否说服蔡京,可没人不心脏狂跳,尤其是海贼转入水师,能够成为大宋朝水师正式编制,或许正是海上飘荡着无数海贼们的梦想。 刘一刀不敢轻视蔡鞗话语,本以为只是个稚子,却没想到会有如此难以决定的选择。将人仔细安置后,刘一刀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厅堂内除了长子外再无他人。 “大郎,少主安置妥当没?” 刘一刀再次询问,刘怛忙起身抱拳。 “爹放心,三弟亲自带人守着,绝不会有任何意外。” “嗯。”刘一刀点头,又叹气一声,说道:“怪不得小姐如此紧张少主,仅今日一言,就不是寻常……” 刘一刀想要开口“稚子”,可一想,这哪里会是稚子小儿可以说出的话语?即便是七尺男儿也很难说出如此见地,一时间竟找不出合适词语来,一阵犹豫沉默,抬眼看向儿子,神色郑重。 “大郎,回一趟苗寨,告诉阿侬,无论如何也要他出山一趟,如果他不愿,就说……当年欠下的恩情,该还了!” 刘怛一愣,正要张嘴,抬眼见到父亲神色,只得低头答应。 “孩儿这就仔细准备。” 刘一刀微微点头,又一阵沉默…… “日后,你……你就跟随着少主,是少主身边孩儿军。” 刘怛身子猛然一震,“孩儿军”意味着什么,刘怛比谁都清楚,一脸难以置信看着年迈的父亲。 “怎么?不愿意?” 见父亲眼神凌厉,刘怛再次低头。 “孩儿不敢,孩儿听爹的!” 第24章 不能去管 江边小楼,虽算不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夸张地步,防卫却甚是严谨,亲随苏十七感觉有些异样,一手按刀小心走向黑暗中花丛,身子猛然窜动,侧身斜斩,刀光霹雳闪过,一黑色野猫只来得及尖叫一声。 “哼。” 苏十七轻哼,手按腰刀小心侧耳倾听了一刻钟,这才按刀沿着黑暗角落巡视…… 一刻钟,本无异样的草丛地面竟缓缓升起,月光倾斜,草丛无声无息出现一黑衣人影…… 张夜莺沿着芦苇荡奔走,奔走度很快,诡异的事,本应该有的沙沙声竟消失不见,无声无息甚是诡异。 极奔走的脚步猛然转向,没有一丝停顿,像是知道芦苇荡藏着一艘乌篷小船一般,身影骤然跃起…… “砰!” 落地声音轻响,震天蛙声一顿,下一刻,又恢复了震天“呱呱”。 张夜莺尚未开口,如同女人纤细洁白手指伸出,一把从玉爪龙成贵手里抢过酒囊,“咕咚咕咚”连连灌了数口,这才按住激烈跳动的心脏。 “教主,蔡家小贼亲随太过小心谨慎,根本靠近不了,俺差一点被现了。” 钱塘四龙相视,锦鳞龙翟源苦笑道:“教主,不能再探查了,若是被苏眉现了咱们,圣女可就危险了。” 也不知“孙半仙”包道乙和“小乞儿”是如何奔走的,在蔡鞗进入长安镇后,两人也随后赶到,甚至还联系上了自江宁返回的方腊等人。 听了翟源话语,包道乙很是赞同,说道:“翟兄弟话语不错,教主,绝不可让苏眉现了咱们的行踪,一旦那女人察觉咱们对她儿子不利,此事恐难善了。” “小乞儿”却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满道:“他们一共也就两三百人,多寻些教中兄弟,一举捉了那小贼,苏眉就算察觉了又如何,难道她还敢张扬?就不怕咱们杀了她的儿子?” 方腊眉头不可察微皱,不悦道:“不懂不要胡言乱语!数百近千人,你以为官府会察觉不到?” 方腊一阵训斥,小乞儿模样方金芝心下不满,噘嘴别头,见她如此,包道乙心下无奈,向方腊抱拳稽。 “苏家上门大闹蔡府,蔡京小衙内却离府来了此处,可以确信一点,圣女必是还活着,苏眉若要杀人,想来也不用这么麻烦,可若让她感觉到了咱们,激怒了她,后果孰难预料。” 翟源看着沉默不语的方腊,犹豫片刻,低声说道:“咱们前来救人,若顺利将人救了出来还罢,若……若激怒了海龙帮,害了圣女,恐怕教中兄弟会不满……” “不满?咱们来救瑛儿姐姐,谁敢不满?” 方金芝想也未想不满冷哼,方腊面色猛然一变,瞥过沉默不语的包道乙和钱塘四龙,大怒。 “谁敢不满?你是想让教里兄弟说爹阴害张教主孤女,想告诉圣教所有兄弟,爹为了权势,借蔡家的手杀害瑛儿吗?” 方腊大怒,方金芝顿时吓傻了,她哪里想了这么多,更不明白自己是来救人的,怎么就成了阴害了? 包道乙心下一叹,将傻了的方金芝拉到背后,苦笑道:“教主息怒,金芝只是担忧圣女安危……” “哼!” 方腊恼怒冷哼打断,不满道:“整日疯疯癫癫……一稚子小儿也比你知晓轻重缓急,你以为那小儿因何前来?再敢胡言乱语,就给爹滚回家去!” “哼!” 方腊恼怒,心下知道此事的棘手,一个不小心,刚刚收服的教众,立即就有崩散危险,良久才压下胸中恼怒。 “咱们是救人,不是要害了瑛儿,万事当谨慎小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举妄动!” 成贵看着恼怒不已的方腊,又看向躲在包道乙身后低头畏惧的方金芝,劝解道:“教主莫要恼怒……” “此事不提!接下来该当如何?”方腊断然打断。 成贵一阵无奈,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法子,包道乙开口解围道:“可以确定圣女一定还活着,若要强行营救,反而会暴露了圣教,更有可能激怒了海龙帮,会有诸多难以预料后果。” 包道乙一阵犹豫…… “不若一路尾随,静观其变。” 众人相视沉默,却又无甚好法子,蔡鞗身边有数十人护佑,江面上还飘荡着三艘船只,更有海龙帮两艘战舰跟随,在海龙帮老巢里动手,纵然强行抓住威胁,后果也很难让他们承受。 宋朝文人与佛道中人交好者无数,张怀素因此结识了不少高官大员,拜火光明教趁机扩张,但因为叛徒告密,不仅张怀素身死,无数官吏因罪罢职,光明教更是遭受重创,不得不各自藏身隐匿。 张怀素身死,光明教四分五裂,方腊用了数年才将散沙收拢,若此时再次被朝廷察觉,后果会如何,谁也不敢去想。 几人也没有太好法子,方腊心下一阵后悔,后悔不该答应了五娘子,不该让张瑛儿以身涉险,更让自己进退维谷难以脱身。 芦苇荡小船离去,芦苇荡再次恢复了平静,蛙声震天依旧,未有留下任何痕迹。 一夜无梦,蔡鞗一觉睡到大天亮,海瑞商号自有自己的规矩,根本不需要他过问,本不想出去,刘一刀一早前来,无可奈何,囫囵吞枣吃了点饭食,两人一同来到码头,算是代表苏氏视察一番。 平安镇码头主要是运送盐巴,与商贾争抢运送盐巴不同,此处盐巴并没多少人愿意运送,刘一刀解释后,他才明白里面的根结。 商人逐利,没有利润自是不愿去做的,他处盐巴多多少少可以在虚耗上做些手脚,可以额外多带些合法私盐,此处却夹在苏、杭之间,想耍些手段也难,没有利益,还是从南往北逆水航行,与其运送没利润的盐巴,商贾们更愿意选择价值更高的锦帛绸缎和海外香料等贵重物品。 但参与官运,唯一的好处就是来自官方照顾,不用支付搬运人工费用,沿途少了官府查验阻挠,多多少少弥补些商贾的损失。 看着衙役不时怒骂几句,甚至挥鞭威吓,见到远处不情不愿的民夫,蔡鞗心下一阵摇头叹息,却也知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见他摇头,刘一刀犹豫说道:“并非是海瑞商号不愿付给征募百姓工钱,一旦给了,不仅各商号不满,官府也会恼怒,所以……” 蔡鞗无奈苦笑点头,叹气道:“刘老放心,鞗儿没有不满,知道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不能轻易做了,或许只有老蔡太师真的重开买扑,他们生计才能有所改善吧?” 蔡鞗又是一阵叹息。 “大宋朝赋税确实重了些,高赋税之下,物价势必上涨,百姓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征募劳役也势必会加重百姓负担,也难怪他们不满。” 蔡鞗指了指一群不满装卸盐巴汉子,知道他们因何不满,用政令强行差役招募和用银钱雇役招募是不同的,一者是没有银钱或者很少,而且还要自带食用粮食,一者则需要支付工钱,换了谁也不愿被差役征募。 大宋朝的赋税制度继承了五代十国动荡年代税赋制度,五代十国,兵荒马乱年代,相互征战之下,必定竭力搜刮民财养兵,大宋朝立国后,与配字军一般,并未废弃了兵荒马乱下赋税制度。 五代十国动荡百十年,或许人们早已习惯了,也或许兵荒马乱下人丁稀少而土地较多,也足以在高赋税下勉强过活,抑或百姓不愿继续兵荒马乱。 大宋朝确实富裕,蔡鞗即使以前不知道,从蔡府书房里典籍中,他也可以寻到些答案,一年税赋过亿贯,自仁宗时,少于一亿两千万贯,就意味着大宋朝财政入不敷出,也从此大宋朝朝堂开始了左右摇摆,政策虽算不上一日十改,可也差不了多少。 朝堂风大,大树下的花花草草可就倒了血霉,不仅一大批商贾死伤一大片,穷苦百姓同样跟着倒霉。 蔡鞗知道商贾们怕了,对付不了朝堂上的大头巾们,但是,但凡抓到一丝机会,也会竭力压榨底层百姓,竭力增加自身财富,避免再次动荡下,成为最先倒下的那个倒霉蛋,若非如此,蔡鞗相信,就凭老蔡的“一钱当十钱”劣迹,老蔡绝对不会有重回朝廷的机会。 可这就是现实,赤裸裸而又残酷的现实! 蔡鞗知道现实的残酷,也不准备可怜一下正在磨洋工泄不满的百姓,正准备离开时,正搬运盐巴的一名汉子猛然将担子重重摔在地上。 “凭啥,凭啥不给俺银钱?老娘、妻女都饿了一天了,官家难道要生生饿死俺们吗?” 汉子不满,负责盐巴盐官大怒,一群押运纲辰衙役顿时紧张起来,纷纷举起鞭子乱抽,引起更多民夫不满,纷纷推搡大骂。 “少主,此处不安全,还请暂避一二。”刘一刀纵横海上十数年,自是不怕眼前情景,甚至早已习以为常,但还是有些紧张蔡鞗安危。 蔡鞗眉头微皱看着眼前一幕,见衙役开始动刀威吓后,神情愈不悦,见他要抬步,刘一刀忙伸手拦住。 “少主,此事绝不能轻易插手,私下里,咱们可以用其他法子将工钱补给了那些苦哈哈,明面上,咱们绝不可坏了朝廷规矩,不能让老太师难做啊~” 蔡鞗脚步一顿,嘴角又是一阵泛苦,暗骂自己的冲动和愚蠢,正如刘一刀所言,想要支付本应付出的银钱,私下里可用的法子太多,没必要明着与官府作对,让老蔡对自己不满。 第25章 朝廷的头大 “刘老,小心护住那个汉子。” 蔡鞗指向被衙役们按住的汉子,看着皮鞭雨点落在抱头惨叫汉子身上,心下有些不忍。 “三郎,去看一下。” 刘一刀吩咐了声,刘邡点头大步走向混乱人群。 “少主,此处风大,咱们还是回吧?” 蔡鞗双眼始终看向还在争吵的人群…… “嗯。” 码头不止海瑞商号一家,一大早装卸货物商贾很多,所有人都远远看着混乱一幕,没人上前劝阻,更甚者再次远远退开,眼角瞥过人群指指点点,听着嘲笑讥讽,心下更是没了丁点想要游逛欲望。 或许看出了他的不喜,刘一刀心下暗自叹息,在旁轻声劝解。 “少主莫要太过担忧,等朝廷放开了盐禁,允许了商贾们买扑盐巴,运夫们的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蔡鞗一阵沉默…… “盐场买扑也只盐场一事,除非朝廷禁榷的盐、酒、茶叶、药品、香料、矾、醋、铜、铁、锡、铅、粮食、纺织品、煤……所有行当全部放开,否则,征役依然会存在,也依然是眼前情景。” 蔡鞗又是莫名灿烂一笑。 “官府可不是善人,免费的劳力是不会不用的,官员也不会放弃使用免费劳力赚钱的机会,当然了,朝廷能解开了盐巴禁榷也是不错的。” 听着这番话语,刘一刀一阵苦笑。 “少主说的是,想完全根除征役是不可能的。” 蔡鞗默默走在干硬泥土道路,许久才一声叹息…… “对外打仗,官府临时征役也属合理,因为没了军队保护,百姓就要遭受兵灾,一旦国破,侵入的敌人不会有丝毫怜悯,事关所有人生死,征役合理……” “少爷,若不征役,朝廷没赋税给官员,给军卒,朝廷会乱的!”绿桃突然开口。 蔡鞗张了张嘴,想要训斥,又无法辩驳,每年过亿贯银钱消耗,可见对运输造成多大的压力,稍有疏忽就会出了大问题。 见他无话可说,绿桃得意摇晃着丫鬟小辫,见众人沉默,蔡鞗很是拽了下晃眼恼人小辫,却未注意刘邡带着个鼻青脸肿汉子来到身后。 “有因就有果,兵荒马乱时,百姓无法耕种,粮价一日十变,这些非常态且不提,汉之景帝时,一斗谷价值五钱;唐时贞观之治时,斗米两钱,即一石谷二十钱,开元盛世时,两京斗米不过二十文,即一石谷二百文。” 蔡鞗又拽了下搞笑髻,笑道:“今时呢?今时一石谷价一贯!同样太平年间,为何今时之价五倍于前朝?” 绿桃一再被拽动髻也不敢反抗,听着他反问,竟有些呆愣,有些想不明白了。 “少爷,为什么啊?” 蔡鞗很想再拽下辫,最后还是放了她。 “为什么……有很多原因,隋朝时死了太多人,唐朝时地域宽广,人少而地多,粮价自然也要低上一些,反之,大宋朝粮价就要稍微贵上一些,但这也只是其一。” “上等田,夏税,上等田征钱两百文,秋税,征粮两斗两升,依照一石一贯钱计,合计四百二十文,另有每石加耗两斗,一亩上等田,产四石粮,即加耗八斗,即加耗八百文,另有二十文头子钱、二十文农器税、两斗纳一升义仓税、五十文的牛角牛筋税、一斗税粮纳五十六文的脚费税……合计要纳两千一十文,也就是两贯钱。” “一亩上等田,江北一年只一季,产四石粮,赚取两贯钱,江南稍好些,良田一年两季,产八石,赚取六贯钱。” “一亩上等田税赋两贯钱,还有平日里一年十二斤,每斤四十五文的盐巴钱,还有油盐酱醋茶柴,身上穿的衣物,屋舍、孩子们读书的费用、婚嫁迎娶、生老病死……若按照开元时一石两百文粮食售卖价格,百姓只能自个找个歪脖子树。” 绿桃年岁太小,平日花费都是府里直接放月例,远不似苏氏身边四大丫鬟每日里与账册打交道,自也不明白这些,刘一刀、孟费等人却沉默不语。 “税赋太高,势必会造成物价上涨,不涨价,百姓就没法子活下去,粮食产出无法满足百姓养活家小,怎么办?只能另想他法,帮人做工赚些银钱贴补家用,只能打家劫舍干些无本买卖,只能想着法子避开官府干些违法之事,仁义道德再大,还能大了肚子?” …… “哼!” 一声冷哼传入众人耳中,蔡鞗不由回头,正见六尺有余汉子怒目相视,一身粗麻短衣下并不是很强壮的身体,但他知道,粗大骨节和黝黑肌肉很有力量,只有常年重体力下才能有如此扎实肌肉,汉子没有躲藏满是泥污赤脚,用着手臂恨恨擦拭嘴角一丝血迹,怒目圆睁与他对视。 “朝廷可有给了百姓活路?” 蔡鞗一阵沉默,又摇了摇头,叹气道:“有因便有果,因因果果,是是非非,谁又能说了清楚?百姓有百姓的苦楚,朝廷亦有朝廷的难处……” 见汉子欲要张嘴怒怼,蔡鞗忙摆手阻止,说道:“你日子艰难,小弟相信你并非是个疏懒奸滑之人,日子艰难肯定有朝廷原因,但世界就是如此,大环境下,每个人头顶上都顶着个朝廷,依然还是有富者、贫者,即使之前小弟所言盛世汉唐之时也是如此,无论到了何时,因出生时家世,因勤奋,因头脑,因境遇……等等的不同,依然会存在些穷人、富人,这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蔡鞗叹气一声,苦笑道:“小弟蔡鞗,当朝太师之子,不是小弟为朝廷辩解什么,事实就是事实,有些情况根本没法子解决,比如一百二十万军卒。” “八十万禁军,俸分五等,一等月俸千钱,五等钱三百;厢军四十万,俸分三等,一等钱五百,三等钱三百。且以最低三百文计,共计四百三十二万贯。” “每一卒,月粮两石米谷,一百二十万卒,需粮两千八百八十万石,即两千八百八十万贯。” “除了饷银、月粮外,尚有油盐酱醋茶、春秋各有赐衣两套、戍边补助、郊祀赏赐、节日津贴、柴炭钱、雪寒钱……此项年耗千万贯。” “此等军卒衣食住行消耗,合计四千余万贯,这些只是养活一百二十万军卒,另有诸如兵甲器具尚未计算在内,仅一百二十万军卒,每年就要花费六千万贯,这些只是军卒。” “三人为一小队,三小队为一中队,五中队为一大队,一个大队设押官、队头、副队头、左右傔旗五人,即一大队有将十一。” “两大队一都,五都一营,五营一军,十军一厢,两厢一大军,仅大小将领就有数十万,即使最低级的小队队正,待遇总不会还是三百文月俸吧?” “还有官吏呢?还有勋贵呢?真宗元禧五年,岁入一亿五千零八十五万贯,支一亿两千六百七十七万贯;仁宗皇佑元年,岁入一亿两千六百二十五万,出所无余;英宗治平二年,岁入一亿一千六百一十三万,支一亿两千零三十四万,亏空一千五百万贯,至此,朝廷年年亏空……也就有了后来的熙宁变法,以及后来多次更易盐政之事。” 蔡鞗看向傻了眼的汉子,无奈说道:“大宋朝每年赋税低于一亿两千万贯,也就是少于一万万两千万贯,朝廷就要亏空,这也是因何老蔡太师将雇役改为征役,因为朝廷要节省;为了增财补窟窿,又弄个‘一钱当十钱’屁事……” “当然,亏空也不是百姓的事情,是朝廷自己拉屎不擦腚,责任在朝廷,之所以说这些,还是想与这位大哥说清楚些缘由,有时候吧……胳膊拧不过大腿,朝廷的大帽子扣下来,咱老百姓不戴着又能如何?难不成起兵造反?咱打得过朝廷一百二十万兵马?” 蔡鞗伸手,想从衣兜里掏出些银钱,结果却现自己根本没有银钱,又苦笑将小手伸到绿桃小管家面前。 “这日过得,除了一身好看些的衣物,兜里干净的还不如这位大哥呢……” “拿钱!” 蔡鞗很是霸气,绿桃小嘴一噘,将小钱袋拿了出来,正要查看里面有多少铜镚、铁镚,却被蔡鞗一把抢了过来…… “少爷,有好几两银子呢!” 绿桃大急。蔡鞗却是看也不看,随手扔到汉子怀里。 “干了活,就要有所得,小弟还没有老蔡太师的头大,也没本事废了朝廷的规矩,这些算是你们的赏钱,权当小弟请大家伙饮杯酒水,日后,但凡海瑞商号名下船只,也依此规矩,直至朝廷给大家伙放工钱为止。” 蔡鞗叹气一声,转身走向不远处的车子。 “希望……日子越来越好吧……” 第26章 蔡卞的不满 看着三艘船只远去,站在船头的方腊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教主……” 成贵刚开口,方腊却转身走入低矮船舱,毫不理会抬头看过来的一干兄弟,自顾自盘膝坐下。 方金芝不等他人开口,一边倒酒,一边冷哼不满。 “那小贼甚是可恶,朝廷都不让百姓活了,偏偏说什么朝廷多难屁话,若被俺遇到了,必让他吃俺一锤!” 方腊一阵沉默…… 鼻青脸肿的乔正苦笑道;“教主,虽不想承认,俺也知晓那小贼确非常人,反正俺就从未听天师说过那些话语,那个……一百二十万军卒花费的也太多了些……” “哼!还不是都是搜刮老百姓的钱财?”方金芝一阵不满,又说道:“那小贼不也承认了,一亩地这么多税,粮价这么高,让老百姓还怎么活?” “教主,那小贼话里话外还是替朝廷说话,凭什么朝廷税赋加多少,咱们就要缴纳多少?反正俺是不服!”谢福很是不满蔡鞗话语,除了包道乙苦笑外,余者皆默默点头。 方腊看向包道乙,说道:“天师以为如何?” 包道乙见所有人看向自己,心下更是无奈叹息,沉默片刻,说道:“老道一点也不奇怪蔡家子心向朝廷,但他也没有说错,我教遭受了重创,确实无法应对朝廷一百二十万军卒……况且!今日,咱们只是前来救人,那孩子说了什么,与我教又有何干?” 见一干任不满,包道乙忙将话题转到救人事情上,众人看向方腊,方腊却面无表情。 “朝廷横征暴敛,百姓难以活了下去时事实,无论一小儿稚子如何狡辩,事实便是事实!” 说罢,方腊单膝跪地,双手高举若火…… “怜我世人,飘零无助,恩泽万物,唯光明故……” 方金芝、成贵、谢福、翟源、乔正……纷纷单膝跪地,如若高举圣火,包道乙虽与他人不同,只是做了个道家稽,口中吟唱并无不同。 “……怜我世人,飘零无助,恩泽万物,唯光明故。光明慈父,知情知义,启我澄心,苏我明性。怜我世间,魔尘岔染,除恶扬善,唯光明故。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熊熊圣火,焚我残躯。十二常宝,谱启诸明,妙音引路,无量净土。焚我残躯,熊熊烈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幸好蔡鞗没见到这一幕,若是见到他们脸上圣洁,或许会自惭形愧,与他们相比,蔡鞗只是个欺负劳苦大众一员的二世祖小衙内,只见他揪住泪眼汪汪小丫头髻,两人正激烈用着眼神争锋…… “绿桃要告诉夫人……” “哼!你就是个两面派!” “不是!绿桃不是!少爷欺负人!” “哼!向娘亲告状,你就是两面派!是间隙!” “绿桃不是!” …… 眼看着就要“哇哇”大哭了,蔡鞗松开了她髻,一声冷哼别头。 “本少爷天天跑步半个时辰,天天锻炼身体,不就是要下河洗个澡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河水又不是真的很冷,至于要向娘亲告状么?” 蔡鞗很眼馋船上汉子一个个光溜溜跳水洗澡,也想下水痛痛快快游上两圈,结果却被小丫头伸着双臂阻拦。 虽放开了她的髻小辫,而她的两只小手依然大大张开,好像一个疏忽大意,他就会脱光了跳入河水一般。 “绿桃不是两面派!不是间隙!” 瞥了一眼嘴角挂着泪珠,却依然坚持的小丫头,蔡鞗整个身子躺在床上,有气无力摆手踢脚…… “行行……你不是两面派,不是间隙,本少爷才是两面派、间隙,成了吧?” 又猛然挺身坐起,很是瞪了眼低头不语的小丫鬟。 “本少爷想一个人读书,这总成了吧?” 绿桃低头默不作声,不答应退出房门,也不开口反对,只是伸着双手默不作声。 “嘚!你就永远张着手杵在那吧!” 蔡鞗无奈,只得将心下念想压下,自己走到小桌前,听着外面打趣欢闹……良久才无奈翻开书本,没过多久就沉浸在书本中。 蔡鞗很不习惯没有任何断句标点符号古文,虽说他也能勉强读懂,但读起来极为费劲,往往一句话语要揣摩好一会,每每都需要全神贯注。 或许见他是真的在认真读书,绿桃也不跟个老母鸡似的杵在房门口,但还是担心一不小心,真的让自家少爷跳入河里,她可是知道少爷是从未下过河水的,她又怎知,曾经的小五衙内确实未有下过河水,而此时的蔡鞗却尤为善水,不敢说会不会淹死在数丈高浪水的大海,至少内6大湖大河是奈何不得他的,即使整个湖面都是水草,照样可以飘荡个来回。 绿桃不敢大意,很小心观察了好一会,最终确信了他确实在读书,很小心退出房门,唯恐有了个万一,还把房门锁了个死死,等蔡鞗现时,她已经提着个老大木桶又跑回了房内。 “又笨又傻!” 明明可以让他人打了水,偏偏自己摇摇晃晃提了个老大木桶,绿桃也不理会他的不满讥讽,反而很得意向他灿烂一笑,也让他愈感觉她的憨傻。 过崇德入嘉兴,自嘉兴北上入吴江、苏州,苏州有苏州熟天下足之言,庞大的太湖灌溉了无数良田,不仅苏州稻谷丰盛,同时还是丝绸云集之地,苏杭苏杭,可见苏州地位之高。 苏州是米粮、丝绸商贾云集之地,海瑞商号在苏州同样有商铺和马头仓库,只是要低调了许多,蔡鞗也只能用低调两字,远不如苏家、王家兴盛,他也没怎么在意,甚至连下船游玩兴致都无,只是在船上安静读书。 在苏州装运了些绸缎,三艘船只变成了五艘,船老大也换了人,变成了独眼阎王姚仲教。 听着“独眼阎王”名号[顶点小说 .booktxt.xyz],蔡鞗也以为姚仲教是个满面横肉凶恶模样,见了后才现错的很离谱,但他知道,能闯出这个诨号之人,那就绝不是个良人! 蔡鞗没有探寻他人根底喜好,除非绿桃叭叭一通,他是绝不会主动问及的。 独眼阎王姚仲教地位很高,与海瑞商号大掌柜苏老大、二掌柜蔡九、独臂孙二、刘一刀以及小琉球岛留守苏十三都是同辈人,六人都是苏易坤结拜兄弟,海龙帮十三兄弟,今时只剩下了六人,二代弟子孙虎、刘怛在姚仲教面前只是个晚辈,五艘大船也换了领头人。 按理说,一群老人,尤其还是经历过无数厮杀海贼,即使一个稚子表现的再如何妖孽,也不应该如此紧张,不知道苏氏与他们说了些什么,心下却知这些老人对自己的看重,身边亲随也达到了五十人,这还没有算上随行的两艘护卫舰上的汉子。 蔡鞗不是个愿意主动的人,并不喜欢主动开口询问,他们不说,自己也不问。 苏州知府好像与老蔡不怎么对付,但也没怎么刻意捣乱,听着绿桃叭叭说着苏州见闻,心下也觉得苏州知府是个能吏。 自苏州沿运河北上,第一站是无锡,接着是常州、丹阳、丹徒,自丹徒入江水,折转北上入江宁。 一路上停停行行,每一次停靠都会有货物运上船只,或将货物卸入码头仓库,货物种类很多,不仅仅有米粮、盐巴、丝绸、茶叶,还有其他杂七杂八货物,一路上并无意外,很是顺顺利利来到江宁。 苏老大给苏氏的信件里,说等待五日,而蔡鞗前来时却足足用了小半个月,他知道朝廷对纲辰船只的严厉,根本不可能拖延这么久,更何况船上还装运着官家尤为喜爱的奇石。 当五艘悬挂“海”字旗号船只刚刚出现在江宁城下时,两艘不大船只一前一后迎面驶来,见到其中一人站在船头,蔡鞗不由露出苦笑,正是蔡家二老爷,大书法家蔡卞。 蔡卞爬上船,未等蔡鞗伸出小手搀扶,却被脸红脖子粗的老人一阵训斥。 “鞗儿,你怎能做了如此恶事?怎能动手杀人?” 蔡鞗一愣,眉头莫名微皱,抱拳深深一礼。 “二叔,您觉得侄儿会杀人吗?” “……” 蔡卞一阵语塞。 “二叔,文人最重视的是什么?侄儿以为是名声,说俗气些,就是脸面,就是廉耻。” “……” “二叔曾在朝堂几十年,朝廷上有多少人为了一个脸面而你死我活,侄儿不言,二叔心下也深有体悟,侄儿只是个稚子,若二叔是侄儿,一个尚还未有入学堂稚子,仅仅因为一些盐巴财货,他人就要毁了侄儿一生,二叔以为当如何?” “杀人用以震慑呢,还是故作不知,任由他人污垢?是奋起反抗,还是今后没完没了的一而再再而三继续忍受污名?” 蔡卞一阵无语,想要辩驳,可他知道,污垢文人士子名节意味着什么,张口想要说“稚子玩笑”之语,终了还是没能开口。 谁都知道“稚子调戏妇人”的虚假,蔡鞗原本也想着是玩笑之语,并未真正太过重视,以为在翠云楼解释一下,表明个态度就可以了,但真的生了撞船之后,才现自己的天真,十夫人苏眉并未将之当作玩笑之语! 第27章 无法置身事外 蔡卞刚一见面就对一个六七岁稚子起责难,尽管蔡鞗并不承认自己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心下还是一阵莫名恼怒。 叔侄两人相对无语,绿桃不敢开口,登了船的苏老大和姚仲教等人抱臂在旁,没人上前开口劝解,只是默默看着两人对峙…… “鞗儿,不管如何,杀人终究是不对的,也会给你日后造成更多麻烦。”蔡卞一脸郑重。 蔡鞗一阵沉默,微微点头,说道:“佛言回头是岸,可侄儿却未有看到,或是老蔡一门有可以回头的‘岸’,本就只是个意外,他人怀疑、质疑情有可原,在世人眼里,我蔡家每一个人都是坏人,都是奸贼!可叔父是蔡家人,是蔡家一份子,难道给侄儿一个解释机会这么难吗?刚一见面,二叔开口便是诘难,侄儿很是失望。” “……” “无论是不是意外,他人都会将罪过落在侄儿身上,调戏不成转而恼怒杀人,不正是阴毒狠辣蔡家拿手好戏?” “二叔义正言辞前来训斥,是想要告诉世人二叔的善,还是想告诉他人侄儿的恶?” 蔡卞沉默不语,蔡鞗心下恼怒,言语里也带有一丝火气,或许身为晚辈,在长辈面前如此放肆,在这个时代可谓大逆不道,但蔡鞗从未将自己当作这个时代的人,也根本不会真的敬畏任何人。踏前一步,抬头看着面色大变的蔡卞。 “侄儿也不瞒了二叔,娘亲很生气,对一些人污垢侄儿清名很是恼怒,身为母亲,娘亲有资格心生杀意!” “当然,侄儿不怕二叔知晓,蔡家没有杀人,但蔡家也不准备忍声吞气!做了恶,就该承受因果带来的后果!” “今日二叔义正言辞前来训斥,侄儿立马就乖乖把人放了,二叔想告诉他人什么?是侄儿摄于叔父威严,是不是告诉世人,侄儿就是个贪恋美色无耻小儿?还是告诉世人,蔡家、老蔡畏惧了叔父威严,老老实实将人放了?” 蔡卞心下剧震,从未想过这些事情,想要后悔,却见蔡鞗转身走向船舱,不冷不淡话语传入众人耳中。 “侄儿相信二叔是个好人,也相信二叔是本着好心好意而来劝解,但是!这不代表他人不会因为二叔好心而遭受其害!” 正要踏入船舱时,蔡鞗脚步一顿,微微偏头看向第一次见面的苏老大。 “苏伯,让人告知知府大人,就说……小子名誉受损,虽看起来与他无关,但若无他这个靠山缘故,此事也开不了这个头!” “告诉他,阿娘很恼怒,他应该知道一个母亲护住子女的决心有多大,但小子不打算太过追究,淮南盐税一百一十万贯,小子给他一百一十万贯盐钞!” “告诉他,别以为自己是老蔡太师的左膀右臂就可以肆意妄为,敢将手伸入蔡家族内,小子还就不信了,老蔡太师就算是个乌龟,也绝不会允许,更何况,老蔡也不是个孬种,敢反了王安石,敢背叛司马光,就敢将他配岭南千里之外!” “哼!” 蔡鞗冷哼走入舱房。 “砰!” 房门震颤,苏老大一干人惊愕看向颤动不已房门,看向面色又羞又白的蔡卞,他人不知,苏老大、姚仲教又岂能不知? 蔡卞、蔡京两人同时中举,蔡卞要比蔡京成绩好些,因字迹俊美而被王安石看重,成为了王安石女婿,自也成了改革派一员。在蔡卞介绍下,蔡京也加入了其中,随后王安石倒台后,蔡京因率先改雇役为征役,转而加入了司马光保守一派,随后又因保守一派并未扭转大宋朝亏空财政,引起徽宗不满,蔡京再一次背叛,转而投入徽宗门下,并亲自书写元祐党人碑文,彻底将元祐党人驱逐出朝堂,一跃成为朝堂上最有权势之人。 蔡卞是王安石女婿,虽王安石并非因蔡京倒台,但蔡京的率先背叛投入保守党门下是事实,蔡鞗毫不留情提起蔡京的两次背叛,着实打了蔡卞的脸,若非他的引荐,也不会造就了如今的蔡京,蔡家也不会因此被世人厌恶,他蔡鞗也用不着被人污垢,理由虽有些牵强,可蔡鞗说了这话语,着实重创了年迈的蔡卞。 看着一身威严官袍却面色惨白的老人,苏老大心下竟生起一些怜悯来,再一次看向紧闭这舱门…… “唉……” 苏老大向蔡卞抱拳一礼,说道:“二爷还是回河南吧,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少主也绝不会伤害了他人。” “他人……你混蛋——”蔡卞突然暴怒大吼。 苏老大并不畏惧,知道眼前老人因何大怒,眉头微挑了下,又将身子让开了些,露出紧闭的舱门。见他如此,蔡卞心下更生憋屈,想要教训躲在舱房里的稚子侄儿,却又无法迈动脚步…… “二爷,少主的话语您也是听了,小人可不能继续陪着二爷……” “哼!” 蔡卞又是一声重重冷哼,在仆人搀扶下,顺着软梯下了海和号,见此,苏老大也不多言,同样一瘸一拐下了船只。姚仲教看了眼紧闭着的舱门,又看向众人。 “该干嘛干嘛去,都别在这杵着!” 众人无奈,除了孟费和一干亲随手按刀柄站在舱门外,其余人等纷纷摇头离去,没人敢多言一句,蔡家二老爷都被当面怼了一顿,谁还敢多嘴? 绿桃有些不明所以,不明白少爷为何突然恼怒,又为何要与脾气很好的二老爷吵了起来? “梆梆……” “少爷,绿桃进来了啊~” 绿桃想了好一会,或许是担忧他一怒之下不放了顾姐姐,还是敲了两下房门,又小心推开一道缝隙,伸着脑袋向里偷看,见蔡鞗正趴在桌案小几上看书,犹豫着来到近前。 “少爷,您怎么与二老爷吵了起来啊?” “嗯哼……” 蔡鞗一阵深深叹息,又白了她一眼。 “你也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少爷还没绿桃年岁大呢~” 见她低声反驳,蔡鞗低头看了看小手,心下又是一阵无语。 “年岁大些,你也还是个没毛丫头片子!” “少爷……” “嘚嘚~你也别烦了本少爷,正看书呢!” 蔡鞗摇了摇手中书本,绿桃微张的小嘴,气鼓鼓坐在一旁,蔡鞗也不搭理他,身子扭动错开些,避免与她脸对脸。 两人跟个小情侣暗自生闷气,却不知蔡卞下了船,在岸边看着高大海和号许久…… 身后微弓着的老仆见到一干人走来,心下叹息不已,轻声说道:“老爷,张公子和诸位公子来了。” 蔡卞眉头莫名一皱,心下又是一阵后悔,后悔不该在江宁停留几日,再一次抬头看向高大船只,这才转身走向急匆匆赶来的张元干、邓肃等人。 众人见他一脸失落,心下一阵咯噔,来到近前抱拳行礼。 “蔡公。” 张元干行了一礼,问道:“蔡公,五衙内有无说了什么?” 蔡卞深深看了眼张元干,又一一看向十余个文人士子。 “诸位莫要太过担忧,我那侄儿虽是年幼稚子,却非残忍之人,诸位……还是暂等几日吧。” 张元干一愣,正要开口再问,邓肃却拉了他一把,又向蔡卞抱拳行了一礼。 “蔡公既然说了,想来顾姑娘也无大碍,还是等上几日……” “邓兄!张某不敢苟同邓兄话语,小小年纪竟然如此阴狠,若真的嫉恨而恶意杀人,张某定要与他公堂理论一番!若将人关押了起来……张某这就告官,张某还就不信了,天下还没了公理!” 一声高喝突然在人群响起,众人忙回头去看,正见一瘦高瘦高士子推开人群,蔡卞定眼去看,只见瘦高士子身着俭朴素衣文士袍,眉头不由微皱,脑中浮现“泗水张璨”四字。 邓肃向张璨抱拳一礼,冷淡说道:“敢问张兄可知顾姑娘身在何处?可曾想过,顾姑娘可能会因张兄之言而身遭险境?” 张璨一脸不喜,正色道:“天日昭昭,蔡家子难道敢触犯律法杀人灭口不成?” “哼!” 张璨转身看向一干士子,怒道:“年仅六七岁便当街调戏妇人,调戏不成便使人用船暗害,更是动用国之禁器,一小儿稚子便如此阴狠,张某定不与他干休!” “张兄所言甚是,秀州李润亦不与他干休!” “余姚孙宽与张兄同进退!” “赵某亦要与小儿公堂对簿……” …… 张璨话语激起了不少人恼怒,纷纷叫嚷起来,张元干一阵犹豫,正要再次询问蔡卞,不料邓肃再一次将他拉住,见他微微摇头,也只得尴尬站在一旁不语。 蔡卞正要开口劝解,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不远处一群人,正见领头的苏老大环臂看来,或是见他看来,苏老大竟远远抱了抱拳头,一瘸一拐带着人离去。 看着渐渐远去的苏老大,再看向眼前情绪激动的一干士子,蔡卞一阵沉默,没有任何解释,转身钻入轿中,老仆忙护在左右,一声“起轿”,四名轿夫抬着蔡卞走向江宁城,本还激动的一群人,莫名的没有了一丝声响,面面相觑看向彼此…… “终究还是蔡家子!” 张璨低声不满,又看向一干士子。 “诸位兄台,张某现在就去官府,即使身死亦无悔!” 说罢,张璨推开人群,竟真的大步原路返回,一干人相视,人群中数人毫不犹豫紧跟在张璨身后。 有一就有二,不一会,就连张元干也无可奈何,只得尾随在后,邓肃想要再次阻拦,却被张元干摇头拒绝。 “邓兄,你我皆是在场相关之人,一旦有了诉状,你我又岂能置身事外?” 第28章 不可能成功的状告 邓肃无可奈何,最后也不得不跟在张元干身后,岸上栈桥上生的一幕,很快被人传入蔡鞗耳中,一阵沉默后,刚要毫不理会,却见与自己置气的绿桃不安担忧…… “就算要入牢狱,那也是本少爷被衙役抓去打板子,你可怜兮兮作甚?” 蔡鞗一阵好笑调侃,不调侃还罢,调侃后,绿桃更加担忧,抓着他手臂不放,紧张中带着颤音。 “少……少爷,还是……还是放了顾姐姐吧?” 蔡鞗认真看着她的双眼,毫无征兆再次拽住她髻。 “想让本少爷认输?他们想也别想!” 蔡鞗起身打开房门,正要一步迈了出去…… “你也不用太过担忧,河道船只相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该下水救人的,苏老他们也下水了,该承诺赔偿的,也承诺给了银钱,河水甚急寻不到了尸体,又能怪得了谁?” “猜测?没有证据,猜测也只是猜测,又能奈何得了谁?” 见她依然神色不安,想了下,也就明白了他在担忧什么,说道。 “你也不用担心,本少爷不会一怒之下,真的将翠云楼老鸨和顾琴娘沉了江水,顶多卖去海外,或是送去辽国为奴……” “少爷——” 不等蔡鞗在脑中yy一番,绿桃大急,神情紧张抓住他手臂,力道还不小,这也让他很诧异不解,以往从未见过她会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紧张一个人,盯着她闪躲的双眼,疑惑开口问道。 “你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本少爷吧?” 见他盯着自己,绿桃双手都不知放在了哪里。 “没……没……绿桃……绿桃就是不愿少爷做了坏事……” 刚抬头又忙低下了小脑袋,声音也越来越低,看着她这般,蔡鞗更加疑惑不解,一阵沉默,最后还是甩了甩头颅。 “本少爷也不想理会你的烂事,不过呢……有些事情你需要明白,任何时候,都要先保着自个,确保自个安全后,才能保着其他。有些事情或人,看着安全无虞,实际上可能就是一个深坑,一个跳进去就很难爬上来的深坑,当你站在坑边时候,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一步错,步步错!” 蔡鞗也不知她能不能听懂,大步走出房门,守在门外的孟费忙跟上。 “苏老跟着外公横行海上十余年,能成为海瑞商号大掌柜,做事之谨慎自不用多言,让人告诉他一声,本少爷不相信那老鸨,不想再见了她,只要不死,任由他处置。” “那个顾琴娘像是个正直聪明女人,给她三个选择机会。” “其一,将她卖去海外,永世为奴;其二,无声无息将她处理了;其三,要在我蔡家学堂教书三年,每年百贯银钱,三年后还她自由,继续教书也好,嫁人也罢,都由她自由。” 蔡鞗面无表情站在船头,远远看向江南之心…… “本少爷很期待聪明女人的答案,若无法让人满意……那就怪不了他人不给活路。” 小手微微摆了摆,孟费微躬抱拳,没有一句话语,转身离去…… “少……少爷……” “您……您别生……生气……绿桃……绿桃……” 蔡鞗嘴角上扬。 “你就是个笨笨丫头!放心吧,你顾姐姐应该不是个蠢人,应该知道如何做!” …… 苏老大径直来到江宁知府门前,进去求见都无,直接将蔡鞗话语甩给门房管事,然后自顾自带着人离去。 门房管事大惊,第一时间前往前厅,正与客人哈哈大笑的薛昂,听着耳边低语威胁后,大惊失色。 未等薛昂商议了对策,一官衙小吏脚步急匆跑来。 “禀告知府大人,十三名士子当堂敲鼓,状告……状告太师之子调戏……调戏妇人不成,雇凶……雇凶杀人……” “什么?” 薛昂再次惊起,不仅是他,一旁的通判韩钰也是吃了一惊,随即心下又是一阵疑惑不解。 “据本官所知,太师子嗣当在东京,士子在江宁状告太师之子雇凶杀人,是不是有些误会啊?” 薛昂心下一阵无语,隐隐约约感觉与一旁管事所言有关,指着跪地的小吏问道:“当街调戏妇人、雇凶……雇凶杀人者,可是太师府六七岁稚子小儿?” 通判韩钰又是一愣,一脸惊愕看向薛昂,还没等他开口,小吏忙叩头说道:“正如大人所言,士子们状告之人正是太师府六七岁稚子,府衙门前百姓激愤不满,还请大人示下!” “这不是混账胡闹吗?一六七岁小儿如何可当街调戏妇人?若无调戏之事,又岂会雇凶杀人?如此胡闹之举,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韩钰一脸不满训斥,薛昂心下顿生紧张,忙又训斥了一顿,又倾斜着身子,低声对韩钰说道:“韩大人,本官虽也不信六七岁稚子可当街调戏妇人,亦不信雇凶杀人之事,可是……士子状告、百姓激愤,若不细细询问一番,朝堂上……恐有人以此问责诘难我等不作为啊~” 韩钰眉头不由一皱,心下本能的认为是有人故意挑事,可自己是江宁通判,若不问及一二…… “薛大人所言甚是,但……韩某绝不会相信如此滑稽之事,还应先禀明太师为妥。” 韩钰话语一出,薛昂忙点头说道:“韩大人所言甚是,本官也绝不相信如此滑稽之事,理应禀明太师……” 薛昂心下更觉不安,通判虽在知府之下,但与州级孔目、勾押、开拆、押司、粮料……等官吏不同,孔目、勾押、开拆、押司、粮料等官吏皆直属于知府,通判通常都是朝廷直接下放任命的督察官吏,几乎与判知州相若,同为蔡京一系,韩钰的态度让薛昂本能的心生恐慌。 两人商议一番,被人抬着来到官衙门前,正如小吏所言,官衙门前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伸着脖子、指指点点百姓,薛昂心下莫名一阵恼火。 “来人!” “一稚子小儿怎能当街调戏妇人?这么多百姓聚在此处想要作甚?想要逼迫本官认下如此滑稽之事吗?都给本官赶开!” 薛昂恼怒,跟着的衙役不敢多言,忙提着水火棍上前吆喝赶人。百姓见了衙役手里锁链,如同受了惊的羊群轰然炸开,露出站在衙门前的一干士子。 “哼!” 下了轿子的薛昂,看着打头的张璨,嘴里就是一阵不满冷哼,径直大步走到一干士子面前。 “尔等欲要状告六七岁稚子调戏妇人不成雇凶杀人,如此滑天下之大稽之事,如此污垢一稚子小儿,你们身为圣人门徒,可有愧疚,可有想过污人清名后果?” 薛昂冷厉怒喝,原本还激愤不已的一干士子如同冷水盖头,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人群一阵骚动,不仅十余个士子,背后无数百姓同样议论纷纷。 “六七岁稚子调戏妇人……老汉是不信的,就算调戏,也当是十余岁少年郎才是……” “五衙内不会是饿了,想吃奶吧?” “哈哈……” 人群哄堂大笑,一干士子更是骚动不安,杭州城传出稚子调戏妇人,可也没见哪个与蔡家打官司的,即使后来撞船消息传回杭州,也无人敢面对面对怼打官司,顶多苏府上门讨要公道,盖因此事一个弄不好就会身败名裂。 大宋朝是个讲道理的朝代,每年就要消耗过亿贯财赋,如何保证如此之多赋税征纳?靠的就是律法严厉、公正,否则也绝对做不到每年过亿贯的赋税入库,至少表面上绝对如此。 通判韩钰见一干士子犹豫,冷脸说道:“你们状告六七岁稚子调戏妇人、雇凶杀人,苦主何在?雇凶杀人,尸何在?可有证据证实雇凶杀人?” “这……” 韩钰一通话语,十余个士子全懵了,一个个伸长脖子的百姓,见士子们哑口无言,顿时不满起来了。 “嗨!连个苦主、尸都无,告个啥子状嘛?” “这就不对了啊……就算报官,也当有个苦主才是……” “就是就是……” …… 张璨一阵恼怒,大声说道:“蔡家权重势大,百姓又怎敢报官?大河之上,顾姑娘所在船只已经破碎沉于水中,江水一日数十里,尸又如何可寻到?蔡家子当街调戏妇人不成,顾姑娘心惧慌恐,欲要逃离杭州躲避,蔡家大船不撞别家船只,偏偏撞碎顾姑娘所乘之舟,不是雇凶杀人、谋害他人性命又是什么?” “大人,小民身为圣人弟子,路见不平,又岂能坐视不理?小民愿为顾姑娘苦主!愿替冤魂讨得人间一个公道!” “还请大人允许!” 说罢,张璨抱拳深深一礼。 韩钰面无表情,薛昂双目几欲喷火,一干士子骚动,正待其中几人踏步上前,不顾一切时……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不仅害了自己,还要连累父母妻儿,何苦来哉?” 一稚子童音传入人群,众人忙转头去看,正见一六七岁稚子,稚子一身素白,或许是小光头成了小板寸缘故而显得不伦不类,一手拿着串糖葫芦,一手指向站在人前的张璨,身后更是站着十余名七尺汉子。 蔡鞗又咬了口糖葫芦,缓步走到张璨面前,仰头与他对视一息,咧嘴笑道:“小生便是先生嘴里所言‘调戏妇人’蔡家五子蔡鞗,敢问先生尊讳?” “泗水张璨” 张璨冷哼,蔡鞗也不恼怒,再一次嘎嘣咬了口糖葫芦。 “原本鞗是不愿搭理这种无趣之事,但鞗终不愿因己而害了一人前途,不忍害了良善一家老小,所以前来解释一二……” “哼!蔡家之人可有良善之人?有何可解释的?”张璨再次甩袖冷哼。 第29章 你们可以为苦主 听着张璨不容置疑愤怒,蔡鞗心下一阵不悦,又突然一笑,一边向后摇晃手里糖葫芦,一边不可置否。 “娘说过,永远不要试图拉住一头蛮牛,除非给它上了鼻环,只有遭了苦楚,才明白痛的感觉。” “以前鞗不懂,今日见了先生,鞗懂了,鞗也不会再阻拦先生,先生想告就告吧,顺便多说一句,海瑞商号船只撞了百姓乌篷船,已经赔价五百贯,未能救了上来的两位女子也以一人五百贯赔付,被救下的另有船夫父女,生还的一共四人,若言苦主,也当是他们,而不是先生。” “至于当街调戏妇人……先生并未亲眼见到,只是人云亦云,万一与事实相反,是鞗从无赖子手里救人呢?” “……” “恶意诬陷一稚子小儿调戏妇人、杀人……事关先生一生清名,事关身后家人、师长、好友荣誉,先生最好还是持重些,至少也要前往一趟杭州,仔仔细细询问询问事街面商贩,究竟是调戏还是救人,也省的先生后悔一生,断绝了求学进仕道路。” 蔡鞗毫不理会众人的愕然,盯着张璨双眼,笑道:“没有苦主,没有证据,连合理的理由都无,按照大宋律法,这种荒唐案件根本不会受理,但是,若先生坚持,鞗可以承认先生是苦主……” 手指指向十余士子。 “你们任何一人都可以成为苦主,今日就可以与鞗公堂对簿!” 张璨犹豫,十余士子却骚动不已,不等张元干开口,邓肃忙推开人群,向着蔡鞗抱拳一礼。 “太学生邓肃向五衙内请了。” 蔡鞗这才注意到眼前竟还有个认识的,不由看向人群,又现了一个,笑道:“先生在太学求学……先生不会只人云亦云,没有亲自走访走访,或是没有亲口询问过顾姑娘事实吧?” “如果是这样,鞗倒是怀疑起太学生们的素质,置疑起太学教谕、博士、祭酒是如何教导的学生了,如此毁人不倦也敢教书育人、传礼授道?” 蔡鞗将“毁人”两字咬的特别重,邓肃额头冷汗冒出,这要是被太学一帮子老夫子听了去,会不会跑来江南与眼前稚子小儿理论不知道,但邓肃知道,自个绝对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 不仅邓肃额头冷汗直冒,张元干更是悔的肠子铁青,待在杭州时日较短,花魁一结束就被王之璨拉上了花船,所听的“稚子调戏妇人”戏码也是自苏瑞口中所言,又哪里来得及探寻真伪? 张元干一阵后悔,后悔没有与好友一同返回京城,这下好了,竟然又被人挂在了高空,忙上前抱拳。 “五衙内请了,小生与邓兄只因与蔡大人同乘一舟,因而特来向知府大人告知江水所见意外,并无污垢衙内之言。” 蔡鞗在张元干抱拳时,也跟着抱拳还礼,听了他的话语,心下一阵好笑,能跑到这里,又岂能说“冤屈”两字? 蔡鞗莞尔一笑,抱拳说道:“先生说的是,路见不平,人人皆有责伸手平之,只是……平不平之路时,别为了平掉路上出现的一个坑时,自个又在一旁挖了个更大的坑,心虽怀有善意,亦是害了路过无辜之人。” 张元干一阵无语,面上颇为尴尬,一旁的张璨面色更是青了一分。 看着场面的尴尬,韩钰与薛昂相视苦笑,本不信“稚子调戏妇人”戏码,可看着眼前一幕,心下竟齐齐生起“或许”两字来。 蔡鞗扫视了一圈,目光深深看了眼薛昂,也不与两位江宁大佬抱拳见礼,转身走入人群。 “鞗虽一小儿,亦敢言身正不怕影子斜,想状告我蔡鞗,随时都欢迎,蔡府大门永远是敞开着的,可若心怀恶意污垢,恶意挑唆父子情分、兄弟手足……就要承受相应的后果,没人可以肆意妄为,哪怕他是个朝廷大员!” 蔡鞗一口咬掉竹签上最后一个糖葫芦,随手向后高高抛起,头也不回大步远去,十余名大汉紧紧护在左右,面上的冷漠和紧紧按着的腰刀让人畏惧,围着的百姓被无形力量分开,任由稚子小儿带着人离去…… 韩钰眉头微拧,转头见到脸色大变的薛昂,不由一愣,心下顿生疑惑,一阵沉默后,看向一干骚动不已士子,看向迟疑不决的张璨,枯瘦大手抚动两下胡须,沉声说道:“正如五衙内所言,一无苦主,二无证实,三无合理解释,官府本不该受理你们的请求,但五衙内既然认可了你们可为苦主,本官可以特许受理!” “你们谁为苦主,有谁欲要状告蔡府五衙内当街调戏妇人,状告杀人之罪?本官立即上奏官家,令人前往杭州调人证。” …… “谁为苦主?” …… “胡闹!” 见还是无人上前,瞥了眼被人拉住,终究没有开口的张璨,韩钰一甩衣袖,转身向薛昂拱手一礼,大步走入官衙。 薛昂心下恐慌,知道蔡鞗将表面上的光鲜掀开了一角,正准备通过蔡京重回朝堂的他心下恐慌,知道一旦让蔡京不满,不仅无法重回朝廷,更可能如那小儿所言,将他配到烟瘴之地的岭南霉,看向一干士子,心下也莫名恼怒起来。 “无苦主,无人证物证,哪个先生教授你们可以肆意污人清名的?若非五衙内仁慈,本官定先打了你们板子!” “哼!” 薛昂冷哼走入衙门内。 …… “苦矣……” 邓肃一脸哀叹,哀叹一顿竹笋炒肉是逃不掉了,心下也有了一丝埋怨,若非张元干一再坚持,自己又怎会留下来? 邓肃摇头哀叹,张元干心有愧疚,叹气一声。 “悔不该上了王家的船啊……” “唉……” 邓肃、张元干相视苦笑。 张璨犹豫抱拳,说道:“邓兄、张兄,那稚子小儿……是否真的……真的当街调戏妇人?” “唉……” 两人又是一阵苦笑哀叹,张元干叹气道:“张某算上今次,也只与五衙内相见两次,当街调戏妇人也只是听了他人之言,并未……并未亲眼所见。” 张元干也不敢乱说了,听了他的话语,张璨一阵无语,一干士子却恼了。 “并未亲眼所见?并未亲眼所见,又怎能拿我等清誉当儿戏?” “哼!赵某不敢妄言污垢一稚子小儿清名,赵某这就告别!” “赵兄此言有理!未能亲眼所见,便人云亦云,万一是五衙内真的救了人,事后孙某亦难心安,告辞!”余姚孙宽一脸恼怒。 秀州李润冷脸抱拳,什么话语也未说,转身就走,一干士子纷纷甩袖离去,不言蔡京权势,若真的抓了什么把柄,大家伙一哄而上也就罢了,可若事后证明,自己确实污垢一稚子小儿清名,自己这辈子就算完了,除非上吊自裁外,家人、师长这辈子都难以在他人面前抬起头来。 一时头脑热冲动无碍,可这后果也太大了些,朝廷或许不会有什么惩罚,顶多在风评上画下一笔外,并无什么牢狱之灾,可老百姓、士林的讥讽却比刀子还恐怖,头脑冷静下来后,一干人纷纷甩袖离去,只留下面红目赤的张璨、一脸苦涩的张元干、邓肃三人。 张璨猛然一跺脚,愤愤道:“张某这就前往杭州一探究竟,若……若张某错了,张某向……向他负荆请罪!” 张璨跺脚离去,张元干一阵犹豫,看向同样看过来的邓肃。 “邓兄,恐怕……恐怕你我也要重回一趟杭州了。” 邓肃苦笑点头,叹气道:“只能如此了,若不探究个真实清楚,你我就算回了汴京,也恐难心安,先生亦会怪罪……” “唉……” 两人又是相视苦笑。 伸长脖子不怕事大无数百姓,见到准备告状的士子,一个接着一个离去,对这种结局很是不满。 “搞什么搞呦~这就完啦?” “不完还能咋了?你家穿开裆裤的娃能调戏妇人?不完还能咋了?蔡家是够可恶的,可也不能如此污垢一个娃娃吧?” “就是么,一是一二是二,咋也不能无故坏了一还吃奶娃娃清名……” “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听着人群猥琐话语,方金芝小脸一阵羞红,心下暗啐不断,可事实就是如此,别说六七岁娃娃,许多农家孩子,十来岁还在吃奶呢! 人群哄笑,方腊却神色凝重…… “此子……不凡!” 包道乙心下苦笑,若言他们当中,哪一个与蔡鞗打交道最多,除了他还真无他人,尽管两人从未有过话语。 听着方腊话语,见让人头疼的方金芝就要噘嘴不满,苦笑道:“此子之前虽也聪慧,却也还是个稚子小儿,可自打大病一场后,就像是一下子长大成人了,怪异得紧。” 成贵突然开口说道:“大哥,咱们怎么办?” 方腊一阵沉默,转身走向街面茶肆。 “先吃饱肚子。” 几人一愣,又微微摇头,只得与无数百姓一同散去,不一会,官衙门前一空,除了一干衙役站在门外,再无一人。 通判韩钰自回职房,薛昂却坐卧不安,来来回回在职房内走动…… “大公子大公子……老夫可是被你坑害惨了……” “来人!” 随着大喊,房门“吱呀”一声,管家忙弓着身子走入。 “去五衙内……不妥不妥,先把蔡九请来,现在就去!” “小的这就前去西街。” 薛昂想要亲自拜访蔡鞗,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忙又改换成了蔡九,挥退了老管家,一人坐在桌案后,绞尽脑汁为蔡京写起信件来。 第30章 海龙帮的经营网络 蔡鞗本不愿进城,甚至想着让一干士子们闹腾,将此事弄的天下皆知,弄的一不可收拾,再狠狠将他们收拾一番,临了,还是没能狠下心来。 走在攘攘熙熙街道,一点也没有后世逛街的真实感觉,感觉身边的一切是如此的虚假,好像所有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般。 手里又多了两个糖葫芦,唯恐绿桃坏了自己事情,第一次出来没有带着她,回去的时候若不给她买了根糖葫芦,又不知要面对泪眼汪汪的双眼多久。 “少爷。” 孟费开口,蔡鞗顺着他目光,正见一辆悬挂“海”字小旗马车迎面而来,脚步不由顿住。 “吁~” 马夫苏老大勒住马匹,正要跳下车辕,蔡鞗却笑道:“苏老不必如此多礼,在您老面前,鞗儿只是个晚辈。” 说着,蔡鞗也不嫌脏不脏,自顾自爬上车辕,坐在苏老大身边,见到枣红马匹屁股上印记,一阵诧异。 “战马?” “少主好眼光,原本是辽国战马,只不过年岁有些大了,也只能拖拉了马车。”苏老大一边说着,一边挥动了下鞭子。 蔡鞗一阵沉默,说道:“苏老,辽国的战马容易买到吗?鞗儿想自己开个学堂,古有礼、乐、射、御、书、数六艺,鞗儿也想学习骑射。” 苏老心下一叹,说道:“辽国上好战马很难得到,即使能弄到些,也很少,不过这种老马却不是很难,少主若喜欢,老奴回去后给小七去封信,让他弄些送来。” 说着,苏老大又向蔡鞗咧嘴一笑,笑道:“少主,老奴刚刚得了消息,薛知府让人寻了蔡九,估摸着知府大人是怕了。” 蔡鞗稍微想了下,笑道:“怕不怕不知道,但鞗儿知道结果不会有丝毫改变,娘亲掌着蔡家大部分产业,一家老小的吃喝也全由娘亲供应,老蔡如何折腾且不管,咱家又没违背大宋朝律法,该给的税赋咱们给了,如果这样他老蔡还敢胳膊肘往外拐,那就让他自个喝西北风去!” 蔡鞗很是大大翻了个白眼,又是一阵苦笑说道:“老蔡不是个蠢货,能替官家可着劲捞钱,自然也知道顺便为自己捞钱的道理,娘亲原本说是讨要楚州盐城盐巴,想来是早就与老蔡通过气了的,可那是之前,现在鞗儿很不爽,就是要向他讨要整个淮南盐巴,就看他给不给?” 苏老大一阵沉默,担忧道:“少主有无想过,朝廷根本不会答应咱们全部用盐钞买扑淮南盐巴。” “苏老是想说老蔡太师吧?” 蔡鞗不可置否笑道:“盐钞是朝廷自己行的,但凡市面上的盐钞,无不是真金白银换来的,朝廷准备以‘三成钞、三成帛、四成钱’买扑,那是别人,鞗儿却不管这个,鞗儿只知道,盐钞是真金白银换来的,他蔡京就得认!” “他若不认,今后蔡家子嗣,汴京蔡府上下,包括他蔡京,任谁也别想从娘亲手里得到一文银钱、一尺锦帛、一粒粮食,他们能得到的只有盐钞!啥时候把几十万贯盐钞花完了,啥时候有银钱,有锦帛、粮食!” 苏老大嘴巴微张,一脸难以置信看着他…… “苏老别这么看着鞗儿,鞗儿就是这么给老蔡去的信件,他自个爱如何作,那是他自个的事情,咱们管不了,但他却连累了娘亲,更是莫名其妙让鞗儿背负了‘调戏妇人’恶名!” “不错,他活着一日,官家需要他去坑百姓银钱,他的权势就不会倒了,可苏老也不看看他都多老了?比苏老年岁还大的糟老头,万一翘了辫子,蹬腿了,娘怎么办?咱们怎么办?跟着他陪葬?” 蔡鞗很不满,因他蔡京而让自己莫名其妙背了个恶名,一想到蔡京竟然只允许用三成盐钞买扑盐场,心下就是莫名的恼怒,尽管心下知道蔡京有的是法子按着自己,话语里也还带着明显的不满怨气。 苏老大沉默,蔡鞗知道身边老人在担忧着什么,这是个男人的世界,苏氏是掌握着蔡家八成产业,可若蔡京不喜,很可能一日间失去了所有一切。 蔡鞗不担忧,失去了就失去了,真正支撑这些产业的也不是蔡京的权柄,就他那坏了的不守信名声,哪有商贾愿意与他做生意,还不是靠着外公的海瑞商号船只运货走商? 权利是个好东西,蔡京想要弄到钱财也只一句话语的事情,甚至有无数商贾、官吏叭叭送钱,但送钱是送钱,生意是生意,送钱私下里怎么样都可以,一旦合作做了生意,就意味着得罪了普通消费百姓,别的不提,仅杭州蔡府周边店铺全部姓蔡便可知一二,连靠近蔡家的店铺都无法经营下去,转而被迫卖给蔡府,更别提合作做生意了。 海瑞商号主业是运输,帮着官府运粮食,走海进行海贸经商,蔡家店铺一天到晚也没几个顾客上门,如此还能一直可以经营下去,靠的就是海瑞商号走海吸纳店铺里的货物。 几个月来,蔡鞗早已知道海瑞商号和海龙帮的特殊性,蔡府所有店铺、车马,悬挂着的无不是“蔡”字小旗,独独海瑞商号只悬挂“海”字小旗。 人就这么回事,但凡有退路可走,那就没有什么可以害怕、担忧的,若蔡京真的恼怒,收了他们娘俩的产业权利,那就割裂好了,你走你的通天大道,我走我的独木小桥,他又不是原来的蔡鞗,根本不会在乎什么“父子”情啥的,但他的话语确确实实有些大逆不道。 苏老大心下叹息,蔡鞗也不开口,反正自己书写的狗爬书信已经让人送了出去,既然要买扑盐场,那就玩大一些好了。 马车骨碌碌,蔡鞗有一下没一下抬鞭吓唬老马,苏老大则不时拽动缰绳,指挥着老马拐弯、前行…… 日头渐斜,蔡鞗不会在乎苏老大将自己送去哪里,对身边刀疤脸残疾老人本能的信任,马车两侧紧跟着数十亲随,腰刀叮当撞击声让人心安。 “吁~” 苏老大拽住老马,蔡鞗像是从自己世界中惊醒,抬眼见是普普通通院墙,不由一愣。 “海龙帮人口较多些,能节省些的还是要节省的,少主请。” 蔡鞗也不多言,跳下车辕,站在斑驳木门外左右张望了下,现院墙是简单了些,只是用泥土制成的土坯垒就,占地却是不小,大致估算了下也该有百亩。 见土墙上诸多或铁或木圆环,蔡鞗疑惑道:“此处不会是咱们的货仓院落吧?” 苏老大点头笑道:“少主所猜不错,正是商号仓储,少主请!” 苏老大一条腿在海战中丢了,走路一瘸一拐,他也不愿让人搀扶,一边走着引路,一边说道:“自荆地沿江向东运粮至江宁,咱们将盐巴运到江宁,两者互换,荆地船只将盐巴运回贩卖,而咱们满载粮食的船只则沿着运河一路北上至汴京,以此赚取些小钱。” 蔡鞗微微点头,知道朝廷绝不会让漕运船只赚了多少银钱的,漕运商贾赚多了,就意味着朝廷付出的更多,大头巾们自是不愿。 见蔡鞗抬头看向自己,苏老大捋须说道:“参与漕运也只能勉强裹着兄弟们的肚子,若官府严厉了些,船只还会亏了些钱财。按理说,咱们是不该参与这种赔本买卖的,蔡府……” “很少有人愿意与蔡府有生意往来,但北面的辽国却是不同,他们只认锦帛、钱财,有大姑爷照顾,利润还是不错的。” 说到这里,蔡鞗就知道是了怎么一回事,至于老人嘴里的“大姑爷”是谁,一时间他也没弄明白,只有回去询问绿桃才能清楚些。 知道怎么回事是知道了,蔡鞗又有些不明白,疑惑问道:“苏老,海龙帮有海船,难道自海上通往辽国不行吗?这要比6地节省了不少吧?” 苏老大不由笑了,说道:“按理说,正如少主所言,走海路没有官府、绿林阻拦,确实应该更为赚钱些,早些年老龙王带着俺们就是走海路,将宋国的锦帛卖与辽国,后来……后来小姐嫁入了蔡府,与辽国的生意也就主要走了河运。” “走海路与运河水路不同,海路每年最多两三次,风向不对时很容易出了事,一旦出事,一年算是白干了,还有就是,一旦出海,就要缴纳一倍的赋税,海龙帮并不是真的做无本买卖,大部分还是要与朝廷打交道的。” “走河运,咱们帮着朝廷进行粮食纲辰输送,自江南运粮纲辰入汴京,北上大名府后,将河北各府县纲辰银钱送回汴京,运送纲辰没有官府阻挠,为了弥补和鼓励商贾参与纲辰输送,大宋朝对商贾贩卖给辽国的茶丝、盐巴等货物,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蔡府的人脉关系,咱们赚取的要多的多,之后也就成了这般。” 苏老大解释后,蔡鞗才算真正明白,走运河远比海路安全许多,但河运不似海运,河运的关卡要多的多,若真的无法避开这些有形无形关卡,事实上运费要比海运高上一倍不止,但有了纲辰和蔡府这层皮后,情形又大不一样,没有成倍的税赋,没有沿途阻拦,也难怪海龙帮的主要业务渐渐偏向内6,但蔡鞗隐隐约约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唉……” 心下一阵感叹,蔡鞗最后还是什么都未有说出,海龙帮本是走海海商,一旦转入内6,实际上已经丢了根本,不用细想也知道结局如何。 第31章 给你个机会 蔡鞗突然现,自己对苏氏阿娘了解的还是浅显了,有许多事情根本不知道,尤其是外公的事情,其他人也像是刻意避免提及。 就在自己脑中纷乱时,苏老大突然说道:“少主,要见一见货物吗?” 蔡鞗一愣,随即明白了“货物”的含义,想了下,说道:“那老鸨就不用见了,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虽话语不是绝对,但那老鸨却不是个可靠之人,只要不死,不在宋国露面就成。” “少主放心,不会再让少主见到不满意的货物。”苏老大咧嘴一笑。 蔡鞗点头,苏老大没有说明如何处置,他也不想过问,心下更无半分愧疚不安。 “鞗儿信不过那老鸨,死活都是无关紧要,但你们把事情弄的有点大了……鞗儿知道这是阿娘的意思,并没有怪罪苏老的意思。” “事情闹大了,别人没证据、把柄,终究还是奈何不得了咱们,但百姓心下却留下了道痕迹,私下里依然会拿此事说道,所以两个人必须要有个露面,那老鸨无关紧要,他人看重的还是自赎自身的顾琴娘。” 苏老大微微点头,又有些犹豫说道:“少爷主所言不错,若将那顾琴娘放出,承认一切都只是个误会,少主身上的污名自也不存在丁点,只是……只是这两人身份有些不同寻常,属下以为……最好清理掉,或是送去海外为奴,实在不行,就将人送去汴京,交给太师处置,若放了……恐有不妥。” “嗯?” 蔡鞗一愣,一脸疑惑停住脚步。 “身份不同寻常?” 苏老大微微点头,也不多言,大步走在前面领路,蔡鞗疑惑紧跟在后,两人一路来到一处土山前,也不知苏老大是如何做的,当他来到土山前时,土山竟然缓缓升起,一个洞口出现在两人面前。 “少主请。” 苏老大微微弓了弓身体,蔡卞疑惑走入洞中。说是“洞”,实际上并非是土洞,而是个硬木做成的大木箱,听着“哗啦啦”金属摩擦声音,感受着脚下移动,蔡鞗更是诧异,他竟然在宋朝坐上了“电梯”来。 “寨子里有个不入流偷儿,最是善于精巧机扩之事,据他言,数百年前,食人魔石虎的邺城便有此升降之法。” 苏老大介绍着机扩升降之法,一盏茶的工夫,木箱一顿,苏老大比划了个莫要出声手势,这才拉开木门,露出昏暗灯光,未等他细细观察泥土挖成的狭小房间,一阵怪异中夹杂着疯狂与绝望大笑传入耳中。 “哈哈……哈哈……”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哈哈……” 蔡鞗一愣,一脸不解看向苏老大,苏老大只是微微摇头,疯狂与绝望的尖锐继续钻入耳中,让人压抑、难受。 “哈哈……” “熊熊圣火,焚我身躯……” “哈哈……” 蔡鞗更是一愣,很奇怪心下竟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再一次疑惑看向苏老大,苏老大一阵沉默,这才轻声开口。 “怜我世人,飘零无助,恩泽万物,唯光明故。光明慈父,知情知义,启我澄心,苏我明性。怜我世间,魔尘岔染,除恶扬善,唯光明故。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熊熊圣火,焚我残躯。十二常宝,谱启诸明,妙音引路,无量净土……” 蔡鞗神色更加怪异,一时间也不明白念叨的是什么。或是见蔡鞗依然未能明白,苏老大叹气一声。 “摩尼光明教……” “啥?” 蔡鞗大惊失色,一脸难以置信看向狰狞刀疤的老人,心下更是如同雷霆扫过的万丈怒涛翻滚不定。 苏老大苦笑道:“少主没有听错,确实是摩尼教,而那顾琴娘也不姓顾,是光明教张怀素之女张瑛儿,而那张怀素……” 听着苏老大将张怀素的事情说了一遍,蔡鞗心下更是翻滚不断,怎么也没想到,此事竟牵扯到了摩尼教身上。 “那顾琴娘是摩尼光明教圣女,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放了出去,若是被朝廷知道……恐会牵连了少主。” 蔡鞗连连深呼吸,又有些疑惑不解,说道:“苏老,会不会他们故意……或是从哪里听了些摩尼教教义,故意吓唬咱们的?” 苏老大一阵苦笑,叹气道:“花魁刚刚结束时,老妖婆便要逃离杭州,便知海龙帮并不真的怕了摩尼教。” 又指了指一旁的土墙,说道:“少主别看这里是个地窖,可咱们的孩儿军死士皆是从此法训练出来,此处没有任何声音,没有白天黑夜,有的只是饥饿、恐惧,一般人也很难在这种地窖里存活太久,会疯掉的。” “一开始的时候,老妖婆很安静,之后只是大骂,后来就开始念起摩尼教经文,为了确认老妖婆是否真的是摩尼教之人,属下对其进行了逼供……少主放心,没人可以抵挡七日七夜不睡觉。” 苏老大向角落里的一人招了招手,等那人站起时,才现他只是个四尺侏儒,数张纸张送到他面前。 “这是老妖婆供出的口供,属下昨日已经确认,光明教教主方腊和钱塘四龙已经来了江宁。” 蔡鞗忙低头去看。 “睦州青溪方十三方腊……” 大手猛然攥起,纸张紧紧攥在手心,头颅放佛遭了雷击嗡鸣不断,别的没有继续看下去,仅头一个人名,他便知道,苏老大说的都是真的。 “呼呼……” 慢慢张开手掌再一次低头,一刻钟后,蔡鞗将纸张仔细叠起,面无神色一边塞入衣袖,一边说道:“此事知晓的人多吗?” “除了属下和老憨外,其余的七人已经坐船前往了老寨,今生不会踏出老寨半步。” 蔡鞗看向角落里依然似睡非睡的侏儒,点头说道:“顾琴娘被关在何处?” 苏老大一愣,正要犹豫…… “苏老不用担忧,鞗儿知道该如何做。” 苏老大心下一阵叹息,也不多言,转身走向传出隐隐诵经声的另一端墙壁,又是一阵轻微“嘎嘎”声,再一次出现了另一个小房间,一连数间后,安静的蔡鞗都可以听到心脏雷鸣轰跳声。 “少主请。” 苏老大拉动了根绳索,厚重木门缓缓打开,露出一道铁门,苏老大先是打开一方巴掌大孔洞观察了一番,这才一阵钥匙响动打开了铁门,一股异样骚臭传入蔡鞗口鼻中。 站在铁门外,如同站在无尽地狱大门外,里面昏暗、阴冷、潮湿、臭气萦绕不散…… 站在房门外,一身白衣女子缓缓抬头看来,散乱的丝遮住了面孔,让人很难看清神色。 正要抬腿…… “少爷还需小心些,此女与那老妖婆不大一样,此女待在此处从未大喊大叫过,属下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诡异情景……” “第一世你为石子,她却为一张白纸,从落笔的一开始,你就注定为她死。” “第二世你为老树,她也走到了此处,落叶飘下默默守护铺在这条轮回路。” …… 女子缓缓开口,室内一阵寂静…… 蔡鞗提起衣襟走入狭小土牢,静静看着仰头露出的脏污面孔…… “心下很是犹豫不决,不知道是该还了姑娘自由,还是一刀杀了,来个一了百了,或是将姑娘交给朝廷处置。”蔡鞗盘膝坐在顾琴娘对面,苏老大手按腰刀站在背后。 …… “蔡公子可以还给琴娘的琴吗?” …… “三个时辰前,本公子并不知姑娘还有个‘张瑛儿’名字,更不知晓姑娘是摩尼教圣女,但本公子还是想知道姑娘的答案。” “答案……蔡公子不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也就是说,姑娘更愿意是‘张’姑娘了。” “呵呵……” 顾琴娘不由笑了。 “琴娘也好,瑛儿也罢,小女有选择的权利吗?” 蔡鞗一阵沉默,微微点头,说道:“确实没有这个选择的权利,从生下来的那一刻,你也就没了选择的机会,但本公子可以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一个自己做主的机会。” “三个时辰前,本公子让人给姑娘传话,是在不知晓姑娘还有另一层身份情况下做出的,但本公子不准备更改了之前的决定,姑娘可以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选择顾琴娘或是张瑛儿的机会。” 顾琴娘一脸怪异看着他许久,蔡鞗不着急,只是盯着她双眼中的清澈无垢…… “公子不怕给了蔡府带来灭顶之灾,不怕勾结妖人的罪名?” …… 蔡鞗一阵沉默,默默点头。 “怕!” “因看不清未来而恐惧!” …… 蔡鞗伸出小手,轻轻勾起因无法见光而苍白的脸孔。 “将你送去汴京,本公子可以获得难以想象的好处,蔡府可以获得难以想象的利益,但本公子还是想听听你的答案。” 感受着下巴上轻柔,顾琴娘没有反抗,安静的让人心惊。 “公子不会真的想要了小女子吧?” “呵呵……” 蔡鞗咧嘴一笑,笑道:“富贵人家又岂能以常理待之?莫要以为本公子年幼就无特殊嗜好,小周后有《熙陵幸小周后图》,姑娘或许也有个什么图来也不一定。” 顾琴娘猛然别过头,脸颊瞬间爬上一丝红晕。 “果然是登徒子!” “哈哈……” 蔡鞗一阵大笑站起,看着顾琴娘背影时,面上又是一阵冷酷无情。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也应知道如何选择才最为有利,张怀素已死数年,虽不知你因何成了妓子,是因为躲避官府追查,还是摩尼光明教权利之争的结果,都只是个弃子……” “本公子不想搭理你,也不想搭理光明教,若非我那糊里糊涂小婢,最佳选择就是将你送去汴京,用无数人鲜血获得难以想象的好处!” “所以呢,你应该感谢绿桃,也希望你足够聪明,彻底断了这种联系,别逼着我真的举刀!” 第32章 没有姐姐 蔡鞗站在最后一丝夕阳下,举手看了手里糖葫芦许久,最后还是深深叹息一声。 “苏老,帮鞗儿查一查方腊在何处。” 苏老大微微点头,说道:“少主放心,人已经找了出来。” “先莫要惊动了他们。”蔡鞗最后说了句,这才带着等待了许久的孟费和一干随从离去。 蔡鞗自己离船登岸,绿桃就没离开了船头,一直张望着自家少爷有无回来,直到天色已经黑暗也未有离开半分,几次想要下船去寻,都被船上水手阻住。 远处一小船迎来,看着上面的火把,绿桃忍不住高声呼喊。 “少爷……少爷……少爷……” 听着她的急切,蔡鞗心下一阵恼火,刻意不大声回应,很是凶狠咬了口红艳艳的糖葫芦。 “哼!” 孟费一脸怪异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软梯放下,在孟费相助下,蔡鞗很是顺顺利利爬上了大船。 “少爷……” “哼!” 绿桃刚急切开口,蔡鞗就是一声冷哼,又狠狠咬了口糖葫芦。 “糖葫芦不给你吃!” “哼!” 蔡鞗冷哼一声,又看向孟费。 “不许任何人靠近船舱!” “啊?” 蔡鞗不等孟费反应过来,一脚踢开舱门,证明着自己很生气。 绿桃不知道生了什么,却知道他现在很是生气,本还不满埋怨话语也生生堵在了喉咙里,只是很小心将房门关上。见此,孟费也不敢多言,挥手将所有人赶开,自己坐在不远处看护,禁止他人靠近船舱。 “砰!” 小手重重拍在桌案上。 “说!你和那顾琴娘究竟有何关系?为何老是向着她?” “少……少爷……” “说!” 蔡鞗指着低头的小脑袋大怒。 “若敢再有隐瞒欺骗,本少爷就把你扔水里!喂鱼!” “少……少爷……绿……绿桃不会水……少爷……” 蔡鞗差点被她气笑了,可看着小脸煞白,可怜兮兮的她,又莫名的有些不忍,可一想到顾琴娘,还是冷着脸冷哼。 “我问你,你知道二叔因何被贬职河南吗?” “知……知道,是……是与妖人……妖人交往过密……” “哼!妖人!妖人是谁?” “张……张怀素……” “啪!” 蔡鞗猛然一拍桌案,不敢抬头的绿桃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后退一大步。 蔡鞗见她如此,指着低头的绿桃一阵恼怒。 “官家好道,前有张怀素,今有林灵素,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官家宠信,大臣们结交也算正常,纵然如此,尚书左丞、知枢密院事的二叔,不也还被赶出了朝堂,降职成了河南知府?二叔多大的官?你个小丫头是公主还是郡主?” “绿……绿桃是……是……少爷的……” “砰!” 蔡鞗又是一拍小几桌案。 “还说?” “本少爷早晚被你个丫头坑死了!” “说!你是如何认识妖人的?” 绿桃很小心抬头看了眼蔡鞗,见他瞪了过来,又忙低头。 “绿桃……绿桃……很早……五岁时,阿娘让孙老神仙算过命,神仙爷爷说绿桃……认识的。”见蔡鞗又瞪过来,忙将长话短说。 蔡鞗很有些无语,自己提示已经够明显了吧?怎么扯到在家门外摆摊的老神棍身上了? 上上下下将低头揪扯衣角丫头打量一番,怎么看也不像是在撒谎啊?正要开口,猛然间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眉头不由皱起。 “每次少爷提起你顾姐姐,你就紧张,甚至还敢怀疑娘亲杀人!” “之前吧,本少爷不想过问你的私事,不想深究你的小心思,可现在你必须给本少爷交代,究竟为什么如此在意你那顾姐姐?若不说了清楚,本少爷也不把你扔河里,你就去汴京吧,本少爷重新……” “少爷,您别不要绿桃……少爷……呜呜……少爷……” 蔡鞗话语还没说完,绿桃扑通跪倒,哇哇大哭起来,看的他又是一阵无语。 “少爷……别把绿桃送人……顾姐姐……顾姐姐是……是姐姐……是……是娘亲病逝时候说的……不让绿桃说……” “……” 蔡鞗是真的傻眼了…… “娘亲……娘亲得了肺痨……整日整日咳血……后来……后来娘亲说……说爹爹随……随老爷去汴京时生……生养的……” “娘亲嫌姐姐……所以……所以不让绿桃说……” 蔡鞗一阵沉默,良久站起身,站在跪地成了泪人的绿桃身前,低头看着梨花带雨的她…… “她姓顾,是汴京顾家女,你本姓陈,是蔡家家生奴!你没有什么姐姐,从来都没有!记着了?” “少爷,娘亲……” “你娘骗你的——” 蔡鞗毫无征兆狰狞暴吼,呼吸急促令人心惊。 “记着了!这是最后一次!不管日后你是否与她亲近,都要记着一件事情,你没有什么狗屁姐姐,如果记不住……你就走吧,本少爷还你完全的自由,或许……对你更好一些。” 蔡鞗转身走向书桌,从怀里拿出竹管,倒出容易弄了一手墨黑的钢笔,用最短时间书写了一张契书。 “这张契书你拿着……” “少爷……” “拿着——” 见她一再后退,蔡鞗蛮横的将纸张塞到她怀里,面无表情盯着她的双眼。 “你不用担心顾琴娘,过几日就与咱们一同回杭州,她也会成为学堂的女先生。” “如果你坚持认为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少爷不勉强,在杭州为你们寻个住处,若想留在少爷身边,就要忘记你娘话语,选择权在你自己手上,你仔细考虑了清楚再决定。” 说着,蔡鞗拿起少了两棵的糖葫芦,犹豫着递向她。 “被少爷吃了两颗,明日一起去逛街,想吃多少都可以。” “少爷……绿桃……” “拿着吧。” 绿桃最后还是接过了糖葫芦,看着已经成了生命中一部分的小丫头,尽管她比现在的身体还要大上几岁,他还是认为自己才是年岁大了的那个。 肺痨,咳血,五年前…… 蔡鞗不认为一切都是如此的巧合,默默从怀里拿出老鸨供词,一页一页摊放在桌案上…… “唉……” 相比绿桃话语,蔡鞗更愿意相信那老鸨供词,相信没人可以抵挡七日七夜不让睡觉的折磨,可当事人已经不在了,有些事情也永远被埋藏在了地底。 但是他还是认为绿桃与顾琴娘没有任何关系,若真的有关系,也是那该死的张怀素与绿桃娘亲有了关系,而不是绿桃的爹爹。 闭目沉思许久,不理不乱,越理心下越混乱不已…… 蔡鞗第一次没有与绿桃“同床而眠”,自清醒来到这个世界,自睁眼的那一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躺在身边的女娃,数月来,无论愿意与否,她也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 可今夜,他只是一人辗转难眠,一个人盯着房顶,一个人倾听着河水哗哗流淌,听着无数蛙鸣吵闹…… 房门外,一个不大女娃怀抱着铺盖站立许久,默默在房门外摊开被褥,依靠在木质墙壁上,远远看着江宁城星星点点…… 孟费蹲坐在船头,不时回头看了眼依靠在房门外的阴影,每一次都莫名其妙的摇头一番,又继续遥望遥远的西方,遥望再也无法看见的塞北……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该下雪了吧……” …… 春花轻轻将耷拉着灯芯剪去,屋内稍微亮堂了一分,苏氏依然未有抬头,嘴里却说道。 “鞗儿可有消息传来?” 春花稍微想了下,一边送上茶水,一边说道:“暂时还没有消息,想来是已经到了江宁,夫人莫要太过担忧。” 苏氏看了眼奶白色茶水,随手推开。 “说是不担忧,那是口是心非,那薛昂虽无能贪鄙,却也不是个轻易对付之人,有大少爷做他靠山,鞗儿……” 苏氏叹息一声,也没了整理账册的心思,又突然想起一事。 “可有寻到大食国的记账之法?” 春花忙说道:“奴婢让人去寻了,但他们好像很在意记账之法,而且更为紧张白叠子织布之法,根本不愿谈及,或许……要派人走一遭大食国。” 春花说着,又转身走入角落里,很小心掀开一方字画,不知她是如何动作,不一会便听到一阵“咯咯”轻响,书房内竟出现另一小房间,房间很狭窄,顶多只能一人走动。 苏氏像是没有注意到春花动作,眉头紧锁像是在想着什么…… 一声轻响,春花将一方木盒放在书案上,木盒打开,一叠像是碎花布粘合的纸张摊放在苏氏面前。 “奴婢亲自将少爷的破碎纸稿整理了下,虽不知这些是什么,但看着像是纺纱织布之物,还有一些船只模样图和奴婢也不明白的物件。” 苏氏低头细细观看,每一张都需要很长时间,数张破碎却被粘合在一起的纸张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许久才缓缓开口。 “将这些全部送去寨子,每一样都让人做出一件来,莫要让鞗儿察觉了此事,还有……鞗儿书房里任何东西都不许流出府去,哪个犯了规矩,一律打死!” “是,奴婢会仔细吩咐了下去。”春花低声应承。 苏氏微微点头,又像是是想起了什么,神色也有了些阴沉恼怒。 “杭州没有人愿意为我儿先生,大宋朝没人入学堂教授……” “你们就以为可以拿捏住了眉娘?老太爷,您可莫要忘了,天下文人士子可不仅仅只有大宋朝一家!” 第33章 一场交易(上) “绿桃……” 昨日下半夜才昏昏睡去,蔡鞗被狭小木窗透过的阳光扰醒,小手一阵胡乱挥舞。正迷迷糊糊时,张口刚喊出“绿桃”两字,又是一阵莫名的失落…… 自己穿衣,自己整理宽大衣袍,早已熟悉了小婢女的帮助,习惯了清醒后,第一时间的擦洗脸颊,突然现,少了个人是如此的手忙脚乱,最后还是强忍着令人烦躁的衣物,当房门刚被打开时…… “少爷……别赶绿桃走……” 绿桃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一手按着房门的蔡鞗,眼泪瞬间不争气的流淌了出来,眼睛周围的黑灰,嘴角的鼻涕,缓缓低落的泪水…… “绿桃哪也不去……绿桃不要……呜呜……少爷……别赶绿桃走……” 小手摊开,昨日的纸张已经成了一团碎纸,看着举在面前的碎屑,蔡鞗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别过头退回屋内。 “一脸鼻涕眼泪,身上还臭臭的……” “少爷……” “还不赶紧去打水,本少爷今日还要逛街呢!真是的……一脸脏兮兮的,如何出了门?” 看着蠢笨丫头还坐在地上,举着一团碎纸,蔡鞗似模似样捂住鼻子,出现在门口的孟费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起小丫头一阵训斥。 “还不赶紧为五少爷打水洗漱?” 孟费也不搭理终于反应过来的绿桃,大步走入房内,躬身抱拳道:“苏老大送来了消息。” 说着,孟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蔡鞗神色无一丝变化,伸手接过,一边转身走向小几,一边随意翻看了两下,查看封口有无动过。 孟费抱拳低眉站在一侧,蔡鞗静静拆开信件,没一盏茶工夫,又将信件塞入信封,白嫩手指不时轻击桌面…… “孟将军今日就留在船上吧,让十七一个人跟着就可以了。” 孟费猛然抬头,迎来的却是淡淡目光。 “不是不信任将军,有些事情……将军最好别知道,知道不好。” “诺!” 孟费抱拳一礼,又说道:“属下听令,但仅十七一人,属下还是以为不妥。” 蔡鞗站起身来,笑道:“人多了反而显得不够真诚,将军不用太过担忧。” 孟费一阵沉默,最后还是微微点头答应。 在蔡鞗看来,他只是蔡府五子,一个小屁孩而已,别说抓了他,就算一刀砍了,最后也只是激怒了老蔡太师,屁用没有! 蔡鞗并不担心自身安全,与红肿着眼的绿桃一同吃了顿较为沉闷早餐,交代了些事情后,两小一大三人下了船。 姚仲教站在船头,静静看着三人跳上栈桥,远远看着两个小娃上了拖拉货物牛车消失…… “虎子。” 身后按刀的孙虎上前躬身。 “姚叔。” “带三十人跟着,莫要惊动了少主和尾巴。” “诺!” 孙虎转身去挑选人手,不一会,数十人扛着货物大包下了船,姚仲教看着这一切,不远处的孟费同样目视高矮不一汉子下了船,心下一阵犹豫,犹豫着是否也带着人跟随…… “孟将军就莫要跟着了,少主不想让将军陪同,就是不愿将军沾染了不该沾染的东西,对将军的前程也非好事。” 姚仲教头也不回,依然看向消失不见了的方向…… 码头鱼腥味很重,此时已是九月,恼人的蚊虫依然在空中乱飞,绿桃不时挥舞手帕,尽可能的不让蚊虫打扰了正斜着身子看书的蔡鞗。 老牛是真的老了,水牛本就行走的较慢,而拖拉着车子的老牛更慢,摇摇晃晃,蔡鞗反而觉得很是自在,不时舔着手指翻了页《武经总要》,外面的热闹丝毫没有影响到了陷入书中的他。 街道上很是热闹,游玩了大半日,绿桃像是霜打的茄子没了往日的叽叽喳喳,更不敢随意钻入人群消失不见,蔡鞗也不主动开口,权当给了她个教训。 来到一家酒楼前,抬头看着匾额上有些斑驳的字迹,蔡鞗嘴角微微上翘。 “绿桃,少爷的笔忘在了鸡鸣寺,帮少爷取了回来。” “少爷的笔不是在……” “不是什么?” 劣质钢笔容易弄的到处都是黑墨,蔡鞗也就弄个竹筒装了起来,又为了好看,特意整的跟个笛子一般插在腰间,见她手指指向腰间,本就打算睁眼说瞎话,眼珠子一瞪,随手抽出腰间的“笛子”,一脸正色扔到还伸着手指的小丫头怀里。 “把本少爷的笔放在佛祖面前,记着了,最少要放了一刻钟!” 像是知道她想要询问,又说道:“听说鸡鸣寺很是灵验,若不让本少爷的笔也沾点佛光、佛性啥的,本少爷将来还如何能考个状元郎?” 绿桃想要张嘴,又低了下小脑袋,低声轻嗯应下。 “回去时……少爷给你买糖葫芦。” 绿桃猛然抬头,蔡鞗大步走入破旧了些的酒楼,看着他头也不回,小丫头竟笑了,拿着“笛子”转身跳上牛车,叽叽喳喳催促年老车夫…… 十七面无一丝表情,正准备开口招待的店小二忙闭上了嘴巴,微弓着身子让到一旁,任由蔡鞗一脸笑意走入。 “小二,来碗酒水……” “再添二斤饼……” “茶水茶水……” …… 店内人声鼎沸,没人会在意谁的大嗓门或是抠弄着臭脚丫,各自吆喝着劝酒声充斥着整个不大店面。 蔡鞗扫视了一圈,目光定格在角落里一群人,当他看到一老人扛着杆“神算”破旗子,瞳目中一阵愕然…… 十七手按腰刀,不紧不慢跟在蔡鞗身后,冷目总是有意无意扫向四周,身体绷紧的如同个狩猎豹子,或许是十七的冷意太过冰冷,一手按着旗杆的消瘦老人不由回头…… “孙老神仙,您老不会有了大主顾,不做了小子的买卖了吧?” “孙半仙”呆愣看着蔡鞗伸出小手…… “唉……” 蔡鞗伸着白净小手,一脸愁眉苦脸让人惊诧。 “昨日日暮时,小子遇到了个神算子,拉着小子不撒手,非得说小子命犯天煞,近日有性命之忧……” “唉……” “您老想啊~谁听了小命都快没了能不慌?小子正惶惶不安呢,又巧了,竟然在此处遇到了老神仙,要不您老重新帮小子算上一算,小子是否真的命不久矣?” 小手伸在包道乙面前,毫无所觉一桌人的目光冰冷,十七头颅微垂,冰冷寒意死死锁住刀鞘出了一分的成贵…… “砰!” 方金芝猛然一拍桌案站起。 “我们没去找你,你倒是送上了门来……” “砰” 方金芝话语未完,居中高大汉子猛然一拍桌案。 “住嘴!” …… 没人注意到屋角诡异寂静,蔡鞗转头看向跟个弥勒佛的掌柜,冲着有意无意转身的几个汉子咧嘴一笑。 “找上门……孙神仙,今日是否就是小子遭劫之日?” 小手再一次放在面前,包道乙一阵沉默,面色郑重翻看起白洁小手…… “小子是该称呼老神仙为孙半仙,还是该叫……包道乙包天师?” 包道乙指着靠近拇指的一道断裂纹路,正要开口时,陡然听到蔡鞗话语,本还稳若泰山的手掌猛然一抖,坐着的几人神色大变,齐齐轰然站起,店内吼叫食客纷纷转头看来。 “小子曾看了本书,书上说……魔教……小子揣摩着,之所以被称为魔教,一者藏身暗处,行事诡异,还有可能是魔教传自西域,而西方主杀伐。” “话说……嗯……唐朝末年,民不聊生,群雄纷起,江湖亦动荡不止,不知何时,竟有人传出个消息……” 蔡鞗竟成了说书先生,毫不在意身边不住暴涨的冷意,说来也很可笑,一小娃坐在高大汉子对面,竟成了说书先生…… “胡扯!” “明教教主什么时候成了阳顶天了?又哪来的什么光明左右使、四法王、五散人、五行旗……” 蔡鞗将未曾生“元末”直接变成了“唐末”,刚刚说到“光明左右使、四**王、五散人”时,不等方金芝不满话语说完,冷脸坐着的方腊猛然重重一拍桌案。 “砰!” “坐下!” 方腊冷冷扫视一圈,目光最后看向肥胖掌柜,掌柜微不可察点头。 “诸位……诸位……” 听着掌柜要关门谢客,众多食客不明所以,很是一阵不满骚动,掌柜又是一阵抱拳作揖,又是一阵“饭食全免”赔罪,食客中十余汉子更是冷脸站起,很是蛮横将不满食客赶出酒楼。 “砰!” 店门紧闭,蔡鞗依旧笑意盈盈。 “小公子不用麻烦包天师看命,方某今日就可给小公子断命!” “青溪方腊方十三。” 蔡鞗无视方腊的冷厉,从衣袖里拿出几张纸来,轻轻推到方腊面前。 “方教主这话是不是说早了?” 说着,又轻拍了两下褶皱纸张,直身后靠在椅背上,很是舒心惬意模样,见方腊迟疑,又伸着小手指了指褶皱纸张。 感受着胸中不争气狂跳,从未有过一次如此真实生死危机逼近,方腊双目冰冷,隐隐闪烁着不顾一切的疯狂杀意…… “唉……” 一声轻叹[海棠书屋 .htsw.info],包道乙正要伸出枯瘦手掌…… “砰!” 粗大手掌猛然拍在褶皱了的纸张上。 “方某从未想到……老奸贼竟也有如此孩儿!” 蔡鞗眉头微挑,又用目光示意了下桌面,笑道:“世事无常,方教主想不到的事情可能还有很多。” “哼!” 方腊一声冷哼,抓起桌面纸张,正待稍微翻看了下,仅一瞬间,面色瞬间苍白若死。 “这……这……” “混蛋——” “砰!” 方腊大怒,一拳将破旧桌面击碎,一干人瞬间跳起,纷纷拔出刀刃。 第34章 一场交易(下) “真是让人失望啊……” 蔡鞗左右看了眼,见酒楼后间又冲出十数名赤裸着膀臂大汉,见人人手持利刃,不屑挑眉起身,正待转身离去,方腊猛然抬臂。 “退下!” 方腊强忍着滔天暴怒,双目盯着不屑一顾的蔡鞗。 “莫要以为……方某双手染不得稚子小儿鲜血!” 蔡鞗不屑一笑。 “天道无情,方教主身为高位者,自是眼里无有男女老幼,杀人也太过正常。” 蔡鞗伸手,身后冷目站着的十七一阵犹豫,默默抽出腰间利刃。小手翻看了两下如同锯齿一般利刃,随手抛在方腊面前,嘴角不屑更甚。 “蔡鞗今日与你方十三赌一赌。” “猖狂小贼该死……” 就在两人冷漠对视,一汉子大怒,上前就要一刀砍了猖狂小儿头颅,刀子刚抬起怒吼…… “砰!” 方腊腿脚瞬间抬起,重重将偌大汉子踢出丈外。 整个酒楼一片死寂…… 高大的方腊站在蔡鞗面前,十七欲要上前拦住,却被抬起的小手阻止。 “以方教主的英明,想来是知道我没有多少恶意,否则也不当是我一人前来,那老鸨可以还给你们,而教主看到的东西也是她说了出来的,至于另外一个……” “贵教动手在先,又坏了我的清名,贵教总是要给个交代的,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求顾家女与贵教再无任何关系,此事就此便罢,如果贵教觉得不能接受……” “呵呵……” 蔡鞗做了个砍脖子手势,示意方腊可以砍掉自己的脑袋。 方腊阴沉着脸,冷冷看着蔡鞗许久…… “为什么?” “方某如何信你?” 蔡鞗咂巴了两下小嘴,转身走到身后桌案前坐下,很是费力提起老大的瓮坛。 “为什么……” 蔡鞗低头饮了口有些酸涩酒水。 “一者我不信任你们,也不想打算忍下了一口气,所以我身边要有个对你们知根知底的人,省的你们再来找我的麻烦,顾姑娘……算是人质。” “二者,我也不认为你们可以造反成功,摩尼教千年前就存在了西域,最后却只能被迫离开,由此可见,你们根本没法子成功,哪怕你们有百万教众!” “但是呢,我也不认为穷苦百姓造反是错的,没人会愿意吃不饱穿不暖,或许你们造反了,人全死光了,也并非没有任何意义,至少朝廷会谨慎些,或许就此少收些税赋,不那么拼命压榨穷苦百姓也不一定。” “焚我残躯,熊熊烈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蔡鞗轻声一叹。 “大宋朝还没到了无可救药地步,虽不赞同你们的做法,却也佩服贵教为了光明信念,为了穷苦百姓的牺牲。” “所以……你们爱如何如何,海龙帮不掺和,两家井水不犯河水,但鉴于你们动手在先,海龙帮向贵教讨要一个保证,这也不过分吧?” 方腊眉头紧皱,海龙帮只是一帮海盗,远不如摩尼光明教实力雄厚,但他知道,眼前稚子小儿虽是海龙帮少主,不值一提,但他还是太师蔡京的儿子。 酒楼内落针可闻,全紧张看向场中一大一小两人。 方腊走到蔡鞗身边坐下,一口饮了半坛酒水。 “海龙帮需要个保证,光明教如何可以相信你们不会出言反尔?” 蔡鞗一阵沉默,他知道,即使将捉住关押的两人全部送还,但只要知道了他们的底细,官府只需捉住一部分人严刑拷打,只要证明了纸张上人是妖教头目,自然可以按名索骥,一个个捉住砍了头颅。 他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开口保证,即使他亲身前来,也无法打消了方腊以及光明教的疑虑。 一阵沉默,蔡鞗最终也没有法子,摇头苦笑。 “无论海龙帮如何开口保证,想来贵教也是不信的,贵教想要如何的保证才能相信?” 一脸冷漠的方腊突然伸手,从蔡鞗手里抢过他的酒水,嘴角微微上翘。 “公子言我教左右光明使、四法王、五散人,公子少年英雄……” “打住!”蔡鞗断然打断,说道:“贵教做的是杀头买卖,你觉得我会答应了?再说……就你这酒楼里的人,会同意我做了光明左使?” “呸!不嫌臊得慌!就你也想做圣教光明左使?先吃我一锤子!” 黑衣方金芝登时恼怒,手锤刚刚举起,正见方腊转头瞪来。 “哼!” 方腊瞪眼冷哼,方金芝恨恨将手锤重重砸在桌案小几上,他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很是担心一个小屁孩真的成了仅次于教主的左使。 方腊心下苦笑,眼前的小屁孩也太难缠了,一句话语断了他的念想。 见他犹豫,蔡鞗正色开口,说道:“方教主应该知道,今日我前来此处,不言冒着生死,若被他人传出小子私密妖教一事,想来方教主是明白对蔡府的影响,老蔡太师也绝不会允许!” “贵教担忧,难道我就不担忧贵教的背信?之所以愿意放弃与贵教纠缠,愿意相信贵教,还是因为贵教的目的不是在小子身上,可若贵教让小子心下不安、夜不能寐,方教主应该知道后果吧?” 方腊抬眼说道:“可你已经让方某心下不安、夜不能寐!” 蔡鞗想也未想跳下木凳,转身就走。 “贵教不愿放手,那就开战好了。” 正当他起身时,数名汉子大步上前挡住去路,**步上前,眼看就要血溅三步…… “盐城我教要了!” 蔡鞗脚步一顿,神色未有丝毫改变…… “咚咚……” 一阵房门砸击入耳。 “少爷……少爷……” “呜呜……” “少爷您在哪……少爷……” “呜呜……” 耳听着门外绝望哭喊,蔡鞗头也不回。 “盐城……十日内,见了一百三十万贯银钱,整个淮南盐场都是你们的。” 说着,蔡鞗再次欲要离开,挡住的几个汉子再次冷脸拦住去路。 “方教主,这是最后一次,信不信,小子今日就将你们全部杀死在这里。” 方腊眉头皱起,缓缓站起,低头看着头也不回的蔡鞗数息,又看向挡住的几个汉子,摆了摆手。 “贵客登门,怎能没了礼数?” “退下!” 几名汉子默默抱拳退下。 “一百三十万贯银钱是不是多了?三十万贯钱帛,百万贯钞!” “呵呵……” 蔡鞗头也不回,嘴角露出一个漂亮弧度。 “方教主,小子是不是可以认为这就是贵教的诚意?如果是的话,小子给方教主一个优惠价,三十万贯钱帛不要了,一百万贯盐钞即可,怎么样,小子够义气吧?” 说着毫不犹豫走向破旧店门,一直没有开口的包道乙却大步追上。 “小衙内且莫要恼怒,气大伤身……” “老神仙,你哪只眼睛见到了小子恼怒了?贵教日子不好过,拿不出这么多钱帛,小子可以理解,怎么就被老神仙说成了气大伤身了呢?” 包道乙一阵无语,任谁也知,因元祐党人废弃盐钞之事,市面上谣言四起,以至于盐钞几如废纸,谁也不知朝廷最后是否真的废了无数盐钞。 “百万盐钞”听着确实是个极为恐怖数字,可也就看着而已,事实还真值不了多少钱帛,当蔡鞗直接去掉了方腊嘴里的三十万贯钱帛后,包道乙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蔡鞗越是一脸笑意,包道乙心下越是不安。 “一百三十万贯钱帛就一百三十万!十日内若拿不出如此钱帛,就当此事从未有过,小衙内以为如何?” 蔡鞗一脸怪异,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老儿,在自家门前不怕死摆摊,他当然认识清瘦老儿,只是没有想到他会站在自己身前,更不会想到会出现在如此情况下。 上上下下将抱拳的包道乙打量一番,又看向冷着脸不语的方腊,微微点头。 “可以,只要十日内,小子见到了钱帛,整个淮南盐巴都是你们的,小子连沾都不沾。” 话语说完,再也不理会眼前一群人,门外的哭声越来越绝望,十七冷漠紧紧护在一旁。 “吱呀……” 房门打开,泪眼朦胧的绿桃一头扑在他身上,双臂的力度让人难以喘息,蔡鞗从未想过,梳着可笑髻小丫头的力气会如此之大…… “少爷……呜呜……呜呜……少爷……绿桃……绿桃听话……呜呜……别不要了绿桃……呜呜……少爷……” “本少爷不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吗?赶紧撒手,都快被你勒死了……” “呜呜……绿桃哪也不去……” …… 一干汉子看着梨花带雨的绿桃紧紧抱着蔡鞗,看着他为咧嘴大哭女娃擦眼泪安慰,看着他的狼狈,看着他一再向女娃保证远去…… 方腊心头纷乱不已,怎么也未想到会生如此变故,心下叹息,正准备先离开江宁城,先在外面躲一阵子再说,就在众人不知该如何时,没了一条腿的老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数十按刀背弓汉子,气氛瞬间紧张凝重。 苏老大一脚踏入店内站定,面无一丝表情看向方腊,双方冷漠对视…… “砰砰……” 一步一声“砰砰”木棍假肢撞击地面声,苏老大转身远去,至始至终都未有开口说了一句话语,带着一群短身汉子转身离去…… 包道乙狠狠擦拭了下额头,苦笑道:“想来那小子是不会乱来的。” 黑衣方金芝不满道:“那可恶小子已经答应了百万贯盐钞,天师怎么又……” “闭嘴!” 方腊冷声打断,默默看向空无一人的门外。 “天师,苏家很可能拿不出一百三十万贯钱财,一旦让蔡家霸占了淮南各盐场,恐对圣教不利。” 第35章 蔡京的决定 包道乙一阵沉默,看向不悦的方金芝,还是苦笑解释道:“奸贼蔡京入汴京不久便要重开盐场买扑,元祐奸人废弃的盐钞得以重新认可,但百姓恐慌,谁也不知道朝廷会不会再次废弃盐钞,所以盐钞比一钱当十钱还便宜,别说了那孩子不可能答应废纸一般的百万盐钞买扑淮南盐场,朝廷也是绝不可能答应!” 方金芝一阵疑惑不解道:“可他亲口答应了啊?” 包道乙苦笑道:“那是因为他已经做好了翻脸的准备,做好了将咱们全部留在江宁城的准备,刚刚离去的一群人,估计只是一部分人手,更何况,一旦让江宁知府薛昂知晓咱们在城内,一旦知道苏家与咱们有关联,为了自保,那薛昂绝对会毫不犹豫动用江宁所有军卒。” 一阵沉默叹息…… “唉!” “当那孩子寻到了咱们的那一刻,咱们就已经输了,已经是命悬一线,只是老道不明白,为何他没有告官,按理说,告官才是对他最为有利,不仅可以洗掉身上污名,还能获得诸多利益。” 包道乙一阵疑惑不解,怎么也想不通蔡鞗会放了他们生路,更没有自大到无视官府的地步。能寻了过来,就已经说明知道了他们的根底,虽没有亲眼看到纸张上具体内容,包道乙却已知道,海龙帮已经从五娘子、圣女张瑛儿嘴里得知了想要得知的一切,毫无任何准备的他们,在官府骤然动手下,会有多少人被砍了脑袋? 包道乙不知道,但他知道,会有很多很多,多到他心颤、恐惧。 包道乙沉默,方腊冷脸不言,余者更是心慌不知所措…… “那孩子能一人找到了此处,老道是相信他没有恶意的,如果能自此井水不犯河水自是最好,至于盐场盐巴……此事是苏家先挑起的事端,想要抢夺盐城盐利,自然由他们拿出银钱,若不能……圣教也只能另寻他法,只能放弃了淮南盐场。” 唯恐方腊犹豫不舍,又说道:“经过张教主之事,圣教损失惨重,若真的逼急了那孩子,后果恐难预料,圣女留在蔡府也并非是件坏事,虽说断绝关系,可圣女毕竟还是张教主之女,日后……” 包道乙没将话语说尽,一干人却已经明了,纷纷点头,方腊一一看向所有人,沉声说道:“张教主为我教而死,哪个若敢再让圣女陷入险境……” “哼!” 低头看着手里纸张,想着五娘子这么快招了供,差一点害了所有人,心下顿时怒火滔天。 “背叛圣教者死!” 众人忙抱拳低头,纷纷暗恨五娘子的背叛。 方腊等人一时间也无可奈何,知道自己已经被海龙帮盯上,除了包道乙化身孙半仙继续在街面上坑蒙拐骗外,余者连夜离开了江宁城。 蔡鞗根本不理会方腊等人藏于何处,在他看来,此事已经结束,带着唯恐他不要自己的绿桃返回船上,见到被送上船的顾琴娘也没太大反应,只是简单说了句……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蔡府的女先生,三年后还你自由,但有些规矩需要仔细守着,否则别怪我心狠手毒!” 绿桃一连遭受了打击,见了顾琴娘也有些畏惧、闪躲,始终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见此,蔡鞗心下也不知是何种滋味,可这就是现实。 顾琴娘换上婢女装束,与绿桃一般成了房里的女婢,当然,他也不会真的拿这个女人做女婢使用,在教授她一些拼音、标点符号后,愈肯定了心下所想,这个女人太聪明了,几乎只用了两日便掌握了拼音和标点使用,也开始整理被他画的乱七八糟的书籍,对“圈圈”进行标注拼音。 或许是顾琴娘的太过受宠,绿桃竟也开始奋读书,老老实实与他趴在一张书桌上识文断句,不再像之前那么疯疯癫癫。 一连三日,蔡鞗话语很少,若无必要从不离开船舱半步,一应杂事全都交给了苏老大和姚仲教处置,日子还算清闲。 “少爷,这个怎么计算?” 蔡鞗正在研究《武经总要》这本大宋朝武略百科全书,绿桃将小本本送到他面前,看着与他差不多的乌黑小手,将手边的湿巾递了过去,拿起本本,正待细看,房门一阵轻响。 “梆梆……” “进来。” 蔡鞗头也不抬,也不多说,在纸张上一阵列起竖式,把简单的“238+497”进行竖式计算,又默默拿起一旁的算盘,在她面前“啪啪”缓慢拨动,手指不时指着竖式上进位的“1”竖杠,在他轻轻敲击桌面时,顾琴娘不经意抬头看了眼。 “明白吗?个位、十位、百位各自对了齐整,该进位的要进位。” 绿桃忙点头一阵“嗯嗯”,知道她的小心思,蔡鞗也不点破,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着计算法则,站在一旁的孟费在他动笔、拨打算盘、点击桌面、开口时并不打扰。 蔡鞗将本本还给绿桃,起身来到一旁狭小的“待客厅”坐下,指了指一侧椅登。 “孟将军不用太过客气。” 孟费拱了拱手,说道:“刚刚姚管事传来消息,说是江宁城传出流言,各盐商纷纷闹腾,皆不愿用钱帛买扑盐巴,薛知府让人前来询问,蔡府是否可以增加些钱帛?” 蔡鞗瞳目中闪过一丝恼怒,江宁城传出流言已有两日,他就是用屁股去想,也知是薛昂自己搞的鬼。 一阵沉默,强压下胸中恼怒,又看了眼看过来的顾琴娘,面无表情说道:“告诉薛昂,他想要多少钱帛都可以,淮南盐巴买扑必须由蔡府一家独占!” 孟费一阵沉默,犹豫说道:“少爷,盯着淮南盐场的人很多,甚至薛家也有参与,是不是……” 见蔡鞗皱眉,孟费忙闭嘴不再多言。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家独吞尤为招人嫉恨,但是,本少爷今日就要一家独吞,不仅如此,而且还是要全部用盐钞买扑!” 孟费一阵愕然抬头。 “是不是觉得本少爷前言不搭后语?刚刚还低了头,如今又说了这番无脑话语,是不是觉得本少爷疯了?” 蔡鞗微微摇头,不屑道:“那薛昂参与了我蔡家兄弟之间的内斗也就罢了,可他也不看看此时是个什么时候,就老蔡那种尿性,刚刚重回汴京,若不杀几只鸡来立威,又怎能彰显他的权势?” “杀鸡立威,可不仅仅只是拿外人开刀,有时同样会拿自己人开刀问斩!” 蔡鞗起身,说道:“此事孟将军就莫要担忧了,那薛昂想要钱帛就给他钱帛,但是淮南盐场必须被蔡家一家吞下,至于吞下后会如何,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孟费心下疑惑,如今的他可不敢轻视了眼前的稚子小儿,仅苏氏的态度足以表明一切。 蔡鞗心下恼怒,很想挥刀干死该死的薛昂,他知道,只要将方腊的事情捅了出来,不仅苏家倒霉,薛昂一家老小同样要流放三千里,蔡京能对亲弟弟蔡卞动手,更别提一个薛昂了,只不过有些事情他不愿放在光天日下。 江宁城谣言四起,谣言还在向外不断扩散,而“稚子调戏妇人不成而恼怒杀人”更是走了模样,愈加成了不堪情景,大有三人成虎,蔡京也要相信了的地步。 汴京蔡府,蔡京一个人站在书案前,面前摆放着数封信件,再一次一一拿起…… “梆梆……” 敲门声传入耳中,蔡京长眉只是微微挑动了下。 “进来。” 站在房门外蔡翛推门走入,手里还拿着封信件。 “父亲,五弟让人送来了封信件。” 蔡京抬头看向儿子蔡翛送上的信件,眉头不可察微皱了下。信件在手,犹豫了两息,这才将信件拆开,第一眼看到狗爬字迹就是一阵不喜厌恶,可看了几眼后,神色竟郑重阴沉…… “薛昂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蔡翛微微一愣,疑惑道:“父亲,薛知府毕竟是……” 蔡京抬眉,蔡翛忙低头不言。 “人无信不立,国无信则危……” “你那五弟来信骂为父呢,说为父以权势,以盐钞而合法劫掠民财,言为父这个奸贼只顾我大宋国而无百姓,只为蔡家招灾而不顾蔡家一家老小生死……” “三郎,你说小五说的有道理吗?” 蔡翛一愣,疑惑看向微闭双目的蔡京,犹豫说道:“若言无信,那也是元祐奸党,是他们废弃了盐钞之事,父亲重开扑买盐场,又怎能言国无信?五弟年幼懵懂不知国事艰难,父亲还是莫要怪罪了五弟。” 蔡京点了点桌面上信件,摇头叹气道:“小五话语虽偏激了些,有些话语却是对的,官家拿了百姓的锦帛,一贯银钱的锦帛就是一贯银钱,但如今的盐钞却低了之前价值,盐钞多了,没这么多相应盐巴,盐钞自然也就价低了些,再加上元祐党人所做之事,以及各盐商不愿百姓以盐钞兑盐,真若论起,我大宋国失信于民也不算错了,小五用盐钞扑买淮南盐场并不算是过错。” 蔡翛一脸惊愕,没想到蔡京会说出这番话语,皱眉思索片刻,以上下级抱拳一礼。 “国财日渐稀少,支出却日增一日,若买扑皆以盐钞为准,朝廷府库所失之财又当从何而出?” 蔡京一阵沉默,他知道盐钞之事根本触动不了,身为大宋朝大管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盐税所占几成赋税,沉默许久还是微微摇头,叹气道:“没有你大兄,没有薛昂借着为父之名,苏家也绝不敢坏了小五的名声,小五和眉娘恼怒也在其理。” 想了下,又是一声轻叹。 “江南各盐场买扑增加一成钱帛,今岁淮南盐场由着眉娘。” …… “你回杭州一趟,顺便将家里田产处置一二。” 第36章 只此一次 蔡鞗没有与蔡京当面见过,不知道他会不会支持自己,或许会为了大宋朝而打压自己买扑淮南盐巴,但他知道,刚刚重回大宋朝权利中枢的蔡京,绝对不希望背后出现不同的声音,而薛昂却无形中践踏了老家伙的底线。 江宁城谣言四起,苏老大和姚仲教也显得有些焦躁不安,蔡鞗却像是没事人一般该干嘛干嘛,一副根本不在乎模样。 买扑盐巴谣言纷纷,反而掩盖了“稚子调戏妇人不成怒而杀人”之事,在蔡卞回河南时,蔡鞗带着顾琴娘前往送行,蔡卞盯着他看了许久,也不明白这位二叔摇头叹息究竟是何意,江宁士子再也不提“稚子杀人”之事,至于那个一直未有露面的老鸨则根本无人问起。 翠云楼老鸨被装入马车送往了城外,苏老大有些担忧,曾劝解过,最好的法子就是一刀杀了。 原本蔡鞗虽没想着杀人了事,从未杀过人,开口就要取人性命是件很难的事情,但他知道,能在妓楼一二十年,最后还成为老鸨的女人,这种人都不能信任,尚还不知道光明教时,就有将人永远流放海外想法,当他骤然听到了摩尼教,得知光明教后,这个女人就不能再让她活命,而他也相信,当一沓光明教教众名单摆在方腊面前时,这个女人就已经是了个死人。 自决定忘记过往后,蔡鞗有时也察觉了自己的冷血无情,一条人命就这样被他整没了,心下竟无一丝一毫愧疚自责。 自己将自己锁在船舱小半月,当海和号准备北上汴京时,蔡鞗也不得不住进了海瑞商号的货仓庄园,日子还算平静,外面的风风雨雨丝毫没有影响到了他的心情。 一日赶着一日,盐巴买扑日子即将到来,蔡鞗与薛昂也从未有过一次正式见面,苏家和方腊最终也未有将百万贯银钱送了过来,苏家二老爷苏仁礼来了江宁府,苏老大提起过苏仁礼带着凌香儿出入各家府院,之后再也未有提及。 冬梅带着五十万贯银钱和百万贯盐钞前来,蔡鞗特意让人从大船上将一箱箱铜钱、铁钱在江宁城游走了一圈,有无打压下城内四起谣言?蔡鞗不知道!却知道第二日苏仁礼前来拜访,终了也只让冬梅招待一二。 蔡鞗不理会外面风风雨雨,全让苏老大、姚仲教、冬梅三人去打理,一心只在书房识字读书,一遍遍练习每每写错了的古字…… “砰!” 听着房门再次砰然作响,不用抬头便知是谁…… “少爷少爷,翛少爷来了,正在前厅等着少爷呢!” 蔡鞗一愣,丢下手中钢笔,伸手拿起桌案上湿巾擦拭了两下,心下却莫名的忐忑不安。 “三兄来了就来了,你直接将人领来书房就是了,又不是外人,怎么还弄了个什么前厅等待?”蔡鞗心下有些不安,嘴上却无一丝慌张。 绿桃天生就是个莽撞欢实性子,半月前还整日恐慌不安,如今又像是什么都未生过,再一次成了风风火火莽撞丫头,听了他这么说,忙说道:“不是的,翛少爷和知府大人一同前来的,正在前厅谈笑呢!” 蔡鞗眉头莫名一皱,又擦拭了几下手上墨黑,起身说道:“知府大人前来了,咱也不能不慢待了,你去寻顾姑娘,一同见见这个江宁知府大人吧。” “哦……” 绿桃竟有些扭捏,看她低头有些不情愿,知道她因何会有如此反应,也不过多理会,丢下湿巾,依然背着黑黑小手前往前厅。 海瑞商号的货仓庄园较为简单粗犷,与一般江南花园式豪宅有很大的区别,完全是为了便于车马进进出出而存在的庄园。 前厅与居住的后院隔了百米,两者之间没有相应的隔墙、月亮门,远远的便看到几名轿夫正蹲在墙角阴影下。 “东主。” 顾琴娘一身素衣书生袍,看着她与书生一般抱拳,蔡鞗默默点头。 “一同吧。” 没有太多话语,一人在前,顾琴娘落后半步,静静跟在后面。 或许是因为之前门欠太高,阻碍了蔡鞗进进出出,苏老大特意将整个厅门都换了个遍,刚出现在厅门外时,便见到里面坐着的一青年一中年,两人也停住了谈笑,齐齐转头看来。 蔡鞗迈脚走入,向蔡翛抱拳笑道:“刚刚小弟还说绿桃呢,三兄前来,怎么也不直接前往小弟书房,还当咱们兄弟生分了呢,原来是贵客登门。” 蔡翛上下仔细打量着几个月未见的五弟,样貌还是一般无二,依然显得瘦弱了些,只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蔡鞗抱拳,蔡翛招手笑道:“最近父亲可没少夸赞五弟,当然,也对五弟的‘老蔡太师’很是不满呢~” 蔡鞗一愣,也不怎么在意两人地位、年龄,坐在蔡翛身边椅凳上,笑道:“常言说得好,人无远虑则必有近忧。” 又是一叹。 “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何可得民心?前些日,五弟看了《孟子》一书颇有心得,孟子言,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 “五弟以为,所谓得民心者,唯‘所欲与之,所恶勿施’为精,百姓所重者,衣食住行,也就是一个‘利’字。” 蔡翛微笑点头,也不开口打断,蔡鞗挠头说道:“国家需要军队守国护土,需要官吏治理地方,需要物资钱粮赈济遭灾百姓,需要筑堤防水、修路建桥、教化百姓……就需要征收百姓赋税,也就是说,朝廷需要从百姓兜里掏钱,百姓就要损失些利来,两者本身就是对立与矛盾的,无论是哪一个做了掏百姓银钱的那个人,都会是遭人骂的那一个,百姓不满父亲所作所为也是必然,小弟自也不认为父亲错了。” “可是呢,小弟才六七岁呢,却莫名的为此承担些莫须有的罪名,即使父亲当面,小弟也不认为自嘲一番有何过错,谁让父亲忠于大宋国而忘家,为了当朝太师却护不住家小呢?” 蔡鞗知道这是个什么样子的时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家之主有着绝对的权威,但他却打心眼里不愿认可了蔡京为便宜老爹,想着今后自己的凄惨,更不愿意前往汴京,更愿意现在各过各的,也省的将来连累到了自己和苏氏娘亲。 一边说着,一边还看向神色不是很好的薛昂,笑道:“父亲身为大宋朝太师,又被官家深信不疑,如此权高势重之重臣,却坐视家中稚子被人无端欺辱,知府大人,小子心有不满、怨气,有错吗?” “哦对了,这位顾姑娘就是当日小子‘当街调戏’之女,也是知府大人仰慕之人,大人可以当面询问一二实情,小子是如何当街调戏的?不过咱可得说好了,顾姑娘如今是小子的教授先生,知府大人与顾姑娘……那个……‘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也挺好。” 蔡鞗嘴角一阵不屑讥讽,心下很是不满眼前正人君子模样老头的阴损,也不打算在他面前虚与委蛇。 薛昂一阵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蔡翛眉头微皱,很有些不习惯蔡鞗的讥讽、阴损,想要开口训斥,可想到前来时父亲的言语、嘱咐,只是默默端起茶水,双目却不住打量着一身书生袍的顾琴娘。 顾琴娘见蔡翛、薛昂看来,如同个书生默默抱拳,淡淡将当日情景说了一遍。 蔡翛在汴京时便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亲耳听着顾琴娘话语,心下莫名的有些不喜。 “五弟当日不仅救下了你,更是给了银钱相助,他人污垢五弟清名时,姑娘因何不出面解释,坐视世人污垢一六七岁稚子?甚至还传出因怒杀人之事!” 顾琴娘张了张嘴,却没有一句解释。 见此,蔡鞗却伸着脖子,越过蔡翛看向薛昂,笑道:“自古便是民不与官斗,有些事情太大了,大到小民承担不起地步,小子并不责怪、怨恨无法仗言之民,更何况,敢如此污垢当朝太师之子之人,若背后没有相应大佬,或者期望取太师之位而代之,小子相信,没哪个百姓无聊到污垢一稚子孩童地步,知府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薛昂面色瞬间惨白,别的还好说,可那句“取而代之”太过严重,身为蔡京的左膀右臂,薛昂很清楚这句话语有多么强大的杀伤力。 看着薛昂神色,蔡翛便知道事情大致因果,心下也对薛昂介入蔡家子嗣之间的事情很是不满,一阵沉默…… “五弟,朝廷诸事困难,父亲不愿在此事花费太多精力。”又看了眼薛昂,说道:“此处也无外人,三兄也不与你和薛知府客套,父亲已经答应了你的淮南盐巴买扑之事,但只此一次,只此一年!明年蔡府不允许占了任何盐场盐巴,还有就是,明面上的规矩不能少了,该如何还是如何。” 蔡鞗想也未想,点头道:“那是自然,若非娘亲坚持为小弟讨个公道,小弟是不愿蔡家掺和盐巴之事的,即使盐利再高,小弟也不愿。” 蔡翛看着一脸无所谓的蔡鞗,很有些想不明白,心下陌生感越来越强,可眼前确实是自己五弟,为何心下会有陌生感? 第37章 淮南盐巴归属(上) 对于蔡鞗来说,盐钞就是个坑,盐利再如何的高,他也不想一脚陷入朝廷挖的坑里…… “货币,本质还是信誉,是货物与货物交换时,两者都认可的一种信誉保证,盐钞实际上与代替铜钱的纸钞没有区别,是一种信誉保证,是盐巴与锦帛、粮食之间的交换凭证。” “一开始时,因为铜钱不足,百姓交这税那税的,百姓的铜钱大多数都流入了官府府库内,百姓缺铜钱,在夏税、秋税时,商贾就可以凭此进行大肆打压粮食、锦帛价格,因为百姓到了缴纳税赋时,不得不向朝廷纳税,不得不将粮食低价卖给商贾。” “不仅仅只是粮食、锦帛,还有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都是如此,但粮食、锦帛是所有一切的基础,最为重要而已。” “朝廷一开始的初衷还是好的,不需要用数量不足的铜钱参与货物与货物之间的交换,而是用了纸张印制的盐钞替代,因为盐巴是有价值的,四十五文的盐钞就是一斤盐巴,只要两者可以对等互换,百姓是认同的,只是,现在四十五文盐钞或许连一两盐巴都无法兑换,或者可以兑换,但需要等上两年……五年……十年……” “如此,盐钞就会贬值,加上元祐党人废弃盐钞之事,百姓恐慌,盐钞更是成了废纸一般的存在,而造成的这一切的根源,皆是因盐钞失了信誉,或是信誉不足的缘故,而不是盐钞本身。” “黄金、白银、铜钱就没有盐钞或纸钞问题,因为它们本身就是信誉的保证,而不是因为朝廷赋予盐钞或纸钞的信誉,黄金、白银、铜钱不需要朝廷或是任何人赋予价值信誉,它们自身就是,自然也成了百姓选钱币。” 当蔡翛、薛昂离开后,绿桃很是疑惑不解盐钞为何成了臭大街般存在,蔡鞗想了下,最后还是给了解释。 蔡鞗不愿入坑,就是因为朝廷在盐钞一事上的失信,利用金融手段不断洗劫盐商和百姓的财富,或许蔡京没有意识到什么是金融手段,但他与大宋朝顶层官吏确实在用货币金融洗劫无数人的钱财。 “百姓不愿被洗劫,但当朝廷利用手中权利,采取‘上户民一月一斤盐,下户民一月半斤盐’的强制销售手段,百姓也不得不强行被朝廷洗劫自己财富。” “正如温水煮青蛙,时间久了,所有人适应了,也就成了事实的合理。” “至于咱们……一人一斤盐也好,半斤盐也罢,朝廷再如何洗劫,也是要用盐巴来换蔡府的钱财的,普通百姓没有多余铜钱,只能用粮食,用锦帛来充当银钱,不得不接受盐钞,蔡府有足够的钱财,根本不需要用到盐钞,给你四十五文钱,你就得拿出一斤盐来!” “但是盐商不同,民间存在着大量盐钞,当朝廷每年税赋达不到一亿两千万贯时,当可以征收的赋税全部都征了后,当所有手段都用尽了后,朝廷就无法废弃盐钞,不得不承认盐钞的流通,因为一旦废弃,就意味着朝廷根本征收不到一亿两千万贯,财政就会亏空!” “一旦认可流通,百姓就会拿着盐钞去盐铺子兑换盐巴,但是,朝廷并不是产出多少盐巴印制多少盐钞,而是为了补足日益减少的田地税赋和官吏增多带来的亏空,印制的盐钞数量事实大于市面上消耗的盐巴数量。” “大宋朝不缺盐,盐库里堆积如山,但市面上消耗的盐巴却不足,之所以会如此,就是因为官府不愿意盐巴价格走低,一旦盐巴价格低了,就意味着盐税的减少,无论是之前官府售卖,还是如今的商贾买扑售卖,都是如此,一旦市面上的盐巴多了,价格低了,税赋就会减少,而朝廷最怕的就是税赋减少,每年一亿两千万贯的耗费,朝廷根本不敢稍有放松。” 蔡鞗最后叹气一声。 “盐巴买扑是个坑,一旦入坑后,就意味着永远都脱不掉盐钞所带来的风险,手里永远留着个谁也不知道何时会要了自己命的炸弹,永远都要忍受朝廷的肆意掠夺,而盐商自己为了避免最先倒下,只会更加掠夺下面的百姓,只会更加打压盐钞实际存在的价值,朝廷的‘三成钞、三成锦帛、四成钱’买扑,到了盐商贩卖给百姓时,就可能成了‘四成钱、四成锦帛、两成盐钞’之事,因为盐商必须考虑后面朝廷的不确定风险,无论商贾们有无良心,它们都会这么做,除非早早断尾离场,或是自个拿根绳子,找个歪脖子树。” “原本朝廷买扑时,盐钞占了三成,也就是说,朝廷认可了盐钞三成价值,而商贾们又将价值变成了两成,最后倒霉的是谁?还不是无数穷苦百姓?” “反正本少爷是不愿做这种买卖的,谁愿意做谁做,本少爷不赚这种钱财,更不愿被朝廷拴住脖子!” 绿桃懵懵懂懂,顾琴娘看着他的眼神却像是看着个怪物。 怪物就怪物好了,当蔡府老三蔡翛前来了江宁城后,他就知道买扑之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子,妥妥的。本打算就此返回杭州,但当“孙半仙”包道乙送来二十万贯铜钱后,还是决定先等上几日。 十月初一,江宁知府薛昂承包了城内最大、最奢华的酒楼,不仅邀请了江宁花魁,连同苏州、杭州、扬州……等十数位花魁也邀请到了江宁,百十位花枝招展、娇媚若花女子献歌献舞,士子雅士更是不知多少,绿桃花痴又犯了,最后还是与女扮男装的冬梅一同前往了栖凤阁,苏老大带着孟费和数十亲随随同护佑,整个庄园里只剩下了蔡鞗一人,一个人坐在大厅上,面前则是长长桌案,像再等待着谁一般。 蔡鞗独坐在主位,面前摆放着一张过丈长木桌,铺着白绸的长长木桌上摆放着各种肉食,以及寻常人难以食用的稀罕果蔬,一手提起银壶为自己倒了杯殷红似血的酒水,手拿着古朴犀角杯,心下却摇头不已,酒是好酒,器物看着贵重,却让人有些失望。 十七匆匆走入,在耳边一阵低语,蔡鞗微微点头。 “客人既然来了,那就让人入席吧。” 十七默默抱拳退下,不一会,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抬眼见到领头的第一人时,蔡鞗伸手示意。 “二老爷前来,鞗儿未能出府迎接,还请莫怪。” 苏仁礼冷脸走入厅内,也不开口一句,自顾自走到桌案前坐下,一干老老少少一一走入,看着他们,蔡鞗也只是从苏老大嘴里知道他们的姓名而已,当他看到最后一人时,眉头不可察微挑了下。 “诸位请。” 在最后一人坐下后,蔡鞗也不多言,伸手示意后,自顾自用着刀叉切割面前摆放着的猪排。 黑衣少女见他与稚子小儿一般无二围了块素布,看着他费力切割着肉块,很是不屑皱了皱秀气鼻梁,余者一干人相视,纷纷默不作声各自食用着面前美食。 主座后一左一右站着冷着脸的十七和孙虎,所有人都在静静吃着面前美食,没有一人开口说话,场面显得尤为诡异。 蔡鞗将最后块猪排塞入肚中,而就在他小饮了口果汁一般的葡萄酒时,姚仲教大步走入厅内,在他耳边一阵低语,长长桌案上一干人等纷纷相视看来。 “少主,栖凤阁结果出来了,并无任何意外。” 蔡鞗微微点头。 “麻烦了姚老。” 姚仲教点头,又大步走出厅堂,小心将厅门关闭。 蔡鞗看向所有人,一脸平静道:“最近一段时间里,江宁城颇有些不平静,街面有着诸多流言蜚语,也正如流言所说,我蔡家的确买扑了淮南盐巴。” 又一一看向所有人,见他们气息粗重,开始慌乱左右相顾,微微敲了两下碗碟。 “小子邀请诸位前来,想来诸位心下也有些揣测,而诸位应邀前来,目的自也不用多说。” 蔡鞗提起银壶,不远处的苏仁礼与几人对视一眼,沉声开口道:“鞗儿能买扑了整个淮南盐巴,外公……” “外公?” 蔡鞗猛然抬手打断,看向面色不悦的苏仁礼,笑道:“苏家与蔡家是有一层关系,可还没到了以血缘而废生意的地步,赌场无父子,生意场上亦是如此,苏家与蔡家还是分开些更好。” 苏仁礼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面上却微笑点头,笑道:“说得好,赌场无父子,鞗儿想来也知我等前来的目的,整个淮南盐巴也不是一人一家可以吞得下的!” 苏仁礼端起酒水向蔡鞗示意,笑道:“买扑盐巴,可不仅仅只是有足够的钱财,以及蔡家权势就够了的!” 蔡鞗笑容依旧,端起酒水回应,又看向其他犹疑不定老少。 “苏老所言不错,整个淮南盐巴确实不是一人一家可以吞下的,小子以及小子身后的蔡家也从未想过吞下所有盐巴,从未想过断绝了诸位所有生路,至于今日我蔡家如此做的原因……诸位想来也听了些市面流言蜚语。” “呵呵……” “小子只是个六七岁稚子小儿,与诸位名望相比,小子调戏妇人也不过是个笑话,原本小子也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也只当是无聊人的混账无良,明白人是不会相信的,可是呢,由戏言成了‘羞愤杀人’流言,这就不是小子和蔡家可以允许得了,小子也相信,若此等流言蜚语生在诸位身上,在坐的诸位也绝不会视而不见!” 一老者点头道:“小衙内说的是,若此等恶事生在我裴家子孙头上,老儿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当然,裴家也会与小衙内今日善举一般,也绝不会连累了无辜之人。” 第38章 淮南盐巴归属(下) 在蔡鞗进入江宁后,整个江宁府便传出蔡家欲要吞下淮南所有盐巴,蔡京刚重回汴京,欲要重开被废止了的盐巴买扑,所有盐商都极为重视,急需盘活手里几如废纸的盐钞,当蔡府欲要霸占所有盐巴,本能就想要联合抵制。 当蔡京三子蔡翛此时来了江宁府后,所有人就都知道了结果,正恐慌不知所措时,蔡鞗邀请了他们,心下虽大致猜测了些缘由,还是忐忑不安,当裴庆开口后,一干老少纷纷点头赞同,苏仁礼面色愈加阴沉。 “说了这么多,总该拿出些真材实料才是,不会还是一百三十万贯真金实银吧?朝廷买扑也没有如此狮子大开口!” 蔡鞗看向冷着脸的苏仁礼,很是认真点头,说道:“苏老话语虽不算全对,但是!诸位若想分一杯羹,就必须拿出相应的真金白银,土地也好,丝绸锦帛也罢,或者其他值钱的物品,总之就要是一百一十万贯,因为……” 蔡鞗手指指了指坐在最末的黑衣方金芝,笑道:“方家已经买扑了盐城五佑场盐巴,为了公平,诸位也必须拿出相应的银钱。” “什么?” 苏仁礼轰然站起,一脸难以置信看向噘嘴不满的方金芝,众人更是一阵骚动。 张家张達站起,向蔡鞗郑重抱拳道:“衙内讨要一百三十万贯钱财是不是太多了?衙内也知,朝廷一再更易盐巴买扑,在坐的无一家不是亏本无数,今日又如何可以拿出如此之多银钱?” 众人一阵点头,苏仁礼恼怒方家背信弃义,听了张達话语,愤然道:“别以为他人不知,蔡家用废纸一般的盐钞买扑了淮南盐巴,转过头却要我等全额付出真金实银,这又是哪般道理?” “哪般道理……” 蔡鞗猛然一拍桌案。 “砰!” “这就是蔡家的道理!” …… 蔡鞗双手按着桌案,冷冷看着苏仁礼,空气弥漫的压抑气氛让人难以喘息,方金芝却一脸诧异看着眼前稚子小儿。 “江宁、苏州、扬州、杭州……等地的流言蜚语,敢说与你们无关?” …… 蔡鞗冷冷看向每一人,足有一盏茶才压住心下恼怒。 “你们说的没错!蔡家就是用了毫无用处的盐钞买扑了淮南盐巴!” “那又如何?” “信不信,蔡家今岁一文钱也不赚,蔡家一文钱都不收取百姓,全部用盐巴收回百姓手里盐钞销毁!” “你们信是不信——” …… “哼!” “没银钱,可以抵押,可以欠着,蔡家承诺可以无任何利息,蔡家可以承诺今后不沾任何关于盐巴之事,但是一百三十万贯一文钱都不能少!” “哼!” “一人一家是不能吞下整个淮南盐巴,但老子可以一文钱不取,可以任由百姓取盐!可以一文钱不赚!甚至赔钱!” “哼!” 蔡鞗大怒,一个一个扫视,无论他们是如何的老狐狸,当蔡家全部用盐钞来买扑淮南盐巴时,蔡家就已经赢了,他们就不得不低头! 方金芝一脸疑惑看着所有阴沉着脸的众人,她有些不明白,朝廷买扑一开,也不只今年一年,若拍桌子小儿真的免费给百姓盐巴,从百姓手里收回盐钞销毁,趁机将手里盐钞脱手岂不是更好? 方金芝疑惑不解,却不知一旦蔡鞗这么做了,又会对盐巴市场,至少淮南盐巴市场造成多么巨大的灾难。 众人沉默,蔡鞗饮酒不语…… 孙家家主孙邃无声叹息,起身向蔡鞗抱拳一礼,叹气道:“我……我孙家愿出三十万贯,买下涟水盐,还请衙内允许我孙家暂借十五万贯。” 蔡鞗抱拳还礼,稍微露出了些笑意,说道:“没问题,五年内没一文钱利息,若孙老遇到了困难,蔡府亦可在力所能及时,给予相应的帮助。” 孙邃又是抱拳一礼,默默低头坐下。 “衙内,我王家可否用船厂和十万贯买下新兴盐场……” “那是我们苏家的!”苏仁礼冷声打断王段芝话语,冷脸看向蔡鞗,说道:“谁都知道王家船厂是个赔钱货,一文钱不要送给他人,他人也不会要了,我苏家用二十五万贯买下新兴盐场!” 蔡鞗看向叹息退下的王段芝,又看向冷脸的苏仁礼,说道:“情分归情分,生意归生意,蔡鞗别家或许不知,却知苏家的殷富,二十五万贯,现金现银!” 苏仁礼恼怒冷哼。 “给你!” 蔡鞗点头,又看向王段芝,说道:“王家船厂有多少船匠,可造多大船只,又在何处?” 众人一愣,他们都是盐商,相互间极为了解,知道王段芝船厂不小,但仿造大食船只出了事,被大食人状告赔了一大笔钱,赔钱事小,关键是名声坏了,再加上盐钞的事情,王家也因此背负了很大一笔债务。 蔡鞗并不知道这些,一干人相视,也不开口劝阻,全看向一脸愧色的王段芝。 王段芝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叹息一声。 “小人惭愧,还请告退……” 蔡鞗伸手阻止,说道:“王老不用急着离开,鞗也说了,只要有足够价值,也是可以代替银钱的。” 王段芝叹气一声,将大致事情说了一遍,说道:“我大宋朝船只虽坚固若城,只是因笨重,远不如大食国舟船迅捷,所以王家想要仿制大食国舟船,也正巧大食国商人想要购买,并且还提供了造船工匠,只是……只是王家工匠认为大食国匠人所造之法不妥,他们却坚持,后来……” 王段芝叹息一声,苦涩道:“船只沉了,大食国却认为是王家所造船只有问题……” 苏仁礼皱眉道:“所有人都知道海船不似江河之舟,都知晓上重下轻而沉的道理,就算是稚子小儿也知的道理,难道这也要怪了那些大食人?” 王段芝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又无法解释,只能无数次后悔自己贪了大食国高昂造价。 蔡鞗若有所思看着王段芝,不用细想也知这是一场并不高明的诈骗,一旦有了贪心,几乎就是无解的局。 “一家名声臭大街的船厂……也罢!王家船厂折算十五万贯,王家只需拿出十万贯,海安的盐就是王家的。” 王段芝一愣,难以置信看着毫不在意摆手的蔡鞗。 “王老没问题吧?” 王段芝忙连连点头道:“没问题没问题,王家谢过衙内之恩!” 王段芝大喜,一干盐商皆难以置信看着神色淡然的蔡鞗,怎么也没想到他不仅要了王家船厂,更是给出了如此之高价格,一群人心下也不由加。 盐钞数次更易,各盐商损失无数,资金链的断裂,各家都有些无法经营下去的产业,王家能将赔钱船厂脱手,他们也可以。 淮南盐主要是贩卖湖北的涟水盐,以及楚州、泰州、通州等地各盐场,涟水盐、楚州盐确定了下来,王段芝占了泰州三成盐后,剩下的才是众人真正争夺的对象,一些没能率先得到份额的盐商们纷纷赤膊上阵,争夺极为激烈。 …… 蔡翛一脸疲惫钻入轿中,毫不在意对面坐着侍妾张氏。 “唉……” 蔡翛一声深深叹息,张氏默默将他的腿脚抬起,一边为他褪去鞋袜,一边轻声说道:“老爷如此挤兑薛知府是否有些不妥?” 蔡翛抬眉看了眼正为他捏按脚掌的女人,一阵沉默…… “你以为老爷愿意得罪了大兄?可这是父亲的意思,而且大兄做的也确实有些过了,就算想要苏眉手里的东西,也用不着如此欺辱了五弟。” 想着苏眉送入汴京的信件,又是一声长叹。 “唉……” “那苏眉果然好手段啊……” 张氏低头揉捏着他的腿脚,笑道:“绣娘却觉得,五公子手段才厉害呢。” 蔡翛笑道:“五弟只是六七岁稚子小儿,胡搅蛮缠而已,若无父亲权势,他人污垢又能如何?淮南盐巴买扑也只是因父亲的点头,因父亲不满薛昂改换门庭。” 张氏一愣,随即便明白了因果,也不再相劝,只是默默为他揉捏着腿脚。 蔡翛像是犹疑着什么,眉头依然紧锁不散,脑中满是那个有些陌生了的五弟…… “苏眉掌着家里产业终究是有些不妥的,今后就由你来管着家里的店铺和庄子。” 蔡翛突然开口,张氏一愣,又是一阵犹豫。 “绣娘知道老爷怜惜,只是夫人那里……老爷,是不是稳妥一些。” 听着她提起“夫人”两字,蔡翛就是一阵不耐烦,腿脚曲起收回。 “你莫要管夫人的事情,父亲的意思是,除了苏眉的那些嫁妆外,其余的都收入公里,老爷估摸着是那苏眉太过骄横了,竟然敢威胁起父亲来,若不惩罚一二终是不妥的,今后你也当小心些,莫要让父亲不满。” 见蔡翛确实是要自己掌管蔡家财政大权,张氏心下莫名欣喜,连忙点头答应。 …… 张氏原是汴京花魁,后来就成了蔡翛侍妾,是不是蔡家三公子的侍妾都与蔡鞗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位自汴京前来相助的三兄,虽帮了他,却也抬手打了一个重重耳光…… 官府明着买扑盐巴,蔡鞗私下里也弄了场买扑,一者明面上确定了蔡鞗一百三十万贯买扑了淮南盐巴,一者私下里江南盐商买扑了淮南各盐场产盐。当所有人离去时,默默充当侍女的顾琴娘就知道,一手油污,小脸红扑扑的稚子赢了,可以确定的银钱就过五十万贯,另有近百万贯的锦帛、土地、船厂、茶园…… 第39章 伸手讨要补偿 大宋朝的赋税很高,原本看着极为赚钱的买卖,稍有松懈就会债台高筑,在冬梅拿到买扑淮南今岁新盐钞后,各家也送来了相应的各种地契、产业,看着这些转让契约后,蔡鞗心下又是一阵叹息,谁又能想到,本该是富可敌国的盐商会窘迫到了如此境地? 蔡鞗没有继续留在江宁府处理盐巴的事情,而是将一切杂事都交给了冬梅和苏老大处置,自己却跑到王家龙江船厂唉声叹气。 龙江说是“江”,其实就是个不大河流,在与长江汇聚的深水处,王家筑堤建了个船厂造船,蔡鞗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以为王家可以建造大食远航大船,心下便起了贪念,可当他站在几乎废墟一般的船厂面前,才知道为何苏仁礼会如此的不屑一顾。 …… 坐在堤坝上,静静看着船厂的衰败与荒废,蔡鞗将手里的石块远远扔出,身后始终弓着身的王二又将身子弓低了些,回头见他如此,蔡鞗心下本想骂娘也只能无奈苦笑。 “恢复到可以建造三千料船只的规模,需要多少银钱?” 王二一阵犹豫,小心看了眼背对着他的蔡鞗,声音也放低了一分。 “二十年前老东家种了三百亩山田硬木,还够造几艘五千料大船,其余的……” “够造几艘大船木料……王管事是想说船厂还剩下够造几艘船的木料吗?是不是想说,你们还算没有把东西卖光了,是这样吗?” 蔡鞗差点没气晕了,看着惊惧跪倒在地的花白头老人,又不得不将骂娘话语咽进了肚子里。 “都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直说需要多少银钱!” “三……三十万贯……” …… 一阵沉默后,蔡鞗抬眉说道:“三十万贯……一年能造多少艘五千料大船,一艘五千料大船造价多少?” 王二犹豫说道:“小人不敢隐瞒了东家,若仅仅只是建造五千料大船,有足够人手,半年就可以下水,此时却需要一年半,主要是木材需要一年彻底阴干,建造一艘五千料大船也需要五万贯银钱。” 蔡鞗心下一阵叹气,犹豫许久…… “三十万贯可以建造六艘五千料大船,而这只是你们恢复建造五千料大船的能力,之后还要花费多少还无法可知……” “三十万贯银钱不是个小数,短时间内投入三十万贯也不现实,三十万贯分两年投入,第一年十万贯,主要用以维持工匠们的生计,一年里,船厂需要将造船所需的木料阴干,要自己动手准备建造船只的一切杂事,第二年投入二十万贯,一艘五千料船只造价五万贯,本少爷给你八万贯一艘!” “第一年,十万贯,给你们一年时间准备,八万贯一艘船只,造价五万贯,本少爷给你们八万贯,算是船厂自主经营,但你们必须在这一年里拿出让本少爷满意的造船图纸,如果不满意,第二年的二十万贯不仅没了,龙江船厂也会解散。” 王二一阵沉默,情绪越来越失落…… “东主让小人造船没问题,船厂里的船匠们都知道该如何造船,可……可画图纸……小人……小人不懂……” 蔡鞗一愣,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些人是工匠不假,可他们不是工部官吏,就算是工部官吏,恐怕也只会与手里《武经总要》里劣质插图差不多,只是个模糊大概样貌,无法做到绘制标准图纸地步。 看着沮丧低头的老人,蔡鞗犹豫再三,说道:“你回去与大家伙商议下,本少爷决定将龙江船厂搬到杭州,愿意跟着的,薪金上涨两成,每个大匠赠田百亩,船匠赠田三十亩,学徒给田十亩,龙江船厂改为龙江水务学堂,但凡愿意跟着前往杭州的,除了工匠身份外,同时还是龙江水务学堂名誉先生,俸禄另行放。” 王二一脸震惊,又有些不解,学堂先生都是饱读诗书之人,他们只是些工匠,怎么能成为先生?震惊不解的同时,心脏却狂跳不已。 大宋朝相比前朝汉唐,国土缩减了一半,远不似汉唐时武略的强盛,面对北面的西夏、北辽威胁,始终保持着数量庞大军队。 国土仅前朝一半,又要维持庞大军队,赋税自然也不可能低了,为了维持国家运转,也不会禁止工商的盛行。百姓承受的税赋较重,不得不转入工商业行当,但这不意味着匠人的地位就高到了天顶上了。 高赋税下,大宋朝又不禁止商贾吞并土地,两百年过去了,普通百姓还能保留着自己土地的已经不多,蔡鞗开口便是送出几千亩田,王二感觉自己的喉咙都是干的。 看着不住弓身保证的王二,看着头花白老人赤着脚匆匆离去,蔡鞗心下却满是苦涩无奈。 三代人造船,几十年的造船经验积累,造出五千料大船没有问题,可这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情景,而且龙江船厂问题多多,除了几百亩山田栽种树木外,几乎就是一堆废弃破烂,能卖钱的东西都已经被生活困难的船匠们偷偷卖掉了。 站在堤坝上,看着数十丈巨大坑道,心下五味杂陈…… 优厚待遇起了作用,龙江船厂近百工匠愿意带着家小前往杭州,蔡鞗毫不吝啬,当日拿出五千贯银钱放,当然,一个船厂,一家老小几百号人的搬迁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在船厂逗留了几日,蔡鞗便带着人离开了江宁,沿着江水入海,打算自海上返回杭州,在这之前,他想去老寨看看,也引起绿桃的强烈担忧,与他瞪眼了许久都不愿放弃。 绿桃担忧出了意外,蔡鞗却知道,无论如何都要前往老寨看一看,未来尚未生的事情让他日夜难安,更为害怕蔡京死后情景。 强行带着担忧不断地绿桃小丫头,带着女先生顾琴娘登上海鳅战船,在与苏老大、姚仲教商议后,苏老大留在了江宁安置船厂事情,独眼阎王姚仲教则亲自护送蔡鞗出海。 海鳅船体型较长,是度很快的小型战船,主要用于海战骚扰、攀船厮杀,因为体型较小而无法深入大海,只能近海使用,是海盗们常用小船。 沿着长江出海而转折向西,由此而自外海入杭州。杭州外海内凹,如同大鱼张开嘴巴吞食鱼虾一般,几百里外有一连串小岛,这些小岛地形复杂,也是海盗、渔民容易聚集的地方,其中一座被海水侵蚀的满是洞穴的岛屿最是被海盗们宠爱,也就有了“海盗岛”的名字,为了防备海盗登岸劫掠杭州等地,往往会在最大的昌国岛驻扎水军。 在长江上时,蔡鞗并不觉得如何,可当身处大海时,才察觉了大海的恐怖,雷雨风暴让一干人无奈登岸,过了小半个月才再次出海,几百里的海路也足足用了一个月,也让他愈坚定了打造更大战船念头。 远远看着并不是很大的海盗岛,耳听着姚仲教介绍,蔡鞗疑惑不解。 “苏杭是大宋朝极为看重的地方,此处距离杭州如此之近,又怎么可能允许海盗们藏身此处?” 听着他的疑惑不解,姚仲教看着海浪拍击的小岛,像是想起了往日狰狞厮杀,沉默许久…… “早些年,大家伙日子还算好过,也没多少人下海为盗,后来不成了,遭了灾,朝廷又一再逼迫纳税……走海的人就多了。” “朝廷围剿,大家伙就跑,跑的掉的就继续拼命,跑不掉的就成了无头鬼,成了鱼儿嘴里的吃食……” …… “俺们还算不错,至少活到了现在,登了岸,不再是了海贼,远比那些死去的弟兄好了太多。” 姚仲教不愿意提起往年的事情,站在船头指向海盗岛,说道:“这里死了太多人,昌国岛水师不时就会登岛一次,这座岛也成了座荒芜岛屿。大海上岛屿无数,有淡水的岛屿却很少,此处距离杭州较近,作为临时避风港和货舱还是不错的,只是昌国岛水师不允许,有些可惜了。” 蔡鞗犹豫了下,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距离大宋水师太近,有官府骚扰,估计是不会有人愿意在此处建货栈的,除非是昌国岛将领。” 姚仲教犹豫了下,说道:“这些年下海求生的人很多,前些日听一刀来信说,少主有意将些小辈送入军中,不知可有此事?” 蔡鞗微微点头,说道:“是有这个打算,不过鞗儿只是个稚子,是家里不上不下的小儿,老蔡太师会不会重视也还很难说。” “此次盐巴买扑,看着是咱们用了过百万盐钞买扑了淮南盐巴,转手又以实银卖给了各大盐商,别人不知,姚老是知道各大盐商的五十万贯真金白银又送去了哪里,也就是说,此次买扑,蔡家一共耗费了五十万贯银钱和一百三十万贯盐钞,耗费将近两百万贯,相比官府往年所获,今岁是高于往年税赋所得的。” “市面流言也好,江宁官府不满也罢,就算此事捅到了官家耳中,也没人敢拿此事弹劾老蔡太师。” 姚仲教亲身参与其中,对此事了解颇深,私下里也暗赞眼前少寨主手段老辣,一举买扑了所有盐巴,各大盐商不得不俯认输,不得不拿出真金白银从他手里买扑盐巴。 朝廷不愿往年贬值了的旧盐钞回到朝廷手里,过百万的旧盐钞来买扑盐场盐巴,朝廷就会亏损几十万贯,尽管蔡鞗不认为朝廷是亏损的,因为这些放了出去的旧盐钞,都是百姓用锦帛、真金实银换来的,但朝廷却会认为就是亏损。 数十万贯的流失,他不相信蔡京会愚蠢的给人弹劾把柄,必会用着其他法子将几十万贯补了回来,也知道蔡京必会觉得补足了这份父子亏欠,可能还会转手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和娘亲苏氏,可五十万贯真金实银转手又送到老混蛋手里,情形就又有了不同…… 一想到老混蛋见了五十万贯的情景,嘴角就是一阵微微上扬。 “五十万贯银钱,别说几个不值一提的实职水师将军,就算是上四军军都指挥使都没问题,更何况,因他之故,他的儿子遭受了委屈,怎么着也是要补偿一二的。” 看向昌国岛方向,蔡鞗不由咧嘴笑了。 “老蔡啊老蔡,小五就看你要如何才能补偿了俺们母子!” 第40章 朝廷的打手 当蔡鞗来到杭州外海时,两艘五千料海船前来迎接,海鳅战船返回杭州,而他则继续向小琉球老寨航行,只是他不知道,蔡京抬起的大手已经砸在了苏眉苏氏阿娘头上,仅仅只是几日间,除了海瑞商号名下产业外,蔡京收回了苏眉手中持有的一切田庄和店铺,蔡翛带着无数钱财北上,杭州蔡府也愈加显得萧条。 在路过江宁,准备与纲辰船只一同返回汴京开封时,当几十万贯银钱摆放在面前时,蔡翛突然现,自己可能陷入坑里了,他与薛昂都没有想到,在蔡鞗离开江宁时,会将所得的五十万贯银钱送入官府。 薛昂此时没了一丝不满恼怒,甚至有些畏惧已经离开了月余的稚子小儿,看着一箱箱银钱,两人嘴里一阵泛苦。 “老夫从未想过,五衙内如此年纪,竟……竟也如此魄力……如此忠心朝廷……” 到了嘴边的“狡诈”成了“忠心”,薛昂心下五味杂陈。 薛昂心下后悔答应了蔡倏,不仅让蔡太师不满,日后,就算想以此事寻那小子麻烦也不可能,而看着一箱箱银钱,手拿着苏老大送来的信件的蔡翛同样不自在,他知道,父亲之所以要收了杭州家业,就是想要敲打敲打惹了事端的母子,可这眼前的五十万贯银钱摆在面前,回京后又该怎么办? 蔡翛无可奈何,后悔冒然夺了杭州的土地、店铺,可现在已经做下了,想要再次返回杭州已是不可能,无可奈何下,只得与江宁纲辰船只一同北上汴京。 杭州城无聊的人依然不少,虽然顾琴娘在江宁府露了面,之后随着海鳅船返回了杭州,堂而皇之成了蔡家学堂女先生,成了蔡鞗的教授先生,人们的八卦也还未有停止…… 蔡鞗并不知道杭州城蔡府生的一切,他也不会理会这些无聊事情,更未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而现在,当他看着远处出现的流求岛后,心下很有些不解,不解为何流求岛距离福州如此之近,各朝怎么就不占了,开了这座岛屿呢? 蔡鞗看向同样站在船头的姚仲教,说道:“流求岛距离福州、泉州如此之近,此岛屿几若一道一州,为何官府不占了此岛,在上面种桑养蚕也是不错的啊?” 姚仲教想了下,说道:“此岛叫流求,就是流落在外的人可以求活的地方,朝廷将犯罪了的官吏配岭南,个个心丧若死,更何况如此荒岛?” 蔡鞗仔细想了下,也不得不承认老人说的有些道理。 姚仲教指向渐渐放大了的流求岛,说道:“流求岛与福州、泉州差不多,顶多有三分田可种了稻谷,岛上也并非真的荒无人烟,山里有些蛮人寨子,他们最是不喜外人,若是冒然登岛,十有**会莫名其妙的死在岛上,还有就是那里……靠近澎湖的地方,那里也有些人,多是泉州、福州打鱼渔民。” “琉球岛与泉州之间水域较浅,暗礁颇多,渔民打渔船只小、船底浅,正适合此处来往,也因此此处打鱼求活的渔民较多,久而久之,那里也有了些小村寨。” 姚仲教站在船头,指着澎湖方向一侧的流求岛,说道:“但凡临近6地小岛,大多都较浅且多暗礁,如同两堵墙夹着的过道,那里风向易变且急,再加上水下暗礁、沉船,一不小心就是船毁人亡。” “也正因此,那里也是海贼们喜欢建寨子的地方,官府围剿,先要面临各种潜流暗礁,即使登岸了,那里的山岭也不易攻下,实在抵挡不了就钻入山中躲藏,而且一旦朝廷军队登岛,十有**会莫名死在山里。” 蔡鞗心下暗自点头,他能理解老人话语,回忆起印象中的红番鬼好像就是先占了那里险要地的。 姚仲教远远看着琉球岛,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许久才轻声叹息一声。 “当年,属下也只是个街头乞儿,若非海龙王大哥给了一碗粥,或许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死在了破庙里。” 看着远处渐渐清晰岛屿,又是一叹。 “海贼与海贼是不同的,但大多都是些活不下去的百姓,能在海上求活,基本上都是身强体壮的汉子,活一日多一日而已,可咱们不同,海龙王大哥收留了很多像属下这般的乞儿,无法与那些海贼一般到处飘荡,有许多老弱要养活,也只能寻个可以耕种养活人的地儿……” “呵呵……” “大海上小岛无数,但真正可以养活人的地方不多,刚刚少主说朝廷不要这里……” “对!也不对!” “这座岛上有不少蛮族野人,他们常常将人头颅砍下挂在屋里,此处天热,到处都是树木杂林,瘴气很重,稍一疏忽就能要了人命。” …… “少爷说朝廷一百二十万军卒,可这些军卒都被放到了哪里?” 姚仲教指了指北方。 “是北方!” “这里只是一座孤岛而已,岛上蛮族野人再如何凶狠,也不会与南越蛮子一般侵入湖广,也就没人愿意花银钱来夺了此处。” “但是,这不代表没有人不想得到这里!” “当年咱们穷,只能用人命去拼,为身后老弱拼命,可再如何拼命,咱们也还是些海贼,与海上其他海贼厮杀,躲避官府的围剿……后来……后来大哥登岸了,带着小姐上了岸……” …… “小姐入了蔡府,海龙帮虽还是海贼,却是官府认可的海贼,与岛上那些蛮族野人厮杀……” 姚仲教没有把话语说尽,蔡鞗大致猜测了最终结果。 海龙帮只是官府的打手,为朝廷处理一些无法摆在阳光下的打手…… 气氛无形中压抑的让人难受,姚仲教毫无征兆的笑了,别过头不愿让人看到眼中深深悲哀。 “少主应当还不知道,少主还是个指挥使将军呢。” 蔡鞗一愣,像是明白了什么,心下也不知该欢喜,还是应该替早已过世了的外公悲哀…… 一老一少站在船头,绿桃有些担心自家少爷不小心掉入海里,想要上前,一旁的十七却冷脸伸手阻住,气的小丫头狠狠踢了他两下,十七依然冷脸提着她的衣领不放。 海龙帮的根基老寨在流求的东北方向,沿着“海龙河”而上百里,就是海龙帮的寨城,这也是在第二日临近傍晚时,蔡鞗看到的城寨。 或许是这里多雨水和人手不足缘故,寨城并不是土石垒就,而是用一根根巨木建起的寨城,尚还没有下了船时,远远看着这座粗犷城寨,心下也大致有了个判断。 城寨虽是个木寨用着无数巨木建造而成,走到近处时,看着外面不时安插着的粗大拒马和每隔数十步一处的箭楼,蔡鞗才觉木寨的可怕。 一干人来到巨大木门外,蔡鞗看着高高木杆上挑着的人影时,脚步不由顿住。 老寨主事苏十三见他仰头看向捆绑了一日的蛮子野人,或许担心他有些不喜,犹豫说道:“这些人是绿衣阿侬寨的人,前些时候他们与咱们打了一场,昨日夜里又跑来,之所以将他们吊在此处,主要是警告那些蛮子,还有就是想着激怒了藏在暗处的蛮子,他们藏在山林里,想要捉住很难,也很容易伤了自家兄弟们的命,可若他们出了山,到了平地,对付起来就容易了许多。” 蔡鞗仰头看着动也不动的俘虏们,听着苏十三话语也未有任何异样,一旁的绿桃看着其中一个绿衣女人微微仰头看向自己,本能的有些畏惧躲在蔡鞗身后,顺着她目光看向头散乱女子。 “老鼠上了一次当,下次就会谨慎许多……” 蔡鞗一阵沉默。 “先把他们放了下来。” 苏十三有些犹豫,姚仲教转头看向十七。 “将人放下来。” …… 十六个男男女女被提到了蔡鞗面前,出城迎接少寨主的老老少少们看着这一幕,全有些不明所以,人群中也响起阵阵嗡鸣。 或许是被绑缚的时间太久,十六人几乎成了一摊烂泥,连动弹一下都难。 看着或仇视愤怒,或惊慌恐惧的男男女女,蔡鞗走到抬头女子身前,看着再次抬头的女人数息…… 蔡鞗提了下衣袍蹲下,小手将挡在她额前乱拨开些,说道:“如果我把你放了,下次你若捉了我,或是这里的任何一人,你会不会礼尚往来,将捉住的人放了?” “……” 女子只是盯着他沉默不语,姚仲教上前轻声说道:“少主,这些蛮子听不懂官话。” 蔡鞗才觉了自己的愚蠢,直起身盯着依然仰视着自己的女人。 “让人给绿衣阿侬寨传个话,就说我想要与他们的寨主谈一谈,这些人也都放了,算是海龙帮的诚意。” 苏十三犹豫再三,还是轻声说道:“这些人性子犟得很,早些年咱们也想要与他们谈一谈,可他们根本不肯,还将咱们得人伤了。” 蔡鞗眉头微皱,说道:“将女人放了,若他们还敢伤了人,他们……” 小手指向一干瘫软无法动弹男人。 “若蛮寨敢伤人,就将他们活剥了送去。” 蔡鞗再一次低头看向瘫软在地女人,盯着她双眼说道:“你很幸运,他们是否同样幸运,决定权在你们的头人、在你手里,战争是残酷的,你们若是捉住了我们的族人,想来也会毫不手软,所以,无论如何对待你都是合理、正常的,因为你选择了加入这场战争中。” 第41章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战争是残酷的,对于世代生存在这座岛上的土著们来说,海龙帮就是一群侵略者,可在蔡鞗眼里,这里从来都是身后大6的一部分,两者之间的争斗说成战争,还不如说是两个宗族之间的械斗更为合适,至少蔡鞗就是这么认为的。 当十七将女人丢出寨子外后,寨子里的气氛像是少了一分热情,苏十三、姚仲教仔细安置了蔡鞗后,站在竹楼外,齐齐露出担忧来。 姚仲教暗自叹息一声,说道:“少主想要与那些蛮族和平相处,可都死了这么多人,恐怕只是一厢情愿了。” 苏十三一阵沉默,说道:“少寨主太过年幼,是不是把苏老大、一刀他们找来商议商议,也能稳妥些,你也知道,与那些蛮子时不时就要打上一场,寨子里伤了的人可不在少数,少主想要双方和平相处,恐有些不妥。” 姚仲教深深看了苏十三一眼,看向寨子中心的竹楼…… “少主不会在寨子里停留时间太久,想要把苏老大、一刀他们寻来,一者,时间上来不及,二者,就算他们来了寨子里,你以为他们会支持了你?” 两人一阵沉默…… 苏十三叹息一声,说道:“当年十三就不同意大哥投靠朝廷,你们登了岸,寨子的轻壮少了大半,若非如此,躲在山里的蛮人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前来骚扰?” 姚仲教眉头微挑,双目依然盯着亮起烛火的竹楼,淡淡说道:“你说的事情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有了定论,你跟着龙王大哥这么多年,咱们在海上求活了三十年,郑狗子如今在何处?刘大脑袋又在何处?他们都被朝廷砍了脑袋,死了的人还少了?” “没有龙王大哥的命,小姐若不委屈嫁入蔡府,你我又岂能活到了现在?” 苏十三沉默不语…… “错也好,对也罢,这都是咱们自己做出的决定,当年龙王大哥可有逼迫了咱们?” “按照海贼的规矩,大家伙做出的决定,即使是错的也要认下,更何况,少主想与山里的蛮人和解也并无过错,年年死人,种田养蚕每每担惊受怕,这种日子难道你还没有过够了?” 苏十三知道,已经登岸将近十年,姚仲教和苏老大他们早已习惯了6地生活,即使找来了苏老大他们前来,恐怕也会支持和解的事情。 两人看向竹楼,蔡鞗同样站在竹楼窗前,俯视着寨内低矮屋舍,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绿桃来到身后,伸头向外看了眼,说道:“少爷,绿桃跟着夫人来过一次寨子,那里是寨子的学堂,那里是作坊,有炒茶的,有纺纱、染布、做桌椅板凳、打铁……都在那里,那里……” 绿桃一阵指点,还说着哪里是哪个婶娘的家院,谁做的糕点最是好吃,谁的厨艺最好…… 蔡鞗随着她的手指转动头颅,默默听着她的碎叨,也不阻止,任由她说着寨里的一切。 “苏十三苏老,你知道吧?” 就在绿桃叽叽喳喳介绍着零零碎碎的寨子事情后,蔡鞗突然开口。绿桃愣了一下,忙点头。 “知道,十三爷爷是苏大爷爷的堂弟,原本是大老爷的长随,后来跟着大老爷来了寨子,苏大爷爷是大管事,管着船队,十三爷爷是管着老寨事情,对了,听夫人说,十三爷爷还管着孩儿军呢。” 蔡鞗神色不变,在窗前站立许久…… 一夜无话,刚睁眼时,房门就是一阵轻响,绿桃打开房门,正见十七站在门外。 “少主,寨门前传来消息,半夜子时那女人已经离开,距离寨子二十里时被蛮人接走。” 听着十七话语,蔡鞗不置可否点头,突然问起与那女子毫无关系之事。 “寨子里一共有多少人,轻壮多少,孩儿军还有多少,这些年与那些蛮人争斗,死了多少人。” 十七一愣,抱拳说道:“寨子里一共八百四十七人,轻壮不足三百,孩儿军三十七人,自登岛立寨后,海龙帮与岛上蛮子厮杀,一共死了两百六十八人,伤残者不计。” 蔡鞗眉头猛然一拧,沉默良久才缓缓点头,看着依然低头的十七,说道:“如果让你与那些蛮子和解,你愿意吗?” “不愿意。” “因为死的兄弟太多?” “嗯。” 十七毫不犹豫回答,蔡鞗缓缓点头,说道:“如果继续争斗下去,还会再死伤两百六十八位兄弟,甚至如今的八百四十七人全部死在了老寨,你是否愿意?” …… “莫要以为不可能,咱们是海贼,虽投靠了朝廷,朝廷也未有正式认可了咱们,没有物资,没有增援,有的只是靠着咱们自己去拼。” “山里的蛮人究竟有多少,谁也难以说了清楚,自咱们登岛后,一二十年来一直争斗厮杀到了现在,咱们也未能击败了他们……当然,你或许会说,他们的刀兵没咱们的好,咱们杀他们的人更多,每一次或许都是咱们占了便宜……等等,但是你别忘了,若他们真的扛不住了,或许这场争斗早就该结束了,而事实就是,他们依然不时前来骚扰争斗,事后结果呢?” “结果只有两个,要么咱们损失惨重获得了最后胜利,因为咱们与他们厮杀的太过惨烈,就算胜了还能留下几人,就算他们全部投降了,咱们敢用吗?另一个结果就是,咱们被他们全部杀死。” “厮杀争斗的结果,无论哪一个,两家都是输家,而赢家只有一个,那就是汴京开封!” “咱们赢了,损失惨重的咱们根本无力抵挡朝廷的官员入主此地,甚至全部将咱们砍了脑袋,以此获取山里蛮人的感恩戴德,顺顺利利将此岛全部纳入大宋朝的一部分,别以为这不可能,因为咱们至今还是海贼,私下里是官,明面上,咱们就是海贼,官杀贼,天经地义!” “可若输了,对于朝廷又有什么损失?朝廷没有给过咱们一粒粮食、一尺布匹、一文银钱、一副铠甲、一柄刀枪……朝廷给了咱们什么?什么都没给,死了些海贼,朝廷也只会弹冠相庆。” “无论输赢,厮杀的结果都是咱们输了,如此结果,十七,你满意吗?” …… “混账!” 十七面色惨白若死,几次张口都无法说出哪怕一个字来,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冷喝,蔡鞗抬头去看,正见姚仲教和苏十三大步走了进来。 姚仲教抱拳向蔡鞗一礼。 “少主还请恕罪。” 又狠狠瞪了眼低头不语的十七。 “混账东西,还不退下?” 十七正要抱拳退出房门,蔡鞗伸手阻止,向两位头花白老人摆手笑道:“不怪十七,是鞗儿主动询问的,对他的真心话语也很满意。” 说着又是一叹。 “亲眼看着日夕相伴的兄弟死去,想来任何一个人也难以放怀,十七能说出这些真话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死了的兄弟就是已经死了,虽这话语有些无情,可这也是事实,并不是说他们的死没有任何意义,每一个人都是为了保护寨子而死,是咱们永远都要记着的人,可咱们要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因何要去死?难道就是为了让咱们为他们报仇?” 蔡鞗微微摇头,说道:“我想不是,他们更愿意咱们为他们的父母养老送终,更愿意咱们将他们的子女养大成人、娶妻生子,更愿意让他们的家人饿了有饭吃,冷了有衣穿,不再像他们那样流血牺牲,而这些,就应该是咱们活着的人去做。” 姚仲教冷冷看了眼低头不语的十七,这才向蔡鞗抱拳一礼,说道:“少主说的是,山里的蛮子很多,咱们经受最大一次围攻时,就有好几千人,这些也只是咱们这一片的蛮人,估计少说也有两三万之多,他们藏在山林中,善用蛊虫、毒物害人。” 姚仲教看了眼苏十三,说道:“一开始登岛时,他们吃亏较多,近年来,咱们也只是被动守在寨城内,他们每每就来骚扰攻打,人手损失也越来越多,正如少主所言,咱们无论胜负,最终输了的也一定是咱们,朝廷明面上并未答应诏安,想来也是心存不良,咱们不能继续这么厮杀下去了。” 苏十三一阵沉默,说道:“咱们与那些蛮人厮杀了一二十年,双方都死了这么多人,不言咱们寨子愿不愿意,他们又怎会愿意和解?” 蔡鞗微微点头,双方死斗了一二十年,海龙帮虽人数少了些,但有木寨抵挡,有精良兵甲器具可用,山里的蛮人连弓箭箭头都是竹子的,虽人多势众,双方却也打了个不分上下,一二十年谁也奈何不得谁的境地。 但蔡鞗知道,海龙帮在凭借着城寨抵挡的那一刻,海龙帮就已经处于了下风,守不可久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想了片刻,一时间蔡鞗也没有太好法子,说道:“他们愿不愿意,暂时谁也不知道,但咱们需要给他们一个态度,至于最终结果,只有相互接触后才能知晓。” 看着姚仲教、苏十三微微点头,蔡鞗又说道:“最近北方辽国颇有些不平静,咱们寨子人丁较少,困守一城终究是不妥的。” “姚老通知下苏老,让他在辽国买些强壮的奴隶,或是招募些愿意前来的轻壮,这里的田地虽不是很多,也足以养活数万人,有了足够多的人,山里的蛮子才能真正愿意坐下来谈谈。” “少主放心,属下今日让人出海。” 姚仲教郑重点头抱拳,苏十三却一脸怪异,看着只有他小腹高矮的稚子小儿,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语,下一句,更是让他震惊,甚至有些惊慌。 “外公创立了海龙帮,海龙帮姓苏,也不姓苏,更不是‘哪一个’的私人物品!” “外公也好,娘亲也罢,他们也只是海龙帮的管理者,而不是拥有者,因为……海龙帮是海贼!” 第42章 现实的残酷 海贼是个特殊的群体,与一地领主有着天然的差别,海贼为了减少伤亡和成本,几乎都是一起商议着来,很少有靠着拳头说话,更多的是利益,能否给所有人带来更多利益,以此说服大部分人的认同,所以,海贼头子并不是拥有绝对的权利,只是所有人认定的头领,同样不能触犯了海贼们共同认可的规矩。 海龙帮稍微特殊些,是苏易坤一手组建的,最早也是自家商船上的小厮伙计,后来招募了街面上活不下去的乞儿上船,从一开始,苏易坤就拥有绝对的权威,这与其他活不下去而三五人搭伙劫掠的海贼不同,但再如何不同,海贼就是海贼,海龙帮也要遵守海贼们定下的潜规则。 蔡鞗刚来到老寨,仅表现出想要与山里的人和解念头,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就表现出些不满冷淡,虽苏十三并未表现出真的不满,蔡鞗还是能感受到些许距离,与姚仲教、苏老大他们明显不同。 这些年死了这么多人,老寨不愿和解,这些都是人之常情,话语说的再好,刀子不砍到自己身上,也永远感觉不到疼痛,心下不满、不喜、不愿都是人之常情,可身为寨子管理者,无论他说的对与错,都不该对他表现出冷淡与距离,这只会让寨子与他有了无形的隔阂,会造成彼此站在对方面前。 蔡鞗没有明着说了什么不满,姚仲教和苏十三活了大半辈子,又怎能听不出来? 看着两人的尴尬,蔡鞗说道:“海盗们并不禁止谁愿意加入,或是半路退出,都是自愿行为。” “海瑞商号与海龙帮看似一家,实际上,登了岸的海瑞商号就已经不再算是了海贼,已经是大宋朝的合法商贾,山里的蛮人愿不愿意和解是一回事,如果咱们老寨自身不愿意和解,达不成一致的决定,我会建议阿娘彻底放手,我也不是什么少寨主,会将海瑞商号与海龙帮彻底断绝开来……” 见一脸震惊的姚仲教欲要开口,蔡鞗忙摆手阻止,说道:“姚老且不忙,先让鞗儿把话语说完。” 蔡鞗看着有些慌张的苏十三,说道:“山里的蛮人愿不愿意坐下来和解不可知,无论最后会不会继续争斗厮杀,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愿不愿意坐下来!” “听着好像迂腐且无脑,好像只是一厢情愿,但是,若一方连想过要和解的念头都无,这场争斗也永远不会停止,直至一方彻底倒下!” 蔡鞗看着苏十三一阵沉默…… “未战先虑败,最终结果不言自明,要么死在山里蛮子手里,要么被朝廷砍了脑袋,顺手得了整座岛屿。” “寨子里老弱死了个干净也就罢了,还连累不到已经登岸的族人,顶多也就是每年赚了的银钱全都砸在了这里的窟窿而已,损失的也只是些银钱,可若海龙帮两败俱伤后胜了,被朝廷借‘海患’之名砍了脑袋,登了岸的海瑞商号能有几人存活?斩草除根的道理,苏老不会不懂吧?” …… “愿意,至少自己心下愿意和解,即使两家继续争斗,海瑞商号也会继续支持,看着与现在并无不同,但今后总会有和解的法子,总还会有机会跳出朝廷,跳出老蔡为海龙帮挖的大坑,若是不愿……还是少死些人,少连累了他人为好。” …… 回想着他那个时代的《水浒传》,想着梁山“好汉”们的最后结局,在看看如今的海龙帮,两者是如此的类似,唯一不同的,一个是山贼,一个是海贼。 苏十三一脸失落离开,姚仲教若有所思深深看了他一眼,嘱咐着十七仔细守在门外,自顾自安排他人向杭州送信,绿桃懵懵懂懂,有些听不懂他的话语,小心询问想要弄了明白,蔡鞗也只是白了她一眼,并不想要仔细解释。 原本想着出了竹楼,在寨子里走动走动,可当他说出想要割离了海龙帮与海瑞商号的联系后,知道话语传入寨中会造成如何影响,而姚仲教一再嘱咐十七仔细守在门外,便可知老人的担忧。 蔡鞗没有离开竹楼,坐在竹楼二楼阁廊下,完全沉寂在自己《武经总要》世界里,而他的随意却让十七极为紧张,二十个孩儿军死士随从冷漠驱赶着任何靠近竹楼寨民,唯恐出了任何意外。 绿桃看着他躺在竹椅里看书,看着楼下聚集了乌压压指指点点的人群,有些疑惑不解,怎么与上一次前来时情景不一样? “少爷,大家伙都在看着您呢,少爷不下去见见大家伙吗?” 蔡鞗抬眼看了眼一脸不解的绿桃,转头看向密集人群,又将目光放到了书本上。 “想要不伤心,不愧疚,最好的法子就是一开始不认识。” “啊?” 绿桃一阵惊愕。 “少爷,他们是……” “本少爷读书呢,你若喜欢,你自个去玩就是了,你又不是找不到人玩。” 蔡鞗不满瞪了她一眼,摇了摇手中书本,示意自己还要读书呢。 “少爷,绿桃可真的去玩了?” “想去就去,本少爷又没拿绳子拴着你。” 看着他毫不在意,绿桃小嘴噘起,又要再一次开口,迎来却是小手再次摆动…… 楼下人群指指点点,这让一向好奇心较重的绿桃好奇,想要知道他们会如何说了自家少爷,提着衣裙下了楼,十七和一干亲随并不阻止她离开木楼。 “张爷爷……李婶婶……” 绿桃提着衣裙,刚出了木楼,便向着人群里的一干人招呼,脸上更是带着甜甜酒窝。 张七郎见是绿桃,忙伸手招呼。 “绿桃,快来七爷爷这里。” “七爷爷好~” 绿桃提着衣裙来到张七郎面前,微微蹲身一礼,脸上酒窝更加深了些。 张七郎推开欲要上前的孙二,拉过绿桃,犹豫着抬头看了眼坐在竹楼阁廊下看书的蔡鞗。 “绿桃,你与七爷爷说说,少寨主……少寨主真的不准备为俺们送粮了?” 绿桃酒窝瞬间僵硬,一脸疑惑看着张七郎,不解道:“少爷从没有说过不给寨子送粮食啊?” “去去……你这老儿会不会说话?” 人群中一七尺老人如同提小鸡一般将张七郎扔到一边。 “绿桃,你与五爷爷说一说,少寨主都说了哪些话语?” 看着身材高大的赵敢,绿桃皱眉仔细想了下,自蔡鞗起床后,做的一些杂七杂八事情说了一番,正当一干围着的老人无语时,才说起了十七的回答,说起了姚仲教、苏十三进入竹楼的事情。 绿桃很善于模仿,一会站到这边扮演蔡鞗,一会又跑到那边说着十七、姚仲教、苏十三话语,小嘴叭叭将蔡鞗话语说了一遍,最后挠头道:“少爷也没有说不给寨子送粮食啊?” “唉……” 张七郎一阵叹息,赵敢眉头却是一抬,身量高大的他扫视了一圈男男女女,又回头看了眼正转头看来的读书郎。 “你们也都知道了少寨主的原话,俺老赵认为少寨主说的对!朝廷就是让咱们送死,让咱们当冤大头!” “人死了就死了,总不能还要让咱们全都陪着他们一起去死!” 人群一阵诡异沉默,就在这时,又一人推开人群。 “俺同意五叔话语,少寨主说的没错,与那些蛮子野人继续厮杀,要么咱们杀了他们,要么他们杀了俺们,可最后就算俺们赢了,朝廷就会放了咱们?” 赵虎看向所有人,说道:“若大家伙还是不愿放下与那些蛮子的恩怨,俺虎子也是不愿让登了岸的族人受了连累。” 赵虎话语刚罢,下一刻又像是承受不住心下悲痛,蹲地抱头痛哭,看着他如此,赵敢鼻头一阵酸涩,伸手拍了拍仅剩的唯一侄儿。 赵虎的痛哭引起无数人的悲鸣,一二十年的争斗厮杀,寨子后院埋葬着每一家父亲、儿子…… 丢下书本,看着下面悲戚痛哭人群,蔡鞗心下莫名伤感,可这就是现实,寨子里的人可以纵横大海,可以与最凶恶海贼厮杀,面对躲藏在林间蛮人却无可奈何,只能一次次被动承受着他们的袭击…… 无论胜负,海龙帮已经是朝廷案板上待宰的鱼,除非…… 蔡鞗看着竹楼下悲戚不已人群,他知道,这些人根本不足以抵挡那些古越蛮人,若无海瑞商号每个月送一次粮食物资,这座寨子或许早已不在了吧? 流求岛距离福州、泉州如此之近,历经几个朝代也未有纳入大6之中,虽有大6王朝并不愿意张目向外,但如此之近距离,每当朝代更替,就会有无数战乱孤离百姓,泉州、福州素来都不是富裕之地,数百年,甚至更久也未有大量大6人居住在这座岛上,即使从未与岛上的古越蛮人打过交道,也知道他们的野蛮、悍勇。 蔡鞗默默看着无数人悲戚,目光默默转向北方,看向自己也从未去过的冰天雪地,他知道,那里即将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或许……是个机会……” 十七没有转头,没有看向楼下悲戚不已的兄弟叔伯,淡然目光始终注视着躺在竹椅里的少主,听着低喃,如同泥塑的汉子,第一次转头看向遥远北方,眼中满是疑惑不解…… 第43章 你要让我满意 “少主,还是让属下……” “姚老。” 说着,蔡鞗不由咧嘴笑了。 “呵呵……” “没想到啊,鞗儿竟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说着又摇头叹气。 “嘴里说着让寨子族人放弃父亲、丈夫、儿子的仇恨,鞗儿让他人放弃撕心裂肺的疼痛,可若落在了自个头上时,却怯懦躲在角落里,想来姚老也是要看不起的吧?” 姚仲教张了张嘴,想要再劝解的话语也堵在了嘴里。 “行了,姚老就送到这里吧,如果鞗儿真的出了意外,还请姚老告知阿娘,就说……蔡府不是个好地方,若是可能,能自己寻个喜欢的依靠也算不错。” “呵呵……” 蔡鞗向后摆了摆手。 “不许自裁,好好活下去,这是命令!” 一干随从默默单膝跪地,按胸低头,恭送十七紧紧护佑的读书郎…… …… 山谷不大,两侧崖壁却如刀削陡峭,沿着荒草小道一路攀爬,刚进入谷口,看着按刀站在面前的女人,心下一阵泛苦,脸上却满是笑意,话语里也有些调侃放浪。 “姐姐不会记仇,也要把小弟吊起来晾上一日吧?” 说着又摇头上前。 “反正说了再多你也听不懂……” “你若喜欢被吊着,姐姐可以满足你。” 蔡鞗愣愣看着怪腔怪调的女人,不由苦笑一声。 “失误,若是知道姐姐会说了官话,小弟绝不会轻易放了姐姐的……别误会,小弟绝不会欺辱了姐姐……” “哼!” 见女子恼怒就要抽刀砍人,蔡鞗忙要转变话题,女人却不满冷哼。 “别以为俺们不知道,你们就是一群杀人放火的海贼!” 蔡鞗苦笑一声,若真算起来,眼前女人并未说错,叹气道:“姐姐说的并不是对的,若姐姐去了一趟杭州,就知道我们真不是打家劫舍的强盗……” 女人猛然转身,蔡鞗未有想到她会突然停住脚步,差点一头撞在她身上,像是受到了惊吓,猛然后退一步。 “是真的,小弟是大宋朝太师五子,这点绝对是真的!” 看着女人的恼怒,蔡鞗也不傻,甭管有无用处,先将老蔡太师搬出来再说。 “哼!” 女人再次冷哼一声,将露出一寸的利刃又塞回了刀鞘中。蔡鞗无奈,也不敢再多言,一再用目光警告十七莫要冲动,两人跟在女人身后进入山谷。 一脚踏入山谷,现山谷内并无想象中的无数刀兵和愤怒,除了领路的女人外,竟没有看到一个蛮人出现在谷内。 “姐姐……那个……姐姐就不怕小弟再次捉了姐姐?” 蔡鞗疾走两步,很有些疑惑不解,女人再次停住脚步,一脸恼怒看着他。 “你以为俺们与你这般无信小贼一般?” “无信……那个……姐姐,你也是看了,除了十七外,小弟可只一个人来了的。” 蔡鞗无所谓是不是“小贼”什么的,可听着女人嘴里“无信”两字时,着实有些急眼了。女人看向身后冷漠按刀的十七,又是一个冷哼。 “哼!” 女人不愿多说,大步走向出现在三人眼前的巨石,巨石上正有一低头垂老人,看着衣着神态,当是个年老婆婆。 “阿婆,小贼带来了。” 看着巨石上老妇依然低垂着白头颅,蔡鞗沉默片刻,抬手阻住十七的帮助,手脚并用爬上巨石,当他爬上了巨石后,竟然感觉身上莫名其妙有股冷意,很是疑惑看向微微出鼾声老妇,看了苍老沟壑纵横老人数息,默默盘膝坐在巨石上闭目养神。 足有一顿饭时间,老人只是微微打着轻微鼾声,蔡鞗也不着急,闭目清除心中杂念,静静等待老人开口,仿佛一场无声战场争锋相对…… 白苍苍老人缓缓张开双眼,骤然见到黑洞洞的双眼,蔡鞗感觉头都要竖了起来,牙齿出轻微“咯咯”声,死死咬着才将惊呼尖叫生生堵在了嘴里。 “小小娃娃便有如此魄力,老婆子很是意外。” 与女人一般无二的怪腔怪调,蔡鞗点头说道:“晚辈同样意外,晚辈本以为婆婆会来个下马威什么的,事实上什么都没有。” “呵呵……” 老妇突然笑了,看着蔡鞗的面容有些诡异。 “你这娃娃倒是胆大,也或许无知者无畏。” …… “呵呵……” 蔡鞗一阵沉默,也笑了。 “婆婆是说蛊虫吗?” …… “你不害怕?” “谈不上害不害怕,在小子看来,蛊虫也不过是被他人夸大了而已,因为无知而恐慌畏惧。” “无知?呵呵……” “确实是无知,因为不了解,所以才会害怕,世间就是如此,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就如是人都怕死,因为没人知道另一个世界的样子。” “娃娃,你了解蛊虫?” “不了解。” 蔡鞗很是肯定点头,老妇与一旁的绿衣女人很是无语看着他。 “不过,大致可以猜测出一二来。” 老妇很意外,一阵沉默说道:“愿闻其详。” 蔡鞗说道:“世间有许多毒物,花鸟虫鱼都可以是毒物,甚至原本可以呼吸的空气也可能是杀人利器,更有些人们永远看不到的病菌存在这世间……也不是看不到,需要用特殊工具进行放大,放大万千倍才能看到。” “毒物与毒物之间的混合或许会有人们难以想象的功效,病菌细小难以察觉,有些通过水源,有些通过空气……说实话,晚辈坐在婆婆身边确实冒险了,若是婆婆身上真的带着瘟疫之类病菌,无声无息间就能杀死了晚辈。” 蔡鞗又是一笑。 “晚辈也相信婆婆不会轻易动用瘟疫病菌的,这就如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恶魔放了出来容易,想要关起来可就难了,瘟疫可不是人,会这么听了婆婆话语,若是让婆婆的族人传染上了,想来也绝不是婆婆愿意看到的。” 白老妇一阵沉默…… “你说的不错,但你们并未对我们表现出应有的尊敬,而是选择了屠杀我的族人,这让婆婆很是犹豫,犹豫着是不是在临死前将你们全部杀死。” 蔡鞗一阵沉默,点头道:“晚辈相信婆婆话语,若晚辈睁眼看着族人一个个死去,未来还不知要死伤牺牲了多少,随着死亡一步步逼近,晚辈也会犹豫是不是用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来个长痛不如短痛。” …… “说的不错,婆婆也不欺瞒了你一个娃娃,婆婆顶多还有三个月时间,也准备这段时间做了最后决定。” “晚辈提出了两家和平共处,让婆婆犹豫了,是这样吗?” “大致是这个意思,但你们是海贼,你们的承诺很难让人安心。” 蔡鞗一阵沉默…… “若晚辈是婆婆,晚辈同样不会轻易相信一群侵入境内的海贼,不会相信屠杀了族人的海贼,可婆婆有无想过,这群海贼并不是普通的海贼,而是大宋国手里的刀,大宋国将目光转到了这座岛屿上。” “对于大宋国来说,海贼死不死根本不值一提,大宋国的目的是这座岛屿,是这里的土地,即使阿婆杀死了我们,也还会有十倍、百倍人前来,到了那时,此处就不再是如今情景,不再是婆婆的族人围攻骚扰了我们,而是大宋**队进入婆婆的村寨烧杀劫掠。” 蔡鞗毫不犹豫扯起大宋国的虎皮来,虽有吓唬眼前老妇意思,他却知道,大宋朝有别于其他王朝,是以资本为王的王朝,无耻起来也绝不输于任何人,想着未来会生的事情,心下也很是惋惜感叹。 老妇人一阵沉默,她不知道是否是真的,当自己孙女被放了回来后,一连五日都在考虑是否与眼前的稚子小儿谈一谈。 来了此谷地,双方就有想要结束了恩怨厮杀,十数年的厮杀,双方都损失了无数族人,未来还会死了多少人? “我不知道婆婆是否相信晚辈的诚意,正如阿婆所说,我们终究还是海贼,仅凭此也很难让婆婆以及您的族人最终相信,但十余年的厮杀,双方都付出了无数鲜血,未来是否再厮杀个十年、二十年……甚至百年,谁也无法确定,但晚辈可以确定一点,我们身后有大宋朝的支持,有无数人源源不断登岛补充,而你们的族人只能缓慢生养。” “十年聚息,十年生养,远不如我们随时可以运送成年强壮战士,而且山里并不是可以养活太多人的地方,最终结果会如何,婆婆想来是可以看到的。” 老妇一阵沉默不语,一旁的女人却恼了,说道:“源源不断送人?如果真是如此,你们也不会每每躲在了寨城里不敢出来!” 蔡鞗看向一脸恼怒的女人,又看向黑洞洞老妇,神色平静道:“晚辈叫蔡鞗,是你们围攻的寨城少主,可晚辈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是大宋国当朝太师的五子,是朝廷指挥使将军。” “你骗人!” 女人根本不相信,一脸怒视瞪着他,老妇却摆了摆手,阻止了女人再次开口。 “信与不信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已经在了山谷,婆婆前来此处,就是想听听娃娃你该如何和解,若无法让婆婆满意,后果你应该知道。” 蔡鞗眉头莫名一皱,即使在他所熟识的年代,瘟疫也是极为可怕的,蛊虫传说很多,不仅外人唯恐避之不及,即使是他们的家人也很难与之亲近,蛊虫究竟是什么? 没人能说得清,或许各家秘传各不相同,但蔡鞗揣测,无非是各种毒物毒液的混合,以及各种病菌、寄生虫的应用,因为这些人太过了解这些毒物,无数年一代代用人命积累下来的经验是极为恐怖的,而眼前老妇就像怀抱了个核弹,赤裸裸威胁着海龙帮所有人。 第44章 蛮女知府 姚仲教心下不安,来来回回走动不停,时不时向谷口张望,坐在巨石上没一盏茶,又再次成了热锅上蚂蚁,一而再想要不顾一切冲入山谷,最后还是在谷口停住脚步…… “少主!” 人小腿短的蔡鞗出现在一人高的草丛中,姚仲教想也未想就要冲到近前。 “姚老停住!” 蔡鞗神色有些郑重,姚仲教不知道生了什么,脚步不由顿住。 蔡鞗用着树枝拨打依然青涩野草,沿着并不十分清晰小道走到姚仲教丈外,笑道:“大巫师总是较为危险的,暂时还是莫要靠近为好,先在此处隔离十天半月再返回寨子。” 蔡鞗并不太过恐慌,心下也知老妇和女人邀请来见,想来是不会动用什么病菌毒虫的,但为了保险,还是需要自己隔离几日才够稳妥。 听着他让人准备洁净衣物和热水,跟随的女人很是不屑挑眉,蔡鞗也不理会她,不仅自己要隔离、洗澡,她同样也要隔离,之前并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个小巫女,无知者无畏,也从未有过担忧害怕,知道了,相应的预防措施也需要进行,谁也无法保证她会不会放毒,至少图个心安。 众人齐齐动手,很快就在一处小溪山泉旁搭了五顶帐篷,热水也为蔡鞗准备妥当,仔细洗漱后换了衣衫,唇红齿白的也显得甚是可爱。 “绿侬姐姐不洗一洗吗?咱们要在这里待上十日呢,人会馊的。” 蔡鞗冲着女人灿烂咧嘴,换来的却是女人冷声不满。 “哼!” “放人!” 蔡鞗走到一块干净巨石旁坐下,随手扔出一块小石子。 “姐姐放心,人已经回了寨子,最多也就三五日……” “谁是你这小贼姐姐?” “……” 想着老妇人话语里隐含着的意思,蔡鞗就是一阵头疼,神色也郑重起来,跳下巨石,正儿八经抱拳见礼。 “是末将孟浪了,还请知府大人恕罪!” “哼!” 女人一冷哼后,好像还有些不满,又恨恨甩了下手臂。 “可恶的小屁孩!” “……” 蔡鞗一阵无语,身后站着的十七一阵恼怒,抬步就要上前教训怪里怪气绿衣女人,刚要抬步,蔡鞗忙伸手将他拉住。 也不知是女人心下有怒气,还是对十七态度很是不满,凤目圆睁。 “想杀人?” “还是想背盟?” 十七欲要再次按刀上前,蔡鞗忙又将他拉住,忙说道:“大人说笑了,末将怎么可能背弃了盟约呢?那个……末将回去后定然严加管教随从,绝不会再有冒犯大人威严举动!” “哼!” 女人冷哼一声,估计也是担心自己馊了,大步走入帐篷内,见她如此,蔡鞗很是瞪了十七一眼。 十七恼怒看了眼帐篷,不满说道:“少主,真的要答应了这疯婆子?就算少主应下了,朝廷又岂能答应?” 蔡鞗心下一阵叹息,说道:“以朝廷大头巾们的尿性,想来是不会答应的,即使最后答应了,也会派了个通判官吏前来。” 十七虽不过问寨子杂事,却也知道“知府、判官、指挥使”的区别,判官虽地位低了知府,却是朝廷直接任命的,就是为了牵制知府权柄,三者地位上,反倒是指挥使地位最低,除了有练兵、作战外,什么事情都管不了,当然也有一些特例。 蔡鞗一阵沉默,默默转头看向北方…… “流求……” “也算是大宋朝的边镇吧……” 十七一愣,随即明白了话语里的隐意,大宋朝对军将看守甚严,恨不得把每一个将领的权柄都架空了,可大宋朝就有这么些特殊存在,就有这么一群真正节度使般的存在,想着只有自己小腹高的孩子话语,十七心下莫名的一阵激荡。 “先不管了,人到桥头路自直,总会有法子的。” 蔡鞗脑子有些混乱,自作主张给了帐篷里的女人一个“知府大人”名头,他只是个稚子小儿,也不知那个瞎了眼的老妇因何相信自己,心下却比谁都知道这有多难,但同时,他也清楚老妇同样面临着诸多古越蛮寨的不满。 想着要面临的登天困难,蔡鞗心下叹息,可这是唯一可以保存老寨根基唯一法子。 在杭州时,每每听着绿桃叭叭说着海龙帮的强大,以为海龙帮真的是海上无敌般存在,真正看到寨子里情形时,才现,原来一切是如此的不堪,不过是披着金逸绸缎的乞儿罢了,不仅要勒紧裤腰带,最为恐怖的是脖子上还有一道无形绳索,一道随时可要了人命的利刃。 姚仲教得知了蔡鞗与古越蛮人巫师的交易结果后,心下又喜又忧,一旦与流求岛上蛮人和解,海龙帮从此再无后顾之忧,朝廷想要拿他们开刀也无可奈何,如此开疆扩土大功,纵然无法封王封侯,一个实权指挥使是跑不掉的,从此海龙帮也将彻底成为朝廷兵马。 可这又如何让朝廷点头?如何让朝廷答应蛮族女子为流求知府大人? 姚仲教带着人赶回城寨,一连数日未有消息,不等一干老人询问情况,绿桃已经拉着老人手臂担忧。 “姚爷爷,少爷……少爷他……少爷……” 姚仲教一阵苦笑,这才将事情说了一遍,听了老人话语,绿桃担忧不仅未有减少,反而更为紧张,前些年淮南生水灾,她见过杭州城外瘟疫凄惨情景,知道官府是如何对待得了病之人,心下更为紧张,唯恐自家少爷染上了瘟疫。 绿桃担忧蔡鞗的安危,苏十三和寨子里的一些老人则担忧两家和解之事。 苏十三看了一圈,沉声说道:“两家就此和解也是好事,先不言那些蛮人要求能否做到,就算少主真的通过太师允了此事,蛮人为流求知府也是不妥的。” 管事马四海有些不满道:“俺觉得不妥,蛮族野人连官话都说不好,如何可做的流求知府?若他们做了知府,咱们又成了什么?” 管事孙六点头赞同道:“咱们与那些蛮子厮杀至今,少主答应了那些蛮子,岂不是说咱们低了一头?更何况还是个毛头丫头做了知府,俺心下是不服气的。” 一帮老人纷纷点头,姚仲教眉头微微皱起,直到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又一次将人打量了一遍。 “你们先要明白,自咱们登岛以来至今已有了十七年,十七年来可有彻底击败了他们?今后咱们是否还与他们继续厮杀?” “都说说,今后是否还要继续?” …… 一干老人相视不言,苏十三见此,说道:“七哥说重了,没人不愿意两家和谈,大家伙也知道继续打下去对谁都没好处,只是不愿咱们低了山里的蛮子一头罢了。” 马四海点头道:“正是如此,兄弟们不喜蛮子压了咱们一头,想来寨子里所有人都是不愿的。” 众人又是一阵点头。 姚仲教面无表情看向所有人,说道:“不愿蛮子做知府……你们谁来做这个知府?哪个愿意去与蛮子谈?” …… “一群无脑混账!” 姚仲教想着少主话语,听着他们话语,知道他们并非真的愚蠢,只是被贪婪或是权势蒙蔽了眼睛,心下也愈恼怒不满。 “朝廷无粮无响,从未给过咱们一丁一卒,蛮人势众是事实,你们很清楚每年耗费多少钱粮,又要折损多少兄弟!” “你们不愿……你们真以为朝廷会愿意?朝廷会愿意让一个毛头丫头做了知府,愿意让咱们做了流求知府?” 姚仲教一想到眼前年岁一大把的混账们连个稚子小儿都不如,心下就是一阵莫名恼怒。 “没有朝廷,咱们与山里的蛮人斗,有了朝廷,咱们还要与他们拼死搏斗,与之前站在岸边的朝廷渔翁得利有何区别?” “少主决定有错吗?” 姚仲教指着一干不敢言语老人训斥。 “你们知道少主因何要与那些蛮人和解,不和解,无论咱们最后输赢,那都是个输!都会被朝廷全部砍了脑袋!” “和解了,咱们就是功臣,就与那些蛮子绑在了一起,咱们就成了光明正大的朝廷军卒,今后再也没了后顾之忧!” “哼!” “不愿意蛮人丫头知府,想与他们争一争……你们以为最后会争到了手?要么是朝廷夺了,要么是那些蛮子占了,两者只会是其中之一!” “你们自己选,选哪个?” “是选个什么都不懂的蛮丫头,还是选个老奸巨猾的朝廷官吏蹲在你们头上?” “选!现在就给老子选!” …… 一干胡子一大把老人坐卧不安,即使苏十三也不敢抬头直视姚仲教的恼怒,整个竹楼厅堂一阵诡异寂静。 “哼!” 姚仲教见无人敢再说着不满反对话语,心下恼火却越烧越旺,寨子里普通族人也就罢了,他们若是那些头脑热冲动的青壮崽子们也就罢了,偏偏胡子一大把还这么短视,这让海上凶徒独眼阎王很是不满恼怒。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的小心思,可你们莫要忘了,你们的命都是老寨主海龙王给的,若非海龙王大哥当年救了你们,你们骨头渣子都没了!” “海龙帮是大哥建起的,这座寨子也是大哥带着人建的,当年你们是怎么的毒誓?少主欲要与那些蛮子和解,你们哪个真心担心了少主安危,又有哪个真心阻止了的?” “哼!” “一群混账……你们若真的想要,这里的一切都给你们,海瑞商号从此与海龙帮再无任何关系!” “爱与蛮子打,你们打!爱与蛮子争知府,你们争!你们爱咋滴咋滴,老子明日就带着少主返回杭州!” 第45章 真的白费力气? 众人大惊失色,蔡鞗说出分家话语,眼前一群管事并不会太过重视,分与不分也不是一稚子小儿可以决定的,即使是苏眉苏氏也无法决定,但姚仲教不同,由不得一群老人不惊惧。 苏十三猛然站起,姚仲教却冷脸相对…… “十三,你在岛上太久了,该颐养天年、膝下弄孙了。” “七哥,你一人决定不了!” …… “哼!” 姚仲教看向厅内所有老人,神色冷淡道:“少主与山里蛮人和解,也算为你们解决了后顾之忧,今后这里也算是朝廷名下的子民,海龙帮也没了必要继续存在下去,没了必要继续拼命,回杭州后,姚某自会向小姐提出解散之事。” “七哥你不能这么做,海龙帮是咱们所有兄弟用命换来的!” 苏十三大急,一群老人全都站了起来,姚仲教却冷脸依旧。 “中原王朝都能变了天,又有什么不能的?当年海龙王大哥为了养活咱们这些人,才不得不领着兄弟们拼杀,今后成了朝廷百姓,没了必要继续争斗厮杀,这里的田地也足够养活了寨子,海龙帮自也没了必要继续存在,省的朝廷对寨子不满,影响了诸位官运前程!” 马四海大急,上前就要开口…… “七哥……” “四海不用说了,少主也是这个意思,当年海龙王大哥建起海龙帮,是因为大家伙可以抱团活命!与那些蛮子和解后,朝廷势必要遣派官吏前来,再用海龙帮名号对谁都不好。” “之前咱们与山里蛮人争斗厮杀,蔡太师暗地里可以认可了咱们的存在,朝廷官吏也没有法子在此事上弹劾,可一旦山里的蛮人愿意归顺朝廷,若咱们还用着海龙帮名号,这会给了他人向官家弹劾的口实,蔡太师也绝不会再给了咱们支持,甚至派军队前来围剿也不一定。” “所以,无论你们愿不愿意与那些蛮子争斗,愿不愿意争夺那个劳什子知府,海龙帮都没了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 姚仲教看着一干犹豫不定的老兄弟们,冷脸说道:“海龙帮没了必要继续存在下去,这里也不当再有海贼之人,当然,愿不愿意,还是由你们说的算,海瑞商号不会在此事上干涉寨子的决定,但是,若你们依然保留着海龙帮,海瑞商号自此便与海龙帮没了任何关系,原因……你们应该清楚。” “若你们决定了放手,少主的意思是,这里最好改了个与蔡家有关的村寨,给太师增加些名望,日后无论蔡太师会不会真的再为咱们说话,与太师有了关系,前来的官吏也能有所顾忌,不会过于用着官府名头欺压了寨子。” “少主把这里的后顾之忧暂时解了,如何选择,今后寨子又会走向哪里,你们决定,少主和海瑞商号不插手。” 说罢,姚仲教推开身前的苏十三,冷冷看着挡在身前的一干生死兄弟。他人无奈,只得让开道路,任由他大步走出厅堂。 海瑞商号是海龙帮名下商号不假,两者本就一体,但又有些稍微不同,海瑞商号已经登岸成了船运商号,更为需要蔡家的支持和宋国产销市场,想要继续与老寨生死绑在一起已经不大可能。流求岛老寨远离大6,每每与山里的古越蛮人争斗厮杀,渐渐地成了另一个团体,既需要海瑞商号的钱粮支持,心下又有着诸多不满,不满海瑞商号减少了老寨的人手,不满海瑞商号的钱粮支持不够,不满…… 老寨面对山里蛮人村寨骚扰,越来越有些力不从心,不满越来越多,而海瑞商号同样也是不满,每每赚到的银钱都要填入岛上的无底黑洞。 双方本为一体,当双方各自走向各自方向后,隐藏着的矛盾也越来越多,但双方都需要蔡家的支持,都需要苏眉苏氏居中支持,矛盾也被强行压了下来,但当蔡鞗第一次登岛后,以海龙帮少主名义登岛后,当他察觉了老寨所面临的生死危机,想要与古越人和解,想要摘下老寨头上无形绳索,老寨与海瑞商号的矛盾也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蔡鞗有些想当然了,高估了老寨对苏氏阿娘和他的认同感,在前往山谷,与古越族大巫师会面时,他就感受到了这点,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是外公的心血,也不愿这座岛与北方大6断绝了联系,纵然他们真的是无恶不作的坏蛋,也希望老寨可以继续存在,而不是被山里的古越人和朝廷全部杀死。 蔡鞗成了无所事事的自我囚徒,即使在几日后绿桃红肿着眼睛跑来,也没有让她靠近自己,这也让名叫“绿侬”古越女人更加不屑,他也不愿理会这个女人,只是一个人躲在帐篷里读书识字…… “少爷。” 帐篷掀开了一角,露出个双环髻少女,像是知道踏入帐篷一步就会招惹了他的大怒一般,绿桃并不敢迈入帐内,只是手里提着饭盒,伸着脑袋看着他。 “少爷,姚爷爷来了。” “嗯,知道了。” 蔡鞗一手扶膝站起,又用小手向她摆了摆,示意她退出帐篷。 “少爷,都九天了。” “九天……不是还差一天吗?一天你就等不及了?” “少爷……都九天了……” 蔡鞗一阵无语,想了下,也觉得应该是无碍了,微微点了头,绿桃见此大喜,忙提着食盒跑到近前。 “少爷,昨日跟着绿侬姐姐学的,可好吃了!” 绿桃献宝似将一盘小杂鱼送到他面前,看着有些黑乎乎,像是用石板生生烘烤出来的。 蔡鞗捏住一条小鱼塞入嘴里,嘴里却说道:“那女人是个小巫婆,性子又不好,若想害你也只是弹指间的事情,没事别老去她那里。” 绿桃神经大条,与人相处只凭感觉,若是觉得并不是很凶恶,什么样的人都想要靠近两下,听着“巫婆”两字害怕,可见了人就成了另外一回事。 要说那绿侬长得也不算太丑,黑黑的,若不是一身女人绿衣,看着就跟个小子差不多。 蔡鞗说着,绿桃像是不怎么在意点头,知道她的性子,想要再说上几句,帐篷被人掀开,抬眼见是姚仲教,脸上也露出淡淡笑意。 “姚老,人都安全送还了吧?” 姚仲教也不客气,走到他身边坐下,笑道:“少主放心,已经全部送了回去,看着他们依然敌视,却也没有像以往那般,并未生见面就动手情形。” 蔡鞗微笑点头,咀嚼了两下嘴里咸鱼,说道:“双方打了这么久,能见面不动手就是个好现象,有些事情也只能慢慢来,急不得。” 姚仲教又有些担忧道:“少主有无想过,或许这只是暂时的,或许只是个小小摩擦,或许明日双方又会再次打了起来,少主一番苦心岂不是白费了?” 沉默了数息,蔡鞗点头道:“姚老说的不错,双方争斗了一二十年,也都死了、残了不少人,说着放下彼此怨恨,可这并不现实,双方依然会因为一些屁点大小事再次厮杀不断,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解会给寨子赢得时间和机会,而这才是最为关键的。” 看着眼前捏着咸鱼塞入嘴里的蔡鞗,姚仲教不敢稍有轻视眼前稚子,低头仔细回想了片刻,犹豫说道。 “少主的意思……将朝廷引到岛上?” 蔡鞗咽下咸鱼,笑道:“姚老说的是,山里的古越蛮人是流求本土之人,又每每藏身山林间,仅凭老寨这点人根本击败不了,可若站在岸边的朝廷下了水,参与了进来,情况就又有了不同。” “只要两家和解了,朝廷答应了外面女人的土官名头,朝廷势必要遣派官吏前来的,如果再起了冲突,若咱们占了理,山里的蛮人就成了反叛者,也就有了朝廷军队的平叛,就算最后朝廷还是输了,退走了,咱们也不吃亏,其一,咱们不再是海贼的身份,光明正大成了朝廷的兵将。其二,朝廷军队退走,咱们留在此处抵挡,与现在情形一般无二,依然是被动一方,看着与现在并无不同,实际上却有千差万别,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海瑞商号可以就此脱身,一切物资补给全由朝廷支付,损失了的兵卒也可由朝廷征调补充,而这会给咱们节省多少钱财,姚老应该比鞗儿更为清楚。” 姚仲教只觉心下一阵鼓荡,这才明白眼前稚子小儿真正的目的。 “咱们是海贼,朝廷是官兵,若无这层关系,若咱们只是大宋朝老实百姓,即使朝廷在岸边看着咱们与山里的古越蛮人争斗,朝廷就算想要渔翁得利,也不会拿咱们开刀问斩,因为大宋朝一旦得了此地,也需要大宋朝子民前来垦荒种田,只有如此,大宋朝才会有赋税收入。” “事实却非如此,最为稳妥的法子就是把咱们全都砍了,一个是安抚山里的古越蛮人,一个是为流放到此处罪人或遭灾百姓腾出地方,减少来自咱们造成的麻烦。” “所以,咱们才是最为凶险的那个,而不是山里的蛮人,他们就是输了,大宋朝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了,是绝不会全部都砍了脑袋的。” “如此……就需要把朝廷拉下了水,咱们与那些蛮人和解了,他们向朝廷俯低头,一旦此处设置州县,朝廷势必遣派官员,也就不自知间下了水,因两家和解,不需要用咱们的命来安抚那些蛮人,朝廷也没了理由向咱们举刀动手,由海贼成了良民、功臣!” “可若日后蛮人再乱……朝廷想要继续站在岸上看哈哈……” ”呵呵…… 第46章 四张空白官碟 蔡鞗回到了城寨,进入城寨的时候,所有人都默默出城迎接,没有嘘寒问暖,只是默默看着他入城,看到这一幕,姚仲教心下很是恼怒,蔡鞗却依然如故,依然笑意盈盈进入…… 蔡鞗登船离开了,再一次登上大船,但是他没有直接北上返回杭州,而是沿着海岸线向南,围绕着流求岛转了一圈,这一圈足足用了他将近两个月。 姚仲教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不着急回返杭州,关注着他的绿侬、苏十三同样不解,不明白他为何不时登岛游玩,穷山恶水又有何风景可观? 蔡鞗围着流求转了一圈,唯一所得就是船舱底部的一箱箱石头,这让绿桃和姚仲教很是担忧,担忧他也有了官家的不良花钱嗜好,可也没看到船舱底的石头有何特别。 自九月离开杭州,回返时已是政和三年二月,在海上又航行了大半月,这才进入杭州,见到了离别数月的苏氏娘亲,不知是何缘故或许这个女人身上有种让人亲近的东西,也或许是这副身体眷恋缘故,见到苏氏时,心底没由来的一阵欢欣激动。 “娘亲!” 蔡鞗刚一跳下小船,脚下就是一软,苏氏忙伸手将他拉住,仔细将几个月未见的儿子细细打量,这才微笑点头。 “我儿长高了,也壮实了呢。” 苏氏一边说着,一边从大丫鬟春花手里拿过狐皮小氅为他披上,笑道:“江南虽比不上北方酷寒,此时却也有些寒冷。” 苏氏仔细为他系上颈间丝带,又拿了个如同瓜皮帽戴在了他头上,蔡鞗牵着她的手掌,笑道:“娘亲还说孩儿呢,娘亲身上也还有些单薄呢。” “呵呵……” 苏氏一阵宠溺般拍了拍他的头顶,说着自己是成年人不怕冷话语,询问他一路可有生病杂事,当蔡鞗钻入很普通马车时,心下莫名有股异样,嘴里却拍了句马屁。 “娘亲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 苏氏却一阵沉默,又微微摇头笑道:“我儿在江宁做的事情大了些,老蔡太师有些不满了呢。” “嗯?” 蔡鞗一愣,淡淡的眉头不由拱起,语气也有些淡了。 “娘亲,老蔡太师不会将蔡家的产业都收去了汴京吧?” 又摇了摇头。 “老蔡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情啊!” 看到苏氏神情有些失落,紧紧贴着她的身子,安慰道:“没了那些烦恼,娘亲也能轻松一些,孩儿觉得也挺好,今后咱们也不用看着谁的脸色吃饭,安心自在。” 蔡鞗像是安慰苏氏,又像是对着自己言语。苏氏叹息一声,转手拍了拍他的头顶,叹气道:“娘亲累不累不算什么,若没了老蔡太师扶持,我儿今后又当如何?” 蔡鞗一阵沉默,他有些不理解,按理说这不应该,江宁城明面上是他用一百多万贯盐钞买扑了淮南盐巴,可后来又送去了真金实银的五十万贯,这些已经比往年买扑还要高了不少,如此之多钱财,蔡京应当非常满意才对,怎么会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呢? 蔡鞗不理解,苏氏也没有详说两者之间的时间差问题,自也想不到汴京太师府里蔡京的苦恼叹息。 一阵沉默后,苏氏说道:“蔡家的产业中,除了田产还有些进项外,余者皆是赔钱生意,还回公中就还回去好了,娘也不在乎这些,只是对我儿今后或许有些影响。” 蔡鞗微微点头,也能理解苏氏话语,一个是稚子小儿,一个是妾室女子,在外人看来,一旦两人不再受宠,今后境遇可想而知,但他并不是太过在意这些,生在这种家庭里,身处这种年代,越不受宠,或许也能让自己未来不再遭受其苦,一想到未来会生的事情…… “娘亲,除了老蔡太师收了家里赔钱产业外,可还有其他事情?” 苏氏又伸手戳了下他的额头,笑道:“我儿虽在江宁闹的大了些,事情却也做的漂亮,咱们一次得了一个兴化军水军指挥使、两个都虞侯和一个天武军指挥使,我儿也不算多花费了五十万贯银钱。” 蔡鞗却一阵苦笑,为了弥补钱财的不足,大宋朝也一直都有明码标价卖官之事,只是这些官吏与日渐增多的进士士子一般,大多都是个虚头,是些除了没俸禄和职司一类清贵官职,但五十万贯银钱砸下去,也不当只有四个文官并不是太过重视武职才对,哪怕有两个指挥使,而且还有一个是上四军指挥使。 但不管怎么说,也还能捞到些实惠,蔡鞗心下不喜,不住咒骂无情无义的蔡京,从苏氏手里接过四张委任状,看着纸张上空白名字的委任状,看着“兴化军”和“天武军”几字,蔡鞗心下多多少少好受了许多。 从江宁沿江入海,转而南下前往流求老寨,在途径福州时,姚仲教就为他介绍过兴化军的事情,福州距离流求很近,想来蔡京也认为他会是满意的。 天武军与捧日军、龙卫军、神卫军并列禁军上四军,源于前朝后周殿前司的铁骑马军和控鹤步军,以及侍卫司的龙捷马军和虎捷步兵四军。 百人为都,五都为一营,五营为一军,十军为厢,厢分左、右,再之上便是番号军,即一大军。 或许是唐朝的“外实内虚”实例摆在那,也或许是唐朝之后的百年动荡给了大宋朝足够的教训,大宋朝与前朝采取了完全相反的政策,汴京八十万禁军大多都需要在外轮流戍守,独独上四军最为特殊,并不移戍地方。 从蔡京拿出的武职来看,也算是为他精挑细选了,只要填上名字就可就职赴任。 蔡鞗随意翻看了一遍,说道:“老蔡太师态度不明,孩儿答应过孟将军重返军伍,这个天武军右厢指挥使先问问孟将军再说,娘亲对寨子了解较多,还是由娘亲来决定兴化军的去处吧。” 蔡鞗将三张朝廷委任状还给苏氏,又将流求岛上事情大致说了遍,这才询问起学堂的事情。 “娘亲,学堂里的先生、童子现在有了多少人了?” 苏氏一阵沉默,见她如此,蔡鞗心下一阵不祥感袭来。 苏氏叹气一声,说道:“鞗儿明着用盐钞买扑盐场,虽私下里补了五十万贯钱财,可老蔡太师却增加了整个江南盐场买扑一成钱财,如今又将娘亲手里的蔡家产业收回,杭州城是别想招到了童子就学,即使街上的乞儿也不成。” 蔡鞗一阵惊愕,在江宁时,他用盐钞买扑淮南盐巴,为了补足所缺的钱财,老蔡必然会从其他地方补足,只有如此才能让官家满意,增加一成江南钱财买扑也不奇怪,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何街上流浪乞儿也招收不到? 流浪乞儿有今日没明日的,除了蜗身在无人破庙里,几乎一无所有,他不明白,蔡府学堂提供饭食、衣物,月末还有些银钱补助,难道识字读书改变命运也是不愿吗? 蔡鞗心下不明白,纵然蔡府名声不好,也不当连些乞儿也招收不到的地步…… 看着儿子一阵失落沉默,苏氏心下没有来的心疼,揉了揉小脑袋,笑道:“学堂里也不是没有先生、童子,娘让人买了些辽国书生、官吏罪人,老寨里的童子也有些,就当是鞗儿的伴读好了。” 前往了一趟老寨,知道老寨提前送了些童子前来,可他并不是想要伴读,而是真的想要办个自己的学堂。 蔡鞗心下叹息,摇头苦笑道:“娘亲可能误会了,不是孩儿想要伴读陪着读书,而是为将来……算了,少了点就少了点,置办学堂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蔡鞗无奈,又将话题扯到老寨上面,心下也有些忐忑,说道:“孩儿用海瑞商号逼迫老寨低头,娘亲不会生气吧?” 苏氏不由一笑,戳了下他的额头,笑道:“若是娘亲没有得了姚老的消息,娘亲还真的会生气了呢,不过我儿说的也对,若不能与山里的蛮子和解,以老蔡的无情心性,老寨最后会变成什么样,还真说不好了。” “与山里的蛮人和解,让蛮人出头做知府,咱们后退一步,原本的死胡同也成了活路,娘也没想到我儿竟有如此智谋。” 感受着头顶的温暖,蔡鞗也将提起的心放进了肚子里,最近他表现的太过活跃,很有些担心眼前女人的猜测、犹疑,见她如此,难得的表现出小儿的兴奋,小脸红扑扑不住点头。 蔡京收回了苏氏掌握的蔡府财政大权,这对苏氏在杭州的地位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在他刚进入蔡府,听了秋月说着前厅何管事正在招待苏老太爷时,就是一愣,继而看到苏氏摇头,心下也明白是了怎么回事。 大家族就是这么回事,与朝堂上诸多大臣没什么区别,有实权,即使地位低些,也会无形中爬到主家头上,对此蔡鞗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牵住苏氏柔软细腻手掌安慰,心下竟生起想要离开蔡府的念头。 回了书房,直到绿桃领着孟费前来,也还在呆愣犹豫当中。 “少爷……” 绿桃见他目光呆滞,知道他在思考着什么,很小心轻声喊了句。 “嗯?” 蔡鞗心下一惊,抬头看到是绿桃和孟费,这才站起身,招呼孟费就坐。 “孟将军无需客气。” 两人坐下,蔡鞗默默从怀里掏出天武军的委任状,推到孟费面前。 “这是天武军右厢指挥使官碟,若孟将军愿意,今日将军就是一军指挥使了。” 蔡鞗面带微笑,又示意孟费可以查看真伪,孟费却一脸惊骇,他很清楚天武军在大宋朝有着怎样的地位,如何也想不到,如此权高位重的职位会落到自己头上。 第47章 小山长的蛮横霸道 “此时我还没能力送将军回北方,将军也知,怀德军在西夏的前沿,就算老蔡想助将军一臂之力也难。” 蔡鞗一阵沉默,说道:“上四军地位尊崇,一旦成为天武军指挥使,除非是朝廷与西夏、辽国作战,将军才有可能重返战场,而现实却不同,很可能一辈子留在京城霉,再无重回怀德军的机会,所以……一切还需将军谨慎决定。” 孟费心下翻江倒海,也不知该如何下定决心,怀德军虞侯岂能与天武军指挥使相较一二? 身居军中,孟费很清楚两者的天差地别,看着他的犹豫不决,蔡鞗心下暗自点头。 “这种好事摆在面前,通常没有人会拒绝,将军犹豫,说明将军是真正的勇士,犹豫着日后是否还有机会重返两军阵前奋勇厮杀。” …… “或许将军有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的念头,也或许有让曾经的对头或兄弟看到你重新站起,但将军当知,上四军的指挥使绝不比怀德军指挥使差了半分,居于此等地位,自也算是荣华富贵了。” “但这只是权势,只是地位,与军中厮杀获得的荣耀没有丁点关系,我想这才是将军犹豫的原因。” 蔡鞗沉默片刻,说道:“将军身在军中,想来也知北方辽国有了麻烦,我可以明确告诉将军,辽国最后会亡国,一旦辽国亡了国,天下必将大乱!” “一者是怀德军,一者是上四军,大乱之下,我也不知该如何选择才是对的,这需要将军自己考虑,当然,若将军两者都不选,也可以留在小子身边,做个学堂里教头,教导一群娃娃战阵厮杀之术。” 蔡鞗一阵沉默,原本想让眼前汉子教导娃娃战阵厮杀,如今也只是政和三年,辽国与金国厮杀也需十年才能决出胜负,十年打造出自己的班底,远比在朝廷名下处处受压制要好的太多。 凭借蔡京权势爬上高位,蔡京不倒,自然安然无恙,可若倒了,也必受其害,因人而成事,也可因人而受制。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机会会来的这么快,水师将领容易寻到,海龙帮是海盗,同等实力海战,蔡鞗相信,最后获胜的一定是海龙帮,大宋朝安逸的时间太久了,久到了只是个令人畏惧的空架子而已。 水师将领无需担忧,步卒将领就麻烦了,看向身边所有人,也只有原怀德军虞侯的孟费较为合适。 上四军地位尊崇,配备着天下最强的步人甲,或许换了他人,也会觉得一个虞侯为天武军指挥使是有些不妥的,蔡鞗却不这么认为,自檀渊之盟后,宋国与辽国就没了什么大的战事,双方除了秘谍往来争斗外,动刀动枪的机会几乎是零,唯一还具备实战的就是西军,而身处西夏国最前端怀德军可想而知。 送走了犹豫不决的孟费,赶走了叽叽喳喳的绿桃,自己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愣,他不明白,偌大的大宋国,怎么就如此短时间内崩溃了? “唉……” “靠天靠地靠父母,还是不如靠着自己……” 蔡鞗出一声无奈叹息,他知道,在孟费犹豫的时候,结果就已经出来了,犹豫的时间越长,结果越是铁打的,事实也是如此,第二日,孟费就在纸张上签下了名字,第三日清晨,蔡鞗站在栈桥上,亲手为他倒了三碗酒水,看着大船离岸一路北上…… 育才学堂在无声无息间开了课程,学堂里除了他成了数算先生外,加上顾琴娘也一共十一个先生,而看到的学堂里的童子后,很是有些无语郁闷,一共也才四十七个,而且还要算上绿桃和他自己。 想想也挺好笑,细究的话,学堂里的先生都是他的奴仆,看着站在身前冷着脸的老人,看着他背后或惊慌或愤恨不屑的老人,蔡鞗已经两刻钟未有开口。 “如果先生真的无法教授,我可以让人将先生送还辽国,送去上京,继续为……” “小山长。” 就在蔡鞗准备做出最后决定时,孙淼突然走出。 孙淼抱拳一礼,说道:“还请小山长息怒,也不是陈老不愿教授童子,只是……只是……” “只是圣人之言少了?”蔡鞗将孙淼未尽话语说出,看向一干头花白老人,说道:“不提为了买下你们,以及买下你们的家人花费了多少锦帛,仅与诸位签下的契书,我想,诸位也当尽心尽力教授童子读书写字吧?” 蔡鞗冷淡将人看过,也再无一人敢直视他的眼睛,即使较犟的陈宗瀚老头也低下了眉头。 “我不管你们在辽国犯下了什么罪过,冤屈也好,活该为披甲奴也罢,我付了钱财,有了你们的卖身契,即使在了大宋朝,那也是无可更改的。” “都是读书人,都是知晓礼义廉耻之人,我没打算将你们当成奴隶,月俸给了,你们,以及你们的家人的卖身契也还了你们,我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在学堂做了三年教书育人的先生,怎么就这么难了?” 蔡鞗心下有股莫名的恼怒,这个时代有着成熟的蒙学教本,但与后世那种分级分科不同,同在一间讲堂里学习,两者相差十几岁、几十岁也不稀奇,年岁相差较大也就罢了,谁让考试不过关呢? 这些都不是问题,只需再进行分级即可,可当蔡鞗准备加入拼音和标点断句,要求他们使用大宋朝官话教授,增加些杂学、《武经总要》课讲时,这些老书生们齐齐反对不满了。 一想到自己给出的待遇,再看现在的一群老人,心下没由来的就是一阵恼火。 “你们,以及你们身后的家人,花费了我蔡府两万贯钱财,三年里还要付出同等的高额薪俸!” “三年里,你们是能培养出个举人,还是弄个进士来?如果你们哪个敢在这里保证,保证三年里教出个中榜进士,花费数万贯我也捏鼻子认了,一切都以你们为准!” 蔡鞗一一看向所有人。 “谁能保证?” 陈宗瀚抬步就要上前,孙淼忙伸手拦住…… “陈老有把握三年内教出个进士,孙老你也不用拦着。” 蔡鞗开口,陈宗瀚老脸一红,也不知是恼了,还是羞愧,不由说道:“十年寒窗苦,哪有三年便有登科入榜之事?小山长岂不是故意为难了我等?” 蔡鞗不由笑了。 “呵呵……” “陈老也知三年是不可能,之后呢?之后陈老留给蔡府一帮废物,一帮三年里只认识那么几十个字的童子,余者什么也不会的童子,是这样吗?” 蔡鞗有些恼怒,学堂里的四五十人,说是童子,实际上都已经是十余岁的少年,若他真想要培养科考的读书郎,又何须费了这么大的劲? 看着他们,蔡鞗面无表情说道:“该给予的尊重已经给了,如果你们准备违约,我会重新把你们送去上京,还让你们成为披甲奴。” “想留下来,就要听话,就要明白这里谁才是老大!” “我不管你们是真心实意想要教书育人,还是想着糊弄了我,总之三年内,我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至于这些童子生徒能不能登科入仕,那是我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今日只说一次,今后不会再有提及,你们哪个想重返辽国,直接开口,蔡府不怕麻烦!” 蔡鞗心下不满,话语也很生硬,又拍了两下重新制定的课程表,这才起身离去。 一帮头花白老人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孙淼拿起《课程表》看了一遍,不由叹息苦笑。 “唉……” 孙淼看向他们当中唯一的女先生顾琴娘,叹气道:“顾姑娘与小山长较为熟稔,小山长以往也是如此……如此蛮横?” 孙淼也不知该用了什么词语,顾琴娘见识过蔡鞗的手段,看着一干可做了叔伯老人,一阵沉默…… “琴娘只知道,三年后,琴娘是自由身。” 众人一愣,随即一阵苦笑,他们都只是奴隶身,是蔡鞗从辽国手里买的犯事书生,有些还是辽国流放官吏,想着蔡鞗的蛮横,心下也不知是何种心情。 这些人来了杭州后,没三两日便知晓了蔡府所面临的窘境,也不知他们出于何种考虑,竟在学堂里当起大爷来了,对蔡鞗制定的课程很是不屑一顾。 蔡鞗可不管他们满不满意,从老寨送来的童子、少年也绝不是用来参加科考的,当杭州无人愿意前来学堂就学,他连稍微装点下个脸面都懒得去装,直接将育才学堂更改成了杭州演武小学堂。 苏老大没有骗他,果然从北方辽国弄来了些老马,除了专门为他准备的两匹上等马驹外,余者一百二十匹皆是退役老马。 辽国极为精明,除非是老马,否则很难售卖给了宋国,而且这些马匹都是阉割过的,一旦过年限退役,即使被宋国得了也毫无用处,挺多也就耕种和拖拉马车而已。 耕种,老马不如耕牛耐力,拖拉货物也不如驴子、骡子持久,而且战马食用耗费也多,就算买来宰杀也不如牛羊味美,一旦退役后,这般老马并不值了多少银钱,与辽国经常打交道的海瑞商号也顺顺利利购买了过百匹战马。 当这批战马从北方南下后,一路被许多有心人注意,虽退役老马不值钱,对于精明的宋人来说,这样的坑钱货色根本就是毫无用处,可一次性购买过百匹老马还是极为少见的事情,也纷纷注意到了杭州蔡府,当得知了蔡家小儿想要训练娃娃骑马射箭,纷纷大笑愚蠢。 第48章 蔡京的亲笔书信 蔡鞗才不去过问愚蠢不愚蠢的问题,看到一红一黑两匹小马,看到马厩里满登登马匹,小嘴就没合拢过,对苏老大办事能力很是满意,他的课程表里也多了一项骑射,这也是那些头花白老人们集体反对的事情,触了他极大的不满,甚至怀疑这些人的用心来,究竟是心向学堂,心向大宋朝,还是心向着辽国。 好说歹说,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蔡鞗从未骑过马匹,前世今生都未有骑过马匹,第一次站在不住喷打响鼻的老马面前时,心下很是打怵,可一想到今后的凄惨,还是强忍着心下恐慌,在三儿搀扶下爬上了战马,由三儿牵着在学堂后院校场里遛弯。 三儿年岁不大,看着三十郎当,实则只有二十五岁,原是辽国马奴,因养死了马匹而逃难大名府,海瑞商号自江南往汴京运送纲辰,之后会北上大名府,顺便与辽国进行交易,也因此需要些熟知辽国的人手,三儿也成了海瑞商号的一员,随着马匹一同前来了杭州。 “三儿,今后你就在学堂里教授骑射吧,待遇高,让人尊敬,将来娶媳妇也能寻了个上好人家。” 蔡鞗坐在高深的马鞍里,拽着缰绳的小手显得有些僵硬,三儿不时会开口让他放松一些,说着“少主紧张,马儿也会跟着紧张”之类话语。 听着他的话语,三儿也不由笑道:“小人的命都是大爷给的,少主怎么说,三儿怎么做。” 听着他的回答,蔡鞗很是满意,笑道:“三儿果然忠义,远比那些惹人生气的教授先生让人心情愉悦。” 三儿笑道:“少主可能是想差了,他们原本只是萧家的披甲奴,也根本不敢不听少主的,或许是少主给的待遇太好了,少主的年岁也小了些,他们才敢蹬鼻子上脸,还有就是少主的三年契约。” 蔡鞗一愣,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也还是懂得,待遇太好,反而会让那些人觉得自己稚子好欺,可苏州各学堂也是同样的待遇,为了向他人证明些什么,才如此给了优厚待遇,可这与“三年”有何干系? 蔡鞗一时间没能想了明白,三儿一边牵着战马,一边说道:“三儿是辽国易州人,因马匹病死而不得不逃入宋国境内,但三儿终究不是宋国之人,更无通行路引,人生地不熟的,哪有人愿意为俺作保?纵然有些力气,也愿意卖些力气,他人也是担忧不断,担忧三儿是辽国细作,担忧自己惹上了官司,无人雇佣,三儿也只能流落街头成了乞儿。” 三儿又是咧嘴一笑。 “或许是过世的爹娘照拂,竟让三儿遇了大爷,三儿也因此活命。” “三儿是辽国人,那些先生、教谕们同样也是辽国人,少主允了他们三年后的自由身,可三年后,他们离开了少主的庇护,谁又愿意招纳了他们?三儿觉得……或许他们更愿意一辈子留在学堂里。” 蔡鞗一阵沉默,之前从未想过这些,在他看来,虽大宋国读书郎无数,也还有无数人不识笔墨,会些识文断句,只要愿意,寻了个差使也较为容易,实在不行,做个乡野先生也就是了。 他本能的以为,人生最大的悲剧就是失去了自由,从未想过,他们是否真的将自由看的比命还要重要? 蔡鞗心下隐隐觉得三儿是对的,自己有些想当然了。两人在校场里骑马遛弯,绿桃甚是紧张,唯恐他从马上跌落了下来,双目就未有离开过枣红大马。 “绿桃。” 声音从背后传入耳中,绿桃像是被惊吓了一般,回头见是顾琴娘,神色间又有些犹豫迟疑。 “顾……顾姐姐。” 看着低头闪躲的小丫头,顾琴娘心下一阵感慨,面上却满是温和。 “夫人让人送了封信,说是京城来的,要山长处置一下。” “哦~” 绿桃头也不敢抬,转身奔向正在遛弯的蔡鞗,看着她急切模样,好像是在远离着什么一般,顾琴娘心下又是一叹。 蔡鞗本就强忍着畏惧骑马,绿桃若在一旁,他更无法专心,一早就将小丫头赶得远远,见她一阵风跑来,不由看向远处静静站在月亮门前女子,眉头随之隆起,他知道,若无必要,那女人都是不愿待在自己身边的。 果然…… “少爷,京城老爷的信!” …… 苏氏没了蔡家诸多田产、店铺杂事,整个人也轻松了些,很难得有时间为儿子缝补衣物,春花、夏荷、秋月、冬梅四大丫鬟则在一旁处理蔡鞗买扑淮南盐巴时,从那些盐商手里获得的田地、店铺。 苏眉揉了揉疲惫酸涩凤眼,春花端着茶水送到面前,说道:“老爷想让少爷前往开封,有老爷看顾,春花也是觉得不错的。” 苏眉低头咬断丝线,又将小衣翻转检查一遍,这才细细叠了齐整放到一旁,从春花手里接过茶水小饮一口,不可置否道:“鞗儿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回了东京,老蔡太师亲自看顾教导自然是好的,可鞗儿心下又是如何作想?” 苏眉微微摇头,这段时间里,她有种感觉,儿子越来越陌生的感觉,又十分确定,学堂里的小儿就是自己的孩儿,有种心贴心的温暖感,真实与虚幻,有时她也分不清。 一阵恍惚,门外一阵奔走响动传入房内,听着“娘娘”的急切,苏眉嘴角微微上扬了个漂亮弧度。 “娘……娘……” 蔡鞗一手提着衣袍,一阵风闯入苏眉房中,见到四大账房丫鬟在里屋,也没觉得十分意外。 “娘,您不会真的被老蔡忽悠瘸了吧?” 蔡鞗无厘头说了这么一句,苏眉苏氏一阵错愕,照着爬上床的小脑袋就是轻微一记。 “净是瞎说。” “不过……娘认真想了下,老蔡说的也不算错了,我儿放不下的是学堂,学堂里也没有多少童子就学,况且我儿不也头疼那些辽国先生?” 蔡鞗心下一阵哀叹,苦笑道:“娘亲,您听孩儿的,汴京绝对是个坑,今日孩儿与[连城 .wsx5]娘亲不被杭州认可,但日久见人心,杭州终究会认可了咱们的,一旦离开了,日后想要再在杭州立足可就难了,或许……天下虽大,再无咱们母子安身之处。” 苏眉神色陡然郑重,四大丫鬟也是一阵愕然,纷纷不解看着他。 见她们如此,蔡鞗心下更是泛苦,有些事情根本没有办法说了出来,就算说了出来,不是被人扣了个“大逆不道”的大帽子,就是被人当作傻瓜般讥讽。无可奈何,只能将话题扯到他们如今的处境上。 “娘亲在蔡家的地位就不说了,老蔡太师当年能娶了娘亲,以孩儿想来,老蔡太师也没安了什么好心。” “我朝远不如汉唐之时强盛,国土疆域缩减了过半,赋税却胜于前朝,这些赋税自是要由普通百姓承担,但今日赋税日渐不足以用,想要增加赋税,无非是开源节流。” “开源,从百姓身上开源,增加百姓的赋税,以及向外拓展土地,增加缴纳赋税人丁,以此增加税源,至于节流……老蔡正在放水,想要节流是不可能了。” 官家喜欢奢华,喜爱奇花异草,花石纲虽花费颇多,但也不能不说朝廷向民间注入金钱行为。 大宋朝赋税较重,如同一桶水,朝廷每年都要取出桶里过半水源,如果只取而不注入,桶里的水只会越来越少,朝廷能够得到的赋税也会越来越少。 蔡京为了权势不择手段,之前的王安石熙宁改革派也好,司马光的元祐保守派也罢,蔡京都在紧要关头,毫不犹豫的背叛了他们,蔡鞗至今也未有见到老奸巨猾的蔡京,却又不能不承认他的阴损、精明,仅看着眼前女人,就可知一二。 抬头看着苏眉许久,现她的眼角竟有了一些褶皱,乌黑间也有了一丝白色,小手伸出捏住一根白…… “老寨与山里的古越蛮人争斗了一二十年,期间死伤了不知多少,双方怨气冲天,若老寨真的成了朝廷治下之民也罢,偏偏还有个‘海贼’身份,如此……在双方争斗的精疲力尽时,朝廷出兵清剿了流求‘海贼’,一个黑脸,一个白脸,又打又拉的,朝廷便可顺势收了山里蛮人的感恩戴德。”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老蔡太师自一开始就没给了娘亲退路、活路,娘亲自一开始也只是蔡家的弃子。” 苏眉一阵沉默蔡鞗苦笑叹息。 “孩儿也不想瞒着阿娘,只是有些事情太过……太过蹊跷,孩儿也不知脑袋是怎么了,好像知道些事情,一些未来生的不祥之事,可又没有法子说了出来。” 蔡鞗小手指了指天上。 “老天爷会恼怒的。” 又是一叹。 “以娘亲的聪慧,想来是可以看到老蔡与蔡家日后所面临的凶险,人在其位,手握生杀予夺权柄时,自是风光无限,花朵娇艳妩媚,又岂有百日之红?” “大宋朝无有打杀朝廷重臣习惯,他人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蔡家不成,不是孩儿危言耸听,是真的不成!” 想着未来生的事情,想着蔡京被生生饿死在半道,想着自己要在金国苟延残喘,想着自己像狗一样跪着,心下就莫名生起一股愤怒与悲哀,他怎么也想不通,大宋朝只是被金国稍微碰了下,庞然大物顷刻间轰然倒塌。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第49章 百年不完整 对于从未见过面的蔡京,蔡鞗心下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更愿意两人永远都不要相见,最好彼此各过各的,但这是不可能的,两人终究会有交集。 心下清楚,嘴里说的较为硬气,内心深处还是对那个从未见过的老蔡打怵,更何况,若是跑去了汴京开封,顶多也只是个蔡府五衙内,纵然有天大本事也是无可奈何。 蔡鞗跑去书房,用着狗爬字迹书写了一封信,大人之间的事情用不着他去操心,只要说服了苏眉阿娘,相信苏眉阿娘自有法子留在杭州。 老子来信表示关心,蔡鞗也不能不写了回信表示孝敬。 “育才学堂”换成了“杭州讲武小学堂”匾额,正式挂牌时,蔡鞗特意买了鞭炮烟花,一阵噼里啪啦还真是这么回事,学堂外不少百姓围拢观望,全都一阵指指点点。 苏瑞一脸不屑摇动折扇,又指向正在捂着耳朵的蔡鞗,说道:“稚子小儿也敢言‘讲武’两字,岂不是笑掉了他人大牙?” 陈廷之忙点头,冲着蔡鞗很是高声说道:“表哥说的是,一稚子小儿也敢大言不惭,误人子弟也就罢了,至少还不会要了人性命,可这世上偏偏有些人,不仅误人一生,更是要送了他人性命!” 陈廷之高喝,无数男男女女纷纷点头,想想也是,教书教不好,顶多也就白白浪费了他人一生光阴,可“讲武堂”又有不同,仅从名称上,他人便知正看过来的稚子小儿想要做什么,也纷纷点头赞同陈廷之话语。 大宋朝是个商业资本社会,与蔡鞗所熟知的农业为本的王朝不同,除了科考正途的学堂外,还有诸多百工杂学传授,甚至出现了专门传授杂学的学堂,若是军中宿将挂牌“杭州讲武小学堂”也不算太过惊世骇俗,可蔡鞗只是个稚子小儿,那就又有不同了。 无数百姓指指点点,化身“孙半仙”的包道乙站在人群中,看着他人指指点点,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谁又能想到,偏偏是眼前捂耳朵的稚子小儿让光明教吃了个偌大的亏。 学堂正式开业,房门外指指点点,除了绿桃在身边扭捏不敢抬头,一帮学堂先生没一个出现在房门外,面对所有人讥讽嘲笑,蔡鞗也不恼怒,鞭炮放罢,自顾自背着小手走入学堂内,而在颇大庭院中,正有数十少年童生挺直身子等待。 看着老寨送来的孩儿军预备役,见他们一个个脸上的冷漠,蔡鞗心下又是一阵感慨,他不知道老寨是如何训练的,一个个冷漠无一丝生气,与他身边的死士随从一般无二的冰冷。 默默看着眼前第一批学员,又瞥了眼不远处一干头花白老者,一阵沉默…… “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杭州讲武小学堂的第一批童生学子。” “俗话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但是,外敌侵入烧杀抢掠时,人人不当兵,谁来护国?谁来守护身后无数良善百姓?” “國者,四方域,兵者,刃也,卒者,敢死之士,守国护四方域者,持兵刃之卒。” 蔡鞗一一看向高矮不一弟子学生,在这一刻,他们就是自己的学生,看着青涩又冷漠表情,心下一叹,又勉强振作精神。 “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当他想将横渠四句说了出来激励,突然现那是文人志向,想要挑些武人志向话语时,心下没由来一阵失落,这是个武人尴尬的年代,任何激励都显得如此空洞、无力,如此的毫无任何意义。 一阵沉默…… “自商周,自始皇一统**后,幽燕便是我中原汉家儿郎之土,期间虽有魏晋胡人之乱,终被盛唐一统,今我大宋国立国百余年,仍未取回北方失土。” “大宋朝之富庶堪称历朝之最,大宋朝兵利甲坚远胜他人,大宋朝拥兵一百二十万……至今未有取回失土——” …… “文人可治国安邦,文人可理政富民,独独不能开疆扩土!” 蔡鞗心下一阵冷哼不屑,什么中原无马吃亏,难道大明朝太祖自江南一统天下时不吃亏了? 脑中纷乱杂陈,想要怒吼骂娘,理智却告诉他不可乱来,可还是难以压抑住怒火与不满。 “文人百余年夺不回失土,我希望……你们夺回故土!” …… 说了再多,当大宋朝军卒脸上还要刺字时,一切都是如此的虚伪与空洞。 杭州招收不到任何童子入学,即使乞儿都不愿麻烦粘身,第一批入学的童生是寨子从福州、泉州等地收养的乞儿,是用来培养孩儿军死士的,个个显得冷漠无一丝生气,看着他们,蔡鞗心下不是很满意,可他也只有这些可以教授的学生。 临近午时,围观看笑话的百姓才散去,学堂也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一开始时,蔡鞗想着创办一家“文武并重、百工并重”综合学堂,大宋朝是个开放度很高的国家,因支出较大,为了保证税赋的足额征收,并不禁止百姓贩卖经商,甚至大力支持。蔡京名声较臭,蔡鞗也从未想过一开始时会有多少多少童子入学,但他还是希望街面上乞讨流浪的乞儿们可以进入学堂,是否能登科入仕不提,最少也要学会些工匠手艺,在这世道活下去,不再是个乞儿。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是残酷的,根本没人愿意入学,在所有人讥讽不屑中,杭州讲武小学堂正式挂起了匾额,没人会在乎一个稚子小儿置办的学堂,更何况还是注定毫无前途的“讲武”学堂。 嘴里说着不在乎他人的讥讽,不在乎他人眼中的不屑,心下还是失落难受。 蔡鞗因学堂现状而情绪低落,很怪异的是老寨送来的半大少年,他们好像并未受到丝毫影响,依然他说着什么就做着什么,冷漠冰冷的跟块毫无生气的石头。 蔡鞗有自己独立的小院,距离学堂也很近,或许是白日里学堂挂牌太过劳累,早早的便已睡下。 天色未明,蔡鞗迷迷糊糊察觉了动静,黑暗中隐隐看到绿桃正掀开被子一角,看着模样是要起床,很快,绿桃也看到了他坐起身来。 “少爷是要起夜吗?” 蔡鞗伸手摸索自己衣物,笑道:“不是起夜,是要为人师表。” 绿桃知道他有早起跑步习惯,只是要晚上半个时辰,见他起身,以为是被尿憋的,要起夜撒尿,听了这话语,又看向屋外的黑暗,犹豫着要劝解…… “讲武小学堂……咱们大宋朝武人俸禄不错,地位却极为尴尬,‘好男儿’们对咱们的学堂自是不屑一顾,别人看轻了咱们,咱们却不能自个看轻了自个,越是瞧不起,越是要证明给他们看,少爷可不是银杆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绿桃即使再如何神经粗大,也知道学堂在他人嘴里是如何的不堪,听着话语,默默起身点亮烛火,帮着穿戴衣物。 此时的天气较冷,在房内时尚不觉得如何,刚打开房门,一股寒气迎面扑来,让人精神一振。 “呼……哈——” 深深吸了口气,用力张开双臂,大大做了个扩胸,抬眼看到十七正怀抱着腰刀,依靠着阁廊廊柱看来。 “你不用每日守在门外,也没人敢打上了太师府。” 看着他身上白霜印记,心知眼前汉子又在门外守了一夜,一阵摇头坐在栏杆上。 “老蔡太师虽名声臭了大街,可还是大宋朝太师,鞗只是蔡家小儿,当不会有人无聊到杀到了蔡府,没必要如此紧张。” …… “十七是孩儿军,是少主亲随死士。” …… 一阵沉默,蔡鞗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头。 “海龙帮已经解散,孩儿军也不应继续存在,但你是亲随,鞗的亲随。” …… 天色尚未鱼肚白,绿桃唯恐他磕着碰着,提着个灯笼在旁引路,蔡鞗手里提着个铜锣走在阁廊小道,十七像是他背后的影子,寸步不离左右,大手永远按在刀柄之上。 在蔡鞗登上流求岛后,越是了解海龙帮,越是觉得海龙帮不像是个海贼团伙,更像是海外开拓者,这或许与一开始外公收留的乞儿、老弱有关。 海贼是个特殊群体,动荡乱世之时的海贼与盛世安定之时海贼有着很大的不同。 动荡乱世时,百姓活不下去,或是为了躲避兵灾而出海,往往都伴随着些老弱家小,说是海贼,不如说他们是躲避战乱而走海的开拓者,盛世太平时又有不同,虽也因为种种原因下海为贼,或是贫困活不下去,或是因犯了罪无法容身,或是眼红海上流淌着金银财货……此时下海之人多是青壮男丁。 有些海贼会劫掠些妇人,会在荒岛上娶妻生子,但这并不是海贼常态,过了今日没明日的海贼也没有太过长远的打算,女人登船,很可能会造成海贼之间的内斗厮杀,久而久之,女人登船就成了海船的禁忌,成了不祥的象征。 海龙帮异于其他海贼,有数百老弱需要养活,不得不寻找个可以开垦田地岛屿,不得不与流求岛上古越蛮人厮杀,为了弥补青壮不足,海龙帮不得不从泉州、福州招纳更多乞儿加入,悍不畏死“孩儿军”也因此出现。 没人细说过如何培养孩儿军,苏老大在江宁时也只提起了地牢,他人在那种极其压抑环境里会不会疯? 蔡鞗不知道,他知道,在只能听到自己心脏轰鸣声的地牢里,他撑不了太久。 第50章 稚子小儿讲武 当流求老寨与绿衣阿侬寨巫师达成和解后,海龙帮就已经成为历史,朝廷也绝不会允许流求岛上继续存在一股名叫“海龙帮”的海贼,没了海龙帮,孩儿军也将成为过往。 蔡鞗知道老寨里的人如何作想,知道他们虽答应了名义上的解散,并且给了老寨一个“蔡坞堡”的土名,但他知道,那些人私下里依然还是海龙帮,至少在朝廷派遣的官吏收拢民心前,在他们心里,明面上的“蔡坞堡”就是海龙帮。 他能理解老寨对海龙帮的情感,也知道他们抱团想要做什么,内心却更愿意海龙帮成为过往,更愿意老寨可以安安稳稳耕田种地,不用他们继续过着刀头舔血,有今日没明日的日子。 手提着铜锣走在昏暗阁廊下,蔡鞗还在想着遥远的流求岛,想着信件送入汴京后,那个冷漠无情老蔡太师是否满意他的答卷。 或许是苏眉不愿他太过远离她的视线,刻意将学堂安置在蔡府边上,便于他进出往来。 来到学堂外时,正见一白衣“书生”站在门外,素白直衣让这个女人显的高挑、儒雅…… “山长。” 就在蔡鞗愣神时,顾琴娘拱手抱拳,看着她甚是恭谨,蔡鞗突然觉自己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之间的关系,甚至与学堂里的那些老先生的关系还要微妙,他是学堂的山长,也是学堂里的学生,而且这些人从某种意义上,又都是他手底下的奴仆,眼前女人好像又多了一层莫名其妙的关系,一种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蔡鞗正要还礼,抬起小手才察觉手里还提着铜锣,还礼也成了摇晃着手里铜锣,尴尬一笑。 “顾姑娘不用客气,一同入学堂吧。” 说着,率先走入十七打开的学堂大门,边走边说道:“学堂一共也就这么几个人,顾姑娘没必要如此之早的。” 花费了偌大代价弄来了先生,结果每个人只能教授四五个童子,想想就够令人郁闷的。看着他摇头轻叹,顾琴娘好像知道他在苦笑着什么,竟说出蔡鞗也意外话语。 “杭州无童子入学,从其他地方招收童子就学呢?山长建讲武小学堂,自当以军武兵略为先,为何不从军中家属中招募些童子入学?” 蔡鞗脚步猛然顿住,呆愣看着有些儒雅的女人,突然现竟陷进了自己画的圈圈里,杭州捣蛋的人较多,甚至连乞儿都不愿入学,可其他地方呢?难道整个天下的乞儿都不愿衣食无忧?那些渴望脱离苦海的底层配字军子女呢? 看着狼一般“侵略性”目光,顾琴娘心下一阵慌张…… “是……是琴娘多嘴了……” “不!” 蔡鞗见她慌张,沉默片刻,说出了句让顾琴娘意外的话语。 “讲武学堂与大多数学堂不同,顾姑娘今后就管着学堂衣食住行杂事吧。” 蔡鞗大步走向尚无灯火的后宅院落,顾琴娘脚步不由一顿,看着提着铜锣远去身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身心莫名的轻松了不少。 大步穿过月亮门,蔡鞗心下想着该从哪里寻到合格学员,并未察觉身后顾琴娘的异样。 …… 自从蔡京、蔡卞入仕,蔡卞成为了王安石女婿后,蔡家自此踏上大宋朝巅峰权势道途,以至于蔡京成为了当今大宋朝太师。 蔡卞因与反贼张怀素相交而贬出京城,降职成了河南知府,苏眉很希望蔡鞗可以跟随在蔡卞身边学习,蔡鞗相信,若他愿意厚着脸皮恳求,蔡卞当不会拒绝。 “跟着二叔学文没问题,可若前往河南讨要军中子弟入学……” 蔡鞗心下摇头苦笑,知道那个二叔是绝不会答应的,正走在青石板小道的脚步一顿,突然想起督镇江的蔡翛来。 蔡鞗除了在江宁见过“三兄”蔡翛外,大兄蔡攸、早夭的二兄蔡鯈、四兄蔡绦、六弟蔡脩、七弟蔡筱、八弟蔡悠皆未有见过,而替代早夭的二兄,过继给了二叔蔡卞的蔡儵则改了名蔡仍。 叩天成人方为命,能安全从娘肚子里生出才是生命,但这个时代未能长大成人而夭折的孩童很多,不知是何缘故,即使皇室夭折的孩子也可能连个名字都无,蔡鯈早夭,原本应该是老三的蔡儵也成了排行老二,因过继而改名蔡仍。 蔡京为所有儿子取名时,皆以“人从文”的“攸”为蕴意而取,老大蔡攸是龙图阁学士,“蔡儵”蔡仍为大内提举宫观,老三蔡翛登科入仕后,原本是应该与蔡攸、蔡仍一般留在官家身边,但老大蔡攸担心这个三弟影响了自己在官家面前的恩宠,故而将蔡翛打到镇江督理军务,老四蔡绦最受蔡京喜爱,任礼部侍郎一职,位居老五的自己也只六七岁孩童,六弟蔡脩、七弟蔡筱、八弟蔡悠自不用多说。 蔡鞗想着蔡京越老越精神,竟年迈时连连生养了他与三个弟弟,心下就是一阵苦笑,但顾琴娘的话语也提醒了他,二叔蔡卞想也不用想也知不可能,那位河南知府的二叔是王安石的女婿,看在叔侄私情上,可以勉强教授自己读书识字,但要招募军中子弟入讲武小学堂,那就不再是了私情,想也不用想,便知结果会是怎样。 大宋朝学堂无数,却从无一家以“兵略”为主的讲武学堂,大宋朝可以用高俸禄豢养武人,却从愿将武人脸上印记抹除,最是被中榜进士看不起,蔡卞是王安石的女婿,是熙宁改革派的骨干核心一员,蔡京先是该“雇役”为“征役”背叛,后借妖道张怀素造反之机打压熙宁党人后,蔡卞便不可能支持了蔡京,支持了,就意味着熙宁党人的低头,向背叛了他们的蔡京低头,这是绝不允许的,那个在江宁见到的三兄蔡翛呢? 蔡鞗在前提着铜锣,原本的想要给那些学子们一个下马威的他也没了兴致,来到后院时,见到一群半大少年在院子里捉对“厮杀”后,铜锣也扔到了绿桃怀里…… “跑起来!” 蔡鞗领队,数十少年分成两纵列在后,数十人在校场跑步,但也只一圈,一圈后,蔡鞗尴尬现,自己不是个合格领队,力气较小的自己根本没法子与他们比较体力,一圈后,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拖累了他们,只得放弃领队,进入校场内圈,围绕着一个小圈奔走,嘴里喊着“一二三”号子,依然维持着领队尊严。 没有足够孩童入学,育才学堂变成了讲武学堂,学堂里的学子都是老寨送来的,也成了一座封闭式学堂,吃喝拉撒睡全在学堂里。 校场跑步两刻钟,简单的早餐后进行晨读,背诵《十七律五十四斩》军律,之后蔡鞗与一般蒙学童子一般无二,跟着先生读诵《千字文》、《百家姓》、《论语》…… 上午是学堂里教授先生们的时间,与一般的蒙学学堂并无不同,即使是小山长,也不得不老老实实跟着教授先生大声朗读着蒙学经典,唯一不同的是,学堂里的先生并不敢用戒尺打他手心,蔡鞗也不会给人打手心的机会,在上一世给儿子启蒙时,对这些典籍并不陌生,唯一麻烦的是频频出错的繁体字书写。 上午是诗文典籍,下午则是兵法军略,蔡鞗第一次课讲兵略,学堂里的老先生们很有些不屑,又有些好奇他会讲些什么,不仅这些教授先生,苏眉苏氏同样放下了杂事,站在窗外听着屋内稚子童音。 …… 蔡鞗扫了眼后排头花白老人们,看向一个个沉默不语的学子,举起手里《武经总要》,说道:“这本书是我朝曾公所著,是我朝兵法之大乘之作。” “《武经总要》开篇言将,言将之‘智、信、仁、勇、严’五才,言将之‘理、备、果、戒、约’五谨,言将之五危、六败、十过、十五貌情之不相应……” “开篇言选将、继而言将职、军制、料兵、选锋、选能……等等。” 蔡鞗看向一干没有表情的学子,心下一阵无奈…… “《武经总要》所说的内容远比《孙子兵法》更为详尽,但两者又有天地之别,两者又有何区别?” 蔡鞗走下讲台,走在人群中。 “两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武经总要》所言者皆为兵略之术,选将,让官家,让朝臣,甚至让军中将领,依照‘五才、五谨’来选将,余者将职、军制、料兵、选锋、选能……等等篇章,所言者皆是一军之中方方面面,从军中将领职司、制度……到兵法运用,从军中所用刀兵箭矢到衣食住行……等等,几乎囊括了我朝军中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但这皆要被归入武略之术当中,与《孙子兵法》传授兵法之道自不相同。”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而这……就是道!” 蔡鞗很随意坐在绿桃小桌案上。 “兵者,凶器也,以史为镜,历朝亡国灭宗者,无不是因刀兵之故,故而《孙子兵法》有‘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之语。” “《孙子》言‘智、信、仁、勇、严’五德,《九变》言‘必死,可杀;必生,可虏;忿,可侮;廉洁,可辱;爱民,可烦’将之五危,《管子》言‘知形、知能、知意’三意,《司马法》言‘仁、勇、智、义、信’五德,《吴子》言‘理、备、果、戒、约’、‘威、德、仁、勇’五慎四德,又有‘气、地、事、力’四机,《六韬》言五才十过……” “《武经总要》集先贤之智,言将之‘智、信、仁、勇、严’五才,言将之‘理、备、果、戒、约’五谨,曾公与《孙子兵法》所言‘智、信、仁、勇、严’并无不同。” “但……是!” 第51章 兵甲道与术 “但是!” 蔡鞗跳下绿桃小书桌,重新回到讲台桌案上,神情严肃。 “你们需要知道一件事情,春秋战国之时无义战!是一个胜者为王的时代,以争胜为王的时代,所以才以‘智’为‘‘智、信、仁、勇、严’’将之五才之!” “横渠先生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志,此为圣人之仁,武将亦应有此大仁大志。” …… “何为武将之智?” “智者,知之。是精通领兵作战,争胜之智?还是知晓国之存亡?春秋战国之时,精通领兵作战之人何其之多,为了荣华富贵者,转身投靠敌国,转身灭亡故国才智者何其之多。” “横渠先生为武将指明了道路,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无爱人悯弱之心,我等为其立心,怜悯孤苦无依弱者,动荡之时,百姓流离失所,无寸土可安身立命,身为武将就要奋勇厮杀,御敌守国,用命护佑一方百姓国泰民安,一代代传承武将保家护国职责,守护这片天空下的文明,守护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守护着一切我们认为美好的东西。” 蔡鞗说道:“历朝历代皆有无数才智聪慧者,坏天下之根基者,亦是才智卓越之人!” “荆轲刺秦王,信人否?” “信人。” “对友人之信,于天下之稳定又有何益?” 蔡鞗一一将人看过。 “勇严者,武将之本,身为武将,要之德之才,仁也,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中间无愧于心,无愧于民,以天下安宁祥和为己任者,此乃天下之将,以智谋、忠勇者为要之将,乃人臣之将,乃一人之将,非万民之将。” “一人之将,将亦随人而行善恶,与天下之将者自有天地之别,我希望你们皆是天下之将,手恶而心慈,以天下万民安稳为重!” 蔡鞗拍了拍几个月翻看的《武经总要》,说道:“兵家道与术,一个是全局,一个是根枝末节,以史为镜,前朝武人为祸天下,方有今日文人监军、节制武将之为,以《武经总要》之言,此书所言者皆是‘术’,而非武略之‘道’,有前朝之乱因,便有今朝之果,但你们要牢记,文人可以执道而令,武人可以执术而行,心下却不可弃道于旁,盖因,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守土护国乃武人之天职,绝不可执术而弃道于不顾,绝不可弃武人之天职而不顾。” 大宋朝从混乱厮杀中崛起,看到了武人为祸天下的惨状,也就成了如今的文人“执道”而令、武人“执术”而行的局面,但在蔡鞗看来,这是极为危险的,文人或许熟读兵法、军阵,但文人毕竟是文人,与整日厮杀、演练军阵的武人不同,战争也绝不是一拍脑袋的想当然。 蔡鞗转身,踩着木凳,用着炭木在木板上写下“军略”两字。 “何为一军,这个就不用解释了,所谓‘略’就是目的,是用强大的军队,或厮杀击败敌人,或逼迫敌人低头服软,用以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这个‘军’就是术,而‘略’则是道,战争是个极为复杂的工程,比如我要修建这个学堂,先要考虑学堂所处的位置是否合适,是否足够安静让你们不受其他人影响,道路是否便于采购日常所需,学堂所授之学是否有利于天下安稳……等等,确定了目的,决定了要开办讲武小学堂后,才是招募匠人对学堂进行修葺,才是聘请先生教授、招募童子就学。” “决定置办学堂就是‘略’,匠人修葺屋舍,先生教授你们,他们所执行的便是‘术’,‘略’的目的是为了培养一群职业军卒或军将,是为了保家护国,这便是最终目的,有了目的,能不能实现,这就需要教授先生能否教授出合格的学生,是否能教授出强大的足以支撑‘略’的‘军’来。” “所以,军与略是相辅相成,没有强大的‘军’来支撑,‘略’的目的无法实现,‘略’的目的太过脱离现实,比如蔡府没有足够钱财,蔡府顶不住文人士子的鄙视不屑……等等,‘略’太过脱离现实,纵然拥有强大的‘军’也无法达到想要的目的,而且可能会让强大的军队成了疲军、溃军。” 蔡鞗又一次拍了拍桌案上有些陈旧的《武经总要》,说道:“《孙子兵法》开篇便有‘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警戒之语,又有‘道、天、地、将、法’五事,而咱们今后主要所学者则是《武经总要》所言之术,之所以今日所言兵家之略、之道,便是告诉诸位,兵者,凶器,生死存亡之器,不可一日或忘。” 蔡鞗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主要还是心下有些不满大宋朝的文人士子,心下也隐隐察觉,或许今后的悲剧也是因为文人在“略”上面出现重大失误的缘故,既然要置办了讲武小学堂,就不能不提起“战略”目的来。 《武经总要》在格局上天然比《孙子兵法》低了一头,尽管《武经总要》一些细节更加详尽,但也只定格在“术”一字上,只是总结了历代先贤以及现有的大宋朝兵制上进行编写,与《孙子兵法》所培养的统帅将领相比,《武经总要》也只能培养些战阵之将。 蔡鞗可以理解曾公亮为何会如此,或许若不如此,这本著作也不能出现在大宋朝,文人是不允许武人“执道”而令,讲武小学堂会走到哪一步,是否会因为他这番话语而被取缔,是否直接触了老蔡太师的不满? 不知道! 但他知道,有些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的,有些话语也必须说了出来,大字不识的武人不可以执道而令,心性不良者不可以执道而行,那么一群自幼熟稔武略的文人呢? 蔡鞗不知道,他知道,蔡京还会再位一些年。 第一堂课,没有什么鼓励,台下一干看着与石头没区别的少年也不需要,有的只是期盼,期望他们不会成为文人手里的工具,期望他们可以支撑武人的脊梁,可看着石头一般的冷漠少年,站在讲台上的蔡鞗又怀疑起自己是不是错了。 “今后或许会有些改变吧……” 蔡鞗对没有多少灵性的学生有些失望,只能期盼着随着时间,慢慢的会淡化之前遭受的影响,一边讲解着《选将》篇,同时还要翻看自己的笔记,解释着《武经总要》里每一句话语的来处。 曾公亮不是武将,也非将门世家,总结和整理出来的书,教授时,自也需要翻阅其他兵家典籍,仅做这些教案就用了很多时间。 每一句话都要翻阅典籍,相应的增加些蔡鞗自己的理解,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酷爱军事的他也曾通过互联网专门搜寻过资料,有些观点与这个时代有着很大的不同,门外的苏眉看着儿子认真模样,听着他对每一句话语进行诠释,听着他说着各种典故,莫名的担忧起屋内的儿子。 苏眉最后看了眼与儿子争论的老人,心下叹息,默默转身离开…… 刚刚走出院墙,冬梅突然开口道:“小姐,少爷好像真的懂些兵法谋略,只是……少爷以往也未有接触过兵法啊?” 脚步站定,苏眉没有回头看向红衫绿裙的冬梅,眉头不可察皱了下。 “鞗儿……” “今后不许过问鞗儿任何事情。” 苏眉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也冷淡了些,冬梅不敢再言,低头退到一旁,春花有些犹豫,说道:“若少爷话语传入老爷耳中,老爷会不会怪罪了少爷?” 想着儿子嘴里的“道与术”话语,苏眉心下没由来一阵担忧,她只是个女人,平日里也只打理粮食、锦帛生意,也知道文人绝对不会允许武人碰触兵家之道。 “春花你是不是太过担忧了?”秋月突然开口,说道:“少爷将‘仁’放在将之五才之,学堂所出学子皆以‘仁’为先,与曾公的‘智’将自是不同,况且他们也只是些书童。” 秋月开口,苏眉提起的心也稍微放了下来,可不是么,一群娃娃而已,就算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朝廷若是不喜,不用也就是了。 “行了,你们都莫要说了,鞗儿也未说朝廷执兵家之道有何过错,所授的不还是曾公所著《武经总要》?” 春花、夏荷、秋月、冬梅四女心下担忧,看着苏眉皱眉,纷纷点头称是,也不在开口提起学堂事情。 大宋朝很开放,除了税赋外,并不禁止商贾经商和置办学堂,除了以科考为主的学堂外,也存在着杂学之类学堂,只是少了些,也多是私下里教授,多是为家族培养的技术工匠。 科考可以入仕为官,百工杂学可以赚钱养家,讲武小学堂算什么? 蔡鞗不知道天下间还有没有此类学堂,心下却知,正儿八经的良家子是绝对不会前来就学的,即使是他那个时代,军校的入学分值也低于同等级院校,更何况每每还要在脸上烙下印记的年代。 蔡鞗很是厌恶“配字军”三字,战场上,激烈厮杀时,即使刀子砍在身上,或许都不会觉得如何疼痛、害怕,可若进入军营时,亲眼看着通红烙铁按在脸上,别人不知道,蔡鞗自己都过不了这一关,比打针还让人畏惧,如此之兵,若非真的没法子,谁愿意做军卒? 大宋朝与汉唐不同,只有汉唐之时的半壁江山,西夏虽强却偏居一处,还不至于直接威胁到了大宋国,辽国却不同,寒冬腊月河水冰封之时,旦夕间可直接杀到汴京城下,如此之情形,宋国兵马又岂能少了? 大宋国需要足够的兵卒,高赋税之下,正常家庭是不愿意让家中男丁入伍的,少了个男丁,就意味着少了个挣钱养家的青壮劳力,也因此,大宋国每每需要从灾民当中挑选军卒,每每将灾民、罪人编入厢军,强行在脸上盖上大印,用以维持庞大的军队。 第52章 低调了的小五衙内【第一章】 配字军脸上印记就是身份证明,虽说减少了兵卒逃离可能,却也成了战力低下的罪魁祸,没哪个良家子会真心实意愿意在脸上烙上印记。 没人愿意进入学堂,讲武小学堂也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苏眉以及四大账房丫鬟知道,甚至蔡鞗自个也清楚明白,可没人知道未来会生什么事情,没人知道蔡鞗十余年后的凄凄惨惨。 上午文化课,下午武略课,讲授《武经总要》半个时辰,之后就是骑马射箭,所有童子,包括蔡鞗自己脸上也青紫了一块,也幸好校场用着柔软沙土,并未生断手断脚之事。 蔡鞗两条腿不像是自己的,走路也成了怪异的喇叭形状,大腿根脱了层皮,生疼的紧。 绿桃搀扶着他坐在阁廊横杆上,一边将他裤子褪下,一边不满说道:“让三儿牵着马匹慢慢走,少爷也不会遭了这般罪受。” 或许是她的动作大了,也或许是皮肉与绸裤黏连在了一起,只感觉大腿处一阵撕裂剧痛…… “咝……” 绿桃抬头看着死死咬着嘴唇的他,不满道:“谁让少爷不听劝来着的。” 嘴里说着不满,手上却轻柔了许多。 “不听劝……本少爷是他们的先生,是杭州讲武小学堂的山长,若本少爷自个都不会骑马射箭,又如何教授他们?” “少爷……” “嘚嘚嘚……你也莫要再说,赶紧抹了上药,还火辣辣疼着呢!” 蔡鞗一阵不耐烦,绿桃小嘴嚼的老高,却也不再多言,扯下裤子后,看着红肿脱皮的伤口,鼻头一阵酸楚…… “少爷……” “脱层皮而已。” 蔡鞗自己没觉得什么,可看着她的落泪,心下也觉得不是个滋味,用着小手戳了下她额头,又替她胡乱擦了两下眼睛。 “你要再这样,我可就让别人帮忙了?” 绿桃用衣袖擦了擦眼睛,低头为他抹着伤药,见她沉默不语,心下终是不忍。 “知道你担心我受伤,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以身作则,自己做不到,又怎能要求他人跟着去做?” “少爷年岁还小,家里又不是没有小马。”绿桃抬头不满。 蔡鞗突然笑了,说道:“小马驹最是上跳下窜,你就不怕小马把你家少爷掀翻在地啊?老马通人性,也老实,只是咱这小腿太短,所以磨伤了,明日你准备个厚实些垫子……” “少爷,您都伤成这样了,明日还要骑啊?”绿桃一脸大急,又说道:“歇两日,伤好了再骑不行吗?” 蔡鞗犹豫了片刻,点头道:“你说的也对,虽也只脱了层皮,若是感染了也不是个好事,这样吧,明日只是骑着走动走动。” 考虑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之类药物后,蔡鞗还是有限度接受了绿桃的建议,但骑射是一日不可停止。 江南多雨,此时还算是冬日时节,尚未迎来梅雨之时,更应该多加练习,绿桃还想劝解,在他又弹了额头一下后,也只得勉强同意。 所有半大少年都是第一次骑马,尽管有人在旁照看,也还是会不时跌落在地,蔡鞗额头红肿一块,大腿根脱了层皮,他这还算是好的,多多少少是马术先生三儿亲自在旁照看,并未太过难堪。 绿桃为蔡鞗涂抹伤药,那些半大学生则互相帮助,没人呼疼喊痛,也不像绿桃小手这么轻柔,相互间非常粗暴,用着盐巴使尽在伤口上揉搓一阵,之后才是涂抹伤药,看的蔡鞗和绿桃小脸一阵惨白,不用亲身经历,便知伤口撒盐会是如何的疼痛。 学堂的生活是枯燥的,几乎是一成不变的生活,上午学文,下午习武,相比其他人,蔡鞗更为忙碌,不仅要做完学堂里先生们的课业,还要翻阅典籍做着《武经总要》教案。 忙碌的生活总是忘记了时间,蔡京收了杭州的田产和店铺,除了固定时间前往海湾检查他的船厂建设外,蔡鞗几乎从不踏出学堂一步,杭州城也像是健忘的老人,渐渐淡忘了苏眉、蔡鞗母子…… 杭州城不再理会低调的苏眉、蔡鞗母子,却不代表忘记了杭州蔡府。 苏眉是杭州本地人,并不愿在江南太过强势霸道,生意上也多是自产自销,蔡家名下的田产、店铺所出粮食、茶丝,皆由海瑞商号通过纲辰货运到北方贩卖,自从蔡府三郎蔡翛的妾室张玥儿接手了蔡家产业后,一改苏眉往日低调,短短数月里,连吞二十余家店铺。 新官上任三把火,张玥儿拒绝了与海瑞商号继续交易,利用蔡府权势吞并各家店铺,欲要逼迫杭州各家低头……这些都与蔡鞗没有了任何关系。 蔡鞗在江宁买扑盐巴时,所得钱财都送入了府库,手里的盐钞全换成了田地和店铺之类的产业,也算有了货源渠道,但蔡府田地产出拒绝了海瑞商号,海瑞商号也不可避免受到了些影响。 苏眉、蔡鞗母子两人将主场送给了张玥儿,两人深居简出,除了必要,基本上不出现在人前,杭州城的流言蜚语也转移到了张玥儿身上,出身汴京花魁的她,不堪流言蜚语可想而知。 六月的天空就没有开朗过,连绵不断的细雨让人难以忍受,张玥儿双目微闭,一双包头小丫鬟不轻不重捶打着她的腿脚…… 一阵马蹄轰鸣声惊醒了闭目养神的张玥儿,见她睁眼,双包头小丫头细细将她腿脚放下,掀开一角车帘看向外面细雨,只见身后数十骑狂奔而来。 “夫人,应该是鞗少爷。” 透过蒙蒙细雨,只能看到数十身披蓑衣,无法看清样貌,可看着战马上的矮小身形,回头与张玥儿说了句“鞗少爷”。 张玥儿挺起身体,伸手将车帘掀开了些,看向狂奔而来的数十骑,又将车帘放下…… “苏眉的心可真够大的,鞗少爷身子骨本就差了些,如此天气也舍得儿子淋雨。” 小丫头不敢多言,正要低头将她腿脚抱在怀里…… “别捏了,心烦。” 想着前几日蔡翛不满话语,张玥儿心下就是一阵忧虑、心烦。 小丫头好像知道她烦着什么事情,犹豫说道:“那些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鞗少爷一个童子,在他们嘴里也成了调戏妇人的浪荡子,夫人又何须在意?” 张玥儿心下更是焦躁忧虑。 “他们无事生非也好,鸡蛋里挑骨头也罢,本夫人又岂会在意?只是老爷那里……” 说着,张玥儿不由手掌抚摸起平平小腹,心下又是一阵叹息。 “那苏眉真是好命……” 轰隆隆马蹄声越来越近,张玥儿心下愈感慨、羡慕、嫉妒…… 小丫头不敢接口,双包小脑袋也不由转向马蹄震震方向。 马车……是真正的马车,张玥儿初入杭州时,所用的牲畜还只是头青驴,数月过去,竟也弄了两匹老马。 马车外,一行数十骑狂奔,每一个都是黑色蓑衣斗笠,数十骑背弓挎刀纵马狂奔,蔡鞗与身后数十少年没有任何区别,一手缰绳,一手马鞭,双脚死死踩在马镫,整个身体如同悬在半空,若弓的身体随着战马奔走而起伏,任谁见了这一幕,也不会认为他们只是骑射了数月的童子。 或许是他们真的足够勤奋,风雨无阻每日两个时辰的摸爬滚打,也或许他们只是更容易接受新鲜事物的少年童子,数月来,他们已经可以纵马狂奔百里而无人落队。 细雨纷纷,泥泞道路上并无多少行人,蔡鞗远远看到前面两辆马车,心下有些诧异,大宋朝富庶也贫穷,江南不似北方少雨多旱,江南多雨水,养马是极为奢侈的事情,即使辽国贩卖给大宋国的老马较为便宜,非豪富者,江南人也很少愿意豢养马匹。 唯恐惊吓了拉着马车的马匹,蔡鞗右手高高抬起,马鞭横起左右大大摇晃两下,左手同时拉住缰绳,胯下老马打着响鼻放缓了度。 随着他摇摆动作,身后数十骑纷纷放缓了度,纷纷靠向路边一侧奔走而过。 在马车后面时,蔡鞗并未看到居前马车上插着的小旗子,在奔驰而过时,才看到“蔡”字小旗,心下一阵错愕,直到奔出数十丈,这才停住脚步。 绿桃一阵不解勒住战马,原本她不愿骑马,一开始时,蔡鞗总是掉落战马受伤,虽没什么大碍,心下却担忧不断,随着拉练距离越远,甚至会在周边其他州县过夜,她再也按捺不住担忧,也成了其中一员。 见蔡鞗勒住战马,绿桃有些疑惑不解,正待开口询问,顺着他目光看向身后两辆马车,见到一面“蔡”字小旗后,也只得轻踢胯下老马跟在后面。 蔡鞗抬臂,身后数十骑站定,只有十七和十名亲随按刀踢马跟随,来到近前,看到马车上的马夫后,才知马车里是何人,不得不跳下战马,来到停住的马车前叉手抱拳。 “五弟见过嫂嫂。” …… 片刻,黑色车门打开,一柄桃花纸伞出现在身前,未有见到人面,只见一只桃色芊脚伸出车外…… 看到车夫,绿桃便知车中是谁,自家少爷打马前来,已经在了车门外见礼,还不第一时间出来相见,小脸爬上满满的不满。 “装什么装……” 第53章 新“管家”的难处 张玥儿刚伸出的腿脚一顿,蔡鞗忙将绿桃拉到身后。 “前些日嫂嫂前往镇江,此时正是多雨时节,五弟以为嫂嫂会与三兄多多聚上几日,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了嫂嫂。” 说着蔡鞗又是一礼,对面的纸伞微微扬起露出精致面孔,看着细腻白嫩肌肤,蔡鞗心下一阵感叹,面上却未有露出任何异样。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蔡鞗,张玥儿也露出淡淡笑意。 “你三兄本是想着嫂嫂可以多留在镇江些时日,五弟也知此时正是夏税之时,私情终究比不得夏税重要。” 蔡鞗微笑点头,又叹气道:“嫂嫂说的是,蔡家田产较多,每年两税时都是最为忙碌之时,嫂嫂也需注意些身体才是,莫要太过劳累。” 又抱拳一礼,准备就此别过。 “此时正下着雨水,五弟也不耽搁了嫂嫂入城休息。” 张玥儿微笑点头,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话语,两人这才相互别过,看着十七搀扶着蔡鞗爬上战马,领着数十骑远去…… “苏眉……” 张玥儿神情莫名的有些落魄,直到数十骑远去才钻入车中,马车也再次向杭州城缓缓移动…… 数十骑纵马狂奔,蔡鞗抬头感受着蒙蒙细雨,抬臂挥动马鞭。 “驾!” 绿桃比他年长几岁,见他加快马,唯恐路滑伤到了他,忙快踢动了两下马腹。 “少爷……少爷……” 听着她呼喊,蔡鞗不由自主拽动缰绳,刚要加的战马又放缓了脚步。 “怎么了?” 蔡鞗疑惑回头,绿桃趁他减,忙来到一侧。 “雨天路滑,这……这都快入城了……” 不等绿桃话语说完,蔡鞗就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心下一阵苦笑,这些话语几乎就成了日常的一部分,原以为是她想说着张氏事情,谁知还是这些话语。 抬臂正要挥鞭,最终还是放缓了马,奔走成了慢跑,数十骑纷纷放缓脚步跟随。 绿桃神经粗大,性子欢实,却也不是真的很傻,忙转移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 “少爷,那个张玥儿又跑来杭州,不会还想占海瑞商号便宜吧?” 蔡鞗认真想了下,笑道:“想也是无用,海瑞商号又不是蔡家的产业,想让海瑞商号帮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呢~这得按照市面上的规矩,想要与之前的那种低运输价格……” “想也别想!” 绿桃小心看了眼他微翘嘴角,心下一阵得意,忙又说道:“那女人定不会愿意海瑞商号赚了银钱,少爷,你说她会不会向老爷告状啊?若没老爷照拂,官府可能会找了咱们麻烦的。” “嗯?” 蔡鞗不由一愣,不由转头看向紧跟在旁的绿桃,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来,最终还是摇头不屑。 “阿娘与张氏虽都不是正室,但地位自不相同,张氏在阿娘面前也只能算是个晚辈,向老蔡告状,算得上‘以下犯上’罪过,而这是官场上的禁忌。” “海瑞商号是外公一手创立,是阿娘的陪嫁产业,老蔡再如何霸道,也不能明着夺了去,别说他是如今的大宋朝太师,纵然是普通人家,也不能轻易霸占,老蔡还没无耻到如此地步。” 又说道:“老蔡自去岁重回大宋朝堂,时间太短,年前因盐巴买扑打压了咱们,虽这事儿老蔡做的不够地道,毕竟咱们的五十万贯银钱是送入了府库的,但再如何的不地道,该赏的赏了,该敲打的敲打过了,已经成了过去式,张氏想要再以此事为借口,必让老蔡不喜,也绝不愿此时家中子嗣斗了个你死我活,真闹大了……所有人都要跟着倒霉。” 想着几个月来张玥儿所作所为,蔡鞗很是不屑挑眉。 “若三兄当面锣鼓相对,老蔡袒护已经成了年的三兄也算正常,可若是那个女人……一个花魁妾室,又怎比得过老蔡亲生子孙?” 蔡鞗对张玥儿并不是太过重视,妾室就是妾室,受宠也是因美色,若老实低调些还罢,越高调死的越快,他有些不明白,出身花楼的张玥儿应该明白这些道理,怎么看着反而更像是在刻意找死? 蔡鞗想不明白,可他又哪里想到被吊了起来的蔡翛难处。 大宋朝赋税很高,一亩上等田要缴纳两贯钱税赋,即使江南再如何肥沃和一年两季稻谷田地,顶多也就产出八石粮。 亩产八贯,纳税两贯,蔡家这般豪富人家有田无数,除了朝廷免去的功名田外,其余的田地也是要纳税的,自己耕种就要拿出两成五的税,租于他人呢? 蔡鞗不知道别的人家是如何收取的佃租,却知道蔡府收取七成税赋。 看着蔡府的佃租很高,扣掉两贯钱的税赋后,所得也还没有四贯钱,租种的百姓获得两贯多一点,如此算来也并不算太坑,但这只是最好年景和最好的田地。 朝廷税赋太高,佃租也随之高了不少,不是说什么无良地主,事实就是如此,一年两季,亩产八石粮的上等田,定税就要占了两成五,佃租又岂能低了? 地契在地主手里,官府不会向佃户纳税,因为佃户较穷,会面临收缴不到足额税赋的风险,官府只会直接向地主收缴税赋,大宋朝是个商业资本为王的时代,种地也永远比不得走商更为赚钱,地主往往不敢太过逼迫佃户,若没人耕种,会亏损的更为厉害,官府可不管你有无耕种,也不会理会田里有无收获,一年两贯钱的税赋必须缴纳。 看着蔡府田地很多,所获并没有令人咂舌地步,佃租七成不假,关键是一年能产出八石稻谷吗?遇到了灾年呢? 大宋朝不禁止豪富者吞并田地,甚至鼓励豪富者兼并行为,之所以会如此,就是因为朝廷的高赋税,普通百姓很难承受高达两成五,甚至三成、四成……乃至更高赋税,但豪富者可以承受,有能力拿出更多的真金白银,能够保证朝廷的足额税收。 不得不承认大宋朝的高明之处,或许有人会怀疑,如此之高税赋,土地被豪富者兼并,难道就没人钻空子,贪了这些赋税?还别说,还真没哪个敢动了赋税的念头,每年消耗就要高达一亿两千万贯,大宋朝对律法的执行也尤为重视。 看着蔡府万顷田地,每年所获并不是很多,也就一二十万贯入账,或许各位看客以为是看错了,万顷田,百万亩田地,怎么着也得收了个一两百万贯才对,怎么着也不能只这么点收入,可事实还就是如此。 百万田不可能全是江南上等田地,也不可能全都耕种稻谷,江南一年两季,每一季最多产四石粮,江北每年只能产出一季粮,每耕种三五年还要歇田休耕一年,税赋却是固定的,上等田夏税征钱两百文,秋税征粮两斗两升,每石加耗两斗,另有二十文头子钱、二十文农器税、两斗纳一升义仓税、五十文的牛角牛筋税、一斗税粮纳五十六文的脚费税……等等,这些税赋都是固定缴纳的,好年景还罢,遇到了灾年,朝廷免税还罢,若不免税,万顷田仅亏损就要高达数十万贯,一年亏损,数年挣的钱都要砸了进去,但总得来说,蔡府每年土地收入还是有个一二十万贯的。 朝廷赋税较高,百姓想着法子产出更多粮食,耕种技术提高了,米谷产出多了,粮价相应的也就低于了一石一贯钱的价值,就需要将江南低价粮食通过漕运运送到北方售卖。 但粮食的利润远不如锦帛绸缎,无论运输和储存都不如锦帛绸缎容易,粮食价值又被高赋税拉高了许多,运输贩卖的风险无形中增加了不少,除非真正大商贾,一般人是不愿运输贩卖粮食的。 蔡京名声臭大街,背叛了王安石,背叛了司马光,熙宁改革派、元祐保守派被驱逐出了朝堂,成了乡野名望士绅,在这些人影响下,商贾们也根本没人愿意与蔡家有生意往来,蔡府田地产出也只能由海瑞商号通过纲辰货运到北方贩卖。 新官上任三把火,张玥儿不仅将蔡府各管事换了一遍,更是直接断了海瑞商号的货运生意,不再将蔡府名下田庄、店铺、作坊产出交给海瑞商号贩卖,而是强逼着杭州商贾高价收购蔡家粮食、锦帛。 杭州商贾唯恐影响到了自家名望,本就不愿与蔡府有生意往来,张玥儿的强势也激起了各家族的不满,情愿把店铺卖给蔡家也不愿生意往来。 说来也好笑,各家族换汤不换药,直接把蔡鞗的流言蜚语换成了张玥儿,不仅杭州城传的沸沸扬扬,更是向四周府县迅传播,面对这种情形,蔡鞗也只能摇头苦笑。 各家族不配合,即使用权势逼迫,得到了几家店铺又如何?名声坏了,百姓不愿进入蔡家店铺,粮食、锦帛堆积如山却无法贩卖出去,最后也只能与之前一般无二,只能想着将货物贩卖到北方,但这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成的,每个成功商贾都有自己的特殊渠道,不是说将货物贩卖到北方就贩卖到北方,即使有船只可以货运到辽国,销售不出去也是徒呼奈何。 大批粮食、锦帛堆积在仓库,店铺里却冷冷清清,正值夏税之时,去岁锦帛未贩卖出去,新丝又将入库…… 张玥儿面临的困难,苏氏早先年也全都经历了一遍,若非如此,也不会由海瑞商号货运到北方贩卖。 第54章 僮寨头人阿侬【第三章】 蔡鞗不怎么理会家里的事情,一心放在学堂里,但有了绿桃这个小喇叭在,杭州城生的大大小小事情想不一清二楚都难。 不愿搭理是一回事,不代表真的毫不关心。一群半大少年纵马入城,细雨蒙蒙的街道也显得冷清了些,远不似往日人头躜动情景,数十骑入城,毫不意外成了街上为数不多之人转头侧目对象。 “大郎,该不会是少帮主吧?” 看着远去的数十骑,刘怛从未想过,再见之时,稚子娃娃竟然有了老龙王威势,神色也有了些郑重。 “正是少主。” 头裹白布的老人默默看着消失不见了的数十骑,脸上却毫无一丝表情,刀斧般皱纹愈显得像块冰冷石头。 “老寨与那些蛮人和解,真是那孩子做的?” 刘怛点头道:“确实是少主说服了老寨和蛮人大巫师,答应由蛮人出任流求知府,咱们的人任指挥使,朝廷另遣些官吏,听父亲说,朝廷还在商议,至今还未有准确消息,但是,少主已经讨来兴化军指挥使,小姐的意思是让咱们自己决定。” 头裹白布老人眉头莫名皱起,心下有些不悦,从苗寨出来,途径福州时,沿途就听了些蔡鞗流言,也知道些兴化军的事情,心下还是不喜,不是对蔡鞗不满,而是对那些老兄弟们不满,这么久了,竟然还没决定了人选,难道不知夜长梦多的道理? 老人不满轻哼一声,说道:“越来越混账了,还不如少帮主雷厉风行呢,都把一把年纪活到了狗身上了!” 老人不满,刘怛不敢多言,只是如同子侄恭谨低头站在一旁。 …… “走吧。” 老人一阵沉默,大步走入雨水中,刘怛忙举着纸伞为他遮住风雨,身后十余名短打汉子大步跟随。 一行人尚未走出一条街道,见到街边上停靠着的马车,看到上面悬挂着的小旗,齐齐停住脚步。 冬梅跳下马车,举着纸伞为苏眉遮住蒙蒙细雨。 老人摆了摆手,刘怛一阵犹豫,心下轻叹,终了未有跟上前,看着老人大步走向正看过来的女人。 苏眉从冬梅手里接过纸伞,脸上略带淡淡笑意,迎上大步走来的老人。 “五叔。” 阿侬想要抱拳,苏眉已经将纸伞遮在了他头顶,如同逛街游玩的父女走在街道。 苏眉开口说道:“妲玉还好吧?” 阿侬想也未想,说道:“女娃么,没什么好不好的,嫁了个老实汉子,日子也就这么回事,五叔刚刚见了少帮主威风,若是大哥看到这情景,不知该有多么欢喜。” 听着老人话语,不由回想起当年,两人一阵沉默走在蒙蒙细雨中…… “眉娘有时在想,若爹还活着,也定是喜欢鞗儿。” 阿侬一阵沉默,叹气一声。 “只苦了你一女娃……” 苏眉挽住老人手臂,如同还是个稚子女娃时,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或许这就是命,眉娘有了鞗儿,也没觉得有多苦,只是……自鞗儿大病一场后,好像……怎么说呢,好像开了光,非得置办学堂不可,五叔偌大年纪还要受了奔劳之苦,眉娘心下很是过意不去呢。” “呵呵……” 老人不由笑了。 “眉娘你也知道,五叔并不愿意前来杭州,可一刀老不死的非得让五叔还了当年恩情,五叔想不来都不成啊!不过呢,途经福州时,五叔反而有些好奇起少帮主来了,也不准备找了一刀老儿麻烦。” 苏眉也笑了。 “五叔不会在福州听了鞗儿不堪话语了吧?” “不堪?” 阿侬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咧着没了几颗牙的嘴巴。 “你五叔还没老到了相信六七岁稚子小儿调戏妇人之事,虽福州有些调戏妇人流言蜚语,言少帮主贪赃枉法、蛮横霸道……” “呵呵……” “谁又能想到,兴化军正副指挥使会如此轻易被少帮主得到?” 阿侬一阵摇头轻笑,随即又是一叹。 “人呐,越老越是糊涂,这么久了,竟还没有定了人选!” 苏眉搀扶着老人进入街边店铺,店内好像是专门接待贵客,一个人都没有,靠近内侧的一张桌案上却早已摆好了菜食,见到这一幕,老人再次笑了。 “你这丫头还是这么心细,还是没忘五叔的老位子。” 苏眉扶着老人坐下,为他倒着酒水,姣好面容更显柔和。 “是五叔最爱的状元红。” 说着,嘴里出轻微叹息。 “其实也怪不得那些叔伯们,跟着爹爹风风雨雨几十年,爹爹去世后,他们依然照顾着眉娘,如今有了正儿八经的去处,想要为子孙谋个出身也不算什么,只是有些可惜,朝廷给的职位少了些。” 老人一阵沉默,厮杀打斗了一辈子,他不相信那些老家伙们不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海龙帮是海贼,虽现在看似洗白了,他很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当年龙王大哥身死的那一刻,就清楚知道朝廷的不可靠,若非如此,也不会回了僮寨。 贼就是贼,即使上岸洗白了,在朝廷眼里,贼依然是贼,即使真的给了官职,顶多也只是给个都头或是**品小官了事,兴化军指挥使却是非同小可。 兴化军原是太平军,后来合并了平海军,改为兴化军,下辖太平、平海两镇水师,被福州和泉州一北一南夹在中间的特殊存在,虽名下只有兴化、莆田、仙游三县和太平、平海两镇水师,但却与福州、泉州平级,兴化军知军、指挥使已是封疆大吏,如此重要的职位自是让人垂涎三尺。 阿侬很清楚兴化军指挥使是如何的重要,也可以理解那些老兄弟们私下里的争夺,心下对久久无法确定人选还是恼怒不已。 老人饮下一杯酒水,原本很喜爱的状元红进了嘴里,反而没了滋味,叹气一声。 “少帮主今日能得了兴化军正副指挥使,五叔相信今后只会更好,久久无法确定人选终究是不妥的。” 听着他的话语,苏眉一阵苦笑,劝解说道:“苏老他们年纪大了,进入军中终是有些不妥,他们都觉得应该多给年轻一辈人些机会,所以才至今未有决定。” 老人一阵沉默,兴化军管辖虽只有三县之地,地位却颇高,年岁较大,谁也说不好还能活了多久,武将与文臣不同,水师将领与步卒将领又有很大区别,往往不似步卒频繁调动戍守他地,往往在一地数代为将。 阿侬相信那些老兄弟们个个都是合格的水师将领,不是看不起朝廷水师将领,他们哪一个担任兴化军指挥使都绰绰有余,但毕竟是老了,一旦病逝,任职的时间太短,如此重要职位很可能就此丢失,反倒不如小辈们更有优势,想到小辈们参与争夺,头包素布老人心下就是一阵叹息。 “想的也没错,可这么拖着终究不妥啊~” “五叔也莫要太过担忧,苏老大他们也已经大致选出了人选,想来也就这几日就该赴任了,反倒是流求岛上颇让人担忧。” “哦?流求岛难道还有起伏意外不成?” 阿侬一阵错愕,随即一阵苦笑,轻叹一声。 “朝廷数月也未有最终定论,想来是有些事情的。” 苏眉为他倒了杯酒水,说道:“五叔是僮寨头人,当是知道土官、流官的,一者流求岛新附,一者地处偏远蛮荒,古越蛮人担任个知府土官原本也当没什么大不了的,恰恰地处偏远、蛮荒,朝廷上不少大臣们认为如此荒芜之地,给了个古越蛮人个知府不怎么妥当,只愿意九品县令一级,流求岛恐会不满,再起争端。” 老人阿侬是僮寨头人,回了寨子后,身上也有个不入流土官,知道朝廷向来不愿给了山里村寨较大的官职,虽担忧流求岛再起争端,心下却也不认为朝廷错了,琉球岛居于海外偏远之地,与南宁人丁也相差较远,仅岛上那些蛮人,他也不认为有资格让朝廷设一州府。 “知府也好,知县也罢,古越蛮人若是不满,那也是他们与朝廷的关系,虽最终倒霉的是岛上的寨子,虽可能与之前厮杀不断一般无二,至少寨子是真正脱了‘海贼’两字,大哥若在的话,想来也是满意的。” 说着,老人心下感慨不断,若不是由南宁途经福州,也不可能知道流求岛上事情,更没想到一个稚子小儿会结束了岛上的争斗,结束了海龙帮头顶始终悬挂着的利刃。 争不争斗,海龙帮老寨已经与山里的蛮人打斗了一二十年,就算再打上个一二十年,老人阿侬也不是很在意,只是他没想到蔡鞗会把事情看的如此清楚,当年龙王苏易坤身死前,就曾与他说过这些事情,而他也一直坚决反对大哥登岸甘心受死,正因如此,才义无反顾回了僮寨。 明知海龙帮最后凄惨结局,不愿看到曾经兄弟一个个死在朝廷手里,阿侬离开了海龙帮,若非刘一刀要他偿还往日恩情,今次或许还不会出山,而且临出山时,已经做好了死在中原的准备,只是他没有想到,当年龙王大哥没有做到的事情,竟被一个稚子小儿做到了。 与任何人厮杀,阿侬从未畏惧过,即使此时登岛再与古越蛮人厮杀十年也毫不畏惧,唯一畏惧的是毫无任何希望…… 苏眉像是知道他心下所想,默默为他倒着酒水。 “或许老蔡太师把兴化军指挥使给了咱们,也是有防备古越人的打算,虽还是要咱们与山里蛮子厮杀,与以往情形却又好了许多,至少咱们不再是贼了,可以运送的人员和物资自有天地之别。” 阿侬心下叹息一声,不愿再谈论这个沉闷话题,问起学堂里的事情来。 第55章 打上蔡府寻公道的女人 数十骑没有进入学堂,而是进入学堂边上一处院落,这里被蔡鞗改成了马厩,刚下战马便亟不可待对着迎来的马夫赵二开口。 “马厩里可有烘烤过?” “小山长放心,马厩里已经烘烤过了。” 赵二一边接过战马,一边回答,战马远比驴子、牛羊娇贵,虽不怕奔走淋雨,却怕回返后无法得到充分舒适的休息,江南本就多雨,若不细心照顾,本就是退役的老马很容易出了问题。 与往日没区别,每次长途拉练后,蔡鞗总是本能要亲自检查马厩情况,与他人的只是个棚子的马厩不同,院子里除了遮阴纳凉的棚子马厩外,还有专门避雨防寒的房舍马厩。 蔡鞗的要求很高,唯恐屋内太过潮湿,除了每日有人清扫干净,阴雨潮湿还要烘烤,唯恐马匹出了意外。 半大少年各自牵着马匹回马厩,他们要亲手将自己马匹身上雨水擦拭干净,亲自喂了精料后才能回学堂宿舍休息。 蔡鞗检查了一遍马厩卫生,这才拖着疲惫返回自己小院,刚从后院小门进入蔡府,拿着纸伞的他并未看到门后站着个人,差一点一头撞在了一老者身上。 …… 蔡鞗很好奇看着眼前老人,看着与之前所见装束有着很大不同的老人,也确信两人从未有过见面,一老一少相视…… 蔡鞗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一年,有些不认识的人也不敢随意开口,唯恐露了底细跟脚,眼角余光不由扫向同样好奇不已的绿桃,见她如此,不知该如何开口的他,提起的心也放松了下来,郑重抱拳一礼。 “太师府虽算不得什么地方,却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进入,后院更不是他人可以随意出入,长者能出现在此处,想来是特意来寻晚辈,只是晚辈并不认识前辈,不知前辈……。” 阿侬从上至下细细将蔡鞗打量后,听着稚子童音,心下颇有些讶然,没想到仅有小腹高矮的童子心思竟如此慎密。 “少帮主可以猜上一猜。” “嗯?” 蔡鞗眉头不由一抬,再一次细细打量面前老人。 破胸对襟短衣,透过刺绣马甲,腹部两侧应该是盛放物件的衣兜,与宋人宽松长裤不同,老人穿着的素白裤子更像是件马裤,看着老人双臂巨蟒刺身,脑中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再次抱拳深深一礼。 “数月前,刘老曾与小子提起过僮族拳脚前辈,言阿侬五爷是海龙帮拳脚第一人。” 阿侬咧嘴笑了,点头笑道:“一刀老儿还算有些见识。” 听着老人如此说,蔡鞗更加确定了眼前之人是谁,神情也放松了下来,又有些担忧眼前老人的年岁,担忧是否还能教授拳脚功夫,或许是看了出来他的犹疑,老人又是一笑。 “少帮主不会以为小老儿年岁已老,是了个废物了吧?” “哪里会呢?常言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五爷能不辞辛苦前来,鞗儿欢喜还来不及呢!” 为了表明自己真的欢喜,蔡鞗上前很自然牵住老人手掌,入手后小脸顿变,老人手掌看着枯瘦,怎的如此厚实、粗糙?惊愕低头去看,才现老人手掌布满了老茧,看着枯瘦,掌心却如肿胀般厚实,老人只是淡淡微笑,任由他翻看不知杀过多少人的手掌…… 蔡鞗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一年,自知晓与蔡京有了联系后,就没有过一刻安心的时候,越是了解,担忧愈深重,本能的想要急切跳出蔡府这座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的巨坑,想要爬出让人绝望无力的深坑。 蔡京太过坑人,得罪了熙宁党人,得罪了元祐党人,虽然凭借着会来钱被官家宠信,但蔡鞗知道,蔡京在得罪了所有不该得罪的人后,整个蔡府就已经身处在了悬崖边上。 无形危机逼近,如何才能跳出这座巨坑?蔡鞗也没有太好法子,但他知道文人士子在这个时代意味着什么。 想要培养些文人士子,可育才学堂还未置办就已经夭折,没有足够的童子入学,只能另选他途,只能无可奈何选择“武人”道途。 原本就有打算置办个综合性学堂,一座囊括士农工商的学堂,尽可能扩大自己在民间影响力,若真有一日蔡京倒了,大树倾倒也不会砸到了自己。 没开始便已经夭折,被迫将育才学堂改成讲武小学堂,不得不走他人并不在意的武人路途,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放弃初衷的想法,只不过现实逼迫着他不得不选择了迂回。 一座综合性学堂,需要各方面杰出人才加入,本就有打算让学堂里童子文武双全,对阿侬自僮寨千里来助很是感激,在苏眉弄了满满一桌饭菜的洗尘宴上,他也第一次醉的不知东南西北。 在老人阿侬来了杭州后,刘一刀也在不久后成了学堂里的先生,一个拳脚教头,一个刀兵教头,弥补了讲武小学堂一个很大的短板。 一开始的时候,蔡鞗并未对僮寨有多么在意,以为只是西南大山里的一个普通村寨,通过老人话语描述,也确实是个数百人的普通村寨,可当老人教授他拳脚后,才觉哪里不对,一拳一脚很有种熟悉感,直到几十年后,卧床将死时,才突然明白打了几十年的拳脚出处,才明白僮寨就是壮族,几十年所学的硬拳便是古壮拳。 按照阿侬老人说法,硬拳就是要足够的刚硬,一拳一脚都要刚烈霸道,出手不死便伤。 “啪!” 一个不留神,屁股上挨了一记竹鞭,忙重重一个直拳击在木桩上。 “哈!” 身体猛然侧转,手臂闪电曲起上扬,重重肘击在木桩上,每一次都要很有气势的“哈”一声怒吼,刚刚一个重重肘击,心下正要得意,屁股上又挨了一记。 “双腿!” “步法!” 老人话语刚落,蔡鞗忙将双腿微分,使得出拳更易于力,力道更加凶猛。 “哈!哈!哈!” “砰砰砰!” 一连贯组合重击,有无气势不知道,却知道两只手臂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挥拳凶狠击打,每一次都用尽力气,小手即使被素布死死缠着,隐隐间也有了一丝殷红血迹。 “今日就这样吧。” 老人背着双手离去,蔡鞗才大大松了口气,被丢在门外的绿桃才得以闯入房内,见他双手上隐隐血迹,又是一阵心疼担忧。 除了吃喝拉撒睡外,除了学堂教授《武经总要》和拉练骑射外,蔡鞗的计划表里又多了拳脚和刀剑习武,每日都是忙碌的,日子充实的让他忘记了外面的世界。 学习刀剑厮杀还好些,除了拿大石增强力量外就是走木桩,除了一开始会有些受伤,习武时间越长,越不易受伤,拳脚却不同,若不用药水浸泡,两个拳头都能肿胀成了猪蹄,别说打拳了,连拿筷子都拿不起来,蔡鞗原本以为随着时间,能够承受住木桩对双手的伤害,谁知老人的要求越来越严格,每次不把他的双手弄成了猪蹄不算完…… 充实的生活总是让人忘记了时间,忽略一些并不是很重视的事情,就如张玥儿,就如跑到了杭州的绿衣蛮女。 绿侬依然是年前打扮,若没有脸上的横眉怒目,仅看着裸露的小腹,确实算得上异样的诡异性感。 “你们背信弃义!” 正当蔡鞗盯着她的小腹,脑中与后世沙滩美女比较时,女人冷漠而又强压着愤怒。面对她的怒火,蔡鞗不经意看了眼躺在藤椅里自顾自喝着茶水的老人。 “唉……” 蔡鞗苦笑叹气一声,伸手想拉着她手臂坐下,却被女人无情拍掉,无可奈何,一边自顾自坐下。 “姐姐能从岛上前来杭州,就没有想要翻脸的念头……当然,小弟也没有与你们再次争斗厮杀的念头。” 眼看着横眉怒目的女人就要大怒,忙拍着胸口表明自己的态度。 “哼!” 女人好像很厌恶无信小子,拉过椅登坐在阿侬身边,不愿太过靠近了他。 “在岛上,你一再蛊惑阿婆,现在朝廷根本不愿给我们官,如何还让我相信你这小贼?” 蔡鞗默默拉过椅登,不管她愿不愿意,还是坐到她身边,笑道:“朝廷不是不愿给姐姐官做,而是觉得流求岛人丁太少,流求岛也小了些,姐姐乘船一路来了杭州,想来也已见识了我大宋朝的富庶和广阔,朝廷没有将琉球岛升格为一州一府也并非没有道理。” “况且,一州也好,一县也罢,你都是岛上最大的官,只要不触犯了大宋朝律法,所有人都要听从你的话语,县令又与知州、知府有何区别?” “你们汉人最是狡猾,区别?之前你这小贼欺瞒、哄骗婆婆,今日又言有何区别,今后呢?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还会再次欺瞒了我们?”女人一阵恼怒。 …… 蔡鞗心下一阵犹豫,虽说县令也好,知府、知州也罢,对于只想要流求岛的主导地位的古越蛮人来说,这些都无任何区别,心下知道,眼前女人前来了杭州,就已经不想两家继续争斗厮杀,可女知府变成了女县令,事实上他确实有了背信弃义嫌疑,可这种事情也不是他可以决定的。 偏小的客厅一时寂静无声,阿侬老人依然似笑非笑饮着茶水,绿侬女人媚眼恼怒凶狠瞪着他…… “唉……” 蔡鞗终了也没太好法子,不由一阵叹息。 “小弟是大宋朝太师之子不假,可姐姐也看到了,小弟只是个稚子孩童,一无功名,二无职司,又怎能真正左右朝廷官吏任免?” “你……” “姐姐且莫急,且听小弟将话语说完,若真的不满……了不起,小弟让姐姐打一顿出气!” 第56章 一句话语可灭一个族群 绿侬女县令前来蔡府并未与小说里那般遭受各种刁难,很是顺顺利利进入蔡府,并且站在蔡鞗面前横眉怒目。 本来么,她能从流求岛前来杭州,乘坐的便是海瑞商号船只,有人引领,自也没有遭受什么刁难,看着向自己瞪眼的女人,蔡鞗心下一阵埋怨,埋怨苏十三给自己送来个偌大的麻烦,可有些事情终了还是需要解决,犹豫良久方才开口。 “当日小弟与阿婆当面商谈时,姐姐也知小弟是独自一人面见阿婆,想来是不会怀疑小弟和解的诚意。” …… 蔡鞗想着曾经带着儿子在岛上金瓜石金矿爬山游玩,看着女人的别头噘嘴,心下再一次犹豫不决。 “姐姐,你知道……这个世界最大的原罪是什么吗?” 绿侬女人,阿侬老人皆是一愣。 “这个世界的原罪是贪婪……” “小贼!” 女人猛然站起,指着蔡鞗怒道:“流求是我们的岛屿,是你们这些可恶的海贼……” “是我们这群海贼心生贪婪,想要夺了流求岛,是这样吗?” 蔡鞗将未说完的话语替她说了出来,看着脸色大变的女人,又是一阵摇头。 “姐姐说的对,也不对,这座岛屿原本就是无人岛屿,你们的祖先在这片大6上战败了,逃到了那座岛上,在那座岛上繁衍生息,我们并不想占了流求岛,也不想与你们起了争斗,只是与你们的先祖一般无二,在岛上耕田种地,在岛上繁衍生息……” “你……你……你无耻——” 蔡鞗很是无耻说了这番话语,女人想要辩驳,却又寻找不到击败他的理由,古越蛮人不耕种田地是事实,若非如此,海龙帮也不可能在岛上最为肥沃的土地上立城建寨。 看着女人恼羞成怒,蔡鞗又摇了摇头,说道:“姐姐暂且莫恼,先让小弟将话语说完。” 说着,蔡鞗停顿了片刻,说道:“贪婪是原罪,不是说姐姐和姐姐的族人想要朝廷承认你们的地位是贪婪,你们已经在岛上不知繁衍了多少代人,那座岛屿说是你们的也不算是错了。” “哼!” 女人冷哼,愤恨坐回椅登,眼中恼怒未减半分。 蔡鞗再次沉默…… “姐姐知道小弟与阿婆说的话语,或许姐姐以为小弟有些话语是在吓唬你们,也或许姐姐对小弟的威胁根本不屑一顾,可是,小弟当日并未说了假话,如果你们不愿与小弟和解,或许小弟真的会屠光了你们。” “就凭你个……” “就凭我一句话,足以屠光你们!” 眼前女人一再打断他的话语,蔡鞗莫名生起一股恼怒。 斩钉截铁的冷漠,女人面色大变,一直看戏的老人神色陡然郑重无比,身体无形中挺立笔直。 气氛无形中凝重的让人难以喘息,尽管开口说话的只是个稚子小儿。 “你根本不知道贪婪会造成如何的灾难,流求岛本身就是个灾祸之地,只不过你们一直不知道,外人无法进入岛屿,从来没人知道岛上有着什么样的存在,如果……如果知道了,或许你们早在几百年前,或是更加久远时,你们的先人早已绝种,别以为是在吓唬你,如果我愿意,即使死伤十万兵卒,官家也绝不会皱上一丝眉头!” 蔡鞗起身来到女人身前,看着不明所以的女人,郑重说道:“我没有说谎,我手里有足以毁灭岛上所有人的东西,不到走投无路,我更愿意与你和你的族人和平相处,这对于你我两家都有利,你们在山里狩猎,过着无忧无虑生活,我们在平地耕种我们的田地,县令也好,知府也罢,都只是个名头,对你我两家都无任何影响,而且县令对两家更为有利,因为地位越高,他人越是把眼睛死死盯在你身上,看的时间久了,原本还算漂亮的你也成了令人厌恶的黄脸婆。” “如果你真的不愿,或是你的族人真的不愿意,甚至两家再次交战,那也随你!但是,请你在决定前考虑清楚,不是威胁你,我绝对有能力将倾天灾祸引到你们头上。” “一万军卒不够,那就十万披甲卒,即使死伤十万人,我敢保证,官家和大宋朝也绝不会皱上一丝眉头,如果一定要我证明给你看,明日就可带着你回流求岛,但是,你记着了,一旦你看到了真实,我可以保证,即使我心下不愿意,就算我不愿将灾祸引到你们头上,你们也会灭族,你是女巫,应当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结果就由不的人,除非一开始便没有开始。” 蔡鞗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说道:“你说我们是海贼,你说的对,但那是我与婆婆相见之前,而现在我们是官,不再是海上贼寇,你只是个外人,根本无法理解我们为了去掉这层‘贼’皮付出了多少,你们没有答应和解前,你我两家争斗厮杀不断,今日若你转身离去,明日继续与我们厮杀不断,看着两者没有区别,实则却有很大的不同!” “昨日我为贼,今日我为官,即使我不将灾祸引到岛上,我也可以向你保证,之前你们可以到老寨城外骚扰,今后就是我们进山围剿你们。” “因为……我们是官,而你们是作乱反贼!” “你……” 女人神色大变,蔡鞗推开面前手指,静静看着惊慌失措的双眼…… “我承认,在说服婆婆的那一刻,我确实为你们挖了坑,有些事情你根本不知道,我们只是朝廷手里的刀,而且还是卸磨杀驴的那种一次性的战刀,是击败你们之后,注定被销毁的战刀。” “击败了你们,朝廷上的圣人门徒也只会怜悯你们,因为我们是无恶不作的海贼,会用我们的人头换取你们的归附。” “但是,在你们答应和解,朝廷给了你们一个县令土官后,我们也成了官兵,你们若想再厮杀作乱,后果你应该清楚,我也不怕你知道,我用了五十万贯银钱买下了兴化军指挥使,兴化军有战船三百,水卒八千,不足千人的寨子你们都无可奈何,今日我有兵八千,你想如何?” …… “少帮主,流求岛上是铜矿还是银矿?”阿侬老人突然开口。 强横霸道目光从面色惨白女人身上移开,蔡鞗向老人微微摇头,神色郑重无比。 “五爷莫问,莫说,莫猜,更别想着据为己有,有些东西根本不是咱们可以觊觎的,谁觊觎谁死!” 阿侬神色剧变,许久才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又看向犹疑不定女人,神色郑重道:“女娃娃,你和你的族人最好别闹腾,否则真的会灭族亡种,少帮主话语也没说错,县令要比知府知州好了太多,别真的临到头再后悔,那时……你们已经没了后悔的机会。” 老人扶膝站起,深深看了蔡鞗一眼,莫名其妙微微摇头。 “老了啊……” 老人摇头离去只留下厅堂内一大一小两人,看着阴晴不定的女人,蔡鞗心下一阵担忧,唯恐这个蛮女人疯,一刀砍了他了事。 一大一小在厅堂内,谁也不说话,直到绿桃一阵风跑了进来。 “少爷,阿侬姐姐,吃饭了!” 绿桃小救兵前来,蔡鞗心下大喜,忙站起身,看向正凶狠看过来的女人,心下没由来一阵恼火,终了还是强压了下来,语气不知缓和了多少。 “既然来了杭州,一时半会也不能回了流求岛,左右也还有时间考虑,若真的不愿意,就算明日打的血头血脸,今日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先一起吃个饭吧。” 绿桃也不知想着什么,小脑袋跟个小鸡叨米似的连连点动,上前拉住绿侬衣襟。 “听到姐姐前来,夫人还亲自下了厨房呢,做了好多好多好吃的!” 绿桃拉住女人衣襟,蔡鞗也不再多言,背着小手就要出了厅堂,可面对高深门欠时还是无可奈何,看着他扶着门边“爬”过门欠,女人嘴角一阵不屑。 “小屁孩!” “小屁孩”三字入耳,蔡鞗心下一阵无奈苦涩,原本苏眉担忧磕着碰着他,已经将高深门欠去掉,家里换了另一个管家后,又将厅堂平平门欠弄的高高。 蔡鞗装痴卖傻,权当什么都没听到,自顾自背着小手前往娘亲院子…… 大宋朝的饮食与蔡鞗所熟悉的时代差不了多少,或许上一世他也只是个底层草根,反而觉得苏眉做出的菜食更为高级,看着就是感官上的享受。 绿侬只是个蛮丫头,衣着装扮与大宋朝有着很大的不同,按理说,这样的女人根本没资格让苏眉亲自下厨招待,可在饭桌上时,他反而觉得自己才是家里的客人。 “山里较苦,鞗儿这两日就别去了学堂,陪着绿侬姑娘多逛逛杭州,看看西湖美景。” 看着自己碗里的野菜,再看着娘亲夹给蛮女人的鸡腿,咂巴了两下小嘴,苦笑道:“学堂里事情这么多,孩儿也不喜欢出去游玩,让绿桃……” “不许拒绝,绿侬姑娘千里迢迢前来杭州,我儿怎可慢待贵客?”说着,苏眉也给他夹了根鸡腿。 老娘瞪眼,蔡鞗只得无奈答应,姐姐长姐姐短喊着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待在一起又是另外一回事。 从一开始,从登岛的那一刻,蔡鞗就在算计,岛上古越蛮人极为排外,距离福州、泉州如此之近,千百年来,愣是没有多少泉州渔民村寨,即使中原王朝不愿向海外拓展领域,也可看出这些古越蛮人排外程度。 想要彻底和解,或者两者相融不分彼此,蔡鞗认为武力征服是不可或缺的必备条件,只是老寨没有绝对压服山里蛮人的武力,嘴巴说服和解也就成了另外一个选择。 第57章 你情我愿才是生意 流求岛有渔民打鱼,但大多都聚集在临近泉州、福州,临近澎湖的北面一侧,大多都是泉州、福州流落在岛上的渔民,算不得是古越蛮人,或许是这些人引导,山里的蛮人也学会了种桑养蚕,冷着脸走在蔡鞗身前的绿衣女人,身上穿着的绿衣绸子足以证明。 古越蛮人种桑养蚕,但是很奇怪,竟然没有学会种植稻谷,琉球岛多山,整座岛屿可以大量耕种的地方都是临近泉州、福州的北侧,南侧都是山岭,而这些蛮人恰恰都聚集住在南侧山岭丛林中,打鱼的渔民则相反,往往都在岛屿的北侧立寨居住。 苏眉强迫着蔡鞗出来逛街,跟在绿衣女人和叽叽喳喳不停地绿桃身后,无聊的他胡思乱想着是不是因为古越蛮人居住在山谷里,是不是因为山谷里并不容易种植稻谷,这才放弃了耕种事情,正暗自揣测着呢,并未察觉两女已经走入街边一家店铺里,等他意识到时,眼前哪里还有她们的身影? 四处打量一番也没现她们的身影,心下一阵苦笑,不由回头看向亲随十七,见十七转头看向街边绸缎铺子,这才摇头转身,走向她们进入的铺子里。 “这么冷清……” 看着店铺外悬挂着的“蔡”字招牌,没有走入店内,只是左右看了两眼便知人气旺盛与否,心下再一次感慨蔡府的名声。 蔡鞗刚踏入自家店铺,掌柜蔡七上前作揖问候。 “五少爷,您老怎么有空来了?” “怎么?本少爷来不得自家铺子?去去,该干嘛干嘛去,经营不好铺子,嫂嫂拿你开刀可莫要觉得委屈。” 蔡鞗白了眼蔡七,知道他投靠了三哥门下,对他的背弃疏离也谈不上厌恶与否,每个人都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底层自有底层的难处,对此蔡鞗并不怎么太过在意,顶多见面打个哈哈。 听着调侃,蔡七忙躬身一连串“是是”小心应承,蔡鞗也不理会,反而看向店里一男子,男子衣着虽与市面上之人没有区别,腰间却佩戴了把利刃,身量也高大了许多,见他细细翻看着柜台上蓝花绸缎,很有些好奇。 “店家,这等绸子需要多少银钱?” 高大男子挑起绸子一角询问,蔡七忙上前,拿起男子翻看的绸子小心抚摸了下,笑道:“贵客摸一摸,柔滑似少女肌肤,颜色鲜艳亮丽且不掉色,如果贵客采购较多,本店可以给贵客最优惠价格!” 男人眉头微皱,有些不耐烦说道:“啰里啰嗦,多少钱?” 蔡七心下一动,知道来了大生意,大手却伸向另一匹绸子,说道:“贵客请看这种绸子,这种绸子颜色稍次于……” “俺就要这一种,多少钱?”男人很有种不耐烦拍打着柜台上蓝绸。 蔡鞗一边翻看桌案上一匹红蓝相间缎子,眼睛却瞥向两人,只见蔡七大手伸出,高大男人脸上不耐同样伸出手掌,宽大衣襟遮掩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掌,不时还有拉扯动作,见到这一幕,心下大致也猜测出了两人在进行隐秘交易。 绸子是一根根丝线密集织成,摸着柔滑清凉,穿在身上较为舒服,用途范围也广,价值要高了许多。 缎子比绸子稍微粗糙些,不是一根根丝线横竖交错织成,而是数十股合在一起,如同数十股丝线合成了一根线,然后交叉织成,看着是“一小段一小段”的,正因此,略显的比绸子稍粗糙些,但缎子也因此而较为厚实。 罗,与箩筐编制差不多,也是由数十根,甚至数百根丝线合在一起,织出来的布匹与箩筐差不多有着缝隙。 还有绫、帛、绢……等等,这些都不怎么贵重,最贵重的就属绸、锻,蔡鞗知道,大宋朝百姓更为喜欢柔滑细腻的绸子,价值也要高了许多。 一匹绸缎相当于一匹战马价值,但这是“外贸”价值,是中原人对外交换马匹的价值,实际上绸子也没有这么高的价格,只有马匹的三成,或更低价值,至于双方谈论的最后价格是多少,被两人衣袖遮住的大手你来我往的一阵拉扯,蔡鞗也没有法子知道。 蔡鞗不理会绿桃与绿侬在角落里叽叽喳喳,看着在翻看上好的绸缎,眼睛却不时扫向蔡七和高大男人。 “价格太高了,对面店铺要低了一成。”高大男人摇头不满开口。 蔡七低声轻笑,说道:“不是蔡七自夸,如果贵客能在杭州买到比我家还要公道的绸子,这匹绸子便白白送与了贵客。” “噗嗤。” 高大男人转头看向没能忍住笑出声的蔡鞗,脸上满是不喜恼怒。 “蛮子娃娃,很好笑么?” 蔡鞗一愣,随即摇了摇头,笑道:“辽国穷些,买不起上好的绸子也不用恼羞成怒以大欺小吧?” 男人一愣,正待恼怒按刀…… “三郎。” 声音突然响起,蔡鞗转头看向角落里,这才注意起正翻看绢丝的另一高大男人。 杨雄见三弟一脸恼怒,低声叹息起身,向蔡鞗抱拳一礼,说道:“三郎性子憨直,还请这位小哥见谅。” 蔡鞗上下将杨雄打量一番,身量比柜台前的汉子稍矮一分,衣着也较为普通些,之前虽也看到了他在角落里,只是因为翻看着几如原材料的绢丝,所以也未有太过注意,可当杨雄制止了按刀汉子后,方才察觉两人的不同。 目光打量着杨雄,手上却没怎么停顿,同样抱拳还了一礼,一边走向专门待客的桌椅板凳,一边示意杨雄。 “贵客客气了,北方人性子刚烈,稍有不满大打出手也是常有之事,不过……人离乡贱,出门在外还是谦虚谨慎些才好,也能省了不少麻烦。” 蔡鞗率先坐在藤椅中,再次伸手邀请,杨雄稍微犹豫了下,还是走到对面坐下,两人也引起了正在翻看绸缎的绿侬女人注意。 杨雄看向走过来的绿侬,又很是瞪了眼颇为不服的杨胜,警告他莫要惹是生非。 “小哥教训的是,是我等兄弟鲁莽了。” “呵呵……” 蔡鞗提着茶壶为杨雄倒了杯水,又看向走到近前的绿侬,摇晃了两下茶壶,女人冷脸坐下,将茶杯推到他面前。 蔡鞗一边倒着茶水,一边笑道:“生意场上有红脸、白脸很正常,这位兄弟也不像是无脑之人,苏州、扬州,乃至整个大宋朝,小弟不敢说其他地方是否可以买到更为公道的锦帛绸缎,但在杭州城,也确实没有哪家比蔡家店铺更为公道!” “呵呵……” 蔡鞗一笑,举杯示意。 “论质量,蔡家店铺绝不次于任何一家,论价格公道,也是市面上最低价格,而且贵客无论需要多少,蔡家都可以提供。” 杨雄一阵沉默,杨胜却不客气,大步走到蔡鞗身边坐下,冷哼道:“你说你家价格最是公道,这点俺们相信,俺也不欺瞒了你个娃娃,数日来,俺们已经走访了不下五十家店铺,可你个娃娃说货物好坏……俺可不信!价格最是公道,若货物很好,为何店里如此冷清无人?” 蔡鞗刚要开口,心下若有所觉,转头看向出现在店门口的张玥儿,沉默了一息,又看向盛气凌人的杨胜,不置可否一笑。 “走访了数十家绸缎店铺……敢问贵客,可有看到店里货物是次品货色?” “这……” 杨胜一时语塞,又辩解道:“谁家的上好货物不是摆在明面上?俺们至少要购买三千匹,谁知道交易时是否会被你们调了包,成了次等货色!” “三千匹……” 蔡鞗低声轻笑,向蔡七招了招手,蔡七忙上前弓着身子听话。 “三千匹同等货物,没问题吧?” “五少爷放心,绝无任何问题!” “一会带着贵客去取货,一匹匹让贵客检查,一手钱一手货,当着贵客的面交易,如果你敢坏了蔡家名誉,太师饶了你,本少爷也会把你丢入西湖沉塘。” 蔡鞗不理会躬身退下的蔡七,看向微皱眉头的杨胜,说道:“货物由贵客亲自检查,检查后当面交易,贵客亲眼看到、摸到,总不会还有异议吧?如果这样还是不满意,兄弟很有理由怀疑贵客生意场上的诚意。” 杨雄心下一阵叹息,拉住还要开口的三弟,抱拳道:“小哥说的是,我们兄弟也相信蔡府的诚意,只是此事较大,还需仔细商议一番后才能做了最后决定。” 蔡鞗一脸无所谓点头,笑道:“生意么,就是要你情我愿,谨慎些也没有过错。” 举杯示意,仰头饮下茶水站起。 “贵客亲眼见了绸子好坏,知道了价格,这位大哥说了你们走访了多少家店铺,价格公不公道心下自有考量,至于……店铺冷清……” “呵呵……” “不怕告诉贵客,我蔡家在杭州城的店铺只是应个景,杭州城也吃不下我蔡府每年十数万匹绸缎。” 蔡鞗并未说出十数万匹绸缎去处,丢下杨雄、杨胜兄弟,走到张玥儿面前叉手一礼。 “五弟今日无事游玩,就不打扰了嫂嫂做事。” 看着蔡鞗微笑离去,张玥儿神色很是复杂,从没想过他会帮了自己。 见张玥儿来了店铺,绿桃也没了心劲,拉着绿侬女人跑了出来,追赶走出十数丈的少爷。 蔡鞗不知道汴京城店铺经营状况,却知道杭州城所有店铺都是一个样子,都是一般无二的冷冷清清,嘴里说着应景,心下却是满满的无奈,反而对杨雄、杨胜两兄弟的最后决定不甚在意。 生意么,你情我愿,强迫不得。 第58章 两衙内打架 绿桃一手拿着一根糖葫芦,绿侬从没见过又酸又甜的糖葫芦,与馋嘴的小丫头一般无二一手一个,也成功的让百姓频频回头偷看。 “小五衙内厉害啊,这才多久,竟又得了个美人,啧啧……” “没眼色,这么黑也是个美人?还是凌香儿的身子馋人啊……” “去去,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有本事你也弄几个女人放在床上?” “嘿嘿~你们说,小五衙内得了顾琴娘,晚上是吃奶,还是……” “哈哈……” 几个蹲在角落里的无聊汉子一阵猥琐大笑,蔡鞗正好转头,见他们冲着自己挤眉弄眼,心下知道在笑着什么,也懒得理会,越理会,这些无聊人越是起劲。 “十七,你说……本少爷是不是应该做个可恶的小五衙内,做个让人退避三舍的可恶衙内?” “少爷,不许欺负人!” 不等十七回答,绿桃却回头向他摇晃着红通通的糖葫芦。 “切!” 蔡鞗不屑一顾。 “不许欺负他人……整日欺负你成不成?” 嘴里说着话语,拳头紧紧握住,中指却向角落里的无聊汉子们高高竖起,绿侬看着他的小动作,又看向低头红脸的绿桃,不明白她怎么还脸红了。 “本少爷累了,你们自己去玩……” “嗯?” 蔡鞗一愣,第一次看到头上还插着一朵花的男人,绿桃耳听着“累了”两字,便知道他想要说出什么话语来,本能的就要抬出夫人法旨,见他呆愣,不由转头看向大笑走来的一群人,为的男人耳边正插着一朵红色牡丹,赶紧咽下嘴里的糖葫芦。 “绿桃知道,定然是汴京来的风流公子!” “嗯?” 蔡鞗又是一愣。 “汴京?” “嗯嗯。”绿桃忙小脑袋乱点,说道:“一定是汴京来的公子!” 蔡鞗没由来的一阵失望,得意大笑走来的男人,是不是“弯弓射大雕”般风流人物不知道,却知道贪恋女人容貌的男人都是废物,很是失望摇头…… “衙内,这个女人够野,野味十足啊~” 蔡鞗对脑袋插花的男人没兴趣,也只是初次见到好奇了一下,没想到,迎面走来的一群人竟指着蛮女绿侬上下打量,竟调侃起冷脸不悦女人来,看着狗腿一般的猥琐男向插花男挤眉弄眼,蔡鞗露出恶作剧般的讥讽。 好不容易出了汴京,一路调戏了不少美人,高衙内可谓春分得意马蹄疾、快活至极,绿侬皮肤较黑,山林蛮人衣着又与中原人装束有着很大不同,为了便于穿梭山林,衣着往往更加紧身,裸露在外的肌肤也多,与保守的大宋朝女子相比,猥琐男所说的“野味”十足也不算错了。 高衙内不当自己是外人,摇晃着手里折扇上前,围着冷脸的女人打转,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见她胸平屁股小,很是失望摇头叹气。 “处子雏女最是无趣,偏偏还胸平屁股小,无趣,甚是无趣!” “是很无趣。” 女人冷漠开口,说着猛然上前,眼看着就要一把将高了一头的高衙内推翻在地,蔡鞗悠悠开口。 “戏耍一下无碍,可别真的伤了人。” 蔡鞗咬掉一棵糖葫芦,看着三四十岁还插着花的男人,咧嘴一笑。 “在浪子祖宗面前调戏妇人,要不要清醒一下?” 高衙内一愣,不等他开口,一旁的喽啰们不满了,纷纷上前。 “毛都未长齐的小子也敢大言不惭,赶紧把人送到高衙内床上,否则……哼哼!” “否则?” “还哼哼?” 蔡鞗小眼连眨,小手挥了挥。 “狗嘴吐不出象牙来,要牙也是无用!” “打!” “给本少爷狠狠打!打掉满嘴牙,嘴里有一颗,本少爷敲掉你们嘴里一颗。” 小手挥动,身后冷漠跟石头没区别的随从大步上前,高衙内一愣,正待高喊…… “砰!” 连刀带鞘狠狠砸在了插着花朵的脑袋上,高衙内连痛哼一声都无,直愣愣栽倒在地,一群喽啰顿时傻眼了,他们也不是没有看到蔡鞗身后一干亲随仆役,可自打汴京出来,一路上也不知见识了多少这般浪荡衙内、公子哥,可又有哪一个敢如此大胆? 就在喽啰们愣神之时,孩儿军的连鞘利刃已经拍在了他们的脸上。 “砰砰……” “哎呦……” “你……砰……哎呦……快……快去官府……贼人……贼人造反了……砰砰……哎呦……” 孩儿军下手狠,不知道什么是留一手好见面,连鞘利刃砸在人脑袋上就是一个老大豁口,还没一息时间,十余个喽啰浪荡子全都躺在了地上,蔡鞗也不理会手黑不黑的问题,手拿着糖葫芦,不时狠狠咬上一口,好像泄着一年来积压的阴郁。 “住手——” 就在孩儿军提着哭爹喊娘的浪荡子腿脚,准备挨个将牙齿敲掉之时,一声暴喝传入场中,众人纷纷转头去看,正见三名提刀汉子狂奔而来,围拢着的百姓轰然散开,让出一条足够宽阔的道路。 看到人们散开的宽阔“道路”,蔡鞗心下一阵无语,可见了提刀汉子身后两个男人,嘴角微微上扬。 “住手——” 提刀汉子惊动了正下死手的孩儿军们,除了三人死死按住出威胁的猥琐浪荡子,毫不留情敲砸黑黄牙齿外,其余人等全都拔出了锯齿般刀刃,三五一群,本能的组成了个小军阵,看到“一二”、“一二三”小型军阵,蔡鞗郑重了许多,也是第一次见到孩儿军军阵厮杀情景。 6谦狂奔的脚步猛然一顿,跟随在后狂奔的刘秃子、刘七一时不察,一头撞在了6谦身上,6谦无碍,两人却摔倒在地。 “哎呦……” 看着狂奔而来的6谦陡然停住脚步,见他将刀兵横在胸前,像是在抵御孩儿军无形威亚,蔡鞗嘴角一阵不屑上扬,摇晃着手里的糖葫芦,走向惊恐不安的高衙内…… “做人还是低调好啊……” 包道乙一手撑着吃饭招牌,一手抚须叹息,黑衣方金芝却噘嘴不屑。 “狗咬狗一嘴毛,都不是好人!” 回头看了她一眼,像是知道她因何不满,包道乙心下轻声叹息,想要开口劝解,左右看了眼伸着脖子观望百姓,终了也没有开口多言,默默看向场中摇晃着糖葫芦的稚子少年,看向不住惨叫哀嚎的浪荡子们…… 蔡鞗一边摇晃着糖葫芦,一边与之前的高衙内一般无二,转着圈打量差点毁容了的浪荡子。 “我爹是大宋朝太尉!你……你……你敢杀我?” 高俅慌了,不是害怕蔡鞗一个稚子小儿,而是按刀冷漠的十七让人心慌,见他如此,蔡鞗一阵不屑。 “太尉?” “高太尉?” “好大的官啊——” 蔡鞗将声音拖拉的很长,用着糖葫芦指了指惊慌失措的高衙内,又将糖葫芦塞入嘴里。 “嗯嗯……八十万禁军,四十万厢军,一百二十万军卒的头头,是挺可怕的。” “你还有其他的爹爹吗?” “比如……枢密使,或是老蔡太师?” …… “没有啊?” 蔡鞗提了提裤腿。 “真没有枢密使,或是老蔡太师这般爹爹?真没有,小爷可就要揍人了?” “你……你是谁?” “……” 听着有些颤话语,蔡鞗有些无语。 “我是谁……这么说吧,即使你是高太尉的亲生儿子,小爷也毫不畏惧,想打架,小爷奉陪,想玩阴的,小爷能让你永远回不了汴京。” 说着,又指了指不远处看过来的冷脸女人,一脸的灿烂。 “说实话啊,小爷真的很敬服你的胆量,小爷去岁调戏妇人,不仅调戏了,还敢用大船将人船撞翻,将人抓起来养着,小爷这么胆大包天也不敢招惹了那女人,你竟敢招惹?你牛!都不怕她给你下了什么蛊虫,不怕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不怕小鸟烂了,这辈子成了太监。” 蔡鞗在一脸惊愕的高衙内面前伸出大拇指。 “你牛!” “小爷真心服了你,小爷连[笔趣阁 .biqugexx.co]碰她一下都不敢,你竟然敢抢去当压寨夫人……” “牛!” 蔡鞗摇头晃脑。 “高衙内这么喜欢绿侬姑娘,十七帮他一把,有情人终成眷属!” “诺!” 十七上前,伸手就要将瘫软在地的高衙内提起…… “救命啊——” 惨叫惊天动地,躺在地上的高衙内也不装死狗了,手脚并爬逃向6谦…… **怒,正要大怒上前,蔡鞗却抬臂阻止,一脸笑意任由头插鲜花的混蛋逃离,不急不慢跟在后面。 一开始,刘秃子只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得罪了高衙内,想着好好表现一番,可等他急匆匆跑来,看到是哪一伙人在打架后,本能的后退了两步,若非6谦挡在身前,或许此时早已逃了没影。 大宋朝就没人不知道高太尉是如何成为太尉的,蔡鞗知道官家酷爱踢球,酷爱花石,可也知道,若无老蔡太师去弄钱,官家什么东西都甭想酷爱,只能在书房里写写画画! 这个世界就这样,有本事来钱的,永远比戏子伶儿更被人重视,况且老蔡太师也不仅仅只会来钱,蔡鞗不相信,仅仅只是“稚子小儿”打架斗殴,高俅就敢直面心狠手辣的老蔡太师。 高衙内喊着“太尉”时,蔡鞗就知道了眼前的浪荡子是谁,也根本不畏惧半分,打了也是白打。 走向横刀护着高衙内的高大汉子,蔡鞗嘴角一阵不屑,又看向后面的刘秃子,嘴角讥讽更甚三分,随手用着光秃秃竹签指着脸色大变的刘秃子。 “刘捕头,有人当街调戏妇人,你是杭州城捕头。” “你说……” “抓,还是不抓?” 第59章 会来钱都是爷 灵仙儿是百花阁新花魁,如今却成了翠云楼的老鸨,此时的却很是凄惨,头散乱,嘴角红肿嫣红,好像已经用衣袖擦拭过的痕迹,畏畏缩缩站在二楼最为奢华客厅一角,除了灵仙儿外,另有十余名女子与她一般无二,只有凌香儿一女站在杂乱厅堂正中,脚下满是瓷盏碎片…… “跳——” 高衙内愤怒暴吼,双眼赤红一片,整个厅堂无人敢大声喘息,更无人开口劝解,就在这时…… “衙内……衙内……” 一声凄厉惨叫传入厅内,房门轰然被人撞开,头包成了粽子的孙二正要凄厉哭喊,脚下陡然打滑…… “扑通。” “哎呦!” 孙二惨叫一声,四仰八叉重重摔在地上,尖锐瓷盏碎片刺入肌肤,惨叫声更加凄厉,昏头昏脑的他张口便是大骂。 “哪个混蛋弄的一地……” 孙二刚恼怒大骂,又意识到了什么,忙闭上没了牙齿嘴巴。 “衙内……” 孙二仰头看向一道青紫淤痕的高衙内,迎来的却是冒火的愤怒。 “滚——” 冲天愤怒暴吼,众人不自觉低头,沉重呼吸声让整个厅堂更显的凝重压抑。 “呼呼……” “都是你……都是你……若非你说杭州美女,若非你招惹那该死的女蛮子……老子怎会遭受如此大辱——” 高衙内愤怒暴吼,一路的逍遥自在让他忘记了,杭州城还有一头龇牙咧嘴的小老虎,自己在汴京胡作非为,可也只敢招惹普通些的老百姓,又哪里敢招惹真正得罪不起的权贵?更何况,还是太师之子! 想着蔡京过往,想着蔡京几个儿子的强势,高衙内很是后悔,后悔自己太过大意了,竟忘了蔡家小五正在杭州城。 吃了偌大的亏,心下憋屈难耐,却可又知道有些人根本得罪不起,一人独坐主位,许久才勉强将怒火压下,看向角落里的灵仙儿。 “那混蛋……” “五公子是否真的将人船只撞沉了?” 红肿脸颊的灵仙儿不敢反抗,低头蹲身福礼,怯怯说道:“去岁……去岁确有撞船之事,只是……此事……此事只是个意外……” “砰!” 高衙内猛然一拍桌案。 “意外?” 厅堂内鼻息气息陡然加重,成了阿三的孙二见他大怒,心下一阵欣喜,忙膝行两步上前,奋力张开撕裂般疼痛口舌。 “衙内说的对,绝对是那混蛋故意撞了他人船只,官府应当严查!” “严查?怎么严查?”坐在一旁的刘秃子一阵苦笑,说道:“苦主顾琴娘正在蔡府学堂里,怎么严查?” 刘秃子吃过蔡鞗的亏,叹气道:“衙内还是莫要招惹了小五衙内,海瑞商号船只只是个意外,苦主顾琴娘在蔡家讲武小学堂内,纵然不是意外也只能是个意外,太师……” “等等,等等……” 高衙内眉头一阵紧锁。 “讲武小学堂是怎么一回事?” 刘秃子一愣,说道:“听说是五衙内教授童子习武的学堂,具体教授些什么……小人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学堂里有百十匹战马。” 这个世道是重文轻武时代,武人地位极其尴尬,若非逼不得已,没人愿意在脸上烙下终身印记,本就没人愿意进入蔡府学堂就学,改成了专门教授兵略的学堂后,杭州讲武小学堂更是成了所有人眼里垃圾,除了每日可以看到一队娃娃骑马风景外,没人去关注讲武小学堂任何事情,自也不甚清楚学堂教授内容。 高衙内若有所思微微点头,脑中好像抓住了什么,想要紧紧抓住,却又现什么都没有抓到,无奈转头看向一直皱眉不语的6谦。 “6教头以为当如何?” 6谦看向一干低头不语浪荡子,心下一阵摇头,又暗自苦笑自嘲,想着稚子小儿身后站着之人,想着让人畏惧的恐怖存在,一个大宋朝谁也无法轻视的存在…… “杭州城不是久待之地,水路也不甚安全,衙内最好立即回京。” 高衙内心下哀叹,却也知道6谦是对的,蔡鞗敢动用一次船只杀人,就敢动用第二次,说不明道不清的事故,就算高俅高太尉真的宠爱他又如何,难道敢与太师府捉对厮杀? 说来也是个怪,高衙内最是喜爱调戏良家妇女,偏偏对花楼里的妓子不感兴趣,即使凌香儿这般花魁也不愿搭理,越是贤良淑德的妇人,心下越跟猫爪的一般瘙痒,可一旦得了手,又往往被他弃之若履。 一干浪荡子见他起身,也只能跟随垂头丧气离去,一干浪荡子想着杭州美女冠绝天下,偏偏美人还没享受到呢,却差点被蔡鞗活活打死,而且还是那种挨打了也只能捏鼻子认了的憋屈。 一干浪荡子担忧蔡鞗转身报复,将他们全都为了鱼虾,又哪里知道,蔡鞗对他们根本没有丁点兴趣,如果一定说有兴趣,也只是对挨打了的高衙内有些兴趣,至于原因…… “反正也不打算去了汴京开封,打他又如何。” 蔡鞗饭桌上突然说出这句话语,苏眉有些奇怪看着他,稍微想了下便知了因果缘由,一边放下碗筷,一边擦拭了下嘴角,说道:“高太尉有亲子三人,独独此人最是受宠,由此可见一斑。” 蔡鞗一愣,有些不解看着淡淡笑意的她。 “有些人看着纨绔无行,看着就是一无行浪荡子,可若真如此,又怎能被高俅看重?难道高俅真的只是个伶技宠臣,官家真是个昏庸无能之君?” 蔡鞗眉头微皱,知道一二十年后大宋朝会生何等变故,知道后人是如何评价当今官家,真的是如此?一个蠢货真的可以成为大宋朝皇帝,真的可以成为大宋朝权臣? 蔡鞗摇头说道:“大宋朝虽也有不少纨绔子弟,但大家族里往往较为重视子嗣学业,若真的犯法触律,反而会成为他人弹劾借口,高太尉算是权利巅峰之人,孩儿并不相信会任由子嗣胡作非为……” 说到此处,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眉头莫名皱起。 “难道那个浪荡子……是个会来钱的主?是另一个老蔡太师?” 苏眉为他夹了根青菜放在碗里,只是微笑不语,见她如此,蔡鞗觉嘴里是如此的苦涩。 “能来钱的就是爷啊~” 苏眉很是宠溺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那高欢再如何是个浪荡子,也不敢怎么着了我儿,就算老蔡不喜我儿,也没有理由让别人欺负了他的儿子,放心吧。” 蔡鞗一阵无语,能够理解只能自家人欺负自家人和一致对外的道理,可听着这些话语,心下总不是个滋味,可事实就是如此,也从苏氏阿娘嘴里听出了些其他隐意来。 “老蔡不会又向娘亲告状了吧?” 苏眉白了他一眼,笑道:“不只是告状,连娘亲也一同挨了训斥呢,老蔡太师很是不满海瑞商号坐视蔡家受损而不顾,很是不满我儿置办讲武学堂。” 蔡鞗一阵撇嘴,不满道:“他还好意思说不满,蔡家生意受损是谁的过错?难道让娘亲恬着脸,恳求着张玥儿接受了娘亲的帮助?” “真是的……自个做的腌臜事情就不说了,偏偏还把过错推到他人身上,不满讲武小学堂……他倒是做些百姓满意的事情来啊?拉屎不擦腚的老混蛋,净让家人跟着他一起倒霉!” 蔡鞗对蔡京的作为很是不满,尽管知道不能怎么着他,反而还需要他为自己遮风挡雨,知道归知道,依然起不满牢骚来。 苏眉心下叹息,一脸担忧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今后可莫在他人跟前说了这些话语,记着了?” “嗯。孩儿省的,也就在娘亲跟前牢骚几句,不过娘亲可莫要答应了他,分开了就是分开了,他掌着大宋朝这个大家庭,应该很清楚生意就是生意的道理,如果他真的不满,真的想用官府卡咱们的脖子,海瑞商号干脆不做了纲辰运输生意,咱还走老路子,赶海走商!” 听着他的话语,苏眉心下一阵担忧,沉默好一会才微微点头,再一次揉了揉他的脑袋。 蔡鞗不想承认,心下也知道内心很享受这种毫无保留的宠溺,知道她在担忧着什么。 商贾走商,有两个条件是必须具备的,一个是生产、制造可以卖出去的商品,一个是愿意消耗商品的活力市场,江南富庶是因为江南盛产了所有人都喜爱的稻谷、丝绸、瓷器、盐巴……等等货物,商贾从江南这个生产和制造商品基地置办货物,通过水6将货物贩卖到北方赚取钱财。 在苏氏的眼里,无论从6路、河运,还是从海上海运到北方,本质上没有多少区别,都是将江南货物贩卖到北方,都需要、依托江南的货物产出,而这无论如何都避不开大宋朝堂和江南无数官吏。 蔡鞗知道苏眉阿娘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可若商品不是大宋朝本土所出呢?售卖之地也不在大宋朝本土呢? 大宋国海船制造技术很高,海运很达,却从未越过马六甲之西,这是个很让人疑惑不解的事情,随着翻看家里账本,对大宋国赋税了解越深,原本的疑惑不解也成了理所当然。 第60章 欲要北行 商人逐利,大宋国与其他朝代截然不同,是个资本为王的时代,在蔡鞗眼里,大宋朝就是个资本社会,几乎拥有资本社会拥有的一切特征。 不禁土地兼并,允许土地自由买卖,征收一切可以征收的赋税,有养老院,有分级“院校”,工商业达、密集,尊重百姓合法财产…… 大宋朝与各朝几乎是反着来的,几乎拥有了资本社会一切特征,大宋朝富庶、强盛,可又怪异的是,富庶和强盛也只是表面,看着繁华无比,高昂的赋税之下,普通百姓手里又没有多少钱财,所有人都竭力赚取银钱养家,一切全都向钱看。 赋税较高,物价数倍于其他朝代,原本是暴力的盐商和海商,所得也没有想象中的数倍利润,而且海上走商风险又高,自也没人愿意越过马六甲向西。 海瑞商号从海商变成了河运商贾,海上实力无形中减弱了许多,蔡鞗更愿意舍弃看似更有利润的内6商贾身份,更愿意海瑞商号重新回到海上,成为海上霸主。 “没有大宋朝的丝绸锦帛,没有大宋朝的茶叶、瓷器,海瑞商号就成为海上香料霸主好了!” 蔡鞗扒拉饭碗里的米粒,模糊不清说着海瑞商号的再次转型方向。 “丝绸锦帛也好,茶叶、瓷器也罢,即使稻谷粮食,价格也是数倍于前朝,在大宋国本土无论如何贩卖,所得利润也只够勉强养活自己。” “南洋有着无数香料岛屿,只要寻到了,夺了下来,那就是无本买卖,香料在西方几如黄金价格,了不起,海瑞商号不做了大宋朝的生意。” 蔡鞗吞咽饭食,含糊不清说着要将海瑞商号转型,苏眉呆愣愣看着几乎将整个脑袋埋在了海碗里的儿子,久久无法开口…… “海瑞商号好不容易从海上走到了6地,从海贼身份变成了大宋朝良善百姓,若孩儿提出就此舍弃6地重新回到大海,虽没了海龙帮时的海贼身份,想来也不会有多少人支持,可这是未来必须要迈出的道路。” 蔡鞗默默推开碗筷,低头说道:“从海上到6地不容易,从6地重返海上更需要勇气,从来没人与孩儿说起外公的事情,孩儿也能猜测出外公所做的努力、牺牲,能够理解那些老人们付出的汗水与鲜血,可有时却不得不做出痛苦的决定,为了娘亲,为了咱们可以活下去,不管海瑞商号,或是老寨支持与否,孩儿都会造船走海,都会开辟另一条道路,孩儿绝不会将咱们的命绑在看似坚固却风雨漂泊的蔡家身上,孩儿不会将娘亲安危交给任何人!” …… “我儿买下龙江船厂,是不是一早就想着这些事情了?” “嗯。” 两人再次一阵沉默,苏眉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 “这些事情暂时先埋在肚子里,等娘与那些老人们谈过后再做决定。” “嗯。孩儿没打算与他人说起,张玥儿撑不了太久,老蔡太师一时半会也死不了,用不了多久,孩儿相信,娘亲必会重新掌握蔡家产业。一旦情况都在看似变好,那些老人们不愿意重新回到海上也在情理之中,娘亲莫要太过逼迫,有些事情最好还是心甘情愿为好,省的大家伙心生怨怼,人心都散了。” 苏眉微笑点头,很是用力揉了揉他的头颅。 “我儿终究是长大了,娘也不用担忧了。” 蔡鞗心下一惊,忙露出白痴般的尴尬,帮着她一起收拾碗筷。 蔡京得罪的人太多,背叛了熙宁改革派,反手又狠狠打了元祐保守一党,得罪了文官,得罪了民间无数士绅也就罢了,可“雇役改征役”、“一钱当十钱、百钱”却是着着实实得罪了整个大宋朝百姓。 蔡京是权臣,也是孤臣,注定会落个凄惨结局,即使他的儿子们全都是大学士,也是注定了的凄凄惨惨。 蔡鞗不知道蔡家在汴京的产业经营情况,或许张玥儿在杭州的作为与蔡府在汴京是一般无二的,但杭州毕竟不是汴京开封,越是霸道无理,反而越适得其反,在张玥儿割离了海瑞商号与蔡家产业的联系后,苏眉、蔡鞗母子便主动退居幕后,张玥儿的独角戏也注定唱不了长久。 不在意张玥儿,不在意高衙内,甚至不在于流求岛前来的女人,这些人对于蔡鞗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相比他们,他更愿意花费时间放在学堂里,更愿意跑去码头船厂,跟随船厂匠人学习造船技术。 夏税主要是征收锦帛税赋,秋税则以粮税为主,两税间隔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也是一年当中最为忙碌的时节,但这一切都与年幼的娃娃没有任何关系。 高衙内离开了杭州,绿侬蛮女也冷着脸离去,送行的他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这个女人嘴里“小屁孩你等着”是什么意思。 该来的来了,该走的走了,不知不觉当中,蔡鞗已经来了这个世界一年之久…… “久的……” “少爷!” 刚出了讲堂,绿桃便从角落里跳了出来吓人,看着她眉眼弯弯,捂嘴掩住得意小心模样,蔡鞗很是白了她一眼。 “要讲话就好好开口,什么得意的事情让你这么开心?”蔡鞗眉头莫名皱起,突然说道:“不会是顾姑娘真的答应做老赵的妾室吧?” “怎么可能?赵老头都能做顾姐姐的爷爷了!”绿桃大急,忙把谜底掀开,说道:“是老爷来信了,老爷还让夫人管着家里的庄子和店铺,顾姐姐才不会做赵老头的小妾呢!” “呵呵……” 蔡鞗咧嘴一笑,心下很是得意,三言两语便把她的谜底掀开,至于学堂里的先生追求顾琴娘……那是私事,蔡鞗才不会过问这种事情,却知道绿桃很是在意,原本见了赵普世还“先生先生”的亲切,自打赵普世寻人向顾琴娘提亲后,亲切的“先生”也变成了“不羞赵老头”。 绿桃欢喜说着苏氏阿娘重掌蔡府财政大权,蔡鞗没有想象中的欢欣雀跃,早已知道最后结果,也不觉得是什么意外之喜。 “少爷,老爷来信说……要少爷在京城过年呢!” “嗯?” 或许没看到自己想象中的欢喜情景,绿桃又在他头上扔了颗炸弹,也终于把人炸蒙了。 听了绿桃欢喜话语,蔡鞗本能的想要拒绝,微张的嘴巴又无声,眉头拧成了个老大疙瘩…… “看样子是躲不过去了,也合了你的心意。” 蔡鞗无奈瞪了眉眼弯弯的双包头,知道她一直都希望自己可以前往汴京开封。 要说还是母子连心,苏眉与他一般无二,眉头紧紧皱起,书信摆在桌案小几上已经有了半个时辰,四大账房婢女站在一侧低头不语,屋内气氛也显得有些凝重。 “冬梅,京城里可有其他消息传来?” 冬梅微微蹲身一礼,说道:“三少爷送入京里的钱财只有往年的五成,老爷和其他少爷不是很满意,除此之外,并无大事生。” “老蔡太师没有对学堂不满?” “苏老大送来的消息是有提及,也只是提了老爷更愿意五少爷从文而非从武,其余的并未有太多不满。” 冬梅说着,秋月上前说道:“老爷若真的不满少爷的讲武小学堂,也不当是现在才提及,数月前就该来信让咱们关了学堂,秋月觉得,或许老爷真的想念了少爷。” …… “春花,你陪着鞗儿前往京城,该准备的都准备好,眼看着就要入冬了,路上莫要冻着了鞗儿。” “夫人放心,春花会仔细着的。” …… 摆手挥退了四女,苏眉一人独坐书案前,看着蔡京的信件皱眉呆…… “娘,孩儿进来了啊?” 苏眉心下一惊,抬头才现屋内已经昏暗难以视物,唯恐屋里太暗,磕着碰着了儿子,冲着房门外急声说道:“鞗儿莫急,娘亲先点了烛火。” 蔡鞗站在房门外,看着屋内黑暗渐渐光亮,心下没由来一阵感动,知道屋里的女人平日里不会如此,之所以进退失据还是因为自己。 默默站在房门外,脑中也在想着老蔡唤自己入京是何意…… “格。” 房门打开,迎面看到温和笑容。 “学堂里的事情都做完了?” “嗯。” 蔡鞗走入房内,爬上书桌前的椅凳,见到桌案上尚未收起的信件,随意拿起看了几眼,说道:“学堂里就那么几个人,并没有太多事情。” 说着,蔡鞗又看向苏眉,说道:“娘亲被老蔡闹的还没吃了饭食吧?” 苏眉一阵苦笑,揉了下他的小脑袋说道:“老蔡太师是鞗儿的亲生父亲,眼看着就要入冬过年了,父子团圆也是应有之事,娘亲并不太过担忧。” “只是……我儿独自一人前往京城,娘亲心下有些不安。” 感受着头顶的温暖柔和,蔡鞗一阵沉默,一年来相处,即使自己是个成年人灵魂,也能感受到女人浓重舔犊之情,听着她担忧话语,脑中纷乱杂陈,两世情景不断交错重合。 儿啼时,母亲大雨中背着自己回家,不辞辛苦将尚还温热饭食送到学校,送到自己手里…… 人到中年,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自己的家庭,曾经的混账胡闹,对父母的不满、争吵,成了深深愧疚与自责…… 一觉醒来,睁眼成了眼前女人的儿子,想着躺在床上的冷漠,想着数月来的无声拒绝,想着一年来,女人对自己的宠溺、疼爱,蔡鞗心下再次升起难言自责与愧疚…… 第61章 又一个《倚天屠龙记》? 蔡鞗内心不愿前往汴京,不愿前往让自己恐慌、害怕的城池,可他知道,那座城市终会与他有所交集,或许这就是命运。 在苏眉面前,他从未表现出对汴京的恐惧,从未表现出畏惧还未见面的蔡京,反而每每“老蔡老蔡”的调侃,他人不知,他又岂能不知内心深处的恐慌与忐忑? 说不清道不明,来到这个世界,成了病床上的稚子小儿,蔡鞗知道,他不会畏惧任何人,即使死亡来临,也毫无畏惧坦然面对,但内心又有股莫名的恐慌、畏惧。 无论愿意与否,他和苏眉阿娘都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老蔡太师来了信件,也只能放下手头事情,为北上汴京做了准备。 苏眉想着儿子乘坐船只,如此也能更为舒适些,蔡鞗却选择了6路,选择了最远一次骑马拉练。 大包小包无数,绿桃像是要永远搬离杭州城一般,几乎要将整个家都带着了,足足装满了十余辆大车,而随行的不仅仅有顾琴娘、春花两女,僮寨阿侬、刘一刀两位老人也一同随行。 蔡鞗在十七帮助下骑上战马,回头看向走来的包头老人,有些担忧道:“此次前往汴京,算是学堂里一次较远的拉练,五爷年岁大了,没必要遭受奔波劳苦的。” 阿侬一巴掌拍在战马屁股上,战马受惊,本能的就要跳起狂奔,蔡鞗忙双脚用力,死死拉住人立而起的战马。 “吁~” 小手不住安抚受了惊吓的战马,一脸苦笑看向坏笑老人。 “五爷,你老都多大年岁了……” 阿侬一脸笑意,说道:“前往汴京算是一次较远的拉练,但是拳脚不能一日不练,身为学堂里先生,又怎能不看着你们这些疏懒小子?” 蔡鞗一阵苦笑,别人或许不知,又怎能不知身边的半大少年的恐怖?别说偷懒了,一群即使是睡觉,手脚也要绑缚着铁块的半大少年,又怎能说“疏懒”两字? 看着老人“坏坏”笑容,蔡鞗只是抬起手臂,两只手臂相互“当当”碰撞了几下,示意自己手臂上同样戴着铁腕护臂,轻踢战马走向队伍最前。 以前听人说过绑缚沙袋训练手脚力量和出拳度,老人教他们硬拳时,也要求佩戴铁臂护腕,对此,教授刀技的刘一刀也未有反对。 人人背弓挎刀,人人身骑高头大马,早已习惯了小五衙内拉练的百姓也是见怪不怪,只是看到后面跟着的十余辆马车,还是引起了人们的好奇与议论。 包道乙,或是孙半仙伸着脖子看向正要出城的蔡鞗,鬼使神差大叫一声。 “小五衙内,您这是要去哪里拉练啊?” 听到有人喊叫自己,蔡鞗不由转头去看,见是老神棍,抬臂指向北方。 “开封!” …… “开封?小五衙内不会要离开了杭州吧?” “若离开就好了,省的蔡家到处欺负人!” “三郎,十夫人不是已经将店铺还了你家?说句公道话,十夫人和小五衙内也没做了什么坏事。” “是呢,孙家的店铺也还了回去,前些日俺亲眼看到十夫人从孙家出来,听孙掌柜说,顶多三两日就会重新开张。” “俺也听说了,是有这么回事……” …… 数月来,蔡鞗以及身后的少年童子雷打不动的每日一次出城拉练,开始时,总是有少年跌落战马,还没出城就被摔了个鼻青脸肿,每一次都会引起围观百姓哄堂大笑,他们也成了杭州城茶余饭后的笑话,可时间久了,习以为常了,除了出城进城时多看上几眼,也没了人讨论,学堂和苏眉母子渐渐成了杭州城可有可无的边缘之人,话题全都转到了张玥儿身上,随着苏眉将强占的店铺又一一还了回去后,母子两人又成了众人嘴里的话题,更何况,前些日还生了两衙内争风吃醋打架斗殴的事情。 听着蔡鞗高喝“开封”两字,街道上百姓不觉得什么,包道乙眉头却有些皱起,在十余辆马车出城后,也钻入人群消失不见。 包道乙对杭州城好像很熟悉,挑着吃饭家伙走街串巷,看着脚步不快,怪异的是,原本还在前面正常行走的汉子,很快就落在了他身后,而落后的汉子也不认为他的脚步快了。 “梆梆……” 三长两短敲击,一连三次,房门依然未有打开,包道乙也不着急,反而不顾地上泥土,撑着竹竿坐在了地上,左右看着窄小无人巷道。 “吱呀。” 轻微响动入耳,包道乙未有回头,只是起身拍了拍屁股站起,最终确信了巷道无人,这才转身推门走入,抬眼正见一高大短身汉子站在院子正中,见是方腊的侄子方杰,两人没有过多话语,只是相互间抱拳稽。 包道乙走入低矮屋舍内,屋内正有几人围坐在一起,居中主座正是摩尼光明教教主方腊,众人纷纷转头,却无一人开口,只是默默抱拳。 方腊有些诧异包道乙寻到此处,心知必是有事生,向他点头示意后,再次看向一干兄弟。 “朝廷抬高了淮南盐巴买扑价格,今岁我教未能买扑了盐巴,少了盐巴所得,教中会有不少兄弟难以承担官府的苛捐杂税,各位兄弟都说说,接下来又该如何?” 霹雳神张近臣的脾气最是火爆,早就对朝廷的苛捐杂税不满,听到方腊开口,猛然站起。 “教主,狗皇帝贪得无厌,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哪里给了百姓活路?左右都是个死,不如反了吧?” “没脑子的蠢货!” 正待众人点头,一声不满冷哼开口,张近臣正待大怒,回头看到是和尚邓元觉,正待大怒的他也成了憋屈的小媳妇,不敢再多言。 邓元觉说道:“五行旗兵丁不足,兵甲也无几副,如何可反?” 众人一阵沉默…… 当日蔡鞗在江宁时,用《倚天屠龙记》里的人物来挑明方腊等人身份,事后也不知方腊是如何想的,竟整了个异类《屠龙记》来,经教里兄弟公推,王寅、娄敏中任教中光明左右使,邓元觉、石宝、厉天闰、司行方为东西南北四方法王,方貌、方杰、成贵、庞万春、吕师囊为五行旗旗主,另有数十坛主、香主,这也是蔡鞗没有想到的事情。 光明左使王寅不仅武艺最是高强,又也熟读兵法,见众兄弟一脸不悦,抱拳起身。 “张教主被奸人暗害,我教损失破大,狗皇帝至今也未有放松追查我教,确时不是起事之时。” 方腊微微点头,前教主张怀素准备多年,在元祐党人废弃盐钞引起天下不满时,人心动荡之时趁机起事,结果却被叛徒出卖,仅朝廷官员便死了几十人,光明教教徒因此而砍头、流放不知多少。 经历过崇宁元年的凄惨,在王寅开口后,再无他人开口。 将人一一看过,见人人垂头丧气,方腊眉头微皱,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包道乙身上,决定转变一个话题,舒缓一下气氛。 “天师前来可是有事?” 听着他们讨论造反不造反的事情,包道乙有些后悔此时前来,唯恐头脑热的他们逼迫自己,听到方腊问话后,提起的心也稍微放了下来,起身就要抱拳…… “天师是自家兄弟,不用这么客气。”方腊点头示意。 包道乙还是站了起来,抱拳道:“我教未能买扑了淮南盐巴,苛捐杂税又多,若无盐巴补贴教中兄弟,恐怕许多人都会走投无路,今日咱们又立起了五行旗,耗费就更多了,所以……所以老道想着,是不是……是不是可以寻那孩子要些法子……” “嗯?” 众人皆是一愣,方腊也未有想到包道乙会说出这番话语。 一听“那孩子”三字,方金芝就知道所说是谁,忙开口道:“天师,那小贼是蔡京奸贼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帮了咱们?” 见方金芝开口反对,包道乙苦笑一声,说道:“老道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淮南各盐场买扑已经结束,可江浙、福州、泉州、兴化盐巴买扑尚未开始,尤其是兴化,那孩子已经买下了兴化军指挥使,若我教可以买扑了兴化盐巴,有张圣女在蔡家学堂里,所以……所以……” 众人纷纷点头,兴化军名下有太平、宁海两镇水师,除了防海靖寇外,还有参与了看守盐场、运输盐巴之事,若真的得到蔡鞗的支持,暗地里走私也会成为光明正大的贩卖,所得好处不知多少。 在坐的人都知道去岁生的事情,也知道包道乙嘴里“那孩子”是谁,这种事情根本不用明说,与去岁之事有牵连的唯一孩童只能是蔡鞗。 众人相视,有些事情方腊从没明说过,在坐的也能猜出来个**不离十,可这事情也太天方夜谭了,奸贼蔡京的儿子会帮了他们? 王寅有些不确定道:“天师,那孩子真的会帮了咱们?” 包道乙苦笑摇头,说道:“此事谁也说不清楚,那孩子怪异的紧,老道在杭州城数月,张圣女虽脱离了圣教,可还是张教主之女,换了诸位,就算不上告了朝廷,为了自家老小安危也会一了百了,最少……最少也会看押起来才够稳妥。” “可那孩子……” “对圣女不闻不问,任由出入学堂和街道,怪异得紧。” 第62章 路遇宋押司 包道乙叹息一声说道:“盐巴未有买扑之时还罢,咱们私下里还能贩卖些盐巴,贴补些教中穷苦兄弟,可买扑一出后,盐场的盐巴归属了各大盐商,咱们再想插手也很难,除非咱们自身买扑了盐场。” 众人默默点头,盐场是官家时,即使律法较为严苛,当一斤盐“四块五”高价时,即使是掉头的买卖,看守的军卒,晒盐的盐工,运盐的商贾……也还是会偷盗盐场盐巴,盐巴买扑就又有不同,盐巴买扑后,盐巴就已经是了各大盐商,之前如何偷盗盐巴,买扑后自会相应防止他人偷盗行为,想要偷盗难度不知难了多少。 官府占据盐场时,从上到下都有可能偷盗盐场盐巴,而走私与偷盗又有不同,即使买扑后,各大盐商为了可以贩卖出去更多盐巴,也会偷偷将盐巴卖到其他地方。 光明教走私盐巴,随着各大商贾买扑盐巴后,可以偷盗的盐巴越来越少,所得钱财越来越少,不得不与各大盐商一般无二,买扑各盐场产盐。 光明教教徒无数,走私盐巴比各大盐商还要轻松,可走私也要有盐巴才成,没了盐巴,又如何走私? 听着包道乙话语,所有人都心动了,若真的可以拿到其他盐场盐巴,刚刚立起的五行旗就有足够的钱财,就有足够的刀兵箭矢。 方腊站起身来,说道:“不管成与不成,试一试总是不错的,天师对那娃娃较为熟悉,就由天师去做此事。” 包道乙化身孙半仙,天天在蔡府门前摆摊骗人,众人对此也无异议,盐巴尚未有了着落,一干人又争吵起五行旗所用刀兵器具来,好像真的有足够银钱购买刀兵箭矢一般。 历朝历代都严禁兵甲器具流入民间,可有时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可以购买到了生铁自也可以打造兵器,光明教教众里也有不少铁匠,这些都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没有足够的银钱,在上任教主被杀后,光明教损失的不仅仅只是教众,更多的还有钱财。 蔡鞗一脚踏出杭州城,又哪里会想到,这还没刚离开呢,就又被人盯上了,更不会想到,偏偏还是不愿沾染的摩尼光明教,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还有另外一伙贼人在前面等着他。 张玥儿没能获得让蔡家满意的钱财,离开杭州城时,原本的两匹老马也成了一头青驴,想着大半年来的劳累与付出,张玥儿没由来的一阵心酸。 脚边的小丫头没有为她垂着腿脚,而是低头像是犯错了的孩子。 “三伯,到了何处?” “还差十里地就该进入扬州了,少夫人若是累了,前面有个茶肆可以歇歇。” 赶车的老人一边挥动鞭子,一边回头说了句,张玥儿叹气一声。 “歇一歇也好。” 前来时,身边带着十余人,离去时,脚边只有一小丫头,越想越是心酸,心下对苏眉、蔡鞗有股莫名的怨恨。 “若非那苏眉……也不至于如此。” 张玥儿开口,双包头小丫头不敢开口,车内只有刺耳木头摩擦尖叫声。 马车停顿,不数息车帘被人掀起。 “少夫人,先喝口茶水歇一歇,老仆检查下车子,莫要半道坏在了路上。” 老车夫弓腰开口,透过掀开的车帘,见到路边果然有个草棚子,张玥儿默默点头下了马车。 “这位夫人,您是要喝点什么?小店虽简陋,却也有上等茶水!” 年岁不大的活店家伸手示意,张玥儿看向草棚内,现里面还有另外一群皂衣汉子,有些犹豫,店家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棚子里几人,笑道:“夫人不知,这里是官道,来往的客旅颇多,自小人在此处贩卖茶水,从未见过有贼人出没。” 又说道:“若夫人担忧,小人有围子,可以为夫人遮掩一二。” 张玥儿淡淡笑了笑,说道:“店家细心了,想来也如店家所言,天下间又哪里有这么多贼人出没,只是……店家有酒水吗?天气渐冷,饮了些酒水也能暖和一二。” “有,小店有上好的酒水。”店家忙点头。” 江南富庶,即使有两三个山林贼人,也会很快被官府捉住砍了脑袋,张玥儿并不是太过担忧安危。 刚一脚踏入店内,就听一汉子嗡嗡开口。 “店家,你家有酒,为何不与俺们?还能少了你家钱财不成?” 又看向看过来的张玥儿。 “你是哪家娘子,看俺作甚?” 黑铁塔汉子拍桌恼怒,见他一字赤黄眉下牛眼圆睁,张玥儿本能的想要远离,一脚踏入草棚的纤脚也退了回来,就在犹豫着是不是离去时,一旁威严汉子忙开口阻止。 “铁牛不得无礼。” 宋江很是瞪了眼好惹是非的李逵,这才起身向张玥儿拱手一礼。 “我家兄弟性子鲁莽,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听着宋江话语,张玥儿再次看向“圆目怒睁”的铁牛,看向高矮胖瘦不一几人,心下犹疑不定,坐着的一年轻男子起身上前。 “夫人莫怕,宋江哥哥是郓城押司,我等兄弟前来江南公干,并非为恶歹人。”说着,青年还将路引拿了出来证明。 张玥儿看着眼前青年却有些呆,青年样貌太俊俏了,唇红齿白丹凤眼,双眉狭长似剑刺入鬓间,看着身量较坐着的几人稍瘦弱些,但皂衣劲装下,依然能让人感受到猿背蜂腰的健壮有利,最最关键的是,此人较为白皙,远不似那个叫“铁牛”的黑铁塔汉子让人不喜。 见张玥儿呆,草棚里几人脸上露出莫名笑意,或许是那铁牛太过显眼,也或许是她清醒了过来,正待开口,赶车的车夫却有些不满,一把推开青年。 “光天日下,你们想做什么?” “郓城押司?我家少爷是镇江知军呢!” “哼!” 马夫冲着青年就是一声冷哼,用着身子阻住他人视线,又伸着手引领着一旁桌椅板凳。 “少夫人莫要管他们,老奴还就不信了,大宋朝还有哪个敢对咱家为非作歹!” 老马夫唯恐他人占了自家少夫人便宜,用着身子挡住一干人视线,就算如此,嘴里说着话语,还回头很是瞪向恼怒的黑铁塔等人。 张玥儿心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却也随着老马夫引领,坐在了角落里一张木桌旁。 “镇江知军了不起?还不是只有一小丫头一腌臜老儿?” “铁牛住嘴!” 宋江猛然暴喝,还没抱拳作揖致歉呢,老马夫却是脸红脖子粗,一脸恼怒道:“个个凶目横肉,一看便知都不是好人!” “哼!” “夏秋两税刚刚结束,正是各县纲辰输送之时,郓城押司不在郓城勤勉任事,跑到了扬州作甚?公干?一个个凶神恶煞如同匪类,哪一个像是官府衙役、捕头?” “别以为老头子没见识,俺们家少爷个个都是东华门唱名好汉,别说一小小押司,便是知州、知府要见我家老爷,那也得在门外等上一两个时辰!” “正值官府忙碌纲辰运送之时,押司不再州县任事,却跑来了扬州城外,身边跟随之人个个凶神恶煞不似好人……” “三伯莫要说了,世事也非绝对,兴许宋押司另有公务,还是莫要胡乱猜测了。” 张玥儿突然开口阻止,老马夫张了张嘴,最后只得拱手作罢,宋江等人眉头却皱了起来,几人相视,眼中颇有些犹疑,老马夫话语虽有鄙视不满,听着却也非无见识车夫…… “好你个老杂毛,竟敢如此羞辱我家哥哥,信不信俺铁牛……” “砰!” “铁牛——” 就在两伙人各自坐下,各喝各的茶水,黑铁塔铁牛再次横眉竖目,宋江大急,猛然一拍桌案暴喝。 “再敢胡言乱语,今后你我再无兄弟之情!” 宋江心下恼怒,此处不是郓州,真惹出了祸事,他们谁也难以逃脱。 铁牛不满恼怒,刚被张玥儿按捺下来的老马夫,火气也蹭得烧了起来,少夫人看着那青年的神态,他可是全看在了眼里,心下本就对这些人不满,见那个黑鬼还要闹事,压下的火头又升腾了起来。 “黑鬼,想光天白日杀人吗?” “三伯!” …… “哼!” 老马夫抱拳一礼。 “少夫人勿怪,老奴检查下车子” 说着,也不等张玥儿点头,自顾自退出草棚,年岁不大店家忙上前向双方作揖赔罪,说着茶水全免之类话语。 黑铁塔铁牛也终于喝上了酒水,一边喝着酒水,嘴角不时抖动几下,好像在暗自说着什么,一桌汉子见他如此,也不由跟着一阵苦笑。 一直低头不吭声的小丫头,好像有些畏惧不时瞪眼过来的黑铁塔,低头站在张玥儿身后不敢多言。 “敢问店家,一共多少银钱?” 没过多久,一桌汉子起身结账,店家忙陪笑道:“诸位壮士的茶水算是小的请了,只需给了小的酒水、馕饼……” “啰里啰嗦……真当俺们兄弟吃白食呢?” “铁牛!” 宋江再次瞪了他一眼,又向店家抱拳一礼,笑道:“店家莫要误会,该多少银钱就是多少,我等兄弟还是拿的出一顿饭食钱的。” 店家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拱手还礼道:“是是,是小的失礼了,茶水五十二文,算五十文好了,酒水稍多些,一坛两贯……” “啥?一坛酒水两贯钱?你这腌臜再与俺铁牛说上一次?” 铁牛指着店家鼻子大怒,一干汉子面色骤变,即使一旁看过来的张玥儿也有些诧异看着店家。 第63章 初见宋公明兄弟 年轻店家叹气一声,又笑道:“诸位壮士莫急,自一开始小的也是说了,此处是官道,来往客旅颇多,茶水也就罢了,都是自家采摘的茶叶,除非是上等好茶,请诸位壮士多饮几杯,请往来商旅饮上一杯也算不得什么,就当交个朋友,可馕饼和酒水不同……” “爷砸了你个腌臜黑店,你就知道黑爷的不同——” 黑铁塔铁牛一脸恼怒,上前就要揪住店家打一顿,俊俏青年一把按住了他。 “哥哥且莫急!若他不说个一二来,再拆了这家黑店也不迟!” “花荣你……” “铁牛,让他说!” 年轻店家好像早已习惯了眼前情景,对他们的冷漠并不怎么在意,竟提起酒坛为自己到了小半碗,与寻常掺杂酒糟浑浊酒水不同,酒水甚是清澈,随着店家倾倒酒水,一股醇厚酒香也飘入众人口鼻。 “上等酒水不过五十文,一坛酒水十斤,五百文不算哄骗了诸位壮士。” “哼!” 铁牛忍不住冷哼一声。 “可你个腌臜小人却要爷两贯钱!” “呵呵……”店家不由一笑,自顾自饮了口酒水,笑道:“之前小的也是说了,这里是官道,不是偏僻小道。” 铁牛怒目圆睁,怒道:“那又如何?难道官道就能黑了爷的银钱不成?” 店家正要点头,脚下一阵轻微震动,不由一愣,转头看向身后,正见官道上突然跳出一队百十骑。 “嗯?” 店家一阵诧异,自幼便与爹娘在此处贩卖茶水,不知见识过多少往来商旅、驿卒、官兵,还从未见过一次出现百十骑的情形。 “怪了,难道是西军到了江南?” “不是,是五少爷。” 小丫头突然说了句让年轻店家意外话语。 “五少爷?” “嗯。” 小丫头点头,见张玥儿有些不满,忙又低头不语。 马很快,学堂里的半大少年,蔡鞗的孩儿军亲随,再加上海瑞商号从辽国所招募的骑射教头,过百骑纵马狂奔,任何人见到都会面色大变。 “吁~” 蔡鞗双腿猛然用力,小手更是紧紧拽住战马,或许是身量太轻,尽管已经是辽国淘汰的战马,依然可以人立而起。 “轰!” 碗口铁蹄重重踏在地上,一阵烟尘向外扩散、弥漫……随着马匹停住脚步,身后百十骑纷纷散开,半弧围拢在他周围顿住。 十七翻身跳下,大步走到蔡鞗身前,一手拽住战马,一手伸出,半抱着将他抱下,身后百十人纷纷下马。 在停住战马时,蔡鞗就已经看到了草棚里的张玥儿,心下一阵苦笑,也不知是自己脚程快了,还是这个嫂嫂脚步慢了,比他们早行了小十日,竟然还能被他追上。 张玥儿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了蔡鞗,见他跳下战马,也跟着站起走到草棚前。 蔡鞗走到张玥儿身前,抱拳笑道:“五弟见过嫂嫂。” 又看向她身后的小丫头和老马夫,看向草棚内十余人,又皱眉说道:“虽说江浙还算安稳,嫂嫂回镇江,仅带着小奴和三伯终是不妥的。” 张玥儿一脸怪异看着他,正要开口,蔡鞗猛然一拍脑袋,摇头苦笑道:“嫂嫂不会认为是五弟和娘亲苛待了嫂嫂,不与嫂嫂人手吧?” “难道不是?”张玥儿一脸怪异。 “呵呵……”蔡鞗一脚走入草棚,看向手里拿着个素布的店家,笑道:“店家可有酒水、饭食,肚子空空甚是不怎么舒服。” 年轻店家忙躬身说道:“尚还有些饭食、酒水,只是公子人多些,还请公子多待一刻钟。” 蔡鞗点头笑道:“那倒无碍。” 说着走到张玥儿的桌案旁坐下,张玥儿也不多言,随着他一同就坐,看着他倒着茶水饮下。 “唉……”蔡鞗叹气一声,说道:“嫂嫂自年前便在了家中,算起来……嫂嫂也在了家里做了一年家主,可有见过娘亲和五弟阻挠过嫂嫂半分?” 张玥儿眉头一皱,想要说出“海瑞商号”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店家提着一坛酒水正要送到桌案上,十七却伸手拦住,接过酒水先是用着口鼻嗅了下,这才放到桌案上,双腿微分按刀站在身后。 蔡鞗一边倒着酒水,一边说道:“有些话语,其实五弟早就想与嫂嫂说了,只是嫂嫂毕竟是代表了三兄,代表了老蔡太师,五弟也没法子开口……” 说到此处,蔡鞗又是微微摇头,叹气一声。 “罢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五弟也不再提起,可嫂嫂仅带着小奴和三伯两人就有些不妥了,会让三兄不满的,不是不满五弟和娘亲,而是对嫂嫂不满,因为娘亲和五弟一年来也未有给嫂嫂下过任何绊子,三兄不是个愚蠢的人。” 蔡鞗为眼前依然养眼女人倒了杯酒水,见她脸色大变,心下又是一叹,感叹大家族里的勾心斗角,会把一个心性良善的人,生生变成了另外一个不认识之人。 蔡鞗端起酒水,向面色微白,眼中甚至有些恐慌的女人示意,仰头咽下有些甜味酒水。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嫂嫂以为如何?” 张玥儿一阵沉默,默默饮下酒水。 “嫂嫂这一年来,是不是真的很愚蠢?” …… “也不算吧……” 蔡鞗又是摇头一笑。 “嫂嫂莫要恼怒,五弟年幼,所经历的事情并不是很多,也就这段时间经常翻阅娘亲房里的账册,对咱家的生意也有所了解和感悟[龙腾小说xiaodaba]而已。” 张玥儿先是嗔怒瞪着他,又是一阵苦笑。 “五弟对咱家在杭州和江南的庄子、店铺有些了解,对汴京经营状况却不甚清楚,但……五弟觉得,嫂嫂所作所为,其实与各大权势家族所作所为也当没什么区别,所以呢,嫂嫂也谈不上‘愚蠢’两字来。” “只是咱家与他家不同,嫂嫂也急切了些,不当这么着急与海瑞商号断了联系,在断了联系后,也不当太过……骄傲,生意么,能生了钱财,赚了钱财,那才是生意,对自家骄傲也没这个必要。” 张玥儿心下叹息,也终于对眼前孩童正色起来,之前虽也有注意,更多的是将注意力放在了苏眉身上,今日也第一次真正重视起眼前稚子小儿。 两人谈话并未避开外人,草棚内十余汉子都听了真真,宋江等人这才知道之前的女人是哪家妇人,才明白年老马夫的不屑一顾,一桌人相视不敢多言,黑铁塔的铁牛却不管这些,见到百十人全都骑着战马,可也有半数是半大少年,在他看来,人数百十人又如何,若真的厮杀,顶多也就三两下解决。 铁牛很是眼馋眼前百十匹战马,眼馋这些人身上弓箭刀刃,仅上好皮革箭囊和刀鞘,便知一二,见十余冷脸汉子背身围在少年周围,不时在他们身上扫视,心下有些不喜厌恶。 “砰!” 铁牛猛然一拍桌案,**手一紧,腰间刀鞘陡然闪出一分,一干孩儿军几若与他一般无二,本还正喂食战马精料的半大少年齐齐转身,按刀看向草棚内宋江等人,有意无意三五人相互靠拢逼向草棚。 气氛陡然凝重若山。 “铁牛!” 浑厚且严厉话语传入耳中,正要饮酒的小手一顿,本还不甚在意的神色瞬间凝固…… “公明哥哥,凭啥五百文的酒水就要卖与俺们两贯钱,明明就是家黑店,为何不让俺说?俺铁牛不服!” 蔡鞗眉头微挑,端着酒水转身看向另一桌。 “那腌臜小人说此处是往来官道,不是偏僻之处,俺铁牛只知道越是偏僻山岭,酒水越是价高,越是官道越是越低,偏偏他家五百文酒水,却要卖了俺们两贯钱,不是黑店又是什么?” “呵呵……” 蔡鞗仰头饮下半碗酒水,对面黑塔似的铁牛登时怒目瞪来。 “娃娃你笑个甚?” 蔡鞗低眉看向黝黑大手紧握着的砍柴板斧,眉头再次挑了下,举着酒碗看向神色有些不安的店家,嘴角露出淡淡笑意。 “店家,这酒水多少银钱一坛?” “这……这……” 年轻店家身体微颤,摇晃的几乎就要跌倒在地上,蔡鞗微微摇头。 “照实说,卖与沿途官吏、兵卒,多少钱一坛。” “三……三百文……” “好你个腌臜小人,竟他娘的如此奸诈!” 黝黑的铁牛大怒,跳起来就要冲上前狠揍年轻店家,还未刚迈步,一旁的花荣大手拉住他的手臂,虽无话语说出,眼中却是一片愤怒。 “唉……” 蔡微微摇头叹。 “小奴是不是觉得,这店家确实是个黑店,卖与官吏,售卖于沿途兵卒,上好般酒水只售三百文一坛,卖与沿途过往商旅、百姓,一坛酒水却要两贯银钱,是不是想着,这家茶肆就是家坑人黑店?” “难道不是这样吗?” 蔡鞗点头道:“商贾讲了个信字,本该一应对待,可是呢,有些事情并不是这么来着的。” 蔡鞗看着疑惑不解的小奴,手指却指向黑着脸的铁牛。 “官道上价高,荒山野岭偏僻之处价低,而这就是问题关键!” 小奴更为不解,不仅仅是她,一旁的张玥儿也一脸不解,至于十七等亲随则跟个冰冷石头没有任何区别。 第64章 杀心 “官道上,往来官吏较多,往来军卒较多,地痞无赖同样也多,而这些人能给了银钱就算不错了。” 蔡鞗指了指弓着身子的店家,说道:“若他有权有势,若他身家巨万,当在城内,或是周边小县城开设店铺,而不是在此处。” “一个小人物,一个无权又无势之人,面对随时可砸了生意的官吏、兵卒、地痞,你说收取一坛酒水五百文,他能在这长久吗?” “常年饮酒,常年走南闯北之人,自是清楚明了酒水价值,五百文的好酒变成了三百文,周边的军卒们想来是会照顾着他的,而这些损失谁来承担?” 蔡鞗再次指了指黑脸铁牛,说道:“自然由他们来补足损失,此处又是往来官道,人来人往的,即使他们是贼,是杀人不长眼的悍匪,难道还敢在此处杀人?附近厢军会愿意此处少了个让他们可以便宜,甚至不用银钱就可饮酒的店家?” “杀人?除非他们想死!而且,即使杀了店家,这里也还会有另外一个店家,也还会如此,正因……附近军卒想要饮用低价酒水,想要饮用不用银钱的酒水,杀与不杀,没有任何意义!” “荒郊野岭又有不同,愿意行走荒郊野岭的,大多都是身家较少商贾或是百姓,图个近道,图个少受官府、兵卒骚扰,图个节省钱财,这般人又岂会饮用五百文一坛的酒水?” 蔡鞗咧嘴一笑。 “所以呢,这个店家也不算是黑店,毕竟人家也是要养家糊口的,酒水较贵,不饮用也就是了,若是怕坑,提前询问酒水价钱,莫要没钱装了大爷,等到结账时,又吵吵嚷嚷喊打喊杀,徒让人瞧不起……” “你说什么?” …… 空气陡然沉重,蔡鞗小手轻抚着黑黄相间劣质瓷碗,突然笑了…… “政和三年啊……” “可惜了。” 随着黑皮汉子话语,十七腰间利刃出鞘一寸,蔡鞗伸手又给按了回去。 “十七,你可不如苏老沉稳、谨慎。” 十七一阵沉默,微微点头,依然冷漠的如同冰冷石头。 蔡鞗看向年轻店家,笑道:“今日他们的酒水,与本公子酒水一般价格,都是五百文一坛,不让你吃亏。” 店家不敢擦拭额头汗水,此时又哪里还有之前的冷静、沉稳,见蔡鞗开口,忙弓身答应。 存在即合理,区别对待也是因来往的官吏、兵卒的强势,即使今日打了眼前店家板子,即使一刀砍了脑袋,周边品尝过甜头的军卒,也会再次立起一个如此店铺,可能比眼前店家还要狠。 无论如何去做都无任何意义,蔡鞗不会太过关注毫无意义的事情,但看到宋江、铁牛、花荣等人时,心下难以抑制的起了杀意。 宋江、花荣两人好像感受到了蔡鞗起了杀心,在黑炭似的铁牛骂骂喋喋不愿离去时,宋江好像很是恼怒,硬是拉着他离去。 看着一干人拖拉着牛车远去,蔡鞗心下一阵犹豫…… “罢了。” 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语让张玥儿有些呆愣,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想要询问,终了还是没有开口,就在这时,十七突然开口。 “他们不是好人。” …… 本已经打算放弃了,十七突然冒出的话语又让他犹豫不决…… “干净些。” “诺。” 十七抱拳,大步走出了草棚,身后亲随分出大半,学堂里的半大少年默默解下手脚上的护臂,纷纷跳上战马,或整理刀剑,或检查箭矢,几名教授骑射先生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等他们决定,十七已经帮他们做了决定。 “先生留下护着少主。” 数十骑纷纷上马远去,见到这一幕,张玥儿感到身体止不住的恐惧、颤抖,想要开口,喉咙像是碳火炙烤过一般,只剩下微不可察“啊啊”低音…… 宋江猛然停住脚步,心下不痛快的李逵差点撞在了他身上,衣袖很是擦拭把额头。 “俺铁牛不愿来这鸟厮江南,哥哥偏要前来,净他娘地生了一肚子鸟气!” 宋江不理会黑厮嘟囔不满,再一次回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官道…… 见他已是第六次住脚看向身后,花荣有些皱眉,轻声说道:“哥哥可是觉了不妥?” 一阵拧眉沉默,宋江才低声说道:“心下总是不安……” “那鸟店家不是说了,这里是官道,难道那该死的娃娃还敢在官道杀人不成?”李逵再次不满,冷哼一声,说道:“若是落在俺手里,定然活剥了他!” “铁牛住嘴!” “咋了?受了鸟气还不许俺骂上几句?” 李逵牛眼溜圆,宋江毫不畏惧,反而指着大骂。 “不愿前来?一路就属你最是惹是生非,若非你吵嚷着饮酒,又怎会受了鸟气?” “不想受了鸟气……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吗?是蔡太师的儿子——” 李逵依然毫不在乎说道:“是蔡太师的儿子又如何?若是被俺捉到,照样……” “闭嘴!” 宋江再次打断,莫名的生死危机感让他头皮麻,也没了往日的沉着稳重,李逵见他是真的恼了,狠狠将脚下一块石子踢飞,别头不再多言。 花荣见宋江焦躁不安,皱眉说道:“那店家虽可恶,话语却也不错,此处是通往扬州官道,难道那伙人真敢在此处对咱们兄弟不利?” 宋江皱眉摇头道:“不知道,可这心下总是不安……咱们也是听了那些话语,他对咱们是起了杀心的。” 花荣是神射手,对杀气很敏感,在草棚里,他就感受了蔡鞗身上冷意,听着宋江话语,也不由微微点头。 “很是奇怪,那娃娃之前并未见了咱们,纵然铁牛哥哥性子耿直让他不喜,也不当起了杀心才是?”花荣想不明白蔡鞗为何对他们起了杀心。 “小心无大错。” 几人商议后,宋江舍下车马,只让他人沿着管道赶往扬州,他却与李逵、花荣两兄弟转道钻入芦苇荡中消失不见。 在三人离开不久,数十骑狂奔而来,战马未有任何停顿,径直穿过拖拉货物的牛车,在狂飙而过时,十七目光扫过让到路边的众人,见人群中并无草棚内领头三人,心下暗自皱眉。 数十骑狂飙而过,十余辆牛车继续缓缓前行,半个时辰后,数十骑再次横穿牛车队伍远去…… 蔡鞗与张玥儿在后缓慢前行,听着亲随传来的消息,蔡鞗一阵摇头苦笑。 “或许这就是命。” 心下惋惜,却不知道,正因今日之事,双方也彻底结下了梁子。人没抓到,十七为了他的安危,舍弃了继续追寻宋江等人。 一干人沿着官道继续北上,临近扬州、镇江时,蔡鞗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蔡翛站在蔡鞗身前仔仔细细打量,又看向静静站立的百十骑,苦笑道:“本以为五弟只是胡闹,如今看来却是三兄错了。” 蔡翛没有看向默不作声的张玥儿,与蔡鞗一同走向丹阳城门。 “眼看着就要冬日了,三兄还犹豫着是否回京,五弟来了,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蔡鞗挠头道:“三兄究竟是回京还是不回,不清不楚的,五弟还真弄不清了。” “呵呵……” 蔡翛一笑,说道:“自与辽国签下了盟约,我大宋朝已经承平了百年,军中也就这么回事,回京述职可,不回京也是职责所在。” 蔡鞗微微点头,心下可以理解他的无奈,年轻人想要做事,想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并非是靠着老蔡太师才成为的镇江知军。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百年无战事,人人向钱看的年代,军卒脸上烙印的时代,想要练出一只精兵并不容易。 蔡鞗说道:“登科入仕后,三兄便要前往西北,志向高远非五弟可比,只是我朝已有百年未有较大战事,军卒疏于训练,又多来自于灾情之下流民……” “三兄比五弟年长几岁,见识也多,自是清楚一旦生了旱涝天灾,朝廷自遭灾百姓中选出强壮者入伍,虽有减少百姓负担和增强军卒战力之意,可这些强壮些流民并非真的是良家子,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在吃草根时还能强壮若牛。” “一者疏于训练,军卒懈怠,一者无良家子入伍,皆是奸滑偷懒之人,五弟可以想象出三兄的难处来。” 蔡翛一阵摇头苦笑,刚入仕时热血沸腾,想着要前往西北最苦的地方为官,结果却被大兄蔡攸阻止,成了镇江知军。 想着是一回事,等到着手做事时又是另一番光景,一想到这些,蔡翛就忍不住摇头叹息。 “五弟所言甚是,或许三兄也当学着五弟置办一个讲武学堂。” 蔡鞗一愣,很有些意外他会说出这句话语来,试探道:“咱大宋朝素来重文轻武,五弟在杭州置办了讲武小学堂,连街面上的乞儿都是不愿入学,由此可见其难,正想着让三兄帮帮小弟一把呢。” 蔡翛一阵苦笑,说道:“若非看到五弟的难处,三兄或许已经在置办了个小学堂,五弟若有所需,三兄也定会鼎力支持。” 蔡鞗得到了确切答复,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没敢说家里的事情,唯恐因张玥儿惹了他不喜。 第65章 马行街 一旦在脸上烙下了印记,军卒就有了终身“身份证”,想逃脱都难,朝臣们不是不知道百姓不愿在脸上刺字,军队也很难招募到良家子入伍,新兵变成了老卒,也成了军中的**,更何况,补进军中的流民也有小半是无赖子,再加上百十年的歌舞升平,军中战力可见一斑。 没有良家子入伍,也不可能年年招收流民,为了保证兵源充足,配字军的子女就成了另一个补充,当然,配字军们也不是真的很傻,想着法子避免子女继续与他们一样,但还是有不少孩童注定了这辈子只能从伍。 讲武小学堂对平头百姓没有任何吸引力,蔡鞗也只能从军中挑选。 蔡翛答应了他,因为家里的产业烂事,两兄弟心下都有些尴尬,在确定了选人入学堂后,一行人也离开了镇江。 镇江的位置很重要,不仅阻止了海上盗寇自长江口直接杀到江宁城下,更是死死护住了运河最为富庶的中段,是整个江南货物进入运河的最为重要的南大门。 整个江南所有货物,最终都要走道长江,由扬州沿着运河一路北上,而镇江就是扬州的南大门,死死护住了运河和江南腹心,或许也正因此,才有了“镇江”的名字。 老大蔡攸没能让老三蔡翛前往西北,而是让他担任镇江知军这个肥差使,确实也不算是亏了他。 沿着官道一路北上,沿途除了一些官吏们送上些礼物外,并没有多少麻烦和意外,在杭州时,天虽冷,却也未有下雪,一路北上后,在临淮时便遇到了大雪。 这个时代没有棉布,即使被大食人贩卖了大宋,数量也很少,为了取暖,使用最多的就是皮、草,其实就是牛羊的皮毛和芦苇草。 蔡鞗也算是够奢侈的,百十人外面穿着羊皮袄,为了避免寒风伤了腿脚,裤子也是如此,而且内里还穿着蚕绒贴身暖衣,不仅仅是人,就连马匹也裹了层破旧皮子。 所幸就这么几个人,就算奢侈些也花不了多少银钱,苏眉也由着他瞎整胡闹。 过了淮河就算进入了真正北方,按照蔡鞗的理解,淮河才是南北的真正分界线,而不是长江。 在南北两方,有一道横向大别山山脉,大别山还是汉朝司马迁所命名,就是因为山的北面白雪皑皑,山的南面却百草繁茂,有别于他处。 大别山将南北一分为二,分别向南北的长江和淮河注入水源,过了淮河自也算得上是真正的北方了,也由原本的骑马变成拖拉战马。 除了风雪,一路并未生什么意外,直至十月底,百十人才来到了开封城下,也让他见识到了大宋朝神都的繁华与富庶。 “少爷你看,有人来接咱们了!” 正当蔡鞗站在城外,看着人来人往人群时,绿桃兴奋的指向城门。 看着城门处人群,阿侬一脸赞叹道:“汴京果然不同一般,如此寒冬腊月,竟还有这么多人。” “确实如此,比杭州春夏时的人还多。”蔡鞗一阵感叹。 “少爷……要不……要不把学堂搬到这里吧?” 蔡鞗白了她一眼,说道:“整日想着来了这里,也不知开封哪里好了……” “可好了,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杂耍的,老爷也可以教少爷读书……” “读书?本少爷又不是没有先生教授?” 蔡鞗很是不满绿桃提起蔡京,越是临门一脚心下越是忐忑不定,见她还要开口劝解,忙摆手阻止。 “行了,知道你担忧,担忧本少爷与老蔡太师隔的远了,父子情分就淡了,对本少爷前途不好……” “嗯嗯,少爷,留在开封多好啊,有老爷在,也没人敢欺负了少爷。” 绿桃不等他话语说完,忙小脑袋乱点,看的蔡鞗一阵好笑、无语。 “好像本少爷真的被人欺负了,受了委屈似的……人来了,咱们入城吧。” 见她还要劝解,忙走向城门处,一名看着便是管事模样老人迎面走来。 “少爷一路劳累,老仆未能出城远迎,还请少爷恕罪。” 说着,又忙招呼身后一干仆役。 “一点规矩都不懂,还都愣着作甚?” 老人一阵训斥,指挥着一干仆役拖拉马车入城,蔡鞗反而没了插嘴的机会。 绿桃见他皱眉,很是小声说道:“张管家脾气怪的紧,少爷可莫要招惹了他。” 蔡鞗眉头微挑,与一干亲随大步走向人流涌动的城门。 蔡家的权势也用不着排队,守门卒见到张管事,只是小心在旁陪着笑脸,任由车队进入,刚进了城,蔡鞗问起绿桃来。 “娘亲有没有安静些的别院?” 听他这么问,绿桃本能的以为他要出去住,犹豫说道:“有是有……少爷,都到了开封……” “梆!” 蔡鞗抬手,照着她脑门就是一下。 “你管这么多干嘛?本少爷居住在蔡府,学生们难道也要住在府里?” “春花姐,你领着马车回府,我带着学生们先去别院安置。” 蔡鞗想了下,招手嘱咐一番,绿桃还要再次开口,当他手臂抬起时,只得闭嘴不言,低头像是受了多大委屈的小媳妇。 与后世前朝都城布局差不多,有五十里外城、二十里内城和五里宫城,因为水患缘故,这座庞大城市也是座城上之城。 蔡鞗没有来过开封,前世今生都没有来过,也只是曾经看到过《清明上河图》上的繁华景象,进入城内,才现这座世界头号城市与盛唐时的洛阳、长安有着太多的不同,繁华景象且不提,长安城各坊之间的坊墙,在这座城市里就没有看到。 进了开封城,就成了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对人口高达一百五十万的巨型城市很是好奇。 “临近相国寺有咱们的院子,马行街也有海瑞商号的铺子,少爷是要去哪里啊?” 看着他对这座城市有了兴趣,绿桃心下欢喜,说起了两处院落来,一番介绍后,蔡鞗大致了解了些情况,都是热闹繁华的地方,相比马行街,相国寺附近要稍微清净些。 “咱们在开封住不了太久,就马行街好了,也能让学生们多了解了解马匹,若是合适,买一批马儿也是不错的。” 蔡鞗知道开封并非无马,或许是缺少足够马儿奔驰的地儿,尽管膘肥体壮,真正比起来,或许还不如他的老马耐力。 马行街,听着就是贩卖牛马的地方,事实也确实是如此,从绿桃嘴里,知道午前贩卖牛羊,午后贩卖骡马,与贩卖牛马的马帮相关的医馆、药铺、茶坊、酒肆、勾栏店铺也是最多,在这里,能够买到任何与牛马相关的货物。 为了证明自己话语,绿桃不时指点着街道两旁店铺,说着自己曾经看到的情景,听着她小嘴叭叭,蔡鞗很是奇怪,她也就比自己年长了几岁,也只十岁出头而已,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好像杭州、开封就没她不知道的一般。 “少爷,那个人是马帮的,绿桃跟着夫人见过一次……那个……那个叫孙五爷,是这里的浪荡子,听人说,他腿上少了块肉,是自己割的,还吃进了肚子里呢……还有那个……” 绿桃不时指点着自己认识的人,说着曾经听到过,或是亲眼见识过的人和事情,蔡鞗与以往一般无二,任由她叽叽喳喳,心下也暗自一一记下。 就在百十人走在打扫过了风雪的街面上时,一群人刚刚从一家店铺里走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在杭州挨打了的高衙内高欢。 “衙内,那不是杭州的可恶小子吗?” 一人指着东张西望的蔡鞗,高欢定睛一看,原本还得意猖狂的笑容顿时阴沉若雨。 “该死的小混蛋,竟还追来了开封!” 几个挨过打的浪荡子一阵无语,什么叫“追”来了开封? “衙内,那人是谁?要不要兄弟帮衙内出一口气?” 说话的人头戴羊皮毡帽,腰间用着脏污素布紧紧束着羊皮袄,一看便是个马帮之人。听着马六话语,高欢本能的想要讥讽,刚张了口,像是想到了什么,阴着脸道:“马六兄弟义气,要是兄弟真的帮着本衙内出了这口恶气,别说区区一个店铺,那陈姐儿也一并送到兄弟床上!” 马六大喜,抱拳道:“衙内看好吧,兄弟这就为衙内出气!” 马六是河北霸州人,可以说既是宋国人,也是辽国人,因为檀渊之盟后,雄州、霸州、徐水、满城、阜平等地就成了两国的边界,宋辽虽无较大争斗,但这些地方的民心却成了两国争夺的对象,减税、政策什么的,双方比着给优惠,或许也因这个缘故,这些地方的百姓也较自大了些,看到蔡鞗百十人,能让高衙内都忌惮的娃娃,十几个马帮汉子还就偏偏上前招惹了。 蔡鞗四处张望,虽天气寒冷,街面上还是有不少百姓,完全没有天冷猫冬的意思。 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听着绿桃叽叽喳喳说着这座城市的零零碎碎,也未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十余人的不怀好意,其实也不怪他,马街最多的就是贩卖马匹的马帮,少则三五人,多则百余人,十余人迎面走来,谁又会在意。 蔡鞗没在意,十七却见到马六嘴角的不屑,就在马帮一汉子突然上前欲要撞到蔡鞗身上时…… “砰!” 十七一个侧身,重重将汉子撞出数步,异变太过突然,蔡鞗、马六都不曾想十七会突然将人撞飞。 蔡鞗、马六两人呆愣,孩儿军随从和数十半大少年却是训练有素,“当啷”声不绝于耳,百十人纷纷拔出利刃。 第66章 娃娃好手段 蔡鞗有些不明所以,但他十分相信亲随十七,看着眼前一群人的神色也阴沉了许多。 马六心下一个咯噔,开封权贵太多了,眼前百十人年岁不大,且半数是未成年半大少年,见他们人人挎刀背弓,看着装束也不像马帮之人,与曾经所见西军也有很大不同,正犹豫着是不是继续大闹时…… “大哥,不会是开封哪家公子、衙内吧?” “怕个鸟,咱们霸州人又岂会怕了他人?就算是哪家公子、衙内又如何,还能大了高衙内不成?真闹了起来,朝廷也不会把咱们霸州人怎么样!” “大哥,俺觉得四儿说的不错,就算真闹大了,朝廷也只抓了咱们打几下板子,根本不能怎么样了咱们霸州人。” “伤了十一郎,大哥,这口鸟气俺不能忍了……” …… 一干人举着刀刃,阿侬、刘一刀两人相视一眼,刘一刀微微点头,不着痕迹向身后低声吩咐了声,双眼却看向一群吵吵嚷嚷汉子,嘴角上扬不屑。 一干兄弟吵吵嚷嚷,马六钢牙一咬,大步上前,指着蔡鞗鼻子大怒。 “竟敢伤了我霸州兄弟,吃奶娃娃,今日若不给爷们个说法,你们休想走出了这条街!” 蔡鞗一手抱胸,一手抚摸着下巴打量着眼前一帮人,刚来了开封城,他也不相信会这么快遇到了麻烦,更不相信十七会无缘无故伤了人,一阵摩挲光洁下巴,手指遥遥指向马六。 “识相的就滚,什么霸州人不霸州人的,即使你是辽国人,小爷照样揍得你满地找牙!” “滚!” 蔡鞗不知道,也没想明白他们为何会找上自己,不过他也不打算低头弱了自己的势头。 马六一干十余人大怒,正待持刀上前,一辆马车原本正常行驶,街道也足够宽阔,足以让马车从一侧通过,只是这辆马车莫名其妙的突然转向,竟横叉在即将生冲突的两伙人中间。 车子看着有些普通,但蔡鞗知道,仅车子的帘子和马夫身上布料,就知里面的人并不简单,更何况还敢横叉在即将私斗的他们中间。 蔡鞗摆了摆手,十七和一干亲随们也稍微后退了一步,只见马夫跳下车子,弓着身子打开厚实车帘,里面竟跳出两个与他年岁差不多的少女和一少年。 不等蔡鞗细细打量,个头稍矮少女指着蔡鞗,很是不满说道:“伤了人,怎么还要蛮横不讲理?” 说话少女与绿桃的装束差不多,同样的双包髻,貂皮马甲下是一身湖绿色绸缎衣裙,眉目清秀,看着是个挺俊俏的丫头。 见蔡鞗如此“色色”看着自己,少女噘嘴很是不满。 “打了人,不道歉还要蛮横打人,你就不怕官家打你板子吗?” 蔡鞗刚从杭州跑到了开封,开封又是整个大宋朝权贵最多的地方,准备与自己打架的一帮人可以确定身份,即使背后有些权贵支持,凭借蔡府名头,即使揍了也是白揍,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可眼前少男少女却不同,显然就是大家族子女。 皱眉打量着眼前少女,又看向后面一男一女,很是揉了揉鼻子,还没上前一步呢,少女像是受了惊吓,竟后退了三步,看的他一阵哭笑不得。 “又不是打你,怕个甚啊?” 少女羞红着脸忙上前,好像为了证明他是错的,多上前一步,用着杏眼瞪他。 “谁……谁怕了你?” 捂嘴轻咳两声才强压下想笑冲动。 “咳咳!” 蔡鞗上前两步,与她隔了两步距离,抱拳深深一礼。 “小生这厢有礼了,之前是小生孟浪了,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说着,又看向马六。 “撞了人……不管你们有无歹心,没抓到把柄,是我们不对,我们认栽,十贯钱算是医药赔礼,就此别过,如何?” 马六一干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蔡鞗的“赔礼道歉”很是无语,正待开口,眼前的小丫头却很满意点头。 “撞了人,道了歉,你们也就不用打架了。” 马六大怒,不仅指着蔡鞗大骂,手指还指向了眼前打抱不平的少女。 “一对狗男女,这算什么道歉?我兄弟都受了重伤,眼看着都快死了,十贯银钱?打乞儿呢?” 少女好像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见马六一干人大怒骂人,眼圈都红了,蔡鞗心下反而一阵冷哼,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畏惧,小手指向刚刚还恼怒大骂,现在却躺在地上装死的家伙。 “十贯银钱……嫌少啊?嫌少老子再加一文!七千五百零一文铜钱,够不够?” “……” 两伙人眼看着就要厮打起来,别说是这个时代,就算是蔡鞗上一世那个世界,百姓也还是爱看热闹,这种天性根本就改变不了,尽管天上飘起了小雪,街道两侧也是围了一圈又一圈百姓,全伸着脖子不嫌事大,听着蔡鞗话语,全都一阵无语。 蔡鞗可不管别人如何去想,指着装死的家伙就是一阵大骂。 “娘地,刚刚还活蹦乱跳,现在却他娘地躺在地上装死,小爷可警告你,别以为你老大真的会照着你,装死,装着装着就他娘地真的死了!” “看你那小样还不信是吧?” …… “嘚嘚,你装吧,等你老大弄死你,把你的死栽倒小爷头上,你他娘地可别后悔,而且小爷也不怕告诉你,就算你被你老大弄死了,小爷也不怕!” “装吧,你给小爷使尽装!等破席子裹巴裹巴扔乱坟岗时,你他娘地想装都装不了,赶紧装,赶紧投胎!” 蔡鞗话语出口,无数人诧异,本还躺在地上装死的汉子大骇,不是看向蔡鞗,而是看向马六,见马六正看了过来,很是麻利跳了起来,没头没脑的就问…… “六哥,你不会真的将俺当成狗娃吧?” 马六面色狂变,原本还与蔡鞗对峙的马帮汉子们齐齐转头,无数人的目光转向。 “马六,狗娃真是你杀的?” “说——” 一汉子猛然上前怒吼。 “狗娃是不是你杀的——” 马六连退两步,眼中满是惊慌、恐惧,指着装死汉子惊叫道:“别听三儿胡说,我……我怎么可能会杀狗娃?是……” “砰!” 汉子暴怒,一拳重重砸在马六脸上,自己幼弟死的不明不白,尚在大名府时就有些怀疑,听了蔡鞗话语,心下更是信了三分。 “头一日,狗娃还有说有笑说没事儿,第二日却死在了床上,你说姓石的太狠,出手太重,说是伤了心脉……” “狗娃明明伤的是腿脚——” 汉子暴怒,“当啷”一声拔出利刃,回头指向一干兄弟。 “哪个敢护着他,别怪老子再不讲兄弟情义——” 汉子用刀指着马六仰天大吼。 “还我兄弟的命来——” 汉子挥刀砍向马六,马六大惊失色,心下那个悔恨就别提了,早知如此,也绝不出了这个头。 汉子不要命的挥刀劈砍,马六连连躲避,刀光闪过,再一次躲开脖颈间致命一击,连连闪躲,连连后退…… “狗娃不是老子杀的——” “当!” 两柄利刃重重撞在一起,沉重力道让两人各自后退一步,下一刻又重重撞击在了一起。 “该死的——” “老子再说一次……” “当!” “老子宰了你——” “当!” “好好……” “别以为老子怕你……” “当当!” “少废话,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当!当!当当……” 暴雨般密集撞击声让无数百姓心惊肉跳,马六和汉子厮打在了一起,围观的百姓傻眼了,蔡鞗也有些呆愣,本想着吓唬吓唬装死的汉子,又哪里会想到,吓唬竟让对方反目成仇了,竟引出一桩人命案来…… 人群中一队人装束与宋国人显然不同,为青年没有看向场中激烈厮杀两人,从两人话语中,他也猜测了个大概,尽管马六一再辩解自己没有杀死随行兄弟,明眼人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真伪,为了嫁祸他人,杀了自家兄弟,如此之人,即使今日不死,日后也休想活命,更不会再有兄弟跟随,青年不用细想也可以想象出结果,对蝼蚁一般的马帮更是不屑一顾。 “好手段。” 青年双目不离蔡鞗左右,听着他的话语,身边中年男人微微点头。 “没想到宋国竟有如此聪慧少年,仅一番言语便让敌手自相残杀,就是不知是哪家儿郎。” 青年沉默不语,双目依然看着挠头不已的蔡鞗,不仅仅只青年一人,躲在人群中的“孙半仙”包道乙、方金芝一脸怪异看着这一幕,方金芝忍不住低声骂了句…… “果然奸诈……” 包道乙心下苦笑,看着眼前一幕,想着之前过往,很是暗自感慨,竟同情起马六来。 一阵沉默…… “蔡小子虽有些挑拨离间,可若那汉子没有残害自家兄弟,也不会有眼前一幕,可话有说回来,若那马帮是忠厚之人,也不会有事没事招惹了蔡小子,自也不会有今日之事,种下的恶因,就要承受恶果,也算不得蔡小子……心狠手辣。” 包道乙也不知该如何评价了挠头娃娃,心下却知,绝不能将挠头的小子当成无知娃娃。 青年神色郑重,包道乙目光复杂,方金芝不屑,人群中的高衙内高欢却是头皮麻,不仅仅是他们,人群中的一群身高马大之人,同样抱臂看着这一切,只不过,他们并未太过关注场中拼死搏命两人,也为太过注意挠头不已娃娃,更多的是将目光放在下了马车的三名少男少女身上。 第67章 父子相见 (本应该早早出去,或是设定好中午时间,要不然也不会太困而睡着了,晚了一天……) “让开让开……” 一队衙役捕头挥舞棍棒驱赶人群,马六一行十余人全被粗大锁链锁住,生拉硬拽拖着离去。 马六凄惨不凄惨,这些都与蔡鞗没有多少关系,也不会太过在意,对于他来说只是个不足道的小人物,重要的是背后之人。 暗自皱眉想了许久也没能想明白,自己不过是刚入开封城而已,怎么可能就被人盯上了? 光明教? 蔡鞗不相信光明教会用这种无赖子手段,如果真的要动手,也只会是一击致命,一刀砍了他脑袋。 高衙内高欢? 想了一会也觉得不大可能,当日之后,高欢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纨绔子弟虽也使阴耍狠,更多的却是当面锣对锣鼓对鼓的约战,使阴耍狠只会在纨绔圈子里被人瞧不起,尽管心下隐隐约约感觉是高衙内所做,又不认为高欢敢在蔡京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 一群人自杭州前来,而且与正常情况下乘舟坐船不同,百十人骑马一路冒着严寒前来开封,如此不同寻常的选择,蔡鞗相信,那个从未见过面,主动要他前来汴京开封的老蔡太师也一定会紧紧盯着自己。 如此情况,除非那高欢真的很愚蠢,否则是不敢在此时针对他的。 可还是有句“聪明反被聪明误”话语,偏偏还就是乍一见面的高衙内所作所为,而且还是鼻青脸肿回了太尉府。 当街打斗的马六等人被衙役捕头锁了,蔡鞗并不是太过在意最后结果,对于他来说,那个马六已经是了个死人。 正准备在十七的帮助下上了战马,正准备离去呢…… “你不是好人!” 一句莫名其妙童音传入耳中,蔡鞗转头一看,正见绿裙小丫头紧紧盯着自己。 “小生可不可以这么理解,姑娘是在助纣为虐,也不是个好人?” “你……” “姑娘,你也是亲眼见了,为了嫁祸他人,他们甚至不惜杀死日夕相伴的兄弟,今日之事也是昨日的重现。” 蔡鞗正色道:“姑娘说的对,撞了人终究是我们的不对,撞了人不仅不主动道歉,还用言语挑唆、离间对方,更是错上加错,姑娘说小生不是个好人,小生不会有任何辩解话语,只是想告诉姑娘,这个世界并非是亲眼见到的、亲眼看到的才是真实,真实有时并非摆在阳光下。” 蔡鞗又指了指十七,说道:“十七撞了人,毫无征兆的撞人,若是换了他人,也正如姑娘所说,小生会第一时间表示歉意,之所以不道歉,是因为小生相信十七不会无缘无故撞人,撞人也定然有其他原因!” 说完这些,看着还是有些倔强的少女,犹豫说道:“知道他人不是好人,就莫要随意招惹,更不要在正准备开仗时涉险,或许你心地善良,可心地善良不代表愚蠢,就如那些衙役捕头,他们总是在最后时才出现。” 说着又抱拳一礼。 “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姑娘见谅,小生初入京城,尚还未寻到了住处,小生这就别过。” 可以肯定少女是大家族之女,但他并不想与这个城市的人有所交集,话语说完,转身走到战马旁,十七将他送上马匹,拽着马匹原地转了一圈,小手一抱。 “小生就此别过。” “后会无期!” 说罢,小脚轻踢马腹,绕开了横在路中间的马车,身后百十人也纷纷翻身上马…… “四妹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见她还看向没了人影的街道,一直没有开口的另一少女也不由打趣。 “二姐就会埋汰人,四妹……四妹哪有看着他……” “那人不是好人!” 站在马车边上的童子突然开口,见两女看来,说道:“世间最大的凄惨就是父子成仇、兄弟反目,如此年岁出口便要他人兄弟反目成仇,终非良善之人!” 之前还与蔡鞗怒怼的少女,听着童子说了这句话语时,反而有些不满。 “九弟也不是没有看到,一开始便是那些人先心生歹意的……” “先生说,人性本善,他若不挑拨离间,又怎知那些人心生歹意?那些霸州马帮不是好人,他同样也不是!” 少年很是坚持,少女想要再次开口,稍高些少女忙拉住阻止,笑道:“九弟也没有说错,是他先以恶心恶语来着的,当然,四妹也没错,就是不知是谁家的俊俏小郎君。” 说着,开口少女还向噘嘴不满的四妹挤眉弄眼,回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少年。 “天色也不早了,若再不回去,父皇可是要恼了。” 少年默默点头,自顾自爬上马车,老马夫想要帮忙却被小手阻止。 “四妹,别看了,让阿福打听打听,明日就能知道是谁家的儿郎了。” “二姐……” “走了走了~” …… 马车缓缓转道皇宫方向,一群高大汉子有意无意落在马车十丈之外,天空小雪变成了鹅毛大雪,街道上人影渐渐稀少、无人…… 仅仅只是一刻钟,百十骑成了移动的雪人,胖胖的张福几乎是滚着来到人前。 “少主见谅,少主见谅……” 张德福连连抱拳作揖,唯恐蔡鞗恼怒,一边作揖求饶,一边苦着脸解释。 “不是小的不想出城迎接少主,是……是……” 蔡鞗没有任何反应,双目却紧紧盯着出现在门口的老人,一个需要他人搀扶着的老人。 “老蔡太师当面,我儿还不上前见礼?” 蔡京打量着一年未见的儿子,突然开起玩笑来,这让同样打量着的蔡鞗有些意外。 未与大宋朝最大奸贼见面时,脑中不知模拟过多少次见面情景,想着是该见面倒头就拜,嘴里喊着“爹爹”邀宠话语,还是该耍些孩子脾气大哭大闹,虚幻成为了真实后,突然觉自己是如此的天真、幼稚,原本应该有的忐忑不安,此时竟消失的不剩半点,自己终究还是个成年人的灵魂。 默默整理了下衣襟,上前郑重抱拳一礼。 “孩儿若年长几岁,父亲若还年轻,能够承受住孩儿腿脚,或是咱们这辈子不是父子,孩儿会毫不犹豫动手!” 绿桃面色大变,空气陡然凝重,站在蔡京身后的蔡攸面露不悦,正待上前训斥…… “呵呵……” 蔡京摆了摆手,竟意外的笑了。 “因我儿调戏妇人,还是因买扑淮南盐巴,或是那流求之事?” 蔡鞗微微摇头,说道:“流言蜚语、盐巴买扑,看着是两件毫不相干之事,实则还是盐巴买扑一事,而盐巴买扑事关朝廷税赋,事关天下安危,此乃国事,父亲为国而忘家,孩儿名声虽受损,亦不敢有半分怪罪、埋怨,有些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的,父亲本应是洁身自好文人,今时却甘愿泥污一身,孩儿虽不可置否,却也心生敬服。” “盐巴也好,流求岛也罢,虽不苟同父亲的所作所为,却不敢不满,盖因国安则家存。” “可是!” “孩儿顶风披雪前来,刚入城便有浪荡子滋事,父亲能来到此处,也定然知道孩儿今日之耻!”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贤则臣良,父慈则子孝,昨日孩儿有‘调戏妇人’之名,日后必受今日‘蛮横无礼、阴损毒辣’之累。” …… 绿桃有些不明所以,心下只是担忧蔡京恼怒不喜,正待上前跪倒求情,却被蔡鞗一把拉住。 父子两人相视沉默不语…… 蔡京微微点头,说道:“因盐巴买扑,我儿因为父遭受无妄之灾,虽稚子小儿调戏妇人颇为可笑,但众口铄金,人云亦云者众,即使是为父身在开封,初闻此事,心下亦有恼怒不喜。” 说到此处,蔡京轻声叹息,说道:“他人只是看到了为父帮了你买扑盐巴,却不知,盐巴就是你我父子两人的战场,而为父也着实输了一场,从未想过我儿会转手送入府库五十万贯银钱。” “为父输了,输给了一个娃娃,为父心下却很是欣慰,让为父想不到的是,我儿竟在杭州置办了个讲武学堂。” 自盐巴,或者说自蔡鞗不认识繁体字注音那一刻,无形中有一双眼睛始终在他身上徘徊不散,盐巴的意外,流求岛的请求归附…… 蔡京对眼前的儿子产生了浓重兴趣,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生,这个儿子竟置办起讲武小学堂来。 蔡京为所有儿子取名时,都是“攸”为根,取“人从文”之意,若蔡鞗置办这个时代最为常见的科举学堂,任何人都不会感到意外,可讲武学堂…… 蔡京看向百十人,知道他们都是学堂里的童生,更为知道他们的前身是什么,一一将人扫过,沉默良久才叹息一声。 “讲武学堂终究不是我大宋朝正统,我儿若真的缺少孩童入学,在开封置办学堂亦无不可。” 蔡鞗一阵呆愣,没有想到蔡京会说出这番话语,一阵认真考量后,还是轻微摇头。 “孩儿更愿意在杭州置办学堂,杭州百信不信蔡家,江南百姓不喜蔡家,越是如此,孩儿越应该留在杭州。” 静静看着倔强梗着脑袋的孩童,讲武小学堂在杭州挂牌,本应只是个玩笑,一个茶余饭后的笑谈,可半年过后,学堂依然如故。 蔡鞗坚持,蔡京沉默不语,其余人只是静静看着场中父子两人,没人开口,父子相见本应是欢喜的事情,两人在一起时,竟有种莫名的怪异感。 第68章 不一般的父子关系 父子两人在一起时,不仅旁人感觉怪异,根本不像是正常的父子,就是蔡鞗自己,心下也感觉有些异样,当蔡京钻入马车离去时,看到蔡攸不满看来时,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蔡鞗看着只是个孩童身体,灵魂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成年人,如同高维世界来到了低维世界,即使在这个世界只是个乞儿般存在,灵魂上也天生带着优越感。 原以为自己会忐忑、恐慌、畏惧,见了面后,才觉是如此错的离谱。 阿侬、刘一刀两位老人虽经历的事情够多,也还弄不明白父子两人究竟是怎么了,与他们一般的还有绿桃,顾琴娘反而并未表现出诧异。 蔡鞗有意无意在绿桃、顾琴娘两人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壁,有人在旁时还好一些,一旦两人独处,绿桃就显得焦躁不安,很担心蔡鞗的警告变成现实,真的不要了她。 绿桃一直希望蔡鞗可以留在帝都,希望留在蔡京身边,成为蔡府最受宠的那个孩子,或许这就是大家族里的本能,本能的希望可以得到家主的宠爱与重视。 但今日父子两人太过异类,不明白两人这是怎么了,看着顾琴娘收拾物品,绿桃还是没能忍住开口。 “顾姐姐,少爷和老爷这是怎么了啊?绿桃不明白,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绿桃仔细回想着以前事情,又想着今日见到情景,很是不解这是怎么了。 顾琴娘放下手中衣物,看着她苦着眉头,有些好笑一个小丫头的忧愁,却又暗自羡慕,至少她还有个可以担忧、牵挂着的人…… “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也不是你可以担忧的,想多了反而不好。” “顾姐姐知道了缘由吗?告诉绿桃好不好,少爷……少爷其实很……很可怜的……” 绿桃揪扯衣角,顾琴娘很有些无语看着低着小脑袋的丫头,想着一年来生的点点滴滴,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妖孽般的孩子会用“可怜”两字来形容。 一阵沉默…… “小山长是海瑞商号的少东家,是海龙帮的少帮主,绿桃知道吧?” “嗯,绿桃知道。” “当日……刘秃子……你也是在场的,之后生的事情……” 顾琴娘想着一年来的变故,心下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绿桃听着她提起这件事情,神色也有些焦躁不安。 “如果当日小山长、夫人跟随着太师来了开封,或许也没了当日之事,正因小山长、夫人留在了杭州,太师欲重开盐巴买扑,各家都想买扑了盐巴,而夫人留在杭州,威胁到了所有陷入困境的盐商利益,所以……所以才有那些流言蜚语,逼迫夫人和小山长离开杭州。” 顾琴娘说道:“流言蜚语源于盐巴,说是小山长被太师拖累也不算错了,也因此才有逼迫太师答应盐钞买扑淮南盐巴事情……” “逼迫?没有啊?” 绿桃更加疑惑不解,顾琴娘却微微摇头。 “确实是逼迫,太师也没有太多退避可能,刚刚重返朝堂,盐巴买扑尚未进行,却有人拿小山长清名要挟,一旦不闻不问退避,太师在朝廷上的权势无形中会被削去一分,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58小说 .58xs.vip]又如何护住了他人?况且,还有自己门下官吏参与了进去,太师更加不会允许。” “盐钞买扑,淮南各盐场被小山长一人独吞,以此警告江南商贾和各地官吏,之后又敲打了夫人,将所有人敲打一番,这场争斗,最后赢家也只有太师一人,只是……小山长用了五十万贯银钱进行了反击。” 看着绿桃点头,顾琴娘苦笑道:“淮南盐场定税一百一十六万贯,小山长给足了盐钞后,又增添了五十万贯银钱,已是出历年所得税赋,出了以往买扑之数,朝堂上也没人敢用此事弹劾太师纵子枉法,可是太师却打压了夫人和小山长,于情于理,太师都要有些愧疚,所以……太师看似赢了盐巴买扑,于小山长而言,太师已经输了。” “盐巴买扑,太师赢了朝堂,赢了江南盐商,赢了公理,却输了父子、夫妻之私情。” 顾琴娘看着无垢的双眼,心下一阵叹息,虽不知道蔡鞗究竟与她说过什么,也知因何小丫头与自己有了距离、隔阂,想着身上永远背负着的沉重大山,或许如今的距离才是对两人最好的结果。 顾琴娘脑中杂乱纷呈,沉默好一会才再一次开口。 “小山长与太师虽是父子,却不同于一般父子,更像是唐朝杨妃之子吴王、蜀王与太宗。” “蔡太师早些年布局流求,海龙帮最后结局可想而知,只是小山长再次破开了这个死局,两场看不见的争斗看似小山长胜出,可都遭受了太师的打压,盐巴买扑胜出,太师收了夫人名下田地和店铺,流求岛归附,足有一州、一府之土地的流求岛降格成了流求县,小山长的指挥使也被朝廷取回,改成了苏十三任流求县尉,之所以会如此……姐姐还是以为与海龙帮苏老帮主有些关系,绿桃也不能以正常父子来看待他们。” 顾琴娘,或者说曾经的张瑛儿,张怀素死后,尽管朝廷至今还在追杀摩尼教余孽,摩尼教传承千百年而不倒,想要护住一个女人自也算不得什么,可她还是不得不成为了个妓子,经历的事情多了,一些他人看不清的东西,她反而看的一清二楚,蔡鞗从未真正禁锢了她,在杭州城也从不踏出一步,今次跟着前来汴京,也是为了躲避学堂里老不羞们的骚扰。 整个学堂就这么几个人,蔡鞗前来开封也几乎将整个学堂搬了过来,安置了学生、先生,仅带着十七和几名亲随回了蔡府。 在杭州时,蔡鞗的耳朵都能生了老茧,绿桃一遍又一遍说着开封有多么的富庶、繁华,说着蔡府是如何的富丽堂皇,当他真正站在御街看向高大樊楼时,确实被这个时代的匠艺惊住了,足有数十米高庞大高楼矗立在皇宫边上,皇宫反而成了陪衬的绿叶,再看看眼前院落,左右扫了一眼,竟怀疑起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少爷?少爷?” 绿桃正要用小手在他面前晃动,蔡鞗很是白了他一眼。 “这就是你整日念叨的富丽堂皇、荣华富贵?就这院子,还不如咱家在杭州的学堂大呢!” 绿桃低头说道:“开封房子很贵的,皇宫也不是很大……” 蔡鞗再次转头看向皇宫青灰院墙,很是苦笑摇头,也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 “除了皇宫边上的杨府、潘府,就属咱家了,真的,绿桃不骗少爷!” 见他一脸不信,绿桃像是证明自己是对的,很是郑重竖起手掌。 “绿桃誓,绝没骗了少爷!” “信你……才怪呢!” 蔡鞗指着鹤立鸡群的樊楼,很是不满绿桃的哄骗,说道:“就那樊楼都比蔡府大了!” “少爷……” “嘚嘚,你是对的行了吧?” 蔡鞗一阵无奈摇头,走向连个迎接的人都无的蔡府府门。 蔡府匾额像是崭新的,大门也像是重新刷了漆,门前站着春花和看门的仆役外再无其他人。 “真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家……” 蔡鞗低声嘟囔了句,春花像是没有听到,一边在前领路,一边说道:“西院已经收拾妥当了,老爷刚刚让人嘱咐过,少爷若有所需,可以寻五夫人,或是让张管事去做……” “没这么麻烦,咱们也住不了太久,需要的话,让刘老去做就是了。” 蔡鞗内心不愿与蔡京有太多交集,反而更愿意两人淡漠些,更愿意两人之间只有利益而无恩情。 “挺好的。” 一脚踏入门内,绕过挡在门前的影壁,看着面前的楼阁假山庭院,脸上淡淡笑意让春花、绿桃以为他很满意蔡府的豪华。 绕过影壁,一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站在院中,好像是在专门等待他的出现,看到院中他们,蔡鞗微微停顿了下脚步,整理了下衣襟后,这才上前抱拳见礼。 “鞗儿见过五娘、六娘、七娘……见过大兄、四兄……” 抱拳见礼,心下却一阵暗骂蔡京个老混蛋,土都快埋了脖子,竟还祸害这么多年轻女人。 蔡鞗刚刚七岁,老六刚能四处乱跑,老七、老八还只是吃奶娃娃,看着他们的娘亲模样,顶多也就二十出头,不仅有三个弟弟、四个兄长,还有十二个姐妹。 心下暗骂老混蛋、老不羞,面上却未有表现出任何不敬。 蔡京是古来稀的老人,这个时代的男子成家立业较早,原配夫人早已过世,如今掌家的是五夫人杨氏,是天波府杨氏女,生三女和五女。 初次见到这么多蔡家人,也不认识了哪个,自是不能当着人面问起绿桃,也不一个个见礼,对着为的杨氏深深抱拳,嘴里一阵“五娘、六娘”,把绿桃说过的家人全都念叨了个遍,这才直起身子。 头裹抹额的杨氏上下将他打量一番,微微点头,说道:“鞗儿去岁一场大病着实吓了五娘,今岁再见却壮实了不少,也长高了。” 蔡鞗笑道:“鞗儿让五娘担忧了,前来开封时,娘亲还特意嘱咐了鞗儿,说五娘腿脚受不得阴冷,特意让鞗儿带了些上好皮子。” 说着,十七和四名亲随抬着两口木箱上前,木箱打开,雪貂比肩、护膝、靴子……一一呈现在众人面前。 第69章 这就是蔡府 只看雪白貂皮色泽,一干妇人便知价值不菲,杨氏反而像是有些不悦,面无表情说道:“天冷腿痛都是些老毛病了,家里的人丁多,开支也大,若无必要,还是莫要大手大脚为好。” 蔡鞗笑道:“五娘说的是,也就娘亲离了开封较远,这才想着给各位姨娘置办些避寒衣物。” 蔡鞗心下想说“没花蔡府银钱”来着的,转念一想,这样也挺好,以后也能有了借口省些银钱。 杨氏微微点头,依然冷着脸说道:“京城不比杭州,在杭州可以肆意妄为,天子脚下却不能由着性子,不可再与人起了争执。” 蔡鞗一愣,进入京城也没半日,就算生了马行街的烂事,她也不相信蔡京会满世界嚷嚷。 见场面冷了下来,六夫人孙氏与几女相视后,一脸笑意拉着蔡鞗手臂打量,又看向杨氏,笑道:“是那些浪荡子先招惹的事端,也怪不得鞗儿。” 说着,又轻拍了两下蔡鞗脑袋,笑道:“今后可莫要冲动,若真被他人欺负了,自也不能善罢甘休,弱了蔡府的名头。” “嗯,鞗儿记下了。” 蔡鞗心下一阵苦笑,却也知道眼前女人的善意,也只能点头答应。 孙氏看向弓着身子在旁的张管事,说道:“鞗儿年幼,又刚入京城,张管事应该仔细陪着才是。” 张管事低头说道:“确实是小的做事不谨慎,还请六夫人责罚。” “责罚就不必了,张管事忙的事情也多,一时疏忽也是有的,不过……今后需仔细些,免得远在杭州的十妹忧心,怪了咱们没能照看好了鞗儿。” “小的今后会仔细些的。” 孙氏点头,张管事躬身退下,蔡鞗心下却皱眉不已,也终于见识了杭州城没有遇到的“宫廷斗”戏码来。 见场面尴尬,杨氏开口说道:“京城不比其他地方,小心谨慎总是不错的,去休息吧。” 杨氏转身,众人也只得跟在后面离去,不冷不淡的迎接仪式就这么简简单单结束了。 见人离去,张管事才直起了身子,默默看了蔡鞗几眼,这才伸手示意。 “鞗少爷,请随老仆前往西院。” …… 看到眼前阁楼后,蔡鞗现与想象中的不一样,在杭州时,他的小院已经算是很俭朴了,来了开封后,才现什么才是俭朴。 杭州小院是个四合院,有书房、练功房、厨房、仓储房、马厩,整个小院也就他一个人居住,原以为春花说着的西院是他一个人居住,踏进院子后才觉不是,仅仅只是一处两层木楼。 “想念杭州了……” 蔡鞗仰头看着木楼,毫不顾忌张管事冷着的一张老脸。 “少爷说笑了,京城居大不易,咱家人多,占的又是寸土寸金的地儿,纵然家里有万贯银钱,也不能强逼着他人搬离的。” 绿桃自入了这座府邸,就成了寻常丫头,哪里还有杭州时的灵动,春花年岁较长些,经历的事情也多,神色也自然了些。 又劝解道:“西院小是小了些,挤挤也能住的下咱们,可不敢有了怨言,会被老爷骂的。” “骂?” 蔡鞗看了眼一旁的张管事,对清瘦且有些阴冷的中年不是很喜欢。 “庭院太小,人就显得阴郁……十七,让人将娘亲的别院收拾收拾,这里距离烟花柳巷太近,不是个安心读书的地儿。” “诺。” 十七抱拳答应。蔡鞗再次打量起眼前木楼来。木楼上下两层,一楼原本住着七弟蔡筱和十三姨娘王氏,二楼住着八弟蔡悠和九姨娘赵氏,蔡鞗自杭州而来,两个小弟和姨娘也挤在了二楼,为他腾出了整个一楼房舍,看着也挺照顾他了,蔡鞗心下还是不怎么满意,不是对赵氏、王氏不满,而是对蔡京不满。 打心里就不愿来了汴京,更不愿住在蔡府整日相见,不是蔡鞗矫情,而是实实在在不愿。 绿桃将物件一一搬进院子,又按照他的习惯一一摆放齐整,仅这些烂事就用了两个时辰,直到深夜她才算消停。 头一日,住在一起的两个姨娘只与他照了一次面,也没说了什么话语,有十七这个无论如何都要守在身边的亲随在,两个女人也不方便过多逗留。 一夜无话,没有人前来打扰,蔡鞗也早早的起了床,绿桃比他还要早上一些,提前将习武练拳的木桩竖了起来。 硬拳霸道,一拳一脚都是以杀伤他人性命为目的,注重力量和度,看着较为呆板僵硬。原本蔡鞗也以为武术只是花拳绣腿,有些招数看着比较累赘和无用,实际上并不是如此,看着胡乱挥舞,跟跳大神似的乱蹦乱跳,其实不是,只是因为所练拳脚也不一定就是拳脚,很可能是刀术或盾术,是混乱中厮杀搏斗之术,之所以后世看着花拳绣腿,是因为缺少实战,人们也不允许动辄伤人性命,杀人者心若猛虎,犹豫迟疑也是练武之人最大的障碍。 硬拳刚猛霸道,看着有些僵硬呆板,实则动辄伤人要害、取人性命,而且硬拳的招数不仅仅只是拳脚,也用于刀盾枪矛,只不过没有太多花招,都是简单的一击致命,之所以称作硬拳,更多的原因是山林里百姓不常用刀剑搏杀,更多的是拳脚私斗。 “哈!” 小手用素布紧紧缠绕,每一拳都要很有气势的“哈”一声,不是练拳都这样,根据阿侬老人说法,一开始是如此,练拳不是练刀剑,击打木桩对双手造成很大的伤害,吼叫的同时会憋着一口气息,击打木桩可以减少些疼痛,等习惯了,熟练的可以压住胸中气息,胸中憋着一口气时,吼叫不吼叫也就没了多少意义。 “哈!哈!哈!” “砰!砰!砰!” 直拳、侧转肘击、踢脚膝撞,三连击很是顺畅使出。 “哈!” “砰!” 又是一个侧转肘击,接着就是一阵“砰砰”拳打,偶尔会夹杂着腿脚膝撞。 天未明,就听着院中一阵怪叫,顾琴娘、绿桃早已习惯了他的吵闹,赵氏、王氏却是一阵心惊肉跳出来察看,正见楼下蔡鞗击打着木桩。 “砰砰……” 看着楼下蔡鞗也不像是做做样子,虽比不上高大汉子练拳这么恐怖,赵氏、王氏依然心惊肉跳。 “姐姐,五少爷在院里练拳,是不是不妥?咱家可都是以诗文称道……而且……五少爷习武练拳的动静也太大了些,惊到了筱儿、悠儿总是不好的。” 王氏一脸担忧看着楼下,赵氏一阵沉默,说道:“妹妹也是知道,杭州传出五少爷置办讲武学堂后,大少爷不是没劝过老爷,可老爷的态度……若无老爷点头,你我姐妹只能紧闭些门窗。” 王氏苦笑,本只是樊楼歌姬,若非有了生孕,她都不知道日后该如何过活,想着儿子惊醒后的哇哇大哭,很是担忧看着楼下小人儿。 “咱们姐妹挤在一起也就罢了,可若整日担惊受怕的,妹妹受得了,筱儿却受不了。” 赵氏看了眼王氏,又看向楼下胡乱跳腾着步法的蔡鞗…… “妹妹最好还是谨慎些为好,妹妹应当知道,五夫人、六夫人可以称呼‘鞗儿’,你我却只能唤作‘五少爷’,若非有了孩儿,此时你我就该在后院睡通铺了。” 王氏一愣,不由想着蔡家的侍妾、通房丫头的凄惨,一阵犹豫不决…… “妹妹你是知道的,别说大家族里的侍妾、通房丫头打通铺,就是官家的侍寝宫女也是这般,活着伺候人,不被老爷、少爷送与了他人就已经是幸运得了,也是你我命好,老爷偌大年岁还能生养。” “话又说回来,老爷年岁大了,你我现今虽有了筱儿、悠儿,可孩儿毕竟年幼,你我又无娘家可作依仗,一旦老爷有个病痛……孩儿们又该如何?五少爷虽不似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四少爷已经成年,可五少爷身后有十妹,有海瑞商号,终不是你我可以比得。” 赵氏又看了眼王氏,再次看向楼下。 “妹妹说的对,咱们蔡府以诗书礼仪为,五少爷却置办武人学堂,妹妹也知府里的态度,即使妹妹不提此事,难道就无人提起?” 王氏心下震动不断,这才觉自己的愚蠢来,向依然盯着蔡鞗的赵氏郑重行了一礼。 “姐姐说的是,确实是小妹鲁莽了。” 赵氏没有回头,看着楼下小人儿慢跑,若有所思道:“筱儿、悠儿与五少爷本应一般无二,都是蔡府庶出小少爷、小衙内,与大少爷他们不同,或许……五少爷在家里闹腾一番,对筱儿、悠儿另有益处也不一定。” 看着楼下已经由一个变成了两个孩童跑步,王氏一阵苦笑叹息。 “还是姐姐想的周到……” …… 蔡鞗在院子里“哈哈”打拳,在院子里跑步,又在绿桃端来药水浸泡双手,之后还要晨读一会四书五经……一大早就这么忙忙碌碌,与杭州城没有多少区别,做完这些后,依照往日习惯要吃些饭食,却现这里终究不是杭州城自家小院。 这个时代通常都是一日两餐,午时和晚时两餐,按理说,早上都是谁饿了谁自己弄些吃的,但蔡家在朝为官的较多,每日早朝前,厨娘都会早早的准备好了饭食,蔡家也就有了早餐的习惯。 早餐就早餐好了,在杭州时,都是绿桃为他准备饭食,在自家小院里吃了早餐,有时他也会在学堂里将就一下,而现在,他必须与所有人一同饭食,否则就要饿着肚子。 第70章 不去不行 “夫人,小的真的是亲眼所见,五少爷确实一大早在打拳。” 张管事低声在杨氏耳边说着一早所见所闻,杨氏只是稍微停顿了下碗筷,依然自顾自吃着饭食,就在张管事准备退下时…… “鞗儿自幼身子骨便弱了些,习武强健身体也是好的。”说到此处,素手一顿,又说道:“西院略小了些,筱儿、悠儿尚在襁褓中,受不的惊吓,把东厢房整理一下,日后便是鞗儿的院子。” “啊?夫人,西厢房是小姐……是,小的一会就让人收拾。” 张管事刚开口,见杨氏回头看来,忙又低头答应。 杨氏不理会他人的目光,依然低头自顾自吃着饭食,就在满屋子人心下暗自揣测,蔡鞗带着绿桃来到了前厅,本还嗡嗡的厅堂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众人转头侧目,杨氏依然不紧不慢吃着饭食,待蔡鞗走入厅内后,才转头看向一身劲装的小人儿。 蔡鞗乍一见这么多人看向自己,心下没由来的一阵紧张,一边整理下衣衫,一边平息胸中杂乱跳动,大步走到杨氏面前,抱拳深深一礼。 “鞗儿见过五娘。” “嗯。” 杨氏沉默少许才微微点头,面无表情说道:“习武之人食量较大,也忍不得饥饿,日后除了午时、晚食外,鞗儿可独自饭食。” 蔡鞗一愣,又抱拳一礼:“鞗儿谢过五娘照顾,只是……鞗儿尚有其他些事情,身边亦有些随从,住在西院不甚方便,正准备禀告了父亲……” “东厢房虽比不上十妹的别院宽敞,也还住的下十余人,身为蔡家子嗣却搬居在外,不合适。” 杨氏放下碗筷,一旁的小婢女忙送上洁巾,擦拭了几下嘴角,继续说道:“五娘不是很赞同你习武和置办的讲武小学堂,却也知道,从文也好,习武也罢,都是为了大宋朝的安稳,你选择了从武,五娘不支持,也不反对,可若你出去居住,五娘不答应!” 说着,杨氏再次看向弓着身子的张管事。 “东厢房今日整理出来,鞗儿若有所需,不用禀告,一应允了。” 杨氏说罢,也不理会他人,带着两个小丫头离去,她的话语反而把蔡鞗弄的不明所以。 “鞗儿……” 六姨娘孙氏正要招呼蔡鞗,蔡攸、蔡绦两兄弟搀扶着蔡京走了进来,一屋人全都轰然站起,抱拳的抱拳,福身的福身,纷纷涌上搀扶着蔡京坐在正中主座。 他人上前,蔡鞗也不往里挤,仅他一人站在一处,也是尤为显眼。蔡攸心下不甚满意,见他一个人站着不动,嘴里就是一声轻哼。 “大病了一场,连长幼之礼、父子之情都不顾了,与畜生又有何异?” 蔡绦像是未有听到他的话语,蔡京却冷脸扫了一眼。 “长幼之礼、父子之情不是嘴上说说,小五虽与为父有些生分,却比你做的那些烂事强上许多。” 蔡京开口,一干围拢之人也不敢多言,蔡攸却有些恼了,说道:“今日在朝堂上,大臣们弹劾爹,不还是因为他,爹怎么还偏袒了小杂……” “砰!” “混账!” 蔡京猛然一拍桌案,一脸的恼怒、冰冷。 …… “哼!” 父子两人恼怒相视,蔡攸最后不得不低头,却不愿开口认错,见此,蔡京不满冷哼一声,又指向站在外围的蔡鞗。 “小五上前。” 蔡鞗眉头不可察微皱了下,静立了两息才走上前去。 “老蔡太师可有训话。” “轰——” 整个厅堂都跟炸了一般,昨日在西院,当着张管事的面说着“老蔡太师”话语后,各房院就已经知道了,之前也从杭州传出些“老蔡太师”话语,各房各院私下里也都议论纷纷,可这也只是私下里,还从没想到,身量仅五尺孩童竟然当面言“老蔡太师”四字。 “砰!” 整个厅堂跟炸了锅一般,枯瘦大手重重拍在桌案上,本还嗡嗡厅堂,瞬间落针可闻,即使是襁褓里的“七郎、八郎”也被纤手掩住小嘴。 蔡京却笑了,指了指对面椅座,蔡鞗也不多言,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 蔡京一脸笑意说道:“我儿言老蔡太师,岂不知老蔡太师今日就可砍了你的脑袋,难道我儿不怕?” “虎毒尚不食子,但这个世界也并非绝对,有食子之虎亦是可能,只是孩儿并不相信,权高位重的老蔡太师会对一个稚子小儿动怒,若仅仅只因一句童言童语便要喊打喊杀,孩儿相信,老蔡也只能是年老的老蔡,而不可能成为我朝太师!” 蔡京微微点头,笑道:“老蔡太师确实不会对一童子的戏言动怒,但若是他的儿子这么戏言,那就另当别论,算得上以下犯上,悖逆不孝的罪名。” 蔡鞗咧嘴一笑,露出个刚掉了的豁牙,一边围着自己倒着没有多少滋味酒水,一边笑道:“老蔡太师名下儿子皆以‘攸’字为基,皆取‘人从文’之意而名,其女皆以‘良’字为名,以‘攸’,以‘良’为名,自是老蔡太师冀以莫大期望,其下之子人人登科拜相,其女皆为贤良之妇。” “老蔡太师……老蔡……太师!” “既有老蔡太师,自当也有小蔡太师,老蔡太师,岂不是正和了老蔡太师当年立志报国、子女贤良之愿?若老蔡太师因此等话语而恼怒……” “呵呵……” 蔡鞗举杯向惊愕看过来的蔡京。 “老蔡太师,可有忘了年轻时的热血与壮志?” …… 满屋骇然看着毫不在意的童子,不知何时离去的杨氏站在了背后,看着蔡鞗的背影,眼中竟有中迷茫与惆怅…… “唉……” 蔡京轻声叹息。 “我儿想做小蔡太师?” 蔡鞗一愣,不由抬头去看面红脖子粗的蔡攸,咧嘴一阵轻笑。 “您老挑拨兄弟情分的手段可不怎么高明。” 蔡京一阵吹胡子瞪眼…… “您老也别恼怒,咱不提什么长幼之别、嫡庶之分啥的,也不提外公与娘亲的陈年往事,咱就说孩儿置办的讲武小学堂,孩儿一只脚已经是迈入将门之列,咱大宋朝会允许一个武人成为小蔡太师?孩儿可不相信您老会想不到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 蔡鞗一阵摇头轻笑,自顾自饮了口酒水,说道:“二兄拜在叔父门下,前有张怀素妖人作乱……,虽叔父被降了职,朝廷已经惩罚过了,可这也算是有了前科吧?二兄多多少少也要受到些影响,想要成为小蔡太师……不言父亲愿不愿意熙宁党人重回朝堂,就算父亲不阻止,朝堂上也有无数大臣们不乐意。” “因二叔缘故,二兄能达到叔父的知府、知州行列就算不错了,想要成为小蔡太师……至少孩儿是不会相信的。” 蔡鞗又饮下一杯酒水,笑道:“三兄督镇江,为镇江知军,算是走了武将一途,顶多成为我大宋朝枢密使,但孩儿并不认为三兄能够成为我大宋朝枢密使,或是说孩儿不认为三兄有这个能力。” “镇江极为重要,可沿江北上入江宁,亦可沿运河向西入杭州,可沿运河北上直入京城,又可沿江水入汉水,可入荆襄,可入川蜀,可自荆襄登岸北上,沿上洛直入陕甘,可直通洛阳河南……等等。” “我大宋朝几乎所有江南货物,都要经过镇江这一途,肥缺是挺大的一个肥缺……” 蔡鞗一阵摇头叹息。 “梅花香自苦寒来,一者江南富庶,易于消磨了人的志气,二者……咱们大宋朝的威胁从来都是北方,禁军也好,厢军也罢,最为重视的还是北方,一个合格的枢密使,若不能居于北方,不了解北方各军情况,孩儿认为这是一场灾难,想来老蔡太师也不会认为这样的人有资格做了枢密使,所以呢,三兄若久居镇江,这辈子也只能是一地知军,除非老蔡太师另有安排。” “四兄……” 蔡鞗看向蔡京身后的蔡绦,笑道:“四兄刚中举入仕,虽不敢说最后会不会成为小蔡太师,但孩儿更倾向于大兄,一者大兄是走的正常的清流路数,二者……” 蔡鞗举杯向蔡京,脸上有了一丝惆怅。 “爹爹终究是老了,也只有久在官场的大兄能够继承爹爹的一切,换了我们兄弟哪一个,在官场上都没那个名望,力有不逮而勉力为之,孩儿认为那是在找死,您老说,您是不是在挑拨离间?而且也不怎么高明。” 蔡京很是怪异看着他,在所有人看来,他确实应该恼怒,如此小儿竟敢当面挑衅,不按着打板子可不成,可也就是怪了,蔡京心下反而没有一丁点被冒犯的恼怒,竟有种……后悔与不舍的犹豫。 场面一阵诡异寂静,所有人都在看着毫不在意,自顾自吃着饭食的蔡鞗,就在蔡京准备开口时,杨氏却从背后不轻不重拍了下他的小脑袋。 “年岁不大,胡言乱语却多,如此没规矩可不成。” 蔡鞗头颅向后反折,见是依然冷着脸的杨氏,想要开口,见她眼中的担忧,想要张开的小嘴也紧紧闭上,低头不敢多言。 “老爷,鞗儿聪慧是聪慧了些,就是这性子太过骄狂,任之由之终是不妥,不若……不若送入太学……” “太学?不去!太学先生太严厉,会打鞗儿的板子的!”蔡鞗想也没想直接拒绝,又说道:“再说,孩儿还是讲武小学堂的山长先生呢,入了太学,学堂里的学子怎么办?” 见他小脸的坚决,蔡京反而笑了。 “就需要太学先生打了你的板子!” “哼!” “敢直呼老蔡太师……不去不成!” 第71章 送给官家一个小蔡太师 蔡京与蔡鞗的关系很复杂,即使有小蔡太师也不可能是他,不仅仅是讲武小学堂,不仅仅是他一脚迈入了武将行列。 置办学堂,按理说不管是哪一种学堂,都属于文人士子行列,但讲武学堂不同,培养的是军中将领,尽管一个娃娃置办讲武小学堂,说要培养些将领啥的有些可笑,但在蔡京和朝廷文人们眼里,他就已经是大逆不道行为了。 宋朝是个开放又封闭的朝代,对武人约束力极强,讲武小学堂的成立,即使是文人也要被划入武将行列,一旦成为朝堂上的重臣,凭借着师生门徒关系,很可能会成为真正权倾朝野的存在,比如今的老蔡太师还要恐怖,因为老蔡太师的权利来自于上面的官家,可一个人若手握着完全听命于自己的军队,成为真正不依靠官家,而是依靠多年培养的师生之情,依靠着可翻天的无数军卒成为大佬的话,这是极为危险的。 蔡京和蔡鞗都很清楚,在他选择了置办讲武小学堂之后,就已经断了仕途道路,顶多也只能成为清流般的存在。 原本“老蔡老蔡”的呼叫让蔡攸很是恼怒不满,但蔡鞗一番话语后,脸红脖子粗的蔡攸反而沉静了下来,几兄弟坐在桌案旁饭食也显得和谐了许多。 酒足饭饱,孩童没资格饮酒,可这种与啤酒差不多的米酒,对于蔡鞗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蔡京不反对,其余人等也不开口阻止,任由他自顾自饮酒。 酒饱饭足,心下有些不满蔡京私自给他安排了学业,更是忧愁如何返回杭州的事情。 太学舍学生分为三等,可以看作是上中下,即上舍、内舍和外舍三个等级。 外舍多是入京科考却未登榜的举人,只要付些钱财便可入学,有些人文采很好,在科考前被太学的先生看中,虽无钱财,亦可免去银钱入学,但这都是很少见的情形,文采较好,仅仅只是运气不佳,这种士子往往会被京城无数老财主看中,花费些钱财投资者无数,根本不缺钱财入学。 内舍是未改革时的前身,多是王公大臣们子嗣,蒙学之后便在内舍比比皆是,专门用严苛先生管教纨绔子弟的地方,学业层次不一,与外舍多是未能登榜的举人有着很大的区别。 太学真正的精英是上舍学子,每三年一次大考,也是进士考,举人未能上榜成为进士,即使落榜举人在京城科考期间闯下名声,也被太学先生、学官看中,依然需要在外舍待上一年,通过数次摸底考试后,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后,才能一跃进入上舍,也就成了进士预备役的行列。 科考的试题大多都是礼部官员出题,太学学官又每每与这些官员相交甚密,很多都是好友或同年,自也大致能够猜测到考试的内容,虽不能全中,多多少少也能摸清个大概方向,所以上舍精英们基本上已经是一只脚踏在登榜进士的门槛上。 太学的老学究们对外舍,对上舍都要宽松些,谁让人家基本上都是举人,都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呢?对内舍的纨绔们却不一样了,那规矩堪称变态,按照老蔡太师的说法,即使不能中举入仕,也不能坏了自家名望,成了他这般纨绔浪荡子。 蔡鞗也不知何时有了“纨绔浪荡子”的名头,除了待在家里就是留在学堂,剩下的也就带着百十骑外出奔行拉练骑术,就算如此,也从未欺负了他人,怎么就有了个“浪荡子”的名号了呢? 想不通,浪荡子就浪荡子吧,他也不想理会这些,可蔡京逼着他要在太学就学,否则就要解散了他的讲武小学堂。 “你只是个稚子孩童,置办学堂,自为学堂山长本就有误人子弟之嫌,又触犯了文人私下里的忌讳,尽管在为父和他人眼里,你的讲武小学堂不过是个笑话,可你要明白,文人们的忌讳就是忌讳!今日你可置办讲武小学堂,明日他人也可以,为父和朝中大臣们不担忧你一个可笑的娃娃,可若是军中宿将置办了讲武学堂呢?” “所以,你要么老老实实给为父去太学待着,你的讲武小学堂,为父可以给你留着,算是你的亲随牙将,要么为父强行解散了讲武小学堂,你应该知道,老蔡太师有这个能力。” …… 在蔡京的一番威胁后,考虑再三,蔡鞗也不得不承认蔡京确实可以轻易罢了他的讲武小学堂,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蔡京的威胁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原本计划着可以很短时间内返回杭州也成了泡影,静下心来后,突然怀疑起苏眉阿娘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种结果,所以才支持他带着一干少年长途拉练。 “唉……真是个麻烦。” 蔡鞗苦笑叹息,他不知道的事,蔡京同样抚眉苦笑。 在旁服侍着的蔡攸,脸上没了丝毫烦躁与焦虑,见父亲叹息,好像知道他在忧愁着什么,犹豫着说道:“父亲为我大宋朝呕心沥血,可毕竟是得罪了天下百姓和乡野士绅,一旦官家露出些许不满,我蔡家恐有倾天灾祸,而官家最是宠爱茂德公主,咱们蔡家也只有五弟与公主年龄相仿。” “昨日五弟当街与霸州马帮起了争执,茂德公主回宫后与官家说起过五弟事情,听着言语,像是对五弟有些好感,还让人询问过五弟事情。” 蔡京一阵沉默,沉浸在官场上多年,又怎能不忧虑死后蔡家兴衰?想着今后蔡家会面临何种困境与灾祸,想着今日父子谈论,想着小五之前做下的事情,心下一阵犹豫不舍…… 见他神色犹豫,蔡攸咬牙说道:“父亲今日也是见了,五弟根本不愿舍去那个讲武小学堂,今后纵然中举也必是废人一个,朝臣们绝不会允许五弟这般人的存在。” “五弟聪慧异于常人,想来是明白日后所遇困难,可五弟依然选择了讲武小学堂,以孩儿看来,五弟成为了都尉驸马也算是件好事,虽不能入仕为官,为学堂山长,教授学生弟子却是可以的,而且……孩儿也不认为哪个大臣会用此事乱言乱语。” …… “唉……” 蔡京一阵摇头叹息,心下知道儿子话语是对的,可今日再次感受到了小五的聪慧与敏锐,很是不舍放弃这个孩儿,可一想到今日早朝后官家话语…… “罢了,罢了……” 蔡京深深叹息,又莫名冷脸看着蔡攸,冷声说道:“你若再敢做了杭州之事,再敢针对三儿,莫怪为父不顾父子之情!” 蔡攸心下一阵恐慌,忙低头说道:“之前是孩儿犯了糊涂,今后不敢再胡作非为,若……若再有昨日之为,孩儿愿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蔡攸起毒誓,蔡京也未有半分阻止,冷脸许久方才微微点头。 “明日你搬出蔡府吧,你那小院和东厢房一并留给小五。” “啊?” 蔡攸心下一阵惊慌失措。 “父亲,孩儿……” “蠢货!” 蔡京猛然一拍桌案,洁白长眉竖起,见他真的恼怒了,蔡攸忙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静静看着跪在地上儿子许久,蔡京才深深吸了口气,很有些失望摇头。 “老蔡太师,小蔡太师,你以为正常情况下,官家会承认了你小蔡太师之名?” “哼!” “蠢货!” 看着地上的儿子,蔡京心下没由来的一阵焦躁、愤怒。 “前有妖道张怀素欲要造反作乱,仅十年而已,官家今日又宠信了那道人王老志,甚至将官家赐予为父的第南园都给了他,你以为是官家真的崇尚道门,真的有梦道之事?” “蠢货!” 蔡京再次冷哼一声,深吸一口气息才将莫名的怒火强行压下。 “小五虽在江南,虽居于府中深居简出,却能道出为父因何深受官家宠幸,知晓为父因何再次起复,想知道因何吗?” 蔡攸一阵错愕,一脸不解看着冷脸的父亲。 “小五年幼,却聪慧异常,知晓我大宋朝每年需耗费一万万两千万贯钱财,我大宋朝崇尚文治,免税之功名田日渐增多,税赋一年少似一年,如何保证每年可征收了一万万两千万贯钱财?谁又能有这个本事?有谁愿意得罪了熙宁党人和元祐奸党?” “除了为父有这个魄力,哪个敢?” “哼!” “一钱当十钱,当百钱,百姓不满……可为父征收到了一万万两千万贯钱财!没了为父,朝廷去岁亏损了两千万贯!这就是为父可以重回朝堂,重新为太师的理由!” 蔡鞗冷哼不断,想着苏眉送来的信件,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对这个蠢货长子越来越不满意,可又无可奈何,正如今日蔡鞗所说,他根本没得选择,只能选择眼前跪着的长子。 脑中杂乱纷呈,许久才平息了胸中激荡,看着儿子冷脸说道:“官家与太祖、太宗、真宗、仁宗、英宗、神宗、哲宗不同,当今官家更爱奢华!” “日渐稀少的税赋,又有个喜爱奢华的官家,银钱从何而来?” “官家看似宠爱为父,那是因为为父能为官家征收到一万万两千万贯钱财,因为为父可以给官家想要的奢华、壮丽,但你莫要以为官家就是个愚蠢之人!” 屋内一阵诡异沉默…… “官家离不开为父,又担忧为父权势太大难制,自是要有些小人来牵制为父,而官家选择了那该死的道人!” 蔡京深吸一口气,缓缓闭合了双眼,冷漠说道:“官家需要一个权势之人来牵制为父,为父就送与官家这么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你!” “也只有如此……” “你才能成为未来的小蔡太师!” “但你记住了,你是我蔡府的嫡长子,你可以把小五送与官家,可以明着欺辱,可若再用下三滥手段坏了小五清名……” “为父必斩你狗头!” 第72章 蔡鞗的烦恼,小公主的忧愁 在蔡京面前,蔡鞗表现的不像是这个时代应有儿子的恭顺,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蔡京并未有太多恼怒,反而用讲武小学堂逼迫着他低头,又哪里会想到,还只是个孩童的他,竟已经被蔡鞗、蔡攸父子打包了,已经准备将他卖了个好价钱,而且还是他一直极力避免留在开封的恐惧所在。 不管怎么说,无知无所畏惧,想着年岁还小着呢,也不可能与那位凄惨公主有什么交集,一脸忧愁着该如何逃离京城,逃离了让人畏惧的太学先生,身后跟着的绿桃却得意洋洋,很是满意他可以成为太学的学子。 “少爷,太学先生的学问可是高了……” “你喜欢你去。” 蔡鞗很是白了她一眼,又是深深一声叹息,一路上也不知叹息了多少声,来到府门前时,十七和一干随从也已经准备好了马匹,一脚踏出院门时,脚步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五公子。” 蔡鞗摆了摆手,免去了来人的抱拳见礼,围着眼前披甲汉子打着转打量。 “不错不错,披上这身甲胄才像了个大将军。” 蔡鞗敲了敲汉子身上甲胄,检查着所披甲胄是否是哄人的纸甲,检查一番后,才微笑着赞叹,而眼前汉子,正是曾经的亲随护卫,原怀德军虞侯,现今的天武军右厢指挥使孟费。 孟费一阵苦笑,说道:“昨日听闻五公子遭遇马帮刁难,今日就想着过来看看。” 蔡鞗不由拍了拍衣甲,玩笑似的说道:“不会是这么快想着还了恩情,两相不欠了吧?” “呵呵……” 蔡鞗一阵轻笑,伸手示意后,孟费苦笑弯下身子,让丈外的一干军卒诧异的是,一个小人儿搂着将军脖子低语…… “还别说,小弟还真遇到了个难处,你有没有法子,别让老蔡太师送小弟去太学受罪?” 孟费一阵无语,苦笑道:“小将哪有本事说服太师啊?” “唉……” 蔡鞗叹息摇头。 “在杭州时,小弟就知道老蔡会耍了幺蛾子,果然不出所料!” “愁人!” 看着仅有自己腰腹高矮的童子哀叹连连,孟费更加无语,劝解道:“太师怜爱公子,入了太学,将来登科入仕自不在话下,公子又何须如此忧愁?” “唉!” 蔡鞗一声重重叹息,拍了拍他的腰腹。 “有些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说了明白,即使说了出来,孟大哥也不会相信。” “算了,慢慢想法子吧。” 蔡鞗看向他身后的十余名军卒,个个膀大腰圆,一见是军中勇士,目中露出些许渴望,拉着他手臂笑道。 “孟大哥今日能来了蔡府,能前来看望看望小弟,小弟也不算白白相助一场,若是真的过意不去……嘿嘿……不如没事时客座一下先生,帮小弟操练操练学堂里的娃娃。” 孟费知道他置办了个讲武小学堂,原本一个娃娃的胡闹也不会引起多少人注意,毕竟山长只是个稚子娃娃,可也奇怪,本不应该被人关注的娃娃,却成了禁军嘴里的不屑,后来才知道是太尉养子高衙内传出的消息。 想着军中同僚的议论和不屑,孟费一阵犹豫,见此,蔡鞗心下苦笑摇头,面上却未有露出任何失望,拍打着他的肚子,笑道:“孟大哥娶了个贤良嫂嫂啊,凭这大肚腩便知嫂嫂是如何的体贴温柔!” “哈哈……” 蔡鞗大笑走到战马前,十七将他抱上马背,小手猛然勒动缰绳,两腿更是死死踩住马镫,大半年相处,战马早已与他合二为一,竟嘶鸣人立而起,而这一幕正巧被身后马车上的少女看到。 “轰!” 铁蹄重重踏在青石板上。 “学堂里还有些事情,小弟这就别过,晚些时寻孟大哥饮酒!” “驾——” 蔡鞗挥鞭怒吼,战马如箭矢冲出,瘦小的身体随着战马奔动而起伏,身后更是跟着十余骑纵马狂奔,这一幕恰巧被远处马车上的少女看到。 少女捂着小嘴,看着狂奔而去的十余骑,竟没有因为蔡鞗的英姿惊呼,而是担忧狂奔的马匹会否伤到了路人,就在她担忧时,狂奔的十余骑陡然降低了马,在街道另一头消失不见踪影…… 少女看着十余骑消失不见,正待跺脚,一旁的小宦官却是急了,抹着额头光亮急切道:“公主,时辰真的不早了,若再晚上一刻钟,奴婢真会被官家打杀了的,公主您就可怜可怜小凳子吧?” “走走走!这就走成了吧?” 少女跺脚钻入马车,小宦官不敢稍有停顿,照着赶车的小宦官脑门就是一下。 “还不赶紧回宫,你想被官家砍了脑袋,咱家还不愿呢!” 赶车小宦官不敢稍有反抗对怼,忙挥动皮鞭凌空一记。 “啪!” “驾驾!” …… 少女坐在马车中,也不理会车辕上的两个小宦官如何焦急,脑中满是战马仰蹄腾空情景,满是少年狂妄不羁…… “他就是个坏人!” 少女狠狠甩动了下头颅,像是要甩去令人讨厌的影子。 “公主,潘少爷其实很好的,三岁便能诵诗,五岁便被官家称赞聪慧,比公主年长三岁,却已经被陈教谕收入门下,官家更是特允了上舍学子,除了性子稍冷了些,不喜说话外……” “好好好!” 少女心下一阵烦躁,小脚很是踢腾了几下厚实车厢。 “潘大郎真这么好,你怎么不去寻了他?真是的……本公主又不是真的很傻,又不是看不出姑姑、姑父满脸的不乐意!” 坐在车辕上的小板**公一阵苦笑,又没法子开口回应,叹气道:“公主又不是不知道,咱大宋朝的公主虽是金枝玉叶、衣食无忧,可这……公主,您就听了娘娘话语,长公主再如何不乐意……” “哼!” 听着身后传来的娇哼不满,小宦官一脸的成熟无奈,又不得不开口劝解。 “公主,驸马都尉需早早寻了个才算稳妥……” “不听不听……” 听到小宦官又说起烦人的“驸马都尉”四字,少女就是捂住耳朵一阵不乐意。 像是知道她会捂着耳朵,可一想到娘娘的嘱咐,小板凳嘴里就是满满苦涩,心下也有些埋怨起徐国长公主来。 徐国长公主是神宗十女,下嫁给了潘美曾孙潘意,潘美是开国大将,死后被封为郑王,而潘家也是宋朝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子孙不是驸马都尉,就是王妃啥的,也算是亲上加亲的门当户对。 迎娶个王爷的闺女也就罢了,多多少少还能有些混头,可大宋朝公主却是不同,一旦成为了驸马,基本上就算是入赘到了皇家,也就比一般的奴仆等级稍高些,除了有些俸禄外,什么事情都甭想做了,更何况,公主不同于普通女人,温柔善良些的公主还好些,就怕遇到了个蛮横的主,那日子就更没法子过了,或许正因这些缘故,一般人家并不愿意迎娶公主。 偏偏皇家还要讲个脸面,每每想着要寻个学识、家世都说的过去的人家,大臣们的子女也不得不早早相互定了娃娃亲啥的,尤其是自幼表现聪慧的孩子。 各家族里优秀孩子早早定了亲,早早断了官家的念想,中榜举人要么早早成了亲,要么未有成亲,却被京城里的富户捉去强行拜堂,哪里会给了官家机会,更何况,一旦榜上有名,就意味着未来的光明前途,但凡有些志向的,又哪里会自断前途的道理? 皇家嫁女不易,寻了个好人家更是难上加难,徐国公主还是神宗十女呢,是少女的亲姑姑呢,也还是不希望儿子娶了个公主为妻。 少女不憨不傻的,自是能够感受到姑姑、姑父的不喜,嘴里说着硬气,心下又岂能高兴得了? “姑姑不喜欢福金,福金也不喜欢潘大!上舍了不起?那个坏人比他还小,比他还厉害,是学堂山长!” 小宦官苦笑回头,叹气道:“公主,您又不是没听了马公公话语,蔡家五衙内是年岁小些,与公主年岁相当,可那又如何?还不是个当街调戏妇人的浪荡子?如此这般品行无良之人,又怎能配得上公主?再说了……他那置办的是什么学堂啊?自己还需要先生教授蒙学呢,这样的山长又怎能比得上太学上舍学子?” 小宦官再次劝解道:“蔡公子性子冷了些,长公主是公主亲姑姑,亲上加亲不挺好么?” 少女恼怒,猛然掀开厚实车帘,很是凶狠瞪着小宦官。 “好!本公主从来没有说过不好!既然这么好,你去喜欢潘大好了!” “公主……” “哼!” 少女一声冷哼,眼圈竟然红了,想着这些时日娘亲的逼迫和潘玉的冷漠无视,想着自己偷听到的厌恶话语,心下没由来一阵委屈。 “我才不要潘大呢——” “他比那坏人更加可恶!” 少女猛然放下车帘。 “你再说潘大,本公主就告诉娘亲,告诉爹爹,告诉童贯,就说你欺负本公主!” “哼!” 小宦官的身子没由来的一阵抖动,双手忙将嘴巴死死捂住,一旁赶车的小宦官很是得意瞥了他一眼,抬鞭重重凌空一记。 “啪!” “驾!” …… 马车在前,后面紧紧跟随一队披甲卒,马车远去,就在将要转道消失时,面无表情的蔡攸走出了府门,看到转弯马车样式时,不由一愣,不自觉间又转身看向身后稀疏人影…… “有些意思了……” 第73章 学堂的未来 “大致意思就是如此,若鞗不在太学学习五年,老蔡便要强行拆散了学堂,五爷、刘老,你们怎么看?” 蔡鞗将一大早的事情说了遍,愁眉苦脸看着两位老人,希望可以从他们几十年经验里寻到解决法子。 两老相视一眼,刘一刀皱眉说道:“学堂里的童子都在了这里,就算留在京城也算不得什么,但需要另选一处安静些院落。” 阿侬有些无所谓,在杭州也好,在开封也罢,对于他来说都没太大区别,可看着皱眉不已的蔡鞗…… “学堂里最重要的是人,有了学子才有了学堂,五爷在了哪里都无所谓,只是……鞗儿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蔡鞗一阵沉默,想着未来将要生的事情,许久才深深叹息一声…… “唉……” 摇头苦笑道:“五爷说的是,有了学子才有了学堂,学堂在了何处都没有太大区别,可……可五爷、刘老想过没,这些学子最终归宿在哪里?” 阿侬、刘一刀、在旁充当婢女的顾琴娘皆是一愣。 蔡鞗从顾琴娘手里接过茶水,叹气道:“走武途路子要比科举容易了许多,可以通过武举,甚至直接应征入伍,学堂里但凡教授了十年,鞗儿相信,他们都能顺顺利利加入军中,或是在蔡府的支持下,获得一个不大不小的位子,可是……这不是咱们想要的,学堂想要展下去,而且越来越好,成为大宋朝顶级学府,就必须与太学一般无二,必须参与科考,必须要让世人认可,而这就必须参与科考。” “前朝之因,今朝之果。武人被文人打压,某种程度上确实有利于天下安稳,却也造成了武略的荒废……拥有天下最精良、坚固的盔甲、兵刃,却疏于训练,军懒兵堕,早晚会出大事的,改变这一切,武人无法做到,能改变的只有文人,只有上层才能改变这一切,所以学堂的最终目的还是科举,还是走正常的路数,但要与当今不通武略的文人不同,咱们培养的是文武双全的文人。” 两位老人微微点头,认可了他的话语,刘一刀说道:“少主说的是,武人终究是武人,若无法成为文人监军,即使咱们培养出来了娃娃,终究也是一场空。” 蔡鞗叹气道:“正是如此,武人终究是被文人节制,若文人不重视,或是敌视、抵制,战略与战术相互冲突,其结果不言而喻,所以学堂最终目的还是科举为官。” 又犹豫说道:“学堂有学子、先生,在哪里都无太大关系,只是开封的环境不是很好,太浮华,咱们得学堂需要的是务实,尽可能的不被外物影响。” 有些事情蔡鞗也没有法子开口说了清楚,大宋朝此时怎么看也像是世界第一强国,谁又能相信十余年后,仅两年时间,世界第一大都市便不再属于宋国,谁能相信? 没有人会相信这种事情,即使是蔡鞗自己,也很难相信拥有世界最锋利刀剑、最坚固铠甲,拥有一百二十万庞大军队的宋国,仅数年便被金国夺了整个江北之地,谁能相信? 蔡鞗没法子开口,连自己都很难说服,又怎能让人相信? 宋朝是个让人绝望的朝代,顽固又自大的无以复加,蔡鞗不愿居住在汴京,不愿让学堂处于繁华之地,看着沉默不语的两位老人又无可奈何。 “罢了罢了……” “刘老,开封周边有咱们的庄子吗?不是蔡府,而是咱们自己的庄子或田地。” 刘一刀想也未想,点头说道:“有三处庄子,不过都不是很大,最大的刘家沟有田三百亩。” 蔡鞗心下有些失望,说道:“勉强凑合着用吧,距离开封城远不远?” 刘一刀笑道:“不远,骑马仅需要两刻钟,本是咱们货物存放的仓储。” 海瑞商号在开封城周边设置仓储也正常,蔡鞗站起身子。 “学堂搬到刘家沟,五爷、刘老多费些心,尽可能避免学子受到外界影响,一应所需也不能短了学堂,留在杭州的先生可以在年后日暖时前来。” “学堂是咱们的根本,短时间内或许看不到任何希望,也不会得到任何利益,但学堂是海瑞商号长久下去的唯一希望,老蔡太师年岁太大了,这颗大树一旦倒下会砸到了无数花花草草,所以,再难也要把学堂置办下去,拜托两位了。” 蔡鞗抱拳躬身,阿侬、刘一刀忙抱拳还礼。 “少主放心,我等不敢稍有疏忽!” “嗯。” 蔡鞗很是忧虑讲武小学堂,在前来开封时就担忧不断,在杭州招收不到学子时,他就知道将要面对如何的困难,带着学堂前来,一者算是场长途拉练,还有一个没有说出口的目的,就是想要蔡京见一见,希望得到大宋朝太师的支持。 在十七帮助下,蔡鞗爬上战马,看向跟出来的数十学子,一阵沉默…… “上马——” 突然的尖锐暴吼,像是要泄心下的积郁。数十学子,十余孩儿军亲随,数十马术教头、马夫纷纷翻身上马。 “西门别母去,母悲儿不悲,纵使马革裹尸还,男儿笑傲天地间——” “驾——” 蔡鞗仰天怒吼,百十骑纵马狂奔,对面数十马帮汉子一阵骚动,慌忙让开道路,百十骑轰隆隆纵马狂奔而过,天上又飘起了大雪…… “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 “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 …… “所到之地,凌虐其民,逼**女,此谓奸军,犯者,斩——” …… “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面有难色,此谓狠军,犯者斩——” …… 稚子仰天怒吼,百十人怒吼,行人纷纷转头,看着轰隆隆远去的百十骑,或鄙夷咒骂,害得自己不得不躲避路边,或无视,只是好奇哪里来的一群疯子…… “十七律五十四斩……” “有些意思。” 一青年看着百十骑消失不见,站立许久…… 青年开口,身边中年笑道:“不过一聪慧了些的纨绔稚子,重德又何须重视。” 青年眉头不由一皱,又轻笑一声。 “幼虎虽是幼虎,终究还是山林之虎,也终会长大虎啸山林的。” 中年男子一愣,不由看向已经没了踪影的百十骑,又看着嘴角微翘的青年,眉头也不可察皱了下。 “宋人虽羸弱不堪一击,却不代表宋人威胁不到了辽国,而且我辽国并非无隐忧祸患。” 中年男子又是一愣,随即不屑道:“重德是不是忧虑过了,那些山林野人也有资格威胁到了我大辽国江山?” 青年皱眉,心下虽感觉虎水女真人是个麻烦,却也不认为短时间内可以真正威胁到了辽国,但女真人不断反叛让人心忧不断…… 一阵沉默后,青年叹气道:“野人女真素来桀骜不训,大人还是莫要轻视。” 中年见他低头,心下一阵得意,笑道:“自是不能轻视那些野人,却也不必太过重视,宋国却又有不同。” 青年想要开口辩解,最终还是心下无奈叹息,再次看向早已没了踪影的百十骑…… 第74章 路遇“故旧” 小雪成了鹅毛大雪,城外待客亭好像从未缺少过来来往往的客人,也许是来往客人的慷慨,这座不大的小亭历经百年也依然挺立如故,除了廊柱上刻着的客人留下的痕迹外,小亭依然还是百年前的小亭,一张不大石桌上永远摆放着一壶酒水,一壶永远也喝不完的酒水…… 看着远处白雪装束下的垂柳,张元干不由笑了,举杯向主座上的公子致意,笑道:“子公来的正是时候啊,这漫天飞雪正是饮酒赋诗之时,可莫要辜负了柳柳姑娘一番情义啊,哈哈……” 看着哈哈大笑的张元干,众人一阵莞尔轻笑,张焘指着张元干笑道:“香暖帏,玉暖肌,娇卧嗔人来睡迟,印残双黛眉。虫声低,漏声稀,惊枕初醒灯暗时,梦人归未归。” “哈哈……” 众人指着一脸尴尬的张元干哄堂大笑,一旁陪坐的柳柳姑娘却不明所以,捂嘴轻笑询问,众人这才纷纷嚷嚷说起张元干的风流韵事来。 “唉!” 张元干一想到杭州生的事情,心下没由来的就是一阵感叹……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众人皆是一愣,见他人呆愣,张元干不由看向摇头苦笑的邓肃,心下生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奈、苦涩。 见他摇头苦笑,柳柳不由问道:“这《长相思令》远胜之前词令,公子怎么……怎么如此惆怅?” 张元干叹息,说道:“姑娘却不知,如此大作仅一稚子小儿所作……” “这不可能!” 张焘断然打断,说道:“若非军旅大才,又怎能写出如此之令?且最后一句‘故园无此声’已是暮气之语,又怎能是一稚子小儿?” 众人纷纷点头,张元干、邓肃也很纳闷,在杭州时,初次听闻时,也觉得绝不可能是一稚子小儿所作,与他人一般,也是以为是蔡府花了大价钱购得,也与他人一般讥讽嘲笑蔡府掩耳盗铃之举,文中之意也显然不是一小儿可以体会到的,可离开了杭州,经历过江宁事件后,两人反而怀疑起自己来,那个妖孽根本就不能用“稚子小儿”话语来形容。 张元干与邓肃相视苦笑,正待摇头说起蔡鞗的事情,一阵轰鸣马蹄传入众人耳中…… “吁~” 蔡鞗勒住战马,透过眼前稀疏竹林,见到亭子外几辆马车,有些犹豫是否停歇一下,就在犹豫着是不是一口气回了城,绿桃开了口。 “少爷,都跑了几十里了,歇一歇吧?” 蔡鞗回头看了几眼身后,点头道:“也好。十七,将那老乡的东西放下,此处距离城门也就三五里路,也省的老乡受了咱家的拖累,本是个好事反而成了恶事。” 十七没有开口,只是抱拳下了马,一边将蔡鞗从马上抱了下来,一边向随从示意。 自家名声自家清楚,路遇坏了车子的老汉,也就顺手搭了把手,在杭州遭遇让他不得不考虑一下,算是送佛送到西吧。 蔡鞗不是很在意,只是搭了把手而已,跳下战马后,绿桃唯恐雨雪伤了他身子,慌不迭用着小手扫去他身上积雪,又将带着的酒水送了过去。 “少爷暖暖身子。” 蔡鞗一手摘下嘴边口罩遮面,一手接过酒水,很是大大饮了口,又随手扔向十七,这才走向稀疏竹林遮挡着的亭子,绕过竹林后才现亭子里站着一群白衣飘飘书生,而且还有两个自己认识熟人,也是一愣,随即又露出淡淡笑意,抱拳向亭子里的张元干、邓肃两人一礼。 “还真是巧了,竟在此处见到两位先生,鞗向两位先生见礼了。” 看着是何人时,张元干、邓肃一阵呆愣,继而满嘴苦涩,也不得不抱拳还礼。 “五衙内说笑了,我等又怎能做了衙内的先生?” “呵呵……” 蔡鞗摇头走入亭子,也不理会他人的怪异,笑道:“三人行必有我师,鞗只是个稚子孩童,尚还只是个蒙学童生,两位先生学问还不能做了蒙学童生先生,鞗就该怀疑起酒囊饭袋、一肚草包的问题了。” 张元干、邓肃不听“怀疑”两字还罢,一想到回了太学被处罚的事情,两人相视苦笑,哪里还敢再谦虚一二,万一真的成了“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草包”,那可比先生责罚还要严重的事情。 蔡鞗开了口,众人见张元干、邓肃一脸苦涩,这才明白眼前解下蓑衣童子是何人,场面竟有些诡异的寂静。 蔡鞗看了一眼或坐或站的书生、歌姬,见亭子里只有一张石桌,微微摇头走向角落里的栏杆,也不在乎他人目光如何,自顾自爬上栏杆坐下,绿桃忙从包裹里拿出干硬冰凉馕饼和酒水。 “少爷先填填肚子。” “嗯。” 奔驰了大半日,肚子也着实饿了,看向看着自己的一群书生,伸手示意了几下,见无人开口,又是一笑,自顾自啃食了几下硬实的难以嚼动的馕饼,嘴里很是不满嘟囔了句…… “兵卒冰天雪地作战,却无法吃上一口热乎的饭食,人尚还是壮年之时,肠胃却坏了,终是不妥的……” “别说行军作战无法生起烟火造饭,就是行走商旅也很难吃上一口饭食,这位公子是不是……是不是太过矫作了,若不介意,可以一同饮上几杯。” 话语还未说完,书生士子中突然传出喏喏娇柔话语,也将蔡鞗不满嘟囔话语打断,蔡鞗抬头去看,见石桌旁坐着一女,眉眼看着也舒服,见她看着自己,又低头看向手里硬实馕饼,咧嘴一笑。 “行军作战,临敌生火易于让来敌现己军,自是不能轻易生火,可这不代表不能三九酷寒时,不生火之时吃不到热乎饭食,正如江南无雪,三伏燥热之时,亦可用硝石造冰以饮,万物各有不同,有物可天热而造冰,亦有天寒生热之物,姑娘未有见到就下了定语,岂不有些孟浪了?” 蔡鞗再次摇了摇手里馕饼,笑道:“鞗性子令人厌恶不喜,话语若有得罪,还请姑娘莫怪。” 又看向苦笑不已的张元干、邓肃,笑道:“顾姑娘不善骑马奔走,两位先生若想要讨论诗词歌赋,可以去寻,若真心喜欢,也可以明目张胆的追求哦~” “呵呵……” 蔡鞗想着两人江宁之事,小嘴咧的老大。 第75章 何为君子 张元干、邓肃苦笑不已,一干好友、同年见他们如此,又听着蔡鞗话语,也都知道了究竟是个怎么回事,知道两人在江南栽了老大的跟头,而且还是眼前稚子少年。 见好友被挤兑的难以开口,张焘心下有些不满,轻笑道:“蚊虫不落洁物,妄信流言蜚语不对,但张某相信流言蜚语也不会轻易让人口口相传。” 蔡鞗一愣,仔细将张焘打量一番,低头继续啃食着馕饼。 “有些话语还是莫要轻易说出口为好,流言蜚语……终是流言蜚语,并非亲眼看到……即使亲眼看到,有时也非真实,比如……鞗寻了个与先生身量一般高矮,与先生说话,甚至样貌一般之人,高价钱让他当街欺辱了先生身边的姑娘,甚至当着众人面做下更加人神共愤之事,当街吵吵嚷嚷说着‘我是哪个谁谁’,说着‘我爹爹是谁,奈我何’话语,此处在坐的好友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先生以为这是不是就是真实?” “莫要以为这很难做,世上之人无数,寻个口技较好、长相与先生神似者,只要有心,并不是很难,难道这就是真实?难道……” “你……你混账!” 张焘指着蔡鞗大怒。 “好狠毒的无耻小儿!” “少爷才不是呢,你……” 面对张焘指责,蔡鞗一把拉住面色苍白的绿桃,看向怒容满面的一干书生们,看了眼按刀冷脸的十七…… 竟咧嘴笑了。 “呵呵……” “恼怒?确实该恼怒,先生无辜而被人污垢而恼怒,可曾想过无辜他人是否同样的恼怒?” 蔡鞗又摇了摇头。 “各位先生也不可能没听说过三人成虎,圣人大贤亦有流言蜚语,难道诸位先生怀疑圣人大贤品行不端?” “你……” 张焘大怒,蔡鞗面色陡然变冷,冷冷看着面色大变的张焘。 “流言蜚语,有些是好的,就如汉高祖梦中斩龙,你们信,鞗却不信,但可以稳定民心,如此便是好的,事实上,流言蜚语更多时候都是坏的。好的流言蜚语也好,坏的也罢,在鞗看来,流言蜚语都是不真实的,或是将事实放大了千百倍,不过是他人想要达到想要的结果而已,若放出流言蜚语之人是罪魁祸,相信并妄言妄语之人亦是从罪之人,先生不怪罪罪魁祸,不怪罪参与传播从罪之人,却不追究真相,反而怪罪起身处流言蜚语涡流之人,敢问先生,这是否就是先生的正义,是否就是先生的道理?” 蔡鞗扯了扯绿桃辫,阻止她开口,提着酒馕饮了口酒水,看着面色苍白的张焘…… “君子,何为君子?” “君者,从尹从口,尹者,正也,乃治事之人,故而圣人言‘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思义’君子九思,又有‘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君子不苟求,求必有义;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四不警语。” “身处流言蜚语漩涡之人,若深陷泥潭挣扎求活之人,仁者,天地人,医者心怀仁心,无有老幼,无有贫贱富贵,无有良善、奸佞,眼中只有疾病与否,此乃医者天地人之仁。” 蔡鞗摇头道:“深陷泥潭之人,或是忠贞贤良之人,或有奸诈罪恶之徒,忠良也好,奸诈也罢,若有触法犯罪,自有律法定其罪责与否,而非泥潭之外之人,鞗不知道文人所言之仁……是伸手相救,还是冷漠相视,抑或随手扔块石头,阻止挣扎求活之人逃离漩涡?” “请先生教我,何为君子,何为文人之仁?” …… 蔡鞗毫不在意啃食着馕饼,自顾自跳下栏杆,拍打着小手上碎屑,自顾自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自顾自大步走入风雪,十七依然面无表情…… 百十骑轰隆隆冲入风雪,渐渐消失不见踪影,只留下呜呜风雪…… “唉……” 邓肃苦笑一声,看向肤白貌美的柳柳,叹气道:“不瞒姑娘,邓某在杭州听了蔡府《长相思令》后,也觉得是蔡府私买了词令,即使被先生训斥,邓某也不认为一稚子小儿可以写了这般词令,可在回返太学时,方知五衙内竟送入府库五十万贯银钱,邓某反而觉得……或许就是五衙内所作。” 邓肃看向皱着眉头的张焘,说道:“子公兄想来也是听说了五衙内置办了个讲武小学堂之事,子公兄可曾想过,一稚子小儿尚还在蒙学之时便置办了学堂,眼前百十骑如何,各位也是见了,不管是真的学堂也好,还是蔡太师为五衙内寻的亲随仆从,仅这百十骑,仅五衙内放弃锦衣玉食,真的只是纨绔浪荡子?真的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 众人沉默不语,张焘皱眉许久,心下莫名生起一股恼火,不悦道:“正如邓兄所言,百十骑必是蔡府为稚子小儿寻的亲随,或许那稚子小儿也确非一般的纨绔浪荡子,但这不代表可以写下‘故园无此声’之语!” 江浙金华王师心见场面尴尬,不着痕迹拉了下邓肃,笑道:“能写出‘故园无此声’一句,显然已有暮气之人,自也非稚子孩童可以写出,邓兄就莫要与子公兄争执了。” “与道兄……” 邓肃苦笑,正待解释,柳柳却微笑上前,一手挽住张焘手臂,一手拿着酒盏,笑道:“都是同窗好友,没必要为了些许小事影响了各位公子雅兴,邓公子不若以眼前风雪赋诗一,如何?” 见王师心、柳柳两人讲和,邓肃心下一阵苦笑,心绪乱了,又怎能作出诗来?叹气道:“柳柳姑娘可是为难了邓某,不若请子公赋诗一吧,也不算辜负了姑娘一番心意。” 张焘才华在上舍也是数一数二的,可今日场景…… 王师心见张焘迟疑,心下暗自摇头,人却笑道:“被一小儿扰了心绪,即使勉强作出诗句,想来也是不尽人意,我等还是饮酒欢快吧。” “来来……饮酒饮酒……” 王师心招呼,一干士子苦笑摇头,太学上舍书生就没有哪个是个蠢货,见张焘、邓肃如此,心下也知两人之难,也跟着纷纷劝解,众人刻意忘记,不再谈论刚刚事情,心下却纷纷苦笑摇头,可一个娃娃话语又让人无法辩解。 众人心知张焘心下恼怒却无可奈何,也奇怪一个娃娃怎么竟有如此诡辩之才,想要反击,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理由。 张元干、邓肃两人都吃过蔡鞗的亏,在“稚子调戏妇人”一事上栽过跟头,想要讨回公道却现无可奈何,顾琴娘现今就在开封城内,奈何?又如何能用“流言蜚语”进行反击? 第76章 痨病鬼? 百十骑入城,在蔡鞗拿出蔡家招牌后,守门兵卒并不敢稍有阻拦,任由百十骑进出,返回住所并无任何意外,也没生打架斗殴之事,只是等他回了西院后,才现东厢房、蔡攸的独立小院全成了他的院落。 出城拉练数十里,回返后已是午后,蔡鞗与杭州时一般无二,没事时绝不离开府门一步,这可把一路跟来却没有丁点见面机会的包道乙急坏了。 包道乙手拿着个“神算”招牌,生意比杭州还要不如,也不知是开封人认生,还是他无法糊弄住精明的开封百姓,一日下来也就得了十余枚铜钱,眼看着天色渐暗,又一次紧了紧裹在身上的破旧单薄衣袍。 “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咳嗽,剧烈咳嗽让从旁走过的人捂鼻厌恶,见路人用着纸伞遮挡躲避,包道乙心知自己情况不是很好,若再无法弄来厚实衣物,恐怕会冻死在了开封城。 正当他准备去寻方金芝乞讨的街口时,对面歪歪斜斜走来三名汉子,见他们迎面而来,包道乙本能的就向一侧退避,却不料三人在与他错开时,一汉子猛然向他撞来…… “哎呦~” 汉子惨叫向后跌倒,抱着手臂在地上打滚惨叫。 “断了……俺手臂断了……疼……疼啊……呜呜……” 汉子惨叫“断了”,赤膀汉子大怒,一把将瘦小的包道乙提在半空,愤怒暴吼。 “好你个腌臜老儿,撞伤了俺兄弟还想逃跑,俺打死你个腌臜老儿——” 赤膀汉子怒吼,“噗”的抹了把快到嘴角的鼻涕,人在半空的包道乙看向满地打滚汉子,看着提着自己的汉子,心下没有一点害怕,只是无奈苦笑。 “小老儿把身上钱财都给了好汉,日后所得只要每日两张饼子,余者都给了好汉,能否放过了小老儿?” “嗯?” 赤膀汉子一愣,又点着大脑袋道:“这可是你自个认下的,俺们可没逼你……” “好汉没有逼迫,是小老儿心甘情愿的!” 看着包道乙果断、坚定、毫不犹疑……三个汉子全有些呆愣,与往日勒索他人情景怎么不一样?满地打滚的汉子也不打滚了,很是疑惑看着一脸坚定不移的包道乙,挠头对着赤膀汉子说道:“大哥,这老小子不会是骗俺们,稳住了俺们,明个老小子又跑了没影吧?” “好你个老儿,竟敢欺骗了老子!”赤膀汉子一拍大脑袋,这才明白过来,又要一把将包道乙提到半空,准备先揍一顿威胁一下再说。 眼看着自己就要挨揍,包道乙忙大声尖叫。 “等一等!” 老大拳头一顿,赤膀汉子牛眼瞪得溜圆,又比划了两下醋坛大小拳头。 “说,是不是在欺骗老子?” 包道乙苦笑一声,说道:“好汉能不能让小老儿将话语说……咳咳……咳咳……说……咳咳……说完?” 难以压抑的咳嗽,唾沫、鼻涕横飞,赤膀汉子大惊,忙退后数步,一脸疑惑看向包道乙。 “痨病鬼?” “咳咳……咳咳……” “娘地,晦气!竟他娘地是个痨病鬼!” 看着包道乙几乎要头抵地了,赤膀汉子脸都青了,自幼在乞儿中长大的他,不知多少次见识过痨病鬼的可怕,一开始时还只两三人咳嗽,没几日,破庙里所有乞儿都会剧烈咳嗽,没几日,活生生的人就成了具冰冷尸体。 赤膀汉子不怕鼻子耷拉到嘴角,却一脸铁青使尽抹着口脸,唯恐自己也成了个痨病鬼。 “好……咳咳……好汉……咳咳……听……咳咳……” “呸!” 赤膀汉子重重吐了口浓痰,想也没想,转身就走。 “娘地,晦气!竟他娘地遇到个痨病鬼!” “大哥……” “滚!老子不碰痨病鬼!” 赤膀汉子很是踢了满地打滚汉子一脚,对他选了个痨病鬼很是不满,又一把将他身上裹着的破皮子扯下,蛮横的披在自己身上。 “娘地……” “可是冻死老子了……” …… 看着三个汉子缩着身子歪歪斜斜远去,包道乙心下一阵苦涩,正想着寻到了买药钱财,却不曾想自己的伤寒吓到了他们,心下无奈,只得去寻“小乞儿”方金芝,可他又哪里想到,此时方金芝比他还凄惨,正鼻青脸肿待在监牢里…… “狗官!” “放俺出去,放俺出去——” 方金芝很是抹了把嘴角鲜血,木笼前又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哼!” 方金芝冷哼不满,回头见挤在一起的十余个犯人全看着自己,心下恼怒。 “看什么看,没见过小爷打架么?” “哼!” 方金芝冷哼,正是变声期的年龄,不仅胸口平平,身上也是一身乞儿模样,谁也不曾想着她是个女娃,再说了,就算长相是个女娃样貌,鼻青脸肿后也不再是了,挤在一起取暖的犯人也不搭理她,顶多将双目低垂了一分。 “哼!” 又是一声冷哼不满,挤在边缘的老汉见她走到角落里蜷缩着身体,犹豫说道:“小哥衣着单薄,不如……不如挤一挤,也能暖上一暖。” 方金芝很是瞪了老汉一眼,依然未有半分移动,挤在正中间汉子见她如此,很是不满说道:“邢老汉,你他娘地自己能不能活过了今夜还不一定呢,管他死活作甚?” “想打架是不?” 方金芝蹭的跳起怒视,汉子只是将身子往里面缩了一分,不屑闭上了眼睛…… “但凡进来的,第一日无不是哭天喊地,第二日你还能他娘地叽叽歪歪,那才叫本事!” “想打架?进来的人会害怕了你个娃娃?” 汉子睁眼看着缩成一团的方金芝,嘴角一阵不屑。 “若杀了人,或者是个贪赃枉法的狗官,也许还能多活了几日,就怕与老子这般关在了外面,现在天还未黑了下来,等到夜里……就你那小身板……” “嘿嘿……” 汉子咧嘴嘿嘿,露出的黄黑板牙让方金芝恼怒、厌恶,却也没有像之前那样跳起来大骂,而是紧紧缩着身子,尽可能的减少热量的散失,耳听着风雪呜咽,心下一阵后悔,后悔不该如此冲动…… 第77章 二郎神破庙 包道乙来到东大街时,并未见到了方金芝,对性子古怪的少女较为了解,也没怎么太过在意,当他回到城外破庙后,才觉了不对。 “帮主把欺负俺们的孙扒皮打了,孙扒皮又寻来了许多浪荡子,寻……寻来了高……高衙内……” 就在瘦弱的几乎只是一把骨头的狗儿,断断续续把事情说了遍后,听着方金芝因浪荡子保护费打架,心下就是一阵叫苦,在杭州,在整个江南与地痞无赖子打架,有圣教护着,无论打了哪个都无碍,圣教有能力让几个人无声无息消失,可这里是京城。 听着“打架”两字,包道乙心下就是一阵心惊肉跳,当狗儿说到“高衙内”三字后,心忧变成了绝望,就在狗儿正要说起高衙内高欢挨揍的事情时,乞儿中一高瘦汉子突然开口。 “京城人就没人不知道,得罪了谁都莫要招惹了高衙内,招惹了他人,顶多也就打两下板子,但凡得罪了高衙内,命已经是没了半条,孙神仙你也别想着搭救,听俺狠三一句劝,赶紧离开京城,越远越好!” 狠三听着名字很凶,也只在乞儿中凶狠一些,包道乙、方金芝初入京城后,因乞讨地盘的之事,双打了一场,原本是破庙里老大的狠三,吃了亏后,只能沦为了老二,如今…… 想着方金芝得罪的是谁后,狠三心下一阵得意,看向草堆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乞儿,又是一声冷哼,心想着事后必须好好整顿一下,要让所有人明白,谁才是破庙里的老大。 心下想着是一回事,说出的话语又是另外一回事,瘦高的狠三瞪了一圈男女老少乞儿后,面无表情说道。 “俺们知道,帮主是为了俺们才与孙扒皮起了打斗,按江湖规矩,帮主遭了难,俺们也不能不搭救,但帮主得罪的是高衙内,俺们想要搭救也是无奈。” “感激是感激,可若帮主要搭上俺们所有人的命,俺狠三绝不能答应!” “帮主说的对!老神仙也不能再住在此处,俺们可不想得罪了高衙内,更不想坏了老阎王的规矩!” 当狠三身后喽啰喊出“老阎王”三字后,所有乞儿没由来的一阵哆嗦,纷纷将身子缩入草堆中,甚至连一缕脏污杂乱黑也不愿露出一丝,狠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在喽啰喊出“老阎王”话语后,很是恼怒回头,想也未想就是一个大嘴巴。 “啪!” …… 狠三狠狠抽了手下一个大嘴巴,却没有敢说出“老阎王”三字,开口喽啰好像也知道了自己犯下的过错,低头不敢再开口多言。 场面一阵诡异寂静。 …… 包道乙眉头微锁看着狠三,心下知道眼前的乞儿是个狠角色,却有些奇怪那“老阎王”究竟是何人,竟让这些乞儿们如此畏惧? “老神仙不能留在这里,别怪狠三不讲道义,在开封城里,有些规矩任谁都不能坏了!” …… 包道乙一阵沉默,向只剩下了一把骨头的狗儿招了招手,狗儿犹豫着看向狠三…… “跟着老道离开,或许今后你会成为了另外一个样子,吃得饱,穿的暖,成为你曾经渴望成为的人。” 看着狠三嘴角的不屑,包道乙突然笑了,喉咙一阵难以抑制的瘙痒袭来…… “咳咳……咳咳……” …… 许久,包道乙才强压下胸中鼓涨、憋闷,看着讥讽不屑的狠三不由笑了。 “高衙内……老道得罪不起,但有人得罪得起,至于那个什么老阎王……老道不知他是何人,但老道知道,老阎王再如何凶狠,也还是得罪不了一些人,比如……蔡京蔡太师。” 狠三一愣,包道乙却站起了身子,再次向看过来却不知所措的狗儿招了招手。 “人的命运很奇妙,上一刻还在地狱,下一刻或许就在了天堂,就看怎么选择……” “选择?” 狠三一脸不屑。 “人的命就是注定的,注定这辈子只能是个乞儿,就只能是个乞儿,这命是老阎王的生死簿早已记下了的,即使天王老子也无法更改!” 包道乙心下莫名的生起一股暴戾怒火来,冷冷看着毫不畏惧与他对视的狠三,枯瘦大手青筋鼓荡。 包道乙突然笑了…… “或许吧,或许你是对的,也或许你错的很离谱,狗儿,自个的命在你自个手里,老道想知道,你想如何选择。” …… 包道乙没有看向身后恐慌不知所措的狗儿,没有看向威胁不断地狠三,背着双手只是看向屋外的昏暗,这一刻,消瘦身影竟有了一丝仙风道骨。 一刻钟未有回应,包道乙心下轻叹,一手几十年的“神算”招牌,再不作任何犹豫,毫不在意方金芝一意要建起的乞儿帮,大步走出四处漏风破庙。 “咳咳……咳咳……” “咳咳……” 寒风一阵袭来,包道乙胸中憋闷的如同装了个已经炸裂的炸弹,剧烈咳嗽几乎要将心肺都咳了出来,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瘦弱孩童…… “老……老神仙……” “咳咳……咳咳……” 枯瘦大手死死握住几十年从未离开过的竹竿,整个身子几乎佝偻在了齐膝雪地中…… “老……老神仙……狗儿……狗儿不想做乞儿……” “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寂静的夜显得格外压抑,良久,包道乙才压抑住了剧烈咳嗽,缓缓直起了身子,破旧的满是脏污和窟窿的粗布小衣掉在了雪地上,包道乙很自然的又弯下了腰,将掉落的破旧衣衫拿起,看着正要弯腰的孩童,不由笑了。 “老神仙是神仙,些许风寒又怎能伤了老神仙?” 包道乙将薄薄的满是破洞衣衫送到狗儿面前,又微微摇晃了两下,示意不住颤抖,头面青孩童,见他呆愣不知所措,又仔细为他穿上,将背后背负的拂尘取下,将拂尘上绑缚的丝绳仔细解下,紧紧绑缚在狗儿身上,面上露出微微笑意,或许是太过寒冷,即使是笑意,也显得僵硬。 “紧一些,不冷。” 拍了拍乱糟糟小脑袋,看向远处的黑暗,一阵沉默…… “走吧。” 包道乙迈动脚步,尚没走了几步…… “老神仙,咱们要去哪里呀?” “去哪里?去一个有酒有肉,一个有厚实被子,有碳火热炕的地方。” “啊?” 狗儿一阵呆愣,有些不解拄着竹竿的老神仙,有些不明白,既然有这般地方,为何还要住在四处漏风,只有霉的草堆的破庙里?为何老神仙身上只有一件单薄陈旧的道袍? 一大一小,一老一少,月光透过一朵厚重阴云,长长的两道人影愈显得冷清,寂静的夜不时响起童子稚音,不时传出让人压抑的沉闷撕心裂肺…… 二十里外,一场大火莫名燃起,直至第二日,一队商旅冒雪路过时,才现残破的二郎神破庙里,二十七名看不清样貌,只剩下焦黑的乞儿,早已成了二十七座蜷缩着的尸体…… 第78章 早已内定的媳妇 “砰砰砰……” “哈哈哈……” …… 蔡鞗一连串连击,重拳、膝撞、肘击、背靠,偶尔还夹杂着腿鞭和头撞,原本没有头撞着一招式,在经过数月习练后,阿侬老人观看他习打情况,又给他加了一头撞招式。 用脑袋撞击木桩?蔡鞗很是排斥这一招式,唯恐撞着撞着把脑子撞坏了,万一撞成了白痴可咋整?就算不变成了白痴,将来年岁大了,成了脑溢血半身不遂啥的,那可就太亏了。 他的排斥让老人很是头疼,即使屁股挨了鞭打,也还是不愿,最后为他扎了草人木桩,有了稻草作为缓冲,脑袋也不会受到了损伤,纵然如此,蔡鞗还是不怎么放心,又用着厚实葛布将自己弄成了三哥,这才能放下心理负担,偶尔来上一下头锥招式。 “生死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任何杀死敌人的机会都不能放过,你的身体就是武器,不仅仅只是手脚,胸背、头颅同样是兵刃!” 这就是老人对蔡鞗的解释,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在一系列安全措施保障后,也偶尔用头颅憨傻撞了木桩,绿桃则更为满意老人在木桩外绑缚了厚厚一层稻草,给老人准备的饭食油水也多了一分。 一大早在院子里打拳,这是日常的一部分,雷打不动的每日课业,尽管从来没人逼迫着。 “哈哈哈!” “砰砰砰!” 三连重击打在木桩草人的胸腹、脸颊上。 “哈哈哈哈……” “砰砰砰砰……” 快短打,如同拳击手快而密集击打,一连串击打格挡,或拳或挡,或拍或拨……密集而又沉重有利,双腿不住左右闪跳,或左右或前后,交错不定,每一拳都拼劲全力不留退路,纵然如此,屁股上也还不时不轻不重挨了一下。 “今日就这样吧。” 拼劲全力,不留半分余地的后遗症就是不能持久击打,见蔡鞗双拳力道不够后,老人喝止了继续击打,一手拿着温热酒壶,一手细长竹竿,一手抬起“呲溜”饮上口酒水,另一背在身后的竹竿不时晃动一下。 阿侬老人很是自得饮着酒水离去,绿桃慌忙送上汗巾。 “少爷,汤药已经烧好了!” 听着她话语,蔡鞗知道她想要表达出来的隐意,不由感叹道:“还是绿桃贴心,五爷只会打了人屁股,一点都不心疼人!” 绿桃眉眼弯弯,很是享受他的夸赞,正待开口,**步走到近前,在他耳边一阵嘀咕,绿桃有些不明所以看着十七,很是奇怪十七为何不让她听到? 听着十七话语,蔡鞗一阵呆愣,眉头也随之隆起…… “行了,告诉刘老,人先安置在庄子里,用些稳妥的人。” “诺。” **步离去,绿桃一脸疑惑看向十七背影,又盯着他隆起的眉头。 “少爷,生了什么事情吗?” 蔡鞗微微摇头,见她起疑,忙说道:“不许瞎猜,不许多问,否则少爷会生气的!” “听到没?” “哦……” “……” 见她不情不愿的样子,蔡鞗一把拽住她的辫。 “听到没?” “听到了!” 蔡鞗对素来好奇心较强的她有些不是很放心,说道:“有些事情本少爷能知道,阿娘可以知道,你不行!或许将来……你成了我媳妇,你就可以知道了,听明白了吗?” 绿桃是蔡鞗的贴身婢女,与大家族的公子、少爷身边总是有一个大丫鬟一般无二,而她们就是童养媳,只不过,大家族里的童养媳们很难成为少奶奶,能成为二奶奶就已经是了极限,更多的是少爷、公子在成年后,娶了正妻后,她们只能无奈拿到一笔银钱,成为偏远山村一农妇,更惨的是被正妻活活虐待至死。 绿桃年岁比蔡鞗年长,年岁小些也不代表不懂一些事情,即使不懂,家里的仆妇每每取笑,私下里每每谈论闺阁之事,也早已明了。 时代不同,身份不同,这些贴身大丫鬟要比一般少女知道的更多些,某些事情也更为成熟。 在蔡鞗睁眼看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眼前羞怯低头揪扯衣角的少女就睡在身边,天冷抱着他的腿脚在怀里暖脚,天热时,用着蒲扇一遍遍驱赶闹人蚊虫,总是先他一步清醒,为他准备热水、饭食,为他穿衣戴帽、提鞋…… 他知道终究会有自己的正妻,大家族里的少爷总是会有自己的正妻,政治利益也好,家族联姻也罢,想要任意妄为基本上不可能,而且任意妄为的代价太大,蔡鞗并不准备付出太大的代价,未来尚未生的阴影下,清楚知道自己没有这么多代价可以付出。 即使如此,蔡鞗也知道,自己离不开这个每每为自己准备好了一切的女人,或许此时的她还只是个少女,而他也早已认同了她是自己的女人,只是偶尔会觉得怪异而已。 绿桃听着他的“媳妇”两字后,再也没了想要追寻十七与他的秘密,羞红着脸跑去房内,再一次检查着汤药的温度。 绿桃离去,院中只剩下皱着眉头的蔡鞗,想着十七传回的消息,心下莫名的有些恼火。 “唉……” “大麻烦啊……” 蔡鞗苦笑叹息,最后也只能无奈摇头,还没想到该如何逃离了开封呢,摩尼光明教又寻了过来,他有些不明白,难道这些家伙们就不怕激怒了他,全将他们卖了啊? 一边摇头苦笑,一边走向每日都要做的事情,只不过之前的浸泡双手,变成了浸泡整个身体。 房内摆放着个老大的木桶,除了绿桃外再无他人,在她面前,也没有什么要脸不要脸一说,脱了个光溜溜钻入木桶中,不时还要憋着气沉入水中,谁让他额头还有块赤红呢? “少爷,昨日绿桃听柳婶娘说,说大少爷因为老爷疼爱少爷,这才搬出了府,还弹劾了老爷徇私枉法呢,听柳婶娘说,各院私下里很是不满少爷占了两个院子,不满因为少爷……让……让老爷和大少爷父子相仇……” “……” 听着绿桃话语,蔡鞗眉头不由隆起,一阵沉默后,默默摇头…… “你别掺和这些事情,听到了也当没听到,老蔡太师与小蔡太师的事情不是咱们管得了的,听了没?” “嗯,绿桃听少爷的,才不理会她们呢!”绿桃忙点头答应。 蔡鞗细细想着绿桃话语,回忆着曾经看过的历史事件,因为他对矬宋不是很喜欢,也只是略微记得些大概,记忆中好像有蔡京是与儿子不合的事情,只是记不清究竟是他自己,还是那个横眉竖眼的大兄蔡攸。 “都是烦心的事啊……” 蔡鞗苦笑轻叹,感叹全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第79章 糖葫芦送你 顾琴娘是蔡鞗“冤家”,至少蔡鞗心下是这么认为的,自一开始睁眼见到的第一次后,蔡鞗就认为那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冤家。 “当街调戏妇人”的流言蜚语至今还在流传,之后的“恼怒撞船杀人”更是让人无可奈何,只能留在身边来阻挡之前的流言蜚语。若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自赎自身的花魁也就罢了,偏偏还与了摩尼光明教有了关系,还不是说脱离就能脱离得了的关系,再加上与绿桃有着不清不楚联系,更让他畏手畏脚不知该如何处置,只能这么不清不楚拴在身边。 龙江船厂,流求岛,海瑞商号,学堂,杭州,开封……未来又当如何? 一桩桩,一件件,一个接着一个砸到蔡鞗头上,让本该是天真少年的他成了个小老头,越来越有些理不清还又乱的混乱,想要一次性结束了,却又知道,所经历的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棘手事情,全都不是短期内可以解决的。 想着顾琴娘给自己带来的诸多麻烦,在泡过了汤药浴后,见到这个女人送来《四书五经》拼音注解时,看着这个女人的目光很是复杂。 “也不知是你上辈子造了太多孽,还是我上辈子欠下了太多因果……” 看着不比他见过的漂亮女人差了半分的女人,蔡鞗一阵苦笑叹息。 “准备一下,一会去一趟刘家沟。” 蔡鞗没有对疑惑不解的女人解释太多,一边翻看着她送来的典籍,一边摆手让她自行准备。看着标注了的书籍,抬头看向紧闭着的房门,心下再次有些乱了,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将她送还给了方腊…… 心绪有些乱了,心下清楚的知道,只要顾琴娘在身边,光明教就很难与他断了这种联系,就如同现在,那该死的“孙半仙”不在杭州城,不继续在他家门口摆摊,竟跟着跑来了开封城。 跑来就跑来好了,想要继续在蔡府门前摆摊也随他,可跑去了刘家沟是个怎么意思? “梆梆。” 两声轻响传入耳中,蔡鞗头也不抬。 “进来。” 绿桃敲门前,从来都是咋呼一声“少爷”话语,十七则敲门后才沉声轻呼一声,敲门却不言语,不用抬头去看,蔡鞗也知道是顾琴娘站在门外。 “唉!” “愁人。” 蔡鞗一边叹气,一边整理了下书桌,这才看向一脸怪异不解的顾琴娘。 “你啊……就是个麻烦!” 蔡鞗不理会呆愣着的顾琴娘,一边绑缚着铁质护腕,一边走出房门,说道:“孙半仙跟着跑来了开封,尚不可知他想做什么,但老神棍跑来了开封,想来是有些挺麻烦的事情……” 蔡鞗脚步一顿,头也不回…… “你记着了,你叫顾琴娘,那个张瑛儿早已死去,早已成了冢中枯骨,与你没有任何关系,记着了,你只是顾琴娘,是杭州讲武小学堂的女先生。” “琴娘……记下了。” …… “嗯。” 蔡鞗微微点头,也不再多说了什么,正如杨氏五娘所说,东厢房确实有处小门,斑驳陈旧的木门根本不符合蔡府的权势,或许是因为小门后面的狭窄巷道只是临街店铺的后院墙壁,丢弃的破烂太多,阻碍了蔡鞗进出,仅清理乱七八糟的杂乱就费了不少时间。 小门外的狭窄巷道只是临街店铺的后院,前面人来人往,后面则阴暗冷清,当蔡鞗带着顾琴娘走出巷道时,十七已经准备好了马匹和车子,绿桃还想着要跟随前往,却被一句“帮我做件锦袍,有些冷”话语留在了府里。 百十骑护送着马车,有时蔡鞗也分不清楚,百十骑究竟只是自己的亲随,还是学堂里的学子? 开封城与盛唐时的长安、洛阳不同,没有明显的坊区墙壁阻隔,或许是京城居大不易,也或许是高赋税下,百姓生活压力真的很大,不得不更为重视赚钱养家,原本应该是居住区与商业区分开的坊区,却成了相互混杂在一起,前面一处院落还是某个大人的园林豪宅,下一家就成了个酒肆茶楼,再下一家,或许就是官署衙门,这也是很有意思的地方。 人口过一百五十万人的级城市,每日消耗难以计数,人们没有在冬日里猫冬避寒,街道上依然人来人往,在最为繁华的地段,店家的摊铺几乎占了大半个街道,百十骑也不得不下了战马,与百姓一同拥挤着缓慢前行…… “刘记羊杂分量足,吃不饱不要钱嘞……” “蜜来哎葫芦,冰糖儿多哎……” “炊饼~又香又大的炊饼……” …… 叫卖声此起彼伏,裹着粗布幞头百姓推着独轮车,或是挑着老大木箱担子叫卖,听到“炊饼”两字,蔡鞗不由回头去看,看到叫卖炊饼的汉子身高六尺,不由暗笑自己的神经。 “坏人!” “坏人!” 蔡鞗人小个矮,并没有下马步行,正准备穿过狭窄的街道时,一声尖锐传入耳中,听到“坏人”两字,百姓全都看向骑着马匹的蔡鞗,蔡鞗与正常人反应一般无二,听到有坏人,也是本能的去看坏人在哪,见到百姓全看着较为突兀的自己时,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个坏人不是别人。 一阵无语看向掀开车帘看着自己的少女,见是“熟人”打招呼,一阵苦笑轻踢马腹上前,经过叫卖糖葫芦老汉时,顺手牵羊拿了串糖葫芦,少女美目登时睁大三分,小手指着他,嘴鼓鼓的样子像是又要说了“坏人”两字。 老汉正待急眼惊呼,十七冷脸扔出两枚铜钱,紧紧按刀护在蔡鞗左右。 蔡鞗正待来到马车前,身前猛然横叉了两个冷脸汉子,见两人腰间鼓囊,也不再强行挤上前,小手一抬,糖葫芦划出道漂亮弧度,稳稳当当落在少女怀里。 “小姐姐,下次能不能别太坑人……” “你大胆~” 蔡鞗一愣,不由看向坐在车辕上一……说不上来是少年还是白净青年马夫,听着尖锐声音时,蔡鞗本能的皱眉,看着光净下巴时,心下陡然一个咯噔。 “宦官?” 蔡鞗想也未想,踢着战马就走。 “糖葫芦送你!” “后会无期!” 如同躲避瘟疫,蔡鞗拨转马头就走,马车里的少女一阵呆愣,正待开口叫住,坐在车辕上的小板**公不满开口。 “公主,蔡家五郎太过孟浪了,怎能……怎能……” “如何?” 少女不明白蔡鞗这是怎么了,很是敏感的她察觉了他的厌恶不喜,心下没由来的一阵委屈。 “赶车——” 少女恶狠狠瞪着小板凳,很是用力甩下车帘。 第80章 老人们的智慧 百十骑顺顺利利出了城,蔡鞗心下却没由来狂跳不安,总感觉像是要大难临头。 “不会真的这么背吧?” “应该不会这么倒霉……” …… “一定不是!” …… 蔡鞗一路嘀咕不断,上一世从网络上看到过开封毁灭后的凄惨,对押往北方的皇室成员很是同情,自成了蔡京的五衙内后,就对这座城市排斥、恐慌不安,不愿长久待在开封。 心下有种要倒霉了的预感,精神头也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来到刘家沟时,顾琴娘看着没了精气神的他,神情很是怪异。 “小山长……很是在意那个姑娘……” “打住!” 蔡鞗不等她话语说完,甩手狠狠打断,怪异目光就已经让人慌了,又开口说出这句话语来,再也压抑不住胸中憋闷,很是恼火瞪着钻出马车的女人。 “不是……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意她了?加上这一次,也一共见了两次面!” 见他一脸的恼羞成怒,顾琴娘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更加怪异看着他,也不反对,就这么看着他的小脸…… “你……” “不是……在意不在意,与你有一文钱的关系吗?你知道她是谁吗?你知道她有多麻烦吗?” “嘚嘚,头长见识短,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蔡鞗很是恼怒,也不用十七帮忙了,一闪身跳下战马来,大步走向出来迎来的刘一刀,见他恼怒,不仅顾琴娘一脸的怪异,十七和一干从来都是冷着脸的随从们,全都露出一脸的怪异。 “刘老,人呢?没出了幺蛾子吧?” 蔡鞗尽可能将话语平和,语气还是带着一丝火气,刘一刀有些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因光明教的事情,点头道:“昨夜他们找来了这里,只是包道乙的情况不是很好。” “嗯。” 蔡鞗不再多说,各家货物存放的地方也不是多么秘密事情,包道乙能寻到此处并不是多么难得事情。 刘家沟只是个山沟村子,村子不大,早些年海瑞商号就已经买下了八成田地,为了避免水灾毁坏了货物,硬是在不高的山顶建了个较大的院落。 看着院落四周设置的箭塔,蔡鞗很满意点头,爬上了箭塔,眺望、俯视着整个刘家沟…… “登高而远……果然是个好地方。” 俯视着大地,心胸开阔了许多,原本的忧愁也没了半分。看着安静祥和村庄,刘一刀也露出淡淡笑意。 “距离开封较近,又不受洪涝侵害,确实是个好地方。” “呃……” 蔡鞗摇头轻笑,还真成了驴头不对马嘴了,也不打算更正,笑道:“居安思危,此处距离开封城如此之近,自也不可能有大股匪徒出没,如此情形还能设立了箭楼,很不错。” 见蔡鞗有些兴趣,刘一刀笑道:“在山上建货仓并不容易,除了存放货物的房子外,一切都显得粗糙简陋了些。” 说着,粗糙手指指向山下,说道“当年河南遭了灾,人力很便宜,只要管吃就行,所以帮里的老人们就商议着,是不是可以垒土建个寨城?后来官府不让,也就在山上建了个较大的院落。” “开封城也不是没有高一些的地方,不是不可以在城内修建个较大的仓储院落,只是咱们的人手中有些是辽国人,一者大宋国百姓不喜辽国人,二者……他们当中有许多在辽国犯了事,若被辽国使臣见到,也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所以才在这里建了仓储。” 蔡鞗默默点头,海瑞商号走南闯北贩卖货物,却又与宋国本土商贾交集很少,更多的是与北方的辽国进行交易,这也是蔡家糟糕名声拖累的结果。 “刘老,海瑞商号一共有多少人?” 蔡鞗突然开口问起商号内部事情,刘一刀一愣。 “属于海龙帮的人不是很多,一共也就三百来人,一般的伙计稍多些,有五六百人,差不多有千余人依靠咱们过活,这些人基本上都是辽国人,由他们负责货物沿途的安全。” 刘一刀说道:“自苏杭一路北上至开封,这一路基本上都是安全无虞,但过了开封向北就不一定了,每年都有不少商贾丧命途中,越是向北越是危险,不仅有宋辽两国官兵暗中为匪,还有真正的山匪、水寇截道,所以就需要一些镖行保证货物的安全。” “宋国境内货物安全由咱们负责,辽国境内则由辽国人负责,看着好像是一半宋人,一半辽人负责安全,实际上不是,基本上都是辽国人负责安全,只不过咱们这边的多是在辽国犯了罪条,或是因各种原因活不下去的辽国人。” 蔡鞗皱眉说道:“在宋国内,即使使用辽国人,毕竟还在宋国境内,货物相对安全些,可货物一旦进入辽国境内,万一那些负责安全的辽人,杀人侵吞了咱们的货物,又当如何?” 刘一刀郑重点头道:“少主说的是,毕竟不是自己人,很难真正确保他们会不会如少主所言,但咱们走商了十余年,并未生过这种事情,除了生过一次货物丢失外,期间并没有生过这种事情,而且那次货物丢失,辽国人死伤也很多,不仅他们的头领萧山死在了当场,百十人也只活下来十余人,且大半残废了,当不是黑吃黑。” 刘一刀见蔡鞗有些疑惑,解释道:“货物是咱们的,自苏杭一路北上,几乎穿越了半个大宋国,虽借助纲辰运输,也还是花费颇多,辽国人只负责辽国境内安全,所付出要少了咱们许多,但他们却拿了扣除本钱外的三成利润。” “三成利润,每年就有近十万贯,咱家的生意又不是一次性买卖,他们若真的像少主所说,今后也不会再有往来,或者彻底断绝了与辽国往来,对于他们来说,黑吃黑并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即便如此,为了确保对方不会背弃约定,每一次走货,都要双方验定价值,他们负责安全,货物丢失虽不需要全部赔付,也还是要拿出货物价值一半钱财作为保证,要有作保人担保,不仅如此,还要将子女亲属送到宋境用以保证。” 蔡鞗一阵呆愣,最后也不得不承认老人们的智慧,一者利益,一者威胁,双重保证下,就算有其他想法也会生生掐灭。 第81章 一人一国 一趟货物价值数万、十数万、数十万贯,黑了一次顶的上一年拼命,但正如刘一刀所说,每年净入就有小十万贯,一者仅能黑了一次,虽吃了个肚儿圆,却断了今后的买卖,一旦泄露了消息,不仅海瑞商号的生意做不了,其他人的生意也休想做了,得不偿失的事情,除非是真的疯了,或者货物贵重的让人疯,而且为了避免意外,还要加上人质和抵押赔付…… 蔡鞗感叹着老人们的智慧,知道双重保证之下,基本上已经断绝了自己人黑吃黑的可能,通过刘一刀话语,蔡鞗至少得出两个结论,大宋国并不是看起来这么安全,辽国的境内情况比大宋国还要不如。 从海瑞商号转到了大宋国,转到了辽国,心下想着未来将要生的事情…… “麻烦一件接着一件……” 看着山下冒起的稀疏炊烟,蔡鞗心下感慨,刘一刀却皱起了眉头,说道:“少主也莫要太过担忧摩尼教,他们不像是要与咱们翻脸。” “翻脸?” 蔡鞗一阵苦笑。 “摩尼教的教义决定了他们并不是安分的主,或许未来的某日,他们会做出让所有人都吃惊的事情来,今日么……怨气还不够,不足以让他们冒着毫无希望的风险造反。” 刘一刀知道些摩尼教事情,远远没有蔡鞗更为重视,出身海贼的他,很是看不起画符糊弄百姓的妖人,蔡鞗却知道,相比海龙帮,摩尼教才是真正的庞然大物,尽管摩尼教教众九成九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 两人站在箭楼俯视着山下袅袅炊烟村庄,许久才下了箭楼,回归到今日正题,刚一见面,见包道乙躺在床上剧烈咳嗽,见一半大小子为他喂药,嘴角微微上翘,满是不屑讥讽。 “老神仙都已经是了神仙,怎么还能生了病,吃起了凡人的汤药了呢?” 蔡鞗心下不爽,一边拉过椅登一边讥讽,唯恐他的感冒传染了自己,在进入屋内后就用蒙面遮住了口鼻,在远离床榻的门口坐下。 “咳咳……咳咳……” 包道乙尚未开口,屋内再次响起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狗儿很是小心喂着淡黄色汤药…… 汤药吃下,效果很好,包道乙缓缓平息了胸口憋闷,看着满是讥讽不满的蔡鞗,同样的讥讽回应。 “五公子害怕了?” …… “害怕?” 蔡鞗不可置否一笑。 “是说这孩子距离你如此之近,本公子距离如此之远,还是说惧怕你们光明教,抑或是惧怕了你突然跳起刺杀了本公子?” 蔡鞗换了个舒适姿势。 “你们光明教若造了反,抓住了本公子,或许会畏惧三分,现在么……呵呵……” “……” 看着病床上沉默却瞪着自己的包道乙,蔡鞗手臂抬起,充当婢女的顾琴娘默默将酒水送到他手里。 “你得的是重感冒,身为道人,想来是对疾病有些了解的,否则也无法糊弄了他人,但本公子敢保证,即使本公子不知如何搭配药材,也绝对比你知道的多些。” “对于你们来说,得了重感冒是因外邪侵入,而对于我来说,这是一种病毒,是一种肉眼永远看不到的细小虫子,除非用特殊工具。” “这种虫子常年存在于人的身体内,或许每个人都有,只不过每个人身体都有一种特殊细胞,可以吞噬外来病毒的细胞,至于细胞是什么……你也可以看作是虫子。” 蔡鞗饮了口酒水,说道:“人的身体,肌肉、骨骼、皮肤、头……都是由无数细胞组成,只不过细胞不同而已,它们当中,有种专门吞噬各种病毒的细胞,如同一国当中,保家卫国的兵卒,杀死、吞噬任何不属于这个国家的异类,所以,身体里虽然有你得病的病毒,却没有病,就是因为异类、叛乱者还没能击败了保家卫国的兵卒,还造成不了威胁。” “当饥饿、寒暑、疲惫、衰老……来临时,如同一国的财赋不足,军备不足,如同一国内忧外困之时,军卒不足以抵挡外来的叛军作乱,就会国破家亡,就会生病。” 蔡鞗看着拧眉不已的包道乙,不置可否说道:“你身体里的叛军多了,摧毁了保家卫国的兵卒,如同原本供应给兵卒的财赋,如今却成为了叛军的刀枪箭矢,就会短时间壮大的难以想象,就会向外攻城略地。” “每一个人就如同一个国家,每个国家的兵卫数量不同,强弱不同,分辨能力不同,可以对付的外来叛军能力不同,强壮些的、成功击败过叛军的,这样的人可以抵挡更多叛军而不生病,而那些虚弱的老人、孩童,没有抵挡叛军经验的强壮者,面对突如其来的反叛,很可能一溃千里。” 小手指伸出,指向皱眉的包道乙。 “而你的身体已经被叛军占领,已经壮大到了可以四处攻城略地,通过咳嗽出的唾沫向外攻城略地,本公子是杭州讲武小学堂山长,是学堂里的教授武略小先生,你觉得……作为一个统帅,真的会愚蠢的主动接纳叛军?会任由叛军肆意攻掠城池?” “……” 看着沉默不语的包道乙,蔡鞗悠闲饮用着酒水…… “作为一国君主,一军统帅,保家为国的军卒被叛军击溃,最需要做的事情,不是像你这般向他国散播叛军,而是将叛军困在一国一城之内,只有如此,他国才可能给予帮助,比如这汤药,比如提供给的食物,一者提供刀枪箭矢帮助缴杀叛军,一者提供财赋,用以支撑虽败尚存的军队……” “就如现在,如果你不阻止和困住叛军,不佩戴口罩,不遮住口鼻,而是肆意指责和向外传播叛军,就会成为一个让人厌恶、憎恨的对象,别说帮助了,不将你扔出去就算不错了,又有何资格说了本公子怯懦若鼠?” 蔡鞗的话语不算全对,包道乙亦可用了其他疾病辩驳,但传染性疾病攻城掠地的道理还就是这般,而且蔡鞗想表明的也不是这些,包道乙身为聪明人,几十年的走街串巷,早已不知经历过多少冷言讥讽,也绝不会在意一个稚子小儿的讥讽。 两人看似说着毫无相关话题,顾琴娘却知道,两人在激烈交锋、厮杀,而结果…… 看着再次撕心裂肺咳嗽的包道乙,顾琴娘心下没由来的一阵叹息,不知道是感叹默默饮着酒水的稚子小儿,还是感叹垂垂老矣的包道乙…… 第82章 为天地立心 一阵剧烈咳嗽后,包道乙默默拍了拍狗儿手臂,手指指了指房门…… 蔡鞗神色不动,默默饮着毫无滋味酒水,任由他驱赶着枯瘦狗娃离去。 “老道没想着打扰了五公子……” “可你还是跟着来了开封。” …… “朝廷的赋税太高了,百姓已经难以承受,五公子难道就不担心官逼民反吗?” “海绵挤一挤,总还能挤出些水来的,朝廷的赋税很高,数倍于前朝是事实,可也已经延续了百年,百姓也承受了百年高赋税,本公子相信,即使再延续如此赋税百年,八成,甚至更多百姓依然还是这么活着,不满的有,难道赋税数倍减少后,就没有了不满之人?” 蔡鞗面无表情说道:“任何时候都会有不满者,或是真正破了产的百姓,因衣食无着落而不满愤怒,或有想着爬高登顶,渴望权利着而得不到者不满,或有形形色色不满,这个世界总会有不满的,即使没有赋税,即使朝廷不仅不征纳农夫赋税,依然还是会有不满者。” …… “五公子难道真的……真的如此冷血无情,眼见饥饿待死的百姓而心无怜悯?” …… “江南是大宋国税赋重地,七成赋税皆出自江南,可老神仙莫要忘了,江南亦是工商业最为达之地,同时也是稻谷产出最多之地,陕甘、山西易干旱而灾,河南、山东易遭水涝而灾,且陕甘、河北、山东临敌而居,若说北方因赋税活不下去而乱,本公子尚觉情有可原,因为他们穷,因为他们遭灾较多,因为田地贫瘠产出较少,因为他们性情彪悍易于不满而乱……江南呢?真的有资格叛乱,真的有成功的机会?” …… “朝廷的赋税较高是无可更改的事实,但百姓穷困却不仅仅只是因为赋税缘故,比如你们,你们摩尼光明教其实就是另一个朝廷,朝廷需要财赋来维持军队保家卫国,需要官吏来治理地方,你们同样也需要,任何一个教派、帮派同样需要,钱财又从何而来?你们会用捐献、哄骗来获取钱财,与朝廷征纳百姓赋税又有何种区别?要说有区别,也只是一个是骗,让百姓心甘情愿掏钱,一个是用律法征纳。” “或许你会用如今的凄惨,没有厚实华丽衣物,没有可口甜美食物,没有妻妾成群,没有金银财宝……有的只是衰老与贫困,只有时运不济,可这又如何?哪一个创业之始不是如此?” “豪富商贾之始,推着独轮车,挑着担子游街走巷,百里之遥仅赚取三五十文,地主豪强之始,高官文官之始……哪一个不是一文钱掰两半使用,即使大宋朝太祖创业之时,难道就如当今官家这般?哪一个不是如你们当今这般?” “成功了,成为了大商贾,成为了大地主,成为了王侯将相,三代之后呢?” …… 包道乙想要辩解,却又无可奈何。蔡鞗静静看着他,心中无悲无喜。 “摩尼教的教义决定了你们与权势者的对立,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如此,但这个世界也确实需要你们这样的人,不断反抗,不断迫使权势者将游戏规则更改的更加公平。” “人生来便不平等,生到这个世界就有高低之别,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蔡家五子,在你们眼中,生下来就是含着金汤勺的,生下来便比你们高了不少。” “人生来不平等,就需要有人尽可能的制定平等游戏规则,将所有人处在公平的起始线,比如教育,比如机会……高赋税并不是你们造反的理由,因为大宋朝的律法已经相对公平,并不仅仅只是你们这般百姓缴纳高赋税,我们这些富贵人家同样要缴纳高赋税,至于免税田,那是科考的附带,你们若愿意,同样也可参与科考,中举后同样可以拥有免税田。” “高赋税不是造反的理由,至少北方更苦地方没有造反前,高赋税不是你们造反起事的理由,但是,高赋税却又造成了不公平,因为富贵者尽管承受高赋税,依然家有万贯,贫穷者承受高赋税,承受不良商贾掠夺,承受你们装神弄鬼的欺骗,一年所得只能勉强吃饱肚子,自也没能力通过教育获得晋升,本就个矮,又有诸多绳索套在身上无法奔跑,自是落后,或是在原点打转。” 蔡鞗静静说着,看着已经平静了的包道乙,此时两人更像是对等的老友,没了之前的火爆对立,顾琴娘静静听着他的话语,不时为他添满酒水,听着他静静说着这个世界的公平与不公平…… “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于是便有横渠先生‘为天地立心’之言,天道无情,人间自有情。” “老虎生来吃牛羊,牛羊生来吃草,对于牛羊,对于野草,公平么?” “天道之下,世间本无公平可言,但人非禽兽草木,天道无情人间有情。压迫,以强欺弱,地主收取佃户高额佃租是欺压,商贾赚取暴利银钱是欺压,作坊主低廉的难以养活家小工钱是欺压……世间本就有着或大或小,或看得见看不见的欺压,正如老虎吃牛羊,正如大鱼吃小鱼,无论到了何时都无法改变,即使你们自己也是这般,地位高的教众可以指使地位低之人送死,欺压无处不在,而这就是天道!” “天道本就无情,本就遵循以强凌弱,本就允许以大吃小,所以,你们反对的不应该是朝廷的压迫,因为即使你们成功了,你们同样会做朝廷所做的任何事情,你们应该反对的是不公平,应该是尽可能的让这个世界更为公平些。” “佃租少一些,商贾赚取银钱合理些,作坊主付给工匠工钱多一些,尽可能让更多人有学习教育的机会……天道无情人间有情,为天地立心才是你们应该做的。” 蔡鞗很想抽上一支烟,却现无可奈何,只能继续饮用着毫无滋味的酒水,看着神色郑重了许多的包道乙,说道:“按照常理来说,我是蔡家五子,是当朝太师之子,你我本应对立,本应该将你们抓起来,全砍了脑袋,因为你们造反成功了,要砍的第一个,一定是我蔡家!” “但是……” 蔡鞗突然笑了,指着自己鼻子。 “小爷年岁是小了些,小爷却也算是教书育人的先生,所以,小爷明知道你们会死,明知道你们会失败也不愿阻止,没有你们这些不安分者,也总会有其他人不满,对于小爷来说,你们死与活都无任何意义,有意义的是,你们的死或许会逼迫着朝廷更改一些游戏规则,或许会让这个世界更为公平些。” “不把你们送去官府,莫要以为小爷就会支持你们,支持你们可以取代了大宋朝,你们想也别想,对于小爷来说,你们的成功或许会是一场更加严重的灾难,因为你们只是个还不会跑的婴儿,而大宋朝已经是个成了年的壮年,婴儿在成长成壮年之前,会犯下无数错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所有人都会犯下的错误,而每一次错误都会造成无数灾难,所以……” “你们想要用顾姑娘要挟小爷,想让小爷对付大宋朝,那是想也别想!” 第83章 利从何而来? 包道乙静静听着蔡鞗所说的一切,除了偶尔剧烈咳嗽几声,并无开口阻拦或辩解,只是静静听着…… 两人相隔丈余默默注视着对方,包道乙突然笑了。 “果然是天选之人。” 蔡鞗一愣,心下莫名掀起波澜。 “五公子可能误会了,老道和圣教没有想要逼迫了公子。” 说着又是轻声一叹。 “在公子前来开封时,老道想着可以请公子帮忙,帮忙买扑了一处盐场盐巴,可公子脚程太快了,如今……就算公子答应也是为时已晚,所以老道来了开封也未想着叨扰了公子,只是……金芝被人抓入了监牢,这才想着请公子帮忙。” 蔡鞗又是一愣,眉头拧成一团,一脸的疑惑不解,别人不清楚摩尼教,他却知道摩尼教并不简单,谁也无法猜测到里面的水有多深,应当没必要动用自己才对? 蔡鞗一脸疑惑不解,无法确定老道话语真伪,试探性问道:“仅仅只是救人?没有其他的了?” 包道乙郑重点头,说道:“只是救人!” …… “日落前,人给你!” “门外的娃娃是开封流浪乞儿,公子可否招入学堂,给他一个活命机会?” “探子?” “不是,只希望公子可以给他一口饭吃。” …… 蔡鞗一遍遍扫视着包道乙神色,希望可以找到一丝撒谎痕迹,最后还是微微点头。 “可以。” 蔡鞗起身就要离去,脚步一顿,再次转身坐下,一阵皱眉沉默…… “你们买扑盐巴,若只是正常贩卖,也绝对赚取不了多少银钱,当是私下里贩卖更多盐巴,每年私卖多少,价值多少?” 顾琴娘一阵呆愣,包道乙神色却有些怪异,又有些皱眉不解。 “此时已经过了买扑时间,难道公子还有其他盐场售卖?” 蔡鞗一阵皱眉,片刻后才开口。 “大宋朝本土盐场确实已经买扑完毕,但这不意味着就无其他产盐之地,比如……流求岛。” 包道乙一愣,疑惑道:“杭州城也有公子收了琉球岛流言,但琉球岛一共也就千余人,如何可以开了盐场,而且就算开了盐场,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有太多产出。” 蔡鞗一阵皱眉,他能够理解包道乙话语,琉球岛原本就有古越蛮人,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顶多也就数万,那些蛮人在琉球岛上生存了千百年,基本上都是自产自足。琉球岛刚加入大宋朝,朝廷理当给些优惠政策……就算与大宋朝一般无二的重税,就算强行每人每年食用十二斤盐,这么点人也不可能有多少利润。 为了保证盐巴价格和就近售盐原则,基本上各盐场都有特定的售卖区域,一旦进入其他售盐地,就已经是走私违法行为,各盐场售卖盐巴区域早已瓜分完毕,琉球岛的盐巴又能卖去哪里? 光明教走私,想卖去哪里卖去哪里,只要有盐巴就不是问题,但事实要复杂的多,朝廷不是光明教,开设盐场如同开办一家企业,不仅仅只是原材料的事情,更为重要的是市场在哪里,是否影响了大宋国的盐价,因为盐价的降低,就意味着税赋的减少,意味着商贾买扑盐巴时的锦帛、银钱减少。 仅仅只是琉球岛上那点人,朝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开了盐场的,无法明令开设盐场,自然没了盐巴买扑,也不可能为摩尼光明教提供盐巴走私。 私自开挖盐池贩卖呢? 蔡鞗根本不用考虑就知道不可行,盐场不是家庭作坊,偌大的盐场放在那,他人又不是瞎子看不到,即使用银钱砸琉球岛遣派的官吏也不成。 包道乙嘴里说着“不成”,眼中却难以压抑渴望,期望低头皱眉的蔡鞗可以给出肯定话语,数息过去,见摩挲酒盏的稚子还是皱眉不已,钢牙一咬。 “若公子提供盐巴,每斤……三十文,有多少,圣教要多少!” “三十文……” 蔡鞗紧皱的眉头未有散开半分,知道他已经给出了很高的价格,朝廷官售盐四十五文,原本仅有三五文成本的盐巴,税赋就要占了二十文,扣除人力、运输……有形无形的成本,若再算上盐钞的贬值,三十文的售卖已经算是亏本了。 收购他的盐巴是一斤盐三十文,走私贩卖的价格只能低于官售四十五文价格,拿三十文的盐来走私…… “你们先等些时间,若可能……我更愿意给你们二十文一斤的盐。” 蔡鞗没有将话语说死,也不再理会一脸期望的包道乙,转身走出了简陋房舍,守在门外的十七再次紧跟在后。 …… “谈妥了?” “差不多吧……” 离开了简陋的石头房舍,蔡鞗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刘一刀的询问,只得将两人话语说了遍。 听了他的话语,刘一刀有些皱眉道:“流求岛的北侧较平坦,晒盐是没问题,只是流求岛人丁稀少,朝廷很难答应开了盐场的。” 蔡鞗微微点头,说道:“流求岛人丁稀少不假但开不开盐场,究其根本还是利益的问题,有了利,就算琉球岛一个人都无也照样可以开设盐场,若是无利可图,就算岛上人丁千万,大宋朝也只会自6地运盐售卖,而不是开设盐场。” 刘一刀微微点头,认可了他的话语,还是苦笑说道:“利又从何而来?” 蔡鞗眉头紧锁,说道:“大宋朝不缺少盐巴,盐场库存盐巴堆积如山,盐多就会价低,之所以盐价依然居高不下,还是因为朝廷财赋不足缘故,是朝廷控制了市场上盐巴流出。” “本就盐巴量多,朝廷自然不愿再开设盐场,就如当年海州开设盐场,事后还是不得不因盐价而废弃。” 刘一刀微微点头,又疑惑不解,再次说道:“正如少主所说,朝廷并不缺少盐巴,与其开设流求岛盐场,还不如将各地库存盐巴送入琉球岛呢,朝廷如何能答应?利又从何而来?” …… “或许……大宋朝,也或许老蔡太师可以更无耻些也不一定。” “啊?” 一阵沉默后,蔡鞗突然冒出一句让刘一刀惊讶,顾琴娘侧目,即使是十七也有些诧异看来。 蔡鞗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说道:“有些事情需要先与老蔡太师谈过才成,再说了,咱又没真的答应了老神棍,成了自然是个好事,咱们多了个财源,不成也没有损失。” 见他挠头无所谓样子,刘一刀不由摇头苦笑,也不认为老蔡太师会同意了脱裤子放屁的蠢事。 第84章 父亲,爹,你 本以为包道乙是威胁他来着的,或是让他去做危险的事情,没想到会是捞人这么简单的事情,也没有太过在意,可他又哪里想得到,如此简单之事,又会给他带来多么巨大的影响。 捞人太过简单,凭借蔡家权势捞人算不得多大事情,蔡鞗也就没太过在意。 狗儿成了学堂里的一员,从未骑过马匹的他成了赶车的马夫,坐在老郑头身边频频回头,频频看向刘家沟方向。 “别看了。” 老郑头见他还频频回头,心下有些不痛快。 “少爷可怜你,给了你名字,收了你入学堂,今后就要好好学些本事,若敢偷懒耍滑,别怪老子打你大耳瓜子,听到没?” …… 见他还是别头看向身后,老郑头照着小脑袋就是一下。 “听着没?” “……” “嗨~” 见他还是倔强不答应,正待恼怒,车厢里的顾琴娘忙开口劝解。 “孩子还小,老郑头莫要太过着急,需慢慢来。” 老郑头不敢对顾琴娘硬气,又不敢拿老马撒气,对不吭不语的狗儿很是不喜,凌空就是一声响记。 “少爷可怜你一个没爹没娘的乞儿,这才让俺认下了你个小子,少爷的学堂那是谁想进就进得了的?也不看看前面那些小公子、小少爷们的本事?再敢给老子耍性子,老子打不死你!听到没?” 顾琴娘听着老郑头话语,心下一阵感慨,见狗儿还倔强不搭理,掀开车帘一角,正待劝解,却见老郑头抬起的手臂,很是嗔怒瞪了老汉一眼。 “孩子小,不能这么打孩子的。” 说着,又看向狗儿语气不知温和了多少。 “有了名字,有了家,有了爹爹、娘亲,有了兄弟姐妹,可以与一般孩童上了学堂……不再是人们厌恶不喜的乞儿……” “不能与你爹倔强,要听话。” …… “嗯。” 说来也奇怪,老郑头又是训斥,又是打骂威胁,狗儿不仅不听,连个反应都无,顾琴娘温言细声,倔强的小脑袋反而低了下来,请嗯答应,看的老郑头一阵吹胡子瞪眼。 蔡鞗并不会太过在意这种小事,学堂里的半大娃娃都是乞儿出身,即使狗儿郑彪一时倔强也算不了什么,那群半大娃娃会教他如何听令行事。 原本不打算让“郑彪”拜入老郑头名下为子,看着包道乙时,想着老神棍应该有个叫“郑彪”的徒弟,干脆就让赶车的老郑头认了个儿子。 “郑彪”只是蔡鞗一时的恶作剧,也不会太过在意这些事情,百十骑纵马狂奔的度很快,一来一回也没用了一个时辰,回到蔡府时,一大家子正围在一起饭食,在门外没有听到屋内嗡鸣吵杂,便知道老蔡太师必然在厅内,来到门口,见到正中坐着的老人,心下有些不喜,还是上前郑重抱拳一礼。。 “父亲。” 蔡鞗没有直呼“老蔡太师”,用了很正式的“父亲”两字,蔡京像是没有任何反应,指了指一旁位子。 “坐吧。” 蔡鞗没有继续多言,径直坐在位子上,仆妇将干净的碗碟放到面前,正要为他夹些不易够到的饭食,被伸出的小手阻止。 饭食很丰富,除了较为珍贵的牛肉外,一般的肉食都有,或许是冬日,新鲜的菜蔬也就只有萝卜、白菜,还有些是秋日里晒干了的野菜,满满一大桌子,若无他人帮助,小胳膊小腿的他还真的难以够到大部分菜食。 与蔡京一起饭食是最没有意思的事情,若无他还罢,年岁较小的孩子能满地乱跑,现在只能老老实实趴在桌案上。 “你的年岁较小,尚还在蒙学之时,爹仔细想了下,等上两三年再入太学也不迟……” 听到自己不用去了太学,心下不满顿去,欢喜道:“爹爹说的是,孩儿年岁太小了,应该等上个十年八年的……” “净瞎说!” 杨氏冷着脸训斥,正待继续饭食,夹起的萝卜又放回了碗里,也不看向满脸尴尬的他,盯着碗里萝卜说道:“太学先生都是诗书饱学之人,自是不能做了蒙学先生,不去太学也不能偷懒耍滑,为了你的学业,你爹已经请了官家,今后你就是定王的伴读童子。” “啊?” 杨氏一脸的不悦。 “啊什么啊?一点规矩都无,京城有多少家族想要将子孙送入皇宫而不能,能成为定王的伴读已是官家的恩宠,明日入宫谢恩。” 蔡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怎么也没有想到,上一刻还在天堂,下一刻就钻入了地狱,竟要入宫成为伴读童子,那还不如去太学修炼呢! “五娘,鞗儿……鞗儿素来顽劣,那个……那个入宫后,很可能……会惹出祸端……” 杨氏眉头一阵紧皱,自他进了蔡府,整日往外跑,还真有些担心不安分的他惹出祸端,有些担忧看向垂着眉头的蔡京…… “官家、定王都是仁慈君王,就算惹出些许事端也只打了板子,当是无碍。” 蔡京看向一脸不情愿的蔡鞗,低眉说道:“整日没个正形,入宫也可以多学学规矩,省的将来吃亏,稍年长后,爹再把你送去太学。” 蔡鞗心下有些恼了,越是不愿与开封有纠葛,越是不愿与皇家沾染因果,老混蛋越是把自己往上推,饭碗一推,筷子一拍。 “啪!” …… “别家削尖了脑袋,那是别家,不是孩儿!” “孩儿是武人,孩儿不稀罕入宫,也不稀罕科考入仕!” 蔡鞗恼怒,全堂哗然,全看向冷着脸的蔡京和一脸涨红跳起的蔡鞗。 蔡京阴沉着老脸,就在蔡鞗准备不顾一切转身杀出蔡府,带着人回杭州时…… “武人……你以为武人想当就可以当的?若没有皇家点头,若不与皇家有点牵连,你以为你那讲武学堂可以继续下去?” “砰!” 满是老人斑的大手猛然一拍桌案,低垂的长眉抬起,看着阴冷目光,蔡鞗心下没由来的一紧,像是被猛兽、毒蛇盯上了一般。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此事由不得你!” 父子两人冷冷对视…… 想着外公,想着娘亲苏眉,想着海龙帮、海瑞商号,心下难以抑制窜起愤怒火焰,蔡鞗小脸冷漠、冰冷,拉过椅登默默坐下,看着同样冰冷无情的双眸。 “行!” “今日你权高势众,但你记着了,将来你会后悔的,你会生生……” 蔡鞗猛然将话语顿住,再次连连深呼吸,使尽摩挲数遍脸颊,直至双颊红肿。 “我去!” “不就是入宫谢恩么?不就是做个伴童么?” “我去!” “我做!” “蔡府太过吵杂,小爷需要安安静静读书,也省的在宫里给你丢脸,所以……” 蔡鞗猛然推开碗筷,起身大步离去,只留下一屋骇然。 第85章 千贯大生意 唐朝皇室伦理上的污点最是被宋朝人诟病,也因此大宋朝的后宫几乎就是最为苦逼的一群人,蔡京身为当今最有权势的太师,执掌着整个大宋朝大大小小事务,按理说,他是不可能让儿子娶了个公主的,前世时,蔡鞗也有些疑惑不解,蔡京应该很清楚,一旦儿子娶了公主,虽与皇家有了联系,成了“戚族”一列,利弊且不提,折损了一个儿子却是事实。 原本不理解,莫名成了稚子小儿后,他才明白蔡京因何要废弃了这个儿子,或许在迎娶苏眉的那一刻,他与苏眉,与海龙帮、海瑞商号之间,剩下的只是彼此利用。 蔡鞗恼怒,本打算与蔡京谈谈琉球岛开办盐场的事情,私下里的交易还没有进行,却听到让他恼怒不已的消息,很想不顾一切转身就走。 绿桃小脸煞白跟着出来,见他是真的恼怒了,不敢稍有劝解,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东厢房。 “准备下,咱们的东西全部带上,凡是蔡府的,一样都不要!” “砰!” 蔡鞗难以压抑住胸中恼怒,却又不知该如何泄,送他入宫或许是真的对他好,对整个蔡家更为有利,但他心下越来越不安,越来越像是在走那个“蔡鞗”本应该存在的人生,仿佛蛛网中蚊虫,无论如何愤怒、挣扎都无济于事。 “哈哈哈……” “砰砰砰……” “啊——” “砰!” 蔡鞗怒吼,生生把木桩撞倒在地,红着双眼喘着粗气,春花、顾琴娘、阿侬老人见他了疯击打木桩,皱眉不解看向绿桃,一番询问后,三人更加疑惑不解这是怎么了? “呼呼……” “呼呼……” …… “混蛋……混蛋……” “混蛋——” 喘着深重粗气仰天怒吼,绿桃小脸煞白看着他似疯若狂,阿侬眉头紧皱,上前正待阻止时,蔡鞗猛然侧身横撞,眼见着就要撞在老人身上,枯瘦大手突然伸出,瞬间按住他双肩,一个飘忽侧闪…… “砰!” 一个重重过肩摔将蔡鞗摔在硬实地上,剧烈疼痛迫使着矮小身体蜷缩成一团。 “少爷……少爷……呜呜……少爷……” 绿桃大哭就要上前,顾琴娘却把她拉了个死死。 阿侬不理会哭闹挣扎的绿桃,背着手走到蜷缩成团嘶吼的蔡鞗面前,眉头紧皱看着低沉嘶吼的徒弟…… “定王是官家长子,是未来的官家,成为定王的伴读不好么?” “好……好的紧……” “呵呵……呵呵……” “好的紧……好的紧啊!” “哈哈……” “哈哈……” …… 蔡鞗打着滚狂笑,捂着肚子,打着滚疯狂大笑。 “哈哈……哈哈……” “原来……原来最蠢的是我……” “哈哈……” “哈哈……” …… 阿侬眉头更加紧皱,正待抬步上前,蔡鞗疯狂大笑戛然而止,面无表情站起,也不拍打身上泥土、冰雪,转身走向书房。 “通知十七,半个时辰后回刘家沟,开封城……小爷不喜欢,不稀罕!” 蔡鞗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法子解释,就算说了,又有谁会相信? “蔡京……算计真的很好……可你也只是井中之蛙,希望你别后悔!” 蔡鞗嘴角微动,说着谁也听不到的话语,心下已经暗暗决定,至于决定了什么,没人知道,没人清楚。 十七没有任何质疑话语,得了命令后,很短时间内准备妥当,除了两辆马车装了蔡鞗的衣物和书籍外,百十骑什么都没有携带,如同前来时一般无二,除了一身披挂外,什么都未有携带,百十骑自后门轰隆隆远去,毫不理会蔡家人的怪异目光。 百十骑横冲直撞,幸好正值午时,街道上本就没有多少人。 “吁~” 蔡鞗猛然勒住战马,百十骑纷纷勒住马匹。 “监牢在何处?” 十七什么话语都无,拨转马头就走,蔡鞗随即拨转马头,百十骑纷纷转道。 蔡鞗却不知道,一个时辰前,开封监[八一中文x81zw.info]牢里又是一番光景…… “哈哈……” “老子原以为是个乞儿,没想到还他娘地是个妞儿,哈哈……给老子上,抓住她!” “狗贼!” “砰砰砰……” “哎呦……” …… “上——” “抓住她,老子吃头筹,你们……” “砰!” “哎呦~” “该死的,老子活剥了你——” “砰砰砰……” …… “给老子按住了……” “给老子死死按住——” “狗贼……狗贼……你……你不得好死——” 方金芝眼中满是惊恐,奋力挣扎,拼命扭动,又怎能抵挡十余名汉子死死按着她手脚,或许是之前她的毫不留情,监牢里就没有全乎的,十余汉子也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为的汉子正待解下裤腰带时…… “当当……” 一群狱卒不知何时出现在牢笼外,正有滋有味看着他们的狼狈,就在赵五准备解开裤腰带时,赵九突然上前,扬起枣木硬棍一阵敲砸牢笼栅栏,看着满是哀求、绝望的方金芝,不屑笑了。 “赵五~你也是这里的老人了,怎么?忘了这里的规矩?要不要九爷帮你回忆回忆?” 披头散的赵五很是狼狈,数道抓痕几乎贯穿了整个脸颊,回头见是捕头赵九,没由来的一阵恼火。 “规矩自然是懂的,但这次不是俺们开的口,你们自己没将汉子和娘们分了清楚,难道也要怪了俺们?” “再说,衙内吩咐的事情,你一小小捕头还敢得罪了衙内?” 赵九不屑抬眉一阵阴笑。 “嘿嘿……” “赵五,你还没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吧?衙内……呵呵……衙内是衙内,你赵五只是赵五,一百贯买下她的四肢,这里任何一人都能做到,兄弟们又凭什么要将如此好事给了你?” 听着赵九话语,或拄着棍子,或掂量着水火棍的衙役捕头全都笑了。 马三一脸微笑上前,透过儿臂粗硬木牢笼,见破碎上衣露出白嫩肌肤,毫不在意方金芝眼中绝望、愤怒,只是向赵五扬了扬下巴。 “赵五,一年也难见了如此水灵雏儿,不会真的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吧?还真当自个是……” “狗官——” 方金芝奋力挣扎,惊恐尖叫,马三不屑撇嘴,十个进来有十一个骂了这一句,心想着老天爷什么时候能够开开恩,换了一个有意思的家伙进来,就在这时,一皂衣捕快急匆匆赶来…… “头儿,大生意来了,是不是……” 皂衣捕快正待说起生意事情,突然见到不住挣扎的方金芝,心下一动,犹豫道:“头儿,这匹胭脂马性子够烈,何公子最是喜欢烈马,是不是留着……” “头儿,今次是何衙内做东,出价……千贯。”皂衣捕快伸出一根手指。 “千贯?” 马三心下一惊,拉着皂衣捕快手臂走远了些,低声说道:“将咱们能拿出手的货色全都拿出来,一会你亲自去一趟樊楼,仔细些,莫要出了岔子,否则……” “头儿放心,绝不会出了岔子!” 马三摆了摆手,皂衣捕快抱拳大步离去。 第86章 京城五少 赵五经常出入监牢,对监牢里的事情最是了解,知道捕快、衙役们的贪婪,正准备将头筹价格压低些,话语还没说出口呢,一群如虎似狼衙役冲入,棍棒、枷锁一阵打砸,生生从一群哭爹喊娘浪荡子们手里抢下方金芝。 方金芝提起的心正要放下,正要奋力挣扎,沉重锁链陡然套在头上,数名健壮捕头死死将她按住。 “老老实实些,过了今日,只要老实听……话,日后爷保证……保证让你吃香喝辣的……” “狗……狗官……呜呜……放……呜呜……” 赵九死死捏住方金芝嘴巴,一碗**药硬生生灌了大半,一干人这才跳将开来,看着佝偻着身子咳嗽不断的方金芝,赵九蹲下身子,就要伸手…… “啪!” “狗官——” 方金芝一把拍开伸过来的大手,赵九莫名奇妙点了下头颅,站起身来。 “行,不碰你,明日你再好好伺候伺候俺们兄弟。” “哈哈……” 一干皂衣捕头不由得意大笑,这种事情做的太多了,任你金枝玉叶,任你大罗神仙,只要入了这里…… “嘿嘿……” 看着他们诡异笑容,方金芝的心越来越绝望,颤声道:“你们……你们敢……” “带走!” 赵九根本不给她多余话语机会,一摆手,两名捕快上前,用着破布死死勒住她的嘴巴,如同装载猪猡将她装入黑色葛布袋中,任由她无力挣扎…… 方金芝只觉自己被人扛了起来,被人扔到了马车里,不一刻钟,感觉身边多了些人,听着脚步轻重,当是些女人。 “砰!” 又一个麻布袋子扔到了车厢里,方金芝透过粗布缝隙,隐隐约约看到车厢里坐着好几个女人,有着与她这般几个麻袋,奋力挣扎,呜呜咽咽想要求救,却无一人应声,只有麻袋里的她们呜咽声。 “呜呜……呜呜……” …… 马车缓缓移动,赵九跳到马车上,大手狠狠敲砸了几下车壁,笑道:“都他娘的老实些,你们这些垃圾若真的是良家妇人,也不会来了这里!老实些……仔细些伺候贵客,你们的日子就好过些,否则……你们知道被丢入男监的后果,也别想着离开,来了这里,能离开的只有死人!” “呜呜……呜呜……” 听着车内的无力反抗,赵九很是不屑撇嘴,知道今日挣扎,明日就会老老实实听话,不听话…… “嘿嘿……” 赵九得意甩鞭,三辆马车缓缓沿着御街行向樊楼。 三辆马车旁跟着一二十个衙役、捕快,行人见了不由自主让了些,当马车行了里许道路时,迎面奔来百十骑,看着他们径直冲向自己,丝毫没有退避的意思,赵九眉头微皱,心下一阵不喜。 “呸!” 重重一口唾沫,鞭子高高扬起。 “啪!” 老马拖拉着马车让道路边。 “轰轰轰……” 百十骑没有任何停顿,轰鸣而过。 “一群天杀的短命鬼……” 赵九轻声骂了句,心下不爽,再次挥动鞭子,加快些度。 …… 樊楼本是矾楼,是樊、凡两姓商贾修建,原本只是普通酒楼,后来不断扩建,硬生生成了五座三层高楼,最高最奢华的一座就是樊楼,后来这里也被官府选中,成了官府专门买扑之地,商贾在这里买扑酒水、生铁、盐巴……买扑朝廷允许买扑的一切,成了如同买办、股市一般的特殊存在,同时又是文人雅士、百姓最为喜爱的奢华酒楼。 宋朝垄断了食盐、酒、茶叶、药品、香料、矾、醋、铜、铁、锡、铅、粮食、纺织品、煤……但凡是暴利行当,都在官府的禁榷当中,并在各地设置禁榷场,也就是“民产、官收、官运、官售”全面垄断,随着盐巴买扑之后,官府放开了许多禁制,允许了“民运、民售”,但官府依然牢牢掌控着“官收”不放,死死控制着大宋朝整个市场。 官府掌握着大宋朝市场上所有暴利货物数量,以此避免商贾为了获得更多利益,大肆增加市面上货物,降低了物品价值,避免税赋的大幅度减少。 在樊楼可以拿到暴利商品,这座酒楼也成了整个天下最富有一群人打堆的地方,金碧辉煌、富丽堂皇、人间仙境……皆不足以形容樊楼的奢华,在这里,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同时也是座真正的销金窟,挥金若土者难以计数。 寒冬腊月,门口靓丽女子依然轻衫薄纱,透过大红褙子下的湖绿抹胸,粉嫩白皙沟壑让人迷离不愿离去,每一个进入樊楼之人,即使只是普通挑担百姓,只是光脚乞儿,六名站街女子依然微笑蹲身福礼。 高欢高衙内、蔡攸子蔡徏、王黼幼子王行、宦官何诉养子何欢,四人不知来了樊楼多少次,对站在外面的女子毫不在意,相互间只是偶尔低声取笑彼此,像是在等待着谁一般。 “来了。” 何欢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看到赶车的车夫是个二八靓丽女子,忙大步上前迎接,高欢、蔡徏、王行三人也不由露出些笑意上前迎接。 “潘兄可是来了晚了啊,当罚酒三杯!” “哈哈……” 何欢抱拳拱手,又是一阵大笑,钻出马车的却是十来岁半大少年,若让蔡鞗唯恐避之不及的少女见了,定然知道他是谁,正是潘府大郎潘富贵。 潘富贵好像不愿与眼前四人待在一起,像是强忍着厌恶不喜,只是默默抱拳还礼。 “何兄、高兄、蔡兄、王兄别来无恙,小弟……” “欸欸~” 王行上前,一把搂住矮了他一头的潘富贵,笑道:“这里又不是太学,就算在这……樊楼见了先生,那也是……哈哈……” “哈哈……” 四人一阵仰天大笑,正待拥着潘富贵进入樊楼,赶来的马三忙上前一阵作揖。 “马三给衙内、公子见礼了~” 高欢见是马三,不由踢了一脚,笑骂道:“还当是谁有胆子吓了小爷呢,原来是你小子,怎么着?上次的货物寡淡无味,今次若不能让小爷满意,小心你的皮哦~” 马三忙把胸口拍的“咚咚”响,很是严肃道:“今日若不能让衙内满意,俺马三……俺马三今日就给衙内做了小相公,保证让衙内满意!” “噗!” “哈哈……” “哈哈……” …… 众人大笑,高欢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用脚踢了下不住陪笑的马三。 “就你这黑炭头……小爷怕阳事不举啊~” “哈哈……” 几人又是一场爆笑,就是本着小脸的潘富贵也莞儿一笑。 “走走,先饮酒听曲一番,听说阿奴又有了新花样!” “嘿嘿……” “潘兄,走了走了~” 第87章 胡诌乱扯的小五衙内 皇宫大内……听着好像很威严,却也奇怪,偏偏如此皇家宅院,偏偏还就与潘家、杨家比邻而居,或许是为了彰显与潘家亲近和善待投降了的杨家。 潘府与皇宫仅一墙之隔,生活在皇宫内的皇子皇孙们憋的久了,也喜欢往潘家跑,官家对此也不是太过严厉,毕竟官家小时候也做过同样事情。 小丫头赵福金噘着小嘴跳下马车,结果却听说潘富贵去了樊楼会友,心下更是不喜,与姑姑、姑父见了礼,没两刻钟就又出了潘府。 站在街道上,细长眉毛都成了团杂乱疙瘩,很像是在做了什么艰难决定一般。 “小板凳,去樊楼!” “啊?公主……” “去樊楼!” 赵福金重重点头,很是一脸坚决,小板凳宦官却是额头冷汗直冒,一边擦拭汗珠,一边急切劝解。 “公主,可……可不能啊~” “官家……官家会生生打死了小板凳的~” “公主……” 小板凳正要磕头求饶,却被狠狠甩动的手臂打断。 “潘大不喜欢福金,福金才不要他喜欢呢,跑去樊楼躲避……福金就去寻他,回去好与娘亲说!” “啊?” “啊什么啊?樊楼难道就不许女人进去吗?福金又不是没听父皇说过……你的衣服脱了!” 小公主了脾气,小板凳、赶车的金宝、大内随从护卫,全一脸苦笑。 赵福金可不管这些,多日来的怨气终于爆了,硬生生要扒掉小板凳的衣物,小宦官还不敢太过反抗,唯恐伤到了她,官家砍了自己脑袋。 豪华马车转道向樊楼,也不知是悍妇捉奸,还是痴情女寻情郎…… 另一边,蔡鞗正一肚子火冷脸踢马,一路狂奔来到开封府监牢,依照包道乙说辞,方金芝不过是打架斗殴,顶多也就将人打了个鼻青脸肿,如同他那个时代,赔点钱,关两天教育教育也就完事了,算不得多大的事情,若非方金芝装扮成了小乞儿,是个普通百姓装扮,打架后掏钱自认倒霉,兴许都不会被关了进来,所以蔡鞗也没将这等小事当回事,让人拿着蔡家牌子,提了人就算完事了。 可是…… “少主,他们说没有收监方姑娘,昨日也没有收监了打架乞儿。” 听着十七话语,蔡鞗眉头不由皱起。 “没有?” 阿侬同样皱眉,说道:“会不会弄错了?” 蔡鞗一阵沉默,摇头道:“不大可能,老神棍不可能说谎,大宋朝官吏也不可能不记录收监之人。” 皱眉思索一番也未能弄明白,大宋朝文官远不如蔡鞗所知的大明朝文人,两者之间有着明显的区别,大宋朝文人是北方政治,这与北方的西夏、辽国有关,更为在意国家利益,大明朝却是江南政治,更为重视自身利益,更愿意用百姓来绑架国家,也因此两朝文人表现的完全不同,一者把所有暴利行当全都禁榷,一者恨不得朝廷无法收取到一丁点赋税。 大宋朝每年耗费过一亿两千万贯,这给大宋朝带来了很大负担,想要保证如此之多赋税顺利入库,最为重要的就是律法,不仅律法严厉,还有严苛的审查、审计制度,也因此,蔡鞗并不认为官吏敢收监而不记录,小乞儿也不是普通人家子女,记录之人不可能看不出来? 蔡鞗心下不解,将要踏入开封府官衙时,脚步猛然顿住,心下没由来又是一阵无奈哀叹,不愿与蔡家,不愿与蔡京有一丝联系,却每每需要借助蔡家的权势。 “唉……” 一脚踏入官衙,嘴里无奈出一声长长叹息。 开封府尹与知州、知州差不多,因为管理着京城,地位要高的多,也因此,开封府尹必须是官家极为信任之人,或是皇族宗室担任,蔡鞗知道开封府尹地位特殊,进了院子后,见人就点头,看的进进出出官吏一阵诧异。 “你是何人?” 怀抱着公文的孟真正要前往前衙,看到蔡鞗带着人闯入,皱眉询问,蔡鞗抱拳深深一礼,显的甚是恭敬。 “小生是蔡太师五子,听闻表姐因与人不合,争吵之时被官衙人锁了,这才前来看看。” 听着蔡鞗自报家门,孟真一愣,不敢稍有轻视,郑重还了一礼。 “公子若要寻人,可以自行前往监牢处所,不过国有国法,触法犯律终是要处罚一二的。” 蔡鞗微笑点头,说道:“那是自然,天子触法还与庶民同罪呢,小生又怎敢置国法于不顾?” “只是……” “这位大人也知,姨母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宠爱的紧了些,这才生了与人争吵殴斗之事,事情生了,姨母也觉得被官衙抓了起来也不算是个坏事,省的将来惹出更大的麻烦,小生过来也只是看看,需不需要送些被褥之类的。” 蔡鞗个矮人小,话语间并不像是个稚子孩童,孟真心下暗自诧异,面上依然带着淡淡笑意 “既然如此,本官就不打扰了衙内,衙内还请自便。” 眼看着孟真就要抱着公文离去,蔡鞗忙上前一步伸手阻拦。 “大人且慢!” 孟真皱眉说道:“衙内可还有他事?” 蔡鞗依然笑意盈盈道:“敢问这位大人,我家表姐一旦被官府捕头、衙役锁拿,一旦入了监牢,官府是不是有记录在案什么的?” 孟真点头道:“那是自然,自是要记录在案。” 蔡鞗笑道:“那就奇了怪了,大人也知家父是当朝太师,小生唯恐有‘以权势迫法’之事,这才在衙门外等待小半个时辰,只是让了随从家仆入衙询问一二,只要得了表姐尚好的消息,小生也就没啥可以担心得了。” “只是……随从却告知,昨日并未有记录,表姐也未有入监,可这就奇了怪了,昨日明明是有捕头、衙役锁拿了我那表姐,怎么可能会没了记录在案呢?没了人?” 孟真一阵呆愣,正要开口,心下陡然一个咯噔,没由来的一阵惶恐,神色也不自然起来,双眼不离他左右的蔡鞗,见他如此,双目瞳孔一阵紧缩,脸上却依然淡淡笑意,只见他小手挠头不断,像是有些疑惑不解低喃。 “不会是我那表姐的‘蔡小狗’名字太难听,换了其他名字了吧?” “真是让人操心……” “……” 孟真一阵无语,怎么会有女子取了个这般名字,蔡鞗心下几乎把包道乙、方金芝骂了个狗血喷头,假借什么名字不好,偏偏用了如此恶心自己的名字。心下大骂不断,脸上笑容依旧。 “姨母命苦,生养四个孩子夭折了三个,表姐未出生时姑父又病重不治,唯恐表姐再次夭折,这才给她取了个贱名,易养活,也因这贱名每每被人耻笑,这才养成了舞刀弄棒叛逆性子,每每与人置气而大打出手,为了这性子,姨娘不知暗自抹了多少次眼泪。” “或许……或许正因这个原因,才又与他人争吵殴斗,收监时,表姐或许连姓名都改了也不一定。” 见蔡鞗摇头叹息,孟真紧张神色放松了下来,点头道:“或许正如衙内所言……那个……本官还有事情……” “大人大人~您可不能走了,小生头一次来了衙门重地,您得陪着小生走一趟,要不然小生会害怕的。” 第88章 人……还在吗? 孟真心下有些不安,虽不知道蔡鞗所说话语是否胡诌乱造,身在开封府衙门,多多少少听说了同僚私下里的一些事情,虽从未亲眼见识、亲身经历过,可眼前之人又是何人,若真的……真的碰触了不该碰的人…… 蔡鞗个矮人小,不代表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稚子小儿,孟真的神色变化又怎能逃脱了他目光,心下没由来一阵怒火升腾。 无论前世今生,蔡鞗都未经历过牢狱之灾,却不代表他没有在电视上看到过,没有从书籍中了解过牢狱中的阴暗、腌臜,见孟真想要借故逃离,他又怎么可能任由其离去? 拉着孟真手臂不撒手,院子里有些官吏也注意到了他们,却也没怎么在意,毕竟真正知道蔡鞗的也没几个人,又不是在名声臭大街了的杭州。 “走走,仅一刻钟的事情,小生绝对不会耽搁了大人多少时间……” “今日小生做东,樊楼最好的包间,保证大人满意……” …… “都他娘地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搀扶着大人?” …… 十七和一干随从“拥簇”着孟真前往收监大牢,蔡鞗一路也是奉承不断,目光却示意百十人一同跟上。 开封府衙门是个较大的四合院,前院是审理案件大堂,后院是官吏办公院落,再后则是些杂役院落,放置些往年公文或杂物的地方,而监牢戾气较重,西方主杀,也就在衙门的西侧院落,是个独立的院落。 电视里,监牢都是高墙深院,让人一见就是极其绝望的那种,等到一干人来到监牢前,看着成年人助跑就能翻过的低矮院墙时,看着“罪恶莫瞒,刑罚无嘻”青灰色矮墙时,蔡鞗才觉自己错的离谱。 “难怪有飞檐走壁的大高手逃离,就这院墙……” 蔡鞗苦笑低语,孟真心下不安,也未有在意他的话语,阿侬、十七一干随从却郑重点头,表示他们也可以轻松越墙而过。 监牢前没有任何杂物,只是一片让人心慌的空地,青灰色墙壁上有着“罪恶莫瞒,刑罚无嘻”八字标语,若不知道这里是生死两重天的大牢,或许根本不会对人任何压力,但是,若看到死牢门前的青面獠牙兽时,心脏就会莫名的狂跳如雷。 男左女右,监牢竟也是如此,与男监牢仅有数丈远的左侧便是女监牢。 孟真是府衙属吏,蔡鞗虽还不知道他是何等官职,仅看着绿色官袍便知是**品官吏,矮胖女牢头并不敢阻拦。 “大人请看,真的没有叫……蔡小狗的女子入监。” 孟真心脏一阵慌乱跳动,翻动账册的手指微微颤抖,看似在目不转睛,手指轻轻滑动每一个名字,蔡鞗微眯的双眼却越来越冰冷,难以掩饰的暴戾不时迸射,像是强压着在蔡府积攒的怒火、愤懑,狠狠深吸一口气息…… “表姐是个刁蛮、叛逆性子,隐瞒了真实姓名也是有的,还是入内看一看好了。” 蔡鞗微笑就要抬步走入真正关押着的监牢查看,矮胖牢头伸手就要拉扯,十七猛然上前,大手瞬间伸出,死死扣住妇人肩膀,差点一把将妇人推倒在地。 “你……” “大胆!” 牢头刚要开口,冰冷不含有一丝情感的怒哼让空气莫名沉重。 阿侬上前笑道:“伤了这位大人,你顶多会被打了板子,可若伤了我家小衙内……” “呵呵……” 阿侬诡异笑容让孟真心惊,忙上前训斥牢头。 “混账东西!还不退后?伤了小衙内,不用太师开口,府衙大人就会活剥了你的皮!” 矮胖牢头心下大惊,这才明白眼前小人儿是谁,忙弓着身子抱拳,惊恐道:“是小的不长眼,还请小衙内恕罪,还请恕罪……” 蔡鞗摆了摆手,笑道:“本衙内也就看上一眼,就算表姐真的遭了点罪也算不得什么,或许有了今日教训,今后成了大家闺秀也不一定呢,若真的如此,倒还要感谢了你们。” 十七冷脸,毫不客气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女人,数名随从按刀上前,人人利刃出鞘一分,像是要随时拔刀砍人一般,挡着的七八个妇人不敢上前,任由蔡鞗微笑走入真正的人间牢笼。 刚一脚踏入监牢,看到院中牢笼中挤在一起的女犯人,蔡鞗眉头不由皱成一团,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走到近前…… “把头抬起来。”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酷寒,蔡鞗能够想象出把人放在外面挨冻的滋味,或许是看出了他的不满,一旁的矮胖女人忙近前解释。 “不是小的愿意把她们放在外面,而是……而是她们不愿服管教,这才……这才将她们放在外面一个时辰,给些教训……” 蔡鞗摆了摆手,笑道:“触犯了律法就要承受些处罚,这本没什么过错,可牢头想过没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今日你为牢头,今日你可以让她们在外面,明日……若你犯了错,成为里面的一员呢?” “衙内……” “牢头不用担心,本衙内也就这么一比,女人终究还是女人,犯了罪,府衙依照律法定了罪,入了监牢已是大宋朝对其罪过进行了惩罚,更何况……有些人本就没有罪过,本就是良善之人,只不过受了些人拖累而入监。” “是是,衙内说的是,小的这就将人移入牢房里。” 牢头额头冷汗直冒,别人这么说可以不在乎,不予理会,甚至可以反过来讥讽,可蔡家…… 蔡鞗再次摆了摆手,一一看向挤在一起的女人,按照常理,不管是谁带着这么多人来了这里,挤在一起的女人应该多多少少会有些好奇,希望可以让来人稍微怜悯,尽可能避免在外面挨冻,应该抬头看看向来人,哀求喊冤才是正常反应,事实却只是更加拥挤在一起,将脸颊深深埋在乱糟糟,即使寒冬腊月依然散淡淡难言腥臭头中。 …… “昨日,应当有个乞儿一般的少女被关了进来,你们有没有看到?” …… 牢笼里女人更加拥挤在了一起,蔡鞗一阵沉默…… 小手微微摆了摆,示意十七一个一个牢房里寻找,十七在江宁买扑盐巴时,在酒楼里见过方腊、方金芝等人,再见应该可以轻易认出,蔡鞗心下却有种感觉,那个小辣椒一般的少女应该已经不再这里了。 小手微摆,十七微躬,带着两人挨个牢房寻找,毫不理会冷汗直冒的孟真、牢头。 “今日本衙内前来,只是寻人,街头争执殴斗本算不得什么,顶多赔些银钱,打了两板子以作惩罚。” “可是……” “本衙内却没有见到了人,没有记录,没有入监,却有捕头衙役抓了人……” “本衙内想知道,人……还在吗?是否安安全全?” “能给本衙内一个满意答复吗?” …… 矮胖牢头不住擦拭额头,双眼却不经意间凶狠扫视挤在一起的女囚,满是警告扫视一干女狱卒,又小心谨慎看着蔡鞗蹲着身子的娇小背影。 “衙……衙内,小……小的不……不敢隐瞒,昨……昨日确……确无女子入……入监。” 第89章 你信是不信 “确无女子入监……” “真的是如此吗……” …… 蔡鞗轻声低语,小手抬起,两名随从上前躬身。 “小爷烦了,牢头敢多言一句,砍下她脑袋,你们去西北赎罪。” “诺!” “扑通。” 不仅牢头,孟真同样一脸惨白跌倒在地。杀人者罪,杀人者死,但也要看什么样的人,身后随从杀人,即使杀的是孟真这般九品官吏,有蔡家权势顶着,顶多也就流放三千里,去了西北,三五年后成了一地指挥使、虞侯也不一定。 蔡鞗不喜蔡京是事实,却也知道蔡京拥有如何的权势,别说一个小小九品官吏,即使是开封府权知滕府尹,在蔡京面前也必须低头。 孟真、牢头不敢开口,蔡鞗静静看着缩成一团不敢抬头的妇人……一阵沉重脚步声在背后停顿。 “少主,十七一一查过,人不在这里。” …… “不在……” 蔡鞗神色阴沉,心下莫名窜起一股邪火。 “呵呵……” “不……在!” 蔡鞗扶膝站起身,手指指向挤在人堆里一女,笑道:“将牢头身上衣物剥了,带着她。” “诺!” 十七转身就要当众剥了牢头厚实衣物,孟真大惊失色,忙跳起来阻止。 “衙内,万万不可啊,这……没有府尹大人批文,任何人不得带犯人离开监牢,否则……” “否则什么?” 蔡鞗猛然回头。 “造反吗?” “你是说蔡家造反吗?” “啊——” 蔡鞗愤怒暴吼,理也不理会孟真,大步走出女监牢房,转道向男监牢房。 孟真面色惨白,一边招呼狱卒赶紧通知权知府尹腾岳,一边奔向男监牢房,根本不理会杀猪般惨叫牢头。 “你们是谁?” “打!” 蔡鞗阴冷怒哼,阻拦的两名狱卒大惊,不等怒声威胁,连鞘长刀已经狠狠砸在了他们脑袋上。 “造……造反了——” “贼人造反了——” …… “当当当……” …… 凄厉惨叫,铜锣响彻整个监牢大狱,十余名狱卒狂吼冲出,还未来得及挥舞水火棍,已经被三五一群随从打的满地打滚。 蔡鞗随从都是海龙帮现役、预备役孩儿军死士,或许武力值不够,但打架绝对够狠,三五人一组,一个个小型军阵冲入杂乱无章狱卒中,几如虎入羊群,没一盏茶工夫,地上躺了一地哭爹喊娘狱卒。 蔡鞗没有理会苍白若死的孟真,没有理会一地哭爹喊娘,大叫救命、求饶……,径直走入阴暗牢房内,看着一个个趴在栅栏前的囚犯,知道外面动静惊动了他们。 监牢内很是诡异,无一人开口,诡异的寂静让人心慌…… “小爷叫蔡鞗,当朝太师五子,昨日监牢收监了小爷的女人,没有收监记录,女监内没有寻到人。” …… “小爷知道,你们在这里关久了,老母猪也会成了娇媚嫦娥,知道在这里有钱就是爷,知道牢狱私下里的魑魅鬼魉无数……小爷不想搭理这些烂事,小爷今日只要人——” “小爷不管你们是杀了人,还是刨了人家的祖坟,该被砍脑袋的,小爷保证你们在开刀问斩前舒舒服服,不该死的,小爷不问罪过,直接提人出狱,小爷不管你们该死还是不该死,小爷给出一千贯,让你们家人舒舒服服十年衣食无忧!” “小爷今日只要一个消息,人在哪——” …… “小……小衙内……” “郭老杂碎,你他娘地想死吗——” 蔡鞗话语说完,整个监牢一阵诡异寂静,就在一脸失望时,最里间一名头花白老人突然开口,还未等他刚开了口,躺在地上一狱卒突然狰狞暴吼,整个牢房内骤然生起一阵恐慌、阴冷…… “呵呵……” 蔡鞗缓缓转身,下一刻,娇小的身体如同健壮豹子,不等一脸络腮胡须狱卒惊骇…… “哈哈哈……” “砰砰砰……” 蔡鞗怒吼,每一声练拳怒“哈”,都会拼劲全力砸下,如同捣蒜疯狂砸击汉子面孔,汉子想要格挡,一直沉默不语的阿侬老人重重一脚踢在汉子腰腹间,瞬间瓦解了汉子所有抵抗,如同窒息的鱼儿张着嘴,任由蔡鞗疯狂击打整张血肉模糊的老脸。 “哈哈哈……” “砰砰砰……” 所有人看着红着眼睛、疯了的稚子小儿,一拳又一拳,狂风骤雨般疯狂…… 许久…… 蔡鞗冷漠跳将起身,小手伸出。 “刀。” 随从一阵犹豫,阿侬默默从腰间拔出如同柴刀一般弯刀。 刀子架在汉子脖子上,蔡鞗阴冷的无一丝表情。 “小爷敢不敢割开你的喉咙,猜一猜,小爷敢不敢将你一家老小沉到汴河?” …… “敢不敢——” “回答——” 蔡鞗疯狂怒吼,小手顿时加中三分,汉子脖颈一道鲜血飙射,瞬间染满衣襟。 “敢……敢……” 络腮汉子眼中满是惊恐、绝望,监牢阴冷的让人畏惧。 “砰!” 小手抬起,弯刀翻转,刀背重重砸在汉子脑袋上,鲜血四溅,看着狰狞暴戾的小脸,阿侬竟也有种想要远离的畏惧。 “哼!” 蔡鞗真的很想杀人,看着鲜血横流,脸颊肿胀没了形的汉子,暴戾不断冲击着最后的理智。 “哼!” 再一次冰冷怒哼,这才冷漠站起身来,大步走向开口老人。 “小爷不管你是谁,小爷说过的话算数,罪大恶极,死前让你舒舒服服,哪个敢动你一根手指,小爷不管他是犯人还是狱卒,小爷让他生不如死!” “不是死罪,不管是什么罪行,小爷带你出去,若是害怕他们报复,大宋朝各府县任你选,你说去哪里,小爷安安全全把你送去哪里,不想留在大宋朝,小爷亦可将你送去辽国。” “小爷只想知道,我的女人在哪里?” 蔡鞗小脸冰冷,老人一阵沉默,正要开口…… “俺老牛知道,只要把俺弄了出去,俺老牛……” “晚了!” 蔡鞗头也不回,双目只是盯着头花白的老人。老人默默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张。 蔡鞗眉头微皱,他是临时起意前来监牢,眼前老人不可能知道他的前来,默默看着老人双眼……小手接过纸张,低头一目十行看罢…… “蔡家好大的胆子——” 一声暴喝自身后传入耳中,蔡鞗只是默默将纸张收入怀中,看着老人冷漠开口。 “小子说过的话算数,心怀正义者,所行亦是良善之举,即使是死罪,小子也保证将老先生送出监牢。” “大胆——” 背后暴喝再次传入耳中,蔡鞗嘴角浮起一抹残忍暴戾。 “大胆……” “腾府尹,你信不信,小子敢把这天捅了个窟窿,你信不信,今日你是开封权知府尹,明日你就是这监牢中一员,你信是不信……” “小爷能让你的家人想死都难——” 蔡鞗红着眼睛猛然回头,一脸的狰狞暴戾。 “你信不信——” 第90章 污垢只存在于监牢 腾府尹腾岳,虽不是真正开封府尹,只是个权知府尹,却也可以说就是开封府尹,因为开封府尹这个官职较为特殊,通常只有皇族,或是官家绝对的亲信才能担任,如果没有合适人选,即使空缺也不会轻易任命,没了主官,权知副官名义上就担任了主官的职司。 蔡鞗只是个稚子小儿,一无功名,二无职司,即使有了职司,也不可能威胁到朝廷四品大员,哪怕太尉高俅也不成。 太尉不成,蔡鞗更算个屁,但是蔡鞗背后的蔡京可以! 腾府尹面色阴沉,蔡鞗丝毫不畏惧,大步走到面前,一大一小,一老一少冷冷对视…… “腾府尹,别以为你是权知府尹,小子是个一文不名的稚子小儿,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大胆!” “大胆?还不知是哪个大胆呢——” 蔡鞗愤怒暴吼。 “如果你想要开战,想要身败名裂,小爷奉陪,蔡家奉陪到底,如果不想,就滚开——” “你记着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开封府大牢里,不仅仅只是关押奸臣逆贼,同样也关押忠贞贤良,今日你为府尹大人,明日你也可能待在死牢,你的家眷同样也可以关在罪囚中,今日你能对妇人做下不耻之事,明日他人也可以同样对待你的家眷。” 腾府尹面色大变,一脸恼怒指着蔡鞗大骂:“阴毒小儿,你敢污蔑老夫,你……” “你闭嘴——” 尖锐变了调的稚子童音让腾府尹面色狂变。 “人呢——” “小爷的人呢——” “入监为何没有记录——” “滚——” 蔡鞗猛然大踏步,一个侧身重重撞在大了他几十岁的腾府尹身上。 “哎呦~” 一帮衙役捕快大惊,纷纷拿着水火棍就要上前,百十亲随唰唰拔出利刃,双方眼看着就要厮杀在一起。 蔡鞗毫不理会双方对峙,弯腰冷冷俯视着腾府尹恼怒双目。 “小爷要去救人,没时间跟你叽叽歪歪,你若不服气,咱们就在官家面前打御状,小爷就看你如何与官家交待……” “一二十个女囚是如何去了樊楼的了?” “你……你污蔑……” 腾府尹面色狂变,终于害怕了,监牢里有些潜在阴暗交易,自古以来都很难根除,主官铁面无私,监牢的情况还好些,并不敢太过放肆,可再如何,也只是在监牢里,如今……却跑到了外面世界。 看着老家伙终于害怕了,蔡鞗嘴角一阵不屑。 “你可以当今日只是稚子小儿胡闹,一笑了之,也可以与小爷打上一场,如何选择都由你!小爷没时间与你啰里啰嗦!” “十七,把人提走——” 蔡鞗大步走向棍棒对峙的衙役捕快,十七一挥手,数名随从劈开牢笼,将开口老人提了出来,压向举棍捕快衙役…… “让……让他们走——” 就在数十捕快、衙役连连后退不知所措时,腾府尹痛苦的闭眼大吼,正可谓终日打雁,今日却被大雁啄了眼睛。 女囚未离开监牢,即使入监未有记录,就算出了再大事情,都可以拿下面人顶雷,可是,女囚离开了监牢,进了樊楼,他也绝对难逃罪责,但凡操作一二,将舆论引向民间,引向官场,蔡鞗绝对相信,即使腾府尹清白的比豆腐还清白,也必死无疑! 蔡鞗冷哼一声,大步走出让人腥臭作呕的监牢,百十人离去,监牢里少了一男一女囚犯,少了一老一少两人,腾府尹呆滞坐在地上,脑子里空空不知所措。 “大……大人……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啪——” 重重一耳光打在中年捕头脸上。 “不放他们走?” “你这蠢货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 腾府尹像是了疯怒吼,完全忘记了这里还是监牢,还有众多囚犯看着。 “孙虎……你他娘地想死,你就去死好了,别他娘地害了本官——” “蠢货……蠢货……” 腾府尹眼神冰冷,理也不理孙虎,一干捕快衙役慌忙让开道路,就在要踏出监牢时,腾府尹脚步一顿,双目阴狠盯着地面一块脏污。 “监牢里千百年便是脏污之地,本官不愿看到,也不想理会,但你们要给本官记牢了,监牢脏污也只存在于监牢,只属于监牢里!” “蠢货……蔡家人也是你们动的?今日动了蔡家人,明日是不是就要动了皇家人?自己作死,别连累本官,这事儿也必须给蔡家个交代,如何交代……本官不过问,但今晚……本官必须给太师送去满意的交代!” “哼!” 腾府尹心下恼怒,却也知道对这些捕快衙役无可奈何,总不能全部将人打入大牢吧?如此岂不是告诉了世人自己的无能? 心下恼怒却又无处泄,在蔡鞗带着人冷哼离去后,腾府尹虽遭受如此多羞辱,心下却大大松了口气,知道那个猖狂无礼小儿并未赶尽杀绝,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唉……” 腾府尹苦笑叹息,心下暗自决定要好好整顿下监牢,绝不能再给了他人抓辫子机会。 蔡鞗不理会开封府衙如何掩盖脏污,心下却有些担忧了方金芝安危,担忧的不是小辣椒方金芝,而是担忧方腊疯。 百十人冷脸出了府衙,门外等待的春花、绿桃、顾琴娘见人群里并无方金芝,心下一阵担忧,不等她们开口,蔡鞗指向监牢里捞出的两人,冷声说道:“带他们先回刘家沟。” “驾!” 蔡鞗猛然提动战马,率先冲出,十七正要跟着冲出,又猛然提住战马,看向皱眉阿侬。 “五爷,您老先带着人先回刘家沟。” “小心护住鞗儿。” “诺!” 十七向阿侬抱拳一礼,狂踢战马,追向已经奔出十丈的百十骑。 春花看向远去的少年,一脸忧愁、担忧,叹气道:“五爷,少主不会有事吧?” 阿侬看着已经转道消失的身影,一阵沉默…… “放心吧,鞗儿比想象中谨慎,不会有事的。” “走吧。” 阿侬老人看向衣衫褴褛,同样张望着的老人,抱拳一礼。 “这位先生请了,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龙泉郭涣。” 阿侬老人又哪里知晓朝堂官吏是何人,只是抱拳邀请郭涣一同进入马车,春花却是不同,一脸怪异看着两个头花白老人钻入马车。 绿桃见她神色怪异,不由询问道:“春花姐,你认识那人?” “给事中郭涣郭子美。” 春花、绿桃回头看向顾琴娘,顾琴娘苦笑一声,说道:“年幼时见过一回。” 春花正待开口,猛然意识到是了什么,心下有些担忧,却又没有太好法子,只能暗自祈祷。 第91章 好玩游戏 “往事……不提也罢!” 阿侬一脸怪异,尝试问道:“你这老儿不会与老蔡太师有过节吧?” 郭涣神情萧瑟,叹气道:“往日种种也已成为了过眼云烟,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阿侬咂巴了两下嘴,点头道:“也是,过去的也没什么可说得了,能从监牢里出来,与亲人子女团聚已是幸事,其他的还提了作甚。” 郭涣打量着着与大宋人装束不大一样的阿侬,奇怪道:“你这老儿看着便与中原人不同,像是云贵土人,是怎么被蔡京招到门下的?” 阿侬眉头一挑,笑道:“蔡京?你这老儿心下怨气还不轻呢,不会欺骗了那个孩子吧?小老儿可是警告你,别看鞗儿只是个稚子小儿,连老蔡太师都敢怒怼的娃娃,若真恼怒起来,你一个待在监牢里的老儿,可挡不住娃娃的怒火。” “哦?”郭涣一愣,不信道:“那孩子在监牢里表现的确实霸道,可那也是因蔡京权势缘故,不言父父子子,还敢直面了蔡京?” “呵呵……”阿侬咧嘴一笑,不置可否道:“你这老儿根本不了解那孩子,借助蔡家权势是有的,毕竟他也只是个孩子,没功名没职司的,自然要借势而为,可若你仅仅只以为如此,那就大错特错了,不信咱们可以赌上一赌,无论今日闹出多大事端,即使把樊楼一把火烧了,也绝不会有任何人敢明着说个不字!” 郭涣眉头紧锁,阿侬提着酒壶悠哉悠哉饮着小酒。 “还有啊……小老儿虽是乡间不值一提一土民,老蔡太师再如何权势滔天,也绝不可能让小老儿出山。” “呵呵……” 阿侬又是一口小酒,郭涣眉头愈成山不散。 阿侬领着车队向南,尚未出了两道街,身后不知何时跟随了数十按刀汉子小跑跟随,另一边,蔡鞗领着百十骑在街道横冲直撞,远不似之前小心谨慎,两支队伍一南一北分开。 蔡京好像很在意这个稚子小儿,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送入书房,神情不安的蔡攸,一脸冷漠的蔡绦,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下,杨氏则在一旁细心服侍。 看着蔡京眉头紧锁,杨氏以为他还在恼怒蔡鞗大怒离去,劝解道:“鞗儿年岁还小,五妹太过宠着,也就养成了倔强、骄狂性子,送入宫里仔细调教调教,守守规矩终是好的。” 蔡京将刚刚送来的消息送到杨氏面前,笑道:“这你可就说错了,有些人看着张扬不守规矩,实则恰恰相反,却最是规矩之人。” “啊?” 杨氏刚看了纸张上的开头,忍不住惊讶出声来。 “老爷,这……这……” 蔡京看了眼面色大变的杨氏,抬臂指了蔡攸,说道:“腾岳老儿……老夫倒要看看,这个亏你是打掉牙吃到肚子里,还是敢向老夫猖狂。” 说着,蔡京又阴沉着脸看向蔡攸。 “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蔡攸面色狂变,猛然站起身就要出了房门,怒道:“孩儿这就打死那个混账东西……” “站住!” 蔡攸抬起的腿脚一阵僵硬。 “你敢踏出房门一步,爹就真的生生打杀了徏儿!” “爹……” “闭嘴。” …… 蔡京双目微闭,缓缓捋动花白胡须…… “有意思……” “有意思。” …… “有些意思啊~” “呜呜……” 高欢围着绑缚着嘴角,不住挣扎的方金芝,此时的她已经像是被仔细清理过了,与她这般的还有三名女子,另有七人只是不安低头不敢抬视。 “呜呜……” 方金芝挣扎扭动,马三上前,如同提着麻袋一般将人提起,脸上却满是谄媚。 “这匹小烈马很是凶悍,原以为是个带把的乞儿,谁知却是个处子之身……” 刚说到此处,话语猛然顿住,这才想起高欢的喜好厌恶,忙说道:“虽是个不通人事的雏儿,远远比不得熟透了桃子甜美滋润,可这般性烈胭脂马,也只有衙内方能……” “这匹性烈胭脂马,本公子要了!” 马三正绞尽脑汁想要让高欢满意呢,一旁冷着脸的潘富贵突然开口。 高欢、何欢两人相视一笑,同时仰头爆笑。 “哈哈……” 潘富贵以为两人取笑自己,正待恼怒,高欢大笑道:“潘兄果然少年英雄,烈马就该英雄骑!” “哈哈……” “来来,满饮此杯!” “哈哈……” 两人大笑,蔡徏也不由莞尔一笑,揉捏着怀里女子肥腻,笑道:“你们喜欢烈马,兄弟只喜欢乖巧体贴的奴奴。” 何欢一阵叹气道:“兄弟倒是想着奴奴,没法子啊,兄弟今日做东,诸位都是爷,兄弟也只能小心伺候着。” “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奴奴很是白了一眼何欢,眉眼又如同个钩子,死死勾住何欢,媚笑道:“屋里这么多姑娘,还满足不了公子啊?” “满足?” 何欢笑道:“若是奴奴,一人足矣,他人么……嘿嘿……谁满足了谁还不一定呢!” “哈哈……” …… 几人大笑,陪坐的姑娘全捂嘴轻笑,只有马三领来的女人,要么如同呆头鹅呆立不动,要么挣扎扭动,可是把陪坐的马三急了个满头汗珠,一再用目光示意,可低着头的女人就是呆立不动,把他气了个半死,又不敢当着一干公子、衙内训斥打骂。 就在此时…… “就是这里么?” “公子,咱们还是……还是回去吧,老爷……老爷会打了小的板子的……” 门外响起两人声音,他人不甚在意,潘富贵脑子里正模拟着如何调教方金芝,如同调教那个让自己难受的少女,脑子里还没琢磨好了呢,外面响起了极为熟稔声音,如同条件反射猛然站起,一脸惊慌欲要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高欢、何欢、蔡徏、王行、马三等人见他慌张皆是一愣。 “这里已经包下……” “滚开!” “你们……你们干什么?” “阿大,他们再不让开,就给本公……本公子打!” “诺!” “你们……你们怎么不讲……哎呦……” “砰!” 门外一片混乱,高欢大怒,正要恼怒出了房门,看看是哪个这么大胆,房门已经被人生生撞开,定睛一看,落地哀嚎的正是没了牙齿的孙二,还没等他大怒暴吼,看到迎面而来的横眉竖眼,刚冒头的怒气瞬间熄灭的无影无踪。 “哼!” 赵福金一脸的不满,四处看了一遍,见方金芝和三个女人绑住了嘴巴和手脚,有些诧异不解看向潘富贵。 “富贵哥哥,你们这是玩的什么好玩游戏啊?怎么还将人绑了起来?” 听着“富贵哥哥”四字,小板凳不由低头暗自好笑,嘴里说着“潘大潘大”不满啥的,临到头还不是“富贵哥哥”四字?眼前捆绑着的女人…… 小板凳心下起疑,不由看向一旁的高欢,见他神情紧张,心下猛的一震,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边拉着赵福金劝解离去,一边向高欢等人摇头示意。 “公子,樊楼在咱大宋朝也算是独一份了,天下有的杂耍戏曲,樊楼有,天下没有的,樊楼也有,左右都是花钱买乐呵的地儿……那个……公子,咱们走吧~老爷真的会责罚……” “才不要呢!” 第92章 身子放低些 百十骑翻身下马,六名迎宾美女低身福礼,蔡鞗一脚踏入樊楼,本以为在脑中补足了樊楼的奢华,踏入其中才觉自己的幼稚可笑,呆愣看着眼前一切…… “客官。” 一粉红色长衫女裙女子福礼请问,看着如同电视、电影中盛世大唐艳丽宫女,蔡鞗竟有些失神呆愣。 “客官?” 蔡鞗转头看向樊楼正中艳红搭台,看着上面弹唱女子,说道:“坤字号房在哪里?” 蔡鞗看向花台掩饰自己的尴尬,掩饰在女子眼里只是掩耳盗铃,自他进入樊楼,她就知眼前少年公子只是雏儿,正要开口介绍下樊楼,猛然听到“坤字号”三字,有些讶然看了眼十七等人,再次蹲身福礼。 “原来公子是奴奴姑娘的贵客,公子请这边。” 女子优雅做了个请,在前率先领路,蔡鞗抬步尾随在后,双眼不时观察着这座大宋朝最为奢华的存在。 尚在外面时,仅看了眼外围建筑就知樊楼之壮观,进入其中才觉自己错的离谱,如同三层高塔,正中是一座数丈开放式花台,纵使三楼亦能清晰看到花台情景,一楼摆放着不下百十张小木桌,四周亦有不知多少雅房,雅房左右悬挂两盏红色栀子纸灯,在烛火映照下,纸张上或山川或鸟兽鱼虫,与描金廊柱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蔡鞗抬头看向头顶山字形花灯,见百十股淡红色绸绳上面飘荡着的无数金丝银带,轻纱妙龄美人或在廊柱下香扇掩面,或在阁廊前秋波暗送,细腰丰胸,轻纱长裙轻动,宛若来了人间仙境…… 随着宫裙女子一路登上三楼,每一层,蔡鞗都要停住脚步,俯视楼下嬉笑怒骂,默默注视着楼下觥筹交错…… 见他再次停住脚步,女子以为他是第一次前来,每一个刚来俩人樊楼之人,也全是这般惊羡神情,正待微笑介绍…… “樊楼有无高明画师?” 女子一愣,随即微笑点头。 “公子要以樊楼为题吗?” 看着下面无数繁华,心下竟有一丝难掩惋惜……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兴许再见,已是残垣断壁、废墟,只能缅怀惆怅,岂不可惜?” …… “长安大道连狭斜, 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 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 凤吐流苏带晚霞。” 就在女子皱眉心有不悦时,身后传来一声惋惜。 “盛唐已是过往,七十二楼又岂能繁华永在?” 蔡鞗抬头去看,不由一愣,与自己想象中的风流才子不同,眼前男子年岁不大,看着也就二十啷当,但身上狐裘和帽子垂下的珠石璎珞,无一不表明眼前之人是个辽国贵族。 男子看着蔡鞗打量自己,笑道:“耶律大石扰了公子雅兴,还请见谅。” “耶律大石?” 蔡鞗心下陡然一惊,一脸难以置信看着眼前年轻人。 耶律大石见蔡鞗惊讶,没有因为一稚子小儿直呼姓名而恼怒,反而有些诧异。 “公子认识在下?” “在下?” 蔡鞗一脸怪异看着颇为沉稳的耶律大石,许久才叹息一声。 “心下很不想承认,但在先生面前,鞗还没资格让先生自谦到‘在下’地步,整个天下,才能过先生者,有资格让先生自谦‘在下’者,或许不会过一掌之数,先生还是莫要自谦了,小子会羞愧难眠的。” “哼!” 一声冷哼入耳,蔡鞗看向耶律大石身后,见中年男子装束与耶律大石稍有不同,当是辽国汉臣、使臣,不屑一阵撇嘴。 “哼哼不满……” “呵呵……” 蔡鞗不屑一笑。 “尽管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管你是谁,但小子知道,在他面前,你还就连提鞋的资格都无!” “别不信,这是事实。” 开玩笑,凭借两百人称霸中亚的西辽帝国开创者,辽国最后的脊梁,蔡鞗不知道开口冷哼不满的张德法是哪个,但他知道,甭管是谁,即使是辽国皇帝,再加上当今大宋国官家,在耶律大石面前,他们同样没有提鞋的资格。 稚子小儿的不屑很是伤人,张德法一脸的恼怒,蔡鞗却只是向耶律大石拱手一礼。 “小生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打扰了先生雅兴,愿宋辽两家永为兄弟之邦!” 檀渊之盟后,宋辽以兄弟相称,只不过真宗没有活过辽国皇帝,仁宗继位,辽国皇帝耶律隆绪还活着好好的,每年给辽国送钱时,都要被人羞辱一番,两国也就成了“叔侄”关系,蔡鞗开口便是“兄弟”之邦,张德法很有些不满恼怒,正要与一个稚子小儿好好理论理论,耶律大石却苦笑拦住。 “一稚子小儿而已,张大人若真的与之恼怒,也只徒增一笑话。” 张德法刚张开嘴巴,想要理论却突然现,无论如何争论,与一稚子小儿争论就已经输了,可又很是不甘心,重重一跺脚。 “宋人果然奸诈!” …… 耶律大石一阵无语,看着百十人走向“坤字号”雅间很是怪异不解,有些不明白一稚子小儿,为何要将自己架在半空? 想着耶律延禧的多疑,耶律大石很是心忧,他又哪里知道,蔡鞗还真没有将他架在半空的意思,所说的也全是事实。 蔡鞗没有想到会在樊楼见到耶律大石,现在也来不及多想,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没做呢。 刚转过阁廊,见到数丈外的门房前站着的蔡家护院家丁,眉头不由皱起,脚下依然不紧不慢跟在女子身后。 “本公子也要玩游戏……” 刚来到门外,就听到似曾相视声音,脚步不由一顿…… “什么游戏?” “能不能也算上我一个?” 守在门外的二十余人,有高欢随从,有何还随从,蔡家,王家,潘家,开封衙役捕快,大内高手……蔡鞗身后跟着百十人,二三十个守在门外汉子欲要上前阻止,又怎能阻止了数倍人的强硬? 蔡鞗看到皂衣衙役捕快,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一脚进入房内,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挣扎着的方金芝,见她一脸难以置信向自己看来,不紧不慢走到近前。 小手提了提衣角,蹲在地上捏了捏凶狠瞪着自己的方金芝脸颊,感受着肌肤的柔滑,又将手指放到鼻尖嗅了嗅…… “还算不错,弄了个香喷喷。” 蔡鞗不理方金芝的大怒挣扎,冷脸看向神色略有紧张的高欢,嘴角满是极度不屑。 “高衙内喜欢的游戏想来是挺有意思的,算上小爷一个,如何?” …… “坏人!” 赵福金指着蔡鞗大叫,蔡鞗从高欢身上转移开,看着指着自己的少女,又扫了一圈,竟咧嘴笑了。 “坏人?” “呵呵……” 蔡鞗微笑扶膝起身,不理会少女的指责,低头轻笑走向一脸错愕的蔡徏…… “五叔……” “别说话。” 蔡鞗一脸笑意,手指指着不明所以的蔡徏,抬起的食指微微勾动了两下。 “将身子放低些。” 蔡徏鬼使神差的弓低了些身子…… “啪!” 谁也没有想到蔡鞗会突然动手打人,赵福金一脸惊骇看着暴怒狰狞的蔡鞗。 “坏人你……” “别说话。” 挨了打,捂着脸颊的蔡徏依然迷茫不知所措,不知道蔡鞗为何突然动手,下一刻又像是被激怒的公牛,伸手就要将眼前可恶的稚子提起,见他欲要动手,蔡鞗猛然冲撞,照着眼前小腹就是重重一拳。 “砰!” “嗯哼。” 小腹受创,蔡徏忍不住闷哼弯下腰来,迎来的却是蔡鞗的跳起…… “砰!” 膝盖与脸颊的碰撞,蔡徏哼都未哼,一头栽倒在地。 第94章 我是热血小青年 蔡鞗恼怒,从地上爬起,又踢了下跟个粽子似的方金芝,这才背着小手,带着人离开了房间,带着百十人又与数百樊楼护院、百姓混战了一场。 护院再如何的强壮,本质上还是乌合之众的百姓,在狭窄的阁廊过道、楼梯里,又哪里比得上孩儿军死士军卒,刀刃翻转下一阵劈砍,百十人追着数百人殴打,可是把观战的耶律大石一干辽人看了个目瞪口呆。 与耶律大石一干辽人饮酒的童贯想要凭借权势制止,结果脑袋上也被打了个大包,手下十余人没一个捞到了个好,全被孩儿军胖揍了一顿。 “混账东西,咱家绝对饶不了你们,给爷吹号调兵,砍死这帮逆贼!” 童贯恼怒,正要调兵,一汉子匆匆送来一张信件。 “嗯?” 童贯看罢信件,再次抬头看向孩儿军死死护着的少年,一嘴的苦涩。 “太师啊太师~怎么就生养了这么一个儿子啊~” “罢了~罢了~” 樊楼是开封最奢华热闹的地方,也是高官豪绅最喜爱来的地方,楼内也不只童贯一个权高位重之人挨了打,只是拿着信件后,全都苦笑哀叹,任由百十人杀了出去,骑着马匹跑了没影…… 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入蔡府,蔡京一个将一个消息看罢,杨氏一脸的担忧和震惊,蔡京却满脸的笑意。 “鞗儿妄为闯下如此祸端,老爷你怎么还笑了?” “灾祸?没这么严重。” 蔡京看了眼两个儿子,说道:“打了那无行浪荡子高欢,打了樊楼伙计和百姓,无数百姓见了小五带走的是些女人,也只以为是纨绔子弟争风吃醋的殴架。” “闹腾的越大,打了的人越多,甚至还有些权势官吏,这股风也就越大,反而会让人忽视了底下隐藏着的真实,自也没人会在意小公主和那几个小混账的事情,官家、那几个老家伙为了自家名声,也一定会将此事压下,看似闹腾很大,实际上也还只是孩子们的玩闹,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蔡京看向舒了口气的长子,皱眉不悦道:“幸好是小五现了端倪,若是他人……你以为你还能留在京城?就算是为父……恐怕也要归乡谢罪。 蔡京心下恼怒,父子两人又怎会不清楚监牢里会有怎样的龌蹉,但这都是在囚牢里,出了事情也是牢头、狱卒的罪过,可一旦本应该在监牢的女囚出现在了外面,出现在了樊楼,而且还是蔡徏的床上,那可就不再仅仅只是开封府衙的事情了,不仅权知府尹腾岳一人倒霉,蔡京、王黼、高俅、何诉,以及潘家都要跟着倒霉! 想明白的蔡攸跪地说道:“孩儿不敢恼怒五弟,今后定会严加管教,若那不孝子再敢胡作非为,孩儿绝不怜惜!” 蔡京冷着脸看了蔡攸数息,说道:“小五闹腾的越大,越没多少人注意监牢女囚,但这不代表就没人不会弹劾,需尽快处理干净了。” 蔡攸忙说道:“爹放心,孩儿这就让人处置,绝不会……” “蠢货!” 蔡攸话语还没说完,蔡京又是一声不满冷哼。 抬眉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蔡绦,沉声说道:“四郎挨个走一下高、王、潘三家,什么都不要说,表示一下关心即可。” “孩儿这就去各家。” 蔡绦起身送上茶水,这才转身离开书房,蔡京扶着桌案站起,叹气道:“老夫也得入宫一趟了……” “唉……” “小五啊小五,为了不入皇宫,你可真的要把天捅了个窟窿啊~” 杨氏、蔡攸不由一愣,随即就明白了,惹出这么大的事情,几乎都把官家牵扯了进来,还如何入宫读书? “唉……” 蔡京又是苦笑一叹。 “暂时只能如此了,让混小子赶紧滚回杭州。” “烦!” 蔡京无可奈何,杨氏和蔡攸一左一右搀扶着离开了书房,而蔡府之外,各家纷纷出动,或往皇宫跑,或往开封衙门,或是各家走动拜访,谁也没想到,一个娃娃竟把天捅了个窟窿,各家还不得不在最短时间内把窟窿堵上。 蔡鞗才不管惹了多大祸事呢,带着百十人一路杀出开封城,顺便还抢了十来个女囚,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带着人杀出开封城后,十来个女囚,连同郭涣老儿一起,全成了他的人,而他……花花太岁妥妥落在了头上。 各家,无数奴仆、家丁四散而出,满世界嚷嚷着蔡鞗稚子打人抢女人,原本的花花太岁的高欢高衙内被打成了猪头,无数人见证了蔡鞗指挥百十人护着十来个娇滴滴女人逃离,他不是“花花太岁”,谁又有资格? “敢在樊楼抢女人,整个大宋朝也就出了你小子这么一个,你不是花花太岁,谁是?” 阿侬老人呲溜了口小酒,斜眼看着郁闷不已的蔡鞗,很是不屑臭小子的脸红脖子粗。 郭涣点头道:“确实,确实没人敢在樊楼抢女人,即使那高欢也不敢。” 看着两个老不羞老儿,蔡鞗很有种撞墙的冲动。 “嘚,屁坏事没做,竟他娘地得了个‘花花太岁’来,小子亏不亏?” “不亏。” 阿侬老人又呲溜了一口酒水。 “求仁得仁,老头子都有些怀疑你个臭小子是不是故意的了,不想入宫做了劳什子伴读,竟连帝姬都牵扯了进来,这下好了,你也不用入宫了,可以妥妥的滚回杭州了。” 蔡鞗一阵气闷,见绿桃鼓嘴瞪自己,忙高声解释道:“啥叫故意啊?五爷你可莫要诬陷鞗儿,鞗儿妥妥的一个正义小青年,怎么到了您老嘴里,俺就成了个耍阴的小坏蛋了?谁能想到小公主会……那啥呢?” “信你……才怪!你小子若真的在乎小帝姬,会当场又打又砸的?” 阿侬指向微微点头的郭涣,说道:“这老儿是个官,他敢吗?敢把帝姬,把官家装了口袋里吗?” “不敢。” 郭涣想了下,还是郑重点头了个“不敢”两字,蔡鞗猴子屁股小脸更加涨红了三分。 “少爷……” “你别听两不羞老儿胡说,本少爷哪有他们说的这般,俩不羞老儿偌大岁数,哪里还有半点激情热血,少爷我正是那初升的太阳,热血一上来,可不就冲动了么?” 蔡鞗忙拉住担忧不满的绿桃,再也不敢与俩不羞老头待在了一起,偏偏两不羞老头还在背后“嘿嘿”声不断…… 恼羞成怒也好面红耳赤也罢,阿侬没有说错,求仁得仁,得了个花花太岁名头,甚至还做实了他当街调戏妇人的“事实”,却也不用继续留在了开封。 方金芝、包道乙两人独自离开了,临离开时,看着他的眼神很是怪异…… 第95章 一跑了之的坏人 盐巴的事情没有太多办法,包道乙很无奈,只能带着方金芝离开,他们走了,救下的女囚却成了麻烦,为了干净利索的解决了监牢生之事,监牢里死了些捕头衙役,他们可以一刀砍了了事,自己闯下的祸事,死了也是活该,没人会怜悯他们,可“逃入”刘家沟的女人们却让人极为头疼,想来个斩草除根都不能,无论假死或是消除户籍,成为事实上不存在之人都不好使,毕竟人还都活生生活着呢。 一帮大佬们商议后,决定了“提前流放”法子,档案上记录着她们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流放流求岛,如此也算是给了这件事情一个定性,只是一帮小纨绔们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与女囚们也就没了一丝关系。 不仅提前流放,而且蔡鞗当日大闹监牢里的犯人被强行塞入大船,连同府衙内几十个捕头衙役一同流放流求孤岛,当夜蔡攸冷着脸来到刘家沟,照着蔡鞗就是一阵训斥和威胁,并剥夺了他的伴读身份。 蔡攸这边离去,蔡鞗那边就让人连夜准备,第二日天不亮,近两百人冒着风雪一路南下,对这座后世人崇拜的无以复加的城市毫无一丝留恋,头也不回一路南下…… 天空再次飘起鹅毛大雪,簌簌声风雪让整个天地格外寂静,为了避免上朝官员因冰雪路滑摔倒,丑时五刻时,宫内宦官就已经开始打扫地上积雪,若蔡鞗看到,一定会瘪嘴,一定会说了什么穷讲究之类古怪话语,可这就是皇家威严,即使地上已经打扫了一遍又一遍,并无多少积雪,只因天空还在飘荡着雪花,无数宦官还是一遍又一遍打扫着…… 宫门打开,等候在午门外的官员按照文武之别一一低头进入,宫门外还低声私语,在宫门打开后,全都抱着笏板低头不语走入,担忧蔡京跌倒,两个宦官一左一右搀扶着默默走在最前。 “公主?” 看到打扫风雪宦官里一名少女,蔡京不由一愣,搀扶着的宦官叹气道:“太师莫要管了,官家是真的恼了,任谁劝解都会让官家恼怒的。” 蔡京一阵沉默,解下大氅指了指正跺着脚,有一下没一下打扫风雪的公主,叹气道:“终究是我蔡家不孝子惹出的祸端,公主年幼且身子单薄,还请公公送与公主。” 宦官默默点了点头,接过大氅,一边搀扶着蔡京,一边示意领路的宦官,这才手拿着大氅急匆匆走向赵福金。 一群大臣见到蔡京解下大氅,也都知道是个怎么一回事,自觉不自觉一阵苦笑,无论与蔡京合不合,甚至是政敌,当官家被牵连后,想要弹劾的也只能闭上了嘴巴,更何况,牵扯的人不仅仅只蔡家一家,还有牵扯进去的高、潘、王、何四家,而这四家也只是被抓了个现行罢了。 官家恼怒,越查越心惊,最后到了想深究都无可奈何的地步,牵扯的人太多了,最后也只能将整个监牢清空,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都知道官家心情不好,两日来也没人敢胡乱弹劾哪个,早朝要么闭嘴不言,要么汇报汇报自己工作,其余的一概不言,唯恐官家将怒火撒到自己身上。 蔡京领头,群臣尾随在后,看着一干大臣们缓缓登上高台,赵福金低头看着手里的大氅,心下突然生起难言委屈,双眼再次泛起雾水,很想找个人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四妹……四妹……” 身后一阵急切声传来,赵福金忙擦拭了两下眼角,这才回头看向二姐赵金奴,见她提着个食盒,忙又迎上前去。 “二姐,娘亲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赵福金一脸的欢快,好像急不可耐的想要吃了娘亲饭食,赵金奴却怪异看着她手里的紫袍大氅。 “三妹,这是哪位大人的?” 赵福金一脸的失落。 “还能是哪位大人,做了坏事一跑了之……他就是个大大……大大的坏人!” 赵金奴上前欲要捂住她的嘴巴,嘴里急切道:“你还想被父皇加重处罚啊?手都肿了,再被处罚就要冻坏了!” 不听这话还罢,听了后,心下难言委屈难受,眼泪夺目而出…… “福金不是去狭妓的,福金不知道他们……呜呜……他们……呜呜……他们都是……都是坏人……” “呜呜……” “二姐……呜呜……” 赵金奴只比怀里四妹年长四岁,生活在皇宫大内的孩子,又怎能无知幼稚? 心下叹息,拍打着亲妹妹想要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别说她没想到,任谁也无法想到,一向品行兼优的潘富贵,怎么就与那花花太岁成了好友? 赵金奴心下暗自叹息,拍了拍怀里不住哽咽、颤抖的娇背,笑道:“行了,都已经过去了,父皇恼怒也只这几日……” “好了~好了~” “别伤心了……” …… 赵金奴一阵安慰,许久才将妹妹安抚平静,拉着她来到阁廊下躲避风雪,一边将食盒里饭食拿了出来,一边叹气道:“蔡家五郎也真是的,就算……就算争风吃醋,也不当大闹樊楼,害得四妹被父皇处罚……” …… 赵福金嘴角鼓鼓,正咀嚼着嘴里饭食,听着姐姐这么说,嘴角顿时停住,低头许久才摇头咽下饭食。 “不……不是的……” 赵福金低头说道:“坏人……坏人不是争风吃醋,是……是福金不好,害得……害得他不能入宫,害了他的前程……” 说着,又泪眼八叉起来,赵金奴心下一阵后悔,暗啐自己嘴快,忙又一阵温言劝解。 生在皇家,除非是非常受宠的孩子,其余的无不是在权势名利,无不是在尔虞我诈中成长,宫里的孩子根本不能用简单的孩子目光来看待,赵福金虽年幼,这么多日听着宫女宦官们私下里话语,知道若非她当日在场,蔡鞗也只有功而无过,绝不会丢了宫内伴读身份,皇长子的伴读,今后又会有怎样的前程? 赵福金低头自责难过,蔡鞗哪里知道她会为自己难过、自责,费了这么大的劲就是不愿继续留在京城,只是他很清楚,想要离开并不容易,自在饭桌上与蔡京吵了一架,也是没能想到之后又生了如此混乱之事。 第96章 大宋朝需要外源 电视里看了太多监牢里的龌龊,当蔡鞗觉了方金芝不在监牢,没有入监记录后,就知道生了很不好的事情,包道乙无论是不是真的想要求助,还是想着与他纠葛不断,以此来威胁他为摩尼教做事? 蔡鞗没有去想这么多,只是本能的察觉了或许这就是脱身的机会,抓着把柄可着劲的闹腾,老蔡太师还会将他拴在了开封吗? 蔡鞗不知道是否凑效,但总是要尝试一下,不尝试也不会有结果,事实上他做到了,成功的将官家也拖下了水,至于无辜的小公主…… “反正是个小公主……” 当一行人再次回到镇江,见到三兄蔡翛时,面对有些严厉的训斥,也没敢太过倔强反抗,与蔡京的关系就已经不是很好了,若把老蔡家上下全得罪了精光,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看着低头小声嘟囔着的五弟,蔡翛一阵苦笑摇头,说道:“留在京城多好?有父亲照拂,成了定王的伴读,每日里还能见了朝廷重臣和官家,以五弟的聪慧,不可能想不到……” “好处?” 蔡鞗帮着他将话语说完,心下却叹息不断,苦笑道:“三兄,你觉得爹爹、大兄在天下百姓眼里,是治世能臣,是依靠真正本事治理好天下才获得官家宠信,还是……还是个……谄媚奸臣?那个……就事论事,五弟可没有污垢爹爹,三兄可不能再告状了!” 蔡翛一阵气闷,想要训斥,又无奈苦笑。 蔡鞗见他没有骂了自己,叹气道:“咱大宋朝能征收的赋税都征收了一遍,上到盐茶丝铁,下到针头线脑,五弟就这么说吧,除了放屁不纳税外,可还有不收税的东西吗?” “如此之多税赋,每年还是不足以用,爹爹想着‘一钱当十钱、百钱’,想着从盐商嘴里捞钱,五弟也觉得是没法子的法子,可这毕竟是得罪了全天下百姓,再加上熙宁党人,元祐党人的事情,在百姓眼里,在整个大宋朝所有人嘴里,三兄觉得爹爹是个治世能臣,还是个馋臣、佞臣?” …… “唉……” 蔡鞗一阵苦笑。 “咱老蔡家就是大宋朝的孤臣,官家活着,爹爹活着还罢,可爹爹毕竟年岁大了,一旦有个意外,或是朝廷短缺的财赋无法得到外源,无法得到一个不需要增加百姓负担的外源,即使爹爹长命百岁,日益增多的不满最后会怎样?汉之黄巾,唐之黄巢,难道三兄就没有想过,真的生了此等民乱灾祸,官家会拿谁来平息百姓不满怨气?” 蔡翛心惊,一脸惊骇看着摇头不断地稚子小弟…… “朝廷赋税不足,百姓财力枯竭,爹爹这么颠过来倒过去的折腾,大宋朝早晚会出了大事,大事一出,必然是要我蔡家顶雷,全家老小以死谢罪!” “就算官家念了爹爹为国效忠情分,可以安安稳稳让爹爹百年,之后呢?咱们几位兄弟有这个威望让所有人臣服?” 蔡鞗摇头苦笑道:“爹爹自入仕,历经数代官家,这才有了今日威望,咱们几兄弟又有何德何能让那些老臣们甘心俯?就算五弟成了定王的书童,纵然整日巴结侍奉,定王也绝对难以抵挡无数官吏和无数百姓的不满,咱们蔡家的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注定了的凄惨结局,又何须入宫为书童?还不如留在杭州教书育人,将来多多少少也有些读书人为咱蔡家说两句好话。” “五弟也不瞒了三兄,在樊楼闹事前,五弟是想着与爹爹说一说琉球岛建盐场的事情,咱大宋朝的财源枯萎、干涸了,需要从外注入财源,而不是一再掠夺民间已不多的财源,只是爹爹提起入宫为伴读的事情,五弟与爹爹大吵了一架,又生了樊楼打架事情,也就没法子开了口。” 看着蔡鞗苦笑无奈,蔡翛一阵沉默,说道:“或许五弟是对的,三兄也暗自觉得父亲所做有些不妥,只是琉球岛刚入我朝,民穷人稀,即使建了盐场,盐巴又将卖与何处?利又从何而来?” 蔡鞗一阵沉默,说道:“咱大宋朝是不可能了,能得利的……只有南洋……即使用些卑劣手段。” 蔡翛陡然一惊,这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三兄比五弟年长不少,当是清楚今日琉球岛,去日海龙帮的事情,有些事情朝廷做不了,不代表五弟也做不了,只是海龙帮在与蛮人争斗时损耗太大,难以再向南而已……” 蔡鞗摇头叹息,举杯饮下酒水,又重重向桌案上一拍。 “罢了罢了……这就是命,还是老老实实教书育人好了。” 看着苦笑连连的稚子小儿有些可笑,蔡翛心脏却不争气的一阵鼓荡,丝毫没有轻视半分神色。 两兄弟对饮,旁边无一人伺候,两人饮酒大半夜,谁也不知道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事情,第二日,蔡翛亲自送了二十里,直到看不见了百余人身影后,这才沉默不语钻入马车。 张玥儿挺着微鼓的肚子,一边小心服侍着送上酒水,一边低声劝解。 “三郎也该多劝劝五弟才是,五弟如此年岁便鲁莽、纨绔至此,若长大些,还不知会惹下了什么祸端来呢……” “啪!” 蔡翛猛然将酒水摔在地上,破碎声打断张玥儿不满话语,对有些惊慌的张玥儿很是不悦,面上依然无一丝表情。 “莫要以为你怀了孩子,就自大的忘了自己身份!” 张玥儿面色一阵惨白,跪在蔡翛脚边低头不敢言。 “再敢多嘴一句……” “哼!” 蔡翛冷哼,双目微闭不愿再见眼前女人,以往还觉得温柔体贴,如今越来越让人厌恶不喜。 张玥儿不敢再多言,蔡翛却一遍又一遍回忆着昨夜话语,嘴角不可闻出一声叹息。 “唉……” 张玥儿头颅微抬,见他睁眼看来,忙又低垂眼睑。 “苏家送来的五千贯,连同入学童子一并送去杭州。” “啊?” 张玥儿心下一惊,好不容易得了五千贯,正想着为未出生的儿子置办些衣物呢,骤然听了这话语,没由来生出一阵不乐意,可看到他冷着的面孔,忙又慌张点头。 “玥……奴知晓了。” “哼!” 蔡翛再次一声不满。 “五千贯虽不少,在五弟眼里却不值一提,去岁你让父亲很是不满,莫要以为惹出这么多事情,父亲就会如此轻易饶了你,若非那苏……若非十娘替你说了些好话,你以为你还能待在镇江?再敢胡言乱语五弟是非,即使你生下了麟儿,蔡府也绝不容你!” “记下了?” “奴……奴记下……记下了。” 第97章 肥皂 北风利如刀,江南又是另一番光景,自过了镇江后,寒冬腊月连个冰凌都未有见到,时间太过匆忙,又是过年时节,原本蔡翛答应了的学子也只能年后入学。 自杭州前往开封,又自开封返回杭州,尽管蔡鞗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大年夜团圆饭,等他进入杭州城时,已经是政和四年大年初二。 一去又是数月,再见苏眉时难掩心下激动,不等十七帮助,蔡鞗就已经跳了下来…… “我儿小心……” “娘~” 在冲入苏眉怀里时,蔡鞗才终于像了个稚子小儿,苏眉微笑比划了下腰腹,笑道:“我儿这一去,又长高了不少呢!” 蔡鞗拉着她温暖手掌,有些担忧道:“孩儿在开封又闯下了祸端,娘亲没有恼怒生气吧?” “呵呵……” 苏眉轻笑,牵着他小手走入门内,笑道:“我儿一怒为红颜大闹樊楼,如此英雄之事,娘亲亦是艳羡呢!” 蔡鞗一阵苦笑道:“娘亲话语比打了孩儿板子还狠……” “呵呵……” 苏氏不由又是一笑。 “娘亲才舍不得打了我儿,不过呢……鞗儿需要向娘亲解释,为何不愿入宫读书?难道成为定王的伴读不好么?” 蔡鞗一阵挠头无语,难道自己做的就这么明显?怎么哪个都能猜测到了自己意图,也不由苦着小脸。 “娘亲以为入宫读书,成为幸臣一般的存在真的很好吗?” 苏眉一愣,又不由笑道:“太子伴读什么时候又成了幸臣了?难道我儿不知,只有二甲进士才有资格成为太子伴读?” 蔡鞗苦笑一声,说道:“普通人家还重视子女教育呢,更何况皇子皇孙,选一个二甲进士,或是状元、榜眼作为伴读一点都不稀奇,只是孩儿尚还年幼,此时入宫读书……可不就是陪着定王吃喝玩乐,整日做个小丑陪笑么?” 苏眉一阵无语,心下也知他说的也不算差了,从小一起玩着长大,感情自然就要深厚一些,但宋朝不是明朝,若是大明朝,蔡鞗巴不得入宫当童生呢,因为他知道,大明朝的皇帝个个特立独行,全是个性十足、性情中人的主。 矬宋呢? 宋国皇帝会为了小,与全天下文人作对?就是用屁股去想也不可能。 蔡鞗拉着苏眉手臂,几乎就是生拉硬拽的那种,尽最大的可能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嘴里还嘟囔着…… “娘亲就莫要担忧了孩儿,孩儿与娘亲一条心,还想着继承了娘亲的事业,成为天下第一商贾呢~” “净瞎胡说,你以为商贾这么容易的……慢点,别摔倒了……” 蔡鞗不愿她在自己身上担忧,苏眉也怕他摔倒在地,只得随着力道加快些脚步,看着母子两人,阿侬、郭涣、顾琴娘等人又是一阵苦笑,这不就是一天真稚子小儿么?怎么就惹了这么多事端呢? 蔡鞗才不会理会他人如何作想,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多日来没有安安稳稳吃喝拉撒睡的他,彻底放飞了自我,手下孩儿们也放了几日修整假期。 苏眉阿娘唯恐他在京城受了委屈,唯恐没能吃好喝好,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准备饭食,一连五日蔡鞗没有出了自己小院,外人也不知他在做着什么,整日弄的跟个泥猴子似的灰头灰脸。 “梆梆。” “鞗儿,娘亲进来了啊?” “进来吧。” “吱呀。” 苏氏轻敲了两下房门,推开房门,正见他一头灰用着棍子搅拌锅里灰。 “鞗儿,家里有染布匠人的。” 蔡鞗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来,又摇头说道:“娘亲可能误会了,孩儿并不是要染布,而是做些肥皂。” “肥皂?” “嗯。” 蔡鞗搅拌了大半日青灰,准备过滤后进行浓缩,见她有些疑惑,用着小黑手挠头道:“孩儿也是在开封时想起来的,娘亲知道整日在咱家门外摆摊的孙半仙吧?他在开封得了病,孩儿就想着做些肥皂洗手消毒。” 苏眉不由笑道:“家里又不是没有澡豆,又何须做了……” 苏眉一愣,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皱眉等待他的解释。 蔡鞗一边将纱布铺在陶盆上,说道:“孩儿不知道澡豆是怎么做的,想来是比肥皂麻烦的,肥皂不仅可以清晰油污,更重要的可以杀菌,勤洗手,少生病。” “澡豆香香的,肥皂加些香料,同样可以香香的,做起来又简单,只需要用猪油、羊油、鱼油……只要是油,用青灰水熬制就可以弄出来,很简单。” “北方有鱼,其名为鲲……高丽、倭国之北有大鱼,如同咱们房子这么大的鱼,一条鱼可以造出数万块巴掌大肥皂,甚至更多也不一定,一块肥皂……” 蔡鞗挠头道:“两三块巴掌大的臊子肉才能产出一块肥皂,一块抵得上十余颗澡豆……怎么着也要卖上二三十文吧?” “不止。”苏眉突然开口,又郑重道:“肥皂真的只需要油和青灰水?” 蔡鞗挠头道:“要不娘亲当孩儿下手?” “嗯。” 苏眉点头答应,在屋内做起大宋朝第一块肥皂来。 肥皂制作很简单,只是这个时代没有烧碱,只能用草木灰水替代,唯恐失败,第一次掌握不了量,用的草木灰也较多,多次浓缩后才进行了熬制,也正如蔡鞗所言,确实弄出了第一块肥皂来,翻看着浑浊臭皂…… “猪油、羊油熬制的就是这个样子,如果是麻油、豆油,熬制出来的像玉石剔透,卖相要好了太多,加些胭脂水粉之类的花香,一块香喷喷的肥皂,应该能卖出五十文吧?” 就着房里的木盆,苏眉试了试清洗效果,现比澡豆还要好用,笑道:“若真的用上好的油来熬制,两三百文一块也不算贵了。” “高丽北面真有房子这般大鱼?”苏眉突然问道。 蔡鞗想了下,说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虽《逍遥游》有些夸张,却也不是瞎说胡造,北方房子这般大的鱼叫鲸鱼,是远古巨兽。” “这种鱼与咱们吃到的鱼不一样,不是一直待在水里不出来,必须每隔两三刻时间就要露头喘气,要不然会被憋死的,隔了老远就能看到它们喷出的水柱,只要现,往往都是一群,用八牛弩是可以抓住的。” “水柱?” 苏眉微微点头,身为海盗的一员,虽一生也没出海几次,却听老人们无聊时说起过,海上确实有人见过凭空出现的水柱。 蔡鞗点头道:“鲸鱼的鼻子长在头顶,换气露头时就会喷水,只不过咱们这里是近海,水较浅,不容易看到它们,无论臊子肉炼油,还是麻油、豆油都要贵了许多,一开始的时候,咱们就用这些油来做肥皂,价格想便宜些也不可能,造肥皂的法子较为简单,一开始时,娘亲可以锁着法子,但再如何保密,也还是会被人得知了的,总是会有人愿意出高价收买了匠人的。” “法子能保着一两年不失就已经不错了,一旦他人学了去,整个大宋朝可能都有了制造之法,想要两倍、三倍甚至更高卖出去是不可能得了,但再如何得了制造之法,制造所用的油脂是无论如何也少不了的,他人制造的肥皂价格想低也不可能低了多少,而这个时候,咱们在北方抓鱼炼油造肥皂,成本几乎没有多少,可以用低价格轻松挤垮对手。” 第98章 老蔡要做天下之师 “一石米千钱,斤米十钱,豆谷价稍低,但再如何,斤油也当三四十文,一块二两肥皂售价三十钱足矣。” “斤米十钱,斤肉百钱,三十钱一块肥皂可用两个月,如此价低之物,纵使普通百姓亦可轻易使用,其他商贾也休想与我家竞争,以我大宋朝人丁两千万户,以一户两月一块计,以两千万户一成购买计,一年可得三十六万贯钱,事实上,如此价廉之物,不仅仅只是售卖宋国一家,辽国、高丽、倭国都在售卖之列,每年仅此物,便可售卖过五十万贯。” 苏眉神色郑重,知道挠头的儿子已经是计算最低价值,正如他所说,一斤米十文钱,一块可以轻松洗去油污肥皂,售卖三十文绝对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了的价格,三十文一块二两肥皂,仅材料费都不够,更何况还要支付人工、运输、各种税赋以及打点官府费用,三十文一块的肥皂,不用细想,苏眉也知道,整个天下无人可以与他们竞争。 “一年五十万贯……” 苏眉神色郑重,点头道:“此事鞗儿就莫要过问了,娘亲让人准备船只抓鱼。” 蔡鞗皱眉道:“娘亲莫要焦急,左右还有时间,咱们先卖了一两年的高价肥皂再说,而且前往北方抓鱼的船只也要重新建造。” “重新建造?”苏眉有些不解,说道:“咱们得船只每年也有前往辽国,抓鱼应该没多少问题才是。” 蔡鞗皱眉想了下,还是摇头说道:“孩儿之前也是说了,鲸鱼……或是鲲鱼,他们体型较大,动辄数千、数万斤,所生活的地方大多都是深海,而咱们的船只……不是孩儿不屑,即使是官府所造大船也只是近海船只,而且抓鱼船只需要在船上当日或很短时间内熬制出来油水,所造船只必须具备抓捕鲲鱼、分割储存或直接在船上熬制。” “在船上直接熬制不是很现实,因为这需要有足够的碳石,还要避免风浪较大时,避免熬制鱼油引起大火,所以咱们需要在北方选择一处地方建立城寨,用来就近熬制鱼油,甚至就近熬制出肥皂来,而这都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 看着低头用着刀子切割已经凝固了的肥皂的儿子,苏眉眼神怪异,能够考虑了这么多事情,又岂是一个稚子娃娃可以想到的? 蔡鞗并未察觉苏眉眼神的怪异,一边切割一块块大小不一肥皂,一边说道:“过些日,孩儿可能要在龙江船厂待上些日子,深海大船造价可能高一些,娘亲若犹豫,算是孩儿向娘亲借了的钱财,赶明个赚钱了,孩儿再还了娘亲。” 蔡鞗回头灿烂一笑,自动忽视了她眼中的怪异,有些事情她不问,他也不想解释,说道:“深海船只较贵重,造价较高,但在海上安全性却高了不少,总的来说还算值得。” “自杭州往高丽、倭国,高丽物产不多,倭国同样贫穷,但不代表两国就真的很穷,尤其是倭国,虽是个蛮荒小国,国内却有着世上最多的金银铜,很容易赚取到十倍价值。” “大船携带大宋国贵重货物贩卖到倭国、高丽,回程带回肥皂,或就近卖给高丽、倭国、辽国,或返回贩卖大宋,一来一回皆不空船而回,一年下来,怎么着也当赚了百万贯。” 蔡鞗说着百万贯不由笑了,说道:“深海大船必须要建造出来,只有深海大船才足够保险,海上金银之路,一者北上倭国、高丽,一者南下南洋诸国。” “大宋国看着富庶强大,看着开封繁华的让人艳羡,娘亲掌着蔡家田地、店铺,掌着海瑞商号,远比孩儿清楚百姓衣兜里的虚实,看着各业繁荣,真正能让百姓积攒下来的钱财又有多少?” 说到此处,蔡鞗扔下弄好了的肥皂,叹气道:“能真正赚了钱的行当,基本上都被朝廷禁榷,物价居高不下,甚至有些地方无法养活第三个子女,不得不生下便被溺死,繁华的背后不过是生活所迫,就像鞭子不住抽打的老牛,不得不卖力耕地,出了一辈子力气,所得不过是一把毫无价值的野草,老了,走不动了,拉不动犁子了,一刀宰杀,取其皮肉骨。” “朝堂上文人不是蠢货,老蔡太师更是人精,他很清楚自己在做着什么,也知道自己所作所为会给家族带了如何的影响。” “太学三舍法,今岁各府县小学堂亦要行三舍法,不仅各府县行三舍法,而且还要增学子之数……娘亲以为老蔡太师如此做事何意?” 苏眉皱眉说道:“行三舍法,一级一级递增,由官府掌天下之学,老蔡太师想来是要成就天下之师,若此事一成,即使老蔡遭遇不测,朝廷亦难落井下石为难了我蔡家。” 蔡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到:“天下各府县一旦实行三舍之学,各家私设学堂必会逐渐消失,各家私设学堂、学院,自是深受各家影响,学成而仕后,于公于私都要为自家利益考虑,朝廷三舍后,所有学堂皆归官府所授,天下学子也就成了朝廷所有,作为主持者的老蔡,成为天下之师也是必然,若真的三舍了二三十年,朝廷还真的拿咱们蔡家没了法子。” “可这也只是一面而已。” “三舍之法,究其根本,各府县学堂是朝廷的,天下学子也是朝廷的,天下士子自然是要为朝廷服务,而不是为了服务于蔡家,从这点来说……官家也不会允许老蔡太师成为天下之师。” 苏眉心下陡然一惊,这才觉自己还是思虑的浅显了些,正如蔡鞗所说,就算有个人来做天下之师,也只能是当今官家,或是大宋朝廷。 蔡鞗一阵沉默,说到:“大名人范质、并州人王溥、卫州人魏仁浦、幽州赵普、开封浚仪薛居正、开封太康沈义伦、怀州卢多逊、幽州宋琪、深州李昉、洛阳吕蒙正、曹州张齐贤、幽州吕端、洺州李沆、开封向敏中、代州毕士安、华州寇准、大名府王旦、新喻人王钦若、苏州府丁谓、濮州李迪、河阳冯拯、青州王曾、沧州张知白、襄州张士逊、寿州吕夷简、河阳王随、阆州陈尧佐、泉州章得象、临川人晏殊、越州人杜衍、真定人贾昌朝、洪州人陈执中、汾州人文彦博、安州人宋庠、单州人庞籍、东平人梁适、吉州人刘沆、洛阳人富弼、相州人韩琦、泉州人曾公亮、建州陈升之、抚州人王安石、开封人韩绛、建州人吴充、成都人王珪、兴化军城黄中庸、泉州人蔡确、陕州司马光、汾州文彦博、开封雍丘人韩缜、寿州人吕公著、京兆蓝田人吕大防、苏州吴县人范纯仁、沧州人刘挚、泉州南安人苏颂、建州人章惇、相州安阳人韩忠彦、南丰人曾布,以及如今的老蔡太师、密州人赵挺之、处州龙泉人何执中。” 蔡鞗从纸张上转移开来,看向眉头微皱的苏眉。 “娘亲可有看出些不同来?” 第99章 吹起的胖子 苏眉皱眉不已,蔡鞗叹气道:“太祖、太宗两朝,朝中宰相无一人是江南之人,真宗之时江南宰相者两人,仁宗时,或是为了重视江南民心归附,骤然增加九人,到了如今,江南……包括川蜀为相者,共计二十一人,江北为相者四十人。” “太祖、太宗之时,江南尚未纳入宋国,或是初被纳入,江南之人未能登阁拜相尚属正常,除去太宗、太祖之时十五名宰相之外,江北为相者亦有二十五人。” 蔡鞗说道:“仁宗时,为宰相者二十三人,江南者十一人,江北为相者十二人,江南、江北各半。” “仁宗皇佑元年,岁入一亿两千六百二十五万,出所无余;英宗治平二年,岁入一亿一千六百一十三万,支一亿两千零三十四万,亏空一千五百万贯,故而方有神宗之时熙宁改革。” “熙宁改革以王安石为,神宗之时,宰相十人,江南者六人,熙宁改革失败,哲宗时宰相十二人,以司马光为的元祐党人执掌朝政,江南、江北各六人为相。” “到了我朝,至今已有七人为相,江南,包括老蔡太师,已有五人江南之人。” 蔡鞗叹气一声,说道:“娘亲看着这些宰相们,可以看出些端倪来,大宋朝的朝堂上总体来说还是北方政治,但随着时间转移,即使是陕州司马光为政时,南北宰相也是平分秋色,此时的大宋朝的政治在逐渐转向南方。” “当国家政治由北方政治逐渐转向南方政治的时候,在孩儿看来,也是国家逐渐衰落的象征,道理很简单,哪里的人向着哪里。”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国家,威胁从来都是较为贫瘠的北方,北方多灾且地贫,需要更多的关注和投入更多的钱财,只有北方政治时,偏弱的北方才能得到国家更多的关注,所以孩儿以为,当政治偏向南方时,国家不可避免的就会走弱,就会出了问题,这与文治昌盛与否没有太多关系。” 蔡鞗叹气道:“老蔡太师为了权势,就必须为大宋朝弄来更多钱财维持朝廷的收支平衡,就必须更大程度搜刮民间钱财,也必然会给蔡家带来灭顶之灾,毕竟搜刮的越多,民间的怨恨就越多,蔡家也只会是官家的牺牲品,用蔡家老小的命来平息民愤,当然,老蔡太师也不是吃醋的,三舍法便是为了保存蔡家的一条道路,同时官家也很满意。” “老蔡太师不是蠢货,官家同样也不是,孩儿说了,文人士子分南北,这是天然的隔阂,但三舍法将天下所有学堂收入囊中,都成为了大宋国官办学堂,至少都在官府名下,由官府亲自督理学堂之事,如此也就没了所谓的南北一说,都是朝廷的学堂,都要以大宋国为利益的庞大群体,算是‘先国后家’的利益群体。” “哪里人偏向哪里,孩儿之所以说朝廷是北方政治,就是因为北方政治更符合国家利益,因为北方安稳,国家对北方付出的较多,北方才不会出了问题,北方安稳则天下无忧,也就是说,尽管北方政治下的文人心有私心,但这种私心本身就与国家利益相符。” “三舍法,朝廷控制的无数学堂,朝廷自然培养符合朝廷,符合国家利益的庞大群体,从这来看,官家也没理由拒绝,一旦成功,获利最多的还是朝廷,还是当今官家,如此之下,官家又有何理由来反对?” “朝廷收取百姓赋税,从百姓兜里掏钱,朝廷与百姓之间也是天然对立的双方,文人士子虽有‘学得文武艺,售卖帝王家’一说,但文人本质上依然还是百姓中的一员,可一旦官府直接控制了所有学堂后,文人就已经站在了朝廷的一边,与普通百姓站在了对立一面,也就没有了南北之争,即使有,在以国家为利益的前提下,南北之争,地域之争要弱化了很多,同时这些控制住了的文人也会努力为朝廷任何无耻事情进行辩解,或许……或许这才是官家看重的地方,才会支持老蔡进行三舍改制。” 蔡鞗咂巴了下嘴,说道:“此事一旦坐实后,官家为了避免老蔡将天下学子收入囊中,或许老蔡会再次离开朝堂也不一定。” 苏眉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话语,听了最后一句时,又是一愣。 “这个世界没人是傻子,尤其是沉浸在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仅从三舍法来看,老蔡太师就有再次致仕的充分理由,人在政在,人离政息,老蔡太师一旦归乡致仕,咱们的生意无可难免要遭受些影响,为了避免鸡蛋在一个篮子里全部打碎了,开拓辽国、高丽、倭国以及南洋诸国市场就成了势在必行之事。” “而且不仅仅如此,宋国看似富庶,实则只是虚假的表象,国富民强,民富则国盛,两者本就相辅相成,国家富裕强盛,百姓的心气就高,就有舍我其谁的自信,国虽不怒,亦可威压四海,民富则国无财赋不足之忧,两者本是一体而强,如今却是国有财赋不足之危,民有疲惫之色,虽看似兵甲坚利,看似国富昌华,也不过是吹起的壮硕胖子,一触即倒而已。” “宋国百姓已经疲惫不堪,大宋国这潭水已经逐渐枯萎,无法节流就只有开源,开源不是朝廷增加稀奇古怪名头征赋,不是变着花样掠夺民财,而是真正向外取财注入,向辽国,向高丽、倭国,向整个南洋、西洋夺取财富注入。” 蔡鞗说道此处又是无奈叹息,说道:“孩儿一直都很奇怪,大宋国有世界最好的工匠,有世界最精美丝绸锦缎,有世界最精致瓷器物件,有世界最庞大船只,有着远他国所有的一切,为何却只能在周边近海转悠?为何连满刺加都无法越过?” “后来孩儿才明白,不是宋国没能力越过满刺加,而是宋国高于汉唐的数倍物价阻止了强大海船远航。” “商贾逐利,没有足够利润却要冒着数丈海浪风险,自也没人轻易越过满刺加,高昂的物价阻碍了远洋贸易,阻碍了无数商贾为大宋国注入足够多的外财水源,即使咱们使用大宋国的货物进行海上贸易,也只能与当今海商一般无二,只能进行近海贸易,只能与辽国、高丽、倭国、交州、扶南、诃罗驼、呵罗单、天竺迦毗黎国、叶波、媻皇、媻达、阇婆婆达、师子国、伏闻彼、迦毗河、苏摩黎……诸小国贸易,只能与大宋国诸多海商争夺本就利润不多了的狭小市场,而这却不是孩儿想要的结果。” 第100章 我要做万里海域的王 “国内物价太高,成本太高,担负的风险也越大,海上走商不比6地,一旦海上遭遇风暴或是海上寇贼,船毁人亡之下,数年赚取之财毁于一旦,如此之下,若无倍数利润,根本无法海上走商,事实上,大家都在南洋泥盆里打滚,所得也根本没有所期许的暴利。” 蔡鞗说道:“有人的地方,才有可能有需求,才有产生暴利的可能,辽国、高丽、倭国、交州人口较多,因在中原王朝周边,受到中原文化影响较多,这些地方相对要远比南洋土猴子文明的多,也是最意产生出利意的地方。” “不是说南洋诸多小国没有暴利,只是因他们野蛮、落后,因他们与野人没多少区别,咱们知道如何寻找铜矿,知道如何寻找金银,知道该如何开采和利用,而他们根本不知道,就算躺在金山银山上也一无所觉。” “南洋有什么?” “有犀角象牙,有香料,除了这些还能有什么?稻谷?商贾好不容易出海一趟,难道就为了拉运稻谷?” 蔡鞗摇头道:“南洋香料无数,这也算不得什么,琉球岛与南洋气候差不多,若可能,孩儿可以用十年将琉球岛变成一座香料之岛。” “从大宋朝本土贩卖出去锦帛绸缎,拉回一船船看似价值不错的香料,可这有用吗,对大宋朝有多少益处?” “毫无一丝益处,如果说有益处,也只是贩卖香料的商贾赚了银钱,赚了大宋朝百姓的银钱,只是富了贩卖的商贾,仅此而已,并未对大宋朝增加一两真金白银的外源。” “增加外源,增加的是铜,增加的是黄金白银,而这些,整个南洋岛屿都无法增加了多少,也只有南洋6地,比如天竺,只有南洋6地国家,只有文明程度稍高的6地国家才重视真金白银,至于什么宝石,什么犀角象牙,什么香料……在孩儿看来一文不值!毫无半点用处!” 蔡鞗很是不屑商贾们追求的珠宝行为,看着苏眉说道:“南北两条海上贸易航线,向北,只有辽国、倭国、高丽可以提供真金白银,向南,南洋需建立自己的地盘,需数年、十数年、几十年,甚至更久进行不畏危险探索,南洋海岛有铜,有黄金白银,只是因野人根本不知道如何寻找和采挖,所以,他们不要的,咱们就要得到,即使杀戮也在所不惜!” “南洋只是南线、西线海上贸易的中转站,在这些中转站上必须要有威慑力量,寻找黄金并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短时间内很难凑效,短时间内可以产出巨大利益的只有西洋,用南洋毫无用处的香料换取西洋诸国无数真金白银,用西洋诸国金银,用东洋倭国金银来为财源枯竭的大宋国注入新的外财源流,只有如此,才能最终解决大宋国存在的问题。” 蔡鞗拿着肥皂向苏氏摆了摆,笑道:“大宋国人力贵,物价高,无论运输和赋税都很高,那就不使用,或者少使用宋国物产、人力,不在宋国本土生产制造,肥皂不是多么复杂东西,在辽国、高丽、倭国购买奴隶,在远东女直人地方建立寨城生产制造。” “肥皂不在大宋国本土生产制造,香料也不是大宋国之物,都是价值低廉之物,数倍、十倍,数十倍的利润也算正常。” “孩儿相信,十年打造一支强大海上舰队,十年打造两支强大远洋贸易船队,也定然可以数十年铸就一个强大的商业帝国,一个东西万里海域无敌帝国,一个大宋朝无可奈何的商业帝国!” 苏眉被年幼儿子话语深深震撼,从未想过一个小小臭皂竟能铸就一个强大的帝国! 她不敢不信,一个生产制造,一个连原材料都与宋国没关系的商品,一个与大宋朝没有任何纠葛的商业帝国,大宋朝又如何以赋税打压? 就在苏眉一脸难以置信看着走到了桌案后,用着黑黑小手书写的儿子,就在心情杂乱无比时…… 蔡鞗甩了甩段水了的劣质钢笔,一边用着汤勺往软木笔芯里灌着墨水,一边叹气道:“孩儿才不愿成了他人的伴读童子呢,整日憋憋屈屈小心陪着笑脸……” “西方有位战神说过,不愿意做将军的士兵不是个好士兵。尽管孩儿只是个稚子小儿,也绝不愿降低了自个志向,好不容易活了一回,要做,孩儿就做万里海域无冕王,要做就做一个万里海域都要看着咱脸色的王,即使大宋国想要走海都要看着咱家脸色的王,才不要做个幸臣呢!” 说道这里,蔡鞗突然又像是被冰霜打了的茄子,一脸的哀叹…… “唉……”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是骨感,孩儿兜里屁个铜板也无,海龙帮好不容易走到了6地,想要回头走海很是困难,孩儿年幼,娘亲只是个女人,他们若真的只愿意留在6地,咱们娘俩也是无可奈何,所以啊……靠天靠地靠父……靠着老蔡太师是别想了,那老儿整日还在算计咱们娘俩呢,靠着娘亲还是较为靠谱的。” 蔡鞗向苏眉灿烂一笑,又叹气道:“别人很难靠得住,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孩儿想着,孩儿应该有自己的商行,应该有自己忠心人手,所以,学堂必须要置办下去,自己培养自己可靠人手,用龙江船厂建造自己的海上船队……” …… “慢慢来吧。” 蔡鞗一阵沉默,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年岁较小,就算别人尊敬、听话,也还是因为是蔡家子,是眼前女人的儿子,而不是自己本身具有的威望,想要忠心可靠人手,还得自己培养。 看着苦着小脸的儿子,苏眉有些好笑,有些感慨,甚至不知该用何种言语来形容心下的激荡,来到趴在桌案上儿子身后,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笑道:“鞗儿喜欢另建一个商号,娘亲就给鞗儿一个自己的商号,杭州没人愿意入学,大宋国没人愿意入了我儿学堂,娘亲就给我儿买来最忠诚的死士!” 蔡鞗一愣…… “孩儿一直没问过娘亲,也没问过任何人孩儿军死士的事情,尽管没有询问,心下也知他们遭受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之所以不询问……” 说着,一阵叹息苦笑。 “孩儿担心心下留下了阴影,影响了心绪,这才不愿询问。娘亲……能不能别再训练了死士?孩儿更愿意用学堂里的所学,用情义,而不是暴力残忍手段。” 苏眉一阵沉默,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道:“我儿不愿,娘亲便不做,一切以我儿心意为准。” 蔡鞗咧嘴灿烂笑了,也终于不再感觉今次的人生太过阴暗、悲催。 第101章 老母鸡不吃粑粑 肥皂制作不难,但大宋朝的物价较高,成本也高了许多,一开始时算是稀罕物,可以制作成各种香味的肥皂,在娱乐至死的时代,销路和利润都不是问题,无数妓楼会很乐意为此掏钱,对此蔡鞗并不是很担心。 学堂还在休假期,较为呆板的孩儿军学生依然未有离开学堂,天未亮就进行晨跑,之后是晨读,没有先生教授文化课,一个个的还是坐在讲堂里重复着自己学过的东西,没有一个在拿了钱财后跑去花楼寻姑娘的。 在看到这种情况后,蔡鞗也只能担负起小山长责任,老先生休假,他则成为了讲堂里的先生。 按照学堂里的课程表,上午是学堂里老先生们的课讲,只要不是胡来,只要讲的不是异言妖语,他从来不过问,上午是文化课,下午则是武略课,是蔡鞗的时间。 武略课涉及的东西不仅仅是排兵布阵,还有地理、气候、数学、机械……一系列知识,蔡鞗几乎就是用白话文为《武经总要》翻译,只是胡子一把抓的翻译自然不行的,每句话出处需要弄明白,这些难不倒他,蔡京为人处世且不提,学问上还是没的说,蔡府书楼里有的是相关资料。 原文翻译不是很难,就算有些地方弄不明白,也还有顾琴娘和一群老先生,但《武经总要》所述更多的还是大而化之,就需要蔡鞗进行细化,就需要寻到各种所述兵甲器具,分析其中的优劣,谈及保养与制造,就需要用数学数据来分析一军之中的后勤补给,就需要直观的用沙盘再现战场…… 正因需要讲述许多相关的知识,也只得从最基础的科学知识开始,也因此开始了数学、地理、生物、机械、物理、化学……一系列的课讲。 蔡鞗毕竟不是真正的老师,数学、地理、物理、化学生物还好些,毕竟这些在小学、中学、高中时代都学了一遍,即使忘了差不多,一些常见知识还是懂的,而且他也不需要让他们个个成为科学家,只需要知道和了解一些常识即可。 每一讲的教案都能把头皮挠破了,有些东西他也弄不明白,有时也不得不牵强附会,或是大而化之一言而过,但不管怎么说,整个学堂先生里,蔡鞗绝对是最勤奋的先生,别的先生三五日才能轮到一次课讲,而他每一日都需要讲上一个时辰。 呆板的学生不知道机会难得,不知道跑出去玩上几日,无可奈何,蔡鞗也只得放下瓶瓶罐罐,不得不夹着教案站在讲台。 熬了大半夜,蔡鞗小眼圈都有些黑了,或许熬夜太晚,一大早打拳也有些应付了事,这也让拳脚师傅阿侬很是不悦,可看着他的黑眼圈,终了也只训斥了两句了事。 人一旦熬夜,精神就易于疲惫,胃口也不是很好,一手拿着个大肉包子,一支手臂下夹着教案,走路都不断打着哈哈,咬了口油水滴答的肉包,还要擦拭一下打哈哈流出的眼泪,跟着的贴身亲随十七不住暗自摇头。 “吱呀~” 看守院门的老何打开了小门,见他哈欠连连,弓着身子说了两句“多休息”之类关心话语。 房门打开,蔡鞗还没走出窄小的后院小门呢,见到门外阴暗角落里一无聊玩着石子的小乞儿,不由一愣,嘴角一阵瘪嘴不喜。 蔡鞗权当没有看到角落里无聊玩石子的方金芝,夹着教案就要出了小巷口…… “啪!” 一颗石子砸到脚下,十七冷脸一脚将石子踢飞。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阴阳怪气从背后传来,蔡鞗像是什么都未听到,用着小手掏了掏耳朵,拍了拍小脑袋,又侧耳像是在确定自己有无幻听病患。确定没有幻听,小脑袋微微摇晃了下,很是咬了一大口包子,继续走向小巷出口……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方金芝冲着可恶背影就是一声大吼,与此同时,又一颗石子扔来,不再是扔到他的脚下,而是照着可恶身影狠狠扔了过去。 “当啷!” “啪!” 十七闪电出刀,石子一斩而碎,转身就要上前狠狠教训瞪过来的少女…… “唉!” 蔡鞗很是无奈叹气回头,阻止了十七脚步,随手将啃食了大半的肉包子扔了过去。 “都被俺吃过了,你也眼馋?给你行了吧?” 方金芝刚要伸手去接,听了他话语,伸到一半的手掌又缩了回来,半块肉包“啪”的掉在了地上。 蔡鞗眉头微皱,夹着教案转身走到散开了的肉包子面前,低身拾起散开沾染了较多泥土的包子,摇头叹气一声。 “沾了太多泥土,只能喂鸡了。” 说着,从衣兜里拿出手帕,将包了起来的半块包子塞入口袋,又转身走向巷口。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 “浪费食物极其可耻。” …… 方金芝涨红着脸张口数次,却没能出一句话语来,看着可恶小子就要走出了巷口,恨恨一跺脚,一阵风跑到面前阻住,小手伸出。 “拿来!” 蔡鞗有些呆愣看着涨红着脸却横眉怒目的少女。 “干嘛?” 小手再次伸近了一分,几乎就触碰到了蔡鞗脸上。 “拿来!” …… 蔡鞗一阵摇头,从兜里掏出满是泥土的半块包子,方金芝几乎是抢着的,一把抢过,双眼却很是瞪着他。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声暴吼后,在蔡鞗惊愕目光下,方金芝三下两下将半块脏污了的包子吞下,看的他一阵无语。 “唉~” 蔡鞗叹气道:“知道错了,下次别随意浪费食物也就是了,吃了沾染了泥土的包子,就有可能闹了肚子,这边吃下那边拉出,吃下的也没有被身体吸收利用,老母鸡吃了,至少会下了个鸡蛋,你吃坏了肚子,拉了出来,变成粑粑,老母鸡也不吃啊?” “不仅老母鸡不吃粑粑,若你生病了,自己难受不说,还要花钱看病,你自个说说,犟着性子吃了脏了的包子,是真的爱惜食物,还是很愚蠢?” 蔡鞗摇头叹气,方金芝就差抬手狠狠教训了他,性子冷漠的十七嘴角一阵鼓荡,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见她还是恼怒瞪着自己,蔡鞗一阵沉默…… “人受到了羞辱,可以愤怒,但不能让愤怒左右了自己的理智,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以洗往日之耻,韩信忍得胯下之辱方有战神之名,况且我说的也算是事实吧?” “救了你,害了我名声也就不说了,若让朝廷知晓你的真实身份,更是会害了我的性命,一句谢谢都无,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走了就走了,后会无期也挺好,怎么又跑到我家门前?吃了个包子,我就成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人?要说愤怒、恼怒,也该是我吧?” 第102章 天时地利人和 “你……你站住!” …… “你站住!” 见蔡鞗只是向后摆了摆手消失在巷口,一连涨红的方金芝追了出来,再次阻住蔡鞗去路,见他皱眉不悦,心下没由来的一阵打怵。 “那个……那个……” “你……你怎么这么小气啊?” 见他又要绕过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看着一脸涨红的女人,蔡鞗神色不变,点头道:“虽没有多少诚意,我也接受了你的道歉,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得阳光大道,咱们两不相欠了。” “后会无期。” 蔡鞗拱手就要抬步离去,方金芝伸手就要拉扯他的衣襟,十七猛然砸下连鞘利刃,吓得她连连后退数步,摆出个防御姿势。 “你……你干嘛?” 蔡鞗一阵无语,对牛皮糖似的摩尼教很是头疼,不悦道:“你找过来又干嘛?” 方金芝瞪着杏眼说道:“狗官要占了我家漆园,你必须负责!” “……” 方金芝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可是把蔡鞗弄了个云里雾罩,挠头道:“他人要夺你家漆园,这与我有何干系?又不是我要抢了你家漆园?” 方金芝好像很是生气,平坦的胸口一阵剧烈起伏,杏眼更是瞪得贼大…… “嘚嘚,你也别再这里烦我,有啥事等我下了课讲再说,你不嫌人白眼,我还怕百姓指指点点呢!” 蔡鞗抬了抬下巴示意,方金芝回头一看,可不正有百姓朝她们指指点点么? 看着跟个假小子一般少女扭捏揪扯衣角,蔡鞗摇头从她身边走过,说道:“在学堂外茶肆等着,下了课讲后寻你。” “你……你若逃了呢?” “……” 蔡鞗苦笑摇头,也不回答这么无脑的问题,径直夹着教案走向学堂,一步踏入学堂院门时,才现身后还是跟着个尾巴,脚步也不由停住,淡淡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转身走到比自己还高了一头的少女身前…… “你……你想干嘛?” 方金芝神情紧张,目光闪躲,却又倔强不愿躲避开来,蔡鞗撇嘴转身走入学堂…… “胸小腚平的跟个小子似的,好像人人都喜欢丑女似的……学堂里是学习的地方,想进来学本事没问题,可若敢在就学期间与乱七八糟的人厮混,就请离开学堂,本山长可不想学堂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 蔡鞗摆了摆手,十七紧跟着进入学堂,最后又回头冷冷瞥了眼犹豫涨红着脸的少女。 …… “你……你……凭什么看不起人?凭什么说我们是污垢?你一个小屁孩当先生,怎么不说误人子弟?我偏要进去看看!” 方金芝犹豫良久,重重一跺脚迈入学堂,门外时还是一脸羞怒,踏入院中,心脏又不争气的一阵狂跳,看着一处房门前站着的十七,又犹豫不决起来。 顾琴娘提着个木盒刚刚转过月亮门,猛然见到方金芝站在不远处…… 两人相视一阵沉默…… 顾琴娘微微向方金芝点了点头,提着木盒走向十七守着的房门,方金芝银牙紧咬,挺了挺胸口,大步走向冷着脸的十七…… “《孟子》有言‘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孙子》有语‘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诸葛武侯亦有‘善知敌之形势,善知进退之道,善知国之虚实,善知天时人事,善知山川险阻’之五欲和‘战欲奇,谋欲密,众欲静,心欲一’四欲。” 蔡鞗讲到“五善四欲”,抬眼却见到方金芝不知何时蹲在门口角上,眉头微皱了下,指了指后面空位,不悦道:“这里是学堂,要听讲就到后面,不要蹲在那里影响他人,要是不听就出去,一个女孩子,蹲在门口算怎么回事?” 方金芝想要开口怒怼,抬眼却见到齐刷刷看来的几十个半大小子,心脏没由来的一紧,竟第一次没有犟嘴怒怼,低着头跑到后面。 蔡鞗整理了下心情,踩着椅登写下“天时,地利,人和”几字。 “武侯所言‘五善四欲’其实还是‘天时地利人和’之言,所谓天时,就是四季春秋,就是时辰,但也不是四季时辰。” “北方游牧放羊之族作战,往往是秋冬战马膘肥之时,因何?” “你不是说了么,秋冬战马膘肥,还问?” 一干学生齐齐回头,正见嘴里嘟囔着的方金芝玩着手指。 “呵呵……” “说的不错,战马膘肥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之所以北方蛮子南下,最为主要的原因是草原穷,许多人无法在寒冬腊月时安全过冬,需要抢掠更多的食物来过冬,而秋冬长城之内的百姓手里有粮。” “还有就是,秋冬时,因为要过冬,他们往往会聚在一起,不似春夏放牧之时人丁散离,秋冬之时可以聚起最多的兵马,拿出最强实力。” “天时作战,诸葛武侯于樊城战魏军,利用魏军居于低洼之地,利用八月汉水暴涨之时水淹七军。” “武侯水淹七军是天时,火烧新野是天时,以雾借箭是天时,敌弱我强时,春夏耕种粮少之时出兵弱其敌是天时,秋冬北蛮掠民之财亦是天时,身为一个合格将领,需察天时之利弊,须知春夏雨水之多,需只秋冬之物燥。” 蔡鞗深深看了眼方金芝,又说道:“天时乃四季春秋之时,亦非四季春秋,秦始皇一统**,秦军之强四海皆伏,然二世而亡。” “秦法严苛,秦胜吴广率先掀杆而起,景从者无数,然得利者何人?” “汉太祖刘邦” “汉末黄巾作乱,其后三分天下者魏蜀吴。” “晋之八王作乱,得利者五胡之蛮。” “隋末瓦岗作乱,得利者唐太祖李渊。” “唐末黄巢作乱,始有今日宋辽夏。” 蔡鞗有意无意看向眉头微皱的方金芝,笑道:“秦法严苛而酷,百姓因秦法酷烈而多遭其苦,汉末阉宦当道,民不聊生……各朝之亡虽原因种种,但究其根本,还是因官吏贪婪,朝廷昏庸,民不聊生等等。” “各朝之末,率先起事的多是易子而食百姓,但最后无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因何?因不懂天时之势。” “是故,天时乃四季春秋之时,亦是天下之势。” 蔡鞗用着小木棍敲了敲挂在墙壁上木板,指着“地利”说道:“地利就是山川地形之利,也是今日所讲之课。” 又指向“人和”两字 “人和则心一,如何做到人和而心一?如何对天下大势和敌国大势进行较为理性的判断?这些会在以后讲起,而今日的课程是‘地利’,是天下山川大河,以及依托于山川险岭所建关隘。” 说着,蔡鞗打开用了一夜整理的教案。 第103章 影响战争的因素 蔡鞗打开教案,又向后排坐着的顾琴娘点了点头,向十七招了招手,帮着顾琴娘悬挂木箱里针织刺绣好了的山川地图。 顾琴娘、十七将巨幅丝织地图扯开,将之仔细固定在墙壁上,而眼前的地图不仅仅只宋国疆域地图,而是根据蔡鞗翻阅家中珍藏的汉唐典籍,再加上脑中存留的记忆模样,重新画了的地图。 蔡鞗无法做到丝毫不差,相信这个世界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只能根据记忆中模样画出眼前巨型地图。 顾琴娘、十七抱拳退下,蔡鞗又一次仔细看了下粗劣地图,转身看着一干学生。 “这张地图不够准确,如果要绘制极为精准地图,所需的时间和人力会多的难以想象。” “统兵在外作战,就要尽可能的做到心中有数,要的就是心中有张大致地图,手中还要有详尽地图,详尽地图如何绘制?” “这个会极为麻烦,详尽地图要绝对准确,就要纵横绘制无数线条,就像这张图上线条,每一个格,每一段线条都代表一个面积,一段距离,或是一个格就是一个城池,一个村庄,每一个格又再次细分无数个更小的格,代表一个房子,一户人家等等……” “绘画准确地图,需要精准工具,这种工具自然是不可能用绳索或马匹之类的丈量,至于是什么工具,将来老师做出来后,再另行讲解。” 蔡鞗走下台阶,仰头看着悬挂在墙壁上足有近丈地图,说道:“观看地图准则是‘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在这张图上,金黄色区域是宋国,淡红色、浅绿色分别是辽国和西夏,西夏之西另有西州回鹘、黑汗国,在西州回鹘、西夏与吐蕃之间的浅紫色是黄头回鹘,地图上大致就这些国家或势力,地图上淡黄色部分皆是数千里山脉,深绿色则是较大河流,而浓重黑色圆点则是城池,三角形是较为重要,或是战略性关隘。” 蔡鞗将地图上所标大致说了下,又来到巨型地图前,用着竹竿指着太行山。 “这里是太行山,南北而走,一举将河北、山西一分为二。” 指着东西走向秦岭。 “秦岭将陕甘与川蜀一分为二。” 指向东西走向阴山、大别山、祁连山、昆仑山……。 “阴山将漠北、漠南一分为二,大别山将江南江北一分为二,昆仑山……” 指向东西走向八盘山、武夷山、雪峰山…… 蔡鞗一一讲解山脉走向对各地区造成了何种影响,讲解地图上标注的重要关隘,原本一个时辰的课讲,硬生生被他讲了两个时辰,即使如此,也还有小半关隘未有讲明。 蔡鞗将讲桌上杂乱纸张资料一一收起,一边收拾桌案,一边说道:“剩下还有一些重要关隘,或是战略要地未有讲解,因时间缘故,将留在下堂课讲里讲解。” “今日所讲,你们也应该明白,每一处险关重城,都是依托山岭大河之险而建,皆是以‘最少的兵阻住最多的敌人’为原则而建。” “战争是血肉的碰撞,是决死场上血腥厮杀,同时也是极为奢侈的游戏,厮杀双方相互拼的不仅仅是勇气,更多的还有坚持和算计,用最小的代价拼掉对手最多筹码,正如田忌赛马,正如生意场上银钱的厮杀,最先倒下的,一定是家底最先拼光了的!” 蔡鞗一一看向所有人。 “战争是一门学问,是统筹学,是将兵卒厮杀本领、作战意志、服从性、忠诚度,是将领的指挥作战本领,是兵甲器具,后勤辎重,朝廷坚定不移意志,是天时地利人和,是将一切可以影响到战争胜负全都计算在内的学问。” “战争的胜负可以预测,又不可预测,有些突事件,或许只是很小很小的突事情,也可能造成整场战役的失败。” “少了一颗铁钉,坏了一只马掌;坏了一只马掌,伤了一条马腿;伤了一条马腿,折损了一位君王;折损一位君王,败了一场战争,败了一场战争,丢了一个国家。” “一颗铁钉不值一提,恰恰这枚铁钉意外的折损了统兵主帅,兵强马壮、甲坚兵利之时,士气正旺争锋厮杀之时,主将的折损致使本该胜利的一方惨败而灭国,而这就是意外的突。” “天时地利人和,是影响战争胜负的因素,但战争胜负所包含的因素不仅仅只有天时地利人和,因而方有《孙子》言‘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再我手,虽胜亦有殃,因为这样的战斗看起来是敌强我弱之势,实则却是半斤八两,虽胜亦损兵过半,亦伤筋动骨无力再战,如此之战斗就要小心谨慎,就要利用各种手段弱化对手,正如减灶以增敌之骄横。” “敌强我弱之时,用间以离间君臣不合,散布谣言以乱军心,美人计也好,哄骗也罢,皆是弱敌强己手段,除非是必须决死拼杀,明知必死也要厮杀的战斗,都要尽可能的避免敌强我弱、势均力敌的战斗,而避其锋芒不代表畏惧、怯懦,退避是为了保存实力,是为了最终的获胜,正如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蔡鞗将备课教案夹在腋下,站在人前说道:“今天的课讲就到此处,给你们半个月时间,每个人都要交上一份课业,三国魏蜀吴中,蜀吴因荆州而反目为仇,因何蜀吴如此看重荆州得失?荆州在三国中扮演了如何的角色?会对天下产生了如何的影响?” “对三国生的事情不甚了解的,杭州城也有些茶肆、酒楼说着三国故事,你们可以去听上一听,将你们讨论出的结果呈报上来,算是你们今日的课业。” 又一次一一将人看过…… “下课。” “轰!” “咚!” 蔡鞗一声“下课”,一屋人轰然站起,轰鸣声把呆愣看着蔡鞗的方金芝吓了一跳,也跟着不自觉站了起来。 数十人低头捶胸致意,蔡鞗点了点头,这才抱着教案走出讲堂,方金芝想要追出房舍,见一屋人默不作声,皆用着炭笔在纸张上书画着墙壁上巨大地图,一屋子只有“沙沙”书画声,无一人开口,方金芝突然现心脏有些慌不知所措…… 眼角余光印入一素白儒袍女子,见仅隔了一步过道的她低头正在记录着什么,很是小心弓着腰来到近侧,伸头看了一眼,见纸张上全是自己不认识的鬼画符…… “姐姐,你也是那小屁孩的学生么?” 在方金芝小心凑过来时就已经被顾琴娘察觉,听着她开口,不由抬头看向四周,见不少半大少年回头,或是露出恼怒,或是厌恶,忙低声劝解。 “学堂里是不能对先生无礼的,会被严厉处罚的。” 方金芝一愣,这才觉周围气氛不对,又忙捂了嘴巴点头。 第104章 编纂检字典籍 蔡鞗怀抱着教案刚走出讲堂,抬头正见到门外站着一名老人,正是一脸怪异盯着他的郭涣。 蔡鞗从春花嘴里知道了些事情,知道眼前老人因张怀素而成了监牢里的囚徒,原本心下还有些忐忑不安,毕竟事涉造反作乱,在离开开封时,心下才真正舒了口气。 朝廷为了封口,将整个监牢里的人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与此同时,蔡鞗也成了郭涣的监护人,出了任何问题,他都要对此负责。 刚返回杭州不久,郭涣想要回一趟老家看看,蔡鞗也答应了下来,只是他没想到眼前老儿怎么这么快就回到了杭州。 蔡鞗见郭涣站在门外,愣了下,这才看向他身后一牛角小辫女孩和一妇人,看着年仅三十的女人,不由笑道:“郭老倒是命好……” 话语出口,猛然又意识到了不对,张怀素作乱是十年前生的事情,眼前老儿在监牢里就待了小十年,就算老不羞与老蔡太师一般娶了个年轻姑娘,也不当生出比自己还要年幼的闺女才对? “难道监牢里真的可以……” 蔡鞗挠头低声嘟囔,郭涣就知他在想着什么,不由苦笑一声。 “三娘,还不见了小山长?” 妇人低头上前就要低身福礼,蔡鞗忙摆手道:“学堂里没这么多规矩,就算要见礼,也当是小子与嫂嫂见礼,还望嫂嫂莫怪小子戏言。” 蔡鞗又不是真的愚蠢,妇人身边的牛角女童已经证明了一切,也只能是郭老儿的儿媳。 说着,蔡鞗仔细打量起眼前妇人,长相只能用普通形容,虽衣着有些陈旧普通,看着衣摆也像是补了数次,但整个人看着干干净净,低头沉默不语的她也显得娴静、温婉,像是静立的羞荷,被她牵着的小女孩却有些怯生,躲在娘身后不敢看人。 蔡鞗嘴角轻笑,示意郭涣了一眼,两人沿着阁廊走向学堂院门。 “学堂里有学堂里的规矩,郭老应了学堂里的先生,按理说当与学堂里的先生一般,当一同居住在校区家属院区,只是郭老也知,学堂里的学子终究少了些,先生太多的话,仅教授这些学子就有些浪费了,所以呢,小子准备组织些人手,编纂一部典籍。” 郭涣一愣,很是奇怪眼前小儿竟要编纂典籍,曾经是朝廷给事中的他也曾参与过编纂典籍,很清楚编纂典籍是如何困难的事情,有些不解蔡鞗又要编纂什么样的典籍?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来,心下没由来的一阵犹豫,犹豫着是否拒绝,蔡鞗在前,并不知他在暗自担忧,一脸平静道:“人有富贵贫穷,但人人皆有进取向上之愿,奈何现实拮据,许多人无法求学问道,所以鞗想着编纂一部典籍,一部他人只在学堂蒙学了一两年便可自学而才的典籍。” 郭涣更是一阵呆愣。 “郭老刚入学堂便返乡探亲,尚还未接触了学堂教学,还未有接触了拼音字母之事,但鞗认为,以郭老的学识,想来也用不了几日便可熟练运用自如,编纂检字典籍并不是很困难,无非是所需时间久些罢了。” “检字典籍?” 郭涣疑惑,蔡鞗微笑点头。 “正是如此。” 蔡鞗说道:“拼音字母是大食人所用字母改变而来,根据他们字母的音,结合咱们的语言,相互组合后,配合音调使用,可以对咱们所有文字进行注音。” “为每个文字注音,即使不认识的文字,只要熟练掌握了二十六个字母的使用,就可以自己学习,阅读任何书籍,即使身无分文的乞儿,只要有标注了拼音的书籍,也照样可以正常阅读。” 蔡鞗向一脸震惊的郭涣笑了笑,说道:“二十六个字母,通常情况下,只需一年时间就可熟练掌握,若是聪慧些的,三两个月熟练掌握也算不得什么,但是阅读不代表可以理解,如此就需要一部检索文字的典籍,将咱们所有文字汇总在一起,通过拼音字母或是偏旁,可以轻松寻找到该文字的诠释,以此来增加读书学子的理解能力。” 说到此处,蔡鞗无声摇头叹息,说道:“去岁时,二叔来过杭州一次,鞗曾提起了此事,只是至今也未有个音讯,所以……鞗就想自己做下了此事,只是小子学识浅薄,学堂里的先生都是娘亲从辽国请来的,他们的学识如何且不提,主要的还是所说官话不怎么标准,以拼音为基础的检索典籍,若官话说不好,耗费数年、十数年或者几十年完成的典籍,最后却成了天下笑话……” “为何不邀请些我朝致仕官吏,或贤良先生呢?”身后女人突然开口。 郭涣登时有些不悦回头,训斥道:“不懂不要乱说,再胡言……” “郭老可莫要吓着了本山长,小心不给你薪金哦~”蔡鞗开了句玩笑,看向畏惧低头了的女人,无奈叹气道:“老蔡太师得罪的人太多,别说了请了普通秀才为先生,就连街面上的乞儿也是不愿来了这里就学,也只能无奈请了些辽国先生。” 郭涣微微点头,在前来杭州时,就已经知道杭州讲武小学堂的尴尬,神色却有些郑重道:“事关天下学子和后世子孙大事,老夫应下了此事。” 蔡鞗脚步一顿,郑重向郭涣一礼。 “横渠先生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不公以强凌弱,狮虎吞兔,牛羊食草,万物相竞而天择其强者。” “天道不公,天道无情,人补其缺,故有后羿射日以救民,故有人之祖女娲补其天,故有燧皇取火,故有仓颉造字,故有大禹治水……故有科举取士,人人可改天换命。” “天道不公,万物相竞择其强者,先生应下拼音检索典籍编纂,给了无数因穷苦而无奈绝于圣人门外百姓一个改天换命的机会,可谓‘为天地立心’,为天地立‘公正怜悯之心’。” “智驽者,日学一日,智亦日增一分,即使终生无法科举入仕,入百工之列亦可养家糊口,可谓‘立命’之言,先生传承圣人之学,广增圣人门徒,自当为圣人续绝学之徒,人人知礼节义,万世太平可期。” 蔡鞗抱拳躬身,郑重说道“先生不以己身喜恶而勇于担起万世之责,小生甚是敬之,请受小生一礼。” …… 第105章 苏家的拜访(上) 郭涣呆呆看着眼前少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成了少年嘴里“半圣”般存在,骤然听了“检索典籍”编纂时,参与过朝廷典籍编纂的他,本能的察觉会给自己带来如何的好处。 一想到将参与、主持远比朝廷编纂过的任何典籍都要重要的检索典籍,心脏如同遭到了雷霆重击停顿了一般,只是呆愣看着少年抱拳躬身…… “呼……吸……” 郭涣久久无法平静,远比在门外第一次听到蔡鞗授课还要震惊,原本还要说上一说军略事情,现在看来,军略之事根本不值一提。 久久郭涣才郑重抱拳还礼,想用些言语来表达自己内心的不平静,最后也只说了句“不负山长所托”话语。 按照蔡鞗定下的规矩,所有先生都要居住在一起,给出的理由…… “杭州讲武小学堂是封闭式军略小学堂,学生们非训练之时也不得离开学堂,先生自也不能轻易远离。” 理由很高尚,心下却是为了节省银钱,是为了避免辽国的先生与大宋朝书生起了冲突。 打仗或许打不过辽国,学问上,宋国不知甩了辽国多少里,尽管这些辽国先生在辽国是配了的奴隶,是苏眉花钱买来的,但蔡鞗相信,即使是奴隶,辽国先生也绝不愿在宋国书生面前低头,若居在一处,谁也不知道会生了什么事端,又会对学堂产生如何的影响,甚至朝廷迫于民间不满,取缔了学堂也不一定。 为了减少麻烦,为了节省银钱,直接弄了个大院进行封闭式安置。 年岁不足,自己还是学堂里的童生学子呢,一干老先生并不怎么害怕他,或者说明面上听他的,私下里根本不当一回事,对此蔡鞗也很头疼,郭涣的加入给了改变现状的机会。 学堂院门外停了辆陈旧马车,当一干人走出院门时,赶车脚夫很是急不可耐上前作揖,不是为了车上的书籍、家什,而是一再作揖向郭涣、蔡鞗讨要银钱,看着一脸尴尬的老人,很是无语让十七付了银钱。 一阵尴尬述说后,蔡鞗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又不得不苦笑应下了提前支付薪金请求。 郭涣因与张怀素交往“密切”而入监牢,原本家境还算殷实的郭家也因打点官吏而没落,田地卖了,房院卖了,老妻儿子病故,妻妾离散,儿媳、孙女回了娘家,除了一些毫无价值的书籍和债务外,什么都未剩下。 听着挺惨的,蔡鞗准备替他还了两三百贯钱的债务,算是安慰了老头,只是被他微笑拒绝了,或许是十年的监牢生涯看开了许多事情,也或许是老头最后的尊严,只是微笑提出提前支付薪金的请求。 一帮辽国先生不愿低头臣服,蔡鞗准备区别对待,也正好需要有人来编纂一部“字典”来,正好可以给辽国混蛋们好好上了眼药水。 带着郭涣来到一处清净院落,原本是外公早先年居住的院子,除了特殊日子,苏眉阿娘会来了小院居住一两日,平日里并无人居住。郭涣身份特殊,在来了杭州后,蔡鞗就与苏眉阿娘提起编纂“字典”之事,本来是打算在蔡府里腾出一处小院,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苏眉阿娘却觉得不怎么妥当,为了表示尊重,这才将西湖边上小院送与了郭涣。 提前预支、送了座独立小院都是些小事,仔细将老中少三人安置了后,蔡鞗这才一脸疲惫返回蔡府。 一大早也只吃了半块包子,本就准备教案熬了大半夜,又帮着郭涣收拾院落,肚子空空却没多少食欲,不用迎出府门的绿桃担忧,也知道自己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绿桃有时扮演的角色很奇怪,有时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个娘亲,刚一见面,对着他的前胸后背就是一阵拍打,拍打身上沾染的灰尘,唠唠叨叨说着今日府里生的杂事。 “少爷,苏老太爷正在前厅呢……” “苏老太爷?” 知道她就是叽叽喳喳性子,蔡鞗也由着她说,并不会太过阻止,多数时候会迎合着问上几句,只是今日太过疲惫,本不想开口,但她的话语还是让蔡鞗有些疑惑不解。 “此时正值午时,老太爷此时来了蔡府?” 绿桃接过蔡鞗的教案书夹子,皱眉想了下说道:“好像是为了苏少爷入京赶考的事情。” “赶考?” 蔡鞗一愣,突然想起这个秋天是科考引试时间,来年二月便是春闱和殿试,知道秋闱引试后,有资格进入来年春闱的,一般都会留京等待来年春闱应试,没有资格的,可以拿些钱财进入太学外舍苦读,等待三年后再次科考。 登榜进士很难得,每科也只有三五百人榜上有名,往往每一次放榜时,都会有不少豪商权贵直接抓人做女婿,也最是让百姓津津乐道,每一次放榜都是开封城最为欢闹时节。 除了凭真本事成为登榜进士的,还有皇帝恩赐权贵子侄为进士的,往往这些恩赐皆来自于太学。 太学三舍,外舍、内舍、上舍,原本太学只有内舍,多是为了管教、培养权贵子侄的地方,后来改成了三舍,外舍多是落榜学子,若成绩较好,或是被认为很有前途的学子,就会被送入上舍学习,太学的精华也全在上舍,自也成了权贵们和天下人注目的地方,即使成绩再臭,大字不识一个的浪荡子也很想在上舍混日子,如同进入上流社会的私人聚会一般,上舍蕴含着的无形人际资源难以想象。 蔡府拥有着巨大资源,仅凭一个太师名头,若真的想要照顾了哪个,即使考不上进士也照样可以讨来一个恩赐来,就算不能讨来一个恩赐进士,将人送入上舍就学也绝不是问题。 “只是……” 蔡鞗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苏老太爷怎么如此肯定苏眉阿娘会帮了苏家,大中午跑来真的是为了子侄科考? 脑子如同浆糊混乱,疲惫不堪的他本想陪着苏眉阿娘一同午食,听了绿桃话语后,也不打算去了前厅,径直转道回自个小院。 第106章 苏家的拜访(下) 正如绿桃所说,苏老太爷苏臻、次子苏仁礼、苏眉三人正在前厅饮茶,怪异的是,三人无一人开口。 苏仁礼正要再次开口,苏眉却提起茶壶倒起茶水,一边倒着茶水,一边笑道:“鞗儿前些时候去了趟开封,回杭州时也带了点宫里贡茶。” 苏眉看向皱眉的苏臻,叹气道:“老祖也知去岁蔡府的事情,亏了不少钱财且不提,仅鞗儿置办的学堂和船厂就是个偌大的无底洞,着实无法借了苏家五十万贯钱财。” 不等苏臻开口,苏仁礼一阵不满道:“学堂且不提,在江宁时二叔就说了莫要买那船厂,鞗儿偏是不听,一娃娃又怎懂的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左右都是赔了钱,将那船厂和学堂散了也就是了,至于……蔡家拿不出五十万贯?眉娘,这话语二叔可是不信。” 听着苏仁礼不屑儿子话语,苏眉心下一阵暗恼不喜,面上却依然如旧,笑道:“眉娘只有一个儿子,船厂也好,学堂也罢,鞗儿喜欢折腾,眉娘也只能随他,鞗儿年岁较小,折腾也就折腾了,二叔怎么也要完了这么大?五十万贯可不是个小数,玩的太大风险也多,二叔不再考虑考虑?” 苏眉手掌有意无意把玩着精致瓷壶,话语说完,双手合拢在胸前,听着一个晚辈说了这话语,又见细长瓷壶嘴子有意无意对着自己,苏仁礼心下一阵恼怒,猛然站起身来。 “眉娘,当年若非我苏家,又怎会有你今日富贵?别说你拿不出五十万贯银钱?” 苏眉神色猛然冷淡若冰,也不去看向恼怒的苏仁礼,看着低眉阴着脸的苏臻,说道:“老祖宗,真的要提起当年之事吗?莫非真以为眉娘不知爹爹是如何死的?” …… “唉……” 苏臻深深叹息一声,缓缓站起身来。 “当年……眉娘,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因果并不在苏家身上,是你爹……你爹自己的选择。” 苏眉一阵沉默…… “不在苏家身上……老祖宗,眉娘很想知道,您老心痛吗?爹爹身死之时,您老心痛吗?” …… “想来是不会心痛的,爹爹,眉娘,甚至我儿,在老祖宗眼里,在苏家眼里只是个牺牲品,是你们苏家予取予求的牺牲品,是如此吧?” 苏眉嘴角一阵不屑,说道:“眉娘不妨告诉老祖宗,五十万贯,眉娘有!别说五十万贯,眉娘卖了地契,卖了店铺,五百万贯也能拿了出来,可眉娘凭什么要送与了苏家?任由苏家败坏、污垢我儿?” …… “眉娘……” 苏臻刚要开口,苏眉将茶盏往桌面上一顿。 “砰。” “老祖宗……” “眉娘不想听了言不由衷的歉意,眉娘在您老面前只是个晚辈,但眉娘已经是蔡家了的女人,眉娘的孩儿姓蔡,不姓苏!想拆借五十万贯银钱没问题,三个月利钱五万贯,苏家需拿出相应的田产、店铺来抵押,否则免谈。” 苏仁礼大怒,指着眉娘就要怒骂,苏臻猛然一拍桌案。 “砰!” 苏仁礼心下一震,见老父恼怒,只得躬身退到一旁。 苏臻低眉沉默数息,抬头看向冷着脸苏眉,缓缓点头道:“三个月短了些,半年五万贯利,苏家以苏州、扬州、江宁田地做抵押,如此也算补了蔡府的损失。” 苏眉冷脸点头,说道:“老祖宗莫怪眉娘的无礼,五十万贯并不是个小数,但两家终究还是有些情分的,苏眉吃些亏也算不得什么,只是生意就是生意,眉娘也不能白白损了五十万贯银钱和被人慌骗了,苏家还需与眉娘在官府里公证了才够稳妥……” 苏眉话语未完,苏仁礼勃然大怒,上前便是大骂。 “欺人太甚……别以为只有你家可以拿出银钱,爹,咱家不要小贱货卖身钱!咱们走!” 苏仁礼大怒,正要搀扶着苏臻离开,迎来的却是重重一巴掌。 “啪!” “爹……” “闭嘴!” …… 苏仁礼一脸难以置信看着冷脸的父亲,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挨了巴掌。苏臻却冷脸看向同样冷脸的苏眉。 “眉娘说的不错,情分是情分,生意是生意,老祖同意了,明日就可前往衙门公证。” 苏眉冷脸点头,说道:“老祖宗莫要怪罪眉娘的无礼,江宁、苏州也都生过一家地售卖两家之事,虽苏家在杭州城也是名望之家,自当不会生了此事,但有些规矩还是要有的。” 苏臻冷脸起身,看着苏眉不屑道:“眉娘说的不错,当年坤儿若守了规矩,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生意是生意,这没得说,情分归情分,眉娘可莫要忘了瑞儿科考之事。” 苏臻转身走向房门,苏仁礼忙上前搀扶,又冷冷回头看了眼苏眉。 “哼!” …… 苏臻、苏仁礼父子两人恼怒离去,苏眉一人皱眉坐在正堂…… “唉……” 苏眉深深长叹一声,揉着眉头站起身来,在旁伺候的春花、秋月忙低身跟在身后…… “鞗儿回了府吗?” 话语说出口,苏眉又摇头苦笑。 “想来我儿已经回来了。” 春花、秋月两人对视一眼,知道此时的她已经心乱,秋月不愿再在这些事情开口,低声说道:“少爷让那小乞儿进入了学堂,是否有些不妥啊?” 秋月不提“小乞儿”三字还罢,苏眉又是一阵头疼揉眉,春花忙低声说道:“夫人莫要太过担忧,让了那小乞儿入学堂,想来少爷也有所考量的,当不会惹出事端来。” 苏眉缓缓点头道:学堂就是让人求学的地方,忠奸又不是刻在每个人的脸上,不言鞗儿年幼难辨,古来稀长者又岂能人人分辨了清楚?” 嘴里虽这么说着,心下还是担忧不断,学堂里已经有了个大麻烦,在开封大闹监牢、樊楼也就罢了,如今又是这般…… “唉……” 苏眉苦笑叹息,对每每招惹事端的儿子也甚是头疼,摆手间挥退两婢女,自顾自走向后院儿子居处。 蔡鞗哪里知道苏眉娘亲的忧愁,很是无语看着绿桃带来的麻烦。 “绿桃,出去!” “少爷,您还没吃……” “出去!” 与方金芝对视良久,很是恼火赶绿桃出屋。 “十七守在外面,没有吩咐,不许他人靠近房门。” “诺。” 蔡鞗将绿桃赶出屋,又仔细嘱咐了十七,这才将房门仔细关好。 不等他坐下,不等他恼火,方金芝却是恼了。 “说好的在茶肆等着,你人呢?” 蔡鞗一愣,看着梗着脖子的少女,这才想起一大早的事情,想要恼火,却现是自己有错在先。 第107章 娘亲,你信吗 “不就是一时忘了,明日再说又有多大紧?哪个又让你跑到我家里来的?” 蔡鞗不愿意低头,很是倒打了一耙。 “哼!” “警告你,别以为我同情你们,不向官府告密,娘亲就会同样会允许你们肆无忌惮!” 方金芝恼怒回瞪,怒道:“谁愿意来你家?若不是你爹挑唆官家,官府又怎会逼迫我家?你爹使坏,你必须负责!” “凭啥?”蔡鞗一瞪眼,不满道:“你是我什么人啊?凭啥要我负责?” 方金芝大怒,提着小拳头就要上前,蔡鞗大惊,忙摆出个硬拳姿势…… “别以为你会拳脚我就怕你?” 看着蔡鞗摆出架势,方金芝很是不屑撇嘴。 “父债子偿,你若不还,我就去官府告你,就说你是圣教护法、旗主、坛主!” 蔡鞗一愣,没想到她会说了这句话语,见他呆愣,方金芝很是得意,说道:“怕了吧?你要不负责赶走贪官,我就舍了命告你!” 看着得意洋洋的方金芝,蔡鞗不仅没有惊慌失措,反而一脸平静的坐在主位。 “警告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次再敢自作聪明说出威胁,我会毫不犹豫砍人脑袋。” “威胁?护法?旗主?” “哼!” 蔡鞗冷哼一声。 “官家会愚蠢的相信一个娃娃成了摩尼教护法?摩尼教虽不知多少人,小十万还是有的,即使我成了摩尼教外围之人,也只能是被妖人蛊惑了的无知小儿,二叔与张怀素相善,朝廷也只降了二叔的职,还不是照样担任河南知府,更何况我一个被蛊惑了的稚子小儿?” “你能说出威胁话语,就说明你和摩尼教的人会在将来出卖了我,为了解除威胁,为了自身安全,是不是我现在就应该去官府告了你们?” “威胁?你们是在找死!在你们教里身居高位又如何?身居高位是我有大无畏精神,不惧自身危险深入敌内,就是为了将你们一网打尽!我也是只有功而无过!” “威胁……” “哼!” 蔡鞗冷哼不断,心下对方金芝威胁恼怒异常,或许她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吓唬吓唬,蔡鞗却知道,能说出这段话,方金芝今日能为了些许家财前来,他们就有真实的威胁意思。 看着面色微白的少女,蔡鞗心下有些后悔,后悔不该救她,更不该牵牵扯扯藕断丝连。 “你走吧,魔教就是魔教,现了你们,救了你,也只是对你们有些同情,如今倒好,不感激也就罢了,反倒是威胁起我来了……你走吧,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你们!” 方金芝小脸瞬间煞白若死…… 蔡鞗起身就要离开房间,不想再在这件事情上牵牵连连,方金芝猛然站在他身前挡住去路。 “你想干嘛?!” 蔡鞗怒视。 …… “我只是想……只是想吓唬吓唬你的,没想告密,是我自己偷跑出来的……” …… “哼!” 蔡鞗冷哼一声,这才重新坐回座椅,别脸不愿看她。 “漆园……除了漆园外,还有哪些合法生意被官府骚扰,一并说出,小爷一文钱收了,今后漆园什么的都属于小爷的产业……你瞪什么眼?小爷收了你家产业算是看得起你们!” “漆园可以挂了蔡家牌子,官府找麻烦自有蔡家人出面解决,亏赢自负,别指望亏了银钱让小爷填补!” 蔡鞗恼火,心下同样不喜花石纲之下的官吏、宦官借机不法,同时也知道,仅仅只花石纲一事,也绝对不会造成方腊在江南造反,更不会短短时间内糜烂整个江南,积怨已深,花石纲也只是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今日解决了,明日又会冒出其他腌臜之事,除非将眼前少女家的漆园变成了蔡家的,至少名义上是蔡家的,那些觊觎目光才能收敛,至于方腊愿不愿意,蔡鞗并不想理会。 还没等他刚起身,房门被人推开,正见苏眉走了进来。 “娘不同意。” …… 蔡鞗一阵沉默,知道苏眉阿娘的意思,将方家的漆园挂了蔡家的名头是极为凶险的事情,不出事还罢,出了事,就不仅仅只是妖人蛊惑稚子小儿的事情了,整个蔡家都难以脱身。 蔡鞗不语,苏眉走到方金芝面前,细细打量后,平静说道:“你们不能用蔡家的名义,这会给我儿,给蔡家带来灭顶之灾,苏眉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了的,苏眉也不相信,摩尼教连几个贪官都无法应付,姑娘还是远离我儿为好,对贵教,对我儿,对姑娘都是件好事,至于贵教的困难……蔡家无能为力。” …… 屋内压抑的让人难受,无一人开口,苏眉不轻不重拍打了几下蔡鞗脑袋。 “十七,送送这位姑娘……” “我有腿!” 方金芝红着眼睛跑出房,守在门外的绿桃见她揉着眼跑出房,有些不解入屋,正见苏眉不平不淡看来。 “自今日起,鞗儿的起居饮食由春花伺候。” “夫人……” “闭嘴。” 绿桃大急,想也未想就要反对,迎来的却是苏眉的冷厉目光。 “鞗儿宠着你,不代表就可以肆意妄为,就可以随意带着个外人进入鞗儿的院子?” “越来越没规矩,自今个起,你去前厅做事。” 绿桃不知道犯了什么过错,见苏眉恼怒也不敢再开口,却看向蔡鞗直掉眼泪。 蔡鞗苦着脸上前,双手抱着苏眉手臂,还没开始撒娇呢,脑袋上就挨了一下。 “我儿生性良善,但奴婢就是奴婢,不能没了规矩,方姑娘的事情也不能答应了,太过凶险。” 蔡鞗偷偷看了眼可怜巴巴的绿桃,苦笑点头。 “孩儿听娘亲的。” [笔趣阁 .biqugeso.vip]…… 老娘火不满,蔡鞗也不敢求情,只得看着她可怜兮兮抹着眼泪离开,也不得不低头跟个犯错了的孩子站在苏眉阿娘身前。 苏眉看着低头的儿子一阵皱眉,沉默好一会才开口。 “鞗儿,以你的聪慧,当知道与摩尼教过多接触会有怎样的风险,江宁之事,娘亲由着你,开封也没过多询问,可今日将那丫头放入学堂又是怎么回事?” 蔡鞗一阵沉默,转身走向房门。 “十七,你守在外面,包括你在内,十丈内不许有任何人靠近,是任何人!” “明白?” 十七冷着脸抱拳。 “诺!” 蔡鞗默默将房门仔细关闭,迟疑了下,这才大步走到皱着眉头的苏眉身前。 “娘,若孩儿说,十年后,老蔡会被生生饿死,蔡家人或成了狗一般的俘虏,或被官家勒令自裁,十年后,蔡家自此不存于世。” “娘亲,你信吗?” 第108章 坚定的支持者 苏眉没有想象中的震惊骇然,沉默许久,很是平静开口。 “为什么?是兔死狗烹吗?这与那丫头,与摩尼教又有何关系?” 一阵沉默…… 蔡鞗起身为苏眉倒了杯茶水,坐在她身边,这一刻,两人不再是母子,而像是平等的朋友。 蔡鞗饮了口水,说道:“去岁朝廷遣童贯出使辽国,带回一人,娘亲知道吧?” 苏眉微微点头,说道:“辽国光禄卿马植,此人又与我蔡家有何干系?。” 蔡鞗叹气道:“原本是没有干系,可若辽国被女直人灭国了,若女直人尽夺江北之地,掳走大宋国两代帝王和十万宫妇北去……” “啪!” 苏眉手掌一抖,瓷盏摔碎一地…… 蔡鞗心下叹息,将手里温热茶盏送到身子微颤,惊恐看着自己的娘亲手里。 “孩儿说的有些大逆不道,有些异想天开、惊世骇人……任谁也不可能想象出,如此盛世一般的大宋朝,怎么可能会在短短两年内尽失江北之地,别说娘亲不信,孩儿也不信。” “孩儿算是死过了一回的人,见识了很多事情,甚至……甚至见识过后人为咱大宋朝修史……” “孩儿不信,又不得不信,因为孩儿根本输不起,一旦输了,孩儿会成为俘虏,成为女直人的奴隶,狗一般的存在。” 看着娘亲的惊恐,蔡鞗起身坐在她的怀里,让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不再害怕、颤抖…… “摩尼教会造反,他们会在造反后极短时间内尽夺江南之地,会很轻松夺下杭州城,之后……他们会被朝廷剿灭。” “有时孩儿会想,摩尼教虽不知教众多少,即使朝廷税赋多些,民间怨气深重,再如何他们也只是泥腿子,与北方性情悍野百姓不同,怎么就短短一两年内尽夺江南之地了呢?” “孩儿想不明白,大宋朝有着天下间最为精良兵甲,怎么就被一群泥腿子打的这么惨?” “孩儿想不明白,但孩儿却想明白了病重时看到后人对我朝的‘矬宋’评价。” “连泥腿子都能一通拳脚把朝廷打懵了,灭亡了辽国的女直人更是不再话下……” 蔡鞗叹气道:“假死时,孩儿看到了许多光怪6离事情,见识过天上飞的钢铁大鸟,见识过万万斤生铁打造的钢铁巨舰,见识过一日可行万里铁车……可孩儿不敢不信,不敢冒险,带着娘亲去开封,官家都要成了俘虏,成了狗一般存在,公主、娘娘们都要成了妓楼之女,孩儿敢带着娘亲住在开封吗?杭州都会被摩尼教占了,孩儿又怎敢将他们得罪了太狠?” “抓起来砍脑袋?就算明面上的他们大意,全被咱们抓起来了,难道藏在暗处的妖人能抓到?万一逼迫着摩尼教提前作乱造反了呢?孩儿如何可以保护娘亲?” “孩儿怕,怕看到的光怪6离应验了,老蔡太师愿意为了权势富贵,可着劲的作也随他,十年后就算被朝廷流放饿死在路上,那也是活该,又不是孩儿这般稚子小儿,自己就已经够得罪了百姓士绅,还要支持联金灭辽,自己作死也随他,咱娘俩却不能不想个退路来。” 苏眉紧紧怀抱着儿子,心脏慌跳如雷,聪慧如她也无法想象开封城被攻陷情景,又有些不真实感觉,感觉是如此的虚幻…… “鞗儿是说……一切根源都是那辽人马植,是联金抗辽……” “嗯。” “若……杀了那马植,老蔡太师不支持呢?” “不可能。今岁女直人会击败辽国讨伐平乱军队,未来三五年内,女直人会尽占辽东京、上京,自大地位文人们会越来越支持联金抗辽,未生的悲剧,孩儿根本说服不了任何人,或许连孩儿自己都无法说服吧……” 蔡鞗叹气道:“不管怎么说,摩尼教能不得罪死,就莫要得罪死了,孩儿今日之所以让那方金芝入了学堂,孩儿心下是真心想着她在学堂学上个三五年。” “摩尼教只是泥腿子,他们的理念就已经决定了最后的失败,但孩儿更愿意摩尼教可以狠狠教训了自大的朝廷,可以重创了大宋朝廷,可以让摩尼教坚持更久,只有被人狠狠打了脸,朝廷才会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大的文人们对待北方才会谨慎些,也省的因自大国灭受辱……” “鞗儿……宋国真的……真的要亡国吗?” 苏眉也不知该相信还是不相信,迟疑问出的话语略有颤音,感受着她的惊慌不安,蔡鞗笑道:“娘亲莫要担心,北面丢了,咱们还有江南呢,女直人并没有太多人丁可以控制住如此大地域,虽一时气势无两,也是因宋国背信弃义,降了女直人的辽人暗恨宋国,甘心趋使缘故,只要顶住了几波强攻后,江南就会安稳下来,并不会有太大凶险,更何况……孩儿也不会轻易让女直蛮人肆无忌惮南下的。” 苏眉一愣,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语。像是知道她会惊愕不解,蔡鞗轻拍了两下紧紧搂着自己的手臂,笑道:“娘亲还记得孩儿的肥皂吧?孩记得孩儿想要在北方建立城寨就近熬制鱼油,就近制造肥皂吧?” 苏氏猛然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 “不错,孩儿不确定女直人是否南下,不确定自己看到的光怪6离的一切是否会生,为了确保……或是让女直人忌惮,孩儿就在他们背后安放一把利刃。” 苏氏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他为何一再忍受摩尼教骚扰,为何这么不愿留在开封,为何要在北方抓鱼,为何要买下一再亏本的龙江船厂…… “娘,这些话语千万别与他人说起,孩儿假死时看到了的事情真假且不提,假的也就罢了,孩儿顶多考不了进士,只能做个学堂先生,在娘亲身边做个富家子,可若是真的,那就是天机,孩儿与娘亲说了,只要当做不存在,任由天机运转,在孩儿看来,还算不得泄露天机,可若是告知了他人……” 苏眉咬着嘴唇用力点头道:“鞗儿放心,娘不会与任何人提及,娘亲保证!” 有的秘密只能自己一个人知道,蔡鞗却知道,无论如何都需要苏眉阿娘在旁的支持和帮助,能毫无顾忌相信的,也只有这个女人。 母子两人在屋里待了大半个时辰,门外无一人敢靠近,任何想要靠近的都被远远阻拦,没人明白,为何蔡鞗在未来岁月里做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情,为何身为母亲的苏眉却从未阻止,为何如此溺爱“小混蛋”一般的儿子,甚至不惜冒着杀头风险,没人知道,大半个时辰里,母子两人究竟谈论了些什么话语…… 第109章 太过精明的宋人 绿桃成了前厅站着迎客的小婢女,身边骤然换了个大丫头,蔡鞗很有些不习惯,不是春花不够心细体贴,而是……而是年龄的差距,让他很难将已经成年了的春花当成个小丫头。 不管如何的别扭,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了下去,打拳,为半大少年授课,骑射拉练,与郭涣讨论拼音检索“字典”,偶尔前往龙江船厂当小工…… 日子忙碌又充实,在苏眉骂了方金芝后,那个小子一般的女人再未有出现,门口的老神棍也消失不见踪影,好像一切都已经恢复了正常。 冬去春来,一转眼三个月过去,三兄蔡翛送来了百十军中童子,学堂里的老先生们终于不那么清闲了,对此蔡鞗很是满意。 天气渐渐转暖,蔡鞗一身短身小衣在院中打拳,春花在旁伺候,见他收了拳脚,忙上前递上湿巾和一封信件。 “孟将军回了信件,信使还带了口信……正如少爷所说,高衙内确实……确实骚扰了林家娘子。”春花表情很是怪异。 蔡鞗只是笑了笑,一边擦拭头脸汗珠,一边接过信件,三下两下拆开…… “有时候吧……本少爷很想揍人。” “啊?” 春花一愣,蔡鞗将信件塞到她手里,苦笑摇头。 “八十万禁军教头地位是高了些,若那林冲真的很在乎,干脆将林娘子送与高欢算了,不仅可以更上一层楼,甚至转而成为军中将领亦不一定。” “不愿将自己女人送出巴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一走了之就是了,有些本事还怕没了饭吃?偏偏还期望高俅高太尉秉公执法咋了?他高俅要是那样的人,也不会让高欢有了个‘花花太岁’名头。” 春花一阵无语,犹豫问道:“少爷想要聘请些教头,其他人难道不可以吗?” 蔡鞗叹气一声,说道:“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咱也请不来铁臂膀周侗啊?也只能想着请了周老前辈的弟子。” 蔡鞗挠头不已,对那个犹豫不决的林冲很是头疼,叹气道:“一会春花姐再给孟将军回封信件,要他务必给些照顾,对了……顺便也警告那高欢,就说那林家娘子小爷相中了,他若敢不敬,小爷八百里回京揍他!” 春花一阵无语苦笑,也只得点头答应,至于会不会被林冲听了,恼怒了他…… “希望那林冲别一根筋,误会了少爷的善心吧。” 春花轻声叹息,蔡鞗一阵摇头苦笑,心下还真说不好那个二愣子会不会恨了自己。 “算了,随他去吧,禁军教头聘请不来,咱就聘请些西军精锐兵卒,实在请不来……给苏老大苏老去信,坑蒙拐骗也好,诬陷打压也罢,请他从辽国弄来些有本事将领,本少爷还就不信了,有钱还不能从辽国买来人?” 春花对大宋朝的教头、将领不看好,待遇太好了,想要甘心成为一小儿学堂里的教头是很困难的事情,听了最后一句话语时,却不由点头赞同。 辽国与宋国情况差不多,已经不是开国时的雄心壮志,全都钻入了钱眼里,对于从辽国买人,即使是统军大将,春花也不会有任何怀疑,无非是花费多少问题,基本上不存在买不买得的事情。 “少爷,船厂昨日送来了消息,所有的准备已经做好了,询问是否可以开工建造了远洋1型船只?” 春花再次开口,蔡鞗一阵皱眉,问道:“学堂里还是没有多少人愿意入龙江水务学堂?” 春花无奈点头,说道:“二期童子更愿意在讲武学堂就学,一期的童子未有任何表示。” 一期是最初学子,二期是镇江送来的童子,一期二期还是蔡鞗最先提了出来的,自是清楚两者的区别,只是让他很窝火的是,原本是水师子弟镇江童子,竟不愿意入水务学堂就学,不仅仅是镇江的童子们,就连船厂里的孩童,不仅不愿入水务学堂,甚至连讲武学堂也不愿意进入,全他娘地拿着蔡鞗给的薪奉学习之乎者也去了。 水师子弟不愿入水务学堂,船匠子弟不愿继承祖宗手艺……这对蔡鞗的打击很大,却又无可奈何。 讲武学堂培养的是将领,至少也是低级将领,都知道蔡京是帝国太师,都知道讲武学堂弟子还是有些出路的,水务学堂又有不同,水务学堂主要还是船只建造技术的学习,说白了还是培养船匠的,也不知二期混小子是如何知晓里面的区别的,竟一致不愿入水务学堂,而船匠的子女同样选择了科举入仕道路,若不是二期学子的父辈都是配字军,蔡鞗很是怀疑,他们可能也会跑了个精光。 配字军子女没有太多选择,要么进入讲武学堂,将来有可能成为低级将领,要么与他们的父辈一般无二的大头兵,若有了选择,蔡鞗相信,绝对会跑了个精光。 宋人太精明了,即使娃娃们也他娘地知道该如何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无可奈何,人就这么点,凤凰没引来前蔡鞗并不想坏了自己名声,只能无奈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能逼迫一期学生入水务学堂。 “都他娘的猴精猴精的……十七,从今日起,老子只与一期学子授课!” 蔡鞗很是恼火带着十余人前往船厂,像是很坚定的表达心下不满一般。 “船厂匠人,但凡有子女未有进入水务学堂的,有一个算一个,薪奉一律减去两成,娘地,自己就是船匠还看不起匠人,敢丢弃祖宗的手艺,敢跑去学人家科举……有一个算一个,给老子减俸!” “娘地……” …… 蔡鞗带着十余人一路奔行,一路恼怒牢骚,十七听着一句应诺一声,一路奔向龙江船厂造船船坞。 龙江船厂原本在江宁龙江边上造船,后来因被大食人坑了一次,龙江船厂自此一蹶不振,不得不卖给了蔡鞗。 为了这个船厂,蔡鞗已经投入了十数万贯银钱,至今也未有一艘船只建造,都已经成了杭州城最大的一个笑话了。 船只建造,同样的五千料大船,造价是不同的,五千料不是所用木料,而是船只所装货物的载重体积,这也是他接触了一年船只建造所了解的事情。 五千料船只,因用途不同、船型不同而造价不同,若仅仅只是运河上拖拉货物敞口平底大船,五千料大船造价也就五六千贯,稍好些的差不多一万贯,可若是海船,五千料大船就要五万贯,主要是海船更为结实,所用木料和体量都要大了许多。 第110章 远洋实验舰 远洋海船,深海海船造价还要高上许多,当蔡鞗的要求摆在一些经验丰富的老船匠面前时,预算造价也一再增加,以至于让杭州城百姓咂舌的十万贯一艘地步。 或许是大宋国走近海缘故,也或许是大宋国足够的庞大,所造船只都是肚子较大船只,蔡鞗要求的却是高航的狭长船只,与现有船只都要俊俏些。 龙江船厂早些年有过仿造大食国船只经验,但蔡鞗不怎么满意大食国月亮形船只,按照记忆中风帆战列舰样式画了图,由工匠们进行研究完善,即使大宋国船匠是这个世界顶级匠人,也还是用了一年时间才敲定了最终方案。 造船木料暂时不缺,原龙江船厂就有足龄备用木料,用来建造实验型远洋海船是足够了。 一行十余人马不停蹄,仅小半个时辰就来了外海船厂,管事王二早早带着人在外迎接。 “哼!” 蔡鞗刚跳下了战马,很是不满冷哼了一声,让王二等人很是不解小山长这是咋了。 “船只建造晚一些,造价高一些也就罢了,自己的手艺不传给子女,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减俸,全都减俸两成!” “王二,你是管事,又是水务学堂的副山长,水务学堂无学子就学……减俸五成!” 王二等人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全都低头不敢多言。 “一个个的年岁一大把,祖宗给了你们活命的手艺,不想着扬光大也就罢了,竟还撅了祖宗的坟,啥时候水务学堂有了足额学子,你们的薪奉啥时候上涨,今岁减俸两成,来年还是这般就减俸三成、四成!” “给你们高额薪奉,是为了让你们安安心心造船,是为了让你们造出更大更坚固船只,不是让你们丢了祖宗的手艺!” “哼!” 蔡鞗再次不满冷哼,本来心情还算不错,春花一句话语惹得他一肚子气,看着眼前一干唯唯诺诺老工匠们就是一肚子气,平日里也没见了他们会耍什么心眼,怎么就全都愿意让子女科考入仕,不愿传承了手艺了呢? 王二一阵点头,唯唯诺诺答应,丝毫不敢反对减俸过半的惩罚,一干人也再次来到真正造船的地方,看着眼前小了江宁时看到的庞大坑道,蔡鞗知道,这也是眼前一群老工匠们的精明之处。 江宁龙江边上的船坞,必须要建有足够庞大坑道,只有如此才能建造完毕时顺利下水,杭州外海不同,看着比海水地势高了许多,船坞也小了些,可一旦上潮时,建造好了的船只完全可以顺顺利利入水。 骂也骂过了,真正开始讲解造船时,蔡鞗也心平气和了下来。 “船长十一丈……那个,船长三十六米宽十一点六米,五桅,主桅杆长二十七米……四层,弩窗一百三十二……” “东主,朝廷恐怕……恐怕不会允许咱们建造战船啊?” 王二一脸的忐忑担忧,蔡鞗知道他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朝廷也绝不会任由民间建造战船。 蔡鞗点头,又摇头道:“谁说这是战船了,这是武装商船,是为了应对海上贼寇的,远洋1号是商船,不是战船,战船需要配备八牛弩,咱们可以弄来一百三十二张八牛弩?” “可这……” 王二还要说着一百三十二箭窗之事,却被蔡鞗抬臂狠狠打断。 “让你造你就造,出了事情与你们无关。” 王二不敢多言只得更为详细介绍起眼前五桅风帆战列舰。 外形上,远洋1号与大宋海船有很大的区别,大宋海船也有两头三层、中间一层或两层大船,两头跟个房子似的凸起,是船只的指挥舱室和居住舱室,船只中间凹处事货物舱室,或许是大宋船只所用人员较少,所用的都是易于升降的硬帆,而蔡鞗所用是软帆,船只外形也像是座楼房。 远洋1号外形高大若楼,为了足够稳健,船只吃水较深,甚至为了更加稳定,在船只主桅前后增加了两对硬木翅膀,避免大风浪时船只左右摇摆幅度过大而翻船。 为了两对翅膀,蔡鞗与工匠们不知废了多少劲,一开始设计时,是在建造时固定安装,一旦安装后,即使损坏了也很难修补。 不仅难以修补,船体两侧翅膀是为了保证船只平稳,避免摇摆幅度太大,船体一旦歪斜时,海水就会给个向上托力,用以保证船只平稳,可一旦其中一个损坏,就必须第一时间去除相应的另一个,否则就有受力不均侧翻危险,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翅膀变成了活动式的,而且还是位于水面线之上,在船体两侧预留孔洞,需要翅膀时,人在船体内,直接将翅膀塞入孔洞固定,不需要就抽入孔洞内,显得甚是怪异。 船体两侧安放翅膀,还是在海面上一尺,孔洞是否影响了船体的坚固性?翅膀究竟有没有太大作用?谁也无法确定,船匠们只能尽可能的想法子保证船体的坚固性。 大宋人建造船只与大食国造船法子不同,大食人造船,往往需要极为高大坚硬树木,宋人工匠不需要,是采用极为巧妙的嵌合、连接方式,错落有致拼合在一起宛若天成,在大宋朝是很难寻找到数十米高的硬木做桅杆的,可是,给了他们足够时间时,几百米的桅杆也照样可以做了出来。 船体两侧是留了孔洞,王二解释他也没能明白,为何孔洞塞上木板后,不仅不会影响船体,反而可以让船体更为坚固了? 不明白,蔡鞗也不准备太过纠结,反正是第一艘实验舰,就算出海沉没了,他也捏鼻子认了。 船只怪异,工匠们也不知道保密啥的,还只存在于图纸上的船只,还未造了出来呢,远洋1号就成了杭州城的笑话,蔡鞗也成了他人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 再一次审视远洋1号图纸,与一干老工匠一张一张图纸讨论,足足用了一日,才将数十张图纸讨论完毕。 “既然准备妥当了,那就开工吧,第一艘实验性远洋大船在建造时,肯定会有诸多困难和不足,你们解决技术上的问题,我来解决资金投入问题,但在开工前,你们每一位身边都要有两名水务学堂学子,没有学子就不准开工,不开工没薪!” “越来越混账,一年来屁事没做,净拿钱不干活!远洋1号只存在图纸上也就罢了,你们给小爷教授的学子学徒在哪?你们真当小爷是冤大头啊?再给小爷玩虚的,小爷把你们的田地、庄院全收了回来!小爷找其他人另行建造!” 王二等人大惊失色,齐齐跪倒在地…… 第111章 朝廷封市 老工匠们慌了,能寻到肯花大价钱瞎作的冤大头可不好找,一艘船没造出来,银钱就花了十万贯,田地、庄院应有尽有。 谁家都有三五个小子,也不是非得强硬要求他们的小子全都选择工匠,但每家多多少少拿出一两个吧?没人愿意研究船只建造技术,人一旦死了,船厂也就完了,那他还不如直接向其他船厂订购呢,也没必要花费偌大代价养着他们了。 船匠们唯唯诺诺却不尽心配合,辽国的那些先生们更是滑头捣乱,二期学子确实不愿成了船匠,若真的尽心劝解开导,他还真不相信会没有一个愿意入水务学堂的。 “没一个尽心尽力的!” 蔡鞗生闷气,苏眉苦笑叹气,说道:“我儿太过仁慈了,顾琴娘也不适合管着学堂,还是让秋月和冬梅接管两个学堂吧。” 蔡鞗一愣,想了下,点头道:“也好,还是让秋月姐和冬梅姐整治他们好了,孩儿确实不适合管着他们。” 苏眉默默拿出一封拆开了的信件,叹气道:“我儿……或许是对的。” 蔡鞗有些摸不着头脑,拆开了信件后,看到的正是“赐马植姓名赵良嗣,任直龙图阁,加佑文殿修撰”,一阵摇头苦笑道:“娘亲还是莫要管了,一时半会儿朝廷也拿不准联金抗辽的事情,至少在女直人还未占据优势之前,朝廷是不可能轻易决定了的。” “唉……” “想再多也没用,朝廷是不可能听了咱们的,自大的文人更加不可能听了一稚子妇人之言,还是管着咱自个吧。” 蔡鞗对大宋朝有些失望,苏眉轻声叹息,又说了句蔡鞗愣住的话语。 “数月前,苏家借了娘亲五十万贯银钱与人对赌买扑锦帛,只是如今锦帛的价格掉了许多,昨日苏老太爷找到了为娘,想要用锦帛来偿付五十万贯银钱,娘亲有些犹豫,我儿以为当如何?” 蔡鞗有些摸不着头脑,欠了债务,用锦帛价值物品来偿还也是一个法子,自然是可以…… “娘亲,今岁的锦帛是不是太多了,价值掉了狠了些?” 蔡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犹豫问出,苏眉点头道:“比去岁低了近三成,主要还是因这马植缘故。” 见儿子疑惑不解,苏眉解释道:“官家关了北面的市易,锦帛无法贩到辽国,所以价值低了不少。” …… 蔡鞗一阵皱眉,突然开口道:“娘亲可以拿出多少银钱来?” 苏眉暗自计算一番后,说道:“四百万贯,若抵押了咱们的田地、店铺,可以筹到五百万贯。” 蔡鞗曾经看过后世胡雪岩的书籍,又特意查了些资料,知道满清时,一年熟丝不过五万包,一包百斤计,一年产出也就五百万斤熟丝,宋国的人丁远不如满清之时,宋国的海外市场也绝对没有满清时的庞大,仅仅只是因为宋国高赋税之下,这才造成的异样繁荣。 知道宋国繁华,也只是看着而已,从上至下,从普通百姓到了商贾,除了官吏外,所有人的衣兜里已经被朝廷四掏八掏的掏空了。想着满清时的熟丝产量,即使暂时还无法得知宋国的熟丝确切产出,也可以大致估算了出来。 一亩地,后世有化肥情况下,可以产出六百斤鲜茧,这个时代能够达到三百斤就已经难得,由鲜茧到干茧,到生丝、熟丝,三百斤能产出二十斤熟丝就已经顶天了,正常的熟丝价格是一斤一贯钱,纵使满清一年产出,五百万贯也足以吃下所有熟丝,事实上,仅宋国一百二十万军卒和数十万官吏,以及不知多少的富户,每年就需要吃下三百万斤以上,苏眉说出“四百万贯”后,蔡鞗不认为吃不下所有货物,脸上也露出了些笑意。 “抵押田地就算了,朝廷想要联金抗辽,故意拖延辽国的‘保护费’试探,辽国锦帛的价格肯定会上涨,低买高卖的好事可不多见,娘亲又怎么犹豫了呢?” 苏眉苦笑道:“商贾自是明白低买高卖的道理,只是宋国已经封了与辽国的市易,半月前苏老大已经提起了此事,边境巡查的较为严格,所以……” 蔡鞗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自主想到了海运…… 苏眉再次开口道:“你三兄已经领着船只巡海了,禁止宋国船只北上辽国。” “……” 蔡鞗很是无语,这还没确定是否联金抗辽呢,朝廷就先阻止了两国经贸往来。想了一会,咬牙问道:“辽国此时的锦帛价格是多少银钱一匹?” 苏眉苦笑道:“在宋国封了市易后,辽国的锦帛一日涨了一日,此时上等绢价四十至五十贯,中等的也值十五贯银钱,下等的五贯左右,价值比往日涨了一倍,所有人都眼馋,却无法北上贩卖。” “苏老太爷前来,意思是咱家以往日价值收了各家锦帛,各家给予相应的便利,毕竟海上巡查走私的是你三兄。” 蔡鞗一阵无语,摆了摆手道:“那还是算了吧,那些老狐狸也太会坑人了,锦帛比往日价值低了三成,他们却要咱家以往日价值收了市面锦帛,他们不仅不亏,反而还赚了,咱们呢?且不说三兄的事情,三兄是镇江知军,顶多也就管着江浙一带水域,三兄管不到淮南吧?管不到登州、密州、海州、楚州吧?” “好嘛,咱家海上走私,一旦被截获,不仅货物丢了损失惨重,朝廷上不满老蔡的大臣们必会用此事弹劾,官家若不借机敲打两下老蔡太师,孩儿把头拧下来给娘亲当球踢!” 蔡鞗很是不满道:“那些老狐狸们算计够好,顶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自己腰包鼓鼓,咱们却要担负如此多风险,这笔生意还是别做了,坑人!” …… “好像……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做了这笔生意……” 苏眉正要点头,听了这话语又是一愣,有些不解。 蔡鞗眉头微皱沉思,说道:“那些老狐狸都不是靠谱的混蛋,孩儿更愿意他们倒霉,他们倒霉了,咱们就会在今后占了便宜,顺势收了他们的田地和店铺,对咱们更为有利。” “辽国锦帛倍余市价,咱们桑农所出却要低了往日价值三成,若朝廷禁令时间拖久了些,市面价值可能还要低了些,与粮贱伤农几若相等,终是不妥的。” 苏眉皱眉道:“娘亲也以为我儿是对的,正因此,娘亲才想着收了杭州锦帛,为蔡家积攒些恩德。” 这才明白了缘由,明明知道老狐狸们算计,还要往上撞,又不认为这种做法会让那些老狐狸们感恩戴德,或许会坑了她一把也不一定,摇头道:“孩儿不相信他们,人老为妖,心思太多的老混蛋不值得信任,他们也不会对娘亲感恩戴德,只会认为娘亲占了他们的便宜。” 蔡鞗说道:“此时还未真正到了夏税之时,买扑也只纸面上的数字,市价却已跌了三成,虽有朝廷罢市缘故,却也说明了不仅仅只今岁蚕丝量多,去岁同样有了旧丝屯积,否则不会比往年低了这么多。” “这些大商贾一者自官家织造买扑上等绸缎,一者自民间百姓手里获取中等、次等丝绸,官家提前买扑就是为了避免市价低了,影响了税赋收入,这些商贾损失在所难免,一边损失,势必会一边赚取不足,从何处补足?只能更加打压了百姓手里的丝绸锦缎价值,只会导致百姓愈艰难。不仅不能帮助了杭州普通织工农人,反而会成为他们欺压的帮凶。” 蔡鞗目光闪烁不定,一阵思索后,笑道:“娘亲不如让孩儿再胡闹一番吧?” 第112章 不卖不卖 蔡鞗狗爬的字几乎成了杭州城最大的笑话,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蔡京、蔡卞两兄弟都以书法闻名于世,即使几个儿子的书法也不是很差,可到了蔡鞗这里,怎么就成了狗爬了呢? 其实蔡鞗的字迹虽不算好,用钢笔、圆珠笔、铅笔啥的,写出来的字也不能说是狗爬了,可毛笔字……狗爬都算是给了脸面。 蔡鞗待在书房里,也不用他人代笔,亲自写了二三十份告示,可是把小手累了个酸疼。 “十七,让兄弟们到街上张贴一下。” “诺!” 十七依然没有任何犹豫抱拳,拿着一沓告示出了房门,在旁充当婢女研磨的顾琴娘一脸怪异,看着低头翻阅厚厚《武经总要》的童子很是怪异。 蔡鞗正要抬头饮口茶水,见她一脸的怪异看着自己,眉头微皱了下。 “目光浑浊不清,看着就憋着坏水,不是好人。” 顾琴娘心下一阵苦笑,知道他有事没事喜欢挖苦自己几句,习惯了也就不在意了一娃娃的挖苦讥讽。见他要饮茶水,一边为他倒了茶水送到面前,一边说道:“琴娘听闻今岁锦帛比往年低了不少,朝廷禁了与辽国市易,小山长却要高出市面半成价格收购锦帛,若闹腾大了,小山长就不怕血本无归?” 蔡鞗眉头微皱看着看来的顾琴娘,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点头道:“这身湖绿婢女装束还是挺适合你的。” 顾琴娘一愣,笑道:“就是有些不怎么合身,小了点。” 顾琴娘不着痕迹反抗了下,蔡鞗不可置否一笑。 “聪明的女人也只聪明了眼前而已,头长见识短,古人诚不欺我啊~” 顾琴娘心下一阵翻白眼,笑道:“小山长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才好,朝廷可不傻。” 蔡鞗微微点头,笑道:“大头巾们虽猖狂自大的没了边,但对于玩心眼还是较为精通的,本山长也从未轻视了他们,可那又如何?他们还敢坏了合法生意不成?” 顾琴娘更加不解,犹豫说道:“小山长不等夏税时锦帛价最低时入场,此时就要与百姓签下收购契约,若朝廷与辽国开了市易还罢,若不开市易,小山长肯定会亏了一大笔银钱,而且官府知道小山长手里囤积了大量的锦帛,必然会紧紧盯着小山长,想要偷偷贩卖给辽国自是不可能,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此时高于半成价格提前买扑百姓手里锦帛?” 蔡鞗不由笑了,说道:“你也算听了本山长小半年的军略课……算了,今次战役算是场授课,还是让学生们来练手好了。” 苏眉一阵无语…… “商战也是战场,你去学堂里,把一期学子全都召集了过来,算是实战授课。” 蔡鞗收拾书桌,苏眉怪异看着他片刻,苦笑摇头出了书房,去学堂寻一期学子。 苏眉寻一期学子,十七寻来十余人亲随,仔细交代了张贴之事,蔡府仆役也抽出二十余人来,一同上街张贴告示。 …… “《告广大织工、桑农书》……” 正准备拜访杭州大族王家的苏仁礼手拿着仆人揭下的告示,乍一见标题,不由一愣,心下顿觉不安来,忙低头细看。 …… “混蛋……小杂种该死——” 苏仁礼大怒,三下两下将张贴了的告示撕了个粉碎。 “来人——” 苏仁礼大怒,随同的仆从忙掀开车帘。 “老爷。” “去蔡……去!再将那小杂碎的告示取来!” 苏仁礼大怒就要开口去寻蔡鞗麻烦,话语刚出口又改成了告示,面色阴沉的让人畏惧,仆从不敢多言,忙应了声去寻张贴的告示。 …… “老夫子,这上面写的什么啊?” 一短身打扮汉子挠头看着告示,看着跟个鬼画符似的告示,一旁的老秀才却又是摇头又是点头,让人一阵心痒。 不等吕老秀才捋须开口,一旁的书生却皱眉道:“小五衙内很是让人不解,竟要高于市面半成价格收购百姓手里的锦帛,难道锦帛还会上涨不成?” 书生疑惑不解,最近些日子,市面上全是锦帛价低,百姓愁眉苦脸担忧,听了这话语,围观的百姓一阵呆愣。 “这位小哥,蔡家贴出来的是锦帛收买价格吗?一两锦多少银钱?” “是啊,一两锦多少银钱……” “都别吵吵,听小哥说……” …… 围观着的一些百姓,一听是蔡家要收购丝锦,顿时吵嚷起来,或许是年轻书生抢了自己风头,吕老秀才很是大声咳嗽了一声。 “咳!” “那个……大家伙都静一静。” 吕老秀才看样子在这一片也有些名气,听他开口,十余个挑着担子、挎着篮子的百姓全都静了下来。 吕老秀才捋须说道:“洁丝一斤八百文,上等丝绸一匹十贯,中等三贯,下等一贯……” “这么低啊~” 吕秀才话语刚落,人群中一阵失望,吕秀才却恼了,说道:“此时还未夏税,夏税一来,价值肯定还要低了……” “吕秀才,这位小哥不是说了么,蔡家能现在高了市价五十文收洁丝,肯定还会涨了的,俺可不信蔡家会这么好心!” “奸贼蔡京封了辽国市易,咱们的锦帛绸缎卖不出去,这才价低了,蔡家敢高价收了,俺觉得肯定会涨!肯定会等到蔡家收了足够多的锦帛后,又放开了辽国市易,反正俺家是不会卖给蔡家的!” “说的有理,蔡家哪有这么好心……” “定然是憋着坏水呢,大家伙都别卖给蔡家……” “不卖不卖……” …… 苏仁礼很是担忧蔡鞗收了市面上低价锦帛,急匆匆来到王家,不仅他得知了街面上张贴着的告示,王、孙、陈、萧……各家族也得了消息,全跟热锅上蚂蚁一般。 “老爷……老爷……” 一小厮急匆匆跑进了嗡鸣若菜市场的厅堂。 “老爷,消息已经放了出去,全城百姓全都不愿卖给了蔡家!” 小厮满头大汗,脸上却是得意异常,一屋老老少少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 王家家主王贳叹气道:“蔡家小儿欲要收了市面上锦帛,也肯定有法子走辽国贩卖,诸位可有良策?” 众人一阵低声交耳,孙家孙邃向王贳抱拳苦笑道:“若朝廷再不开市易,市面上锦帛只会价值越低,或许夏税时也还不是价格最低之时,若拖上个三五月,各家都要亏上数十万贯,王老……不若还是算了吧?” 王贳皱眉,苏仁礼却急了,说道:“现在退出,你们顶多损失一二十万贯,我苏家却要损失五十万贯!” 苏仁礼心下大急,他人只是买扑了官府绸缎,苏家不仅买扑了官府丝绸,还与人对赌买扑了民间百姓锦帛,一旦现在出手,苏家必然损失无数,也不得不放弃预先支付给桑农的银钱,损失不可谓不大。 第113章 别往自己身上揽事儿 苏仁礼不得不急,其余人却犹豫不决,各家日子都不好过,谁也没能想到朝廷会封了辽国市易,都想着可以安然脱身,可现在看来,蔡家子根本没有附带着他们的意思。 王贳有些迟疑,看着苏仁礼说道:“苏兄与眉娘如何谈的,难道咱们放弃了今岁锦帛利益也不成么?” 苏仁礼心下暗恨,自官府买扑锦帛,即使今岁买扑时价格稍高了一点,但只要运到辽国,也一定赚了个钵满盆满,各家愿意将手里的买扑数额全都送出,多了是瞎话,赚了个百万贯还是没问题的。 朝廷是封了辽国市易,但这不代表辽国不需要锦帛,一干老老少少也不相信蔡家没能力将货物送去辽国。 一想到不得不送出的利益和将要遭受的损失,苏仁礼心下就是一阵莫名恼火。 “怎么谈的……你们也是看到了!那小贱人根本就想将咱们全部打死!” 苏仁礼看着一干犹豫不决商贾,咬牙说道:“朝廷关了辽国市易,辽国肯定恼怒,市易就算关了,也绝不会持久,顶多三两个月,很可能明日就开了市易也不一定,难道诸位就这么愿意损失无数?” 孙邃皱眉道:“我等的钱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盐巴买扑日益艰难,谁又愿意继续折损?可……可这锦帛价格日掉一日,就算开了辽国市易,天下各商贾必会相互争夺,辽国的价格会落到何处谁也不敢保证啊?” 一屋人全都担忧了起来,正如孙邃所言,锦帛不住掉价,若市易正常还罢,一旦封了的市易再开,势必会有无数商贾蜂蛹北上,相互间争夺势必惨烈无比。 众人担忧,就在有人准备退出时,苏仁礼突然站起,一一将人看过,咬牙道:“蔡家以高于市价收购锦帛,已经成了我等的敌人,相信诸位应当清楚一件事情,蔡家可以通过海上将锦帛卖去辽国,一旦他收了市面上锦帛,一旦先行将货物卖去了辽国,咱们的货物可就全砸在了手里,我想诸位没人会愿意如此,而如今只有一个法子,只有将市面上所有锦帛全都买下,只有如此,无论朝廷何时开始,我等都可以高价售出,今时比往年价值低了三成,只要买下市面锦帛,咱们不仅不会亏了,还会增多三成利润!” 众人一阵呆愣,怎么也没有想到苏仁礼会说出如此话语。 苏仁礼咬牙道:“整个大宋朝每年产出四百余万斤洁丝,苏杭产两百万,咱们如今已经购下百万斤,只需每家再增十万贯,便可全部购下整个苏杭洁丝。” “每家十万贯,三个月后,不仅不会有损失,比往年还要赚取三成利润,诸位以为当如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许久,满堂老老少少方才一一点头。 “既然大家都认可了此事,接下来诸位一起商议商议,各家该如何分置购入。” 王贳开口,厅堂内瞬间成了菜市场,苏仁礼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却又与人争吵的脸红脖子粗,竭力避免苏家继续花费银钱购入锦帛。 …… 苏仁礼联络苏杭各大商贾,十余家商贾不住吞入市面上的熟丝、锦帛,由原本一斤不足八百文的熟丝价格,短短一两个月内攀升到了九百余文,眼看着就要达到了去岁熟丝价格。 一亩上好的桑田可产出二十斤熟丝,二十斤熟丝可产出的绸缎锦帛却有着很大的区别,一匹上好的绸缎需用熟丝八斤,下等的锦帛只一斤左右,再加上织工、染料、牛马运输等费用,上好的绸缎至少也需十贯银钱,而这只是蔡鞗给出的收购价格。 当消息满天飞,十余名苏杭大商贾不住抬高价格时,苏杭百姓竟然犹豫不决,观望了起来,熟丝、锦帛的价格也在缓慢抬高,但这在之后半个月里,在福广、两湖、川蜀丝绸商贾们将一包包熟丝运入苏杭后,熟丝、锦帛的价格开始缓慢回落,在九百文左右摇摆不定。 苏杭生的一切好像都与了蔡府没了关系,在熟丝的价格过八百五十文后,蔡府又张贴了一分告示,结束了收购熟丝、锦帛之事,两个月来,蔡府一共也没收购了一万斤熟丝。 外面的纷纷攘攘与蔡鞗没了关系,此时的他正一个人坐在书房里,而且还是坐在地上摆弄着一堆石头,用着小锤子一一敲碎,弄的一身尘土也不在意。 “梆梆。” 房门轻响。 “进来。” 房门被人推开,顾琴娘怀抱着一沓纸张走入,蔡鞗依然没有抬头,还在“叮叮当当”敲砸石头。 看到这一幕,顾琴娘莫名的摇头,将纸张放在了他的书桌上,这才走近看着他敲砸石块,没怎么在意稚子小儿的无厘头玩闹,却开口说道:“小山长可能要失望了,锦帛的价格又涨了一分。” 蔡鞗将敲碎了的石块粉末一一收拢在一起,头也不抬说道:“看着你每堂兵略课都在,你根本就没弄明白什么事兵略。” 顾琴娘一阵皱眉,说道:“低买高卖,赚取利润不应该是商贾的目的吗?” 蔡鞗拍了拍小手上灰尘,指了指角落里水盆,顾琴娘帮他端到面前,笑道:“要不要帮你洗洗?” 蔡鞗白了她一眼,说道:“资本家……就是掌握了大量银钱资本的人。资本家追求利润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你莫要忘了,本山长可不是资本家,目的自然不仅仅只是利润。” 顾琴娘一阵皱眉,说道:“两个月前小山长连续抬升了两次锦帛价格,对百姓来说确实是个好事,只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蔡鞗不由咧嘴一笑,一边擦拭手掌,一边笑道:“你会慢慢看明白的。” 蔡鞗一脸的不可置否,拿起送来的纸张细细翻看,顾琴娘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言,只是为他倒了杯茶水。 “学堂里的杂事交给了冬梅姐,没事的时候,你就给郭老打些下手吧,之前不管你身份如何,一旦参与了检字典籍编纂,在典籍上有了个名字,就算官家知道了你的身份,也绝不会怎么着了你,有个女先生参与其中,后世子孙或许会艳羡这个时代也不一定。” 顾琴娘一阵沉默,郑重抱拳一礼。 “琴娘谢过山长厚爱。” …… 蔡鞗抬头看了她一眼,尽管上一世不知见识过多少各式各样美女,也觉得眼前女人样貌挺好,性情也是他喜欢的不温不火,眼看着双十的女人,一阵沉默,张了张嘴又是一叹。 “挺好的女人,没事儿时多去花楼交流交流诗文,那里的青年才俊还是不少的。” 顾琴娘一阵怪异看着他,说道:“小山长愿意放任了琴娘?” 由“山长”又变成“小山长”,蔡鞗心下一阵摇头,不置可否说道:“记着了,你是顾琴娘,不是张瑛儿,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男人们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一个女人就别往自个身上揽无法应对的事情。” …… 屋内一阵寂静,蔡鞗默默翻看着手中纸张,好一会又突然开口。 “人这辈子就这么回事,寻个喜欢的男人,生两个可爱的娃,弹弹琴,教教书,这样的生活也挺好。” 顾琴娘默默点头,蔡鞗也不再多说什么,看着她不温不火的,在江宁地牢里时,就已经知道她的倔强,留着这么一个女人在身边,蔡鞗自己也不知道心下的理由,究竟是为了绿桃,还是为了摩尼教,亦或者是希望身边有个可以说上话的朋友。 说起来有些好笑,两人怎么看着也不像是朋友,但有时蔡鞗就是觉得不温不火的女人更像是朋友。 或许蔡鞗只是错觉,也或许他在这个世界上较为孤独,想要一个能说上些话的人,不用每每戴着面具,不用搜肠刮肚想着解释自己的行为。 第114章 狐假虎威也得有资格才成 日子一天天过,蔡鞗每日里几乎都是一成不变的生活,被拳脚师傅阿侬揍屁股,被刀剑师傅刘一刀敲打脑袋,读读书,教教学生,偶尔与郭涣一同编纂这个时代的字典。 在上一世,但凡上了几天学的人,就没有说不用字典的,该如何编纂自也清楚,只是这个时代的字也太多了,仅把所有文字找了出来就是件让人头疼的事情,然后根据读音进行排列。 从无数典籍里将一个个文字找出来就需要大量时间,不仅仅找出来,还要进行解释,根据出处对文字注释,这又不知需要用了多少时间。 自己培养想要的专业人才是极为困难的事情,一切只能从最基础的文化课开始,在面对薪俸惩罚下,船厂工匠们不得不挑选些子嗣加入水务学堂学习,当百十个学子进入讲武小学堂大院时,蔡鞗很是暗自生气,暗骂那些看着老实却很狡猾的工匠们,人是送来了,年岁最大的有三十好几,小一些也过了二十岁,全他娘地将年幼些的孩子送去了官府置办的三舍学堂。 生气也只能暗自生闷气,无可奈何,蔡鞗也只能硬着头皮收下已经成年了的童生。 一开始想要置办学堂时,蔡鞗就想着置办一家综合性学堂,没人愿意入学,才逼得他不得不将“育才学堂”改成了“杭州讲武小学堂”,被迫改变并不代表就放弃了初衷,在他的理解中,水务学堂说是船舶学堂,还不如说是讲武学堂下设的“科系”。 水务学堂较为特殊,更多的时间在船厂里做学徒,更多的是在船匠师傅身边学习建造,大多都是不识字的匠人,若仅仅只是为了建造船只,完全可以从其他船厂花了大价钱挖人,但这不是蔡鞗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专业的船只设计人员,需要的是不断改进船只建造专业人员。 设计、改进船只建造,不仅要有动手能力,还要有着诸多相关知识,文化课是必须要学习的,都是初学童生,讲武小学堂里的先生又过剩,自然就都在了一个大院里就学。 在一个大院里学习,所授却有诸多不同,兵科一期已经学习了将近一年,他们基本上都是蔡鞗亲自教授。 整日忙了个脚不沾地,蔡鞗也不再打算亲自教导二期学生,二期学生的武略文化课由顾琴娘翻译《武经总要》授讲,武课则由刘一刀、阿侬教授刀兵、拳脚,将来还要增加枪棒、刀盾、弓弩……的习练,只是孟费至今也还没有回信,这些武课也只能推后学习。 兵科一期以骑射,以将帅来培养,二期以低级军官为目的,以步军为主,一期二期学生所学重点有所差异。 水务科一期与兵科二期差不多,都以文化课为主,只是两者教学时间并不相同,兵科上午是文化课,下午是武略课,而水务科是反着来的,上午需在船厂充做学徒。 文化课中不仅仅有汉学诗词,还有数学的学习,数学的授课一直都是蔡鞗亲自教授,相比那些老先生,他这个小山长更为忙碌,一边是学习汉学的童生,同时还是授课的先生。 忙碌的日子,往往会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怀抱着课讲结束了数学课讲,没有离开学堂时,没一人敢开口交头接耳,一脚踏出学堂,身后就跟沸腾了油锅,几千只鸭子同时叫唤都不为过,但兵科一期的学子依然如故,只是沉默着收拾桌案,背着小书包一一走出学堂,看着他们起身,炸锅了的学堂顿时又是一阵寂静无声,默默看着数十人一一沉默跟在蔡鞗身后。 “人比人气死人啊~” 一个半大娃娃突然摇头苦笑。 “没法子,谁让他们是一期啊。” 又一娃娃叹气。 “听说一期跟着小山长推演着什么大阵仗,就是不知道推演的是什么,他们也从来不说。” 一年岁较大些娃娃开口,一干人纷纷摇头表示不清楚,目视着最后一个背着小书包离去的一期童子。 …… 数学课是文化课最后一堂课,为了节省时间,将近三百童生全挤在一间讲堂里,但兵科一期是个特殊存在,无论是兵科二期,还是水务科一期,全都与他们隔开了老大空当,情愿挤的脸红脖子粗,也不愿太过靠近冷漠的如同石头的兵科一期。 蔡鞗怀抱着课讲在前,还没出了学堂大院呢,就见泪眼八叉的绿桃提着个篮子站在院门外。 “少爷……” 见她可怜兮兮模样,蔡鞗却咧嘴伸头到近前。 “又被阿娘训斥了?” “少爷,绿桃……绿桃不喜欢前厅……少爷……” 蔡鞗咂巴了几下嘴巴,将课讲扔到她怀里,又顺手接过竹篮,笑道:“阿娘将你调去前堂做伺候丫头,没几日少爷我就跟阿娘要人,即使阿娘心情很好,本少爷也可能要挨了训斥,更何况你正在训斥的当头,正是阿娘气头上,你觉得阿娘会答应了?” “少爷……” 绿桃一阵落泪啜泣。 “今日不怪绿桃的……是……是知府大人自己不小心打碎了茶盏的。” 蔡鞗一愣,不解道:“知府大人?新任知府来了家里?” 绿桃抹着眼泪点头,低头说道:“两三个月前咱家不是张贴了告示么,百姓不愿卖与了少爷锦帛,之后……之后锦帛价格已经涨了,三日前苏老太爷关了二老爷,卖了锦帛后,市面锦帛一下子跌了三四百文钱,今日一斤洁丝只值不到四百文,所以……所以孙知府想要夫人以八百五十文钱收了百姓锦帛,是……是孙知府自己不小心打碎了的茶盏,绿桃的茶水根本不热的……” 看着低头不住抹着眼泪的小丫头,蔡鞗好笑的同时,对那新知府孙沫淼有股莫名的恼火。 “行了,少爷知道你受了委屈,有机会少爷帮你讨回公道。” 蔡鞗提着竹篮,拽了拽她的辫,率先走出学堂,绿桃低着小脑袋跟在后面,再之后是十七和一干亲随、学生。 穿过狭小的巷道,自后门进入自己小院,刚踏入院内,正见苏眉站在院中看来。 “娘亲。” 蔡鞗上前,苏眉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道:“绿桃不会又告状了吧?” 蔡鞗笑了笑,说道:“娘亲不会答应了那孙知府吧?娘亲可是答应了孩儿的。” 苏眉苦笑道:“那是自然,只是……我儿也知,孙知府前来,其实就是老蔡太师和朝廷前来。” 蔡鞗不屑道:“任谁前来,银钱在咱们手里,而且孩儿也不认为老蔡太师会逼迫了娘亲,仅数日变故,他孙沫淼还飞不到了开封城。” “狐假虎威……他也得有了那个资格才成。” 第115章 实战教学(上) 苏眉不可置否笑了笑,孙沫淼一句话语,她就要损失数十上百万贯钱财? 凭什么? 苏眉根本不会在意新任知府满意与否,正如牵着小手的儿子所言,仅数日时间还没办法通知了朝廷。 母子两人推开较大的一间房,入眼便是最前方一张庞大书桌,墙壁上是一张庞大丝锦地图,地图上有着红蓝黄黑不同的小旗子,后方是一排上了锁的铁质书柜,整个房间略显简单。 扫视了一眼屋内摆设,苏眉将目光定在地图上的小旗子,知道丝锦地图的背面是整张铁板,小旗子的棋子是磁石,仅这些棋子花费就数千贯。 苏眉没有多言,与儿子一同坐在前排正中,看着五十余人一一坐在自己位置,顾琴娘则打开了铁柜,一一将柜中标记好的文件放到相应学生手中,蔡鞗并不急着开口,同样翻阅顾琴娘送到眼前的厚厚资料,足足用了一刻钟时间才将资料翻看了一遍,向顾琴娘微微点了点头。 顾琴娘站起,拿着个文件夹翻看了一眼,又抬头看向看来的学生。 “先大致说一下此次引起锦帛价格走低的因果关系。” 顾琴娘又看了眼一干学生。 “政和元年,检校太尉童贯使辽,辽国马植献‘联金抗辽’之策,帝喜,朝议皆可,然西军诸将有人异言,童贯出陕西、河东、河北宣抚使,督五路军务。” “三年,辽国大旱,时有百姓易子而食,辽人李洪聚众作乱,辽主杀之,遂使人入京讨财,以解辽地之困……” “枢密院事郑居中奏言妖人窜于保、雄二州,遂议罢市易以整,今岁二月底,帝允罢市。” 顾琴娘抬头看了眼,继续说道:“罢市后,熟丝自八百文时,蔡府张榜文八百五十文价格收购,其次又贴以九百文价格,但皆被苏、王、孙、陈、萧……十余家商贾以高价收购,三月十一日,蔡府张贴不再收购锦帛、熟丝之事,锦帛、熟丝价格一直在去岁价值左右摆动,但在四月中时,两湖、川蜀、福广等地商贾运入锦帛二十万匹之后,价格就在摇摆降低,数月前,苏老太爷突然停止收购锦帛,并且作废了与桑农相约收购的买扑契约,熟丝以及锦帛绸缎价格崩塌式走低,而现在的价格已不足去岁的五成。” 顾琴娘翻看了下手中资料,开始在地图上进行标注,以及在一旁的木板表格里进行填写一系列数据。 …… 一盏茶的工夫,木板上填满了各种数据,做完了这一切后,顾琴娘才退开坐回自己的座位。 蔡鞗起身默默看了一遍木板上的数据,拿着小竹竿敲击了几下,这才开口说道:“行军作战与商贾之间的贸易争夺没有太多区别,只不过一者以人为兵,一者以钱财为刃,目的都是为了利益,一者是国家利益,一者是个人或者家族利益。” “这一场战斗厮杀,是什么引起的,根源在哪里?” 蔡鞗又看了看木板上的数据,说道:“顾先生大致回顾了下事情的始末,看起来此次争端是朝廷引的,因为朝廷与辽国的关系,关闭了双方之间的贸易通道,以至于宋国内部无法消耗掉现有的丝绸锦帛,再加上夏税来临,又将新增……四百万斤熟丝。” “去岁的存量未有消耗一空,今岁又将新增四百万斤熟丝,以至于国内锦帛价格走低,与粮多而贱伤农的道理相同。” “看起来是朝廷引了这场战争,实际上却是‘物多而贱’的结果,是市场狭小,无力吞掉宋国丝绸锦帛货物的结果,所以宋国需要辽国市场,需要辽国消耗掉多余锦帛,而从今次丝绸锦帛引的战争来看,至少宋国本身就已经有了诸多问题,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就是缺少足够的销售市场。” “产出却无法贩卖出去,只能大浪淘沙争夺现有的市场,而这就是这场战争的根本原因,朝廷封闭与辽国市易只是这场战争的导火索。” 蔡鞗用着小竹竿敲了敲悬挂着的木板,说道:“这些数据一目了然,墙壁上悬挂着的小旗子也可以看了个清楚,究竟有多少商贾因杭州丝绸锦帛价格的上涨而贩运了进来。” 蔡鞗敲击木板上一行数字,说道:“根据我宋朝贩卖税赋律法,商贾分为两种,一种是坐商,一种是行商。坐商即在当地自产自销,即千钱税三十,即3%的税率,行商每过府县,千钱税二十,即2%的税率,自两湖、川蜀而来商贾,少则过三五府县,多则十余,以千钱一斤熟丝贩卖出去计,扣除……” 蔡鞗点着木板,说道:“扣除人力车舟,扣除沿途衣食住行,能贩卖入杭州,当地熟丝已经低于六百文,低于往年四成之数,仅从数据来看,情况已经极为严重了,而探子传回消息也证明了这一点。” 蔡鞗走下了台阶,抬头看向各种数据,都是两三个月内收集的较为详尽数据。 “之前顾先生与本山长讨论了下,每一场战争都不是毫无目的的战争,即使是为了争一口气,也是战争的目的,而这次战争,苏杭商贾们,以及不住涌入杭州的商贾们,他们的目的很简单,期望可以减少损失,甚至赚取些利益,甚至如现在的脱身了的苏家,可以甩脱即将到来的损失。” “所以,两湖、福广、川蜀商贾不住将手里的丝绸锦帛运入杭州,所以苏杭不住吃进货物。” “脱身断尾避免接下来的损失,不断吃入货物用以掌握市场上垄断地位,以此反败为胜,目的都差不多,都是为了银钱,那咱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蔡鞗看着眉头微皱的顾琴娘,笑道:“在蔡府张贴告示的那一刻,表现出想要吞入市面上存量时,想要垄断了丝绸锦帛的那一刻,咱们就已经加入了这场战争。” “蔡府有老蔡太师,海上有镇江知军,蔡府可以拿出五百万贯,以一贯钱一斤熟丝吞入,五百万贯足以吞下大宋朝每年四百万熟丝产出,事实上,四百万斤熟丝,仅朝廷就要吞下百万斤,五百万贯足以吞下市面上所有熟丝,苏杭商贾很清楚这些事情。” “在张贴告示的那一刻,蔡府就已经加入了这场战争,那么咱们的战略的目的又是什么?是否与那些商贾们一般无二?” 蔡鞗咧嘴笑道:“若咱们是商贾,自然以利益,以赚取银钱为目的,但咱们不是商贾,五百万贯是以学堂名义打的这场战争,赚取银钱只能退居其次,那么咱们的目的是什么?” “是桑农,是维持桑农渡过此次危机的最低成本,是不与咱们作对的商贾,维持他们可以断尾尾离场,是在维持大局不崩溃情况下,干掉苏杭打压、阻碍学堂展的商贾大族!” 第116章 实战教学(中) 与一期学生相处了一年时间,蔡鞗还是无法知晓他们究竟在想着什么,课堂上只能见到一个个或挺直身体听讲,或低头记录着课讲笔记,很少会有人开口提问,即使让人起身回答,也只会是沉默或是极少的几个字眼。 面对石头一般的学生,蔡鞗有些气馁,也曾考虑过另选一批,只是他没有太多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硬上。 蔡鞗再次点动木板,说道:“学堂参与了这场战争,自然以学堂的利益为,学堂又是国家利益的体现,自然在维护学堂的利益同时,兼顾国家利益。” 说着,蔡鞗从角落里拿出一张新的木板,用着炭笔在上面写下“国家、学堂、商贾、桑农”八字,将木板悬挂在地图前。 “商贾、丝农向国家缴纳赋税,用以维持国家的正常开支,用以维持国家的稳定,保证足额的赋税就是国家的重中之重,但商贾与桑农又有些区别,商贾是将一地的货物贩卖到另一地方,以此来赚取两地之间的差价,本质上来说,商贾并没有制造出价值,制造出价值的是桑农和织工,而桑农和织工也是最终为国家提供赋税的人,这也是‘无农不稳’的由来,正因为他们是底层,正因他们提供了坚实的基础价值,这才支撑了百业的展,而咱们的最终目的就是保住这些底层的人,避免他们成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战争的目的明确,如何才能避免底层的桑农、织工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蔡鞗手指指向后排大块头说道:“张勇,你来说,如何才能保护丝农、织工利益?” 张勇猛然站起,挺胸凸肚正视前方,“啪”的行了个捶胸礼。 “提高收购价格。” …… 等了片刻,蔡鞗一阵气馁,还想着憨大个能多说几句,或是解释用什么法子提高价格,哪怕说些此次战争中使用的手段也成…… 小手指向人群里的一瘦高个学生。 “孙毅。” “啪!” 孙毅站起,又是一个标准军礼。 “朝廷开市。” “没了?” …… “赵方!” “开拓市场。” …… “马到。” “降低赋税。” …… “牛开。” “……” 蔡鞗等了一会,也不见憨牛一般的牛开说话,气的直接扔出炭笔砸在硕大脑袋上。 “不知道,想不出来,就不知道将张猛、孙毅、赵方、马到几人话语综合综合?拢吧拢吧在一起说出来?” “提高收购价格、朝廷开市、开拓市场、降低赋税……” 蔡鞗一阵无语看着嗡声嗡气的憨大个,很有种被打败了的感觉,无奈苦笑示意其坐下。 “你们说的都对,但有些事情要知道,商贾为了自身利益,很难提高价格,只会竭力打压,而非提高价格。” “朝廷开市就是开拓海外市场,商品之所以有价值,就是因为有人需求,需求的人越多,商品价值越高,商品流动的度就越快,市场也越健康。” “至于朝廷降低赋税……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因为赋税降低了,虽然商品的价格也会必然降低,商贾们的贪婪依然不变,依然竭力打压桑农、织工的价值,但商品价格的降低却有利于商贾风险的降低,有利于开拓内外市场,有利于增加商品的流动性,有利于培养一个更为健康的市场。” “只是现阶段,朝廷为了某些目的,暂时封禁了与辽国市易,也就是说市场变狭小了,至于降低赋税的事情,那就别想了,想也没有用,这不是咱们可以决定的,如此就只剩下抬高收购价格一途。” 蔡鞗如同上课时一般,走到学生们中间,说道:“咱们有足够的银钱,有能力用银钱稳住熟丝的价格,这符合了国家利益,造成的结果是什么?” “是帮着那些敌视商贾们脱离了险境,他们会感恩戴德,会感激了学堂吗?” 蔡鞗摇头道:“咱们强行抬高熟丝价格,遭受了损失,事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敌对造谣的依然会敌视造谣,从你们身上就可以得出证明来。” “有战略目的,双方厮杀就要有敌我双方,咱们这次的敌人也就清楚了。” “目的是保住基本大盘不崩,保住底层桑农、织工的生存并击败对面的敌人,而咱们的敌人就是苏杭那些敌对商贾。” 蔡鞗走回巨大讲台,在木板上写下“战略目的、敌对方”,说道:“战略目的明确,就要在知己知彼情况下配备相应的战术。” “《将善》言‘善知敌之形势,善知进退之道,善知国之虚实,善知天时人事,善知山川险阻’,言‘战欲奇,谋欲密,众欲静,心欲一’,言将之五善四欲。” “善知进退之道,莫要做自己永远无法做到的事情,并不是说做不到就一定做不到,也不是随口说可以做的到,而是需要排除情绪上的不良影响,理智的分析得出的结果。” 蔡鞗用着竹竿敲着悬挂着的木板,说道:“以此战为例,先确定一点,蔡府可以拿出四百万贯,甚至五百万贯钱财,足以吞得下市面上多出的全部熟丝、锦帛。” “成功了,会面对什么的结果,其一,底层的桑农、织工可以安全渡过此次危机,他们不需要借贷他人银钱,甚至手里有些余钱来购买衣食住行所需货物,对维护整体市场物价起到了重要基石作用。” “其二,朝廷可以顺顺利利征收到所需赋税,无需从其他地方想方设法加赋,不仅为国家稳定做出了贡献,还减少了百姓来自朝廷的二次伤害。” “其三,四百万贯收购全部,或是民间半数熟丝、锦帛,至少此时至来年的此时,我们是除朝廷外第二个垄断商贾,垄断本身就意味着暴利,因为朝廷所获锦帛皆用于一百二十万军卒,用于支付官吏的俸禄,用于皇室日常用度,所以,一旦垄断了大宋朝半数熟丝、锦帛,就意味着未来一年内完全掌控了市场的定价权,而这意味着难以想象的暴利。” 蔡鞗笑道:“在我看来,锦衣绸缎皆与珠宝玉石一般,皆属于奢侈品,穷些的百姓完全可以用葛麻替代,所以就算增加些贩卖价格,富贵人家也足以承受,而且他们也必须承受,因为咱们垄断了市面上所有熟丝锦帛,掌控了货物的定价权。” “垄断就意味着暴利,但要确定垄断的是什么货物,定位消费的人是怎样的一群人,如果垄断的是普通百姓要命的生计之物,例如活命的粮食,无论初心是如何的正义,是如何的大义凛然也不行,因为没人能承受一旦出了意外的后果,亿万百姓的生死绝对不能由一人来掌控!” 蔡鞗神色郑重、严肃将人一一看过。 “记着了,有些东西是绝对不能碰触,即使理由再如何的高尚也不行!” 第117章 实战教学(下) 说完这些话语,蔡鞗又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此次垄断暴利做些无耻解释,捂嘴轻咳一声,说道:“钱财本身无罪恶,赚钱也无罪恶,罪恶的是人,是人的欲望,获取了暴利,怎么使用是由掌控者决定,这一次无论获得多少银钱,都将拿出一半作为学堂基金,置办一家学堂报馆,设立一个民生研究会。” “学堂报馆,以横渠先生四句为宗旨,向民间传播正能量,今次生的事情影响了无数人的生计,引了这一切的却是朝廷,不是说置评朝廷的对错,但需要要朝廷知晓一个决定会影响到了多少人,又会造成如何的后果,而《民生研究会》所研究的就是朝廷政策会给百姓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或灾祸,尽可能的挥自己的力量,减少此类灾祸的生。” 蔡鞗敲打木板上详尽数据,说道:“这些数据只是事关熟丝锦帛一事,正如为师曾经说过的,一颗钉子坏了一条马腿,继而坏了一个国家,熟丝锦帛一事也绝不会仅仅只影响到了桑农、织工,同样会影响到了其他形形色色百工之人,究竟会有多大影响,必须要有详尽数据来支撑证明,而这就需要专门一群人来研究。” 苏眉一脸骇然看着神色如常的儿子,几次想要开口阻止,最后还是任由他将话语说完。 蔡鞗没有去看娘亲的担忧,继续说道:“此事成功了,其一让底层桑农得利,稳住丝织行业基本大盘不崩;其二避免朝廷对百姓二次伤害;其三自身可以获得难以想象的银钱回报,其四整垮那些一直敌视咱们的商贾。” “失败会有什么后果?会损失百万贯钱财,仅此而已,蔡家……或者说海瑞商号能够承担百万银钱的损失吗?显而易见,蔡家能够承担。” “利弊摆在面前时,当获利大于弊端,可以承受失败后果时,这件事情就可以下了决定。” “善知敌之行势,对自己理性分析之后,就要分析敌人,分析敌人的强弱,若敌人太过强大,就要弱其力,使其成为势弱一方,然后如狮虎搏兔,全力一击致命!” 蔡鞗连连敲着顾琴娘填写的一系列数据。 “查明他们的资金储备,债务多寡,人际关系,性格缺陷,家庭关系……等等,知其形势,知其虚实。” “力强弱其力,最开始时,为师亲手书写告示,人人皆知为师年幼,人人皆知为师用了十万贯银钱白养了龙江船厂一年,高薪俸,给田地,给庄院,人人皆知为师置办了一家没人愿意入学的学堂,给你们月俸,给你们配备战马,给你们请先生、教头……人人皆知为师是个败家子,是蔡府纨绔败家子……” 蔡鞗指了指小脑袋,笑道:“都知道为师舍得花钱,知道老蔡是大宋朝太师,知道海上飘荡着蔡家老三,都知道为师收购市面上锦帛也有法子贩卖出去,所以他们散播谣言,跟着进场,一旦入了场,手中资金就会变成了熟丝锦帛,就会不断减少。” “这场战争以银钱为兵,入了场后,资金不断减少,力量就会减弱,随着咱们的人在福广、两湖、川蜀散出消息,各地因锦帛价格而陷入困境的桑农、织工、商贾就会不断往苏杭汇集,潮水一般的熟丝、锦帛涌入,苏杭丝绸市场必会恐慌而动荡,苏杭各家商贾必会心生迟疑,必会有人畏惧而退场,而真正给予苏杭商贾致命一击的,正是与人对赌买扑锦帛的苏家!” “诱其作出错误决定,虚张声势使其惊慌,使其人心离散,未出手时,敌已自行崩散溃不成军。” 蔡鞗又一次指着木板上数据。 ‘善知敌之形势,善知进退之道,善知国之虚实,善知天时人事,善知山川险阻’,以及‘战欲奇,谋欲密,众欲静,心欲一’将之五善四欲。” “我军未战,我军已辨明敌之形势、虚实,虽日日于学堂读书,却已知晓流入苏杭锦帛之数,已知敌人资金几何,而敌人……” “呵呵……” 蔡鞗不由笑了,笑道:“今日绿桃跑来哭诉,说是新任知府大人自己不小心打碎了茶盏,哭的鼻子一把泪一把甚是委屈,可她又哪里知道,不是知府大人失手大意打碎了茶盏,而是在向为师向蔡府表达不满,希望为师可以救下那些套牢了的苏杭商贾们。” “呵呵……” “连自己的对手都不知道是谁,输了也是活该,正如三国魏蜀吴,蜀国自以为对手只是魏国,自以为三国相争,吴国只能与他们一同抵挡魏国,却不知真正的凶险却是吴国。” “为什么?为什么蜀国的真正凶险是吴国?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蜀国不还荆州,就是因为蜀国在吴国脑袋上悬了把随时可要了命的利刃,这也是为何吴国但凡有一丝机会,即使一手毁掉两家同盟也要杀死关羽,夺回荆州。” 蔡鞗点着悬挂的地图,说道:“两军交战,有时未必是真正死敌,真正的死敌很有可能是背后的盟友,正如遥远的西方有句谚语,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因利而合,亦可因利而害!” “魏蜀吴三国中,魏国一家独大,蜀吴两弱联手以挡,这就是利益,想要存在下去,两国就要联合,刘备势弱时,若是魏国南下,东吴自会认为损失较大,也只能捏着鼻子认可,但是蜀国霸着荆州不还,霸着可顺江直入东吴腹心的荆州不还。” “为何蜀国霸着荆州不还?实则还在想着东吴之地,正如今日之事,苏杭各大商贾合在一起,既想着脱离困境,又想着顺势大捞一笔,那么问题来了,联盟中,谁最有可能成为东吴第二?” 蔡鞗小手指向木板上数据,笑道:“苏家最有可能,苏家买扑了官家的锦帛,同时又与人对赌五十万贯银钱,而这五十万贯银钱还是向我蔡家拆借,苏家若输了,杭州城也再无苏家之名,如此生死危机之下,情形不对时,背弃了苏杭商贾联盟也就不足为奇。” 蔡鞗不屑笑道:“连自己对手是谁都分不清,失败也是必然,陷入困境的他们也一定会借助官府,或散播谣言,利用杭州城百姓来逼迫咱们,所以呢……咱们就要给了他们最后一击,一击致命,一击决定胜负。” 第118章 杭州城大乱 “混蛋……狗贼——” “苏家狗贼——” “呼呼……呼呼……” 王贳双眼布满血丝,长长的眉毛趴在几乎张不开的双目很是怪异,沉重的呼吸声让屋内几十个老老少少更加惶恐不安。 孙邃张着满是水泡的嘴角惊问道:“王老,那该死的苏家还没有答应……答应吗?” “答应?答应个屁——” 王家老二王璨一脸悲愤欲绝,指着苏家方向大骂。 “苏家狗贼……苏家狗贼全将咱们耍了!他们……他们暗中勾结外贼,他们……他们已经没了锦帛……完了……全都完了……” 王璨老泪纵横,一把提起王贳大骂。 “都是你这老儿,开市易……市易在哪……在哪……王家被你生生害死了,你咋还不去死……” “呜呜……五代王家……全完了……呜呜……” 王璨悲愤欲绝,王贳面若死灰,无穷无尽的锦帛涌入,苏家关键时刻的背叛,一日间,所有的一切全成了泡影。 王贳颤颤巍巍站起,正要开口,一口鲜血喷出栽倒,孙邃惊恐尖叫…… “王老——” 孙邃慌忙上前,厅堂内一阵大乱。 “死了最好——” 王璨怒吼,众人身子一震,齐齐看向悲愤欲绝的王老二。 孙邃心下惊慌失措,看着怒视而来的王璨还是不满说道:“还没到了最后时刻呢,孙知府不是已经去了蔡家……” “去了蔡家……去了蔡家……你以为苏眉母子真的是蠢货——” “真的会八百文收了咱们的货吗——” 厅堂内瞬间死寂,全看向粗重喘息的王璨…… “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这时,一小厮急匆匆奔来,还没奔入厅堂内…… “扑通……” 小厮未有注意脚下门欠,一头栽倒在地,额头瞬间鲜血直流,但他好像并未惊觉,大哭道:“不好了……老爷,不好了……杭州城……杭州城乱了,无数百姓……无数百姓抢了孙家,正……正向咱们家杀来了……” “什……什么……” 孙邃面色惨白若死,一脸呆滞看向满面鲜血大哭的小厮,整个厅堂瞬间炸了锅,全惊慌失措围在小厮身前。 “说!怎么回事?百姓怎么会乱了?” “呜呜……那……那该死的苏家……那该死的苏家放了消息……说……说咱们背弃买扑,不愿……不愿再买百姓的锦帛……呜呜……老爷,苏家自己背信弃义,却……却不许咱们脱身……老爷……老爷……” 小厮对着奄奄一息的王贳哭嚎不断,“砰砰”磕头声让人身骨澈寒,明白了,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苏家老贼……萧家与你誓不两立——” “噗!” 萧宝轩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栽倒在地,萧家人大惊,更多的人惊恐欲绝指着苏家方向大骂。 “老贼该死——” “……完了……老贼……你……” “怎么办……谁……谁来救了我赵家……” “呜呜……全完了……全完了……” …… 厅堂内隐隐传入震天喊打喊杀声,绝望、恐惧笼罩着所有人…… 王府门外,数十家丁仆役拿着棍棒堵在门口,无数大怒百姓石块、烂菜叶子、臭鸡蛋乱扔。 “凭什么——” 玉爪龙成贵站在人群中,指着惊慌失措的王家仆众愤怒大叫。 “凭什么王家要背弃约定?若非他们王家,老子的洁丝锦帛早就卖给了小五衙内,现在价低了……不愿了……凭什么?凭什么要违约?王家凭什么要背信弃义?!” “凭什么——” “今日王家若不按照约定全额支付,杭州城百姓绝不答应——” “凭什么……” “必须全额支付……” “绝不答应……” …… 成贵举着鱼叉愤怒暴吼。 “王家老贼不答应,父老乡亲们……咱们自己取——” 人群中几十人跟着怒吼。 “冲啊——” 几十人举着鱼叉怒吼,无数手持棍棒百姓顿时急了,之前就是这帮人抢孙家最凶,唯恐少抢了银钱,全都一股脑的举着棍棒涌向王府大门。 “造……造反了……” 老管家面无人色,一块板砖飞来将他砸倒在地,一干仆役、壮丁大乱四散而逃。 “杀……杀人了……” “快逃啊……” “造反了……” …… 王府大乱,被人搀扶着的王贳还没来到府门呢,尚未努力稳定百姓情绪,就见无数仆役四散乱奔,吓的一干人立即转向,向着后宅就是狂奔而逃,王贳此时也不吐血了,也不用他人搀扶着了,身手矫健向着后宅就逃。 喊杀喊打声震天,王府内全是乱糟糟人群,成贵带着几十人冲在最前,好像早已知道王家府库在了哪里,直接舍下乱糟糟人群,率先冲向藏宝府库。 “二子,带着几个人去王家书楼,记着了,莫要让任何人伤了里面的书籍!” “大哥放心,俺晓得!” 成二提着鱼叉一挥,七名短身汉子转身就走,径直冲向王府书楼,成贵则带着人向着府库狂奔。 杭州城就没人不知道王家的富裕,无数人奔入王家,甭管是不是值钱的物件,即使是王家破旧了的门窗也要全部拆下,更多的是为了争抢财物而大打出手。 混乱之下就无法度可言,抢、打、砸……甚至羞辱妇人,不仅仅是孙家、王家,杭州城内数十富庶人家遭到了洗劫,苏家老太爷像是提前知道会有今日灾祸,所有房门都用着土石堵了个死死,墙上仆役、壮丁手持着长长竹竿,避免他人攀爬墙壁。 老太爷被几个孙子搀扶着登上墙头,见到外面无数人举着棍棒吼叫,不等他开口,嗖的一声从头顶飞过,吓得他忙缩了脖子,回头一看,正见一杆箭矢钉在泥土里。 “乱……乱匪……” 苏臻吓得面色惨白,一帮人慌忙将他搀扶下了墙头。 “仁寿……仁寿还没讨来了兵马?那……那小贱人难道就不要了五十万贯钱财?” 苏臻心下惊慌,在背叛了各大家族后,苏家也得以安然脱身,苏眉让人讨要五十万贯钱财,苏家以其他理由进行拖延,为的就是今日,可……可蔡府怎么还不兵? 苏仁礼惊慌失措道:“爹,那该死的小贱人想让咱们苏家全部死绝啊~这……这都两个时辰了,爹……咱们……咱们怎么办啊?” 苏臻不听还罢,听了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连连深呼吸后,这才开口。 “孙知府……孙知府拿了咱们的钱,也没……也没动静吗?” 苏家五爷苏仁嗣苦笑道:“爹,不仅是咱们这些家族,官府衙役死了好几个,知府大人哪里还敢出面啊?” “官……官兵呢?” 第119章 这时想起了小爷 “小……小杂种,你……” “啪!” 苏仁寿还未将话语说完,十七一巴掌重重扇在脸上,沉重的力道让人一阵眩晕。 蔡鞗坐在蔡府正门口,身后三百余人,全是学堂里的学生、教头,海龙帮调来的数百精装汉子,人人刀枪出鞘,与之对峙的是密密麻麻的杭州百姓,与围攻各大家族的百姓不大一样,密密麻麻老少妇孺手中并无刀枪棍棒。 蔡鞗手掌伸出,顾琴娘如同婢女送上茶水。 “苏家做了什么事情,苏三爷不会忘了吧?闯下了大祸,想起蔡家来了?” “呵呵……” 蔡鞗轻笑起身,来到苏仁寿身前。 “五十万贯银钱……” “苏老太爷算计挺好,扣着蔡府的五十万贯银钱做‘人质’,蔡府也不得不救是吧?” 蔡鞗起身站在口角满是鲜血的老人跟前,毫不在意看着满是愤怒的双眼,又低头不屑轻笑。 “欠了蔡家五十万贯,外加五万贯的利钱,蔡家不管苏家是丢了,还是花了出去,亦或是生意赔了个精光,苏家都要一文钱不少的还了回来,即使男人为奴,女人为娼,也休想欠下蔡府一文银钱!” “你……你……” 苏仁寿深吸一口气,脸上依然怒容不减。 “好好……今次我苏家认栽,连本带利,我苏家给你七十万贯——” 苏仁寿怒吼,蔡鞗头颅微转,用着手指掏着耳朵,一脸的咧嘴灿烂。 “七十万贯……七十万贯也算不错了,五十万贯本钱,五万贯利钱,十五万贯的保护费,确实不少了,可是呢……七十万贯可平息不了鞗儿的‘小杂种’怒火!” “你……” 苏仁寿心下悲愤欲绝,五十五万贯银钱就在苏府厅堂内,只要眼前小杂种领着人前去,苏家就算安全了,可…… 一想到由五十五万贯变成六十万贯,继而六十五万贯、七十万贯,苏仁寿很想挥刀砍死了眼前小儿,心下极其后悔,后悔当年没把那该死的女人也一起弄死。 蔡鞗不屑指着争吵声震天的百姓,笑道:“你们做的事情,却要让无数人跟着遭殃,就算家破人亡,断子绝嗣也是活该。” “七十万贯……苏三爷,你以为七十万贯很多吗?您老懵鞗儿呢?官府借贷利钱就已经是三成了,五十万贯借贷,三成利钱是多少?” “也就娘亲念着同是一家人,给了你们苏家一成贷利,你们不感激娘亲也就罢了,怎么着,将苏杭各大商贾拖入了水中,现在又准备将蔡府也拖入水中?苏家可真是算计惊人呐!不仅要让我蔡府帮你们解决了眼前之难,还要让蔡府帮你们擦屁股,帮着你们出人出钱收拾烂摊子?” 苏仁寿神色大变,指着蔡鞗的手指颤抖,眼中没了愤怒,而是多了一些惶恐不安。 “你……你……” 蔡鞗猛然挥动小手,一巴掌拍掉眼前颤巍巍手指。 “这么一大烂摊子,需要花费多少银钱?苏三爷,你说……三百万贯够不够?” “无数百姓愤怒打砸,甚至还死了人,连新任知府大人也被围在了府衙内,你说……惹了这么大的祸事,几如商逼民反,这么大的事情,朝廷会不严查严打?作为一切灾祸的源头……苏三爷,你觉得谁能救了你们苏家老小的命?” …… “呵呵……” 蔡鞗舍下惊慌失措的苏仁寿,背着小手走向群情激奋了的百姓,嘴角一阵不屑讥讽。 “苏家太过狂妄,占了娘亲这么多便宜,还要用五万贯将蔡家扯入泥潭里,还真是不知死活啊?” “一……一百万贯——” 蔡鞗不准备再理会苏仁寿时,苏仁寿猛然大喝,三步两步来到蔡鞗面前,再也没了之前的猖狂与硬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就是几下。 蔡鞗吓了一跳,忙跳将开来,无数人面前,两人各自代表了两个家族,争锋相对也好,愤怒咒骂也罢,都是两个家族的事情,可跪地磕头,也只有蔡鞗磕头的份,当着无数人面前,他还真不敢生生承受下了。 “一百万贯,只要……只要蔡府保住了我苏家,苏家……苏家愿意拿出一百万贯钱来……” “鞗儿,三外公罪该万死,可……可苏家老幼无辜啊!” “咚咚……” 蔡鞗一阵沉默…… “百万贯,外加苏府书楼珍藏典籍,苏府名下的船厂不错,外公你也知道,鞗儿喜欢瞎琢磨一些事情。” 说到此处,蔡鞗再也不理会了苏仁寿,大步走向争吵怒骂却不敢轻易上前的百姓,敢上前的已经被扔到了一边,满脑袋鲜血躺在地上,戴着镣铐满面鲜血的凄惨让人畏惧,并不敢越过蔡鞗画下的界限。 坐在家门口听了一两个时辰,无数人左右还是那几句话语,无非就是要他高价格收购锦帛。 蔡鞗示意了下刘一刀,刘一刀猛然抬起长刀,数百精壮汉子齐齐挥刀虚砍。 “杀!” 震天喊杀声响过,无数人齐齐后退数步,震天喊打咒骂声哪里还有半点?全一脸惊色看着站在人前的蔡鞗。 …… 蔡鞗看向被震慑了的百姓,再次上前两步。 “你们知道在做什么吗?你们在造反——” “我们没有造反——” 一人突然在人群中高喝,众人忙分开了身,露出一青年书生,看到是谁时,蔡鞗不由一愣,正是一年前每每在蔡府门前晃荡的吕秀才。 吕秀才大步走到人前,向着无数百姓振臂怒吼。 “我们没有造反,杭州城百姓只想活命——” “对,吕秀才说的对,大家伙只想活命!” “凭什么说俺们造反?俺们又没抢砸了谁家……” …… “朝廷不管俺们的死活,俺们不答应……” …… “小五衙内,是你说的八百文收了俺们的洁丝,说出的话语不能反悔!” “就是,小五衙内,说话可算数?” …… 一人高呼,无数人应和,听着无数人吵吵嚷嚷,又回到了一个时辰前的情景。 看着无数男女老幼,听着他们话语,蔡鞗一阵不喜,甚至有些厌恶。 “小爷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能砸出个坑来!” “但是——” “八百文一斤洁丝时,你们不卖——” “八百五十文时,你们不卖——” 整个府门前只有沉重呼吸声…… “你们不卖……” “你们嘲笑……” “讥讽小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爷说什么了吗?打了你们任何一人没有?” …… “不再收购的告示贴了出去……” “你们欢呼!你们欢呼小爷吃了瘪!” “你们赢了——” …… “呵呵……” “现在锦帛价格掉了,掉到了四百文……怎么着?现在一斤洁丝四百来文时,你们找来了……” “无耻——” “无耻之尤——” 蔡鞗指着一大群人大骂,偏偏还没有一个人敢还口的,一个个全低头不敢视人。 …… “扑通。” 蔡鞗一愣,吕秀“扑通”跪倒在地。 “男儿膝下有黄金,吕某之前对不住五衙内,只要五衙内愿意收了百姓锦帛,吕某代百姓跪死在这,给衙内赔罪!” 说着就要“砰砰”磕头,蔡鞗哪敢应下,忙跳将开来,还没等他恼怒,无数百姓纷纷跪地,哀求声震天…… 120章 平乱(上) 蔡鞗默默站在吕秀才面前许久…… “吕秀才,你真的很聪明,也很无耻,知道朝廷不可能视而不见杭州之事,你想借此上进,选择的切入点很不错,比守在蔡府门前强了百倍,想要鲤鱼跃龙门……” 蔡鞗不屑一笑。 “鲤鱼能不能跃过龙门,能否被朝廷大佬们看重,靠着耍些小聪明……只会死的更快。” 吕秀才正要犹豫着是否叩头,蔡鞗已经转身走向跪着的无数百姓,刘一刀唯恐出了意外,忙上前与十七死死护在左右。 蔡鞗没有太过在意自己的安危,走到一老者面前,沉默数息…… “在锦帛价低之时,小爷就想要稳住锦帛价格,只是事与愿违,如今诸位不去官府求助,却跑到了我蔡府门前跪了这么一地,朝廷如何作想?” “你们想要渡过难关,还是想要陷我蔡府于不义?” 蔡鞗指着无数人,小手又指向身后跪着的吕秀才。 “吕秀才也说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们这是作甚?” 童子稚音有些尖锐,无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竟有些不知所措,场面一片诡异寂静,而在这时,吕秀才伏地站了起来,无数男男女女也一一起身。 看着这一幕,蔡鞗沉默一一将人看罢,话语不说,转身走向吕秀才。 “由你做头,选出不过三十人的代表商议锦帛收购之事,在未有结果出来前,你要是控制不住他们,朝廷若要砍你脑袋,可莫要怪本衙内没提醒了你!” 蔡鞗转身就要走向面色惨白的苏仁寿…… “小人……小人不敢违背衙内,衙内……衙内能否推荐……推荐了小人……” 蔡鞗没有回头,摆了摆手。 “做得好,本衙内不介意助人为乐。” 吕秀才忙向矮小背影抱拳躬身,蔡鞗站在苏仁寿面前不屑一笑,大步走向早已准备好了的战马。 “鞗儿!外面太过混乱,不若让娘亲……” “娘亲莫要担忧,孩儿是杭州讲武小学堂的山长,若被小小阵仗吓住了,将来如何护着娘亲安危?” 蔡鞗向一脸担忧的苏眉一笑,拍了拍身上甲胄,这才看向刘一刀、阿侬。 “娘亲的安危就拜托了二老!” 阿侬、刘一刀抱拳还礼。 “请少主放心,我等未死,夫人万无一失!” 蔡鞗点了点头,猛然夹紧马腹,战马嘶鸣人立而起,吓得不远处苏仁寿连连后退,无数百姓慌乱让出街道。 “驾!” 战马奔动,轰隆隆马蹄声让人心惊,从来没有在意过一帮半大娃娃的杭州百姓,此时竟有些畏惧冷漠挥舞马刀少年。 百十骑奔走,身后亦跟随着两百余海龙帮精壮汉子,蔡府门前一阵诡异寂静。 吕秀才深吸一口气,双臂高举大喊道:“今日城内混乱惶恐,我等良善百姓不是打家劫舍的贼子,万万不可惊扰了良善人家,今日但凡为非作歹的都是咱们的敌人!” “吕秀才说的对,咱们不是匪类,咱们是来解决事情的,可不能惊扰了小五衙内的家眷……” “吕秀才,小五衙内究竟与你说了什么啊,答没答应了购买俺们的锦帛?” “答没答应啊……” …… 人群一阵骚动,也不知吕秀才是如何联络的,来到蔡府门前的百姓,大多都是真正的桑农、织工,还有不少是外地丝绸商人,他们害怕朝廷事后追究,也不敢跑去各大族家里打砸围攻,而是跑到蔡府门前和平请愿来了。 人群吵吵嚷嚷,吕秀才满脑袋是汗,不得不大声解释蔡鞗“三十人”话语,解释了大半个时辰,好几百人又争吵着由三十人的名额。 苏眉皱眉看着门前吵吵嚷嚷一刻钟,这才带着四大丫鬟回到府内休息,而门前则是阿侬、刘一刀代替了蔡鞗,大马金刀坐在门口,紧紧守护着蔡府安全。 蔡府要比府衙还要安全,老蔡如今还是帝国太师呢,敢围攻蔡府,不是作乱造反也成了作乱造反,若不砍了几百颗脑袋都对不起老蔡太师的名头,知府大人就不一定,在混乱中被人打死了,法不责众,死了也是白死。 新任知府大人一脸惊慌躲在府衙,不仅有知府孙沫淼,还有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应奉局使朱勔、绫锦院正副大使杨胜、孙会……全都聚集在府衙内。 “报——” “报大人,蔡府五衙内已经离开了蔡府,蔡府门前乱民……乱民平静了下来,并未攻打蔡府。” 众人呆愣,知府孙沫淼 “平静了下来?其他各家呢?乱民是否退去?” 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应奉局使朱勔、绫锦院正副大使杨胜、孙会……等人看着孙沫淼一脸的急切,相视一眼后,原本纷纷站起的身子又重新坐回座位。 朱勔面色恢复如常,端起茶水说道:“孙知府莫急,先让人喘口气再详说一二也不迟。” 杨胜点头,尖着嗓子笑道:“各家闹腾的也确实大了些,若不让百姓泄泄怨气,日后还不知会闹出多大的事端来了呢!” 孙会却苦笑道:“杨公公说的有些道理,可……可这闹的也太大了,若是锦帛还是如此低价,官家那里可怎么交代啊?” 杨胜看了眼在坐之人,笑道:“孙公公多虑了,今日价低,也是因辽国市易的事情,朝廷开了市易,自然会恢复如常,况且……呵呵……此时价低不正好让我等入场?” 众人一愣,孙沫淼忙抱拳道:“公公可不能啊,若小五衙内不抬高些锦帛价格,苏杭桑农怎么办?今日灾祸又当如何平息?” 杨胜对孙沫淼不屑一顾,看向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应奉局使朱勔、通判刘越四位大佬,笑道:“四位大人想来是知道朝廷和官家的心意的,四位大人不会妨碍了绫锦院吧?” 杨胜又是一笑,翘起二郎腿说道:“此时的洁丝价值是三百七十五文,一亩上好桑田可产出二十斤洁丝,也就是七千五百文,呵呵……正好是十贯钱。” “江南一亩上等田,一年两季计,一季稻谷四石计,两季也只八石稻谷,知府大人不会不知市面上稻谷的价格吧?八石稻谷,八贯银钱,咱家就不明白了,农人八贯钱可以活下去,桑农十贯钱就活不下去了?咱家可有些不理解了知府大人的意思了。” 第121章 平乱(中) 杨胜又是莫名一阵摇头。 “知府大人担忧百姓作乱,咱家也只以为是王家,是苏家,是孙家……是苏杭商贾们违约,既然与百姓早早签下购买契约,既然买扑了桑农手里的洁丝,就应该依照买扑契约支付桑农银钱,而不是因价格走低而背信弃义毁约,若他们可以肆意毁约于民,咱家是不是就要担心他们同样可以毁约于官府?” “所以呢,咱家至始至终都不认为这场闹剧是作乱,而小五衙内门前也证明了一切……当然了,杀了人,侮辱了妇人,毁坏了良善百姓府邸……犯了法,官府也绝不能轻轻放过,敢藐视我大宋朝律法……必须要严惩一些人的!” 孙沫淼胸口一阵起伏,可看到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应奉局使朱勔、通判刘越四人不开口,心下知道,他们必然知道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听着眼前宦官尖锐话语,杭州城生的一切又像并不简单…… 陈建见孙沫淼、杨胜不开口,正要开口,一胸前挂着“义”军卒急匆匆走入厅堂,在他耳边一阵低语…… 两浙路制置使陈建看向疑惑不解众人,沉默一息后,向孙沫淼郑重抱拳。 “知府大人莫要太过担忧杭州安危,此时义勇军已经在杭州城外五里,五千虎狼随时可入城弹压。” 听着陈建话语,厅堂内沉重气氛顿时一松,诸多官吏的脸上也略带了些满意笑容。 文书房官吏站起,抱拳道:“城内乱民四处骚扰百姓,此时还只对无良商贾泄愤,时间稍久也必会骚扰了城内良善百姓,还请知府大人下令义勇军入城平乱,还了杭州城安宁。” 孙沫淼点头,正要向陈建抱拳开口,朱勔却在此时突然笑了。 “呵呵……” “小五衙内颇有些意思,诸位不如暂等一两个时辰,或许那个‘杭州讲武小学堂’让我等另眼相看也不一定呢?” 孙沫淼一愣,皱眉不喜蔡京的狗腿子,可转头一看……在坐的无不是与蔡家有些关系之吏。 通判刘越看向默然不语的陈建、喝着茶水的赵约、面露笑意看来的朱勔、点头赞同的杨胜……心下一阵苦笑摇头,向着冷脸的孙沫淼抱拳深深一礼。 “义勇军自周边各县调遣而来,虽为‘义勇’,实则为保甲之乡民,若无整顿军纪,入城亦难说是弹压乱民,或是为祸城中百姓,还请大人三思为上。” 满堂官吏皆是一愣,这才想起“义勇军”是怎样的一支军队。 …… 熙宁年时,王安石行保甲法,十家为一保,五十家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家中有男丁两人者,选一人为保丁,家中过两丁,则另选一丁为附丁,设都保正、副都保正、大保正、保正。 保甲军初时只参与缉盗,熙宁四年时开始演练刀兵骑射,并将保甲军分为四等,第一等骑射武艺胜出者授予官职,第二等兵免徭役一个月、役钱两千、马藁四十,第三、四等兵与第二等兵差不多,只不过根据当地情形,适当的予以一些减免。 五年,保甲军隶属巡检司,轮番入巡检司演练武技。 六年,保甲军设印符,轮值入巡检司时隶属于所在县令管辖,未轮值者隶属司农寺,并设“永兴、秦凤、河北东西、河东”五路和“荆湖、川、广”三路监司统属,正式被纳入正规军之中。 保甲军正式加入正规军序列,与禁军一般享受正规待遇,都、副保正月俸七千钱,大保正月俸三千钱,保正月俸千钱,另有月粮、锦帛,不仅如此,两千保甲军可选三人入京参与大武比,授武状元、武进士、武俊士、武选士,都保正、禁军指挥使者赐与下班殿侍,副保正、副指挥使赐予三司军将,正副都头与守阙军将,赐衣、马及银带、银裹头杖。 熙宁八年,保甲军不再隶属各县,直属于兵部,增一名判官、两名主簿、十名公事官吏,分按各州,政令属枢密院。 元丰元年,翰林学士、权判尚书兵部许将修《开封府界保甲敕》,二年立《府界集教大保长法》,保甲二十二县立教场十一所,大保长计有二千八百二十五人,每十大保长设一名禁军教头训练刀兵,计有禁军教头二百七十人,都教头三十人,使臣十人。 三年,大保长训练完毕,遂立《团教法》,以大保长为教头训练保丁武艺,一大保改为一团,河北、山西、河东三路各增文武一人提举所辖保甲兵。 四年,五路义勇军皆入保甲军,府界、河北、河东、陕西路有保甲、都保共有三千二百六十六人,正长、壮丁有六十九万一千九百四十五人,熙宁九年,义勇军、保甲军、民兵共有七百一十八万二千二十八人。 熙宁四年时,王安石曾经算过一笔账,近七十万保甲军可以节省一百六十六万一千四百八十三钱。 将近七十万的保甲军,所付出的不过是提举、判官、主簿、公事官、都保证、副都保正、大保正、保正三十二万贯银钱和一些教头赏赐。 但司马光极为厌恶保甲军、义勇军,欲将所有保甲军、义勇军、民兵全部废置归农,看着王安石确实增强了大宋国实力,初衷是用半农半兵的保甲军、义勇军、民兵代替耗费颇大的募兵禁军、厢军,事实也确实节省了银钱,毕竟募兵最低等级的兵卒也要支付三百文的月俸,一年也需要三四贯银钱,而保甲军、义勇军、民兵不需要,保甲军兵分四等,待遇最高的一等保甲军岁俸也只两贯银钱、免役一个月和给了四十斤马藁。 但是有一点大宋朝无法解决,就是大宋朝除了放屁不纳税的高赋税制度,高赋税之下,必然会造成物价的居高不下,熙宁九年时,保甲军、义勇军、民兵达到恐怖的七百万,即使轮流巡戍,也会造成大量劳力流失,物价本就居高不下,劳力的流逝必然会造成生产物资的劳力不足,物少价必高,又一次隐形的推高了物价。 物价居高不下,这些半农半兵性质的民兵如何养活家小? 于是,本该缉盗的保甲军、义勇军、民兵,转身成了“盗贼”。 根据大宋朝税赋律法,坐商税率3%,行商税率2%,所谓行商,就是从杭州贩卖货物到开封,沿途不能停留贩卖,每次停留贩卖,税率就是坐商3%税率,从杭州到开封,究竟要经过多少州县?每过了一次州县,就要缴纳2%的税率,甚至于经过一个不大的县治被义勇军征收数次。 不仅保甲军、义勇军、民兵光明正大征收所在州县赋税,明里是兵,暗里为匪也不稀奇。 第122章 平乱(下) 根据王安石的保甲法选募条件,但凡成为保长、大保长、都保长的,基本上都是当地豪强、浪荡子,因为能入保丁的,无不是家中最为强壮之人,能成为保长、大保长的,也一定是当地最强的,甭管他是地痞或豪强,只要够强就可以成为保长、大保长。 十家一保,五十家一大保……把所有人编入兵卒一列,一家之中最强壮者为保丁,次强者为附丁,如此之下,保甲军、义勇军、民兵在一州一县闹事,做了不法之事,谁敢炸刺?找死不成? 因募兵耗费颇大,王安石改革,改募兵为保甲。 因朝廷节省,保甲、义勇、民兵而生活困顿,继而屡屡做了不法之事。 解决不了半农半兵性质兵卒生计,无论朝廷遣派了多少提举、制置使都是无解,更何况他们也根本不想解决,正因如此,司马光才极力反对保甲法。 司马光元祐党人倒台后,保甲、义勇军、民兵也还依然存在,而制置使陈建所督管的正是这些半农半兵性质军卒,通判刘越不开口还罢,一开口后,一干官吏这才想到其中的凶险,万一这些家伙们跟着作乱了怎么办? …… “唉……” “还是等等吧。” 知府孙沫淼无奈苦笑,若义勇军乱了起来,就不再是百姓因忿不满小事了。 …… 杭州城乱成一团麻,到处都是举着棍子喊打喊杀百姓,独独不见官府衙役身影,半个杭州城如同打了鸡血兴奋异常,半个杭州城则忧心惶恐,大门紧闭祈求诸天神佛保佑。 蔡鞗领着百十骑和两三百精壮汉子横行直撞,但凡路遇抢姑娘的,小手一挥,百十骑上去就是一通皮鞭乱抽,不反抗还罢,顶多抽的满地乱打滚,敢反抗的,长刀劈过,地上就多了具尸体。 百十骑横行直撞,两三百精壮汉子在后打扫战场,竟做起了黑吃黑的买卖,抢到的钱财的百姓乖乖交出赃物还罢,若不服就是一通拳打脚踢,弄不好还要丢了性命。 震天马蹄声横扫而过,街面上只留下哭爹喊娘一地狼藉。 “吁~” 蔡鞗勒住战马,看向数十丈外无数人头攒动百姓,围攻苏家的无数百姓也现了百十骑的敌意,竟齐齐转身举着棍棒。 “爹,是……是那可恶小儿。” 远远看着一身皮甲的蔡鞗,躲在人群中的方金芝也不知心下是个怎样滋味,或许更多的是想要远远躲避开来。 远远看着百十个娃娃身骑大马,邓元觉很是不喜,瓮声瓮气说道:“大哥,此子太过猖狂,让俺会会他!” …… 方腊皱眉不语,石宝看向瞪着大眼珠的邓元觉,想了下说道:“大哥,今日咱们配合着此子演了这场戏,可若不给他些教训,教中兄弟终究是有些不服气的。” 方腊正要点头,方金芝跳起来指着蔡鞗大骂。 “背信弃义无耻商贾——” “父老乡亲们,只要抓住蔡家小儿,老贼蔡京就会开了市易,咱们的锦帛就会涨价——” “抓住小奸贼——” 方金芝的尖锐声让所有人转头注目,一些人蠢蠢欲动,一些人迟疑不决,还有些人畏惧退缩…… 看着指向自己大叫的黑衣少女,蔡鞗鼻子差点没气歪了。 “哼!” 猛然提动战马,战马暴躁嘶鸣,较轻的他再次人立而起,提着短矛指向街道旁的一颗大树。 “矛——” 暴躁战马撒蹄狂奔,率先冲向街道一侧大树,身后百十骑轰然跟随,没有直面过百十骑径直冲向自己的人,永远无法理解庞然大物轰然砸向自己的恐惧,挡在战马前的百姓本能的四散躲避,战马自街道一侧轰然奔过,就在相距大树十丈之时,蔡鞗双脚猛然用力,整个人战立在狂奔的战马之上…… “嗡……” “砰!” 蔡鞗人小力弱,但在战马奔驰加下,还是正中十丈外大树。 战马狂奔而过,紧随在后的十七,想也未想瞬间投出手中短矛。 “嗡……” “砰!” 十七的力量远比蔡鞗大的多,巨大的力量让大树上的狗儿惊恐,拼命往更高的地方攀爬。 “嗡嗡嗡……” “砰砰砰……” 百余骑战马轰鸣而过,无数男男女女痴痴呆呆看着成了刺猬一般的大树…… “箭——” 蔡鞗奔驰数十丈,调头再次狂奔而来,手中已经多了把弓箭。 “嗖……” “嗖嗖嗖……” …… “吁~” 蔡鞗勒住战马,手持着马刀指向呆愣愣看着满是短矛和箭矢的大树。 “杀!杀!杀!” “轰!轰!轰!” 两三百精壮汉子,每怒吼一句,脚步重重踏地一次,两三百人竟有了两三千人的威势,每一次怒吼踏前,手中利刃凶狠凌空劈砍,如刀枪之林挤压向数倍百姓。 “妈呀~” “逃啊~” 一人凄惨惊叫逃跑,无数人哭爹喊娘逃跑,看的方金芝一干人目瞪口呆,方腊却盯着满是短矛和箭矢的大树,好像并未注意到鬼哭狼嚎奔逃的百姓。 邓元觉不屑吐了口唾沫,说道:“一个死物而已,真当雕虫小技能吓得了和尚不成?” “百余骑……包括那娃娃在内,无一人失手。” 方腊突然开口。 “今日咱们也不是想要与他为敌,走吧。” 方腊率先抬步,一干摩尼光明教之人也不得不紧跟在后,与混乱百姓一同离去,骑在战马上,蔡鞗紧盯着人群中三五十人,直到他们离去,才一脸叹息看着眼前一地狼藉。 “若咱们再晚来个一两刻钟,苏府就该完了……十七,把苏三爷请来,让他兑现承诺。” “诺!” 十七抱拳应诺,不一会苏仁寿就被带到眼前,看着墙头上不时露着的家丁,蔡鞗不屑一顾。 “苏仁寿,你是想让我喊你苏三爷呢,还是叫一句三外公?” 苏仁寿哪敢再如之前,弓身小心说道:“之前都是苏家的不是,日后……苏家绝不敢……绝不敢再得罪了五公子。” …… 蔡鞗一阵沉默,冷脸点头道:“且不提官家会不会恼怒杭州城生的乱事,仅那些家族对苏家的恨意,想来苏家也绝不会好过了,聪明人就别做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情。” 蔡鞗转身走向对面一家破碎了的茶肆…… “给你半个时辰。” 苏仁寿提起的心没由来的一松,向着背影躬身一礼。 “仁寿不敢耽搁五公子时间。” 蔡鞗只是向后摆了摆,继续走向没了人的茶肆…… 第123章 你们不懂得感恩 “一个个不懂得珍惜,现在都该满意了吧?” 茶肆里除了一地狼藉,连张完好无损的桌椅板凳都无,看着一地破碎,蔡鞗叹气感慨,随意坐在茶肆台阶上,看着对面打开了府门的苏府,透过洞开的房门,看着里面慌乱人群,脑中却空白一片,不知在想着什么…… “十七……” “你说……为何官府至今也没有动用兵卒弹压?” “是官兵太过废物?” “害怕了打砸的百姓?” …… “太过废物……总得先打过,输了才知道是不是废物吧?连打都没打,就那些自大的没边的大头巾们,会真的承认自己是个矬宋?” …… “不是废物……他们又在算计着什么?完全放任激愤百姓四处打砸,朝廷不问责?” …… “问你也没有用,你也不会多说了几句。” 蔡鞗挠了挠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回头仰视低头看来的十七,天真灿烂一笑。 “若你将来娶了媳妇,每日这么无趣过日子,是不是太过无趣了?” …… “呵呵……” 蔡鞗再一次回头看向苏府,见空洞的房门走出百十人,为的正是年迈的苏臻,随手将手里石子远远扔出。 “还真是无趣的人啊……” …… 在苏仁寿提到“百万贯”时,整个苏家都沸腾了,没人愿意白白送出数十万贯,这会让整个苏家陷入极为危险之中,可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么死在乱民手里,要么成为朝廷刀下之魂,要么就拿出百万贯,付给台阶上娃娃数十万贯买命钱,苏家在与人对赌时,就已经没有了第三条路可走,要么死,要么活! 苏家走出苏府,第一眼就见到一娃娃坐在对面满是狼藉的台阶上,苏臻脚步微顿片刻,被苏仁礼、苏仁寿搀扶着走到托着下巴的童子面前。 一干苏家老少妇孺来到蔡鞗数步外,蔡鞗并未起身迎接,依然托着下巴静静看着低眉不语的苏臻。 ……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寂静,苏臻推开两个儿子,拄着手杖来到台阶前,弯腰低头行礼。 “苏氏苏臻见过五公子,您要的百万贯钱已经准备好了,苏臻有些事情疑惑不解,不知公子可否解惑……” “不能。” 蔡鞗扶膝站起,一脸笑容下了台阶,站在面无表情的苏臻身前,低头轻笑。 “不瞒苏老太爷,我其实更愿意苏家不再存在。” “记着了,事不过三,这是最后一次,下次,我会亲手毁了苏家,老太爷应该清楚海瑞商号的前身是怎样的存在。” 蔡鞗不喜欢眼前老人,在第一次见面时,心下本能的厌恶不喜。 小手摆了摆,十七抱拳微躬,挥手之下,数十人冲入苏家人群,接手属于蔡府的十余辆马车。 蔡鞗不愿理会苏家,话语说罢,带着百十骑率先远去,两三百汉子押着百万贯钱财和一车车书籍在后,苏臻心下恼怒,又唯恐被恼怒了的百姓围攻屠戮,紧紧跟在两三百汉子身后,整个苏家为之一空。 百十骑回到蔡府时,焦虑不安的绿桃远远的跑上前,也不怕高大战马撞伤了自己,张着的手臂就要接着蔡鞗下马。 “少爷,杭州城乱的紧,万一……呸呸……才没有万一呢!” “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她一个前厅伺候的婢女小丫头抢在大丫头春花身前,众人也只当别头没看见。 “本少爷的威武算是全毁在了你的手里……” “行了,别拍打了,还有正事没做呢。” 蔡鞗苦笑跳下战马,走向看来的阿侬、刘一刀两人。 “城内乱局不能太久,时间久了,贪婪就是脱了缰绳的野马,需尽快平息了乱局,阿侬师傅对杭州城了解不多,刘老带着人驱散人群,阿侬师傅、郭老、春花、琴娘以及学堂里的先生们,带着些仆役家丁在城内张贴告示,稳住百姓情绪。” 刘一刀、阿侬、郭涣等人抱拳领命离去,蔡鞗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吕秀才一干人身上,大步走向一干老老少少。 蔡鞗回返蔡府时,吕秀才就想上前,但一干冷漠学堂、随从护在左右,此时见他走向自己,忙迎上前躬身抱拳,说出的话语却让人厌恶不喜。 “百姓情绪激动、不安,想知道……想知道小衙内以多少价格收购了熟丝、锦帛?” 蔡鞗神色不变看着吕秀才数息。 “吕秀才,你是聪明人,此次杭州锦帛变故确实是个机会,有些人会掉了脑袋,有些人也会因此入了朝廷的眼中。” 小手摆动,示意吕秀才弯下腰身,在他耳边不屑低语。 “不知道吕秀才你会如何选择,选择百姓一边,还是朝廷一门?” 说罢,也不再理会了他,大步走到几十个老老少少人前,不等他们杂乱开口,小手就已经高高举起。 “第一点!” “蔡府知道朝廷封了与辽国市易,知道今岁锦帛价格势必会走低,所以才想要稳住锦帛价值,避免你们损失太大,但你们不懂得感恩!” “你们没有感激,有的只有对蔡府恶言恶语,人有七情六欲,蔡府有资格对你们厌恶不喜,换了你们是蔡府,也绝不会一边忍受自身损失,还要一边忍受你们的恶言恶语!” “第二!” 高高抬着的手臂,伸出第二根手指。 “锦帛价低,有朝廷封闭市易缘故,但有一点无可置疑,就是市面上锦帛过多,你们懂得粮多而伤农的道理,就算此时朝廷开了市易,夏税之时,锦帛价格也会要低于往年。” “第三,锦帛价格走低是大势所趋,即使苏杭各大商贾背弃了契约,你们也不能打砸烧抢,不满可以去官府状告,自有官府秉公执法裁决,今日不满,你们可以打砸烧抢,逼迫着他人答应你们的八百文、九百文、一贯钱,他日若还是不满,是不是同样逼迫着以十贯银钱买下一斤熟丝?蔡府可以同情遭灾的你们,但绝不屈服于任何强加的威胁!” “第四,你们是桑农,是织工,是丝绸商贾,但你们代表不了整个杭州府,代表不了整个江南桑农。” “综合以上四点,蔡府秉承着之前初心,可以不限量收购市面上所有熟丝、锦帛,可以提前支付桑农银钱,甚至给出每户不过二十贯两年无息借贷,帮助陷入困境桑农渡过困境。” “但是,此时收购的价格也绝不会是八百文或是九百文,具体多少,需桑农、织工、丝绸商贾代表共同商议,蔡府不愿你们遭受太大损失,但也绝对不愿做了冤大头!” “时间太过仓促,城内也未有稳定,最终收购价格将在三日后的百花阁议定。” 蔡鞗冷冷看过骚动却不敢争吵、谩骂的百姓,转身走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府门外的苏氏…… “娘,有刘老和阿侬师傅在,杭州城很快就会平静下来的,只是还需阿娘走一遭官府。” 纤细手掌伸出摘去小脑袋上一片枯叶,苏氏温和牵着他小手走入府内…… “娘亲做了些饭食……” 第124章 朝廷的先私后公 数百人汉子腰间挂着利刃,手中拿着坚硬棍棒,三五一群悍不畏死冲入人群,棍棒雨点落下,刚刚抢了不少财货的百十个浪荡子瞬间崩溃,哭爹喊娘四散而逃。 “打,给老子狠狠打——” 刘一刀一棍子砸倒怀抱着一匹绸子的汉子,随着他的愤怒暴吼,数百汉子挥舞棍子愈急切,混战更加惨烈。 “哎呦~” “小五衙内……小五衙内你……你不讲规矩……哎呦~” 一大汉正要怒骂,下一刻脑袋便挨了一棍,一边捂着鲜血淋漓的脑袋飞奔逃窜,一边死死护着抢来的银质尿壶,唯恐他人抢了自己的战利品。 “快……快逃……” “该死的……你们……不抢富户,还不让……哎呦……快逃……” …… 百十浪荡子四散而逃,数百短打汉子在老将刘一刀带领下,一个一个街道混战,海瑞商号名下打手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原海龙帮悍勇海贼,一种是辽国逃离的罪人,是辽国逃奴,都是悍勇亡命之徒,下手极狠,数百人三五一群混战,在方腊一干光明教大包小包,推着几十辆马车财宝逃出杭州城后,杭州浪荡子们哪里会是数百人“悍匪”的对手,若非不愿死了人,街面上早就横尸无数了。 在海龙帮数百汉子加入混战后,整个杭州城更为混乱,原本不知多少股浪荡子相互混战争夺,相互混战黑吃黑,在海瑞商号短短一个时辰砸翻十七条街后…… “狗二!你与老子的仇来日再报!今日蔡家不讲道义,若不干翻了该死的那帮海贼,日后谁都别想好过!” “癞子刘,你怎么说?” “砰!” “该死的……杭州不是大海,还轮不到一帮垃圾海贼猖狂!” “干了!老子与他们拼了!” “对!拼了!” …… 二三十个浪荡子头头,纷纷大骂不讲规矩,不去抢城内富户,却打劫他们的海瑞商号。 在刘一刀领着数百汉子连砸十七条街,砸到第十九条街时…… “过千人……过千人就能吓住了老子吗?” 刘一刀一脸的狰狞。 “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老子狠狠打!打死不论——” “打——” 双方很默契,都是用着棍棒,一群是每每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数百“悍匪”,一方是吃了大亏,丢了无数财宝的千余浪荡子,双方全了狠。 陪着苏眉阿娘吃了饭食后,正躺在浴桶里,准备好好洗个澡,静静思考些事情时,十七敲门走入…… “近两千人的混战?!” 蔡鞗蹭的站起,阴沉着脸跳出浴桶,绿桃正待大急阻止他出府冒险。 “男人的事情,女人不许插嘴!” 蔡鞗很是霸气,光着屁股扯下一块丝锦围在腰间,赤着脚大步走出门房。 “擂鼓聚将!” “学堂里所有学子、教头随小爷干仗!” 蔡鞗大怒,十七想也未想让人传令,绿桃还在傻愣愣看着暴怒的背影,脑中一遍遍闪现“男人……女人……”字眼,小脸渐渐绯红若三月之桃,当恼怒身影消失时才回过神来。 “少爷……少爷……甲胄……” 绿桃大急,手忙脚乱怀抱着皮甲冲出门房,追赶暴怒的身影。 “少爷……少爷……等等绿桃……” …… “咚,咚……” “咚咚……咚咚咚……” 学堂内突然响起震天战鼓声,正坐在府衙大堂的一干红绿官吏一阵呆愣,制置使陈建猛然站起,正待开口大怒,询问是哪个如此大胆擂鼓,苏眉转头看向战鼓方向,面上无一丝异样。 “陈大人不用担心,是讲武小学堂的战鼓,想来是我儿在聚将。” 一屋官吏全看向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的女人,娴静的如同静立的七月羞荷,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说了这般话语,但在座的都知道,眼前女人并不简单。 应奉局使朱勔抱拳说道:“之前数百近千暴民围攻蔡府,小衙内也未有擂鼓,此时……莫非蔡府生了变故?” 朱勔话语刚落,不等他人担忧,陈建猛然大喝。 “来人!” 一披甲将军模样汉子忙站了出来,弯腰抱拳。 “末将在!” 陈建阴沉着脸,说道:“立即带百人前往蔡府,若蔡府有任何闪失,太师饶了你,本官亦斩了你的头颅!” “诺!孙虎不死,贼人休想踏入蔡府一步!” 孙虎抱拳大步离去,厅堂内一阵寂静…… “唉……” 绫锦院使杨胜深深叹气一声,向苏眉抱拳道:“夫人能在危难之时仗义出手,咱家敬服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只是锦帛之事……不知夫人会以何种价格收购?” 苏眉一阵沉默,突然淡淡一笑,说道:“苏眉想知道,是公公自己询问,还是代表官家询问?” 杨胜、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应奉局使朱勔三人相视一眼,笑道:“咱家是官家的家奴,这有区别吗?” 苏眉微微点头,自顾自拿起奶白色斗茶,笑道:“公公话语是不错的,但眉娘知道,平头百姓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烦恼,公公自也有不时之需,人之常情。” “公公想要入场赚些银钱,苏眉自会退出,可若是官家,或是朝廷……苏眉和海瑞商号便要争上一争了。” 众人一阵沉默…… 杨胜见无人开口,低头将茶盏放到桌案上,双手拢在袖中…… “有意思了啊~人人都说先公后私,到了十夫人嘴里,竟然成了先私后公。” 苏眉笑道:“官家富有天下,朝廷手握天下之财,眉娘还就是不自量力想与官家,与朝廷争上一争,而且……公公话语也不对!” 杨胜眉头紧皱,看向同样有些不喜的陈建、赵约、朱勔等人。 “还请夫人赐教。” 苏眉一阵沉默…… “若公公,或是在坐的诸位大人,无论是谁以五十文至六十文买扑了市面上所有熟丝,眉娘和海瑞商号便退出此次买扑,若是官家或朝廷,苏眉便要拼死争上一争。” “看似先私后公,眉娘却以为,官家或朝廷参与买扑,为了些许财货,就要关闭市易,就要动荡杭州城和天下织锦,就要迫使天下桑农、织工受损,才是真正的先私后公!” 第125章 孙知府的大义凛然 “大胆!” “砰!” 杨胜呆愣尚未开口,孙沫淼猛然一拍桌案站起,怒视着低头饮茶的苏眉。 “莫要以为官家宠信蔡家,你就可以羞辱官家、污蔑朝廷,哪个给你的胆子?” 苏眉低头一阵轻笑,招手示意一旁伺候的婢女茶娘添加茶水,轻声说道:“杭州城大乱,城内遭受损失者无数,甚至有妇人遭受羞辱,有人丢了性命,敢问孙知府,官府千余衙役捕快在了何处?官兵又在何处?” 苏眉一一看向面色大变的一干官吏,纤手指了指门外,笑道:“我儿正在擂鼓聚将,我儿正在调动学堂里的娃娃、教头,正在调动蔡府可以动用的一切人手,孙知府,眉娘想知道,官府此时在做什么?只是在这里喝喝茶,谈论风月歌赋?” “你……本官耻于与你解释!”孙沫淼冷哼,心下对陈建、赵约、朱勔、杨胜等人很是不满,只是冷冷看着毫不在意的女人。 苏眉一脸的无所谓,笑道:“知府是苏州孙府之人,孙府亦在此次苏杭锦帛买扑之列,按理说,孙知府当竭力弹压城中之乱,否则的话,杭州的不作为一旦传入苏州,苏州对锦帛价低不满的百姓亦会四处打砸劫掠,可杭州街面上并无官府衙役捕快。” “这就奇怪了啊~” 苏眉摇头轻笑:“街面上不仅没有官府衙役捕快弹压,亦无兵卒安定民心,苏眉会如何作想?是孙知府太过昏庸无能,还是……还是朝廷不允许孙知府弹压?” “大观年间,三丁税绢一匹,今时一丁税绢一丈、绵一两。” “两浙路197万户,江南西路户166万,江南东路户1o1万,福建路有户1o6万,淮南东西路13o万户,川峡四路总计有2oo万户,荆湖南北路户14o万,广南东西路8o余万户,纳绢2oo余万匹,绵3oo余万斤。” “去岁时,大宋朝各官府织院一共产出锦、绮、鹿胎、透背1o1o匹,罗1o6481匹,绫449o6匹,绢28761o5匹,絁、纱、隔织、通身6611匹,?468744匹,杂色帛565131匹,丝绵456585o斤。” 苏眉神色淡然,缓缓说出一系列数据,说道:“虽无法得知今岁确切产出,仅从去岁产出锦帛、丝绵数据亦可知,我朝桑农所产熟丝当在五百万斤、杂绵八百万斤左右,而朝廷占有多少?绢两百万匹,丝绵三百万斤!” 苏眉看向神色怪异的杨胜,笑道:“朝廷已经占有了天下一半熟丝、丝绵,敢问公公,朝廷若为了私利而动荡杭州,致使桑农损失无数,苏眉不自量力与朝廷争夺锦帛,是为私还是为公?” 杨胜笑道:“夫人问咱家,咱家可没了法子给夫人答案,或许也只有询问了太师才能让夫人满意吧?” 苏眉同样一笑,说道:“老爷身居朝堂自有其艰难,眉娘只是一民间妇人,虽自不量力亦要勉力一试。” “公公与诸位大人想要分一杯羹没问题,在苏眉看来,诸位能够私人入场,也是与眉娘分担些财力不足的风险,虽有私利之嫌,对稳住天下桑农之利却有裨益,而朝廷却在夏税将至之时,在每年熟丝、锦帛价值最低时封闭了与辽市易,虽朝廷明为公,苏眉却以为是私欲,故而……” 苏眉停住话语不再多言,静静饮着茶水…… 原本苏眉母子以为是“联金抗辽”引起的灾祸,但杭州官府的不作为让人很是怀疑,在蔡鞗从苏府返回后,在与苏眉在饭桌上提起了心下疑惑,母子两人心下就有些猜疑,但又无法肯定,而现在,经过一番试探后,苏眉可以完全肯定,此次锦帛祸乱绝对有朝廷的身影。 自从蔡鞗与苏眉透露了些十余年后蔡家命运,在确定了心下猜疑后,苏眉对身在开封的蔡京很是不满,母子两人在杭州竭力改善蔡府的名声,而他却在京城一再做出损害百姓利益之事。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更何况还是要人一家老小的命之事,确定了是朝廷刻意引了桑农灾祸,至于缘由,不用厅堂内任何人解释,苏眉也能猜测出一二,无非还是朝廷用度不足缘故。 确定了,苏眉暗自恼怒,没有与突然聪慧了儿子商议,断然决定要与朝廷,与蔡京掰上一掰腕子。 出去查探的军卒急匆匆走入,得知了一场竟有两千人的混战后,苏眉再也无法安坐于堂,急匆匆带着人返回蔡府,而一屋之人却沉默不语…… “唉……” 廉访使赵约叹气一声,看向陈建、朱勔、杨胜三人,苦笑道:“朝廷财赋不足以用,官家又有用兵北辽之愿……怎么办?” 赵约开口,几人便知道在说着什么,他们入场也只能赚些小钱,而且风险同样巨大无比,不仅可能影响了自家仕途,还有可能损失无数银钱。 朱勔皱眉道:“十夫人不满,咱们也只能将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城,至于私人名义入场……” 朱勔摇头说道:“咱们的家财根本无法与十夫人相较,一旦动用官府钱财,十夫人必会与苏杭商贾们一般无二抬高价值,若将价值抬的过高,朝廷即使全部买扑了天下锦帛也赚不了多少钱财。” 陈建、赵约两人微微点头,杨胜叹气道:“若咱们以私人入场买入锦帛,以咱们财力根本购买不了多少,若朝廷恼怒,继续封锁辽国市易,不仅赚取不了多少,还可能与如今的苏杭商贾一般无二凄惨。” 赵约叹气摇头道:“太师精明一世,让十夫人重掌蔡府家业却是大错特错,怎么办吧?城内还正乱着呢,是不是先平定了乱局?” “不可!” 就在掌管义勇军的陈建开口,孙沫淼竟意外的开口反对,让厅内一干人很是意外。 孙沫淼面无表情说道:“孙某也听说了女直人起兵作乱,趁着辽国力弱之时,我朝正可一雪百年之耻。” “之前正如杨公公所言,桑农之田,一年可产二十斤洁丝,数十斤杂绵,纵使今时洁丝仅四百文之价,亦比稻谷农人所得多上两分。” “夺回燕、蓟、瀛、莫、涿、檀、顺、云、儒、妫、武、新、蔚、应、寰、朔十六州是国事,是为公!” 孙沫淼一脸郑重道:“商贾眼中无国事,所见只有眼前三尺之物,又怎能理解国之大志?孙某以为太师之虑亦无不可,桑农暂时损失些钱财亦无不可,此时一旦迅稳定了城内局势,海瑞商号就会在太师答复前吞下无数洁丝、锦帛,孙某以为,保持现状或许对朝廷更为有利。” 孙沫淼话语说的大义凛然,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应奉局使朱勔、绫锦院正副大使杨胜、孙会……一干人却有些异样,怎么感觉……知府大人是在报复了离去的女人? 第126章 两千人混战乱局 几个杭州大佬相视对望后,点头赞同了知府孙沫淼话语,在几人离开了厅堂,知府大人一个人坐在厅堂许久…… “来人!” 寂静厅堂内突然一声暴喝,守在门外的管事慌忙低头走入。 “老爷。” “立即派人去苏州,告诉了三叔务必带着老小离开,务必让三叔多遣派些人前往江南各府县,就说……就说杭州以一贯钱收购熟丝。” 孙沫淼一脸阴沉摆手,管事忙退出厅堂,脚步急切离开了府衙。 “哼!” “贱婢!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接下数百万斤锦帛!” “蔡京老贼……老夫倒要看看,你是开市,还是不开?” “哼!” …… 苏眉得知了两千人混战,心下担忧异常,唯恐混战中伤了儿子,一再催促马车加,等她回到蔡府时,哪里还有儿子身影? “去南大街!” 苏眉担忧儿子,蔡鞗同样担忧刘一刀吃亏,再次聚起数百人,等到数百人赶到混战现场时,双方已经混战在了一起,或许是避免误伤自己人,无数浪荡子头上裹着红色头巾。 “打,给老子狠狠打——” 刘一刀在人群中暴吼不断,混乱场面更是咒骂声震天。 蔡鞗大致扫视了一眼混乱情景,见自己人虽被数倍人围攻,并未崩散痕迹,反而有压着无数混乱浪荡子迹象。 “传令,所有人跟着小爷冲。” “杀——” 蔡鞗率先狂踢战马,手中两尺刀刃翻转,率先冲出,十七和一干亲随大惊,忙狂踢战马跟随,数十孩儿军死士紧紧护在左右,数百骑军、步军全举着刀子杀向东北混乱人群。 “砰砰……” 战马在数百米加后,马加到了最大,都是百战老马,遇到震天喊打喊杀声时,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兴奋异常,拼命撞击无数红头人群。 “混蛋——” 浪荡子狗二大怒,指着无数翻转刀子的孩儿军大骂。 “无耻蔡家——” “兄弟们,他们不讲规矩,动了刀子——” “给老子狠狠杀——” “杀啊——” 数百人夹杂着百骑轰鸣杀入混乱,同样被无数人察觉,刘一刀精神大震,仰天大笑。 “兄弟们,少主来救援咱们了,给老子狠狠打——” “杀啊——” “杀啊——” 无数人仰天怒吼,浪荡子们却是怕了,私下里堵着人,抓了人,或许敢用刀子杀人,将人沉了湖水,可若正儿八经混战群架,哪有动刀动枪的场面,狗儿不暴怒指着人大骂还好,无数浪荡子回头见到数百人杨着刀子乱劈,人群一个个哀嚎栽倒,撞飞的人更惨,全成了马蹄下冤魂,吓得纷纷散开躲避…… “他们不讲规矩——” “兄弟们,拔刀子——” 顶着满脑袋鲜血的赵四刚要从地上爬起来,愤怒暴吼丢下棍棒,刚要拔出刀子,下一刻,一脸绝望看着刀刃砍来,竟被吓傻不敢闪躲。 “砰!” 十七挥刀而过,厚实刀背再次将人砸翻在地。 “老子……老子死了……老子死了……” 赵四栽倒在地,恐惧让他忘记了脑袋传来的剧痛,爬起来惊恐大叫,下一刻又一战马飞驰而过。 “砰!” 赵四飞出丈余,口吐鲜血,嘴里还在拼命惨叫“死了死了”话语…… “杀——” 蔡鞗挥舞马刀,却连一个人都未打到,一群孩儿军、学生唯恐他出了意外,紧紧护在左右,根本没有机会砍到任何人。 “杀——” 蔡鞗挥舞马刀,折转冲向西北,百十骑一马当先,十余马术教头配合着数十孩儿军拼命狂冲,战马嘶鸣不断,为身后尾随着的数百人冲开混乱人群。 “杀啊——” 配合着蔡鞗暴吼,数百人跟着暴吼不断,所过之处,无数红头巾如同割韭菜纷纷栽倒,让无数红头巾恐慌,纷纷躲避骑军锋芒,混战人群被锋利战刀迅撕裂开来。 “杀——” 海瑞商号的压力骤然减轻,无数人怒吼挥舞棍棒,三五一群,纷纷将惊慌失措敌人砸倒在地。 “大哥,顶不住了,赶走走,再不走……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砰!” “哎呦~” 一小喽啰冲着脑袋鲜血淋漓的狗二大急,还没喊完话语呢,就被一棍子砸倒,狗二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大哥……” 小喽啰傻眼了,伸出手臂就要抓着什么,一只大脚瞬间踩在他背上,跳起来照着狗二后背劈砍砸下…… 小喽啰也不知道大哥逃没逃得掉,在昏迷前,只是看着无力无数腿脚闪过…… 数百人的生力军加入,胶着在一起的混战如同雪崩式崩塌,无数红头巾崩溃四散而逃,无数人举着棍棒刀剑追杀,一条街一条街的追杀,整个杭州城大乱。 “砰砰……” “该死的……开门!开门!” “大哥快走!该死的海贼又杀来了……” “快走——” …… 一伙红头巾疯狂敲砸街道上紧闭着的店门,结果却无人应和,身后再次出现的汉子让人畏惧。 无数人四散而逃,无数人疯狂追打,杭州城大乱,怪异的是,所有庭院、店铺、阁楼全都静悄悄,仿佛一座死城一般。 大乱的杭州城引起了另一群人的关注,不时就有喽啰狂奔而来,汇报着城内混战结果。 “教主,咱们是不是帮一下邢老虎他们?” “万万不可!” 冲波龙乔正与邢老虎有些交情,听着兄弟送来的探报,有些急了,刚开口就被包道乙断然打断。 包道乙郑重抱拳道:“咱们万万不可乱动,一者五千义勇军就在咱们五里外等候,随时可杀入城内,二者……咱们已经答应了那娃娃,若此时帮了邢老虎他们,不说咱们来的三百兄弟能不能挡得住义勇军和那娃娃,就算挡住了,日后还如何合作?况且,此次那娃娃也是在帮了圣教……” “帮了咱们?和尚以为是咱们帮了蔡家!”邓元觉不满包道乙每每替蔡鞗说话,瓮声瓮气道:“若没有咱们相助,蔡家休想如此低价买了百姓锦帛,咱们赚了小钱,大头全让他得了,凭啥他说如何就如何?” “那你想如何?舍下车里的金银财宝,带着三百来兄弟杀入城内,再被官兵四处追杀?”方金芝猛然开口,不满道:“那小贼只是四处打人,没有把人抓起来关入大牢,咱们就算入城,就算帮了邢老虎,三百来兄弟,谁能保证不被官府捉到了一个?万一被那小贼知道了咱们相助,激怒了他,十万教中兄弟会死了多少人?你来承担吗?你承担得了吗?” 方金芝莫名的恼怒,说道:“那小贼虽可恶,话语却也没错,天时地利人和,两家信任联手,这就是人和,不住让各地锦帛送入苏杭,咱们却站在外围居高临下,伺机而动,犹如身居高岗俯视苏杭不良商贾之敌,已是占据险要之地,锦帛价值骤然降低近半,桑农民心恐慌,正是起事天时,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手,这才得了无数钱财,正是功成身退之时,此时不退,何时退走?” 第127章 最凶狠的反击手段 一干短身汉子看着方金芝的目光很是怪异,而他们的目光也再次激怒了暴躁的小辣椒。 “看什么看?” “我难道说错了?两家联合,相互信任、精诚合作,这是人和,现在咱们却要帮着邢老虎,不说背信弃义,那邢老虎与咱们是一条心?他们正四散而逃呢,万一咱们加入,他们将咱们当垫背的,自己逃了怎么办?” “现在是邢老虎四散而逃,咱们一旦加入,如同深陷泥潭,就是城外官兵不前后夹击咱们,咱们已是没了地势之利,最重要的是‘天时’不对。” 想着当日听着的课讲,方金芝心下也不知是如何的心情,冷脸说道:“天时是四季春秋,火烧三军是天时,水淹七军是天时,草船借箭是天时,天时是四季春秋,也不是四季春秋,而是时机。” 方金芝瞪向邓元觉,说道:“那可恶小屁孩为何两三个月前张贴告示,之后又三两个月没有动静,还不是在等待今日时机,等待帛锦价格降低,还不是等桑农恐慌不满?此时又是什么时机?是可恶娃娃追着邢老虎打!是数千义勇军虎视眈眈!” “可恶娃娃说了,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说的就是,即使咱们赢了也要损失很多,那邢老虎死活与咱们又有何干系?凭什么要救他?抢钱财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羞辱妇人?就算被小屁孩抓了、砍了脑袋那也是他们活该!” “哼!” “小屁孩说了,打仗最重要的是目的!咱们的目的是什么?是钱财!是给五行旗购买生铁打造兵器!为了一个浪荡子外人,凭什么要拿五行旗的刀兵甲胄冒险?!” 方金芝一脸的恼怒,也不管一旁的是不是他的老爹、兄弟,扛着小瓜锤就走。 “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 一干人很是无语看着踢打看守几十辆马车的喽啰,指挥着人拖拉着马车准备离开险地…… 见无人开口,包道乙心下叹息,向着众人一一抱拳,苦笑道:“圣女火气大了些,老道却以为圣女话语并无过错,咱们……” “天师莫要说了。” 方腊冷脸摆手打断,双目一一将人看过。 “城内太过混乱,义勇军距离咱们仅有五里,须尽快离开此地,钱财绝不能丢失了!” 看向玉爪龙成贵说道:“成贵兄弟和天师留下善后。” 成贵抱拳,包道乙稽。 “谨遵教主法旨!” 方腊抬头看向远处恼怒呼喝喽啰的女儿,冰冷的脸有了一丝柔和…… 摩尼光明教不敢久留杭州城外,借助渐渐黯淡的天色一路向南,隐入山中消失不见。不仅他们在注视着城内乱局,城外焦躁不安的义勇军同样双眼溜圆,恨不得立即杀入城内,也好趁机财,只是…… “将军,城内都乱了一日,若……若再不入城,油水可就……那个……不知会有多少百姓遭难……” 盔歪甲斜的牛敢有些尴尬挠头,都保刘士勇“砰”的将节符砸在桌案上。 “老子不敢抗命,你若有胆,可以领所部杀入城内!” “将军……唉!” 牛敢张嘴两下,再次一屁股坐下,一脸的肉疼不舍。 “也不知制置使大人是如何想的,怎么就放过了这么好的财机会呢?” 一个又一个消息传来,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杭州骚乱即将落幕,一屋子将领哀叹连连,哀叹错失百年不遇的财机会,将领们哀叹,都保刘士勇同样惋惜连连,可桌上放着该死的节符,没有调动军令,谁也不敢明着冲入城内。 数千义勇军翘以待,又惋惜哀叹,城内纷乱争斗正如军中探子所报,随着夜色渐渐笼盖大地,城内烟火渐熄,无数相互搀扶着的汉子各自打道回府,人人带伤,即使孩儿军死死护着的蔡鞗,腿脚也不知被谁狠狠抽了一棍,在苏眉、绿桃、春花一干人搀扶着下了马,掀开裤子察看时,才现左腿已经肿胀了数圈,看的绿桃直落眼泪。 “没事,只不过被人打了一棍子,比起他人,我还算好的呢!” 说着无所谓话语,缩在一起的小脸、无法沾地的腿脚已经出卖了他的坚强。 看着儿子额头冷汗直冒,苏眉弯下腰身就要背着入府,蔡鞗笑道:“孩儿今日如同大将军冲锋陷阵,若让人见了娘亲背负,大将军又成了开裆裤小屁孩~” 终究还是腿脚伤的太重,甚至有左腿断了的错觉,嘴里说着笑,身子还是趴在她的背上。 “罢了罢了,大将军太遭罪了,还是做娘亲的开裆裤孩儿舒服些。” 苏眉沉默不语,背着儿子走入蔡府,母子两人只是静静享受着一路的宁静祥和…… “正如我儿所想,这场灾祸是朝廷……是老蔡太师刻意引的。” 苏眉将儿子放在床上,小心帮他退下本该宽松裤子,看着肿胀、青紫腿脚,终究还是开了口。 蔡鞗看着蹲在地上,低头沉默的女人,心下也不知是怎么的滋味,替眼前女人惋惜,哀叹她的命运,还是该悲哀自己生在这样的家庭,或是对远在京城的蔡京愤怒? “嘿!” 蔡鞗莫名其妙一笑。 “老蔡啊老蔡,亏了你跑去了开封,若要是在了杭州城,这日子可是没法过了!” “成,你想开仗,那就开仗好了,别以为朝廷有权有财,就可以想咋整就咋整!” “哼!” 蔡鞗冷哼不满,苏眉担忧揉着他小脑袋,笑道:“鞗儿还年幼,咱娘俩不与老狐狸争,随他去吧。” 蔡鞗张了张嘴,想要反对,最后还是无奈点头答应。 “好吧~老蔡太过奸猾,又有大宋朝权柄,咱……低头。” 看着他一脸的失落,苏眉想笑,又有些好奇,说道:“朝廷想要插手帛锦,无论如何咱们都会输,即使低价买来帛锦、熟丝,若无法贩卖出去,一切还是徒劳,难道鞗儿真有法子反败为胜?” 蔡鞗一阵沉默,知道她说的都对,朝廷有足够的钱财,有难以企及的权利,只要封锁了道路,对海瑞商号进行彻底封锁和打压,结果不言而喻,但是,这个世界并非仅仅只一个大宋朝,仅一个大宋官家! 翻身躺在床上,小手指向北方,不屑道:“女直人越来越不满辽国的逼迫,今岁女直人也换了个头领,一个敢无视辽皇的女直头领。” “新官上任三把火,那完颜阿骨打必然会在秋冬攻打辽国,辽国一旦军事失利,内部又有诸多不满,只要有人告诉耶律延禧如何转移内部不满,如何消弭对战女直人失利带来的影响,只要告诉耶律延禧北面吃亏南面补上,让辽国对大宋朝开刀,娘亲觉得结果会如何?” 第128章 老蔡来了也没有用 苏眉大惊失色,捂住他的嘴,一脸的惊慌失措。 “鞗儿万万不可胡说,会……会……” 蔡鞗轻轻拍着捂着自己小嘴的玉手,双手将身体支撑坐起,一脸的苦笑。 “娘亲莫怕,孩儿就是这么一说,也只在娘亲身前说了,不会乱来的,除非……除非老蔡真的要逼死咱们娘俩。” 蔡鞗怀抱着苏眉手臂,安慰道:“大头巾们太过猖狂自大,有时候,若不让他们吃了亏,自大的他们也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太过猖狂自大会毁了这个天下的,当然,这些也只是最坏的选择,孩儿在有路可走时,是不会乱来的。” 感受着她的慌跳,蔡鞗决定转移话题,说道:“如果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就会有商贾想着去经营;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有人毫不犹豫去做;如果有一倍乃至更高暴利,即使犯罪也在所不惜!” “去岁的熟丝价格是一贯钱左右,此时只有四百文一斤,已经过了一倍的价值,关闭了辽国市易后,一旦开启,短时间内,必会获得巨大利益,老蔡眼红动手也算正常,可若咱们将价值抬高到了六百至七百文后,与往年相比,熟丝利润只有百分之五十,虽获利也多,却不再值得朝廷动用国家机器争夺,再加上杭州城的混乱造成的影响,朝廷当会犹豫不决。” 蔡鞗冷静分析,苏眉也神色认真严肃,点头道:“鞗儿说的不错,江南一年产出熟丝四五百万斤,朝廷占去半数,剩下的若只有五成之利,所获也只有百万贯,今日杭州祸事,损失就要过两百万贯,更是影响了整个江南,江南为朝廷提供了七成赋税,老蔡太师绝不敢为了百万贯折损整个江南赋税!” 蔡鞗微微点头,说道:“既然知道前后因果,也就有了法子应对,孩儿腿脚伤了,无法前往百花阁,况且今日孩儿闹腾也大了些,不宜再次出面,就由娘亲主持收购熟丝、帛锦。” 蔡鞗在苏眉面前江底亮了个清楚,自也没什么可以担忧得了。 一匹十丈,朝廷为了养活百万兵卒,为了能够获得足够的赋税,强行配给盐巴,高赋税之下,民间铜钱不足,不得不用帛锦代替银钱缴纳赋税,就有了“身丁钱”,就有了“每丁纳绢一丈、帛一两”身丁钱。 大宋朝与蔡鞗所知各朝不同,是个纯资本的朝代,并不禁止民间相互吞并田地的年代,其他各朝代,即使严控土地流失,百年后,百姓手里的土地也会逐渐流入少数人手里,更何况根本不禁止土地吞并的年代。 开国时,无论如何平均分配,在不禁止相互吞并的年代,百年过去,此时又有多少人手里有田地?又有多少人手里有自己的桑田? 一丁一丈,以最低等级绢绸计,也只有一两的丝,一丁一年也只缴纳二两蚕丝,一家三丁计,只六两丝,相比一亩上等桑田可产出二十斤丝相较也确实算不得什么,蔡鞗却知道,账不能这么算。 一亩上等田确实可以产二十斤丝,但这是最佳情况,一旦蚕宝宝病死,一旦不及时处理,化蛹了的蚕钻出蚕茧,成了废茧,产量就会大幅度减产,更何况,一般桑田也根本产出不了二十斤丝,更多的人也根本没有桑田。 没有桑田,只有两个法子才能交了赋税,要么购买,要么成为佃户,向地主缴纳七成赋税的佃户。 不身处这个时代,蔡鞗永远无法理解这个“富庶”盛世下百姓的艰辛,对朝廷作为也有些恼怒。 苏眉主持收购帛锦、熟丝之事,蔡鞗也只能躺在床上养伤,绿桃则一脸兴奋挑拣抢来的财货,至于顾琴娘则与郭涣躲在书楼里,整理各家书楼典藏书籍,刘一刀、阿侬、十七数百近千人,人人带伤,所获却多,全是从抢掠打砸的浪荡子手里黑吃黑抢来的财货。 “少爷,您看,这么大的东珠!” 绿桃小脸绯红,一副小财迷般向他展示自己所获三四十颗龙眼大小东珠。 “少爷,少爷……” 蔡鞗被她吵烦了,无奈扔下了笔,看着她又捧出一些猫眼石、琉璃珠…… “不能吃不能喝的,有这么让你兴奋吗?” “少爷,这些……这些很贵的!一颗这般东珠价值百贯呢!” “百贯……那你知不知道,少爷我这一封信件价值多少?” 绿桃伸头去看狗爬的字,很疑惑说道:“少爷不是与老爷写信吗?很值钱么?” 看着啥都不懂的丫头,蔡鞗一阵无语,伸出一根手指。 “一万贯?” …… “十……十万贯?” 绿桃凤眼溜圆,一脸难以置信吐出“十万”来,蔡鞗苦笑摇头。 “十万贯……你觉得,为了十万贯银钱,本少爷会给老蔡太师写信?没有一百万贯,本少爷才懒得动笔呢!” “……” “别不信。” 蔡鞗再次捡起笔,书写着狗爬的字迹,不时还要翻看曾经做过了的笔记,写上一系列数据。 听了“百万贯”三字后,绿桃也终于安静了下来,春花、夏荷、秋月、冬梅四大账房丫鬟重回账房,整理无数财物,蔡鞗身边没了贴身照顾大丫鬟,绿桃也终于得以自由,重回了蔡鞗房里。 “梆梆……” 几声房门轻响,绿桃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职责,忙跳起去开门,见是大丫鬟春花,神情竟有些扭捏不自然。 “春花姐……” 春花只是微笑点头,这才走到依然低头书写信件蔡鞗床前。 “少爷,这是刚刚整理出来的账册。” “嗯,先放一边,一会再看。”蔡鞗头也不抬。 唯恐他腿脚不方便,春花将账册放在床头,又转身为他倒了杯水,说道:“春花前来时,孙知府来了府里,说是送来了封三少爷的信件。” “嗯?” 蔡鞗一愣,有些不解看向有些娃娃脸娇媚春花,皱眉道:“三兄来信?三兄难道想插手帛锦?” 春花送上茶水说道:“好像并非如此简单,三少爷信上并未说了什么,反倒是孙知府左言右顾,好像并不希望咱家将熟丝抬高了七百文。” 蔡鞗一阵沉默,缓缓点头,不屑道:“从四百文的价格骤然抬高到了七百文,这是谁也没能想到的,将几近崩溃了熟丝一下子抬高了将近一倍,虽达不到去岁价值,但杭州经历过一次劫难动荡后,桑农、丝绸商贾自也不会再有不满声音。” “没人不满,各项交易得以顺利进行,就算老蔡太师亲自来了杭州又能如何?” “拖延时间……” “呵呵……” 第129章 落井下石 “你……你们干……干什么……” 苏仁礼想要挡在制置使陈建身前,下一刻就被军卒一巴掌拍翻在地,正当军卒还要踢打…… “哼!” 陈建不满冷哼,打人军卒忙低头退到一旁。 看着苏仁礼惊慌,一干苏家老少畏惧,陈建心下生出一股莫名的恼怒,大步走到跪了一地的苏家面前,一一将人看过后,最后江目光落在满是老人斑的苏臻身上,一脸的冷漠无情。 “苏老太爷,百万贯钱财可不够平息官家的怒火。” 苏臻低头一阵沉默…… “敢问陈大人,我苏家究竟犯了什么罪过?” “哈哈……” 陈建一阵仰头大笑。 “犯了什么罪过?苏老太爷,看来你是真的老了!” 苏臻面无表情,说道:“苏家一无杀人,二无奸淫劫掠,至于陈大人所言生意上的事情……,老朽与苏家经营不善,官府的买扑契约,连同桑农的洁丝买扑契约已经卖给了蔡家,老朽想不明白,我苏家又哪里触犯了律法?陈大人纵兵扰民,就不怕官家怪罪,不怕天下百姓悠悠众口?” 陈建一阵无语,又是一阵轻笑,说道:“苏老太爷果然厉害……确实,正如苏老太爷所说,苏家的买扑契约已经卖给了蔡府,一贯钱买扑,五百文售卖出去,损失的也只苏家,本与本官没什么关系,生意么,有赚有赔,商贾相互间转卖买扑契约也是常有之事,并不触犯了我大宋朝律法。” “但是!” 陈建微微倾斜了身子,不屑笑道:“苏老太爷,相互转卖买扑契约不犯法,可若心怀不轨,故意动乱杭州城安稳,这就有意图作乱,[豆豆小说 .thedu]意图造反的嫌疑!” “你……你血口喷人!”苏臻面色大变。 陈建轻笑道:“是不是意图造反……苏老太爷心下清楚,来人,将苏家上下全部押入大牢,若让一人走脱,小心你们的脑袋!” “诺!” 一干兵卒轰然应诺,纷纷上前锁拿苏家老小,场面顿时大乱。 “你……你们干什么……” “太师……太师绝不会放过……” “老爷……老爷……” “苏家……苏家是无辜的……陈大人……陈大人……” “苏眉、蔡鞗小儿,老夫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娘……娘……呜呜……” …… 苏家大乱,无数军卒蜂蛹而入,一个一个房院搜查,即使是老鼠窟也要搜上三遍…… “大人……大人……” 一军卒拿了件黄袍一路奔到陈建面前。 “大人,找到了!” …… “大人……大人……” “扑通。” “大人,小的现一封未有烧尽信件……” …… “大人……大人……” …… 一个又一个军卒自后院狂奔而来,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罪证”,苏臻指着冷脸的陈建大骂。 苏家满门数百人成了囚徒,门外无数百姓大声叫好咒骂,与苏家一般的还有几十家,几乎无一例外的搜出无数造反作乱证据,短短三日,杭州府衙大牢人满为患,哭声震天…… 蔡鞗躺在床上依然入故,依然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在家读书,这让每每前来的苏眉很是诧异。 “梆梆……格……” 房门轻响,入房便见儿子依然低头在床上摆弄着什么,苏眉端着莲子羹来到床头坐下,一边收拾床上小木桌的杂乱,一边将汤水送到他手里。 “鞗儿真不打算救下了苏家?” 蔡鞗三下两下将泛着丝丝凉意莲子羹倒入肚中,又拿起一旁的湿巾很是擦了把脸,一边拿过笔纸,一边开口说道:“孩儿很是不喜欢眼里只有利益的苏家,再说了,也不是孩儿不想救,但杭州城的损失总要有人负责吧?那些遭了劫掠打砸商贾们一致指证苏家,孩儿能怎么办?” 苏眉将床上的杂乱大致收拾了下,坐在一旁看着他设计的图纸,说道:“看着像是纺织一类的机子。” 蔡鞗笑道:“娘亲可莫要瞒了孩儿,孩儿是去了老寨的。” 苏眉温和一笑,也不解释私下里让人偷偷做纺织机子事情,又将话题扯到了外面纷纷扰扰。 “娘亲可不认为,若我儿真的想要营救会没了法子。” 蔡鞗用着三角板一边作图,一边笑道:“老蔡应该还在犹豫不决,只是杭州官吏没有在此次动荡中获得多少利益,而且一直待在城外的义勇军也有些不满,这个时候,咱们不能太过插手,而且此时的他们已经眼红咱们赚的银钱了。” 苏眉微微点头,虽然将熟丝价格从四百文抬升了七百文,不说熟丝帛锦会在之后一年里垄断赚取了多少钱财,仅黑吃黑所获钱财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当然,她也能理解了官府的恼怒,谁让她们母子几乎掏空了整个杭州各大家族的家底了呢。 各大家族,不仅仅有着难以计数的真金白银,还有无数店铺、田产、房契,真金白银可以被闯入的浪荡子抢了,桌椅板凳什么的都可以抢了去,但店铺、地契什么的固定资产却无法抢了去。 局势稍平定后,蔡鞗就让人寻到了各大家族,不仅半价收购了他们手里的买扑契约,更是连同各家的固定资产也一并半价收购,用黑吃黑的钱财,用他们的钱财收购他们的产业,即使苏眉也被他的异想天开吓住了,可事实上,本应该是天方夜谭不可能的事情,偏偏还就让他做成功了,事后,苏眉也不得不承认,各大家族实则已经没了太多选择。 各家族确实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买扑民间百姓的熟丝帛锦契约,他们可以舍去预付款而违约,这种违约在大宋朝并不算太过稀奇,损失的也只是预付款,但官府织院的买扑契约却必须履行,经过无数人的打砸抢掠,他们哪里还有资格履行?将官府买扑契约转卖出去也成了必然,即使半价也要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官府的买扑契约很容易半价得到,各家的固定产业却很难得到,换做是苏眉,也绝不愿意卖掉自己的根基所在,事实上还就被蔡鞗以半价的价钱买下了,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他们对杭州城造成的灾难必须要有人负责。 负责,说的好听些,其实就是花钱消灾,就是用银钱砸杭州官吏,直到让杭州大大小小官吏们满意。 过千衙役捕快未有捞到好处,数千义勇军只能待在城外,各衙门官吏屁个好处未有捞到,全眼巴巴看着蔡府拖拉银钱,七老八十的老狐狸们很清楚,如此之下,官府的贪婪是没有底线的,如何保住现有的财产就成了最紧要事情,而蔡鞗在最关键时候,为他们提供了最紧迫需求,但是,即使蔡鞗也一时未有意识到,此时已经不仅仅是杭州城官吏的事情了,更为严重的是朝廷的贪婪,而这些也是在之后愈演愈烈的流言,蔡鞗才意识到了不对来。 第130章 棉布替代帛锦设想 遭受重创不会毁灭一个家族,可若连底裤都没了,还要面临牢狱、流放灾祸时,就会考虑断尾求生,就会考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会竭力保住东山再起的资本。 用于流动的资本没了,仅剩下了固定产业,一时半会能提供巨大资金收购他们店铺、田地的,只有蔡鞗。 看似不可能,看似蔡鞗一手摧毁了各大家族,双方成了死敌般存在,当真正面临生死危机时,一切反而并不是这么重要了。 “要么全家死绝,从此杭州城再无你们的痕迹,要么给你们子孙留下东山再起的机会,半价收购你们的田地、店铺,蔡府会保护你们仅有的财富,杭州城还没人敢上蔡府闹事!” “老蔡太师守不守信誉,那是老蔡的事情,但你们应当知道,娘亲和海瑞商号从未侵吞过你们的产业,就是去岁盐巴的事情,那也是你们动手在先,今岁帛锦祸事之前,也是阿娘想要稳住价值,四百文低价时,依然是阿娘将之抬高到七百文收购,所以,你们应当知晓阿娘与海瑞商号信誉如何。” “此次灾祸必须要有人或是一些人来承担罪责,砍头也好,流放也罢,在无数百姓被迫‘造反’的那一刻,结果就已经是铁板上钉钉子,但即使是砍脑袋,也只是你们这些人的一部分,你们家族依然会有家小活的好好的,即使你们的家小会流放到岭南之地,也依然活着。” “小爷不敢保证别的,但有一点可以保证,活下来的,你们的钱财依然是你们的,即使流放到了边地为奴,小爷也会用你们的钱财帮着还了自由,会将你们的钱财还给你们的家小,至于能不能东山再起,重新杀回杭州城,甚至寻小爷报仇,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当蔡鞗让人将这些话语带入各大家族,结果就没了意外,各大家族的钱财、产业全被蔡鞗一口吞下,官府搜刮一遍,除了居住的残破院落外,什么都没有,钱财成了蔡鞗的钱财,田产、店铺成了蔡鞗名下田产、店铺,一切的一切,全都没了…… 苏眉知道坐在床上的儿子操纵了这一切,知道蔡家经营了三代产业,自己经营了十年海瑞商号……几十年积累的财富,却没有低头的儿子数月来所得的多。 想着几十家的财富,几十家数代人积累的财富,短短数月间被儿子一口吞下,苏眉心下感慨连连。 或是因为自身血脉缘故,蔡鞗或许以为苏眉阿娘会怜悯、同情苏家,用着三角板画了条线后,还是抬头看向看过来的女人,咂巴了两下小嘴。 “阿娘也不必太过担心,看着官府又是栽赃又是嫁祸的,孩儿也只以为是在逼迫着各家拿出银钱,当然了,官府没有搜刮到了银钱,肯定会恼怒,牢狱中的一干人也定然遭受些苦楚,但这是他们应该得了的报应,并不值得同情。” “栽赃嫁祸在孩儿看来并不怎么英明,无良商贾砍脑袋也好,流放也罢,这也是他们活该如此,可栽赃嫁祸,而且还是这么多人,这会引起整个天下商贾们恐慌与不满,朝堂上也定然会有诸多大臣们弹劾,顶多也就一个月,朝廷必会遣派大臣前来审理,若娘亲真的不忍心他们在监牢里太过遭罪,每隔三两日去一趟监牢,那孙沫淼也绝不敢太过阴损。” 苏眉微微点头,叹气道:“娘亲也不是同情他们,只是有些不忍无辜的妇人孩童……罢了,娘亲一会拜访下孙知府。” 苏眉正要起身,蔡鞗突然问起棉花的事情来。 “孩儿知道娘亲让人在老寨尝试做些织机,也知道娘亲必然会让人栽种了棉花,只是孩儿知道,一两年内,即使栽种也不会有多少,所以也一直没有询问,只是今日杭州城生了这么大事情后,孩儿也不得不问问娘亲棉花的情况。” 苏眉揉了揉他小脑袋,笑道:“宋朝也不是没有白叠布,只是价格很高,虽也有些穷苦百姓在屋前屋后栽种些,充当绵丝来保暖,只是不知道如何弄,一团一团的如同蚕茧一般又硬又沉,并不被百姓喜爱,所以都很少,去岁娘亲高价收了些种子,在淮南种了三百亩,今岁种了一千多亩,娘亲也头疼怎么织布呢。” 蔡鞗一阵呆愣,若不听了这番话语,他还是没能想了明白,白叠子自汉唐时就已经传入,就算不会织布技术,棉絮代替绵丝,代替芦苇毛、羊毛什么的来保暖总是可以的吧? 棉花取代产量较低的绵丝,取代并不怎么保暖的芦苇毛和膻味较大的羊毛,百姓也必然会大量栽种,可事实上却未生这种事情,这让他很是疑惑不解,直到听了这番话语后,才明白是个怎么回事,不由苦笑连连。 “娘亲,去岁收货的棉花还在不在?都给孩儿送过来,这么好的东西不用也太浪费了。” 蔡鞗一边说着,一边拿过一张空白纸张,随便画了个大弓,又画了个锤子,说道:“锤子是木锤,弓是一丈大弓,也不用太好,能用就成。” 将纸张摆在苏眉面前,小手还笔画着一番。 “用木锤敲击弓弦,弓弦的震动会把棉疙瘩弹散开来……” 说到此处,小手又是一拍脑袋,忙又随手画了张跟个手绞擀面机似的图。 “棉疙瘩里面有种子,先将棉疙瘩用这东西赶赶,将里面的种子赶了出来,然后在弹,将棉疙瘩弹的笔柳絮还蓬松柔软,就可以做被子、棉衣,可暖和了。” “蓬松的棉花可以纺线……” 说着还比划摇车纺线,看的苏眉一阵好笑,却也不开口阻止,在大宋朝,几乎就没哪个女人不知该如何纺线、纺纱的,否则也不会有丝绸的出现了。 蔡鞗比划的是老式纺线机,不是使用的飞梭,而是与飞梭差不多的纺棰,又比划着两腿乱蹬,跟蹬自行车似的脚踏纺线车,他却不知,这个时代不仅有手摇、脚踏,甚至还有水力、畜力纺线、纺纱车…… 苏眉好像很喜欢儿子意气风样子,只是微笑不语,充当一个合格听众…… “棉花纺织出来了棉布,丝织品才能成为真正的奢侈品,朝廷就会征收棉布替代帛锦,一百二十万军卒的衣物转而使用棉布,无形中就会节省了一大笔钱财。” “大宋朝田地近半在了大族手里,朝廷以帛锦为身丁税,无数百姓为了缴纳税赋,不得不购买价格较高的帛锦,但棉花不同,棉花高产,不用每日采摘桑叶养蚕,节省了很多人力,不仅可以让百姓有更多时间做工赚钱,还能节省不少银钱,只是……孩儿担心,担心朝廷在现有赋税下,再次增加赋税,由‘一丈绵、一两帛’变成了‘一匹布、十斤棉’,如此反而并未减轻了百姓负担。” 第131章 再赢老蔡一局 在蔡鞗看来,宋朝的高赋税与维持一百二十万军卒有很大关系,帛锦主要还是为了保证北方防线军卒衣物,同样的数量,由帛锦变成棉布,成本自是骤降了数倍,但又很难说资本为王的大头巾们是否真的会为百姓减负。 棉布没有出现,没有替代帛锦前,谁也不知道最后结果是怎样,可若没有去做,结果就不会有任何改变。 苏眉也以为他更多的是赚取银钱,毕竟在数月间,谁也没有料到的稚子小儿连吞下数百近千万贯的财富。 别说别人不信,苏眉之前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事实上,坐在床上得意洋洋的儿子确实做到了,一举吞下了半个杭州城的财富,整个杭州城过半店铺,杭州城及周边府县半数田地已经换了主人。 商贾逐利,蔡鞗若说成为天下布商,苏眉不会怀疑,却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语。 苏眉对儿子作为很是意外,开封府的蔡京同样意外不断,已经数日没能拿定主意,就在犹豫不决时,杭州城再次送来八百里加急信件。 早朝后,官家兴致很好,在蔡京准备离开大内皇宫时,小宦官急匆匆拦住去路。 在宦官搀扶下来到延福宫,远远就见蟠桃亭中数人正畅快大笑,看着为之人是谁时,蔡京眉头微皱不喜。 一身常服的官家远远见到蔡京,不由苦笑道:“蔡家子个个不凡,朕也未曾想到一稚子小儿会有如此手段,竟一口吞下了半个江南。” 在旁充当侍女的赵福金耳朵瞬间支棱了起来。 知枢密院事郑居中皱眉不悦道:“小儿猖狂无行,苏杭商贾更是胆大妄为,陛下当严查才是。” “达夫要严查什么啊?” 蔡京走入阁亭,又向官家行了一礼,这才坐在郑居中对面,一脸笑意。 “难道枢密院出了纰漏?” 郑居中胸口一阵恼怒升腾,正待开口,官家却提着细长嘴茶壶倒起茶水,笑道:“苏杭商贾闯下如此祸端,自该严惩以平民愤,可朝中大臣多以为爱卿望公而就私,爱卿当以为如何?” “望公而就私?” 蔡京一阵摇头叹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苦笑道:“官家可是想差了,老臣那不孝子却以为臣是害民奸臣,满朝文武皆是误国奸佞,臣也甚是头疼,偏偏又无可奈何。” 知枢密院事郑居中、隐相梁师成,以及在旁伺候的小刘贵妃、茂德帝姬赵福金、龙图阁学土蔡攸皆是一阵呆愣…… “呵呵……” “娃娃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朕倒要看看稚口小儿能说些什么,竟连爱卿也无可奈何。” 官家笑呵呵从内侍宦官手里接过信件,第一眼看到狗爬字迹时,本能的厌恶不喜,抬头看到蔡京一脸的尴尬,想要调侃的话语也没有再说出口来。 可下一刻…… “嗯?” “老蔡太师?” 官家惊愕看向苦笑不已的蔡京,蔡京叹气道:“不孝子疏于管教,还望官家见谅。” 也不知官家摇头是何意,一干人全好奇看向苦笑不已的蔡京。 “嗯?” 官家再次惊愕盯着狗爬字迹…… “唉……” 官家一阵摇头,将狗爬书信放在石桌上,叹气道:“爱卿此次恐怕是要输了,正如小儿所言,辽国市易无法继续关闭了。” 众人诧异不解,郑居中皱眉道:“官家,难道狂妄小儿还敢妄言国之大事不成?” 蔡京白眉微微抖动了下,叹气插嘴道:“不孝子虽属于管教桀骜不驯,却也算识大体,辽国朝政纷争不断,市易若是久关不开,难免会让辽皇恼怒不喜,我大宋朝即使与女直人相交,也非要让辽兵南下,正如陛下所言,市易已经拖不得了。” 郑居中皱眉看向石桌上信件,官家苦笑将信件送到他面前,叹气道:“江南是我朝七成赋税之地,终是乱不得。” 郑居中正要开口,目光却紧紧盯着手中信件…… “这……这些数字,一娃娃是如何得知的?户部也无如此详尽吧?” 郑居中紧紧盯着蔡京,蔡京眉头低垂,不平不淡说道:“数字很重要吗?” 蔡京抱拳又向官家一礼,说道:“信上各项数字在一张表格中,虽有些出入不准,却也算差不了多少,确实不宜久关市易。” 郑居中皱眉道:“表格中表明的数据来看,就算四百文一斤洁丝,也要比农夫所得较多,农夫尚可活命,桑农反而亏损作乱?” 蔡京不悦说道:“郑大人仔细看完了小儿信件,看清楚了再说这话也不迟!” 蔡京眼角瞥过伸着小脑袋的赵福金,嘴角浮起淡淡笑意,说道:“栽种稻谷、麦黍与种桑养蚕是不同的,稻谷、麦黍只有栽种和收货时节才会使用大量人力,期间会有除草,但也用不了几日,同样的田地,两者使用的人力自不相同。” “同样的人力情况下,栽种稻谷农人使用人力较少,稻谷栽种后,可以转而做工或经营市井之事,以此补贴家用,而桑农不行,须每日不离,须防蚊虫鼠蚁,须每日采摘桑叶,须将蚕茧做成生丝、熟丝、帛锦,须整年不离左右,也因此,同样的价值产出,农人可活,桑农却不可以,盖因农人有做工外财补入,桑农没有。” 蔡京叹息摇头,看向官家说道:“小儿虽妄言妄语,却也不算言之无物,老臣也犹豫着不知该当如何,还请官家示下。” 官家一阵沉默…… “君若舟,民若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民心者,利也……” “唉……” 官家一阵苦笑。 “桑农遭创,看似只桑农、织工一者,实则有害朝廷税赋,伤及军中将勇士气……” “那小儿已经把话语说尽,朕又能如何?此事就由太师全权处理吧。” 蔡京抱拳答应。 “谨遵官家旨意。” 郑居中皱眉说道:“市易可开,但苏杭商贾不可轻饶,小儿虽话语有理,却在杭州城动乱之时趁机打劫,与苏杭不良商贾又有何区别,若不惩罚一二,天下百姓还以为是太师因私利而乱苏杭。” 蔡京一脸的冷漠,说道:“小儿虽忘行胡为,前有八百文护桑,今有七百文稳市,杭州城动乱,打砸劫掠者无数,我儿亲领府中仆役奋勇厮杀一日,至今也还受伤在床,哪个敢说我儿因私利而伤?” “苏杭无良商贾因买扑而乱天下桑农,敢问郑大人,这些无良商贾买扑农户契约要不要遵守?买扑官家帛锦契约要不要履行?遭了无数百姓劫掠后的他们如何可履行契约?我儿买下他们的契约,以此来履行百姓、官家之契,何来的趁机打劫?” 第132章 绝不轻易低头 你来我往,两人当着官家的面争吵起来,他人也不开口,可将话题扯到“千万贯”钱财后,官家面色骤变。 “爱卿,真有千万贯之多?” 蔡京瞥向冷笑不已的郑居中,心下愈恼怒,向官家抱拳道:“回陛下,郑大人嘴里‘千万贯’并不属实,动乱苏杭各商贾已经被押解入监,若真有千万贯银钱,想来也已是被官府封存,老臣却未有见到杭州城的回报。” 郑居中冷笑道:“银钱或许可以被乱民抢去,奸商的店铺、田产呢?太师不会以为凭空消失了吧?” 蔡京冷脸说道:“市易关闭后,帛锦价值一日低于一日,苏杭商贾却坚持九百文、一贯钱收购,直至月前才承受不住江南各地不断涌入的熟丝,因而崩溃惹下大祸,郑大人不会不明白缘故吧?” 蔡京向皱眉的官家抱拳道:“各家贩卖了店铺、田产,最终也无法承受价值一再降低,虽惹下了灾祸,却也有帮助朝廷稳住物价之功,老臣以为朝廷不当太过严惩。” 一干人面面相觑,关闭市易就是为了打压帛锦价值,甚至暗中授意各织院挤压苏杭商贾,如今蔡京却说出这番话语,皆有些诧异。 官家沉默良久,再次问道:“爱卿,苏杭乃江南最为富裕之地,朕也曾听闻过几十家商贾千万之言,真的全是假的?” 蔡京心下苦笑,自然知道千万贯钱财被谁得了,可…… “官家疑惑也在其理,正如老臣所言,一场混乱已经掏空了他们的钱财,并无郑大人之言。” 见到官家皱眉,郑居中突然说道:“臣不信千万贯钱财会不翼而飞,朝廷当遣能吏严审不法商贾!” 官家微微点头,说道:“苏杭生了如此灾祸,朝廷自该遣重臣以查,郑爱卿以为何人可担重任?” 郑居中一阵沉默思索,突然现朝中并无合适人选,正不知该如何呢,突然看到一旁静立的蔡攸,眼中登时露出得意。 “举贤不避亲,陛下不若让蔡侍郎前往。” 官家一愣,不由看向面色阴沉的蔡京,又看向面无表情的蔡攸,点头笑了。 “蔡侍郎忠心至诚,朕以为可,爱卿以为可否?” 蔡京阴沉着脸抱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官家以为可,老臣不敢反对。” 官家很满意点头,看向神色严肃的蔡攸,说道:“既然如此,爱卿暂为江浙制置使,暂督此事。” “臣必不负官家所托!”蔡攸郑重抱拳。 “哈哈……” 官家仰天大笑,忙招呼一干大臣,笑道:“朕前些日又得了些好茶,来来……诸位爱卿一同品茗品茗……” 官家赵佶大笑,小刘贵妃莞尔不语,蔡京阴沉着脸,郑居中捋须得意,蔡攸面无表情低头静立,茂德帝姬不解左右相顾…… …… “啊…嚏…啊…嚏!” 蔡鞗很是揉了两下瘙痒的鼻子,看向转头看来的绿桃,摇头笑道:“可能是受了风寒,嗓子也有些疼。” 他不开口还好,绿桃神情瞬间紧张起来,想也未想跳将起来,第一时间跑到他面前,用着小手试探他的额头…… “绿桃这就去请先生……” 在蔡鞗还未反应过来时,奔跑出了房的绿桃又跑了回来…… “少爷先喝口水,好好躺在床上……” “绿桃一会就回来……” “砰!” 双环丫头很是蛮横的将他塞入被中,正值三伏盛夏之时,待在被中没一刻钟蔡鞗就受不了了。 “不就是感冒么,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蔡鞗每一次感冒前,嗓子都会疼,只要好好睡上一觉就没了太大问题,也从没当一回事,他却忘了这是个什么年代。 “鞗儿……鞗儿……” “砰!” 苏眉猛然推开房门,绿桃的咋咋呼呼吓坏了这个女人,一路自前厅奔走而来,见儿子正坐在床上,与绿桃一般无二的反应,忙又将他按在被中。 “我儿赶紧躺好,赶紧躺好,可不能见风……” 蔡鞗被按入被中,苦笑道:“娘亲不必太过担心,只是小小风寒,孩儿身子好着呢……” “净胡说,三伏里得病最是容易落下病根,最是难好。”唯恐他嫌热不愿意,又用手按着他肩头,一边试探他的额头温度,一边说道:“鞗儿自幼身子骨就差,虽然一年来身子骨健实了不少,可三伏天不比其他,可不能小心大意了,娘亲就你一个孩儿,若我儿有个三长两短,娘也没法子活了。” 蔡鞗本不怎么在意,听了这话语,也只能老实的忍耐着被中的燥热。 苏眉用着湿巾帮他擦拭汗水,说道:“城内虽平静了下来,街上却有些流言蜚语,不仅杭州,苏州、江宁、扬州等地都有些流言蜚语,娘亲心有不安,是不是……是不是让出些钱财?” 蔡鞗正燥热难忍,听着这话语,心下顿时恼怒不满,说道:“官府自己引的这场灾祸,得不到任何回报就想用如此下作手段逼迫?” “哼!” 蔡鞗冷哼不满。 “他们想要让小爷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想也别想!” 不满归不满,蔡鞗心下还是尤为终是重视大头巾们的无耻,说道:“娘亲,银钱和帛锦送了出去吗?账目上要做的滴水不漏,让他们知道咱家得了无数钱财也无可奈何。” 苏眉点头道:“放心吧,苏老大亲自前往流求岛,有兴化军水师押送,绝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只是……若不丢出些银钱,朝廷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蔡鞗皱眉思索一番,说道:“大头巾们见钱眼看,贪婪无极限,想要咱们的银钱……拿东西来换!想要用下作手段逼迫,想也别想!” 苏眉一愣,疑惑道:“那东西换?鞗儿想要什么?” “二十年流求岛山岭开采买扑,二十年的盐场产出买扑!” “啊?” 苏眉一脸的惊愕,蔡鞗嘴角却是微微上翘。 “流求岛荒山野岭,流求岛蛮人无数,孩儿倒要看看,朝廷答应是不答应?不答应,想也别想,了不起孩儿带着娘亲远走海外!” 见苏眉一脸的犹豫,蔡鞗安慰道:“娘亲放心,这个世界很大,很大!今日若不给他们些教训,他们还会肆无忌惮打压底层百姓。” …… “总之孩儿是绝不会轻易低头!” 第133章 令人厌恶的时代 不反抗,低头臣服,十余年后的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些许银钱看起来不算什么,可在蔡鞗看来就是一场生死战役,一旦低头,赢了也是割地求饶。 苏眉担忧事情一不可收拾,但在儿子一再坚持下,也不得不与他站在一起,不得不冒一次凶险。 杭州城内流言满天飞,有时蔡鞗恨不得与朝廷一般无二,狠狠将杭州城的百姓踩在脚下,海瑞商号以七百文价格不限量收购所有熟丝,市面上帛锦价格刚刚稳定,杭州城无数茶肆酒楼就开始纷纷嚷嚷起来,不满蔡府得了千万贯钱财后,又低价占了他们的便宜。 人的贪婪无止境,蔡鞗不知道这是不是资本为王时代的特征,所有人的眼里只有利益,只有银钱,从未想过若他不参与其中,不仅数十家商贾的家产被朝廷充公,他们的熟丝也只能是萝卜的价格。 蔡鞗心下窝火,再加上感冒拖拖拉拉拖了小半月,性子也变得焦躁不安,却不知更大的麻烦已经来了杭州。 蔡攸带着人沿着运河一路南下,沿途未有半刻停顿,像是早已知道他的到来,知府孙沫淼、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应奉局使朱勔、绫锦院正副大使杨胜、孙会、通判刘越……大大小小几十个官吏出城十里迎接。 “来了。” 织院副使孙会开口,众人齐齐从座椅上站起,纷纷走出近丈大小得伞盖,小厮仆役忙挑着小伞遮住炽烈阳光。 “这天可真热!”赵约很是擦拭了下脸颊汗水,看向缓缓前来的舟船说道:“大公子前来,期望能让义勇军满意吧。” 制置使陈建看了眼赵约,没由来的就是一阵头疼,苦笑道:“早知会有这般结果,就该让义勇军入城。” 杨胜擦拭着脸上汗珠,叹气道:“谁又能想到小五衙内这么狠,不仅抢了帛锦之利,更是霸占了几十家商贾的财产,屁个油水都没给咱们留下,希望大公子可以稳妥些,要不然咱们可真压不住了数千义勇军。” 众人一阵苦笑哀叹,一想到数千义勇军闹腾就是一阵头疼,却又没有任何法子,监牢里都死了好几个家主,可就是无法让各家开口。 “唉!” 朱勔重重叹气一声。 “小五衙内也真是的,连肉带汤全都吞下,但凡留了一丁点,咱们也不至于如此艰难。” 陈建看向渐渐靠岸的庞大船只,突然说道:“大公子乘坐的船只是不是大了些?” 众人一愣,齐齐看向已经搭载木梯的庞大船只,朱勔若有所思点头。 “像是镇江战船……难道……” “诸位一同迎接上使吧。” 孙沫淼率先走在人前,仆役忙举着纸伞跟随,陈建、赵约、朱勔、杨胜、孙会、刘越……一干人相视,摇头跟随在后,迎上已经出现在木梯的蔡攸。 “蔡大人舟马劳顿……” “孙知府客气了……” “大公子……” “朱大人……” …… 一干人抱拳的抱拳,作揖的作揖,相互见了礼后,朱勔挤到近前,叹气道:“不瞒大公子,兄弟这日子是真没法子过了,不是义勇军堵兄弟家门,就是衙役捕快在耳边叫苦。” 蔡攸拍打着朱勔两下肩膀,笑道:“杭州也算是江南数一数二富裕之地,当不会欠了义勇军粮饷、衙役俸禄才是,就算欠了俸禄、粮饷,也当堵孙知府门院,哈哈……” 朱勔一阵尴尬,蔡攸拉着他手臂,招呼众人一同,边走向准备好了的车轿,边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规矩之下赚取的干净钱财,即使朝廷也不能随意夺了去,否则官家的大内皇宫也不会如此狭小。” 朱勔忙接口道:“大公子说的是,只是……只是……五公子……当然,兄弟绝不敢对五公子买扑市面帛锦、洁丝有任何异议!” “只是……” “唉!” 朱勔苦笑叹气。 “不敢瞒了大公子,杭州几十家商贾意欲勾结妖教作乱,五公子却一举买下了他们的田产、店铺,兄弟心下虽也觉得有些不妥当,却也当是商贾之间正常的生意往来,只是……只是百姓很怀疑,不满五公子护佑勾结妖教,祸害百姓的无良商贾。” “唉……” 朱勔再次苦笑摇头,好像真的在替蔡鞗忧心一般。 陈建抱拳道:“正如朱大人所言,不良商贾勾结妖教证据确凿,杭州城本就民心未稳,若不严处不良商贾,陈某担心杭州城再次乱起。” “我等无不忧心五公子激怒了城中百姓,担忧祸乱再起……” “前次无数百姓打砸不良商贾家院,祸乱再起,若真伤了太师家小……” …… 一人开口,整个迎接人群全都摇头担忧起来,好像明日就有人血屠了蔡府。 蔡攸认真听着他们说着不满担忧话语,不时点头应和,心下却知他们的威胁并非只是嘴头说说,那个性情大变的五弟今次太过贪婪,不仅吞了天下半数帛锦、熟丝,更是一口吞下数十家商贾全部家财。 对于数十家商贾来说,即使帛锦吃了大亏,也绝对不会动摇了数十家几代人的根基,真正的大头是这些家族名下店铺、田产……仅这些财富就要过千万贯。 如此庞大的财富,眼前数十人全没能得到丁点,全被蔡鞗一口吞下,如此之下,蔡攸相信,眼前一干人绝对有砍死蔡府老小的心。 “诸位放心,若五弟真的袒护妖人,本官绝不姑息!” 蔡攸点头应和,保证严查此事,听着他话语,一干人才露出满意笑容,一同大笑前往翠云楼…… 蔡攸进入杭州,杭州文武摆宴接风,蔡府一个人都未有出现,直至一干人饭饱酒足后,蔡府的马车才出现在翠云楼门外。 “哼!” 蔡攸不满冷哼,甩袖上了另一辆马车,自顾自前往官衙,看着这一幕,孙沫淼、陈建、赵约、朱勔等人心下暗喜,又纷纷摇头小五衙内不会做人,感叹终究还是个开裆裤娃娃…… 蔡攸下船登岸,进入翠云楼,甚至说了些什么,他都一清二楚,原本苏眉要亲自出城迎接,蔡鞗却出言阻止。 “没有任何意义,咱娘俩与蔡家老小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去了反而会被蔡家大郎当面羞辱。” “该来的终究会来,想要让孩儿退避……那就拿出对等的价值好了。” 蔡鞗的猖狂让苏眉很是担忧,自出生便身处大宋朝庞大阴影下,很清楚蔡攸前来意味着什么,对儿子毫无胜算的强硬很是担忧。只是她不知道,蔡鞗更愿意脱去蔡家这身皮,越来越不喜欢这个事事争利的时代。 成了八十万禁军都教头的河北麒麟臂杨晟如是。 成了天武军右厢指挥使的孟费如是。 学堂里的先生如是,龙江船厂里的工匠如是,二期学子如是,朝廷,官家,老蔡,商贾,百姓…… 蔡鞗越来越厌恶这个人人皆为利的时代,越来越难以忍受,越来越有毁灭一切的冲动。 当苏眉说着蔡攸前往翠云楼,蔡鞗站在窗前许久…… “力微任重久神疲, 再竭衰庸定不支。 *******, *******? 谪居正是君恩厚, 养拙刚于戍卒宜。 戏与山妻谈故事, 试吟断送老头皮。” …… “只此一次,孩儿只此一次,孩儿要确认,确认这个天下……” “值不值的孩儿流血!” 第134章 一窝小杂种 请求招聘教头送去了开封,大半年过去,杨晟、孟费至今也未有回复,蔡鞗知道‘人在政在,人失政息’,知道自己只是蔡家庶子,知道自己只是稚子孩童,在开封见到孟费犹豫时,就已知道,他已经失去了足够的价值。 朝廷、蔡京、杭州官吏、商贾……为了钱财,即使让无数底层桑农陷入困境也在所不惜。 杭州城百姓昨日还愁眉苦脸,苦苦哀求他高价收购帛锦,仅仅只是因自己吞下与他们毫无任何关系的数十家家产,又成了毫无恩义的市侩。 学堂里的的先生、学子、船厂里的匠人…… 所有人都要哄着、骗着、威胁利诱着,一切的一切让蔡鞗身心疲惫,看着仅有胸腹高矮的儿子肩背有些佝偻,苏眉鼻子莫名的酸楚,想要开口的劝说也成了默默拥抱。 “娘陪着鞗儿,老蔡若敢对我儿不利,娘亲就与蔡家拼了!” “呵呵……” 感受着她的担忧和坚定,蔡鞗咧嘴笑了。 “娘亲,咱们头上、身上都有着一层又一层无形枷锁,若没了这些,孩儿相信,这个世界没人是咱们母子的对手!” “孩儿答应娘亲,这是最后一次!” …… 一夜无话,或许是盛夏里感冒最难病愈,半个月过去,蔡鞗也还不时咳嗽两声,腿脚肿胀已经消失不见,已经可以自如下地行走,天未亮,便一个人在小院中打着拳脚,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将面临什么样的情形,在他一板一正打着硬拳,阁廊下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人,神色郑重按刀不语的刘一刀,抱臂面无表情的阿侬,双手拢在衣袖的郭涣,提着食盒的顾亲娘,百十冷漠若石头的孩儿军…… 所有人的目光只是静静看着默默一拳又一拳重重击打着木桩的矮小身影…… “砰!” “砰砰!” “砰砰砰!” …… “一!” “砰!” “一二!” “砰砰!” “一二一!” “砰砰砰!” …… 蔡鞗将“哈”改成了军训时的“一二”,将阿侬师傅的训练之法改成了军旅训练之法,一连串重击,这才深呼吸,双手下压收功,才将整个身体放松下来。 拳脚不同于其他,每次练功后都要用着药水浸泡手脚,用于活血散瘀,避免留下暗伤,而今日,蔡鞗收了拳脚后,并未转身回屋,也未有更换衣物,未有回头与一群默默看着他的老人打招呼,而是大步走向前院。 郭涣皱眉正待开口,十七及百十孩儿军已经按刀大步跟随,刘一刀也整理了下衣襟大步走在最前。 “今日是海龙帮,是海瑞商号的事情,郭老、顾姑娘就莫要掺和了。” 阿侬走下台阶,大步走在孩儿军最后,与刘一刀两人一前一后,像是要将百十孩儿军死死护佑在中间。 看着一群人大步离去,郭涣苦笑一声。 “海龙帮、海瑞商号……学堂里最优秀学子都掺和了进去,学堂又如何视而不见?” 郭涣叹气下了台阶,沿着小院小道走向前院,顾亲娘微微叹息,什么话语也未说,提着食盒跟随在旁。 当蔡鞗来到前院时,苏眉领着四大丫鬟已经在等候,好像知道他一定会是劲装装束,黑色紧身劲装,随意扎起的武士髻显得尤为精神威武。 苏眉淡淡一笑,蔡鞗微微点头,大步行走在最前,四大丫鬟摆手下,二十个仆役抬起十口枣木大箱跟在后面。 常年也不见打开的中门大开,当街正中摆放着一椅一方形小桌,蔡鞗大马金刀坐在街道正中,顾琴娘充当婢女,默默将饭食摆放在小桌上,蔡鞗还没动口,街道一端出现数百官兵和一顶四人方轿。 蔡鞗嘴角不屑上翘,拿起一块炊饼,随手沾了点肉酱塞入嘴里。 “轰轰轰……” 官兵整齐沉重脚步声让街道两旁静悄悄,蔡鞗却旁若无人,如同北方人一般无二,蘸着酱,吃着大饼,或许是打拳饿了,眼中只有手里炊饼再无其他。 “轰!” 披甲将军抬臂,五百官兵重重顿住脚步。 “落——轿——” …… 蔡鞗抬眼看向沉重轿子落地,看着披甲将军充当小厮撩起轿帘,嘴角不屑更甚,原本的双腿微分也成了二郎腿,整个身子坍塌倚靠在木椅中。 蔡攸抬眼见到蔡鞗如此模样,心下登时恼怒。 “哼!” 重重不满冷哼,背手缓步走到蔡鞗身前一丈。 “没规矩的东西!长幼嫡庶之别都不懂吗?贱婢就是贱婢,教出来的小杂种也还是……” “呸!” 蔡鞗一口吐掉干硬脆饼,手臂微抬,顾亲娘不急不缓拿起茶盏放入他手中,又优雅倒起茶水。 “有小杂种就有老杂毛,有了老杂毛,也就有一窝小杂种。” “呵呵……” “一窝小杂种好啊……黑的,白的,花的……挺好看的。” 蔡攸老脸一红就要大怒,蔡鞗却低头轻笑,低头饮用起茶水来。 “你……哼!” 蔡攸张嘴就要以高高姿态让蔡鞗恐慌畏惧,就蔡鞗这般现代人,又怎么可能在人格上低了他人,别说是蔡攸,即使是蔡京、大宋皇帝赵佶,在人格上也休想让他低头。 蔡攸深吸一口气,上前冷哼道:“莫要以为蔡家子勾结妖人,蔡家就不能六亲不认、大义灭亲!” 蔡攸话语一出,苏眉、顾亲娘面色大变,眼中难掩惊恐,蔡鞗却不屑一笑。 “在你说出这句话之前,我只以为朝廷官吏无耻之尤,只以为官吏为了些许钱财,不顾百姓死活,只以为无耻官吏为了谋夺他人家业而肆意栽赃嫁祸,今日才让我见识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无耻!” “六亲不认?” “大义灭亲?” “哈哈……哈哈……” 蔡鞗捂着肚子突然爆笑,指着蔡攸疯狂大笑。 “哈哈……” …… “蔡大……哈哈……蔡大……你……你指责一个娃娃勾结妖人?哈哈……哈哈……” “哈哈……” “做官……哈哈……做官到你这份上……哈哈……还真是……哈哈……还真是够丢脸的……” “哈哈……” 早早盘下对面店铺的朱勔等人,透过窗口缝隙看着疯狂打滚大笑的蔡鞗,看向面红目赤、吹胡子瞪眼的蔡攸,一干人全面面相觑…… “唉……” 赵约摇头苦笑。 “稚子小儿当街调戏妇人,妇人却在稚子小儿身后,今日又……” 一干人全苦笑摇头,暗骂蔡攸的猪头,蔡府勾结妖人就已经算是惊世骇俗之事了,更何况还是正当穿开裆裤的小屁孩。 “唉!”杨胜重重一拍大腿,哀叹道:“咱家算是看明白了,小五衙内也只有太师能压得住了!” 陈建白了他一眼,说道:“天底下能有第二个敢打砸樊楼之人?而且还是当着帝姬……那个谁的面打了高衙内。” “不止如此,咱家听说连老祖宗都吃了亏。”宦官孙会苦笑补了句。 “唉……” 一干人又是一阵长叹苦笑。 第135章 无耻之尤 陈建、朱勔等人哀叹连连,原本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他们,结果……黄雀屁个虫子都未捕到,吃了蝉的螳螂觉醒了神龙血脉,黄雀却现没处下嘴了。 算计有失,吃了大亏的他们自是不甘心,严刑拷打,都打死了好几个家主,近千号“叛逆”愣是不开口。 看着眼前情景…… “唉……” …… 陈建、朱勔等人苦笑连连,不远处另一群人却有些呆傻,挤在门缝里偷瞧的方金芝鼻子差点气歪了。 “小屁孩最是可恶!” 包道乙一阵无语,按照常理,确实无人会相信这种事情,关键是,正抱着肚子打滚孩童是正常的孩子吗? “唉……” 包道乙一阵无奈摇头。 “小屁孩最是奸诈!” 方金芝又补充了句。 …… 蔡攸胸口起伏连连,不用去看都知道身后数百军卒脸上的怪异。 “闭嘴——” …… 蔡攸大怒,蔡鞗陡然严肃无比,好像之前疯狂大笑的不是他一般,下一刻…… “呵呵……” 蔡鞗轻笑一声,悠哉悠哉饮了口茶水,毫不在意须怒张的“大兄”恼怒。 “如果你蔡大以朝廷官吏身份前来,蔡小五就是这态度,因为这里是蔡府,是老蔡太师的脸面,蔡小五虽只算是个开裆裤小屁孩,但……在杭州城!” 蔡鞗倾斜着身子,指着自己鼻子。 “在杭州城!我就是蔡府唯一的男人!蔡府的尊严也必须有我来守护!” …… “若你蔡大以大兄前来,那没得说,你是长兄,我是五弟,兄慈弟恭,五弟恭恭敬敬的起身礼拜!” …… “呵呵……” 蔡鞗摇晃着小脚掌,指了指蔡攸身后数百按刀兵卒,一脸的不屑。 “蔡大,你带着官兵前来,是想抄家灭族,还是表现出兄慈弟恭?” “蔡小五很想知道,你蔡大今日是蔡大呢,还是小五大兄?” …… 蔡攸胸肺都快被气炸了,很想将眼前该死的庶子抓入大牢,却又知道抓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哼!” “为公为私……”蔡攸冷哼说道:“你想为公,本官给你为公!” 蔡鞗不屑点头,说道:“为公最好!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谁也别想占了谁的便宜!” “哼!” 蔡攸冷声一抬手臂。 “本官奉官家旨意,督查勾结妖人不良商贾一事,本官问你,因何护佑勾结妖人不良商贾?” 蔡鞗冷笑道:“蔡大,莫要以为小爷年幼就能吓唬住了小爷,吓唬住了蔡府!” “哼!” “勾结妖人?别以为用了下作手段就能蒙蔽了世人双眼!” 蔡鞗站起身来,向着静悄悄街道拱手一圈,声音陡然提高数倍。 “大宋朝的根基是什么?” “有人说是官家的英明睿智,有人说是朝堂官吏的忠贞爱民,有人说是一百二十万禁军、厢军,是数百万保甲军、义勇军、土豪兵、乡野军的奋勇厮杀,有人说是无数文人传道授礼稳定民心……” “小子以为都不是!” 蔡鞗盯着一扇禁闭窗口,看向无数禁闭着的房门,毫不理会面色狂变的蔡攸。 “大宋朝的根基是每年万万贯赋税——” “没有万万贯钱财,大宋朝凭什么养活一百二十万军卒,凭什么养活无数官吏?又凭什么可以国泰民安?” 蔡鞗大步走到蔡攸面前,一脸的不屑。 “真宗时,大宋朝有税田五百二十四万顷,仁宗时,仅剩税田两百二十八万顷,税田减少一半,今时还剩税田多少?可有两百万顷——” 又走到对面街道,看着静悄悄无数门房、窗口。 “真宗元禧五年,岁收一万万五千零八十五万贯,岁支一万万两千六百七十七万贯,田赋……” …… “仁宗皇佑元年,岁入一万万两千六百二十五万贯,所处无所余……茶盐酒丝铁税……” …… “英宗治平二年,岁入一万万一千六百一十三万贯,岁支一万万两千零三十四贯,田赋……茶盐酒丝铁税……增……” …… “崇宁元年……” …… “大观元年……” …… “政和元年……” …… “雍熙元年,江东路,歙县、绩溪、休宁、祁门、黔县,上等田夏税两百文,秋税两斗两升,中等田……下等田……” “青阳县,上等田夏税……秋税三斗……” …… “临安府新城县,夏征帛三尺三寸……米一斗五升两合……” …… “崇宁元年……” …… 蔡鞗每一次冷漠大吼,蔡攸脸色变白了一分。 “自真宗之时,田赋只占岁赋三成,茶盐酒丝铁税占其七!” “我朝茶盐酒丝铁初时禁榷之法,官收、官运、官卖,后又因何有了买扑之事?” “因为不值!因为官卖耗费更多,所得根本补足不了原本该得税赋!买扑……就是朝廷得以稳定税赋,避免低于每年一万万两千万贯支出!” “纳税田地日渐减少,免税田地日渐增多,田地税赋已经加无可加,所失三百万顷田地税赋从何处补足?从商税而来,从商贾,从身丁钱,从茶农、桑农、市井、矿工补足——” 蔡鞗冷冷看着蔡攸。 “蔡大,今日你代表着官府,你蔡大告诉我,是不是朝廷封禁市易造成的帛锦价格走低?” “苏杭几十家商贾买扑苏杭织院帛锦,抬高帛锦价值是不是在救市?是不是在帮着朝廷稳住税赋?” “无论救市成功与否,你蔡大敢说几十家商贾无功?” “哼!” 蔡鞗冷哼不屑。 “救市就是在救民于水火,就是在救国于危难!” “救市失败,朝廷不以身作则挺身而出救市也就罢了,百姓激愤之时打砸劫掠,官府衙役捕快何在?保家卫国官兵何在?” “救市失败,官府不反省自责,反倒怪起救市失败商贾,污蔑、栽赃嫁祸救民救国商贾为作乱妖人,敢问蔡大人,昨日商贾救市失败,被你们抓起来严刑拷打,逼迫承认莫须有罪名,今日带着数百官兵前来蔡府,欲要再次陷害救市的蔡家,欲要再次诬陷救市救民救国的良善商贾,明日是不是欲要陷害天下所有忠贞良善商贾?是不是所有富户都要被你们当成养肥了的猪,随意安个罪名宰杀——” “百万军卒身上穿的,嘴里吃的,使用的衣甲刀兵,七成是我们商贾供奉的!” “天下数十万大大小小官吏的俸禄,七成是商贾们供养的!” “大宋朝的安稳富庶里有七成功劳是商贾们贡献的!” “吃着我奉养的粮食,穿着我们缴纳的帛锦,拿着我们给的俸禄,怎么着?吃了,喝了,用了,拿了,现在翻脸骂娘不认人了?” “无耻……” “无耻之尤——” 第136章 眼红也没有用 蔡鞗手指着面色惨白的蔡攸大骂,一稚子小儿大骂胡子一大把高官很是怪异,整个街道却无人大声喘息。 躲身在紧闭房门里的杭州城大小官吏面色惨白,摩尼光明教一干人面面相觑,无数商贾百姓羞愧难当…… 所有人都知道数十家商贾们所做之事,都知道蔡家小五衙内落井下石,都知道商贾们追求的就是利益,却又不得不承认,承认蔡鞗话语,承认商贾、市井小民提供了七成赋税,不得不承认数十家商贾和蔡府抬高帛锦、熟丝价值是在救市,也间接救了无数桑农。 商贾之间的争斗是一回事,蔡鞗欲要干掉每每挤兑海瑞商号的商贾是一回事,即使落井下石,他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但朝廷的栽赃嫁祸就不行,这些触及了蔡鞗的底线,正如眼前的混蛋带兵前来。 不是蔡鞗想要怒骂蔡攸,也不是他想要得罪杭州城官吏,甚至官家和整个朝廷,没人敢这么做,但他还是做了。 蔡鞗冷冷站在蔡攸面前,说道:“大宋朝官吏虽贪婪无度,明面上却无人敢挑衅大宋朝律法,因为公平律法才是保证大宋朝一万万两千万贯赋税的基础,今日为了些许钱财就要栽赃嫁祸,就要毁了大宋朝根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今日你为官,可以肆意栽赃嫁祸,他日你死了,三代后,你家为了富裕商贾,成了朝廷可以宰杀的猪,他人同样可以肆意栽赃嫁祸!” “哼!” “勾结妖人?妖人要是想要作乱,打压帛锦价值,让所有人不满朝廷,这才是妖人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抬高帛锦价格,而不是救市行为,你蔡大很清楚究竟有无栽赃嫁祸,很清楚几十家商贾有无勾结妖人。” “想要钱财就要规规矩矩按照商贾们的规矩,眼红我吞了几十家的财富也没有用,因为那是我合法所得,是商贾间正常的收购,即使是我趁机落井下石!” “眼红?” 蔡鞗不屑转身就走。 “眼红也没有用,蔡府情愿将钱财扔入海里,情愿一把火烧了无数帛锦也不会给了你们!” “今日你蔡大为官府中人,我为杭州蔡府唯一男丁,话语无礼也莫怪!明日你若为蔡府长男,小五为大兄摆酒赔罪,若不满小五,不满娘亲执掌蔡府家业,可以随时拿去,小弟已经将蔡府名下所有店铺、地契准备妥当,若还是不满,可以取回小五身上蔡姓,小五随阿娘姓苏亦无不可,叫了苏鞗也不错!” 蔡鞗登上蔡府台阶的脚步一顿,侧头对着蔡府老管事说道:“事关老蔡太师的脸面、蔡府、朝廷的威严,哪个若无蔡府违法确凿证据,任何人敢踏入蔡家府门一步者,以造反作乱论处,杀无赦!” “记着了,是任何人!” 年老官家忙抱拳领命。 “小爷放心,老奴誓死守着蔡家府门,绝不让……任何人进入。” 蔡鞗冷漠点头,大步走入府内,苏眉、刘一刀、阿侬、郭涣……一一跟随,府门外只留下百十手持棍棒、刀剑仆役。 “混……混账!” 门外只有一些手持棍棒的仆役,只有一口口大木箱摆放在门外,看着一个个奴仆盯着自己目光跟防贼似的,蔡攸差点没吐出一口鲜血来,究竟谁才是蔡家嫡长子啊? 一旁披甲将军犹豫说道:“大人,咱们还查不查?” “本官办案还用不到你王禀插嘴!” 蔡攸大怒,大步坐回方轿。 “去监牢,本官倒要看看,究竟是真的冤枉了那些该死混蛋,还是有人意图不轨,勾结妖人造反!” 看着湖绿轿帘晃动,虞侯王禀一阵呆愣,继而一阵无奈苦涩,尚未出了开封时禁军上四军就明争暗斗,期望可以前来杭州狠狠一笔横财,好不容易来了杭州,流言里的千万贯未有见到,却被一娃娃指着鼻子臭骂了一顿。 蔡攸冷哼钻入轿子,王禀无奈,只得领着五百禁军护着离去,看的一干杭州官吏很是无语。 “唉……” 孙沫淼苦笑,想要愤怒,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心下虽暗自庆幸蔡家子反目为仇,可……可这钱财从何而来?又如何平息义勇军的不满? 就在孙沫淼叹息不知该如何时,朱勔突然说道:“我算是明白了,与个娃娃较劲也没什么意思,杭州没法子,苏州总没了小五衙内什么事情了吧?” 朱勔开口,陈建、赵约、杨胜等人皆是一愣,不由自主看向面色狂变的孙沫淼。 “万万不可!” 见一干人神色诡异,孙沫淼心下没由来的一阵紧张,说道:“咱们都在杭州为官,又如何可以过问苏州之事?况且……况且苏杭商贾事前抬高帛锦价格,也算……也算利国利民……” 杨胜微笑点头,打断道:“孙知府所言甚是,咱们都是杭州官吏,确实管不了苏州之事,只是……只是杭州各商贾家中搜出了与妖人勾结物证,想来苏州也必然是有人勾结妖人作乱吧?” 朱勔点头赞同道:“院使大人所言有理,官家遣派大公子前来就是彻查此事,想来也当彻查苏州商贾有无参与……那个,当然,孙大人对朝廷忠贞不二,苏州孙府也定然是良善商贾,孙大人莫要太过担忧。” 陈建、赵约、杨胜等人忙点头应和。 “孙大人莫要担忧……” “本官绝对不信孙府会勾结妖人作乱……” “咱家相信孙知府……” …… 一干人越是和善劝解,孙沫淼面色越是惨白若死,衣袖下双手难以抑制抖动不停…… 孙沫淼又惊又惧,竭力将所有人目光放在杭州,用千万贯吸引所有人目光,如今却悔不当初。 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另一房里,又是另一番情景,趴在门缝里偷瞧的方金芝也坐回了坐椅暗自生闷气,看着她莫名其妙噘嘴,包道乙很是头疼,苦笑道:“那娃娃虽姓蔡,行事却与蔡家人不同,对咱们也算有利,你又为何恼怒不满?” 方金芝一拍桌案,不满道:“一切都是他算计的,若不是他让咱们四处散播流言,各地桑农、商贾又怎会将帛锦送入杭州,那些商贾也不会进了大牢!” “哼!” “小屁孩最是奸诈,说的大义凛然的样子,结果呢?结果……百姓一斤洁丝损失两三百文钱!结果……就是他得了最多的好处!” “哼!” 方金芝暗自气恼,包道乙、成贵两人苦笑不已,成贵叹气道:“本以为只是个孩子,再如何厉害也还只是个孩子,现在……成某倒觉得自己是个无知孩童了。” 包道乙若有所思道:“此次看着是那孩子与苏杭商贾争斗厮杀,实则并非如此,实则是与官府、与朝廷争斗厮杀,圣女说那孩子得了最多好处,事实上却非如此,事实上,最为凶险的也是他。” 第137章 新的头领 方金芝一脸的不解,包道乙苦笑道:“那孩子若不开口,老道也只以为朝廷不满海瑞商号得了千万贯钱财,事实并非如此,事实却是朝廷一开始便盯上了江南豪富商贾,无论有无海瑞商号入场,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百姓只能以四百文一斤洁丝卖出,杭州城数十家商贾数代人的家业会被朝廷充公。” “那孩子入场后,结果生了些改变,至少桑农可以安稳渡过此次灾祸,还有那些监牢里的各大家族,圣女想过没,为何严刑之下也无人开口?” “开口了,即使不将圣教于海瑞商号扯上联系,哭诉那孩子巧取豪夺总是可以的吧?可为何无人开口?” 方金芝皱眉不解说道:“对呀,为什么啊?那可恶小屁孩如此谋夺他们的家业,怎么反而帮起他来了?” 成贵若有所思看向包道乙,包道乙叹气道:“不是那些商贾愿意帮他,而是他们已经无路可走,只能选择相信,而现在看来,他们的选择也确实值得,只要撑过了一个月,事情就算尘埃落定,或许也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一旦咬了那娃娃,他们的财产也一样会充公,不仅如此,也会惹恼了蔡京老贼。” 听着包道乙话语,方金芝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更加不满只有她胸口高的蔡鞗,算计的也太多了,不满的同时,脑中又来回闪现课讲上他的随意潇洒,闪现今日见到的狂傲不羁,樊楼上的霸道蛮横…… “哼!” “可恶的小屁孩!” 方金芝很是甩动着头颅,一脸的愤恨,包道乙、成贵两人再次相视苦笑…… 蔡鞗没有回小院,坐在前厅主座沉默不语,这一刻,他就是所有人的头领。 一一将人看过…… “之前与娘亲谈论过今日之事,若仅仅只是垄断帛锦赚上一笔,也绝不会有今日生之事。” “之所以吞下数十家的店铺、土地、产业,理由很多,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也懒得解释,但既然做了就没有理由去后退,如果你们谁犹豫了,现在还有机会退出,再次给你们最后选择机会。” …… 厅堂内无人开口说话,就在蔡鞗准备开口时,郭涣站起身来,抱拳说道:“自监牢里出来时,郭某就知小山长是个信人,虽行事暴烈却心地良善,既然决定吞下数十家的家业,也定然有足够的理由,郭某只想知道,小山长会如何使用千万贯钱财?” 蔡鞗微微点头,说道:“千万贯钱财也只是字面上数字,账面上真金白银也只有三四百万贯,余者都是些店铺、土地等固定资产,而且三四百万贯最终还要去掉各家欠下的债务,虽然我吞了他们的财富,各家商贾也成了监牢里的囚徒,按理说他们欠下的近两百万贯债务也可以一笔勾销,但我还是准备还了这笔债务。” “真金白银所得不是很多,剩下的是些官府买扑契约,诸如盐铁、茶丝,这些大概有三百万贯的价值,其次是庄院、店铺、酒楼、田地,此次杭州城动荡之后,庄院、店铺、酒楼之类的产业价值都要降低了一些,但这只是短期内,今后的价值也还算是不错的,至于田地……” “朝廷杂七杂八赋税占了田地收成的两成左右,正常的佃租在七成,两成税赋,两成因灾害造成的风险损失和灾年对佃户的补贴,以及修桥铺路、打点官府所用,三成地主田地利益所得,剩下的三成利属于佃户,如此分成也不能说是不合理,但对于佃户来说,收益还是少了些,很容易造成佃户因各种意外而赤贫陷入困境。” “官府的两成赋税是不能少的,修桥铺路、打点官府的钱财取消,只留下一成因天灾造成的风险金,三成本应该所得之利改成两成,也就是说,所有田地的佃租只取五成。” “为了分清责任利益,此次所得钱财、田产皆另立一册,另立一商行——苏和商行,苏和商行可以最大限度的给名下佃户利益,但有一条须讲明,若佃户出售熟丝、粮食、茶叶,苏和商行都有优先权。” “苏和商行流动资金不足,多是固定产业,头三年只能说是自保有余,三年之后,每一年将拿出所得纯利一成作为慈善基金。” 蔡鞗看向郭涣,说道:“短期内的想法就是这些,不知郭老可否满意?” 郭涣郑重抱拳一礼,默默坐回坐椅。 蔡鞗看向刘一刀和阿侬两人,说道:“海瑞商号是自海龙帮分离了出来的,主要是南北运输,鞗增与阿娘讨论过咱们将来该如何走下去,如何走的更远更稳健。” “海龙帮自外公时,就期望所有兄弟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6地也成了所有老一辈人的渴望,但是呢,鞗并不认为6地会是梦想之地,至于原因……此次帛锦引的一系列事端也可以看出些端倪。” “自仁宗皇佑元年始,朝廷赋税就不足以用,也自此开始,朝廷赋税开始大幅度增加,青苗法,本质上是朝廷希望借贷给处于困境中百姓银钱,帮助其度过困境,结果却成了当地官吏强行放贷财的机会,与盐巴身丁钱一般无二,成了掠夺百姓钱财的恶法。” “青苗法如此,保甲法亦是如此,好好的期望节省银钱,却成了各州县吃人老虎,成了各州县官吏掠夺路过商贾的打手。” 蔡鞗说道:“只所以会如此,鞗认为还是因为朝廷税赋不足以用,各州县官吏要完成朝廷定额赋税,就会想方设法坑害百姓,税额完成了,自身也从中获得了财富,还能得到朝廷嘉奖而官升一级,又何乐而不为?这与当此时的老蔡太师执掌权柄一般无二,皆因会来钱财,能够补足税赋不足缘故。” “正儿八经的经商,老老实实的耕田种地,最后都会一个又一个倒下,没有别的原因,只因朝廷赋税缺额会越来越大,朝廷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下面官吏肆意妄为,海瑞商号有蔡府的官方背景,与大多数有着官方背景的商贾一般无二,可以活的很好,但老蔡终究是老了,未来会如何还很难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所以,鞗与娘亲认真讨论过未来该如何走的问题,鞗也更为支持海瑞商号重新回到海上。” 第138章 进步党人 “海瑞商号为了可以回到6地,所付出的牺牲不知多少,鞗却希望海瑞商号可以重回海上,没有别的原因,只因朝廷入不敷出。” 蔡鞗面无表情说道:“朝廷与咱们居家过日子没多少区别,入不敷出更多的还是自身原因,冗官冗吏太多,税赋田地大幅度减少,兵卒耗费较多,官家的奢侈浪费,每年需向西夏、辽国花钱消灾……” “入不敷出,挣得没花的多,如何做到够花用?更加努力种地、做工是一条路,坑蒙拐骗打砸抢烧也是一条道路。” “朝廷财赋不足以用,虽也增源,却选择了第二条道路,选择了坑蒙拐骗打砸抢烧自己人的道路,而这是极为危险的事情,朝廷坑蒙拐骗下,即使海瑞商号躲过了一次次,也早晚会成为朝廷或官府眼里的牛羊。” “一国若一家,增源节流,只有从外部增源,就如同一家老小勤勤恳恳出去做工赚钱,只有如此才有可能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自海向北赚取倭国、高丽、辽国、女直银钱,向南赚取南洋诸国金银,越过满刺加一路向西,赚取西夷诸国,只有从大宋朝之外不住拉回真金白银,如此才算开源。” “一者,本土走商贩卖会越来越困难,二者,解决根本问题在外而不在内,再加上此次朝廷的恼怒,鞗更愿意重回海上,但鞗也清楚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海瑞商号已经不可能重回了大海,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海瑞商号要在一两年内,帮助苏和商号熟稔赶海事宜。” 刘一刀郑重抱拳。 “少主放心,海瑞商号只遵从少主意愿!” 蔡鞗心下一阵苦笑,若真是如此,他也没必要说了这番解释,知道海瑞商号老人们心下所想,知道苏眉阿娘与他们谈论后的结果,知道想要海瑞商号重回海上的困难,也只能选择中间路线,让海瑞商号出些海战人才充当苏和商号教头。 心下叹息,面上却未有半分不满,向刘一刀点头示意。 “海瑞商号依然专注南北货运,苏和商号将使用今次所得大船组建南北西三支船队,开拓南洋、北洋、西洋海外市场,为这片土地注入外源之财。” “百姓财力枯竭,朝廷无论如何在枯竭了的泥塘里折腾,没水了就是没水了,只有从外面获取足够水源才能缓解,才能尝试缓解天旱下困境,这也是为何鞗趁机一意要强占各家家业的理由,因为他们手里有足够船只,正常情况下想要获得很难,也需要很长时间,而咱们也等不得如此久时间。” 蔡鞗将所有人看过,说道:“我朝与汉唐之时不同,西夏对我朝威胁不大,辽国却可在寒冬黄河冰封之时旬日间杀入开封城下,漫长无险可守防线给了我朝极大压力,无数防御北线军卒给了朝廷极大压力。” “每年耗费一亿两千万让朝廷不堪负重,所以才会有官吏竭力搜刮钱财,不如此,就可能出现五代文人不如狗的乱世,在鞗看来这是根本原因,但这不意味着外源水注入后,朝廷之下的官吏会对百姓松绑,会减轻百姓负担,所以苏和商号会赞助学堂设立两个舆论性质的口舌报馆,自民间督导朝廷清明吏治。” “报馆,就是时时报道最新消息,或市井趣事,或各地物价,或朝廷下达政令解读,或传播儒家文化……等等,学堂将设立两个不同性质的报馆,一个以民生为主的《民生报》,一个以天下安危,以政令解读为性质的《时事政治报》。” “《民生报》想来朝廷是不会插手过问的,可以先行置办,但《时事政治报》却很难置办起来,但再难也要置办,用以监督朝廷政令实施,避免重大失误造成百姓损失,用以监督各州县官吏不法行为,出民间清明吏治声音,困难很大,短期内,仅学堂和咱们是难以实现的,所以……” 蔡鞗看向郭涣,说道:“郭老是清明文人,想来也认识不少民间开明士绅官吏,还请郭老多多联系些清正之人参与其中。” 郭涣心下波涛汹涌不断,很清楚一旦《时事政治报》开馆后,会对整个天下造成什么样的影响,郑重点头道:“山长放心,郭某自会竭力促成此事,不负山长爱民、护民之举。” 蔡鞗点了点头,看向众人说道:“今后重大方向大概就是如此,一者是自外为这片土地注入财源,一者出自己声音,促进朝廷清明吏治,天下安宁,至于其他的一些事情,诸如建立苏和钱庄、苏和货栈、苏和作坊、苏和佣兵……也将以最终目标为准。” 话语说完,再一次一一将人看过,打开了一方木匣…… “鞗将此次所做之事的目的和未来展望大致解释了下,各位如果想要退出,可以离开,鞗不会怪罪,毕竟朝廷插手后,谁也不清楚会面临何等风险,但若选择了留下来,还希望诸君与鞗能够共进退,鞗必不负苍生不负君!可若背弃了今日之诺,也别怪鞗翻脸无情!” 厅堂内一阵寂静…… 阿侬站起身来,大步上前从木匣里拿出一张另类“契约”,拔出腰间弯刀在手掌划过,用力拍在纸张上。 “老头子也不知还能活了多久,活一日跟着少主拼杀一日!” 听着老人改换了正式称谓,蔡鞗郑重点头。 刘一刀猛然站起身,大步走到阿侬身边,不满道:“你这蛮子老儿也不知谦虚一下。”说着拿过一方纸张,与一脸不屑的阿侬老人一般无二,重重在纸张上盖下艳红掌印。 海龙帮名下两位老人率先盖下掌印,郭涣起身上前,面无表情拿过一张,低头细细看了遍,一脸惊愕看向看来的蔡鞗。 “苏和商号只是商号,与海瑞商号没有本质区别,只是赚取钱财的商号,并不值得所有人为之效忠,但进步社不同,进步社不是以利益为目的,而是以社会进步,以国昌民富、吏治清明,以社会公平为信条、为终生信仰的团体。” 郭涣微微点头,默默拿起毛笔签下了自己名字。 郭涣带头,顾亲娘上前,看也未看写下自己名字,见十七犹豫,蔡鞗笑道:“进步社无分长幼、尊卑,无分贵贱,无分男女,只要心有信仰,皆可加入进步社,成为进步社一员。” “少爷,绿桃……绿桃也可以么?” 绿桃一脸的渴望,见到蔡鞗微笑点头,忙上前写下自己名字,紧接着是十七、春花、夏荷、秋月、冬梅…… 苏眉很是担忧儿子,不担忧苏和商号的事情,但进步社已经有干涉朝政的嫌疑,朝廷的态度会如何?会允许进步社的存在? 在蔡鞗一再坚持下,苏眉还是成为了进步社的大执事,刘一刀、阿侬、郭涣、顾琴娘也顺利成了进步社名下四执事,主持进步社日常事务。 第139章 太过激进(上) “大执事、四执事只是主持进步社的日常事务,在之上还有进步社委员、议员。” “议员是指讨论重大问题的议事人员,为了避免出现重大失误,议员数量较多,以投票多寡决定一切,拥有最终决策权。” “委员在议员之上,是议员选出的委派人员,因为议员数量较多,不可能人人留在杭州,所以需要一些人决策日常事宜,所以在议员之上设立委员,同样以投票多少决定事务。” 蔡鞗说道:“进步社草创,人员也就咱们这些人,但我相信,日后进步社成员会有很多,现今议员就咱们这些人充当,委员暂不设,等成员多了再设立也不迟。” “为了进步社更好的展,不仅成员没薪水,每个月还要上交一定的银钱,具体多少再议,以不增加成员负担为准。” “为了保证独立性、自主性、非盈利性以及公平公正,进步社名下不允许有任何盈利性质的产业,这是原则,任何人都不允许触犯。” 蔡鞗将已经准备好了的《进步社纲章》、《准则》、《条例》、《纪律》……一一放到所有人手里。 “鞗才疏学浅,若哪里有些不妥,大家选时间再议,大差不差就这些。” 蔡鞗看向苏眉,苏眉微微点头,两人起身,一干人忙起身抱拳。 直到蔡鞗母子离去,刘一刀才挺直了身子,叹气道:“少主想法虽好,想要朝廷承认进步社却难。” 阿侬无所谓道:“你这老儿若是害怕,退出就是了,老头子活了一辈子,还真他娘的想坐一坐乡野民相的滋味!” “民相?就你这蛮子老儿?” “咋了?别以为老头子待在大山[无名小说 .downtxt]里就不懂少主的意思!” 郭涣心下一阵苦笑,却又被离去的娃娃大手笔惊住,身为文人的他很清楚,一旦让进步社通过《时事政治报》、《民生报》掌握了民间舆论话语权,对朝廷会产生如何巨大影响? 郭涣不敢想象,但他敢肯定,朝廷上官吏绝对不愿意话语权被他们掌握! 顾亲娘像是猜测到了郭涣的担忧,叹气道:“郭老莫要太过担心,若是他人想要置办《时事政治报》、《民生报》会很难,小山长或许真有可能做得到。” “顾先生的意思是……” “蔡太师。”顾亲娘若有所思道:“郭老也是见了今日情景,蔡学士虽带兵前来,终究还是没有强硬闯入蔡府,若蔡太师真的不满恼怒了小山长和夫人,蔡学士也绝不会忌惮而退去。” 郭涣微微点头,见到一干人全看向自己,不由苦笑道:“老夫也曾听过人说起过小山长话语,对小山长所言‘官家需要蔡太师’话语也较为认同。” “唉……” “未听闻过小山长话语,老夫只以为朝廷上奸臣小人太多,冗兵冗官,官家不知节俭,官吏贪婪无度……后来想想,小山长话语并无过错,朝廷也只能任用蔡太师,即使不是蔡太师,也会与现在情形一般无二。” 郭涣苦笑无奈,蔡京百般不好,唯一的优点就是活的够久,会来钱,甭管用什么样的手段,弄到了银钱是事实。 元丰、元祐两党可以执掌大宋朝权柄,根子上还是银钱不足闹的,倒台也还是因银钱缘故,元祐党人恢复旧制加剧了银钱的亏空,蔡京上台,与其说是蔡京善于钻营,还不如说是官家,是朝廷银钱不足的选择。 郭涣无奈,身为熙宁元丰党人一员,很清楚元丰党人与元祐党人之间的矛盾,历经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有许多事情早已放下,有些事情却一直是心中的遗憾,当蔡鞗提出“民间监督朝政”时,心脏不可抑制的加跳动,知道会有无数艰难,却知道内心已经有了选择。 顾亲娘提到蔡京时,所有人就都沉默不语,知道《时事政治报》、《民生报》和《进步社》没有蔡京的支持会面临如何的困难,蔡鞗却没有将此看的太过重要,不是他不知道里面的艰难,别说这个时代,就算是他原本处于的年代,也不是说谁想办报纸谁就办了报纸,更何况他还要建立一个政党。 困难也好,艰难也罢,总要尝试一下才成,而且他也不认为老蔡会竭力打压,或许换了他人,老蔡会毫不犹豫进行打压,可他姓蔡,还是蔡家五郎,情形自不相同。 “政治立场相左,一者身在朝廷,一者在民间乡野,两者如同执政党与在野党的区别,但老蔡姓蔡,孩儿也叫蔡鞗,两者就有了交集。” “前有元丰党人王安石,后有元祐党人司马光,两人皆黯淡落幕,相比之下,老蔡的结局只会更加凄惨,估摸着老蔡得了孩儿信件,会考虑为蔡家子孙留条退路的,如果不留退路……咱娘俩也只能自认倒霉生在蔡家了。” 蔡鞗说笑一般与苏眉谈起老蔡的事情,却不知蔡京正为他头疼不已,一封封狗爬书信摆放在面前却不知该如何抉择。 “梆梆……” 房门一阵轻响,蔡翛在房门外低头轻唤。 “父亲,叔父前来拜访。” 蔡京微愣抬头…… “让你叔父前来书房。” “孩儿这就领叔父前来。” …… 蔡翛离去,蔡京盯着面前信件苦笑连连…… “小五啊小五,你给为父出了个大难题啊~” “《时事政治报》……” “《民生报》……” “进步社……” “唉……” …… “梆梆……” “元度无须多礼,进来吧。” 蔡鞗随意说了句,房门被推开,走入的正是已经重回了朝堂的蔡卞。 蔡卞走入书房,大致扫视了眼依然如故的书房,见蔡京正低头皱眉盯着面前的杂乱书信,不由一愣,双目竟有些莫名的笑意。 “唉……” 蔡京深深叹息一声,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凳,叹气道:“元度前来……不会也是为了那惹是生非的浑小子吧?” 蔡卞知晓眼前兄长的聪慧,说道:“若说蔡家谁最与兄长性子相像,除了鞗儿还真没了其他。” 蔡京一阵低眉沉思,微微点头道:“元度说的不错,确实有八分相似,剩余的两分却让人头疼不已。” 蔡卞笑道:“鞗儿尚还年幼,正是少年意气风之时,兄长又何须忧心?” 说着,蔡卞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起身送到蔡京面前。蔡京微愣,疑惑看向淡淡笑意的蔡卞,两息后才伸手拿过信件。 “唉~” 蔡卞一愣,蔡京一脸苦笑指了指面前杂乱书信。 “元度或许不知,臭小子野心很大,不仅要将你们元丰党人收入囊中,连元祐党人也不准备放过。” 蔡卞一阵错愕不解,目光不由自主看向桌案上杂乱书信。 第140章 太过激进(下) “这……这……” 蔡卞一连翻看数封信件,一脸难以置信看向苦笑不已的蔡京,前来只是为了“字典”的事情,哪里又能想到,眼前还有一堆更为让人头疼不已的书信。 见他一脸的难以置信,蔡京满嘴的苦涩。 “为兄后悔了,后悔年前将浑小子放回了杭州,不仅坏了……算了,浑小子也在信件上说了足够清楚,流求岛也好,检字典籍也罢,甚至向为兄讨要八牛弩都没问题,只是浑小子想要用民意钳制朝廷,这让为兄很是为难。” 蔡卞一阵沉默,又一次忍不住翻阅手中信件…… “每年百万贯,以两千万贯买扑二十年流求岛所有矿产,大兄自是清楚流求岛上蛮荒野人,就算有所产出也无可奈何,此两千万贯自当是鞗儿不愿朝廷增加百姓负担之举。” 蔡京微微点头,说道:“朝廷征赋税,赋税用于兵卒,兵卒之财流入民间,几经辗转再次回到朝廷之手,若经久不息之流水,最初的源头不是朝廷,不是兵卒,更非商贾,而是低头耕种的农夫,是桑农,是茶农,是矿工……是最底层之人。” “税赋的增多,乡间稽查走商贩货商贾的保甲军、义勇军的增多,官吏盘剥的增多,无不是在搜刮源头之水。” “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水至清则无鱼,若非有着盘剥官吏、兵卒,为兄也无法补足所缺赋税,为兄也相信,任何一廉洁清正之人处在为兄位子上,严格按照律法所定去做,绝无可能征收到每年一万万两千万贯赋税!” “税赋补足了朝廷用度的同时,下面各级官吏、军卒也定然截流三四,商贾丢失了三四成钱财,也定然会从其他地方补足,从何处补足?只能自最底层的农夫、桑农、茶农身上补足,竭力打压其价值。” 蔡京苦笑道:“最底层的百姓是银钱河流的源头,源头却越来越枯竭,朝廷所能征收到的赋税也随之越来越少,若将天下钱财比作一个定数,一方枯竭,也必会有一方成了低洼积水之地,何处成了低洼积水之地?” “商贾!” “商贾经营贩卖,非得利不买卖,即使沿途有诸多官吏、兵卒截去其三四成之利,商贾也定然是有利可赚,故而朝廷当取商贾之财散于民,为财赋源头注入水源。” 蔡京苦笑不已…… “小五虽浑了些,却深得眉娘真传,深知经济之道,可浑小子又哪里知晓朝廷的难处,用船只来往倭国、高丽、辽国、南洋、西洋,自外而内补入财源没问题,想要用朝廷邸报样式弄什么《民生报》、《时事政治报》却不行,太过激进会得罪无数朝臣,即使为兄是当朝太师,也很难挡得住官家的不满。” 蔡卞想要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经历过元丰、元祐党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明明是些善法最后却成了害民恶法,谁之过错? 像是知道他在想着什么,蔡京叹气道:“为兄今日为当朝太师,权势看似一时无两,元度想来是知晓缘由的,今日朝廷吃肉,明日若不给下面无数衙役吏员汤水食用,为兄也只会是王相的凄惨结局。” 蔡卞一阵沉默…… “兄长不准备让鞗儿置办报馆了?” 蔡京一阵苦笑,犹豫道:“为兄是很想小五做下了此事,即使招纳了元丰、元祐党人也是无碍,不是为兄肚量够大,而是小五的报馆一旦能够影响了天下,日后我蔡家纵使身在乡野也是天下皆知,更何况小五还要编纂检字典籍。” “唉~” “可惜了,若小五已然成年该多好啊~” 书房陷入一阵沉闷寂静…… “罢了~罢了~” “《民生报》可以允了小五,流求岛可以给他,其余的……” 蔡京摇头道:“那王老志虽已经病重待死,王仔昔又被官家宠信,再加上郑居中每每与为兄作对。官家想要联金抗辽,花费又将不知多少,天下不宜再动荡不安。” 蔡卞苦笑连连,前来只是想要说一说蔡鞗的“字典”事情,没想到会听了这些。 在蔡京背叛了元丰党人的那一刻,兄弟两人就形同陌路,更何况还有张怀素的事情,但蔡卞不得不前来太师府,蔡鞗来信给他,实则还是讨要些元丰党人,相比元丰党人郭涣,身为元丰党人魁王安石女婿的蔡卞更有说服力和影响力,但这绕不开太师府,唯恐蔡京误会,唯恐会对那个敢捅天侄儿不利,这才前来了太师府,又哪里会想到一娃娃真的在捅天。 确实是捅天,身居朝堂几十年的蔡京、蔡卞,一眼便能看出《民生报》、《时事政治报》会对朝廷产生如何的影响,正如蔡京所言,朝廷是绝对不会允许民间党人干涉朝政的,官家绝对不会允许! 蔡京一脸犹豫数日也未有决定,就是因为报馆会给蔡家带来怎样的利益,即使蔡鞗将元丰、元祐党人全部招纳其中,蔡京也乐意促成此事,同时又十分清楚官家、朝廷、无数官吏的反对。 朝廷绝不会允许有人挑衅朝廷的权威,各府县更不会愿意头上多了道无形枷锁。 正如蔡京所说,此时的大宋朝需要贪官污吏,需要他们宰杀富裕了的商贾。 税赋田地仅有不足两百万顷,田地税赋也只占一亿两千万贯的三成,七成商税如何可以顺顺利利入库? 3%税率的坐商? 2%税率的行商? 还是3o%税率的越境商税? 高赋税之下,物价必然直线上升,蔡卞知道商贾生存也极为不易,除非是与官府有些关系商贾,事实上此类商贾很多。 正常的税赋已经无法满足朝廷日益增多的支出,如何增收、创收就成了官吏升迁考核最为重要的指标,当可以征收的都已征收,当公开售卖官职也无法满足朝廷用度时,结果也不言自明,蔡卞想要劝解,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解,相比更为清高的元祐党人,较为务实的元丰党人的他,一时间也只能感慨连连。 蔡京感慨,心下犹豫不决数日,在蔡卞叹息惋惜离去后,一个人坐在书房,直到杨氏敲门端着烛火走入,才作出了最终决定。 “唉……” 蔡京一脸的苦涩无奈,杨氏默默收拾桌案,说道:“老爷真的舍得,舍得送出家中最优秀的孩子?” 蔡京苦笑一声,叹息道:“可惜了,鞗儿太过年幼,老爷已尽古稀,奈何?” “唉……” 蔡京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如此犹豫不决,想着自己的古稀之年,想着官家打压,也只能无奈叹息。 杨氏搀扶着蔡京离开厅堂,数日前就已知晓了信件内容,心下同样惋惜不断,却也知晓蔡家已是与当年杨家一般无二,看似权柄深重,实则却凶险无比。 第141章 蔡京担责 “路上小心些。” 杨氏为蔡京整理了下衣襟,这才如往常一般嘱咐了句,蔡京微微点头,在儿子蔡翛搀扶下上了马车。 蔡京掀开车帘看向街道两旁已经打开了的店铺,突然说道:“三郎,为何小五会讨要流求岛?杭州城所得顶多千万贯,却要拿出两千万贯买扑流求岛,为何?” 静静坐在一旁的蔡翛微愣了下,皱眉思索片刻道:“熟丝价值自一贯钱跌至四百余文,帛锦同样以两贯钱跌了一倍有余,虽五弟以七百文和一贯钱收购百姓熟丝和帛锦,一旦朝廷重开与辽市易,五弟必是赚取无数,如此之下,还是夺了数十家商贾千万贯家业,若不付出些利益,官家心下肯定是不满意的,所以……所以孩儿以为,这是五弟拖延之计,两千万贯钱财看似多了那些商贾千万贯家业,实则也只每年百万贯,日后是否与今时杭州商贾买扑违约?” 蔡京一阵沉默,微微摇头道:“小五虽年幼,行事看似蛮横,实则却颇有章法,想来是不会背弃契约的。” 蔡京皱眉不已,有些不明白,为何蔡鞗会用两千万贯买扑荒蛮之地?仅仅只是为了让朝廷,让官家满意?至于信件上的盐场什么的,蔡京根本不屑去考虑,没有足够的盐工,没有售卖的地方,建了盐场又如何? 挖矿? 山里古越蛮人就在山里,会允许他挖矿?若真的有矿,朝廷也早已知晓。 蔡京想不明白,最后也只能勉强认可了蔡翛话语,就在心绪纷乱时,蔡翛突然说道:“或许五弟真正目的是朝廷战船,或许五弟真正目的是开拓海外……海外市场。” 蔡京微微点头,说道:“茶丝瓷一年多似一年,价值自然也就一年低于一年,朝廷赋税居高不下,再加上各地税监、官吏、义勇军刮上一层,百姓日渐贫穷一日,若无法解决,终究会出大问题的,小五若真的可以将多余货物贩卖出去,于国于民皆有大利,此事不当阻碍。” 马车骨碌碌,街道两旁店铺纷纷搭设棚子,尽可能占据有利“地形”,期望可以招揽更多客人,多赚取些银钱…… 蔡京很准时,每次来到午门时,恰好午门开启,看到蔡家马车尚未停稳,数十官吏挤上前礼拜,郑居中甩袖冷哼。 “哼!” 郑居中冷哼,大步走向人前站立等待的宦官,随着他的不满甩袖,身后也跟随了几十个文武官吏。 “有意思。” 太尉高俅轻笑走向宦官黄经,一干武将相视,也不得不跟随走向午门处,这一幕正被蔡京看在眼里,眉头不经意间皱起。 “午门已开,诸位大人一同吧。” 蔡京微笑点头,率先走在最前,一干大臣尾随在后。 “司空行尚书左仆射,平章军国重事,太师总三省事,鲁国公,上书左兼中书侍郎,开府仪同三司……蔡京……觐见——” …… 班直宦官黄经在前,领着百十文武一路来到垂拱殿,文武东西两分,山呼“圣躬万福”…… 早朝没太大事情,听着大臣们为了银钱吵吵嚷嚷,回到延福宫时脑袋都是涨的,小刘贵妃刚从食盒里拿出精致饭食,宦官黄经走入抱拳。 “官家,蔡太师、郑枢密使、高太尉在外求见。” “让他们进来。” 赵佶摆了摆手,黄经低头退下,正待喝上一杯莲子羹,突然看到屏风后露出一只绣花小鞋,一边低饮一边暗笑…… “官家。” 蔡京、郑居中、高俅走入,随着黄经抱拳躬身而低身见礼。 “诸位爱卿无须多礼。” “赐座。” 黄经忙招手厅内宦官搬动椅凳,蔡京在宦官搀扶下坐在镂花椅凳,郑居中、高俅也一一在旁就坐。 “朕也以为二十年太久,整个流求岛几如一州一府,每年百万贯,是不是少了些?” 赵佶话语刚落,蔡京微转头颅瞥了眼微微晃动了下的山水屏风,正待抱拳开口,郑居中抱拳道:“我朝从未有过将一州一府贩卖他人惯例,臣以为……” “我朝二十四路、十九府、两百四十州,每年可入府库税赋过百万贯者几?流求岛几如荒芜岛屿,我朝任何一个州府都要远强于流求岛,郑大人若以为如此荒芜岛屿税赋少了,其余州府是否要缴纳数倍赋税?” 蔡京面无表情开口,郑居中顿时哑口无言,官家赵佶也露出些尴尬来。 郑居中哑口无言,流求岛荒凉是事实,二百四十个州府,即使最为贫瘠的州府,人丁也远多余了流求岛,每年百万贯已经多出了各州平均摊负的赋税一倍。 蔡京抱拳道:“有人才有财赋,流求岛流于海外,纵使距离福州、泉州如此之近,千百年来也无多少百姓登岛耕种,一者岛上瘴气弥漫,一者有着以人头为器物的蛮人。” “十余年年前,一伙海贼登岛与蛮人起了冲突,双方私斗了十年,直至去岁,流求岛才归附了我朝……” 高俅突然插口道:“臣听闻蔡太师口中‘海贼’姓苏,其头领之女是太师之妻妾,不知是否属实?” 蔡京面无表情道:“高大人所言不错,正是老夫妻妾,开口言‘百万贯’小儿,正是那海龙王苏易坤之外孙,亦是老夫五子,高大人可否满意?” 高俅尴尬笑道:“太师莫恼,下官也只是自市井中听闻了些流言。” 蔡京向面色怪异的赵佶抱拳说道:“那苏易坤已在十年前身死,贼众也已归附我朝为民,流求岛遍布瘴气,想要招募百姓开荒耕种甚难,若要与我朝二百四十州相若,非数十年之功不可,其间花费更是不知多少,臣以为,既然我儿敢为天下先,臣亦以为当嘉奖,以示国朝之恩。” …… 官家不开口,厅堂内气氛有些异样诡异,郑居中硬着头皮说道:“苏氏为海贼之女,每年百万贯也……也不算少了,可……可又为何向朝廷讨要八牛弩,讨要五十艘大船?若有意外……” “五十艘大船,以五万贯钱计也只两百五十万贯,与每年百万贯,二十年两千万贯相较,郑大人不会不清楚差距若何吧?” 蔡京冷脸说道:“招募流离失所百姓登岛耕种,需不需要船只?自倭国、高丽,自南洋、西洋为我朝补入外财之水,需不需要船只?” “意外?郑大人莫要忘了,十余年前的海贼,今时已经成了我朝十年良善百姓,若真有意外,我蔡府自然担其责。” 第142章 上眼药水 蔡京抱拳道:“朝臣担忧犬子途中背弃契约,老臣却以为可以一试,今时虽我儿有趁机落井下石收购了苏杭数十家商贾家业之嫌,但这也只是民间商贾之间正常交易,臣相信,郑大人家中,朝中任何一位大人,天下任何一个商贾,也定然有此类之事。” “数十家商贾在此次帛锦之难后,已是无力继续经营店铺、田地,售卖他人以图自保也是必然,买与我儿或是买与他人没有任何区别,双方之间也只是正常交易。” “朝中大臣担忧我儿无力履行契约,臣也觉得有理,但臣还是以为可以一试,其一,即使失败了,流求岛上也定会增添些民丁,至少可以减少些朝廷对流求岛的投入;其二,数十家的家业被我儿收购,但这些家业也还在我朝土地上,若明年我儿无力履约,朝廷自可充公补足,若朝廷担忧今时数十家商贾私下贱卖家业田产,官家可以明示天下,我儿名下所有产业皆为官府抵押之物,如此自也不用担忧履行契约之事。” 官家赵佶心下苦笑,抬眼看向面无表情的蔡京,心下竟生起一些不满来,叹气道:“辽国越来越不满,再开市易终究有些不妥……二十万贯金银,三十万匹帛锦……” 蔡京抱拳道:“朝廷税赋不足,今岁与辽岁币自当是蔡府所出。” 赵佶顿时点头,笑道:“爱卿果然是忠贞,就如爱卿之言,那个……此事就由爱卿全权处置。” 蔡京的态度让赵佶舒服了些,笑道:“年前时,朕还以为只是稚子孩童玩闹,今时看来却是朕错了。” “可惜了……” 赵佶莫名叹气,蔡京眉头莫名皱起,就在这时,一宦官急匆匆走入。 “启奏官家,都水监赵公公有急事奏报。” 赵佶眉头微皱,点头道:“宣。” 宦官低头退出厅堂,不一会都水监使赵霖提着个枣红木匣急匆匆走入拜倒,面上满是喜意。 “恭喜官家,贺喜官家,天降祥瑞,天降祥瑞啊~” 赵霖见赵佶呆愣,忙将枣红木匣打开,赵佶这才看到木匣中一巴掌大的乌龟,乌龟没什么稀奇,怪异的是长着一大一小两个脑袋。 赵佶来了兴趣,看向蔡京、郑居中、高俅三人,笑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不会是天龙之子吧?” 见赵佶如此说,三人也纷纷起身上前细观,蔡京点[连城 .1cds.info]头道:“老臣以为此物正是齐桓公所言‘象罔’,见之而霸也。” 赵佶心下大喜,正要点头赞叹,一旁的郑居中却皱眉说道:“天无二日,人无两,此物不祥,陛下当弃之。” 郑居中话语对着官家赵佶,目光却看向皱眉不已的蔡京。 “天上已有一日,太师所言霸者……不知霸者何人?” 蔡京低眉说道:“童公公去岁带回一大才,郑大人不会不知晓吧?天降祥瑞,我朝也必可一举得回燕云之地!” 赵佶一阵皱眉,叹气道:“此物终是不降……” “来人,丢入金明池,用锁链锁住,让其永世不得翻身!” 原本还狂喜的赵霖,此时哪里还有半点笑意,声音颤抖唱了声“诺”,抱着木匣磕头捣蒜退下。 先是蔡京怼了几句,本就心疼夜长梦多,没能一下子得了千万贯钱财,如今又见到了双头乌龟,看着郑居中不住瞥向蔡京,心下没由来的生起一股不满。 蔡京、郑居中、高俅三人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等了一会也没见赵佶开口,只得起身抱拳,默默退出殿堂。 三位大臣这边刚离去,屏风后便跑出一双环髻少女,眉清目秀的不是茂德帝姬赵福金是谁? 小丫头躲在屏风后大半日,跳到赵佶面前开口就问。 “”爹爹,那坏人真的有两千万贯钱财吗? 赵佶一愣,没想到疼爱的女儿会说出这句话语,皱眉想了下,摇头道:“应该没有吧,但千万贯是有的……至少现在有。” “原来那坏人这么有钱啊~” 小刘贵妃远不是一小丫头可比,听了几位大臣话语后,便知赵佶心下的不悦,忙将赵福金拉到身边,不满训斥道:“什么坏人坏人的,若让大臣们听了去,还当大内中没了礼教呢。” 赵佶叹气道:“福金话语也无过错,唉!满朝文武无数,竟无人奈何得了一稚子娃娃。” 小刘贵妃为他倒了杯酒水,笑道:“不是满朝文武奈何不得一娃娃,而是无人奈何得了老蔡太师。” 赵佶心下一丝不满陡然壮大成了参天大树。 “呵呵……” “无人奈何得了?爱妃这话可是说错了。” 小刘贵妃像是想起了什么,点头笑道:“是臣妾说错了话语,蔡太师再如何,也还是陛下的臣子,陛下能令人锁住了那异种‘象罔’,自也能锁住桀骜鹰犬。” 赵佶点头笑道:“爱妃所言甚是有理,甚是有理!” “哈哈……” 赵佶大笑,小丫头赵福金这才觉有些不对,想要询问的话语也堵在了口中。 小丫头赵福金的生母是大刘贵妃,大刘贵妃病逝不久后,素爱奢华衣物的小刘氏就成了新宠,也因此晋级为小刘贵妃。 小刘贵妃与大刘贵妃一般无二,甚至病逝了的王皇后、现今的郑皇后,都是前太后身边的押班宫女,只是王、郑皇后、大刘贵妃是神宗皇后向氏身边押班宫女,而大小刘贵妃却是哲宗皇后刘氏的押班宫女。 哲宗皇后刘氏羞愤自杀后,名下宫女便被放出了宫廷,因小刘氏在内宫时认下宦官杨戬为父,出了宫的小刘氏也再次进入内宫,成功的成为大刘氏之后最受宠的妃子。 宦官杨戬并不简单,不仅仅只是内宫宦官,而且镇安、清海、镇东三镇节度使,在小刘氏成功的上位后,也由检校少保升晋升成为太傅。 内宫不得干政,蔡京也知晓小刘氏每每在官家跟前上眼药水,知晓又如何,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归根到底还是蔡京与杨戬的交恶。 按理说,蔡京重回朝堂也与郑居中、杨戬有很大的关系,正是两人为了干掉继任蔡京后的赵挺之,这才在赵佶身前说了好话,而赵挺之每每要求赵佶勤俭节约,罢了蔡京后也后悔无钱可用,因而蔡京得以重回朝堂为太师。 如此,郑居中、杨戬算是蔡京的恩人,欠了人情就要还,郑居中看中了枢密院事,事实上蔡京也在官家赵佶面前提起过,说了什么“枢密院督管天下兵事,任人唯亲也是不错的”话语,但如今受宠的已经不是郑皇后,而是一日三换衣衫的百变女小刘贵妃,赵佶也就一时没有答应,身为郑皇后堂兄郑居中也因此暗恨上了蔡京不愿使力,转而敌对起来,杨戬与郑居中情形差不多,都是因权利之争,由原本的同盟转而反目。 杨戬与蔡京反目,干女儿小刘贵妃也每每给老蔡太师上起眼药水来,再加上一千万贯钱财没能立马进入兜里,蔡京嘴里说着开流求岛,赵佶却不置可否,一座荒岛而已,要与不要又如何? 本就心下不悦,再加上小刘贵妃、郑居中的眼药水,赵佶对蔡京更为不满起来,在不久后,杭州八百里送来朝廷的一封加急信件后,不满彻底爆,老蔡太师也光荣的再次罢职离朝。 第143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上) 杭州城依然车水马龙,商贾依然为了一文钱争吵不断,而南街的陈记绸庄却遇上了些麻烦,两名大汉堵在门口,店家脸上满是无奈苦笑。 “店家,咱们都已经合作了这么多年,今次真的是俺们……” 不等汉子话语说完,年过四十的店家忙冷脸摆手打断,好像上一刻的热情从未存在。 “若是往年,杨兄弟开口,陈记绸庄多多少少都要给些情面,可今次不成,还望杨兄弟谅解兄弟的难处。” 一旁的杨三郎恼了,上前怒道:“姓陈的,俺们兄弟每次购货不是在你家里?若非今次风浪较大毁了船只,俺们又岂会赊欠了你家钱财?” 店家一边应付杨家兄弟,一只眼还盯在选购绸子两女身上,见两女畏惧大怒的杨三郎,眼瞅着就要低头离开自家店铺,店家也顾不得杨家兄弟感受,脚步急切上前。 “两位姑娘……” 店家刚开口,两女慌张躲避开来,从旁急匆匆走过、离去…… “唉!” 店家重重一叹。 “海上风急浪大,兄弟很能理解两位兄弟的难处,可我陈家也难!但凡有些可能,兄弟又怎会拒绝?” “再说了,兄弟就算想借贷给两位,两位兄弟又如何回了辽国?况且两位兄弟借贷的也太多了,一万匹……整个杭州城,能一口气拿出一万匹的,除了小五衙内外,即使官府织院也无一万匹绸缎来!” 店家苦笑拱手:“两位还是放过兄弟吧,陈家真的无可奈何。” 略矮一些的杨雄叹气点头,一旁的杨胜突然开口。 “绸缎无法赊欠,俺们兄弟的船只遭了风浪,借了俺们一百贯银钱总是可以吧?” “三郎!” 杨雄面色骤变,急声就要训斥,店家皱眉不悦道:“一百贯没有,看在往日情分上……店里还有几十文。” 店家从柜台下拿出一木匣,将里面数十枚铜钱、铁币倒在了案台。 “两位兄弟想来也不是走了一家,也当知道杭州城生了什么事情,朝廷至今也还没有开市定论,整个杭州城都在拼着老命贩卖帛锦,大家的生意都很难做,此时都已经是了午时,小店也未有卖出一尺布来。” 店家将数十钱推到两人面前,杨胜正要去拿,杨雄大怒,“啪”的一巴掌拍了过去,冷脸怒视自己三弟,杨胜老脸一红,悻悻退下。 杨雄神色肃然,抱拳深深一礼。 “打扰了店家,兄弟亦谢过店家恩情。” 说罢,杨雄也不招呼杨胜,转身就走。 “大哥……大哥……” 杨胜忙追赶大步离去的杨雄,店家一脸的厌恶不喜。 “呸!” “连几十文钱都要贪了,还他娘地张口赊欠一万匹绸子?” “我呸!” 店家恼火,声音陡然加高三分。 “三儿!三儿——” 门外不住招呼行人进店的三儿急匆匆进店。 “掌柜的,三儿可没敢偷懒,官府也太坑人了,小五衙内都将帛锦价值稳定了下来,这还没两日呢,又……” “啰里啰嗦……去,赶紧前往马记绣坊,告诉马掌柜,辽国蛮子都是些骗子,几十文的银钱也要借了。” “啊?掌柜的,咱家可别上了当啊,几十文钱都要借了,若借了绸子,咱家可不就是肉包子打狗了么?” “废话!赶紧的,可莫要让大家伙吃了亏!” “掌柜的放心,三儿这就去!” 掌柜的吩咐,小伙计飞奔而去,唯恐辽国人骗了他们,偏偏还故意从刚出门不远的杨雄身边穿过,刻意回头看了两人一眼。 杨雄几乎年年都要走一趟杭州,与陈记绸庄做生意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多年的生意往来自然是认得三儿,见他回头看向自己的不屑,杨雄心下没由来的一阵恼怒,不是恼怒陈掌柜、三儿,而是身后还在嘟囔着的杨胜。 “大哥,几十文也是钱,你怎么……” “闭嘴——” 杨雄大怒,转身一把将比他还高半头的杨胜提在半空,又一重重摔在地上。 “砰!” 杨胜被摔了个七荤八素,一脸惊愕看着大怒不已的大哥。 “大哥……” “闭嘴——” 杨雄大怒,俯视着错愕不解的杨胜。 “你这蠢货……哪个让你开口一百贯钱的?哪个又让你伸手的——” 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可下一刻,杨胜也跟着恼了。 “咱们一天没吃东西不要紧,可大哥莫忘了,还有十几个兄弟跟着饿着肚子呢——” 杨胜跳将起来,毫不理会爱看热闹围观的宋朝百姓,怒道:“船沉了,十五万贯钱没了,过万张上好皮子没了,咱们兄弟拿什么赔给萧大人——” “十三家……咱们已经走了十三家!可有一人愿意借于咱们吗?宋国人都他娘地忘恩负义——” “闭嘴——” “凭什么——三弟就他娘地当着所有宋国人的面!宋国人都是忘恩负义小人——” “闭嘴你这蠢货——” 杨雄怒吼,杨胜毫不示弱怒视。 …… “少爷,辽国蛮子好凶啊……” 绿桃声音很小,蔡鞗差点以为是错觉,咂巴了两下嘴角。 “那……汉子并未骂错,身处困境时,怨天怨地没有任何益处,与其埋怨,还不如争取他人的同情,以此获取些许帮助呢。” “嗯嗯,少爷说的对!” 绿桃连连点头,又说道:“少爷,都午时了~咱们走吧~绿桃都饿了~” “……” 蔡鞗一阵无语,平日里都是她最爱看热闹,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们不好!” “呃……那好吧。” 蔡鞗点头,绿桃忙拉着他小手,十七等人将人隔开些,眼看着他们就要转身离去,就在这时…… “蔡公子——” 乍听到有人喊自己,蔡鞗不由回头去看,正见稍矮些汉子大步走向自己,绿桃顿时紧张挡在他身前。 “你……你要干什么?” 绿桃紧张,这些日一直都紧张突然转了性子的少爷,唯恐人群里突然冒出个刺客。 十七冷脸踏前一步,十余个亲随冷脸按刀,杨雄没有停住脚步,但在蔡鞗数步前顿住脚步,抱拳深深一礼。 “小人杨雄,去岁有幸见过公子一面,小人的船只遭遇了风暴,也是蔡三公子所救,正犹豫着想要拜访公子,没想到却让公子看了笑话,还望公子海涵。” 蔡鞗一脸怪异,杨雄、杨胜两兄弟争吵时就已经认出了两人,不是说他记忆力多好,而是两人是辽国海商,平日里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够见识到的人不多,认识的辽国人也就学堂里的先生和马术教头,更何况两人还是稀少的辽国海商。 听着“蔡三公子”时,蔡鞗便知是那镇江知军的三哥,蔡鞗嘴角露出些笑意,看向围着一圈的百姓,笑道:“屋漏偏逢连夜雨,小弟就已经够让人不喜了,杨大哥这一声招呼……小弟是装作不认识离去呢,还是抱拳还礼?” 第144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中) 杨雄心下苦笑,正不知该如何开口,杨胜大步上前,照着自己嘴巴子就是狠狠抽打两计。 “啪啪!” 杨胜左右开弓,向着蔡鞗就是抱拳一礼。 “杨胜嘴贱,还请公子原谅则个!” …… 蔡鞗指向周围指指点点百姓,笑道:“道歉要有些诚意,本公子也不喜欢与莽撞无脑之人打交道,得不偿失。” 蔡鞗话语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当啷——” 刀兵出鞘声自背后传入耳中,脚步不由一顿,绿桃却更显紧张,不住将他挡在身后,也不去想想,就她那小身板又怎能挡得住? 蔡鞗转身看向拔刀的杨胜,又看向面色铁青的杨雄,一脸的笑容。 “杨胜嘴贱得罪了公子,得罪了宋朝百姓,只要公子帮俺们兄弟一把,杨胜今日便以死谢罪!” 蔡鞗笑容不变,却没有看向脸红脖子粗的杨胜,向前走了两步,看着面色铁青的杨雄笑道:“你们的船只在海上沉了,身无分文来了杭州,最好的法子就是赶紧回了辽国,至少也要赶往开封,那里至少还有些辽国人可以求助,当然,若你们停留杭州小半年,也可以乘坐辽国船只返回辽国,至于……银钱没了,还想要他人承担无数风险,赊欠给你们绸缎帛锦……换做是你们,会吗?” “小五衙内说的对!凭什么要赊欠给你们?万一你们在海上再次沉了呢?” “就是!就算安全让你们回了辽国,耍赖不认账,怎么办?” “俺也觉得小五衙内说得对……” …… 百姓吵吵嚷嚷,毫无意外的站在蔡鞗身边,站在宋国一边。 围拢的人群越来越多,见无数认点头赞赏,蔡鞗心下一动,抱拳向所有人。 “各位叔伯兄长,人来这个世上走一遭不容易,总是有这样那样的艰难,也没谁天生就欠谁的,别人帮咱,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这话在理不?” 人群轰然炸响。 “在理——” 蔡鞗小嘴咧的老大,绿桃、十七等人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一脸怪异看向情绪激动的百姓。 “非亲非故的,百姓就算信誉再好,从官府里借贷也是需要有风险保障,或是田产,或是庄院,再不济也要有可以偿还债务的男丁,而且还要有保人方可。” “这位杨大哥是辽国商贾,一者在北,一者在南,又是各为一国百姓,毫无任何保障之下,哪个敢随意借贷数万、十数万贯银钱?即使大宋官家,鞗也相信绝对不会白白送出银钱吧?” 不等人群吵嚷叫好,蔡鞗陡然将声音拔高八度。 “正如当下!” “各位叔伯、婶娘、兄长、姐妹们也都清楚,自年初时帛锦价值就在走低,鞗也张贴了告示,事后之事大家也都清楚。” 蔡鞗提起帛锦事情时,所有围观百姓全都默不作声了。 “有人说……鞗落井下石,抢了杭州数十家商贾的家业。” “说的不错!鞗确实趁机落井下石,趁机抢了他们的家业,可大家凭良心说,任何一家商贾在有这种天赐良机时,会不会同样一口吞下了他们?吞下了每每造谣鞗当街调戏妇人的商贾家业,吞下造谣鞗恼怒撞船杀人之商贾家业?” …… 人群围拢了一圈又一圈,却依然沉默不语。 “市井中,有人流传鞗短短时间赚取了千万贯钱财,赚取了大宋朝每年一成的赋税,甚至还有的说是两千万贯……” “呵呵……” “鞗和蔡府一直没有说明,说明自己得了多少钱财,今日鞗告诉大家伙,没有大家伙想象的这么夸张,加上田产、店铺,也就赚了八百万贯而已。” “咝~” “八百万贯啊……” “八百万贯……还而已……” “这……这得多少银钱啊……” “俺就说么,小五衙内所得至少也有八百万贯,偏偏你们还不信……” …… 本还沉默不语的无数百姓炸了锅,杨雄、杨胜两人傻眼了,又哪里能想到,短短数月内,一娃娃赚取了如此之多银钱。 “八……八百万贯……” 杨雄骇然看向素白衣衫娃娃,杨胜心下没由来的生出一股愤怒杀意,不远处的十七陡然握紧刀柄,头颅微转看向杨胜。 见十七腰间利刃出鞘半尺,杨雄心下一惊,这才察觉出杨胜的异样来,想也未想,照着杨胜胸腹就是一拳。 “砰!” “嗯哼……” 杨胜未有想到大兄会突然打了自己一拳,蔡鞗若有所觉回头,又看向十七腰间出鞘半尺利刃,眉头不由自主隆起。 无数人吵吵嚷嚷,蔡鞗也不开口阻止,任由百姓艳羡、渴望、嫉妒、不满……一直等待所有声音消失…… “八百万贯很多,可若是叔伯婶娘们知道,鞗要在二十年内支付给朝廷两千万贯银钱,今时八百万贯……” “还多不多——” 蔡鞗几乎就是怒吼出来的。 …… “轰——” 人群死一样的寂静后,毫无征兆的轰然炸响。 正在人群中的朱勔难以置信道:“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一同的赵约同样无法相信这种事情,喃喃道:“两千万……这可是两千万贯啊……不对!不对不对……咱们怎么没有听说过两千万贯的事情?” 赵约的话语让朱勔一愣,想也未想,冲着蔡鞗便是大喊。 “小五衙内!” “官府何时听闻小五衙内两千万贯之事?” 本还炸了锅的无数百姓陡然一静,全看向人场中的蔡鞗。 蔡鞗看向朱勔,抱拳笑道:“朱大人不知两千万贯之事,不代表苏和商行没有两千万贯的事情,当然,这也要朝廷愿意才行。” 朱勔听了这话语,与无数百姓一般无语,什么叫“愿意才行”? 蔡鞗抱拳一拳,说道:“泉州、福州之南海有一流求岛,此岛自去岁便成了我大宋朝之土,岛上荒凉是荒凉了些,但鞗自认为地儿够大,便想买扑了此岛,招募些人手耕种田地啥的,所以就给朝廷写了封信,以每年百万贯,一共两千万贯买扑此岛,开垦的田地也好,寻找的矿山也罢,二十年后自归朝廷所有。” 蔡鞗一一看向所有人,面无表情说道:“鞗得八百万贯,眼红者无数!你们……眼红!官府眼红!却从未去想过,八百万贯也是在苏和商行合法所得!” “我朝有十九府、二百四十余州,平均每一州府的赋税不过五十万贯,一荒芜流求岛每年一百万贯,鞗今日想问……你们谁还不服眼红?” …… “呵呵……” 无数人头却无一人开口,蔡鞗低头轻笑。 “之所以说这些,还是想要告诉这两位兄弟,想要得到什么,就要有所付出,什么抵押、付出都没有,凭什么要让他人相信你们的信誉?” “自裁谢罪?” “一条人命就要价值数万、十数万、数十万贯?” 第145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下) 都说人命无价,可现实却很残酷,无数人看着蔡鞗打马离去,近千人无人大口喘息,空气中弥漫着让人难以喘息的压抑…… “两千万买扑一个毫无用处岛屿……” “唉……” …… 一人摇头感叹,无数人感慨惋惜,至于朝廷是否答应……傻子才不答应呢! “唉……” “一娃娃每年上交两个州府赋税……哪个混账东西再敢在老夫面前眼红,老夫啐他一脸!” 一皂衣老人摇头叹息离去,朱勔苦笑不已,看向赵约哀叹。 “杭州的事情还是算了吧,想来不久后朝廷就会下了旨意。” 赵约苦笑点头,两人钻入马车,心情复杂打道回府,无数百姓摇头惋惜,即使一娃娃也知“八百万”与“两千万”之间的差距,有时人就这么回事,当知晓蔡鞗短短几个月间吞了几十家商贾的家业,知晓有千万贯时,即使享受着蔡鞗强行提价好处,放下碗筷还是不满骂娘,可若蔡府倒霉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知府病了,担心的事情终于生了,蔡攸在杭州得不到任何回报后,带着两千官兵前往了苏州,仅被封查的家族就有一百一十七家,苏州孙家也在蔡鞗病愈后成了监牢中一员。 或许是性情缘故,也或许内心深处排斥这个时代,若无必要并不愿意出去,可最近的流言也让他不得不走出蔡府。 蔡鞗打马返回蔡府,还没刚喝了碗冰镇梨汁,前院门房便有人来报。 “孙知府……” 蔡鞗翻看门房送来的书册皱眉不喜。 “到了这种地步还耍手段……” 随手将书册扔到桌案上,看向弓着身子的门房管事。 “告诉孙管家,就说蔡府自保尚且不足,管不到苏州府,让孙知府好好养病,请他相信官府,相信官家不会冤枉了任何人。” 蔡鞗摆手,门房低头退出书房。 “唉……” 蔡鞗苦笑摇头,看书的心情也没了半点,起身来到“作战室”,一个人静静站在巨大木板前,看着最近生的流言蜚语。 在蔡攸前来的第三日,杭州城一夜间冒出无数真假难辨流言蜚语,有些与真的没有任何区别,但真的反而更像是假的,诸如蔡鞗勾结摩尼教妖人,暗中操作了一切,但蔡鞗只是个七八岁娃娃,当日当街与蔡攸对峙时,也是他率先揭开这层薄纸,真的反而成了假的。 有些是蔡鞗放出的流言蜚语,更多的…… 看着所有相关人员的最后箭头皆指向“孙沫淼”三字,蔡鞗嘴角一阵上翘不屑。房门轻响,蔡鞗没有回头,能自由进入“作战室”的也只有苏眉阿娘。 “鞗儿真不打算救下了苏州商贾?若任由官府抄没,整个江南都要遭受了重创的。”苏眉看向木板上复杂人物关系图,轻声说着苏州正在生的事情。 蔡鞗不置可否说道:“娘亲不用太过担忧,大兄虽抓了数百人,却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安插罪名,杭州城的流言已经蔓延到了江南十数州县,朝廷太过贪婪会引起整个天下动荡不安的,但这个知府大人却不能继续留在杭州!” 苏眉点头道:“孙知府只是些小事,几日来娘亲心下一直不安,城中的流言是否与摩尼教妖人有些关系?鞗儿日后可不能再与他们有任何关系,这很危险。” …… “嗯。” 一阵沉默后,蔡鞗微微点头认可了苏眉话语,孙沫淼在明处,他可以轻易查到巨大木板上所有人物关系,摩尼光明教却无能为力,当市面上出现了“勾结妖人”流言时,虽隐晦却基本上已经是事实了。 有时越似是而非越让人起疑,反而太过直白的真实却让人坚信不是真实,当不利流言出现在市面后,蔡鞗故意将真实传播了出去,真实反而被百姓扫入了垃圾堆里。 蔡鞗一阵沉默,脑中回想着《水浒传》里那些被迫上梁山好汉们,心下没由来对摩尼教一阵失望。 “娘亲说的对,玩火者终被火焚,孩儿日后不会再与摩尼教有任何牵连!” “或许……孩儿该出去躲躲了。” 苏眉一愣,继而苦笑点头:“是辽北还是流求岛?” “朝廷还未有定论,流求岛短期内应当保持现状,至少一两年内是如此,只有天下人都知道孩儿是个傻儿时,皆知晓孩儿买扑了流求岛二十年时,流求岛才能进行开,孩儿想走一趟辽国,想去生女直地方看看……娘亲放心,孩儿不会拿小命冒险的。” 苏眉想着最近生事情,想着市井中流言蜚语,无奈点头道:“鞗儿已有决定,娘亲也不再阻止,只是……娘亲想知道,流求岛真的可以产出百万贯钱财吗?” 提到流求岛,蔡鞗一阵沉默,郑重道:“流求岛荒凉、多山,千百年来也没多少人愿意登岛耕种,由此可见一斑,但这一切会因一物彻底改变。” 看着苏眉的疑惑不解,蔡鞗郑重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能短时间内十倍、百倍、千倍人的涌入流求岛,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让人了疯的财富,而流求岛上有让人疯的东西,黄金,数百万两的黄金,另有铜矿……” “数……数百万两黄金?” 苏眉一脸的惊骇,蔡鞗苦笑点头。 “流求岛千百年没多人登岛居住,山里更是古越蛮人地盘,古越蛮人不识黄金为何物,即使现了也只当做是无用石头,但流求岛确实有黄金,而且上次孩儿前往流求岛时,已经寻到了位置,只需让人采挖即可。” 蔡鞗叹气道:“这些金矿原本是孩儿用来对付那些蛮人的杀手锏,因为孩儿知道,一旦让朝廷知道岛上有数百万两黄金,一定会派遣无数兵卒登岛,若那些山里蛮人不愿与老寨和解,会被朝廷屠杀绝种也不一定。” 苏眉深吸一口气,缓缓压下胸口狂乱跳动,知道数百万两黄金意味着什么,仅此黄金一项,足以抵得上两千万贯钱财,更清楚,朝廷一旦知晓后的恶果。 蔡鞗笑道:“数百万两黄金本没在孩儿打算中,但今日咱们娘俩吞了杭州千万贯钱财,若不付出些,朝廷自然是不会撒手的。” “尽管孩儿用每年一百万贯,二十年两千万贯买扑了流求岛,即使弄得天下皆知此事,孩儿也绝不相信官家或朝廷会让孩儿独占数百万两黄金,只要黄金消息一出,朝廷必会强行占了去,但也因此不会再有什么两千万贯之事,可买扑弄得天下皆知,黄金可以给了朝廷,其他的……诸如铜矿,诸如田地,那可就不好说了,孩儿相信,仅这些收入也绝不比数百万两黄金差了半分。” 苏眉用了许久才稳住心神,缓缓说道:“所以……所以我儿说暂等,暂等一两年,完全确定了买扑之事,用律法、规矩堵住朝廷的口,我儿的目的也不是那些黄金,我儿……我儿是要做流求王……” 蔡鞗挠头道:“流求王……孩儿未有想过,只是想着用人性的贪婪为流求岛增加些人丁,除了黄金外,流求岛的一切都要遵从孩儿的意愿,至少二十年内是如此,至于二十年后……二十年后再说吧。” 第146章 决裂 短打汉子看着身量不高,裸露在外的肌肤也不是很健壮,粗麻短衣短裤与装卸货物力夫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肩头扛着的三包沉重麻袋,或许是稻谷太过沉重,整个黝黑面孔埋在麻袋中。 “砰!” 汉子肩头抖动,偌大的麻袋甩落在马车,不用他人帮忙,双肩每一抖动,马车上便多了袋稻谷。 “稻谷三袋——” 管事将声音拖拉的很长,账房先生随手记下“稻谷三袋”字样。 …… 日头渐渐低垂,一整船的稻谷也终于卸载完毕,十数汉子围在账房跟前,或是恼怒不满,或喜笑颜开从账房先生手里接过银钱。 “石生,三百二十七袋,三千文钱~” 众汉子一听账房先生公然侵吞石生银钱,顿时不满乱骂。 “王老扣,就算折算也没你这么折算的吧?” “就是,石生老实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 账房先生看向低眉不语的短打汉子,笑道:“你们瞎咋咋呼呼作甚?秋税官府还要征收工本费呢,再说了,人家石生都没开口不满,你们瞎吵吵嚷嚷作甚?” 十余汉子看向低眉不语的石生,见他还是默不作声,纷纷摇头暗自叹息。 账房先生见一干汉子不再开口,将已经装了钱币袋子打开一个口子,随意又从木匣中抓了把钱币丢入袋中。 “石生,上前来拿。” 短打汉子默默上前,在旁人惋惜目光中接下了沉重钱袋。 账房先生见十余汉子摇头惋惜,笑道:“别不知足,若非蔡家五少爷怜悯,否则你们是拿不到这些银钱的,即使能拿到,也会有三成不值钱的盐钞,也要比这少上许多,至于会少了多少……你们自是清楚。” “行了,该拿到的银钱都拿到了,一日一结,概不欠账!明日一袋五文银钱……” 一汉子皱眉打断道:“王老抠,明日的工钱怎么少了这么多?” 账房先生捋须笑道:“所以说你们要知足,明日是织院的货物,就算是五文钱也还是东家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若没蔡家五少爷率先给十文钱一袋,你们也只是没银钱可拿的征役民夫。” “五文钱……王老抠,明日还有没有蔡府的活计?五文钱的工钱不够给俺老娘看病抓药的。”一年轻汉子上前询问。 王老抠摇头道:“明日没有蔡府的,后日有,后日是一船洁丝,价钱稍高些。” “洁丝?” 众人脸上不由一喜,不等他们开口,账房先生便知道他们在想着什么,说道:“别想着歪主意,明日都必须前来,虽价钱少了些,可若你们不做,织院若是告到了官府,倒霉的还是你们!” 众人一阵苦笑,只得点头答应,三三两两摇头离去。 夜色渐渐降临,短打汉子提着沉重钱袋走在漆黑小道,脚步莫名一顿,抬头看向漆黑的前方…… “苏州坛主石生。” “踏踏……” 两人不急不缓前行,就在两人即将撞在一起,或是交错而过时…… “当!” 十七闪电劈砍,短打汉子手中银钱散落一地,突遭袭击不但未有退却,反而双拳若蟒蛇出洞击砸十七胸腹,但势在必得杀招却落空,十七像是早已知晓他会如此。 利刃劈砍而过,想也未想瞬间拔出腰间短刃,反手凶狠划过。 双拳落空,由拳变掌,交错架住刺杀而来的短刃,双方上手便是好不留手,沉重力道让搬运了一日稻谷的短打汉子难以承受,几乎只在一指间便刺入眼中。 “砰!” 胸腹遭受重创,短打汉子载到在地,正要翻滚躲避,尚未有动作,脖子上的寒意让人无法再动半分。 感受着脖子上的杀意,短打汉子第一次开口。 “你们不是官府鹰犬,为何要与圣教作对?就不怕圣教与你们不死不休?” “带走!” 十七冷声开口,黑暗中大步走出四人,四人没有任何话语,一人手持棍棒上前,重重一棍敲在短打汉子脖颈间,另外三人如同绑缚死狗一般,将昏迷了的汉子绑缚了个死死,装入麻袋扔在战马上…… 轰隆隆马蹄消失在黑夜中,除了散落一地银钱证明过偏僻小路有人来过。 …… 苏州坛主石生,归安坛主6行儿,兰溪坛主朱言、小帅吴邦,方岩山坛主陈十四,缙云坛主霍成富、陈箍桶,台州坛主吕师囊,越州坛主裘日新……十七带着百骑连连袭击光明教分坛,虽没有死多少人,一两个月内,一个又一个坛主成了蔡鞗手下俘虏,也成功的激起了光明教的怒火。 帮源洞内人声鼎沸,愤怒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坐在位的方腊却阴沉着脸不开口。 “叔父,那小贼……” “砰!” 方腊一脚将面前桌案踢飞,冷脸看向侄子方杰,愤怒叫吼一扫而空。 方腊冷冷扫视每一人,最后将目光定在角落里不吭声的包道乙。 “天师,可否与海龙帮一战?” 包道乙一阵犹豫,邓元觉上前抱拳道:“教主,海龙帮只是些海贼,又怎能比得了圣教兄弟勇武,俺和尚愿意前往杭州,将小贼抓来治罪!” “万万不可!”包道乙再也没了犹豫,忙上前抱拳道:“教主,万万不可动了那孩子!” “凭什么?凭什么他可以抓咱们的人,咱们却不能动他?俺不服!”方杰一脸恼怒别头。 包道乙抱拳苦笑道:“因为那孩子没有与咱们撕破脸,只是抓人,只是……只是因咱们……因咱们散播了那些消息,可若真的伤了那孩子,圣教就不得不面对官府的围剿。” 包道乙看向方腊,叹气道:“今岁帛锦价低,虽百姓和商贾都遭受些损失,虽那娃娃获得了八百万贯家业,但咱们也获得了不少好处,而且那娃娃吞了杭州数十家商贾家业,也必然吞下了他们的盐巴买扑契,双方长久合作对我教是……是有利的。” 包道乙心下叹息不断,看向做了此事的五行旗,叹气道:“那娃娃是得了八百万贯,却要在二十年内给了朝廷两千万贯……” 石宝皱眉不解道:“得手八百万贯,转手却要送出两千万贯,这娃娃所行着实让人难以揣测。” 包道乙摇头道:“官家显然是要那些商贾们的家业,而这一切皆被那娃娃先行一步所得,一者是朝廷,是官家,一者只是个无名娃娃,如何可保住得手之物?只有让官家,让朝廷觉得所得更多,以那娃娃手段,八百万贯钱财会在二十年后变成了多少?” 方腊默默点头,面无表情说道:“现在又当如何?” 帮源洞一片寂静,皆看向犹豫不决的包道乙。 “若咱们私下里多讨要些银钱,老道以为那娃娃会给了咱们,可今日……那娃娃已经表明了态度,自此两家井水不犯河水,再无瓜葛。” 第147章 走下坡路的事实 “放我出去!” “哐哐……” 方金芝一阵剧烈摇晃儿臂粗牢笼,守在洞外的红头巾喽啰也只能无奈苦笑。 “圣女,教主也是为了您好,咱们都已经损失了好些人,您要去了杭州,可不正中了那小贼奸计了?” “放我出去!” “……” 年岁较大的喽啰一阵无语,正待开口时,一行人走来,为的正是包道乙,两名喽啰忙挺直了身子。 “打开。” “是。” 年岁较大的喽啰看到虎目怒视着自己,头皮一紧,一边打开铁锁一边露出可怜神情。 “哼!” 不等喽啰打开木门,方金芝已经一脚踹开木门,也不去看向苦笑的包道乙,大步就要离去…… “圣女且慢!” 包道乙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忙上前阻住去路。去路被阻,方金芝眉毛登时竖了起来。 “天师若不让开去路,金芝可就不客气了!” 包道乙又哪里敢让开道路,苦笑道:“事已至此,咱们也只能先想法子救人。” 方金芝暗自恼怒,语气生硬说道:“怎么救?惹恼了小屁孩,天师真当他不敢杀人?” 包道乙心下大喜,知道她话语虽恼怒,却已冷静下来,忙说道:“圣女说的是,绝不能轻易惹恼了他,教主的意思是……是圣女前往杭州解释解释……” 方金芝凤眼连连眨动,直至确认了眼前老道没有欺骗自己。 “哼!” 方金芝冷哼不满,不满方杰邓元觉等人背弃盟约,同时又担心蔡鞗的恼怒反击,双方都有致命杀手锏,都知晓对方的跟底,在圣教没有公开反叛前,双方都不敢轻易妄动,可现在又该怎么办? 方金芝站在帮源洞外,看着葱葱郁郁草木,竟不知该如何了…… 蔡鞗不知道方腊会有怎样的反应,但他知道,光明教一定会来寻他! 杭州城成了江南风暴中心,今日是商贾勾结妖人,明日是蔡府勾结妖人作乱,后日又成了官府收割整个江南富户财富…… 已经稳定了的江南帛锦,再次如同过山车起伏不定,江南恐慌,更多的帛锦涌入杭州,在没有棉布年代,作为衣食住行最为基础的帛锦动荡不安,也终于影响到了粮食价值,毫无征兆的在夏收时大幅度走低。 就在蔡鞗准备妥当,准备离开杭州暂避风头时,蔡攸终于以蔡家嫡长子身份进入蔡府。 谈不上喜欢与否,蔡鞗知道嫡庶之别,但他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灵魂,根本不会在乎蔡攸的嫡长子身份,但他清楚蔡攸进入蔡府后,便不能继续狂妄下去,就需要适当的缓解两人之间的紧张,当绿桃跑来要他前往前厅时,也没有因此拒绝。 或许是活动量较大,蔡鞗育很快,七八岁的年纪已经有了十一二岁模样,因为要每每骑马,由原本看着潇洒的直身,变成了干净利落的贴里。 来到前厅门外时,蔡鞗停下了脚步,想着在门外偷听一下,结果站在门外一盏茶时间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刚一脚踏过低矮门欠…… “哼!” 一声不满冷哼传入耳内。 蔡鞗眉头微挑了下,小脸却露出淡淡笑意。 “大兄是在不满当日小弟的猖狂,还是不满小弟的今日失礼未能远迎?” 蔡鞗抱拳深深一礼,蔡攸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遍,冷着脸说道:“若无父亲,你们怎么可能短短数月得到他人千万贯家业?不知死活的东西,哪个又让你每年百万贯买扑流求岛的?” 蔡鞗小脸顿时冷了下来,走到同样冷着脸的苏眉身边坐下。 “大兄是担心自身受到连累吧?大兄尽管放心,此次买扑也是五弟与阿娘买扑,与蔡府没有丝毫关系,就算破产也只是阿娘与五弟破产。” 蔡鞗饮了口茶水起身,抱拳道:“若大兄回府只是担忧蔡府钱财,可以让老蔡太师另择持重之人前来接管,五弟还有些事情要做,这就别过。” 说罢,蔡鞗就要离去,蔡攸猛然一拍桌案站起。 “砰!” “你这是什么态度?还不能说你了?” 蔡鞗静静看着几乎可以做了“爷爷”的大兄,不屑一笑。 “兄慈弟恭,五弟不认为自己错了,若大兄能以理服人,五弟自会与大兄赔罪,可若以‘长幼、嫡庶’欺压,五弟就是这态度!” “至于五弟使用蔡家权势……大兄若不姓蔡,想来也走不到这一步,更别想成为大学士!” 站在门外时,蔡鞗还想着可以稍微缓和下两人关系,可一见面就知道这不可能,自也懒得和他啰嗦,静静看着恼怒不已的蔡攸,就要抱拳再次开口离去…… 蔡攸掏出封信件,说道:“朝廷已经答应了流求岛事情,但朝廷恼怒你放出的消息,米价掉了往年两成,你必须负责!” 蔡鞗冷着脸从蔡攸手里接过信件,三下两下拆开…… “五弟整日在家中潜心读书,放出消息?五弟放出了什么消息?” 看罢蔡京来信,蔡鞗在蔡攸面前摇晃了两下,不屑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官府真当天下人是傻子,不知你们意欲何为?就算不知、犹疑,大兄在苏州所作所为也打消了世人疑虑,怎么着?出了事,怪到了一娃娃身上了?” “哼!” “帛锦因市易关闭,因市场变小而价低,粮食呢?粮食是大兄,是朝廷胡作非为,是人为,是政策造成的民心不稳致使的价格波动不定,五弟可以入场,可以趁机狠狠再赚上一笔,但这是商贾正常的利润追求。” “哼!”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哼!” “自仁宗之后,赋税不足以用时,大兄就该知道一个事实,大宋朝已经在走下坡路,否则也不会有王文公变法之事!” “但凡是个人都知道上山不易,虽手脚并用艰难爬涉,但双目只要盯着前方,心够坚定,终究会登顶,下山呢?半日可登顶,一个时辰可达山底,眼睛盯着前方而不顾身后,只会下山更,只会跌倒栽跟头!” “五代文人不如狗,仅百年,大兄是不是以为自己不如狗的日子太过遥远?强汉、盛唐皆有万里疆域,如此庞大帝国都栽在了黄巾军、黄巢手里,仅有强汉、盛唐半壁江山的我朝,北有西夏、北辽,大兄凭什么以为民心可侮?朝廷又凭什么自大的认为民心可欺?” “哼!” 蔡鞗冷哼不断,将书信又扔到蔡攸面前。 “别以为蔡府是在跪求朝廷,想要五弟拿出两千万贯,就必须官家邸报天下,朝廷担忧五弟、阿娘不守信……五弟还信不过朝廷呢,还担忧他日成为苏杭最大待宰的猪呢!” “哼!” 蔡鞗甩袖,也不再准备与蔡攸多言,大步走出厅堂,刚一脚踏出,脚步不由一顿,看着眼前意外出现的老人,有些呆愣。 “二叔?” 第148章 朝廷的妥协 “二叔,您……您不会也来训斥鞗儿的吧?” 蔡鞗苦笑,蔡卞细细打量着一年未见的侄子,突然说道:“鞗儿岂不知一山还有一山高?又岂不知下山是为了可以登上更高山峰?” 蔡鞗愣了下,点头道:“锐意进取者,心志坚定不移者,或许正如二叔所言,下山是为了领略另一座山峰壮阔,鞗儿想问二叔,由意气风少年变成了玩物丧志的中年,变成贪慕美色老年,是否还有一览众山小的雄心壮志?” …… 蔡卞摇头苦笑,说道:“少年意气风、雄心壮志颇好,但还需内敛锋锐,莫要伤了自身才稳妥。” 蔡鞗一阵沉默,郑重抱拳躬身。 “二叔教训的是,是鞗儿太过猖狂,侄儿谨记!” 蔡卞点了点头,心下有些后悔,后悔当日未能收下一良徒。 “可惜了。走吧。” 蔡鞗有些疑惑不解,见他整理了下衣衫进入厅堂,蔡鞗犹豫了片刻,也跟着重回厅堂。 “都坐吧。” 蔡卞在门外时,苏眉、蔡攸便已经起身站立。在蔡卞坐下后,几人才重新坐下。 蔡卞叹气道:“朝廷对苏杭生的事情不甚满意,故而让老夫前来督理此事,尽可能平静苏杭引起的整个江南不安。” 蔡卞竟看向蔡鞗,说道:“鞗儿,可有良策?” 蔡鞗一愣,不由看向娘亲苏眉,见苏眉微微点头,这才起身向蔡卞抱拳。 “刚刚侄儿也与大兄商议过,此次江南恐慌不安是人为,是朝廷政策造成的,想要安定民心,自当先行清除之前的不利于稳定因素。” 蔡卞笑道:“鞗儿不必拘谨,可以具体些。” 蔡鞗心下一阵苦笑,也不去看臭着一张脸的蔡攸,说道:“先有关闭市易之因,继而有帛锦价低而乱之果,继而有今日整个江南动荡不安,以至于市井萧条,甚至有民抗税而乱。” “嗯。朝廷此时已经重开了与辽市易。”蔡卞点头。 蔡鞗再次说道:“商贾虽逐利于天下,但不可否认,苏杭商贾在帛锦价低之时抬价,确有稳市救市之功,任何一件事情影响往往不只眼前之事,人的最基本需求,衣食住行,故而帛锦、粮食是一切价值物的根基,帛锦价值稳定,其他货物价值才会稳定,不至于所有货物价值随之降低,赋税随之减少,因而苏杭商贾实则有功于民,有功于江山社稷,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是否有勾结妖人时,不当将之羁押在监。” “以儒治国,以法治世,治国以仁,治世以公,则国安民信。” 蔡卞看向神色更加阴沉的蔡攸,想着朝堂上争吵纷乱,想着官家恼怒,心下叹息,点头道:“我朝以儒法为立国之本,若苏杭商贾有功无过,朝廷自当还其公道。” 蔡鞗神色郑重躬身行礼,说道:“虽侄儿不喜每每让侄儿难受商贾,甚至以之为敌,但这只是商贾之间的争夺、私斗,而国法却是公,以己私而坏国法,侄儿不屑为之。” “此时江南民心不安,皆因‘公道’两字,还百姓以公,民心自稳,但这需要些时间才能消除百姓中影响较大的士绅疑虑,若要最短时间内消除疑虑,最短时间内恢复民心安稳,侄儿需要官府提供些数据,即使不是今岁准确数据,也要给侄儿提供江南各府县五年内田地、粮食产出、人丁多寡数据。” 蔡鞗说到此处,不仅蔡卞、苏眉挺直了些身子,蔡攸也郑重起来。 蔡卞说道:“江南各府县数据需八百里禀明陛下,想来是没有太大问题,但鞗儿讨要这些数据又为何事?” 蔡鞗笑道:“其实有无这些数据也没太大影响,讨要只是为了证明一件事情,就是我朝粮食产出不够人丁食用,是产出低于市场需求,产出少,粮价自然不会太过降低,只要一边告诉百姓,贱卖粮食是亏本买卖,另一方面,蔡府以高于此时价格半成公开收购,并承诺每亩一贯无息借贷一年,临时帮助贫困百姓先行缴纳赋税,鞗儿相信,趁着粮价低时,必会有无数商贾入场,抬价争夺百姓手中稻谷,如此……最多两个月,江南便可恢复如常。” 市场供不应求时还出现价格走低,恐慌情绪占据主导,只要消除了民间恐慌,恢复如常并非难事,这与帛锦不同,此时的帛锦已经算是供大于求,看着苏杭繁华富庶,看着开封富甲天下,底层百姓却已经油尽灯枯。 百姓可以不穿价格较高的帛锦,可以用麻布替代帛锦,却不能不吃粮食,就算江南可以提供过亿人食用的稻谷,不也还有辽国可以贩卖么,所以,蔡鞗一点都不担忧粮食价低。 蔡卞看着蔡鞗的目光更加怪异,甚至有一丝惋惜意味,这让一直观察着的蔡鞗有些不解,怎么看着自己就跟没了娘的孩子一般? 蔡攸心下有些恼怒,听了这些话语,他若还得不出最终结论,那也别再朝堂上混事了,可越想着最终结果,心下越是恼火,低价收购且不提赚不赚钱事情,每亩田地无息借贷一年,仅此获得的民望就不是一星半点,而这只是一个娃娃所得。 苏眉虽不开口,脸上淡淡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公事谈完,蔡卞又询问起他的学业,询问学堂事情,最后又谈起《民生报》、《时事政治报》事情,一脸的惋惜叹息。 “《民生报》或许朝廷会答应,《时事政治报》绝无可能,鞗儿万万不可在此事倔强!对你日后没好处。” 蔡鞗眉头微皱,一阵沉默后,点头说道:“《民生报》主要内容是些市井之事,即使如此,鞗儿也知置办之难,短时间内并不指望赚钱,但《时事政治报》……” 看着蔡卞瞪眼,蔡鞗叹气道:“算了,二叔以为不行,鞗不置办就是了,但鞗还是认为民间应该有自己的政治诉求,正如经营一家店铺,店家有自己的经营理念,但也要知晓顾客的想法,只有不断拉进与顾客之间距离,生意才可能变得更好。” 蔡卞点头,又摇头,说道:“道理是如此,但治国与一酒肆、食店自是不同,你就莫要胡思乱想了,至于《检字典籍》编写……叔父已经邀请了几位好友,此事才是蔡府安身立命之本,尤应重视!” 蔡鞗终于听了件好消息,点头笑道:“那是自然,只是侄儿才疏学浅,也只能打打下手,尽可能提供些便利而已。” 蔡卞点头,突然说道:“私下里,鞗儿是不是对叔父有些不满?” 蔡鞗一愣,说道:“二叔为何如此说?鞗儿何时……” 说到此处时,突然想起《检字典籍》事情来,点头道:“去岁时,鞗与叔父说起拼音,说起《检字典籍》时,便想着让叔父,或是由叔父向朝廷请奏编写,一者叔父是天下名士,鞗儿只是蔡府稚子孩童,便于推广自学成才之法,二者鞗儿才疏学浅,尚还在蒙学之时,学堂里先生又都是自辽国聘请先生,无有大才可用,这才期望二叔可以做下此事。” “只是……叔父至今也未有动静,这让鞗儿很失望,私下里以为叔父是浪得虚名,还望叔父莫怪!” 蔡鞗抱拳弓腰,蔡卞苦笑不已。 第149章 两不相欠(上) 蔡卞并未太过解释,只是说了句“叔父老了”话语后,蔡鞗就明白了老人的意思。 江南是朝廷重税之地,原本朝廷想要宰杀些养肥了的商贾,结果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眼看着整个江南一团糟,无可奈何,只得让蔡卞前往杭州,替代太过急躁的蔡攸。 蔡卞身份特殊,是熙宁改革党一员,而且还是王安石的女婿,无论平复江南乱局,还是流求岛的事情,都需要可以制约杭州蔡府之人,蔡卞也成了江浙制置使最佳人选。 蔡鞗想要离开杭州暂避风头,没想到朝廷遣派了蔡卞前来,也只能将行程向后暂推两日,帮助这位改革派叔父稳住江南局势。 相比帛锦,粮食要容易许多,至少蔡鞗是这么认为,在高赋税盛行的时代,能够成为粮商的也必然是实力雄厚且与官府有很大关联的商贾,稳住局势并非太过困难,但有个先决条件,就是消除市井商贾们的疑虑。 在蔡卞前来杭州的第二日,蔡鞗第一次进入杭州大牢,与开封府时的监牢差不多,低矮到了助跑就能翻越的院墙,墙壁上写着标语,东侧是男牢房,西侧是女牢房,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或许是天气太过燥热,刚一脚踏过监牢院门,就见一个个木笼摆在院中。 “五弟?” “五弟,我是四表哥苏侗,五弟……五弟……” 苏侗的大叫登时引起二三十个牢笼骚乱,全都回头看向蔡鞗、十七两人。 “小五衙内,真的是小五衙内!小五衙内来救咱们了……” “五公子,我是……” “五公子……” “鞗儿……” …… “都闭嘴!” 牢头一声怒喝,乱糟糟的监牢大院瞬间寂静下来。 “五衙内请。” 牢头让开了些身子,蔡鞗一一将人看过,心下却不断暗骂自己的虚伪。 “诸位莫急,今日鞗接你们回家。” 话语刚说完,整个监牢一片寂静,任谁也没有想到幸福会来的这么快,下一刻,整个监牢炸了锅。 “表弟……表弟……” “这是真的吗?呜呜……王家没有勾结妖人……呜呜……” …… 老泪纵横的,欢呼雀跃的,急切着要出去的,呆滞不敢相信的,整个监牢大乱,外面的混乱引起更多囚徒骚动,蔡鞗只是向牢头点了点头,带着十七自顾自走入屋舍,这里才是真正的监牢。 恶臭、阴暗、压抑…… 蔡鞗从过道走过,两侧囚牢中伸出无数脏污手臂,牢头在前领路,狱卒不时就是棍棒敲下…… “小五衙内,俺马九杀过七人,只要放俺出去,俺马九的命就是小五衙内的!” “小生王文书,愿意入学堂教授童子……” “小五衙内……小五衙内……” …… “肃静……肃静……” “砰砰砰……” 狱卒木棍不住敲砸乱伸手大叫囚徒,未能及时缩回手臂挨了木棍囚徒,或大叫呼痛,或大骂狱卒…… 王贳、孙邃、萧宝轩……十余个头花白老人竟挤在一间狭小监牢里,全奋力看向缓缓走来的蔡鞗,角落里的苏仁礼胸中莫名生起一股愤怒。 “背信弃义的小杂种……” 话语还未吼尽,一旁的赵端礼大怒,一把将苏仁礼推了个踉跄。 “若非是你苏家无义,我等家族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小五衙内来救我等,你若想死在这里,那就死在这好了!” 苏仁礼激起了其余十余个老人怒火,一想到自己家族落得如此凄惨地步,纷纷围上前,眼看着就又是一场围殴。 苏仁寿、苏仁嗣大惊,忙上前阻拦,眼看着三人又要吃了大亏,苏仁寿心惊胆战指向监牢外。 “现在都……都什么时候了,眼看着就要脱出牢笼,若……若再生个意外,岂不是因小失大?” 也不知道牢头是如何想的,竟把他们都关在了一间狭小牢房内,苏家的子女也是一般,全都打乱混在一起关押,这可让一干苏家人吃了老鼻子大亏,只要一干老头混战围殴时,下面小一辈也同样混战在一起,每一次官府审讯苏家后,无可避免的生一次混战,每一次都是苏家老幼吃亏。 听着苏仁寿话语,王贳一把拉住萧宝轩,冷冷看着苏家三兄弟。 “苏仁礼、苏仁寿、苏仁嗣,你们记着了,旦有我王氏子孙在世,这仇就休想了结!” 萧宝轩鼻息粗重,指着三人大骂:“苏家旦有人在,我萧家誓不罢休!” “对!誓不罢休!” 一帮头花白老儿愤怒大吼。 “哼!” 王贳抬臂压住众人愤怒,看着苏仁礼三兄弟冷哼不屑。 “我等家族损失无数,在监牢里更是死了二三十人,可那又如何?我王家还有三成家业余存,你们苏家……此时已经全没了吧?全被贪官吞了吧?” “哈哈……” “报应不爽——” 王贳怒吼,苏仁礼三人面色大变,知道各家与蔡鞗私下里做的交易,原以为那该死的落井下石小儿会把他们全弄死在监牢中,可现在…… 苏仁礼、苏仁寿、苏仁嗣三人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当日也当与那该死的小杂种做些交易。 各家为了保存仅有翻本家业,即使严刑拷打,活活打死了数十人也未能让他们开口,苏家在监牢中成了所有人围攻对象,远不似各家相互依靠、支持,也或许有用钱财保命念头,并未有太多抵抗就被夺取了所有家业。 原本已经绝望,如今蔡鞗却前来接他们出去,苏仁礼心下愤懑恼怒,也成功的再次激恼了一干头花白老人。 监牢里阴暗、压抑、绝望的让人狂,进了这里,每个人都知道没了任何希望,又总是期望虚无缥缈的希望。 勾结妖人造反作乱,几乎是诛族罪名,又如何有人相救? 所有人都知道,蔡鞗是不可能救他们,不可能将仅有的三成家业还给自己,却又一遍遍告诉自己,一遍遍在监牢里说着开封监牢之事,欺骗、麻木自己,而现在触手可及的希望就在眼前,苏家竟还想趁机作乱…… 走在仅两人可并行的过道里,耳听着囚徒们伸手说着各式各样奇葩请求,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了,他又哪里知道,正是那些老人们不时说着他在开封打砸监牢事情,说着不问罪过捞人事情,这才有了今日诡异一幕。 第150章 两不相欠(中) “哐当。” 沉重铁锁打开,木门打开,十七按刀跟在身后,一干狼狈不堪,脏污衣物几乎看不出之前的昂贵材质,一个个几若破庙里的乞儿,透过人群缝隙,另有两人像是个死人一般躺在地上。 蔡鞗默默走入,默默走到正中一破旧的小几木桌旁盘膝坐下,竟拿起散落棋子摆放起来。 原本还争吵谩骂的一干老人,在他进入时全都默默退开些身子,看着他随意摆放几乎看不清字迹了的棋子,一干老人相视…… 王贳刚要踏出脚步,孙邃上前撩衣坐在蔡鞗对面。 “红先黑后。” “啪。” 蔡鞗自顾自架起当门炮,抬头看向孙邃,笑道:“没想到与孙老第二次照面会在此处,有时人生境遇真的很奇妙,也很让人无奈、感慨。” 孙邃默默跳马护卒,说道:“五衙内前来不会又是一场交易吧?我孙家已经没什么可以让衙内满意了。” 蔡鞗微微抬头,看向盘膝坐了一地老人们,见个个冷漠着面孔,不由一笑。 “交易在两个月前就已经结束了,如果孙老还想与小子交易,只要合适,小子也不会拒绝。” “今日前来,一者是看望看望各位,接各位离开牢笼;二者是感谢诸位此次没有往小子身上泼了脏水,成功的挺过了两月艰难;三者,是代表官府……” 蔡鞗微微摇头,叹气道:“小子只是个白身,还代表不了官府,算是代家叔请诸位帮些忙。” 众人一愣,不等孙邃开口,王贳起身坐到孙邃身边,他的无礼让孙邃眉头微皱。 “敢问五衙内,这是我等离开监牢的交易吗?” 蔡鞗皱眉想了下,抬手按下棋子。 “二叔不是大兄蔡攸,不是知府孙沫淼,不是那些贪官污吏,你们即使不帮忙,小子也不认为二叔会如何了你们。” “杭州自年后一直乱了现在,整个江南也有些恐慌不安,二叔若能顺顺利利稳定了杭州,平静了江浙动荡,结果会怎样?” 蔡鞗抬手拿掉黑炮将军,笑道:“二叔与老蔡太师,与大兄蔡攸不同,相信你们也都清楚二叔的品行,两权相害取其轻,如何选择自不用多言。” 孙邃点头道:“五衙内说的是,我等若能相助蔡公,也定然会鼎力相助,只是……只是我等家徒四壁,又如何相助蔡公?” “呵呵……”蔡鞗不由咧嘴笑道:“看来,孙老还是不信小子信誉啊?孙老放心,趁机落井下石归趁机落井下石,毕竟你们不是无辜路人,不是小子至交盟友,而是每每污垢小子的敌人,你们输了,小子落井下石并不算是过错,但既然答应了诸位,与诸位签下了契约,小子自也不会背弃约定,你们的东西依然是你们的。” 蔡鞗说出这些话语后,脸皮厚如城墙的他们也难得露出些羞愧来,羞愧归羞愧,提起的心却放回了肚子里。 “小子年幼,蔡家以往也只经营、贩卖蔡家田地产出,甚少与各家交往,想来诸位很清楚这些,也相信诸位得知了些外面正在生的事情,所以……” “将!” 蔡鞗按下棋子,孙邃低眉看着红马卧槽将军,抬起黑炮别住马腿,平静说道:“粮食事关百姓生计,我等虽在监牢,亦知江南生了如此大事,只是我等已没了实力再做一次抬价之举。” 蔡鞗低头轻笑,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送到孙邃面前。 “孙老真以为粮食与帛锦一般无二?” 孙邃微愣,接过信件不待细看,王贳一把抢了过去,一干老人纷纷凑上前…… “这……这……” 一干人全傻眼了。 蔡鞗静静摆出双炮架势,说道:“江南各府县稻谷产出与每年消耗,江南粮价即使因秋税时粮商打压价值,也不当是今时市面价值,之所以会如此,还是因苏杭帛锦之事造成的恐慌,或是商贾们的不满而逼迫朝廷表明态度,或是为了避免树大招风,成为诸位第二,这才造成了如今粮食价低。” “但有一个事实无法改变,货少而买众的事实,诸位都是精明商贾,想来是明白‘货少而买众’意味着什么,即使赚不到太多也绝不会有太大风险,与今岁帛锦的‘量多而买者稀少’有着本质区别,并不会存在太大风险。” 孙邃点头道:“正如衙内所说,但我等已无力……” “啪!” 小手重重拍在残破桌案上。 “将!” 蔡鞗心下有些不悦,平静说道:“小子前来只是接出诸位,并无任何威胁之意,也会按照事前约定还给属于你们的财富,愿意与否皆随诸位,但也希望诸位可以真诚些。” 蔡鞗说道:“诸位看了纸张上数据后,应该明白,小子若要稳定粮价并非难事,一者,寻些各府县书生往各村寨宣读诸位看到的数据,只要告诉农人,粮价掉不了,告诉他们,贱卖粮食是自己吃亏,小子不相信他们还会吃亏贱卖。” “二者,贫困无力缴纳秋税者,小子以无息借贷,或是直接替他们缴纳了赋税,小子与粮价对赌,小子承担低价风险,两个月后,粮价低于往年粮价,小子分文不取,若与去岁粮价持平或略高,农人只需还与小子替交的赋税。” “我朝田地五百万顷,税赋田两百万顷,不在税赋之列田地不记,多是富裕人家之田,足以承担朝廷税赋,以江南、江北各半计,即江南税赋田百万顷,以七分稻谷三分桑计,即七十万顷,以亩产三石粮计,产粮两万万一千万石。” “七十万顷田需要多少百姓耕种?以一户两丁四口耕种三十亩田计,须两百四十万户,即九百六十万人口,一人每年食用四石粮计,即三千八百四十万石粮。” “我朝税赋各府县略有不同,但除了各种杂七杂八加耗需要些银钱,基本的纳粮却无须银钱,亦不随粮价起伏而更迭,以十税一计,纳粮两千余万石,事实上,诸位应该知道,朝廷实征赋税比这个数字要高的多。” 蔡鞗小手指了指王贳手里纸张,证明着自己话语的准确。 “如此就已经去掉了六千万石粮,家有余粮心不慌,百姓为了应对天灾**,往往会预存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如此还要扣去两千万石粮,剩下的还有多少?而这些是整个江南一年稻谷,事实却与纸张上数据相差较大,因为江南富裕,文人举子较多,因为免税田较多,因为种种缘故,真正需要救济的粮食只有五千万石,也就是纸张上数据。” “五千万石粮食需要救助,往年市面上粮价是一贯钱一石,即一千铁钱或七百五十铜钱一石,收购价在七百五至八百铁钱,五千万石粮值三千五百万至四千万贯,而这是整个江南所有需要救助的粮食价值,但这是去岁价值,以今岁每石五百文价收购,也只两千五百至三千万贯,事实上小子根本不需要,江南实力强大粮商也绝不会允许小子一口吞下两千万贯财富,小子敢保证,只要吞下其中一成,各大粮商必会跟进!农人在书生宣扬下,必会保有手中粮食,粮食价格也必会在短时间内,迅回到应有的价值。” 蔡鞗小手扬起。 “啪!” “闷宫杀!” 第151章 两不相欠(下) 蔡鞗小嘴微翘,抬头看着一脸惊骇的孙邃。 “两三千万贯的一成,孙老真以为小子拿不出来吗?若要霸王硬上弓,真以为小子吞不下五千万石粮食?真以为小子需要诸位帮忙?”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知。诸位遭此大难,家族威望一落千丈,今日有官府为你们撑腰,有两百四十万户、千万人的颂德名望……” “呵呵……” “孙老竟还要与小子谈条件?” 蔡鞗扔下手中棋子起身,十七腰杆挺立笔直。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亦有‘以德抱怨,何以报德’之语,给你们留一线生机,留下三成家业,给你们再次崛起的机会,也是因小子是学堂山长,不是贪婪无止尽商贾!” “哼!” 蔡鞗不屑短哼,转身就走。 “该履行的承诺,小子履行了,剩下的……” “两不相欠!” 众人又羞又愧,正待开口时,角落里的苏仁寿突然上前。 “鞗……五公子,我苏家愿意倾尽全力相助,还……还请公子给……给苏家一个机会。” 说着,苏仁寿就要下跪,蔡鞗忙侧身让到一边,心下却不住暗骂苏仁寿的无耻,见苏仁寿还要纠缠,孙邃终于反应了过来,大步上前扯住苏仁寿手臂。 “苏兄这是作甚?衙内帮我等甚多,又怎能再陷衙内于不义?” 王贳忙拉住苏仁寿另一只手臂。 “孙兄所言甚是有理,我等良善商贾又怎能陷人于不义?民困国危之时,我等自当不落人后!” “王兄此言在理,民困国危之时,谢家必将全力以赴……” “是极是极……” …… 苏仁寿想要开口,众人齐齐拉扯开口,苏仁礼、苏仁嗣同样也被人围住阻拦,见此,蔡鞗忙溜之大吉。 亲族事情最是让人无可奈何,因苏眉阿娘,无论蔡鞗如何的厌恶不喜,苏仁寿当着外人面给他一个小辈下跪磕头,无论答应与否,自此都要背负一个难以洗刷污名。 苏家完了,躲过了帛锦动荡时最危机时,却未能躲过官府秋后算账,各家虽损失无数,在监牢中却死硬扛了下来,保住了蔡鞗保管着的三成家财,苏老太爷死在监牢后,绝望的苏家选择了拿钱消灾。 绝望也好,用拿钱消灾也罢,在蔡攸得了苏家家业后,苏家就已经名存实亡了,苏杭商贾恼怒苏家在关键时刻落井下石,结果不言而喻。 蔡卞代替了蔡攸,将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部推到重来,在押商贾在蔡鞗作保下得以自由。 新任江浙制置使忙的脚不沾地,蔡攸却显得忧心忡忡,唯恐官家不满,在苏杭两地搜刮的近两百万贯财宝、地契,全部用纲辰字样封贴,即使苏、杭两地官吏、兵卒不满,蔡攸依然封存了所有钱财。 蔡鞗不知道这些家族是如何成为杭州城数一数二家族,自监牢中出来时,心下有些后悔了,后悔帮了刚获得自由便想利益的他们,轻踢马腹走在萧条了许多的街道,脑中一遍又一遍想着蔡二叔话语。 “家,国,天下……” “呼……” 一道黑影袭来,正走神想着乱如麻的局势时…… “啪!” 一肉包子狠狠砸在他脸上,跟在身后紧紧护着的十七和一干亲随傻眼了,他们当然见到了包子飞向蔡鞗,只是他们也没想到蔡鞗正在愣神之际,根本没有注意有人“不轨”。 蔡鞗呆愣转头看向正抬着手臂的黑衣少女,十七一干亲随大怒,踢马就要拔刀砍人。 “十七。” 蔡鞗开口,十七冷哼勒住战马,冷冷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黑衣少女。 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包子,蔡鞗翻身跳下战马,从衣兜里拿出一方手帕一一拾起散落破碎,默默塞入衣兜。 “不该用包子,或许用淬了毒的弓箭或飞镖更好些。” 蔡鞗走入食店,正忙碌的店家忙回头看了眼随意坐下了的他,笑道:“不是小的吹嘘,整个杭州城就属小店的五香玲珑包最香,小五衙内要不要尝尝?” 不等蔡鞗开口,方金芝不满道:“你一个小摊贩,你认识他吗,再说,你家的五香包子一点都不香!” 年岁不大的店家急眼了,说道:“姑娘可莫瞎说,小店可是四代百年老字号了,整个杭州城也找不到我家皮薄馅大的包子了!” 店家又看向看来的蔡鞗,用着皂色围裙很是擦拭了几下手掌,郑重上前抱拳。 “小五衙内不认识小人,小人却知晓衙内,前些日城中大乱,若非衙内带人打退了贼人,救了家中妻儿,小人也不知还能否活下去,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蔡鞗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原本还坐着的他也不得不起身还礼。 “鞗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店家无需多礼,若是因鞗影响了店家生意,反倒是罪过了。” 说着,微抬了下下巴,示意店家顾客上门,店家回头看向挑着纸伞的两女,忙抱拳。 “还请衙内恕罪,今日就当小的感谢衙内救命之恩,恕罪恕罪……” 店家连连抱拳致歉,蔡鞗抱拳还礼,示意店家先忙。 方金芝经常在杭州城厮混,很清楚蔡家名声如何,知道他整日带着百十骑横穿街道,店家认识自也不算稀奇,只是有些意外店家的态度。 蔡鞗也不理会方金芝怪异目光,随意坐在陈旧却干净的椅凳上,双手撑在桌案,托着下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看着他如此,方金芝心下没由来的一阵紧张,犹豫半晌,咬牙坐在对面。 “你为何不躲开?” …… 蔡鞗默默盯着眼前少女,虽未有完全长开,肤色也因常年照射而略暗,但细腻的肌肤和笔挺鼻梁,略显英气双眉,一旦十八大变时,可以肯定是个美女。 想着眼前少女十八岁以后情景,又突然想到她随意的装束…… “记着了,日后要嫁人就嫁了个书生,有时……平淡的生活也挺好。” 方金芝一愣,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语,继而双颊绯红,目光竟有些少女应有的羞涩。 “要……要你管……” 看着低头不安的她,蔡鞗心下一阵摇头。 “爱听不听,这是最后一次给你的建议,从此你我各走两边,最好不再相见。” 方金芝面色一白,抬头看着淡然看来的蔡鞗,眼中露出些惊慌不知所措。 “爹爹……爹爹没想着针对你,是……是堂兄……” “衙内,您的包子,趁热吃最香!” 年轻店家端着一笼包子放到两人面前,闻着包子散出的诱人香气,蔡鞗夹起一个放到方金芝面前,自己也拿了一个咬了口,浓香汤汁在嘴里蔓延…… “不错,挺香的。” 第152章 一群麻烦老人 “我相信你没有骗我,但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蔡鞗吞下多汁包子,感觉与后世汤包有些相似,没有抬头看向面色苍白的方金芝,身为成年人的灵魂,能够感受到一丝豆蔻情丝缠在身上,很奇怪的感觉,不明白她是如何看上这副七八岁身体的? “给你最后一个建议,若是有一日,真的事不可为时,别倔强,活下去。” 蔡鞗吞下最后一个包子,拍打着小手站起身,看着仰头看来的苍白小脸。 “你们的人还给你,下次再有此类之事便是鱼死网破,便是不死不休!” …… “好自为之!” …… 蔡鞗静静看着两行清泪,猛然转身,十七按刀冷漠跟随。 “店家,包子不错。” 十七将蔡鞗送上战马,战马躁动原地踏步数次,纵马狂奔…… 年轻店家看着百十骑远去,回头看向泪流满面的方金芝,心下轻叹。 “姑娘,五衙内是蔡家少爷,还是莫要……” “要你管?” 方金芝狠狠擦拭着微红双眼奔出食肆,看着纵马远去身影…… “小屁孩——” …… 挑着纸伞两妇人目光中带着笑,一女莫名走上前,从头上摘下兰花铜簪,微笑插在她不修边幅头顶…… …… “吁~” 蔡鞗勒住战马,守在府门外的仆役忙上前拽住战马。 “阿娘可还在家中?” “夫人前往府衙还未回府。” 蔡鞗大步走入府门,门房微弓身子说着苏眉前往府衙之事。 “让人去寻刘老。” “小的这就去寻。” 小手摆了摆,门房管事忙躬身退下,蔡鞗径直走向自己小院,刚一脚踏入小院,就见郭涣正与几名老人站在一起。 郭涣正与好友谈笑,抬头看到蔡鞗走来,笑道:“小山长来了,来来,郭某为诸位介绍介绍。” 蔡鞗边走边抱拳,笑道:“果然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小子见过诸位先生。” 建阳陈师锡上下将蔡鞗仔细打量一遍,说道:“何为礼,何为法?” 蔡鞗一愣,郭涣也是一阵不解看向陈师锡。 “礼者履也,事神致福也;法者刑也,平之如水,触不直者,去之。” 蔡鞗不知道眼前是谁,无法了解老人问“礼法”意图是什么,是假指蔡京,还是想说自己“以下犯上”之事,缓慢说说着“礼法”字面上解释,脑中却在高旋转,想要弄明白老人真正意图。 只是,信息终究是少了些。 “礼者,事神致福,神者,从示从电,《说文解字》言天神引出万物也,事神致福即遵从万物之法,尊长怜弱是礼,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礼,夫妻人伦亦是礼,遵循万物之法皆为礼。法者从水,万物不平者皆去之,以礼为先,以法为准,万物轮转为序,生生不息。” 陈师锡皱眉道:“开封传出霸者象罔,知枢密院事郑大人言‘岂宜有二’,小山长以为若何?” 蔡鞗一阵呆愣,他哪里知道神兽“象罔”是什么东东,见他疑惑,充当婢女的顾亲娘轻声解释一番,这才明白什么是“象罔”神兽。 蔡鞗笑道:“还以为象罔是什么呢,原来只是生了变异的乌龟,长两个头不常见,但不代表没有,有两个脑袋的牛,五条退的兔子,两个身子长在一起的人……这些或许诸位先生没见过,甚至没见过阴阳人,小子相信也一定听说过,在小子看来,这些都是正常现象……也不能说是正常,而是在娘肚子里时因自身,或是外物缘故造成了的变异,之所以说是正常,意思是上天允许这般异类降生,就是正常的。” “岂宜有二……” 蔡鞗轻笑道:“小子不知道先生是指老蔡太师独掌朝政,还是想说《民生报》、《时事政治报》事情,但先生能受邀前来,小子也以为是善意而问。” “老蔡太师算不得独掌朝政,只能算是辅佐官家治理朝政,至于小子想要置办两份邸报性质的民报……民报终究只是民报,而且先生也莫要担心两个脑袋的事情,老蔡已经来了信件,今后只有《民生报》一事,先生不必太过担忧。” 陈师锡微微点头,郭涣见场面有些尴尬,忙笑道:“小山长莫怪,伯修性情刚烈,即使太师也畏惧一二。” 蔡鞗哪里知道陈师锡是谁,但一见面就开口“礼法”两字,即使郭涣不言,也知道此人有些迂腐气息较重。 郭涣正式介绍,蔡鞗也正儿八经抱拳弯腰见礼。 “这位是吕公之子吕季疏。” “这位是青阳陈修阳。” …… “这是……” 郭涣介绍,蔡鞗抱拳见礼,一个听说过的人都无,全是一头雾水,等到最后一人时,蔡鞗才觉有个认识的,不是别人,正是见过的歌姬吴姬,看着郭涣红光满面的介绍…… 蔡鞗向吴姬拱了拱手,笑道:“吴姑娘就莫要介绍了,小子与吴姑娘也算是相识,只是没有想到,郭老竟也与吴姑娘相识,挺好!” “呵呵……” 蔡鞗轻笑,郭涣难得老脸一红,在一小屁孩面前也不好说些风流韵事,众人却是一阵莞尔。 蔡鞗小手一拍,说道:“相聚就是缘分,今日小子做东,樊楼是去不成了,即使在了开封,估计樊楼也会禁止小子入内,就去百花阁好了,酒肉管饱!” “呵呵……” 蔡鞗开了句玩笑,只是一帮老头们好像笑点不高,没有怎么应和,说来也是好笑,一个娃娃站在一帮老人面前谈笑风生,怎么看都是挺怪异的。 没人应和,蔡鞗一脸的尴尬挠头,这一刻才像是了个孩子,郭涣轻笑一声。 “小山长有意款待,诸位也莫要辜负了山长好意,伯修兄意下如何?” 陈师锡无奈点头,一帮头花白老人这才露出些笑意,气氛也像轻松了一分,这时蔡鞗才重视起率先难的老人,心下也小心了起来。 正值午时,众人谈笑走向蔡府正门,众人刚来到府门外,正见冬梅赶着马车从南而来,在这些老人面前,苏眉也只能是个晚辈,见礼还礼一阵,又从衣袖里拿出些银钱塞到蔡鞗怀里,这才放人离去。 第153章 当街遇刺 数百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相互搀扶着走出监牢,官衙门前一时间哭声震天,围观百姓见此,难免心生怜悯摇头叹息。 见蔡卞心生恻隐叹息,应奉局使朱勔说道:“今日他们看着可怜凄惨,蔡大人却不知他们往日的可恶。” 孙沫淼突然说道:“朱大人是不是言过其实了?小五衙内不也说了,商贾虽护市救市失败,但也不能将杭州动乱怪罪到了他们头上,反倒是陈大人按兵不动,坐视乱民打砸劫掠良善。” 陈建一脸阴沉道:“孙大人是不是说错了,五千义勇军已经抵近杭州城五里,陈某若不愿弹压乱民,自会以各种理由推诿,而不是第一时间调兵前来,孙大人是杭州知府,不让衙役捕头巡街安定民心,阻拦义勇军入城平乱也就罢了,怎么今日却要倒打一耙,往陈某身上泼起脏水来,这又是何道理?” 孙沫淼大怒,气的浑身哆嗦,指着陈建大骂:“你……你血口喷人!当日……若不是……” 织院大使杨胜忙拉住就要暴走的孙沫淼,劝解道:“当日孙知府说乱民只是泄不满,要我等无需太过担忧,后来陈大人看到乱民在城内打砸烧抢,想要义勇军入城平乱,大人又言义勇军军纪败坏,入城反而会让城内更为混乱……当然,咱家心下虽不甚赞同,却也觉得大人是对的。” 孙沫淼刚要大怒理论,大大小小十余官吏纷纷点头赞同,低声说着当日陈建的刚烈无畏,说着知府昏庸无能、贪生怕死…… 心若死灰也好,世态炎凉也罢,杭州总是要有背锅侠来承担,商贾们走出监牢,官府就要背弃难以背动的黑锅,看到、听到,蔡卞就已经知晓,杭州大大小小官吏已经作出了选择。 看向陈建、朱勔、杨胜等人,蔡卞心下叹息,知道自一开始时,孙沫淼的结局就已经注定,注定成为朝廷大佬们的牺牲品。 数百近千人哭声震天,直至午时蔡卞才将各家族老幼安抚平静下来,为了彰显官府的态度,自也准备了些酒宴,算是赔礼道歉吧。 站在人群中看热闹的方金芝情绪低落,直到看着一帮官吏钻入轿中,一干如同乞丐老人钻入马车,很有些不满各家族的软骨头。 “被官府栽赃诬陷不说,还要低三下四陪笑,都是没骨气的东西。” 包道乙一手撑着吃饭旗杆,一手捋须轻笑。 “正因一无所有,所以才要伸着右脸让人打。” 看着百姓散去,方金芝突然说道:“他们愿意伸脸让人打,那是他们的事情,与咱们无关。” 说着就要抬步离去,刚抬起脚步又是一顿,低喃道:“天师,真的会……会成为敌人吗?” 包道乙叹气道:“他是官,咱们是……是贼,他说的没错,咱们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方金芝有些不甘心抬头,说道:“可他为何要帮咱?” 包道乙一阵沉默…… “或许……不是帮咱,而是利用咱们。” 方金芝小脸瞬间煞白若死…… “金芝不信!” 方金芝大步离去,包道乙苦笑摇头。 究竟有无利用?原本如同饮料的酒水,饮用太多也照样醉了个七荤八素,被十七背着送上马车,透过马车窗帘,正巧看到梳着马尾的黑衣少女,看着她停顿转头看来,蔡鞗忙放下车帘,心下也分不清楚,究竟是同情或是利用…… “或许……两者都有吧……” 蔡鞗低喃着他人听不到的话语,心下却有些头疼郭涣招引来的一干人,他能忍受古板苛刻,却有些别扭北方政治下的愚忠。 “吁~” 马车陡然停顿,蔡鞗差点一头栽倒,心下没由来的生出一阵恼怒。 “怎么回事?” 正赶着马车的十七阴狠看着挡在马车前的苏仁寿。 蔡鞗摇摇晃晃掀开车帘,见是苏仁寿和表哥苏瑞衣衫褴褛挡在车前,眉头顿时微皱不悦,又看向街道两侧指指点点百姓,强压着怒火看向苏家三爷。 “苏三爷,苏家连一点脸面都不要了么?” 苏仁寿面无表情说道:“家都没了,还要脸面作甚?苏某想知道,五公子是否还要脸面?” “呵!”蔡鞗冷笑道:“苏三爷以为用这种方式便能胁迫了小子,胁迫了蔡府?” 或许是醉酒狠了些,跳下马车时,若非亲随搀扶,差点一头栽倒在地,蔡鞗轻轻摆了摆手,挥退了亲随,摇摇晃晃来到苏仁寿、苏瑞祖孙身前。 “该承诺的,蔡府履行了,城内大乱时,蔡府保护了苏家一门老弱,保护了苏府财富。” “事后,官府捉了苏家老小,今日也是因蔡府得以自由,苏三爷,鞗想知道,你们还要如何?” 蔡鞗满脸的不屑,并未注意到身后马车已经停顿。 “想让蔡府从官府,从官家手里讨回财富?苏三爷,是小儿愚蠢了,还是苏府太过天真?” 苏仁寿面无表情说道:“苏府已经不做他想,只希望五公子可以借与苏府五十万贯银钱,允许苏府可以为朝廷尽忠。” 蔡鞗小手拍打着涨脑袋,疑惑是自己听错了,说道:“拆借银钱没问题,依照往常一成利钱惯例,苏府拆借多少都没问题,当然,苏家也是数代商贾之家,想来是知晓商贾之间的规矩,借钱没问题,但你们如何保证借贷资金的安全?至于……为朝廷尽忠做事……那是官府的事情,与鞗没有关系,当然了,鞗也不相信官府会拒绝商贾主动稳定粮价。” 苏仁寿瞳目中闪过一丝绝望,抱拳深深一礼。 “苏府之前多有得罪公子,落得如此下场也是苏府罪有应得……” “三爷爷!若非是那贪婪蔡大,咱家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 苏瑞绝望愤怒,蔡鞗较浅眉头微微皱起,即使每日在家中读书,也从绿桃嘴里得知,虽苏瑞没有被关入监牢,却也因杭州之事被太学上舍劝退。 太学三舍意味着什么?上舍又代表着什么?看着苏瑞愤怒,蔡鞗竟有些同情起他来,抱拳上前就要劝解…… “狗贼……贪官……” “蔡家没一个好东西……” “都是你……一切都是你个小杂种……” 苏瑞像是得了癔症,蔡鞗心生不妙,想要后退,醉了酒的身子却不怎么听使唤…… “都是你……都是你……” “小杂种拿命来——” 苏瑞大怒上前,**惊上前阻拦,就在一把按住愤怒不已的苏瑞时,一声裂空声传入耳中…… “嗡——” “当!” “噗!” …… 十七目眦欲裂,正待上前…… “嗡——” 第三支箭矢再次直奔栽倒了瘦小身体。 “杀——” “当!” 霹雳闪过,箭矢被一斩两段。 “护住少主——” 十余名亲随死命用身体挡住箭矢射来方向,十七只来得及看了眼十数丈外木楼窗口缩回的长弓,大步走到昏迷不醒的蔡鞗身边察看伤势。 “少主……少主……” …… 街道大乱。 第154章 箭矢 出了人命,整个街道大乱,无数人奔逃,数十丈外数人与寻常慌乱百姓一般无二,慌里慌张钻入大乱人群中消失不见。 苏仁寿呆愣愣看着疯狂大笑的苏瑞,绝望、恐惧难以抑制,即使被愤怒十七一拳砸倒时,嘴里还在低喃着模糊不清声音…… …… “当——” 蔡卞无力跌坐在椅凳,失神看着慌乱仆人。 …… “小屁孩……小屁孩不是在……怎么……怎么可能?” 方金芝一脸绝望看着短打汉子…… …… “哈哈……哈哈……” 脸面血肉模糊,苏瑞依然疯狂大笑。 “死了……哈哈……死了……哈哈……老祖您看到了吗……瑞儿替苏家报仇了……哈哈……” …… 城中大乱,就在城门禁闭时,城外树林中正有一人焦急等待,若苏仁寿在此,定然认识此人是谁,正是苏瑞的表弟陈廷之。 一阵沙沙声传入耳中,陈廷之忙紧张站起身来,正见五名汉子向他走来,其中一人背负着一个黑布包裹着的背囊,看着俊俏模样,正是蔡鞗见过的花荣,而络腮胡子黑铁塔不是铁牛李逵又是谁? 陈廷之忙上前抱拳道:“诸位好汉可有得手?” 李逵很是得意,一把将陈廷之推了个踉跄,伸头看向陈廷之背后,见地上正有一黑色背囊,咧嘴笑道:“厮娘贼,俺们兄弟出手又怎会落空?嘿嘿……” 陈廷之大大松了口气,去岁与表兄前往大名府时遭遇了这伙山贼,知道几人护着的稍矮汉子才是他们的头领,上前深深一礼。 “敢问好汉,我家兄长现今如何?可否请诸位好汉救出……” 不等宋江开口,李逵登时恼了,一把按住陈廷之肩头,举着醋坛大小拳头就要动手。 “你这鸟厮说的甚话?救出?就俺们几人怎么救出?事前怎么说的?俺们只管杀不管埋!” “可……可表兄怎……怎么办……” “滚一边去!” 李逵双眼溜圆,老大拳头砸在陈廷之脸上,一把从地上提起老大的包裹,黑脸顿时成了一朵花来。 “嘿嘿……” “哥哥,此次没白来,连本带利全赚了回来!” 李逵刚背起布囊,眼中凶光爆闪,大步走到陈廷之面前就是手起刀落…… “噗。” 老大头颅滚落,满是泥土的脸上全是惊骇、恐惧…… “厮娘贼,叽叽歪歪让人心烦。” 宋江张了张嘴想要训斥,一旁花荣说道:“苏公子虽一书生,却敢于以身涉险,自是不会出卖我等,此人却畏惧怯懦,留不得。” 宋江一阵沉默,苦笑说道:“那狠毒娃娃一死,名下巨量财富必被他人争夺,自也没人会在意了咱们,看似凶险,实则安全无虞。” 花荣点头道:“官府言商贾勾结妖人作乱,今日边生了此事,官府必会将此事落在妖人头上,只是……此处恐非久留之地。” 李逵不屑道:“怕个鸟,了不起……” “闭嘴!” 宋江一瞪眼,天不怕地不怕的李逵顿时气弱三分,不敢再胡言乱语。 “该如何还如何,有官府文书在,没人会怀疑到咱们身上的。” 说着,宋江又狠狠瞪了眼李逵。 “每次都要惹了事端,把人埋了,不能让人过早起疑!” 李逵正要开口不满,花荣忙拉住他手臂,说道:“花荣陪哥哥一起。” …… 没人能想到蔡鞗当街遇刺,杭州城有打架斗殴,有私下里将人沉塘的,却从没有出现过当街杀人事情,一时间整个杭州城大乱,各大家族惊恐,唯恐官府再将他们与妖人事情牵扯在一起,第一时间跑到蔡府哭诉,但他们都未能踏入蔡府一步,全被冷脸汉子挡在门外。 蔡鞗遇刺,刘一刀、阿侬大怒,调集数百海瑞商号汉子,无数人手持刀棍将蔡府围了个死死,外面纷乱吵嚷,即使蔡卞也被刘一刀冷脸阻在了门外,府内却死寂一片,出了行走急匆匆的仆役外,没人敢大呼小叫一句。 苏眉大马金刀坐在蔡鞗房门外,连同十七在内,十三名孩儿军死士跪在院中,绿桃红着眼睛不住擦拭眼泪,诡异的却没一人敢大声喘息。 房内,阿侬亲自掌刀,郭涣在旁如一仆从小厮端着银盘。 蔡鞗上衣被小心剪开,露出胸口恐怖伤口。 “咝~” 郭涣倒吸冷气,阿侬却将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幸好,幸好没有伤到心肺,幸好刺客太过自信,没能在箭矢上涂抹剧毒……” 阿侬用力剪去箭头,一手拿着干净素布,一手紧紧攥住箭杆…… “小姐说……少主命硬……说……说少主……注定……注定……” “噗……” 阿侬陡然用力拔下箭矢,手忙脚乱用着布匹死死按住喷出血水的伤口,见郭涣还在呆愣,登时恼了。 “还愣着作甚,赶紧把金疮药打开!” 郭涣正疑惑着阿侬说的话语,注定……注定什么?正疑惑呆愣时,被阿侬的不满恼怒惊醒,忙将金疮药送到满是血污的大手里。 “按着。” 阿侬示意,郭涣忙接过满是鲜血的布巾,又死死按住冒血伤口,或许是太过剧痛,即使灌下了迷药的蔡鞗依然出轻微痛哼。 “少主……撑住!只要撑住这一关……咱爷们就赢了!” 阿侬将珍藏的金疮药倒在干净素布上。 “让开。” 阿侬猛然将裹了药的素布紧紧按在伤口上,又用着豆腐一般的厚实布块死死压住,迅用着布条缠绕满是鲜血的上半身…… 足足半个时辰,紧闭的房门才被打开,郭涣擦拭着额头汗水,看到院中跪了一地人,看着冷脸的苏眉,想要开口的劝解也被堵在了嘴里。 阿侬心下叹气,走到至始自终没有开口的苏眉身前…… “刺客是个顶级神射手,普通箭手不会用这种箭矢。” 苏眉低眉细细观察着手中箭头。 阿侬说道:“箭头看似普通,像是普通工匠所造,但箭头比普通箭头重了一分,箭头狭长而锐,只有最精锐边军才用这种破甲箭矢,为了增加杀伤,此人在箭矢的两面开有血槽,看似四道像是划痕血槽,伤人最是阴狠,伤口最是不易闭合。” “一般来说,即使是神射手也不会轻易在箭矢上另开血槽,因为箭矢在高撕开空气时,若血槽不当便会有稍微偏移,而在高手眼里就是差之分毫、失之千里。” “四道血槽分毫不差,间距、深浅如若天成,若是边军,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 苏眉轻轻抚摸着冰冷箭矢,面无表情说道:“海龙帮有没有如此神射手?” 阿侬一脸肃然,说道:“只有病死了的阿四和僮寨虎子,其余的都要差了些。” 苏眉脑中不由浮现一憨头憨脑半大少年,憨傻跟在背手老人身后,一步一回头的不舍…… “虎子……” 第155章 来自母兽的威胁(上) 想着十余年前的少年,苏眉还是摇头拒绝了阿侬的好意。 海瑞商号前身是海龙帮,是海上盗贼。海上厮杀不比6地,大海的颠簸更胜于战马之上,其中就有不少箭射好手,但苏眉相信老人话语。 阿侬见苏眉神色,知道因何拒绝虎子,叹气道:“山里虽安静平和,日子却甚是穷苦,虎子成了亲,生养了五个娃娃,虽凭着本事勉勉强强过活,可小姐也知山林中的凶险,稍微出了意外,没了家中顶梁柱,这日子就没法子过了,所以寨里年轻人也愿意出去闯荡,正如当年外出闯荡的五叔。” 苏眉再次沉默,心下微微叹息,知道眼前老人的意思,无奈点头道:“虎子……虎子若愿意,就来杭州吧。” 阿侬顿时笑了,又郑重点头道:“小姐放心,有虎子在,绝不会再生此类之事!” 苏眉看向一干跪着的孩儿军,面无表情说道:“身为孩儿军,你们应当清楚规矩,主死,你们也不能独活!今日之事,本夫人不想再多说,若鞗儿真有个意外……依律处置。” 十七等十三人按胸低头。 “主死奴亡!” …… “起来吧。” “诺!” …… 阿侬默默看着十七等人起身,看着寨子老人们一手调教出来的死士应诺,心下叹息,却又知道,在他们进入孩儿军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没了重新选择的机会。 就在这时,门房管事低头急匆匆走来…… “回夫人,二老爷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想……想知道五少爷情形。” 门房管事将头颅更加低垂了三分,苏眉一阵低眉…… “将二老爷领入前厅,本夫人随后就到。” 苏眉摆手,门房管事默默后退两步,这才脚步急匆前往前院…… “鞗儿……鞗儿无碍吧?” 苏眉突然开口,声音虽依然平淡,看着交握在腹的玉手不住揪扯着衣襟,阿侬知道她的担忧,嘴里出微不可察叹息。 “少主没有伤到心肺,只是那刺客所用箭矢较为歹毒,若无烧起热还罢,一旦起热……” 苏眉一阵沉默…… “春花前往苏州,夏荷前往江宁,秋月去扬州,冬梅传讯苏老大,务必在开封请来最好的外伤大夫。” “是。” 四大丫鬟蹲身福礼离去。 …… 苏眉默默起身,推开满是血腥味的房门,轻抚惨白无一丝血色的清秀小脸,两行清泪默默流淌…… “娘的心疼……刀刮的一般……” “啊……” 苏眉深呼吸稳住情绪,仔细为蔡鞗抹平昏迷中依然紧皱的眉头,细细擦拭额头上细密汗珠…… “哪个伤了鞗儿,娘让他即使死了,也带着恐惧……” “娘保证!” …… 苏眉默默起身,再次默默看着静静躺着的儿子,义无反顾转身大步离去,一个本该娇弱的女子,此刻竟走出龙行虎步的王霸,好像当年纵横四海的海龙王。 女人双手背负,龙行虎步在前,白苍苍阿侬按刀在后,如十余年前,阿侬按刀跟在须虬髯威武男人身后,十七一干孩儿军默默低头致敬,默默按刀守在透出淡淡血腥气的房间,依然冷漠的如同毫无生气的石头。 厅堂内除了蔡卞,没有任何人,甚至连一个端茶倒水的伺候丫鬟都无,只是面无表情坐在厅中。 一阵脚步声传入耳中,蔡卞吐出一口压抑许久气息,起身看向迈入厅堂中的女人,瞳孔陡然紧缩。 苏眉微蹲见礼,面无表情道:“眉娘未能远迎,还望蔡大人见谅。” 蔡卞一阵沉默,默默点头,说道:“先公后私……也好。” 苏眉默默点头,伸手示意,自己却坐在主座之下。 “苏眉想知道蔡大人如何处置苏家,如何处置了那苏瑞?” 蔡卞双手交叠在腹,说道:“眉娘是苏家之女,本官想知道,眉娘想如何处置?” 苏眉一阵沉默…… “国事为先,老爷身在朝堂为相,想来也不愿因一人而坏天下,但蔡府需要一个满意答复!” “那苏瑞必须交给蔡府处置!” 蔡卞摇头拒绝道:“眉娘能不以私情而坏公事,本官亦是敬服,但那苏瑞不能交给蔡府,与理不合。” “与理不合……”苏眉伸手将沾染了儿子鲜血的箭头扔到蔡卞面前,面无表情说道:“此箭矢狭长而锐,重量却比寻常箭矢重了一分,正是军中破甲箭矢。” 苏眉冷脸说道:“保甲军、义勇军、豪强兵、乡兵……是个什么样子,蔡大人不会不知吧?” “杭州城大乱,无一衙役捕快上街安民,无一兵卒入城弹压,之后,两百万贯钱财北上开封,无一文钱落入城外义勇军手中,眉娘想知道,蔡大人会如何处置?” 蔡卞心下大骇,面无表情说道:“仅一箭矢证明不了什么。” 苏眉突然灿烂笑了…… “呵呵……” “鞗儿只一不足八岁稚子孩童,除了在学堂外,从不轻易踏出府门半步,眉娘想不明白,眉娘想要一个答案,蔡大人以为错了吗?” 蔡卞心下叹息,无奈说道:“卞也心忧鞗儿伤势,那苏瑞可以死,却不能牵入妖人作乱,更不能引起军营混乱,眉娘当知,此时正是特殊之时。” “特殊之时……”苏眉低头轻喃,突然说道:“特殊之时就要让我蔡府低头,鞗儿就要活该伤重待死?如果真是如此,眉娘代表苏和商号参战!” “没有鞗儿的世界,在苏眉眼里,毫无任何意义!” 苏眉猛然站起身,蔡卞冷声说道:“眉娘,你要清楚,朝廷意志不可阻拦,你这是螳臂挡车!” 苏眉没有回头,透过洞开的房门看向遥远的大海…… “蔡大人,你根本不明白鞗儿对蔡家意味着什么,在苏眉眼里,朝堂上的老蔡太师,你蔡二老爷,连鞗儿一根手指头的分量都不如,别以为眉娘是在羞辱蔡大人,眉娘说的是事实。” 苏眉语气平和,想着儿子透露出来的骇人信息,私下里不止一次怀疑过,随着绿桃讲述着儿子每一节课讲内容,随着摆在书房里的皱巴纸张设计图,一次次怀疑,一次次坚信不疑…… 想着十年后蔡家凄惨,想着儿子不止一次展现出的才智,苏眉坚信,能将蔡家拖出绝望深坑的,不是权倾朝野的蔡京,更不是身后老人。 …… “苏眉可以闭嘴,可以不要那狗贼苏瑞,甚至蔡府就此封闭府门不问世事,但苏眉需要一个真相,需要知道那神射手是谁!” “否则……” “蔡大人莫怪苏眉无礼!” 第156章 来自母兽的威胁(下) 蔡府门外。 朱勔又一次焦躁看向洞开着的院门,又回头看向角落里恐慌不安的苏仁礼,冷哼道:“本官就说城内有人勾结妖人作乱,偏偏小五衙内还百般维护,现在都知道了吧?” 一干商贾大族闻言一阵骚动,孙邃忙上前连连作揖。 “朱大人,我等深受五衙内恩惠,就算再如何也绝不敢做了如此恶事啊——” “诸位大人,诸位大人,我等家族绝不敢有人阴害五衙内……” “诸位大人,我方家绝无此等忘恩负义之人,还请诸位大人……” “是苏家,苏家最是忘恩负义……” …… 孙邃开口,一干刚逃出牢笼家族纷纷涌上前,就在朱勔大怒训斥时,蔡卞面无表情走出蔡府,本还吵吵嚷嚷的门外,瞬间鸦雀无声。 织院大使杨胜先一步上前,众人见此,迈出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很清楚织院宦官代表着什么。 杨胜三步两步来到蔡卞身前,低声问道:“蔡大人,五衙内伤势如何,十夫人说了些什么?” 蔡卞一阵沉默,苦笑摇头,没有开口回答,反而走向人群中的陈建,杨胜一愣,心下顿生不祥感来,忙紧跟在身后。 蔡卞走向陈建,朱勔忙示意随从将不相干人赶开,空出足够大的空档来。 陈建心下忐忑紧张,他是杭州制置使,掌管着杭州兵卒,但在蔡鞗遇刺后,至今也未有抓到贼人,即使朝中有人也知道,无论如何也没人敢面对老蔡太师的怒火。 蔡卞径直走来,陈建忙微低身躯上前。 “大……大人,不是……不是下官不……不尽心,贼人……贼人太过……太过狡猾……” 蔡卞从衣袖下拿出染了血箭头,叹气道:“陈大人可知此箭矢来历?” 陈建不敢犹豫,忙拿过箭矢细细观看,他只是个文人,只是节制武将文官,又哪里知晓箭矢与箭矢之间的区别,还是开口说道:“下官不敢隐瞒大人,下官对此并不是很懂箭矢……” 唯恐蔡卞不满,陈建忙又加快语说道:“下官不是很懂兵甲器具,五衙内遇刺时,刺客一共射出三支箭矢,下官得了另外两支箭矢后,立即寻人查验箭矢来处,这……这支箭矢当是……当是军中所用破甲重箭……” 说到此处,陈建心下惊恐,忙说道:“大人,军中绝不敢有人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众人面面相觑,朱勔犹豫说道:“下官认为……当严查妖人作乱之事。” 一干官吏忙点头,就在蔡卞准备开口,冬梅带着十数人走出蔡府院门,冷脸看向被衙役驱赶到一侧的各家族。 “孙家可有来人?” 无数人鸦雀无声看向冷着脸的冬梅。 “孙老爷,取回贵府账册、契约、钱财。” 冬梅摆手,两名仆役抬着沉重木箱上前。 “轰!” 沉重木箱落地,孙邃面色狂变,不由转头看向数十官吏,见数十官吏紧紧盯着人前落地木箱,差点没有栽倒昏厥…… “蔡……蔡大人……冬……冬梅姑娘……孙家……孙家绝……绝对……绝对不敢害五衙内啊——” “蔡大人……蔡大人……” “狗贼……狗贼苏家——” “呃呃……” 孙邃一头栽倒,孙家老小顿时哭声震天,一干商贾大族跪了一地哀嚎…… 蔡卞面色一阵惨白,转头看向数十官吏眼中难以抑制的贪婪,知道那个女人给了他致命一击…… “王老爷……” “够了!” 蔡卞猛然上前一步,愤怒看着冷漠不语的冬梅。 “人……人给你们!” “告诉……告诉十夫人,后果自负!” 蔡卞怒哼,无数人大气不敢喘息,全看向冷漠冰冷的冬梅,好像都在期许着什么…… 冬梅静静看着一身威严官府的蔡二老爷,默默点头。 “蔡大人不用替蔡府担忧,蔡府上下敢面对任何后果。” 蔡卞冷脸点头,说道:“看来十夫人不信本官,也罢,人给你们!” 冬梅冷漠点头,玉手微摆,放在众人面前的木箱再次被仆役抬起,无数人看着木箱重新抬回门内。 冬梅冷漠与蔡卞对视,在外人看来是大不敬,可这一刻却诡异的认为本该如此。 “蔡大人说的没错,不仅夫人不信蔡大人,不信官府,冬梅亦是不信,至于原因……蔡大人心中自知!” “夫人说了,那苏瑞……蔡府势在必得,即使杀人劫狱也在所不惜,蔡府必须知道伤了少爷刺客是谁!” “没人敢伤了少爷后,还能逍遥快活!” “没人!” 冬梅如同男儿微微抱拳。 “借少爷一句话语,今日蔡大人是官,不是蔡府二老爷,蔡府的尊严也必须要蔡家人守护!” 蔡卞微微点头,冷声道:“蔡家人不惜任何代价守护蔡府尊严,朝廷同样会为了尊严不惜任何代价!” …… “冬梅相信蔡大人话语,夫人只让冬梅转告蔡大人一句。” “说!” 冬梅冷漠如同石头。 “坚守尊严需要付出代价,眉娘已经准备为此付出血的代价,即使生生世世不得翻身也在所不惜,任何人都休想阻止!海龙帮当年丢了尊严,苏眉今日想要捡起来!” 蔡卞大惊失色,一脸惊骇看着冷漠的冬梅,无数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府中大马金刀坐在厅中女人是怎么了,为何要说了这些话语? 冬梅上前两步,几乎紧贴着蔡卞身体。 “二老爷真以为这个天下就是大宋朝的天下?知道夫人因何如此在意鞗少爷么?知道夫人为何言大老爷与二老爷加在一起都不及少爷么?” “因为……” “因为十年后,开封就不再属于大宋朝,因为十年后,江北之地将再也不属于朝廷之土。” “因为十年后,蔡家将不存于世……” 冬梅娇好面孔贴在蔡卞耳边,用着几乎无法听闻低喃。 “二老爷可以不信,冬梅却坚信无比,朝廷也最好到此为止,否则……即使是大宋国也难以承受付出的代价。” 冬梅后退两步,抱拳一礼。 “冬梅多有得罪,蔡大人莫怪。” 说罢,冬梅再不理会其他,转身走入府内,一干仆役抬着木箱尾随在后,厚重木门缓缓关闭…… “砰!” …… 看着紧闭着的朱色大门,数十官吏傻眼了,快要窒息了的数十家商贾赤红着眼睛看向苏仁寿。 苏仁寿颤颤巍巍上前,来到蔡卞身前“砰”的跪倒。 “砰砰……” “苏氏家门不幸,不孝子勾结贼人当街行凶,小人恳请……恳请大人……” 苏仁嗣又是“扑通”跪地。 “砰砰……” “苏家满门忠烈,绝不敢袒护当街行凶逆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那逆子当街伤人性命,小人恳请将那不孝子送入蔡府洗刷罪孽!” 苏仁寿、苏仁嗣额头鲜血琳琳,数十近百苏家老小跪了一地,不仅苏家,王、孙、张、李、方、马、吕……数十家商贾家小纷纷跪地哀求,朱勔老脸铁青,刚要抬步上前训斥,一旁的陈建吓得老脸苍白,慌忙拉住抬步的朱勔手臂,唯恐事情闹的一不可收拾,唯恐将灾祸引入军中,将灾祸引到了自己身上。 看着跪了一地哭嚎哀求的商贾,蔡卞心下深深叹息,回头看向紧闭着的黑色大门,他知道,正坐在厅堂内的女人赢了,知道朝廷承受不住江南的动荡不安,也不会为了一个当街杀人贼子而乱了整个江南。 第157章 只能作罢 “砰!” 朱勔大怒,看向坐在主位的蔡卞,又看向低头不语的杭州制置使陈建,看向绫锦织院大使杨胜、通判刘越两人,见两人不开口,心下尤为恼怒。 朱勔抱拳道:“那苏瑞当街杀人,如此恶贼当明刑正典,当严查苏家与贼人……” “够了!” 房内陡然一静。 “本官前来时,你们就该得了开封急信,就该知道官家对你们的作为很是不满,先是帛锦,如今又是粮食,以至于整个江南都动荡不安,本官很想知道,诸位可有安定之法?” 陈建不敢抬头,若非蔡京支持,他也不可能留在富庶的杭州为官,见蔡卞大怒搬出朝廷、官家,又哪里敢开口反对? 杨胜是北司副都知杨戬的义子,是官家赵佶亲近内侍,原本与蔡京关系不错,之后因权利之争,转而与蔡京争斗不断,但杨胜知道,若再阻止蔡卞安定江南,日后也只能前往西北受苦。 陈建、杨胜低头不语,通判刘越更不敢轻易开口。 蔡卞冷脸说道:“蔡府收购了市面上几乎所有的帛锦、熟丝,你们应当知晓,收购之下究竟牵扯了多少桑农、织工,如今又正值粮食动荡价低之时,不将那该死的苏瑞交给蔡府,你们谁能补足三千万贯银钱赋税,本官可以一力担之!” “三千万贯”出口,不等他人开口,杨胜忙说道:“就是把苏杭所有富裕商贾杀一遍,那也得不到……” 说到此处,杨胜像是意识到说错了话语,忙郑重点头。 “那贼子光天日下当街行凶,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交给蔡府已是便宜了他,下官以为蔡大人处置并无不妥。” 陈建抱拳道:“下官愿意听从大人处置。” 见陈建、杨胜点头,朱勔只得无奈点头答应,可还是说道:“下官对大人处置无异议,只是……只是城外义勇军又当如何?” 朱勔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陈建登时急了,忙说道:“正值江南动荡不安时,下官以为义勇军当返乡以安民心,避免再次生杭州动荡之事。” 蔡卞知道义勇军在杭州时没能进入城内,没能得到诸多好处而心生怨怼不满,稍微想了下,点头道:“陈大人思虑颇为稳妥,就以陈大人之言,但还须严肃军纪,严禁兵卒骚扰百姓。” 陈建提起的心顿时放了下来,抱拳道:“大人放心,下官定会亲自督肃军纪、严加管教!” 蔡卞一一将人看过,说道:“江南是我朝七成税赋之地,官家对此尤为重视,诸位当勤勉任事以报国恩,虽然贼人当街行凶影响甚大,也还无法与江南安稳相较,公私、轻重缓急诸位当分辨清楚。” “本官已经向朝廷奏报,刘大人暂为苏杭安民使…… “朱大人暂理督运,须……” “陈大人严肃军纪……” …… 蔡卞一通仔细安排,厅堂内有喜有忧,谁也未有想到通判刘越会成了最大赢家,由杭州通判一跃成为苏杭安民使,自此打通了坦途大道,朱勔心下很是不满,不满自己被排挤到了权利边缘。 大宋朝每年需要一亿两千万贯银钱支出,为了保证足额税赋入京,也就有了地方纲辰之事,不仅如此,对于纲辰运输也尤为重视,但凡稍有差池便是家破人亡,毕竟纲辰运送的是都是财货,丢失是要赔的。 朱勔面色阴沉,杨胜、陈建唯恐又因他而招惹了祸端,自出了官衙便脚步急匆。 “陈大人,杨大使。” 朱勔大步追上两人,两人想故作不知也不成。 陈建抱拳苦笑道:“朱大人还是饶了兄弟吧,换了谁家子嗣被人刺伤在床也是恼怒无比,朱大人又抓着那伤人贼子不放作甚?” 朱勔皱眉不满道:“陈大人难道不想平息义勇军的不满?” 不提此事还罢,提起就是一肚子气,陈建不悦说道:“不提义勇军不生气,当日若非是你们阻拦,陈某又怎会如此闹心?” 杨胜苦笑道:“谁又能想到小五衙内会袒护了那些老狐狸?要怪就怪蔡家人太过霸道,小五衙内如此,蔡小学士如此,今日又是如此,奈何?” 陈建无奈叹气到:“肥肉未有吃到,反倒惹了一身骚臭,罢了,还是稳妥些为好,可莫惹了官家、太师不喜,将咱们兄弟配西北才是真的不值。” 听着他话语,杨胜也只能苦笑点头,朱勔心下不满,说道:“蔡家人霸道也就罢了,可让朱某督运粮食又是哪般道理?” 陈建、杨胜两人相视,自是清楚运送纲辰的苦楚。 杨胜上前,拉住冷着脸的朱勔手臂,苦笑道:“运送纲辰虽苦了些,却也并非没有订好处,朱大人还算是不错的,兄弟才叫一个真真搬石头砸自己脚呢,兄弟又找谁寻理去?” 陈建又是一阵苦笑,为了配合朝廷,各地织院不断用帛锦挤兑苏杭商贾,帛锦之事尘埃落定,各地织院才现自己亏大了,市易关闭时,帛锦价低时卖出,此时市易已开,各地织院需要补足朝廷所需帛锦时,却悲哀现,还要从蔡府高价回购。 “织院还算好的,义勇军才是真的麻烦!” 陈建看向朱勔,说道:“兄弟督运纲辰虽劳累些,至少还有些好处可拿,回头再看看杨大使与陈某,那才叫了一个凄惨。杨大使需自掏腰包,补足织院帛锦的缺额,陈某呢?义勇军不满,又岂能不花费无数银钱?” 陈建苦笑一声。 “还是算了吧,得罪了蔡制置使无碍,甚至让太师不喜也……也无碍,可若让官家厌恶不喜,那可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杨胜一想到织院要补上足额帛锦,想着需要补足的数量,心下就有股莫名的恼怒,却又无可奈何,正如陈建所说,朝臣们不满也就罢了,他是内臣,外臣还管不到自己,可官家若不满…… “此事只能到此为止,但蔡家也休想好过了!” 陈建、朱勔皆是一愣,随机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不得不暗自点头。 “小五衙内太过贪婪,自己吃肉还不允许他人食用汤水,今日蔡府又不顾朝廷法度,逼迫着官府交出那苏瑞,朝堂上必然会有一番争执,想来官家也是极为不满!” 第158章 矛盾转移 “官家若是不满,即使是大兄也要低头,眉娘又一定要如此羞辱朝廷?” 眉娘守在昏迷儿子身边,冬梅推开房门时,才现屋内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也没有想到此时蔡卞会前来。 蔡卞一身素白常服,开口便表达自己的不满。 苏眉面表情说道:“白日里二老爷是官,眉娘是民,二老爷有自己的坚持,眉娘同样有自己的底线,眉娘若有得罪,还请二老爷见谅。” 蔡卞一阵苦笑,叹气道:“老夫虽心有不满,却也敬服眉娘所作所为,只是老夫不明白,眉娘为何一定要如此,真的如此不信老夫,不信朝廷?” …… “二老爷虽没参与过爹爹的事情,想来也是事情的经过,爹爹主动领着海龙帮投诚,登了岸,最后落得了个什么下场?今日江南动荡起因又是如何?” 苏梅抬头看着蔡卞,说道:“若仅仅只是些银钱,眉娘就算损失些也不会与官府争斗,但眉娘已经没了爹爹,绝不允许再没了儿子,更不允许伤了我儿,还能逍遥自在!” 蔡卞心下叹息,苦笑道:“事已如此,又何苦……” “事已至此?”苏眉猛然站起,冷冷看着蔡卞,说道:“当年爹爹身死之时,人人皆事已至此,今日我儿伤重未醒,还要让眉娘事已至此吗?” …… “哼!” 苏眉冷哼坐回椅凳。 “二老爷是官,维护朝廷法度,心向朝廷,眉娘只是一个母亲!” “该说的,不该说的,眉娘都已说了清楚,伤了我儿若是城外兵卒,二老爷不会言那贼人是谁,是十年前的摩尼妖人,二老爷同样不会言语一个字!” 听着愤怒话语,蔡卞心下莫名的一阵悲哀,身子佝偻的如同老了十岁…… “眉娘,江南……江南乱不得……” 苏眉冷脸不言。 “老夫……老夫也心痛鞗儿,虽如眉娘所言,老夫……老夫确实不能让此事影响了江南安稳,但老夫保证,无论是谁伤了鞗儿,都要……” “不需要!”苏眉冷脸说道:“眉娘自会替我儿报仇,也不用脏了二老爷的手!” 蔡卞叹气道:“报仇法子千万,眉娘为何一定要如此暴烈,对海龙帮,对海瑞商号和蔡府又有何好处?” 苏眉冷脸说道:“没有任何好处,但眉娘就是要让人知道,谁敢伤我儿,眉娘就与谁拼命!” 了疯的母兽最是危险,肯本没有任何道理可言,蔡卞担忧道:“朝廷想要取回燕云之地,这才不得不关闭与辽市易,如今江南动荡,眉娘此时作为已有胁迫朝廷之意,今日或许会为了江南安稳,默许了眉娘作为,日后又该当如何?” 眉娘一阵沉默,突然说道:“如果宋国不满,眉娘可以将数百万两黄金送与辽国,眉娘不相信,数百万两黄金之下,辽国不能庇护了我母子!” “什么?” 蔡卞猛然站起,一脸难以置信看着冷漠别头的苏眉,竟没有在意她的背叛话语。 “数百万两……黄金?眉娘,你确信是数百万两黄金吗?” 苏眉别头不愿回答,蔡卞盯着她数息,这才缓缓点头。 “如果有数百万两黄金,眉娘即使砍杀城外所有将领的脑袋,老夫也敢保证蔡府不会有任何诘难,但……数百万两黄金太过惊世骇俗。” …… 看着依然不言语的苏眉,蔡卞心下难以平静。 “也罢,你不愿多说,老夫也不逼你,此事就此作罢,但眉娘必须说清楚一件事情……” “十年后,十年后我朝真的会生冬梅所说之事?” …… “此事必须说了清楚!” …… 蔡卞看着别头不语的苏眉很是无奈,大宋朝繁荣昌盛,怎么看也不像是要丢了半壁江山景象,心下不信,却又不得不询问,不问个所以然来,心下总是不安。 正待再次开口时,苏眉突然说道:“能让大宋朝丢掉半壁江山的,二老爷难道猜测不到?” 蔡卞神色郑重,摇头道:“辽国此时国力衰弱,虽看似强盛,实则已是落幕之国,眉娘若言辽、夏两国,老夫可是不信,至于北面的女直人……眉娘是不是太过危言耸听了?” 苏眉秀眉微皱,她也有些怀疑蔡鞗所言十年之事,但心下又不自觉的相信,至于为何,她也不是很清楚,儿子重伤昏迷,为了增加筹码,让蔡二老爷犹疑让步,这才不断增加筹码。 仔细回忆着儿子话语,苏眉说道:“西夏只能偏居一处,凭借着山川险阻抵挡我朝,辽国虽强却非初起野心勃勃之国,百年来,宋辽两国虽有争执,却也相安无事。” “辽国在北,物产远不如我朝之多,在我儿看来,此时封闭与辽市易是极其愚蠢的事情,辽国远不似我朝富庶,商贾北上贩货售卖,与之相交者无不是辽国权贵,断人钱财如若杀人父母,宋辽两国若交战厮杀,那些与我朝商贾交易的权贵便无法得到暴利银钱,故而会极力阻止辽国与我朝为敌。” “可若断了那些权贵银钱,就会由相善而仇,辽人故地不稳,不稳就要花费银钱,正如此时的我朝,内有赋税不足用之忧,外有敌国虎视眈眈,内有外困之时,我儿言,通常只有两个法子,一者向内,或行熙宁之改革,精兵简政,与民修养生息,或行今日帛锦之事,加赋加征,竭力搜刮民间财富;一者向外,当内部不满声音越来越强时,对外动战争,掠夺他国财富,如果大禹治水,将汹涌的河水引到他处。” 苏眉面无表情说道:“鞗儿言,辽国官家年年游猎四方,年年于漠北打草谷,而我朝却人人皆以利为先,百年未有战事,百年疏于武略,双方边境又无险关可守,辽国朝堂权贵越是贪婪我朝财货,我朝便越是安全,可若真的关闭市易,辽国内有外困之下,朝堂一致要求惩罚我朝,只要辽人突入我境,只要现抢劫的如此容易,江北之地必将是处处战火!” “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 “人性贪,辽国盛产马匹,其精锐常年游猎于草原,集其精锐万骑,择其一点击而破之,我朝富庶,即使不破我境之城,其乡野之粮亦足以支撑其万骑纵横往来。” “……进而不可御者,冲其虚也;退而不可追者,而不可及也。故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 “攻其必救,万骑旦日可达开封城之下,各地兵卒必会日夜来援,纵横奔驰间各个击破,血腥杀戮以增士气,以震慑天下。” “万骑纵横数月而回,二老爷以为第二次前来攻我之敌,是否还是万骑?” 蔡卞面色苍白,衣袖下双手难以抑制颤抖不停,苏眉话语冷淡,他却能想象出大地处处硝烟凄惨。 宋国是在边境布防了数十万军卒,谁又能保证,千里防线一定可以挡住辽国万骑突然杀入? 大宋朝若是贫穷之地也就罢了,贫穷意味着难以‘就食于敌’,意味着必须强攻坚固城池获得辎重粮食,但事实却是,一旦万骑杀入境内,仅乡野村寨也足以养活四处乱跑的万骑。 第159章 不败是天理难容 蔡卞无法想象,一旦辽国精锐钻入腹心,又会造成如何的灾难,宋国缺马,缺少精锐骑军,无数次对阵厮杀已经足以证明,仅依靠步军,即使再如何强大的步军,也很难杀伤一日千里的骑军。 苏眉面无表情说道:“关闭与辽市易,激怒辽国贪婪权贵是极为愚蠢的事情,二老爷应该知道拆东墙补西墙的道理,辽国与女直人争斗中一旦失利,转移国内矛盾最好的法子就是向南,夺取我朝江北之地,以燕云险关山岭抵挡女直人侵入。” “辽国自东至西万里,吞下我朝江北之地,凭借燕云险关重地,以我江北之地工匠打造精良铠甲刀刃,仅人丁不足数万的女直人,很难短期内击败辽人。” 蔡卞突然想到一事,说道:“若我朝与北面女直人联手夹击北辽呢?” 苏眉心下一叹,知道蔡卞必会说出这句话语来,自己又何曾没有幻想过?心下叹息,依然很平静看着身形枯瘦的蔡卞。 “愚蠢。” “愚蠢至极!” 蔡卞面色大变。 “以国力而论,女直人不值一提,三者中,我朝国力最强,以兵卒战力而论,我朝虽披甲百万,却因赋税较高,民力不足而士气最弱,又因百年未有战事而疏于战阵,看似披甲百万,实则最弱。” 苏眉看着欲言又止的蔡卞,说道:“二老爷不用辩解,事实便是事实,学堂密档中虽无女直人详尽数据,却有我朝与辽国兵卒详尽数据,而女直人一直动荡不安,一直是辽人心头大患,仅此便知女直人战力若何。” “我朝与辽人定下檀渊之盟后,虽年年岁贡,却也止住了辽人南下野心,檀渊之战,我朝战败而贡,辽人骄傲在所难免,战场上没有获得胜利,就莫要期望他人高看一眼!” “于辽国而言,我朝得以安稳是辽国的恩赐,这话语虽难听却也是事实,是辽国恩赐了我朝百年安定平和,可若我朝背弃盟约,与山林女直野人联手,自辽国背后而攻,辽国百姓会如何作想,辽国权贵、将领,辽国上下会如何作想?” 苏眉不屑轻笑道:“与辽人而言,女直人可以被尊重,因为他们与山林女直人争斗了百年,百年里也未有彻底臣服桀骜不驯的女直人,辽人可以尊重强者,尊重生死争斗了百年的敌人,而我朝算什么?” “一个卑躬屈膝的小人,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一个无情无义的小人……” “换做二老爷是辽国普通百姓,二老爷面对曾经恩赐了百年和平的小人,二老爷会低头臣服吗?” …… “鞗儿说……” “尊重,只属于强者。” “辽国是日暮之国不假,与我朝一般,冗兵冗政,官吏贪婪无度,兵卒怯懦畏死……君王昏庸无能。” “但是,正因这些原因,反而不再有进取之心,即使有个别权贵或君王有强烈的进取心,也会因重重枷锁而难以动弹。” “初升日出之国不同,初升之国野心勃勃,从上至下无不士气高昂、求战欲望强烈,如西夏开国之时,如北辽兴起之时,如我朝开国时南征北战。” “而此时,在这片土地上,西夏、北辽以及我朝皆是日暮或日中之国,独独女直人却是日出之国。” “我朝与女直人联手夹击北辽的后果如何?” “其一,辽国人不败,阻住了或是击败了女直人,之后我朝将再无安稳,必将年年冬雪冰封河水时,一马平川杀入开封城下,以报今日我朝背信弃义、落井下石之举。” “其二,辽国战败而亡,同样会因我朝背信弃义,辽人将彻底臣服宿敌女直人,会与我朝惨烈厮杀,我朝国力最强,百年未有战阵,士卒疏于演练军武,将领短于坚强意志,巨变之下,我朝披甲虽有百万,亦会一溃千里,再加上我朝富庶,一旦让敌军侵入肆意掠夺,贪婪将千万倍放大,敌军必会人人奋勇以夺我朝之财!” “一者军事上失败,一者高赋税下,乡勇、官吏肆意掠夺百姓财富而民心尽失,二老爷真以为……官家得了那辽国弃徒马植便如获至宝是幸事?真以为我朝可以安稳十年?” 苏眉很是平静说着天倾地陷,平淡的让蔡卞畏惧…… “我儿开设杭州讲武小学堂,课讲时,每每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每每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所以一稚子孩童毅然开办了杭州讲武小学堂,毅然成了学堂教授先生……” “为每一个就学童子提供食宿,为每一个学子放一月一贯钱月奉,为他们购买马匹,为他们配备刀枪箭矢……” 苏眉突然笑了,看着蔡卞灿烂笑了…… “结果是什么?” “结果就是,学堂里的一期只有数十人老寨童生,结果就是二期只有镇江三郎送来的童生,结果就是杭州城连乞儿都不愿入学,不愿吃饱穿暖,不愿不用遭人白眼乞讨就可以手拿银钱,结果就是二老爷拒绝了鞗儿请求……结果就是鞗儿至今昏迷不醒。” 苏眉笑容愈加灿烂,灿烂的让蔡卞恐慌畏惧。 “眉娘说这些,不是想怨怼,不是想要埋怨不满了谁,只是想告诉二老爷一个事实,我朝上至权贵士绅,下至贩夫走卒,无人愿意为国征战流血,如此之国,若不阵战而败,若不一溃千里,眉娘反而认为才是天理不容了。” 苏眉起身,也不抱拳,更无蹲身福礼,静静看着抬头的蔡卞。 “这些大逆不道话语本不该与二老爷言及,因为一旦被人得知,大宋朝将再无眉娘与鞗儿安身之处。” “今日我朝虽问题种种,却还算是安定富庶,十年后情形是否真如我儿所言尚不可知,言及此等大逆不道话语几若反叛造反,本该至死也不该说与二老爷……” “但……鞗儿伤重昏迷不醒,能否闯过此等凶险尚不可知,鞗儿若死,眉娘绝不独活于世,若我儿安然闯过生死劫难,也会因今日之事而艰难度日,即便双手送上数百万两黄金,以当今朝廷、官吏动荡帛锦态度来看,日后同样举步维艰,讲武小学堂还能否继续下去尚不可知。” “死也好,活也罢,眉娘都相信二老爷会为了朝廷而置我儿于不顾,同样也会为朝廷而保守今日之言,所以眉娘只与二老爷说起此事,而非老蔡太师。” 说罢,苏眉转身离去,在她心里,眼前老男人远不如躺在床上儿子一根手指重要。 第160章 命硬 蔡卞一个人独坐厅堂,呆滞看着对面早已空空坐椅…… “眉娘……为何要说这些话语啊……” 蔡卞心下恐慌畏惧,身居朝堂,很清楚童贯带回的辽人受到了何等的待遇。 “绝不能轻易出兵!” 想象着“联金抗辽”后果,蔡卞越是心惊胆颤,无法想象一旦辽人或女直人南下情景。 没人进入空荡荡厅堂,一个是蔡家二老爷,一个只是蔡府妾室,但整个杭州蔡府却只将目光盯向后宅小院。 苏眉很安静坐在床头,细细盯着小脸惨白的儿子,看着抚平又隆起的眉头,心下难以抑制的愤怒与悲痛。 开了血槽箭矢极为恐怖,剧痛一瞬间冲破了蔡鞗所能承受的极限,在昏厥前,他却有些奇怪,为何没有想象中的死亡恐惧? 像是做了场不真实的梦,分不清前世今生哪个才是真实,哪个又是虚幻,睁眼看着身边有了些岁月痕迹的娇好面孔,蔡鞗才知道,原来眼前的女人才是真实,胸口难以承受的疼痛才是真实…… “鞗儿,你……醒了?” 看着不知何时睁眼的儿子,苏眉声音略带惊慌颤抖,担忧一切的不真实。 蔡鞗本能的想要抬起手臂,想要[笔趣阁 .biqugetv.xyz]给身边女人些暖意,却现根本做不到,想要开口,喉咙却似火烧般灼热疼痛。 “娘……疼……” “鞗儿,呜呜……” 听着儿子呼痛,悲痛瞬间冲破坚强防线,又唯恐碰触到了他的伤口,伏在床头悲声痛哭…… “娘……孩儿……命……硬……” 听着这个世界唯一毫无保留信任自己的女人悲泣,蔡鞗的心如刀绞,努力眨去眼中湿润,断断续续说着“命硬”话语…… 苏眉用了许久才止住悲戚,绿桃一干人守在房门外,听到屋内痛哭,以为是生了意外,刚推开房门便被愤怒赶出了房。 一边小心喂着儿子蜜水,一边轻声低喃说着家中生事情,苏眉轻声说道:“娘告知了鞗儿叔父黄金事情,告知了鞗儿所言十年后之事,娘想过了,若宋国容不下咱们母子,娘亲情愿带着我儿远走海外。” 蔡鞗心下叹息,听着她说着无奈,心下知道,蔡卞所说才是最为符合当下利益,又感动她的不顾一切疯狂。 “二叔知道便知道好了,但孩儿不认为二叔可以改变大头巾们的自大,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不吃亏,大头巾只会以为百万披甲军是如何的精锐,吃了亏才能学会谨慎。” 蔡鞗知道,宋国不是不谨慎,据他所知,那马植归入宋国后,联金抗辽足足用了十年之功,一再迟疑也足以证明并非真的不谨慎,但这也只是宋国在犹豫,犹豫北方女直人有无资格与之合作,只是政治上的谨慎,而不是军事上的谨慎。 蔡鞗心下担忧,苏眉阿娘没有太多言及数百万两黄金所在,他还是相信蔡卞会猜测到流求岛,毕竟蔡府近期最大的动作便是两千万贯买扑流求岛之事,但最为忧心的还是十年后之事。 苏眉或许知道他在担忧着什么,温言说道:“鞗儿不必太过担忧,你二叔即使听了也不会流传出去的,正如我儿所说,大头巾们太过自大,鞗儿是稚子孩童,娘亲也只一妇人,若你二叔与他人言我母子所言,必被他人讥讽,反而愈让人轻视,若真的说与他人,也只会是他自己的见解,与咱们母子不会有任何牵连的。” 苏眉用着湿巾仔细为他擦拭着嘴角,说道:“鞗儿二叔是个正臣,为了朝廷可以牺牲了咱们母子,但若与朝廷并无太大关系,也绝不会害了咱们母子,这点娘亲还是可以肯定的。” 蔡鞗与蔡卞交往不多,也觉得她是对的,事实上,这个时代不缺少这样的官吏,宋国给予文武官吏的待遇太好了,尽管私下里该拿的不会有任何犹豫,明面上绝对人人赤心忠胆,否则也绝对无法维持如此之高的赋税入库。 一年多里,蔡鞗很清楚这个时代士大夫的不同,自大、贪鄙却又人人赤胆忠诚。 无可奈何,也只能任之由之,蔡鞗又询问了下自己伤势情况,当听了苏眉说着破甲箭外加血槽后,整个人都傻眼,破甲箭外加血槽意味着什么?一想到箭矢在身体内造成的严重伤势,心下生起一股莫名暴戾来。 “阿侬师傅出自僮寨,相信所用创伤药已是世间最好的,孩儿只想知道那箭手是谁!” 苏眉一想到刺客要杀了唯一的儿子,阴沉着脸说道:“鞗儿放心,明日娘亲亲自去府衙提人!日后,也与苏家再无任何关系!” 蔡鞗一直都不喜欢苏家人,只是因为亲族这才不得不一再后退,生了这种事情后,即使将血脉联系断了个干干净净,他人也再无话语可说。 身受重伤的蔡鞗精神不济,用不了多久便又昏昏沉沉,从未将那刺客怀疑到了梁山贼身上,两地相差千里之遥,又怎么可能是梁山贼?可他却忘了去岁相遇之事。 蔡鞗精神不济昏沉沉睡去,苏眉依然安静坐在床头,看着光洁、苍白小脸…… 苏眉没有理会门外一干人的担忧,只是与阿侬低声嘱咐了几句,带着一干丫鬟离去,红着眼的绿桃也终于可以安心入房,小心伺候着昏睡的小人儿…… 第二日,苏眉走在前,刘一刀、阿侬、连夜赶来的独臂孙二、独眼阎王姚仲教、蔡九,除了海瑞商号大掌柜苏老大身在开封,以及身在老寨的苏十三未能赶来外,海龙帮五员老将全都按刀护在左右,身后更是跟着数百短衣短裤,头裹素白英雄巾按刀大汉。 杭州城百姓像是知道今日要生大事,通往府衙街道上空无一人,所有店铺全都紧紧关闭房门,直到数百汉人来到府衙门前,同样的数百人“挡在”道路正中,正是杭州城各大商贾。 孙邃唯恐苏眉误会,忙上前抱拳深深一礼。 “小人见过夫人。” 苏眉面无表情点头。 “孙老阻住去路,可有赐教?” 孙邃大惊,忙又抱拳深深一礼,声音颤抖道:“夫人误会了,小人与各家前来并无敌意,苏瑞贼子丧心病狂做下如此人神共愤之事,我等前来只是向夫人表明心迹,杭州城各家绝对支持夫人,各家族无论哪个不孝子与此事有牵连,无须夫人动手,我等家族自会给了夫人一个交代,绝不姑息!” 苏眉点头,微微抱拳还礼。 “眉娘谢过各家的仁义,也请各家放心,眉娘只要伤了我儿贼人,绝不会牵连任何与此事无关之人。” 苏眉态度生硬,孙邃和一干家族族长们却大大松了口气,忙退开了些,让出一条道路来。 数百按刀汉子紧紧护卫在苏眉左右,大步走向已经带着衙役捕快站在门前的蔡卞。 “唉……” 孙邃深深一叹。 “幸好十夫人仁义,否则……咱们可就全完了啊……” 王家家主王贳看向站在边缘的苏仁礼,不满冷哼道:“小五衙内虽只是年幼孩童,行事却远胜某些不齿老儿,日后王家子嗣里,哪个再敢乱嚼小五衙内的舌头,一律打死了事!” “王老说的不错,日后哪个再敢污垢小五衙内名声,咱们各家誓与他不罢休……” “正该如此,小五衙内如此大仁大义……” …… 王贳看向人群外的苏家人冷哼,各家忙点头赞同,一个比一个大嗓门,唯恐十余丈外的苏眉、蔡卞听不到一般。 第161章 金边银角草肚皮(上) 听着各家族纷纷嚷嚷说着苏瑞的可恶,蔡卞知道,他们只是担忧官府将刺客与十年前的摩尼教妖人联系在一起,担忧官府借此再次将他们关入大牢,担忧家族仅有的财富被官府夺去…… “眉娘你……” 蔡卞叹息一声。 “罢了……” 蔡卞侧身让开了些,露出不断挣扎却绑缚了嘴巴的苏瑞,不是害怕苏瑞大骂,而是担忧他的胡乱攀咬他人,造成百姓、商贾们的恐慌,进而引起整个江南动荡不止。 苏眉没有多言,只是微蹲见礼,刘一刀抬手,身后四名汉子大步上前,苏瑞还想挣扎,其中一人一拳重重砸在空出的腹部,苏瑞本还“呜呜”挣扎,瞬间成了待宰的虾米,两名汉子毫不怜惜,生生拖着扔到苏眉脚下。 “呜呜……呜呜……” 苏眉冷漠看着如同蛆虫蠕动挣扎的苏瑞,双目中的冷漠无情让人心惊。 “呜呜……” 苏瑞陡然滚动,隔着绑缚着嘴巴的绳索就要咬向苏眉腿脚,姚仲教大怒,上前就要抽刀…… “姚老。” 声音不是很严厉,平淡的没有一丝烟气,姚仲教微微低头退后,任由苏瑞隔着绳索呜咽疯狂撕咬…… “呜呜……” “呜呜……” …… “这……这苏家……苏家怎的养出如此畜生?” 看着苏瑞的疯狂,孙邃一干人全呆住了,一脸惊骇看向面色铁青的苏家众人。 王贳深吸一口气,心有余悸道:“原本还以为蔡大人让人绑缚一书生嘴巴有辱斯文,如今看来却是王某的思虑不周,如此丧心病狂之人,万一……万一四处诬陷我等与妖人……” 众人大惊失色,全转头看向面色大变的苏仁礼、苏仁嗣、苏仁寿三人。 苏仁寿大怒,大步上前,强忍着恐慌不去看向冷漠按刀的短打汉子,上前就是狠狠一脚,一脚将苏瑞踢了个跟头。 “畜……畜生……畜生……” 苏仁寿大怒,连连踢打痴痴呆呆的苏瑞。 “说——” “是谁?是谁伤了鞗儿?” 苏仁寿大怒,一把提着苏瑞衣襟暴吼,他不开口还罢,听了这话语,各大家族大惊失色,纷纷涌上,唯恐当着这么多人,那该死的苏瑞说了没法子解释事情,唯恐苏仁寿暗示下,该死的伤人贼子将灾祸引到自己家族头上,数百人蜂蛹而上,数百短打汉子大怒,唯恐伤了自家小姐,纷纷拔出利刃。 “别乱,别乱……” 孙邃大惊,慌忙阻住骚动不已族人,又快步来到苏眉身前深深一礼。 “还望夫人恕罪,我等……我等没有恶意,皆……皆恨这等无情无义残忍畜生,还望夫人恕罪……” 一干老人慌忙抱拳求饶,唯恐苏眉恼怒不满,唯恐将自己家族与摩尼教牵扯在了一起,招惹了灭族灾祸。 苏眉知道各家族担忧什么,漠然点头道:“各位不用太过紧张,苏眉不会牵连任何无辜之人,也相信各位不会拿身家性命乱来,但鞗儿至今仍重伤在床,若真与诸位有牵连,也请诸位莫要责怪苏眉的狠辣。” 孙邃忙抱拳道:“夫人放心,若我孙家出了如此不仁不义之人,夫人尽管打杀,尽管处置,孙家绝无二话!” “我王家也定不容如此不忠不孝贼子!” “赵家……” …… 又是一阵拍胸保证,看着各家族长者围着苏眉躬身低腰,蔡卞心下一阵感慨,蔡家祖籍泉州,之后搬迁到了杭州,蔡京、蔡卞为官后,各大家族便不再与蔡府交往,没想到,如今的杭州蔡府已经隐隐成了杭州商贾脑。 看着眼前情景,蔡卞知道不仅仅是眼前各家商贾,苏州商贾同样在等待、期盼…… “十夫人手段高明,江南商贾也定然以十夫人马是瞻,只是……对朝廷而言……恐是祸非福啊……”通判刘越突然叹气摇头。 蔡卞眉头微皱不悦,心下却知道刘越话语是对的,朝廷绝不会允许一个商贾可以隐形控制了江南财富,更何况还是他们蔡家。 心下叹息,面上却未有任何反应,陈建、朱勔、杨胜、孙会等人相视,全默默看向近千人护着苏眉远去…… 苏眉很强势,不顾一切逼迫官府交人,杭州城百姓却诡异的站在了蔡府一边,方金芝蹲在酒肆门外角落里,又一次成了脏污小乞儿的她,听着店内百姓低声说着年后的艰难,说着官府的无耻…… 方金芝默默起身,情绪低落穿街走巷,在她身后一直跟着个手挑“算命”招牌的老道,两人一前一后也不知走了多少街道,两人一路默默来到城外…… 看着波光粼粼的钱塘江,方金芝陡然扔出一块不大石子。 “天师,是……是咱们的人吗?” …… 包道乙一阵沉默,如她一般坐在堤岸泥土上,看向远处点点风帆,苦笑道:“老道也不知是不是教中兄弟所为,一者苏家与咱们有些联系,二者前些日那娃娃捉了咱们不少兄弟。” “只是老道有些想不明白,教主既然让圣女前来交涉,绝不会不顾圣女安危,不顾被抓兄弟安危,刺杀那孩子会彻底激怒了苏眉,一旦闹大了,对我教就是一场难以承受灾难,教主当不会允许这种事情。” 方金芝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冷声说道:“天师是说教中有人私下里伤了他?” 包道乙叹气道:“老道无法肯定,只能先回圣地,先禀明教主再说。” “哼!” 方金芝恨恨扔出石子站起。 “哪个敢置圣教无数兄弟姐妹性命不顾,金芝绝不饶了他!” 包道乙心下叹息,对眼前迷局很是头疼,他也无法确定是不是教里兄弟动的手,叹气道:“当此时,那苏眉绝不会轻易放了教里弟兄,还是先等等,等那娃娃醒来后再说吧。” 方金芝一阵沉默…… “金芝……金芝想去看一眼。” “万万不可!”包道乙大惊,忙劝解道:“刚刚生了刺杀之事,蔡府正怀疑咱们呢,圣女此时前往,岂不是……岂不是……” “自投罗网?”方金芝替包道乙把未尽话语说了出来,皱眉道:“正因蔡府怀疑,金芝才要前往,若不前往解释,岂不是做贼心虚?为了教里兄弟性命,金芝也应舍命前往!” 包道乙一阵无语,看着她小脸坚定、大义凛然,无可奈何下也只得点头答应。 “罢了罢了,老道就陪着圣女好了……” “不用,金芝一人就好。” “不行!老道绝不能让圣女一人冒险!” …… 第162章 金角银边草肚皮(下) 方金芝与包道乙两人争执不断,包道乙态度很坚决,方金芝终了还是答应了下来。 两人对蔡府极为了解,更是知道蔡鞗小院位置,只是两人在后门街道徘徊大半日,也没有任何法子靠近,二三十个短打汉子站在狭窄巷道外,扫视目光所及每一人,直到天色黯淡,直至半夜三更,两人也没有任何机会。 “不管了!” 焦躁不安的方金芝大步走向漆黑巷道,知道看似安静无比,实则有五人手持强弩守在黑暗处,墙内究竟还有多少人守护? 没人知道,方金芝也不想知道,焦躁不安的她决定用自己的法子。见她抬腿就要不顾一切,包道乙大惊,忙一把拉住。 “再等等……” 方金芝奋力甩开包道乙手掌,说道:“若偷偷摸摸的,岂不更显得做贼心虚?金芝才不要被他看不起呢!” 包道乙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无奈放手,摇头叹息跟在身后,走向死寂的让人心慌狭窄巷道。 两人刚入漆黑巷道,身体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冷意。 “金芝……金芝没有恶意,只是……只是想看一眼他。” …… 漆黑巷道寂静依旧,两人却不敢抬步向前,包道乙肠子悔的都青了,知道看似没有一丁点动静,实则两人已经被弩箭盯上,只要妄动,两人都得命丧此处。 “金芝……只想看看他……” 声音颤抖,包道乙此时又哪里敢走神暗笑,黑暗中缓缓将手中吃饭招牌放下,最后更是一脚将之踢到一边。 “踏踏……” 寂静无声的巷道中响起一阵细微脚步声,听到一人上前,包道乙提起的心才缓缓放了下来。 十七从黑暗处走出,即使没有微弱月光,也知闯入后门两人是谁,更是清楚两人真实身份。 默默站在两人身前,没有任何话语,数息后才转身走向紧闭着的窄小院门。方金芝银牙紧咬跟在身后,包道乙心下迟疑,直至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数步外,这才慌忙跟上。 刚一踏入窄小院门,看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情景,两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庆幸没有冒失越墙而入。 十七在前,两人紧跟在后,仅一盏茶三人便来到一房门外。 “少主。” “格……” 房门打开,正是一直伺候的绿桃。绿桃看到是方金芝,一阵犹豫。 “别……别让少爷太耗费精力。” 绿桃低头走出房门,心下有些闷闷不乐,不知道少爷为何要将自己赶出去。 方金芝一阵犹豫,好像洞开的房门内藏着让人心慌未知。见她犹豫,十七眉头微皱不悦,正待冷脸赶人,方金芝一步踏入房内,包道乙一阵拍打腰腹,示意自己没有恶意,这才走入房内。 十七正待走入,绿桃一把拉住他的衣襟,摇头说道:“少爷不让他人入内伺候。” 十七皱眉,最后还是默默将房门仔细关闭,双目却紧盯房内,头颅不可察微微转动,好像在随着什么东西移动而偏动。 房间很简朴,并没有杭州百姓所言那般奢华,简单的跟本不像是富家子弟的内宅,更像是普通人家的简朴。 浓重的汤药气味中夹杂着一丝淡淡血腥,越是靠近素白纱帐,方金芝越是心慌,整个心脏都要跳腾出来一般。 脚步在纱帐三步外停住,已经无力再向前一步,透过纱帐,朦朦胧胧看到瘦弱身影看来…… “不是已经与你说过不再相见,为何还要前来?” 虚弱、无奈从朦朦胧胧纱帐里传出,方金芝却低头默不作声。 …… “不用担心被抓的那些人,我说过的话算数,明日便让人放了他们,咱们就算两清了。” “你……你伤的重不重……” “暂时还死不了,你们有动手的理由,也可能是苏瑞私下里泄愤,之前的承诺依然算数,人……我还你们,但若让我查出是你们哪个谁,即使是你爹,也要付出代价!” 方金芝忙说道:“绝对不会是爹爹,爹爹不会弓箭,而且……而且是爹爹让金芝前来和解的。” 蔡鞗眉头紧锁,强忍着胸口传出的阵阵疼痛,整个小脸如同水洗一般,神色依然平静若水。 “摩尼教不是街头浪荡子,你爹想来也不会如此无脑冲动,这对你们没多少好处,反而会将所有人置于危险之中,除非你们有了造反实力,所以,我相信你说的话语,但这不代表你们当中某个人,或某些人不会当街行刺。” 蔡鞗冷漠说道:“不管是谁做的,一旦被蔡府查到别怪我心狠手辣,你们也最好别护着,能不顾你们所有人性命之人,要么是冲动无脑,要么是自私自利之人,如此之人不值得保护,即使此次我可以放手,日后也会为你们招来祸端。” “该说的已经说了,你该走了,若娘亲知晓,恐怕你们想走也难。” …… 蔡鞗话语冷漠,房内寂静的让人心慌,原本站在三步之外的方金芝莫名抬步上前,掀开纱帐看到苍白若死,满是冷汗的蔡鞗,心下莫名的一阵刺痛,伸手就要为他擦拭汗水,蔡鞗却微微别头,面上冷漠依旧。 “下棋有‘金角银边草肚皮’一说,天下之局也差不了多少,越是边边角角,朝廷控制力越弱,越易成事,如果有一日,你们真的想要造反作乱,别来苏杭,苏杭是江南之腹心,朝廷绝对不会允许你们强夺苏杭,绝对会重兵*********南兵弱,我不知道你们有多少人,即使你们抢了苏杭也是输了,朝廷最为精锐兵卒有两处,一处是开封城的禁军,一处是与西夏厮杀不断的西军。” “因大别山之故,朝廷可调西军自上洛谷道,或自河南入荆襄,调开封禁军自运河入两淮,一东一西夹击苏杭,且都是宋国最为精锐军卒,你们只是些民夫,根本没有行军作战经验,在朝廷泰山压顶之下,徒身死族灭而已,若你们还想有些作为,就去广南。” 蔡鞗说道:“广南是江南之边缘,一者不会遭受朝廷精锐夹击,二者广南林深山险,如若你们前来苏杭,朝廷一定会调重兵泰山压顶,但广南不似苏杭,林深山险根本没办法短时间内拿下你们,西军、禁军精锐不可能久留江南,这会让关中、东京处于凶险之中,只会用江南之弱卒与你们消耗,而这会给你们争取更多锻炼兵卒和将领时间,三者广南穷苦且凶蛮,拥有世上最好的山地丛林兵卒,退一步,你们战败了,事不可为时,也还可以越过广南而攻南越升龙府,另……另为一国也是……不错选择……” 蔡鞗冷汗大滴大滴冒出,牙齿咬的咯咯响,一开始还能勉强平稳说出,到了最后,再也无法支撑。 “走……走……” 蔡鞗双眼一翻,直接疼的昏死过去,正待询问“为什么”的方金芝,双眼雾水濛濛…… “你……你别死……” “砰!” 房门猛然被撞开,一道湖绿色女子慌乱上前,不是苏眉是谁? “鞗儿!鞗儿!” “快!快叫大夫!” …… 房内一时大乱。 第163章 交易品(上) 在方金芝在后门小巷口徘徊不走时,蔡鞗便知道她想要做了什么,一直坚持等她到了深夜…… 再次昏迷让苏眉恐慌不已,对方金芝更加恼怒,却让人不解的是,这个女人并没有将一老一少扣在蔡府。 之后一连数日,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在第五日时,让人担忧的事情生了,蔡鞗开始烧了,比这个时代人了解更多疾病知识的蔡鞗知道,一旦烧便意味着伤口有了炎症,在没有青霉素的年代,这是极为要命的事情。知道归知道,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的他却没有一点法子,只能任由他人为他灌下药水。 之后的半个月里,蔡鞗消瘦成了一把骨头,就在所有人都已经惋惜放弃了,苏眉眼中满是绝望灰色时,灰头灰脸像是逃难乞儿的方金芝闯到他面前,喂了他一颗黑色药丸后,昏迷不醒的他竟奇迹般的醒来。 方金芝再次离开了蔡府,蔡鞗的伤势却奇迹般一日好于一日…… 蔡京收到二弟蔡卞信件后,不知用了什么理由竟说服了官家,连朝堂上郑居中与数十人上奏弹劾蔡府的不法跋扈也置之不理,任由苏眉强硬将苏瑞提走,与此同时,一整车玫瑰、百合、茉莉……各种香味且色泽不一香皂进入皇宫大内,一张朝廷邸报也被传入各地…… 蔡鞗身体虚弱,每日只能躺在床上听着绿桃说着外面事情,正当她叽叽喳喳说着店铺里生意的火爆,顾亲娘敲门走入,怀里还拿着一份《民生报》。 两人早已熟稔,顾琴娘自顾自搬了个椅凳坐在床前,顺手还倒了杯茶水,笑道:“小山长说的不错,百姓还是更为喜欢些民间妖异怪事,增加了些后,百姓很是喜欢,前来买扑广告的商贾也多了些,只是报馆还是有些亏本。” 蔡鞗右胸肩膀处遭受重创,日后会不会残废了尚不可知,左手却完好无损,从她手中接过报纸,不是横版排版,而是竖版,为了方便他人阅读,也尽可能按照蔡鞗的建议进行粗俗话,尽管如此,也还是用着诸多之乎者也,每句话语间也用着标点符号,他也不嫌麻烦,每一版面都会在正中间,不厌其烦的一遍遍解释标点符号存在的意义和使用方法。 大致扫视了一遍报纸的一个个标题,大半是市井百姓喜闻乐道的家长里短杂事,一部分是杭州城每日里的物价、节气、商贾们投放的广告,剩下的则是学堂里先生对文史典籍的诠释,只有很小很小一部分是朝廷邸报下的政令,以及蔡鞗用“江南狂生”名义撰写社论。 民间杂事还罢,商贾投放广告也不会引起太大纷争,但学堂里的辽国儒生对典籍进行诠释,这就让江南大儒们不满了,再如何,辽国书生也无法与宋朝书生同台相较,一开始杭州书生还没怎么在意《民生报》,甚至有些不屑,等到有人不满学堂里先生诠释有误后,双方便爆了战争。 一开始的战争只在文人之间相互争吵谩骂,但《民生报》是杭州讲武小学堂的产业,杭州书生也只能在茶肆酒楼里不满咒骂,《民生报》却是向整个杭州城,乃至周边府县进行刊,学堂里的先生自然占据着巨大优势,双方战争几乎是一面倒的厮杀。 江南文人士子往往并非只是一贫穷儒生,文学素养越高也意味着财富越多,面对一面倒的憋屈,十余个宿儒也跟着置办了一家《杭州儒林》报馆,与蔡府打起擂台赛来。 一稚子小儿置办的报馆又怎能比得了民望深重,门生遍地走的宿儒? 再次交手,初战《民生报》便大败而退,但好景不长,很快《民生报》便用百姓喜欢看神神叨叨事情,又重新夺回阵地。 《杭州儒林》与《民生报》厮杀尤为激烈,蔡鞗却对此毫不在意,甚至更愿意双方你来我往的争吵谩骂。 苏眉说着学堂先生的担忧,蔡鞗却笑道:“想要得到什么,就要相应付出什么来,学堂里先生想要让江南士子认可,甚至借助《民生报》成为大宋朝儒学大家,就要拿出些本事来,想要让本山长用权势或手段相助,那是想也别想!” 蔡鞗咧嘴轻笑,他的得意也让绿桃连连点头,唯恐自己由“大妇”变成了“小妾”般凄惨,忙说道:“少爷说的对!” 又麻利收拾床铺上的报纸、书籍,说道:“少爷身子骨还弱着呢,还是莫要太过消耗精力……” 绿桃手脚很是麻利,三下两下就将床铺上收拾了个干净,不时还偷偷观察顾亲娘神色,看的蔡鞗一阵无语。 正待训斥一番不懂事的丫头,房门一阵敲击轻响,随即十七走入房内,躬身送上一封信件。 “少主,老爷送来了封信件。” 房门外十一开口,蔡鞗不由一愣,老蔡太师来信,不应该是送去苏眉阿娘那里么?怎么送到了他这里来了? …… 不看了信件还罢,看过后便是一阵气恼,随手将之扔到一边。 “不去!” 顾亲娘像是猜测到了些什么,正待开口,绿桃忙问道:“少爷,老爷说了些什么啊?” 蔡鞗很是翻了个大大白眼,知道眼前丫头更希望他可以与寻常人家子嗣一般,可以在东华门前唱名,可以父子和睦相处…… 小手又将扔到一旁的信件捡起,伸手示意了两下。 “老蔡对少爷我很是不满意,想要继续让本少爷入宫做太子的伴读……别开口,你个丫头一开口就又想让本少爷入京受罪,本少爷如今可还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呢!” 见她小脸绯红便知想要如何,蔡鞗忙将她劝解话语生生堵在嘴里。 绿桃犹豫半晌,还是觉得成为未来官家身边亲信大臣较为稳妥,犹豫开口道:“少爷……要不少爷病好了……” “打住!”蔡鞗断然挥臂打断她话语,不满道:“京城有什么好的,天天看人脸色的,杭州多好,逍遥自在不好么?” 绿桃低头好一会,就在蔡鞗以为打消了她的念头时,突然抬头说道:“绿桃在杭州有少爷护着,想做什么都可以,但绿桃更愿意少爷可以与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与老爷那般。” 看着她的坚定,蔡鞗顿时有种挫折感,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或许他才是所有人中的那个异类吧。 第164章 交易品(中) 自他受伤后,日子还算平静,虽不怎么问起家里事情,有小喇叭一般的绿桃整日在旁,就是不想知道家中的点点滴滴也不可能。 秋收早已结束,地里的棉花也被采摘送入蔡府,依照他的嘱咐,也没有另选他处,在蔡府内选了个简陋院落弹起棉花来。 弹棉花不是很难,只要看过一遍也就能弹出棉花来,无非是熟练需要一个过程。 棉布尚还未纺织出来,厚实绵柔的棉被便盖在了他的身上,苏眉唯恐他的伤口落下病根,亲手用上好绸子做了两件坎肩棉衣,他人尚还是长衣长褂,蔡鞗便穿上了真正意义上的棉坎肩。 已经将近三个月了,开口血槽的破甲箭造成的伤口依然未有痊愈,整个右臂如同残废了一般无力。 府里堆积着一屋屋白洁棉花,可若与织院里一包包熟丝相较又是如此的不值一提,蔡鞗却知道,高产且粗放管理的棉花必会彻底取代丝绸的统治地位,作为成功商贾的苏眉阿娘,对此同样极为重视。 寻人做织机也好,招募女工尝试纺线织布也罢,蔡鞗对此并不太过关注,甚至家中的突然走红的香皂作坊也没有投入过多精力。 棉花,肥皂,甚至帛锦的贩卖,蔡鞗从不主动询问苏眉阿娘生意场上的事情,甚至数月来,连苏瑞、刺客的事情也没有问起,摩尼教仿佛被忘了个干干净净,只在屋中老老实实做个蒙学童子,而他的教授先生不是别人,正是顾亲娘,一个既是先生,也是书童般存在的女人。 老蔡太师来信,蔡鞗不相信苏眉阿娘不知道信件内容,可还是让十七将信件送到了他手里,嘴里说的坚决,心下却有些泛起嘀咕,不明白苏眉阿娘为何没有直接拒绝?却又哪里知道,仅与他隔了一道墙的小院中,苏眉手拿着另一封信件,站在阁楼看向北方,而她的身侧同样站着一人,不是别人,正是蔡府二老爷蔡卞。 两人站在阁楼下已经有了一刻钟,谁也未有开口说话,只是默默看向开封城的方向。 “登登……” 冬梅踩着木质台阶来到两人身后,微微蹲身向未有转身的两人福礼。 “夫人,姚老来了信件。” 听到冬梅开口,苏眉方才一脸淡漠转身,从冬梅手中接过信件,冬梅如普通婢女后退站在阁楼一角。 苏眉默默将信件拆开,看着整张信件上只有三个“找到了”字样,沉默良久才将信件送到蔡卞面前。 蔡卞只觉两耳若雷鸣鼓荡不止,当信件送到面前,竟有种畏惧来。 纤手轻轻摆动,粗糙、枯瘦手掌颤抖接过…… “咝~” 看着上面三字,蔡卞双目有种恍惚不真实感,同时心下莫名冒起一股难言的愧疚、罪恶感来,竟有些不敢抬头看向淡漠双眼。 …… “数……数百万两黄金,眉娘……真的舍得?” 蔡卞沉默许久,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的不真实,苏眉转头看向仅有一墙之隔的小院,平静说道:“我朝原有赋税田五百万顷,今时只剩下两百万顷,缺额三百万顷田赋税,所缺者财赋从何处补得?” “商贾。” 苏眉说道:“商贾所得倍数于耕种百姓,加赋些也还不至于让商贾们卖儿鬻女,况且也不是只加哪一个商贾赋税,但二老爷想过没,商贾们所加赋税,实则在为士子、权贵们所占国赋买单,如此之下,身为朝臣官吏,又怎能再做夺财害命之事?” “买扑流求岛,朝廷允下,流求岛自当是是眉娘手中之物。” “但眉娘知道,朝廷能做下数月前之事,亦能日后行了龌龊,毕竟数百万两黄金,远不是苏杭商贾们家财可以比得,所以流求岛黄金是眉娘的,也不是眉娘的,拿无法拥有的东西,换取谋害我儿贼人,眉娘不觉得有多么吃亏。” 蔡卞心下叹息,理智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替朝廷得到流求岛的黄金,一边又心生愧疚,当朝廷贪婪流求岛二十年两千万贯银钱时,眼前女人就已经彻底拥有了流求岛二十年所有权。 蔡卞知道,看似一两黄金价值十两白银,实则上黄金要比白银贵重的多,比日渐贬值的铁钱、盐钞不知贵重多少,数百万两黄金,数千万,甚至数万万、十数万万贯银钱,如此蔡府足以抵得上大宋国数年赋税,而且黄金所出之地往往还有难以计量的实铜产出。 如此巨额财富,大宋国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占了去,可这毕竟是蔡家的钱财,而他蔡卞也着着实实姓蔡! 乍得知流求岛上巨量财富后,蔡卞本能的把自己摆在大宋国忠贞官吏上,可当苏眉毫不犹豫送出富可敌国财富时,当他回归蔡家二老爷身份时,又难以自制愧疚、难安,想要开口,想着隔壁躺着的孩子早已定下了的命运,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苏眉痴痴呆呆看着泥土斑驳的低矮墙壁,喃喃低语…… “自嫁给可以成为父亲的老蔡太师后,眉娘就已经不再奢望,只希望鞗儿可以无灾无病,顺顺利利的娶妻生子……” “自嫁入蔡府时,眉娘就知道,眉娘只是爹爹,只是苏家与老蔡太师的交易品,今日……鞗儿却要成为眉娘,成为老蔡太师,成为二老爷,成为蔡家与官家的交易品……” “一个虚名靖海节度使,一个不存在的流求水师指挥使,一个皇宫大内伴读书童,一个注定……入赘皇室,一无所有的驸马,二老爷以为眉娘心下会如何作想?” 苏眉猛然转身,冰冷、无情、愤怒让人不敢直视。 蔡卞低头沉默…… “眉……眉娘当知,你没……没有其他选择……卞需要鞗儿才智,卞不愿看到十年后之事。” “所以你便把鞗儿推入火坑?断绝鞗儿所有退路?你该死——” 一想到府门外围困蔡府的千余官兵,苏眉心下怒火不断升腾,恨不得当即一刀砍死了他。 “当日鞗儿伤重在床,若有个意外,眉娘也不愿独活,这才将十年之事说与了你,双手奉上数百万两黄金!结果又如何?结果就是你不但要了我母子家业,还要夺了我们母子的命!” “去岁鞗儿病重初愈,眉娘上门恳求苏家,恳求王家、赵家、李家……恳求你蔡二,无一家,无一人愿意教授鞗儿学识。” “大宋国没人愿意教授,眉娘谁也不求,眉娘用银钱买,眉娘买辽国先生,我们母子不求人!” “怎么着?我们母子给了你蔡二,给了朝廷无数银钱,帮着朝廷稳定了帛锦,稳定了粮食,稳定了整个江南,如今却要卸磨杀驴,翻脸不认人?却要拿我儿做交易?” 第165章 交易品(下) 短短数月间,蔡府一举吞下数十家商贾财富,吞下江南半数帛锦,用两千万贯银钱买扑一座看似荒凉岛屿,若不亲身经历,谁又能想到所有一切都是一稚子小儿所为? 外人都以为是眼前女人所作所为,经历过“调戏、杀人”之事的蔡卞,又怎能不知内中情由? 越是知晓越是心惊稚子小儿手段,可这也只是商贾、银钱之事,就算小儿手段惊世骇俗,苏眉霸道的可以逼迫官府交人,蔡卞却知道,最终获胜的也一定是朝廷,但当苏眉提到十年后的天塌地陷,本还可以强硬的老人后悔了,后悔了当日的莽撞。 看着仅数丈外的斑驳院墙,想着一年前情景,蔡卞沉默良久…… “眉娘恨卞的无情无义,不满朝廷大臣作为……” “可……” “若真如鞗儿所言,宋国没了,蔡府又将何去何从?” ……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卞老了,也不知还能活了几时,当日不是卞不愿收下了鞗,而是……” 蔡卞又是一阵苦笑摇头。 “说这些也是无用,眉娘你也不喜欢听,但鞗儿性子沉稳且不喜名利,入宫为太子伴读又有何不好?” 一直沉默的苏眉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猛然转头死死盯着蔡卞双眼,一脸的怒容。 “官家行事大异于以往官家,太后都能被官家生生逼迫上吊自杀,太子?没了娘亲护佑的太子?今日定王为太子,他日是不是也成了被迫自裁的可怜废太子?” “哼!” “眉娘不会阻止鞗儿入宫为伴读,能多学些本事自是好事,事实真是如此吗?你们是要我儿入宫做驸马!是要彻底断绝我儿未来!” 听着愤怒话语,蔡卞想要辩驳,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无奈说道:“眉娘可以放心,但凡大兄在一日,但凡卞在一日,太子之位便不可动摇。” 又说道:“太子性懦,鞗儿不喜名利,每每深居简出,但鞗儿性子颇为刚强,最适合做君王辅佐之臣。” 看着苏眉依然冷脸不语,蔡卞陡然神色严肃。 “我朝文武有别,卞会竭力阻止朝廷与辽国为恶,可若卞失败了,真的生了十年后的天塌地陷,朝廷需要一个统兵大将,官家需要一个绝对信任统兵大将,而那个人只能、必须是鞗儿!” 苏眉痛苦闭上了眼睛…… 蔡卞需要一个年富力强大将,一个先于他人现危机的大将,尽管此时的蔡鞗只是个稚子孩童。 蔡京需要一个可以与官家结为亲家,一个死后可以延续蔡家权势的牺牲品。 官家需要钱财,一个富可敌国的高级家奴…… …… 想着府门外千余官兵,苏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不满绿桃唠叨的蔡鞗又哪里知道,此时的他已经没了任何选择的权利。 恐怖伤口未有康复,胸口的伤痛时时刻刻都在消耗着蔡鞗的精力,顾亲娘讲解了半个时辰的《四书五经》,看着他昏昏沉沉模样,两女只得安静退出房门。 …… “格。” 房门轻响,苏眉静静走到床前,看着依然苍白柔和小脸,看着消瘦的儿子,鼻子一阵难忍酸楚。 “唉……” 强忍着刀割心痛,默默坐在床头,静静看着儿子出轻微鼾声…… 日头渐渐偏斜,房内渐渐黯淡…… “啊……哈……” 蔡鞗打了个大大哈哈,刚要揉擦惺忪双眼,睁眼却现苏眉正慈爱盯着自己,不由笑了。 “娘亲几时来的,也不叫醒了孩儿……” 蔡鞗想要挣扎坐起,苏眉忙伸手将他搀扶坐起,又唯恐冻着了他,将被子向上扯了扯,为他整理了两下散乱头,笑道:“娘亲只是来看看鞗儿,见我儿正在休息,也就没有打扰,今日课讲可有收获?” 蔡鞗点头笑道:“那是自然,娘亲,老蔡又要闹了什么幺蛾子啊?怎么又要孩儿前往开封?” 苏眉一阵沉默…… “不全是老蔡太师,鞗儿叔父希望鞗儿前往京城。” 蔡鞗一愣,心下顿生一股不安来,说道:“二叔?为何啊?” 苏眉突然一笑,很是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说道:“娘亲数月前便在京城买了个大院子,就在白马寺边上,本想着将来我儿东华门唱名,总是要有个住所,今日倒也省的娘亲焦急等待,等娘亲将江南事情处置好了,娘亲与鞗儿一同回京。” 蔡鞗紧紧盯着略有闪躲的凤目…… “太子伴读也不错,鞗儿听娘亲的。” 看着闪躲目光,虽然不知道蔡卞用了怎样的手段,但看着闪躲目光,结果就已经不言自明,嘴角露出无奈与苦笑,话语却又像是在安慰着她,看的苏眉一阵心痛,想要开口劝解,张嘴数次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 蔡鞗不喜欢这种状态,低头思虑了一番后,说道:“娘亲提到二叔,想来还是因为宋辽之事,自檀渊之盟后,宋辽之间虽有些小矛盾,两国也还算是平稳、平和。” “山林女直人兴起,宋国一旦打破了这种平稳、平衡,一旦打破了百年和平,打开了战争魔盒,整个天下再无安稳,即使最后被迫达成了和解,也绝不会再有檀渊之盟的百年和平。” “战事一起,必须要分出个胜负来,即使没有宋辽之间纷争,北方的女直人也会打破了这种平衡,平衡一旦打破,就意味着难以预料的凶险,留在京城或许是件好事也不一定,娘亲就莫要太过担忧了。” 蔡鞗用着左手揉了揉双眼,说道:“京城是个大泥潭,朝廷各方大佬们的争斗,蔡府内各姨娘以及兄弟之间的争斗,孩儿此时还只是稚子孩童,即使惹出了什么事端来,自也有老蔡太师担着,但阿娘不同,一旦阿娘陪着孩儿进了牢笼,日后也很难再有作为,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是很危险的事情,连翻本的机会都无,所以孩儿还是以为娘亲当留在家中,至于学堂……” “孩儿只带走一期,朝廷改州府三舍法,咱们的学堂也当行三舍法,一期学子算是学堂里的上舍学子,由孩儿亲自教授,余者暂留杭州学习两年,两年后择其优者入内舍,再两年择其优者入上舍。” 嘴里说着,心下想着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以为是一个不同历史的另一个时空,事实却一次次的打脸,一次次的告诉自己将要面临的残酷现实。 蔡鞗心下也不知是个怎样的滋味,当苏眉阿娘将信件送来时,心下就有隐隐的不安,看着她的闪躲目光,知道她已经没有了能力抵挡现实的残酷,狠狠甩动了两下头颅,不再考虑退避闪躲…… 第166章 合作社(上)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是残酷的,当苏眉无力抵挡时,蔡鞗也只能低头另寻他法,尽管他不相信可以阻止自大的大头巾放弃理想,燕、蓟、瀛、莫、涿、檀、顺、云、儒、妫、武、新、蔚、应、寰、朔燕云十六州如同魔咒压在宋国头顶,眼看着辽国国力衰弱,眼看着辽国北方出现一个强有力的挑战者后,他不认为有能力说服大头巾放弃了百年之耻。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越是想要远离,越是无法脱离牢笼,面对强大的历史车轮,蔡鞗想要抵抗,却现无论如何跳腾,也不过是朝堂大佬们眼中的猴子。 苏眉最后默默点头答应了下来,正如蔡鞗所言,江南根本离不开一个真正有能力且可靠之人,不仅仅只是学堂、龙江船厂、肥皂作坊、棉布作坊,更多的是弱小却有着无限未来的进步社,是母子两人最后退路的流求岛…… 蔡鞗不知道蔡卞对他们母子施加何种压力,苏眉阿娘不说,他也没有问起,可当晚饭时,绿桃叭叭说着府门外诸多官兵后,很是将碗筷摔在地上,一个人坐在床上不言不语。 伤势未愈,一时间也还无法北上,市面上却流传着诸多五衙内将要北上求学消息,一时间蔡府热闹非常,各家族纷纷登门送上礼物,嘴里说着诸多羡慕,蔡鞗却知道,他们更为希望母子两人一同离开杭州。 或许他人很不解各家族的反应,按理说不应该如此,毕竟蔡府在他们落难时,虽吞了各家财产,却也算是帮了他们一把,可还是有一句“因利合因利散”话语。 蔡府一举吞下了近千万贯财富,各家族陷入艰难困境,而蔡家在帛锦、粮食一事上可圈可点,也因此获得了杭州城百姓不少好感,与之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情形大不相同。 苏杭各大商贾家族陷入困境,蔡府几如庞然大物笼罩在所有人头顶,如此情形下,只有苏眉、蔡鞗母子两人离开了杭州,各家族才有喘息之机,自是不余遗力表达各自艳羡,说着开封城的繁华富庶。 一波人又一波人前来,苏眉不得不一遍遍保证双方的和平相处,蔡鞗对不厌其烦的一波波人前来小院慰问很是恼火,本就不情愿踏入开封城这汪泥潭,偏偏他们还跑来小院烦他,当孙家家主孙邃前来,当落魄的苏仁礼提着个锦盒进入小院后,看着苍老了许多的苏仁礼后,不满终于爆了,一把将两人送上的笔墨纸砚全扫到地上。 蔡鞗恼怒看向厚着脸皮的苏仁礼,说道:“本衙内姓蔡,数月前便不再与苏家有任何关系!苏家也休想再用亲情什么的来要挟、绑架了蔡府!” 苏仁礼面若死灰跪倒在地,悲戚道:“小人不敢奢望衙内怜悯,前来也只是向衙内赔罪。” 以往时候,蔡鞗会主动做出闪避动作,今日看着苏仁礼跪在地上,心下只有恼怒,想不明白门房为何放人进府,更不明白苏眉阿娘因何允许他踏入自己小院。 本就心下恼火蔡卞动用兵卒逼迫阿娘,如今又见苏仁礼跪在床前,怒火几乎难以自制,一旁的孙邃不敢多言,暗自倒霉与苏仁礼一同前来,遭了无妄之灾。 蔡鞗冷冷看着头花白老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说道:“本衙内自一开始便不喜欢你们苏家,没别的原因,只因你们眼里只有利益,因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血脉亲情要挟!” “哼!” “本衙内不想知道阿娘为何会放任你进入小院,但你苏家也休想让我蔡府再如之前,杭州城也没有苏家继续存在的理由!” “哼!” 蔡鞗冷哼恼怒,很厌烦这种牛皮糖一般的亲戚。 “别怪蔡府不给苏家机会,两个选择,其一,与之前一般无二的借贷,十万贯一成利的借贷;其二……成为蔡府名下附属,前往东海建立蔡府货栈。” “这是最后一次!” “哼!” 蔡鞗又恼怒看向一旁低着身子的孙邃。 “娘亲一再说了蔡府不会与诸位相争,怎的还一再前来试探?” 孙邃心下苦涩,抱拳道:“小老儿也不欺瞒了衙内,蔡府几乎尽占了我等家族田产,田产产出茶、丝、粮……又将售于何处?而且我等家族若无这些产出,又如何活命?” 蔡鞗皱眉道:“本衙内可以理解孙家,甚至苏杭各家的困境,但若因此就打蔡府田地的主意,那是想也别想的事情!” 宋朝税种多且重,为了能够征收到更多赋税,将商贾分成了坐商、行商两类,坐商是在当地贩卖货物,而从一处前往另一处贩卖就是行商,坐商的税率是3%,行商的税率2%。 坐商税率虽为3%,行商税率2%,看似行商税率稍低,看客可莫要以为商贾更愿意做行商,行商的2%税率只是过路费,每过一州县就要拿出货物价值的2%过路费,若到达一地,在当地贩卖,行商便成了坐商,依然在当地缴纳3%的坐商税。 每路过一府县,就要增加2%的成本,若非真正的暴利货物,即使实力雄厚商贾也很难跨越数个州府贩卖,仅仅只能在周边各县设立店铺,也造成了物价居高不下。 在这个时代,能成为合格的大商贾,手中必须掌握着大量田地,只有大量田地才能支撑所需货物,想要从其他地方送入,仅沿途一个个2%行商税就不知增加了多少成本,更何况还有这无数义勇军另行设置关卡,多此重复征收税赋。 蔡鞗知道大宋朝的繁华、富庶,后世无数人述说着这个时代的进步,而他更加知道繁华下的艰辛,所有人都像是上了条的时钟,不得不为了肚子拼命赚钱。 苏杭各商贾没了可以支撑家族的田地,即使家中还留有些店铺,日后也会因进货成本增加而一一倒下,眼前的孙邃能够看到孙家未来的囧困,在苏眉阿娘传授下,蔡鞗同样能够想象出各家数年后情景。 蔡鞗开口便是拒绝,孙邃一脸的惊慌不安,想要哀求,看到面无表情的冷漠,低头不敢言语。 …… 蔡鞗看着两人身上的简朴,说道:“蔡府的田地绝不会卖出,但这不意味着田地的产出不会卖出,之前各家田地产出多少,你们很是清楚,扣除朝廷所需税赋不提,剩余的产出,一半归属于佃户,剩下的一半产出,蔡府只取其一成,余者皆可与了各家。” “各家取其九,蔡府取其一,以以往十年各家产出成本均数计,即各家产出粮食成本为五百文,蔡府便五百文卖与各家,但每年物价不定,产出成本也是各不一,又有天灾**致使产出成本增高,以今岁论,今岁稻谷成本五百文一石,成本却是五百五十文,每一石蔡府便要亏了五十文钱,所以来年各家就要给蔡府补足五十文,否则便取消其最低价值购粮资格。” 第167章 合作社(中) 蔡府门外孙、苏两家人正焦急等待,各家一波又一波进入蔡府,得到的消息却让各家族担忧,他们已经从官府得知了确切消息,小五衙内肯定是要去开封的,可苏眉却要留在杭州。 各家忧虑,一波又一波试探,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见到孙邃、苏仁礼走出蔡府,苏仁嗣率先上前。 “眉娘可有原谅了我苏家?” 苏仁礼摇了摇头,正待开口,一旁的孙邃冷哼道:“也就小五衙内仁义,换了他家,不将无情无义之人扔出府门就已经不错了!” “哼!” 孙邃冷哼,一身素白书生装的孙文烁上前,一手搀扶着族叔,一边说道:“叔父说的是,杭州城无人不知蔡府对苏家的照顾,自家愚蠢,承认画押了与妖人勾结,家财被官府充没也是活该,那苏瑞更是令人不耻愤慨,苏家已经画押了勾结妖人之事,小五衙内还是救了苏家老小,不感激也就罢了,竟与贼人一同当街刺伤小五衙内,如此无情无义之家,竟还能无耻前来……” 孙文烁一脸的不屑厌恶,孙邃再一次看向老脸涨红却一言不语的苏仁礼、苏仁嗣。 “小五衙内仁义,有些老不羞却一而再再而三拿血脉亲情作胁,哼!但凡稍微有些羞耻人家,也知道十夫人,也知小五衙内不欠苏家任何恩情!” 说着,孙邃又训斥起孙文烁来。 “日后不许与苏家有任何往来,之前的婚约就此作罢!” 孙文烁一脸正色道:“侄儿明日便让人退了苏家婚事,不再与无情无义人家往来。” 孙邃、孙文烁当着苏家人说着悔婚,又恼又怒,却又无法上前理论,默默相互搀扶着回到苏家人群中。 孙邃一点都不可怜两人的凄惨,若非是他们,自己家族又怎会落得如此艰难困境,族叔又怎会死在狱中?心下愤恨,但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伸手拉住孙文烁衣襟,孙文烁忙将身子低了些,将头颅凑近了一分。 “小五衙内欲要组建江南商会,十夫人为会长,另从各家和佃户中选出两名副会长和七人执事,现在就去各家,就说……孙家已经答应了小五衙内,将在江南商会承担更多责任。” 孙文烁有些不解,不明白蔡府组建江南商会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见他呆愣,孙邃顿时有些恼火,又一把将他拉到近前,简单说了几句,一脸阴沉看向苏家人围着的苏仁礼。 “小五衙内给了苏家两个条件,叔父绝不相信苏家会甘心为奴,定然会选择拆借银钱,定然会设法成为执事,买下江南商会田地所出份额……” “凭什么?!”孙文烁登时急眼了,不等孙邃话语说完,急眼道:“依照叔父所言,江南商会名下田地,皆是小五衙内低价自我等各家购得田地,与苏家又有何干系?苏家的田地都已被官府充公,苏家想要成本价值购得田地产出,也应该去寻官府才对!” 孙邃心下哀叹不已,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可一想到无耻老儿…… “小五衙内还是太心软了,就算小五衙内答应了老不羞,各家也绝不会坐视自家产出被苏家生生分出去的!” “先不提苏家,自有各家不满应对,但孙家必须要夺得江南商会副会长!” 孙邃一通粗略解释后,孙文烁立即明白了江南商会副会长又将意味着什么,孙家一干人围拢在一起,没多久,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狂奔而去,与此同时,苏家老少围在一起却争执不断,一个是“十万贯”银钱借贷,一个是成为“家奴”般附属家族,一干老少顿时争吵了起来,当苏仁礼将江南商会事情说了出来后,争吵成了一面倒,与孙邃猜测一般无二,苏家将全力争夺江南商会话语权。 宋朝是个商业为王的时代,与着各朝有着截然不同的土地政策,国以农为本,盖因农业是所有一切的基础,是所有产品最初原材料,至少在没有巨轮,没有海外注入难以计量粮食前是如此。 正因土地是稳定之基,各朝代都是尤为重视土地所有权一事,尽可能的避免土地大量流入少数人手中,但宋朝根本不禁止百姓相互吞并田地,而且高赋税加了土地的流失。 行商、坐商税赋政策,以及各州县义勇军私自设立的关卡也间接加土地的流失,因为商贾无法通行数个州府,因为大多数商贾只能在当地售卖自产货物,因为商贾依托于田地产出,因为成功的商贾必须要有足够多的低成本货物,因为…… 太多的原因,太多的原因迫使着商贾不得不大量吞并田地,越是成功大商贾,拥有的田地越多,整日听着苏眉说着这些闲事,蔡鞗自也清楚这个问题,数月间吞下无数田地,各大家族即使还有些现钱,没了低成本的田地产出,倒下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当冬梅低声说着江南商会事情时,苏眉站在窗前许久,脑中满是月前母子两人的对话…… “看似大宋朝繁荣,百姓富庶,但这并不是真正的民富国强,而是朝廷高赋税之下,普通百姓为了生计不得不竭力创造财富,这才显得繁华富庶。” “官府通过行政手段,通过税赋形式垄断了各行各业,但有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就是市井百业最终还是建立在田地产出的粮食、茶桑之上。朝廷通过夏税、秋税获取巨量的田地产出,而赋税只是田地产出的一部分,并不是全部,可若所有田地被一人或一家所得,情况就不同了。” “一人或一家占据了苏杭,或占据了江南所有田地后,控制了整个江南稻谷、茶桑,也就捏住了整个江南的命脉,成为了事实上的江南王,而这绝不是朝廷所愿意看到的,日后各种打压在所难免,为了避免最坏情况,最好的法子就是将田地卖与各家,以低买高卖狠狠赚上一笔,但相应的,这些田地上的佃户定会面临各家更多的打压,各家商贾必会以此拆东墙补西墙,与朝廷一般无二,必会想方设法,从佃户身上补足各家损失,而这不是孩儿所愿意的。” 第168章 合作社(下) “百万兵卒,无数免税士子、官吏、权贵,朝廷赋税田地大幅度流失,为了补足一亿两千万贯朝廷用度,朝廷也只能从其他地方补足。” “缩减兵卒用度?王文公尝试用保甲军来取代募兵,结果如何?各地保甲军、义勇军任意设置关卡,任意强征过路商贾税赋,明里是兵,暗里为匪。” “冗兵冗官太多,厘清裁撤?裁撤了谁?得罪了老百姓,倒台后不会被朝廷砍了脑袋,了不起回家养老,可若得罪了全天下官吏……呵呵,前有王文公熙宁改革,后有元祐党人复古,老蔡太师会傻愣愣得罪全天下官吏?” “老蔡太师不会触动百万兵卒利益,因为大宋国需要兵卒将勇抵挡西夏,抵挡辽国威胁,需要百万兵卒缉拿造反作乱百姓,不会触动官吏利益,因为需要无数官吏听话做事,能触动的,一定是无数普通百姓,而这在孩儿看来才是最为凶险的事情。” …… “老蔡丢掉的看似毫无用处的东西,咱们就要低身捡起来,而这些田地就是咱们保命的凭借,卖了出去,赚取的只是银钱,人没了,钱再多也无一丝用处,可若全都掌握在手中,必会遭受朝廷严厉打压,剩下的也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将自家的田地分润出去,将权利分润出去,一方面分给直接耕种的佃户,一者分给所依商贾。” “扣除朝廷赋税后,余者分成十份,佃户占有其五,相比之前的三成,佃户因此而获利,便会竭力支持江南商会,商贾占其四,虽与之前略有减少,但田地是我蔡府田地,他们不出钱不出力,便能拿到以往自家田地产出同样低价粮食、茶丝,随着将来商会继续吞并其他府县田地,四成虽看似较少,但却比他们各自原有产出较多。” “佃户租种各家田地,一年所得只有三成,只能勉强过活,如今却可拿到赋税后的半数,佃户所得较多,也就有了余存,就能够因此贩卖给了商会所属商贾,如此之下,各家商贾有无田地都无任何影响,不会对各家经营造成太大困难,而且还不用承担朝廷赋税,不用承担天灾**风险,况且,咱家生意主要在外而不是在内,主要与辽国,与海外诸国交易,并不与各家争抢苏杭生意,各家自也没了理由埋怨与不满,如此之下,若哪个还敢多嘴一句,阿娘也不用与他客气!” “江南商会名下田地皆是咱们的,所得却只有一成,但咱们的田地较多,看似一成,也绝不是哪一家可以匹敌,但却因此得到无数佃户,得到苏杭商贾的支持,甚至将来江南商会得到整个江南商贾、百姓支持也是可能,如此之下,蔡家就已经算是与整个江南,与江南上至官吏、士绅,下至贩夫走卒全都捆绑在了一起,即使老蔡太师倒台了,朝廷也休想轻易碰了咱们母子!” “至于朝廷日后是否满意江南商会……孩儿不知道,但今日当是满意的,因为咱们母子虽占了无数田地,却没有因此一家独大,而是将权利下分了出去,分给了佃户,分给了各家商贾,田地产出也被各商贾拿了去,看着也与以往并没有太大区别,而且佃户因获利而富裕以往,富裕了便意味着没有造反凶险,便意味着朝廷可以再增其他名头税种夺取……” …… 苏眉站在窗前,静静想着儿子所说话语,感慨着开了天光儿子的聪慧,如此之下,佃户满意,各家商贾满意,朝廷满意,所有人都满意了,江南商会也定然大行天下,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恐怖存在? 苏眉不敢想象,但一想到蔡卞的强势霸道,强行夺了自己的儿子,心下生起一股愤怒、愤懑、悲哀…… 看着院中角落里干枯野草摇摆,苏眉眼中生起一股难言暴戾残忍。 “那小杂种可有开口?” 冬梅低头说道:“已经承受不住招了口,具体是何人尚且不知,只言是大名府贼人。” 冬梅再一次说出苏眉早一个月前便已经知晓的事情。 …… “我儿的手必须干干净净,让他死的痛苦一些。” “冬梅这就去告知刘老。” …… 冬梅蹲身离去,苏眉依然站在窗口前…… 与一个月前母子两人谈话得出的结果一般无二,各家族得到了孙家传讯后,第一时间来到萧条了不少的孙府。 在得知了江南商会后,“战争”一触即,整个孙家厅堂内弥漫着浓重硝烟,原本与孙家交好家族,在苏仁礼说出更多信息后,立即反水成了混战的一员,皆不愿让出江南商会副会长一职。 王贳起身抱拳一圈,说道:“想来各位也知江南商会之重,但王某还是觉得给予一佃户副会长,三名执事有些不妥。” 赵家家主赵向南起身抱拳道:“我赵家也觉得有些不妥,佃户么,只懂得耕种之事,又怎能知晓商贾经营之难?” 孙邃有些恼火赵家的临时反水,看着年仅三十出头的赵家新任家主,冷哼道:“不妥?怎样才算是妥当?哪个又敢说各家没有穷困子嗣?哪家没有穷苦到了需要租种田地的子嗣?又哪个敢说这些子嗣中便没有知晓商贾贩卖之人?” “七郎!” 孙文烁忙从孙邃背后走到人前,一脸严肃抱拳躬身。 “七郎[书趣阁 .shuquge.co]在。” 孙邃看向面色大变的王贳和赵向南,冷哼道:“你家是否租种了族里公田? 孙文烁依然抱拳躬身,正色道:“七郎家中弟妹五人,父亲租种了卒中公田十五亩,如今已经算是小五衙内名下佃户,是江南商会名下佃户。 “可通文墨?” “七郎五岁便在孙氏学堂就学,十五岁考中秀才,虽至今未有中举,也还算熟读《四书五经》。” “可通商贾贩卖?” “七郎曾在三年前为族里账房管事,一年前成为孙氏绣庄管事,还算知晓商贾贩卖。” 孙邃摆了摆手,孙文烁忙躬身退下,冷脸看着一干冷脸家主,说道:“朝廷已经下了旨意,小五衙内不久便要北上开封,诸位在孙府争吵,质疑小五衙内善意又是何意?与那无情无义人家又有何不同?” “哼!” 孙邃很是不满各家的争抢,冷哼道:“小五衙内拿出了最大的诚意,海瑞商号、苏和商号日后也与往常一般,不在苏杭与我等争抢生意,田地产出也以最低价格卖与我等,因小五衙内不愿佃户太过穷苦,仅占江南商会田地产出一成,诸位想来都知道,江南商会名下田地,也绝不仅仅只有咱们各家田地。” “如此之下,诸位还不能拿出诚意尽快决出副会长和执事,小五衙内便会在十日后自行决定人选!” 孙邃恼怒,在蔡鞗面前一再拍胸保证,江南商会一定会在十日内挂牌,可看着眼前一帮老混蛋架势,若不争上三两个月,此事也休想决定了下来。 第169章 最大诚意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蔡鞗想要用佃户来牵制各家商贾,却没想到各家竟想着偷天换日、狸猫换太子应对。 第八日时,孙邃诚惶诚恐站在蔡鞗身前,蔡鞗看着上面九人姓名,又随手扔到一边,说道:“江南商会名下田地皆是我母子名下田地,是我母子的私产,按理说,我家田地花费了无数钱财购得,身为商贾,自然是要以利为先,只是因为我母子不愿杭州城因此而萧条,因各家衰败而影响了百姓生计,这才分润些利益与诸位,与耕种佃户。” 蔡鞗拿起茶盏却现里面空空,伺候着的绿桃见此就要为他倒起茶水,孙邃忙上前,将茶水放在床上小几后又后退两步,依然微弓着身子。 “往事恩怨不提也罢,人还是应往前看,但你们应该牢记一件事情,那就是江南商会名下田地都是我母子田地,不是蔡府的,更不属于你们!” 蔡鞗重新拿起丢在一边的名单,冷脸摇动了两下,说道:“只有九人姓名,一无家庭背景,二无粗略过往经历,人品如何?能力如何?什么都没有,这就是诸位表达的诚意?孙老家中管事难道就不需要了解能力与品性?” 孙邃老脸一阵燥热,想要张嘴辩解,最后也只能低头听着小儿训斥。 “江南商会,阿娘亲自担任会长,其下另设两个副会长,一者协调各家商贾,一者管理佃户耕种,七名执事共同决定商会所有大事,之所以要商贾、佃户各半,就是希望商贾与佃户可以和平相处,有钱大家一起赚,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更不是江南商会所有会长、执事全是你们的人,真若如此,我母子又何必让利与你们?” 蔡鞗很不满各家作为,虽不能仅以纸张上各家姓氏便果断认为是各家之人,但市井上流言还是传入了他的耳中。 蔡鞗知道有权有势意味着什么,知道各家绝不会轻易让佃户获取更多利润,但这违背了他们母子的初衷,他也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生。 看着弓着身子的老人,蔡鞗冷脸说道:“各家因帛锦遭受重创,想要从江南商会获取更多低廉且稳定货源,鞗可以理解各家的窘迫,但孙老当知,越是身处泥潭中,越是需要他人相助,真正能帮助诸位脱离困境的,不是鞗,不是江南商会,而是那些真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只有他们才产出商贾所需货物。” 看着低头不敢开口的孙邃,蔡鞗饮了口茶水。 “阿娘为江南商会会长,名单上的商贾代表无需更改了,但佃户代表重新选定,选定之事孙老便莫要参与了,孙老既然担任江南商会副会长,便要尽心尽力帮助娘亲,将各庄园田地厘清,地亩几何,地力产出几何,产出与收支、佃户多寡……都要厘清,之后要在商会大会上交待清楚,确定各家收购份额以及所属区域。” 听到此处,孙邃一直提起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忙抱拳说道:“公子放心,小老儿定当全力辅佐夫人,不让公子失望。” 听着称呼上的变化,蔡鞗点头道:“各家的根基是田地,鞗不日即将前往京城就学,你们一趟又一趟前来打探,所为何?还不是这些田地?还不是田地上的产出?” “江南商会名下田地是鞗的私产,也是各家的根基,希望你们可以认清楚了这个事实,莫要再愚蠢的自毁根基,至于你们担心鞗会不会违背承诺……会不会改变三方之间的利益分配,鞗可以在官府公正下,与你们,与佃户签下契约,一旦鞗更改了三方利益分配,江南商会自此解散,其名下田地以各方利益分成形式,一分钱不要,全部给与各家与佃户,即江南商户下田地,各家商贾所占四成,所属佃户所属五成,皆免费赠与。” 不仅孙邃惊骇,一旁伺候的绿桃也急了,顾不得外人当前,拉住他小手急声道:“少爷可……可不能啊,好……好几百万贯呢!” 蔡鞗只是向绿桃摇了摇头,看着难以置信的孙邃冷漠说道:“鞗可以付出最大的诚意,可若诸位无法承担相应的责任,那就莫怪鞗翻脸无情!” 孙邃忙抱拳躬身,正色道:“公子放心,孙家日后只以公子马是瞻,无论哪一家敢有异议,敢坏了公子的规矩,孙家必不与他干休,江南商会也绝不容得自私自利坏规矩之人!” 蔡鞗点了点头,说道:“天气渐冷,鞗会在下月初七前往京城,就初三吧,初三在百花阁,由杭州官府公正,鞗与诸位商贾代表、佃户代表共同签署契约,时间较为紧迫,孙老先回去准备,其后鞗会将大致契约样本送去孙府。” 蔡鞗精力不济,翻身准备躺下休息,绿桃很是不解,不解他为何不要了钱财,既然不要,当日又因何要吞了那些田地?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见他疲惫,想要劝解的话语也被堵在了嘴里,小心搀扶着躺下,却对想要帮忙的孙邃很是不满,胡乱摆动小手,不愿孙邃碰触自家少爷。 蔡鞗伤的是右胸肩膀处,只能向左侧侧身躲避窗口的光亮,见他躺下休息,孙邃也只得抱拳躬身默默退下,心脏却激烈跳动难以平静。 这个时代的商贾们必须依托于田地,无法跨越数个州府贩卖,只能依托自家田地产出,江南商会给予了他们最低成本价格,与之前各家贩卖几乎没有太大改变,但始终有个隐忧困扰着各家商贾,正如蔡鞗所言,江南商会名下田地只属于蔡府!并未从根本上解决了各家族的困扰,但这一切也在短短几句话语彻底消除了个干净。 经历过盐巴买扑之事,经历过帛锦之难,孙邃站在蔡鞗面前,再无一丝一毫的轻视,自进入和离去时,所见的每一人都要双手抱拳见礼,即使府中一小婢女、一杂役也丝毫不敢大意。 刚从小院后门狭窄巷口走出,焦急等待的各家人等纷纷上前抱拳询问…… “孙老,小五衙内可有同意了我家为副会长?” “我家的执事可有答应?” “孙老孙老……” …… 围拢着的十余人,开口全是询问江南商会副会长、执事,孙邃心下竟莫名生起一股恼怒来。 “都闭嘴!” 孙邃恼怒大喝,纷乱陡然静止。 “哼!” “一无家庭背景,二无粗略过往经历,人品如何?能力如何?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让五公子答应?” “哼!” 第170章 还在算计 孙邃看向王贳恼怒不满,王贳皱眉道:“我等皆知江南商会名下田地是如何得来的……” “那又如何?” 孙邃不等王贳将话语说完,断然冷哼打断。 “王贳,当着大伙的面,你来告诉孙某,若没五公子出面,王家田地可否还在了王家?” “若无五公子,你王家可否还保存着现有银钱?” “若无五公子相救,王家一门老弱妇孺可否安稳脱狱?” …… “哼!” 见王贳老脸铁青,看向一干面色同样不悦的众人,说道:“杭州低价贱卖产业之人多如牛毛,贱卖田产也你情我愿的事情,苏家倒是不愿贱卖,苏家田地又在了何处?” “哼!” 孙邃看向一干阴沉着脸老混蛋,很是恼怒不满,唯恐他们的不满连累了自己,丝毫不将自家老人一再焦急暗示放在眼里。 “不满意五公子的决定,你们可以另寻他路,我江南商会不在乎!” “哼!” 各家没有想到孙邃会突然反水,更想不到他会当街与他们“对骂”起来,王贳心下恼怒,原本说了好好的,各家必须联合在一起,却不曾想可恶混蛋入府半个时辰,再出来时,竟然断然背叛了各大家族,正待不满恼怒,边缘里的苏仁礼突然上前,向着孙邃便是抱拳深深一礼。 “孙老莫要恼怒,苏家绝不敢质疑五公子任何决定,更不敢稍有不满……” 孙邃内心很是不喜苏家,正待开口讥讽,人群中突然冒出一句冷哼…… “无耻小人!” 孙邃转头去看,见是王贳的子侄,冷哼道:“无耻小人?你们王家才是无耻之尤!” 王贳面色大变,正待恼怒理论…… “怎么?王家不服气吗?” “哼!” 孙邃哪里还管各家的约定,此时的他更为担忧五公子的恼怒,更为担忧江南商会就此作罢,指着面色大变的王贳大怒。 “王贳老儿,当着无数人的面,你来告诉孙某,当日浪荡子当街欺辱学堂里顾先生,是不是五公子见义勇为,将人救下的?怎么到了你这不羞老儿嘴里,五公子就成了当街调戏妇人?” “污人清名……还是五公子这般稚子孩童,你王贳也算是杭州德高望重长者?” “哼!” “五公子不以旧事而怨恨,不仅救了王家一门老小,怎么着?五公子花费无数银钱买下的田地,只取江南商会田地一成,余者皆与了各家,皆与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佃户,怎么着?五公子还欠了你王家不成?” “哼!” “不满意?不满意就滚蛋!江南商会不需要吃了碗里还要砸锅的混蛋!” 孙邃大怒,一把推开正要劝解的萧宝轩,理也不理他人的不满恼火,大步走向自家车子。 “回府!” 孙邃大怒离去,孙家一干人却傻眼了,各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都因帛锦倒了大霉,孙邃大怒,看着是要带着孙家与各家为敌一般,全都担忧不断,纷纷抱拳说着“饶恕、罪过”赔礼致歉话语…… 孙家人苦笑离去,萧宝轩却将眉头高高皱起,莫名说道:“孙家恐怕已经得了最大的好处。” 王贳一脸恼怒道:“今日小五衙内可以给了各家好处,可以给出粮食、茶丝最低价格,日后呢?谁又能保证日后还是如此?” 人群一阵皱眉不语。 王贳说道:“前些日,蔡大人先是用千余禁军围住蔡府,之后便传出小五衙内将要前往京城,伤势尚未痊愈就要舟马劳顿,朝廷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定然是不满蔡家一家独大!若非如此,小五衙内又怎会将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再吐了出来?” 萧宝轩和一干人不由点头认同,乍一听,江南商会确实不错,不用付出却可轻易得到最低价值的产出,细想后才觉不妥。 田地的成本里有朝廷赋税,有耕牛、农具、种子……但这些成本在各家族看来根本不值一提,自家产出却要白送了他人,哪个家族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没有人,从来没有哪个家族做过如此荒唐之事,可蔡府又不像是说说而已,这就不得不让人心生疑虑,不得不往蔡卞身上去想,可他们又哪里知道,蔡卞用兵围困蔡府,并非是因为田地,而是远比田地更为严重的事情。 众人赞同了王贳话语,同时又恼怒孙邃的骤然反叛,纷纷低语着不满话语,又摇头暗自叹息,朝廷不满蔡府,他们各家又该当如何? 萧宝轩看了眼唉声叹气,又相互低声说着不满话语的各家,对着王贳低声说道:“小五衙内必然是允了孙邃老儿副会长之事,若非如此,也绝不会轻易背弃了各家的约定,可咱们又当如何?” 王贳皱眉一阵思索,叹气道:“”蔡大人已经在准备船只,想来小五衙内不日即将离开杭州,若是朝廷不满蔡家于江南一家独大,小五衙内也定然会在离开杭州时确定了江南商会。” 王贳小心看了眼四周,低声说道:“小五衙内是蔡家子不假,可那苏眉只是蔡太师小妾,而她的私财却远胜于蔡府家业,蔡家余子又怎能忍受如此枝茂干弱之事?再加上朝廷的不满……所以,只要咱们拖着……” 王贳没有将话语说完,萧宝轩却已经知道他想要说的话语,心下叹息,面上却郑重点头,答应了与王家共进退。 蔡鞗知道各家族围在小巷之外,也只以为是副会长和执事的事情,又怎知各家已经深陷泥潭中时,还想着获取更大利益,还想着将他拖入泥潭,若知晓了,恐怕会第一时间从床上跳将起来,拿着搬砖直接拍死了他们。 人群散去,萧宝轩独坐在马车中皱眉不语,好像是在犹豫着什么重大决定一般…… “三郎,是一块馕饼重要,还是一块金锭更为价高?” 萧宝轩好像对着空气开口,三息后,马车外才传出一声沙哑声音。 “饥饿待死时,一座金山也填不饱肚子。” 萧宝轩默默看着斑驳泛黄的车壁,许久才深深一叹。 “是啊,金山银山虽好,却不能救命啊……” “三儿,转道去宝林轩。” 厚重车帘外没有回应,拖拉马车的青驴却转身拐入一条狭小了许多的街道…… 孙邃恼怒跳入马车,车帘放下后,眉头皱成一堆。 “真的是因为朝廷不满?” …… 孙邃沉默许久,最后还是默默摇头,有些想不明白,躺在病床上的稚子孩童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马车陡然停住,孙邃差点一头栽倒在车厢中,正待恼怒,掀开车帘才现已经停在了家门外,看着与青灰色院墙不搭调的木门,暗自叹息自家房门被乱民抢走,刚刚生起的恼火也一一消散…… 第171章 归附(上) 孙邃冷着脸回书房,还没刚坐在书案后,尚还没来得及安静一刻钟,房门被人猛然推开,正待大怒,看到一佝偻妇人拄着拐杖走入,一侧还有一三十许妇人小心搀扶。 “当!” 佝偻老妇重重将裹了铜边的拐杖顿在地上,竟出金属铿锵之声。 “为何要与各家为敌?” 听了回府的子嗣哀叹说起担忧,老妇人登时恼了,语气也尤为不满。 孙邃眉头微皱,对搀扶着母亲的妇人很是不满。 “哪个让你惊扰了母亲的?” “哼!你也莫要吓唬三娘子,娘亲问你,为何要与各家为敌?”绑缚着抹额老妇人,再次不满质问。 孙邃狠狠瞪向低头妇人,这才上前搀扶着老妇坐下,刚要开口解释,一小厮急匆匆跑来。 “回禀老爷,萧家老爷前来拜见。” 孙邃面色略有不喜,又看向神色不悦的母亲,想要开口拒绝也成了…… “知道了。” 一手搀扶着老妇,一边说道:“想来萧家也想知道事情始末,母亲一同吧。” 听着“萧家”两字,老妇神色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拒绝,三人沿着阁廊一路沉默来到前厅。 萧宝轩正不知在想着什么,一人独坐厅堂低眉沉思,见到老妇人出现在门口的时,忙起身上前,规规矩矩抱拳行礼。 “侄儿见过姑母。” 孙邃却笑道:“萧兄前来孙府,不会是专程看望母亲的吧?” 孙邃搀扶着老妇坐在主位,与萧宝轩相对而坐。 萧宝轩笑道:[笔趣阁 .sbiquge.co]“自各家大难之后,各家皆忙着秋粮之事,如今也算是清闲了,这才想着前来看望看望姑母。” 说着,又深深叹息一声,说道:“各家因帛锦而遭受大难,小五衙内又趁机落井下石,夺了各家根基田地,日后你我两家又该如何为续?族人又该如何过活?” 孙邃低头饮了口茶水,看向皱眉的母亲,这才笑道:“五公子仁义,不以前事怪罪各家,今日又让利与我等,若还心存怨念,那可真是猪狗不如了,至于日后……萧兄又何必太过担忧,难道江南商会四成产出,佃户手中两成产出还不够各家分润?” 萧宝轩皱眉道:“孙兄聪慧远胜他人,想来是知晓今日与明日的区别,今日朝廷不愿蔡家一家独大,小五衙内因而分与我等四成份额,以此消减朝廷疑虑,明日小五衙内若是反悔,若不再与我等各家粮食、茶丝,孙家又当如何?” 老妇人一脸担忧看向孙邃,孙邃却低头笑了。 “呵呵……” 看向一脸担忧的母亲萧氏,看向皱眉疑惑的萧宝轩,双手合抱在胸腹,整个身体很舒适的躺在椅背,一脸的讥讽不屑。 “今日?” “明日?” “呵呵……” “萧兄忧虑也在其理,既然如此,萧家可以不用加入江南商会,江南商会也绝不会逼迫任何人去留!” 萧宝轩面色大变,孙邃端起茶盏,盯着荡漾茶水,说道:“孙某不知道朝廷是否打压蔡府,不知道小五衙内是否真的因朝廷而做下今日之事,孙某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小五衙内为何要如此?” “孙某不知道小五衙内买下了多少田地,但孙某知道,仅我孙家便低价卖出了三千七百顷田,即使极低的价格卖出,可若小五衙内转手卖出,少说也会赚取三百万贯,各家的田地呢?一年只取田地一成,仅从各家低价购得田地的本钱,需要多久方能收回?” “孙某不知道,孙某知道杭州,乃至天下间任何商贾,绝不会做下如此怪异之事!” “朝廷打压?哪家敢用两千万贯银钱买扑一座毫无用处岛屿?朝廷即使打压蔡府,也绝对会在二十年之后,或是小五衙内拿不出两千万贯银钱后,一举得了小五衙内无数田产、店铺!” “朝廷打压?萧兄说的对,朝廷确实不愿意蔡府在江南一家独大,可莫忘了,即使小五衙不做我等商贾分置售卖之事,朝廷也绝不会轻易打压!更不会在此时江南初稳时打压!” 萧宝轩面色狂变,知道孙邃话语是对的,没人知晓苏眉究竟有多少钱财,但在各家看来,也还达不到两千万贯银钱的地步,如此之下,朝廷会如何做? 正儿八经的按照买扑契约,二十年内得到两千万贯银钱,二十年后,蔡京死的连渣都不剩了,是二十年后,拿到了两千万贯银钱后,再想方设法得到蔡家家产,还是当下,在蔡京太师活着时,得到蔡家所有家财? 结果不言而明,孙邃不明白,不明白蔡鞗为何要这么做,为何仅占取田地产出的一成?为何不与各家族做法一般?为何不将田产卖出部分,减少朝廷的担忧? 孙邃有太多的不明白,看着萧宝轩却是满脸的不屑。 “孙某有太多的不明白,不明白小五衙内为何会救下每每与之做对的人家,救下贪婪无度、心思诡异小人! 孙邃自嘲一笑。 “萧兄不用恼怒,孙某亦是这般无耻贪婪小人,正因如此,孙某每每想及过往便羞愧难当,至于萧兄担忧之事……初三,百花阁,初三之时,小五衙内会亲临百花阁,到场的不仅仅会有官府之人,还会有江南商会佃户副会长、执事,会有佃户代表,当然了,身为商贾代表的孙某自也会前往。” 孙邃站起身来,向着主座上的萧氏抱拳拱手一礼。 “母亲大可不必担忧,孙家日后也只以小五衙内马是瞻,当着任何人的面,孩儿也是这般态度,不是孩儿贪恋蔡家权势,而是小五衙内的所作所为,值得孩儿、孙家尾翼其后!” 说罢,孙邃转身看向一脸震惊的萧宝轩,面无表情道:“萧兄想知道小五衙内前往百花阁,为何要有官府、佃户、商贾吗?” “江南商会名下所有田地,小五衙内只取其一成,佃户取其五成,商贾取其四,萧兄不是担忧他日小五衙内背信弃义吗?小五衙内便与商贾,与佃户签下契约,在官府公正下签订契约,他日若违背此约,江南商会名下所有田地,则以此分成,一文钱不要,四成田地自此归属商贾,五成田地归属佃户,佃户自此不再是租种之农。” 孙邃不屑道:“江南商会只与诚信商贾、佃户合作,孙某身为江南商会副会长,自然是不愿心思叵测之人坏了商会规矩。” 说罢,孙邃转身走向房门。 “商会事务繁忙,萧兄勿怪!” 第172章 归附(中) “孙兄……孙兄……” 萧宝轩大惊失色,孙邃却不愿与他多言,恼怒甩袖独自离去。 看着没了人影的阁廊,萧宝轩陡然一跺脚,也不回厅堂别过姑母萧氏,急匆匆调上马车。 “去……去百花阁!” “快点!” 萧宝轩开口便想说着要去蔡府,可这几日,无论是谁,蔡府也不愿开门接见,正待没了法子时,突然想起当日小衙内认妓子为姊之事来。 越想着孙邃话语,萧宝轩心下越是惊骇,又极为忧虑蔡鞗是否恼怒了各家,马不停蹄一路来到百花阁门前。 此时正是午时,歌姬花楼与寻常茶肆、酒楼不同,夜里莺声燕舞,白日里却甚少有人出入,虽房门大开,里面却冷冷清清,看到这情景时,萧宝轩知道,姑娘们都在阁楼里宿睡未醒。 无所事事的龟奴见萧老爷走入,忙上前弓身弯腰,尚还没开口呢,一袋叮当响银钱仍在了怀里。 “十姑娘可还在百花阁?” 龟奴一愣,随机便明白了“十姑娘”是谁,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前的花魁董香儿,如今的蔡府十姑娘蔡香儿。 也不知董香儿是如何想的,在蔡府居住没几日,又回到了百花阁,之后她便成了百花阁的东家。 蔡鞗不怎么出府,每每深居简出,董香儿却会来事,时不时就会提着食盒前往学堂,给他送些可口饭食,这一来二往的,蔡鞗与这位义姊也较为亲近。 人就这么回事,礼尚往来,即使没有一丝一毫关系,时间久了,也就有了亲近感,蔡鞗也不在乎外人的风言风语,甚至时不时还帮着她出些主意啥的。 因蔡府名声缘故,百花阁的经营一直都是不上不下,或许是董香儿想要证明些什么,对待百花阁极为上心,一个又一个花样的,还别说,生意也真的好于以往。 无论是苏眉,还是蔡鞗,都不是太过在意杭州城店铺生意是否兴隆,生意不好是正常,火爆就是意外之喜。 董香儿刚睡醒,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打扮,听了龟奴话语,一时间有些诧异不解,正待询问,内间却传出一沉稳男人声音。 “香儿不用细想了,那萧家老儿此时前来,定然是为了江南商会的事情。” 珠帘响动,董香儿看向赤裸着上身的男人,笑道:“天气渐凉,三郎也不怕着了凉,至于江南商会……香儿也插不上手啊。” 应天赵府三郎赵誉身高六尺三寸,高大健壮的不似普通文人士子,赵誉目瞳中精光乍闪而逝,随意坐在董香儿身边,随手撩动着耳鬓一朵柔…… “小五衙内很是让人出乎意外,趁着帛锦价低之时落井下石,几乎白得了各家田地。” “费尽心机得了数万顷田地,转手间又要白送了他人,还真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妙人儿。” 董香儿好像不愿意情郎插手五弟事情,不着痕迹拨开耳边的大手,笑道:“鞗弟弟行事自是与他人不同,三郎还是莫要光着身子了,会被人流传些风言风语的,对三郎仕途终究不妥。” “不妥个甚,风流……呵呵,三郎遵命。” 赵誉玩世不恭唱了个诺,转身回屋穿戴衣物,董香儿这才看向弓着身子不敢多言的龟奴。 “请萧老去甲字号雅间,小心伺候着。” “十姑娘放心,小的绝不敢慢待了萧老。” 董香儿摆了摆手,继续梳妆打扮,龟奴默默退出房门,听着房门轻响,正拿起一片红艳红唇纸的玉手一顿,清秀的眉头却微微皱起。 生意场合,尤其是花楼欢闹场之地,往往无法拒绝客人的要求,即使是百花阁东主的董香儿,萧宝轩前来请见,也不得不面见一二。 百花楼不是开封樊楼,只是上下两层,甲字号在二楼,与百花阁正堂大门遥遥相对,房舍较大,也最是奢华,仅仅只萧宝轩一人前来,根本用不到甲字号房,由此可见百花阁对走入房内老人的重视。 在龟奴的引领下登上二楼,进入百花阁最为奢华、正式的房间,萧宝轩面带微笑,心下却担忧不断,活了几十年的他很清楚,看着甲字号房奢华,但此时仅他一人前来,如此便已经不是尊贵与否,而是这间店的主人已经表达了拒绝隐意。 萧宝轩皱眉不断,独坐在厅堂的他很是低调,龟奴离去时,起身抱拳,四名婢女走入侍奉时,亦要起身抱拳,当董香儿、赵誉两人走入时,更是起身上前。 “小老儿前来叨扰,还请十姑娘莫要怪罪。” 董香儿微蹲了下还礼,笑道:“萧老说笑了,萧老能天天来了百花阁,香儿才是高兴呢。” 说着,招呼着萧宝轩就坐,婢女上前跪坐着准备茶水。 董香儿从婢女接过茶水,看着茶盏里泛起翠绿茶叶,笑道:“鞗弟弟不喜斗茶,每每戏言君子当饮不加修饰君子茶,香儿也随之简单了些,还望萧老莫怪香儿简单慢殆。” 萧宝轩忙点头赞道:“岂敢岂敢,小老儿亦觉得今时之人太过肤浅,君子自当如清茶之本色。” 董香儿笑道:“萧老说的是,只是香儿有些疑惑,萧老此时前来百花阁……” 萧宝轩嘴里叹气一声,将茶盏放回桌案小几,苦笑道:“十姑娘也知江南商会之事,小老儿以及萧家上下肯定是支持江南商会的,但凡是萧家之人,哪个敢多言商会一个不来,萧家定会家法处置!” 董香儿眉头微拧,有些不解面前老人是怎么了,表忠心不应该前往蔡府吗?正待开口,一旁的赵誉开口一笑。 “萧老是不是来错了地方,江南商会也只与苏杭各家商贾们有些牵连,来了此处……是不是不妥?” 萧宝轩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知道眼前之人曾在杭州城引起不大不小骚动,知道他一身上好绸缎皆是董香儿置办,知道赵誉是应天宗室子弟,知道…… 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不喜,沉默少许才向董香儿抱拳苦笑。 “十姑娘想来是知晓江南商会内情的,小五衙内仁义,在只取一成利,将九成利给了我等与佃户情形下,竟还有不少家族恶言恶语,言小五衙内看似忠厚仁慈,实则却是狡诈阴险小人。” “哼!” “此等以己度人奸恶小人最是可恶,萧家但凡有此等奸恶小人,定会将之驱逐出去,可萧家毕竟势单力薄,唯恐奸恶小人坏了小五衙内清名,想要登门拜访,只是……只是……” “唉……” 第173章 归附(下) 少年飞一般穿过王家院门,一路奔跑一路大喊大叫。 “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各房正在客厅里争吵,少年一路飞奔一路大叫,厅堂内登时一片混乱。 少年飞奔跳进厅堂,不等他磕头跪拜,王端礼一把拉住少年手臂。 “可是生了大事?” “是……是萧老爷,萧老爷去了孙府,又去了百花阁。” 少年连连喘着粗气,厅堂内却诡异寂静一片,全看向一脸怒色的王贳。 一老人撑着拐杖站起,一一将人看过,又看向坐在主座上的王贳。 “萧家老儿先是前往了孙府,又转道去了百花阁,定然是知道了些各家皆不知晓之事,事关三房几十人的生计,七叔不敢冒险。” 三房随着老人站起也纷纷起身,眼看着三房就要离开厅堂,年轻的王师礼忙起身抱拳。 “七叔公且满,大家伙还须谨慎些……” “谨慎什么?” 四房人群中突然站起一人。 “老夫以为,不管小五衙内是否真心实意,日后是不是不再给了各家份子,至少还能给了各家一年的时间。 “三哥说的不错,朝廷打压又如何?田地又不在我等各家手中,不满?难不成小五衙内花费了无数银钱,连一成份额都得不到?难不成要让咱们尽占商会的所有要职,将商会中田地据为己有?小五衙内纵然只是稚子小儿,也绝不会如此痴傻吧?” “小九这话在理,谁家的田地不是取其五成以上?小五衙内只取一成,田地几如他人田地一般,虽说老夫也绝不相信蔡家母子会永远只取一成,却也给了各家足够的时间,若真的激怒了蔡家母子……” “啰里啰嗦……大房若要谨慎,五房却是等不得,萧家老儿已经去了百花阁,定然是寻那妓子说和,老夫敢十足肯定,不出半个时辰,各家定然前往孙府一探究竟……” “反正老夫是不会相信,即使朝廷真的不满小五衙内,小五衙内也绝不会允许咱们霸占了江南商会……” …… 王家厅堂吵吵嚷嚷,各房纷纷站起,不满王贳拿他们的生计冒险,之前就因长房的失误,各房不仅丢了根基,更是在监牢中死了数人,得知了萧宝轩前往百花阁,不满瞬间引爆了整个厅堂。 不仅仅只王家一家,各家族唯恐成了他人垫背的,相互间不知派了多少人盯着彼此动静,见到萧宝轩先是去了孙府,之后连回家都无,直接跑去了百花阁,事有反常必有妖,各家再也坐不住了,纷纷提着礼物前往孙府,仅一日间,整个杭州城如同煮开了的沸水,全一脸难以置信看向蔡府方向…… 杭州府衙,数名大佬高坐,主座上的蔡卞却一脸阴沉看着抱拳叉手的披甲汉子。 “孙将军如此作为是否有些不妥?” 孙虎沉声说道:“孙某只是奉令行事,还望大人见谅!” “奉令行事……砰!孙将军,你来告诉蔡某,三年前之事,是否也是奉令行事?是否可以告知,孙将军是奉了哪位大人手令?” 蔡卞大怒,孙虎面色骤变,一脸惊骇抬头看向冷漠如同石头一般的老脸。 新任知府刘越、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应奉局使朱勔……全一脸莫名其妙看向孙虎,见他神色紧张,心下便知冷脸的蔡大人定然是抓住了他的痛脚。 蔡卞冷哼道:“本官虽姓蔡,亦是蔡府之人,但本官还披着这身官皮,为公为私……哼!” 陈建、赵约、朱勔等人相视后,陈建刚要抱拳,刚刚官升一级的刘越向着蔡卞抱拳一礼。 “大人在杭州所作所为让人敬服,小五衙内欲要置办江南商会,名下田地产出四成低价售于商贾,让利五成与佃户,下官至今也未有见过哪家做下此等利国利民之事。” 说着,又看向低头的孙虎,说道:“小五衙内身受重伤至今也未有痊愈,当下又正值江南民心未稳之时,小五衙内欲以名下田地稳定民心,当此之时,将军欲要北返京城……” “砰!” 蔡卞猛然一拍桌案,厅堂陡然一静。 “本官不管你听命于谁,即使是官家怪罪,本官也一力担之!” “哼!” 蔡卞一推桌案起身,转身走入后堂。 陈建看向孙虎,笑道:“官家要小五衙内入京读书,不是装入牢笼为囚,孙将军又何必当此紧要之时逼迫?” 孙虎眉头微皱,朱勔叹气道:“小五衙内也是个怪人,费尽心机得了各家家业,转手间便又要还了回去,朱某想不明白啊,转了一圈,小五衙内什么也未有得到,还要亏了两千万贯银钱。” 织院大使杨胜皱眉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摇头苦笑。 “想不明白,不过咱家却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二十年,每年一百万贯的银钱,也绝对不是一个指挥使可以得罪的。” 孙虎面色骤变,一脸惊骇看向杨胜,杨胜却低头轻笑。 “天下间能拿出两千万贯银钱的人家屈指可数,愿意拿两千万贯银钱白白给了朝廷的,更是我朝第一人,如此之人,别说一个小小指挥使,即便是当朝太尉,即便是蔡太师,那也只能以父子血缘而压上一头,余者谁敢轻易欺辱?哪个又敢阴害如此大仁大义之人?找死不成?” 孙虎陡然吸气,郑重叉手抱拳,默默转身大步离去,看似步伐刚硬有力,但在坐的众人却知道,在他抱拳的那一刻,已经心虚胆怯了。 杨胜也并未诓骗吓唬,两千万贯之下,想整死了一个小小指挥使,即使是禁军上四军指挥使,两千万贯也能轻易捏死了他。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知道苏眉母子露了财,知道引起了朝堂上一些人的注意,就算如此,他们也知道,即使耍些手段,明面上也绝对不能留下太过显眼痕迹,不能冷了天下人的心,要不然,哪家还心向朝廷? 在孙虎抱拳离去后,陈建、赵约等人也叹息起身。 “终究还是妇人稚子,太过冒失了啊……” 赵约叹息摇头,众人一阵苦笑,相继抱拳离去,只留下空荡荡的厅堂。 蔡卞独自一人坐在书房许久,最后才苦笑叹息,有些后悔给官家上的奏折,更没想到,蔡鞗尚未前往京城,朝堂上就已经有了敌人。 “鞗儿……” 第174章 亲随家将 没人能够理解蔡鞗的所作所为,即使是郭涣、阿侬他们也无法理解,但他所做的都是损己而肥众,将更多利益返还到了佃户身上,学堂里的老人们虽无法理解,却也没有太过劝解,只是私下里稍微表达了些担忧了事。 有时蔡鞗也在想,身边的人是不是巴不得他倒霉,怎么除了噘嘴不满的绿桃外,就没哪个拼死劝解的呢? 蔡鞗苦笑摇头,随手扔下账册,绿桃见他终于有了空闲,再次表达了他的不满。 “少爷,一成,一成连耕种的牛马都养不活呢!” “那……那少爷日后少吃点,多赚些钱养你。” 蔡鞗开玩笑说了句,绿桃顿时小脸通红,竟不再说钱少钱多的事情了,看的他心下一阵暗自得意。 右胸肩处遭受重创,至今也未有痊愈,右手更像是残废般无力,骤然遭此大难,换了他人,可能会自此一蹶不振,苏眉、刘一刀、阿侬等人暗自担忧不断,以为他的坚强只是伪装,不希望他人担忧,事实却并非如此,蔡鞗是真的不怎么在意。 第一次下床走动,两条腿跟面条似的打晃,蔡鞗并不担忧腿脚成了耷拉着的右臂,知道长时间无法下地行走造成的无力,过了几日就会完全恢复。 下地如同是个大日子一般,全家老少全在房门外等待,绿桃几乎是半抱半背的将他拖出了房。 刚“走”出房门,没有看向担忧中略带期盼的苏眉阿娘,而是看向阿侬师傅手下推着的木车,看着粗糙木车,不用尝试,也知是如何的让人颠簸难受,心下还是一阵难言的感动。 不愿让他人看到自己的软弱,蔡鞗深吸了下略有凉意空气,笑道:“日后可能要让阿侬师傅失望了,或许这辈子……鞗儿也只能是他人手下败将了。” 苏眉有些担忧,阿侬却推着木车上前,笑道:“鞗儿是学堂山长,以学问见长,若真的是我等这般莽撞武夫,那才是让人叹息呢。” 在绿桃、苏眉搀扶下,蔡鞗坐在铺着厚实垫子的木车上,笑道:“阿侬师傅说的不错,鞗儿是山长,冲锋流血的事情还是让他人去做吧。” 蔡鞗看向苏眉,笑道:“娘亲不必担忧,些许小伤还打不倒您的儿子,海龙王的孙子还不至于这么废物。” 苏眉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下激荡,接替了阿侬位子,推着他走向前院,一干人跟随在后。 “娘亲已经处理了那小杂种,只是至今不知伤我儿箭手是谁,前些日,城外树林里被野狗刨出一尸体来,苏家人已经辨认过了,是那小杂种身边伴读,想来是贼人杀人灭口了。” 蔡鞗眉头微皱不语,苏眉好像知道他所想,随意说道:“我儿心性仁慈,双手洁净无垢,娘亲可不愿我儿因为个小杂种,便要沾染了污垢。” 又说道:“贼人当不是江南之人,那小杂种说是在大名府遇到的贼人,箭手很是俊俏,其余的……无论如何逼问,小杂种也说不出其他来。” 蔡鞗皱眉,一直都未有询问过刺客的任何事情,就是想着亲自审问…… “日后孩儿会小心的。” 人都死了,蔡鞗也只能作罢,或许知道他的担忧,苏眉一边推着木车,一边说道:“娘亲为我儿另寻了个亲随……” “孩儿不需要,十七挺好的。”蔡鞗断然打断。 苏眉嘴角泛起一阵苦涩,叹气道:“十七当日为我儿连挡两支箭矢,日后自当守在我儿身侧,只是那刺客不是普通箭手,又藏身在暗处。” 苏眉说道:“我儿是学堂小山长,所授也是兵略,今时敌在暗处时刻觊觎我儿,想攻便攻,想走便走,十七以及一干孩儿军也只能如若步卒持盾相守,我儿自是知晓守不可久的道理。” 蔡鞗一阵沉默,知道她是对的,刺客若只是手持刀刃近身刺杀还罢,面对面的厮杀,身为死士的一干孩儿军即使不敌,悍不畏死之下,敌人也很难近身,但箭手就不同了。 苏眉说道:“虎子是僮寨族人,亦是山里神射手,有虎子在侧守着,娘亲也能安心。” 蔡鞗转头看向身后跟着的汉子,原以为是阿侬的子侄,也就没怎么在意,听了苏眉话语,这才认真打量起与农夫没多少区别的汉子。 虎子身量不是特别高大,或许常年奔走山林缘故,不是很健壮的汉子却给人一种很有力量感,古铜色肌肤,与阿侬装扮差不多,与今时人衣着有着很大区别,看着更像他那个时代的少数民族,不是折襟长衫,而是对襟短衣,脚下更非鹰嘴皮靴或丝绸布鞋,而是简简单单的粗麻草鞋,大手大脚的与农人没太大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背后背着的箭囊,或许是担心雨水伤到了弓箭,只能从宽大而狭长斗笠下,暗自咂舌弓箭的长度。 蔡鞗转头,苏眉停住了脚步,默默看着两人的对视、观察。 “世上弓箭种类颇多,但大体上只有两种,一种是单体弓,一种是复合弓。” “北方草原人使用的弓多是单体弓,弓臂弧度较大且短,应力较小,弓弦甚至松软的可以用手指打结,之所以如此,一者因北方多旱少雨,不需要太多保护,可以套在头上,方便,二者草原人穷苦,无法得到精良弓箭。” “女直人同样穷苦,所用的弓箭却是复合弓,增加了强度较大的兽角,杀伤力要大了许多,与女直人差不多,宋**队使用的八牛弩也是复合弓,所用反曲弓也是复合弓,八牛弩且不提,看着你背后弓体长度,当是长弓。” 蔡鞗侧头打量着几如人体长度弓身,说道:“乘舟向西万里,有一夷国所用长弓是单体弓,是用硬实木料制作而成,弓与人相若,看着粗劣,却可百步穿透上好皮甲,五十步可穿铁甲。” “倭国也有长弓,以数层竹篾,以鱼漂胶质黏合,看似皆以竹片为材,实则还是复合弓箭,但倭国人身量矮小,使用之法大异于他人,并非以弓体正中为重心,而是弓体三分处。” 蔡鞗再次打量虎子背负的长弓,不解道:“山林草木繁茂且道路崎岖难行,按理说短弓蔡更为适合,而你却背负长弓……” 虎子默默低头看着他,过了数息,正待阿侬开口时,默默接下斗笠、弓箭,看着他解开包裹着背囊,蔡鞗才看清了长弓模样。 长弓,与倭人所用长弓差不多,蔡鞗根本不用细看,便知是竹片黏合在一起,用着丝绳细细绑缚在一起的,唯一不一样的是,并非是怪异的倭弓。 虎子默默送上长弓,看着默不作声的虎子,蔡鞗正要再次开口,下一刻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一阵摇头苦笑。 第175章 恐怖存在(上) 丛林中,自是使用短弓最佳,虎子却用着与众不同的长弓,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也是个神射手,可以不靠近猎物,远距离射杀。 苏眉坚持,在不撤掉十七时,蔡鞗没有太过抵抗,身后也多了一位背负长弓的亲随。 十月初三是杭州城的大日子,整个百花阁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人,一个决定了无数人命运之人,赵三是名穷苦佃户,整日里只与田地打交道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一日进入百花阁这般烟花之地,更没有想过,会有一日与曾经的孙大老爷一同坐在宴席,而且还是并肩坐在一起。 “赵副会长不用太过紧张,五公子很是和善的。”孙邃捋须一笑,顺手端起酒盏示意。 赵三刚要端起酒水,像是想起了什么来,又忙在掉了色的衣衫上擦拭了几下手掌,这才小心端起酒盏。 一群商贾们看似相互低声谈笑,双目却始终盯着赵三,见他如此,一干人偷偷示意,眼中满是鄙夷,饮下酒水的孙邃神情自然,甚至还略带些敬佩。 “赵副会长家中子女六人,却赡养亡兄遗孀十年之久,老夫甚是敬佩。”说着,孙邃再次举起酒盏。 赵三却有些羞愧说道:“东家说笑了,若非兄嫂照顾,赵三早死在了几十年前的饥荒,兄嫂病逝,赵三理当照顾些年幼侄子。” 孙邃点头说道:“话虽如此,真正如赵副会长如此恩义的却少之又少,或许正因赵副会长的恩义,五公子才让赵副会长领着大家伙一同过好日子,你我两家也当经常往来才是。” 赵三脑中不由想起数日前之事,想着前来时妻儿的期盼、兴奋,想着族老送了一程又一程,至今他也不明白,新东家会选了自己? 看着老东家举杯,看向席间满是羡慕、不屑目光,赵三精神恍惚,竟有些不知该如何面未知的一切。 就在众人相互拱手谈笑,一小厮急匆匆奔入。 “老爷,小五衙内来了。” “什么?!” 孙邃猛然站起。 “快,快去迎接。” 孙邃惊呼,满堂皆乱,纷纷起身涌向门口,而代表佃户的赵三等人却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跟在最后出了甲字房。 或许是为了彰显蔡鞗的权威,苏眉只是将他送上马车,并未一同前往,百十骑挎刀背弓亲随紧紧护卫着马车,一路来到百花阁门前,透过绿桃不时掀开的车帘,看到董香儿带着一干艳丽女子站在门外,不由笑了。 刘一刀、阿侬两位老人一身甲胄,在马车停稳了后,两人上前,一左一右,连同木质轮椅一起,将蔡鞗抬了下来,绿桃推着木车,一旁跟随着如同婢女的顾亲娘,前后左右各站立跟随着刘一刀、阿侬、十七、虎子四人,百十骑纷纷跳下马车,按刀将人群驱赶开了些,或许因为上次意外,百十人中,头裹红色英雄巾的亲随,不时扫视街道上所有店铺、阁楼,紧握着强弓大手像是随时开弓射箭一般。 蔡鞗的到来引起整个百花阁骚动,正待在雅间休息党人的蔡卞、刘越、陈建、赵约、朱勔等人,也随着人群出现在阁楼之外。 看着百十亲随人人披甲,虞侯王禀突兀的拉了下孙虎,孙虎不解回头,王禀却只是点头笑了笑,站在人前的蔡卞像是脑后长眼,知道身后两人的小动作一般。 “讲武小学堂的武生可还入眼?” 孙虎皱眉,刚要抱拳,蔡卞却大步走向已经落地的轮椅木车,王禀心下叹气,当日差点被骂了个狗血喷头,相比刚从京城前来的孙虎,并不敢太过轻视。 “人人皆知孟费将军本是一西军罪军,因太师举荐而一跃成为捧日军左厢前军指挥使,小将前些日才知,若非小五衙内,孟将军至今也还是一罪军。” 说罢,王禀大步走在蔡卞身后,孙虎却是一脸骇然,身为上四军一军指挥使,自是知晓孟费事情,只是他没有想到,如此要职竟因一娃娃。 …… 董香儿微笑上前,一旁跟着身量高大的赵誉,看着两人,蔡鞗正要打趣一番,蔡卞出现在眼前,打量着一身常服的蔡家二老爷,不由笑了。 “今日是江南商会与各家签订百年契约,官府为我等公证,叔父一身常服……不怎么妥当啊~” 蔡卞出场,董香儿哪里还敢靠近,只能退到一旁。蔡卞上前,在一干杭州官吏骇然下,接替了绿桃位置,推着他走向百花阁,一脸的叹息。 “江南商会与各家商贾、佃户签订百年契约,今日是杭州大事,叔父今日只是二叔,不是朝廷官吏。” 蔡鞗小脸郑重,下一刻又是一脸的玩世不恭,笑道:“叔父能说出这句话语来,侄儿心下很是欢喜,至少不用面对叔父这般冷脸阎王。” 蔡卞一阵苦笑,叹气道:“鞗儿做下如此利国利民之事,叔父……心下有愧。” 蔡鞗沉默稍许,说道:“鞗儿分得清公私,叔父没必要内疚,鞗儿也不认为一小儿可以扭转乾坤,只是人尽其力而已……” 两人说着无奈,他人见到蔡卞推着蔡鞗,没一人敢上前,只是随着轮椅前行,让出一条宽阔道路。 不仅仅各商贾、佃户代表前来,无数百姓围观,见证杭州,乃至天下也未有出现过的……怪事。 没人可以用更好的词语形容,天下第一蠢事?就算蔡鞗是天下第一傻瓜,做了天下最大的蠢事,此时的杭州城也没人敢当面说着笑谈,不用蔡府恼怒,无数佃户的愤怒就能把人烧成灰烬。 在他人看来,更不可能是精明之事,每年只取一成,又怎会是聪明人所做之事? 没人能够说得清楚,但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之后,坐在木车中的娃娃必将成为杭州的传奇,哪怕最后的田地全部成了他人田地,也必将被一代又一代人说着今日,或仁慈,或愚蠢…… 蔡鞗却一脸平静,平静的面对未来一切,即使山崩地裂,他也毫不在乎。 第176章 恐怖存在(下) 本该阿谀奉承的热烈,在蔡卞这位苏杭真正大佬推着蔡鞗后,场面竟有了真正的肃然,所有人都只是默默跟在身后,进入甲字房,一脸肃然坐在各自座位。 蔡卞将蔡鞗推到主座,笑道:“今日只是杭州商行内部事务,官府只做旁观,不参与。” 蔡鞗笑道:“官府为公,若真的失去了‘公平、公正’参与其中,鞗儿才会真的不满了叔父。” 蔡卞点头,蔡鞗神色郑重,一一将人看过,说道:“数月前,当帛锦价低而民心不稳时,数十家苏杭商贾欲要抬价救市,不管抬价的目的如何,但有一个事实无法改变,抬价有利于稳定帛锦市价,有利于稳定民心。” “各家抬价救市失败,面临帛锦市价崩溃、一蹶不振之时,鞗入场救市,当日时,鞗曾与学堂里的学子们说过,鞗一旦入场,必将成为朝廷之下第二,至少两年内如此。” 众人有些不解看来,蔡鞗继续说道:“朝廷通过税赋形式占有大宋朝半数帛锦,但这些帛锦大多用于兵卒,用于官吏的俸禄、赏赐,只有少量上等帛锦用于市易,所以,一旦鞗成为朝廷第二,帛锦价值随鞗一口而决。” “当日,鞗与学子言,鞗可以垄断帛锦,因为在鞗看来,帛锦虽事关百姓衣食住行,却是普通百姓可有可无的奢侈品,所以……垄断帛锦,可!垄断事关百姓生死的粮食,无论理由多么高尚,也不行!” 当蔡鞗说到此处,众人才隐隐约约明白,轮椅中少年为何会做出他人自认为愚蠢的事情。 “商贾的本质就是追求利益,人的贪婪也永无止尽,鞗也不敢保证五年后,十年后,或是鞗的子孙是否还能始终如一。” “五万顷田,五百万亩田,两淮,江浙,湖广……五万顷田,虽与五百万顷田相比算不得什么,但在鞗看来,五万顷田足以撬动整个江南粮食的安稳,如此之事被一人掌握,是极为危险的事情,当然,朝廷也不会允许此类之事。” “蔡府有钱财,也有权势,即便如此,朝廷也不会允许蔡府有动乱天下的能力,所以……不管如何,鞗都要做出选择。” 蔡鞗看向左侧一干坐卧不安商贾,知道他们私下里小动作不断,笑道:“五万顷田,有些是鞗母子原有田地,更多的是便宜得来的,至于如何的便宜,想来诸位心下自知。” “不义之财,可以说五万顷田的大部分都是不义之财,但是,不义之财也当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江南商会除去官府税赋外,蔡府取其一成,其四成所出皆以成本之价售于各家,所获之财作为商会展,或购置农具,或预存以备天灾**,或资助、帮助陷入困境的佃户……” “不义之财,当行道义之事,故而……” 蔡鞗举起亲手写下的契约。 “不义之财,行道义之事,不义之财便不是不义之财!” “因何要做下他人自认为愚蠢的事情,鞗今日与诸位解释了清楚,其一,鞗不愿一家垄断事关百姓生死的粮食;其二,不义之财当行道义之事,若他日,鞗,或鞗的子孙不再做下道义之事,江南商会名下田地将按照契约分与诸位。” 蔡鞗把话语说完,向顾琴娘点了点头,顾琴娘起身拿出一方木盒,取出四个包装精美的文本。 “四份档本,蔡府、商贾代表、佃户代表、官府四方各自保留一份,一旦签下,百年内则不更改,江南商会日后会走到几时也难以确定,但今日,鞗可以向在坐的所有人保证,即使百年后,江南商会依然会如此,任何违背承诺行为,皆以分成各自散伙。” 蔡鞗轻笑看向噘嘴的绿桃,这丫头才不管是不是他嘴里的“义不义”,总之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买下的。 可在蔡鞗看来,所有的财富都是蔡家抢来的,当日数百上千汉子与无数浪荡子打斗,抢来的钱财就不知多少,得之所幸,失之我命,蔡鞗并不太在乎江南商会会走多远,但他相信,仅今日之事,蔡府的名声有无改变?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他蔡鞗绝不会再是他人嘴里的浪荡子。 没有什么大仁大义话语,有的只是解释,解释他为何要这么做,恰恰正因这番话语,无论是刘越、陈建、赵约、朱勔一干杭州官吏,还是孙邃、王贳等商贾,都是信了蔡鞗话语,心下也暗自感叹不已。 如同后世两国领导人签订契约一般,蔡鞗极为郑重与他人互换签下姓名。 董香儿看着消瘦身影低头签写姓名,心下暗自感叹,一旁的赵誉皱眉道:“小五衙内不像是个无知孩童,手段很是高明。” 董香儿眉头微皱,心下生起一丝异样,沉默片刻才低声开口。 “三郎可莫乱说,五弟素来待人以诚,哪有三郎说的那般?” 赵誉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摇头道:“正如小五衙内所言,一家占有五万顷田地终究不妥,朝廷自是不会允许如此之事,若是寻常人家,或愚蠢的死抱着不放,最后落得个身死族灭,或是将田地分置卖与他人,可……可小五衙内却出人预料。” 赵誉看着面有不悦的董香儿,眉头微皱了下,还是拉着她手臂,说道:“香儿你看啊,小五衙内虽只取五万顷田一成产出,可五万顷田终究没有拆散,五万顷田依然属于蔡府,这个事实是没有任何改变,而且……商贾虽占四成产出,可这些产出也需要银钱购买,即使价格远低于市面所售价值,可还是要用银钱购买。” “五万顷田的四成,便是两万顷田的产出,即使成本价值,最少也要三百万贯,三百万贯,每年又会购下多少田地?” 董香儿想要辩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赵誉叹气道:“朝廷不允许一家独大,小五衙内却用了此等法子,即使在朝廷眼里,小五衙内确实已经拆散了名下田地,即使现在没有拆散,未来也定然是拆散的结局,对于朝廷来说,一成利的小五衙内更符合朝廷意愿,事实恐怕并非如此,小五衙内……很可能会早就一个连朝廷也无可奈何的存在。” 董香儿一阵沉默…… “香儿不知道江南商会最后会变成什么,会不会成为三郎嘴里的恐怖存在,但香儿知道,商会名下商贾可以活下去,可以赚取更多银钱,佃户多了两成收入,如果商会可以让百姓富裕些,香儿更愿意商会占有更多更多田地,十万顷,五十万……五百万……” 第177章 海贼的规矩 “唉……” 蔡京一一将手中信件撕成粉碎,一阵微风吹过,碎屑散落一地,刚刚登上阁楼的杨氏看到这一幕,脚步停顿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将手中厚实的大氅披在他身上。 “天气渐冷,看着像是要下雪了。” 蔡京没有任何反应,杨氏手扶着栏杆看向遥远的南方,叹气道:“鞗儿挺不错的,有胆有识,做事果决、狠辣,老爷心下后悔还来的及。” “来得及?” 蔡京苦笑叹气。 “来不及了,我那二弟给官家上了封密信,已经将鞗儿卖给了官家,要不然……你以为朝廷会允许江南商会的存在?你以为官家会看不出鞗儿耍的手段?” “我朝不禁止民间相互吞并田地,富裕大族有田千百顷算不得什么,可你见过哪一家有田数万顷的?” 想着蔡鞗手段,蔡京叹气道:“鞗儿聪慧,如他这般年岁,即便是三十年前的老夫,顶多也就将田地卖了出去,或不顾一切将所有田地死死握在手里,结果却是老夫错了,老夫没能想到,鞗儿会将两者捏合在了一起,看似全都握在手里,实则又拆散了出去,看似拆散开了,实则又是一体。” 想着今日官家态度,蔡京皱眉道:“盐巴买扑,小五赚了些产业,帛锦……少说也赚取了百万贯,再加上趁机抢占的田地,至少也有千万贯,却给朝廷画了张两千万贯的大饼,江南商会又将田地收益散了出去。” “江南商会维护了苏杭商贾、名下佃户利益,苏杭因此得以安稳,皆有利于朝廷顺利征收税赋,小五两次出手,自身赚了银钱,同时也让朝廷极为满意,即使朝廷担忧,也不会太过担忧。” “不是太过担忧,依然还是担忧,小五一旦入了宫……” 杨氏心下叹息,知道蔡鞗入宫后意味着什么…… “罢了罢了……” 蔡京打破了沉默。 “小五的院落不用准备了,眉娘已经准备妥当。” 杨氏眉头微皱,说道:“鞗儿住在外面是不是不妥?” 蔡京摇了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没什么不妥的,让人警告下那不孝子,高俅……童贯……” “哼!” 听着不满冷哼,杨氏知道他真的恼怒了,心下不由生起一股担忧,想要劝解,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看着遥远的南方叹息…… “应该启程了吧……” …… 龙江船厂用时两年,当图纸确定后,蔡鞗希望可以在秋冬之时,新型船只能够逆航前往辽东京,可以越过倭国前往极北,在吞下苏杭各家产业后,调用了六家船厂工匠三班倒连夜赶制,两艘实验型远洋海船也终于可以下水。 同样的五千料大船,看着与平底五千料沙船大小差不多,但用料却多了将近一倍,两者也有着明显的区别,平底沙船无法进入深海,只能在近海航行,即便如此也要选择风平浪静时节,稍微浪大些就会沉覆。 平底沙船,底平肚子宽大,可以承载更多货物,远洋海船为了可以抵抗更大风浪和高航,体型狭长且吃水较深,几经更改,苏和甲、乙字号舰皆采用五桅,且与这个时代的硬帆不同,而是采用技术较高的软帆,当软帆出现后,几乎所有船匠都摇头反对,但蔡鞗还是坚持己见,即使知道船匠们的建议没有错,在没有耐火烧烤的材料时,软帆更为危险,远不如细密硬帆更为方便,遭遇海战时,可以迅降下帆布。 但蔡鞗还是坚持使用软饭,在他看来,在这个时代,宋国拥有世界最为先进技术,拥有最为恐怖八牛弩,即使遭遇海战,也会是他欺负别人,而且,总要有人去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伤势未有痊愈,苏眉更愿意儿子乘坐舒适性更好的纲辰漕运船只,蔡鞗却坚持乘坐苏和甲字号实验船,为了宽慰担忧不已的老娘,答应到了通州便换船走运河。 绿桃很是担忧,唯恐出现意外,即使蔡鞗想要来到船头透透气,也会毫不犹豫被大大张开的手臂拦住,面对倔强的双包头丫头,他也只能无奈待在船舱内读书。 “梆梆……” 房门轻响,绿桃忙丢下墨笔,蔡鞗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继续沉寂在书本中。 “吱呀……” 房门打开,看到外面站着是蔡卞,小脸顿时爬上一丝不自在,还是蹲身福礼。 “二老爷。” 蔡鞗听到绿桃话语,抬头看向狭窄房门,正见蔡卞走入。 “鞗儿倒是舒坦。” 蔡卞看向蔡鞗身前小桌上摆放的酒水,一边盘膝坐在对面,伸手从卡槽里拿出酒壶,笑道:“工匠倒也用心,竟如此细心。” 蔡鞗笑道:“也就海商或官船会弄这些口腹之物,真正海贼是不会允许船只携带酒水的。” “哦?难道是因为抢掠不到?” 蔡鞗低头小饮了口,笑道:“叔父还别不信,真正的海贼比官府规矩还多,叔父印象中的海贼是活不了多久的。” 蔡卞眉头微皱,一脸的不信,事实上这个时代也确实是如印象中蛮横海贼,还没有出现《海盗法典》之类的海盗律法。 蔡鞗略微沉思,说道:“海贼是个特殊群体,远比山贼道匪危险得多,不仅要面临大海风浪危险,不仅要与他人厮杀追逐,更多的危险来自背后,如果没有些规矩,一般来说,海贼很难活过一年。” “不准女人上船,说是因为女人不洁净,登船不祥,实则是男人在船上待久了,很难控制住欲望,就会因为女人生相互争斗厮杀。” “不准饮酒,与不准女人登船差不多,酒水贵重,即使携带酒水也不会很多,多饮而乱性,少则分配不均。” “不准偷盗,刀兵不准生锈、驽钝,不准随意欺辱他人,即使船老大也不行,所有人都要紧紧团结在一起,船老大不是将领,不是官员,只是公推的头领,任何大事都要所有人同意,抢掠所获,即使只有一枚铜钱也要平均分配,任何贪污行为都会被吊死在海岛上……” 蔡鞗抬头看了眼皱眉的蔡卞,说道:“海贼想要活下去,想要活的更加长久,就必须公平,必须保证所有人同心协力,任何违背所有人意志的人都会被驱逐,而不是官府与百姓的关系,是真正生死兄弟,所有人都必须按照规矩行事。” 第178章 不高明的要挟 蔡卞一阵皱眉,说道:“海龙帮是否因此才存留到了现在?” …… 蔡鞗仔细想着所知一切,摇头叹息道:“真正的海贼都是自愿加入,一旦强迫他人加入,心下就会有了怨恨,海贼面临的危险太多,心下一旦有根刺,很难说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坑害了所有人,而且海贼通常不允许携带家眷,不允许有太多羁绊。” “海龙帮与真正海贼有着很大区别,是外公海上走商时,收留的诸多孤苦老弱,一开始时,外公就是家长般的存在,有着天然的权威,海贼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团结,而海龙帮从一开始时就具备了这点要求,存在的时间久些也算合理。” 一想到外公的死…… “唉……” 蔡鞗深深叹息一声。 “外公死后,海龙帮事实上已经不复存在,已经分裂成了两部分,人心也就……” 蔡鞗挠了挠头,说道:“也不能说人心就此离散了,而是与外公活着时有着很大的区别,外公活着时,所有人不会有太多私心,因为私心不被海贼允许。” “现在……有了私心,流求岛天高皇帝远,只是因老寨有外敌威胁着,需要海瑞[笔趣阁 .biqugexx.info]商号的供给,也有着人丁不足以自立,否则的话,老寨早已脱离了阿娘的控制。” “海瑞商号呢,海瑞商号主要经营着运河南北货运,而这一切都要依靠着蔡家权势,若蔡家倒了,现实逼迫下,很难说海瑞商号是否还愿意听从阿娘号令,这与外公活着时有着很大区别。” 蔡卞微微点头,身在朝堂数十年,他能够理解这番话语,流求岛若是“人在政在,人离政亡”的话,海瑞商号就是“因利合因利散”。 看着消瘦的侄儿低头饮酒,看着小脸的平静,蔡卞心下暗自叹息,仰头饮下酒水。 “所以鞗儿重建了个苏和商号,脚下大船也以‘苏和’为名。” 蔡鞗知道,即使不说这番话语,眼前老人也能轻易猜测出个一二,笑道:“不过是将鸡蛋多放一个篮子里而已,叔父将鞗儿绑去东京不还是如此?当然,鞗儿并不认为有任何用处。” …… “唉……” 蔡卞深深叹息。 “朝堂上不是没有反对声音,若官家一意如此,叔父也是无可奈何。” 蔡卞抬头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蔡鞗,突然说道:“鞗儿去岁登上流求岛,现了岛上的黄金,若非鞗儿身受重伤,眉娘也绝不会说出黄金事情,以叔父想来,鞗儿之所以留着此等消息,绝对另有他图,叔父虽知晓了此事,至今也未有与他人提及,官家也还不知晓此事,叔父想知道……一旦辽国战败,我朝当如何?” 蔡鞗眉头微挑了下,说道:“叔父应当知道一件事情,流求岛上的黄金,鞗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占有的,叔父是今日说与朝廷,还是明日鞗自己说出,结果不会有任何区别。” 蔡卞皱眉,蔡鞗抬臂为他倒起酒水…… “叔父肯定想着鞗儿在诓骗,不是鞗儿看不起叔父,叔父的目光太过短浅,只是盯着钱财,拼命想着往朝廷府库里扒拉钱财,可叔父想过没,扒拉的越多,越是丢失了民心,朝堂上冒险之人越多。” “我朝已有百年,如同三代富裕之家,需要做的不是冒失冲动,而是小心谨慎,叔父当知朝廷赋税较高,从普通农夫道走商贩卖商贾,无不深受其害。” 蔡卞苦笑道:“不如此,又如何维持百万兵卒,如何保证我朝安稳?究其根本,还是因北方西夏、辽国大敌。” 蔡鞗赞同道:“强敌身在卧榻之侧,自当需要利刃傍身,鞗能够理解朝廷想要解决身侧强敌,关键是……傍身利刃是否还是杀人利刃?” 蔡鞗摇头道:“鞗不认为搁置了百年利刃,不经过打磨还能够锋利无比。战败不可怕,可怕的是民心的丢失,百姓可不管朝廷是否财赋足不足用,百姓只在乎衣兜鼓不鼓,事实上……连富裕商贾都难以跨越数州贩卖。” “开源节流,攻打辽国,若能彻底解决了北方祸患,不仅节省了钱财,还能一举夺了大片开源田地,自然是件好事,若我朝有能力独自战胜辽国,尽夺其土,鞗自会赞成,事实上却相反,我朝需要向辽国年年遣送岁币!” “与虎谋皮,皮未得反被虎伤,我朝一旦吹起来的虚胖被人戳破,后果可想而知,所以,向北开源不可取,既然向北开源不可取,那就只有向南,流求岛便是其一,鞗儿不过是继承了老蔡太师的向南志向而已。” 蔡鞗不着痕迹拍了蔡京一记马屁,事实上却非如此,老蔡不过是借此干掉一伙海贼而已。 看着蔡卞皱眉,蔡鞗心下苦笑,显然这位二叔是知道实情的,神色却无太大改变,说道:“流求岛荒芜,大部分都是无法耕种山岭,与泉州、福州相若,只有三成可以耕种。岛上土著古越人藏身在山林中,即使想让其耕种也难,能耕种的也只有从本土招募人手,可又有谁愿意去如此荒凉地方垦荒耕种?” “没有人愿意,除非是让人疯的财富,而黄金就是让人狂的财宝。” “人性贪婪,为了一日暴富,肯定会有无数人登岛,但想要让人留下却难,鞗不信叔父,不信老蔡太师,不信官家,不信朝廷,或许朝廷会可怜登岛耕种百姓,会给了三两年低赋税,之后又会与江南百姓一般无二,而这只会阻止更多渴望田地百姓前往耕种,所以……所以鞗用两千万贯买扑流求岛二十年,二十年无任何赋税的流求岛,二十年的世外桃源!” “两千万贯买扑流求岛二十年,流求岛有着数百万两黄金和十数万万斤伴生铜矿,如此富裕矿脉足以抵得上两千万贯买扑银钱,朝廷想要黄金,鞗也愿意给出,但两千万贯银钱自也不再存在……” 蔡鞗轻笑道:“朝廷得黄金,鞗没有付出两千万贯银钱,买扑的流求岛二十年内无田地收入,忙活了一圈,与此次帛锦动荡一般,得了数万顷田却无多少收入,但是意义上却又不同。” “流求岛二十年内无任何税赋,无数穷苦人登岛耕种,二十年后,荒芜一无是处的流求岛瓜果飘香,稻田无数;数万顷田地无所出,百姓却可凭空多出两成利来,两成利虽不多,却因此而恩惠更多人家,十万户佃户,却因两成利而养活五十万户人家……鞗儿与蔡府也没因此损失了什么,顶多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得到而已,况且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鞗咧嘴一笑。 “至少鞗儿不再是当街调戏妇人的浪荡子了。” 说着,举杯向蔡卞。 “鞗本没打算得到什么,叔父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若说有区别……只有朝廷立马违约,在鞗未有支付第一笔买扑银钱前违约,结果就是朝廷从各府县囚牢中,将囚徒配到流求岛挖矿,结果就是……二十年后,荒芜的流求岛依然荒芜,二十年后少了个富裕的州府,与鞗儿又有何干?” 看着一脸惊骇的蔡卞,蔡鞗咧嘴笑了。 “呵呵……” “开源节流,向北风险太高,高到了亡国灭种地步,向南就要稳妥的多了,但这只是鞗儿的一厢情愿,大头巾们太过贪婪和短视,偏偏还喜欢将朝廷,将天下牵扯在了一起,若是不愿向南开源,鞗儿也只是一稚子孩童。” “所以呢,叔父用流求岛上黄金作为要挟……呵呵……手段可不怎么高明。” 第179章 突如其来的海战厮杀(上) “二老爷,您不能再逼少爷了!” 绿桃整日在蔡鞗身边,几日来蔡卞时不时就来询问黄金的事情,头脑不怎么灵光的丫头这才知道,原来少爷木箱里黄不溜秋的石头是金子,才知道流求岛上有很多很多黄金,也对眼前的二老爷有些不乐意起来。 蔡卞并未从惊骇中清醒,又怎能在意绿桃话语,正待继续询问时,房门猛然被人推开,正见郭涣愤怒看来,大步走到蔡卞身前,怒道:“好你个元度,你也算是王文公半个子嗣了,若你敢以百姓福祉,以天下安稳作胁,郭某必上文公坟前骂上三日三夜!” 蔡卞见郭涣恼怒,苦笑道:“蔡某也没有想到鞗儿会有如此作想,既然知晓了,又怎能……” 蔡卞苦笑摇头,又哪里会想到一娃娃想的如此之远,可一想到未来可能生的灾祸,又忧心不已,看着不愿多言的蔡鞗很是苦涩、无奈,深深后悔当日作为。 郭涣并不知晓苏眉说了什么话语,也根本没有想过十年后会生如何的灾难,在他看来,朝廷赋税虽然高了些,天下还是国泰民安的盛世,又怎么可能生了倾天灾祸,在门外听了流求岛事情后,哪里想到身为熙宁党人的蔡卞竟以无数百姓福祉,以天下安稳作胁迫,哪里还能忍得住,不顾门外站着的十七冷脸阻拦,推门走入。 “哼!” 郭涣冷哼,像是真的恼怒了,看也不看蔡卞,向着蔡鞗抱拳一礼。 “小山长不以私利而富天下,小老儿虽年长却愧不能及万一。” 蔡鞗左手就要撑起身体,刚要用力,右胸一阵疼痛传来,额头登时汗水淋淋,可是把绿桃吓了不轻,忙上前细细察看。 “没大碍。” 蔡鞗安慰了句,看向郭涣苦笑道:“郭老不必如此,鞗也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况且鞗也并非得不到丝毫利益。” 说着,又看向蔡卞,说道:“田地无任何税赋,流求岛又是个相对封闭岛屿,与我朝各府县自是大不相同,叔父自是知晓粮贱伤农的道理,虽鞗买扑了流求岛二十年,虽不向耕种百姓收取任何佃租、钱财,但鞗却可以收购到足够数量的粮食、茶丝,仅此等收益便不是一般商贾可以获得,即使朝廷将来接手了流求岛,蔡家恩惠了岛上百姓二十年,蔡家也有着天然优势,至少数十年内,流求岛会源源不断给鞗带来想象不到的银钱。” 蔡卞、郭涣两人不由微微点头,自是可以想象出眼前娃娃所获利益有多少,但这对百姓、朝廷、蔡府三方都有诸多好处之事,登岛百姓有了自己的田产,可以享受二十年无任何负担的田地,朝廷一文钱没有付出,二十年后却可以得到一座富裕岛屿,至于眼前稚子娃娃…… 一想到他的命运,蔡卞心下愧疚更重了三分,想要开口也成了无声叹息,看着他神情萧瑟,郭涣顿时明白了是个怎么回事,心下生起一股难言愤怒,想要不顾一切破坏了眼前老儿算计,十年牢狱又不住在眼前闪现,又成了蔡卞这般,反倒是身为局内人的蔡鞗,一脸的泰然、平静…… 大海上飘荡着九艘大船,围在正中的是两艘悬挂着紫荆棘花“苏”字大旗的两艘大船,漂亮而狭长船体让人一见便心生喜欢,或许是因之前封海行为,原本应该往来众多的船只没了踪影,航行了几百里也未有见到任何船只,大海平静的让人忘记了危险,并未现另一股数十艘大大小小船只自东南迎头杀来,居中的同样是一艘五千料大船,是一艘装了刺猬般利刺撞角海船,不仅船头装上了撞角,或许是为了避免他人攀船厮杀,整个船只也安装了无数利刺,不仅如此,船头巨大利刺上悬挂着摇摇晃晃一串人头,远远看着便让人畏惧不愿靠近。 一阵狂风掀起丈余高巨浪,数十艘大小船只随之起伏不定,刺天号角、铜锣响过,因风浪骚动船只再次紧紧护卫在巨大“刺猬”左右,站在“刺猬”头顶的海狗子却不屑冷哼。 “哼!” 想着自己的儿生死未卜,趴在海狗子脸上的刀疤逐渐猩红,身后站着的樊二只是默默低垂着头颅。 “蔡家贼子……天堂有路你不走……” “来人,把人带来!” 看着眼前矮小的如同可笑孩童的男人,樊二无奈摆了摆手,犹豫不决的喽啰这才抱拳转身,或许是手下的迟疑,海狗子顿时不满冷哼。 “哼!” “老子还没死,儿子还在呢!” 樊二神情严肃,抱拳躬身道:“大当家莫恼,兄弟们还是认为谨慎些……” “谨慎个屁!” 海狗子猛然转身,大步站在樊二身前,双目猩红怒视,樊二一阵沉默,无奈单膝跪地,按胸低头…… “谨慎?” “老子脸上这一刀,是些该死的海龙帮留下的!现在,那该死的蔡家杂碎,又抓走了老子的儿子!” “谨慎?你让老子谨慎?!” …… 海狗子大怒,数十人全都低头按胸半跪在船头,默默听着愤怒暴吼,默默承受着船只剧烈摇晃…… “哼!” “蔡家杂碎敢伤我儿,老子就敢剁了蔡家小儿的脑袋!” 樊二和一干兄弟低头默不作声,直至船身不再剧烈摇摆…… “官府兵卒容易对付,少当家虽被镇江军抓了,咱们还能设法将人救出,可……可若咱们伤了海龙帮少帮主……” “闭嘴——” 不等独眼刘六将话语说完,再次被愤怒暴吼打断。 海狗子愤怒上前,一脚将刘六踹翻,指着再次单膝跪地的刘六大骂。 “告诉老子,你的眼珠子呢?” “说——” 刘六一阵沉默,右眼竟有些难忍的疼痛。 “你的眼珠子呢?还不是成了海龙帮的战利品?” “孬种——” 刘六大怒,猛然站起身,暴怒俯视着同样暴怒的海狗子。 “刘六的眼珠子是丢在了苏大手里,那又如何?老子还不是得了条腿脚?” 两人愤怒对视…… “现在仇人就在眼前,独眼刘六该取回丢失的眼[笔趣阁 .biqudu.xyz]珠子了!” 海狗子冷哼,走向被死死绑缚着的汉子身前,“当啷”一声拔出利刃。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若有一句假话,老子会让你体会到……什么是海贼的怒火——” 第180章 突如其来的海战厮杀(中) 九艘大船,清一色重型海船,前面三艘稍小些的是四千料五桅海船,高大的桅杆几乎与船体等若,刘一刀不相信,哪个海贼敢劫掠海龙帮,而且还是海龙帮率领的九艘巨大船只。 “当当……当当……” “敌袭……敌袭……东南敌袭……是海狗子……是海狗子……” 一阵急促铜锣声传入耳中,站在船头的刘阿大不由一愣,忙转头看向海面,看到淡然的瞳目猛然收缩。 “传令海燕、海鱼号加,传令刘当家和少主,海狗子来袭!” “诺!” …… “呜呜……呜呜……” “咚咚……咚咚……” “当当……当当……” 整片海域号角齐鸣,战鼓震天…… 突然响起战鼓、号角让正在读书的蔡鞗一阵错愕,绿桃却像是受惊了的小鹿,本还趴在桌案上无聊拨动着算盘的她,瞬间跳将起来,毫不犹豫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双目紧紧盯着关闭着的房门。 “少爷莫怕,咱们……咱们的船大、穿多!夫人……夫人说过,只要……只要船大、船多,就算……就算有海贼,咱们……咱们谁也不怕!” 蔡鞗一阵无语,她连跑出去看一眼都无,凭什么说来敌船只就少了? “梆梆……” 十七打开了房门,刘一刀、阿侬、蔡卞、郭涣、顾亲娘五人一一走入。 “少主,海狗子不知是了什么疯,想来是要交手一番了。” 蔡鞗没有看向担忧、慌乱的蔡卞、郭涣、顾亲娘,向神色淡然的刘一刀淡然一笑。 “既然是老交情了,自然是要热情招待一番的……绿桃,推着本少爷出去,本少爷要一观兄弟们的威武、英勇。” 绿桃一阵犹豫…… “少爷……” 蔡鞗眉头一挑,神色顿时冷淡起来。 “推着本少爷出去。” …… 绿桃低头推着蔡鞗走出船舱,刘一刀、阿侬一左一右架着轮椅上了船头,唯恐风浪伤到了他,两位老人一左一右死死按住轮椅。 上了船头,蔡鞗才看到东南出现一片来袭船只,为的正是如同刺猬一般战船。 “是海狗的座船,看样子,海狗动用了所有船只。”刘一刀淡然开口。 远远看向一片乌压压,蔡鞗心下便有了大致的判断,对刺猬一般的大船更是不屑一顾。 “看似船只不少,却都是些小船,而且海狗子也是够愚蠢的,竟把座舰弄成了这般废船,输了连逃跑都难,更别说追上了咱们。” 看着远多于己方的海贼,蔡卞一脸的紧张、肃然,说道:“鞗儿莫要太过轻敌,他们的船只太多了,而且还有不少海鳅船只,海鳅船度很快的。” 来袭海贼没有丝毫的犹豫,数十艘大小船只全力杀来,九艘悬挂紫荆棘花旗子大船也没有丝毫停顿,依然按照既定航向全力逆风向东,一者自东南拦腰杀来,一者全力逆风向东,因风向缘故,数十艘海贼船航稍快些,双方已经能够清晰看清楚对方,即使蔡卞不说,蔡鞗也能够看到曾经护卫过自己的“海鳅”型小船。 民间船只种类多如牛毛,叫法更是千奇百怪,同一种类型的船只,用途也一般无二,只是因为大小的不同,便会分成几个类别,而且各地叫法也不同,很是混乱,海鳅船只类似于冲锋舟,像条巨大的蜈蚣,双排船桨齐齐挥动下,度如同箭矢飞快,只是大海上风浪较大,海鳅船也要稍大些,即便如此,大些的也就五六百料的样子。 或许海狗子也知道刺猬般座船度太慢,无法追赶的上他人,名下海鳅船只也就多了些。 蔡卞担忧,从未经历过海战厮杀的郭涣、顾琴娘也是担忧点头,蔡鞗却一脸的不屑,说道:“海鳅船是冲锋舟,是骚扰、阻拦、近身厮杀的船只,但冲锋舟有个弊端,因无风帆可用而无法持久,等他们杀到近前时,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 “海鳅船太小。” 蔡鞗指向正全冲杀过来的二三十条海鳅船,说道:“海鳅船若靠近了大船,最为有效的杀伤法子便是钉在大船上放火,或是钉在大船上延缓大船航,想要攀爬上大船厮杀是极为困难的,因为大船居高临下,有着天然优势。” 刘一刀点头道:“少主说的不错,这是海贼常用法子。” 蔡鞗笑道:“放火,船上就要有引燃之物,居高临下,很容易在他们尚未放火时,自身便已经身处火海,再说了,靠近一般的商船还成,可是呢……” 蔡鞗向蔡卞咧嘴一笑,笑道:“叔父可莫要忘了,海瑞商号前身是什么,所行船只又岂能是那些毫无防备的商船?” 蔡鞗看向刘一刀,笑道:“刘老,不若今日让鞗儿来指挥吧?” 刘一刀对自家儿郎很是自信,自信到了,即使蔡鞗指挥失误,也会击退来袭海贼,笑道:“海龙王的子孙自然无惧些许海贼,属下一观少主的本事。” 蔡鞗点头,回头看向十七,说道:“传令各舰加向东,抢占上风口。” “诺!” 十七抱拳,大步走向传令旗手,竟亲自站在船头挥舞双手里的红黑双色小旗,随着他的挥舞,高高桅杆上的旗手也跟着挥舞,相应的震天战鼓陡然急切,无数短打汉子大吼,数十根数丈长巨橹齐齐加,巨大船只竟有了飞箭感觉。 九艘大船加,站在船头的海狗子暴怒,挥刀重重劈砍在船板上。 “加!给老子加——” “杀一个蔡家狗贼,老子赏一个女人!” “捉住蔡家小儿,老子赏他一艘大船!让他做九当家……” …… “杀——” “杀——” …… 随着海狗子疯狂怒吼,数十艘海贼更加疯狂,疯狂摇动船橹,撕心裂肺怒吼杀向疯狂逃窜的九艘大船。 当数十艘海贼船只出现在东南时,如同拦腰截杀,东北风相助下,海贼船只度很快,但当九艘大船逆风越过“腰腹”后,数十艘海贼也不得不转向逆风追杀,一追一逃也成了并行追杀。 海战远比6地厮杀惨烈、困难,若是航相若,双方兴许能追杀了半个月也不稀奇,双方并未真正接战厮杀,尽管是第一次真正临战指挥,蔡鞗也未有太多紧张,更无半分畏惧、恐慌,反而有些异样的兴奋。 感受着血管里翻腾不已的热血,蔡鞗有些奇怪,奇怪不解自己的状态,以至于不得不强行压下强烈求战欲望,一脸平静看向数里外追杀不舍海贼。 看着一脸平静,没有丁点紧张、畏惧的蔡鞗,刘一刀与阿侬相视,齐齐暗自感叹,感叹着蔡鞗身上强大的海贼血脉,可他们又哪里知晓,成年人灵魂的小儿,正强忍着强烈厮杀欲望。 一追一逃,看似贼人就在眼前,可都相互追杀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到贼人杀到眼前,反而因为海鳅船没有风帆可用,渐渐疲惫落后,原本紧张不已的蔡卞、郭涣、顾亲娘,也将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第181章 突如其来的海战厮杀(下) “大当家,不能再追了,兄弟们已经脱力了……” “你说什么?” 见到前方十里外九艘大船再一次降,樊二越来越不安,忍不住再一次开口劝解,海狗子大怒,看着神色不安的樊二,如同孩童小手指向再次降的九艘大船怒吼。 “你眼睛瞎了吗,真正没了力气的是他们——” “大当家……” “闭嘴——” 樊二正要开口辩解九艘大船上半张的风帆,再一次被愤怒暴吼打断。 “老子不想听辩解!他们船大船重,先没有力气的一定是他们!” “哼!” 海狗子看向降了不少的九艘大船,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更多的却是无尽疯狂。 “蔡家小儿……赶紧逃,逃的越快死的越快,老子倒要看看,你是如何抵挡老子与贼七的夹击!” “哼!” 听着海狗子冷哼,樊七不由一愣,心下顿生惊骇,哪里会想到不仅仅是他们围猎海龙帮。 海狗子看也不看半跪着的樊七,看向船头所有人。 “贼七正赶来,只要追上该死的海龙帮,只要缠住了他们,咱们就赢了!” “从现在开始,追赶的海鳅船轮流追击,剩下的兄弟暂时休息!” 海狗子话语说完,再次阴沉着脸看向渐渐隐身在黑暗中的九艘大船,心下却有些担忧贼七,担忧贼七背弃约定,担忧没能抓住蔡鞗换回儿子,担忧越来越不满的兄弟…… 海狗子没有说错,在蔡鞗前方五百里外,正有另一群海贼不紧不慢赶来,与紧追慢赶的海狗子不同,贼七要显得谨慎许多,始终不敢太过靠近崇明镇,蔡鞗也不知道前方竟还有一股海贼迎面杀来,而是不紧不慢吊着身后的海贼。 白日里双方仅隔十数里,夜里双方各自选择退避开来,唯恐彼此趁夜偷袭,如此相互保持着距离向东航行了两日。 太阳再次升起后,海狗子再次急吼吼追上等待着他们的九艘大船。 刘一刀远远看向海贼大船拖拉着的海鳅船,不由笑了。 “海狗子累成海死狗了!” 蔡鞗笑道:“追了咱们两三日了,眼看着就要到了崇明岛,也该给了他们致命一击,要不然,那海狗子就该逃了没影。” 阿侬点头道:“少主说的不错,海狗子绝不敢出现崇明岛附近,也确实该与他们厮杀一场了。” 三人说着厮杀,绿桃一脸的紧张,不仅是她,蔡卞、郭涣、顾亲娘三人同样紧张不已。 蔡卞、郭涣两人不敢明着说胆怯话语,不住看向顾琴娘,顾琴娘无奈,开口道:“小山长虽不怕海贼,可战阵上颇有诸多危险,咱们不如先回了镇江……” 看着蔡鞗淡然目光,顾琴娘再也说不下去了。 “临阵未战己已怯,即使拥有再如何强大的兵卒、甲具,也只是一流的装备,二流的战力,永远上不得台面。” “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从一开始时,无论面临如何强大的敌人,身为将领、统帅,都要有坚定不移的自信,自信可以击败神一般强大的敌人,坚信不移,拥有钢铁一般的意志是不够的,需要给予对手足够的尊重、重视,狮虎搏兔尚且全力一击,更何况事关诸多兄弟身家性命?” 淡然目光越过顾琴娘看向蔡卞,看向众多亲随兼学生的孩儿军。 “战争可以用数据大致分析出双方胜负,但战争有许多难以掌控的突偶然性,谁也不敢说一定是死在战场上,还是几日后的病床上,不能因为畏惧而太过顾惜生死。” “敌人已经疲惫不堪,看似数量众多,实则却弱了咱们一些,凝聚成一个拳头全力一击,击溃敌人的意志,迫使敌人畏惧后退,步步紧逼,尾随追杀,一战而彻底打怕了他们!” 这一刻,蔡鞗又回到了学堂里先生身上,之前就大致按照来袭海贼船只大小进行了数据分析,看似来敌船只众多,实则综合战力要若了九艘大船不少,大海上厮杀不似6地争斗,船大、船多就意味着胜负已分。 见整艘船上水手皆低头按胸,就算是刘一刀、阿侬也是一般,蔡鞗看向十里外敌人,嘴角露出一阵不屑。 “传令,全体转向东三度,向海狗子出求战旗号。” “诺。”十七郑重抱拳。 不一会…… “全体转向东三度——” “求战旗号——” …… “呜呜……呜呜……” “咚咚……咚咚……” 航海少不了星盘、罗盘,但这极为复杂,一艘船只或许连一个精准星盘都无,懂星象的海贼更是少之又少,整支船队也只有居中的大船上拥有,为此蔡鞗便让人弄了些磁石,弄成了指南针,有了指南针便可以定出其余三个方向,如同手表一般,弄出了十六个刻度,“东三度”正是向着外海,向着更为开阔战场航行。 …… 战鼓冲天,号角长鸣,九艘大船突然转向外海,桅杆上传令兵不住向着海狗子打着“决一死战”旗号,海狗子大喜。 “哈哈……” “该死的蔡家小儿,爷爷送你去见海龙王——” “擂鼓——” …… “咚咚……咚咚……” “呜呜……呜呜……” …… 冲天战鼓声让人热血沸腾,蔡鞗却一脸的冷漠坐在船头,任由冷风吹乱丝,冷漠看着十里外尾随而来的数十艘海贼,默默等待着惨烈厮杀…… 两支船队一前一后驶向外海,半日后…… **步上前,单膝跪地道:“各船准备妥当,请少主下令。” 蔡鞗抬头看向不是很刺眼的太阳,一脸平静看向逼近了数里的海贼…… “执行[笔趣阁 .biqugex.co]甲字号方案。” “诺!少爷必胜,海龙帮威武!” 十七低头领命,蔡鞗有些诧异回头,看着已经大步离去的十七,脸上露出些诧异,有些想不明白,一向不怎么言语的十七,怎么说出了这句话语? 眼看着就要激烈厮杀在了一起,绿桃担忧他的安危,不顾他的不满,强行推着轮椅返回船舱。 “少爷就算恼怒了绿桃,绿桃也……也要把少爷推回去!” 蔡鞗这次没有拒绝,任由她将自己推回船舱,蔡卞、郭涣不放心,几乎成了刘一刀的跟屁虫,心下担忧的顾琴娘则与绿桃一般,坐卧不安待在船舱里,蔡鞗却像个没事人,如往常一边饮着小酒,一边看着书本,顾琴娘以为她只是在装腔作势,可看着瘦小人儿趴在桌案上做着笔记,很有种哭笑不得的无奈。 第182章 T型阵 耳边战鼓阵阵,整艘大船如同煮沸了的热水,感受着身体剧烈摇摆,顾琴娘面色微白,原本坐在数步外的她,也不知何时竟与绿桃一般坐在了桌案小几旁。 大战一触即,蔡鞗却像个没事人一般,无形中让一大一小两女心安不少,只是两人很奇怪他的反应。 蔡鞗刚要抬手去取酒盏,抬头却看到顾琴娘几乎就挤到了自己身上,心下不由一阵好笑,可看着两人脸上的苍白…… “海上厮杀与6地厮杀不同,海上厮杀,每一艘船就是一座城池,城池大小决定了双方防御坚固程度,以及攻占夺取的难度。” “攻城战是双方意志的拼杀,同时也是攻防双方的器具比拼,拥有强大器具的一方更占据优势。” 蔡鞗拿出一张纸来,用着炭笔画了张脚下战船草图,说道:“苏和甲字号舰船,说是武装商船,实则是战船,原本设计是三十六米长、十一米宽,按照模型做了艘小船,结果沉没了,最终定型了脚下这艘大船,船长四十八米,宽二十六米,上下五层,炮窗一百三十二……” 蔡鞗见识过八牛弩,随手拿起一张纸张,大致画了张八牛弩草图,说道:“八牛弩是复合弓,是巨型床弩,朝廷控制的较为严格,本山长即使是蔡京的儿子,也不可能得到八牛弩,更不可能得到数百张之多。” 顾琴娘一脸惊骇看着他,很难相信这话语从他嘴里说了出来,别说两艘船只需要用了如此多八牛弩,即使是开封城,又有多少八牛弩可用? 蔡鞗没有抬头看着她的惊骇,而是看着纸张说道:“弓箭也好,八牛弩也罢,或者说单体弓、复合弓,短弓、长弓……等等,原理上都是一般无二的,都是使用强度、韧性较好材料做成,利用弹力将箭矢射出,但是西方……就是西域之西的地方。” “西方罗马帝国制造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弩炮,因类似蝎子,所以也叫蝎子炮,是用马尾一类东西做成的弩炮,巨型弩炮不比八牛弩差了半分,蝎子炮相比八牛弩更易于小型化,比如咱们脚下船只,最多可以安放数十架八牛弩,可若使用蝎子炮,却可以安放一两百架。” “八牛弩不仅庞大,之所以叫八牛弩,就是因为需要八头牛才能开弓,所需人力较多,蝎子炮使用绞盘的话,一人也可以开弓,只不过所需要的时间较久些,两个人就容易了许多……” 绿桃拉了拉他的衣襟,又很小心看了眼顾琴娘,说道:“少爷让苏老大购买些马尾,是不是要做这蝎子炮啊?” 蔡鞗点头笑道:“差不多吧,蝎子炮易于携带,但不耐雨水,船只常年飘荡在海中,终究还只是一时只需,最为合适船只的是火炮,就是市面贩卖的烟花爆竹作为材料,利用爆竹的爆炸杀伤他人。” 不等顾琴娘开口绿桃忙说道:“少爷,爆竹是伤不到人的,绿桃就被人扔过爆竹!” “呵呵……” 蔡鞗摇头道:“《武经总要》里便有火药之法,只是……呵呵……” 蔡鞗摇头,也不愿再在这件事情上多言,顾琴娘张了张嘴,想要询问,终究还是没有多少,心下却很是疑惑,难道编写《武经总要》的曾公也错了?绿桃见他不说,小嘴也忙闭上不言,整日待在他身边,很清楚自家少爷喜欢摆弄的小手乌漆嘛黑,本还以为是少爷喜欢玩泥巴呢,现在才知道在摆弄着什么。 房内说着闲聊话语,船外敌我双方竟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T”字来。 T型阵最为关键的就是抢占“蛇头”位子,抢占上风口,在双方追逐时便是逆风而行,身在前方的九艘大船已经占据了上风口,一字排开的九艘大船与正冲撞而来的数十艘海贼形成了个巨大的“T”字,九艘大船也占据了T型阵最佳位置。 九艘大船一字排开,横向迎向数十艘海贼时,看到九艘大船竟然露出居中的苏和甲字号大船腹部,而不是锋矢阵型,站在船头的海狗子狂喜,疯狂仰天大笑。 “哈哈……” “天助我也,竟遇到了如此白痴小儿——” “哈哈……” “擂鼓——” “给老子全冲上去——” “杀——” …… 二三十艘海鳅船疯狂摇动船橹,九艘大船风帆鼓胀,船舷上无数汉子张开弓箭,准备射杀任何可以射杀的敌人。 “二十丈——” “放箭——” “嗡——” “放箭——” …… “全前进——” …… 打头阵大船一片片箭雨飘过,大船未有丝毫停顿,风帆鼓动,全向北,丝毫不理会被巨浪冲撞摇晃不已的近身之敌。 癞子三一把抹过脸上水珠,正待怒吼,却现准备接战的大船已经窜出数十丈外,不等恼怒骂娘,第二艘大船已经毫不留情碾压过来…… “砰!” 巨响过后,整条狭长的海鳅船被拦腰截断,癞子三很是机灵,大船碾压过来时,想也未想便跳入水中。 “娘……娘地……这……这……” 乌压压箭矢扑了过来,癞子三慌忙一头钻入水中,待他钻出水面,入眼满是破碎木船、哀嚎…… 一艘艘大船没有任何停顿,无数箭矢凌空乱射,哪里有登船厮杀?度太快,双方接战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钉船攀爬厮杀,九艘大船已经在了百丈之外,不等癞子三怒骂无耻,九艘大船划出个漂亮弧度,再次转身冲杀过来,依然占据着上风口,依然一字排开…… “上……上当了……” “快逃!快逃——” 癞子三看到九艘大船再一次碾压过来,终于意识到了危险,浮在海面疯狂大叫,可这一切已经晚了,九艘大船如同噬人群鲨,利用高航,利用居高临下,不断射杀海鳅船上贼人。 再一次高飘荡而过,再一次留下无数破碎、尸体,哀嚎求救声此起彼伏,海贼们终于意识到了危险。 “大当家,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海龙帮根本没有与咱们接战的意思,他们……他们是要生生拖死咱们……” 看着没两刻钟,二三十条海鳅船已经溃不成军,疯狂乱窜造成了更多混乱,被疾驰而来的大船撞翻、碾碎…… “混蛋……混蛋——” “杀——” 海狗子拔刀怒吼。 “杀上去,杀到近前咱们才有活路——” “杀——” 海狗子拔刀怒吼,樊二惊慌失措,正不住来回冲杀,如同锯子一般切割的九艘大船,显然要比他们的船只更好,正待再一次阻止,头皮瞬间麻,想也未想便要闪躲…… “噗。” 一道鲜血飙射,樊二一头栽倒在地,本还慌乱的船头陡然一静。 看着奄奄一息的樊二,海狗子提刀上前就又是一刺,确认了樊二再无还手机会后,这才阴狠冷哼。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与那姓蔡的混蛋眉来眼去,若非你这狗贼出卖,我儿又怎会被镇江军捉去?” 看着矮小的有些可笑的身影,看着暴怒猩红双眼,樊二从未想过,自己竟也有今日…… “疯……疯子……” 第183章 蔡家三郎的愤怒 “海狗怎的如此疯?” 刘一刀、阿侬一脸怪异看向疯狂冲击阵线的海贼们,两人与海狗子也算是老相识了,双方知根知底,怎么也想不到一向见势不妙便逃离的海狗子会如此不顾一切的疯狂。 看着强行冲在最前的刺猬海船,阿侬皱眉道:“海龙帮已经转到了6地,与海狗子、贼七也没了太多利益冲突,今日海狗子是怎么了?不依不饶追了几日也就罢了,到了现在,怎么还不逃离?” 刘一刀若有所思道:“海狗子最是惜命,今日却冲杀在最前,肯定是生了什么事情。” 阿侬暗自点头,又恼怒海狗子的行为,冷哼道:“不管海狗子因何缘故,海龙帮已经登岸了,今日更是不顾当年承诺截杀少主,若被老子捉到,定然砍了他的狗头!” 想起当年往事,两人一脸的恼怒,在他们眼里,蔡鞗不仅仅只是少主,更是他们的子侄、弟子、学生,对违背当日“井水不犯河水”承诺的海狗子极为恼怒。 战鼓震天,箭雨一波波飞舞,每一波箭雨带走无数生灵,九艘大船居高临下,配备宋国更为精良弩箭,战场上几乎就是一面倒的厮杀,每一次高游猎都要带走数艘体量较小海贼船只。 九艘大船如同游猎的九条巨鲨,无数巨橹疯狂摇动,全力冲撞落单猎物,残存的十数艘海贼船只被迫聚在一起,不断想要咬住苏和甲字号舰,想要擒贼先擒王,但是…… “放——” “嗡——” 巨大嗡鸣声撕裂空气,数名赤着上身汉子奋力绞动绞盘,三支儿臂粗巨大箭矢摆放在卡槽中。 “放——” “嗡——” 割裂空气的巨大嗡鸣声再一次让人耳膜鼓胀…… “八牛弩——” “砰砰砰……” 喽啰惊恐大叫,不等躲避开来,整个人被腰斩成两段,如同遭遇了突然爆炸一般,肠子鲜血瞬间散落数丈方圆,船板轰然炸响,米许大洞出现在惊慌失措人们眼前。 看着庞大船只再一次喷吐数十支月牙铲巨大箭矢,看着爱船如同破碎布娃娃,海狗子双眼猩红,身体却在畏惧颤抖…… “杀……杀——” 略带颤音的愤怒被震天战鼓、惨叫哀嚎淹没,两艘庞大战船错身而过,海狗子稍微轻松了些,知道五层巨舰之后,虽也有数艘大船箭雨漫天,却没有配备八牛弩。 九艘大船像是游猎巨鲨,不断撕咬聚在一起的猎物,随着海贼转动而转动,九艘大船始终顶在海贼船只的蛇头,始终是一座T型阵,遭受重创和损失较多人员的海贼们,即使转动到了上风口,也无力冲开防线,无力将一字长蛇一斩两断…… 耳边厮杀阵阵,无数汉子怒吼,但这一切都未有影响到了蔡鞗分毫,只是与一大一小聊着无聊话题,两女也随着他说着天南海北话题,竟忘记了外面惨烈厮杀的事实。 顾琴娘很是不解蔡鞗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按理说这不应该啊,他才多大,怎么可能会知晓万里之外的事情?更多的是闻所未闻。 想要一探究竟,与懵懂无知的绿桃不同,顾琴娘想要一探究竟,数次试探性询问,蔡鞗也只以“书中自有黄金屋”之类话语搪塞,每每绿桃都会重重点头,证明着他是个爱学习爱读书的好孩子。 船外惨烈厮杀丝毫未有影响到简单、狭小舱房,惨烈厮杀一直厮杀到了深夜,双方才相隔十数里,相互看着彼此船只透露出的微弱灯火和硝烟未熄的大火。 在双方交战百里外,一左一右出现两支船队,一支悬挂着“宋”字大旗,一支则挂着“吕”字旗,正是镇江知军、蔡家三少爷蔡翛、贼七吕胜两支船队,只是蔡翛不知道贼七吕胜已经现了他们,两支舰队相隔百里一左一右赶来。 蔡翛心下焦急,先是得到东京蔡京信件,要他小心照顾蔡鞗,之后又得到了杭州蔡府信件,这才知晓蔡家小五走了海路,这才带着二十七艘大小船只出海,按照行程,本该早已前来了崇明岛的蔡鞗,结果左等右等也未有等到任何消息。 之后的两日里,不时会有商贾逃入崇明岛,蔡翛这才知道苏杭外海出现了大股海贼,这才强迫着镇江水军前往出事海域。 因为九艘大船是重型海船,靠近苏杭近海水域较浅且多暗礁,为了保险起见,九艘大船并不是太过靠近近岸,遭遇到了海狗子后,九艘大船就要全航行,即使船只上都是经验丰富,常年行走在周遭海域的水手,也无法在夜间保证不触礁,最为稳妥的法子就是尽可能的远离近海,而且你追我赶之下,自觉不自觉的偏离了航线。 外海远比近海危险的多,大宋朝水师战力且不提,在宋朝不禁海情形下,仅所得钱财便不是边军可以比得了的,没人愿意前往更为危险的外海冒险,但在蔡翛强势逼迫下,镇江水师还是拿出了二十七艘船只。 二十七艘大小船只绕行了一端路程,距离战场百里时,才得到进一步消息,蔡翛听着慌乱商贾说出的好消息,脸上却阴沉若水,一干将领相视不言。 “九艘商船压着海狗子数十艘船只打,本官想知道,前次我军二十一艘船只围住四艘海贼船,为何会损伤七艘?为何会沉没了四艘大船?” “诸位可有解释?” …… 指挥使童养见无人开口,硬着头皮上前,抱拳道:“大人有所不知,海战与6地争锋略有不同……” 童养抬头看了眼阴沉着脸的知军大人,忙又抱拳说道:“前次我军困住了贼寇,贼寇逃脱无望,必是拼死与我军争斗,此次……” 说着,眼角又瞥了眼一旁畏畏缩缩商贾,说道:“根据此人言语,小五衙内采取的是游斗,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慢慢消耗敌人……” 蔡翛陡然抬起眉头,一脸的冷漠,说道:“童将军是说,一七八岁稚子小儿更为熟稔战阵厮杀,身居数十年军阵的将军,却用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法?” 沉默不语的一群将领皱眉不悦,人群中站出一人,正是上次领兵的副指挥使张震。 张震冷脸抱拳道:“《兵法》言: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我军十倍于敌,自当用兵围之而攻!” 蔡翛一脸的冷漠,说道:“《兵法》言: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 “十倍围之……” “砰!” 蔡翛大怒。 “十倍围之是上兵伐谋!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是让你损兵折将!” 第184章 向南奔逃 船舱空气陡然沉重,蔡翛心下恼怒,出兵时便是一再拖延,出海后总是这里那里问题,一想到五弟被十倍海贼围攻,再也无法容忍眼前一群混蛋。 “哼!” 蔡翛猛然站起身体,冷冷看向所有将领,说道:“一稚子小儿已经击败了数倍海贼,正是痛打落水狗之时,希望诸位可以奋勇杀敌,以报国恩!” 蔡翛冷哼,大步走出船舱,只留下一群神色不愉将领,张震正要不满开口,指挥使童养瞪了他一眼,又摇头叹息。 “唉……” “蔡家人都是难以伺候的主,各位还是小心谨慎些吧。” 一干将领看向张震,又摇头暗自叹息,副使刘勋臣苦笑道:“去岁小五衙内买扑了淮南盐巴,前往东京后,连高衙内都吃了大亏,今岁……唉!两千万贯……天下富裕商贾无数,又有哪家能拿出两千万贯银钱?更别提几日来市面上传扬的江南商会之事……” “刘将军所言甚是,张某还是以为就此打住吧,若小五衙内真的出个意外,朝廷少了两千万贯银钱,必是如今日这般,必是恼怒了我等,还是……还是算了吧。” 张大山开口,一干将领这才想起了不妥来,纷纷点头,商议着该如何尽快赶到争斗厮杀海域,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贼七已经现了他们,犹豫着是否参与这场厮杀争斗。 数十近百艘船只海战,虽与数千战船厮杀不值一提,却是几十年来少有的惨烈争斗。苏杭是海商云集之地,无数商贾来来往往,镇江水军封锁北上辽国海路后,海商们不得不停留在苏杭等待,与辽市易放开口,虽一时间还未有恢复到了往日繁花,却也不是没有海商冒着逆风巨浪北上辽国,近百艘船只的争斗厮杀也被一些商贾知晓,蔡翛能够得到消息,靠近外侧的贼七同样得到了厮杀惨烈消息,只是贼七并不知晓具体争斗厮杀过程与结果。 贼七极为谨慎,唯恐官府将他们一网打尽,并不敢太过靠近苏杭海域,若非当年欠了海狗子人情,贼七宁愿在倭国当个山大王。 船舱内坐着十余名小头领,虽不时饮用着酒水,却无一人开口,与往日里争吵谩骂大不相同,所有人都在等待吕胜最后决定。 吕胜默默饮下一杯酒水,抬头看向儿子吕伯龙,说道:“大郎以为如何?” 众人抬头看向末尾的吕伯龙,又相互看了眼,知道吕胜终究还是犹豫不决。 吕伯龙正待起身,随着主座上的吕胜摆手,郑重抱拳一礼。 “孩儿还是以为当谨慎些。”说着,看向在坐的相貌不一头领,说道:“海狗子说蔡家子抓了他的儿子,诸位当知,此蔡家子并非是海龙王的外孙,而是镇江知军蔡翛。咱们是贼,那蔡翛是官,贼杀官,官捉贼,天经地义,与海龙帮并无太大干系。” 吕伯龙说道:“当年海龙王与咱们有过约定,之后海龙帮一意要登岸为民,虽也成功的登了岸,海龙王却因此死在了官府手里,这些年来,咱们与他们并无多少纠葛,若因此而再开启战端终究是不妥的。” 随着吕伯龙话语,不少头领默默点头,肥胖的马三盛抱拳说道:“大当家别怪俺三盛不乐意,他海狗子说海龙帮不再希望海龙王子孙做大当家,这话语也有些道理,可这也只是流求岛那些老家伙们,那些成了商贾的帮众呢?” 马三盛看向众人,说道:“诸位兄弟也都各自带着一帮兄弟,流求岛上的老混蛋们距离杭州太远,山高皇帝远的,有了小心思也挺正常,可跟在眉娘大当家身边的帮众呢?在宋国土地上行商走货的帮众呢?” “诸位兄弟可莫要忘了,眉娘大当家当年嫁的是谁,是宋国当朝太师!” 马三盛转头看向吕胜,说道:“大当家莫怪兄弟嘴直,就说咱们一帮兄弟们,大家伙跟在大当家身边,跟着大当家在倭国闯下一番基业,大家伙都依靠着大当家过活,只有跟着大当家,咱们才能逍遥自在,哪个敢有二心?” 坐在对面的邢老虎看着一干兄弟点头,说道:“三哥话语在理,大家伙也都清楚,咱们早在十余年前就与海龙帮讲和了,今日若是抓了眉娘大当家的儿子,眉娘就算设法将人还给了海狗子,之后呢?远比咱们富裕的眉娘大当家必不会与咱们干休,而且咱们在苏杭周边厮杀,朝廷也绝不会坐视不理,朝廷若真的恼怒问责倭国,我等又当如何?” 马三盛抱拳道:“大当家,兄弟们还是觉得不怎么妥当,镇江已经出兵,海狗子抓没抓得住眉娘大当家的儿子尚不可知,捉住了,此时也该逃了没影,咱们前往也无甚大益处,若没能击败了海龙帮,那就更为凶险了,几乎就是海龙帮与海狗子厮杀,咱们与宋国水师厮杀,即使赢了也定然损失颇多,也会愈激怒了宋国,可若输了……” 一想到输了的后果,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心下都知,正因他们有足够人手和船只,这才能在倭国占有一地之席,可若输了,可能连倭国家小也要丢了。 众人一阵沉默,贼七吕胜皱眉沉思,不是不知他们是对的,若非如此,也不会一拖再拖,却也知道,有些潜规则不是说背弃就能背弃,否则…… 想着眼前一群人的心思,面上虽皱眉不已,心下却轻松了不少,叹气道:“当年各家争夺流求岛而结下仇怨,如今都过去了十年之久,海龙王占了流求岛,咱们去了倭国,海狗子在麻逸称王称霸,早已没了深仇大恨,又何必如此啊?” 吕胜叹息,看向众人说道:“吕某有意说和此事,不知各位兄弟意下如何?” 众人一愣,随即明白了怎么一回事,纷纷露出轻松神色,大声称赞着吕胜的英明威武,酒宴也恢复了往日嬉笑怒骂,一扫数月来的阴霾,大有拨云见日情景。 交战双方厮杀不断,并不知晓两支舰队开足了马力奔来,大战一日,黑夜阻止了激烈厮杀,双方相隔十数里彼此观望对方,但在下半夜时,原本强硬无比,誓不退缩的海狗子竟然舍弃了刺猬般座船,带着残存十艘船只向南疯狂奔逃,等到蔡鞗现时,海狗子已经奔逃出了百里。 第185章 蝼蚁(上) “逃了?” “是的,那该死的海狗子用破船做幌子,自己已经逃了没影!” 当刘一刀、阿侬急匆匆走入船舱后,蔡鞗尚海在熟睡,一时间还没清醒,当刘一刀再次开口肯定,这才意识到了什么,精神陡然一振。 “传令……等等……等等……” 话语刚说出,又用着左手一阵敲击脑袋,沉默了好一会方才再次开口。 “大战方歇,兄弟们必然疲惫不堪,箭矢需要补充,损坏了的船体需要修葺……” “传令各船休整半日再追赶,传讯杭州,所有完好无损且过四千料海船,准备好所有物资后,无须与我部汇合,直接南下流求岛等待。” “诺!”刘一刀郑重抱拳领命。 蔡鞗转头看向顾琴娘,正在这时,蔡卞、郭涣急匆匆赶来。 “鞗儿,贼人逃了,怎么不追击?”蔡卞急声开口。 昨日大战,两老头一直在船头观战,见识了海龙帮压倒式杀戮后,见到海狗子逃跑后,很是跺脚可惜,急匆匆前来,希望可以痛打落水狗,彻底消除此等祸害。 蔡鞗看着顾琴娘,说道:“顾先生代本将军写封奏折,就说流求水师全体将士奋勇厮杀数日夜,终于重创海上贼寇,言苏杭乃我朝江南之税赋重地,贼寇流入苏杭百里,虎视我朝税赋重地,此等贼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流求水师全体将士誓死捍卫大宋国万里海域,不除此贼誓不罢休!” 顾琴娘一阵呆愣,刘一刀、阿侬、郭涣、蔡卞全都无语看着小脸肃然的蔡鞗。 蔡鞗看向蔡卞笑道:“二叔可莫忘了,侄儿是流求岛水师指挥使,自当保家卫国,更何况那海狗子与贼七不同,贼七远在倭国为盗,就算要围剿也当是山东诸处水师事情,海贼出现在了苏杭等处,朝廷水师自当小心戒备,避免海贼趁机登岸为祸。” “海狗子与贼七不同,海狗子在麻逸为祸地方,麻逸在流求之南,而我流求水师也是我朝最南之地,自当阻敌于外,灭此贼以安我朝海域安稳。” 蔡鞗说到此处,蔡卞就知道他想要如何,张嘴想要开口,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理由。 蔡鞗再次转头看向顾琴娘,说道:“要在奏折上讲明叔父正与本将军在一起,请求朝廷以叔父为知军,节制我军剿灭海贼。” 看着眉宇间得意的他,众人一阵暗自苦笑摇头,自是知道他是能拖便拖,知道他不愿前往东京。 蔡鞗右臂依然无法动弹,左手写字写出的文字也只能自己看的明白,也只能让顾琴娘代笔。 一干人出现在船头,看向海面上摆放着的破烂船只,经过刘一刀介绍,蔡鞗也只能摇头叹息,已经没了任何可用价值。 “跪下!” 一声厉喝让众人回头转身,十余名汉子被按着跪地。 知道这些人都是海贼俘虏的商贾,蔡鞗正待摆手放了他们时,一人突然奋力挣扎,惊恐大吼大叫。 “是……是他……是他出卖的小五衙内,与俺……与俺无关啊……” 蔡鞗、蔡卞、郭涣、刘一刀……皆是一阵错愕,看向挣扎“砰砰”磕头哀求汉子。被哀求不断汉子指着的大汉大怒,正待挣扎起身,按着的孩儿军毫不犹豫抬起手臂,照着脖颈砸下。 “砰!” 一计重拳砸下,愤怒挣扎的汉子瞬间栽倒趴在地上,完全丧失了挣扎之力。 不等反应过来,**步上前,自一开始时,众人就很疑惑不解,不解海狗子是如何知晓蔡鞗选择了海路,听了挣扎不已汉子大吼大叫,**怒,上前就要一刀砍杀了栽倒难以动弹的汉子。 “住手!” 蔡鞗见十七拔刀就要砍人,忙开口阻止,十七转头,一脸的疑惑。 蔡鞗摇了摇头,指了指栽倒汉子,说道:“近前一些。” 十七犹豫了下,一把拽住汉子脏乱中夹带着血腥味的乱,硬生生将人拖到蔡鞗身前,唯恐出了意外,两名孩儿军死死按着大汉手臂,另一人在后死死拽住乱糟糟头,强迫着大汉抬起头脸,或许是头被拽住,原本遮着的头脸也露了出来,细看之下,蔡鞗才现眼前汉子竟是个“熟人”,转头再看磕头不已的汉子…… 蔡鞗转头看向蔡卞,笑道:“世界真的很小,鞗儿本就不认识几个辽国人,竟在此处也能遇到了熟人。” 一边说着,小手指了指磕头哀求汉子,脸上带着笑,说出的话语却让人战栗惊惧。 “喂鱼。” 众人一阵错愕,孩儿军没一丝一毫犹豫,生生拖着惨叫哀求汉子到了船沿,一刀劈下,哀求表情凝固,满是难以置信、恐惧头颅跌入大海,尸体无力跌落…… …… “呵呵……” 蔡鞗摆了摆手,三名孩儿军犹豫。 “放心吧,杨兄当不会做了小人之事,鞗也相信兄弟们的刀子更快。” 看着杨雄破碎衣衫下伤痕累累,脸面肿胀的几乎难以辨认,而那被砍了脑袋的杨胜却不知干净了多少,即使没有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也能猜测出来个一二,最为重要的是,他不喜欢那个死了的杨胜。 当蔡鞗摆手挥退十七后,一干老人也猜测了个大概。 蔡鞗笑道:“上一次杨兄便是遭遇了海贼,丢了货物且不说,更是差点丢了性命,今日朝廷已经重开了市易,又是向北逆风浪大之时,杨兄怎么此时出海冒险了?就不怕再次丢失了货物?” 杨雄脖颈遭受重创,整个脑袋都跟炸裂一般,疼痛、悔恨双层夹击下,不听了此话还罢,听闻下,偌大汉子竟生起了死意…… 见他一脸的灰败,蔡鞗暗自摇头,看向一干被按着的俘虏,说道:“只要不是贼人,都可以安然离去,只是现在尚还在大海上,各位须等待些时日,诸位先下去休息吧。” 随着小手摆动,亲随们放开了他们,一干重获新生的“俘虏”狂喜,纷纷磕头道谢,蔡鞗对此并不是太过在意。 看着一干人被带了下去,阿侬有些担忧道:“他们当中或许有贼人探子,就这么放过是不是不妥?” 蔡鞗知道老人嘴里“探子”是什么,不在意道:“人在性命危难时有求生自保念头也正常,他们当中大多都是衣衫齐整,少有那杨雄这般凄惨,阿侬师傅想来是能猜测出缘由的,即使将他们全都砍杀了,下一次再有此类之事,与咱们无亲无故之人,依然还有大把如他们这般,砍杀个精光也威慑不了任何人。” “宽大、仁慈些,反倒会让他们心有愧疚,登岸后,会与人说着咱们的善举、英武,说着海贼们的残暴,有利于朝廷承认咱们由一商贾转而成为水师将领的事实。” 当着众人说着这些事情,刘一刀、阿侬不由看向皱着眉头的蔡卞。 第186章 蝼蚁(下) 蔡鞗看向数丈外的一摊血迹,淡然说道:“砍杀的那人叫杨胜,是之前大汉的兄弟,临危之时毫不犹豫出卖亲兄弟,且此人是辽国人,无论是道义,还是国法,杀了也就杀了,即使二叔这般朝廷大官,鞗也不相信二叔敢护着个无情无义卑鄙小人,护着个辽国小人。” “杀辽国人无碍,杀宋国人就不同了,即使他们有罪,也要由朝廷,由官府定罪,咱们杀人,百姓不会说什么,难免会被官府拿来要挟,如此还不如放了一了了之。” 蔡鞗看向皱眉的蔡卞,笑道:“叔父以为如何?若叔父坚持,鞗儿可以将人送去官府,让官吏们好好拷打一番,也好趁机讹诈些钱财。” 蔡卞心下叹息,无奈说道:“鞗儿须知,不是每一个官吏都……都……” 看着蔡鞗嘴角的不屑,蔡卞想到短短一年里生的事情,想要说的话语再也无法说下去。 看着苦涩摇头的大学士,一干人莫名相视不语,任由叔侄两人进行短暂交锋,皆暗赞小儿心思缜密。 去岁,蔡鞗坏了朝廷盐巴买扑规矩,虽说事后蔡鞗也送去了数十万贯真金实银,可买扑时,所用的全部都是朝廷行的盐钞,而这也着实坏了盐巴买扑规矩,哪怕买扑的盐巴曾经也是百姓真金实银兑换所得。 去岁如此,今岁更为严重,差点弄乱了整个江南,两次坏了规矩,即使朝廷并未吃亏半点,蔡鞗都给予了足够补偿,可坏了规矩就是坏了规矩,一干老人都是人精,没有细想还罢,细想后才觉蔡鞗的敏锐,对未知危险的敏锐。 有些事情以为很小,造成的后果却可能让人难以预料,蔡鞗不是无知小儿,更不愿意为了让这种烂事招惹意外麻烦,稍微打击两句蔡卞,也是表达自己的不满。 蔡卞面对蔡鞗时,总有种内疚般自责,对他的不满讥讽也不辩驳、反击,一时间场面颇为尴尬。 蔡鞗无论如何讥讽蔡卞,心下都无半分愧疚,同时又知道,有些事情还必须借助他的帮助,看着波光粼粼大海,说道:“海狗子因为儿子被抓而袭击了咱们,将俘虏的海贼送去镇江,通知各海边各军所,小心戒备海贼骚扰。” 刘一刀点头说道:“海贼聚在一起还不可怕,怕的就是四散而逃的海贼,怕的是饥不择食的海贼,少主说的对,沿海等地势必要加强些防备。” 说起正事,蔡卞神色也郑重起来,知道船上汉子基本上都是海贼出身,对海贼极为了解,也不得不重视起刘一刀话语,说道:“老夫这就给朝廷上奏,仔细言明此事。” 蔡鞗像是玩笑说道:“虽然镇江水军未有前来,却捉到了海狗子的儿子,今日之战也是昨日之事的延续,叔父可莫要胡乱编排,惹了没必要的麻烦。” 蔡卞一愣,随即明白了他想要说的话语,点头道:“鞗儿说的对,镇江军确实参与了此战。” 蔡鞗点头,看向众人,说道:“大致就这些事情,其一海贼终究是贼,为了我朝海域安稳,势必要清除各处海贼,尤其是危害较大海贼。其二,我流求水师新建不久,经验颇为欠缺,此次与悍匪交战是在镇江水师指导下获得的胜利。其三,海贼今已成了流匪,为了避免江南沿海百姓遭难,尽可能避免江南遭受损失,须示警各处海防军所,让其小心戒备。其五,俘虏小心看押并遣送至镇江,由朝廷处置。其六,调集流求水师全部战船,全力围剿为祸海域海贼,务必将其全部捉拿在案。” 蔡鞗做了个总结,所有人全都点头应诺,按照各自分配任务安排人手。 九艘大船如同群鲨游猎,即便如此,在没有远程火炮,只有十来架八牛弩情况下,难免会受到些损伤,船体没有任何问题,高航行、冲撞下,海贼们很难登船厮杀,损伤的也只是难以遮掩的风帆,对航影响较大,大海上长时间航行,又不能总是依靠人力划桨,无可奈何下,只得暂停修复风帆,一个个大老爷们全成了娘们,对破了洞、焚烧的风帆进行补救。 休整了半日,正准备再次航行,追杀向南奔逃的海狗子时,镇江水师终于姗姗来迟出现在视力范围内,而贼七则在半途时,遭遇了逃离迷失方向的一艘残破船只,即将面临镇江水师和海龙帮两方人马夹击时,贼七二话没说,转身就走,再也不管什么承诺、人情之事。 蔡翛见到只能坐在轮椅中的蔡鞗,看着清瘦了许多的五弟,看着数百海贼被捆绑着送上镇江船只上,心下感慨万千。 “五弟今日遭难也是因三兄,又将功劳分与三兄……三兄又怎能心安啊? 整个船头只有兄弟两人,连绿桃、顾琴娘也被赶的远远,蔡鞗伸手为他倒着酒水,笑道:“一个好汉三个帮,五弟还要谢过前些时候,三兄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只不过咱们兄弟用不着说了这些。” 蔡翛一阵沉默,叹气道:“不是三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三兄也认为朝廷不该如此,封闭市易终究有害于民,三兄也没有想到五弟会如此仁善,因五弟善举,不知恩惠了多少百姓。” 蔡鞗笑道:“三兄高看了五弟,不是五弟想要恩惠,而是现实逼迫着五弟不得不如此,当然,江南商会也确实恩惠了些百姓。” 蔡翛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莫名摇了摇头,说道:“五弟还是不愿前往东京吗?听父亲的语气,好像这次由不得五弟拒绝。” 蔡鞗苦笑一声…… “历史的车轮坚定不移,五弟如同巨轮之下的蝼蚁,明知不自量力,依然想要竭力抵挡……” “唉……” “走到哪里算哪里好了,能拖上几日便拖上几日,不过五弟得提醒提醒三兄。” 蔡翛眉头微皱,有些不解看来,蔡鞗说道:“大兄与父亲性子相若,但大兄没有父亲这般威望,能力更是没有可比性。能力不行,偏偏还想做了太师第二,很容易被他人利用,三兄想去西北,却被大兄调到了镇江。” “镇江……镇江……震慑整个长江之地,虽只是水军,却可威慑整个江南,又控制了江南最为富庶的苏杭漕运,大兄将三兄调到此处,不可不谓用心良苦,但这一切又怎能与西北精锐相比?” 蔡鞗摇头叹息,说道:“镇江水军也只能震慑江南而已,西北精锐却可震慑天下,一者在地一者在天,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三兄若因海贼而被处罚,尚能多留在镇江些时日,五弟今日将海贼俘虏赠与三兄,三兄很可能会因功而入朝,明升暗降,三兄须想了清楚。” 蔡翛一阵沉默…… “五弟就莫要担忧三兄了,经帛锦之事后,三兄思虑很久……原以为从底层脚踏实地做起,现在想来……三兄或许是错了,上层若不清明,底层想要改变现状很难。 第187章 想法怪异的孩子 蔡翛带着诸多俘虏和战利品离开了,但在离开前送出了四艘四千料大船,不仅送出了船只,连同二十具八牛弩也一并送出,算是镇江水师、流求水师一同参战的证明。 由九艘大船变成了十三艘,在镇江水师补给了诸多器具后,一拍脑袋组建的流求水师的实力大增,不紧不慢转道向南,而这一次跟随着的蔡卞并未出言阻止,但在航行两日后,年岁较大的他毫无征兆的病倒了,连续高烧不退让蔡鞗很是忧心。 “让人不喜,却又不得不让人尊重……” 蔡鞗用着仅一条可用手臂,一遍又一遍用着酒水擦拭老人干瘪消瘦身体,用着清水一次次湿润着干裂嘴唇,听着他昏迷中依然低喃着“朝廷”话语…… “唉……” 房门轻响,绿桃端着一盆清水走入,看着他依然坐在床头,轻声说道:“少爷您都一日夜没合眼了,您……您还伤着呢。” “唉……” 蔡鞗深深叹息一声,怎么也没想到蔡卞会突然病倒,回头静静看着依然昏迷低喃的老人,看着死灰般苍白面孔,他也分不清是该怨恨,还是怜悯,或是敬佩…… “鞗儿不愿前往开封,二叔你偏偏逼迫,用道理说服不好么?道理说不通可以用权势,用手段,可你为何还要用兵卒逼迫啊?” “都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咱家也算是富贵人家了,兼济天下也是应该,可二叔你一闭眼、一蹬腿倒是清净了,可蔡家呢?二叔是个聪明人,经历过熙宁改革,经历过元祐党人,不可能看不到老蔡倒台后的凄惨,你们都蹬腿,谁来管我们这些活着的人?” …… “朝廷……朝廷……” …… “呵呵……” 蔡鞗又是一阵苦笑。 “老蔡太师可着劲作,唯恐天下不乱,唯恐蔡家子嗣不死绝不罢休,二叔你倒是忠心耿耿,硬是将咱家最后一丝生机掐断,您老说……侄儿是该怨恨你们的无情无义,还是该敬佩你们舍家为国?” …… “唉……” 看着低喃不清老人,蔡鞗深深苦笑叹息。 “鞗儿是蔡府庶子,是年幼庶子,去了开封这座囚笼又能有何作为?” “您老是熙宁党人元老、魁,活着时,侄儿就算入了牢笼,多多少少也还能照应些侄儿,可您老看看现在的自己,不是将侄儿推入火坑又是什么?” …… “你……你小子……聪明……却……却是……懦……懦夫……” 蔡鞗几乎是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见躺在床上老人依然紧闭着双眼,很是怀疑老人是清醒的,还是烧烧糊涂呓语…… 蔡鞗摆了摆手,将疑惑不解的绿桃赶出了房,看着依然紧闭双眼的老人,想了下,还是用着湿巾再次擦拭滚烫额头。 “二叔,您老要是醒着,就要撑着,至少也要撑到了鞗儿成年,您老知道的,不是鞗儿不愿为国为民,只是……只是鞗儿一人根本担负不起来。” …… “二叔,您老逼着阿娘,逼着鞗儿跳入火坑,可不能撒手不管不问了,要不然……鞗儿会骂娘的!” …… “浑……浑小子……” …… 蔡鞗眨也不眨眼,紧紧盯着紧闭双眼老人,看着干裂隐隐冒着血丝嘴唇轻动,终于可以确定老人是清醒的,心下顿生难言喜悦,也忘了可恶老头所做的混账事情,忙端起药水,又呼喊守在门外的绿桃。 “绿桃!绿桃!” 绿桃忙推开房门,三步两步来到近前,一脸的急切,唯恐出了事一般。 “少爷,二老爷过去了?” 蔡鞗一阵无语,又唯恐清醒着的老人恼怒,低声训斥道:“净瞎说,二叔好着呢!赶紧的,赶紧帮着二叔喂药!” “哦~” 绿桃头脑较为简单,喜怒往往都在脸上,对蔡卞拿自家钱财送给朝廷有些不满,每每见面时,心下都跟有个难解疙瘩一般,私下里不知在他面前嘀咕了多少回,但对于什么心情都放在脸上的丫头也是无可奈何。 绿桃身子骨要健壮许多,一碗汤药大部分浪费掉,看着缓慢吞咽的粗大喉结,蔡鞗心下担忧才缓解了些。 看着神态安详了许多的老人,蔡鞗又静静坐了许久,这才在绿桃帮助下出了房门。 “十七,通知刘老加航行,无论如何也要在日落前抵达杭州,再次放飞鸽,通知阿娘准备妥当。” “诺。” 十七没有多余话语,抱拳去寻刘一刀,绿桃推着他来到船头,背负长弓的虎子默默站在背后。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蔡鞗心下阴郁却难以散去,对未来的担忧更重了三分…… 顾琴娘站在船舱外,默默看着轮椅少年许久…… “小山长别太过担心,大学士会好起来的。” 蔡鞗像是若无所觉,许久才叹息一声。 “你说错了,我不是太过担忧二叔,到了他这般年岁,谁也不好说明日会如何,担忧也只担忧我自己,担忧阿娘而已。” 蔡鞗话语没头没脑,顾琴娘一阵皱眉不解。 “不是我无情冷血,而是……有些事情你不懂,说了你也只会以为是天方夜谭,也只以为我是疯了……” “呵呵……” “真的,有时我也以为自己是疯了,分不清真实与虚幻,分不清这个世界究竟是否是真实,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呵呵……” …… 蔡鞗摇头苦笑,静静看着刺眼海面,刺眼的让他双目有些黑,猛然甩动头颅,转头细细打量风华正茂,又有股特殊味道的她,瞳目中竟有了异样。 蔡鞗转头,再次看向碧绿让人慌的大海,静静说道:“郭老虽满腹经纶,与之忘年之交尚可,却不适合成为人生伴侣,毕竟郭老年岁太大了,如同船舱里的二叔。” 换了另一个女人,听了他话语,或许会羞涩、目光闪躲,顾琴娘神色如常,由背后站在了面前,随意依靠在船帮看着他。 “学堂里虽有些风言风语,琴娘却知小山长是不信的。” 蔡鞗点头道:“你是个不一样的女人,看似不温不火,性子却强,人生经历又不同于他人,有自己的想法也正常,我也只是看到二叔如此,有感而已。” 蔡鞗苦笑一声,说道:“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有时我就想,阿娘嫁给个老头子也太亏了,想着阿娘能有个般配的情郎,可又有些别扭,担忧阿娘有了情郎,再生了个弟弟妹妹啥的,不再要我了可咋整?” 蔡鞗突然咧嘴一笑,笑道:“是不是有些孩子气了? 顾琴娘一阵翻白眼,挺身走到他背后,推着他转身走向数丈外的绿桃、虎子,走向船舱。 “你本来就是个孩子,想法怪异的孩子。” “嗯,我觉得也是,有时还挺让人讨厌。” 第188章 “养贼自重”的娃娃 蔡鞗更喜欢她的“我、你”称谓,而不是“山长、小山长”什么的,面对一个都能做了他娘亲的女人,心下却感觉如同朋友、知己,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蔡鞗也说不清楚,或许在那个阴暗地牢里,或许当日见到她时,并未见到一个惊慌失措的女人,或许是她的淡然,谁又能说了清楚? 蔡卞的意外生病完全打乱了计划,十三艘大船无奈转变航向,数次放飞鸽子,苏眉几乎请来了杭州城所有高明大夫,更是每日站在栈桥码头,期待海面上出现出航的儿子。 收到信件的第四日,太阳眼看着就要落山,就在冬梅要劝解时,海面率先跃一艘高大船只,眨眼间,十三艘大船进入所有人眼中,一向性子较冷的冬梅也难掩喜色。 “夫人,少爷,少爷回来了!” 苏眉深吸一口气息,强压下胸中担忧、激动,平静说道:“让人准备妥当些,莫要再让病重的二老爷吹了冷风,鞗儿伤势尚未痊愈,也要小心些。” 话语平静中略带颤音,冬梅忙点头答应,转身去准备,只留下栈桥上眨也不眨远望大海的女人…… “呜呜……呜呜……” 风帆鼓涨,无数数丈船桨疯狂摇动,十三艘大船如同冲锋舟披荆斩浪,尖锐急促号角声入耳,杭州湾海面上所有船只,无论大小,全都慌乱成一团,躲避横冲直撞十三艘大船。 “呜呜……呜呜……” 号角刺天,杭州湾大乱,无数人看向尚还残存着烟火气息的残破巨大风帆,看着儿子的蛮横霸道,站在栈桥上的女人眉眼弯成了漂亮弧度。 杭州湾大乱,无数大小船只慌乱躲避,嘴里谩骂不满者有之,更多的人看到悬挂着荆棘花旗帜后,只能将骂人话语生生吞进肚子里。 戏珠龙谢福照着不满嘟囔着的小子就是一巴掌,骂道:“娘地,你个浑小子也不看看船上挂着的是什么旗子,再敢啰里啰嗦,小心老子抽你!” 半大小子忙去细看降了不少的十三艘大船,挠头道:“有四艘挂着‘宋、镇’旗子,应该是官府的船只,可那麻绳围着的‘苏’字旗子是哪家?” 谢福一阵无语,同时心下也有些咂嘴,不明白那个多次让圣教吃亏,甚至甘心让圣女偷了圣药的臭小子是如何长的脑袋,为何要用了这么怪异旗子。 成贵很是抹了几下头脸,刚刚奋力摇摆船只,被掀起水浪拍了一头水,听着少年话语后,不由笑骂道:“你爹打着送你去学堂,还没两天便把先生打了个头破血流,现在抓瞎了吧?” 提起少年摸黑打了先生,谢褔就是一肚气,照着圆脑袋就是狠狠一下,骂道:“老子咋生了你这憨货,什么麻绳?!那是荆棘花!知道什么是‘三荆欢同株,四鸟悲异林’不?不懂再胡言乱语,老子打不烂你屁股!” 少年见老爹恼怒,也不敢再多言,谢褔、成贵看向十三艘大船缓缓靠岸,不由想到被囚禁了的圣女,心下感慨连连。 “可惜了。” 谢褔突然开口,成贵一阵沉默,淡然道:“没什么可惜的,那娃娃虽心善,终是有碍圣教大业,谁也不欠谁,挺好。” 成贵开口,想着教中兄弟们的决定,谢褔心下暗自叹息,也不再多言,刚要转身收拾渔网,正见到儿子伸着脑袋偷听,眉毛登时竖起,照着屁股就是一脚。 “你个混账都十六七了,若有那七八岁娃娃一成本事,老子死了也是值了!” 半大少年心下不服气,也或许是谢褔逼得紧了些,耿着圆脑袋道:“前些日教主还说俺本事了得呢!” 谢褔大怒,抬起手臂就要揍他,少年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慌忙窜到成贵身后。 “俺知道爹说的娃娃是谁,他都已经成了个残废,又怎能比得俺狗娃?” 不等谢褔大怒,成贵铁钳子似的大手伸出,硬是提着后颈将少年提到面前,神色郑重无比,说道:“你小子记着了,任何时候都不能轻视了那娃娃,即使那娃娃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也绝不能有丝毫轻视!” 谢褔冷哼道:“混账东西,有把子力气就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这些大船帆布因何破损?人家七八岁娃娃便能领兵打仗,你个混账就知道气了老子!” 谢褔对儿子很是无可奈何,本想着与寻常人家一般,读书学些本事,结果却趁夜把先生揍了,黑夜虽看不清头脸,先生还是辨认出了声音,第二日先生找到了家门,说啥也不愿再收了浑小子。 浑小子不愿意学习之乎者也,谢褔无可奈何,也只能将之送去圣地习武,几年下来倒也学了些本事,可这自大性子…… 谢褔无可奈何,暗自想着还得将浑小子送去圣地,省的一眼看不到惹了祸端。 十三艘大船缓缓收起数丈长巨橹,巨锚沉入水中,数艘小船靠近,无数人看着湖绿衣裙苏眉攀爬登上大船,不一会儿,数名大汉架着床板下了大船…… 苏眉想要儿子登岸休整两日,蔡鞗沉默片刻,还是摇头拒绝了,说道:“娘亲知道孩儿是不愿前往开封的,那海狗子来的正是时候,孩儿若在杭州停留,兴许朝廷会另有算计,孩儿还是不得不前往开封。” 苏眉心下不忍,又不愿唯一儿子成为他人家奴,最终还是点头道:“此时正是风急浪大之时,娘亲不阻止我儿,我儿当小心些,莫要太过心急冲动。” 蔡鞗很享受温柔手掌,好一会才说道:“娘亲放心,孩儿不会急着捉住那海狗子的,孩儿懂得养贼自重的道理。” 想了下,又说道:“有经验丰富的刘老大在,娘亲不用太过担忧孩儿安全,只是……少了这些大船,可能会影响了咱家的生意。 苏眉摇了摇头,说道:“我儿莫要担忧家中事情,江南商会初立,棉花织布作坊,肥皂作坊,《民生报》……自有娘亲小心着,我儿只需好好照顾好自己。” “孩儿听娘亲的。”蔡鞗点头答应,说道:“一两年来生的事情太多,树大招风终是不妥,咱们娘俩确实该沉寂一端时间,避避风头了。” 苏眉心下很是赞同,推着他走向船舱,说着同样谨慎话语,笑着说着“我儿无法停留,娘亲便在船上为我儿做些好吃的”话语。 蔡鞗对吃食没有太对讲究,远不似老蔡太师那般,但还是认为苏眉阿娘厨艺很好,很是普通的菜式也能做出精致花样来,以至于每每都有种破坏美好事物的罪恶感。 蔡卞意外病倒,蔡鞗不得不转道一趟杭州,小心嘱咐了苏眉阿娘些事情后,仅一个时辰便要再次起锚扬帆,镇江水师副将张震不满,四艘大船上的水卒们跟着吵吵嚷嚷,想要多停留两日,结果…… 海瑞商号四百短打汉子登船,十三艘大船缓缓离开,看着月光下隐隐约约灯火渐渐消失不见,一兵卒上前,还未开口便被副指挥使张震一巴掌重重打在脸上。 “哼!” “夺船造反……老子倒要看看朝廷管是不管!” 第189章 抓坏人 刚刚下了朝,赵佶坐在玉撵中按着眉头,身后跟着三顶车轿,大雪已经连续下了三日,这才允许重臣乘轿,当然,是皇宫小宦官抬着宫内轿子。 赵佶对狭小的皇宫很是不满意,于是在皇宫之外修建了延福宫,一座专属于自己小天地。 被朝臣们吵的脑仁子疼,心下想着该如何为延福宫增添些奇花异石,怎么就这么难呢?全是反对之声,一想到蔡京竟也沉默不语,竟也不支持了自己,心下就有股莫名恼火,因为帛锦事情,蔡京暂时成了“无名”人士,但却有皇宫行走的权利,也算是不幸中的幸事吧。 想着延福宫所缺奇花异石,想着空荡荡的园子,心下便是难以平静,躁动不已的赵佶手脚一阵踢打木箱,将一旁的奏折扫到地上…… “嗯……” 看着被衣袖扫到木板上的奏折,赵佶一阵皱眉,低身将奏折拾起、打开…… “童贯。” 童贯正按刀阔步紧紧护在玉撵旁,听到官家召唤,忙快走两步来到近前,抱拳弯腰答应。 “老奴在。” 如同女人细腻大手伸出厚实锦绣遮帘,童贯忙弯腰伸手接过。 “蔡家小子也太会招惹是非了,是不是需要严加管教些?” 金黄色遮帘传出不平不淡话语,童贯抱拳道:“官家说的是,此子确实需要严加管教。” 又说道:“老奴听闻此子生母原为海上贼寇,礼教皆有些欠缺,将帝姬许给如此之子……恐有不妥。” …… “自有宫内学士教授礼教,此事暂且不提,让人前往杭州,让那小子赶紧入京就学,浑小子能等得了,福金却年长一岁。” 童贯一愣,不解抬头看向依然悬挂着的遮帘,嘴角一阵泛苦,也只能低身抱拳。 “老奴这就让人前往杭州,只是……那小子恐怕尚在海上……” “哼!” 童贯话语让赵佶不满冷哼,童贯忙低身抱拳道:“官家放心,即使那小子远在天边,老奴也要把人抓来!” 赵佶微微点头,说道:“明日你与蔡爱卿说一下,福金年岁已是不小了,先把亲事定了下来。” “啊?”童贯又是一阵错愕,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只得苦笑答应。 “老奴遵旨。” …… “寻常百姓之家尚还能置办些庭院,朕身为皇帝却千难万难,全一个个言耗费国帑,朕不用府库一文银钱,用自家钱财总可以了吧?” …… 金黄色遮帘传出一声不满叹息,童贯苦笑摇头,不由转身看向丈外抬着的轿子,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蔡京几日来便没有松开过眉头,早朝上官家再次提起纲辰之事,虽没有言明花石纲,所有大臣们却已知晓官家想要如何,纷纷上奏存了好些日的花石纲扰民折子。 早朝后,小宦官便阻住了去路,蔡京便知道官家想要如何,越是知晓,眉头越是紧皱不断。 …… “帝姬……帝姬……” 一小宫女急匆匆闯入,正老老实实书写课业的赵福金小手一抖,清瘦灵秀书页顿时出现一摊墨黑,本柔和小秀眉登时竖起,眼看着就要恼怒训斥…… “帝姬……帝姬,是……是蔡公子……蔡公子有消[天籁小说 .23txt.xyz]息了……” 已经竖了起来的秀眉瞬间趴了下来,比蔡鞗略高的身子径直跳下坐椅,三步两步来到小宫女身前。 “那坏人到了哪里?” “……” 小宫女一阵无语,就在赵福金再次急切开口时…… “蔡公子恐怕……恐怕来……来不了了……” “啊?那坏人又要逃跑吗?” 赵福金心下一阵气愤,去岁时,原以为是自己缘故才让他无法成为皇兄的伴读,后来才知道,那坏人根本就不愿意入宫就学,后来……后来……宫内传出两人事情后,方才知道那个小坏蛋是在躲着什么,越是如此,越是让人气愤。 没几个月,江南帛锦、粮食动乱传入京城,已经气恼准备不再理会那可恶坏人时,整个皇宫都在谈论那坏人的手段,数月间赚取千万贯,二十年两千万贯买扑一座荒芜岛屿,《民生报》,细腻且不同香味肥皂,江南商会……一件又一件事情传入皇宫,所有人都在谈论,谈论他的狡诈、贪婪、憨傻…… 赵福金傻眼了,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坏人怎么会有这么多钱财?为何又要得了的钱财散了出去? 气恼,不准备再理会时,一件又一件让人咂舌事情传入耳中,宫内也愈谈论起让人脸红心跳事情,之后又传来遇刺重伤…… 彻夜担忧难眠,本已经模糊了坏人却愈清晰,他的训斥,他的霸道、蛮横,他的糖葫芦,他的坏笑…… 赵福金有种感觉,那个坏人是自己的宿命,逃不掉,甩不脱…… 乍一听到小宫女话语,赵福金一阵恍惚,心下又生起一股难言不满。 “哼!那坏人都受伤了还要憋着坏,哼!” 赵福金噘嘴不满,小宫女犹豫半晌,小声说道:“小桃刚刚听了赵公公说……说是蔡公子在海上遇到了海贼……” “啊?他……他现在怎么样了?”赵福金大惊,拉住小宫女手臂急声询问。 小宫女见她焦急,忙说道:“帝姬莫急,镇江知军蔡大人已经来了信件,蔡公子已经打败了海贼,正与镇江水军追击逃跑的海贼。” “呼~”赵福金拍了拍平平小胸脯,又有些不满,说道:“都打败了海贼,追缴海贼让他人做就是……嗯?坏人定然是不想来京城,定然是想躲开本……” 赵福金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话语尚未说完,看着小宫女怪异眼神,最后两字终于说不下去了。 小宫女心下一阵好笑,又暗自替蔡鞗感觉可惜,驸马爷听着是不错,也就听着好听而已,即使小宫女也知成了驸马会有如何的后果,私下里也不知听了多少人摇头惋惜。 见赵福金又羞又恼,劝解道:“听赵公公说,海贼出现在了苏杭,若不追赶,若让贼人逃了,不知将来还要死伤了多少百姓,蔡公子也是为了百姓,这才不顾伤势未愈追赶。” 听她这么一说,赵福金面色自然了些,又像是在掩饰着什么,忙点头道:“定然是如此!只是……只是……他伤势未愈,会不会有危险啊?” 又仔细想了下,点头道:“听说坏人教授他人武艺,想来是不会有危险吧?” …… “他的武艺好像也不是很高啊,怎么还能教人呢?” …… “应该不会有危险,都打败了海贼……” …… “哼!” “坏人!福金让父皇把你抓来……” …… 第190章 兴化军不是人生终点 每当季节转换时,便意味着气候多变,冷暖空气便如同两国兵卒激烈争锋,最为敏感的大海也如同了顽皮善变的孩子,两丈高海浪拍击下,十三艘大船不得不躲入兴化军所属宁海镇。 兴化军名下有两镇水军,一支是太平镇,一支是宁海镇。兴化军原本叫太平军,名下只有太平镇一支水军,后来增设了宁海镇,军府由兴化县迁至宁海镇所属莆田县后,由此太平军改为兴化军,虽在福州、泉州之间,却不归属福州、泉州管辖,福建路各州设知州,独独兴化军只有知军,与镇江军一般无二,是个较为特殊的军镇。 如此重要的军镇,朝廷往往都较为重视,是不可能私卖给蔡鞗的,但兴化军与镇江军不同,与北方边镇更是有着千差万别,只是看押、运送盐巴和围剿海寇。 大宋朝工业达,拥有世界最为强悍的造船产业,武器更是不知好了海贼多少,海贼也不敢轻易招惹大宋朝,水师自也成了朝堂上边缘存在,以至于北方边镇常常挤压水师用度。 在朝廷眼里,禁军远比厢军、保甲军、义勇军、豪强兵、乡兵地位高,北方边镇远比南方军镇重要,6兵强于水军…… 地位高低不同,相应的待遇高低自也不同,同时水军当中又有三六九等,福建路远不如江浙各路富裕,兴化军的情况可见一般,大宋朝本就有买官卖官惯例,虽说买官卖官也只是些虚职,蔡京用一个边缘的不能再边缘的水师换了数十万贯银钱,即使是官家也对此不闻不问。 武官地位远不如文官,又是边缘化的水师将领,一开始时蔡鞗便不认为数十万贯银钱拿不下来,此时的武将与明朝时的军户有些相似,大多都是父死子承,或许也正因此,再加上其他待遇也还不错,武将才能老老实实听话。 蔡鞗选择的武略一途,兴化军又是自己一手操办的,虽不大过问,却也不算太过一无所知,当十三艘大船进入宁海镇躲避风暴时,指挥使周小七、副指挥使刘邡、刘虎等人前来,知军孙兴盛好像心有不满,冷着脸等待蔡鞗见礼。 蔡鞗也不在意孙兴盛态度,坐在轮椅上抱拳打了几句官腔,见面打哈哈的情分就够了。 指挥使周小七是苏老大推举上来的人选,看着孙兴盛冷脸离去,边推着蔡鞗,边说道:“前些日属下搜查了孙家盐巴,搜出近千石私盐,想来用不了几日,朝廷便会将此人罢去。” 蔡鞗回头看了眼周小七,又看向一干不忿将领,一阵沉默…… “小七,记着了,做什么事情都不能操之过急,如果真的下定决心要做,就不能给人翻本的机会,官场不似其他。” …… 周小七说道:“少主不知那孙知军的可恶,若非太……小七也不多说了,那孙知军若不离开,俺们兄弟早晚要死在此人手里。” 蔡鞗心下叹息,苦笑道:“鞗不是责怪你们做法,但你们须知,官场上有官场的行事作风,你们进入兴化军仅有一年,一年便将上官挤兑出了兴化军,福建路官吏们如何看待?朝廷又会如何作想?” 蔡鞗苦笑道:“在朝廷与外人看来,你们是花钱买来的官职,不管你们是否有能力,在根子上你们便天然矮了他人一头,换做你们站在朝廷大臣位子,你们会如何看待买来的将官,仅一年便把朝廷遣派节制你们的文官排挤出局?” “唉……” 蔡鞗轻拍了两下轮椅扶手,周小七停顿了下来,一干衣甲齐整将领默默低头。 “朝廷赋税不足是事实,我朝太祖黄袍加身,自一开始便不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天下,为了稳住天下文武官吏,给予文武官吏的待遇都要高于各朝,以此安定天下。” “真刀实枪打出的天下与我朝之始不同,官吏待遇好,多如牛毛,又有西夏、北辽威胁下存在着的百万兵卒,仅此便不知花费了多少银钱。” 蔡鞗静静看着一干将领,说道:“一年多似一年的耗费,当年王文公欲要改革充实国库,诸位也都清楚青苗法,目的是增加赋税田地,充实国库赋税,可结果如何?又因何失败?” “冠冕堂皇的理由很多,但在鞗看来,只一条,青苗法欲要从无数官吏、权贵手里夺取财富一条,改革便无法进行下去。” “盐巴,一斤盐巴成本只有三五文,市面售价几何?” “四十五文!” “我朝律法较重,再如何重那也只是对待普通百姓,更何况今日盐巴已经买扑给了商贾,官吏私贩盐巴,损失的也只是商贾,用商贾的银钱来满足官吏,朝廷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太过认真的。” 蔡鞗叹息道:“朝廷不会太过在乎官吏在交付了足额税赋时,顺便吃了点汤水,各府县私设关卡的保甲军、义勇军便是如此,又何曾见过官府多问过一句?” “朝廷不会在乎这些,但是!朝廷在乎兵将头上没了枷锁,没了节制你们的文官,相比私卖盐巴的官吏,在朝廷眼里,你们的所作所为更为危险,没了孙知军,也会再次遣派一个更为严厉的知军,只会让你们更为难受。” 一干将领低头挨训,刘一刀心下叹息,上前很是踢了一脚周小七,又凶狠瞪向不敢抬头的儿子。 刘一刀推着蔡鞗,说道:“少主说的是,一干浑小子就知道猛冲猛打,可现在又该当如何?” 蔡鞗心下叹息,说道:“我朝自立国后,便不允许兵将干政,需要的就是敢打敢冲并将,而不是争权夺利之将,想要在我朝为将,想要长久就要牢牢记着这一点。” 蔡鞗看向周小七,说道:“将事情始末,一点都不要隐瞒,全部说与阿娘,让阿娘操办此事,尽可能的安排个易于相处的知军,但你们要记着了,兴化军大小事情都要先禀明知军,不可擅自作为!” “记着了,兴化军不是你们的人生终点,只是你们从武道路的开始,这也是你们的前辈们选你们留在此处,而不是选用更为持重老人的原因。” 周小七低头道:“是……是属下错了,日后会小心谨慎的。” 蔡鞗摇头道:“谈不上错与对,权利之争只有胜负,但你们不同,前辈们对你们有更多的期望,也绝不希望你们永远在小小的兴化军折腾,人呢要将目光看长远些,不能仅仅局限于兴化军,而应看的更高远些,整个福建道,整个江南,整个天下……” “军镇,但凡是军镇,无不是稳定一地的九州之鼎,就以兴化军而论,仅三县之地,却有着与泉州、福州、漳州、建州……相同地位,成为如此定鼎之地主将,未来但凡有机会便可虎跃龙门,一跃而成镇道、镇国大将。” 蔡卞看向刘一刀,见他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恼怒,轻笑道:“刘老莫要太过担忧,虽说每一军镇知军都是未来枢密院使备选之人,背后也都有着朝中权贵支持,但咱们背后有老蔡太师在,想来也不会有太大麻烦。” 第191章 想要生米煮成熟饭的娃娃 周小七冲动做下了蠢事,也只有老蔡太师才能解决,也必然会有一番利益取舍,这一点,蔡鞗看的很清楚,只是他想不到的是,蔡京已经把他当做利益交换出去了。 若是知晓会是这般结果,蔡鞗情愿不要了兴化军,也绝不愿意蔡京给他定了个娃娃亲。 丢下一堆烂事,带着十三艘大船再次扬帆起航,兴化军距离流求岛已经是很近了的,即便如此,十三艘船只也还是用了三日才来到老寨,名下也有了二十七艘大船、卒千余。 冷脸的绿脓女人除了刚一见面时的愤怒,之后三日都是冷脸不愿理会,但在休整了三日后,蔡鞗带着二十七艘大船、千余将勇出航征战时,冷脸女人竟意外推着他上了大船。 “不做女县令了?” “流求岛都被你个骗子小贼买了!” “买扑流求岛也是尽可能给了你们安宁……” “真的?!哼!” …… 面对绿衣少女的怒哼不满,蔡鞗苦笑道:“朝廷最为重视的还是北方,你的不满是对的,若无鞗的欲望与奢求,流求岛当可独立于世千百年,但终究会有打破的一日,终究还是会与这片大6再也不分彼此。” “婆婆是女人,你也是女人,虽是地位尊崇的巫婆,但这是个男人世界,那些族长可是不会听了你的。” 蔡鞗转头看向渐渐模糊不清的岛屿,说道:“人呐……就要在自己尚还能掌控一切时,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千百年后,你我连渣都不剩了,流求岛会不会血流成河?你我便是不愿,又能如何?” …… 身后女人一言不,蔡鞗却感到头顶被轻拍了下,像是她在泄不满一般。 蔡鞗轻笑道:“没人喜欢被人强迫改变,可这就是现实的无奈,你也是去过杭州的,杭州百姓衣食住行你是看在眼里的,与你们相比又如何?” “向前迈出一步很难,犹豫千百年,这一步总是要有人迈出,是今日你一女子迈出,还是由你的后人迈出,总要有人迈出这一步,买扑流求岛二十年,也是给了你们二十年缓冲时间,二十年相互交往、磨合,彼此做了二十年邻居,即使整日打斗骂架,多多少少也会有些情分吧?还不至于动刀动枪地步吧?” 绿侬对着他后脑勺很是翻了个大大白眼,不满道:“是不是你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我就要一定要听了你的?” 蔡鞗平淡道:“你们没有太多选择余地,总是要找些理由来说服你,说服我自己,如此你我心下也要少了些愧疚负担不是?” …… “没有选择余地?你是说岛上存在的东西?” “嗯。岛上有黄金,有让人疯狂不顾一切的黄金,仅凭此,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只要人们现了岛上黄金,不管你们愿不愿意,这座岛屿都不再属于你们。” 绿侬一辈子都生活在深山老林中,虽然阿婆是个智者,依然还是无法明白金银意味着什么。 海浪不断冲击着船只响动,蔡鞗淡然说道:“朝廷未来将有大变故,会有无数无数人卑微死去,鞗只一小儿,虽也心知是螳臂挡车,还是想要尝试阻止一二。” “鞗不畏惧死亡,死过一次的人不畏惧任何威胁,但鞗真的失败了,总要为活着的亲人准备些后路。” 绿侬眉头微皱,说道:“所以你选择了流求岛?强迫我们低头?” “呵呵……” 蔡鞗灿烂一笑,重重点头。 “就是这样,理由万千,但这一条才是最为关键!” 蔡鞗回头看向抬臂竖眉女人。 “如果你真的恼怒,可以打我一顿出气。” …… “哼!若你不是受了伤……哼!” 抬起的手臂恨恨甩动,终究没有打在他身上。 “做了快一年的县令了,想来你也知道有多疲惫,族人不满你偏袒,老寨人认为你不够公平,夹在中间两头受气的日子不好过吧?” 绿侬一想到一年中的吵吵嚷嚷,头就大了一圈,对眼前后脑勺就是一阵挤眉皱鼻,很是不满。 “唉……” “你还好一些,左右就那几个人,我就悲催了,不仅与你一般无二,强硬了,你会跑来横眉竖眼,软了吧,老寨人会私下里说我胳膊肘拐向你们。这也只是些小事,左右不过是座荒芜岛屿,得知所幸,失之我命,对于我来说,流求岛是座较好退路,距离大6较近,但也不绝对,不是没有其他退路可选。” “流求岛的事情,家族事情,朝廷破烂事……如履薄冰,一步踏空便是万丈深渊。” 蔡鞗拍了拍依然无法动弹手臂,叹气道:“都身受如此重伤,还是不得不冒险出海,所为何?还不是与你一般,还不是能躲一时麻烦便躲一时? 绿侬一阵沉默…… “你手臂无碍吧?” “不知道,按理说应该无大碍,却也不好说会不会留下残疾,刺客所用箭矢是开了血槽的破甲箭,这种箭矢在飞驰中会旋转,血槽会将血肉变成一摊浆糊,大夫也无法确定是否伤了筋骨……” 蔡鞗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脸怪异转头,仰视着低头女人。 “你不会真的还想着阿婆说的话语吧?” 绿侬显然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了这句话语,登时眉毛竖了起来。 “哼!你就是个小屁孩!” 蔡鞗也不恼怒,满脸的苦涩无奈,叹气道:“如果……如果我能年长个十岁八岁的,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也会把你扔在床上,先煮成熟饭再说……” “啪!” 头顶不轻不重挨了一记,蔡鞗不回头也知女人的恼怒,脸上苦涩更甚一分。 “你别以为我是开玩笑,是真的,如果年长些,即使把你五花大绑也一定会如此,没别的原因,只因你是我熟识女人中最为合适做妻子的女人,也能让我有借口回绝另一桩婚事一桩要命婚事……” “啪!” “这次真的没骗你……” “啪啪!” …… 绿侬恼怒,连连拍打着蔡鞗脑袋,数丈外的绿桃见她欺负自家少爷,登时恼怒起来,再也不顾顾琴娘阻拦,如同个老母鸡护崽张着手臂拦在蔡鞗身前,恶狠狠瞪着又羞又恼的绿侬。 看着她们如此,蔡鞗只能默默看向起伏不定大海。 第192章 都是主人的财宝 公主地位尊崇,可想要嫁个好人家却千难万难,蔡鞗知道历史轨迹,想要逃出三界之外,回头却现根本逃脱不了,也只能暗自感慨年幼事实。 顾琴娘是作乱妖人张怀素闺女,方金芝更不要说了,而绿桃也只一家奴女婢,顶多成了通房丫头,做个妾室,正妻是想也不用想了,独独横眉怒目的女人较为合适些,多多少少也算是为国家大义而牺牲小我,即使官家也不敢明着表达不满。 年岁是个硬伤,蔡鞗想的再好又如何?至于定亲……只要不是洞房花烛夜,在皇帝眼里,定亲那就是个屁! 或许绿侬恼了他的胡言乱语,一连三日也没个好脸色,自也让绿桃很是不满。 二十七艘大船向南航行,不紧不慢杀向麻逸,在刘一刀大致介绍下,蔡鞗才知道麻逸便是后世的菲律宾,而这个时候,麻逸不能算一国,事实上,整个南洋岛屿都不能算是国家,只是些土著野人而已,只不过宋朝及汉唐时承认了国而已。 麻逸土著们根本抵挡不了海贼侵入,一开始还敢用着竹枪明着厮杀,一再死伤后,也不敢跑出来厮杀了,只能在深山老林里躲藏。 海狗子不敢稍有停留,一路南逃,蔡鞗在后不紧不慢尾随,用了大半个月,二十七艘大船才来到麻逸岛,看到几艘破破烂烂的海贼船挑起的白旗,蔡鞗很是无语。 “怎么不逃呢?” 刘一刀、阿侬、郭涣、顾琴娘、绿侬、绿桃……全一脸无语。 看着一艘挑着白旗小船小心靠近,蔡鞗心下一阵苦涩,前来追杀便是希望海狗子可以牵着他鼻子四处乱跑,可这都投降了,怎么办吧? 挑着白旗的汉子个头不高却很是健壮,本来应该是个悍勇的汉子,站在蔡鞗面前却满脸的谄媚,让人一见便是不喜。 看着汉子放在面前的木盒,蔡鞗摆了摆手,尽可能赶开鼻尖浓烈尸臭,说道:“本将军也不愿说些虚伪客套话语,你们大当家敢截杀本将军,就要承受本将军的怒火。” 蔡鞗一脚将木盒踢到一边,说道:“海狗子死了,你们劫掠的财宝还有些吧?本将军也不讨要多少,按照海贼们的规矩,拿出一半财宝消灾,否则……” “哼!” 蔡鞗冷哼,跪着的刘三大喜,“砰砰”一阵。 “少当家……少将军大人大量,俺们绝不敢有不该有的心思!绝不敢!” 刘三知道眼前少年是谁,对他话语没有半分质疑,如同狗腿子一般点头哈腰。海狗子主力遭受重创,剩下的海贼老弱根本不敢稍有抵抗,与海龙王、贼七齐名的海狗子,纵横大海数十年,抢掠的财宝自是不少,一半也足够剩下海贼们逍遥自在一断时间了。 心下有些猜测,当蔡鞗在海贼宝库里看到堆成了小山一般的财宝,心下竟有些后悔来,竟生起一股占有一切的贪婪…… “上官……上官……” 一人突然窜出,“扑通”跪倒在蔡鞗面前,惊的十七刀光出鞘,差点一刀砍杀了跪地痛哭流涕干瘪老人。 “上官……上官可要为小臣做主啊?” 干瘪老人手指只想小山般财宝,又是“砰砰”一阵。 “上官为小臣做主啊,这些……这些可都是可恶海贼抢俺们的啊……” 蔡鞗微愣,刘一刀、阿侬以及一干“将领”登时不悦。 就在刘一刀冷脸按刀上前时,蔡鞗摆了摆手,阻止了想要杀人的刘一刀,看着痛哭流涕的干瘪老人,面无表情说道:“你是何人?” 老人又“砰砰”数下,痛哭道:“小臣叫狗儿,原本叫#&$……,是麻逸国……国王……” “你胡说!” 不等“狗儿国王”话语说完,刘三大怒,指着“狗儿国王”大骂。 “麻逸国王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你这腌臜老儿不过是被老国王驱逐了的叛逆,若非是大当家,就凭你弑母杀弟的畜生,凭什么可以做了麻逸国国王?” “狗儿国王”欲要强夺财宝,能抢哪一部分?自然是属于他们的那一部分,不仅刘三大怒,一群投降了的海贼们同样恼怒万分,纷纷大骂,听着纷乱吵骂声,蔡鞗和一干流求水师将领才知道猥琐老人的阴狠毒辣。 蔡鞗没有阻止海贼们大骂,只是静静看着跪地不住磕头的“狗儿国王”。 众人原以为“狗儿”是眼前老人不懂官话,或许与大多数害怕孩子早早死去而取的贱名,听着众多海贼们大骂,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狗儿”是海狗子的干儿子、狗儿。 …… “财宝?你个狗东西也配开口财宝……” “上官……上官……可……可莫听了他们话语啊……他们是残暴海贼……上官……” “老狗当日你……” …… “都闭嘴。” 声音不高,大吵谩骂纷乱戛然而止。 蔡鞗看着跪地哀求的狗儿国王,说道:“你官话真的很好,我大宋朝是个礼仪之邦,杀母杀弟……或许他们是海贼,也或许是说了谎……” “将军……” “闭嘴。” 刘三刚要辩解,蔡鞗冷脸看了一眼,这才再次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老人,一个看着让人厌恶不喜的老人。 “海贼可以说谎,但本将军相信,事实便是事实,也不可能被人掩盖了,如果你真的……杀母杀弟,又哄骗了大宋朝、羞辱了大宋朝,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狗儿国王”诺诺不敢再言…… “哼!” 见他如此,蔡鞗若还看不出此人阴狠狡诈,那也别混了。 “三件事,第一,麻逸国不是大宋朝所辖府县,大宋朝没有义务替他国出力。第二,这些财宝是贼赃,或许有贵国财富,但麻逸岛素来贫穷,又怎能有如此多财货?第三……你想死还是想活?” 蔡鞗身体微倾,俯视着头花白瘦小老人,让人看着颇有些怪异,“狗儿国王”一脸惊恐抬头…… “放心,本将军是大宋国正义之师,即使厌恶你这般残暴无义之人,也不会轻易杀了你,只需将你交给藏在山林中的麻逸人。” “想活……就要明白,这里谁才能救你!” 蔡鞗摆了摆手,顿时上前两名亲随,提着瘦小国王就要扔出府库,狗儿大惊失色,疯狂挣扎。 “上使……上使……小臣愿活……小臣愿活啊……” “上使……小臣……狗儿……狗儿全听主人……狗儿……狗儿是上使……上使的狗……主人……狗儿愿活……狗儿愿活……” …… 一干投降海贼厌恶,流求水师上下不耻,绿侬就差上前挥手放毒了。蔡鞗嘴角却微微翘起。 “财宝……” “谁的?” 狗儿国王猛然挣脱亲随大手,“扑通”跪在蔡鞗面前,头颅一阵“砰砰”作响。 “主人的!都是主人的!” 第193章 方向的问题 麻逸看起来与个小渔村没太大区别,是一片双层竹楼聚在一起的建筑群,雨水过后,到处都是小腿深泥泞,空气中散着浓重腥臭。 “呸!” 蔡鞗一口吐出,小嘴一张,一嘴的殷红,不仅他,绿桃、绿侬、顾琴娘等人全都一个模样,与他一般,她们对槟榔很是不习惯喉咙里麻痹窒息感觉,刘一刀、阿侬等人却毫不在意,甚至喜欢槟榔的冰凉、刺激。 刘一刀、阿侬、郭涣三位老人掀开竹帘走入,见蔡鞗坐在桌案后,正用着湿巾擦拭嘴角的殷红,不由笑了。 “南洋湿热,瘴气较多,若无槟榔,还不知会死了多少人呢。” 蔡鞗摇头道:“刘老说的不对,所为瘴气,应该是腐臭动物尸体散出来的沼气,湿热之地也确实易于沼气滋生,而槟榔在医药中有杀虫特性,有用的是杀虫,病从口入,只要注意卫生,勤洗手,入嘴皆是熟食、开水,同样可以做到无病无灾。” 蔡鞗用着小手挠了挠头,又说道:“当然,湿热之地蚊虫较多,蚊虫叮咬他人,同样会让人染上疾病,用槟榔有病治病,没病预防也还是不错的,就是……就是牙齿容易黑坏掉。” 刘一刀、阿侬等人本是海贼,对南洋人情民俗较为了解,以往也经常嚼食槟榔,登岸后才渐渐改变了些习惯,听了他话语,两位老人虽不知沼气是什么,却也知槟榔杀虫,不由点头赞同。 郭涣相较于两位海贼老人,对槟榔同样不怎么喜欢,也不与他客气,拿起小几上茶盏饮了一口,说道:“林子里的土著蛮人已经寻到,小山长当如何处置了麻逸国?真的让那杀母杀弟畜生做了麻逸国王?” 直到刘一刀、阿侬两人寻了把椅凳坐下,蔡鞗才开口笑道:“郭老可能弄错了主次,颠倒了本末。” 郭涣一愣,不解道:“弄错了主次,颠倒了本末?” 蔡鞗看向刘一刀、阿侬两位老人后,再一次将目光落在郭涣身上,说道:“嗯。郭老熟读儒家经典,胸中自有仁义礼智信,自有一身正气,但国与国不同,国与国利为先。” 蔡鞗不屑道:“那狗儿国王再如何阴狠毒辣,再如何杀母杀弟,那也是麻逸国自家事情,与咱们没有太大关系,如果一定要有关系,也是利益的事情,阻碍了咱们的利益,他就得死,符合宋国利益,他便可以活,甚至是麻逸国王。” 郭涣还要再次开口,刘一刀却笑道:“少主说的是,管他杀不杀人,只要不是咱们的人,杀了再多南洋猴子也无所谓。” 郭涣有些不满,但看到阿侬也是点头赞同,终究没有辩驳。 三人反应看在眼中,蔡鞗点头说道:“国与国虽不仅仅只有利益,但应该利益为先,狗儿国王混账、狠毒、狡诈也不是不可以接受,朝廷知不知道义勇军在各州县设置关卡,知不知道义勇军有时也是匪类?” “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允许义勇军的存在?就是因为他们虽可恶,却也能上交了银钱,补足了朝廷不足的赋税。” 郭涣皱眉道:“可麻逸贫穷、荒芜,又能有了多少财富?” 蔡鞗摇头道:“郭老错了,有土地便有财富,南洋贫穷只是因为富庶,只因一年四季皆有所获,一年四季皆可食饱肚子,不似我朝高赋税下,百姓不得不起早贪黑创造财富,正因不思进取,他们才没有我朝这般繁华。” 蔡鞗看着三人,说道:“麻逸天热多雨,一年少说可以栽种两季稻谷,粮食又是一切价值的基础,谁掌控了粮食,谁便掌控了天下一切。” “郭老想要说粮多而贱伤农之事吧?” 看着郭涣坐卧不安,想要再次开口,蔡鞗便知他想要说什么,笑道:“朝廷赋税较高,以至于把物价抬升到了一个很高位置,一旦粮价跌了,势必会有无数人因此破产,一夜赤贫如洗,甚至饿殍遍地。” “百姓赤贫如洗,自也拿不出银钱缴纳赋税,没有赋税支付官吏、兵卒俸禄,国家因此而乱,甚至亡国都可能。” 蔡鞗又叹气一声,说道:“我朝看似富庶,东京看[笔趣阁 .biqugetv.info]似一座不夜繁华城市,但也要知道,正因为百姓衣兜里没有钱财养家糊口,才被迫日落不息,不得不赚取可以赚取到的一切,才创造了如此的繁华似锦的我朝。” “繁华背后是无尽的凶险,百姓没有太多余财,无力抵挡物价陡然上涨或陡然降低风险,想要改变这一切,只有让百姓真正有了余财,有抵挡风险的能力。” 郭涣点头道:“小山长说的不错,可这又与麻逸国有何关系,以小山长话语,一旦麻逸国的粮食大肆进入我朝之土,岂不是场灾难?” 蔡鞗微微点头,又摇头笑道:“正如郭老所言,若难以计量廉价粮食进入宋国之土,势必会重创高成本下的农夫,进而引隐藏在繁华背后巨大危机。” “但是!” “鞗何时说过要将难以计量粮食涌入了宋国?” 郭涣陡然一惊,刘一刀、阿侬相视点头。 蔡鞗说道:“战争是门艺术,不仅仅只有刀兵箭矢,同样也包括粮食、银钱。” “我朝最大的危机是朝廷财赋不足以用,赋税田地被士绅、权贵侵吞而减少,冗官冗兵日渐增多,我朝立国已有百年,官家如同富裕纨绔子弟羡慕奢华……用度不足,怎么办?” 蔡鞗说道:“怎么办?无非‘开源节流’四字,节流是别想了,想要让纨绔子弟节流,岂不是缘木求鱼,自找不痛快?节流不可能,只能开源,而王文公尝试了开源,结果如何?郭老是当事人,应该比小子更为清楚。” 郭涣一阵失落,知道眼前小儿虽话语中略有不屑,却也知道是对的…… “王文公开源失败,想要改变我朝弊政,最终还是以失败而告终,原因诸多,但小子还是以为最根本原因是方向出了差错,也太过急躁,如人知大病,药剂太猛,不仅不能治病,还有可能造成病情更为严重。” 郭涣心下若有所觉道:“小山长意思是……开源不应从内,而是自外开源?” 蔡鞗神色郑重了些,点头道:“正是如此,正是开源方向有误。” 第194章 绝不放弃 看着推门走入的顾琴娘,蔡鞗向抱拳见礼的女人微微点头,示意自便后,这才一一看过三位老人。 “鞗曾与娘亲、叔父谈论过这个问题,向内开源节流,无论针对的是谁,都是得罪人的事情,都是从他人兜里拿钱之举,夺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自是有无数人不满而反对。” “弊政就是弊政,不是说不需要清明政治,而是说应该宜缓不宜急,宜稳不宜乱,应该一步步来,分而划之,比如先解决人数、体量较小且民怨较大的贪官污吏,以此获取百姓支持……” “温水煮青蛙,一步步进行,一步步稳固,分而划之,如实力相当的两军争锋,不断削弱敌人实力,不断制造敌人内部的分裂,使之永远势弱,而我军永远是力强一方,最后胜利者自然是我军一方。” “王文公之所以最后黯淡收场,不仅没有分化敌人,反而将敌人仅仅团结在了一起,同仇敌忾进行抵抗。” “保甲法希望用乡勇替代耗费较多的招募的禁军、厢兵,得罪了享受百年福利的百万正规军。” “免役法,得罪了不在征役中的官吏、士绅、僧侣。” “方田均税法得罪了侵吞了田地的官吏、士绅、权贵。” “青苗法虽好,借贷给陷入困境的农人,但要知道一个事实,我朝不禁止兼并田地,至少过七成田地在富人手中,官吏强迫富人借贷,富人借贷后,又会将这些无须承担的借贷利息强加在佃户身上,间接加重了农人负担,得罪了耕种百姓。” “市易法以官方借贷,以官方收购市面货物,用以平抑物价,且不说侵吞了大商贾利益,官方参与借贷是好事,但官方是个公平公正存在,一旦参与商贾之事,存在盈利亏损后,便成了垄断性商贾,便成了大肆打压物价,成了低买高卖另一个不良商贾,不仅得罪了各富裕商贾,更是得罪了茶农、桑农、织工……” “农田水里法……” …… 蔡鞗一个个点名,郭涣情绪更为低沉,多次想要开口,辩解,却又无力辩解。 蔡鞗叹气道:“不管王文公目的如何,从上至下将人得罪了太多是事实,如此之下,又怎能不失败?” “开源节流,开内部之源、节内部之流,或农人或商贾,或匠人或士绅权贵,都要从他们身上取得利益财赋,都是得罪无数人事情,都要面临无数艰难,非大智慧、大毅力者不可成功。” “但是,从外部开源,从外部取得财富充实空虚了宋国,如此风险就要小了太多,风险不仅小了,同时也能让所有人衣兜鼓起来,朝廷从外取得财富多了,国库充足,便不需要一再增加农人赋税,便可以为百姓松绑一些,以此来富裕底层百姓,底层百姓富裕了,自也能抵挡物价降低风险。” “百姓衣兜里无钱,依靠着粮食价值过活,一旦粮价骤降,势必如今岁江南帛锦、粮食引的动荡一般无二,但百姓衣兜里有了钱财后,物价越低,便意味着百姓负担越轻,也才是真正的国泰民安,才是真正的盛世繁华,而现在的宋国……在鞗看来,不过是吹起的胖子,不堪一击。” 蔡鞗看着猛然抬头的郭涣,平淡说道:“郭老也不用辩解,高赋税之下,必然给百姓带来巨大生活压力,也必然让所有人都以‘利’为信条,郭老年长鞗数十岁,当见识过无数次士大夫酒楼高声谈论财货、女人,士农工商,以教导天下廉耻礼仪为己任的士大夫,当席高谈阔论财货、女人而不以为耻,人人自私自利,人人浮夸爱慕虚荣,人人无知自大……” “哼!” 蔡鞗奋力撑起左臂站起,强忍着右胸撕裂疼痛,站在窗口看着外面淅沥沥小雨。 “麻逸蛮荒、贫穷、瘴气无数,与有着与流求岛一般的野人土著,但这里有着可以耕种田地,有着常年栽种稻谷的田地,有着通往南洋诸国、西洋的中途休整要地。” “南越、占城的粮食,南洋的香料,天竺的黄金,西域的硝石……这些东西也都是些死物,死物尽管价值无数,也还没放在鞗的眼里,但这些地方又有多少人丁?能够吃下多少货物?” “朝廷赋税一年高似一年,百姓拼命耕种,拼命栽种茶桑,今岁的帛锦价值因何走低?茶叶收益因何一年不如一年?还不是人丁不足以消耗掉剩余产值?如何增值百姓生产、制造出来的物件?只有更多的人来消耗掉多出来的物品!天下哪里有足够多的人丁?南洋、西洋!通往南洋、西洋又岂是这么容易?难道不需要中间停歇休整,不需要船只补给粮食、水源?流求岛是!麻逸是!将来南越、占城、渤泥、马六甲、天竺……都是!都是中转站,但凡眼光稍远者,都不会错失如此之重地。” “宋国本土百姓穷苦,无力抵挡粮价骤然降低,南洋诸国,升龙、佛逝、渤泥、蒲甘、天竺同样抵挡不了粮价或骤升或骤降带来的后果!” “哼!” “他国人死活与鞗何干,与自己人的命相比,野人土著的命不值一提!不管你们喜欢与否,不管朝廷愿意与否,鞗都不会放弃,哪怕双手沾满无辜鲜血!” …… 刘一刀、阿侬郑重起身,郭涣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跟着起身抱拳,如同军将按胸低头。 “末将谨遵将军令。” 顾琴娘却上前来到身后,将手里大氅披在他身上,搀扶着尚好的左臂,温言劝解道:“小山长伤势尚还未愈,莫要撕裂了伤口,会留下了病根的。” 尽管理智告诉他,有些事情必须说服他人,蔡鞗对每每需要解释有些厌恶,语气到了最后也带着难以言喻的恼怒,顾琴娘一再轻摇他手臂,这才冷脸坐回轮椅,看着三名头花白老人也有了些严厉。 “仁慈只属于自己人,毫无理由的宽恕只会迎来更多的羞辱与背叛!你们当真鞗不知苏杭商贾私下里的小动作?” “哼!” “若非他们身在苏杭,若非他们披着宋人的皮,若非他们可以让朝廷忌惮,真当鞗不会活剥了他们的皮?!” “记着了,你们先是宋国人,仁慈可以有,但这在保证宋国利益前提下!” 蔡鞗摆了摆手,刘一刀、阿侬两人低头挨训,神色要比郭涣强了太多,郭涣原本只一句话语,一句看似无心话语,结果却引起蔡鞗如此大的反应,换了绿桃可能无所谓,但几人都是人老成精之人,隐约猜测到了他因何不满。 第195章 给小爷再说一句 不仅三位头花白老人被赶出了房,顾琴娘也被冷脸摆手赶了出去。 十三、虎子把守着门房,里面的声音几乎听了个清清楚楚,看向郭涣的神色也颇带着怪异。 …… “鞗儿受伤后,脾气也大许多……”阿侬摇头感叹,很是怀念教授武艺时的日子。 刘一刀却冷脸说道:“少主若真将此事做成了,不知会恩泽了多少人,你这蛮子若敢胡乱编排少主,别怪老子与你打上一场!” 阿侬大怒,横眉竖眼的,像是要立马就与刘一刀打上一架似的,下一刻又大手一摆。 “老夫不与你这老儿一般见识,哼!别以为老夫不明白少主所说意思,朝廷不做小人,小人咱们来做,整个南洋也必然是咱们的天下!哼!回去后老夫就将儿郎们全放出山来,看谁的儿孙多!” 刘一刀老脸一红,不由看向恼怒瞪来的郭涣,又像是恼羞成怒反瞪过去。 “你这老儿只是个罪囚,被朝廷关了十年的罪囚,若非少主将你救出,你还在大牢里蹲着呢!少主怎么说,怎么做就完了,偏偏自己不够聪明,还每每怀疑少主所作所为,再敢胡言乱语,敢坏了少主算计,别怪俺与你打上一场!” 顾琴娘一阵无语,也只得拉住欲要理论的郭涣老头,心下却越想越心惊,从没想到只能坐在轮椅中的少年算计会如此之深,野心如此之大,这已经不是一个娃娃可以想象得到的,即使朝廷大臣,她也绝不相信会有如此之深算计。 每个人都有算计,蔡鞗在算计如何富民强国,如何增强实力,成为海上无冕王,却不知他人也在算计,算计着他的家业,他的一切。 几乎就是一日八道王命金牌了,一封又一封崔人信件送到苏眉手里,最后连皇宫大公公杨戬都来了杭州,更是不顾劝阻,一意要出海前往麻逸,无奈之下,镇江知军蔡翛亲自带着三艘大船护送。 蔡鞗并不知道朝廷如此不顾一切要“抓”他,要是知道,恐怕也不会待在麻逸岛一个多月,早就想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向西“逃”跑了。 麻逸岛不止有一个“国”王,与南洋无数岛屿一般无二,几乎每一座稍大岛屿都有一个王,而海狗子抢下的地方正是麻逸岛最为适合耕种之地,在一干随从拖拉着他走了一圈后,才确信海贼嘴里的“海狗寨”便是后世马尼拉,走了一圈后,蔡鞗指挥着海贼们和训化了些的土著人,在北、西、南三个方向建立数个海边寨城。 一边建立寨城,一边等待“狗儿国王”寻找藏在山里的老国王其他子嗣,也不知是“狗儿国王”不愿太过出力,还是藏在山林中的土著们藏的太过严实,用了一个多月才将人66续续寻到,正当他开始拍坐坐分果果时,瘦了一圈的杨戬来到了麻逸国…… 刚刚从尚未完工的寨城急匆匆返回,道路颠簸让整个胸口疼痛难忍,尚还未刚停下马车,就见一队威武披甲官兵拥簇着一无须白老人出现在寨墙外。 “哼!” 还没等坐着轮椅的蔡鞗单手做个抱拳,杨戬嘴里便是一声冷哼。 蔡鞗像是未有见到老宦官不满,笑道:“公公一路劳顿了,末将伤势未愈尚不能行全礼,还望公公莫怪。” 杨戬上上下下将蔡鞗打量一番,用着宦官特有的尖锐说道:“咱家不在乎一小儿失不失礼,咱家问你,为何不遵王命?” 蔡鞗眉头莫名一挑,强压着胸口疼痛,笑道:“不遵王命……呵呵……小子不过是个稚子小儿,竟让公公前来,公公见面便给鞗扣上个偌大帽子,难道朝堂衮衮诸公都是酒囊饭袋之徒,诸多国家大事不理不会,偏偏要问罪一稚子小儿?还是说……稚子小儿得罪了公公,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为难一娃娃?” 杨戬皱眉一脸的恼怒,蔡家三郎蔡翛心下一阵焦急,不住向蔡鞗使眼色,蔡鞗却视而不见,不用他人介绍,也看到过面前宦官的经历过往,知道此人堪称朝廷大佬级别。 就在两人对峙时,一黝黑瘦小的如同猴子青年跳出,“扑通”跪倒在两人身前,冲着老宦官就是“砰砰”一阵,叽里呱啦一通。 “狗儿国王”脸上一阵恼怒,来到蔡鞗身旁,不顾十七目光中冷厉,低声轻语一通,与此同时,也有一人在老宦官耳边低语,看着海贼衣着样式,冷冷看向额头冷汗直冒的刘三。 …… 刚一见面,尚未回竹楼厅堂,蔡鞗便与朝廷使臣对峙,这让三郎蔡翛很是担忧,可看着眼前情景,又不知该说什么。 跪地“砰砰”青年叽里呱啦完了,杨戬摆了摆手,翻译的海贼低头退下。 “在京时,官家就言奸滑小子,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先是不遵王命前往京城,临战之时夺取友军之兵卒,已有造反之嫌,今日更是恃强凌弱,妄立一国之王,行大逆不道之事!” “呵呵……” “哈哈……” 蔡鞗按着胸口放声大笑,又向杨戬和一干将勇指了指。 “公公,你信是不信,小子今日便能大逆不道,将你们全都溺死在便盆里,全扔入大海喂鱼。” “公公……你信是不信?” “大胆!” 杨戬大怒,一干披甲官兵大惊失色,当啷声不绝于耳,蔡鞗身后孩儿军、将勇更是纷纷拔出利刃,双方立马就要拼杀在一起一般。 蔡翛傻眼了,郭涣、顾琴娘全面色苍白看着眼前一切。 蔡鞗一脸的不屑,指着眼中闪过慌乱的老宦官,冷声说道:“小爷不管你是谁,信不信,今日小爷就能将你活刮了喂鱼?即使小爷将你喂鱼了,信不信,官家也只当你是船沉遇难,小爷还就不信了,给了朝廷两千万贯银钱,小爷弄死个老废物,官家会砍了不满十岁娃娃!” “来来,你再将之前的威胁话语给小爷说一遍!” 杨戬大惊,手指颤抖指着蔡鞗,双目难言惊慌失措。 “你……你……” “呸!” 蔡鞗侧头重重吐了口唾沫。 “十七,给小爷掌嘴,哪个敢阻止,全部宰了,喂鱼。” “小爷今日倒要看看,两千万贯值不值的买了他们的命!” 十七二话不说,按刀大步上前,随着他走向面色大变的杨戬,数百短打汉子大步上前一步,全盯着二三十个披甲兵卒,领队的虞侯王禀大惊失色,刚要上前抱拳,二弟王势一把将他拉住。 十七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手提着杨戬衣襟,照着老脸便是毫不留情。 “反了……咱家是……” “啪!” “哎呦……” “啪啪……” “别……别打了……” 第196章 麻逸国的未来 杨戬不是普通宦官,但能为了个娃娃跑到了杭州,地位也远没了之前内相权势。蔡鞗不是个强势霸道的人,从来都不是,见到如此权势宦官,他是不愿与之为敌的,可若真的刺激到了,照样敢把天捅个窟窿。 从受伤未愈招入京城,海狗子带着数十艘海船出现在江南经济中心苏杭,如此重要之地出现了海贼,蔡鞗带病厮杀,追杀,朝廷还是派出了个大宦官,又从东京到杭州,从杭州到数千里之外麻逸。 无论蔡鞗愿不愿意,无论是否使用了些小手段,朝廷、官家为了个娃娃如此作为,心下已经积压了难以压制的怒火,被杨戬这么一再刺激,怒火终于如同火山彻底爆。 蔡鞗不开口,十七手掌不停,数百持刀汉子虎视眈眈,数十披甲官兵不敢稍有阻止,所有人只是诡异沉默不语…… 十七提着脸颊肿胀,口鼻满是献血的杨戬丢在蔡鞗身前,看着头散乱、目露恐惧宦官,蔡鞗只有冰冷、淡漠,如同看着个死人。 “小爷知道你心下想着什么,知道你现在会低头,会等着小爷回了京城再设法整小爷,但你给小爷记着了,今日小爷敢杀你,即使到了京城,在了皇宫,小爷照样敢杀你,若是不服,你可以试试。” 小手指向呆愣跪着的青年。 “狗儿。” 狗儿国王精神一阵,“扑通”跪倒在地,“咚咚”数下。 “主人。” 蔡鞗没有低头看向伏地狗儿国王,而是看着惊慌失措的猴子般青年,眼中满是无情冷漠。 “他是你兄弟?” “回主人话,&#$……不是狗儿亲兄弟,是狗儿父亲收养的杂种。” 蔡鞗微微点头,说道:“你可还有堂兄弟,或是侄儿?” “咚!回主人,狗儿尚还有叔父、堂弟。” 蔡鞗看向不远处一干几如赤**瘦汉子,冷漠说道:“你是麻逸国老国王嫡长子,自然有资格继承王位,但你之前做了些混账事情,鉴于此,本着负责任态度,大宋国将在此处设立麻逸都护府,你可有意见。” 狗儿国王毫不犹豫,“咚”的重重一叩。 “狗儿谢过主人仁慈!” …… “麻逸岛易于遭受海贼侵扰,故而设立都护府,鉴于你之前所做混账事情,故而设立都护府……” “麻逸国不同于我宋国,自有其民俗惯例,宋国不愿干涉其中,故而……依故例确定其东王、西王、峒王三王,除此外,自你的族人中选出一佐王,可有异议?” …… 蔡鞗低头看着伏地狗儿国王,一脸的冷漠。 “可有异议。” 狗儿国王身子莫名颤抖。 “咚!” “狗儿遵从主人旨意!” 蔡鞗知道趴伏在地老人是如何的阴狠、无耻,也不会在意,若有需要,扬起的战刀会毫不犹豫斩下。 蔡鞗指向之前为杨戬翻译的海贼,嘴里却说道:“刘三,你们的财宝银钱减去五成,你可服气?” 海贼随着冷漠话语顿生骚动,但没人敢开口反对,刘三不敢稍有犹豫,上前跪倒伏地。 “刘三不敢有疑义,全凭……全凭少主处置。” 蔡鞗眉头莫名一皱,低头看着不敢稍有动作的刘三许久……微微点头,转头看向匍匐在地的狗儿国王。 “麻逸岛设都护府是为了保证麻逸国不受海贼侵扰,为了保持麻逸国安稳祥和,是为了造福麻逸国,都护府日后也不参与麻逸国内部事务,但是都护府所属兵卒需要驻地,此处又远离宋国本土,将士们自也不能久不见妻女,势必要有家眷随同,所以本将军准备用银钱买下正在营建的营寨和方圆三十里田地,连同麻逸国西南的一串无人岛屿一并买下。” “你可答应?” 众人一阵诧异,即使脸颊肿胀的杨戬也一阵错愕看向轮椅中少年,从之前狗儿国王话语中,即使之前没麻逸国那年轻国王言语,也知两人已是主仆,没有想到如此强势少年,竟用银钱购买麻逸国田地。 狗儿国王同样也没想到,想着曾经做下了许多天怒人怨事情,头颅再次深深埋在泥土中。 “愿意,麻逸国愿意!” 听着他很是上道话语,蔡鞗很是满意,小手伸出,顾琴娘忙将早已写好了的契约送到手中。 “一式两份购买契约,一旦签下了,正在营建的寨城、港口,以及南中岛自此便是本将军私人之物,属于大宋朝的治外领土。” 狗儿国王忙双手接过,不会写字的他狠狠咬破手指,毫不犹豫在契约上按下手印,又双手捧着送到蔡鞗面前。 十七冷着脸将按了手印的契约送到蔡鞗手中。 “身为麻逸国国王,叫狗儿很是不妥,日后你就叫苏嗣礼好了。” 狗儿国王大喜,忙叩头道:“些主人赐名。” 蔡鞗嘴角一阵上翘,眼中冷漠依旧,摆了摆手,也不愿去看不远处一干麻逸国落魄权贵,自有郭涣去处理。 在寨门外,蔡鞗就这么极为霸道,又简简单单把麻逸国未来给确定了下来,没有经过朝廷的同意,生死逼迫下,成了猪头的杨戬也不敢开口反对,只能任由太上皇般小儿一力决之。 蔡鞗心下愤恨、恼怒,人也冷漠了三分,别说郭涣,即使刘一刀、阿侬也不敢此时开口劝解,只能任由绿桃推着轮椅离去…… “反了……反了……” 在蔡鞗离去后,在刘一刀、阿侬搂着狗儿国王鼻子前去分赃银钱后,杨戬不断低喃,如同大将一般的蔡翛心下苦笑不已,上前就要抱拳…… “妄立一国之君……咱家必向陛下弹劾!” 听着杨戬咬着“妄立国君”不放,蔡翛心下也有些恼了,冷脸说道:“公公可以弹劾五弟妄为,但五弟尚还是年幼莽撞少年,能在东京打砸了樊楼,谁又能保证五弟在宫内不敢杀人?公公身在皇宫大内多年,当知杀人不会一定非要亲自动手。” 杨戬大怒,指着蔡翛大骂道:“蔡家没一人忠义,真当咱家怕了你等奸佞之人?” 蔡翛也有些恼怒了,冷脸说道:“公公自是不怕我蔡家,蔡家又岂能怕了他人?” “你……” 杨戬大怒,正要指着大骂,蔡翛猛然一甩衣袖。 “哼!” 蔡翛冷哼,大步走向寨子居中竹楼,不再理会恼怒的杨戬,嘴里强硬,心下却担忧不断。 第197章 飞鸽急信 车马颠簸,胸口的疼痛让蔡鞗无法冷静,寨门外的恼怒强势吓住了不少人,顾琴娘、绿桃、绿侬三女合力将人搀扶躺在竹椅里,绿侬想要开口劝解,顾琴娘见蔡鞗脸上的疲惫与不耐烦,忙拉着两女离开了房间。刚仔细关上房门,抬头正见蔡翛登上二楼,绿桃忙上前蹲身福礼。 “三少爷还是莫要进屋,少爷今日性子不好。” 蔡翛点了点头,走向守在房门外的十七。 “通报一下。” 十七一阵低眉,蔡翛也不催促、恼怒……十七微微点头,轻敲了两下房门,这才推门走入,又将房门细细关闭。 “少主,三少爷求见。” 躺在竹椅里的蔡鞗没有任何反应,许久才轻轻摆了摆手。 “告诉三兄,其一,朝廷想做婊子,更想立牌坊,朝廷是不会在麻逸国弄个什么都护府,朝廷不做,小爷做。其二,那老阉奴从开封追到杭州,从杭州追到麻逸国,如此急切针对一受伤未愈孩童,不过是官家想要了我母子家业。” “告诉三兄,蔡家想用小爷换取日后权势、地位,小爷答应了。” “其三……小爷成了驸马,日后财产姓赵,流求岛也好,麻逸国也罢,终究也还是姓赵,麻逸国不义之事是小爷私人逼迫,与宋国所行仁义无关,最后得利的却是官家,朝廷重臣心下自知,官家心下自知,即使今日小爷乱刀砍死那老阉奴,官家顶多打几下板子……” “哼!” “为了钱财,如此逼迫一个稚子小儿,小爷还真不信……如此官家会有魄力舍弃两千万贯,舍弃更多钱财,若真的有这魄力,小爷还真他娘地高看了他!” “哼!” 蔡鞗轻哼,微微摆了摆手,十七郑重抱拳退出房门,再一次小心将房门关闭。 唯恐吵到了疲惫不堪的少主,十七走远了些才冷声重复了遍蔡鞗话语,当然,最后那句不满官家话语是没有说出的。 蔡翛听完十七话语,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看向禁闭着的房门,心中生起莫名失落、无奈、感慨…… 蔡鞗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了两年时间,知道这个时代与所知朝代有着太多的不同,资本的本质是贪婪,从官家到大臣,从文人到贩夫走卒,人人皆以利为先,蔡鞗不相信朝廷大员会看不到海洋产生的利润,不相信他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如果朝廷不满他来做恶人,或许…… “真他娘地想自立为王……” 蔡鞗昏昏沉沉,低喃着谁也无法听到的话语,覆盖在腰腹的毛毯无力跌落…… “吱呀~” 房门打开,绿桃仔细将跌落毛毯轻轻拾起,用着蒲扇驱赶着闹人蚊虫,想要轻轻帮他抹平眉间淡淡皱起,又怕惊醒了多日无法安睡的他…… “少爷……” “绿桃不喜欢开封,开封一点都不好……” …… 飞鸽越过波涛汹涌大海,越过广阔6地,一路停歇,一路振翅疾驰…… “咕咕……咕咕……” 散七彩美瞳飞鸽落在院中,“咕咕”叫声引来了一双大手。 “让爷爷看看……” “嗯?” 粗糙大手刚将飞鸽捉住,刚翻看到脚上铜环样式,面色陡变,抱着飞鸽急匆匆赶往前院。 “老爷……老爷……” 老管家一路奔入厅堂,见到蔡京、童贯两人看来,低头快步走到笑意盈盈的蔡京身后,一阵低语后,这才送出张纸条,躬身退到一旁。 纸张不大,上面字迹却极为细小,密密麻麻的让人难以辨认,蔡京仔细看了一阵也只能无奈看着一团团模糊。 童贯见他摇头,端茶示意,笑道:“看着老管家焦急,当是极为紧要之事,太师怎么像是……不怎么满意?” 蔡京没有看清纸张上写的什么,以为是蔡鞗不满牢骚,也没怎么在意,笑道:“是小五来了信件,只是字迹太小,也看不清上面写着的什么,想来是剿灭了贼人的奏报吧。” 听了他这么说,童贯顿时来了精神,坐正了身子笑道:“之前就有在樊楼时见识过令郎威武,没想到贼人胆大妄为,竟敢当街行凶……” “唉……” “说句太师不喜话语,咱家听闻英雄少年便是心喜,听闻贼人行刺,心下很是惋惜,所幸的是有惊无险。” 蔡京微笑点头,说道:“老夫本以为稚子小儿置办讲武学堂有些贻笑大方,也没想到小五竟有将帅之才,前些日被数倍海贼围攻而不败,今日来信想来是已经剿灭了海贼,也算是为国除害吧。” 蔡京说着,将手中纸条送到童贯手中,笑道:“或许是因为从了武道一途缘故,看似沉稳深居简出,实则暴烈似火,当日小儿在樊楼惊扰了童大人,还请童大人莫怪。” 童贯还不在意摆手道:“太师说笑了,咱家便身在军中,又岂能不知晓军中将勇脾性?令郎……嗯?” 童贯正值壮年,一边轻笑话语,一边低头看向密密麻麻渺小字迹,话语尚未说完,一脸错愕抬头,见他如此神色,蔡京心下陡然一个咯噔,暗叫不好。 童贯目光复杂,摇头叹息道:“可惜了,太师竟舍得如此将帅、宰辅之才……唉……可惜了……可惜……” 童贯抱拳起身,摇头叹息走出厅门,桌案小几上只留下一张小纸条。仅一步之遥,蔡京许久才起身弯腰,拿起小几上纸条…… 童贯摇头叹息出了蔡府,刚上了马车便急声催促,马车如飞一般向东华门疾驰。 因大雪路滑缘故,官家赵佶特许了朝堂老臣可以宫内乘轿子,马车刚进入东华门,童贯便急匆匆跳将下来,守在轿子边的小宦官忙上前,此时的童贯又哪里想着乘坐了轿子,提着衣摆大步向着后宫狂奔。 童贯与一般宦官不大一样,并不是自幼入宫为宦官,而是成年后半道入宫,身量高大也就罢了,关键是腮边浓密胡须,长相颇为威武,乍一见根本不像是柔弱的宦官。 皇宫大内几乎就没人不认识童贯的,打扫风雪的宦官、宫内行走的官吏见他提着衣裙狂奔,哪里有往日昂阔步威武,纷纷转头侧目,一脸诧异看着狂奔而去的高大背影。 “童公公这是怎么了?怎地如此急切?” “不会是西北出了事吧……” “呸呸……说什么呢?西夏蛮子还敢此时来攻不成?” “小声些!头儿来了……” …… 衣裙青衣小宦官低头嘀咕,见紫衣大宦官走来,忙闭嘴不语,一个比一个卖力挥舞着大扫把。 第198章 好大狗胆 “踢过来!快!快!” 高衙内一个漂亮转身,双腿交错间将锦绣皮球踢向高俅,高俅没有任何犹豫,瞬间将皮球踢向劲身装束的赵佶。 赵佶刚一个漂亮闪躲,闪开猛扑过来的孟费,抬脚凌空抽射…… “砰!” 皮球砸在守门的兵卒脑袋上,继而重重穿门而过。 “进了!” “进了!父皇进了!” 赵福金一脸紧张看着激烈争夺的双方,见父皇射门进球,紧攥着小手跳起欢呼,一干观战妇人微笑鼓掌,此时也不用什么礼仪训斥失礼小丫头。 连进三球,赵佶心下大畅,仰天大笑,很是用力捶了下孟费健实胸口。 “哈哈……” “痛快!痛快!” “哈哈……” 孟费抱拳苦笑道:“末将愧不自如,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不敌陛下一二。” “哈哈……” 赵佶得意大笑,再一次捶了捶孟费胸口。 “不错不错,比上次颇有进步!” “哈哈……” 官家赵佶仰天大笑,高俅、高衙内也跟着得意大笑,马屁如潮水滔滔奉上,就在这时,高大身影的童贯狂奔而来…… “官家……官家……” 看着童贯狂奔而来,众人齐齐回头,赵佶也不以为怪,一脸笑意走向席坐的一干妇人,见他如此,高俅、高衙内和一干将领也只得跟在其后。 尽管是冬雪时节,踢了半日球后,赵佶额头也满是汗水,整个人如同蒸笼一般散着雾气,尚还未来到阁亭下,衣着艳丽的小刘贵妃已经站起身来迎上。 “官家快快擦拭些汗水,可莫要冷风吹到了。” 赵佶也不推辞,用着手巾很是擦拭了几把头脸,笑道:“许久都没今日这么痛快,三儿,赏!” 一阵躬身在后的宦官忙笑道:“官家整日操劳国事,难得有机会喜庆一回,奴才这就让人取些银刻子。” 赵佶摆了摆手,随着使者宦官引领坐在主位,看向正急匆匆登上阁亭的童贯,向左右笑道:“童大将军素来沉稳,今日脚步急匆,不会是西北有事儿吧?” 高俅摇头笑道:“西夏如今也只能偏居一处,已是大不如往年,官家莫要太过担忧。” 赵佶点头笑道:“西夏、北辽国力已是大不如往年,有些东西是该改一改了。” 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人,上前抱拳深深一礼,正是归宋辽人马植。 “官家英明,辽国贪官横行无忌,人人皆好财而贪,军中士气低落不堪一击,今岁女直人已经起兵反叛,两千余弱卒便胜了辽军过万精锐,更是一举夺下黄龙府,若我朝与女直人联手夹击,辽人尾难顾,必败!必可一举夺回燕云之地!” 赵佶点头赞同,笑道:“赵爱卿所言甚是,辽人确实大不如往年,女直人不断侵入,辽国必会聚兵于北,辽之南京必是空虚,自当一举夺之。” 赵佶看向满头大汗的童贯,笑道:“童大将军以为如何?” 童贯一愣,心下不由一喜,想也未想点头笑道:“官家堪称我朝第一兵家,老奴又怎敢质疑一二?只是……老奴以为此时尚还不是时候,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女直人正值势头时,当多消耗些辽人兵卒后,我军再一举将相争鹬蚌一同收入囊中。” 官家点头笑道:“还是童大将军老成持重。” 又说道:“爱卿急匆匆赶来,可是西北有事生?” 童贯一愣,忙摇头道:“回官家,不是西北有事,而是……而是南洋小子有事。” “南洋小子?” 见赵佶一时未有反应过来,童贯忙说道:“是那蔡家小儿,蔡家小儿竟……竟在麻逸国立了个都护府……” “什么?” 不等赵佶反应,与蔡鞗有恩怨的高衙内高欢登时跳了出来。 “官家、朝廷未有点头,蔡家小儿竟敢大不敬私任官吏?!” 高欢跪地抱拳道:“陛下,蔡家小儿竟敢如此大不敬,已有自立为王之念,当将之打入死牢治罪!” 人群中的赵福金傻眼,一脸急切想要张嘴,一旁的荣德帝姬赵金奴忙拉住她手臂,一阵摇头阻止。 私设、私授官职,别说一个小娃娃,即使是太师蔡京也不敢,更何况还是汉唐之时的都护府,一想到小儿侵犯了至高无上的权利,赵佶没由来心下一阵恼怒,猛然一拍桌案。 “砰!” “好大的狗胆!” “来人,去问问蔡京,如何教导的子孙?” 众人一阵无语,“好大狗胆”之后竟只是“问问”了事? 童贯心下苦笑不已,想着信件小儿话语,更是无奈叹息,感叹那小儿的深远算计。 赵佶见童贯低头不语,异常反应让他有些诧异,不悦皱眉道:“蔡家小儿不会还想用两千万贯买扑了麻逸国吧?” 不等童贯开口,小刘贵妃却笑道:“官家就爱说笑,麻逸国虽是蛮夷小国,却也是南洋一小国,与流求岛自是不同,又怎能买扑呢?臣妾也担忧,若是朝廷在麻逸国立一个都护府,恐引起南洋诸国的不满。” 赵佶微微点头,不满道:“小儿混账胡为……哼!来人。” 一旁站立伺候的宦官忙低头上前,伏地叩头道:“奴才在。” “哼!” 赵佶冷哼一声。 “传令杨戬,立即将混账无行小子抓来,朕必不轻饶了妄为小儿!” 就在伏地宦官答应,童贯忙上前撩衣跪地。 “官家息怒,蔡家小儿虽妄行胡为,却对我朝有大利,若……若将之羁押入监,恐引起天下恐慌不满,老奴恳请官家暂息怒火,等……等小儿入京,再择严厉先生管教法度。” …… 众人一阵惊愕,全一脸怪异看向伏地的童贯,难道世界变了?就在这时,一小宦官急匆匆走入怪异寂静阁亭。 “启禀官家,蔡太师有事求见。” …… 小宦官不敢抬头,赵佶皱眉看着一大一小两名宦官…… “宣。” “诺。” 小宦官叩头退出阁亭,脚步急匆离去,阁亭中依然无人开口,全低头皱眉思虑着童贯话语。 赵佶皱眉不开口,情况不明,童贯异常反应下,他人也不敢轻易开口,只能静静等待蔡京前来,他们又怎知蔡京此时心情。 蔡京坐在轿中,脑中不住闪现纸张上内容,越是知晓蔡鞗想要做什么,心下越是后悔哀叹。 “唉……” 蔡京苦涩叹息。 “罢了……罢了……” “老蔡太师……今日陪你小子混账一回。 第199章 南洋都护(上) 蔡京年岁较大,下了轿子后,两名小宦官搀扶着走入阁亭,眼角余光扫了眼童贯,这才一脸平静抱拳向赵佶深深一礼。 “老臣见过陛下。” 赵佶摆了摆手,笑道:“爱卿免礼,朕刚从童爱卿嘴里得知令郎有了回信,尚还未言及令郎伤势可有好转,爱卿便来了此处,朕也正好知晓些具体实情。” 朝夕相处下,蔡京能够听出官家的不悦,心下叹息,面上却未有任何神色变化,抱拳笑道:“老臣谢过官家关怀,我儿近日连连奔波于大海,伤势虽未痊愈,却也没甚大碍,官家不必太过担心。” 赵佶点头笑道:“年纪不大却一力置办了个讲武小学堂,朕本以为只是小儿胡闹之为,却未想到,臭小子竟以可以抵挡、击退数倍海贼,想来今日已经夺了海贼巢穴,所获当不在少数吧?” 蔡京笑道:“官家说的是,老臣起初也以为我儿胡闹,只当小儿有事君报国志向,这才未有阻止,至于此次海贼之事,老臣也有所耳闻,是与当年投诚的苏易坤齐名海狗子,我儿能一举击败此悍匪,老臣也深感意外。” 高衙内高欢突然向高俅道:“小人听闻蔡驸马所造船只乃五千料战船,也不知市井传言是否是真……” 不等高欢话语说完,高俅老脸绷着,低声训斥道:“市井传言又有几分是真?不知便不要胡言乱语!” 蔡京转头看向高俅父子,笑容依旧,点头道:“高太尉严厉了,令郎所言虽不全中,却也不算妄言,小儿确实依照大食人船只,又结合了我朝船只,尝试建造了两艘武装远航商船。” 蔡京抱拳向赵佶一礼,说道:“我朝船只无数,有着他国难以匹敌利器,纵使如此,依然有海狗子、贼七这般巨寇海贼,我儿欲往大食国之地,一路不知还要与多少海贼厮杀,所以才尝试建造些武装大船。” 赵佶眉头微皱,心下才不管蔡鞗是不是建造战船屁事呢,再如何的战船,难道还能与大宋朝无敌大舰相匹敌?点头道:“海上偶有盗贼,通行商贾腰配些利器也算不得什么,只是……” 赵佶看了童贯一眼,笑道:“听闻童爱卿所言,令郎未有经过朝廷允许,便在麻逸国设立都护府,是不是有些大逆不道了?” 蔡京神色陡然郑重,抱拳深深一礼,说道:“臣前来拜见陛下,正是因为此事,臣请奏官家,请立南洋都护府,臣荐举流求水师指挥使蔡鞗为南洋都护府都护,暂理南洋诸事。”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傻眼了,即使童贯也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脸诧异看着抱拳躬身的蔡京。 看着父皇铁青着脸,赵福金坐不住了,不顾姐姐拉扯阻拦,慌忙站起跑到蔡京身旁,拉着他衣袖焦急说道:“老太师,那坏人……那个……他还要入宫就读呢,怎能……怎能留在麻逸国为官啊?” 蔡京见小公主出面缓和压抑气氛,提起的心陡然一松,叹气一声。 “公主有所不知,小儿虽浑了些,思虑之长远,纵使老臣亦有不及……” “哦?朕倒想知道一小子思虑是如何长远,竟连爱卿也自叹不如?”赵佶一脸的淡然。 蔡京知道官家有了怒火,一阵沉默后,叹气道:“朝廷赋税一岁少于一岁,用度却一日渐增一分,敢问陛下,可有良策之法?” 赵佶眉头陡然一拧,许久也不见开口。 蔡京说道:“欲要解决财赋不足以用,各朝各代皆有其法,但归根到底不过是‘开源节流’四字。” 蔡京说到此处,不由转头看向童贯,苦笑道:“童大人是见了小儿猖狂之言,言老夫开源是拆东墙补西墙,补到最后,房子不是房子,墙壁不是墙壁,原本尚好的墙壁,最后会被老夫拆成了四处漏风的危墙。” “言官家是富裕人家三代之纨绔,言上行下效,言节流只是口花花之缘木求鱼……” “砰!” 赵佶大怒,鼻孔差点成了开水了的茶壶。 “混账东西……好大的狗胆——” “呼呼……” 沉重呼吸声让空气陡然沉重,没人敢大口喘息,更无人有胆开口劝解。 蔡京神色郑重,抱拳深深一礼,说道:“陛下教训的是,小儿确实猖狂自大,从未见过陛下的浑小子,又怎知陛下皇宫大内之狭小?只是浑小子有些话语又让人无从辩驳……” “砰!”赵佶陡然一拍桌案,怒道:“无从辩驳?好一个猖狂小儿,朕倒要听听,猖狂小儿究竟有何道理可言?” 蔡京一阵沉默,抱拳道:“陛下熟读各种典籍,想来是知晓天下之财实则是天之定数,王文公熙宁改政,以及各朝先贤改政增赋,以小儿之言,此类所开之源,皆属国内之财源,其一厘清田地之数增其税,其二者改币制增其财,其三者增民之赋。” “其一者,此属逃税漏税者,其二者用金融之手段,其三者增民之负担,小儿言开源者,无不用其三者。” 说到此处,蔡京心下苦涩,自己弄出的“一钱当十钱、百钱”、盐巴新钞置换旧钞、募役改征以,无不是其三者所属,想着自己费尽心机弄出的增赋之法,竟被浑小子三言两语说了个通透,苦笑却又无可奈何。 蔡京叹气道:“节流,可以节省的便要节省,冗兵冗官?若言兵卒是安定江山社稷之定海神针,官吏便是国稳定之基石,又怎能轻易缩减裁撤?” “内部开源者,除整治偷税漏税者增源外,以小儿之言,无论以何法增国赋之源,皆如山林之贼寇抢掠百姓之财。” “掠民之财富以增其税,民亦日渐贫穷,汉之黄巾,唐之黄巢,皆因民困而亡其国,故而小儿以为,开国之内源而国亦受困,节国之内流而行之艰难,唯有增国之外源而富国强民。” 蔡京叹息道:“我朝之帛锦北上贩卖于西夏、北辽者,皆属增外源之流,一亩上等稻谷之田,一年两季计,产稻谷八石,市值八贯,一亩上等麻桑之田,产上等帛锦三匹,三倍于稻谷,北上贩卖于辽、夏,少则五倍价值,多则十倍有余,沿途所过府县增其倍数赋税,我朝赋税因此而得倍数赋税,然其不北上辽夏,仅于江南府县而售其货,官府赋税仅得坐商税赋百之二三,与之北上辽夏相比,少之五十之倍数。” “帛锦北上辽夏而售,我朝之土帛锦因之而少,帛锦价值因之而增,桑农、商贾因之而富,反之,帛锦仅于我朝之土而售,市面帛锦因此而增之多,帛锦价值因此而低,桑农、商贾因此而贫,以至于弃桑而种稻谷,稻谷继而增之多,稻谷价值亦因之而低廉,稻谷农夫亦因之受损,国之赋税亦会因之而少。” 第200章 南洋都护(下) 小丫头赵福金有些听明白了,皱着小眉头仰头说道:“老太师的意思是说,那坏……五郎围剿海贼,并不仅仅只是围剿海贼,还有为国开外源之因?可这与南洋都护府有何干系啊?” 蔡京很满意小丫头的聪慧,点头道:“帝姬所言不错,小儿虽混账了些,但思虑之远非常人所及,我朝财赋不足以用,小儿以为开外源之流最为稳妥,如若自他处为我朝之枯流注入水源,辽夏虽为外源之流,却与我国争锋相对、互为仇敌,此等之源流难以为我国注入充足之财,南洋、西洋诸国远在千万里之外,又有凶险海域为屏障,纵使日后为敌亦难与我朝相持。” 蔡京看向赵佶,说道:“海上争锋不似6地相争,海上争锋,每艘大船如若一座城池,我朝兵甲器具远他国,兵卒尤善守城而弱于野外相争,故而我舰船自可横行天下而无忌于人。” 赵佶微微点头,说道:“爱卿所言甚是,然舟船之坚利与私设朝廷之职又有何干系?若要开外源之财,朕广募舟船通于大海便是……嗯?” 赵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皱眉看向蔡京,蔡京抱拳一礼。 “天下之财几若定数,开内源也好,外源也罢,以小儿之言,皆如夺他人之财富,我朝商贾通行于四海,初时各国惧于我朝之坚船巨舰,久之必是不满我朝之富,争斗在所难免,因而须有久镇他国之卒留于外。” 蔡京苦笑叹气道:“我朝与南洋各国相善,小儿自以为是,以为朝堂文武皆贪财、夸夸其谈之流,一者南洋较之广南还要贫瘠,其民野蛮无知几若野人,其地多有毒虫蛇蚁,深山老林更是瘴气弥漫,如此之地,不言海路凶险、颠簸,仅此便远胜广南流放之地,朝廷文武官吏又有几人愿意前往为官?” “二者南洋诸国如若新开之土,所往之文武,皆当谨慎行事,一者护佑我朝之良善商贾,一者交善当地之民,再者尚要打压敌视之敌,小儿自大,以为我朝之吏皆贪婪自大之流,难以承担其责,本意为国开源节流,事后恐成穷兵黩武,适得其反。” “三者南洋水域复杂,地理人情与他处自不相同,我朝水师多在近海驱逐海盗,未有远航越过流求岛之南,小儿虽为稚子小儿,名下舟船之前身却与海贼海狗子、贼七等海上贼寇一般无二,前身皆是海上贼寇,较为熟稔南洋诸海。” “故而……” 蔡京苦笑摇头,长叹道:“故而小儿方有毛遂自荐之举,自荐为南洋都护府都护,督理南洋诸国。” 说着,又看向仰头看来的赵福金,看着星星点点纯粹眸子,心下没由来的一阵后悔,叹气道:“帝姬已与小儿有了定亲,十年后,小儿成年便与帝姬结为伉俪夫妻,十年耕耘南洋,南洋自是我朝之赋税重地,诸事已毕,自此便入京教书育人,不再过问南洋诸事。” …… 场面一阵诡异寂静,高衙内还要开口,高俅却冷脸看来,表情极为严厉。童贯心下苦笑,小小纸片自也书写不了如此之多话语,但意思差不了多少,一想到浑小子将话语说尽,心下就替挨了打的杨戬哀叹,挨了打也是白挨了,不然又能如何? 朝廷税赋不足以用是道枷锁,难以承受的枷锁,如此难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如何解决? 开源节流,谁都知道开源节流,王安石这么做了,司马光这么做了,如今的蔡京同样也是依照四字圣言,结果呢? 向内开源,掠夺自家百姓财富,拆自家东墙补西墙,最后结果不言而喻,在坐的没人是傻子,不可能听不出蔡鞗的意思。 节流,节谁的流?官吏?兵卒?还是高高在上的官家赵佶?不用去做都知道其难。 向内不行,那就向外,反正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向外是条好路子,可也要有人愿意去做吧?去南洋诸国做官,那比流放岭南还让人畏惧,如果再选了个野心大的,贪财胡来的,自个做了无冕王怎么办?把海洋变成了不断消耗朝廷财力战场怎么办? 蔡京这么一通言语,被蔡鞗骂成了富三代纨绔子弟的赵佶,心下恼火却无处泄,怎么处罚? 大逆不道?谋逆造反?都成了准驸马了,若无权无势,只能是高级家奴的驸马不可信,又有哪个官吏将领可信? 想反对都不成,万一反对,将浑小子下狱治罪,蔡京这番话语一旦传扬出去,天下百姓能满意才怪呢!不仅普通百姓不乐意,士绅官吏,将领军卒们也是不乐意的,对内开源节流,无论如何都要触动他们的利益。 场面一片诡异寂静,没人敢轻易开口,成了指挥使的孟费低头不语,心下却波涛翻涌,从未想过,曾经护卫过的娃娃竟有如此手段。 赵佶心下恼怒,混账小子太气人了,越想越恼火,左右扫了眼,见无人开口,心下那个郁闷就别提了,猛然一拍桌案,怒道:“南洋都护可以给他,朕可以让他节镇十年,十年后给朕老老实实在京城待着,但是!每年必须与流求岛一般无二,必须给朕拿出百万贯银钱!算是给福金的零用钱财!” “哼!” 赵佶恼怒冷哼道:“混账小子既然这么有本事,百万贯银钱自也难不倒他!” “哼!” “蔡爱卿,混账小子可有将今岁买扑的百万贯银钱入库?辽国岁币可有交付?” 赵佶大怒,赵福金却急了,想也未想,开口便道:“父皇,五郎已经将银钱散了出去,哪里……哪里还有如此多银钱啊?” “砰!” 见一向宠爱闺女当堂与自己作对,赵佶大怒。 “闭嘴!” “父皇……” “退下!” [豆豆小说 .doudouxs]…… 赵佶大怒,赵福金眼泪巴叉低头不语,蔡京很意外的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背后,见此赵佶眼中闪过一阵恼怒。 “哼!” 官家恼怒,蔡京心下叹息,转头看向苦笑不已的童贯,心下就是一阵后悔,后悔不该将纸条给了他,无奈只得抱拳深深一礼。 “回官家话,小儿已经将银钱送入了府库,南洋诸国……百万贯……老臣代小儿答应了下来,只是……一旦答应了此事,流求岛上数百万两黄金,以及相应伴生数百万万斤铜矿,小儿恐难再与了朝廷,毕竟南洋诸国较穷苦、荒凉,所用船只、兵卒也当在万人……” “啥?数百万两黄金?” 赵佶猛然站起,不仅是他,一干贵妃、宫嫔,高俅、高欢父子,孟费一干将领们,伺候的大小宦官……全呆愣愣看着抱拳低头的蔡京,一脸难以置信看着低头抱拳老人。 第201章 全部筹码押上 赵佶走到蔡京身前,一脸难以置信道:“爱卿你……你再说一遍,流求岛……流求岛上有什么? 蔡京心下惋惜,面上无一丝表情,抱拳深深一礼。 “据臣之幼子所言,流求岛有数百万两黄金,与之伴生之铜亦有数百万万斤,而且矿脉已经寻到,只是……只是流求岛已经卖与了臣之幼子二十年,且那浑小子已经将第一笔买扑银钱送入官府,不仅咱们宋国百姓知晓,据老臣所知,辽国亦知我宋国两千万贯买扑之事。” “啪啪啪……” 赵佶一连串拍打自己大腿,脸上那个悔恨表情就别提了。 “朕……朕……朕就知道那可恶小子混账……混账——” 高欢与所有人一般无二,同样的一脸悲愤,好像金山银山是他家的一般,猛然出列抱拳道:“官家,金山银山可不能给了那混蛋……” 蔡京猛然转头,眼中流露的阴森、狠厉让人心惊、畏惧…… “小杂种……你再说一句!” 高俅大惊失色,忙上前,照着高欢就是狠狠一巴掌,好像还不解恨一般,又狠狠一脚将之踹翻,低身抱拳深深一礼。 “小儿混账无行,还请太师海涵见谅……” 蔡京阴冷看着高俅数息,低头看向跌倒在地不敢爬起来的高欢…… “我儿有言,你若敢动了那林家娘子一根汗毛,必刮了你,我儿不在京城,老夫亦可代子行凶,若是不信,你个卖祖求荣的小杂种可以一试。” 蔡京冷脸回头,向着赵佶郑重抱拳一礼,说道:“臣之幼子以两千万贯买扑流求岛二十年,此事已是天下皆知,第一笔百万贯买扑银钱入库,此等买扑契约已然无法更改,除非臣之幼子无力支付后续买扑所需银钱,但老臣不认为臣之幼子坐拥百万两黄金、数百万万斤铜矿时,会无力支付后续买扑银钱。” 童贯是看了纸条的,知道蔡鞗打算,上前抱拳道:“太师说的是,民间买扑尚不能违约,朝廷又怎能轻易背弃契约之事?只是……令郎传信所言,若朝廷应下南洋之事,并以二十年两千万贯回购流求岛上金瓜石矿山,契约不是不可以重新拟定。” 童贯话语刚出,赵佶心下顿起恼怒,等到话语说完,这才平和了不少,不由点头说道:“混账小子还算知晓恩义。” 蔡京有些后悔一时之失,若是提前知晓流求岛上巨量金山银山,绝不会用在“不甚重要”之事上,看着童贯淡淡笑意,也只能面无表情点头。 “童大人是见了我儿信件的,当知晓南洋所需银钱之多,舍得……有舍有得,初时若不投入巨量银钱,日后也无法获得想要的财富,一方面是南洋巨量投入,一方还要向朝廷支付每年两百万贯,若无流求岛上现的矿山支持,南洋之事恐难为续。” “呵呵……”童贯不由一笑,笑道:“太师过于忧虑了,小五衙内如此忧心为国为民,朝廷又怎能视而不见?又怎能让小五衙内一人奋战南洋而不顾?” 说到此处,童贯转身向赵佶深深一礼,神色郑重道:“国有忠烈之士,国亦不负之!南洋贫穷且毒蛇纵横,每年投入不知多少,臣以为当免流求岛之买扑银钱,当另调三十艘大船入南洋都护府,以便维护南洋之安稳。” 赵佶很满意看着童贯,点头道:“大善!此事就由爱卿与太师一同处置,尽快将此事确定,选良匠前往流求岛,用最短时间确定矿脉所在。” “老奴(老臣)遵旨!” 皇帝开口了,也只能如此,蔡京心下叹息,原本沉重的空气也轻松了不少,一干人相视不再谈论流求岛上黄金事情,转而谈论起诗词歌赋,暗自里却不住琢磨着,希望可以接手如此来钱职司,又暗自替蔡家可惜。 赵福金情绪低落,坐在一群半大少男少女人群中,他人谈笑,她只低头不语,不时吸溜下快流出的鼻涕…… 感受着赵金奴扯动衣襟,赵福金也没有任何反应,赵金奴低声说道:“不用太过担心,老太师刚刚还挡在四妹身前呢。” 赵福金低头擦拭了下眼睛,低头不言不语,稍矮些的赵构突然说道:“那人又没吃亏,四姐怎能帮着外人……” 赵福金猛然抬头,若无眼圈里的雾水,确实很是“凶狠”,也打断了赵构话语,但是也仅一瞬间,赵构很是倔强别过头颅。 “九弟又没有说错,黄金也只那人一面之词……皇兄且莫瞪着九弟,先不言黄金一事真伪,仅数百万两黄金便不是一家一户可以占有的,用此等银钱换取些实利,那人还算聪明,否则便是取死之道。” 看着赵福金低头不语,一向不爱言语的太子赵桓突然说道:“蔡伴读已经与四妹定下亲事,已是九弟四姐夫,而且皇兄也不认为蔡伴读仅仅只是聪明些,若是寻常之人,又怎会轻易放弃数百万两黄金?” 赵桓开口,赵构小脸耷拉着老长,好像那句“四姐夫”让他很是不满。 听着皇兄话语,赵福金一时没能忍住,一滴眼泪滴在翠绿衣摆上,葱白小手忙按着晕染印记,同是没了娘亲的娃,赵金奴将他小动作全看在了眼里,心有怜悯,抓着她小手,轻声说道:“四妹别太担心……” “五郎不是坏人,坏人是福金,是福金坏了五郎的前程。” 看着低头不语的赵福金,想着蔡京最后无奈话语,众人一阵沉默…… 开封繁华依旧,樊楼依然莺歌燕舞,所有的寒冷、风雪像是从来都不属于这座不夜城。 蔡京最后被宦官背入蔡府,大醉的他少了往日阴冷,嘴里低喃着谁也无法听清的话语,杨氏刚将被子盖在他身上,下一刻就被枯瘦大手一把扯开…… “蔡……蔡家有……有良驹……” “良驹……良驹……” …… “可惜……可惜……” …… 看着他如此,杨氏一阵皱眉,此时的她又哪里知晓皇宫生一切,还以为与好友饮酒听了什么小曲呢,一边替他擦拭头脸,一边说道:“老爷今日怎的如此高兴,多年也未有见到老爷如此醉酒……” “嘿嘿……” “没了!” 蔡京没由来的猛然高喝,下一刻又咧嘴憨笑。 “嘿嘿……” “再……再来一杯……” 第202章 蔡二老爷的倔强 “砰!” 门房被人猛然撞开,蔡攸大手不由抖动了下,酒水随之洒满整个手掌,心下顿起恼怒,竖眉看向冒失之人,见到来人是谁时,不由一愣。 “薛侍郎?” 蔡攸见是薛昂,与户部尚书刘昺、侍郎唐恪齐齐抱拳站起。 “薛侍郎来的正是时候,来来,一同饮上一杯。” 唐恪因蔡京被罢职而贬杭州知府,随着蔡京入朝而再次入京任职,见薛昂冒失闯入房内,不由伸手招呼就坐共饮。 刘昺同样笑道:“薛侍郎一向沉稳,今日不知因何事,竟却有些急躁了,来来,先饮上一杯酒水再说其他。” 薛昂也不客气,走到刘昺身边坐下,一口饮下酒水,这才吐着酒气说道:“刘尚书还不知流求岛的事情吧?” “流求岛?”刘昺一愣,有些不解说道:“苏和商号不是已经将百万贯银钱送入了杭州府库,不日即将送来京城吗?薛大人这是何意?” 与唐恪一般无二,薛昂也随着蔡京重返朝堂而身居高位,听着刘昺话语,一阵苦笑摇头。 “小五衙内手段高明,百万贯银钱不仅要还给苏和商号,还要拿出数十艘大船方可。” 蔡攸、刘昺、唐恪三人一阵错愕,继而眉头隆起。 蔡攸本就有些不喜蔡鞗,自杭州无功而回后,更是厌恶三分,不悦道:“百万贯银钱是买扑流求岛二十年的银钱,难道五弟想要反悔不成?就不怕朝廷治罪?” 刘昺、唐恪若有所觉,知晓肯定是生了些事情,若非如此,朝廷绝不会轻易放弃已经入库了的百万贯银钱,一时间两人又想不明白,究竟生了何事,朝廷才会甘心放弃百万贯银钱?而且听着薛昂的意思,好像还不止放弃百万贯银钱这么简单。 刘昺不解皱眉道:“薛大人也别卖官司了,究竟生了何事?小五衙内不是追剿了海贼么?即使战败被俘,朝廷也不当……” 刘昺不由看向蔡攸,蔡攸冷脸说道:“蔡家分得清公私,绝不会为了私情而不顾大义!” 薛昂却苦笑摇头,叹气道:“三位大人可能想差了,小五衙内此时已经在麻逸国击败了海贼,不仅如此,更是要成为南洋都护府都护……” “轰!” 蔡攸猛然站起,一脸难以置信看着薛昂。 “南洋都护府都护?薛大人不是在开玩笑吧?朝廷怎会允许此种之事?” 薛昂暗自叹息一声,说道:“官家已经答应了,令弟也着实让人敬畏三分。” 说着,薛昂便将一刻钟前得知消息说了一遍,可是把三人吓傻了,蔡攸脑中正不断翻滚都护府事情,刘昺却是坐不住了,起身抱拳道:“还请三位大人见谅,刘某这就告辞。” 刘昺是户部尚书,唐恪是户部侍郎,刘昺起身,唐恪又怎能安坐饮酒?不仅是两人,蔡攸也慌忙起身离去,尚未等奴奴姑娘前来,三位大佬已经大步离去,只留下苦笑不已的薛昂一人。 不一刻钟,樊楼奢华阁房奔出衣着华丽数人,仅半个时辰,整个樊楼大乱,吵吵嚷嚷说着数百万两黄金,说着流求岛的金山银山,只是很奇怪,“南洋都护府”却成了角落里无人过问的垃圾。 大宋朝堂就是个四处漏风的墙,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总是会被樊楼第一时间知晓,樊楼是个特殊的存在,不用半日,整个开封城便能知晓樊楼生的每一件事情。 短短一日间,整个开封城全转头侧目,看向遥远的大海,惊叹一座荒芜岛屿竟现了如此巨量黄金,消息如飓风向四方侵略,朝廷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吵吵嚷嚷争吵着买扑流求岛的事情,原本的一面倒朝臣,现在同样是一面倒,只不过原先是将垃圾一般的流求岛卖出了个天价,如今却颠倒了过来而已,私下里一面倒的声讨蔡鞗的奸诈,暗自大叫后悔。 天下人吵吵嚷嚷,消息一路向南,不到十日时间,巨量黄金的事情都传到了杭州,整个杭州城乱作一团,全将目光看向蔡府,看向遥远的麻逸国…… 一场大病彻底击倒了蔡卞,无奈之下,只得上奏请辞,不仅是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的他,就连长子蔡儵也不得不请辞归乡,带着家小回到杭州伺奉。 房门无声打开,一总角孩童奋力爬过高深门欠,或许是门欠真的很高,也或许是拖着的衣摆太长,孩童一个踉跄跌倒,所幸的是并未磕碰到了头脸。 看着孙儿双手撑着地面,又用着小手拍打着《民生报》,侧头着着这一切,想起当日见到的娃娃狼狈情景,蔡卞笑了…… “翁翁……” 总角孩童踮着脚,伸着小手竭力送上手中报纸,蔡卞伸手接过,又用粗糙大手揉了揉孩童小脑袋,孩童好像很喜欢他的宠爱,奋力踢蹬小腿想要爬上床,而这时,一中年男子搀扶着一妇人走入,正是长子蔡儵和夫人王氏。 蔡儵瞪了顽皮幼子一眼,搀扶着王氏走到床铺前坐下,正要拉过儿子,蔡卞却不悦瞪了他一眼。 “可有鞗儿消息?” 蔡儵还是将儿子拉到身边,叹气道:“这些日爹爹只看《民生报》,想来爹爹心下也已有些猜测。” 蔡卞一阵沉默,自只能病重在床后,《民生报》便成了唯一获得外界消息来源,对近些日的《民生报》内容最为了解,看着儿子神情,心下生起莫名无奈。 “《民生报》连连刊登买扑契约相关之事,想来……流求岛买扑出了些意外。” 蔡儵一阵沉默,说道:“今日《民生报》已经刊登了流求岛黄金之事,想来流求岛上确时有数百万两黄金存在,五弟为南洋都护府都护,当不是空穴来风。” 蔡卞眉头微皱了下,并未有王氏、蔡儵想象中的不满,拿起今日刚刚刊印了的《民生报》,目光瞬间定格在报纸右下角。 王氏、蔡儵知道他的习惯,素来不喜欢在读书时被人打扰,只能静静等待…… “唉……” “鞗儿终究是不愿相信老夫……” 《民生报》所说很少,只是简略说了几句事实,身在朝堂几十年的蔡卞知道,看似报上说的大义凛然,实则还是那娃娃前往开封前所做的最后挣扎。 听着他话语,王氏、蔡儵都是一脸的诧异不解,正待王氏询问,蔡卞摇头拒绝,说道:“夫人莫要询问,有些事情说不得,为夫想请夫人设法,一定要将鞗儿送入开封,一定要让鞗儿成为太子伴读!” “啊?” 王氏伸手按住蔡儵手臂,看着消瘦若骨的蔡卞,皱眉说道:“酒楼、茶肆中到处流传着太师话语,妾身也认为当开外源而非向内……” 不等王氏话语说完,蔡卞极为烦躁摆手打断。 “有些事情你不懂,鞗儿还年幼,正值蒙学之时,又怎能留在南洋烟瘴之地?” 第203章 登门求证(上) 蔡儵原是蔡京儿子,王氏是王安石的女儿,早先时候,王安石为相,王氏数年没有生下孩子,蔡卞也不敢轻易纳妾,于是便过继了蔡京的一个儿子,改名为蔡仍。 王氏颇有才华,蔡儵也在朝堂为官多年,听着蔡卞明显的胡搅蛮缠中夹杂着些恼火、坚定,想要开口劝解,却见无耻老儿翻身不愿开口解释。 王氏心下叹息,说道:“妾身不询问老爷原因,只是此事着实难以实现,鞗儿所做之事确实让朝廷文武大臣们难以拒绝……” 蔡卞猛然翻身,恼怒道:“你们懂个甚?鞗儿欲要用南洋开外源,确实大利天下,难道另潜持重、清廉老臣前往不行吗?难道朝堂衮衮诸公都是酒囊饭袋,非得要他一娃娃待在凶险无数的南洋?你们根本不知道鞗儿所做之事意味着什么?你们根本不知道鞗儿对于大宋国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十年后会生什么事情?” 蔡儵抬步就要上前,王氏伸手将他拦住,看着一脸恼火,再次翻身对着墙壁的蔡卞,眉头微皱,眼中满是疑虑。 王氏起身坐到床头,伸手按在蔡卞肩头,说道:“十年后?相公在隐瞒着什么?难道连臣妾与大郎也不能说吗?” 蔡卞一阵沉默…… “七娘别问,你只需设法,一定要将鞗儿留在京城,一旦……一旦卞先你而去,一定要尽可能给鞗儿些帮助,最大限度,竭尽全力的给他帮助,但是!一定一定要将他留在东京!” 蔡卞没有转身,语气却坚定无比。 “鞗儿如今身在麻逸国,朝廷重新拟定契约,势必要让眉娘前往京城的,卞要见一见眉娘。” …… 王氏拧眉不语,蔡儵上前抱拳道:“父亲心下想来是可以猜测得到,依照朝廷法度,南洋都护府都护是不可能给了五弟这般娃娃的,但官家还是答应了,父亲欲要强留五弟势必难如登天。” …… 屋内再次陷入诡异寂静,蔡卞眉头拧成一团,心下甚是后悔,后悔当日未能强行走6路,若非如此也不会生海狗子袭击这般意外。 蔡卞翻身仰视着屋顶木板,脑中回忆着蔡鞗点点滴滴,想着最近生的每一件事…… “鞗儿是我蔡家最为聪慧的孩子,出手便让人如若身处牢笼,最为善于抓住每一次机会,所虑又极为长远,性沉稳且坚毅,最是适合优柔寡断太子伴随,先是淮南盐巴买扑,之后便是帛锦之事,今日又是南洋、流求岛,无不是如此,朝廷无事还罢,若有倾天之祸事,只有如此才敏之人才能一力担之,所以……鞗儿必须成为驸马,必须留在太子身边为辅臣!” 蔡儵眉头愈紧皱,心下很是不愿将蔡家才智儿郎送入皇宫大内,尤其还是一都护,几如一地之王的都护。 王氏看着一脸平静的相公,突然说道:“相公是说,我朝十年后会有一场大灾祸?天灾……这不可能,没人会算到十年后,官家又正值春秋鼎盛,即便鞗儿身在太子身边,即使有了灾祸,也当由官家与文武重臣一力担之,又怎能让一娃娃……” 王氏猛然一惊,一脸骇然看着同样看来的蔡卞。 蔡卞神色郑重,摇头道:“不可说,不可问,七娘只需设法,无论如何也要强迫着鞗儿回京,无论如何也要让他老老实实待在太子身边。” 王氏张了张嘴,想要询问究竟,见他一脸的坚决,最后也只能默默点头答应,一旁的蔡儵同样惊骇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怎么也无法想到会成了这般。 蔡卞没有言明一切,没有说出会生如何的倾天灾祸,王氏、蔡儵心下却有了些大致猜测。 官家赵佶正值春秋鼎盛,喜好美食,喜好踢球运动,孩子一个接着一个,身体倍棒,怎么看也不像是只有十年寿命的样子,蔡鞗留在太子身边,正如王氏所言,就算朝廷有什么大事情,也轮不到两个小屁孩操心,能轮到,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王氏不清楚蔡卞究竟知道些什么,以至于让他如此担忧,也看不出朝廷有任何危机迹象,但还是选择了相信。 王氏,王七娘,王安石女儿,凭借这种关系,许多改革派老臣都要给些颜面,甚至比蔡卞能量还要恐怖,可一想到数百万两黄金,心下就是一阵叹息。 数百万两黄金传扬的沸沸扬扬,各大管事纷纷登门拜访,希望可以从苏眉嘴里得知确切消息,不仅是海瑞商号、苏和商号大小管事,江南商会诸多商贾同样登门拜访,就在王氏、蔡儵登门时,蔡府厅堂中坐满了焦急等待的诸多管事、商贾,全在焦急等待苏眉的出现。 苏眉此时正在书房中皱眉沉默,书房中不仅只她一人,还有连夜赶来的苏老大、姚仲教、独臂孙二。 苏眉看向神色郑重的三人,说道:“三位叔伯经历过无数凶险,当知晓数百万两黄金意味着什么,是财富,也是灾祸,朝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咱们据为己有。” 苏老大抱拳道:“小姐说的是,属下前来不是想要觊觎数百万两黄金,只是想知晓流求岛是否真的有黄金?” 苏眉看着默默点头的姚仲教、孙二,说道:“鞗儿书房里便有一块狗头金,眉娘也已让人前去查探,依照河沙里金沙量,不会少于五百万两黄金,甚至还要更多些,与之伴生的铜更多。” 三人猛然倒吸一口冷气,尽管三人早已确定无法觊觎黄金,可听到“五百万两”后,还是忍不住倒吸冷气。 苏眉说道:“流求岛黄金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但数百万两黄金是座金山银山,朝廷想要光明正大得到就要付出些代价,两千万贯买扑银钱是其一,南洋都护府是其二,仅仅这些还不够,依照鞗儿所想,流求岛当是瓜果飘香、良田无数富裕岛屿,而这些都需要人丁登岛,黄金是其一,其余的矿藏是其二,金瓜石黄金可以给了朝廷,其余矿脉则让人自行寻召,以此来吸引更多人入岛。” 孙二与两人交换了下眼神,点头道:“少主所虑甚为妥当,流求岛的事情且不说,少主担任南洋都护府,咱们所得好处便不知多少,只是……一旦开荒凉南洋,所需银钱太多,流求岛有黄金可以留住人耕田种地,南洋又当如何?” 苏眉起身笑道:“孙老莫要担忧,我儿自有他法,虽说将金瓜石金矿送与了朝廷,流求岛还是另有一座不小铜矿的,想来也够咱们使用一段时间了,诸多管事、商贾前来,三位叔伯也一同见见吧。” 苏眉起身,三人同样站起身来,跟在后面走出书房。 第204章兴奋与憋屈 孙二、苏老大腿脚都是少了一只,两人行动不便,苏眉也像是刻意等待两人,行走在前度并不快,三位老人杀戮几十年,天然自带着威严,苏眉在三人护卫下走入厅堂,本争吵鼎沸的厅堂瞬间寂静。 众人一一见礼,分主次坐下后,苏眉很意外看向王氏、蔡儵,尽管意外,也没有特别对待,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后,将满堂老少一一看过…… “各位前来,想来是想知道流求岛上黄金真伪,眉娘在此可以肯定的告知诸位,流求岛确实有数百万两黄金。” “咝……” 满堂倒吸冷气者无数,正待他人震惊黄金之多时,王家家主王贳起身抱拳深深一礼,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半分不敬? 王贳抱拳说道:“王某深为敬服夫人仁义,因夫人善心之举,流求岛不知又将救活我朝多少百姓。” “只是……只是《民生报》上所述不甚详细,朝廷邸报也只言金瓜石金矿之事,市井百姓想询问夫人,流求岛上其余矿脉又当如何?是否允许百姓买扑?” 王贳开口,所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全都一脸紧张看向主座上平静无波女人。 苏眉微微摇头,就在一干商贾们失望时,说道:“流求岛将对外开放,百姓登岛自愿耕种者,皆与三十亩田地,二十年不征纳任何赋税,为了支持百姓耕种,苏和商号可以承诺借贷贫困百姓3%的低息借贷,帮助其购买农具耕种。至于矿山……矿山不在买扑之列,同样对外开放,谁寻到是谁的。” “什么?” 满堂轰然大乱…… “对外开放……” “谁找到是谁的……” …… 江南商会副会长孙邃脸红脖子粗,见到整个厅堂大乱,大怒。 “都闭嘴!” 厅堂猛然一静。 孙邃向着苏眉抱拳深深一礼,转身怒视满堂老少。 “苏会长尚未将话语说完,哪个再如此无礼便滚出议事厅!” 说罢,孙邃冷脸坐回坐椅,双眼却眼巴巴看着主座上苏眉会长。 苏眉向孙邃微微点头,这才看向众人说道:“诸位或是苏和、海瑞商号管事,或是江南商行之人,在坐的都是苏眉的家人,想来也都有诸多惋惜、遗憾、疑惑,流求岛原本是用两千万贯买扑的二十年,流求岛自然属于了我蔡府,按照规矩,耕种也好,矿山也罢,多多少少都要有些收益才对。” 众人一阵默默点头,孙邃抱拳道:“苏会长所言不错,也正是我等疑惑不解的地方。” 苏眉向孙邃微微点头,说道:“依理当是如此,但人要看的远一些,流求岛人丁稀少,即使自己耕种又能种出多少田地?” 众人微微点头,都是精明商贾,之前也有些猜测,得到苏眉话语后,也算解释了蔡府怪异举动。 苏眉说道:“开放整个流求岛是为了聚拢更多人气,为了日后流求岛成为咱们所有人的根基,提供更多低廉的粮食、茶丝,看似损失了,实则得到的更多,给了百姓赖以生存田地,诸位相当于又多了数万顷田地,朝廷在二十年后,也会得到一个富裕岛屿,是三赢之地,所以,蔡府决定开放整个流求岛,也希望诸位共同努力,将流求岛变成真正的桃花源。” 没了任何疑虑,满堂老少齐齐起身,齐齐抱拳躬身。 “夫人(会长)仁慈,我等必竭尽全力帮助流求岛!” 苏眉知道各家心思,自也不介意他们私下里参与,与一干人又大致说了些客套话语后,这才向王氏、蔡儵微微点头,带着两人离开了厅堂。 苏眉刚离去,整个厅堂大乱,嗡鸣声能将房顶掀翻,王氏叹息道:“妹妹果然是蔡家巾帼女豪,如此巨量财富说散去便要散去,整个大宋国也仅眉娘一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苏眉叹气一声,说道:“鞗儿行事暴烈,已是众人目中之秀木,也只能竭力与更多人捆绑在一起而已。 王氏一阵沉默,微微点头,叹气道:“黄金之事一出,鞗儿必是身处风口浪尖,也只有如此才能压下他人心下不平,妹妹势必要前往东京的,在回京前,妹妹能不能见见元度?” 苏眉眉头莫名皱起,脚步也随之一顿,转头看向满是期意的王氏…… “眉娘也不想欺瞒了嫂嫂,若无必要,眉娘心下是不愿在见了二老爷。” 王氏心下一叹,叹气道:“姐姐也不为元度求情,换作姐姐是眉娘,姐姐也绝不轻饶了他,更不会为难了妹妹,只是……元度此时已经卧病在床,妹妹能否怜悯怜悯……” …… 眉娘一阵沉默,最后还是默默点头,叹气道:“希望……二老爷不会再行逼迫之举吧。” 王氏眼中闪过犹疑,知道两人必然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又怎能想象出十年后的天翻地覆? 两女相差了几乎三十岁,看着与母女没太大区别,面对王氏请求,苏眉只能无奈答应,不仅仅只是王氏的年岁,在蔡家的地位,更多的是王氏是王安石的遗孀,更多的是王安石遗留下来的影响。 送走了所有人后,苏眉站在蔡府最高阁楼,远眺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人的方向,心下杂乱如麻…… 一日间,仅仅只一日,整个杭州城乱了,流求岛上黄金属实,人们也只能在酒肆花楼艳羡不已,只是茶余饭后的渴望、惋惜,而现在,每个人都有希望,都有希望一日暴富,成为王公贵族堂中座上客,成为千娇百媚花魁眼中一掷千金英雄,成为…… 应奉局使朱勔提着衣摆跳下马车,杨府门房上前招呼,便被他一脚踢了一边。 “滚一边去!” 朱勔脚步不停,径直冲向杨府后宅,边走边叫嚷着“出大事了”话语,这让后宅厅房内几人更是唉声叹气。 “砰!” 朱勔毫不犹豫撞开房门,刚要开口的他,见到屋内坐着的人不由一愣,继而又苦笑不已。 “唉……” 朱勔看到房内正中坐着的杨戬,看着陪坐的知府刘越、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绫锦院正副大使杨胜、孙会都在,另有准备前往麻逸岛宣旨宦官黄文功,见一干人全在,全苦巴着脸,很是唉声叹气拉过一张椅凳坐下,看着同样苦涩的杨戬苦笑叹息。 “咱们还是……还是算了吧,蔡家母子也太狠了些,根本不给他人丁点机会。” 杨胜老脸一红,想要怒骂,几次张嘴,却像是被什么生生堵在了嘴里,那个憋屈就别提了。 第205章 内宫南北衙门 杨戬在麻逸国吃了大亏,待了一个月,一个月里见识了蔡鞗的强势,几乎任何关于麻逸国的事情都不允许他插手,无可奈何,也只得与蔡翛一同返回宋国,正心下憋着一股火,准备在官家面前狠狠弹劾呢,结果却成了这般地步。 看着无人开口,杨戬看向黄文功,叹气道:“蔡家小儿最是猖狂无礼,公公前往麻逸岛,恐是凶多吉少啊~” 廉访使赵约眉头微皱,有意无意说道:“小五衙内在杭州虽有时也霸道强势,但也并非胡搅蛮缠,也还是讲些道理的……陈兄以为如何?” 制置使陈建心下一阵恼怒,很是瞪了眼赵约,又无可奈何,只得点头道:“小五衙内不爱太过多管闲事,按理说公公是陛下遣使,小五衙内当不会羞辱公公才是,是不是有些误会……” 织院大使杨胜猛然站起,一脸恼怒看向陈建,怒道:“陈大人,感情受辱的不是你?蔡家子有哪一个不是混蛋?吃干抹净……有无给义勇军一个子儿?” 一提“义勇军”三字,陈建就没由来的一阵恼火,蹭得站起,大怒道:“当日若非你们阻拦,义勇军早他娘地入城平乱了,小五衙内又怎会恼怒,不与义勇军一个子儿?陈某又怎会被陛下训斥?” 陈建猛然向杨戬抱拳一礼,说道:“虽陈某不知公公在麻逸国生了什么事情,但此时却是无可奈何,流求岛数百万两黄金,田地、矿山皆与了百姓,纵使公公不满,在此事上也无能为力,上至官家朝廷,下至黎民百姓,全都心向会来钱的小五衙内,不满又能如何?强力为之,终究还是伤了自身。” “陈某鲁直,还请公公见谅!” …… “唉……” 杨戬深深叹息一声,苦涩摆了摆手,陈建这才坐回椅凳,叹气道:“老夫终日打雁,却未想到有一日会被雏雁啄了眼睛,大意了了啊~” 黄文功看着几人叹息摇头,心下没由来的对未有见过面的“小五衙内”敬畏起来,他可不认为眼前一群人是酒囊饭袋,至少在阴算他人方面,绝不会差了自己。 见无人应和,黄文功抱拳道:“杨都知说笑了,下官也就是替陛下宣旨,当不会与蔡都护起了冲突。” 杨戬眉头莫名微皱,看着太子东宫出身的宦官黄文功,点头道:“杨某在麻逸国待了一个月,算是知晓些那小儿的猖狂无礼,你我算是同门之人,这才与你说上一二,省的吃了些亏。” 知府刘越、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绫锦院副孙会莫名相视,纷纷暗自摇头,四人也不开口多言,只是看着两名宦官虚情假意。 黄文功是东宫宦官,哪怕蔡鞗不愿意前往开封,也还是太子伴读,若是普通伴读还罢,关键是蔡家人一向支持长幼有序,支持东宫太子。 皇宫、朝堂是个权利场,官家赵佶又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太子赵桓生母恭皇后王氏已然病逝,生母活着时便是后位不稳,以至于官家做出密查皇后通奸之事。 皇后病逝时今二十五岁,儿子年幼,没了老娘护着,再加上官家赵佶的喜新厌旧,先是现今的皇后郑氏,继而是病逝了的大刘氏,现今受宠的小刘氏,官家喜新厌旧的性子让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原本与蔡京同为一阵营的郑居中、杨戬、刘正夫……也因权利之争而走到对立面,蔡京支持太子正统,郑居中等人转而支持小刘氏和其他皇子。 同为宦官,一直对付影响了自己利益的蔡鞗,杭州在坐的大佬们即使不支持,也绝不会明着反对,可若掺和了皇子之间的争斗……几人相视一阵摇头,全都紧闭着嘴巴,不愿开口多言。 黄文功开口,杨戬心下苦笑无奈,知道自己算是彻底栽了个大跟头,可这心下总是不甚舒服,叹气道:“流求岛现了如此多黄金,南洋兴许也有无数黄金吧,希望黄黄门可以带回更好些消息吧。” 黄文功目瞳猛然一缩,笑道:“天下间哪有如此多的黄金,若真有如此之多,黄金也成了低贱铜钱。” 杨戬微微点头,又摇头说道:“黄黄门说的是,可谁又能想到流求岛有数百万两黄金呢?” 黄文功叹气道:“谁说不是呢,谁也没能想到流求岛会有如此之多黄金,更是想象不到蔡都护会将黄金交给了朝廷,天下如此忠心无二者又有几人?黄某相信,若真如杨都知所言,南洋真有如此多黄金,想来就算与南洋诸国开战,蔡都护也会替朝廷取回黄金吧。” 杨戬猛然一愣,这才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南洋诸国不是流求岛,并不是大宋朝的府县,就算有黄金,也不属于朝廷。 黄文功站起身来,抱拳叹气道:“蔡都护虽是年幼稚子,却能为了一无辜女子而打上樊楼,可见其心地仁慈、良善、刚烈,杨都知虽为官家使臣,却不当以权势欺压我朝忠勇贤良之臣。黄某这就别过,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杨都知莫要怪罪。” 说罢,黄文功也不等杨戬恼怒,转身大步离去,只留下一干坐卧难安杭州大佬。 皇宫大内远比汉唐皇宫小了太多,所用宦官更是不知少了多少,即使此时官家所用宦官远多余开国之时,也还只有千余。 宦官主要分属北衙、南衙两司,北衙是入内内侍省,南衙是内侍省,从字面上也可大致知晓南北衙的不同,“入内内侍省”就是可以进入后宫的宦官,只管着后宫侍候人的事情,因皇宫坐北朝南,后宫在北,所以是北衙,与之相对的便是与朝臣打交道的南衙。 杨戬虽品阶较高,却隶属于南衙,与太子东宫北衙的黄文功并不统属,黄文功若真不给颜面,杨戬还真拿他没有多少办法,更何况还有蔡京支持东宫。 黄文功离去,一屋人相视苦笑,最后还是无可奈何摇头离去。 另一边,苏眉并不是太过担忧杨戬会不会告状,当黄文功一干宣旨使臣来到杭州,结局就已经确定了,不告状还罢,告状的结果只会自己倒霉。 苏眉不怎么在意杨戬,不在意杭州官府如何作想,却无法忽视重病在床的蔡卞。 第206章 只是一位母亲 苏眉不愿意面见“出卖”他们母子的蔡卞蔡二老爷,却无法忽视蔡卞身上自带的影响力,深思熟虑后,最后还是答应了王氏请求。 蔡卞对苏眉登门极为郑重,即使重病在床,还是坚持己见坐在前堂会客厅,整个厅堂除了他一人外,再无任何人,即使王氏也被远远赶开。 一脚迈入客厅,见到蔡卞并未坐在主位,而是躺坐在铺着厚实皮毛躺椅中,整个客厅内,除了一张躺椅外,只有一旁的小几,只有一旁的另一张椅凳。 看着这一幕,苏眉停顿了下,转身对着冬梅和姚仲教一阵低语,这才默默走到蔡卞身边坐下,与往常主动见礼不同。 苏眉提起小几上冒着烟气的茶壶,自顾自为两只茶盏添加了茶叶,说道:“二老爷没必要迁就眉娘,眉娘现今虽饮清茶,也不是饮不得茶饼。” 蔡卞叹气道:“不是迁就眉娘,当日鞗儿言清茶乃君子茶,初时不以为意,卞病重在床方觉今时之人确实少了君子坦荡荡。” “包括卞。” 蔡卞拿起苏眉推到面前茶水,看着清谈茶水中漂浮的一片翠绿…… “若是今日鞗儿愿意拜师,卞绝不会错过!” 苏眉嘴角不屑上翘,说道:“不是眉娘自大,以二老爷之才学,恐怕根本教授不了鞗儿。” 蔡卞一阵沉默,无奈叹息点头,说道:“眉娘或许是对的,有些东西,卞……确实教授不了。” 说罢,又一脸郑重看着苏眉。 “鞗儿走的是兵略武途,目光敏锐异于常人,能够提前现诸多危机,但是,鞗儿有着天生致命缺陷,鞗儿没有畏惧心,这很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苏眉一阵沉默,冷漠说道:“所以你要把我儿关入皇宫牢笼,让我儿学会敬畏,敬畏你们的无耻?” 蔡卞苦笑一声,说道:“眉娘有理由怨恨,只是……不如此又能如何?” …… “唉……” 蔡卞深深叹息一声,说道:“眉娘你是聪明女人,自鞗儿言大兄‘老蔡太师’时,眉娘就当知鞗儿性子的狷狂,不敬畏父父子子,不敬畏朝廷权威……若非鞗儿用能力证明了有狷狂的资格,此时……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苏眉一阵沉默…… 蔡卞苦笑道:“以往忽视的东西太多,所虑的旁枝细节太多,反而忽视了极为重要的事情,以往未曾在意,卞躺在床上时,才想了明白。” 蔡卞看向风韵犹存女人,叹气道:“鞗儿看似散出无数银钱,看似今日欲要为大宋国获取外财之源,实则却非如此,实则还是为了自己,为了眉娘。” “淮南盐巴买扑,不得不在朝廷威压下吐出数十万贯真金白银,以此换取了几个将领职司。” “去岁帛锦动荡,不得不在朝廷威压下,吐出两千万贯,不得不将数万顷田地吐出。” …… “在朝廷威压下,鞗儿吐出淮南盐巴获利,吐出帛锦一事所得获利,吐出流求岛黄金……鞗儿聪慧,知道利弊,知道自身力量不足以对抗朝廷,如今去了南洋,成了南洋都护……” “唉……” 蔡卞深深叹息一声。 “被朝廷压着,鞗儿可以谨慎,若有一日,鞗儿实力强大了,是否依然如此谨慎?” “是福?是祸?” 蔡卞摇了摇头,叹气道:“朝廷百般不好,却也还善待朝廷大臣,终比五代时要强了太多,士人大夫心向朝廷,仅鞗儿一人,其结果又会如何?” …… 苏眉突然笑了,说道:“或许正如二老爷所说,若我儿在南洋成了海上藩王,或许真的不再畏惧朝廷,不再谨慎,可仅仅如此,就要让我儿成为朝廷任意欺压的牛马?任意打骂羞辱?” 蔡卞摇头道:“眉娘说的没错,北方女直人的崛起扰乱了这个世界的秩序,正在制造一场难以想象的风暴,最佳的选择是我朝与辽国联手清除混乱之源,但这不现实,我朝每年所纳岁币已经成了道枷锁,从民间到朝廷,从百姓至官家,无不是渴望一雪往日之耻,无不是渴望取回燕云之地……” “唉……” “女直人一旦坐大,我朝与辽一战,无论输赢,最终……最终输得都将是是我朝一方。” 蔡卞心下极不愿相信自己一方会输,却知道苏眉当日话语是对的,与女直人夹击辽国,辽国撑了下来,必会与西夏全力攻宋,西夏尚不足以为祸,辽国却不同,一马平川下,百年未有战事的宋兵,人人皆利的宋兵,又如何抵挡? 辽国输了,辽国人又如何愿意相信背信弃义的宋人?女直人得到深恨宋人背信弃义的辽人全力相助,蔡卞不用细想也知,女直人最后会有怎样的选择,百年盟约都要背弃,女直人又怎会甘心相信宋国的相安无事? 蔡鞗心中苦涩,却又无力破解大宋国这场死局,叹气道:“眉娘是对的,十年后很可能是一场天翻地覆大灾祸,今日鞗儿遭受些苦楚,十年后却可龙腾万里,又何须忍受南洋诸多毒虫蛇蚁?” …… 苏眉不置可否说道:“或许二老爷话语有些道理,女直人与辽一战,我朝背信弃义夹击相安无事百年了辽国,此战无论输赢,我朝都是输了,日后将再无百年平静,若如我儿所言,一旦辽国或女直人兵围开封,官家势必要为其过退位太子,我儿为太子伴读,太子无人可用时,自会如今日老蔡太师一般无二。” “但二老爷想过没,我儿锁于深宫十年,纵有天大本事,兵将皆怯懦畏死,又如何可力挽狂澜?” 苏眉突然笑道:“我儿身在南洋,虽艰苦创业十年,却可训练十万精锐敢死之士,十年后,朝廷若乱,朝廷逼迫,我儿可凭十万精锐自为一王,若我儿忠心朝廷,亦可领十万精锐于敌一战。” 苏眉倒了杯茶水,看着眉头紧锁的蔡卞,笑道:“眉娘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或许正如二老爷所言,鞗儿骨子里桀骜不驯,即使敬畏朝廷也只是伪装而已,可那又如何?鞗儿从未主动害过他人,反而每每有人不懂感恩,步步逼迫。” 苏眉看向空荡荡厅堂,看向正中主位上空无一物。 “二老爷今日在客厅相见眉娘,而不是后宅卧房,眉娘敬佩二老爷大义为公。” “见眉娘于客厅,为国而思,为国而忧;厅堂中无主次而坐,而非以朝堂大吏、蔡府二老爷之名欺压,眉娘既敬又心怀感激。” “但眉娘只是个女人,只是一位母亲。” 第207章 进退皆为王 苏眉站起身,低头看着消瘦若骨的蔡卞,一脸的淡然。 “当日二老爷以兵卒相迫,二老爷就该知道眉娘的决定!” 蔡卞猛然抬头,一脸的震惊…… “那……那海狗子是……是眉娘所为?” “是。海狗子只有一个亲生儿子,眉娘太了解了鞗儿,知道苏和甲、乙两舰一旦完工,在前往开封,自此再也无法见到一手打造的战船时,必会亲自登船海试,而二老爷心存愧疚,也绝不会再次用兵强押着鞗儿走6路。” 苏眉冷漠说道:“海狗子欲用鞗儿交换独子,即使儿战败被俘,海狗子也绝不敢轻易伤了鞗儿性命,鞗儿聪慧,本就不愿前往开封,自会抓住每一次机会,事实也证明了眉娘是对的,鞗儿比眉娘想象中还要优秀……” “砰!” 蔡卞大怒,猛然一拍桌案小几,指着苏眉大怒。 “你……” 苏眉转身就走。 “二老爷可以恼怒,可以大骂,可以再用手段困住我母子,鞗儿言老蔡太师太老了,护不住我母子,二老爷你同样如此!想要我母子俯称臣,就要证明给眉娘看,证明自己有足够能力在死后,依然能迫使我母子低头,依然都护佑我儿。” …… “相……相公……” 看着蔡鞗脸上心惧死灰,王氏只感觉心脏被无形巨手死死攥住,疼痛、恐惧…… 蔡卞许久才缓缓转动头颅,呆滞看着生活了几十年的女人,眼中满是慌乱、失措,如同当年那个少年。 …… “鞗……鞗儿必……必须……必须前往……前往……” “噗……” “相公——” 蔡卞一口鲜血喷出,紧紧抓着王氏手臂,双眼满是悔恨,张大着嘴巴,献血浸染胸前衣襟…… “开……开封……杀……杀……” “相公……相公——” …… 大学士府邸哭声震天,杭州百姓热闹依旧,茶肆酒楼全都谈论着流求岛,谈论着南洋是否依然有着无数财富。 苏眉看着前来报丧的蔡儵,沉默许久才淡淡说了句…… “知道了。” 苏眉没有任何话语,转身走入后宅,一个人坐在蔡鞗书房中,直至伸手不见五指,依然未有所觉…… “来人。” 漆黑书房中突然响起冷漠话语,冬梅无声无息推门走入,对着黑暗中阴影微微蹲身一礼。 “夫人。” “准备一下,明日前往东京。” “诺。” 冬梅终究没有说出劝解话语,静静退出房门,再次将黑暗关进房内。 …… 杭州城热闹依旧,灯火如若满天繁星,有人欢快,有人忧愁,有人悲痛哭喊,有人趁夜八百里加急赶往京城,有人只是呆坐在黑暗角落,思念远方难以企及的亲人,这就是真实的杭州。 相比繁华似锦的杭州,麻逸国南苏州城就要差了太远,至少此时是如此,南苏州城、北幽州城、西长安城三城是蔡鞗在麻逸岛建立的海边军城,是麻逸国南、北、西三座海边军城,除此外另有十七座只有数十人的小型城寨,散落于南面零星岛屿。 麻逸国向南零星岛屿很多,大多都是无人岛屿,偏偏蔡鞗还就钟爱这些无人岛屿,没有人居住的废岛,人丁本就稀少的麻逸国土著们也不怎么在意,基本上不花什么钱财便被蔡鞗买了下来。 “梆梆……” 几声房门轻响,东倒西歪的绿桃被响动惊醒,先是迷糊一阵看向蔡鞗,见他示意依然轻响的房门,慌忙起身打开房门。 刘一刀走入,很是瞪了眼迷糊绿桃一眼,这才上前向蔡鞗抱拳。 “少主,船只已经准备妥当,仅三艘大船是否有些不妥?是不是再等待几日,等咱们再调些人手前来。” 蔡鞗起身招呼刘一刀坐下,也随同坐在一旁,一边倒着酒水,一边笑道:“不能继续等待了,再等待,估计朝廷使臣就该前来抓鞗了,而且可以调来的人手也不会有太多了。” 刘一刀心下叹息,苦笑道:“咱们是该招些人手了,仅咱们这些日,别说控制南洋了,恐怕连控制麻逸国都很难。” 蔡鞗微微点头,说道:“短时间内麻逸国当无太大问题,正如刘老所言,确实需要招募些人手,以辽国穷苦渔民为主好了。” 刘一刀一愣,不解道:“招募辽国人?” 蔡鞗苦笑道:“不是鞗不愿招募宋国人,一者宋国人成本较高,招募一人,一年所耗钱财,足以购买辽国奴隶十人;二者……鞗想将南洋变成咱们的根基地,虽不会反叛宋国,但也不会让人予取予求,避免成为兔死狗烹待宰的猪,如今使用的都是咱们自己人,若是掺杂了太多宋人,有朝廷支持,这部分宋人很可能成为日后大麻烦,辽人又有不同,招募活不下去的辽国人前来求活也好,购买辽人奴隶也罢,他们也只是咱们的附庸,与招募南洋土著没太大区别,但南洋土著是本地人,能少招募便少些;其三……女直人已经叛辽,甚至占了辽东京前沿重镇黄龙府,以鞗看来,辽东京会在五年内彻底丢失,而那时,朝廷见到辽国势弱,必会北上攻辽,一旦朝廷背信弃义与女直人联手攻辽,辽国降无力抵挡而亡国,朝廷也很可能因此全部丢失江北所有府县……” “什么?” 绿桃惊叫,一脸惊恐道:“少……少爷……您……您是说……开封……开封……” 蔡鞗这才意识到惹了大麻烦,竟忘了“小喇叭”绿桃还在房内呢。 刘一刀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狠狠瞪了眼绿桃,很有种拔刀砍人的凶狠,绿桃畏惧,低头躲在蔡鞗身后不敢话语。 蔡鞗苦笑道:“世界如同一院中蚂蚁,当一院中有着两窝蚂蚁,食物可以养活两窝蚂蚁时,两窝蚂蚁尚可和平相处,可出现了野心勃勃第三窝蚂蚁后,战争势必会生。” “辽国与宋国自檀渊之盟后,两国虽有些矛盾,但百年未有战事却是不争事实,我朝官家不同,辽国官家常年游走于各京,常年打草谷于北,百年虽未与我朝厮杀,精锐战力却未有损失多少,而我朝……” “女直人击败了辽国精锐,夺取了黄龙府,可贱战力之强,一旦得到了辽之东京,实力必是增长迅猛,如必是唐末之时另一燕北之辽。” 蔡鞗苦笑道:“宋金两国联手与辽厮杀,大战之下,辽国支撑了下来,必恼怒宋人背信弃义,同仇敌忾之下,必会聚起草原精锐全力南下,用我朝富庶补足大战后损失。” “辽国灭国,深恨宋人背信弃义的辽人,必不甘心降宋,一旦降了金国,必会竭力蛊惑女直人全力南下,女直人也必会因宋国背信弃义而南下攻宋,因为……辽国给了卧榻宋国百年和平,宋国还是背信弃义,女直人也绝不会给了宋国第二次机会,绝不愿成为辽国第二。” “而宋国无险关重地抵挡,如何可抵挡极为仇恨的辽国,如何抵挡辽、金两国精锐联手绞杀?” 死一般寂静…… 第208章 进退皆为王(续) 蔡鞗叹气道:“面对如此凶险之局,最为稳妥的法子是宋辽两国联手,毕竟两国已经相互和平存在了百年,两国早已相互了解、熟悉,相比一个陌生且野心勃勃的外来者,熟悉的敌人更易对付。” “但是,咱们根本没有任何话语权,不可能说服自大的大头巾放弃百年希望,能让宋国放弃念想的,只有背后有了强大敌人,让宋国如芒在背,无力他顾。” “摩尼光明教是芒刺,或许未来的咱们也是。” 刘一刀深吸一口气息,强行压下胸中激荡,说道:“所以少主能不与摩尼教为敌,便不与他们为敌,甚至还帮了他们一把。” 蔡鞗点头道:“正是如此。摩尼教只是群泥腿子,即使百万作乱,最后也不可能打得过朝廷,朝廷自立国始便善待文人士子,忠贞之士无数,自不会轻易被一群泥腿子灭国,但摩尼教一旦作乱,势必会重创朝廷士气,朝廷或许会因此谨慎小心些,避免与辽交战造成不可收拾后果。” “但这并不保险,或许平定了摩尼教后,朝廷会更加自大,以为辽国精锐会与江南泥腿子一般不堪一击,更为自大北上攻辽,如此就要有一支强有力的存在,狠狠打压自大的朝廷,避免朝廷不顾天下无数百姓安危冒险北上,而这就要由咱们来担负,如此之下,咱们的军卒就要足够的纯净,就要令行禁止,而不是有着太多杂音的宋人存在。” “招募辽人,一旦在朝廷想要北上攻辽时,咱们名下辽人自会不愿故国沦为废土,自会听命行事,一者牵制、约束宋国冒险,一者在辽国无力抵挡女直人进攻时,咱们可以借此进入辽国,组建辽**队抵挡女直人进攻,收拢辽国民心,或可因此不费吹灰之力,一举取回燕云之地,成为朝廷北方屏障。” 看着一脸惊骇的刘一刀,蔡鞗笑道:“取回燕云之地,或重立一国,或归顺朝廷,成为异姓王,即使失败了,咱们的根基在南洋,对于咱们来说,最多只是重创,尚不能危及了咱们的家小,无论胜负,结果都要比根基在宋国本土要强了太多。” 刘一刀脸红脖子粗,连连深呼吸也难以压下胸中激荡,就在蔡鞗准备为他倒杯酒水时,刘一刀猛然站起,大手瞬间抓住绿桃脖颈,一脸的凶狠、暴戾。 “你这多舌丫头若敢将少主话语说出半句,老子现在就砍杀了你!” “听到没?” 蔡鞗大惊,绿桃早已吓傻了,哪里还敢多言一句。 “呼呼……” 刘一刀猛然松开了绿桃,提起酒壶就是一通猛灌…… “少主不能乘船出海,属下未有准备妥当!” 刘一刀突然开口,蔡鞗一愣,苦笑道:“刘老不用这么紧张,咱们距离海上霸主还远着呢,南洋是咱们的根基是不假,但此处只能作为前沿,不能做咱们真正根基,只能作为落脚处。” 刘一刀一愣,说道:“少主还有更好去处?” 蔡鞗神色郑重了些,说道:“沿着麻逸国向南,应该有一座遍地是毒虫的巨岛,此岛荒凉无人,毒虫、巨鳄遍地,但此岛却有整个江南之大,有世上最易开采的铁,世上品质最好的铁,拥有此岛,可以很短时间打造无数刀兵箭矢。” “虽有毒虫无数,却因无人而无需诸多人手分散防御,最为适合老弱聚在一起耕种生养,至于毒虫……多豢养些食蛇之物即可,并不是太难以应付。” 蔡鞗心下叹息,说道:“此岛无人,他人所知者甚少,也只有鞗亲自探寻方可确认,再说……鞗也想就此避开朝廷使臣。” 刘一刀一阵沉默,摇头道:“正如少主所言,既然那座无人岛屿如此凶险,属下更不能轻易让少主以身犯险,至于朝廷使臣……哼!海上浪大,死了也是活该!总之,属下绝不会轻易让少主冒险,至少……至少在属下未有寻到足够猫狗之前!” 刘一刀态度很是强硬,蔡鞗心知他担忧自身安全,还是说道:“麻逸岛向南有着无数零散岛屿,即使遇到了大风大浪,或是触礁,也不会有太大凶险,而那座岛屿就在诸多岛屿的尽头,那座岛屿上毒虫无数,鞗不登岛自也不会有多少危险。” 看着皱眉不语的老人,蔡鞗再次开口道:“咱们可以等,北面女直人,朝廷大头巾们却不会给咱们多余时间,越是尽快寻到那座岛屿,对于咱们来说越是有利。” …… 刘一刀一阵犹豫后,说道:“少主需再给属下十日时间,至少要有十艘大船伴随,属下才能安心。” 看着老人的坚定,知道他再次将自己安全等级拔高到了另一高度,也只能无奈点头,在杭州时,诸多事情无法解释,但他已经逃到了南洋,一些事情也需要讲了清楚。 海龙帮是个特殊存在,登岸后,人心也因此不再如同海贼时那般团结紧密,随着布局南洋后,蔡鞗需要一个更为团结紧密团体,其他人根本无法让他相信,能够相信的也只有身边这些老人,即便如此,他也要给他们画一张渴望却难以企及大饼。 退而成为海上藩王,进而成为替代辽国的一国之王,南面海上霸主,北面替代辽国一国之王,活了几十年的老人,一眼便可看出,未来他们或许有鲸吞整个天下可能,越是想着未来,刘一刀越是难以自持的手脚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兴奋,难以自制的兴奋。 退而成为海上霸主,进而成为天下之主,如此大饼砸到头上,又有哪一个能够自持? 刘一刀再一次恶狠狠威胁吓傻了的绿桃,这才急匆匆前去寻找阿侬,至于郭涣……刘一刀始终都未将他当成自己人。 蔡鞗很是拽了下呆愣吓傻了绿桃辫,这才将她惊醒,捂着嘴巴一脸惊恐看着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幼便照顾着的少爷,竟有……竟有“造反”念头,更无法想象繁花似锦的开封成为残垣断壁惨烈情景。 “少……少爷……” “啪!” 蔡鞗起身,狠是拍了下她的脑袋。 “人小,瞎想的倒是挺多,在少爷身边,就要左耳进右耳出,别在脑袋里停留,一刻钟都不成!” “听到没?!” “少……少爷……” 蔡鞗抬起手臂…… “听……听到了……” 第209章 废物与蠢货 蔡鞗唯恐绿桃将话语传扬出去,一而再再而三威胁逼迫后,这才放过了低头耷脑的丫头,尚没等睡下,阿侬急匆匆前来,与刘一刀一般无二,先是狠狠威胁绿桃一通,又坚决反对蔡鞗出海寻岛,坚持要让他人替代前往,但最终还是被蔡鞗拒绝了,对于他来说,朝廷的威胁才更为致命,远比风浪、毒虫更为致命。 两位老人执拗不过,最终只得退守其次,坚持他身边必须要有足够大船和人手护佑,这次蔡鞗没有继续坚持,答应了下来。 蔡鞗伤势尤为严重,半年过去了,也只能正常行走,右臂如同残废了一般无法抬起。 杨戬离开了麻逸国后,蔡鞗一边营建三座边城,十余座小型村寨,一边准备逃跑,他无法确定朝廷是否答应南洋都护府,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决定先行逃离。 宣旨宦官黄文功带着十余名随从登上船只,蔡卞病逝的第十日,苏眉也登上了船只,一者向南,一者向北…… 杨戬乘坐高大官船,站在船尾看着身后矮小了些的船只,紧皱的眉头便没松下来过。 虞侯王禀“噔噔”爬上甲板,正看到杨戬看向身后稍矮些船只,心下一阵轻叹,上前抱拳深深一礼。 “大人,咱们是否在苏州停歇一晚?” “大海丈余风浪未有停歇,到了平风浪静的运河上,反而要停歇休整?难怪本使要遭受小儿羞辱!” …… 杨戬转身,冷漠看着依然躬身抱拳的王禀,心下没由来的一阵厌恶,说道:“一路不得稍有停顿,重伤未愈小儿能够千里追凶,妇人未有半刻停顿休息,拿着朝廷俸禄的禁军却整日哭穷喊累?” 王禀郑重抱拳道:“大人教训的是末将不敢喊累。” “哼!”杨戬冷哼一声,说道:“不敢喊累,就是说本使喊累了?” 王禀再次弓低了些身子,说道:“末将不敢,末将……” “呵呵……” 杨戬突然笑了,笑的很是灿烂。 “不敢……呵呵……你们确实不敢啊……” 看到一群人出现在甲板,杨戬背着手摇头轻笑,经过王禀时,脸上笑容愈加灿烂,眼中满是滔天恨意。 “废物!” 王禀依然抱拳弓着身子,好像“废物”两字未有半分听到一般,直到王势上前拍打他的肩背叹息。 “唉……咱们兄弟的苦日子来了。” 王势哀叹苦笑,王禀默不作声,手按腰刀看向不远处尾随着的船只,默默看着紫荆棘花缠绕着的苏字旗…… 王势沉默良久,突然说道:“或许……投入太师门下……” “莫要胡说。”王禀回头看了眼身后,见无人靠近他们兄弟,心下略微轻松了些,一脸平静道:“蔡家强势也只是三五年,小五衙内毕竟太过年幼,太过冲动,杨都知毕竟是陛下遣派的宣旨使,如此羞辱和妄立一国之王,即使今日朝廷应允了小五衙内南洋都护,日后也必因此事遭难!” 王势低眉一阵思索,无奈点头道:“大哥说的是,可咱们兄弟又当如何?若无他人替我兄弟开口张言,杨都知这一关又如何安然渡过?” “童贯。” 王禀话语说完,不得王势回过神,便自顾自转身离去。 一前一后,数艘大船一路未有停顿,每当后面悬挂紫色荆棘花苏字旗因沿途商贾船只拜访而停顿时,前方大船也随之降低航,好像后面的女人也如蔡鞗一走了之似的。 数百万两黄金消息让整个宋国为之震惊,更让人激动不已的是流求岛的彻底开放,尚未等到荆棘花旗大船来到开封,消息已经摆在了官家赵佶案头,皇宫大内气氛陡然凝重,不少宦官宫女打了板子,就连帝姬赵福金也莫名其妙的挨了训斥。 蔡攸急匆匆来到蔡府,冷着脸一路来到后宅,怒气冲冲一路来到蔡京书房时,看到门外跪着的老四蔡绦,原本的怒气竟成了忐忑不安,越是靠近紧闭着的房门,脚步愈加迟缓,最后在蔡绦一步外停住。 蔡绦抬头看了蔡攸一眼,又低头老老实实跪在地上,这一眼让蔡攸有些不知所措,沉默良久,还是咬牙冲着紧闭房门抱拳弓身。 “孩儿有事拜见父亲。” …… “进来。” 过了好一会,屋内才传出不平不淡话语,蔡攸像是感觉有些不妙,又一次犹疑看向跪着的蔡绦,见他依然低头不语,深吸一口气息,推门走入房内。 蔡攸小心将房门重新关闭,抬头正见蔡京丢下手中笔看来,忙抱拳一礼。 “孩儿见过父亲。” 蔡京双手交握在腹,面无表情说道:“今日是代陛下前来质询老夫吗?” 蔡攸身体莫名一抖,躬身抱拳道:“父亲想来已经知晓了官家的愤怒,孩儿想不明白,既然那贱……既然流求岛要开放,为何只与朝廷金矿,为何不将所有矿山全与了朝廷?” 蔡京看着儿子一脸的不满、恼怒,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不平不淡拿起已经放下了的笔墨。 “难道精明如小蔡太师,也看不出里面的区别?” 蔡攸脸上恼怒未减半分,说道:“孩儿自是看了清楚,只是,一座荒芜岛屿又怎能比得官家喜恶、宠信?” 蔡京笔墨未有丝毫停顿,心不在焉说道:“官家也宠信了王文公,宠信了司马君实,事后又落了个何等凄惨?” “父亲……” “当。” 蔡京将上好毛笔往桌案上一丢。 “官家恼怒眉娘,恼怒小五,于是门外跪着的混账来了,于是你这位帝国小蔡太师来了,官家恼怒……仅此而已,可有让宦官训斥眉娘一句?” “蠢货!” 蔡攸老脸一红,正要搜肠刮肚辩驳…… “官家不满?难道敢不满整个天下上至王公勋贵,下至黎民百姓?流求岛开放,究竟会有多少人牵扯其中?几日来,除了你这蠢货上蹿下跳,可有见哪个大臣敢在此事多言一句?” “哼!” 蔡京冷哼,很是不满他的愚蠢举动,蔡家诸子不和是事实,同时也符合官家心意,对此蔡京并不阻止,非但不阻止,有时还会主动参与,但在流求岛一事上,已经不是“和与不和”的问题,而是愚蠢与否。 蔡京心下窝火恼怒,居于朝堂几十年,又岂能看不出苏眉、蔡鞗算计?又岂能不知有人才有财的道理?越是知晓,越是心惊母子两人的魄力,知道是一回事,面对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时,尤其是难以拒绝的巨额眼前利益,很少有人能够如苏眉母子这般果决。 第210章 变花脸的官家 蔡京一脸冷漠,越是琢磨,越是厌恶低头不语的蔡攸。 “官家看似嘻于玩闹,实则极为聪慧,流求岛向宋国百姓开放,登岛耕种百姓,二十年无税赋,我朝赋税较高,田地大多聚于士绅大族之手,无有田地百姓者尤多,尤其距离流求岛的福建路。” “仅流求岛无赋税一条,便不知会有多少财富流出,你以为精明士绅商贾会看不到?金瓜石数百万两黄金流出,更是不知吸引了多少豪门大族目光,一旦任由他人登岛寻矿,必是遣人无数!” “短期内百姓得利,二十年后朝廷得利,官家历经熙宁、元祐之政,又岂能看不透其中因果?” 蔡京面色冰冷,知道低头的儿子同样不是蠢货,也不可能不到这些,也知他心下小九九,越是清楚明了,越是恼火。 “哼!” “为父老了,老蔡太师终究会有退场一日,你也知晓小五的一些言语,知晓为父因何立于朝堂,官家缺钱,朝廷用度不足,而为父能够补足朝廷用度,这就是为父立于朝堂的根本,而不是官家如何的宠信!” “哼!” “你想学为父,想向官家证明自己同样有为父的本事,所以你将搜刮的苏州钱财送入皇宫大内,所以你今日前来,要为父逼迫眉娘更改已经散出的消息!” “砰!” 蔡京大怒,猛然一拍桌案。 “蠢货!” …… “我朝不允许臣子权势太盛,官家是个聪明君王,若我蔡家不分权与你,官家必会重用那该死的郑居中,必会另用他人来分我蔡家之权柄,与其便宜他人,为父情愿分与了你!” “分权与你,是要你将来成为小蔡太师,不是让你这般蠢货来掘我蔡家之根基!不是让你坏了我蔡家于百姓中名声后,再毁我蔡家士林、官吏威望!” 蔡京一脸的恼怒,自己做的烂事自己知道,又岂能不知杭州店铺经营情况? 王安石、司马光两人改革,一者激进,一者保守,蔡京历经新旧两党改革,知道两人都将百姓士绅得罪了个遍,相比王安石改革补足了朝廷财赋不足,司马光领导的元祐党更惨,经历过两场改革的失败,蔡京很清楚,在朝廷与百姓之间必须做出选择。 蔡京是狡猾的,选择了朝廷,选择了官吏,选择了士绅,独独舍弃了底层百姓和商贾利益。 蔡京不是不想改变百姓看法,提升民望,但是,无论他做怎样的尝试,都无法改变朝廷用度不足的事实,朝廷用度不足,就必须自民间补足,从哪一方补足? 官吏士绅? 军队? 最后还只能是底层百姓和富裕商贾,根子上就已经决定了百姓的厌恶不喜,而现在苏眉、蔡鞗两人却替蔡家做着修补之事,蔡京为政多年,又岂能不知?又怎能不恼怒蔡攸行为? 一通臭骂后,蔡攸只能冷脸回到皇宫,在官家赵佶书房前跪了一个时辰,才被屋内走出的小宦官搀扶起身,低声嘱咐了几句离去。 皇帝恼怒,满朝文武却无一人开口,全将目光盯在一路赶来的苏眉身上。 政和五年四月初七,一辆不甚奢华马车进入蔡府,除了门房管事外,蔡府无一人出门迎接,几若当日蔡鞗初入京城蔡府,唯一不同的,蔡京大马金刀坐在正房厅堂前,一干妇人、孩童站在背后,一干丫鬟仆役低头站在两侧。 见此情景,苏眉面上没有太大变化,上前低身福礼。 “老爷,眉娘回来了。” 听着没太多营养话语,蔡京竟点头笑了,说道:“眉娘很是不错,把小五养的很好。” 苏眉神色如常,上前向杨氏等女微微点头,这才搀扶蔡京起身,说道:“眉娘是蔡家人,今日是回家,老爷又何须惊动了家中老小,显得眉娘是客人似的。” 说着,搀扶着蔡京走入厅堂,边走边说道:“鞗儿性子倔强,给老爷惹下了诸多麻烦,原本想着伤势好了些,再让鞗儿前来侍奉老爷,却不料海上遇到了贼寇,更是惹了诸多笑话来,一童生娃娃又怎能做了南洋都护?” “呵呵……”蔡京轻笑摇头,笑道:“甘罗少年为相,鞗儿少年有志,哪个若能拿出数百万两黄金,言替我朝开外源之语,朝廷再赠出一地节镇亦是不难。” 蔡京轻笑,苏眉笑道:“也就鞗儿胡闹,他一孩童又能懂个甚?做事更是冲动不留后路,竟连官家遣派的使臣也打了,可能又要让老爷操心了。” “呵呵……” 蔡京摆了摆手,笑道:“还当多大事情呢,左右也就一宦官老奴,能活了几日尚不可知,又有多大事情?” 蔡京看向杨氏,笑道:“有老夫在,你们都不甚自在,姐妹都已经两年没见面亲近了,你们聊吧。” 说着就要起身,杨氏、苏眉忙上前小心搀扶,有说有笑将蔡京送回内宅。 蔡京在的时候,没人敢随意开口,苏眉分自江南带回的礼物时,才有了孩子们追逐打闹,妇人扯着上好绸缎点评料子好坏,蔡府才像是个正常人家。 消息一个又一个送入皇宫,官家赵佶心下有股莫名恼火,踢了大半日球也未能压下胸中愤懑,大汗淋漓的他一手擦拭头脸汗水,没有往日自得谈论今日进了几球,一脸冷漠看着伏地不起的杨戬。 杨戬一阵哭诉,没敢有丝毫隐瞒,将麻逸国事情说了遍,甚至脸蔡鞗杀人威胁话语也说了出来。 听着杨戬哭诉“两千万贯买命”话语,赵佶尚未恼怒开口,小刘贵妃一脸的不悦,说道:“蔡家五郎也太过霸道了吧?又哪里将官家,将朝廷法度放在了眼里?” 小刘贵妃看向伏地不起的杨戬,说道:“蔡学士病逝前,特意嘱咐了妻妾子女,希望朝廷可以严加管教些蔡家五郎,官家,是不是……” “爱妃莫说了,来人!”赵佶大手一摆,小刘贵妃忙闭嘴不言,随着恼怒声,伺候着的宦官何诉忙上前跪在杨戬一侧。 “老奴在。” “现在就去蔡府,问问他是如何教育的孩儿?” …… 众人一愣,趴伏在地的何诉等待了数息也未有听到具体的惩罚,有些诧异抬头,正好与恼怒瞪来的赵佶碰触了下,忙低头重重顿地。 “老奴遵旨!” 何诉弯着腰退出厅房,小刘贵妃却满是不解看向变花脸似的赵佶。 “唉……” “再如何混账,也还是个孩子,也还是福金驸马……” 赵佶摇头苦笑离去。 第211章 废物小儿引起的冲突 年龄小是理由? …… 小刘贵妃一脸的疑惑,看着赵佶唉声叹气摇头离去也未有想明白,正要起身返回寝宫,眼角余光却见到杨戬一脸的苦涩哀叹…… “本宫有些不解陛下这是怎么了,杨都知可有知晓?” 杨戬苦笑一声,说道:“老奴只是官家与娘娘奴仆,蔡驸马羞辱老奴,老奴也只以为一小儿猖狂言语,只是……” “唉……” 杨戬叹气道:“是老奴忘了尊卑,蔡五郎已然是茂德帝姬驸马,驸马今日送出数百万两黄金,来日南洋又不知要为朝廷获得多少银钱,官家不满老奴也在其理。” 小刘贵妃一阵呆愣,像是抓到了什么,又有些疑惑不解。 杨戬又是一声苦涩叹息,说道:“蔡驸马成年便与帝姬成亲,日后的南洋也还是官家的南洋,老奴……老奴终是不如官家所虑长远……” 杨戬说道此处,小刘贵妃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不正是如此么,年幼不是可以羞辱的理由,甚至为国开外流财源也不是理由,但“驸马”却足以让赵佶到此为止! 小刘贵妃再如何,也还决定不了官家赵佶的态度,何诉带着口谕来到太师府,一通原话训斥后,又与起身的蔡京有说有笑起来,赞叹蔡京有了个了不起的儿子,哪有在乎过杨戬是否被辱? …… “流求岛黄金无数又如何?又与开封百姓有何关系?日子不还是一天天的过?” 店小二很是麻利,三下两下降桌案擦拭了个干净,粗糙麻布顺势往肩头一搭,又将身子稍微低了些,伸手笑道:“三位客观还请稍后,饭食一会儿就好。” 店小二刚要招呼其他客人,扎着可笑髻络腮汉子猛然一把将人抓住,大眼珠子瞪得溜圆,一副愤怒要打人模样。 “好个鸟厮,你还没将话语说了清楚呢,流求岛真有数百万两黄金?那残废小儿真的就这么白白给了朝廷?那残废小儿……” “铁牛!” 左一个“废物”,右一个“小儿”,再加上扎着让人可笑髻汉子如此粗鲁,角落里十数名短打汉子猛然站起,就在冷脸准备上前寻三人麻烦时,为中年一把拍掉紧抓着店小二不放的大手。 陈飞燕自是不认识扎着如若孩童髻汉子,若是蔡鞗在此,定能一眼将人认出,正是在当日在江南遇到的宋江、李逵、花荣三人。 远远看着店小二点头哈腰,陈飞燕正待上前,一只大手将他拉住,正是跟随苏眉来了开封的苏老大。 “小姐尚在开封,燕子莫要惹事。” 陈飞燕向着少了条腿的苏老大默默抱拳,与一干汉子再次坐回椅登,各自默默吃着饭食,却不知吵吵嚷嚷三人,正是伤了他们少主之人。 十数短打汉子恼怒站起,食店内所有人都察觉了异样,有人认出率先站起的陈飞燕,不半刻钟,原本满登登食店为之一空,只剩下角落里默不作声吃食的苏老大等人,以及门口处的宋江、李逵、花荣三人。 苏老大等人不认识宋江、李逵,他们自也不知陈飞燕等人围着的老人是谁,食客们诡异举动还是让宋江心下不安,李逵却不怎么在意。 “哥哥安坐,俺铁牛还就不信了,光天日下,朗朗乾坤,难道开封城内还有贼人敢杀人不成?” 也不知李逵从哪听来的戏文,有意无意看向正默默饭食的苏老大、陈飞燕等人,又冲着店小二一阵叫嚷。 “小二,再上五斤肉来!” 此时的店小二有些不安看着两波人,听到李逵大叫,哪敢稍有停顿,端着肉食快步走到近前,原本应该嬉皮笑脸吹嘘一番,此时也变成了小心谨慎,一边将肉食放在桌案上,又偷偷看了眼角落里的陈飞燕,这才苦着脸低声劝解。 “三位客观想来不是开封本地人,别怪小人多嘴,还是莫要招惹了他们……” “咋了?他们还敢杀人不成?” 李逵牛眼瞪得溜圆,店小二面色大变,本能的转头看向两丈外角落,见一干人依然低头饭食,提起的嗓子才放回了肚子里,再也不敢多嘴半句,慌忙点头哈腰快步离去。 宋江心下那个恼火就别提了,还没刚到了开封,正事尚未做下,素来惹是生非的铁牛又给他惹了祸端,大怒,正待怒斥…… “店家,结账。” 苏老大将筷子拍在桌案,陈飞燕冷声开口,店家心下不安,慌忙从柜台走出,尚未快步走上前便深深一礼。 “苏老太爷能来小店已是莫大恩惠,哪里敢收下老太爷银钱……” 陈飞燕冷脸挡住了店家,冷声说道:“当大爷是无赖子吗?” 苏老大拍了拍陈飞燕手臂,撑着拐杖起身,也不与店家多言,拄着拐杖走向店门口,陈飞燕紧跟护在左右,一干短打汉子按刀尾随,落后一名汉子从怀里拿出钱袋,显然是要付了饭食钱。 “砰砰……” 木质腿脚每一步的沉重应和着顿地拐杖,像是每一下都敲击在了宋江跳动心脏上,人也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苏老大身后跟随的每一人都是身量高大辽人,是海瑞商号与辽国交易时招募的逃难辽人,几乎人人都有着这样或那样的无奈,只得亡命宋国的辽人,仅高大身量、隆起的壮硕肌肉,便给人极大压迫力,数步外小心看着的店家却知道这些人的狠辣,知晓去岁陈飞燕当街砍死七名浪荡子。 陈飞燕当街连杀七人,最后也只能将人关押送回辽国治罪,事后又如何?不还是再次出现在了开封街头? 强权即公理! 陈飞燕杀人,正值宋国强行关闭与辽市易时,也正是辽国与女直人冲突不断时,初时辽国还能好说好劝,宋国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诿,也终于激怒了辽国,一个月内,辽国囤兵归义、霸州八万卒,辽国使臣强势介入当街砍杀七名宋人的陈飞燕,事情闹的很大,最后宋国官家也只能交人了事。 陈飞燕当街杀人,宋国判了死罪,辽国却无罪释放,如今不仅重回了开封,很让人意外的是,竟还挂了个“使臣”名头。 看官看着意外,实则并非如此,这个时代的使臣是个风险很高的工作,每每需要很强硬的对待他国,很容易激怒了对方,辽国也因此喜欢用罪囚来充当使臣,死了也不用负责,甚至还可以趁机讹诈的那种罪囚。 陈飞燕是罪囚,在宋国杀人,在辽国杀人叛逃,可那又如何?在辽国需要时,在苏老大送给辽国贵人一千匹帛锦后,一切都是如此的风轻云淡。 苏老大没有看向抱拳拱手的宋江,径直从一旁“砰砰”走过…… “光天日下不敢杀人……” “哪个规定的?” 李逵性子冲动,听了苏老大这句话语,哪里还能忍得住?猛然用力甩开花荣手臂,起身便要大骂,宋江大惊失色。 “铁牛!” 陈飞燕冷漠转头,冰冷目光好似下一刻便要杀人,李逵却毫不畏惧,不顾宋江恼怒,牛眼瞪得溜圆。 就在陈飞燕准备动手时,已经走出房门的老人,不平不淡开了口。 “燕子,走了。” 第212章 依偎取暖 眼看着就要在自家店里打斗,店家的心几乎快提到了嗓子眼,见一干汉子护着苏老大离去,忙大步走到宋江桌案前,伸手便要收拾碗筷饭食,李逵大怒,一把将店家提到半空。 “你这腌臜鸟厮怎的如此欺负人?爷爷少了你酒钱不成?” 见十余汉子离去,宋江这才将提起的心放回肚子里,此时又见李逵把店家提到半空,差点没把人气死了,猛然一拍桌案。 “砰!” “铁牛,你再惹是生非,日后你我再无兄弟情义——” 李逵见宋江是真的恼了,这才不情不愿松开了快憋死了的店家。 “咳咳……” 差点窒息而死的店家,指着宋江等人一阵剧烈咳嗽。 “贼……贼子……滚……滚——” 宋江心下大惊,忙将店家搀扶起身,连连作揖道:“还请店家见谅,我家兄弟鲁莽……” “咳咳……咳咳……” “小店……小店庙小……咳咳……咳咳……” 店家连连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看着鲁莽李逵恼怒道:“不敢杀人?开封城谁人不知去岁之事?陈飞燕陈大爷敢当街连杀七人,真以为不敢杀你们不成?” “不识好人心……走!赶紧走!走晚了,命都没了!” 店家恼火,李逵比他还要火大,瞪眼怒道:“我家哥哥是郓城押司,是来运送朝廷纲辰的官吏,一帮腌臜泼才难不成还敢杀官不成?” 就在店家还要恼怒开口,店小二慌忙上前,连连向着宋江等人作揖。 “客官还是赶紧走吧,小五衙内前年在樊楼打了高衙内,前些日又听说打了官家遣使,押司……押司大人,你们还是……还是赶紧走吧。” 李逵还要胡搅蛮缠,宋江抱拳深深一礼。 “宋某谢过店家善心,我等兄弟这就离去,还请店家莫要怪罪我家兄弟的无礼。” “无礼……无礼倒是好了,若在小店生了命案,小店这生意是没法子做了。” 店家心下恼火,也不怎么畏惧吹胡子瞪眼的李逵,开封城什么样子的大官没见过,一个小小县城押司也算是官?宋江抱拳,店家只是不满低语,转身走向高深柜台,宋江无奈,只得丢下些银钱离去。 酒楼食店争吵谩骂,在开封城是很平常事情,每日里不知会有多少人头破血流,苏老大又怎知,宋江三人正是刺杀自家少主的贼人,又怎知放走了三人,日后会给蔡鞗带来如何的凶险和麻烦,若是知晓,也绝不会如此轻易让人离去。 苏老大没有将宋江等人放在眼里,带着人来到相国寺外一处清净院落,正是苏眉买下的院落。 院子像是早已清理打扫过了,与寻常庭院不同,此处更像是处菜园子,事实也确实是菜园子,原本与隔壁相国寺的菜园子是一体的,本是一商贾的菜园子,因某些缘故,菜园子被一分为二,一半属于相国寺,一半成了苏眉的宅院。 苏眉是蔡京的妾室,一般来说,妾室大多是小门小户人家,或是青楼歌姬,在大家族里地位较低,即使送与他人都不稀奇,可妾室与妾室又有些不同,宋国是个尊重私财合法的年代,女人同样拥有财产继承权,海瑞商号、苏和商号、江南商会不是蔡家产业,蔡京即使再如何强势,也夺不走,而这些产业名义上全是苏眉的私产,如此便不能是一般的妾室。 流求岛是苏和商号从朝廷手里买扑过来的,朝廷想要岛上黄金,想要重新签订契约,也只能与苏和商号签订,而不是蔡府。 蔡京是当朝太师、左相,代表着朝廷,苏眉则代表了苏和商号,原本一家人,同住一个庭院,正因各自代表着的身份不同,签约时间即将到来,苏眉也有了借口住在自己的“菜园子”里。 苏老大没有将宋江等人当回事,只当遇到了个莽撞无礼汉子,苏眉自也不会询问苏老大整日做了什么,等他来到院子正中的木楼前时,正见苏眉坐在树下石桌前,看着纤手里一张颇大纸张,便知是自家刊印的《民生报》无疑。 苏老大少了条腿脚,安装的是跟木棍假肢,每走一步都会出沉重响声,也惊动了正看报的女人。 苏眉见是苏老大,起身拿过一张椅凳,笑道:“此时正是夏税忙碌时节,苏老没必要日日前来。” 苏老大抱拳一礼,笑道:“忙碌也是下面人忙碌些,属下却是清闲的紧,每日里除了饮饮酒、喝喝茶,剩下的就是陪着一帮大头巾们云里雾罩,与其恬着老脸陪小心,还不如在小姐身边来的自在。” 苏眉叹气一声,苦笑道:“不恬着脸陪小心又能如何?” 苏老大伸手从她手里接过茶盏,笑道:“原本以为,咱们这辈子都要战战兢兢陪着小心,正如燕子一怒杀了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任谁都难以将人救下,在咱们看似难如登天的事情,在少主眼里,也只一封信件的事情,燕子不仅活了,身上还多了块护身符。” 苏眉苦笑道:“鞗儿再如何聪慧,也还是花了无数银钱。” 想着流求岛上无奈,苏老大心下一阵感慨,叹气道:“少主做的已经不错了,换了任何人,那都是一个死字,更何况,咱们还得了个南洋都护府。” 苏眉微微点头,郑重道:“南洋虽毒虫蛇蚁遍地,却是咱们日后根基之地,鞗儿期望朝廷可以改变现状,眉娘却不认为朝廷能够减轻百姓负担,只会愈加逼迫咱们,所以……苏老还须考虑清楚,海瑞商号还要不要继续支持眉娘。” 苏老大咧嘴笑了。 “小姐可莫要小瞧了少主,少主做事公允,会来钱,能给儿郎们寻找出路,不怕小姐笑话,即使属下想要篡权夺位也不能,儿郎们会第一个砍了属下头颅。” 苏眉也跟着笑了,蔡鞗花钱无数,却又数倍赚回,赚钱只能证明自己肥了,已经被朝廷养成了可以待宰的肥猪,苏眉、苏老大都能感受到来自朝廷的压力,可蔡鞗却另辟蹊径,南洋都护府意味着什么?人老成精的苏老大又岂能看不出来? 不错,蔡鞗会成为驸马,蔡京早已将他卖给了官家,可那又如何? 苏老大想着心事,想着老人们私下里计议,竟有些意兴阑珊,哀叹命运的无奈。 苏眉像是没有觉苏老大的异样,也不在说着朝廷、商贾,转而说起些杂事,说起即将到来的签约仪式。 老龙王死后,苏眉执掌海龙帮一二十年,对帮内诸事尤为了解,各大管事私下里计议也有些了解,若非如此,蔡鞗提出另立苏和商号时,她也不会全力支持。 对于苏和商号,海龙帮的老人们有些疑虑,但又没法子明着反对,苏和商号所用人手,也还是海龙帮的人手,只是走的路子不同,是将海龙帮曾经丢弃的“海商”路子重新拾了起来,重新捡起海龙帮丢掉的根。 反对?怎么反对? 淮南盐巴买扑,为他们弄了几个将领职司,今岁又得了个南洋都护府,又会多出多少朝廷认可的将领?蔡鞗做了驸马,海龙帮因而披上了皇家的金皮,这种好事,鬼才想着反对呢! 第213章 成了囚徒的女人 在老龙王死后,双方看似一体,苏眉却知道,她与海龙帮只是双方偎依取暖,老人们的态度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什么人可以完全信任,相比苏老大等人,她更愿意相信返回了僮寨的阿侬老人。 自一开始就明白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的道理,以往也只尽力维持,用海龙帮的实力,用手里的钱财维持母子在蔡家的地位,而现在,站在樊楼花台时,看着所有人目视自己贪婪、渴望、羡慕,苏眉竟有些恍惚,无法说得清心下究竟是何种感受。 “请。” 蔡京开口,看着破天荒伸手示意的老人、相公,苏眉有些诧异,终究还是历经风雨的女人,恍惚也只片刻。 苏眉同样当着无数人的面,同样的伸手示意。 “太师先请。” 苏眉本以为与一国进行签约仪式,在帝国最为特殊的樊楼签约,会与杭州时有很大的不同,甚至在签下自己名字时,还在想着儿子当日有何感受,真当站在台上时,心下空空一片,没有忐忑不安,没有自豪得意,什么都没有,空空一片。 当着无数人的面,眉娘、帝国太师蔡京,在樊楼正中间的搭台签下了契约,一份让无数人感到违和怪异,又目露无尽贪婪的一份契约。 同样精美包装的契约文本上,苏眉签下了姓名后,又将签下的契约向无数人展示了下,这才起身微微蹲身福礼。 “今日眉娘代表着苏和商号,老爷莫要怪罪眉娘的无礼。” 蔡京点头笑道:“老夫亦代表着官府,自当先公后私。” 蔡京微微抱拳,在上前伺候宦官搀扶下,与苏眉相背各自下了搭台,原本应该摆宴庆祝一二,或许苏眉只是个女人,也或许两人尴尬身份,并没有在樊楼摆宴庆祝,蔡京乘坐官轿前往皇宫复命,苏眉登上马车,返回属于自己的家院,在踏入如同菜园子的庭院那一刻,心下竟有些感伤,知道未来一年内,这里将是她的囚牢。 无数人看着两人相背而行,没由来的全都摇头苦笑,也不知在叹息着什么。 “唉……” 一干太学生站在人群中,看着苏眉签字、离去,邓肃苦笑叹息。 “看样子小五衙内又算是白忙乎一场了,二十年无田地赋税的流求岛,入岛便与百姓三十亩田,苏氏又完全开放了岛上矿山,想来会有百姓耕种吧……” 邓城范宗尹皱眉道:“小五衙内着实奇怪,费尽心机多了苏杭各家根基,甚至不惜对官府强硬,最后却又将之散了出去,百年太久,谁也无法保证数年、十年后,江南商会是否还在,在官府见证下,一旦江南商会解散,无数田地也将一无所有,流求岛两千万贯买扑银钱虽没了,却也没了金山银山,田地又无赋税收入,除了个名头外,什么好处都未得到,小五衙内的做法着实让人不解。” “两位兄台是不是忘了南洋都护府?”张元干突然插嘴了句。 邓肃摇头道:“且不言南洋诸国愿不愿意承认南洋都护府之事,即使认可又如何?南洋诸国蛮荒、贫穷……就算如同流求岛一般现了金矿,难道今日之事还不够明显?况且小五衙内已经与小帝姬定下亲事。” 范宗尹微微点头:“正是如此,可……可这也太怪异了,小五衙内如此百般周折又为了什么啊?嫌钱多?” 听着他话语,众人一阵苦笑,没人能想明白,临到头白忙乎的蔡鞗究竟想要做什么,至于引外源之水,在他人看来,外源水虽好,却非短期内可成,蔡鞗说的再如何大义凛然,他人也是不信,即使一干立志为国为民的太学生,同样不信蔡家会有异类。 士绅富户想不明白,平头小老百姓只是艳羡流求岛上金山银山,议论者无数,最后一致确定,正在南洋养伤的蔡鞗只是个傻儿。 蔡鞗不信任除苏眉之外任何蔡家人,苏眉同样不信任除他之外任何人,原本足以代表蔡家与朝廷签订契约的蔡京,却被母子两人一致拒绝,契约签下,过程没什么意外,而契约签下后,蔡家老小很是不满,尤其是蔡攸的不满,认为苏眉不再适合成为蔡家女大管家,也因此苏眉第二次失去了蔡家财政权柄,只保留了海瑞商号、苏和商号、江南商会所属权利。 对于苏眉来说,蔡家所属产业收不收回,对她都没有太大影响,名声不好的蔡府,无论如何都需要海瑞商号货运贩卖,蔡家也绝不会坐视官府打压海瑞商号,打压了,便意味着欺负帝国太师,毕竟货物是蔡府的。 契约签署后,苏眉回了蔡府住了几日,将蔡家所属产业移交了后,再次回到相国寺庭院,等待儿子回京述职。 朝廷签下契约,蔡鞗不用付出两千万贯便买下了流求岛二十年,所付出的是金瓜石金矿,官家拿到契约后,急不可耐遣派了大使前往寻金,让人尤为意外的是,金瓜石金矿大使是高欢高衙内。 高衙内带着两千禁军,一路马不停蹄,在七月底登上了流求岛,官家赵佶正日夜期盼着金山银山呢,谁知高欢四处乱挖,愣是用了半年也未有寻到一两黄金。 不仅未能寻到黄金,反而与山中的古越人起了冲突,双方还死了人,消息传回,赵佶看着高欢送来的信件,大怒。 “混蛋……来人,给朕再调一万禁军!把那欺骗朝廷的女人抓起来,关入死牢!” 赵佶大怒,调禁军平乱无碍,只是要把苏眉抓起来丢入大牢却遭到了蔡京的反对,无奈之下,近千官兵只得将苏眉府院围了个死死。 官家恼怒,天下猜疑无数,诡异的是,杭州百姓却坚信不疑,更多人背着包囊跳上舟船。 天下质疑声不断,苏眉不言语一句,蔡京问过一次后,再也没有登门询问,只是选出诸多工匠前往流求岛寻金。 一封又一封信件送往南洋,一封优胜一封的严厉,蔡鞗却成了翘家孩子,黄文功又哪里寻得到?无可奈何,只能在麻逸国焦急等待。 一眨眼便是一年,蔡鞗毫不理会大宋国纷乱,更不去想自己背负的麻烦,自麻逸国向南,几乎是一座一座岛屿的寻找,历经大半年才寻找到了梦想中的岛屿,大半年过去,身体长高了些,胸肩沉重伤势也已痊愈,原本如同残废了的右臂也有了些力气,虽比完好无损的左臂差了些,蔡鞗还是庆幸没有残废了。 第214章 不守规矩的一群人 原以为无须太多人手跟随,三艘大船也就足够了,真到了危险时候,才知道自己是错的,终究还是老人们更为谨慎些。 两艘船只触礁,因为水密舱缘故并未沉没,被硬生生拖到了蔡鞗命名的“镇南岛”,损坏的船只需要修补,数百人想尽各种法子,这才弄了个简易船坞,蔡鞗一边修补船只,一边确认“镇南岛”是否就是想象中的岛屿,当他见到一蹦一跳巨大“老鼠”时,脸上终于露出灿烂来。 岛上无有人烟,到处都是毒虫,原本豢养的狗子也被毒蛇咬死殆尽,每次探路都要极为小心,所有人都穿着厚实衣物,避免毒蛇攀咬。 镇南岛极为庞大,近百人用了足足数月才探索了小半,在看到暗红色山石和黝黑碳石后,蔡鞗才露出了满意笑容,探索脚步才暂时停住,转而建造营寨和修复受损船只。 一“逃”便是一年,每日里都要面临着难以预料的凶险,触人便死的毒虫,无处不在的瘴气,拳头大小的水蛭,不惧刀剑犀牛,顶着人头面具食人族,如同鬼魅泥人,一旦受伤便易感染的雨林…… 无数凶险让蔡鞗不敢稍有松懈,又哪里有精力去考虑宋国事情,更不会理会官家赵佶喜怒与否,忙碌的脚不沾地,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数百人建起了一座庞大的泥土院墙,船只修好后,才意识到了该回转了麻逸国。 镇南岛便是印象中的澳洲,蛇虫太多,有了院墙保护也不是绝对的安全,只有足够的食蛇动物方才安全,狗子被毒蛇咬死完了,所幸还有动作更为灵活的狸猫。 将所有狸猫送给了留守的兄弟,蔡鞗这才带着七艘大船一路返回,前来寻岛时,历尽千辛万苦,回返时要轻松了太多,除了必要的停留补充些淡水外,几乎是顺风顺水。 一年过去,再次踏上麻逸岛,很有种物是人非感慨,依然比他高了半头的绿桃很是兴奋,站在船头向岸上迎接人群不住挥舞手臂,这丫头育的很快,原本平平的胸口,如今也成了挺立小荷,可看着疯癫大喊大叫,蔡鞗还是忍不住摇头苦笑。 看着渐渐靠近的栈桥,顾琴娘也有些难掩的兴奋,突然说道:“夫人若是见了小山长,当是高兴的吧?” 蔡鞗转头看向开口的女人,见越来越有女人味的她看来,又转头闪避,看向栈桥人群,心下却不住嘀咕,难道这具皮囊到了青春期? 顾琴娘见他避开自己,娇好面容悄悄爬上一丝红晕,神色也有些扭捏不自然。 大船缓缓靠近,蔡鞗的思绪却飘到了遥远的北方,心中生起难言自责、愧疚…… “唉……” 蔡鞗深深叹息,顾琴娘有些诧异,不知道他因何突然唉声叹气?就在疑惑不解时…… “流求岛荒凉,没人愿意前往耕种,能够改变这一切的,除了朝廷的强行迁丁外,只有利用人们心中的贪婪,贪婪流求岛上的财富。” “但是,岛上有更为封闭且排外的古越人,手无寸铁百姓登岛,无论如何都会与古越人起了冲突,即使绿侬居中调解,也一定会冲突不断。” 蔡鞗看着大船缓缓靠岸,看着水手们拽动粗大缆绳…… “冲突一旦生,就必须要分出个胜负,最怕的是双方势均力敌,势均力敌之下,流血冲突会更多,只有一方绝对的强势,另一方彻底的低头,流求岛才会平静祥和,双方才能真正和平相处,而要做到这一切,只有朝廷的强势介入,只有让朝廷遣派更多兵卒登岛。” 顾琴娘听着好像有些道理的话语,又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说了这些。 蔡鞗转身看着浑身上下泛着成熟气息女人,说道:“先是淮南盐巴,之后是江南帛锦,再之后是流求岛、麻逸国,从结果来看,朝廷都得到了诸多好处,过程中却又有不同。” “淮南盐巴买扑,与天下各盐场盐巴买扑没有什么不同,以银钱、盐钞、帛锦按照相应比例买扑,而非日益贬值的盐钞买扑,以此来确保朝廷税赋足额入库,事实上,鞗是用的全部旧盐钞买扑淮南盐巴,虽事后也送入了官府数十万贯,但鞗已是坏了朝廷定下的买扑规矩。” “江南帛锦祸事,实则是朝廷刻意引的,朝廷最终目的还是为了钱财,是为北攻辽国而准备,而这一切却被咱们打破,事后也用两千万贯堵住了朝廷的嘴。” “流求岛……流求岛是老蔡太师多年前的布局,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消灭了外公的海龙帮,用古越蛮人的手,不断消耗海龙帮实力,海龙帮一分为二,登岸了的,基本上已经没了威胁,在宋国本土待的时间越久,越没了威胁,但老寨还有人,但鞗却与古越蛮人和解了,和解了,流求岛归附了我朝,看似一切都是好事,可海龙帮依然存在,而且还变的更加强大。” “麻逸国,南洋都护府,为宋国汲取外源之财,同样会制造一个外镇藩王,况且还有妄立一国之王烂事。” “对于朝廷来说,一切都有利于朝廷,可在他们眼里,鞗也是个屡屡不守规矩之人,官家心下暗怒在所难免。” 急匆匆登船的刘一刀、阿侬、郭涣……黄文功等人听了这话语,本要开口的话语也堵在了嘴里。 蔡鞗看向不认识的黄文功,见他装束与他人不同,面白无须的,也没太过多想,以为是郭涣好友,看着众人又说道:“流求岛想要成为一座桃花源般存在,咱们就要足够的强势,强压着古越人低头,登岛的百姓只是手无寸铁百姓,以咱们现有的力量,同样做不到,能强按着古越人低头的,只能是朝廷。” “但是呢,朝廷不喜欢鞗,从内心便厌恶屡屡不守规矩的咱们,更愿意站在岸边,看着古越人与登岛百姓私斗不断,更愿意咱们在流求岛上头破血流,一旦告知了金瓜石金矿具体所在,鞗敢肯定,朝廷一定会开挖金矿,一定只控制金瓜石金矿所属之地,绝不会过问金瓜石金矿外的流血厮杀,甚至还会挑唆双方厮杀、流血。” “为了避免此等情况,就只能逼迫着朝廷,从站在岸上看哈哈到下水打斗,若要做到这一切,就不能让朝廷很短时间内寻到金矿……” 黄文功一脸惊骇,忍不住开口打断道:“蔡驸马莫要胡言妄语,朝廷……朝廷何时言不管登岛百姓?” 第215章 朕膺昊天之眷命(上) “驸马”两字像是碰触了蔡鞗逆鳞,登时恼怒瞪着黄文功,竟未有注意到比常人尖锐的怪异嗓音。 蔡鞗小眉毛都要竖了起来,一脸恼怒道:“你是哪个混账?长了这么大的人,不知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道理?驸马……哪个是驸马?世上有这么年幼的驸马吗?” 蔡鞗猛然一甩衣袖,恼怒道:“胡言妄语?大头巾们无耻起来,连自家人都能往死里按,还百姓……若真这么在乎百姓生死,官售盐巴也不会卖了四十五文钱一斤,更不会强迫着百姓购买高价盐巴!” “胡言妄语……若登岛挖金官兵真的不管不问,你个混账拿刀与古越人拼杀吗?” 蔡鞗冷哼道:“流求岛有黄金,有数百万两黄金,更有无数伴生铜矿,一年来鞗巡视南洋各岛,虽不知阿娘如今情形,但鞗敢十足肯定,朝廷只因寻不到金矿,必会将恼怒强压在一赤诚女子身上!” “哼!” “一群混账东西,但凡朝廷能为天下百姓福祉考虑一下,又何须会用如此阴损算计?一个是流血不断,不仅不能成为赋税重地,反而成了不断消耗财力之地,一个是二十年后,一个堪比宋国任何富裕州府之地,是个傻儿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哼!” “宋国占有无数田地权贵者有之,有哪个如江南商会这般让利的?又有哪个买扑一地,却全部开放分与他人的?你们但凡说出一个来,鞗将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哼!” “仅仅只是一意为了流求岛未来,仅仅只希望流求岛二十年后百姓富裕安康,仅仅只是推迟些时间说出金矿具体位置,朝廷便要如此欺辱一个赤诚女子吗?” 蔡鞗不用亲身前往宋国本土,也能想象到张嘴闭嘴全是金银的朝廷会如何对待自己阿娘,越想越是恼怒,指着面色大变的黄文功,大怒道:“鞗敢十足肯定,此时的阿娘若不是在监牢,也必被朝廷看押,若有第二种可能,鞗今日便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你可敢拿脑袋对赌?” …… 看着一群人目光闪躲,即使郭涣也不敢与他对视,蔡鞗心下恼怒更甚三分,又生起一股莫名的悲哀,连恼怒大骂的欲望都懒得再说,也不理会他人,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黄文功,绿桃正要上前劝解,被他狠狠瞪了一眼,自顾自顺着软梯下了大船,唯恐出了意外,十七默默护在左右,虎子站在船头,弓箭在手,双目却扫视栈桥上每一人,唯恐再次生上一次的意外。 南洋岛屿无数,大多数岛屿都是无人岛屿,有些稍大岛屿上存在着丛林土著,土著们没有弓箭,弓箭在多雨潮湿的南洋是极为奢侈的武器,很容易被雨水浸泡而损坏。 土著们没有弓箭,甚至没有刀剑、盔甲,只有竹枪、棍棒,但他们会吹毒箭,尽管毒箭无法与弓箭一般可以远距离杀伤,只能十余步外伤人,但却更为致命,全是伤人便死的毒箭,仅一次大意,蔡鞗就差一点死在了近距离毒箭下,虎子再也不敢稍有疏忽,十七贴身护卫,虎子便在外扫视每一人,但凡现异样,便会毫不犹豫开弓射杀。 蔡鞗恼怒,刘一刀、阿侬两人相视点头,默默跟在蔡鞗身后,顺着绳梯下了船只,郭涣却轻声叹息,看着黄文功苦笑道:“黄宣旨意愿虽好,事情可能真如小山长所言。” 黄文功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苦笑轻叹,蔡鞗在海上漂了一年,尚还不知道苏眉阿娘具体情形,一波又一波使臣前来,黄文功、郭涣等人又怎能不知看押起来的苏眉?也终于明白了,为何死死看押起来的女人会如此坚持,想到一年来的暗自不满,两人又是羞愧,又是感叹、叹息、无奈…… 本来还是好心情,刚一回来就生了一肚子气,蔡鞗下了船只,不理会迎接人员如何所想,径直走回自己居处。 一年的时间,足以让刘一刀、阿侬两位老人将“南杭州”城建造的更加完善,按照与麻逸国的协议,南洋都护府有保护他们的责任,他们也有辅助营建港口的义务,南洋多雨,垒土营建并不现实,树木修建的城墙也只能用于一时,最为坚固的还是用石头建造。 南洋土著们哪里懂得石头建造,只能作为苦力挖运石头,如何营建则交给了宋国工匠,一年时间里,南杭州城内部依然是竹木结构的木楼,外围却已经形成了一座坚固的城墙,城高十五米,宽三米,看着不是很大,只有五六亩地方圆的样子,但作为中心军城是足够了。 城外海港如同巨人双臂搂抱着一般,在双臂伸出的拳头位置,另有两座亩许大小石堡,用以作为灯塔和预警,海港内建起了座建议船坞,按照蔡鞗说法,镇南岛才是他们的根基,麻逸国只能作为镇南岛的前沿,是宋国货物贩卖南洋的中转站,船坞只能对船只进行维修,而不是建造,建造的任务只能由镇南岛担任,用以保证镇南岛在南洋的制造、政治、经济中心地位。 麻逸国设立三座较大军城,狗儿国王或许有些担忧,畏畏缩缩请示了蔡鞗后,跑到南杭州城两百里外的山里做他的逍遥王,对此蔡鞗也不怎么在意,甚至更愿意如此,省的朝廷有事没事拿此事作为借口打压。 其余两座军城尚未见到,走入南杭州城后,绷着的面皮才松了下来,对刘一刀说道:“南、北、西三城是日后威慑麻逸国重城,不能有任何疏忽大意。” 看着城池只有高大城墙,城内依然未有任何改变,说道:“此城是兵卒家眷居住所在,南洋湿热易于滋生病菌,卫生要摆在位,房屋规划,道路规划,与之配备的地下污水管道要配备齐整,至少可以使用百年以上的标准进行,人手不够,就从土著人手里购买奴隶,但有一点,所用奴隶不允许住在军城内,安全性一定要重视。” 刘一刀点头答应,蔡鞗在南洋飘荡了一年,随行兄弟除了死于毒蛇、猛兽外,折损最多的便是疾病和伤口感染,雨林地带,水中有着各种致命病菌,食用生水,伤口沾染污水,一旦生病,在没有有效抗生素年代,几乎没得救,深有体会的他,尤为重视卫生情况。 第216章 朕膺昊天之眷命(下) 蔡鞗转头看了眼跟过来的黄文功,想要继续的话语也不愿再提,来到竹楼住处前时,几名看着便是朝廷官吏阻住了去路,一旁还跟着些披甲将领,只不过甲胄要比上一回见到的差了些,只是些简单竹制札甲。 蔡鞗走在最前,宣旨使宋喆不知听了多少小五衙内的事情,见刘一刀、阿侬两人一左一右按刀护随,一脸漠然拿出黄绫圣旨。 “蔡驸马接旨。” 蔡鞗见一群绿袍官吏阻住去路,刚要应付一二,拳头刚刚抱起,宋喆开口又是“驸马”两字,刚要开口的客套也堵在了嘴里。 顾琴娘见他低头不语,知道他在想着什么,正要上前劝解,蔡鞗却撩衣单膝跪地,右手按住心口,低头道:“臣接旨。” 宋喆静静看着并不是双膝跪地的蔡鞗,正待开口,抬眼却见黄文功微微摇头,心下轻坦一声,这才一脸正色打开黄绫圣旨。 “朕膺昊天之眷命,敕曰:驸马都尉蔡鞗,少年英武……建功于南洋,望戒躁戒躁……” 蔡鞗低头听着宋喆说着,脑中一片杂乱,除了开头“驸马都尉”四字外,其余的什么都未进入耳中,直至最后宋喆连说三遍“钦此”,这才低头谢恩,接过圣旨。 宋喆面无表情道:“我朝如驸马年岁为一镇大将者,仅驸马一人,皇恩浩荡,驸马亦当即刻回京,以解陛下心中担忧。” 蔡鞗一阵沉默,抱拳道:“正如大人所言,本都护不日将回京述职。” 说罢,也懒得与宋喆多言,一边走向木楼洞开着的房门,一边向后摆手。 “本都护累了,都散了。” 绿桃想要跟入,也被冷脸的蔡鞗瞪了眼,绿桃无奈,只得在外将房门细细关闭,十七、虎子和一干亲随们毫不客气按刀赶人。 宋喆被冷漠的强行赶出数丈,一脸铁青看着紧闭的房门,不顾刘一刀、阿侬、郭涣、顾琴娘在旁,猛然一甩衣袖,看向皱眉不悦黄文功,冷脸抱拳道:“小儿太过猖狂无礼,本官必上奏弹劾!” 宋喆甩袖离去,黄文功也有些皱眉不喜,也太不给面子了,连官场上稍微虚伪两下都无,郭涣眼角余光扫了眼冷脸刘一刀、阿侬,苦笑叹气一声。 “赵大人太过严厉了,都护大人再如何聪慧,也还是少年童子。” 黄文功一愣,不由看向冷脸的刘一刀、阿侬等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向郭涣抱拳笑道:“郭老说的是,蔡驸马年幼些,不懂些许礼仪也是常理,是不能太过苛责。” 郭涣心下叹息,刘一刀、阿侬大拳稍微一抱,两人转身就走,对郭涣与黄文功腻歪在一起很是不满,暗暗下定决心,有机会一定劝解少主,将不是一条心的郭涣赶走。 郭涣原本应该留在杭州主持编纂《检字典籍》,只是蔡鞗手里并无治理文人可用,一年前准备前往开封时,考虑到日后与大头巾们打交道,环顾左右也只郭涣一人可用,也只能将他和诸多典籍带在身边,不仅是郭涣,蔡鞗几乎连同讲武小学堂一期学子全都带在了身边。 没人说起苏眉的困境,在离开杭州时,便知道苏眉阿娘将要面对着的什么,不愿去想,不愿提起,可见了朝廷官吏后,想要欺骗自己也是奢望…… 躺在竹椅里,看着楼下依然挺立的亲随,看向绿葱葱树下站立的女人…… 默默展开金黄绸布,默默看着上面瘦金字迹,看着刚硬、如刀剑刻画的字迹,默默感受着赵佶滔天怒火…… “哼!” 沉默许久,蔡鞗像是仍垃圾一般将黄绸扔在地上,眼中满是不屑。 “来人。” 十七推门走入,没有看向地上黄绫圣旨,一脸冷漠抱拳躬身。 “十七在。” 蔡鞗头也不回说道:“去请刘老、阿侬师傅。” “诺。” 十七退出房门,屋内再次寂静无声,蔡鞗双目未有离开绿裙女人片刻,女人般细腻小手毫无意识轻轻绞动…… 所有人都已离去,就连绿桃也再次登上大船,搬运蔡鞗带回的东西,顾琴娘却只是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渐渐笼罩在金色余霞中的竹楼。 十七急匆匆离去,又与刘一刀、阿侬急匆匆赶来,犹豫着是不是跟在后面,就在三人走出数丈外时,鬼使神差的快步跟上。 守在木楼外亲随没有阻止十七、刘一刀、阿侬三人,就在顾琴娘准备走入时,一名亲随就要上前阻拦,手臂却被另一人抓住,任由顾琴娘走入。 蔡鞗没有移动半分,双目依然盯着空空的大树,房门轻响也未有任何反应。 四人走入房内,正见蔡鞗静静躺在竹椅里,不等十七抱拳,顾琴娘已然缓步上前,顺手拿过挂在一旁的大氅,又将黄绫圣旨从地上拾起,不着痕迹放在桌案,正要将大氅盖在他的胸口,却被蔡鞗抬起的小手阻止。 “不用,燥热。” 蔡鞗的伤口已然痊愈,但也留下了病根,每临阴雨、湿冷天气,胸肩伤口处便隐隐作痛,南洋湿热,他人光着身子睡觉也会觉得燥热不已,蔡鞗却需要铺盖被子,尤其是胸肩伤口处。 蔡鞗摆手拒绝,起身走向数张椅凳摆放着的“小客厅”,一边拉过椅凳坐下,一边示意刘一刀、阿侬。 “都坐吧。” 没有往日的客气,蔡鞗坐在椅凳上,又用目光示意了下,两人这才不安拉过椅凳。 蔡鞗一阵皱眉…… “宋国人相比流求岛古越蛮人、麻逸国土著们来说,都是外来人,外来人较少,本地人还能忍受,一旦外来人多了,挤占了生存资源,本地土著难免会不满,继而生争斗厮杀。” “宋国人入住流求岛,咱们前来麻逸国,以及宋国北方人进入南方求活,无不是如此,所以,不用前往流求岛,也知冲突不断。” 蔡鞗伸手示意,顾琴娘忙走到桌案前,将茶具摆在三人面前,充当起婢女为三人斟茶。 蔡鞗接过茶水,稍微饮了口,说道:“北方草原、辽东女直人皆有萨满,南洋各岛屿也有神婆子,但这些人与岭南、川蜀,以及古越蛮人的巫虫婆子不同。” “萨满、神婆子虽神神叨叨,却以治病、祈福、占凶吉为主,多被族人尊重,是自内心的那种,而绿侬这般巫虫婆子,却以杀戮、害人,以毒虫为手段威慑他人,虽地位也高,却不被他人所喜,即使亲生父母,亲生兄弟姐妹,亲生子女也是不喜。” “绿侬为流求岛女县令,一者她本身就是古越各山寨畏惧的女巫,二者,她是个女人,在男人为尊年代,各山寨相互不服时,退而求其次,不管事的女县令,更为符合各山寨头人诉求,但真若宋国人大肆入岛,生存受到威胁时,绿侬即使想和平解决,也只能是缘木求鱼,绝无可能阻止双方的争斗厮杀。” 根本不用亲自了解,蔡鞗也知道此时流求岛的混乱,也知毅然返回流求岛的绿侬会面临如何的困难。 蔡鞗又饮了口茶水,淡然说道:“若朝廷一意拿下流求岛,山里的古越蛮人也只能俯低头,最后结果不会改变,但我要知道流求岛生的细节、过程。” 第217章 女县令(上) 死人,到处都是无头尸体,冲天血腥中夹杂着无数蚊虫飞舞,除了满天“嗡嗡”声外,山谷中再无凄厉惨叫、哀嚎、哭诉…… 狗娃趴在草丛中一动不动,双眼从未离开过崖壁上突兀树立的木柱。 “哗哗……” 一阵细微碎石声传入耳中,狗娃再次将头颅埋入草丛,脑中自动闪现出一群赤裸上身,头脸几若鬼面蛮人,勾画出人人腰悬人头,扛着一堆死人衣物离去…… 狗子一动不动,“哗哗”声渐渐远去,漫天嗡嗡声渐渐平静,此起彼伏蛙声让人心安,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狗儿轻轻抬起头颅,再一次看向月光照射不到的阴暗山崖,身体小心侧转,用着手臂将早已麻木了腿脚小心曲起,如同个虾米。 草丛出细微轻响,狗儿不敢大步奔走,无数次乞讨、盗窃失败,无数次惨痛教训,知道自己必须小心再小心。 狗儿尽可能将身体放低,尽可能的将身体藏身在阴暗下,不时停顿趴伏在地,侧耳一阵后,再一次,弓着身子,或走或爬,一点点靠近阴暗中的山崖。 “哗哗……” 一阵碎石声响起,不一会两道黑影出现在山谷,叽里呱啦说着听不懂话语,听着越来越近畅快大笑,狗儿缓缓摸向腰间…… “哈哈……” 本已经安静了的蚊虫遭受惊吓,纷纷跳到半空慌乱飞舞。 “死!” 狗儿如草丛猎豹瞬间跳起,突然的异变让走来的两人一呆,下一刻,匕已经插在了一汉子胸口,刚落地的半大身影就势滚动跳起,低着身体冲向另一人。 “死!” 汉子惊愕,继而大怒,尚未来得及大怒吼叫,喉咙一凉,粗糙大手尚未抬起堵住喷血的脖颈,染血的匕再次寒芒爆闪,自后背刺入心脏。 “噗。” “呃……呃……” 汉子死死脖子倒下,狗儿没有理会即将死去的蛮人,无形的生死危机下,再无之前的谨慎小心,如同猿猴、猎豹在崎岖山崖间闪跳腾挪。 “嗡——” 无数蚊虫惊慌飞到半空,看着崖壁上吊着的身影无一丝反应,狗儿心下一惊,忙用刀子割断绳索将人小心放在地上。 “县令大人……县令大人……” 手指试探过女人鼻息,狗儿这才稍微放了心,低身一阵轻唤。女人毫无任何反应,狗儿不再犹豫,低身将死尸般女人背在身上,脚步急切向着谷外奔走。 狗儿亲眼看着山谷里一面倒的屠杀,看着无数怪叫蛮人砍下一个又一个跪地哀求宋人,亲眼看着无数蛮人指着吊着的县令大人大骂,却未有见到一个蛮人登上崖壁,突然出现的两名蛮人让狗儿心脏狂跳不安,完全放弃了谨慎,疯狂在危机重重丛林大步狂奔。 疯狂奔逃的脚步陡然停顿,黑暗中突兀出现数十道黑影,如同矗立的木桩,无声无息,疯狂奔走的狗儿竟没有丝毫察觉,直到冲到了近前。 “沙沙……” 黑影中走出一人,手臂微抬,如同一个讯号,身后一汉子默默点燃火把。 “兴化军指挥使周小七。” 手持匕,小心做出防御的狗儿精神一松,体力不支的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讲武小学堂一期郑彪。” 周小七上前,两名披甲兵卒手拿着火把护在左右,在火光映照下,周小七仔细辨认了下昏迷不醒的女人是谁,面色骤然大变。 “回老寨。” 没有多余话语,数十人提盾按刀紧紧护在左右,转身原路返回。少了个人在背,狗儿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心下暗自不屑周小七的冒险,走了三里地后才觉自己是错的,一座近千人营地拔地而起,仅一日,兴化军便在高坡上营建了千人营地,看着简陋,该有的瞭敌木塔、拒马应有尽有。 狗儿默不作声跟在周小七身后,刚踏入营地,就见一人怒气冲冲走在人前,身后跟着十余名披甲将,仅看着甲胄,狗儿便知是禁军将领,等到一干将领大步来到近前,狗儿没由来的恨恨吐了口没多少水分痰水,抬手怒气冲冲的不是别人,正是不顾兵卒深陷绝地而逃的高欢。 “来人——” 高欢大怒,手指指着背着个人的周小七大骂。 “把投敌卖国的贼子抓起来——” …… 高欢大怒,近千兴化军兵卒猛然拔出利刃,全一脸冷漠看着高欢等人,高欢面色瞬间变白,周小七背着人上前,高欢大惊连退数步,就在退无可退时,一杆大枪突然横在面前,周小七没有看向横枪阻止是谁,只是阴沉着脸看着高欢、孙虎。 “第一,兴化军隶属福建路,是水军,前来流求岛,也是杨知军忧虑高大使轻敌冒进,为诸位守后路。” “第二,我军前来助战,贵军不思恩德也就罢了,每每羞辱我军,严令禁止我军不得参战,高大使,孙将军,用不用本将军拿出两位一再送来的手令?” “你……” “第三,三千将勇因你们的愚蠢而深陷死地,兵死……将却在此指责挡住了蛮人进攻的我军?怯懦畏死之将,也有资格指责救下了你们的我军?” 领军指挥使孙虎面色骤变,一干将领脸红脖子粗,想要辩解,在无数冷漠目光中,又无法开口辩解。 宋国有兵百万,但兵与兵的地位是不同的,且不言禁军地位最高,一向看不起厢军,仅北兵看不起南卒,6兵看不起水卒,便可知兴化军登岛后的待遇。 在福建道时,兴化军多多少少也是大爷般存在,自打来了流求岛后,拥有特殊地位的他们成了小娘养的,心下本就不满,而现在,一军败兵竟然要拿他们当背锅侠,一眼扫过,火光映照下,人人冷脸按刀。 周小七转头看着竖枪拦着自己的汉子,脸上满满的不屑,讥讽道:“怪事年年有,偏偏今年特别多,姓林的,你若真想攀龙附凤,不如另娶个丑陋些的女人。” 林冲面色大变,心下又羞又怒,正待踏步上前,一只大手突然拉住他手臂,不是别人,正是曾经蔡鞗身边亲随杨晟,河北麒麟臂杨晟。 周小七一脸的不屑,深知背后站着谁的他,根本不会畏惧眼前一群人,即使是上四军指挥使,也毫无畏惧,惹了祸事,自有背后人扛着。 不仅周小七这般想,兴化军也没人畏惧,身后站着小五衙内,站着帝国太师,又怎会允许他人让自己背黑锅? 周小七背着人,顶着大铁枪前行,身后无数兵卒按刀跟随,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砍人架势。 第218章 女县令(下) 副指挥使刘邡按刀跟在周小七身后,没有任何退避,逼得高欢、孙虎不得不退避让开道路,按刀经过两人时,刘邡突然停住脚步,昂着头颅目视前方。 “真以为蔡家人好欺负吗?你只是金瓜石金矿大使,还没资格茶水军务!上四军是你高家奴仆,兴化军不是,兴化军只属于朝廷!” 刘邡按刀龙行虎步,孙虎、王禀等将领面色剧变,一脸骇然看向进入军帐的周小七、刘邡等人,心下不住后悔,一干将领不由转头,看向一脸恼怒的高欢高衙内。 “贼……贼人就是贼人!” 说罢,高欢向孙虎抱拳道:“孙将军,如今又当如何?” 孙虎瞬间面红耳赤,一脸恼怒道:“高大使,是你强迫着兵卒进入死地,你不会要拿我等背锅吧?” 高欢猛然甩动衣袖,怒道:“本大使是金瓜石金矿大使,本大使只管金矿事情,临阵作战是孙将军的职责,将军领兵战败,关高某何干?” 高欢猛然一甩衣袖,看向一干随行教头,恼怒道:“还不赶紧护着本大使?!” 高欢不敢稍有停顿,此处虽是军营,对于他来说却没有一丁点安全感,不顾一干将领恼怒,带着人急匆匆向后逃,一路向海龙帮老寨奔逃。 海龙帮老寨几经改换名称,流求县设立后,整个流求岛也就老寨一处可用,也成为了县城所在。 老寨虽是海龙帮所建,成了流求县城后,自也成了宋国的县城,有城墙阻挡,千余残兵守护,多多少少能让高欢心安。 高欢甩锅兴化军不成,转而将兵败责任扣在了孙虎头上,孙虎大怒,张口想要大骂,却又无处泄,一干将领恼怒,心下更是恐慌不已。 “若非兴化军退缩不前,我军又怎能如此大败?” 孙虎一脸的愤怒,一干将领们却默不作声,王禀心下苦笑哀叹,正如周小七所言,战前便一再警告,他们还是不顾一切冲入谷底。 王禀想要开口劝解,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劝解,兴化军不是普通的地方军队,而是军区一般的存在,负责着整个福建道所属海域的存在。 兴化军知军、镇江知军,都是朝廷直接任命,与地方没有任何关系,看着属于地方性军镇实则只属于朝廷,即使高俅高太尉,也只有训练军卒、递交将领升迁任免等事,并没有调动和作战权柄,有这个权柄的是枢密院,同时也被蔡京钳制,毕竟军队行军作战什么的,所需物资全都由蔡京拨付。 每一个军镇都是一个军区,指挥使犹如军区司令官,上四军指挥使地位尊崇,若无朝廷特殊旨意,是无法调动地方军队,否则的话,那还不乱了套?调动地方军队起兵造反咋整? 事实就是如此,孙虎是朝廷派遣过来寻金矿的,是保护着金矿安全的,是保安性质,而不是对外作战和平定叛乱,朝廷自然不会给予统领兴化军的权柄。 孙虎调动不了兴化军,高欢高衙内只是挖矿大使,更没有资格统领,但高欢的义父高俅是太尉,宋国与辽国相安无事百年,权柄自也集中到了兵卒训练,以及凭此决定升迁,禁军将领也因此不得不给高欢些脸面,而兴化军不同,路数不一样,兴化军拜的码头是太师蔡京,说句好听的,给你脸你才有脸,不给你脸,你连个屁都不是。 周小七的冷漠,也让一干禁军将领意识到了这些,听着孙虎的恼怒,却没人愿意开口,心下暗自后悔,又很是庆幸,庆幸自己不是指挥使孙虎。 周小七不会在意孙虎或高欢的不满、愤怒,扛着人走入军帐,一个又一个将领走入,看着昏迷不醒却麻烦不断的女人。 一干将领默默盘膝坐在皮草地上,默默看着躺在地上散着血腥臭气女人…… 见无人开口,刘邡看向周小七,说道:“这个女人惹了太多麻烦,不仅咱们的人不满,如今更是被山里蛮人抛弃,已经没了任何有用价值,朝廷也绝不会再认可了她的女县令,留着她……是不是不妥?” 刘邡开口,一干将领也不由微微点头,周小七扫了眼帐内所有人,最后看向角落里的狗儿,用着手指指了指。 “你为何要冒着危险救她?” 狗娃一阵沉默,抱拳道:“山长说,宋人登岛耕种、寻矿,势必会与古越蛮人起了冲突,这不是一个女人可以消弭争端的,她只是冲突的牺牲品。” “两族相争,只有一方彻底低头,有金瓜石数百万两黄金的事实,朝廷是绝无可能低头,结果不言而喻,但他们藏身在山林,总不可能将所有蛮人杀死。” “杀人者,同样也要付出血的代价,今日我军大败,一阵而死伤两千将勇,日后还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 “山长说,战争最终要的不是胜负,而是战争的目的,此次战争的目的是流求岛的彻底归附,彻底成为宋国名下一府县,目的是古越蛮人彻底臣服,而不是杀人。 狗儿郑彪看着默默点头的周小七,说道:“正如刘将军所言,女县令是古越蛮人女巫,咱们的人不喜,今次又激怒了古越蛮人,成了双方都厌恶的人,朝廷从无女人为官之例,而她却为流求女县令,借此也定会废弃了她的县令之职。” “海龙帮与山里蛮人厮杀了十年之久,想来将军也知,想要剿灭藏身山里蛮人的困难,蛮人今日不满女县令,甚至欲要杀之泄愤,可若他们遭受重创后,面临全族灭绝时,那些蛮人便会听从女县令的决定,两族也就此和解交融不分彼此,而不是世代仇怨。” 狗儿竭力挺直着身体,一脸的郑重。 “小山长说了,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彻底让流求岛成为我朝之土,甚至整个南洋归流,是为了让我朝百姓更为富裕,是为了给朝廷贡献更多赋税,而不是给日后惹出更多麻烦,杀戮是为了一时的震慑,是为了更好的融合我朝岭南、福广、川蜀亦有山林之民,南洋亦有无数土著,不能仅仅以流求岛一地而论,杀戮后的仁慈是必须的手段。” 周小七微微点头,狗儿郑彪抱拳默默退回角落。 “诸位兄弟可还有异议?” …… 周小七看着无人开口反对的兄弟,说道:“禁军死伤近两千人,如此大事必须要上奏朝廷,今日那高欢、孙虎所言所语诸位听了个一清二楚,想要咱们背黑锅……” “哼!” 周小七不屑冷哼,说道:“海上是咱们的天下,老九,十三,你们亲自前往京城,务必要在赶在他人之前,将消息送入太师府。” “诺!”两名披甲将军起身抱拳。 周小七又看向狗子郑彪,说道:“女县令交与你照顾,本将军会让人送你们前往麻逸国。” 第219章 你是骗子 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上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便是阴云密布、狂风骤雨,6地或许只能感受到厌恶不便,但对于行走在大海上的人们,每一次都是与命运的抗争,过丈海浪再一次凶狠拍在苏和甲子舰上。 “轰!” 巨响声让角落里的黄文功面色惨白,心下不住咒骂宋喆,而此时的宋喆与顶着老大包的黄文功没有太大区别,甚至还要不堪,一脸惊恐看向牢牢绑缚在船桅上的蔡鞗怒吼,看着无数人随着他的怒吼而竭力奔向另一侧。 整整一夜,风暴肆虐了一整夜,蔡鞗嗓子哑了,无数人累成了死狗,全都或多或少多了些皮肉伤。 风暴过后,五艘大船仅有姊妹舰苏和乙字号舰紧紧跟在左右,其余船只不见踪影,蔡鞗心下担忧,不知道是在风暴中沉没了,还是偏离了方向。 宋喆、黄文功和一干官吏们几若大病一场,站在船头看着仅有一艘大船跟随,另外三艘船只不见踪影时,眼中满是惊恐,以为五艘船沉没了三艘,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大海的恐怖。 “点狼烟。” 蔡鞗下令,浓浓烟柱直冲云霄,两艘大船顶着浓烟继续向北航行,黄文功很是诧异不解,开口问道:“蔡驸马,为何不等一等?” 开口驸马,闭口驸马,蔡鞗心下不喜,知道他们故意如此,本不愿搭理,眼前宦官却一再问起,只得开口说道:“公公应当知道狼烟的作用,只是大海与6地不同,风暴肆虐下,船只一日可行数百里,即使等待也或许是白费功夫,等了一个时辰没有现同样的回应,也只能依照既定方向航行,而他们自会赶往流求岛与咱们汇合的。” 黄文功点头,蔡鞗心下担忧,话语说完便转身返回船舱,等待水手们送来船只受损状况。 嘴里说着宽慰,心下却担忧不断,船只受损不重情况下,自然可以赶往流求岛汇合,可一旦船只沉没,几乎就无生还可能,海上风险远比6地上大的太多。 两艘大船狼烟滚滚一路向北,半日里也未有等来另外三艘船只前来汇合,却意外的在西北看到了一股冲天狼烟。 得到消息的蔡鞗赶到船头,看着隐隐出现的狼烟方向,心下很是疑惑,按理说西北方向不可能出现狼烟,小手遮住眉头瞭望,心下很是渴望有个望远镜啥的,暗自决定回去后就寻工匠制作。 苏和甲、乙两舰转道迎向狼烟,一个时辰后才确认不是走失的三艘船只,而是悬挂“宋”字战船。 远远看着冒着狼烟,半个身子沉入水中的大船,刘一刀皱眉说道:“是官船,应该撑不了一个时辰。” 半沉入水中战船是三桅船,载重当在四千料之下,前端、居中桅杆尚好,尾端桅杆断裂沉入水中,以至于整艘船只高高翘起。 船只最为危险的不是船板破裂漏水,拥有水密舱的送船,只要船体不是损坏的太过严重,都能及时修复,最危险的是桅杆。 宋朝与西方船只不同,西方船只往往采用一体桅杆,需要寻找足够高大树木制作,而在宋国几乎是不可能寻找到如此高大硬木制作桅杆,因而采用“榫卯”拼接技术,若有足够时间和功夫,理论上可以做出无限高大的桅杆,一层层如同年轮一般拼接,比自然生长的树木还要坚固,而且还会用铁皮进行加固,一旦断裂,想要砍断也极为困难。 桅杆一旦断裂,便要最短时间内砍断舍弃,若不能,就会如同眼前快要沉没了的大船。 蔡鞗虽不懂如何建造,大体的道理还是懂得,看着已经沉入大半的船只,便知撑不了太久,甲、乙两艘大船缓缓降低航,准备救人。 绳索一一将人救上船,等蔡鞗看到狗儿郑彪和消瘦若骨的女人,尽管已经有所推测,心下还是翻滚不断。 “都是你——” 绿侬指着蔡鞗,张开双臂就要挠了他个大花脸,十七想也未想上去就是单掌竖起,照着欲要动手女人脖颈砍下。 “住……” 蔡鞗刚开口一个字,张牙舞爪的女人已经瘫软在地。 “唉……” 蔡鞗苦笑一声,指着冷脸十七道:“你惹的麻烦,你把他送到我房里。”又看向郑彪,转身走向船舱,说道:“流求生了什么变故?” 郑彪不敢犹豫,低头跟在身后,细细说起流求岛上生的事情。 郑彪跪坐在木板上,说道:“古越蛮人时不时便趁夜出现在县城周边,虽造成的损伤很少,百姓却恐慌不已。” 盘膝坐在主位的蔡鞗静静听着,双目微闭沉思,直到郑彪将话语说完,才睁眼看向顾琴娘。 “顾先生代笔。” “古越蛮人叛乱,屠戮我朝两千忠勇将士,请求朝廷,将流求岛纳入南洋都护府管辖之内,本都护亲领五千儿郎平定反贼叛乱。” “啊?” “你……你敢……” “啪!” 顾琴娘惊呼,刚刚转醒的绿侬正要恼怒,却被蔡鞗很是霸道照着她屁股就是一下,又将她微抬的头按在膝腿上,低头看着怒视自己的女人,不屑道:“你是老子的女人,阿婆许下的,哪个敢欺负你,那就是欺负老子,就要付出代价!” 蔡鞗不理会恼怒的女人,不理会一脸恼怒的宋喆,抬头看向刘一刀,说道:“人手不够?给老子招募兵卒,派人去岭南,告诉山里的汉子,一颗头颅一百贯,妇人、孩童奴隶二十贯钱!老子还就不信了,山里的蛮子还能挡的住岭南汉子!” 众人大惊,怀里的女人正要挣扎,又被强势的蔡鞗狠狠扇了巴掌屁股,阴沉着脸怒哼。 “闭嘴!” 蔡鞗一脸的不屑。 “禁军?” “上四军?” “一群废物!一群披甲持刃的废物!” 宋喆猛然站起身,一脸愤怒指着蔡鞗。 “驸马大胆!” “砰!” 蔡鞗猛然一拍桌案。 “大胆?老子还可以更大胆——” “来人!把他给老子丢到海里喂鱼——” 早就窝了一肚子火的蔡鞗大怒,孩儿军亲随二话不说,拖着宋喆就要将人丢入海里,一干朝廷官吏大惊失色。 “少爷……” “少主……” “山长……” …… “哎呦~” 蔡鞗正要大怒,手臂一阵刺痛,低头一看,躺在膝腿上的女人正死死咬住他的手臂。 “你这混账女人……” “呜呜……你是骗子……呜呜……你骗了阿婆……骗了我……呜呜……” 第220章 南洋女王 悲痛的女人哭累了,静静他腿脚上,眼角不时会有泪水流出…… 蔡鞗沉默不语,刘一刀心下叹息,开口道:“少主如此激怒朝廷,有些欠妥。” “欠妥?不!禁军终究是禁军,朝廷私下里可以惩罚兵败将领,明面上,必是维护禁军者无数,老蔡也十有**会坐视兴化军背锅。” “激怒朝廷……一者是让朝廷坚定心志,与山里蛮人死磕。此战我军大败,蛮人士气必涨!若不将之狠狠打压,于登岛百姓终究不利,日后麻烦只会更多;二者提点朝廷谨慎。流求岛地处湿热之地,林密山深,北方军卒很难适应,岭南兵卒对此却极为熟稔,山林蛮人无有兵甲、刀刃,甚至连像样的箭矢都无,依托者……山林,岭南兵卒胜之不难。” “鞗今日前往流求岛,势必会前往金瓜石金矿,而金瓜石在流求岛临海之地,并不是古越蛮人腹心之地,鞗不担忧其他,唯独担忧朝廷舍弃流求县,甚至在古越人与我百姓起了冲突时,一味的偏袒古越蛮人,借此打压咱们。” 说到此处,蔡鞗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见她眼角湿润,心下一阵愧疚,知道这个女人所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沉默许久才恢复了眼中的冷漠。 “听着有些不可思议,登上流求岛的皆是福建道和江浙百姓,朝廷自当小心护佑,事实并非如此,朝廷更愿意冒头的咱们倒霉,说好听是制衡下面人的手段,难听些就是怕下面人有能力造反。” “咱们有什么?有钱,有人,江南商会的让利让咱们有了人望,甚至有了坐大难制的实力。” “为何那宋喆、黄文功一而再,再而三在鞗身前言‘驸马’两字?鞗年岁几何?可有与公主成亲?” 蔡鞗深吸一口气,看着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刘一刀,说道:“鞗不是蠢人,知道你们心下如何作想,鞗成了驸马,你们相应的也成了皇家之人,相比之前自带着‘海贼’不信任帽子而言,境遇不知要好了多少,所以……你们心下是认可了此事的。” 蔡鞗心下有股莫名的恼火,自打来了这个世界,自打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后,本能的排斥开封,排斥这个世道,最后却现,无论自己如何挣扎,最后都毫无任何用处。 竭力表现出自己的聪慧,希望可以让蔡京重视自己,不要拿自己做交易,蔡卞还是用兵卒强行逼迫,若无蔡京点头,蔡卞绝不敢在自己遇刺时,用兵围困蔡府,逼迫一个妇人低头。 蔡家有蔡家的算计,官家有自己的目的,海龙帮老人们同样有自己的谨慎,蔡鞗画了个偌大的饼,也只是饼而已。 刘一刀神色一阵不安,想要开口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蔡鞗继续说道:“当年阿娘为了诸多老弱,成了老蔡太师的妻妾,今日鞗同样可以!只是大厦将倾,老蔡终究是老了,驸马都尉听着好听,也只是听着而已,咱们若无后路,日后必受困于人!” “所以……” 蔡鞗轻抚膝腿上女人脸面,低头看着不知何时已经清醒了的女人,一脸的坚定。 “你是我的女人,不管我是否娶了公主,也一定会娶了你!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娶你!” “你会是南洋的王!” 刘一刀一脸震惊,蔡鞗却一脸的淡漠。 “鞗需要绝对信任的人执掌南洋,鞗可以理解刘老,以及帮中长者的忧虑,毕竟宋国太过强大,你们已经登岸了十年,十年太久,久的已经离不开大宋国,鞗理解刘老想要稳妥些,所以……南洋诸事,鞗准备让更为年轻的兄弟接手,兴化军有极大可能背锅,一旦被罢职,他们将是南洋都护下将领。” “鞗今日激怒了朝廷,很可能就此困在京城,持重老人留在宋国本土,年轻儿郎在外开疆拓土,算是多一条后路。” “但是!” 蔡鞗一脸的郑重、冷漠。 “南洋的一切必须遵从鞗的意志!必须以苏和商号为主!你们必须尊我的女人为头领!” 刘一刀心下叹息,默默起身单膝跪地,低头应诺。 “诺!” 看着低头的刘一刀,蔡鞗许久才点头道:“就这样吧。” 小手微摆,刘一刀默默抱拳离去,整个房间除了蔡鞗外,就只有趴伏在他膝腿上的女人。 “你……你是骗子……” 女人突然开口,蔡鞗一阵沉默,点头道:“这次没有骗你。” 小手轻抚着她消瘦了许多的脸颊,拨弄着她的乌黑丝…… “别怪我太过无情,山里蛮人杀了朝廷两千人,你亲眼目睹的,仇怨已经结下,若不严厉打压,日后只会有更多杀戮,与其长痛,我更愿意双手沾满鲜血,更愿意做个让人畏惧的存在。” “身为无情之人的正妻,你也要学会冷血,如此……咱们才算匹配。” “谁和你个小骗子匹配?”绿侬猛然直起身子,一脸的恼怒。 蔡鞗却露出了笑脸,伸手再次将她按在膝腿上,而她也只稍微反抗了两下。静静看着粉嫩的让人忽略了年龄的脸颊,绿侬突然说了句让人意外话语。 “我……我不喜欢流求岛。” …… “南洋大的紧,你是南洋的女王,喜欢哪里,哪里就是南洋王的领地。” 蔡鞗一脸的灿烂,绿侬却翻了个大大白眼。 “别以为被你耍的团团转蠢笨女人,便不知道你想做什么,绿侬只是你的傀儡而已,之前是,日后还是。” 蔡鞗微微点头,说道:“这世上……没人不是个傀儡,我不也得老老实实前往京城?能寻个喜欢的人或事,心甘情愿的做个傀儡,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谁喜欢你个小屁孩、小骗子了?哼!” 她的冷哼不满却让蔡鞗一阵莞尔轻笑,撩动她的丝笑道:“小屁孩终究会有长大的一日,小骗子……至少愿意给一个女巫承诺。” 绿侬一阵沉默…… “负心郎太多,绿侬想对你下了情蛊。” 蔡鞗一愣,下一刻又很是恼火,一把捏住并不闪躲的鼻梁左右摇晃。 “情蛊什么的我不懂,但我知道,肯定是用了寄生虫卵,这玩意不能胡乱用在他人身上,无论是谁,无论遇到怎样的危险境遇都不行!” “听到没?” 绿侬一翻身子,不愿看着他的漆黑、纯粹眼睛。 “没听见!” “你若再骗我,我就用在你身上,了不起一起死好了!” 蔡鞗一阵苦笑,心下却知她的善良,若非如此,那些伤害了她的蛮人不知会死了多少人。 第221章 一日失城(上) 蔡鞗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蛊虫并不怎么相信,但他相信寄生虫害人,相信各种病菌可以杀人,相信毒虫可以见血封喉。 毒虫也好,不知名寄生虫也罢,蔡鞗都不是太过看重,只要小心些,总还是可以避免中招的,但病菌就要命了,尤其是这么一个没有抗生素年代。 在蔡鞗记忆中,他那个时代也是有养蛊的巫师,只是极为少见,往往此类人都极为孤僻,一村子的老少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即使亲生子女也是这般,唯恐把蛊虫用在自己身上。 毒虫蛊虫或许是最为常见的蛊虫,常常需要用自己的血来喂养,喂养之人以此获得更多抵抗力,蔡鞗与绿侬相处的也不算短了,从未见过她用血喂养蛊虫,而当日与阿婆谈判时,曾用所有人命来威胁,也因此,蔡鞗并不认为她走的是蛊虫路数,只有病菌才可能威胁所有人命的可能。 事实上,膝腿上趴伏的女人至死也未有反抗,成了双方厌恶的她却没有伤害任何人,蔡鞗本能的认为,这样的女人才是她的女人。 两人在船舱内,谁也不愿说话,或许是绿侬真的太累了,不一会又轻微出鼾声,而这次,眼角再无湿润,纤细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不放…… “欠下的……终究是要还的……” 蔡鞗闭目许久,再次开口却出无声叹息。 朝廷,家族,海龙帮……没有足够可信人手,学生弟子还太年轻,老人们还活着,威望根本不足以压住,蔡鞗无法确定一旦踏入牢笼,是否还有逃出的一日,最为看重的南洋必须要有足够信任,又能够压住下面的人,苏眉阿娘可以,但这不现实,能够选择的…… “唉……” “又是一场政治婚姻……” 与生死命运相比,所谓的生死相依根本不值一提,在无人可用,无人可信时,婚姻便成了另一场算计,同时他也十份清楚,能给怀里女人的承诺,只是一张永远也可能无法兑现的承诺…… 半沉船只损伤不大,在诸多人手砍断桅杆,将船内海水清除后,兴化军战船也成了航行中一员,缓慢驶向流求岛。 朝廷三千兵马在山谷遭遇伏击,一战死伤两千,高欢和一干残余只敢躲在木质县城内,等待朝廷援兵。城内兵卒无数,登岛的数千百姓倒了霉,就连原本老寨近千老弱也被赶到了野外,数千近万人总不能暴露在野外,周小七一干将领不得不领兵后撤,撤到了县城北三十里驻扎,领着近万人就地营建寨城…… 厅堂内,高欢如同不停打转的驴子,双眼红肿的如同个桃子,昨夜大批蛮人挑着火把围攻,寨城多处起火,双方厮杀尤为惨烈,若非周小七强行带走百十艘船只,高欢早就逃了没影。 蛮人一夜强攻,虽抵挡了下来,人却死了三成,重伤待死的也有两成,伤着更是不知多少。 高欢成了热锅上蚂蚁,一屋将领沉默不语。 “报——” 背插小旗传令兵一路大喊闯入厅堂,单膝跪地,抱拳道:“报大使,周将军不愿出兵……” “混蛋——” 高欢大怒,一脚将传令兵踹翻,尤为恼怒他将“不愿出兵”说的如此“大义凛然”。 高欢大怒,又一次愤怒咆哮,各将依然冷漠不语。 “呼呼……” 一阵粗重喘息,高欢猛然转头看向指挥使孙虎,冷声说道:“本大使是金瓜石金矿大使,官家让将军前来,是让将军护着本衙内性命的,叛军就在城外,本衙内若没了性命,你孙虎一家老小也休想活命!” 孙虎心下尤为后悔,不该花费无数金银前来流求岛,本以为是个肥缺,哪里能想到,金矿未有见到,却让一家老小陷入危境。 孙虎心下愤恨、恼怒、后悔,对高欢一万个不满,此时也不得不看向一干兄弟。 “诸位兄弟可有退敌之策?” …… 一干将领相视,还是冷脸不开口,心下却将孙虎骂了个狗血喷头。 “诸位兄弟……” 孙虎再次开口,脾气暴躁的杨登猛然站起,抱拳道:“末将之前便反对将城内百姓赶出野外,此城虽不大,却与我朝各府县土石城池不同,流求岛贫穷,县城是座木城,若无足够人手,一旦蛮人放火,所有人都跟着倒霉!” 杨登看向所有冷脸将军,说道:“现在好了,百姓都跑到了北面,咱们却挡在了蛮子刀口!城外蛮子一共也就五千老幼,又怎敢围攻过万人?换做是俺杨六郎,俺也来攻打县城!” 虞侯王顾同样不悦道:“起先说是小五衙内在那该死的山谷里待的时间最久,言金瓜石金矿在那山谷里,结果如何?黄金没寻到,咱们却死了两千兄弟!” “俺就说让兴化军打头阵,偏偏不愿,非得逼迫着俺们前往,若山谷真的有黄金,难道还能被兴化军得了去?” “就是,若两千兄弟还在,又怎会有今日凶险……” …… 杨登、王顾两人不满开口,一干将领纷纷不满牢骚,孙虎听着他们不敢将矛头对准高欢高衙内,却纷纷指责自己的失误,心下恼怒、悔恨,却又无可奈何,此次前来是上四军不假,但相互间并不统属,而是上四军各自抽调的兵卒、将领。 孙虎暗恨高俅把近万百姓赶出城,迫使本该顶在前沿的兴化军大踏步后退,若非如此,他们又怎能成了敌前阵地?各将不指责高欢,转而让自己背锅,心下恼怒却无可奈何,只得看向沉默不语的王禀,脸上满是期意。 孙虎压下怒火,语气尽可能的平缓,说道:“王将军可有退敌之法? 王禀顿感所有人将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心下同样将孙虎妈了个狗血喷头,但还是站起身来,郑重抱拳道:“末将愿往兴化军再试!” 众将一阵无语,同为虞侯的王顾皱眉道:“王将军前往又能如何?周将军又怎能前来相助? 众将一阵点头,齐齐看向阴沉着脸的高欢,很是不满他强夺钱财行为。 看着一干同僚摇头,王禀苦笑道:“王某也是无可奈何,前次山谷兵败,若今日我军再败,纵使活得一命,日后还如何抬起头来?” 众将一阵苦笑,最为精锐的上四军竟败给一群只有棍棒野人,别说抬头不抬头事情,今后也只能在家养老,休想再领兵卒。 王禀苦笑叹息,说道:“诸位也知,周将军与小蔡都护的关系,流求岛是小蔡都护买扑的,想来……也是不愿城外蛮人坐大难制吧?” 第222章 一日丢城(中) “杀——” …… “放箭——” …… “大哥——走——” …… 一次又一次,王禀不甘心,看着自己兄弟一个又一个栽倒在地,耳听着绝望凄厉、哀求…… “大哥——快撤——” 王势怒吼将一名矮小披甲野人撞翻在地,刀刃奋力劈砍下划出的火花让王禀头颅侧转,手中利刃本能的挥舞,本该畅快的入肉感却来不及品味,两兄弟一退再退…… “大人救我——大人——” 凄厉、绝望让王禀侧目,入眼的却是惊恐、绝望眼神,如同钢铁巨兽在无穷无尽鬣狗撕咬下轰然倒塌,耳边只剩下更加凄厉惨叫、哀嚎…… “大哥——走——” 王势疯狂挥舞战刀,数名亲随疯了冲撞,头顶无数箭矢漫无目的攒射…… “开门——开门——” 王势仰天怒吼,厚重木门却纹丝不动,看着城下疯了的野人,站在城头的高欢惊慌大叫,唯恐兵卒打开城门。 “不许开门——” “放箭——” …… 无数箭矢飞舞,或许是无数野人未有准备,没能想到王禀、王势会突然冲出城门,或许城头箭矢杀死了太多族人,也或许他们已经得到了足够猎物…… 怪异竹哨响起,无数怪叫野人潮水般退下,眼前只剩下一地残肢断臂…… 一个时辰。 王禀默默站在城头,默默看着野人拖着没了头颅的尸体、挑着染血头颅欢呼雀跃,冷漠的眼底满是哀伤…… 一阵脚步声传入耳中,王禀依然淡漠看着城下星星点点,看着一堆堆燃起的篝火。 林冲刚登上城头,看到高大男人依然站在城头,心下微叹。 “王将军。” …… 王禀没有任何反应,双目依然看着城下。 林冲叹气道:“胜负乃兵家常事,将军莫要太过……” 王禀终于有了反应,看了林冲一眼,再次看向城下星星点点。 “流求县本是海贼巢穴,与小五衙内有莫大的关系,若非如此小五衙内也不可能用两千万贯买扑了此处,更不可能现了此处黄金。小五衙内又有恩于林教头,林教头不可能不打听流求县过往吧?” 最后一句话语让林冲脸色骤变,冷淡不悦道:“林某不相信高太尉会坐视不理。” 王禀知道,是个男人都不愿意他人讨论自己娘子,不可置否点头,面上依然冷淡无一丝表情。 “流求县原有千人老弱,却与山中野人争斗了十年,因何?因为野人没有盔甲,没有弓箭,因为这座寨城外围有箭楼。” “我军遇伏战败,死了两千兄弟,丢了无数甲胄、箭矢,又愚蠢的将城内近万人赶出城,迫使着兴化军不得不后退。本该是兴化军与野人厮杀不断,本该是抵挡野人的箭楼一一舍弃,愚蠢!愚蠢的人死了也是活该!” 林冲眉头微皱,心下同样不满、厌恶那混蛋,可一想到京城的妻子,心下深深一叹,说道:“事已至此,又能奈何?王将军身在军中多年,应当知晓我军战败的后果,只有高衙内才能帮助将军避免朝廷处罚。” 听着林冲话语,王禀心下莫名生起一股愤怒,深深后悔投靠了高俅,后悔答应前来流求岛。 手臂抬起,阻止了林冲继续开口,看着城下无数星星点点,过了许久方才像是下定了决心。 “林教头前来所为何事?你我心知肚明,然王某不是林教头,更不是谁的奴仆。” 看着城下无数星星点点在聚集,耳听着王禀话语的不屑,林冲心下莫名有些恼火,两人一阵沉默…… 林冲叹气道:“林某知晓将军心下愤怒,但咱们已经没了退路……” “没有退路……”王禀胸中怒火陡然升起,冷笑道:“一开始轻敌战败,或许可以说是大意,之后呢?之后驱赶县城内近万百姓怎么说?近千老弱可以坚守此处十年,这才几日?仅两日我军就要狼狈而逃?他高欢可以将所有过错推到他人身上,你林冲也可以一走了之,我们呢?朝廷如何会看待我等?大宋朝最强神策军,最为精锐的上四军,难道连一群海贼,一群老弱都比不了吗?” 林冲张了张嘴,想要说出的劝解话语如何也说不出口,高欢是官家钦命的金瓜石金矿大使,而他只是个教头,只是个亲随。 看着城下正在聚集的贼人,王禀用了半刻钟方才强压下胸中愤怒。 “王某身为宋**将,流求县亦是我朝之土,高大使可以逃,林教头可以走,王某却无法坐视贼人肆意杀戮我朝百姓,夺取我朝之土!” 尽管知道王禀心下恼怒,一再的挑衅也激怒了林冲,额头青筋直鼓,冷脸抱拳道:“我军士气低落,敌军十倍我军,将军……” “莫说了!” 王禀猛然回头,冷脸看着手拿大枪的林冲。 “再敢乱我军心,本将军亦斩你项上人头!” 王禀冷脸转身,正要去寻孙虎,一名军卒突然大叫。 “援军!援军!咱们的援军来了——” 王禀、林冲面色大变,齐齐看向军卒手指的方向,不知何时,河面出现了一条长长灯火长蛇,骤然冲天战鼓声让城下无数火把骚动、慌乱…… “援军!援军!咱们的援军——” “擂鼓!擂鼓——” “轰轰……” …… “快……快来人!保护本衙内——” “快……快走……” …… 城头突然爆的震天战鼓让高欢惊惧,惊慌失措的怒吼让一干将领大乱,乱糟糟的两百人一股脑冲到城门下,看到城头震天欢呼,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慌忙爬上城头。 “援军?” 被亲随死死护着的高欢爬上城头,这才看到里许外江面上星星点点和震天战鼓。 “野人逃了——” “野人逃了——” …… “万胜——” “万胜——” …… 无数军卒疯狂大吼,高欢忙转头看向城下无数火把向西蔓延…… 看着无数火把远去,急匆匆赶来的孙虎才将提起的心放回肚子里,仰天大笑。 “哈哈……” “胆小怯懦的野人逃了!来人!请周将军入城!” “诺!” 没了古越蛮人,高欢脸上也没了惊惧、慌乱,刚刚还仰天大笑,下一刻又对援军生起恼怒不满来。 “仅仅只用些船只便将贼人吓走,为何兴化军昨日未有前来?本大使必上奏弹劾!弹劾兴化军坐视敌军杀戮我军……” “嗯??” 高欢一脸惊愕看向江面,原本震天战鼓声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原本清晰可见的灯火,怎么……怎么渐渐模糊了? “混……混蛋——” 高欢一脸的狰狞,指着远去“火蛇”仰天怒吼。 第223章 一日丢城(下) 看着渐渐远去灯火,无数人惊愕不解,张大了嘴巴的高欢突然暴怒,指着渐渐远去船只跳脚大骂。 “混……混蛋……混蛋——” 高欢大怒,跳脚大骂也无法阻止渐渐远去船只脚步,仅半个时辰,江面上哪里还有丁点船只身影?原本满天欢呼也成了诡异寂静。 高欢猛然转身,看也不看城头不语将领,一脸的狰狞愤怒。 “老子受够了——” “本使是官家亲命的金矿大使,流求县谁爱守谁守,老子今夜就走!” “今夜就走——” 高欢心下惊惧、恐慌,见到死死围困的贼人跑了没影,带着人便要下了城头,眼角正好看到林冲还站在城头,登时大怒。 “姓林的!咱们是如何说的?小爷放过林娘子,你来护着小爷安全,难道你想反悔?” 高欢当着无数人的面暴吼,林冲老脸瞬间涨红,一干将领满是不屑撇嘴,就在这时,一矮胖将军突然向孙虎抱拳。 “孙将军,官家要我等寻找金瓜石金矿,要我等小心护住金矿,护住高大使,而不是要我等坚守流求县,若将军一意坚守,李某心下敬佩,但李某不能不忠于职责,还请将军见谅!” 说罢,矮胖将军一摆手臂,数名将领紧随其后,大踏步跟着高欢下了城头,如同一个讯号,一个又一个将领抱拳离去…… 看着一个又一个同僚离去,孙虎心下知道他们在想着什么,心下又惊又怒,沉默许久后,还是看向同样冷脸王禀。 “王将军……” 王禀抬臂打断孙虎话语,按刀看向漆黑城外,面无表情说道:“大人莫说了,李将军说的没错,官家要我等护住高大使、金矿,但王某身为宋**将,保家护国……死亦无悔! …… “唉……” “我军都到了如此境地,王将军又何必如此?你我就算守住了此处,也必是激怒了高太尉,也定是罢职下狱!” “罢了罢了……” 看着不为所动的王禀,孙虎苦笑叹息走下城头。一个又一个下了城头,眼看着连自家兵卒也跟着离去,看着城门打开,无数兵卒蜂蛹向南,亲弟弟王势一脸的焦急、苦涩,上前拉住王禀手臂哀叹。 “咱们兄弟不怕死,可……只咱们兄弟两人,又如何守得住此城?” “正如孙指挥所说,你我兄弟死在了这里,或许可以让朝廷嘉奖一二,可若活下来,也必是得罪了高太尉,咱们兄弟可就要背上了兵败罪责啊——” “大兄……” 王势拉着王禀手臂,一脸的哀求。看着城下乱糟糟向南人群,王禀知道,知道一旦自己留在县城坚守,成了异类后,一定会成为所有人的敌人,山谷兵败罪责也一定会落在自己身上。 看着城门外乱糟糟的兵卒,胸中生起难言的愤怒、悲哀,想要仰天嘶吼,却又不知该向谁…… 数千古越蛮人逃了,周小七带着百十艘船只离去了,不足六百禁军兵卒狼狈向南、向东,海龙帮坚守了十年的老寨,只一夜便成了座空空鬼城。第二日,空空寨城迎来了万人,过万山中蛮人。 数百宋军护着高欢一路逃,兴化军驻地距离流求县城只数十里,一面背山一面临水处。 时间太短,营地甚至连木栅栏都无,只是在外围竖起无数错落不一的劣质拒马,宋军闯入引起百姓恐慌,正在军议的周小七听到外面骚动,心下一惊,一干将领走出帐外,看到高欢愤怒挥舞手臂,这才知道生了何事。 “本大使是朝廷上官!都他娘地给本使滚——” 高欢大手一挥,数百军卒上前,无数百姓惊慌后退。就在此时,周小七等将冷着脸推开人群。 “滚?” 兴化军数十将的出现,场面陡然陷入诡异寂静。 周小七冷冷看着高欢,将闯入宋军一一看过,冷笑道:“本将军这是第四次听了‘滚’字,也一再后退!高大使是准备让周某带着百姓,乘船直接滚回泉州吗?” “对了。”周小七一拍脑袋,说道:“差点忘了,高大使是金瓜石金矿大使,有资格手指乱点,或许这里就是金瓜石金矿也不一定,尽管周某用了一日搭建的营地,也不得不与县城百姓一般无二,该滚多远滚多远。” 周小七看了一圈狼狈不堪朝廷精锐,一脸的不屑。 “滚就滚吧~虽说兴化军的船小了些,多跑几次也能将人送去泉州……当然了,这不会包括高大使和诸位,诸位是钦官,是来挖金子的钦官,金子没找到,诸位可以抗命不遵,周某胆子却小。” 高欢老脸涨红,伸手就要大怒。 “你……” 周小七一巴掌扇过。 “啪!” 周小七强压着杀人暴戾欲望,冷脸看着高欢,看着孙虎,看着王禀…… “三千禁军,三千披甲精锐……咋不死了精光呢?” 周小七猛然转身,害怕再多看一眼就会抽刀杀人,十数将领同样的冷漠转身离去,再不理会一干败军之将。 是夜,整个营地生数十起士卒打斗,人数较少的禁军丢了所有盔甲、兵刃,被强行丢到营地角落,也幸好是天热的南方,顶多也就在野外喂了一夜蚊子,并不至于把人生生冻死在野外。 “报——” 天未大亮,三名探子飞奔闯入营地。 “报将军,过万蛮人正在进入县城。” 探子大叫惊动了高欢、孙虎等人,听到过万野人,大惊失色。 “过万野人?这……这怎么可能?” 高欢大惊,上前就要抓住探子衣襟,探子猛然一甩手臂按刀怒视,又向阴沉着脸的周小七郑重抱拳。 “蛮人先头已经入城,蛮人老少正在城外砍伐树木,修补残破了的寨城。” …… 周小七突然笑了。 “有意思了……” “来人!立即禁闭营寨,没本将军军令,任何人不得出营半步,违令者斩!” 周小七冷脸看向一干禁军将领,手指抬起。 “包括他们!” 传令兵毫不理会面色大变的禁军,郑重抱拳。 “诺!” 被蚊虫叮咬了一夜的高欢登时恼怒,指着周小七大骂。 “混蛋……本大使是官家钦命大臣——” 听着又是这句话语,周小七面色登时阴沉若雨,一脸的阴森、讥讽、狠厉…… “钦命大臣?高大使是要一力承担两千精锐战死,承担流求县丢失,承担一切罪责?” “好啊~” 周小七后退一步,手指指向无数百姓、军卒,冷脸说道:“这里所有人为证,高大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我兴化军千余将勇领命——” 周小七大吼,高欢一脸骇然,手指颤抖。 “你……你……” 高欢不是蠢货,又哪里愿意承担如此罪责,即使他干爹高俅如何的权高势众,一旦承认害死了两千精锐,也绝无可能护住了他。张口想要大骂,却又不知该如何暴跳如雷,心下暗自后悔,正不知所措时,周小七冷脸转向面色大变的孙虎,满是不屑。 “上四军?先是丢了两千将勇性命狼狈而逃,后又丧兵失土,你们没资格在老子面前摆谱!你若不服,本将军不介意拿你做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不信你可以试试,试试本将军敢是不敢?” 第224章 困境 老寨坚守了十年的寨城,一群混蛋竟连三日都未守得住,愤怒让周小七极其强硬,心下更是暗自后悔,后悔不该出兵吓退蛮人。正要抬步,突然想起昨夜打斗事情,脚步也随之一顿,看也不看一干阴沉着脸的将领。 “此地是我兴化军营地,兴化军不是毫无纪律垃圾军队,再敢肆意骚扰营中妇人、百姓,别怪周某军法严厉。” 周小七冷脸进入军帐,守在帐外亲随按刀冷漠看着高欢等人,眼中满是不屑、鄙视。 孙虎老脸涨红,想要大骂,却又无可奈何,同为一军指挥使,在无朝廷统属指令前,根本压不住兴化军。就在一干将领恼怒不已时,王禀突然大步走向军帐帐门,守在外面军卒正待按刀上前阻止…… “捧日军左军前厢虞侯王禀愿遵将军号令,只希望将军给王某一雪前耻机会!” 谁也没想到王禀会突然如此,孙虎登时老脸涨红,眼中满是愤怒,正待上前怒喝,王势冷声开口。 “我军遇伏兵败,前有不顾百姓死活,后有丢土辱国之耻,日后我等也再难在禁军中立足,但是那些野人却给了我等翻本机会。” 众将一愣,齐齐转头看来,王势却看向抱拳躬身的兄长,眼中满是忧虑。 “我军不足六百,兴化军有卒千余,兵力不足,又正值兵败士气低落之时,若过万野人来攻,百姓恐慌混乱之下,我军必败!但是野人却占了流求县,给了我军喘息之机,只要我军可以打一次反攻,只要向朝廷证明,咱们还有再战之力,便还有机会。” 王势没有看向若有所思同僚,看着依然抱拳的兄长,冷淡说道:“兴化军是水军,昨夜诸位也是见了野人畏惧而走,山中野人今日又在城外伐木,所为何?周将军严令不许任何人出营,又为何?” 众将心惊,他们听明白王势话语,昨夜兴化军救援,数千野人慌乱退走,显然之前吃过大亏,正待低声讨论时,周小七冷脸掀开军帐,一脸的冷漠看着抱拳低头的王禀。 “流求县原本是海龙帮的老寨,海龙帮老寨与山里蛮子私斗了十年,双方私斗十年,而你们只坚守了两日!” “一日死伤两千精锐披甲卒,仅两日便丢了一群老弱坚守十年的城池,王将军,你来告诉本将军,本将军该如何信任你们?该如何相信你不会临阵而逃?” 王禀面无表情,依然抱拳道:“末将无话可说,只愿以一小卒阵前雪耻,请将军允许!” 听着“末将”两字,周小七一阵沉默…… “考虑好了再入账。” 王禀精神大振,想也未想,按刀进入中军军帐。王势见此,正要抬步…… “哼!” 高欢一脸阴沉道:“你们埋怨本使未有谨慎小心,本使无话可说,可若无诸位言野人不堪一击,本使又怎会深陷险地?” “哼!” “你们是禁军,是禁军中的禁军,你们愿意听从那姓周的军令,本使不会阻拦,但是!你们要知道,流求县都是些什么人,他们与姓周的都是海贼!” “别他娘地与本使说什么以前!之前他们与流求岛野人和解,谁他娘的能保证不是暗中勾结?昨夜只是姓周的用了几艘船只,无数野人便逃了没影,若野人真如此胆小怯懦,又怎敢偷袭了我军?” “哼!” “若非他们暗中勾结,就凭那些该死的赤裸野人,又怎能击败了我朝精锐禁军?” “哼!” “勾结贼人……本使定会向官家参奏、弹劾!” 高欢冷哼、甩袖,一干将领沉默不语,没人是蠢货,知道高欢在找借口,他们同样需要替死鬼,知道仅一个指挥使孙虎还无法让朝廷满意,剩下的会是谁?一干人齐齐看向矗立的中军大帐,再无任何迟疑,纷纷跟在高欢身后大步离去。 同僚一个个离去,王势一人站在帐外,心下知道,在大哥进入营帐,在该死的高欢说出“海贼”两字后,他们兄弟的前程已经完了。 “唉……” 在王禀走入军帐后,两兄弟就已经没有退路,帐外只剩下王势苦笑哀叹,账内又是一番光景。 周小七带着王禀入帐后,帐内原本的嗡鸣一扫而空,全冷脸看着面无表情的王禀。 周小七像是未有觉帐内异样,随意指了个位子,继续说着被打断了的军议。 “诸位都是我朝忠勇将士,不言县城是如何丢失的,现今被山蛮乱民抢占了是事实,与之前蛮人藏在山中情形大不相同,此战也无避无可避!” “其一,流求县属福建道治下,流求县山蛮乱民杀官造反,更是攻占了县城,我军有责任平定叛乱。” 周小七冷脸看了眼王禀,又说道:“朝廷兵马先是遇伏战败,兵败后更是驱逐了城中百姓,我军无可奈何,只得后退保护手无寸铁百姓,虽昨夜惊退了贼人,终非与敌交战,若不夺回县城,诸位极有可能会被小人构陷怯懦、畏死,因此,为公为私,此战都无可避免。” “第三,以往古越山蛮只藏身在山林中,虽也有攻打寨城,但也以摧毁为目的,绝无可能如现在霸占不走。” “流求县城地处淡水江岸边上,我军有大船,可以时时逼近攻打,按理说,山蛮人是不可能坚守县城,最大的可能就是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继续藏在山里与我等周旋,而他们并未焚毁了县城。” 周小七若有所思道:“山蛮如此选择,最大的可能是主动出击,主动前来攻打咱们。一者上四军轻敌而惨败,禁军仅用了两日便丢了县城,可见其军心涣散,其二是前来寻矿、耕种百姓,朝廷战败后,无可避免的会造成百姓恐慌,而我军只有千人,算上县城原有的近千老弱,可用之人也只两千,过万人,八成人惊慌惊惧,乱匪却有万人,一旦来攻,百姓恐慌之下我军必败!” “因公因私,因退无可退,此战皆无可避免。” 周小七极不给王禀丝毫脸面,大半老寨出身将领纷纷点头,暗恨禁军将百姓赶出了城,暗恨高欢等人舍弃顶在前面的寨城,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陷入两难境地。 原有兴化军将领还罢,他们没有与古越蛮人厮杀过,海龙帮出身将领却尤为熟悉,周小七一开口,他们便已信了八分。 退,兴化军隶属福建道,又是水师,再加上高欢等人显然是要他们背黑锅,想退都难,更何况还要带上无数百姓。 不退,神策军已经被打怕了,朝廷精锐军队都败了,百姓又怎能不慌?不仅百姓心慌惊惧,兴化军呢?尚未与山中蛮人交战的兴化军呢?在水面上,有船只相助,普通军卒还不如何畏惧,6地争锋呢? 一干海龙帮出身将领心下暗自摇头,明面上虽说是为了护佑被赶出城的近万百姓,真实情况各人自知,若非心下没底,也不会如此轻易后退。 就在一干将领皱眉时,一军卒急匆匆闯入军帐。 “报将军,都护大人来了!” 周小七与一干海龙帮将领猛然站起,想也未想便向帐外奔走。 “快!快迎接大人!” 第225章 群殴、震慑 蔡鞗拖拉着受伤了的兴化军船只,航要慢了许多,海上风暴走失了三艘大船,等到他们来到流求岛时,或许是受伤船只拖累航缘故,竟与偏离航线的三艘大船在淡水江汇合了。 风暴并未对走失的三艘大船造成太大损伤,除了些倒霉蛋骨折外,船体并未有损伤。六艘大舰刚进入淡水江时遇到了兴化军船只,询问之下才知道老寨丢了,蔡鞗坐在帅座一语不,刘一刀不敢靠近半分,绿桃也拉着绿侬远远躲开。 大船靠岸,蔡鞗理也不理周小七一干迎接将领,大步走入极其简陋营地。 “来人,拿下所有禁军!” 蔡鞗,蔡家小五衙内,营地内百姓就算没见过,也绝对如雷贯耳,若没他的蛊惑,又怎能登岛了如此多担惊受怕百姓? 人群中不少是杭州百姓,甚至还有些是相熟商贾,可看到他阴沉着脸,浑身散着三九严寒般冷意时,无数人只敢站在十丈外,无人敢靠近一步。 绿桃搬个椅凳,蔡鞗就在营房驻地大门口,大马金刀坐在门口。 高欢尤为忌惮蔡鞗的蛮横,见十七带着数百人抓人,慌忙强令数百禁军挡在身前,竟与十七对峙起来。 “混蛋……本使是官家钦命大使——” “蔡小五……你……你想造反不成?” 樊楼是开封最为特殊的存在,一干禁军将领或许没见过蔡鞗,但绝对听说过“小五衙内”四字,又哪里知晓蔡鞗比想象中更为疯狂,在他们看来,大闹樊楼也只是富家公子哥之间的争风吃醋,难道还敢得罪了所有禁军不成? 十七见数百禁军挡在前,心下本就暗怒眼前的混蛋们丢了老寨,见数百混蛋竟敢护住跳脚大骂的高欢,阴沉着脸大手一指。 “打!” 三百来汉子,三五一群蜂蛹而上,连鞘刀刃砸在人身上也是很疼的,咒骂声、惨叫声此起彼伏,近万人伸着脖子看着近千人围殴。 三百对阵六百群殴,神策军昨夜闹事被收了兵刃,双方并不是刀子见血拼杀,虽然他们被蛮子杀怕了,与自己人打架却尤为神勇,或许这也是京城军卒的特性。 双方一时间竟打了个平手,但是,三百来人也只苏和甲、乙两舰水手和蔡鞗的孩儿军亲随,一听到打架了,另外三艘大船的水手狂奔而来,近千老寨老弱暗恨一群混蛋丢了老寨,苏十三大手一挥之下,四五百人挥舞着棍棒加入,近千生力军的加入,双方混战几乎一面倒,一个又一个汉子惨叫栽倒。 看着无数短打汉子举着棍棒混战,眼瞅着就要打到自己身上,高欢惊恐乱叫,若非林冲、6谦在旁护卫,早被打成了猪头。 “蔡小五……老子是官家……” 高欢大叫,话语刚出口,一道黑影迎面而来。 “砰!” 高欢“哎呦”一声向后栽倒,林冲大惊,大枪扫过,将刚刚偷袭的短打汉子砸倒在地,这一幕正好被十七看到,大怒。 “杀——” 十七猛然抽出长刀,如同一个信号,数十孩儿军齐刷刷抽出长刀,冲着林冲、6谦杀来。 原本都是拳交、棍棒群殴,孩儿军抽出了刀子,数百南洋都护府汉子也拔出了刀子,原本还奋力抵抗的神策军瞬间老老实实,全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再不敢有丝毫反抗。 **怒,数十孩儿军呈半圆围上林冲、6谦、高欢三人,高欢顶着老大的包惊恐大叫。 “住……住手——” 孩儿军可不管高欢是否大叫,依然手握长刀缓缓靠近,看着数十人使用长刀,林冲面色极为郑重,缓缓与6谦一左一右收缩防御,紧紧将高欢护在两人中间。 就在双方即将拼死一战时,一声不高不低冷漠话语传入所有人耳中。 “所用兵刃是锻打唐刀,刀刃有齿,齿间涂抹见血封口剧毒。” “高欢,老子不管你是不是大使,老子数三声,三声后不弃械投降,你们就去死好了。” “一。” “蔡小五你这是造反——” “二。” “蔡小五……” “三。” “投降——” 眼看着数十孩儿军准备蜂蛹而上,欲要乱刀砍死三人,高欢惊恐尖叫。 “投降——” “林冲!6谦!放下!快放下——” 看着依然如狼似鹫的孩儿军未有后退,高欢伸手夺下林冲大铁枪,6谦无奈,只得抛下手中大刀。 …… 一个又一个被死死捆绑扔在蔡鞗面前,高欢、孙虎、赵泗、王势……上至大使、指挥使,下至小兵小卒,数百人被死死捆绑了一地。 蔡鞗默默站在面色惨白的高欢面前…… “蔡小五……我……我是官家钦命大使……你……你这是犯上,是……是造反……” 高欢冷汗直流,蔡鞗蹲下身来,小手连连拍打着肥胖脸颊。 “犯上……造反……” “要不咱们赌一局好了,用你我的命对赌一局,小爷现在就砍下你脑袋,看一[笔趣阁 .bequge.xyz]看官家是否会为了你……砍了小爷的脑袋。” 小手不住加力,“啪啪”声传遍整个营地。 “你赢了,老子去阴间陪你,你若输了……算你倒霉,如何?” 蔡鞗手掌伸出,十七弓腰递上一柄短刃,高欢大惊失色。 “你……你……” “噗!” 短刃瞬间刺穿高欢肥胖手掌。 “啊——” “砰!” 一拳重重砸在杀猪惨叫的大嘴上,小脸上的狰狞让人不敢直视。 “真……想……活……剐……了……你!” 蔡鞗一字一顿,又一一将一地俘虏看过…… “一群无能废物!” “军卒鞭十,军职每增一级,加鞭十,哪个敢反抗骂上一句,一句加十鞭,直至打死喂鱼。” 蔡鞗重新坐回坐椅,当着无数百姓的面行刑,原本一干俘虏将领还挣扎怒骂,随着高欢一声高过一声凄厉,吃过蔡鞗亏的孙虎也只能死咬着牙齿硬撑,高衙内都如此了,其他人哪里还敢反抗,除了吃痛不住惨叫、哀嚎、求饶外,无一人敢骂上一句。 无数鞭子挥舞,当着无数面色惨白百姓的面,鞭鞭见血,震天惨叫声不断…… 看着大宋朝最为精锐军卒的凄惨,苏仁嗣没由来的恐慌颤抖,从未想过一再退避的外孙会如此的狠辣,他想不明,不仅他想不明白,无数从杭州前来的百姓同样想不明白,为何在杭州一退再退的蔡鞗,面对可以肆意鞭打、羞辱他们的军将、权贵,竟如此的强势,难道……难道就不怕官家震怒? 第226章 强势、霸道的小五衙内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蔡鞗偏偏差点将狗打了! 看着一地凄惨哀嚎,没人能够神色如常,没人欢呼,没人咬牙切齿,随着蔡鞗起身,无数人骚动连连后退…… 蔡鞗没有理会百姓的惊慌,走到只剩下一口气的高欢、孙虎身前,两人官职最高,挨的鞭子最多,若非蔡鞗最后示意留了两人一条命,仅百十鞭就能将两人生生打死。 看着低声呻吟的两人,蔡鞗眼中只有冷漠、愤怒。 “捧日、天武、龙卫、神卫上四军,禁军中的禁军,藏在山中的古越蛮人只有竹枪,连像样的铁刀,像样的弓箭都无,你们自大、目中无人,中了埋伏死了两千精锐,本都护可以理解,因为你们身在开封,因为你们荒废了百年武备,自大没了边的你们若不兵败受辱,本都护反而会很震惊、不解。” “本都护可以理解你们一败涂地,可以理解兵力悬殊时撤离,但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将百姓人丢在城外,你们敢坐视百姓身处危险不管不顾,本都护就敢全部砍下你们的头颅!” “黄文功。” 蔡鞗眼中的阴冷让黄文功恐慌畏惧,听到叫唤自己,慌忙上前,差一点就要跪倒在地。 “一群废物,一群不顾百姓生死的混蛋没资格成为金矿大使,耿没资格保护金矿,从现在起,你就是金矿大使,他们就是挖矿矿奴!” 话语一出,高欢、孙虎等人面色狂变,刚要呻吟开口,阴冷的眸子扫过,所有反对全都堵在了嘴里,唯恐一开口便是脑袋搬家。 黄文功身体颤抖,哪里敢答应,面色惨白道:“驸马……驸马爷,他们……他们做了混账事,可……可……官家……” “闭嘴!”蔡鞗冷哼打断,冷脸说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金矿大使你不做,小爷就换他人,换这里任何一人。” …… 黄文功一再张嘴,应承话语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来,“大使”说的好听,实际上也只是一个管家,一个皇帝任命的管家,但这种权利来自官家,而不是冷脸的蔡鞗。 眼见着蔡鞗就要抬臂指向刘一刀,黄文功大急。 “老奴……老奴愿意——” 大急之下,黄文功嗓音又尖又锐,蔡鞗手指勾动,黄文功忙上前低垂着身体。 “小爷不管日后你会不会被官家砍脑袋,但今日!无论官家如何恼怒,小爷一力肩扛!” “从现在起,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他们若再敢稍有异动,小爷从上至下全砍了脑袋喂鱼。” 黄文功面色惨白,慌忙点头:“驸马爷放心,老奴……老奴绝不敢让他们再混账胡为。” 蔡鞗点了点头,又一脚踹在高欢脑袋上。 “你最好老实些,最好别给小爷杀人的理由!” 行走在“屠宰场”中,没人敢大口喘息,没人敢激怒疯狂了的蔡鞗。 …… “在一群手无寸铁野人面前丢盔弃甲,在自己人面前给小爷装什么英勇无比?” …… “一群怯懦废物……” …… “你们记着了,在朝廷没有旨意前,哪个敢触犯《十七律五十四斩》军法,小爷就毫不犹豫砍下你们的狗头!” “别跟小爷说什么朝廷律法,在这里,哪个敢触犯小爷的规矩,小爷就砍下你们的脑袋!” …… “你们可以不服,可以逃,逃一人,斩十人,逃一人,小爷就从你们家中抓两人,不服你们就试试!” …… “你们有罪!” “身为军将,你们可以战败,可以在无可逆转时跪地投降,可以在无可抵挡时溃散逃跑,但你们给小爷记住了。” “国家给了你们荣誉,给了你们权利,百姓给了你们衣食住行,保家护国就是你们的职责!” …… “从现在起,你们是金瓜石金矿矿奴,服役五年赎罪!” …… 蔡鞗看向周小七身后的王禀,知道他是禁军将领,两人在杭州多次见面,自下船便看到他站在人群中。 “王禀王将军。” 王禀精神一振,亲眼看着亲弟弟被抽成了血葫芦,想要上前劝解,腿脚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抬起,在杭州便知道小五衙内的强势,此时又哪里敢稍有犹豫,忙上前叉手抱拳。 “末将王禀在。” “从现在起,你就是金瓜石金矿都尉,金矿旦有差池,本都护斩你头颅!” “诺!” 蔡鞗再不多言,走到无数百姓面前深深一礼,也不开口劝慰,径直走向中军大帐,人群慌忙让出条道路,不敢稍有阻拦。 刘一刀、周小七、黄文功、吓傻了的宋喆、绿侬、绿桃……默默跟随进入大帐。 蔡鞗是流求水师指挥使,只是一个县的指挥使,官面上要低了兴化军指挥使周小七一头,甚至还不如跟着走入的捧日军左军前厢虞侯王禀,但他身上还有个南洋都护府都护。 兴化军是军镇,南洋都护府同样是军镇,地位却不知要高了多少,尽管南洋都护府名下也只有数千人。 在遇到了兴化军船只时,越是听着高欢一干人的混账,越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一干混账全都五马分尸。 蔡鞗心下愤怒,用了很大力气才将头颅转向文官宋喆,冷脸说道:“宋大人是礼部侍郎,是文官,还请大人将流求县生的点点滴滴详细汇报给朝廷,所书奏折必须要有兴化军、禁军、登岛百姓、流求县四方公正长者共同审阅、签名,以示实事求是,所奏所述不得有任何修饰,务必实事求是。” 蔡鞗一脸冷漠看着一干文吏,说道:“所奏所述除了真实外,还应包括以下四点,第一,要将两千禁军战没原委说了清楚,禁军因何决定冒进,交战、战后如何的作为,要详尽言明,涉事军将皆在帐外,涉及任何人都不许稍有隐瞒。” “第二,禁军因何不顾百姓安危,驱赶流求县万余百姓,反叛乱民攻城时军将出的各项军令、军卒表现,又因何放弃的县城。” “第三,兴化军自登岛后的表现,所做的各项决定,以及原因。” “第四,今日本都护的蛮横行为,以及所做的越权政令。” 蔡鞗冷冷扫视帐内所有人,冷哼道:“本都护不相信任何人,奏折必须真实详尽,必须要有兴化军、禁军、登岛百姓、流求县四方二十人以上署名,必须要有相关将领署名,哪个敢糊弄,别怪本都护砍人脑袋,此事较为急迫,奏折必须今日送出!” 第227章 掌握主导地位的必要性 “从现在起,黄公公暂代军中书记员,不参与军议任何决定,不允许开口表任何意见,只一五一十记录所有参议将勇言语,他们……暂归公公统属,每次军议后,所有参议之人都要签下姓名,以彰显真实可靠。” 蔡鞗极为霸道,指着一干礼部文吏直接分配,至于宋喆……该滚哪滚哪。 黄文功苦笑,却不敢此时忤逆,只得抱拳退回座位,看着他还双手拢在袖中傻楞,蔡鞗又是一阵瞪眼,面白无须的宦官这才慌忙让人拿出笔墨,一干文人也像是醒悟了过来,慌乱准备书写记录。 蔡鞗看向刘一刀、周小七,一一将帐内将领看过,大多都是自己较为熟悉的海龙帮所属,只有很少是原属兴化军将领,连官家宠信大使都被捆着打了一顿,哪里还有人敢反对?全低着头等待他的话语。 “两千禁军精锐的死给了山里蛮人极大的鼓舞,正如周将军所说,山里蛮子并非是蠢货,必然会趁着咱们军心不稳之时来攻。” “一群败军之将造成的后果极为严重,不仅给了古越蛮人极大的自信,更为严重的是外面恐慌的百姓,以及咱们军中低落士气,所以本都护下重手以惩,虽不能完全安抚民心,至少严厉军法之下,可以暂时令行禁止。” 说着[书趣阁 .shuquge.vip],蔡鞗看向绿侬。 “你是流求县女县令,登岛百姓皆在流求县治下,由你和苏县丞一同安抚民心和组织百姓自救。” 见识了蔡鞗的强横,绿侬心下犹豫,却不敢真的在此时开口反对,与苏十三一同出列。 “时间紧迫,蛮人很可能今夜便来攻打,所以,百姓将分出两部分,一者招募敢战勇士,所获蛮人级皆以三十贯钱与之,事后将优先成为流求岛县所募衙役、兵卒,待遇与禁军等同,余者百姓以千人一大队,百人一中队,十人一小队。此事甚急,必须要在一个时辰内登船,所有百姓皆转移到对岸。” 蔡鞗摆手,两人忙出帐安排,绿侬或许经验不足,但有苏十三带着老寨老弱相助,再加上刚刚在无数百姓面前宰了只“鸡”后,想来不会有太大麻烦。 蔡鞗双目微闭,对眼前局势也有些棘手,按照宋国对军方支持力度来看,北方军镇优先,禁军优先,6军优先,重城优先……,兴化军是福建道海边军镇,是边缘中的边缘,若非凭借大船、劲弩,战力甚至不如海贼,在水面上与古越蛮人打斗没问题,一旦登岸厮杀,不第一时间逃跑就不错了。 兴化军是海龙帮进入宋**方的第一次尝试,无论苏眉母子,还是海龙帮所属都给予了全力支持,加入其中的青壮不在少数,若非如此,周小七也绝不敢在死了两千禁军后,还挡在老寨前沿。 蔡鞗没有想到朝廷精锐会如此不堪一击,暗自计算了手里筹码后,看向周小七说道:“兴化军抽调三百敢战精锐暂入我军,余者同样分出两部,一部协助百姓转移,一部协助我军登6县城厮杀。” “敌军势大,我军力弱且民心不稳,必须要有人拖住贼军,暂调十艘大船入我名下,一个时辰后北上。” 说罢,又一一将人看过。 “一干蠢货给了蛮人极大的自信,短时间内很难让流求岛平静下来,现今要做的是保住万余百姓不受侵扰,是让蛮人学会谨慎,一个时辰后,本都护会亲领两千人北上拖延,诸位须团结一致,哪个敢乱,本都护绝不轻饶!” “周将军留下。” 蔡鞗结束了短暂军议,一干海龙帮出身将领率先站起,兴化军将领跟随抱拳走出军帐,黄文功想要起身,被蔡鞗瞪了一眼后才想起自己是书记官,忙又老实的坐在位子上。 蔡鞗看着周小七说道:“朝廷与西夏,与北辽争锋,每每都要损兵折将,虽一群混账一日丢了两千披甲精锐和流求县,咱们看来是罪不可赦,但对于习惯了损兵折将的朝廷来说,战败并非不可接受,无法接受的是咱们一群垃圾堆里的兵卒做到了精锐无法获胜的胜利,所以……想要获得的援兵会被拖延,至于拖延到了几时也难以确定,而且此战过后,你们很可能会被降职、罢职,本都护也极有可能因今日处罚一群混蛋而离开南洋,所以,此战过后,你就去麻逸国为将吧。” 周小七心下大震,一阵沉默后,抱拳道:“诺!” 蔡鞗看了眼一脸惊愕的黄文功,又看向低头抱拳的汉子,说道:“因一群蠢货惨败,山林蛮人叛乱不会短时间平息下来,即使退出了县城,也不会轻易臣服,我军兵力不足,再加上短期内很难指望朝廷的救援,所以你要准备两艘船只,本都护会让人回苏杭招募些人手。” “一切以百姓为重,以稳妥为重,要尽快在淡水对岸建立营寨,本都护会尽快准备好粮食物资,你只需守好了后路。” 周小七一脸郑重抱拳道:“末将谨遵都护令。” …… 周小七、黄文功退出军帐,蔡鞗一人独坐帅椅,眉头越皱越高…… “唉……” 蔡鞗深深叹息一声,从未想过精锐禁军会如此不堪一击,他有些想不明白,就算三千精锐禁军遭遇伏击,也不当有如此损失,想不明白,兵败的后果却极为严重。 军帐幄布掀起,绿侬看到蔡鞗闭目沉思,正犹豫着是否打扰了他,见蔡鞗睁眼看来,又变成了怒气冲冲。 “之前是说好了的,是你们不遵守约定,是你们肆意侵占我们的山林!” 在海上时已经安抚了这个野性十足的女人,或许临近双方惨烈大战,蔡鞗可以理解她的焦虑,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暴怒,反而起身走上前,小手刚伸出就被她后退避开,苦笑一声。 “唉……” “在古越蛮人准备要杀死你时,他们就已经不再承认你是族人。你死了,朝廷会得到这座岛屿,你活着,流求岛依然还是宋国的流求县,去过杭州后,你应该知道一个事实,朝廷就算再死上两千披甲精锐,结局也一定是朝廷获胜,唯一有区别的是谁主导这一切。” 小手再次伸出,女人再次后退避开。 “嗯……哼……” 蔡鞗如同年老体衰老人长长叹息。 “阿婆会说宋国话语,在山谷中,又以你作为条件,我不说你也可以猜测到原委,阿婆当日就已经猜到了今日情景。” “冲突、流血无可避免,外面那些混蛋所作所为你也是看在了眼里,或许你会认为这只是某些特例,在我看来这就是朝廷的态度,强横、无理就是朝廷对待流求岛的态度,是朝廷主导流求岛,还是你我来主导,在阿婆活着时,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你是女县令,是女人,阿婆用你作为条件,偏向古越蛮人,结果就是眼前这般,古越人反叛,朝廷平乱,结果不会有第二个可能。” “偏向宋国,或是不偏不倚,同样也会生眼前所生的一切,同样会有杀戮、流血,结果并无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你偏向古越蛮人,无论是朝廷还是我,都会毫不犹豫举起屠刀,而现在……局面至少是可控的,不是种族之间的屠杀,而是朝廷平乱,是维护法度公正的平乱,这种平乱是不分任何人,与毫无理由彻底屠绝一族的屠杀有着本质区别。” 第228章 愤怒与失落(上) 想要让一个人背叛自己的种群是极为困难的事情,蔡鞗确实欺骗了瞪着自己的女人,却也没有欺骗了她,当他将目光放在了流求岛上时,当他绑架了宋国时,无论她愿不愿意都已经没有了选择机会。 在狠狠刮了他一眼后,绿侬愤愤不已再次离去,而他也开始准备在古越蛮人未有前来时,率先出击,逼迫着古越蛮人不得不与他对峙厮杀。 一道又一道军令传遍营地,在得知了大致凶险后,登岛百姓再次恐慌不已,纷纷后悔埋怨,人群中的苏仁嗣的表现却很怪异,竟然与一些商贾揪扯争吵了起来,十七前来汇报时,蔡鞗并不以为意,苏家几乎成了苏杭所有人的敌人,面临生死危机后,登岛另寻他路也算正常。 在另一个时空时,所有人都羡慕宋朝的开放、繁华,真正接触后才绝望的现,一切远不是想象中的这么美好。 或许在熙宁改革之前,宋国真的是梦幻般国度,但王安石改了兵制后,地方保甲军、义勇军、豪强军便在各府县公开设置关卡,拦路征收沿途商贾2%行商税,以至于商贾们很难穿行数个府县,不得不依托于手中土地上的低成本产出。 江南商会与名下商贾、佃户签订契约,但这也是在帛锦动荡时,趁机吞并的苏杭商贾田地,而苏家的田地并未被蔡鞗趁机吞下,而是被官府强行罚没,没了土地就没了生存根基,再加上比蔡府还要臭了的名声,偌大年岁的苏仁嗣登岛,欲要为苏家求得一个根基地也算正常。 蔡鞗没有太过注意,也不准备再与苏家有任何交集,可当苏十三前来后,思考良久,还是出现在了人群中,看着苏仁嗣站在人群中脸红脖子粗。 “孙掌柜即使不言,诸位当中也有许多人知道老夫是谁,老夫不想过多辩解苏家之前犯下的过错,但是!现在却是大家伙齐心合力的时候!” 苏仁嗣抱拳作揖一圈,大声道:“诸位因何前来流求?还不是想要岛上田地过活?还不是想要岛上矿藏财?小五公子完全开放了流求岛,让大家伙财,让大家伙有个活路,岛上蛮人叛乱,又怎能怨得了小五公子?” 就在无数人点头时,一短打汉子突然高声说道:“小五衙内说什么金瓜石金矿,说什么金瓜石金矿数百万两黄金,大家伙登岛了数月,朝廷寻找了数月也未有见到一粒金沙,不是欺骗我等前来送死又是什么?” 短打汉子开口,又一汉子大声说道:“王大哥说的没错,说是什么数百万两黄金,又有谁见过?金瓜石金矿在哪?黄金又在哪?若非因蔡家娘们不肯说出金瓜石金矿真伪,若是早早说了在何处,又怎会有两千军卒身死?我等又怎会生死不能?” “就是,俺他娘地不干了,怎么把俺们送到岛上的,还他娘地把俺们送回杭州!” “对!俺们不干了!” “不干了……” “把俺们送走……” …… 两名短打汉子不满引起无数人不满叫嚷,苏仁嗣脑门顿时汗水粼粼,别说无数人不满怀疑,自己心下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苏家在蔡鞗身上吃了太多的亏,根本不敢轻易怀疑、不满…… 正待苏仁嗣焦急开口,纷乱叫嚷人群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刹那陷入诡异寂静,苏仁嗣回头看到是谁出现在人群中之时,看着只有他胸腹的娃娃露出讥讽表情时,忙低头退到一边。 蔡鞗缓步走到人前,数十亲随长刀出鞘,像是要随时砍杀任何靠近之人。 蔡鞗看向低头叫嚷不满汉子,看了一圈登岛百姓,看着近万人却有着八成精壮汉子低头避开他的冷厉,嘴角的讥讽更甚三分。 “哼!” 蔡鞗不屑一笑,低头将脚下一块不大石子踢到一旁。 “我母子在苏杭经营店铺,经营售卖茶丝、经营稻谷、瓷器、当行……,海瑞商号也好,苏和商号、江南商会也罢,从无一次违背签下了的契约,一个金瓜石金矿,数百万两黄金还真没被小爷看在眼里。” “哼!” 蔡鞗冷哼不满,或许身后跟来的绿桃、绿侬、顾琴娘、刘一刀、黄文功、宋喆……或许无数人都以为他在说大话,或许没人会认为一座金山银山放在眼前会不心动,但他没有说假话,南洋有黄金,遥远大6有难以想象的黄金白银,从一开始就没有觊觎流求岛黄金,又怎会放在眼里? 蔡鞗看着无数人的沉默不屑,嘴角更为讥讽,心下也生起一股莫名恼怒。 “阿娘没有第一时间告知金瓜石在哪,只是因为这世上只有本都护一人知道具体所在。” “海贼海狗子领数十艘海贼出现在杭州海域,本都护带着英勇兄弟一路追杀到了麻逸国,砍了威胁到了苏杭安危海贼的脑袋,只因阿娘不知道金瓜石金矿具体位置,只因需要等待本都护领着兄弟们返回大宋国,仅仅只需要朝廷、你们等待些数月时间而已,怎么着……” “数百万两黄金不值得朝廷等待数月时间吗——” “二十年无任何税赋的流求岛,不值得你们等待数月时间吗——” 蔡鞗愤怒暴吼,无数人低头不语…… “哼!” “两千军卒身死?” “你们陷入危险?” “你们活该!你们根本不值得本都护和兄弟流血、牺牲——” …… 蔡鞗指着金瓜石方向,不屑道:“金瓜石金矿就在那里,你们谁要去挖?你们谁愿意去,本都护现在就把你们丢去金矿,现在就让山里蛮人砍下你们的脑袋,谁愿意去?站出来!” …… 蔡鞗上前一步,无数人连退数步。 “一群没卵子的孬种!” “从现在起!本都护不管你们愿不愿意,二抽一入伍,在没有击退蛮人之前,哪个敢违反《十七律五十四斩》军律,一律军法!你们可以不满,可以咒骂,但你们给本都护听了清楚,不满也好,咒骂也罢,都他娘地给老子堵在嘴里!” “王虞侯!现在就挑选兵卒,本都护倒要看看哪个敢不服军法!” 王禀一愣,忙上前单膝拜倒。 “诺!” 蔡鞗心下一直都有股莫名的郁火难以泄,眼前无数人也成功的激怒了他,原本想用自己本部嫡系,想用海龙帮诸多汉子的命来为他们争取时间,看着一帮混蛋,他改变了主意! “一群混蛋……” “哼!” 蔡鞗冷哼,双腿微分,双臂背在身后,冷冷扫视无数面色大变汉子,随着军令,两千兵卒将无数百姓围了个死死,黄文功、宋喆、差点没被打死了的高欢、孙虎、王势……全一脸惊骇看着极其强势的蔡鞗。 绿桃、绿侬、顾琴娘三女担忧,刘一刀却只看了三女一眼,看着无数惊慌失措百姓,一脸的不屑、讥讽。 “你们不用担忧,只要让朝廷看到了金瓜石数百万两黄金,少主即使闯下再大祸端,顶多也就在皇宫大内成为伴读。” 第229章 愤怒与失落(下) 活了偌大年岁,经历过无数风险的刘一刀看的很清楚,站在人前的蔡鞗强势、霸道,甚至一再游走在很危险的规则边缘,但朝廷缺钱,朝廷需要流求岛上数百万两黄金! 在官家、朝廷大臣们看来,蔡鞗再如何聪慧也还只是个娃娃,只需使用百试不爽的“明升暗降”常用手段,一个娃娃还不得老老实实低头? 事实上,朝廷这一招对蔡鞗极为致命,也因“驸马、伴读”而焦虑不安,一再压抑心下怒火,一再付出利益,一再散出银钱,一再表现出一个“忠臣、老好人”姿态,一退再退,换来的又是什么? 苏眉阿娘成了囚徒! 所有人对自己的无端指责、不满! 蔡鞗愤怒,还是不得不强压着胸中怒火,冷漠看着兵卒扬起鞭子抽打想要反抗汉子。 流求岛千百年便在福建道边上,千百年来却没多少人登岛开,虽然蔡府放出了数百万两黄金,全面开放了岛屿,江南百姓并未真正不顾一切的头脑热,登岛的也多是穷苦人家,或是渴望财汉子,初时登岛的多是身体强壮正当年汉子,如苏仁嗣这般年老之人并不多,年老些的也只是掌柜一类的主事人,老弱妇孺多是海龙帮老寨之人。 近万人中高达八成是青壮,在皮鞭之下,在蔡鞗极其强硬下,原本咋咋呼呼不满的汉子,竟然成了老实绵羊,看的苏仁嗣有些呆愣,但看到角落里凄凄惨惨的高欢、孙虎等人后,一切又是如此的理所当然,连禁军上四军都打了个皮开肉绽,一干没权没势老百姓又能如何? 苏仁嗣正在感慨,却未注意蔡鞗已经来到近前。 “近两三年来生了太多事情,鞗本不想再与苏家有任何关系,没别的原因,只因苏家把银钱看的太重,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即使奸商也不是没有道德底线,而鞗没有在苏家,或者其他各家看到底线在哪里,对于鞗来说,你们顶多是见面打个哈哈,相互利用之人,而不是可以背靠背、生死与共的盟友。” “因老蔡太师的名声太臭也好,因阿娘只是个女人,因鞗只是个孩童、少年也罢,在鞗看来,你们只是欺负孤儿寡母的无良商贾,只是一味追求利益的无良商贾,哪怕你们外面披了件华丽衣物,本质并无太大区别,而这正是鞗厌恶你们的原因,若非不想让苏杭有太大的动荡,影响了更多人的生活,鞗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苏仁嗣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辩解,数次张嘴却无法说出一个字来…… 蔡鞗看着周小七、王禀带着人鞭打人群,极其强横的强行“抓丁”入伍,冷漠说道:“江南商会分出了无数利益,维护了原本损失无数商贾利益,维护了田地上佃户们的利益,结果呢?结果没有任何区别,不懂感恩的依然如故。” …… 蔡鞗深深叹息,情绪低落道:“做的越多,错的也越多,一刻钟前,鞗在考虑是不是放弃了,是不是带着人转身就走,管他二十年后的流求岛是不是造福数十万百姓,管他是不是有数百万两黄金,管他古越蛮人是否与朝廷打的血头血脸,是否是穷兵黩武,是否是空耗国力……反正鞗又得不了多少好处,不仅没好处,反而要花费了无数银钱。” “呵呵……” 蔡鞗一阵苦笑。 “一级三十贯,流求县城内便是三十万贯的人头,该死的高欢不仅丢了县城,更是将粮食丢了个干净,打仗至少要给人饭吃吧?一万人仅一年饭食就要花费四十万贯,朝廷若给些衣甲兵刃还罢,若不给,仅此就要花费百万贯,一年下来……怎么着也要两百万贯吧……” “真的值吗?” …… 蔡鞗低喃,黄文功沉默,宋喆低头不语,没人给出答案,就在情绪低落时,头顶一震,回头见是顾琴娘,又是摇头甩下她手掌,苦笑一声。 “就算想要安慰人,也没你这般的。” 说着,看了眼黄文功、宋喆等人,情绪低落的他不愿过多揣测他们心下所想,低头轻叹……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呵呵……”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有时候……” “精忠报国只是个可怜的笑话……” …… [八一中文zw-du.me]“罢了……罢了……” 蔡鞗伸手想拍几下苏仁嗣肩膀,手臂伸出才觉自己只是个孩童。 “呵呵……” 又一阵苦笑…… “苏杭已经容不下了苏家,想要在流求岛上立足也是困难重重,有时候……一旦犯了错就再无后悔的机会,苏家……去麻逸国吧,也算是鞗儿最后一次心软,给外公最后一个交代。” 心情低落的蔡鞗不愿再多言,甚至不愿待在岸上,一边走向江面上飘荡着的大船,一边轻声吟唱着《桃花坞》……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 ……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呵呵……”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呵呵……” 看着摇头晃脑,嘴角满是笑的少爷,绿桃鼻端一阵难忍酸涩…… “少爷……呜呜……” 看着绿桃梨花带雨,蔡鞗默默拿出一直带着的绣帕,脸上笑容依旧。 “怎么还哭了呢?为本少爷难过了?” “嗯……少爷,咱们回家吧,绿桃一点都不喜欢外面……” “回家……” 蔡鞗一阵恍惚,心下充斥一股难言悲哀…… “回家……哪里还有家啊……又……又能回了哪里……” “呜呜……少爷……咱们回家……呜呜……绿桃不喜欢……不喜欢外面……绿桃不喜欢他们……他们都不是好人……呜呜……少爷……咱们回家……” 蔡鞗被绿桃弄得鼻尖酸涩难忍,郑重点头。 “最后一次!事后再不管他们死活,谁爱死,那就去死!” 中指高高竖起。 “艹!” “艹蛋的朝廷!” “艹蛋的百姓!” “艹蛋的天下!” “你们爱死不死!也好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传令三军——” 蔡鞗猛然仰天怒吼。 “半个时辰,所有老弱过河,所有兵卒乘舰与敌一战——” “一人乱,尽斩一小队——” “小队乱,尽斩一中队——” “中队乱……尽屠——” 众人大惊,躬身抱拳的十七毫不犹豫大声应诺。 “诺!” “一人乱,尽斩一小队——” “小队乱,尽斩一中队——” “中队乱,尽屠——” 第230章 战前的平静 无数皮鞭之下,军卒的蛮横吓住了从未接触过兵刃的百姓,仅仅只一个时辰,无数惨叫、哀求强壮汉子被挑选了出来,无论他们愿意与否,一个时辰里,一个哭嚎震天的五千大军登上船只,原本应该帮助过河的数百兴化军也成了手持皮鞭监军,强迫无数恐慌惊惧军卒前往丢失的县城。 百十艘船只出现在县城江面,战鼓震天,随着震天怒吼喊“杀”声,无数火箭扑向岸边,数千相互推搡“军卒”被强行驱赶到了岸边,原本已经出城了的数千古越蛮人,唯恐后路被断而不得不慌忙退入县城内。 一夜喊杀,一夜震天战鼓,却没有一人受伤、战死。 双方相隔里许对望了一夜。 一夜无战事,蔡鞗却一夜未有合眼休息,众将劝解不住,只得跟在身后爬上堤岸,观察里许外的寨城情况。 刘一刀远远看向残破了许多的寨城,叹气道:“我朝海岸较长,各朝各代也多有饥民下海为贼,一般来说最易滋生海贼巢穴的地方,一处是距离杭州百里外一连串岛屿,主要原因还是杭州富裕,即使封海,也会有商贾贪婪数倍财货而偷偷下海,此处海贼多与商贾有些勾连,否则很难存活太久,不是被官府剿灭,就是被商贾花费重金杀死。” “与杭州外海的商贾为贼不同,澎湖海贼才是真正海贼。” 刘一刀曾对蔡鞗说过海龙帮的事情,苏易坤是苏家庶长子,苏家本就是商贾,事实上苏易坤也确实在杭州外海占了座小岛,后来才转移到了流求岛。 刘一刀继续说道:“福建道多山且地贫,下海为盗最多、最是悍不畏死,但福建道较为穷苦,很难养活太多海贼,也就有了些海贼被迫在流求岛的西南角建寨耕种。” “流求岛的西南角距离澎湖较近,此处较远,海贼们很难在此处立寨,就算立寨,往往也只选择海边,一者不会被仇敌堵住淡水口,成了瓮中鳖,二者可以随时登船逃离,三者海贼不是耕种农夫,福建道下海为贼的都是真正海贼,通常是没有家眷的,正因诸多缘故,此处虽是最易于耕种平坦之地,却并不被海贼看重,远不如临近澎湖的西南角。” 一干人纷纷点头,即使黄文功、宋喆一干从未接触过海贼官吏,也觉得刘一刀话语在理。 刘一刀叹气道:“海龙帮、海狗子、贼七原本都是苏杭海贼,因朝廷围剿,不得不另寻他处,咱们的老弱较多,更需要可以耕种岛屿,这才不得不与海狗子、贼七厮杀,争夺流求岛北端。” “当时海狗子、贼七与大多数海贼选择一般无二,两人营寨就在周将军带着百姓驻扎的两岸,一左一右互为犄角,直至后来击败了两人,咱们才在此处建起了寨城。” 苏十三苦笑道:“未有在此处建老寨时,我等也知岛上有山林蛮人,初时他们并不怎么骚扰,也就没当一回事,但真正建起营寨、耕种后,才现沾染了麻烦,而这一打就是打了十年。” 马四海看着残破了的寨城,叹息道:“那时的咱们刚刚击败了海狗子、贼七,根本不怎么在意一帮赤裸蛮人,后来才觉他们的麻烦。” “流求岛湿热,即使将刀剑给了蛮人,不出一年便损毁殆尽,所用不过是些竹枪、棍棒,正面根本打不过咱们,所以才会修建了那些箭楼。” 马四海指着成了一堆堆破碎箭楼,说道:“箭楼高三丈,每处箭楼十人,仅有竹枪、木棍的蛮人,若非数倍围攻,很难拿下箭楼,此处开阔无处躲藏,如此开阔之地,咱们三百人可以打得过他们千人,所以箭楼并无太大危险。” “唉……” “箭楼毁了,老寨也丢了……” 马四海叹息,孙六却皱眉不解道:“山林蛮子又瘦又矮,就算得了禁军甲胄恐怕也难以披在身上,他们又不善射,按理说,在如此开阔之地,朝廷精锐就算打不赢,也应该可以坚守,怎么就把老寨丢了呢?” 孙六不解,苏十三、马四海一干老寨老人同样疑惑,他们与古越蛮人厮杀了这么久,虽然蛮人也很骁勇,关键是他们并无什么精良武器,即使给了他们精良武器,因不会保养而无法长久,湿热之地草木旺盛、到处都是错落荆棘,投矛啥的根本就不现实,除了山林近战和设置陷阱外,并不善于远距离攻击,苏十三等人也从不畏惧在开阔地与蛮子厮杀,他们很是想不明白,高欢、孙虎上千禁军精锐,怎么就丢了老寨?山谷遭遇袭击,在蛮子地盘厮杀,吃了亏也算正常,怎么到了自己地盘还能吃亏呢? 听着老人们疑惑不解,蔡鞗脑中自动冒出“矬宋”两字,反而并不怎么奇怪,笑道:“好马配好鞍,就咱们身后那些砍伐树木的混账们,你给他们一副刀枪不入铁皮,不用打也会逃了没影。” 蔡鞗看着低头不语的王禀,说道:“身为军将,自是明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而我朝向西夏党项岁贡,向北辽契丹岁贡,即使高官厚禄,即使给军卒披上最坚固铠甲,打造最锋利刀刃,面对党项人、契丹人时,天然就要低了一头,正如‘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朝廷都成了软蛋,又怎么可能让底下兵卒腰杆挺直?” “我朝、北辽、西夏,北辽地域最广,其官家每每游走于各京,其精锐卒每每于北地打草谷,三国中兵威最盛,我朝与北辽并无山川险岭重城,看似边境重兵防御,实则并不真的敢挑衅辽国,即使有也会被朝廷第一时间内清除,因为朝廷承担不起北辽兵围开封的后果。” “相比北辽,国小力弱的党项人就要好上许多,至少朝廷并不怎么担心党项人会动摇国朝根基,又因地形缘故,双方处于时打时合,也因此,我朝最强兵卒实则是西军,至于禁军中的上四军……看似精锐,在本都护看来,上四军不过是禁军中的纨绔子,自大且懦弱,稍遇挫折便想着如何逃,如何推卸责任。” 蔡鞗不屑一笑。 “上四军惨败后,周将军带着兴化军居于敌前,知道古越蛮人因何没有第一时间攻打他们吗?知道老寨丢失前,为何兴化军船只出现时,数千蛮人逃入山林吗?” “没别的原因,兴化军名下有三百‘海贼’,是与他们争斗了十年的‘海贼’。” 蔡鞗冷淡看向黄文功、宋喆一干朝廷官吏,说道:“流求县城本就是海龙帮的老寨,海龙帮归附后,其青壮加入了兴化军,朝廷承平百年,禁军都已荒废了武功,更何况边缘角落里的兴化军?” “海上大船争锋,争的是谁的船更大,争的是谁的弩箭更利!近战厮杀反而居其次,但海贼不同,海贼更多的是攀船近战厮杀,没有任何退路的海贼,每一次厮杀都是与阎王争命,要么赢,要么死,远比山贼更为悍不畏死。” 刘一刀、苏十三、马四海、孙六、周小七、刘怛、刘邡、刘虎……随着蔡鞗冷淡话语,不知不觉中,无论白苍苍老人,还是半大少年,一个又一个昂挺胸…… 第231章 赢家,输家 “兴化军的脊梁是周将军所领‘海贼’精锐,一群蠢货把老寨妇孺赶出了城寨,兴化军的精锐兵卒士气浮动,本就不怎么愿意挡在寨城前沿的兴化军,后撤护佑上万百姓也成了顺理成章。” “没了兴化军挡在前面,没了借助寨城与古越蛮人争斗了十年的老弱妇孺,被打破了胆的禁军,在遭受数倍蛮人围攻时,一群能驱赶城中百姓的蠢货,舍弃城池而逃并不让人意外。” “再说了,兵败的是禁军中的天子近军,是禁军中的贵族,朝廷虽恼怒兵败,又怎能让天子近军承担‘兵败被辱、弃城辱国’这些污点?朝廷千挑万选的精锐兵卒竟如此不堪一击,如何与万万百姓交待?岂不让西夏、北辽耻笑我朝无人?” “海贼无路可退,要么被人杀死,要么杀死敌人,所以悍不畏死。” “长时间待在京城,耳听目染朝堂诸多算计,那些混蛋知道自己有路可退,知道就算犯下再大过错,也会有朝廷为他们擦屁股,换做任何人,可能都会选择逃命。” 蔡鞗手指一一指向一干海龙帮出身将领,一脸的兴趣索然。 “那些混蛋是朝廷的脸面,有朝廷护着,死再多人都是无错,有错的是你们,也必须是你们!左右都是个错,无论如何做结局都无法改变,朝廷嘴大,咱们只是朝廷眼里的蝼蚁,想要公平那是别指望了,但鞗继承了外公遗产,多多少少也要为你们寻些公道,所以,鞗将一群混账鞭了半死,之后……之后你们就滚去麻逸国为将吧,自我流放总比羁押进了朝廷大牢要强一些。” “所以,此战只能由咱们来打,此战过后,你们前往麻逸国,鞗卸甲归田,谁爱死就去死好了。” 蔡鞗一一将挺直身体的老少看了一遍,默默转身看向缓缓打开了沉重木门的老寨,看着率先走出的披甲蛮人,看着颇为搞笑的披甲卒,咧嘴笑了…… “很期待啊……” …… 一夜的默默对峙,如同天亮前要承受最为黑暗的孤寂,双方都在士气巅峰时,惨烈厮杀无可避免。 数千“兵卒”是临阵畏死的懦夫,在皮鞭鞭打下,仅用一夜便打造了数十粗糙如同城墙高大重盾,名如其实的重盾,每一个都需要二十辆连接在一起的独轮车推着,一排排,数十张巨大盾牌缓缓移动,迎向无数兴奋挥舞刀枪蛮人。 绿桃双眼红肿紧紧抓着蔡鞗衣襟,唯恐下一刻再也抓不住了他,虎子带着十人紧紧护在身侧,在他们外围则是集结了老寨、都护府、兴化军可以拿出的最大兵力,整整一千出头,他们当中有头花白老人,有十五六半大少年,所有人紧握着兵刃,紧紧跟着蔡鞗,跟在巨盾群后,缓缓迎上无数挥舞刀剑蛮人。 在他们后面是过千杂乱汉子,拿着弓箭,扛着巨大八牛弩,不足三千人迎战数千近万蛮人…… “轰轰轰……” “呜呜呜……” 顾琴娘突然拿过军卒手中鼓锤,重重敲响催战战鼓,百十艘船只战鼓轰鸣。 一里地真的不远,第一次参与真实血肉碰撞战场,蔡鞗没有恐惧情绪,像是天生就是冷血战士,理智一再告诉他,他只是个半大孩子,是此战领军主帅…… “轰!” 随着令旗挥舞,数十张重弩落地,尚未来得及调整,震天怪异喊杀声骤然炸响,没有沉重若山的整齐军阵,有的只是潮水般洪流。 远处大船上翘观战者无数,看到无可抵挡洪流疯狂涌动,黄文功、宋喆惊恐,数千懦弱“兵卒”惊惧后退,像是一里地的遥远也无法抵挡滔天洪流。 蔡鞗冷冷看着这一切,无任何情绪下达军令。 “传令刘怛、刘邡护住两翼,两翼若失,斩!” “诺!” “呜呜……呜呜……” 随着怪异节奏号角声,如同船桅巨木上旗手挥舞红色小旗,数十面巨盾骤然左右分开,数百长矛透过树木缝隙,如同两头蛮荒棘兽,斜斜迎面撞向无可匹敌洪流。 “传令周小七、十七,他们是最强的盾,最锋利的剑,盾碎人亡,剑折人死!” “诺!” …… “呜呜……” 号角刺天,数百手持长矛短打汉子上前,每一个前方站着一名持斧披甲卒,数百人大踏步堵住两翼巨盾闪开的缝隙,露出蔡鞗中军要害。 见到中军飘荡着的荆棘花大旗,坐在巨大竹椅上的蛮王猛然站起,指着蔡鞗中军暴跳如雷,一阵叽里呱啦怪叫,身后数百披甲卒向着蔡鞗狂奔。 “轰——” “杀——” 周小七、刘怛、刘邡、十七几乎同时怒吼,无数长矛疯狂收缩、刺出,无数人惨叫栽倒。 “杀——” 十七手中短斧闪电劈砍,矮小蛮人刚要怪叫怒吼,下一刻,硕大的头颅猛然炸裂,尚未来得及收回短斧,架在肩头的长矛闪电刺出,凄厉惨叫在耳边炸响。 “杀——” 十七暴吼不断,连连砍杀眼前任何敌人,肩头的长矛不时露出嗜血獠牙…… 无数长矛攒动,无数利斧挥舞,坚固防线死死挡住滔天洪流一次次凶狠拍击。 绿侬一脸惨白看着这一切,如同当日山谷所见情形,每一分,每一秒,无数生命在眼前凋零…… 王势面色惨白看着这一切,远远看到左翼二十余张巨盾不住后退、收缩,很是惊慌看向正指挥着后阵的王禀,忍不住大急。 “放箭!放箭啊——” 王势心忧焦虑大吼,没有去想一里外的大哥王禀能否听到,就在这时,一声不满冷哼传入耳中。 “哼!” 众人回头,不是金矿大使高欢又是谁?见一干将领目光不善,高欢惊惧后退一步,眼珠子却瞪得溜圆。 “你们想干什么?想造反吗?他们不死,咱们就要倒霉!” “你……” 王势刚要大怒,孙虎忙一把捂住他的嘴,神情慌张看向四周,不住用眼神示意一干同样紧张同僚,低吼道:“难道你真想在这里挖矿不成?” 王势刚要奋力挣扎,听了这话语后,聚起的力道一点点溃散、消失…… 孙虎又看向瞪眼恼怒的高欢,低声道:“大人小心隔墙有耳。” 高欢见一帮浑身是伤禁军神情紧张,立即醒悟过来,忙看向船头的一干女人,见她们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才松了口气,回头再看向战场时,本该略带恨意的表情瞬间凝固,见他神情慌乱,王势忙转头看向厮杀战场。 “这……这……这怎么可能?” 孙虎一脸呆滞看向崩溃四散而逃的野人。 “野人……野人怎么……怎么逃了?” 无数人一脸呆滞看着眼前诡异一幕,如此疯狂的蛮人就这么败了? 刘一刀深深吐出压抑了许久的担心,捋须指向寨城上数十根箭矢,笑道:“自大的蛮人以为在千步外就安全了,殊不知咱们的床弩可射一千五百步。” 黄文功看向千人汇聚成的巨大箭矢疯狂撕裂蛮人洪流,看着漫山遍野四散奔逃的野人,目光再次定格在寨城上巨大箭矢,远远看着被钉死在城墙上的人影,无奈苦笑…… “蔡驸马……赢了……” 刘一刀一阵沉默…… “少帮主输了,赢的是朝廷。” 黄文功一愣,下一刻才明白头花白老人话语,看着大步走向战鼓的背影,深深一叹。 “唉……” 第232章 朝廷的意志(上) “斩!” “噗噗噗……” …… “你答应过的……放开我……” …… “斩!” “噗噗噗……” …… 女人奋力挣扎,男人每一次扔出令牌,数十刽子手扬起大刀,一颗颗人头滚落,鲜血几乎成了河流,无数古越蛮人跪倒在地,无数宋人百姓面色苍白。 “斩!” 蔡鞗再一次冷漠扔出竹令,数十大刀再次扬起。 “噗噗噗……” …… 黄文功、宋喆一干官吏不忍去看,周小七一脸的冷漠,突然说道:“正如都护大人所言,兴化军已经没了周某和一干兄弟的位子了,临别前,所有的恶事由都护大人和兄弟做下,算是帮了朝廷和登岛百姓最后一次。” “恶事我们来做,功劳全送给王将军,送与诸位大人,流求岛自此也再无老寨,但是,你们哪个动了都护大人的商铺,那就别怪兄弟们砍人头颅!” 周小七整理了下衣衫,向黄文功、宋喆、王禀冷脸抱拳,转身大步离去,十数名兴化军将领冷脸尾随其后。 黄文功看向远处的蔡鞗,苦笑道:“茂德驸马性子刚烈也就罢了,官家尚还未有怪罪……” “唉……” 宋喆一阵沉默,突然冷脸说道:“高欢该死!” 黄文功张了张嘴,最后又是无力叹息,知道一群混账该死,可那又如何? “罢了……罢了……还是先寻到金矿安抚人心再说吧。” 黄文功叹息,双手拢在衣袖,走向正与周小七说着话语的蔡鞗,见他如此,宋喆皱着眉头跟在身后,两人始终都未看了低头王禀一眼。 王禀看着一干文吏跟在黄文功、宋喆身后,知道两人因何看不起自己,一想到当日军议,想起当日蔡鞗暴怒拒绝所有人意见,心下一阵泛苦,到手的功劳竟没有一丝一毫应有的喜悦、兴奋。 “将军,是不是将二将军……” 副将牛二刚开口便被王禀冷冷扫了一眼,按刀大步走向蔡鞗。 副将孙三郎知道牛二嘴里“二将军”是谁,很是不屑看了眼牛二,说道:“在村子里时就是没眼色的打铁憨牛,都护大人将你提拔了大队长,还是他娘地没丁点眼色。” 同村的樊七郎点头,看着牛二说道:“指挥使大人是不是都护大人提拔的?咱们是不是都护大人提拔的?二将军和那些禁军将领是不是被都护大人关起来的?” “……” “都护大人敢挨个抽几百号禁军鞭子,敢挨个砍蛮子脑袋,都护大人尚还在流求,咱们便把二将军他们放了,你牛二真当都护大人不敢抽咱们鞭子?” “抽鞭子!罢职!军功赏银作废!这些咱们都不说,了不起大家伙还刨土种地……” 众将大急,好不容易从一文不名的刨土百姓变成了领兵将领,荣华富贵就在眼前,怎么能作废呢? 众人正要吵嚷不满,孙三郎大手一摆,很是不满看着额头冷汗直冒的牛二。 “牛二,俺樊七郎管不着你大嘴巴乱说,但别连累大家伙。” 说罢,孙三郎也不理会牛二是否答应,大步走向数丈外的王禀,一干几日前还是穷苦农夫将领慌忙跟上,只留下不知所措的牛二。 蔡鞗心情不是很好,自回到麻逸国接下圣旨的那一刻,胸中一直有股难以泄郁火,理智却不断迫使着他一再低头。 与周小七低声说了几句,看到黄文功、宋喆等人走来,说道:“就这样吧,你们今日就走,朝廷无论答不答应,日后你就是南洋都护府知军、副都护,但你要记着了,一切以少夫人为主,若有半分不敬……” 周小七忙抱拳躬身,说道:“小七的命属于少主,绝不敢有半分不敬少夫人!” 蔡鞗一阵沉默,拍了拍周小七肩膀。 “走吧,带着少夫人。” 说着,蔡鞗迎向走来的黄文功、宋喆等人,原本冷漠的小脸也略带了些笑意。 “两位上使不会是心急金瓜石金矿跑了吧?” 黄文功、宋喆看向十数将大步走向被绑缚的女县令,心下莫名叹息、担忧。 黄文功抱拳叹气道:“驸马爷又何须如此,官家又怎能责怪为国厮杀将勇?” 蔡鞗笑容依旧,咧嘴说道:“黄宣使说的是,本都护也相信官家赏罚分明,若是冷了将士的心,日后可没人敢为国浴血拼杀了。” “呵呵……” 蔡鞗笑呵呵走在最前,看着他不愿再谈周小七等人事情,两人只得无奈作罢。 宋喆有意无意说道:“蔡驸马一日砍杀两千野人头颅,想来野人也不敢再触犯朝廷威严,只是……若无黄金稳定民心,恐怕登岛百姓……” “宋大人多虑了,驸马爷既然说金瓜石有黄金,自然是有的,流求县刚经此大难,缓两日再寻黄金也不迟。”黄文功一脸笑意打断宋喆话语。 听着他们一唱一和,蔡鞗自然知晓他们在想着什么,无所谓说道:“一群蠢货自以为是,以为本都护与蛮人大巫师在山谷商谈流求归附,便以为那里有黄金?” 黄文功、宋喆等人一阵苦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们自是不能一无所知,知道高欢一干人寻找了数月也未有寻到金瓜石在哪,最后才寻到那座山谷。 知道归知道,蔡鞗对此很是不屑,说道:“观叶知秋,黄金往往伴随着火山痕迹,往往与铜相伴而生,那座山谷可有铜矿山迹象?世人皆知黄金沉重,皆知沉重而降的道理,松软田地就算有黄金,也会因年复一年而沉入地下十数丈,又怎能寻到?” 蔡鞗默默看着周小七将挣扎不断的女人送入马车,默默看着马车驶向江岸边…… “淘金,用水淘金,世人都知道黄金沉重而深藏地下、山中,只有水流不断冲刷泥土,才有可能让人现黄金的存在,山谷中既无铜矿、火山痕迹,又无溪流冲刷,更何况当日有蛮人在侧,不可能任由本都护寻找,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也能以寻金为由激怒山中蛮人?数百万两黄金,十数万万斤铜,如此关乎天下之重任,官家、朝廷却以此等蠢货担国之重任……” …… “走了好啊……” 蔡鞗摆了摆手,大步离去…… “明日,本都护带你们寻金,流求县你们爱如何如何。” …… “唉……” 黄文功苦笑叹息,宋喆眉头紧皱,心有不悦道:“朝廷确有考虑不周,蔡驸马也不当如此非议朝廷吧?” 黄文功忙拉住宋喆手臂,笑道:“你我还是先寻到金瓜石确认了黄金,先安抚了民心再说吧。” 想到“民心”两字,宋喆对高欢、孙虎等人便是难言厌恶。 “一群蠢货,挨了鞭子也是活该!” 第233章 朝廷的意志(中) 九月十七,二十艘大船顶着风暴驶向麻逸国,自此二十艘兴化军大船归入南洋都护府。 九月十八日,五艘大船出现在金瓜石金矿海域,与此同时,一包百十斤泥沙八百里连夜赶往开封。 九月二十,五艘大船离开了流求岛,一路北上杭州。 十月二十二日,五艘悬挂荆棘花苏字大旗大船出现在杭州湾…… “来了来了,小五衙内来了——” 皂衣衙役大叫引起所有人注意,齐齐看向海面出现的五艘大船,看着渐渐靠近了的大船,蔡翛心下也不知是怎样的心情。 “太师教导有方,着实让人又羡又妒啊!”蔡京又是恨恨说道:“官家如此信任我等臣子,不料那不孝子竟惹下此等大祸,老夫恨不得亲手斩了一群混账东西!” 蔡京突然开口,一干官吏相视却不敢多言,蔡翛面无表情抱拳道:“太尉大人严厉了,令郎虽有失误,若是兴化军能够及时救援,也不当会损兵折将,也幸好兴化军将功赎罪,夺回了流求县城,这才没有造成无可挽回大罪。” 高俅点头叹气道:“那不孝子本就未有经历战阵厮杀,恐慌畏惧也是有的,但那些混账将领却不能不严厉惩罚!” 蔡翛冷脸点头道:“先是兵败受辱,后又丧土辱国,一娃娃尚能奋勇厮杀,一群披甲将却不思将功赎罪,反而安坐于背后,坐视数倍贼寇围攻我朝忠勇将士,如此无能之将当斩之以彰国威法度!” 高俅一阵沉默,叹气道:“贤侄所言甚是,本官亦恨不得活剐了他们,可……” “唉……” “事涉朝廷威严、官家威望,奈何?” 高俅苦笑叹息,蔡翛知道朝廷已有决定,想要力争又能如何?看着渐渐停靠了的大船,嘴里愈的苦涩。 蔡鞗伤势痊愈,右臂看着无大碍,亲近之人却知道,刺客所用箭矢给他造成了永久的伤害。 曾经寻过一次,再一次沿着过往足记寻找,寻找黄金的过程并无任何意外,将金瓜石丢给宋喆后,蔡鞗便领着人一路返回,好像又成了那个孤僻孩童,又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孩子,但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整个苏和甲字舰没人敢大声吵闹。 大船停靠,十七带着人小心护在左右,虎子手持长弓站在船头,一遍遍扫视栈桥上所有人…… 一年未见,蔡鞗长高了些,原本白皙粉嫩肌肤也成了健康小麦色,与普通水手汉子差不多的短打衣物,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料子更好些。 刚登上栈桥就见到三兄蔡翛站在面前,瞳孔没有来的一阵紧缩。 “三兄……” “阿娘可好?” “放心吧,姨娘很好。” 蔡翛重重拍打着蔡鞗肩膀,笑道:“初听了五弟成了南洋都护时,三兄着实吓了一跳,等到五弟一举击败了古越蛮人后,三兄反而觉得……南洋都护或许配不上了五弟。” 蔡鞗一阵苦笑,说道:“五弟是不是可以认为三兄是在笑话了五弟?” “怎么可能呢?”蔡翛笑道:“五弟是不知,黄宣旨的奏折入京后,政事堂、枢密院全乱了套,因那高欢做下的混账事情,太尉大人都不得不紧赶慢赶前来。” 蔡鞗眉头微抬,不由看向远处一众官轿,叹气道:“五弟都已经上奏放弃了流求岛二十年买扑,朝廷不会还要锁拿五弟入监吧?” 蔡翛苦笑一声,叹气道:“此次朝廷着实疏忽了些,朝廷已经另遣他人前往了流求县,官家已经下了旨意,流求县所属官吏皆由五弟处置。” 蔡鞗突然笑道:“还是由朝廷自行安排吧,五弟不想再过问流求的事情,省的越做越错,成了老蔡这般人人厌恶之人。” 蔡翛一阵沉默,叹气道:“也好,流求县着实惹了人眼,但南洋都护还须你来担着,换了他人……,你知道的,朝廷和官家都不会心安。” 蔡鞗一阵翻白眼,笑道:“又不是没人愿意拿驸马换了个都护,偏偏要绑五弟作甚?五弟又不是东华门唱名好汉。” 蔡翛笑道:“谁让你提出的外源、内源之事,会弄钱财,领两千弱军大败万余贼寇,南洋飘荡的也是五弟的人,你不是南洋都护,谁又有资格?” 见蔡鞗欲要开口,好像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又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父亲是我朝太师,咱们兄弟各有职司,蔡家老小全在开封,难不成你小子还能造反?” 蔡鞗一阵苦笑:“果然是姜还是老的辣,算计的点滴不漏,想来老蔡太师也一定会用五弟换取些好处吧?” 蔡翛指了指自己胸口,笑道:“五弟虽一战而胜,却也说了些不该说话语,若非如此,三兄也不会仅仅只是广西房副使,怎么着也要得了枢密院知事吧?” 蔡鞗一阵翻白眼,说道:“枢密院知事?三兄你可真敢想啊!” 又咂巴两下嘴,说道:“三兄的副使不好当,要么只是朝廷临时的,过两日便迁了其他职司,或者三兄二十年也不会有变动,成了做冷板凳之人。” 蔡翛一阵沉默,神情也有些了郑重,说道:“三兄知晓五弟聪慧,可有解决之法?” 蔡鞗脚步站定,一阵皱眉思索…… “禁军遭遇古越蛮人伏击,三千兵马折损两千,看似很严重,对于宋国来说,死了两千人也算不得多大的事情,但禁军不顾百姓安危,驱赶了流求县近万百姓,这才是最为严重的事情,一个处置不当,百姓与朝廷将产生难以弥合裂痕。” “流求岛是五弟买扑的,生此等之事,自是要让出些利益,要让蔡家安心、闭嘴,正如三兄所言,南洋飘荡着的是五弟的船只,南洋诸岛毒虫无数,烟瘴无数,南洋诸国穷困、荒芜,想要在南洋开外源,必是困难重重、花费无数,而且还不止这些,更加困难的是对外态度,且不提官吏愿不愿意前往南洋这般流放地为官,即使愿意,在向南洋诸国施压时,这些官吏是否代表了朝廷的态度?” 蔡鞗叹气道:“开外源的好处自不多言,但这是个花费无数,却又提着脑袋的活计,不仅面临毒虫、瘴气、风浪、对外战争凶险,还要充当朝廷待宰的鹰犬,但凡有点明哲保身犹豫,开外源也只是个笑话,而恰恰五弟在流求表现出了足够的冲动、蛮横,再加上三兄所言家族、亲情、权势诸多枷锁,五弟也就成了南洋都护最佳之人,三兄才会是枢密院十二房的广西房副使。” “朝廷以三兄为广西房副使,有安抚在外将领之意,如此便不是临时起意,三兄极有可能会是第二种情形,会一直坐冷板凳,若真要再进一步……也只有大兄才能帮上忙吧……” 第234章 身后的背叛 听了蔡鞗话语后,脑中不由想起父亲的话语,又是一阵苦笑摇头,知道亲大兄蔡攸是不可能帮了他,叹气道:“冷板凳就冷板凳好了,多多少少也还能帮你一些。” 两兄弟心下叹息无奈,在见到本该是镇江知军的三兄时,蔡鞗就知道自己阿娘依然被扣押在开封,心下没由来的一阵恼怒,同时也知道了流求县的结果,与他所料并无太大差别,高欢、孙虎一干人明面上得到了朝廷嘉奖,事实上却丢了所有差事,这辈子也恐难再有起复机会,在宦官宣读圣旨时,蔡鞗便已知道,那些禁军将领完了。 “钦此——” 宦官特有的尖锐拖着长长尾音,蔡鞗面无表情叩。 “臣领旨。” 听着屁个谢恩话语都无,宣旨宦官想要不满,一旁的高俅却上前欲要搀扶起身了的蔡鞗。 “贤侄果然少年英雄,若我那不孝子有贤侄一成本事,也不至于犯下大错……那啥,不说了,不说了,来来,老夫为贤侄介绍诸位大人……” 高俅很是热忱拉着蔡鞗手臂,一一介绍起开封前来的官吏。蔡鞗强忍着厌恶不喜一一抱拳作礼,见了一圈礼,他也没记住一个,最后向高俅抱拳一礼。 “鞗年幼莽撞,多次得罪了令郎,心下每每忐忑太尉哪日恼怒不喜,砍了鞗的脑袋啥的,今日见了太尉大人,以往的担忧却成了笑话。” 高俅叹息一声,说道:“那不孝子每每混账无行,老夫整日担忧那混账闯下滔天祸事,果不其然,一日看不到就闯下了大祸,也幸亏有贤侄力挽狂澜,否则……” “唉……” 高俅摇头叹息,死了两千禁军虽麻烦,却也算不得太大事情,可高欢罢近万百姓赶出城墙,暴露在凶险中,若因此死了光光,高俅哪怕再如何受宠,也绝无可能继续待在朝堂。 高俅叹气道:“贤侄受了委屈,高府别的不敢保证,但那不孝子若再混账,贤侄即使打杀了,老夫也绝无二话!” 蔡鞗微笑点头,说着毫无营养虚伪话语,心下却知,有些人,有些事并非是非黑即白,高俅并非是个蠢货,否则也不会亲自来了杭州,高欢死不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家、高家、朝廷不能明着承认错误,事后会如何?蔡鞗不知道,但他知道,有些人肯定是要倒霉的。 一干人返回杭州城,该有的设宴洗尘应有尽有,虚伪话语一筐罗一筐罗的往外倾倒,蔡鞗尚未等宴席结束就被十七背负着离去,之后几日,蔡府传出染病…… 蔡鞗情绪烦躁而低落,不愿意面见任何人,即使三兄蔡翛也只谈了半个时辰,之后任谁也不愿见,一个人在书房里一坐便是一整日…… “梆梆……” 顾琴娘敲了几下房门,屋内依然未有任何反应,绿桃一脸担忧看来,顾琴娘微微摇头,推开房门,见他还是呆愣坐在书案后,眼中担忧更甚一分。 蔡鞗抬眼看到顾琴娘提着食盒,绿桃闪躲不知所措,心下烦躁莫名的多了一分。 “不是说了么,没事别过来,若是饿了,我自己会去厨房。” 绿桃慌忙躲在门后,顾琴娘却不怎么怕他,提着食盒缓步走入,默默将食盒内饭食拿出,说道:“都是些清淡饭食,眉娘从前院过来时,刘老也已将船只准备妥当,学堂里……” 蔡鞗摆了摆手,面无表情说道:“学堂里学生愿意跟着就跟着,不愿意前往开封,每人给予二十贯银钱,送入各家学堂就学,也算对他们有了个交待,至于学堂先生……也随他们心意。” 顾琴娘心下叹息,轻声说道:“三少爷离开了镇江,龙江造船厂要搬去南洋……” “莫说了!” 蔡鞗眉头一抬,顾琴娘话语顿住,屋内气氛一阵压抑沉重…… “朝廷态度不明,此去开封后,我与娘亲还能不能脱身尚不可知,所以杭州必须要有人留守。” 蔡鞗从书桌里拿出一本厚厚账册,默默放在她面前。 “江南是咱们的根基,至少十年内是如此,朝廷态度不明,因为南洋都护的事情,朝廷和官家都不可能轻易放了我母子离开开封,至少会有一人留在开封为质子。” “老蔡虽把我卖给了官家,但毕竟还年幼,与小帝姬还无法完婚,或许此次后还会前往南洋,我若前往南洋,娘亲势必离不开开封,所以无论如何,江南都需要一个我放心的人守着,思来想去也只有你合适些,刘老会留下来帮你。” 顾琴娘劝解道:“小山长知道琴娘并不善于经营,是不是不妥?不若让请十姑娘……” 蔡鞗嘴角一顿,咽下嘴里饭食,说道:“不懂不要紧,下面各有管事管着,春花姐、夏荷姐、秋月姐会帮着你,我已经给苏老、姚老他们去信,他们会从族里选出些合用的人给你,有刘老看顾,杭州当不会有太大变故,你只需与南洋混账女人一般,在人前做个样子,在人前代表阿娘,代表苏和商号、江南商会即可,虽是个泥雕木塑,但你要记着,绝不可让他人左右你的心志。” “十姐……她已经是赵家皇族的妻妾。” 顾琴娘猛然抬头,一脸惊骇看着毫不在意低头饭食的蔡鞗。 “应天赵三郎赵誉……” “哼!” 想着春花送来的情报,蔡鞗心下对董香儿便是一阵恼火,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女人竟在苏眉阿娘和自己不在时,一举置办了两家报馆和三家肥皂作坊。 报馆算不得什么,在《民生报》刊印后,苏杭等地都有商贾置办了报馆,甚至一些宿儒与他唱起擂台戏来,但这个时代所刊印的是雕版印刷,尽管早在数十年前毕昇就已经研究出来了活字印刷,但不知是何种缘故,这种印刷并没有广泛传扬开来,使用的依然是雕版印刷。 《民生报》使用活字印刷,刊印的数量远其他各家,付出的代价要远比各家低了许多,在加上内容更加贴近民生,远不是各家所能比得。 但这一切却因董香儿支持的赵誉置办了《江南风闻》、《应天学林》两家报馆后,一切生了逆转,董香儿在初期时参与了报馆事情,知晓活字印刷,知晓运作模式,照葫芦画瓢一番,有皇家背景的赵誉,仅仅只一年时间便一举拿下江南舆论的半壁江山。 董香儿是蔡鞗认下的义姊,不仅参与了《民生报》早起运营,还因需要推广香皂,参与了香皂制作,在苏眉母子不在杭州时,竟也私自在应天建了三家肥皂作坊,与蔡家争夺开封香皂市场,同样有赵氏的参与,短短时间内,一举拿下开封半壁江山。 报馆也好,肥皂也罢,无论苏眉还是蔡鞗,都知道不可能独占市场,毕竟里面的技术含量并不是很高,而且相应的也有后续打算,只是两人都没有想到,威胁竟来自背后,更没想到皇族赵氏也参与了其中。 第235章 流求议会设想的失败 一连小半月,开封再次送来一封催促信件,信件摆放了一日,蔡鞗才第一次召开江南商会“股东”大会,一干商贾、代表不用催促,早早站在百花阁外翘等待。 孙邃回头看了眼百花阁,摇头轻叹:“为了一个正室,值得吗?” 屡屡遭受打击的各大家族,在苏眉、蔡鞗远离杭州后,江南商会几乎全由他们把持,各家生意并未因丢失田产而遭受多大影响,原本的忧虑也在签订百年契约后而消散一空,反而集体反抗应天赵家的侵入,对董香儿的背叛愈厌恶。 宋朝皇室较为驳杂,远不是明朝那般一目了然,不仅名字中往往没有特定辈分的字,而且还喜欢改名字,皇室成员不仅仅只是赵氏子孙,同时也包括了柴氏一系。 太祖死后,皇位归太宗,两房起初都居住在开封,之后太宗一脉子孙迁往应天,太宗一脉多留于开封。 宋国自五代而立国,甭管是否是黄袍加身,特定战乱年代下,各国往往不是父死子承,而是兄终弟及。 太祖死后,其弟继承帝位,帝位虽在太宗一系流转,但“亲王”一系依然采用“兄终弟及”传统,即亲王死后,往往不是子孙继承亲王爵位,而是由亲王一系中同辈长者继承亲王爵,除非这一辈没人了,才会降一辈继承,正因这种祖制,宋国皇室的勋爵只不过是一种地位象征,并不被宗亲太过看重。 皇室权势无形中被“兄终弟及”祖制削弱,对最高皇位造成不了威胁,相应的也放开了皇族诸多限制,不仅允许经商,也允许参与科考为官,与明清时严格限制皇族不同,宋朝要宽松的许多,但也因此,皇族子孙多是家财万贯豪富。 宗室毕竟是宗室,放弃了宗室应有的权利同时,历代官家也相对亲厚宗室子孙,各府县乡军敢私设关卡征收2%行商税,却不敢阻拦宗室名下货运,远比普通商贾货运成本低廉。 面对应天的侵入,各大家族一时难以应付,迫切需要实力雄厚的蔡鞗介入,不用太过招呼,一干人早早在外等候,听着孙邃感慨,王贳不满说道:“小会长就不该认下一妓子为姊!” 萧宝轩皱眉道:“王兄最好还是莫要说这种话语,小会长也是心善,只是可惜错信他人而已。” 一干商贾默默点头。 “唉……” 孙邃一声叹息,说道:“应天连连买扑各地织院帛锦,连连高价收购桑农洁丝,又拿到了今岁江南半数盐巴,若小会长不插手,咱们日后又该如何应对?” 众人一阵沉默,所有人都知道海瑞商号、苏和商号主营并不在江南,对他们影响不是很大,可若一旦参与应天的争斗,势必会转而经营江南,击败了应天后,难道还要面对海瑞、苏和商号? 就在这时…… “小会长来了!” 一人大叫,众人齐齐看向街道尽头,只见百十骑纵马而来,为的不是蔡鞗又是谁? “吁~” 蔡鞗勒动战马,百十骑散开紧紧护在左右,唯恐遭受他人刺杀,百十骑人中,不时会有人一遍遍扫视街道两旁。 此时的蔡鞗已经不需要十七帮助,自顾自跳下战马,向围拢过来的众多商贾抱拳见礼。 “诸位也别在外吹风了,一同入内吧。” 孙邃将王贳挤到一旁,略微落后蔡鞗半步,一边伸手引领,一边叹气道:“前些日听闻流求县生变故,小老儿忧心不已,又闻家中子孙竟混账不从小会长军令,小老儿又羞又恼,恨不得亲自前往流求打杀了一干混账!” 蔡鞗随意摆了摆手,笑道:“百姓畏惧战乱,心有忧虑也算不得什么,再说了,有错也不是登岛百姓的错,若非一群混账将百姓赶出了城,将手无寸铁百姓暴露在古越蛮人刀兵之下,鞗不认为百姓不会坚守县城待援的。” 蔡鞗脚步停顿,转身看向一干老人,笑道:“诸位不埋怨小子鞭打了各位家中子侄,小子已是感激不尽。” 萧宝轩忙抱拳道:“小会长说笑了,危机之下,同为杭州之人自当竭力相助,又怎敢心有埋怨?我等各家已经另遣他人前往流求,今后绝无人敢违背小会长军令。” 蔡鞗一阵苦笑摇头,叹气道:“想来各位也知流求县原有百姓都是哪些人,原本这些人都是外公收留的乞儿,是与山林蛮人打斗了十年之人,后来双方和解了,流求岛也成了流求县。” “流求县归附、彻底开放,也肯定会与山林蛮人有些冲突,原本鞗并不认为大家伙不能坐下来,并不认为不能心平气和的谈谈,山林蛮人生活困难,人丁不过两三万,所占山林也不是很多,并非不能坐下来谈谈,就像江南商会,大家伙争一争、吵一吵,总是可以吵出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来,只是没想到会生后来的厮杀。” “流求县是鞗买扑的二十年,但鞗知道,仅鞗一人是无法让流求富裕,也无法一人保证流求的稳定,毕竟流求县本身就有打斗十年的双方,在加入江南各府县登岛耕种百姓,想要不气争执是不可能的,也因此,原本想着让小子的婆娘当个木雕泥塑,下面就用江南商会的法子,古越蛮人、流求县本地人、各府县外来人,三方各自选出些长者任流求执事,流求大大小小事情全由执事们决定,维持流求县的稳定,毕竟所有事情都是三方共同决定,也算公正对待了每一人。” 眼角余光见到高俅、蔡翛、黄文功一干官吏出现在身后,蔡鞗眉头微皱,依然看向一干郑重了的商贾,说道:“起初时,小子便不愿朝廷在流求县委任官吏,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流求县的特殊性,三方未有十数年相互磨合、认同,一旦朝廷介入,不能公正对待任何一方,都会生岛上动乱,而最有可能动乱的便是古越蛮人。” “因为他们穷,因为他们生活习俗与咱们不同,因为他们还很原始,因为咱们看不起他们……所以也一定是他们率先叛乱。” “所以,小子并不愿意让朝廷太早插手流求,没生蛮人叛乱时,小子会尽可能维护流求的安定,哪怕让出更多利益,但生了叛乱,仇怨、对立已经造成,小子也不愿陷入泥潭无法自拔,所以还是让朝廷遣派官吏治理好了。” 蔡鞗说出最后一句话语后,其余人还罢,站在背后的黄文功却露出无奈苦涩。 第236章 救助的意义 流求岛上究竟有多少山林蛮人?没人知道。但蔡鞗知道,杀人只能一时威慑,并不能最终解决问题,除非杀人杀到绝种。 南洋湿热,山林草木茂密,想要彻底清理叛乱是极为困难的事情,想要彻底占据,所花费的时间、精力不知多少,最为稳妥的法子就是先行占据最为肥沃的土地,一点点挤压对方生存,迫使对方低头,迫使对方彻底臣服,但这需要很久时间。 流求岛距离福建道太近,宋国人丁过亿,江南富裕,远比江北人丁更多,土地与人口的矛盾也会越来越突出,对于蔡鞗来说,将过多人丁分离出一部分才是最好的法子,而流求岛就是最佳去处,只要稳住了山林蛮人,短时间大量登岛移民,等到一群什么都不懂的蛮人醒悟过来时,也已经为时已晚。 一群头花白老人听着他说三方联合治理,心下却如明镜一般,知道这只是个陷阱,大量移民后,山林蛮人只能成为新进移民的附属,未来也一定是他们各家的天下。 但动乱之后…… “可惜了……” 孙邃轻声叹息,一群人惋惜摇头,他们知道,流求叛乱之下,死伤近万人,如此死伤,不仅吓住了犹豫登岛百姓,甚至已经登岛的会大量逃离,而且流求老寨已经着手准备撤离,如此之下,山林蛮人还是占据着数量优势。 蛮人死伤虽众,依然有再战之力。 蔡鞗态度很坚定,不愿继续再靠近宋国本土展,在苏眉依然被扣在开封的那一刻,坚定的选择战略后移,一直后移到麻逸国、镇南岛。 与高俅、蔡翛、黄文功等人拱手抱拳后,一干人并未登上二楼甲字房,而是在一楼大堂中进行江南商会议事,议事其实也是一年度总结报告,总结一年里苏眉母子不在时的情况,而这些总结数据早在刚返回杭州时,春花就已经放在了他的案头。 听着春花当着所有人述说着各项数字,他人并无任何反对。 “大致就这些。” 话语说完,春花向一干执事、管事抱拳拱手后,这才与顾琴娘一左一右跪坐在蔡鞗身后。 蔡鞗默默看了一遍数据,抬头说道:“总体上还算不错,商会账面上余额了一百二十万贯,其中三成专项用于救助遭灾无以为继佃户,三成用于展储备,余者用于无息救助商贾储备,但江南商会所有银钱必须存储在苏和钱庄。” “就这样吧。” 蔡鞗准备结束了一个时辰的《年度总结报告会》,就在他准备起身时,黄文功正待开口,佃户代表赵三突然站起身来,脸上略带犹豫。 看着已经衣着鲜亮的赵三,蔡鞗摆手示意道:“赵副会长不必多礼,有何话语坐下说。” 赵三抱拳深深一礼后,这才屈膝坐下,犹豫说道:“俺……俺赵三谢过小会长照顾俺们佃户,小会长也知俺们佃户较为穷苦,每每遭灾便要卖儿卖女,小会长能给俺们三成救助基金,俺们都很感激,商会要扩大,要帮助更多佃户,俺们也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只是给商贾四成救助基金,是否……是否有些不妥?” 赵三话语一落,对面商贾代表钱三多猛然站起,正待恼怒大骂,孙邃猛然一拍桌案。 “啪!” 孙邃冷脸看着钱三多,说道:“钱老三!小会长当面,你敢无礼?” “你……” “坐下!” 王贳冷脸轻呵,钱三多狠狠瞪了眼赵三,这才一屁股坐下。 蔡鞗看向争锋相对两波人,说道:“有不同意见,吵吵嚷嚷算不得什么,但是,有一点需要遵守,不得无理谩骂,所言皆已事实为据。” “诺!” 一干人齐齐抱拳应诺。 蔡鞗见他们态度还算不错,点头说道:“江南商会与大家伙居家过日子并无不同,一部分吃喝,一部分存起来应急,剩下的则需要钱生钱,做生意经营,只有如此,大家伙的日子才会红火。” “存起来应急、钱生钱,这没什么道理可言,你们有分歧的其实就是吃吃喝喝的这部分钱财。” 孙邃点头笑道:“小会长说的是,赵副会长认为佃户较多,每年都会有不少佃户因种种缘故而陷入困境,以为我等商贾富裕无须救助,所以……” 蔡鞗微微点头,将人一一看过后,目光落在一群佃户代表身上,说道:“各州县赋税各不相同,但总体上我朝赋税高于汉唐是不争事实,至于因何而高,本会长就不再多言,佃户陷入困境原因种种,只要不是因自身懒惰、不良习性而陷入困境,原则上都可以申请救助,而这些救助都是不需要偿还的,是纯粹的花费,而救助商贾的银钱却需要偿还,既然要偿还,就需要进行信誉评估。” 一干商贾纷纷点头,很是不满瞪向对面一群佃户代表。 蔡鞗继续说道:“先诸位明白什么是救助,明白救助他人也是救助自己的意义。” “佃户耕种田地,为在坐商贾提供稳定的低廉粮食、茶丝麻货源,货物贩卖,只有人买才能变成钱财,若卖不出去,任何货物都是一文不值。” “各位都是数代经营财货家族,当知晓各府县私下里增设的关卡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各府县其实只是一个个独立的封闭市场,外面的东西难以进来,里面的货物难以贩卖出去,如此之下,想要赚钱,只有内部银钱流转顺畅,百姓手中有钱购买货物,货物、银钱才能流转顺畅,救助给佃户,其实也是保证银钱顺畅流转。” “粮多伤农,因何伤农?就是因为商贾吞不下足量的粮食,以至于粮食价格走低,农夫种地因此亏损,救助陷入困境的商贾,实则也是保证商贾可以足量吞下佃户所种产出。” “当然,以咱们江南商会的体量,以咱们提供的低廉价格,想要进入商会的商贾不知多少,但不是还有句‘做熟不做生’吗?” “所以呢,无论是保住底层佃户,还是上层商贾,对于商会来说都很重要,诸位虽各自代表着一群人,或是有着自身利益寻求,但诸位需要明白一个道理,商会将诸位当成家人,公平对待每一人,诸位也应将商会当成自己的大家族,不能因争吵而毁了商会,这是原则底线,希望诸位可以牢牢记住。” 蔡鞗准备结束了这场报告会,至于该救助谁,如何救助,这些事情根本不需要他来决定,一帮人自己就会争吵个头破血流,争到最后,规矩比他定下的还要严厉许多,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若不全都勾结在一起,想耍花招都难。 第237章 两淮与苏杭大战的后果 商会初立,蔡鞗知道商贾代表必然会耍些手段,与佃户代表必然会在私下里有些勾勾搭搭,但当田地上佃户们吃亏后,也肯定不满吵嚷,必然会寻蔡府讨要公正,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事实也确实是如此,几个月前佃户们就吵嚷到了蔡府,佃户代表也因此换了好几个。 对于所有人来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对于无数佃户们来说,作为利益分配的代表们可以多吃一些,但绝对不允许损害他们的利益,绝对不能与对立的商贾们勾[笔趣阁 .biqusa.vip]勾搭搭,双方代表也因此每每激烈争锋相对。 蔡鞗对争吵较为满意,同时为所有人划出底线,当他站起宣告结束时,观礼的高俅、蔡翛、黄文功等人表情很是怪异,对他的散财行为很有种不真实感。 眼见着蔡鞗就要离去,孙邃心下很是哀叹苦笑,对这位特立独行小会长很有些头疼,忙抱拳说道:“我等老朽置办了些饭食,小会长能否……我等绝不敢动用商会钱财,只是我等一点心意。” 蔡鞗沉默了两息,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一干人登楼,孙邃见蔡鞗与蔡翛低声交谈,没敢上前,而是拉着顾琴娘一阵苦笑低语。顾琴娘一阵犹豫,来到蔡鞗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见他皱眉,蔡翛低声询问道:“怎么了?” 蔡鞗苦笑道:“又是一桩麻烦事。” 蔡翛疑惑,蔡鞗微微摇头,说道:“三兄招呼些高太尉,五弟去去便回。” 蔡翛虽不知生了什么,还是点头答应,招呼着高俅进入甲字房,蔡鞗转而走入旁边乙字房,孙邃忙快步跟上,唯恐落后了他人一般。 房内像是早有准备,一张张小桌旁各有一女侍立,见蔡鞗推门走入,纷纷蹲身福礼。 蔡鞗也不客气,大步走到主座坐下,一干商贾依照主次一一就坐。 “说吧,怎么回事?” 蔡鞗开门见山,一干人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相互示意后,最后全将目光集中到了孙邃身上。 孙邃心下把一干老混蛋骂了个遍,还是无奈说道:“小会长可有听闻应天宗亲?” 蔡鞗微微点头,说道:“应天宗亲多是太祖一系子孙,只是我朝宗亲与各朝皇室宗亲略有不同,并不怎么插手朝堂政务。” 孙邃苦笑点头,叹气道:“正如小会长所言,应天宗亲虽不怎么涉足朝堂,田地庄园却遍布两淮之地,以往应天虽与苏杭私下里争斗,双方明面上还算相安无事,只是因帛锦一事,我等各家折损较多,所以……” 蔡鞗皱眉不解道:“应天商贾侵入江南,各位粮食、茶丝皆来自于商会低廉……嗯?” 看着一个个苦笑不已,蔡鞗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低廉几若成本价的粮食、茶丝不假,但这些都是原本各家田地产出,除了这些,他们还需要收取些零散田地产出,而且收购的粮食、茶丝也需要贩卖出去,名誉受损的各家族,若无外来商贾与他们竞争还罢,一旦另有强大商贾进入,各家店铺就是另一个名声臭大街的蔡家店铺。 一阵皱眉思索后,蔡鞗看向一干眼巴巴的老混蛋,一阵暗自摇头,面无表情道:“你们可有对策?” 王贳忙抱拳道:“应天一边高价买扑了江南各织院大半帛锦、盐巴,同时又低价售卖给江南百姓,虽看着颇为有利于百姓,我等并不认为应天商贾会与小会长一般无二的真心实意让利于民。” 钱三多看向众人,说道:“正如王老所言,应天与咱们苏杭争斗了几十年,别人不了解他们的手段,咱们又岂能不知?” 一干人纷纷点头应和,却无一人开口如何解决,听着他们不满话语,像是要打一场价格争夺战,如同买股票不断加价,最后要让他人套牢崩盘一般。 蔡鞗却不知高俅、蔡翛、黄文功一干官吏正站在门外偷听,一听里面一帮混账商议着一举击败应天皇族,夺下应天所有田地,黄文功眉毛都竖了起来,若非高俅挡着,早大怒踹门了。 蔡鞗也不阻止他们大倒苦水,直到所有人都眼巴巴看来后…… “有个事实诸位需要清楚。其一,应天商贾中,最有实力的是太祖一系的皇族。其二,打击皇族时,官府、朝廷是否会参与进来?其三,战败与获胜各自产生的后果,诸位能否承担?” 蔡鞗微微摇头,说道:“无论最后战败,或是取得最终胜利,结果都会成为官家的敌人,除非应天宗室有造反夺取皇位的意愿。” 众人心下一惊,厅堂内外皆是寂静一片。 蔡鞗若有所思道:“各朝都有皇族宗室取而代之的事情生,至于如何取而代之就不再多言了,诸位与应天相争,获胜者可尽占江南、两淮之田,以天下而论,获胜者已是得了天下三成之田。” “陕甘、山西地贫,河北、山东虽良田也多,但此四处皆处于西夏、北辽相争前沿,我朝百万兵卒皆陈列于前,所获粮食半数皆用于兵卒。” “川蜀乃天府之国,却因山川险阻,其粮食难以运出,即使运送到开封,其价值也会增其倍余不止。” “福建、广南仅有三分田可种,素来难养其民,所输纳粮食本就稀少,至于河南中原之地,久遭黄河之害,同样有粮也难以大量南北贩卖。” 蔡鞗大致将各处粮食说了下,虽没有数据验证,各商贾却也知晓真伪。 蔡鞗皱眉道:“湖北、湖南因缺盐,故而粮食走江水换取淮南盐巴,实则成了淮南粮食的一部分,天下之粮仓,两湖、苏杭、两淮、河南,此战双方一战,无论哪一方胜负,必掌天下之粮,除非朝堂文武皆是酒囊饭袋之徒,必是不愿国朝稳固之基落入一人之手!” “你们胜,身死族灭,江南乱。” “应天胜,最为稳妥的便是官家退位,以保社稷安稳,毕竟应天宗室并无过错,我朝宗室一脉也非王死子承,已然放弃了诸多权势,太祖立训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应天宗室仅与诸位进行一场商贾之间的正常商战,自是不能无罪而杀,一旦无罪而杀皇族,我朝也再无安宁之时,为了社稷安稳,官家也只能退位以安天下。” “所以,在鞗看来,双方大战,无论如何的结果,都不是朝廷愿意看到的,也定然会设法阻止,除非朝臣们真的与那高欢一样的混账透顶。” “所以……” “砰!” 黄文功老脸苍白若死,再也不顾呆傻了的高俅挡在面前,生生将高俅一把推开,又一脚踹开房门,想也未想,扑到地上便是惊天惨叫。 “驸马爷……驸马爷……” “万万不可大战啊——” 第238章 上中下三个法子 黄文功扑到在地,鼻子一把泪一把惨嚎,可是把一物老少商贾们吓了个七魂出窍,厅堂内顿时大乱。 黄文功指着一干商贾大骂“乱臣贼子”,又是哭嚎哀求,看的蔡鞗一阵无语,想要将吓破了胆的老宦官拉扯起来,奈何他人小力弱,只能示意十七硬生生将人提到半空。 “我说黄公公,你在外偷听了大半日,哪只耳朵听到了本都护说要开战了?再敢胡言乱语,本都护便以军法处罚!” 还别说,蔡鞗将身份转换到“都护”上时,还真吓住了惨嚎的宦官。 蔡鞗指了指一旁座位,看着十七将人放下后,也不理会高俅、蔡翛以及一干面色苍白之人,说道:“公公何时在门外偷听的,本都护不知晓,但公公当知,不是江南商会,以及他们想要开战,而是应天商贾想要拿两淮与苏杭开战,公公活了偌大年岁,经历的事情不知比小子多了多少,当知一方决议开战,无论另一方愿意还是不愿,都要应战,而两淮一旦与苏杭开战,无论最后胜负结果如何,想来都不是公公愿意看到的。” “驸马爷……” “先听本都护把话语说完再嚎!” 蔡鞗猛然一拍桌案,又将“小子”变成了一日砍杀数千头颅的“都护”大将军。 “混账东西!就知道瞎嚎!瞎嚎能解决问题吗?若能解决问题,那你就给老子使劲嚎!” “哼!” 蔡鞗冷脸怒哼,一时间满堂寂静无声。 “一群眼中只有钱财混账东西,一群不怕事大的混蛋……” “若是现在谁都不得罪,你这个就知道瞎嚎的混蛋,立马给应天王府、国公府写封信,问问他们是不是想控制天下财赋,是不是想改朝换代。” “若是想狠狠敲打应天各家,让他们老老实实拿出家财,就在《民生报》大张旗鼓的将今日老子说的话语传遍天下。” “若是想狠狠敲打应天各家,连带着干掉朝廷上一些混蛋,就啥都别问,跑到京城,任由事态展,时机合适时,哪个支持敲打江南的,抓哪个入监牢、流放流求!” 蔡鞗指着眼巴巴瞪着自己的老混蛋训斥。 “就知道瞎嚎,多大的事情瞎嚎?” “哼!” 蔡鞗心下恼怒,应天一帮混蛋为了财货,不顾天下安稳欲要对苏杭开战,若说反叛啥的,蔡鞗是不信的,但也绝对不信里面没有开封的态度,或许这些人只是为了财货,或许他们也未有意识到胜负之后会带来怎样严重后果,恰恰因此,蔡鞗反而更为恼怒。 人小气性大,一脚踹翻面前小几,不顾饭食洒满一地,大步走出厅堂,挡在身前的高俅也被他毫不客气一把推开,不多久,轰隆隆马蹄声传入房内,这才将呆愣愣的黄文功惊醒,又是惨嚎一声。 “驸马爷——” 也不顾一摆是否沾染了油污,爬起来就向房门外跌跌撞撞追赶,惨叫声不断传入耳中。 “驸马爷……驸马爷……等等老奴……” 高俅阴沉着脸一遍遍扫视一干慌乱商贾,阴森威胁道:“哪个敢将蔡驸马话语传扬出去,别怪本官翻脸无情!” “哼!” 高俅冷脸甩袖,脚步急匆离去,蔡翛哪里还敢待在此处,也慌忙去追,一群或紫或蓝或绿官袍官吏慌乱离去,厅堂内只剩下一群相互眨眼却不知所措商贾。 “这……这可怎么办啊?小会长也未有说该如何做啊?”钱三多一脸惨白的低喃。 孙邃恨恨一跺脚,怒道:“蠢货!小会长不是已经说了清楚吗?啥都别做,那帮应天混账既然这么想死,咱就让他们吞!吞的越多死的越快!” 众人一惊,心想可不就是么,无论哪一方赢了,吞掉了对方,都是死的很惨的一方,朝廷是绝对不会做视哪个吞下了两淮、苏杭、两湖的田地、粮食的,谁吞谁死!谁贪谁死! 孙邃又将人一一看过,冷声说道:“幸亏今日提前与小会长说了,否则大家伙都得完蛋!日后哪家子嗣再敢乱嚼舌根,即使小会长不与他一般见识,老夫也绝不容他!” 一干人差点一脚踩进坑里,差点把自家老小全坑死了,一想到“改朝换代”四字,整个灵魂都在打颤,哪里还敢胡言乱语,全拍着胸口一再保证,绝不敢再坏小会长的名声。 蔡鞗跑到南洋,一去就是一年未归,无论哪个询问苏眉金瓜石金矿具体位置,,都是一问三不知,各家族遣派的子嗣在岛上寻找了大半年,屁个有用矿山也未有找到,花费了这么多银钱,啥玩意没有!可不就全都埋怨起蔡鞗母子了么? 一干苏杭商贾算是彻底怕了蔡鞗,偌大的难题,三言两语就成了过眼云烟,屁事没有! 孙邃等人唉声感慨,黄文功可是急得上蹿下跳,可他又哪里追赶得上百十骑的度?等他追到江岸边,也只见到二十余艘大船浩浩荡荡向北,百十骑沿江一路护随…… “这……这可咋办?” 黄文功傻愣愣看着远去的大船,老脸差点没哭了出来。高俅一阵思索,皱眉说道:“事关皇族宗亲,你我都无法决定,不若先快马赶往开封,先秉明官家,由官家决定方才稳妥。” 黄文功一想也对,忙点头道:“还是太尉大人英明!” “来人!快拿笔墨!” …… 黄文功“唰唰”写下一封奏折,仔细吩咐一番,数骑连夜赶回京城,他却不知,不止数名背插小旗传令兵八百里日夜不停,更有十数人四散向北…… 蔡鞗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登船跑路,谁爱咋滴咋滴,但船只行了一两百里,临近崇德城外时,度骤然降了下来,不仅降了,而且还停住了脚步,这让绿桃很是疑惑不解。 看着少爷悠闲自得坐在船头欣赏风景,知道少爷心情很好,一边将暖炉搬到他的脚边,一边为他温着酒水。 “少爷,您是要进城休息吗?” “进城?进城干嘛?”蔡鞗一愣。 绿桃疑惑道:“咱们的货栈在长安镇,崇德没有货栈,若是不进城,少爷又为何停了下来啊?” 蔡鞗提起稍温酒水,很是自得吃了一大口,确实是吃,甜甜的,一嘴的米香味。 “十七。” “让人到城里买些木炭之类的,咱们船里的活物不耐寒,冻死就可惜了。” 蔡鞗向十七摆了摆手,看着绿桃又是一笑,意思是,停靠是为了木炭。 绿桃性子单纯,蔡鞗说什么她就信了什么,也是以为是为了木炭,可这一停就是停了两日,直到黄文功、高俅坐着马车一路赶来。 黄文功心急火燎的要坐快船追赶,高俅说啥也不愿继续乘坐晕人脑袋船只,原本乘船一日便能追赶的上,结果蔡鞗却等了他两日,看着满脑袋大汗的宦官一阵摇头。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得嘞!小子陪着公公一起倒霉吧。” 第239章 小爷扛事儿 “啊?” 黄文功一阵呆愣,见蔡鞗依然抱着暖炉、吃着米酒,很小心问道:“驸马爷,这……这是何意?” “何意?” 蔡鞗微微摇头轻叹。 “公公倒是忠贞谨慎,估摸着是要派人先行问过官家心意,是与不是?” 黄文功忙点头道:“事涉皇族宗亲,自是要秉明官家啊?” 蔡鞗微微点头,说了句让他意外话语。 “黄公公记着了,日后你最好待在皇宫大内中,最好哪里都别去,什么监军啦,什么大使的,最好都别碰,会死人的。” “三国魏蜀吴顶级谋士贾诩曾言谋士五境,即谋己、谋人、谋兵、谋国、谋天下五谋,第一谋便是‘谋己’,就是先保住自个的命再说其他。” 黄文功连连眨巴着小眼睛,随后攀爬到了船上的高俅、蔡翛皆是一愣。 “谋己是保住自己和一家老小的命,某人是保住谋主的小命不丢,谋兵是保住谋主小命并获得图谋天下的实力,谋国即一国之主,谋天下乃谋天下万世之基。” “老黄你是老实人,不善谋,不善断,唯一可取的也就是听话、实诚,所以呢~小爷才愿意给你个忠告,哪也别去!就在皇宫大内待着,老老实实、安安分分伺候大小主子,你的命才能长久,否则……早晚身异处。” 黄文功感觉自己哪里做错了,却又不明白是哪里的错,小心说道:“驸马爷,老奴究竟哪里做的不对啊?” 蔡鞗一阵沉默,说道:“按理说你没有做错,依照规矩办事,事事请教上官以定对错,按理说没有错,即使出了些纰漏,也绝对不应怪罪于你,只是……官家或许不会这么想。” “三个法子,第一个息事宁人,第二个敲打敲打应天皇族,第三个清理一些不拿天下当回事的朝臣。” “帛锦的烂事刚过去不久,今次又要动荡江南,如此之事,若无朝廷上一些人点头,想来应天也不敢轻易动手,敲打敲打没底线的朝臣也算不错,顺便还能迫使应天各家拿出无数钱财消灾,朝廷也因此得了些钱财,弥补一下流求岛上的损失,按理说第三个法子是上上策,实则并非如此,此时的应天估计已经得了消息,我敢保证,应天各家正在拼命甩卖吞下的江南田地,全力退出苏杭范围,也就成了第一个息事宁人的法子。” “可这问题就来了,第二个、第三个法子都能轻而易举获得应天各家花钱消灾的数百万贯钱财,结果被你这么八百里加鞭送往京城的加急信整没了,官家会夸奖你老黄忠贞任事呢?还是故意透露风声给应天一干商贾呢?” “驸马爷,老奴……老奴可没透露消息啊……”黄文功老脸一阵惨白,哀嚎着就要跪倒在地。 蔡鞗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是没透露,关键是数百万贯银钱没了啊!” “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倒霉了,小爷也要跟着一起倒霉,谁让一二三出自小爷之口呢?” “唉……这日子是没法子过了,谁忠心耿耿谁倒霉,谁开口做事谁倒霉!” 蔡鞗扶膝站起,拍了拍老混蛋的肩膀唉声叹气。 “小爷自从见了你老黄,小爷就一直倒霉不断,先是在麻逸国见了你,小爷大好的青春、自由、美人、打生打死赚来的家业,全没了!全成了小公主的家业!” “你自个说说,小爷原本可以左搂右抱,原本可以醒掌杀人剑、醉卧美人膝的小将军,现在好了,成了小驸马!” “小驸马就小驸马吧,若是娶了个贤良淑惠的媳妇也就罢了,可公主哪个是省心的主?还不得天天跪搓衣板挨训?” 高俅、蔡翛和一干官吏一阵苦笑哀叹,黄文功脑门满是冷汗,忙说道:“茂德帝姬很是贤良淑德……” “你可拉倒吧!‘茂德’两字看着德行很高,可你老黄莫要骗我小儿无知,不知道人名字与性情往往是反着来的,是长辈规劝啥的?” 蔡鞗很是撇嘴不满道:“第一次见你就被你坑了一辈子不得翻身,接着就是流求县,一日砍了好几千人脑袋,用几千人脑袋来安定流求民心,流求县倒是稳妥了,你老黄信不信,等小子回了开封,官家若不拿此事狠敲小子的脑袋,小子给你做干儿子,给你养老送终!” “哼!惹了一身杀孽,到头来也得不了个好!” 说着又踢了踢憨楞楞跪着的老宦官,不满道:“你说你这老儿吧,说你精明,你尽做蠢事,说你傻吧,你也知道金子是好东西!你咋就不知道‘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的道理呢?咋就不知道‘甭管一二三,先弄到数百万贯银钱’在手呢?至于想抓哪个,想整治哪个看不上眼的混球还不容易,一帮子王爷、国公啥的都准备坏了国朝根基,这可是抄家灭族大罪!一通吓唬,那个谁谁的,还不是你一挤眼、一努嘴的事情?” “现在好了,全被你搞砸了,啥都没了!自己倒霉催的,还得连累了小爷!你说咋整吧?” 蔡鞗也不搭理他人,戳着黄文功大脑袋一通训斥,背着小手自顾自回自个单独船舱,只留下一干呆愣官吏和绝望了的黄文功。 高俅扶额轻叹,伸手就要将悲痛欲绝的黄文功拉扯起身…… “高太尉,高大人,你……你可害死了老奴!” 黄文功心下恐慌不已,身在皇宫大内几十年,又怎能不了解官家的性子,几百万贯的银钱就这么被他整没了,回了开封,那还不得活剥了他的皮? 恐慌惊惧之下,也不在乎高俅是不是官家身边的红人了,跑到蔡鞗门外就是一通哀嚎。 “驸马爷……驸马爷……您可……您可得救救老奴啊……驸马爷……” 蔡鞗是个喜静的性子,哪来得了不羞老儿这么可着嗓子哭嚎?气的他开门就要狠揍一顿不羞老儿,可扬起了手臂,看着眼泪鼻涕一大把的样子,又怕弄脏了干净小手。 “救你……” “咋救?” “驸马爷……” “哼!” 蔡鞗冷哼一声,看向十七说道:“通知一下姚老,让他立即带着人前往应天,就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他们露出了脑袋,想要钻回壳里已经晚了’,就说‘官家不是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老老实实自斩身家还罢,否则就别怪官家揪着他们小辫不放’啥的,记着要挨家挨户告知,拿出五百万贯银钱,顺便把吃进肚子里的江南田地给小爷吐出来,这事儿就算到此为止,官家才能原谅了他们。” “对了,带着咱们的百十骑,哪个敢叽叽歪歪的,就给小爷揍!狠狠揍!出了再大的事情,小爷扛着!” 第240章 火山灰水泥 蔡鞗一通叭叭,可是把高俅吓了个半死,什么叫“官家不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刚要张口,脑中瞬间想到流求岛送入官家案头的军议,张开了的嘴巴又无奈转向蔡翛。 “小五贤侄难道一直这般蛮横?” 蔡翛一阵无语,这都在眼前看着呢,而且还当着帝国太尉的面,想要辩解,最后只能无奈叹息。 “自打乘船大病一场后,五弟的性子便是这般,即便是父亲当前也是无可奈何,或许……或许五弟尚还年幼,若年长些,兴许能稳重一些吧……” 蔡翛很是怀疑长大后能否改变,说是个老狐狸吧,明明就是个十岁娃娃,看着是个娃娃,胆子能把天捅了个窟窿,而且还是捅了不待补上的那种,智谋算计更非常人,正如眼前混账话语,听着便让人生气,细想后,才觉或许只有如此威胁,才能让一干吝啬鬼吐出财货来。 原本停靠等待着的大船也再次张帆启航,沿着运河一路北上,初时蔡鞗甚是得意,很是得意能够无视当朝太师喜怒,可船只渐渐向北,看到百十纤夫拖拉着一艘装载花石沙船后,昂头得意表情再也不见踪影。 蔡翛走出船舱,抬眼看到蔡鞗站在船头,见他一连数日沉默,好像知道他心下在想着什么,默默来到身旁,默默看着百十纤夫奋力拖拉大船…… “此时正是枯水季节,北上的船只也只能由纤夫拖拉。” 蔡鞗眉头微皱,像是有些不喜身边多了个呱噪人,又像在想着什么…… “官家喜好太湖山石,奈何?”蔡翛突然开口。 蔡鞗有些奇怪看着悲天悯人模样的蔡翛,有些疑惑道:“官家喜好太湖山石也算不得什么,当然,若不付银钱就不好了。” 蔡翛一阵无语。见他神情,蔡鞗一阵撇嘴不满。 “要五弟说,官家善书善画,就该把挖石头的百姓,把拉纤绳的纤夫全带去皇宫大内……对了,还有遭灾时,易子而食的大肚子娃娃也送去皇宫,让官家好好画了幅《政和盛世图》来。” 蔡翛面色骤白,不知何时又跑来烦人的黄文功更是差点没翻眼昏死了过去。 蔡鞗转身瞥了眼老宦官,无所谓道:“看把你吓得,官家还能吃了你不成?” 说着又叹息一声,不满说道:“一群混账东西,完整山石沉重难行,那就选择春夏之时起运啊!整个寒冬腊月作甚?难道过了淮水,山石还能长腿自己溜冰不成?全他娘地混账东西。” 黄文功见他恼怒,犹豫低声道:“通妙大夫说……说此时正是气运……” 不等黄文功话语说完,蔡鞗很是不耐烦摆手道:“什么通妙不通妙的,气运,啥是气运?”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气运……” “气运是给自强、厚德之人准备的!” 蔡鞗指向奋力拉扯纤绳纤夫,冷声说道:“大冷天的还是短衣短袖,枯水时节拖拉船只也不是不可以,只要给了足够银钱,下刀子拖拉都成!关键是朝廷给银钱吗?” “给了银钱,纤夫可以养活一家老小,这就是厚德养民,不给银钱还在枯水时,在寒冬腊月拖拉重船,那就是阴损害人,故意拿人命耍着玩的!就这还气运?” 蔡鞗不屑道:“祝融怒触不周山,女娲不补天,仰着脖子坐山上看着成吗?大禹不治水,水患能消吗?小爷不砍几千蛮人脑袋,蛮人能老实吗?” “气运……” “道家斩三尸成圣,儒家立言、立德、立功三不朽。” “成圣是不是气运?天天躺床上张嘴等死,能斩了三尸成圣?还是能成就立言、立德、立功三不朽?” “嘚嘚……你白活了偌大的年岁,啥道理都不懂。” 蔡鞗很是不耐烦一摆手,再次看向衣衫褴褛的百十纤夫,皱眉说道:“官家既然这么喜欢山石,为何不把石头敲成一块块的,自个按照心意黏合呢?” 蔡翛正琢磨“气运”呢,听了这么无脑话语不由一愣,黄文功好像不挨训就难受一般,低声说道:“驸马爷,石头……石头不是砖石,没法子……没法子用糯米黏合……” “唉……” 蔡鞗深深一叹。 “小爷若是老是训斥打骂你吧,外人总以为小爷脾气暴躁,可你总是说些让小爷生气的话语。” 蔡翛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语来,皱眉道:“难道这世上有黏合石头的东西?” 蔡鞗叹气道:“能黏合石头的只有石头!五弟在南洋转了一圈……那个绿桃……绿桃——” 正在船舱里缝补棉衣的绿桃听了叫唤,慌忙跑了出来。 “少爷,您叫绿桃?” 蔡鞗挠了挠头,说道:“去拿些压仓的火山灰水泥,顺便再拿两块石头,对了,压仓的箱子一定要用油纸仔细包裹好了,别受潮了,水泥受潮就变成了石头。” “嗯。” 绿桃风风火火跑入船内,蔡鞗看向蔡翛,解释道:“能黏合石头的也只能是石头,绿桃取的灰是火山灰泥,这种灰泥不能遇到水,遇到水就变成了石头,用它黏合石头……估摸着一刻钟就能与石头合为一体。” 蔡鞗指向前方巨大沙船,说道:“五弟知道官家喜欢石头,在南洋时,遇到了火山就寻了些这样的灰土,将那样的石头敲烂,官家想怎么整怎么整,用石头做个麒麟,做棵树,做个仙宫……想怎么整怎么整,也省的这么费劲拉石头了。” “驸马……驸马爷……您……您说的是……是真的?”黄文功眼珠子溜圆,一脸的不可置信。 就在这时,绿桃端着一盆土灰,一半大娃娃拿着两块石头跑来,蔡鞗也懒得多说,又让人取了点水,他也掌握不好用量,本来只需要用一两勺水泥就成,结果半盆灰被他浪费了。 先是用水把石头接口清洗一遍,用布匹擦拭干净,用水泥涂抹后,两块粘上就算完事,无非就是没硬化前需要固定,正如他所说,一刻钟便结结实实粘在了一起。 蔡鞗指着黏合处说道:“这里用锉子锉锉,扔在水里半个月,长了绿苔啥的,谁能看出来是水泥粘的?” 说着,蔡鞗提着石头,照着船帮就是“哐哐”一阵,石头是断了,但是断的并不是黏合处,又随手扔在地上,小手一阵拍打手上灰土,很是瞪了眼傻愣愣盯着石头的宦官。 “没见过,不知道,就别啥事儿都这么肯定,你没见过的东西多着呢,就比如说后面船上的两三百斤老鼠,可爱的树袋熊考拉……” 不等蔡鞗话语说完,绿桃忙小脑袋乱点。 “考拉最是好看!” 第241章 光明正大的砸 什么考拉不考拉的,又怎能比得了水泥这般好东西? 黄文功、蔡翛,不知道是哪个多嘴,高俅和一众大小官吏们急匆匆钻入大船底层,全翻弄着蔡鞗充当压舱石的水泥来,绿桃也慌里慌张跑回船舱,唯恐他人抢了她的鹦鹉。 一干人钻入船舱,蔡鞗却皱眉看着远处百十纤夫,百丈外沙船上的巨石太大,依照蔡鞗的估计,沉重船只顶多向前再行半日,之后也只能等待来年水涨之时。 “十七,传令靠岸。” “诺。” 十七传令,大船缓缓靠近堤岸,船底一干人像是觉了异样,急匆匆跑了出来,蔡鞗回头看了眼,差点没被黄文功气岔了气,指着宦官鼻子就是大骂。 “混蛋……你们把水泥搬了出来,没了压舱石,小爷的船会翻的——” “靠岸!” …… 蔡鞗大怒,一干人不敢多言,却也不愿将一箱箱水泥搬回底层,无可奈何,不想靠岸也不成。 百十骑前去了应天,一干短打汉子充当了他的亲随,也懒得理会正火急火燎指挥他人搬运水泥的黄文功,小心吩咐了人去寻车马行。 通海镇在宿州、泗州交接处,隶属虹县,是汴河沿途重镇,因所处位置缘故,河面上船只无数,全是等待缴纳2%的行商税船只。 蔡鞗率先登岸,也不愿去理会混账老儿,至于税吏……刚坐在岸边草棚子里,正准备饮上一杯暖暖身子呢,就见远处混账老儿鞭打几名税吏。 “那人是谁啊?竟敢鞭打通海镇税吏,估计是有好戏看喽~”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蔡鞗回头看向开口老头,而撑着个竹竿的老头也顺势看了过来,两人皆是一愣。 蔡鞗又回过头看向正暴怒的黄文功,笑道:“听老神仙话语,好像通海镇有通天大人物一般。” 撑着竹竿的老头不是别人,正是有事没事在蔡府门口糊弄人的包道乙。两人也算是老相识了,若不是蔡鞗身边的亲随去了应天,老骗子早早的便能将他认了出来。 听着蔡鞗话语,包道乙苦笑一声,说道:“通海镇再如何通天,有一日砍杀了数千颗脑袋的小五衙内在,再如何通天也是无用。” 蔡鞗不由咧嘴笑了,笑道:“老神仙这话语可是不对,小子再如何,那也比不得官家亲信内侍,更加比不得当朝太尉。” “这……唉……” 包道乙双眼猛然睁的溜圆,继而又是一阵哀叹苦笑。 一老一少两人随意闲聊开口,虎子却紧握长弓,双眼死死盯着角落里的汉子。 蔡鞗回头看了眼不认识的汉子,笑道:“虎子叔不用紧张,老神仙也就整日糊弄糊弄人,不会没事招惹咱们的。” 说着,提着酒壶来到老头身边坐下,又瞥了猛然抬头的汉子,咧嘴一笑,一边为老头倒着酒水,一边笑道:“小子本就是小酒鬼,伤势好像留下了病根,这种鬼天气更是离不开了酒,尝尝小子的酒,最是适合北方寒冷天气。” 数步外时包道乙就知道臭小子的酒水很好,当酒水入肚时,一道火线直入心肺,整个身体如同躺在柔软棉花团中。 “呼……” “舒坦!” 包道乙毫不客气,一把抢过酒壶,又是一大口灌入肚中,随手扔向一旁的汉子。 “浑小子一肚子坏心眼,酒水却好的紧。” 蔡鞗也不恼怒,好不容易遇到个让自己舒心的人,小脑袋凑上前,低声打趣道:“老神仙不会是想抢一堆没用的石头吧?” 包道乙手掌一抖,身体陡然挺直,枯瘦大手抬起就要狠狠拍打小混蛋脑袋,虎子大踏步上前,双眼微眯看着一旁年轻汉子。 蔡鞗没有理会虎子紧张,毫不客气一把拍掉混账老头手臂,不屑撇嘴。 “一堆破烂石头而已,不能吃不能喝的,难道你还能扛走不成?” 蔡鞗又指向远处大船,笑道:“那石头高四丈,宽三丈有余,沉在了岸边还罢,若掉入河心,不言阻塞河道,仅在这个冬日打捞,需要多少人手?你这老儿不是故意捣蛋、造孽,又是什么?” 包道乙一阵吹胡子瞪眼,蔡鞗微笑依旧,下一刻说出的话语却把老头吓了个半死。 “一堆烂石头而已,想砸还要偷偷摸摸?丢人!要砸就要光明正大的砸!” 蔡鞗咧嘴指了指一汉子,说道:“三儿,爷看着那石头挺碍眼的,招呼下兄弟砸了,顺便拿些银钱,拉纤绳的一人一贯银钱,就说小爷请他们吃酒。” “诺。” 三儿抱拳大步离去,包道乙嘴角一阵不屑,拿钱吃酒他信,知道浑小子不在乎银钱,可要砸石头……眼珠子陡然溜圆,一脸惊骇看着百十汉子蛮横登船,原本还鞭打税吏的混账老儿成了哭嚎凄惨老人。 海龙帮儿郎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少帮主说咋整就咋整,反正事儿再大也不用他们扛着,三儿一声招呼,百十人提着锤子呼啦啦跳上纲辰船只,押运纲辰官员还未反抗就被丢入水中,刀子一亮出来,一帮义勇军全吓得跑到岸上,黄文功一见蔡大驸马要砸石头,那个哭嚎就别提了。 一帮二百五汉子讲不通道理,黄文功提着衣裙跑到草棚,还没开始哭喊…… “瞎嚎嚎个甚?小爷砸了,你这混账老儿不会粘上?就这鬼天气,是你拉着去开封,还是石头长腿?再敢在人前丢爷们的面,小爷抽不死你!” …… “砸石头又不是你,你紧张个屁,就算官家恼怒不满,那也是打小爷的板子——” …… “混账东西……” “主次不分,打烂了,粘上不就行了?打碎了,装上马车,三五日就能送到开封!东西再好,永远送不到官家面前,那就屁都不是!” …… “混账东西……” “最重要的水泥不小心护着,偏偏哭丧一堆烂石头,破石头到处都是,你以为水泥是到处都有的?” “滚!” 还别说,蔡鞗一通拍桌子大怒,黄文功也不可着嗓子哭嚎了,提着衣裙再次跑向江边,连打带骂指挥着通海镇税吏小心搬运火山灰水泥。 蔡鞗一通恼怒可是把包道乙吓了个七魂离窍,就在准备开口时,蔡鞗按桌站起。 “要抢就抢些真金白银,抢些石头屁用没有,不仅让拉纤绳纤夫白浪费功夫,而且你们毁了一船,官府就会想法设法送去更多。” 蔡鞗看向正走过来的高俅等人,面上满是笑容。 “人呐……” “得不到的才觉得珍贵,可若是满屋子,满院子全是破石头,反而不会觉得如何好了,自也没了什么花石纲。” 说罢,蔡鞗大步走向阴沉着脸的高俅。 第242章 百十骑冲阵 远远看着小梁冠孩童哈哈大笑,看着高俅无奈苦笑,看着一帮汉子将一块块石头运到岸上…… “唉……” 包道乙深深叹息,从方杰手里毫不客气抢过酒水,不满道:“浑小子的酒水哪有你这般糟蹋的?” 自个说着方杰糟蹋酒水,不羞老儿却仰起脖子狠狠灌了一大口,正待将酒壶重重拍在桌案上,陡然现小巧酒壶竟然是银子做成的。 “浑小子……浑小子太混蛋了!竟用银子气老头子……看啥看,再看也不是给你的!” 不羞老儿很是不客气将酒壶塞到怀里,无视方杰的横眉怒目,看向远处正准备钻入马车的浑小子…… “老神仙吃了上顿没下顿,圣女因你个浑小子至今还在遭罪,你难道就这么狠心?” …… “不行!” “绝不能便宜了你小子!” 包道乙猛然站起,也不理会一脸怪异的方杰,拄着竹竿大步走向一群流民乞儿…… 包道乙与流民乞儿说了些什么,蔡鞗不知道,见了整日蹲在门口老儿,心下本能的猜测到他们想要做什么,通海镇是宿州、泗州交界处,北面是京东东路下辖宿州,这种地方最易逃脱,目标自然是花石纲。 “小爷把石头砸了,看你们还抢不?” 蔡鞗心下得意,也不管官家满意不满意,反正有水泥,既然这么喜欢石头,那就做个合格石匠好了。 马车足够宽大,是姚仲教早已准备好了的,本就有准备妥当的车马,再加上通海镇特殊位置,以及特殊季节,运河沿途的车马行几乎全都聚集在了此处。 长长的车马一路向北,等数百马车来到了宿州时,还没等他下车了呢,十七带着百十骑已经纵马奔到近前。 刚跳下马车,一名中年男子忙弓着身子上前。 “房国公府赵三,见过都护大人。” 听着“都护”两字,蔡鞗很满意点头,笑道:“赵三,你来找本都护可是有事?” 亲身体验过眼前一群人的蛮横,赵三不敢稍有迟疑,躬身说道:“小公爷甚是敬佩都护为国开疆拓土,听闻都护前往东京述职,特来相请国公一见。” “一见……” “也罢!本都护一路未有正儿八经吃过一顿饭食,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蔡鞗大步走向躁动不已的老伙计,下马容易,上马困难,在十七帮助下上了战马,小手猛然提动缰绳。 “啾啾——” 枣红战马嘶鸣仰天人立。 “轰!” 铁蹄重重踏在赵三面前,吓得赵三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 蔡鞗小手拽动缰绳,战马应力而转,“咴咴”撒蹄奔向远处城门,百十骑纷纷扬鞭尾随狂奔,惊吓的路人纷纷躲避…… 看着百十人纵马狂奔下混乱,高俅眉头微皱不悦,正待开口,黄文功大急,想也未想跳上马车大叫。 “驸马爷……驸马爷等等老奴——” “快!快追上驸马爷!” 原本还有些怀疑应天各王公府邸是否先于官家得了消息,看着赵三毕恭毕敬模样,老宦官哪里还敢稍有怀疑,愈恼怒坑了自己的高俅,照着呆愣马夫就是狠狠一脚。 百十骑纵马狂奔,守城门兵卒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前也是见了这一伙人,但也是按照规矩递交了路引,见一群人又跑了回来,而且还不像要停下来的样子,虞侯马六有些恼怒,大手一挥。 “大胆!” “哪个敢擅闯城门?” 马六按刀摆手,二三十的守门卒忙拿着木棍上前,准备入城的百姓一看不妙,大乱逃到两侧。 看到城门竟有人敢阻拦,蔡鞗拿起哨子一阵鼓动。 “嘟嘟、嘟嘟……” 哨音又短又急,紧跟在背后传令兵,想也未想举着短号。 “呜呜、呜呜……” 短促且急号角声想起,两翼三十余骑疯狂踢动战马,几乎遮住了半个马身的水滴形骑盾竖起,百十骑同时稍微压住马,数息间,三十余数骑形成内外两层“人”字形锋锐尖盾。 黄文功正在马车里不住催促马夫赶车,因车帘无法看清车外情景,号角响起时才掀开车帘,正见百十骑随着号角声在狂奔中变阵,仅仅数息间便形成一杆巨大锋锐长矛。 “这……这……” 站在车辕上的高俅、蔡翛面色狂变,高俅是太尉,主掌练兵,蔡翛原是镇江知兵,远比黄文功知晓兵事,远远看着顶在前方两排“人”形锋锐,两人眼中满是惊骇。 马蹄如雷,百十骑如同千军万马泰山压顶,竖起的骑盾若铜墙铁壁碾压一切阻拦,马六入伍二十年,又哪里见识过如此威势?呆愣愣站在道路中间不知所措…… “大人快逃——” 都头孙祐惊叫,正待从慌乱逃到路边兵卒中奔到街心…… “砰!” 一声巨响碰撞,马六整个人飞起,也幸好在碰撞的那一刻,苏二十七微微调整了下角度将人侧面撞飞,要不然就算马六不被撞死,也会生生被马蹄踏成一堆烂泥。 “轰轰轰……” 马未有丝毫停顿,百十骑轰隆隆穿门而过。 “大人——” 孙祐惊叫奔到口吐鲜血的马六身前。马六胸口像是压了块千斤巨石,一口鲜血喷出后才舒坦了些,一脸惊恐看向奔驰而过百十骑。 “娘……娘的,幸好……幸好老子穿了铠甲……” 马六像是想起了什么来,一把抓住孙祐衣襟,大吼。 “快……快去报……报知州大人……贼人……贼人造反——” “诺!” 孙祐想也未想,丢下马六拔腿就跑。 “哎呦!” 孙祐跑了,马六脑袋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脑袋生疼的他想要骂娘却找不到对象。 远远看着这一幕生,高俅一阵莫名恼怒,蔡翛脸上爬上担忧,黄文功却不管这些,心下恼怒一群不长眼色的混蛋,催促马夫赶紧追赶没了人影的蔡大驸马,马夫不敢稍有停顿,也不在乎了老马会不会累脱了力,拼命挥舞马鞭。 “砰!” 马车临冲过一干守门卒搀扶的马六时,黄文功拿着块银子砸在马六脑门上。 “混账东西,驸马爷也是你能阻拦的?滚一边去!” “哼!” 黄文功冷哼,马六一干人却是呆了。 “驸马爷?” “咱……咱大宋啥时候有了这么一位驸马?” 看着马车远去背影,马六嘴角低喃,眼中满是疑惑不解,驸马不应该都是点头哈腰模样么? 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又一辆马车轰隆隆自背后而来,马六一干人再不敢阻拦半分,不仅不敢靠前,十余人更是连连后退丈余,不过这辆马车没这么蛮横,而是转向他们停了下来。 蔡翛掀帘走下马车,看着一群惊慌失措官兵,心下暗自摇头,对那个蛮横五弟嘴里的“百年承平”有了另一番感悟。 老仆拿过钱袋走到马六面前,抱拳说道:“我家老爷是枢密院广西房副使,五少爷伤了将军还请见谅。” 老仆将钱袋送到呆愣马六怀里,又微微抱拳,这才搀扶着蔡翛再次登上马车。 “枢密院……广西房副使……五少爷……是谁啊?” 第243章 一张礼单 “轰轰……” 马蹄如雷,此时已经不再是骑兵冲阵队形,十七在前领路,百十骑一路奔到一座双层木楼前,在楼前打转了一圈蔡鞗才安抚了躁动战马,仰头看着“百花楼”十数息。 “百花楼……不会是十姐的花楼吧?” 十七心下恼怒董香儿的背叛,冷脸说道:“正是十姑娘的花楼。” “呵呵……” 百十骑狂奔而来,二楼开着的窗口竟然不知何时合上了,花楼么,本该是龟奴、姐儿在外躬身、花枝招展招徕,如今除了洞开的枣红木门外,屁个人都无,全被杀气腾腾百十骑吓的躲了起来。 蔡鞗翻身跳下,[笔趣阁 .biqugetv.co]正待摇头叹息,一声既熟悉又让人厌恶不喜话语钻入耳中…… “印堂黑,乌云盖顶,有人要倒霉喽——” 蔡鞗侧目去看,果然是混账神棍拄着个破竹竿依靠在墙角。 “小子目中异彩连连,印堂饱满有神,倒是您老骨枯形瘦,印堂黑且双目无神,不会是哪个姐儿深得吸髓噬精神术,让老神仙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乐不思蜀吧?” “倒霉不倒霉的不提也罢,能让老神仙也成了这般凄惨,小爷还真要见一见了。” 说罢,蔡鞗也不愿理会混账老神棍,大步就要走入阁楼…… “老神仙可是三日未有饭食了,你小子不会如此吝啬吧?” “小子是铁公鸡在世!” 蔡鞗摆手,正待抬步…… “若非闺女舍命救你……” 蔡鞗脚步一顿,一脸的无奈向老混蛋招了招手,包道乙大喜,忙提着“招魂幡”跑到近前。 “老神仙就说么,你小子就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哪里能眼睁睁看着老神仙饿死了……” “哪个……哪个……是真的三日没赚到银钱了。” 包道乙用着油亮袖口很是抹了把鼻涕,又将两手塞入衣袖中,再见他乱糟糟胡须佝偻着腰身,要如何的猥琐就是如何的猥琐。 “十贯钱算一卦如何?” …… “二十贯……” …… 包道乙犹犹豫豫说道:“老道……老道只……只想要口饭吃……” “家中……家中着实没……没粮了,养不活……养不活了那闺女……” 蔡鞗心下一叹,也不再多言,大步走入洞开的门内,上一刻还是猥琐老儿,在蔡鞗转身走入木楼的那一刻,腰身也不佝偻了,一边迅脱掉外袍,手脚极为麻利将衣袍翻转,没几息便成了件道袍,在一干人目视下,竟华丽的转变成了道风仙骨老神仙。 包道乙一手拄着破竹竿,一手竖在胸口,脚下却未有半分停顿,大步跟在蔡鞗身后,对角落里的龟奴理也不理会。 数十人按刀跟在身后,蔡鞗一路登上木楼,也不用他人招呼,推开与百花阁一般无二格局的甲字号房,房内十余人齐齐转头看来,却无一人起身见礼。 蔡鞗也不理会他人态度,撩起衣摆盘膝坐在正中门口,刚要端起酒水,楼下就听到一阵惨叫传入。 “驸马爷……驸马爷……” “登登……” 一阵登楼声响起,不数息,门口出现黄文功身影,见到屋内诡异寂静,脑袋不由一缩,默默坐在一旁。 蔡鞗抬头看向对面主座的年轻人,华贵宽大衣袍,镶着宝石小梁冠,样貌看起来有些柔弱,蔡鞗却知道,若此人镇不住一屋子老老少少,也绝无可能坐在主座,仅凭一个太祖嫡子后裔可不够资格。 蔡鞗提起银质精巧酒壶,一边倒起酒水一边开口笑道:“初次见到小国公,本都护先干为敬。” 一干人默默看着他饮下酒水,看着面前空空酒盏。 赵子奭举起酒盏,一群人纷纷端起酒杯…… “都护大人在南洋开疆拓土,又听闻前些日平定流求叛乱,本世子心生仰慕,特请诸位世子前来相见。” 蔡鞗豪不在意摆了摆手,笑道:“南洋不过是一群山林里的猴子、野人,世子若领军前往,也定然可一战功成。” 说着,蔡鞗伸入怀中,拿出一张纸张来,笑道:“说来也是巧了,前些日一群混账找到本都护,说什么诸位欺负人什么的,还要扬言报复啥的。” “呵呵……一群屁都不是的商贾,诸位想要什么,直接取就完事了,竟他娘的扬言报复?真他娘地吃了熊心豹子胆,天下都是太祖爷打下来的,不砍他们脑袋就不错了,更何况只是讨要些钱财……” 纸张掏了出来,低头看了几眼,又侧头看向屁股跟长了痔疮似的黄文功,笑道:“都是龙子龙孙啥的,走狗猎鹰啥的也不能太过靠近,就由公公呈上我江南商贾奉上的礼单吧。” 赵子奭则冷冷看来,蔡鞗又是咧嘴一笑,举杯示意,再一次先干为敬。 在开封时,黄文功不知与王公勋贵们打过多少交道,都他娘地准备控制大宋朝半壁江山了,还说个屁,更愿意马前卒蔡鞗直接开怼,怎么又送礼单了? 不明白,但他吃了太多亏,也不敢开口反对,只是很小心看向礼单,刚看了几眼,大手猛然一抖,如同蛇蝎咬了一般。 自蔡鞗掏出一张纸张时,所有人目光便放在了小小一张纸上,见黄文功神色陡变,十余世子心下顿觉不安。 黄文功低着头走到赵子奭面前,将纸张双手送上,面无表情说道:“驸马爷拿出了礼单,老奴希望世子也同样还份重礼。” 礼单放在面前,赵子奭竟有些心慌不敢去接了,数息也不见接下礼单,黄文功默默将礼单放在桌案小几上,低头走到蔡鞗身边坐下,很是恼怒瞪向只知道吃的包道乙,尽管两人从不认识。 “礼单不重,礼尚往来么,世子若连接下都不敢……” “呵呵……” 蔡鞗举杯轻笑。 “哼!” “本世子还就不信你能拿出多重的礼单来!” 世子赵令夫大怒,上前一把拿过纸张,刚低头看了几眼…… “这……这……” 赵令夫猛然转头看向蔡鞗,眼中满是惊恐。 “你……狗贼,你……你敢诬陷皇族——” 赵令夫慌乱,原本强装镇静的十余人大乱,全起身围拢在赵子奭身前,看向桌案上一片纸张…… “混……混蛋……” “混蛋——” …… “砰!” 蔡鞗拔出腰间匕重重插在桌面上,刚刚出现在房门口的高俅、蔡翛脚步不由一顿,站在门外看着大乱的厅堂,两人的出现,桌案上的匕,屋内陷入诡异寂静。 第244章 小混蛋敢捅天 蔡鞗低头细细品味小几饭食,微微点头,好像很满意厨子的手艺。抬眼看向一群慌乱的宗室皇亲。 “太祖立国,未有斩杀任何一名统兵大将,只要愿意放下兵权,田地、美人、财富、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一人领兵,再如何雄心壮志,再如何野心勃勃,太祖抬手便将之捏死。” “一人富可敌国,一人权柄滔天,大宋国照样抬手打回原形!” 蔡鞗自顾自倒了杯酒水,一口饮尽。 “汉高祖立国,十二年,楚王韩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赵王张耳、燕王臧荼、长沙王吴芮、韩王信七王,仅存韩王信。” “唐国立,太宗斩兄弑弟囚父,杀开国功臣者无数……独独我朝太祖立国未斩一人,仅夺其兵权。” “何故?” 蔡鞗冷冷盯着赵子奭。 “本都护不怕告诉你,小爷不愿做什么驸马,小爷喜欢纵马驰骋万里,小爷喜欢醒掌杀人剑、醉卧美人膝!” 蔡鞗按膝站起,小手摸向腰间,眉头微皱按住匕刀鞘,冷冷看着一干人。 “未经过朝廷允许,小爷敢私用南洋都护府名义与麻逸国签订千年契约,小爷敢越权鞭打数百禁军,敢大闹樊楼,敢砸了官家的石头,为了激怒官家,为了不成为驸马,小爷今日就敢为了宋国江山安稳,挨个将你们王府、公府、侯府……将你们挨个抄家!” “不信你们试试!” “试试小爷敢不敢耍浑!” 蔡鞗一脸不屑转身,正待抬步…… “江南的田地、盐巴、茶丝,外加五百万贯,小爷在南京见不到这些,那就别怪小爷心狠手辣!” “了不起,小爷这辈子亲自给太祖爷看守陵墓!” 话语说完,蔡鞗大步走出房门,门外的高俅、蔡翛忙让开了些身子,这一刻,两人竟有些畏惧眼前矮了一头的冷脸娃娃。 黄文功可不管其他人,见蔡鞗起身时也跟着慌乱起身,蔡鞗走出房门,弓着身子在旁小心“伺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十足的狗腿子。 包道乙计划好了打劫花石纲,并不知道有这么一拖子事情,见到蔡鞗时,初时也只以为是正常的入京述职,自通海镇前往开封,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宿州城的,蔡鞗带着长长马车队伍北上,又怎能跑的过轻装上阵的他? 进入了宿州城后,才觉了些异样,南京各家王、公、侯府的世子竟齐聚宿州城,虽然包道乙一时间没能查清楚是怎么回事,本能的感觉是找浑小子麻烦的,这才在百花楼外张口什么“印堂黑、乌云盖顶”混账话语,此时才惊愕现,不是龙子龙孙找浑小子麻烦,而是浑小子狮子大开口,眼巴巴看着那张惹了麻烦纸条,心下那个悔恨就别提了,早知如此,厚着脸皮偷看几眼也好啊! 蔡鞗一脸阴沉大步离去,高俅、蔡翛以及一干官吏齐齐看向桌案上纸条,赵子奭心下大惊,忙将纸张塞入衣袖,很想立马离去,但高俅当面,又无法动身。 …… 高俅、三兄如何与一干龙子龙孙虚与委蛇,蔡鞗不想去管,反正狠话都说了出去,爱咋滴咋滴,刚一步踏出百花阁,黄文功就弓着身子小心说道:“驸马爷……帝姬……帝姬性子其实很好的……” 蔡鞗一瞪眼,黄文功立马闭上了嘴巴,唯恐“茂德”两字惹了他不高兴。 蔡鞗脚步一顿,皱眉道:“老黄你给小爷听着了,小爷知道朝廷中有不少人厌恶小爷,甚至连官家也是不喜,当然,这不怪官家,谁让小爷性子不好,不讨人喜欢呢?” “但你给小爷听仔细了,小爷狂傲不是为了自个,若是为了自个,小爷才不会理会这种烂事呢!狠话已经说了出去,若应天拿不出小爷所说的,那就莫怪小爷大闹南京!” “但是,若官家、朝廷插手,小爷转身就走,绝不再理会一丁点这种烂事!” 黄文功神情郑重,点头道:“老奴明白!驸马爷放心,老奴这就让人连夜赶往京城!” 蔡鞗点了点头,又叹气一声。 “这世道好人难做,想做点事也难,若朝廷、官家再冷了人心……” “唉……” …… 蔡鞗爬上战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知州大人刚带着千余官兵前来,还未大叫捉拿反贼呢,百十骑已经轰隆隆远去…… “驸马爷……” “唉……” 黄文功轻声叹息,又忙招过一汉子,低声细细嘱咐一番,最后郑重说道:“此事必须尽快告知官家,若稍有差池,小心爷们活剥了你的皮!” 汉子郑重抱拳:“大人放心,小的这就前往京城。” 黄文功唯恐路上出了岔子,又嘱咐道:“路上小心些,多带几个人,哪个敢阻拦就给爷们砍脑袋!” “诺!” 黄文功摆手,汉子大踏步离去,至于骑乘马匹自不用多言。知州带着人前来,结果被恼怒不已的黄文功一阵训斥,当勾结“勋贵造反”砸过去后,知州老脸煞白,再不敢多言一句,让人按着守门卒就是一通鞭打……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领着长长车队的绿桃担忧不已,唯恐自家少爷出了意外,直到见到了人,这才拍着鼓囊胸口大大舒了口气。 蔡鞗一年长高了些,与绿桃相比却差了不少,成了大姑娘的丫头育的很快,几乎与成年妇人相差不多,或许在南洋、在海上吃了太多木瓜缘故,胸口鼓胀的每每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也让她时不时就趴在书桌上偷笑。 大海上没可能纵马驰骋,因为蔡京、三兄一路跟随,他也少有机会骑马乱跑,狠话说了出去,也有了借口奔驰拉练,也不愿意听人劝解啥的,回到车队后便带着童养媳和百十骑跑路,让紧赶慢赶而来的包道乙很是郁闷不已,不得已,只得坐在蔡鞗马车车辕上,成了名老道马夫。 另一边,赵子奭刚刚陪着笑脸送走了高俅等人后,一脚踹翻桌案,仰天怒吼。 “混蛋——” “砰砰砰……” 一阵摔砸踢打。 “滚——” 赵子奭指着房门怒吼,一干靓丽女子慌忙低头离去。 “呼呼……呼呼……” “混蛋……混蛋……” “来人!把那两个奸夫**给爷打死!打死——” 众人一惊,赵令夫忙开口阻止。 “慢!” 赵令夫上前先将房门细细关上,这才一脸郑重看着暴怒不已的侄子。 “此时已经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了,那无耻小儿竟将咱们家底查了一清二楚,官家必心生疑虑,这钱咱们是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否则……否则一旦定为图谋江……总之不能再给他人任何借口!” 庆国公世子赵子偁苦笑道:“事前我就不同意,江南帛锦之乱刚平,朝廷自是不会允许江南再度不稳,你们偏是不听,那可恶小儿先是汉高祖,后又是唐太宗,话里话外都是威胁,换了他人,即使是高太尉,我等也可以争上一争,可……唉!那可恶小混蛋着实敢捅天!” “谁说不是呢,樊楼的事情且不提,南洋、流求咱们也没有看到,那混蛋在通海镇砸官家花石,在宿州城殴打守城官兵,咱们可都是亲眼看到了啊!” “可是被那该死的庶子害死了!要我说,不剥了狗男女的皮就已经不错,还是沉塘算了……” “不可!万万不可!再如何那混账东西也还姓赵,绝不能再给他人借口!” “我同意!不若将狗男女扔给那可恶小混蛋……” “妙啊~若他敢无罪杀戮宗室皇亲……” 第245章 半指手套 蔡鞗不愿意与高俅待在一起,即使与三兄蔡翛在一起也会觉得不自在,一再被朝廷压制也让他脾性愈易怒,心下知道不妥,需要泄心下积郁,带着百十骑在野外奔走狩猎,算是练习骑射了。 百十骑游走于外,长长几乎看不到头的马车队伍缓缓向北,双方几乎是平行一路向北,因为马车携带的物品较多,有些还是南洋活物、奇花异果之类,更为麻烦的是随行拖拉的沉重石头,度想快也快不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冬日地面足够硬实,不容易深陷泥土无法行走,但过了淮河后,大雪足有两尺深,行走极为艰难,蔡鞗一只保护很好的考拉也被活活冻死了,鳄鱼则成了蔡鞗口中美食,鱼皮被剥了小心保藏,准备弄把像样的刀鞘啥的。 活物、草木死了八成,反正都是黄文功拖拉死的,官家要打板子也是打他,蔡鞗才不愿过问呢,自个在野外逍遥自在挺好。 道路难行,度缓慢,皇宫大内却因蔡鞗的一张“礼单”引起轩然大波,自打黄文功在杭州八百里日夜不停送了封奏折后,暴怒的官家寻来京城一干龙子龙孙大骂了一个时辰,原本私下里还挺支持应天教训了臭小子,结果奏折将蔡鞗话语送到开封后,再没人敢多嘴一句,不少朝臣遣人日夜赶到应天。 朝臣们早朝议事,赵福金拿着小扫把有一下没一下打扫御道上冰雪,一边打扫一边抹着眼泪,因为流求岛黄金,因为苏眉、蔡鞗母子,小丫头一年来算是体验了什么是人情冷暖,什么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听说了没,蔡驸马很是不愿娶了茂德帝姬。” “昨日我就在垂拱殿外听了个真真,黄公公说蔡驸马说公主性子不好……说更愿意醒掌……醒掌杀人剑,醉卧美人膝啥的……” “我也听说了,蔡驸马说封号与性子相反什么的……” “听说……五百万贯……” “还把官家的花石都砸了……官家可是生气了呢……” …… 一群小宦官低声窃语,赵福金鼻头酸涩,眼圈微红,很想捂住耳朵,想娘亲,想那坏人给的糖葫芦…… 早朝结束,大半日的争吵让蔡京疲惫不堪,蔡绦小心搀扶着父亲上了官轿,与他这般的还有些老臣。 蔡绦低头在旁小心跟着,就在蔡京准备闭目休息时…… “孩儿以为童贯所言并无过错,辽东京叛乱,女直人占了辽东京,辽人必遣重兵北上抵御,正是我军出兵之时。” 蔡京双目微睁,掀起车轿厚实帘布,正看到赵福金有一下没一下打扫冰雪,默默看了十数息。 “停轿。” 蔡绦好像早就习惯了父亲不搭理自己的自言自语,听了父亲突然开口,忙招呼抬轿宦官停住脚步,又小心将人搀扶出来,正不知父亲因何下了轿子,顺着视线看了过去,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嘴角一阵泛苦。 “禁军兵败自有朝廷惩罚,五弟越权处罚……父亲小心着脚下。” 蔡绦刚说了两句事关“小五”事情,蔡京脚步就是一顿,脚下也是一打滑,差点摔倒在地,吓得他慌忙搀扶了父亲手臂。 “小五的事情莫管,就那些混账东西做的混账事,全砍了脑袋也不为过!” “可……父亲您也知,五弟只是南洋都护,而流求县隶属福建道,虽五弟身上也还有流求指挥使一职,再如何也不能越权处罚禁军,不能在朝廷未有允许时统领兴化军……”蔡绦再次轻声开口。 蔡京皱眉不悦道:“以你的意思,小五就不该过问流求?任由贼人势大占据流求?” “混账东西!你知道流求距离开封有多远吗?你知不知道一年调兵入岛又要花费了多少银钱?” 蔡京有些恼怒朝堂上弹劾奏折,冷哼道:“小五的奏折就摆在官家案头,越权调动兴化军?兴化军数百精锐因罪配南洋为将!鞭打禁军?流求岛上留守是哪个?是捧日军左军前厢虞侯王禀!功是禁军!不是小五统领的南洋水军!” “人云亦云的蠢货!” “三千禁军冒进,一日死伤两千,不仅将万余百姓驱逐出城任由野人砍杀,更是连三日都未能守得住县城,消息流入民间后,天下百姓当如何看待我朝耗费无数的精锐禁军?” “请示?” “调兵?” “一干蠢货……” “要不要老夫派人敲锣打鼓,告诉天下所有百姓,官家是如何的昏庸,朝臣是如何的无能,告诉辽人、西夏人、女直人,我朝精锐兵卒是如何的废物,一群连手持棍棒野人都打不过的废物?” 蔡京一脸的不屑。 “一群废物,小五越权又如何?若满朝诸公不是如此废物,若我朝精锐不是如此废物,小五又何必将立功将领流放南洋?又何必越权为朝廷遮羞?” “滚滚……看着让人烦!” 蔡京甩袖欲要推开儿子,蔡绦被臭骂了一顿,又哪里敢撒手,忙低头认错。 “都是孩儿的错,父亲小心些脚下……” 终究还是自己的儿子,脚下也着实滑了些,蔡京也只得由着蔡绦小心搀扶。 蔡京不理会他人怪异目光,甚至没有回头看向高台上出现的青衣道袍身影。 “老臣见过帝姬。” 赵福金心下委屈,正难过自己是没了娘亲的可怜娃呢,并未注意到此时已是下了朝,更为注意蔡京来到身后,直到蔡京开口,才抬起满是雾水大眼睛。 “太……太师……” 赵福金见是蔡京,有些害怕低头,过了两息才想起蹲身福礼。看着低头“儿媳”,蔡京心下叹息,从衣袖里拿出一双半指手套。 “天冷了,眉娘昨日让人给帝姬送了副手套,希望帝姬莫要怪罪了小五,有些话语并不一定是他本心。” 棉布手套送到眼前,赵福金眼中雾水更重了三分,两滴晶莹低落…… “是……是福金不好,是福金坏了……坏了五郎前程……” 蔡京将半指手套送到她手中,笑道:“南人不耐寒,前岁小五带着百十人前来开封时弄了这手套,眉娘除了给小五做了一副外,也就只有这一副了。” “小五性子刚强、心地良善,虽嘴上不饶人,若是见了帝姬在冰天雪地里打扫冰雪,而老夫却不闻不问,估摸着他连蔡府都敢打砸了。” 赵福金小脸一红,以往也没注意过蔡家五郎,自打数次拌嘴争吵后,自打两人在老混蛋私自定下了娃娃亲后,就开始打听起蔡鞗的事情来,知道他性子不好,不仅敢讥讽眼前老人,便是自己爹爹,大宋官家不也成了三代纨绔么? 第246章 你以为你赢了? 蔡鞗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人配带手套、耳护什么的,杭州冬日也不算太冷,并未见到有人配带这些保暖物件,但在第一次前往开封时,就将一应保暖防寒物件准备了齐整,手套、耳护又不是多么复杂物件,但凡妇人看过一遍便能缝制出。 随着金瓜石金沙送到了开封后,相国寺大街的庭院周围就没了军卒,但苏眉并未走出府院半步,依然在庭院里整理些账册什么的,若不是苏老大在樊楼听说了小帝姬又被官家处罚了,也不会做了副半指手套。 蔡京早已消失不见,赵福金依然拿着棉布手套看向空空道路…… “四妹。” 听着声音自背后传来,忙转身将手套藏在背后,见她慌张,赵金奴反而有些好奇了。 “四妹藏了什么啊?连给二姐见一见都不愿?” “没……没什么” 赵福金小脸羞红低头,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有大有小,领头的正是太子赵桓,还有侍读李纲。 一干皇子刚刚结束了讲学,经过垂拱殿时,正见赵福金拿着小扫把,赵桓鬼使神差的转道走了过来,一干弟弟们见大哥都转道了,也不得不跟在身后。 赵福金抬头见这么多人,小手更加藏在背后,赵构见此,想要绕到赵福金背后一探究竟,赵福金又哪里愿意让每每说五郎坏话的九弟见到,忙转动身子,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看到了她手里拿着的半截手套。 看着像是一团布什么的,若仅仅只是这些,又躲什么啊? 赵楷心生疑惑上前,说道:“四姐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啊?看着像是前些时蔡家送入宫内的白叠子布匹。” 白叠子布匹早在汉唐时便有,皇家自也不缺,只是价格高的离谱,都是大食国商贾贩卖到了宋国的,有些富裕人家也有拿白叠子当作奇花异草装饰花园,但很少有人用来纺纱织布,即使织出来也不如细麻布耐穿。 有钱人穿锦衣绸缎,夏天蚕丝的柔滑也凉快,冬天就用丝绵填充,轻薄且暖和。穷人夏天穿缝隙较大的麻布,同样的凉快,而且还耐穿,冬天就用羊毛、鸡毛、鸭毛……芦苇什么的填充,也能凑合着保暖,而且大多数寒冷的北方都要在冬日里猫冬,如此反而不去想如何用棉花织布了。 海上走商的商贾都是极为精明的商贾,自汉唐西域丝绸之路、香料之路千百年,难道南洋的香料不能人工种植? 蔡鞗对此嗤之以鼻,广南、福建道、流求岛与南洋气候至少有八成相似,遥远的西方同样有类似的环境,难道这些地方种植不了香料? 不是种不出来,而是根本没人愿意断绝东西方十倍利润的事情,物以稀为贵,本土到处都是香料,如何产生利润? 汉唐时高昌布就很出名,蔡鞗不相信强势的汉唐铁骑弄不来高昌织工,一个是商贾不愿意断绝财的门道,一个是这片土地上百姓有高端的丝绸、低端的麻布,说来说去还是人脑袋的事情。 若蔡鞗是这个时代的人,或许也不会去做一件永远不知道最终结果的事情,既然知晓未来是棉布的天下,结果不言而喻,即使初时艰难,他也愿意去做这些事情。 在改良了织布机后,在用着弹弓将棉花弹成了丝绵,送入皇宫内的一百匹棉布、一千斤棉花也成了大小娘娘们的最爱。 当所有人看到赵福金为了躲避赵构而转动身体,露出背后小手拿着的半截手套时,赵桓大致便心有猜测。 看着所有人都盯着,赵福金也不得不老实交代。 赵桓是太子,是长兄,自然不能去抢妹妹的东西,赵金奴接过半截手套翻看了两下,也未有见过如此怪异手套,既然是手套,肯定是要戴在手上的。 小手戴上手套,看着她活动了两下手指,又将手背上小帽戴上,众人眼中一亮。 赵金奴诧异道:“很暖和呢!而且还不影响手指灵活。”说着又一脸的羡慕道:“还是四妹有福气,尚未出嫁呢,未来婆婆就已经心疼了妹妹,日后也绝没人敢说了妹妹。” 赵福金小脸通红,赵金奴脱下手套送到赵桓手里,笑道:“蔡侍读担心随从冻伤了手掌,北方天冷,若能给守边兵卒也配上……” 一直观察半截手套的李纲眉头微皱,突然开口道:“朝廷用度不足,恐难如帝姬所言,但臣也以为此物甚好。” 原是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的李纲开口,赵金奴忙闭嘴不言,一干半大小子更不开口半句,唯恐被李纲“规劝”几句。 赵桓手掌大了些,翻转着普通碎花布做成的半指手套,又还给了低头不语的赵福金,叹气道:“蔡侍读性子太强了些,四妹还需多多劝解才是,父皇气恼也只三两日,四妹不用太过担忧。” 赵福金低头不语,一干人也是无可奈何,当着素来刚正不阿的李纲的面,甭管是太子赵桓,还是年幼的赵构,大大小小十余个,没一个敢随意开口。 一干人离去,只剩下赵福金一人站在雪地,看向南方,心下竟怀念那人的坏,那人的蛮横、霸道…… 此时的蔡鞗哪里知道老娘心疼了未来的儿媳,更想不到樊楼狎妓的公主就是唯恐避之不及的茂德帝姬,此时的他正逍遥自在带着人追狐猎兔呢。 大雪封路,长长的马车队伍艰难跋涉,运送了几千里的南洋活物几乎死了个干净,对此蔡鞗也不闻不问,不是有句“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么,哪怕是死的,那也是千万里送来的礼物。 沿途一路护送长长马车队伍,在腊月初六才艰难来到了南京应天,才与马车队伍合在了一起,也见到了“十姐”董香儿。 看着董香儿身后的高大男人,看着出现在城外五里的一干皇亲宗族,看着他们身后拖拉着的大车…… 赵子奭冷脸上前,冷冷看着骑在战马上的蔡鞗。蔡鞗微微沉默,翻身跳下战马,冷脸上前抱拳,静静看着身穿奢华的狐裘锦袍赵子奭。 “蔡小五,你真以为你赢了?” “赢?本都护永远赢不了,有资格赢的是官家,是宋国朝廷。” 赵子奭微微侧身让开些身体,可以让蔡鞗更为清楚看到身后马车,冷声说道:“你要的都在这里,本世子承认一时大意上了小人的当,正如你所说,应天皇族不该将手伸入江南,但你以为朝廷会满意江南商会?你以为江南商会不会将手伸到两淮、两湖?” 蔡鞗不屑一笑,说道:“江南商会自一开始就站在了所有权贵、士绅对立面,也绝不会停止脚步,可那又如何?本都护若想要田地,整个流求岛都是本都护的。” 赵子奭眉头不由一皱,心下不想承认,也知眼前混蛋是对的,不仅整个流求岛是他的,整个江南商会田地也是他的,却在官府见证下,签了个注定一无所有的契约。 为什么? 第247章 肢解商会是必然 赵子奭一阵皱眉思索,江南商会初立一年,此时还没能力向外扩张,但他相信,江南商会一定会与应天各家族一般无二,一定会侵入两淮,一定会侵入两湖,一定会不断向外扩张…… 两人都知道宋国与汉唐不同,不禁止权贵相互吞并田地,不介意豪强士绅占据无数良田,但两人同样也知道,朝廷绝不允许谁能控制整个天下的粮食。 想不明白,猜测不透…… “本世子上了当,以为江南商会是所有人的敌人,没人会愿意江南商会继续存在,却没想到你会倒打一耙,会将我等家底探查的如此清楚。” 赵子奭冷冷看着蔡鞗,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探查应天皇族根底意味着什么?” 蔡鞗微微点头,笑道:“没人喜欢自己暴露在阳光下,今日可以是应天,明日就可能成了开封,官家、朝臣也绝不愿意这般人的存在,打压在所难免,若非你们将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本都护也懒得理会。” “江南商会给了佃户太多利益,给了名下商贾利益,站在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对立面,日后打压在所难免,日后也必然遭受士大夫各种各样的刁难,只是你们不合时宜挡在了江南商会面前而已。” 赵子奭走进一步,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蔡鞗眉头微皱,又舒展开来,笑道:“若本都护言为了宋国长治久安,若言江南商会只是场游戏,不知世子信是不信?” 赵子奭眉头紧皱,他可不认为蔡鞗是蠢货,从未在意过也就罢了,面临家族危机后,越是了解越是惊讶小儿所作所为,可还是想不明白,江南商会拥有的财富就这么不在乎? 蔡鞗不愿继续在这些事情揪扯,笑道:“江南给了佃户太多利益,已经站在了所有豪富者的对立面,名下商贾想要在朝廷默许规则下展、壮大,就只能向外扩张,避免各州县的2%行商税赋。” “人怕出名猪怕壮,早晚成为所有人打压的对象,只不过你们太急了些,而且也威胁到了官家的帝位,两权相害取其轻,先收拾了你们,解决了威胁最大的你们,之后才是江南商会。” 蔡鞗狠狠跺了跺脚上积雪,说道:“江南商会站在了士绅大族对立面是不错,也定然会与应天今日所做一般无二,定然会成为朝廷的敌人,但江南商会在本都护签下百年契约后,对朝廷威胁并不是很大,尤其是在本都护成为驸马后。” “成了驸马,成了没有话语权的驸马,朝廷可用的手段太多,肢解起来远比抓住应天小辫轻松的许多,在官家眼里,江南商会的威胁也是一二十年后的事情,是小公主有了孩子之后的事情。” “对于朝廷来说,田地税赋每年都在减少,不得不一再增加税赋、增加百姓负担,官家、朝臣不是蠢货,江南商会不同于士绅豪门名下田地,是商贾自是所有田地都要缴纳赋税,吞噬田地越多,缴纳的赋税也会随之增长,更愿意商会吞噬更多无税田地,日后养肥了,肢解了,也能增加更多赋税田地不是?” 蔡鞗抬腿走向马车,笑道:“从未来考量,江南商会确实威胁到了朝廷粮食安全,威胁到了帝国的稳定根基,但与此同时又有利于朝廷的稳定,赋税田地增多了,名下佃户、商贾富裕了,百姓有了钱财,有了粮食,社稷也更加安稳。” “江南商会有利有弊,朝廷就会犹豫,就会观望,就不会如此轻易一棍子打死,与你们大不相同,你们会侵吞赋税田地,你们的身份威胁到了官家地位,有机会敲打时,也绝不会轻易放过。” “所以,世子还是担忧自己吧。” 蔡鞗边说边摆手,江南商会自一开始就被蔡鞗埋下了肢解隐患,没有朝廷,没有官家,江南商会名下商贾也会想着田地,依照契约所书,商会一旦无以为继,他们将得到无数田地,无一文钱便可获得的田地,如此契约又怎能长久? 江南商会是朝廷的心患不假,却也易于对付,在杭州官吏将契约送到朝廷,送到官家面前时,老狐狸们就知道江南商会无法长久存在。 赵子奭看着小混蛋跳上马车,看着他翻箱倒柜翻看各家付出的地契、店铺、金银……痛苦的闭上双眼不愿去看,太惨了,不仅各家以祝寿名义送去开封五百万贯银钱,还要将吞下的江南田地、店铺一一吐出。 黄文功很是兴奋,可也只上蹿下跳了一小会,又不得不苦巴着脸跟在蔡鞗身后,一再劝解将所有地契、店铺什么的送入皇宫,但却被可恶小子大手一挥,全被狮子大张口一口吞下,高俅横眉怒目,一干龙子龙孙冷笑不语,任由蔡鞗蛮横霸道吞下本属于他们的田地。 赵子奭冷冷看着蔡鞗大手挥动,十数辆马车转身向南,看着他摆手之下,无数马车一路向北…… 赵子奭抬头看向飘飘荡荡风雪,嘴角微微上翘,走到近前的一干世子脚步一顿,原本想要怒骂话语也堵在了嘴里,齐齐看向缓缓向南的十数辆马车,全一脸阴沉漠然…… 蔡鞗的贪婪激起了高俅和一干随行官吏的不满,蔡翛一路担忧,但蔡鞗还是不为所动,极为强横让包道乙带着人拖拉着地契、买扑契约一路返回杭州,地契、店铺什么的自然属于江南商会,但买扑的盐巴却分给了他两成,混账老头也屁颠屁颠押着马车一路向南,有摩尼光明教在暗中护随,安全上自不用多言。 十余辆马车已经离开了两日,黄文功还是如同碾磨的驴子,一遍又一遍在身边打转,这让蔡鞗很是烦躁恼火。 见黄文功又要哭丧着脸劝解,蔡鞗马鞭抬起就要鞭打。 “小爷就这么在乎这点田地?江南商会下田地说散就散,流求田地说扔小爷就扔!小爷就他娘地这么在乎屁点大田地?” “混账东西……” “神宗时,文武百官月奉四余万贯,宫廷用度七万贯,岁用九十余万贯;仁宗时,岁取三百余万贯;今时多少?是每月百万贯!” 蔡鞗举着马鞭指着缩脖子的黄文功,恼怒道:“神宗时,宫廷年费不过九十万贯,今时却须千万贯,你以为朝廷、百姓心下不骂娘?若不骂娘,也就没了东坡居士‘后宫之费不下一敌国’之语!” “混账东西……” “你他娘地瞎在皇宫大内待了几十年!” “滚滚……再敢在小爷身边瞎嚎,小爷打不死你!” 第248章 官家要亲自敲打(上) 蔡鞗一阵大骂,黄文功不敢再瞎嚎,尽管他也不明白,却也听出了些门道来。 要说宋朝自太祖时,总体来说都是极为节俭的,历朝历代也无直接拿俸禄的皇帝,宋朝便是个特殊,皇帝每月皆由左藏库放一千两百贯俸禄,也是历朝历代所用宦官最少的一个朝代。 神宗时,宫廷用度九十万贯;仁宗时三百万贯,但到了当今时,骤然涨到了千万贯,有些是赵佶扩建了宫廷建筑,有些是增加了内宫人员,还有就是当今官家喜欢奢华,喜欢花石。 神宗病逝,年仅九岁的哲宗登基,太后向氏垂帘听政,同年司马光任宰相,并废除王安石变法,恢复旧制。 旧制恢复,元祐党人大获全胜,但是赋税田地减少和冗官冗兵造成的赋税不足以用是现实,再加上哲宗逐渐年长,作为王安石改革派继承者的章惇上位,改革派的熙宁党占据上风,但哲宗的病逝又起了风波。 哲宗的意外病逝并未留下哪个弟弟登基为帝,嫡母向氏无子,余者只有哲宗的亲弟弟简王赵似和同父异母的端王赵佶有资格。 哲宗生母朱太妃、改革党章惇支持赵似登基,尤其是章惇极其反对端王赵佶上位,认为他“轻佻不可以君天下”,守旧派的向太后则坚决支持赵佶上位,又因为章惇的强势引起大小蔡,即蔡京、蔡卞兄弟的不满,转而支持赵佶,结果自不用多言。 赵佶登基后,因让向太后继续垂帘听政,也就是元祐党人继续霸占朝堂,因此士林皆流传赵佶贤名。向太后死后,赵佶便示意蔡京弄出了元祐党人碑,一举清理了朝堂所有制约自己的元祐党人。 向太后偶有感冒,病情却被一拖再拖,朝臣私下里也有猜测是赵佶故意为之,又如此心狠手辣弄了个元祐党人碑,一举干掉所有支持自己登基之人,如此狠辣也让他获得了远比神宗、哲宗更多的权威,原本前代官家一旦提出修建宫室,或改革派,或守旧派都会提出些反对话语,赵佶先是争夺地位时,干掉了朱太妃、章惇改革派的顶梁柱,之后又抬手驱逐了所有守旧派,再加上蔡京的倾力支持,整个朝堂哪还有人敢反对? 大宋朝早先几代帝王,或自律,或因祖制,或因朝臣反对浪费,皇宫都未有多大改变,宫女、宦官也未有增加了多少,关键是赵佶手段高明,把熙宁改革党、元祐守旧党全都抬手收拾了一遍,嫡母向太后死的不明不白,庶母朱太妃因皇位之争而落势而病逝,之后又是逼迫皇嫂昭怀皇后刘氏上吊自杀,如此狠辣手段,远胜之前各代官家,即使蔡京也不敢明着反对,后宫一再扩大,耗费与日增多,也达到了恐怖的千万贯之多。 看客看着“千万”与“九十万、三百万”相差太多,其实有时并不能如此简单的认为“千万贯”就是真金实银的花掉千万贯银钱。 宋朝前代官家都较为节俭,甚至需要朝廷支付俸禄,用来向天下表明心迹,也因此皇宫大内根本无法与各朝皇宫相提并论。 赵佶娶了太多女人,再加上神宗、哲宗遗留下来的宫妃,如此狭小皇宫又如何居住的下?许多嫔妃不得不与宫女一般打通铺,想着扩建宫室也算正常,而前代未有扩建,到了他时需要扩建,花费自然就要多些。 每年都会由各府县岁贡,百十年积累下,左藏库中也堆满了金银玉器,一旦拿了出来,也算是花费了,这些金银玉器什么的价值就没具体价格,看着千万贯花费是有些吓人,实则上并无花费这么多真金白银,再如何也要高于前代官家。 宋朝一年赋税也才一亿多点,每年却耗费一亿两千万贯,官家赵佶一家就要用掉十之一二,即使蔡京强压着百官文武,私下里又怎能满意官家每年从府库里拿取数百近千万贯? 话又说回来,若官家不从府库里支取,或是从外补足,不占用国家财富,如此官家再如何奢靡,他人也休想说了个不字来。 蔡鞗恼怒训斥,黄文功、高俅、蔡翛都听出了些隐意,也不再理会蔡鞗带着人又一次跑路,甚至习惯了百十骑在外游走伴随。 在应天城外见了一干世子外,穿城而过也未有哪怕一家王侯、官吏迎接,对此蔡鞗也毫不在意。离开应天向北,若是春暖花开时,百十骑只需疾驰三日便能进入开封,而他们护着马车足足用了小半月,直至腊月底,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蔡鞗才见到自己娘亲。 未有见到苏眉阿娘时,蔡鞗以为会是成年人之间的见面,虽兴奋也不会变成这般,几乎是奔跑着冲入苏眉阿娘怀里,直到察觉头顶的轻柔抚动,听着“我儿瘦了”话语,才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只是个孩童。 出城迎接的不仅只有苏眉阿娘,蔡鞗虽也有了十岁,还只是个少年孩童,身上却有着“南洋都护”一职,入京述职自也要有枢密院官吏迎接,不仅有枢密院官吏,因应天各王府送了五百万贯岁贡,礼部官吏也不得不出城。 蔡鞗可不管什么枢密院、礼部,拉着苏眉手臂就要自顾自离去,身着藏青色的宦官上前。 “蔡驸马接旨。” 蔡鞗一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得不跪地叩。 “朕膺昊天之眷命……” 蔡鞗不认识何诉,听着毫无营养话语…… “钦此!” 何诉将圣旨宣读了一遍,蔡鞗也没二话,叩头就拜。 “臣领旨!臣必克己守礼,不敢再肆意妄为。” 蔡鞗起身接过圣旨,正要准备与苏眉娘亲离开呢,何诉笑道:“小都护虽年幼,尚还未与帝姬成亲,却也算是我朝驸马了,日后还请驸马照顾老奴一二才是。” 蔡鞗眉头微挑,心下最是不乐意听到“驸马”两字,但被不羞黄文功一路“驸马爷驸马爷”的鬼哭狼嚎,也有些麻木了,但还是对不熟悉的何诉开口有些本能的不悦。 苏眉知道儿子不愿成为驸马,心下叹息,还是上前拉住他手臂,笑道:“我儿自麻逸国归京,总是要入京向官家谢恩的。” 听着娘亲话语,蔡鞗心下没由来的一阵不安,他只是一个可恶小子,与赵佶又不熟,按理说,怎么着也应按照镇守在外将领述职规矩,先在枢密院报备,枢密院大佬们先来一通“杀威棍”后,先由一干大佬来一场质询会、批斗会啥的,最后才是入宫谢恩啥的。 宋朝与前朝汉唐雄风不同,自立国时便用文官压制武将,蔡鞗虽年幼,虽外人不怎么在意他跑到别人地盘为边将,可再如何也是“都护将军”不是?理应先被枢密院狠狠敲打一番,怎么变成了官家亲自面见了? 通常来说,皇帝不是不能第一时间面见镇边大将,但这一般都是极为亲信将领,也因官家亲信,无形中会提升武将地位,换了强汉、盛唐之时,镇边大将刚回京就跑到皇帝面前也属正常,但素来压制武人的宋朝就不正常了。 蔡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又哪里知道,赵佶根本等不得童贯、郑居中狠狠敲打,得知混账小子竟把自己花费了二十万贯银钱的石头砸了,心下那个恼火就别提了,决定亲自出手,狠狠教训一顿混账小子。 第249章 官家要亲自敲打(下) 前代诸多官家,也不是没有想要奢靡一下的官家,因朝臣,因后宫,因祖制,因所有人都在劝阻,前代官家都较为俭朴,到了赵佶时,有资格反对的强硬朝臣都被借力打力赶出了朝堂,有能力阻止的太后也已死去,剩下的都是老老实实听话的臣子,没了权利制约,没了敬畏心,赵佶也开始了奢侈生活,而福延宫就是在位时最大的手笔。 崇宁元年(11o2年),也就是赵佶废弃向太后支持的元祐党人政策,转而再次支持熙宁党人改革,熙宁大佬章惇离开了朝堂,又因在太子立储上,蔡京选择支持赵佶,所以在各大佬被赶出朝堂后,能够有威望主持朝政的,也只有蔡京一人,为了增进皇帝的信任,当赵佶提出修建福延宫时,蔡京选择了支持,并让赵佶亲信宦官童贯、杨戬、贾详、何诉、蓝从熙等人进行修建。 历经十数年的修建,福延宫基本上已经修建完毕,一开始时与各大家族的园子差不多,奇花异草,小桥流水,阁楼亭宇应有尽有,甚是美轮美奂,但赵佶并不怎么满意,又在里面加了些村居、野店、茶楼、酒肆,皇帝出不去游玩市井,赵佶就在自己的园子里弄了个宫市,宫女宦官每每充当茶娘、酒保,甚至皇宫宴请朝臣,也每每选择此处。 大雪飘飘荡荡,寒香阁里却没了往日的欢快热闹,官家赵佶冷着脸坐在主座,蔡鞗个混账小子像是与他杠上了一般,在麻逸国时便言官家是富三代纨绔子,之后又有什么朝廷蠢货、官家愚蠢之类隐语,如今更是把他的石头砸了,侵吞了本该属于他的江南田地、店铺,恨不得立马将臭小子抓来狠狠打板子,当然,砍脑袋是不成的,不杀士大夫是祖训,更何况只是说了些猖狂话语小儿,而且还有个蔡京坐在左手旁闭目养神。 赵佶心下窝火、憋屈,却又没法子泄出来,大宋官家总不能与个十岁娃娃较劲吧? 在杭州平息帛锦、粮食动荡,有功无过 在海上剿灭海上巨寇,有功无过。 跑到南洋蛇蚁、烟瘴之地为国开外源,有功无过。 将流求岛归流,为国寻来数百万两金矿,替国平定流求蛮人反叛,还是有功无过。 如今有强逼着一帮宗室子拿出五百万贯银钱…… 仅仅只是猖狂说了几句不满话语,大宋官家就容不得十岁功臣娃娃? 赵佶心下恼怒、憋屈,再次看向已经致仕了的蔡京,苦笑一声。 “老太师,小五侍读若不研习些史书,恐怕……” 蔡京睁眼看向拉扯衣角的儿子蔡攸,眼中满是疑惑不解,好像真的是人老昏聩一般,蔡攸低声说了几句,蔡京这才向一脸不悦的赵佶抱拳道:“官家说的是,小五性子太过猖狂、桀骜,前些年时,老臣就想将之送入太学,由太学教喻严加管教,只是……官家也知浑小子在樊楼惹下的混账事情,这才耽搁了些。” 赵佶自然是知晓蔡鞗大闹樊楼事情,无奈点头,说道:“令郎正是求学上进之时,只是南洋又当如何?朝廷当遣何人前往麻逸国?” 赵佶此话一出,左相兼枢密院使王黼、右相兼知枢密院事郑居中、媪相童贯、大内总管梁师成,另有皇后赵氏、小刘贵妃,贵妃王氏、乔氏、崔氏、德妃王氏……全相视不语,至于一干大大小小儿女则正襟危坐不敢乱动。 蔡京笑道:“老臣老眼昏花,已经致仕养老,此等之事还是由陛下思虑些稳妥之人。” “只是……一者麻逸国并非我朝州县,二者又远离了我朝本土,三者南洋都护府名下兵将不同于我朝各军,还是当谨慎些为好。” 右相郑居中暗恼蔡京在致仕后也不愿放权,竟然将承旨王黼一跃推荐到了左相,这让与王黼交好的郑居中十份恼怒,听了蔡京话语后,不满低眉说道:“老太师意思是南洋都护府之下将勇皆是心怀二主之人,还是蔡家不忠于朝廷?” 蔡京低眉说道:“我蔡家忠烈世人皆知,若郑相可以拱手相送朝廷数百万两黄金,拱手相让家中田地与百姓,老夫亦信右相忠心耿耿。” “你……” “哼!” 蔡京不理会郑居中的恼怒,向皱眉的赵佶抱拳道:“什么样的将带出什么样的兵,小五性情刚烈,名下将勇亦敢以千人直冲十倍流求蛮人,非军功卓著将领难以压制如此骄兵悍将,府州折家、山西种家、姚家世忠我朝,天下皆知其名,若官家遣之前往南洋自无不妥,只是……折家、种家、姚家皆是西北将门,恐难适应南洋波涛,而我朝水师……” 蔡京摇头轻叹,众人已知他心意,也不由露出苦笑。 “想要压制住我儿名下将勇,除非朝廷另遣一支百艘大船水师前往麻逸国,但这又与朝廷节省内帑相背而驰。” “官家也知,我朝虽可两三年造出百艘大船,亦可调派万人前往麻逸国,但这便要多从户部支出百万贯,原本是让臭小子为国开外源之财,若另遣大军前往,朝廷反倒成了穷兵黩武空耗国帑,况且,南洋不比我朝本土州县,远在数千里外之将,往来开封便要半年之久,若无可靠之将终是不妥。” 蔡京话语刚落,蔡攸忙说道:“臣觉得五弟为南洋都护并无不妥,反正都是五弟自费粮饷养卒,并不花费了朝廷一文银钱,至于五弟学业……不若官家给五弟遣派个先生在旁常常教导。” 蔡京低眉不语,知道开口的长子担忧着什么,蔡家权势来自于会来钱,而蔡鞗每每都能弄来银钱,这让成了枢密院副使的蔡攸心下不安,还不如将小混蛋踢到南洋流放呢。 蔡攸想法挺好,关键是赵佶想要狠狠敲打了蔡鞗,人都跑去了南洋,还如何敲打?蔡鞗表现出了足够的桀骜不驯,赵佶也担忧万一浑小子年岁见长,万一真的坐大难制了怎么办? 就在赵佶一阵牙疼时,一小宦官急匆匆走入,低头跪在地上伏地说道:“回官家,高太尉、小蔡驸马、蔡副使、黄公公在外求见。” 一听正主来了,赵佶陡然挺直了身体,寒香阁内气氛一下子变得怪异起来,齐刷刷看向出现在门口按刀少年。 蔡鞗从没想到自己会进入如此怪异的地方,说是奢华江南园林吧,尽管此时正值三九严寒,也能看得出大致奢华样貌,或许他不懂这个时代的奢华,也或许见识过更加奢华场景,反而对这个时代最为奢华地方并不怎么感冒,无非是多了些小桥流水、假山花木罢了,就算最上层木料做成的曲折蜿蜒阁廊也不认为如何的高级。 黄文功一直都观察着他,见他一路左右观看,眼中并无寻常人的震惊和敬畏,事实也是如此,反正赵佶再如何不喜,了不起打他板子,又不能砍脑袋,至于官不官什么的他又不在意,南洋的人又不是朝廷养的兵,而是外公苏易坤、娘亲苏眉豢养的私兵。 第250章 你没资格做皇帝 这个时代没有动辄百米高大厦,没有日行千万里大飞机,没有高铁……福延宫再如何奢华,他也不觉得如何,或许是他的无知吧,只是他走在蜿蜒阁廊,走在小道上时,总觉得有些不伦不类,园林就园林吧,权当国家公园游完了,怎么还有草屋吵嚷叫卖呢?看着宦官在草屋里饮酒,总觉得怪异。 蔡鞗年岁较小些,身边有时刻伴随亲随,随身也只有一把小匕,在面见一干皇族宗室世子时,才现小匕是如此的不够威武。 半路上时就弄了把直刀挂在腰间,宋国以步兵为主,衣着往往是不开叉的直裰,正常行走无碍,但蔡鞗和一期学子往往6地骑马,需要做出较大幅度动作,在一开始练习骑射时,他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常服就变成了明朝锦衣卫那般的曳撒。 身着飞鱼服,头戴飞碟帽,唯一让蔡鞗遗憾的是腰间悬挂的不是绣春刀,而是海龙帮自倭国偷学铸造、购买的唐刀。 当蔡鞗身穿标配艳红飞鱼服出现在门口时,与这个时代大不相同的衣着站在他人眼前时,再配上并不丑陋的严肃小脸,众人竟有些诧异。 蔡鞗小脸肃然按刀大步上前,也没有双膝、或单膝跪地,在蔡鞗看来此处又不是正儿八经的殿堂,不是正式场合,没必要行什么跪拜礼,只是上前插手抱拳。 “臣蔡鞗见过官家。” 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猖狂”,可是把赵佶气的鼻孔冒烟,冷脸说道:“我朝衣着自有定制,你穿成如此不伦不类模样,难道这就是你的礼?” 蔡鞗的直眉微挑,依然抱拳躬立道:“臣是南方人,又因胸口遭受重创,并不适应北方寒冷,故而一路北上入京皆身穿厚实棉袄、棉裤,但娘亲身在开封,无法为臣缝补合适符合礼仪衣物,而是臣之女婢缝补了件衣物,花里胡哨的更无法见人,只得身穿军中正装曳撒面见官家,也幸好臣也算是武将,尚还算不得失礼。” “呵呵……” 赵佶一阵轻笑道:“花里胡哨不符合礼仪,难道你身穿的正装不是花里胡哨?” 蔡鞗眉头微皱,他虽身穿的是飞鱼服,但并无什么飞鱼,也无各种漂亮纹路,除了为了区分身份的红、青双色外,什么都没有,怎么就成了花里胡哨了? 所有人全将目光聚在低头不语的蔡鞗身上,对自己儿子颇为了解的蔡京却是知道,若询问的不是大宋官家,或许浑小子就该动手打人了。 蔡鞗懒得与赵佶开口,心下一再警告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什么的,腹诽没事找茬的赵佶,却没料到赵佶会说出让他意外话语。 “你为何要毁坏吾的花石,难道你不知运送花石所耗无数银钱、人力?” 蔡鞗一愣,皱眉抬头,仔细打量着看起来较为年轻官家……不止蔡鞗呆愣,蔡京、王黼、郑居中、童贯、梁师成……皆是一阵呆愣,任谁也没想到赵佶会问出这般话语。 厅堂内一阵诡异寂静…… 蔡鞗一阵沉默,静静说道:“春秋时楚国贵族,名子高,封于叶,其人最是好龙……” 蔡京面色大变,猛然一拍桌案。 “砰!” “混账东西,还不闭嘴!” 蔡鞗没有看向蔡京,盯着阴沉着脸强压怒火的赵佶,面无表情道:“臣真的很意外,花石不提也罢,臣在南洋寻了些火山灰水泥,臣将石头打碎便于运送,若官家真的喜爱异常,也定然可以将之完美无缺复原。” “臣在南洋,用了一年之久,游走于无数毒虫、烟瘴之地,数次险死于毒蛇之口,名下忠勇将士亦有多人被迫自斩手臂、腿脚而死。” “历时一年,臣见识过以人为食野人,见识过世上最毒烈毒蛇,见识过可吞牛羊巨蛇,见识过千斤巨鳄……一年也只是踏遍麻逸国之南岛屿。” 蔡鞗面无表情看着皱眉的赵佶,说道:“臣说这些不是自表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凶险、有多少功劳,臣只想告诉官家,身为大宋朝的一员应该担负的责任。” “农人耕田种地,产出更多粮食,这是农人应担负的责任;匠人打造出更好器具,努力做到精益求精是匠人的责任;商贾通行售货天下,奉献更多赋税是商贾的责任;军将居安思危,勤于刀兵之术,保家护国,向外为国开拓更为广阔生存空间,向内平定叛乱是军将天职。” “自古帝王者,皆‘孤、朕、寡人、圣人、至尊’者无数,独独太祖言‘官家’,自古帝王者未有俸禄,从来都是帝王即国,国即帝王,独独太祖定制,帝王月奉一千两百贯。” “何故?” …… “臣之祖父有感于历代官家待民恩义,率众登岸为民,本已登岸为民,本可以妻女恩爱、子孙伴膝颐养天年,为了恩义、责任,白苍苍老人再次披甲执刃,半大少年拿起刀剑再次替父远征。” “没有朝廷提供的刀剑甲胄,没有朝廷给付的一文钱的俸禄,只因不忍朝廷因财赋不足而加赋于民,只因有感于太祖恩义,义无反顾舍家就义,义无反顾远走千万里之外。” “西门别母去,母悲儿不悲,纵使马革裹尸还,男儿笑傲天地间……” 蔡鞗静静看着面色大变的赵佶,默默摘下飞碟帽,当着所有人的面,默默脱下在外的大红曳撒,露出里面碎步补成的花里胡哨棉袄…… “从现在起,臣只是小民,官家的花石是小民打碎的,想要治罪随你,想要小民依价赔偿随你,要治大不敬罪,要砍小民脑袋亦随你……” “小爷不干了!” “爱咋滴咋滴!” …… 蔡鞗转身就走。 “你看前面黑洞洞,定时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锵锵锵……” …… 当着官家,当着太师,当着左右丞相,当着太尉,当着皇后、贵妃……的面,蔡鞗穿着如同乞儿一般的碎布拼接的花棉袄,一手在前,一手在后,一阵“锵锵”怪异走出房门,看的是他人目瞪口呆。 殿前站着的孟费可是吓了个半死,在皇宫内也早已听了从前小东主对官家不满,可哪里有今日这般,竟然当面说官家不是个合格皇帝,指着官家鼻子大骂官家没有承担皇帝的责任。 “砰!” 孟费吓了一跳,见到鼻孔雾气腾腾的官家,忙将头颅低垂了下来。 “混账……” “混账……” …… “混账——” 赵佶出离的暴怒。 “来人!” 杨戬慌忙低头跪在地上。 “老奴在。” “呼呼……” 赵佶鼻息粗重。 “带刀欲要行刺朕……大逆不道!打入死牢!” “哪个敢劝解,同谋之罪!” 赵佶一脚踹翻桌案小几,看也不看皱眉不已的蔡京,恨恨甩袖大步离去。 皇帝暴怒,杨戬心下狂喜,可是逮到了报仇的机会,二话不说大手一摆,十余名大内侍卫出列,急匆匆去抓还在“锵锵”的半大孩童。 第251章 小公主探监 “听说了没?皇宫大内竟有人持刀行刺官家!” “行刺?你觉得一个十岁娃娃能行刺官家?” “呃……” “你们别乱说了,是小五衙内砸了官家石头,官家恼怒欲要砍了小五衙内脑袋。” “这不大可能吧?小五衙内不是已经将金瓜石金矿给了朝廷了吗?” “去去,你懂个甚?你们还不知道吧?朝廷派到流求岛的禁军差点死了个干净,若不是大怒的小五衙内带人登岛,一日砍杀了数千流求野人,金瓜石就算有数百万两黄金,朝廷也是挖不了金子……” “还有这种事情?俺可是听说了,朝廷派去挖矿的可都是禁军精锐……” “俺觉得三郎是对的,前日邢娘子差点哭死了,听说配字坊到了半夜还是哭声震天,应当是流求岛死了好些人。” “知道应天为何送来五百万贯银钱?我跟你们说哈……” …… “哐当……” 一声铁链沉闷落地声传入囚牢,不少囚徒转头侧目,甚至有不少披头散囚徒挤在栅栏前,希望出现的是自己亲人,至于想要出去…… 众人见到头披斗篷的小人儿拖着个老大食盒,一阵摇头,又唉声叹气躲在角落稻草里,至于怪叫、吹哨、说着混账话语……吃了两次亏后,再也没人敢冲着小人儿无礼。 披着斗篷的不是别人,正是茂德帝姬赵福金,半个月过去,原本还算娃娃脸的小公主,此时也成了狐狸精般的瓜子脸。 看着依然盘膝坐在小几后读书的蔡鞗,赵福金默默将沉重食盒放在地上…… “五……五郎……” 蔡鞗抬头看了眼,目光再次落在《武经总要》上。 “你是帝姬,尽管官家将你贬落红尘,在外人眼里,你依然是宋国尊贵公主,你越是如此,官家胸中那口气越是散不去,越是要关着我。” 蔡鞗合上书本,起身来到低头不语的小媳妇身前,他也没想到眼前少女会如此的刚烈,竟也与他一般执拗起来,硬是大冬天跪在垂拱殿前,早朝这么多大臣看着,原本见识水泥作用后的官家再次大怒,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将她贬落成了庶民。 庶民就庶民好了,皇家子女就算打落凡尘也饿不死,也不会与一般的百姓那般,像低头一边抹泪,一边将饭食端到面前的“小媳妇”公主,亲娘死的早,又与他一般的十岁年龄,皇帝将这般皇女贬落凡尘,总不能任由在大街上乞讨吧?赵佶不要脸,大宋朝还要脸呢! 如她这般年岁,跪在垂拱殿前也不是犯了多大罪,最有可能会被送到瑶华宫养着,而不是任由赶出皇宫。 抬头看了眼低头不语的赵福金,说道:“离开皇宫对于你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娘亲还好吧?没人欺负你吧?” 赵福金微微摇头,依然低头说道:“五郎……你……你与父皇道歉吧……娘亲……娘亲很是担忧……” 蔡鞗不由笑道:“你倒是不知羞,连‘娘亲’都叫的如此自然。” 心下感慨命运车轮的强势,手段耍尽,最终还是逃脱不了,在她被赶出皇宫,在御道蹲了一日,最终还是被苏眉阿娘接回了“菜园子”,成了家中一员。 到了这一步,蔡鞗也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听着她的担忧,还是坚定摇了摇头,说道:“咱家可以吃亏,但你要明白,咱家吃亏不是因为你爹,而是因为这个天下。” “你爹可以好色,可以奢华,但你爹除了享受外,若不明白身为皇帝所担负的责任,我是不会再付出哪怕一丁点,也绝不向一个除了享乐一无是处的昏君低头。” 看着沉默不语的她,蔡鞗又是一叹,说道:“你也莫要太过担忧,你爹顶多也就关着我,过些日你就与阿娘一起前往杭州,前往麻逸国吧。” 赵福金突然抬头,一脸的坚定,一脸的泪水…… “我不走!” “我要陪着五郎!” …… “唉……” 蔡鞗小手伸出,细细为他擦拭泪水,叹气道:“我做了许多你看不到的努力,努力尝试远离了茂德帝姬,只是没想到茂德帝姬就是你个狎妓丫头。” “不是的……福金没有……” “嗯。我知道。” …… “唉……” 蔡鞗苦笑一声。 “越是远离,所做的越多,最后却现一切是如此的徒劳……” “我仔细想过了,或许你离开了皇宫就是命运的改变,或许并不是件坏事。” 看着一脸疑惑的小丫头,蔡鞗小手伸过栅栏,捏着她的脸颊笑道:“你不是了帝姬,不是公主,小爷也不再是劳什子驸马,小爷依然可以醒掌杀人剑、醉卧美人膝!” “五郎……” “父皇不是这样子的……” 小手轻轻滑动,堵住了微张的小嘴。 “小爷想离开这里,除非你爹立即砍了小爷的脑袋,否则,即使你爹是大宋国官家,也要老老实实放了小爷。” “别不信,小爷有这个能力!” 蔡鞗捏住一片羊肉塞入口中,瓮声瓮气说道:“对于你爹来说,小爷被囚于此处,小爷纵使背生双翅也难以飞出牢笼,却不知小爷只是担忧娘亲无法脱身而已,你们离开了开封,离开大宋国,小爷才能彻底安心,或许你们离开了开封,你爹就放了小爷也不一定……” 赵福金一脸的不解,有些事情蔡鞗也不解释,该吃吃,该喝喝,凭借老蔡太师的权势,监牢狱卒并不敢苛待了他。 苏眉、绿桃、苏老大、姚仲教和一干亲随站在牢狱外,官家下了死命令,也只有赵福金可以探监,他们也只能无奈守在监牢之外。 “出来了。” 姚仲教开口,绿桃慌忙跑上前从赵福金手里接过沉重食盒,急不可耐问道:“公主,少爷还好吧?” 赵福金微微摇头,低头走到苏眉面前…… “娘,五郎……五郎要咱们……要咱们明天离开开封。” “嗯?” 苏老大一愣,姚仲教说道:“少主可有说了些什么?” 赵福金一阵犹豫,苏眉微微摇头,说道:“姚老莫问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再说。” 一干人离去,没两个时辰,黄文功急匆匆跑进福延宫,见官家赵佶正在围着一堆石头左右打量,不时还比划着一番…… “官……官家……” 赵佶随手摆了摆,依然皱眉打量着一堆破烂石头,说道:“小混账有没有吐出霸占了的田地、店铺?” 黄文功一愣,低声说道:“杨公公已经去了江南,老奴尚未得到具体消息。” 赵佶一愣,这才想起杨戬前往杭州事情,又看到黄文功一脸的不安,皱眉道:“又怎么了?难道那小混账在监牢里还能蛮横跋扈?” 黄文功低头道:“皇城司来告,驸马爷只在监牢里读书,只是……只是两个时辰前,小帝姬去了趟天牢,皇城司来报,苏氏刚刚带着小帝姬离开了开封……” “嗯?” 赵佶一愣。 第252章 上中下三策(上) 赵佶一阵皱眉,又不怎么在意摆手道:“只要小混账待在监牢里,其余的莫要理会!” 正要摆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来,说道:“水泥不错,让人前去南洋多弄些回来。” 见官家摆手,黄文功想要劝解,最终也只能弓腰退下,心下更是苦涩哀叹。 刚退出了房门,还未走了多远就见一少女站在不远处,忙又低身抱拳。 “老奴见过帝姬。” 赵金奴很是淑女蹲身还礼,犹豫说道:“黄公公可有四妹消息,在蔡家是否被人欺负?” 黄文功一阵无语,叹气道:“帝姬放心,苏氏并不是苛责妇人,只是……” “唉……” 黄文功叹气道:“刚刚皇城司传来消息,苏氏已经带着,小帝姬离开了开封,看样子……驸马爷是真的恼了,又不知该闹出些什么事端来……” 赵金奴一阵无语,心下还是紧张四妹,忙说道:“蔡驸马尚还在天牢,四妹怎么能离开开封呢?” 黄文功对蔡鞗性子有些了解,越是了解越是担忧,苦笑道:“正是如此,老奴才更加担忧。” 赵金奴一阵皱眉,不解道:“难道公公认为会有人劫狱?” 黄文功一阵错愕,没想明白眼前少女怎么会有如此怪异想法?微微皱眉说道:“劫狱是不可能的,或许会比劫狱更为事大。” 赵金奴看着挠头不已的黄文功一阵无语,难道劫狱还不够事大? 黄文功心下不安,早就领略过蔡鞗的智谋、霸道,皇城司来报,第一时间就觉了不妥,儿子、相公还在天牢呢,怎么就能心大的一走了之? “太不正常了啊……” 黄文功心下嘀咕不断,心下很是不安,不仅他挠头,得知了消息的蔡京同样挠头不断,除夕守岁时,苏眉也未有参与,除夕刚过…… “来人。” 守在门外老管家忙推门走入。 “老爷,阿福在[567中yue2o]。” “准备一下,老夫要去天牢。” 蔡京收拾了下桌案,老管家一阵犹豫,说道:“老爷,官家不让……” 蔡京长眉微抬了下,面无表情道:“让你去准备就去准备,啰嗦个什么?” 老管家不敢再多言,搀扶着蔡京出了书房,直到将人交给了守在门外的两名年轻妇人手中后,这才急匆匆跑去门房准备,不一会,一辆普通马车离开了蔡府。 另一边,黄文功尚未刚离开福延宫,一名小宦官脚步急匆寻来,一阵低语,黄文功一阵呆愣,又慌里慌张跑到赵佶面前。 “太师去了天牢?” 赵佶一阵沉默…… “让人不必阻拦。” 黄文功忙躬身道:“老奴这就去台狱。” 赵佶摆了摆手,黄文功弓身退下…… “有意思……” “小混蛋,吾也想看看你要耍什么手段。” …… 阿福小心停住马车,与半大小子小心将蔡京搀扶下了马车,抬眼却看到黄文功脚步急匆匆跑到近前。 黄文功弓着身子抱拳道:“老太师您老怎么来了?” 蔡京似笑非笑道:“怎么?黄公公不愿老夫前来?” 黄文功忙说道:“老太师说笑了,老奴也是担忧驸马爷,只是……老太师也知官家还在恼怒驸马爷,老奴有心相助也是无可奈何。” 蔡京微微点头,拍了两下黄文功肩膀,叹气道:“老夫这个儿子甚是让人头疼,老夫心下也想着好好敲打敲打,也省的将来惹出祸端,今日过来看看浑小子是否心有悔意,老夫也好劝解劝解官家。” 黄文功再次脑袋连点,笑道:“是是,老太师说的是,官家也不是真的恼怒了驸马爷。” 黄文功替代了阿福,小心搀扶蔡京走入天牢大门,低声说着自己是如何的担忧。 蔡鞗是皇帝亲自抓的“要犯”,一般监牢还真没资格关押了他,也就关押在了御史台狱,而且还是单独一处。 帝国太师前来,又有皇帝身边内侍伴同,自是无人阻拦,很是顺利来到蔡鞗面前。房门锁链每次响动都会惊动监牢里犯人,而御史台关押着的一般都是非同一般官吏或罪犯,其中就有不少认识蔡京。 “蔡京老贼?” 因妖人张怀素被关押了十年的一干大臣们一阵皱眉,不由齐齐看向监牢深处的娃娃。半个月来,几乎无人不知监牢深处娃娃是谁,赵福金每日提着食盒送餐,一日三顿的送,冷了送被子、衣物,饿了送酒送肉,无聊便费力搬来一摞摞书籍,担心监牢浑浊臭气熏到了他,还弄了个香炉,比关押着的侍郎、尚书还自在,若还不被人注意,不打探娃娃是谁才让人奇怪了。 每一次锁链响动都会引起监牢骚动,但这始终无法惊动陷入书本中的蔡鞗,默默站在栅栏外,黄文功正要开口却被蔡京伸手阻止,背着手静静看着趴在桌案上,不时挠头记录着什么的儿子…… “咣当……” 锁链声惊动了蔡鞗,抬头见是蔡京,眉头不由微皱了下,黄文功则被他自动屏蔽掉。 蔡京缓步走入打扫干净了的监牢,微微点头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里确实是处安静读书的地方。” 蔡鞗合上书本,没有起身见礼,更没有身为人子应该有的恭谨、小心,只是收拾了下桌案小几,将屁股挪了挪,让出些床铺位子便于蔡京就坐。 “这里也无椅凳,老蔡太师将就些好了。”说着又拿起酒壶倒了杯酒水,说道:“监牢里较为阴冷,您老年岁较大,怎么来了这里?” 蔡京也不在意他的无礼,坐在稻草床铺上,摸了摸铺盖被子,笑道:“如此贤惠的公主可是不好寻到,你小子的命不错。” 蔡鞗叹气道:“还成吧,勉勉强强可以做个正妻。” 蔡京眉头不由微皱,笑道:“你小子是个聪明人,真的愿意一辈子居住在此处?” 蔡鞗低头一阵轻笑,将酒盏推到蔡京面前。 “若是愿意,孩儿至少有上中下三种法子离开,其中最下等的法子便是向官家低头求饶。” 整个牢房就关了他一个,小公主也只为他准备一个酒盏,就着酒壶饮上一口,笑道:“石头砸了都砸了,官家恼怒不过是与他人看着而已,拿孩儿当作一只吓猴的鸡而已,当然也是想敲打敲打了孩儿,让孩儿老老实实当条听话的走狗、鹰犬,只要低头了,愿意了,老老实实磕头认错,自然可以走出牢房。” 蔡京微微点头,说道:“正是如此,难道你不愿意?” 蔡鞗不屑说道:“不是不愿意,父亲与官家为孩儿定了这门亲事,娘亲默许了,孩儿还能如何?父母媒妁之命,孩儿也只能低头,再说孩儿本就没打算太过反抗。” 蔡京笑道:“那你又为何要在福延宫激怒了官家?仅仅因为花石?” 第253章 上中下三策(下) 蔡鞗一脸怪异看着蔡京,又是摇头轻笑…… “呵呵……” “今日孩儿还与福金说起此事呢,官家好色如命也好,贪慕虚荣也罢,这都算不得什么,人之常情而已,孩儿只是厌恶官家主次不分,隋帝杨广虽也爱慕虚荣,但人家好歹亲自领兵南征北战,好歹修了至今仍恩泽后人的运河,至于身死国灭……父亲不会真的认为杨广因爱慕虚荣,因征讨高丽而身死国灭吧?” 蔡京眉头微皱,黄文功额头冷汗直冒…… “孩儿虽年幼,却领兵数千里之外,为国开外源也好,为国戍守海疆也罢,勉勉强强算是一地镇将,若是汉唐之时,孩儿回京述职,官家第一时间召见也算正常,毕竟远在数千里外为国戍守,忍受远比京畿兵卒艰难困苦,将领回京,多多少少表达些恩宠、重视,更何况,朝廷没给孩儿一柄刀枪,没给孩儿一文钱的俸禄。” “只是咱大宋国自太祖时便定下了‘以文制武’祖制,孩儿未前往枢密院述职,官家便直接召见,且不言原因、结果如何,无形中却在降低文官掌管着的枢密院权威,无形中增加了军将权势,所以,即使笼络边关将领,一般也会另用他法。” “不瞒父亲,孩儿听到官家亲自接见时,心下是高兴的,以为不管官家是因为孩儿领兵戍守海疆,还是为国开外源,孩儿都是高兴,至少证明官家并非是高欢那般纨绔、蠢货,但孩儿失望了,原来无数牺牲,无数付出还比不过一块石头。” 蔡鞗咧嘴一笑…… “孩儿只是个十岁孩童,又是您老的孩儿,还有个‘驸马’身份、南洋都护府都护。” “蔡府因父亲而在百姓中名声臭大街,但现在……孩儿已是江南有头有脸人物!” “帮助百姓稳定帛锦价值,避免桑农、粮农损失,江南商会让利给佃户,流求岛拿出数百万两黄金,二十年无税赋,斩海狗子平定江浙海患,一日砍杀数千蛮人头颅稳定民心……” “一小儿持刃欲刺帝王?” “谁信啊?” 蔡鞗笑道:“官家斩了孩儿头颅,日后还有谁会为国拼死守国?哪个敢言斩孩儿头颅,日后编史,也会编入奸佞中吧?” “中策无他,只需弄乱了整个江南,拿了的、吃了的,让朝廷怎么吃下的全给孩儿吐出来,江南一乱,朝廷没了赋税,凭什么喂饱边疆数十万军卒的胃?” “杀了孩儿?” “父亲不会真的认为南洋都护府名下三千人听命于朝廷吧?就一群只有棍棒野人都能全歼三千我朝最为精锐禁军,在江南混乱时,凭什么轻易对付了孩儿三千精锐?” 黄文功额头冷汗直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失声惊呼道:“驸马爷!可不能乱了江南啊?驸马爷……驸马爷……” 黄文功师失声惊呼,蔡京心脏狂跳,虽他不相信眼前儿子有能力乱了整个江南,还是心脏狂跳不止,别的还好说,却极为了解海龙帮的难缠。 蔡鞗并未吓唬了他,所说的虽有些夸张,他还没有实力在动乱粮食前,仅凭名望弄乱了江南,但他手里有个要命的炸弹,那就是不知何时就会爆炸了的摩尼光明教。 动乱江南并非不能实现。 黄文功吓得老脸惨白,整个监牢里就听了他的哭嚎,众多囚徒不由扒着栅栏看向蔡鞗囚笼。 或许被老混蛋吵嚷的脑仁子疼,很是不满踢了他一脚,骂道:“混账东西,小爷这不是老老实实待在监牢里,老老实实读书么,啥时候要造反了?” 黄文功抱着他的腿不撒手,哭嚎道:“驸马爷,您……您可别骗老奴,夫人……公主可是离开了开封啊……驸马爷……” 蔡鞗一阵苦笑,无奈道:“你这混账,小爷被关在天牢,关在了御史台,家中人能心安才叫怪呢!” “混账东西……朝廷前些年欲要一口吞下苏杭商贾家业,今日官家因为块破石头,又要对着小爷喊打喊杀,别他娘地告诉小爷,朝廷没想着趁机吞了江南商会名下田地,如此之下,苏杭商贾、百姓能不心乱才叫怪了呢!” “为了块破石头,为了几个破树就刨了人家祖坟,你他娘的不知道江南最忌讳的事?不知道江南最让人头疼的是宗族之间的仇恨?” “高赋税下,本就让百姓不堪负重,帛锦破烂事刚过去,两淮便要与苏杭开战,尚未刚刚按了下去,朝廷就又要动了江南商会的田地,江南民心若能安稳才他娘地叫怪了呢!” “江南的屁事不提,流求岛呢?麻逸国那里呢?小爷的老娘不前往杭州安定民心,小爷的媳妇不前往麻逸国安定军心,你他娘地去安定?” “滚滚……” 蔡鞗一阵恼怒大骂,也不愿再多说,一口气灌下半壶酒水,很是麻利脱了个光光钻入被中…… “小爷的媳妇要帮小爷稳定军心,送饭的没了,从今个起,你给小爷一日三餐送来。” 蔡鞗一口气喝了大半壶酒水,又钻入了被子里,显然是要赶人了,黄文功可不管蔡京是否不悦,慌忙点头道:“驸马爷放心,老奴必是一日三餐送来,只是……只是那上策……上策是什么……” “三个月后,春暖花开时,若官家不放了小爷,到时你自会知晓,瞎想这么多作甚?” 蔡鞗越是不愿说,黄文功越是心惊胆战,越是畏惧只是小雀雀的娃娃。 “驸马爷……” “烦!” …… 黄文功、蔡京看着已经打鼾了的蔡鞗,心下无奈,只得对着隆起的被子抱拳躬身,默默搀扶着蔡京离去…… 蔡鞗上中下三策,对于两人来说,下策才是上上之选,但却被蔡鞗当成了下下,两人就知道事情大条了,也不敢轻视娃娃的威胁,蔡京乘车离去,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心下隐隐察觉了苏眉这一去,未来将再也不会前来开封。 黄文功却心惊胆颤一路来到官家面前,当着皇后、小刘贵妃、左相王黼、右相郑居中、太尉高俅、童贯、蔡攸的面,颤颤巍巍说了一遍蔡鞗话语,又“扑通”跪在地上。 “砰砰……” 黄文功跪地“砰砰”一阵,苦苦哀求…… “官家,驸马爷是忠心的……” …… 赵佶鼻息粗重,双目赤红,很想拍案砍人脑袋…… 郑居中突然上前,抱拳道:“小儿已有反叛、要挟朝廷之意,臣以为当重处之!当……” “万万不可啊——” 黄文功大惊失色,失声惊叫,又是“砰砰”一阵。 “万万不可啊,江南乱不得啊——” 郑居中一脸的不悦,冷声道:“小儿猖狂!江南又岂是他言可乱便是能乱的?” 说罢,向赵佶深深一礼,一脸的郑重。 “小儿话语虽猖狂,却也道尽了小儿所立江南商会的凶险,臣以为当立即控制住,省的日后江南被他人控制。” 蔡攸张了张嘴,正要开口…… “砰!” 赵佶大怒重重一拍桌案。 “上中下三策?” “三月春暖花开?” “吾给你三个月——” 赵佶一把扫掉刚刚书画的山水笔墨…… 第254章 真正的上上策是什么 蔡鞗倒霉了,自黄文功一阵哭诉,蔡鞗就倒霉了,再也没了酒肉饭食,也没了一日三餐,只有一日两个硬的可以砸死人的馍馍,但这好像并未对他造成多大影响,依然每日里只默默读书。 大宋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开封城每日都有无数银钱流转,任谁也不相信一个娃娃能够威胁到了大宋国江山社稷,数千披甲精锐南下杭州,当数千军卒刚刚来到通海镇时,杭州来了加急信,数千人日夜不停来到杭州,整个蔡府已是人走楼空,除了一个年老门房外,所有人全都消失不见,甚至连杭州讲武小学堂也已关闭。 一月底,赵佶看着江南送来的加急信许久不言语…… “砰!” “混蛋——” 暴怒不已的赵佶不顾群臣在前,一把将杭州奏折撕成粉碎。 “来人!” “把蔡京与他儿子一同作伴——” 群臣大惊失色,蔡攸心下暗恨蔡鞗做的太绝,更为恐慌家族危机,不等他上前,左相王黼慌忙上前抱拳道:“万万不可!老臣恳请官家暂熄怒火,苏氏与公主乘船去了海外,变卖了所有家业,江南商会田地也依约散给了商贾和佃户,并无动乱江南,此时江南百姓恐慌,正是人心不稳之时,若……若在处罚了老太师,江南……江南恐有倾天灾祸啊!” 王黼话语说完,一干朝臣纷纷上前抱拳劝解,此时的郑居中再不敢言江南安稳之事,心下对监牢中娃娃竟有莫名的不安,谁也没想到,看似平静的江南,仅仅只是因苏眉的出走,仅仅是散出无数田地和关闭了学堂,竟引起如此多商贾、百姓恐慌。 左相王黼心下不住暗骂杭州官吏一群蠢货,更是将前往杭州的杨戬骂了个狗血淋头,若非如此急切表现出夺了江南商会名下田地,也绝不会致使苏杭商贾恐慌,若非如此,那些白得了田地的商贾、佃户又怎能如此抱团对抗官府? 五万顷田,五百万亩田,仅耕种田地佃户就有十万户,相关利益的更是不知多少,相互影响下,又会影响到多少人? 没人知道,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江南已经处于危险边缘,不仅这些商贾、佃户不满,在苏眉散出了江南商会那一刻,被江南商会压的喘不过来气的士绅全指责朝廷毁坏国朝根基,公开咒骂朝廷文武皆是狼狈奸臣,原本从无咒骂官家的,也有了些指责赵佶是昏君。 朝廷欲要伸手江南,欲要动了商贾、大族根基,整个江南因苏眉的退走而人心动荡,满堂诸公又怎敢再让赵佶刺激危险边缘的江南? 愤怒的赵佶同样心下恐慌不安,江南乱,天下必是不安,最后也只能无奈甩袖大步离去。 官家恼怒返回后宫,蔡攸心生恐慌,出了皇宫,第一时间来到蔡京面前,尚未开口,便被冷酷无情目光镇住。 “四郎,写封奏折,小五混账无形,自此不再是蔡府之人,老夫教导无方,辞去所有官职。” 蔡攸心下稍安,不等蔡绦开口答应,忙说道:“那混账竟如此祸乱江南,若不处罚,官家必是恼怒我蔡家,孩儿……” “闭嘴!” 蔡京冷漠看来,蔡攸不敢再多言。 “眉娘与小帝姬前往麻逸国,除了散出田地,售卖了些田地、店铺外,可有任何动乱江南之事?” …… 蔡攸不敢回答,蔡京冷哼一声。 “混账东西,若非如此急切想要夺了江南商会名下田地,又怎能让江南百姓人心惶惶?自己做的混账事情也要怪罪了到了小五头上?” “滚——” 蔡京指向房门,蔡攸、蔡绦两兄弟只得低头离去,一旁的杨氏犹豫开口道:“虽然与鞗儿无关,可官家那里……” 蔡京一阵沉默…… “当日在御史台狱,小五言上中下三策,在老夫看来的上上之选,小五却言是下下之策。” “言江南乱,逼迫官家放人是中策,老夫本不以为然,我朝安稳了百年,赋税虽高了些,也还算是国泰民安,江南又素来富裕,一娃娃岂能说乱了江南就能动乱了江南?” 蔡京微微叹息道:“小五尚未出手,仅仅只是眉娘与茂德帝姬前往麻逸国,整个江南便处于大乱边缘,一旦小五心有推波助澜,仅那《民生报》便能动乱了整个江南。” “江南乱,想要短期内平静下来是很难的,再加上哲宗时黜落的熙宁、元祐党人……天下大乱亦有可能,到了那时,或许也只能让小五平息江南民愤了。” 杨氏有些不解道:“若真如老爷所说,江南乱起,鞗儿只是十岁娃娃,又怎能平息?” 蔡京摇了摇头,苦笑道:“小五虽只是个娃娃,所做之事却皆以‘信义’为先,数万顷田说散出去便散了出去,言流求岛数百万两黄金,流求县送来的金沙已经证明了虚实,而且还彻底开放了流求岛二十年。” “人无信而不立,小五虽年幼,江南之民却深信不疑,即使他落魄如街上乞儿,老夫也相信,仅凭话语便可拆借无数银钱。” 杨氏一阵沉默,叹气道:“老爷说的是,可这对鞗儿并无半分益处,即使官家放出了鞗儿,日后也必被官家、朝臣相疑,又怎能算的上中策?” 蔡京深深一叹,苦笑道:“你怎么还没明白?老夫认为的上上策,是因为小五留在朝堂对于蔡家更为有利,但对于小五来说呢?浑小子巴不得远离开封城,官家、朝廷不喜又如何?眉娘、茂德帝姬都前往了麻逸国,浑小子愿意待在开封才让人奇怪呢!” “而且远不止这些,一旦浑小子再次平息了江南动荡,即使官家不喜,日后也奈何不得几若江南魁般的浑小子。” 杨氏这才惊愕现,一直莽撞的浑小子竟有此等算计,正如蔡京所说,想要平息江南动荡,仅仅安抚是不够的,朝廷也必须拿出些实际利益,至少要让在野的元祐党人满意,如此…… 杨氏不敢去想,一个娃娃怎会有如此之深算计?又突然想起“上策”来,说道:“老爷,鞗儿……鞗儿言上策是什么?” 蔡京没由来的一阵头疼,说道:“以浑小子看来,低头是下下策,这会让他成为官家予取予求的牺牲品,中策动乱了整个江南,商贾、士绅最后会得到想要的,但底层百姓一定会因动荡而遭受诸多损失,以浑小子往日作为来看,这应该不是他想看到的,所以是中策。” “上策……” “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又不损害百姓利益,最后……最后只能损害朝廷利益,只能强逼着朝廷低头,迫使官家低头……可……可官家此时更为恼怒啊……” 蔡京身体莫名一阵剧烈抖动,猛然站起,动作太大,竟将坐椅撞倒在地。 “阿福!” “阿福——”16o3381414 第255章 百万贯的诱惑(上) 陈飞燕、杨雄刚刚纵马爬上山坡,一队数百骑狂奔而来,看到旗帜后,杨雄心下一阵担忧,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曾经的东主,陈飞燕却一脸的淡然,反而率先踢马迎上数百骑。 萧嗣先提马尚未来到近前,远远便认出让自己损失了上万张皮子的混蛋,大手一挥,数百骑在奔行中向两翼不断展开,不片刻便将陈飞燕等人牢牢围住。 “混蛋……” 萧嗣先大腿一抬跳下战马,照着已经下了马的杨雄就是狠狠一鞭。 “啪!” “混蛋……老子砍死你个混蛋——” “当啷!” 萧嗣先拔刀就要砍死眼前混蛋,陈飞燕猛然站在低头沉默的杨雄面前,萧嗣先登时暴怒。 陈飞燕面不改色,抱拳笑道:“萧大哥还请息怒,我家少主既然将人送来,是杀是剐都由大哥做主,当然了,若是大哥饶了他一命,我家少主说了,无论杨兄弟欠了多少债,都由我们来偿还。” 萧嗣先鼻息粗重,很想不顾一切砍死坑了自己的混蛋,可……可大败后的自己…… “哼!” 萧嗣先将刀子挂回腰间,这才冷着脸张开双臂,狠狠抱了下陈飞燕,又冷冷看了眼低头不语的杨雄,恨恨说道:“这混蛋拿了兄弟一万张上等皮子,还有些是顶好狐皮,若卖到宋国江南,少说能卖了十万贯!十万贯就这么被他给老子扔到了海里!扔到了海里也就罢了,可他却再不见了人影,燕子兄弟,你说老子该不该砍死了他?” 陈飞燕微笑点头,笑道:“萧大哥说的是,若兄弟丢了上万张上等皮子,兄弟也会恨不得拔刀砍人。不过呢,萧大哥也只海路不同于6路,海路更为凶险。” 两人并肩走在草地上,陈飞燕说道:“小弟也听了杨兄弟的事情,其实也不是杨兄弟不回辽国赎罪,只是在海上时被海狗子俘获,之后便是跟着少主一路追杀海狗子,这才耽搁了一年多。” 萧嗣先现下更在意陈飞燕所说的赔偿问题,皱眉道:“陈兄弟开口求情,兄弟给你这个面子,但丢的货一定要赔!” 陈飞燕笑道:“那是自然,依照一万张皮子的价格,顶多也就卖了五万贯……” 萧嗣先大急道:“陈兄弟,兄弟的皮子全是上好皮子,若不是上好皮货,也绝不会不远千里送去南方!” 事前就已经了解过,陈飞燕自是知道萧嗣先话语真伪,看着萧嗣先急眼,忙点头道:“萧大哥救过兄弟的命,自是不能让大哥吃了亏不是?当然了,大哥你也知道,小弟只是商会里的驼子,有些事情也决定不了的。” 见萧嗣先还要焦急,身子往近了靠近了些,见此,萧嗣先哪里还不懂?忙也凑近些。 陈飞燕低声说道:“萧大哥在辽国,想来也听闻了‘小五衙内’的事情吧?” 萧嗣先一愣,自家与海瑞商号做过不少交易,对于海瑞商号的少主自然是知晓的,刚要开口,猛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忙低声说道:“陈兄弟是说,小五衙内想要干票大的?” 陈飞燕很是满意萧嗣先的上道,郑重点头道:“萧大哥也知小弟的出身,身为辽国人,对于女直人侵入东京道也是尤为愤怒,但宋国人很想坐山观虎斗,或是有……与女直人联手……” “什么?”萧嗣先大惊失色,一脸阴沉道:“该死的蛮子竟敢不顾当年誓约?” 陈飞燕忙拉住大急的萧嗣先,见他还有些情报,萧嗣先忙压住怒火,又凑近了些耳朵。 陈飞燕低声说道:“宋人坐山观虎斗,或想与女直人联手并非瞒得住他人,换做是咱们,恐怕也是这般,但我家少主,也就是小五衙内并不认同宋国的忘恩负义,认为女直人只是山林野人……萧大哥可能不知,前些时候少主便砍了数千流求野人的脑袋。” “少主自南洋回宋国时,听说了女直人竟趁着东京叛乱侵入咱们的东京,很是恼怒,知道咱们可汗困难,若是可能,愿意为可汗养一支军队……” 听到此处,萧嗣先本能的察觉到不妥,急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让一个蛮人统领我大辽兵马?” 一开始时,萧嗣先心下也觉得不大可能,但蔡鞗给出的条件太过优渥,面对让人瞠目结舌条件时,或许任何人都不会拒绝吧? 见萧嗣先急眼,陈飞燕苦笑一声,叹气道:“萧大哥若听了少主话语,或许萧大哥不会相信这世上还有这么憨傻之人。” 萧嗣先虽贪财,打仗也不行,却不是个蠢货,见陈飞燕唉声叹气,很是不解道:“难道……另有隐情?” 陈飞燕叹气道:“大宋国禁军俸分五等,一等月俸千钱,五等钱三百,月粮两石,若是以一等卒计,万人年需十二万贯银钱,二十万石粮,配齐刀枪箭矢,差不多百万贯,少主尤为不喜女直人,愿意每年出资百万贯供养一万一等卒,若是骑军……第一年可给与两百万贯。” 萧嗣先一脸震惊,陈飞燕似无所觉,叹气道:“至于萧大哥的担忧……唉!说句实话,即使是兄弟我也没想到少主会说出那般话语,一万一等卒,从上到下不会有一个宋人,即使是少主也不担任军中任何职务,但有一点要求,就是此万人必须是一等精锐,必须驻扎在抵御女直人的前沿——营州。” 陈飞燕轻声叹息,说道:“少主年幼散财无数,不瞒萧大哥,兄弟我也有些担忧少主这么散财,会不会把商会银钱散了一空,可咱也只是商会里一活计不是?” “先是欲要用两千万贯买扑了一座荒岛,虽说两千万贯最终无需给了宋国朝廷,可也送出了一座数百万两黄金矿山不是?” “黄金送出也就送出好了,可之后又把整座流求岛送给了宋国百姓、商贾,任由他人挖矿,任由他人耕种,不收取一文银钱!” “前些时候,听说宋国仅仅只是因为少主身在麻逸国追杀海贼,仅仅因为少主没在宋国,宋国没有寻到金瓜石金矿,宋国官家便用兵卒关押了少主娘亲,宋国百姓便不满少主……” “唉!” 陈飞燕深深叹息一声。 “少主砍了海贼脑袋,从麻逸国回了宋国,却得知自己阿娘成了囚徒,本想着百姓穷苦,给了免费田地却被人不满,换了他人,换了萧大哥也会愤怒吧?所以少主砍了数千流求作乱野人,帮着宋国朝廷寻到金矿后,也不愿再过问流求的事情了……”16o3381578 第256章 百万贯的诱惑(中) 陈飞燕叹气道:“少主尤为不喜野人,宋国与辽国自《檀渊之盟》后,两国已是兄弟之国,虽偶有争执,两国不也没有动刀动枪不是?亲兄弟难道就无争吵拌嘴之时?” “既然是兄弟,兄弟有难,又怎能坐视不理?更是不能与外人欺负自家兄弟不是?” 萧嗣先深吸一口冷气,依然难以压下胸中狂跳心脏,自己在黄龙府战败后,皇帝至今也未有完全原谅自己,听了陈飞燕话语,本能的察觉到了自己机会来了,忙点头道:“陈兄弟说的不错,宋辽两家本就是兄弟!” 陈飞燕又苦笑道:“萧大哥知道少主是宋国蔡太师五子,是海瑞商号的少东家,可萧大哥不知道的是,海瑞商号原本是海上贼寇,是朝廷招安后建起的商会,所以才成了南北货运商会。” “海瑞商号第一代是苏易坤,其女嫁给了宋国太师,这才有了海瑞商号少主。” “海贼与山匪不同,最是看重兄弟情义,而少主在海上飘荡的旗子就是紫荆棘花苏字旗。” 陈飞燕将“三荆欢同株,四鸟悲异林”典故说了一遍,深深叹气一声。 “宋辽是兄弟,百年来两国和平共处已经证明了一切,再如何争执闹矛盾,打的头破血流,关起门来,那也还是自家人的事情。” 萧嗣先微微点头,说道:“正如陈兄弟所言。” 陈飞燕说道:“所以呢,少主很是不满意朝廷作壁上观,甚至还要帮着外人欺负自家兄弟行为,所以……” 萧嗣先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心下狂喜,忙点头道:“小五衙内果然是兄弟!陈兄弟放心,此事虽难……但兄弟绝对支持!” “走走,陈兄弟一路劳顿,先一醉再说!”说着,萧嗣先仰天大笑,终于放下了心中担忧。 两人把臂大笑,不知何时,原本围着十余骑的辽兵也成了拱卫他们的亲随,至于杨雄……没人再提丢万张皮子小事。 萧嗣先看似长相威武,陈飞燕却知道他实则只是个狡猾的商贾,这样的辽国权贵不少,但他的兄长萧奉先却是辽国顶级权贵,是辽国皇帝耶律延禧的亲信枢密院使,也是皇后萧夺里懒、元妃萧贵哥的亲哥哥。 政和三年,女直五国头领乌雅束病逝后,其弟完颜阿骨打继任女直五国头领。 政和四年九月,完颜阿骨打领兵攻打辽东京江宁,杀辽统领耶律谢十,十月侵入熟女直铁骊部、曷苏馆部,十一月,耶律延禧令萧奉先、萧兀纳征讨,结果却大败而归,因萧奉先调动了东京大部分精锐,大败后,东京空虚,连连丢失江州、宾州、咸州。 政和五年,完颜阿骨打大败辽国后,在其弟吴乞买和撒改、辞不失等拥立下,立国号大金,完颜阿骨打登基为帝。 政和六年正月,渤海人高永昌于东京反叛,耶律延禧遣大将张琳、耶律淳募兵征讨,高永昌不敌辽兵,向完颜阿骨打求救,事后却被女直人翰鲁杀死,东京沦陷。 东京的丢失,究其根子还是因为萧嗣先在出河店、鸭子河大败,若非如此东京也不会如此空虚,不仅先是丢了江州、宾州、咸州,更是因此造成高永昌据城反叛,丢了整个上京,一场战败造成如此被动危局,辽皇耶律延禧能不恼怒萧嗣先才怪呢! 萧嗣先也知道自己的失败让皇帝恼怒,虽然有兄长萧奉先、萧保先、两个妹妹一再劝解,可他知道,耶律延禧依然恼怒他的战败,正不知该如何呢,陈飞燕就送来了如此大的一份礼,大喜! 萧嗣先不愿让他人接触了大财主,先是一通宴请将陈飞燕等人灌醉,仔细吩咐一番亲随小心守护后,这才急匆匆跑去寻大兄萧奉先。 一通述说后,萧嗣先强忍着心脏狂跳,说道:“大哥也知那宋人小五衙内两千万贯买扑荒岛,以及送给宋国数百万两黄金的事情,此人绝对有供养万卒的银钱,听陈兄弟说,小五衙内得知女直人占了东京时间较晚,暂时还没法子从宋国获得万卒可用的铁甲,但在一至两年内提供一万套铁甲,大哥,这……这是好事啊!咱们可不能拦着!” 萧奉先深吸一口冷气,强忍着胸口鼓荡,再次问道:“你确认那宋人娃娃不让任何宋人插手万卒任何事情?” 萧嗣先重重点头,说道:“三弟仔细问过陈兄弟了,确实全部由咱们自己选将,但好像……好像需要让小五衙内认可统兵将领有足够的能力,说是……说是不能让该死的野人得到了小五衙内提供的甲胄刀兵,更不能与野人勾勾搭搭,至于具体的,需要等咱们是否同意,若是咱们同意了,小五衙内可能会带着五十万贯银钱来一趟咱们这里,商议一下具体事情。” 萧嗣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陈兄弟前来时,小五衙内还在前往开封的路上,五十万贯银钱不能自宋国境内前来,只能自海上运来,也只有三月顺风时前来,五月送来第一笔五十万贯军卒一年饷银,至于粮食……自南洋运送粮食可能较为困难,若是妹夫同意,小五衙内可以购买些田地,招募些咱们的百姓耕种,用于供给军卒食用。” 唯恐自己大兄不支持,萧嗣先急切道:“大兄你可得支持三弟啊!小五衙内几乎就白送了咱们一支精锐兵卒,你若不答应,三弟就去寻二兄!” 萧奉先心下一阵好气,狠狠瞪了他一眼,训斥道:“不帮你……大兄不帮你,你早被大汗砍了脑袋!” 又唯恐他泄露了此事,若被萧瑟瑟、耶律余睹得知了,那可就麻烦了,说道:“此事万万不可让他人得知,那陈飞燕万万不可让他人得了去!” 事关自家富贵,萧嗣先自然不敢大意,忙点头答应,带着人急匆匆跑回自己营帐驻地,唯恐汗帐的耶律余睹得知了如此天上掉下的馅饼。 在亲弟弟离去后,萧奉先一阵低眉沉思,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唯恐夜长梦多,也不顾此时已是深夜来到中军汗帐外,与帐外百夫长耶律敢一阵低语,耶律敢不敢迟疑,掀帘走入帐内。 “大汗,枢密使大人求见。” 尚未睡下的耶律延禧听了耶律敢话语,眉头微皱不悦,元妃萧贵哥一手遮掩着胸口裸露的肌肤,一边轻声问道:“可知枢密使大人有何要事?” 耶律敢不敢抬头正视,抱拳说道:“回元妃,枢密使大人并未说是何事,只是有要事禀告大汗。” 耶律延禧一脸不耐烦道:“何事如此重要,非得此时前来?让他明日……” 萧贵哥轻轻推了他一下说道:“大哥此时前来也定然是军国大事,大汗还是见一见吧?” 耶律延禧无奈,只得点头,又不耐烦向耶律敢摆了摆手。 “让他进来。” 耶律敢不敢迟疑,抱拳躬身退出汗帐,不数息萧奉先走入帐内,耶律延禧只是坐在床上,倾斜着身子看着他。 “何事?”16o3465368 第257章 百万贯的诱惑(下) 萧奉先并未在意耶律延禧的不耐烦,躬身抱拳道:“回大汗,臣之三弟……” 刚提到“三弟”两字,耶律延禧就是一阵恼怒,大手一摆,怒道:“不要提那混蛋!” 萧奉先一阵苦笑,知道坐直了些身子的男人因何恼怒,却又不能不开口,说道:“大汗有理由恼怒三弟,甚至砍了三弟脑袋也不为过,只是今次三弟却是立了大功,臣也不得不提起。” 耶律延禧一愣,萧贵哥忙说道:“大哥此时前来,想来是有要事的,此处也无外人,大哥尽管说就是了。” 萧奉先默默点头,神色郑重道:“三弟刚刚来告,说是宋国来了一人,此人原是我辽国之人……” 提到“宋国”时,耶律延禧面色不由郑重起来,若是东京未失,南面传回的消息或许不会让他担忧,但今时不同往日,也由不得他不得不神色郑重,但随着萧奉先说着陈飞燕话语,又有种天方夜谭般的不真实感。 “你说那……那小五衙内要每年拿出百万贯银钱,为我大辽养一万精锐军卒?” 耶律延禧一脸的疑惑,萧贵哥更是讶然不解。 萧奉先正色道:“大汗想来也听说过宋国传出一娃娃两千万贯买扑一座荒岛,以及送给宋国朝廷数百万两黄金的事情,而那娃娃就是这个‘小五衙内’蔡鞗。” 耶律延禧、萧贵哥心脏没由来的一阵狂跳,他们很清楚这些数字意味着什么。 萧贵哥犹豫说道:“大哥以为此事可是真?” 萧奉先沉默数息,看向一脸期意耶律延禧,说道:“两千万贯、数百万两黄金太过震撼,故而此事传的沸沸扬扬,故而咱们都是知晓,此子所言真伪如何尚不可知,需要大汗遣人前往宋国,细细察清楚此子身世、过往,确定百万贯真伪,一旦为真,我大辽国必然再增一强军。” 萧奉先抱拳又是一礼,说道:“大汗最是知晓我大辽兵制,一精锐正丁需三名辅卒,皆因我朝征募兵卒皆需自备兵甲器具,自备粮秣战马,故而需每每打草谷以养兵卒。” 耶律延禧默默点头,自家事自是最为清楚。 萧奉先继续说道:“此法让我大辽兵卒时时都精于作战、厮杀,但却因为军中无粮饷,因需自备兵甲,故而与女直野人拼死厮杀时无法持久、无法拼死一战,皆因一旦战死、受伤,也无宋人那般的抚恤。” “但那宋人娃娃以宋国禁军上等卒待遇养我军,一卒月奉一贯、粮两石,并为军卒配备兵甲器具,如此一万兵卒将再无后顾之忧,臣相信,给臣三五年,臣必会剿灭那些该死的野人女直人!” 耶律延禧胸口火热,他能听出萧奉先想要表达的意思,整个人跳到地上,不顾此时正是滴水成冰时节,赤裸着胸怀来回走动…… “立即派人前往南京,立即让人察清楚那娃娃的所有事情,立即确信真伪!” “若那娃娃所言是真,朕绝不吝啬田地!他想要多少,朕给他多少!” …… 耶律延禧焦躁的如同碾磨的驴子,猛然看向帐外。 “来人!” 耶律敢忙掀帘走入,抱拳道:“耶律敢在。” “立即前往西营,将那宋国……将那……” 耶律延禧开口“宋人”后才觉不妥,一时又忘了陈飞燕姓名,耶律延禧忙说道:“大汗莫急,此时那汉民已经大醉,还是等了明日再找来询问也不迟。” 又犹豫说道:“如果那娃娃话语是真,此事还须谨慎小心,若是被宋朝得知,恐怕将有变故。” “对对……”耶律延禧忙点头,说道:“以大兄所虑,又当如何?” 萧奉先一阵皱眉,说道:“百万贯银钱不是个小数,即使宋国富裕,百万贯也需宋国数个州府赋税,如此之多银钱来养我辽国万卒,或可隐瞒了一时,终不能隐瞒了长久,若那娃娃真给了咱们,恐怕也不怎么忌惮宋国不满,也或许……是宋国太师心意。” “此事若为真,以三弟得知情形来看,宋人不插手供养万卒统领之事,仅仅是将领是否勇武,这些事情难不倒咱们,即使将整个营州给了他招募民夫耕种养卒也算不得什么,关键还是确定真伪,确定那娃娃是否真的愿意供养万卒精锐。” 耶律延禧很是心动,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说道:“百万贯养一万卒,是不是太浪费了?而且将供养的精锐放在营州……” 耶律延禧心下苦笑,这事情还八字没一撇呢,怎么就想着这些了?苦笑道:“大汗,此事不急,只要此事是真,三弟言宋人不插手军中之事,军中所有将领都是咱们辽国将领,银钱送来后,具体如何使用不还是大汗来决定?反正那娃娃不喜欢女直野人,银钱用在哪里,不也还是为了平定野人叛乱?” 听了这话语,耶律延禧很是满意点头,笑道:“大兄说的不错,百万贯银钱,二十万石粮,怎么也当多养些精锐才是。” 又郑重说道:“此事一定要尤为重视,要尽快派人前往宋国,一定要尽快确定此事真伪!哪个敢疏忽大意,别怪朕诛族!” 萧奉先郑重抱拳道:“大汗放心,臣今夜就遣人前往南京,绝不敢稍有疏忽大意!” 东京是契丹人龙兴之地,龙兴祖地丢了,这让耶律延禧日夜难安,各部也有了诸多不满言语,如今听了竟有人愿意资助,哪里还有半点睡意?萧奉先离去后,依然如同碾磨驴子在大帐内来回走动…… 第二日天不亮,顶着黑眼圈的耶律延禧便招来陈飞燕、杨雄,一阵细细询问后,得知了详情的辽国皇帝更加心动,不仅再次八百里遣人前往南京,严令南院遣使前往宋国,更是当场就要给陈飞燕、杨雄两人高官厚禄,结果却被两人拒绝了,这让耶律延禧、皇后萧夺里懒、元妃萧贵哥、萧奉先、萧嗣先等人很是意外。 陈飞燕拱手说道:“小民谢过大汗恩宠,但小民东主有严令,宋辽两国是兄弟,虽有些争执谩骂,却还是兄弟,兄弟有了难处,稍许付出也算不得什么,若因此而接受了大汗的恩宠,反倒有了挟持之意,非东主所愿,若大汗愿意东主供奉万卒,此事就这么定下了,具体事宜还须东主前来与大汗商议。” 耶律延禧对陈飞燕话语又是一阵感慨,让人小心安排两人居处自不用多言,再次将蔡鞗的重视拔高数倍,随后半个月里,三千骑连夜离开上京,耶律延禧要亲自坐镇南京,亲自督理大财神小五衙内的事情。16o3465419 第258章 这就孩儿想要的上上之策 辽国皇帝耶律延禧遣出百人使臣一路冒着风雪前来,宋国官家赵佶不知,老蔡太师蔡京更是不甚清楚,但此时的他却是额头冷汗直冒,也不管时辰不时辰得了,拖着马车一路疾驰来到御史台狱天牢,不顾看守的禁军阻拦,一路来到蔡鞗牢房前。 “混账东西——” 蔡京须怒张,指着蔡鞗暴跳如雷。 “你……你个混账东西是要害死蔡家一族吗?” 蔡鞗被大怒的蔡京吓了一跳,继而又恢复如常,翻动了一页书本,笑道:“父亲这是怎么了?如此暴怒可不符合帝国太师的威严。” 蔡京差点没昏死过去,大怒上前,抬手就要揍他,蔡鞗慌忙跳起闪避开来,很是混账摆出个硬拳架势。 “孩儿虽然年幼无力,可父亲莫忘了,您老也七老八十的,真打起来,还真不一定打得过孩儿!” 父子两人摆开架势,刚刚急匆匆跑来的黄文功见到这一幕,嘴巴张得老大,而更让他栽跟头的是蔡京暴怒说出的话语。 蔡京暴怒,也未有注意到背后跑来的黄文功,指着蔡鞗怒道:“上中下三策……你个混账……老夫就该第一时间打杀了你——” 蔡鞗抬头看了眼黄文功,心下叹息,面上却一脸的无所谓,说道:“难道父亲猜测到了孩儿的上上策?” 蔡京见他毫无一丁点悔意,心下没由来的一阵恐慌惊惧,手指颤抖指着盘膝饮酒的蔡鞗。 “你……你个混账……” “官家不过是关了你几日,你……你竟敢用辽国逼迫大宋国——” 蔡京暴怒,黄文功差点没把苦胆吓炸裂了,一脸惊恐看着毫不在意的蔡鞗。 蔡鞗倒了杯酒水,看了眼吓傻了黄文功,又看向暴怒不已的蔡京,无所谓道:“父亲说的没错,孩儿警告过官家,别以为他是大宋国官家,便以为能将孩儿捏的死死的,就以为关着孩儿便可以予取予求。” “当然,官家可以立即斩了孩儿头颅,但孩儿的命很贵,孩儿一死,辽国会有二十万大军越过边境,五百万贯银钱雇佣二十万军卒出手一次还是没问题的。” “什……什么……” 蔡京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明白了!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为何眉娘要不惜一切代价卖掉所有产业,为何仅仅只半个月,海瑞商号全部人走楼空…… 蔡鞗心下轻叹,面容郑重无比。 “父亲,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喊你父亲!孩儿不想解释为何这么做,既然父亲猜测到了孩儿的上上策,那么……咱们爷俩,或者孩儿用命与大宋国对赌一把好了。” 蔡鞗伸手示意,蔡京深吸一口腥臭中夹杂着难以抹去的浓重霉味气息,渐渐恢复了作为帝国太师的沉着、冷酷……默默褪去鞋袜,盘膝坐在蔡鞗对面。 蔡京一脸冷漠不屑道:“你真以为辽国会有二十万兵卒?会为了你甘心趋使?” 蔡鞗轻轻抚动酒盏,感受着酒盏的边缘粗糙、尖锐……嘴角慢慢成了蔡京的弧度,同样的一脸冷漠、讥讽…… “孩儿是《杭州小学堂》山长,父亲不可能对学堂一无所知,应当知道孩儿更为相信数据,辽国拿出二十万精锐是不可能,但能拿出五万正丁,十五万辅卒,这点父亲不会有任何怀疑吧?” “至于会不会被孩儿趋势……父亲难道不知道女直人已经占了辽国东京?难道父亲不了解东京对辽国的意义,还是父亲不知道辽国兵制下的不足?” 蔡鞗微笑饮下酒水,笑道:“五万正卒,依照辽人规矩,即五万带甲执刃兵卒,没有粮饷的兵卒,没有任何辎重,全靠打草谷养活自己,父亲不会认为此等兵卒打不过数十年荒废了兵事的我军吧?辽国兵卒不缺战力,所缺的不过是后勤辎重,所缺的是饷银而已。” “刀兵箭矢不用孩儿为他们准备,至少短时间内不需要,那么五百万贯银钱可以支撑多少兵卒一年所需?” “五十万!” “五百万贯银钱,至少可以支撑辽国五十万军卒一年所需!” 蔡鞗倒了杯酒水送到蔡京面前,说道:“五十万贯银钱,可以支撑辽国二十万兵卒两年时间,父亲真以为耶律延禧不会为了孩儿出一次手?” 蔡京冷脸沉默不语…… “耶律延禧战败,丢了整个辽东京,耶律章奴于上京、高永昌于东京叛乱,由此可见此战鸭子河战败造成的后果,如此之下,想要提升威望,凝聚人心与女直人再战,辽国人就需要一次胜利!” “或北攻女直人,或南下宋国……当然,父亲也可以用《檀渊之盟》所签盟约来说事,可父亲莫要忘了,是咱们宋国先收留了的那马植!是宋国先吵嚷着要与女直人联手,欲要夹击辽国,是咱们先背信弃义在先的!” “其一,耶律延禧需要一次胜利来凝聚人心,来提升自己权威,依照先易后难原则,南下最为稳妥;其二,宋国给了辽国足够借口,利用宋国给出的借口,激怒辽国上下,辽国上下同仇敌忾,再次凝聚民心;其三孩儿给出五百万贯资助,解决了出兵的后顾之忧;其四,一旦击败了宋国,获利颇丰,无论财力,或朝堂政治,都将获得难以企及重利。” “呵呵……” 看着横眉怒目中透露出的慌乱,蔡鞗知道,蔡京怕了! …… 蔡京用了一刻钟才恢复了冷漠无情,冷声说道:“辽国兵卒战力虽强,却不可持久,无粮饷辎重下,也无法正面进行惨烈厮杀,你若拿出五百万贯,老夫相信二十万辽人愿意南下,一旦南下,我朝……危矣……” “但是!你却将此当成上上之策,这种局面是在官家砍了你头颅后,眉娘疯报复后的结果,而且老夫也相信,眉娘一定会为你疯!” “如此双败之局自不能算是上上之策,老夫很想知道,你的上上结果是什么?” 蔡鞗低头一阵沉默…… “结果?” “孩儿想要的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决定孩儿想要怎样结果的人,他会选择怎样的结果?” 蔡鞗一口饮尽酒水,冷冷看着与他屡屡交锋的父亲。 淮南盐巴买扑,自己赢了,也输了。 帛锦动乱、流求岛买扑、金瓜石金矿、平定古越蛮人作乱…… 赢了,也是输了! 不得不吐出吞下的东西! 没人喜欢输,脾气较耿的蔡鞗更是厌恶没有尽头的一输再输,在他刚见了赵佶那一刻,他就知道,一旦低头,他将输掉手里所有筹码。 蔡京低眉许久,抬眼看着几乎就是另一个自己的儿子,依然不带任何温度说道:“你要知道,算计的再如何天衣无缝,有些人也绝不是你能激怒的!” 蔡鞗不屑侧头说道:“确实如父亲所言,一个是大宋官家,一个是辽国大汗皇帝,孩儿只是刚刚年十娃娃,蝼蚁般存在,可那又如何?” “低头臣服,即使成为狗一般的摇头摆尾,最后也是个家破人亡,孩儿看不到一丁点希望。” “即使萤火大小的希望,孩儿也未有看到!” 第259章 赵佶的恼怒 蔡鞗扶膝站起,来到狭小窗口前,默默仰头看着寸许窗口飘入的雪花…… “螳螂挡车……” “孩儿尝试过,尝试过阻止,为此差点被苏瑞杀死,差点死在了镇南岛,被迫接受父亲、叔父的安排……” “可那又如何?” “小小蝼蚁又岂能阻止命运车轮碾压?” “所以呢,孩儿不想与老天爷争了。” …… “驸……驸马爷……您……您可不要……不要吓唬老奴……” 黄文功瘫软在地,他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一脸绝望看着以往不以为意,甚至不屑娃娃。 蔡鞗转头看着欺负了大半年的宦官,心下叹息,默默上前踢了两脚。 “就知道瞎嚎,想跟着小爷,小爷带着你离开是非窝,不想离开也随你,只要别傻愣愣不知道跑就成。” 蔡鞗说了句没头没脑话语,黄文功没有任何反应,蔡京眉头却高高隆起,蔡鞗也懒得再开口,提着仅剩丁点酒水的酒壶一口灌下,再一次脱了光光钻入有了霉味的棉被中,小帝姬童养媳在的时候,有酒有肉,有足够碳火,如今的一切都没了,即使他再如何清理监牢,也渐渐与千百年来的监牢没太大区别。 “驸马爷……” …… 蔡京不语,黄文功低喃,衣被中渐渐响起轻微鼾声…… 蔡京看向黄文功,轻声叹息:“黄公公,走吧,一切交给官家决定吧。” 黄文功弓着身子架着衰老了十岁的老人渐渐远去,锁链“当啷”声再次传遍监牢每一处角落,除了此起彼伏鼾声,再无其他声音…… 一队辽国使者刚进入开封便急不可耐向鸿胪寺递交了国书,正是与蔡鞗有一面之缘的耶律大石。 在鸿胪寺官员安排了住处后,耶律大石慌忙打听小五衙内的事情,一打听之下,这才惊愕的现,蔡鞗竟被官家关进了天牢。 蔡鞗被关进了天牢,小帝姬贬落红尘,苏眉遍卖家业,带着海龙帮远走海外…… 一切的一切让人绝望,耶律大石却心跳如雷,与同行的使臣一脸的绝望大不相同,反而向朝廷递交了国书,希望可以进入天牢,面见蔡鞗,但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连十数日也未有半分消息,接着就是第二波使者前来,态度更为强硬。 官家赵佶嘴角生疮,已经连续三日未有休息好了,看着一干沉默不语的大臣,突然有种风雨摧楼的窒息感来。 “都说说,是否该治了叛逆小儿死罪!” …… 没人开口,赵佶胸中陡然生起一股难言暴戾,大大深吸一口气息,强压下滔天愤怒,冷冷看着一干大臣。 “蔡京,你说!” 王黼、郑居中、童贯、梁师成……齐齐看向只是一身常服的蔡京,蔡京面无表情起身抱拳,说道:“小民只是一白身……” “砰!” 赵佶猛然一拍桌案。 “吾就让你说!” 众人心中已经,蔡京像是没有任何反应,缓缓开口道:“小民教子无方,以至于家中出了个如此大逆不道奸贼……” “砰!” 赵佶再次猛然一拍桌案,冷声说道:“吾不想听废话,吾想知道,现下当如何对付咄咄逼人的辽国三十万大军!” “三十万大军”一出口,所有人的身体莫名挺直,齐齐看向神色不动的蔡京。蔡京心下叹息,本以为天牢中的小儿只是空口威胁,当耶律大石将蔡鞗被关入死牢消息送入辽国后,辽国大军开始集结时,他就知道,朝廷输了。 蔡京面无表情躬身,说道:“女直人占了辽东京,辽国士气必然低落,小民以为当立斩叛逆小儿,调京中十万精锐北上以挡……” “砰!” 赵佶一拍桌案,看向童贯。 “童贯,你说。” 童贯心下不知多少回把蔡京父子骂了个狗血喷头,蔡鞗的一二三摆出来后,童贯就知道大宋朝凶险了,心下也暗自后悔,后悔没有早一点弄死了叛逆小儿。 官家开口,童贯不得不站起,冷脸抱拳道:“女直人仅用数千人便占了辽东京,臣以为我朝兵卒百万,民富国昌,臣愿领兵拼死一战!” “左相,辽人背信弃义,我大宋可否一战?” 王黼站起,说道:“辽人征战不可持久,老臣以为,只需坚守各城,辽人自退。” 郑居中不等赵佶点名,抱拳道:“臣以为,辽国君臣失和,贪官污吏者无数,当可一战。” 赵佶心下恼怒,冷脸扫视一干低头臣子冷声说道:“猖狂小儿,真以为我大宋国百万大军是泥捏的一般吗?” “童贯。” 童贯心下一惊,慌忙上前。 “老奴在。” 赵佶正要开口,蔡京突然上前,顿时引起所有人侧目。 蔡京抱拳道:“小儿大逆不道,引外贼叛逆更是罪该万死,但有些事情小民却不能不当面言及。” 赵佶一脸冷漠,说道:“若是你想劝吾,那就莫说了。” 蔡京微微摇头,说道:“辽人欲要以兵相挟,我朝自不能轻易低头答应,但河北诸军已久不经战阵……” “久不经战阵?那又如何,难道吾就会怕了不成?”赵佶冷脸开口,再次看向童贯,说道:“童贯任河北诸军安抚制置使,旦有失地,吾绝不轻饶了你!” “老奴听旨!” 赵佶摆手挥退童贯,又看了眼蔡京,将臣子们一一看过…… “猖狂小儿,以为借助了该死的辽国,我大宋国就会低头?” “可笑——” “传旨天下,秋日明刑正典投敌卖国贼人!” “哼!” 赵佶恨恨一甩衣袖,大步返回后宫…… 一干人沉默许久,就在童贯刚要抬步离去时,蔡京突然说道:“辽东京虽被女直人夺去,我军真能击败元气并未损失多少的辽军?真能挡得住耶律延禧亲领万骑精锐?” “我朝兵威最盛是太祖时,辽军其制已是决定了他们每每纵兵为匪,每每捉奴、打草谷,今日我军能否抵挡辽军全力一击?” “挡不住,一旦辽军冲入境内,诸位考虑过后果吗?” 蔡京轻声叹息,蹒跚走向殿外…… “去休去休……” …… 左相王黼沉默,右相郑居中不语,童贯、梁师成……他们听出了蔡京话语,心下又岂能愿意与辽国此时交战?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啊……” 郑居中苦笑叹息,梁师成一阵皱眉,说道:“依照叛逆小儿言语,一旦逃到海上的苏氏全力支持北辽,我朝恐怕真的危险了。” 第260章 蜀国驸马 “大汗……大汗……” 萧嗣先忘记了礼仪,慌里慌张闯入大汗金帐。 “大汗,大事不好!” 萧嗣先顾不得抹掉额头汗水,慌忙将耶律大石信件掏出,急声说道:“宋国朝廷要……要杀了小五衙内。” 耶律延禧面色顿时阴沉下来,将信件三眼两眼看过…… “砰!” “该死的赵佶,他想开战,朕便给他战争——” 耶律延禧大怒,萧奉先大惊,慌忙询问弟弟具体情况,萧嗣先将事情大致说了遍…… 萧奉先紧皱眉头,抱拳道:“大汗还请暂熄怒火,若真的大打,恐怕一时半会难以聚起足够兵卒,而且此时正值青黄不接之时,恐怕……恐怕朝臣会反对。” 耶律延禧阴沉着脸,先是丢了东京,宋国又传来让人不安消息,大臣们更愿意说服宋国,更愿意与宋国和平相处,可…… “来人,把那陈飞燕带来!” 耶律延禧冷哼开口,内侍急匆匆离帐,不一会陈飞燕急匆匆前来。 耶律延禧将信件扔到陈飞燕面前,说道:“你的主子即将被赵佶砍了脑袋,百万贯是否作数?” 陈飞燕一阵沉默,面无表情抱拳道:“在小人前来面见大汗时,少主曾言,为了两家兄弟情谊,愿意每年支持辽国百万贯银钱,用以平定女直野人叛乱,叛乱不止,百万贯银钱不停。” “但是,这只是少主一人心意,朝廷并不愿意支持大汗平定叛乱,想来大汗是知晓缘由因何。百万贯,每年百万贯,偷偷的一次两次还能瞒天过海,但终究隐瞒不了多久,宋国官家也必然恼怒小人少主,也定然会有少主今日牢狱之灾。” 得了消息赶来的辽国权贵们,听着陈飞燕话语后,全默默点头,耶律延禧也平静了下来。 陈飞燕继续说道:“少主说过,一个庭院中只能养活两窝蚂蚁,宋辽两国就如庭院中蚂蚁,两国已经和平相处了百年之久,继续和平相处千年亦是寻常,但北面的女直野人不同,他们如同低贱奴仆,野心勃勃想要成为所有人的主子,野人身在山林,没见过富贵还罢,一旦见识了外面花花世界,野心、贪婪便会无穷无尽,不仅会不断侵入辽国,也绝不会与宋国和平相处,战乱将无穷无尽。” “所以,少主更愿意支持大汗平定女直野人叛乱,还天下安宁祥和,少主心愿虽好,却无法被宋国朝廷认同,也定然认为少主投敌卖国,下狱待死也是定然结果。” “少主为了天下少了战乱纷争,为了兄弟情谊而支持大汗平乱,但却因此要丢掉性命,少主说,既然要死了,也绝不会放过害了自己之人,所以……少主一旦身死,想一次性破家拿出五百万贯银钱,想请大汗狠狠教训一下自大的朝廷,为少主讨回一个公道。” 萧嗣先猛然站起,一脸难以置信道:“五百万贯?陈兄弟,你确信是五百万贯?” 耶律延禧双目紧盯着陈飞燕,帐中一干重臣鼻息粗重,全一脸紧张紧盯着跪伏的男人。 陈飞燕一脸郑重道:“少主一旦身死,夫人会一次性给了大王五百万贯银钱,替少主找回公道!” “若大王救回少主,日后每年百万贯依然作数,并且每年提供三千副铠甲。” “砰!” 耶律延禧猛然一惊,转头一看,正见萧嗣先脸红脖子粗。 “大汗,蔡兄弟如此忠贞,咱们可不能不管不问啊?” 耶律延禧微微点头,没有看向他人,而是将目光放在了萧奉先身上,说道:“枢密使大人以为如何?” 萧奉先也被蔡鞗大手笔惊呆了,良久才将激烈跳动心脏平静下来,抱拳说道:“宋国官家竟如此残害忠义之臣,大汗当代天讨伐之!” 耶律延禧点头,冷脸看向每每阻挠自己的大臣,说道:“诸位可有异议?” 一干权贵相视,心下不愿两国大战断绝了市易,可当陈飞燕说出“五百万贯”后,就都知道想阻止也无可奈何,纷纷起身抱拳。 “愿遵大[八一中文x81zw]汗陛下令!” “砰!” 耶律延禧猛然一拍桌案站起。 “该死的赵佶,敢动了朕之驸马,朕饶不了你——” 众人一愣,啥时候那宋人娃娃成了辽国驸马了?随即又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全都微微点头,算是强行确定了蔡鞗辽国驸马身份。 耶律延禧很满意众臣的态度,看向萧嗣先说道:“你去告诉那该死的赵佶,若他敢伤了蜀国驸马,朕活剥了他的皮!” “来人,立即给朕调兵,朕要亲自前往归义!” 众将轰然起身抱拳。 “诺!” …… 萧嗣先带领百十骑连夜前往开封,在五百万贯重金下,没人敢轻视耶律延禧的愤怒,各部族纷纷抽调精锐,期待一旦破开宋国防线,可以大肆抢掠财,而辽国的大动作也引起边界宋军惊慌,一日十封加急信冲入开封城,真实面临三十万辽军时,大宋朝堂彻底乱了。 萧嗣先很是狂傲,在朝堂上指着赵佶便是一通大骂威胁。 “若不放回蜀国驸马,来日大汗必亲自迎回驸马!” 萧嗣先很狂,话语说罢,也不理会赵佶喜怒与否,当着诸多文武甩袖离去,可是把赵佶气了个暴跳如雷。 一封又一封加急信送入,尚未等童贯北上前线督抚各军,未等朝廷准备妥当,辽国就要立即开打。 辽国与宋国不同,辽国没有什么饷银养兵一说,都是自己养活自己,正因如此,从上到下都愿意战决,拖延时间越长越是人心不稳,毕竟没这么多辎重保证补给。 宋国数十近百年没与辽国厮杀,还没准备好呢,辽国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如何不慌? 一封接着一封求援增兵加急信送入皇宫大内,全是这里不足那里不够求援信件,赵佶终于害怕了,朝堂一连数日争吵也未有个决定,紧接着就是一股辽军千骑冲入境内消息传来…… “混蛋……该死的混蛋……吾就知道……吾就知道蔡家没一个忠臣——” “来人!” “吾要杀了那该死的混蛋——” “官家还请息怒……” “混蛋——” “官家,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官家,那该死的小儿支持辽国,咱们大宋国便支持女直人……” “官家息怒,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官家……” …… 一个又一个大臣劝解,赵佶大怒退朝,看着暴跳如雷,心下反而轻松了些,辽国人没动真格前,心下尚还可以用女直人在北面威胁辽国后背安慰,可真当辽国决议要南下拿宋国当垫背后,心下恐慌不安,当年就有百万大军,不也没打得过辽国?安稳了几十年,荒废了兵备数十年的宋国就打得过了? 心下没底,面对辽国决意要全力一击后,赵佶慌了,朝臣慌了,开封城百姓却义愤填膺,纷纷嚷嚷要大打一场。 第261章 小儿与一帝国的对赌 百姓再如何义愤填膺,童贯还是无可奈何站在御史台狱前,站立许久才轻声叹息走入。 “当啷。” 铁锁落地,蔡鞗抬眼看向低头走入高大汉子,见他头戴着宦官特有的难看帽子,显然是个宦官,可眼前之人颌下却长有胡须,黝黑冷漠神情看着颇让人畏惧。 蔡鞗双眼微眯,大致也猜测出此人是谁,低头继续将目光落在书本上。 童贯低头静静看着有过匆匆两次见面的孩童,怎么也想不到,安静读书的孩童竟如此刚烈,如此的宁折不弯,即使投靠了辽国也不愿再低头臣服…… “官家已经下了旨意,秋日将明刑正典。” …… “你不怕?” …… 童贯刚要抬步…… “秋日……” “也算不错,就不知开封会不会造就一个强大的北辽,因为一个倔强孩童,因为一群自大且贪婪混账而生灵涂炭,也不知值不值得。” 童贯一阵皱眉,又不屑说道:“自大娃娃,你以为朝廷会输?我朝百万大军会输?” 蔡鞗不屑丢下书本,抬头看向冷着脸的童贯,不屑一笑。 “不知道你信不信,我挺愿意你们能赢,挺希望宋国能挡得住辽国全力一击。” 童贯眉头微皱,若不是心下没底,绝不会冒着官家不喜前来此处,看着让所有人头疼少年不屑,不悦道:“百万大军难道挡不住区区辽国数万军队?” 蔡鞗低头轻笑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童抚军以为此时与开国时相同,还是强于仁宗之时?”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辽国正值内忧外困之时,前有战败之困,后有民心不稳反叛之忧,但只要敲开宋国的大门,所有危机全部都会消失,宋国的富庶足以消除所有不利影响,只要兵围开封,无论是否占据河南之地,耶律延禧必将再无内困之忧。” 蔡鞗没有去看面色大变的童贯,轻笑一声。 “呵呵……” “当然,如果辽国战败了,宋国也定然声望大振,与女直人联手,有兵败辽兵数十万卒在前,夺回燕云之地也不是没有机会。” 蔡鞗抬头咧嘴一笑。 “此战若胜,童抚军必将是我朝第一人,若败,也定然是我朝千古罪人,所以……无论如何,小子都要恭喜抚军大人。” 童贯差点没将鼻子气歪了,心脏更是没由来的恐慌,宋军数十近百年没有大战过,西军虽然不时与西夏人争锋厮杀,但那只能算是小打小闹,眼前却是数十万人的厮杀。 童贯强忍着心脏恐慌,冷声说道:“无知小儿,北辽连数千女直人都对付不了,又怎能胜得了我大宋百万披甲精锐?” 蔡鞗咧嘴一笑,笑道:“童抚军前来此处就已经是心下没底。北辽的兵制就已经决定了他们需要每每抢掠他人补足粮饷,与女直人打斗了数十近百年,一直未有彻底征服野人女直,与宋国厮杀却每每大胜而归,童抚军以为辽国人不希望南下攻掠更为富裕的宋国?” “当然了,童抚军话语不错,宋国囤兵数十万于北,甭管打得过打不过,数十万大军确实让辽国担忧,毕竟数十万大军再如何不堪一击,不还是麻杆打狼两头怕不是?” “但是!” “一旦这种吹起来的气泡被辽国刺破,日后宋国也休想再来一次檀渊之盟!” 童贯大手紧握,强忍着拔刀立即砍死眼前小混账欲望,冷冷说道:“你知道会因此死亡多少百姓吗?” 蔡鞗无所谓道:“本就是该死之人,早一日晚一日又如何?你们只看到了辽国此时的内忧外困,却难以看到自身的短处,只看到眼中虚假繁荣,以为百万大军就自大的没边,淝水之战,一战打没了一个强盛帝国,你们愿意耍着玩,小爷又能如何?” “呵呵……” “小爷的命就摆在这里,想要随时拿去!” 蔡鞗一脸讥讽看着一手丧送了宋国国运的宦官,不屑撇嘴。 “秋后处斩?小爷砸钱支持辽国,既然已经是投敌叛国,那就应该一刀砍了,秋后处斩不过是你们想要兵败后,想拿小爷的命做和谈筹码,可你们也不想想,一旦辽军获胜,你们以为耶律延禧还在乎小爷的银钱?” “笑话!” “尚未开战,便要为战败后算计,若真要算计战败后果,那还不如提前考虑迁都江南……” “闭嘴——” 童贯大怒,一脚踢在蔡鞗身上,力道之强并不是一个十岁娃娃可以抵挡,散着臭气监牢顿起让人不安沉重喘息。 蔡鞗若无所觉,从地上爬起,拍打了两下衣衫,再次一脸讥讽指着老宦官腰间挂着的利刃,比划着自己脖颈,不屑的让人疯不顾一切砍人。 “今日小爷身死,明日你来陪着小爷,放心,一旦辽军获胜,小爷的银钱至少可以买下几个人的命,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你……你……”童贯“当啷”拔出利刃,手臂却重如山岳,无论如何也无法奋力劈砍在歪着脖子的脑袋上。 …… “哼!” 蔡鞗再次不屑冷哼,再一次指了指歪着的脖子,脸上的极度不屑让人狂。 “小爷最后再警告你们一次,耶律延禧必然会不顾一切得到小爷,因为小爷答应每年给他一百万贯,给他养一万精锐抵挡北方女直人。” “辽国抵挡女直野人,战略重心就还在北方,反之,小爷就会押注五百万贯,一次性买断辽国南下攻宋,一旦轻易攻破宋国防线,一旦尝到甜头,辽国的重心必会由北转南!” “想与女直人联手,想用女直人的手干掉辽国?想渔翁得利?” “哼!” “砍杀小爷后,成为渔翁的也只会是女直野人!” 蔡鞗拿过书本,若无其事翻看书本。 “想杀就杀,不想杀小爷就滚,小爷将所有筹码全部押上,跟不跟你们随便。” …… 童贯眼珠子通红,却又无可奈何,小混蛋已经全部押上了赌注,至于蔡家老小的命……看着小混蛋的样子便知道了结果。 “哼!” 童贯冷哼大步离去,狱卒一脸惨白将牢笼再次锁上,整个狱牢一片诡异寂静,不远处的陈梃之一脸怪异起身,第一次来到木笼边,随手将一壶酒水扔向蔡鞗,知道头乱糟糟小混蛋喜好酒水。 “娃娃,你就这么不在乎宋国生灵涂炭?” 蔡鞗性子天生喜静,并不愿意与人开口说话,这么久了也没有与他人开口说过一句话语,看了陈梃之一眼,起身拿过酒水饮了口,小脸上有了些萧瑟不忍…… “不是小子愿意宋国生灵涂炭,而是官家愿不愿意,有些事情一旦做下就没了回头路,小子已经没了回头路,朝廷却有选择机会,生灵涂炭不涂炭的,全凭朝廷决定。”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无奈,越是期望凭借一己之力担起所有担子,却现根本无能为力……” 陈梃之眉头微皱,说道:“你小子为了一己私欲勾结辽国,砍你脑袋十次都不亏了,难道还要我朝因你屈辱退却?” 蔡鞗微微侧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瘦小老儿,自嘲一笑。 “一己私利……” “或许吧……” 无标题章节 蔡家成了卖国求荣的贼人,原本权倾朝野的蔡府再没了往日的车马如龙,有的只是门前一地狼藉…… 官家的旨意送来,一日花白了头的蔡攸搀扶着老父,再没了往日的意气风,突出的两颊是如此的颓废。 “父亲小心些脚下。” 毫无一丝温度的冷漠让蔡京脚步一顿,心下又是一叹,再次走入散着令人作呕牢狱。 “当啷。” 蔡鞗抬头,第一次露出些恭敬,起身站在一旁躬立身子。 “哼!” 见他终于学会了恭敬,蔡攸心下没有来的一阵恼怒。蔡京却依然如故,坐在蔡鞗脏污了许多的稻草床铺上,再一次伸手摸了摸厚实被辱,苦笑一声。 “为了走出牢狱,为了不向官家低头,投敌卖国……值得吗?” …… “孩儿不想再解释,值不值得只有十年后才能知晓,或许不值,或许值得。” “十年……” 蔡京轻声低喃,轻声说道:“你叔父曾与为父说过‘十年’话语,但却从未言及十年后事情,你叔父曾与那作乱妖人张怀素关系密切,故而为父并未理会你叔父神神叨叨话语,但我儿所学乃兵略,想来不会无言无辜言及‘十年’两字。” “能否与为父说一说,十年后我朝会如何?是否……国祚由此而终。” 蔡攸一脸惊骇看着蔡京,怎么也没想到这句话语会从自己老父嘴里说出。 …… 蔡京抬眼看向低头不语的蔡鞗,轻声叹息一声。 “你叔父去岁在杭州病逝,病逝前给为父留了封信件,说……一定要将你留在太子身边,一定要多给你些支持,若……若留不住你,当杀之!” 蔡鞗一愣,很是不解蔡卞会有杀自己话语。 蔡京低眉说道:“你自幼便不喜多言,为父也不知你何时学了兵略,十年太过缥缈,你也只是个未加冠的童子,能让你叔父说出那些话语,想来定有难以回避的原因,能否与为父说上一说?” 蔡鞗一阵沉默,说道:“父亲身在朝堂几十年,历经数次官场起伏,孩儿不言,父亲当已有答案。” …… “唉……” “罢了……罢了……去休……去休……” 蔡京一阵失落叹息。 “希望你是对的,自己闯下的祸端,自己去平息,为父老了,也该归乡养老了。” 蔡京叹息起身,蔡攸忙上前搀扶,又一脸怪异回头看向抱拳躬立的蔡鞗。 两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紧锁的牢门却再无他人紧锁…… 刚走出监牢,炽烈阳光让久在阴暗中的眼睛一阵刺痛,蔡鞗小手遮住眼睑,尚未适应了外面光亮,一声狂喜传入耳中。 “哈哈……” “蔡小兄弟,哥哥可是见到了你啊~” “哈哈……” 蔡鞗一阵错愕,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呢,只感觉像是被大狗熊抱在了怀里。 “哈哈……” “走走,哥哥准备了上好宴席,为小兄弟好好洗尘接风!” “走走……” 蔡鞗一阵适应,这才看清楚了眼前满是胡须汉子,看着大不同于宋人衣着,心下便知是怎么回事了,脸上也跟着露出些感激,抱拳就是深深一礼。 “全拜萧大哥救助,小弟这才能安然脱离牢笼,还请萧大哥……” “哎哎~咱们兄弟可不带这般的……嗯?好像哪里不对啊?”萧嗣先一阵挠头,总感觉哪里不对。 耶律大石一阵苦笑,低声说道:“蔡兄弟已经是蜀国驸马……” “哦哦~原来是这里不对啊~哈哈……”萧嗣先大笑,很是拍打着蔡鞗瘦弱肩头,大笑道:“兄弟是做不成了,日后就叫舅父吧,哈哈……为了救出你小子,连大汗都亲自领兵来了!” “哈哈……” …… 蔡鞗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竟生生把自己降了一个辈分,几乎是被萧嗣先这个混蛋生生抱上的马车,直到随行的杨雄钻入马车,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沉默许久才苦笑叹息。 “刚出了狼窝,又一头栽入了虎穴……” 蔡鞗苦笑轻叹,又不得不佩服耶律延禧的果决,也不得不苦笑捏着鼻子承认“蜀国驸马”身份,不承认也不行,混账萧嗣先竟选了樊楼为他洗尘。 一个个凶神恶煞辽国汉子拔刀威胁,无数宋国百姓只是冷冷看着他登上三楼,无人敢扔烂菜叶子、臭鸡蛋…… “一群贱胚子!” 萧嗣先很是恼怒宋国人的冷漠、讥讽,面对蔡鞗时又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拉着他坐在身边,一边抢过酒壶倒着酒水,一边笑道:“大汗很是恼怒宋国的无礼,这才让舅父亲自前来迎接贤侄,贤侄来来,先饮一杯压压惊。” 蔡鞗也不客气,端着酒水起身,敬了一圈后,这才将酒水一口饮下。 “侄儿也没想到会成了这般,本想着宋辽两国情若兄弟,兄弟遭了难,自当全力给予支持,这才想着给些支持,却不料激恼了官家。” “客套话人人会说,侄儿也懒得去说,这么着,今日在坐的诸位,每人一万贯银钱,跟着的兄弟每人五百贯,算是劳烦了诸位辛苦。” “砰!” 正当萧嗣先开口,萧十三猛然一拍桌案,大大拇指挑起。 “蔡兄弟果然义气,俺十三服气!先干为敬!” 话还没说了几句呢,蔡鞗就砸出三十万贯,耶律大石也是被他大手笔惊呆了,举杯叹气道:“第一次见到驸马时,就被驸马机智惊住,第二次更是佩服驸马的英勇、果敢。” 一干人全是一愣,蔡鞗想了下,也只在樊楼见过耶律大石一次,听着他话语,好像并不止一次似的,众人一阵询问后,蔡鞗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鞗让先生见笑了。” 耶律大石却摇头说道:“且不言那些挑事马帮,就这天下第一楼,也没哪个敢打砸的,更何况驸马不仅仅砸了樊楼,追杀海贼数千里,送出数百万两黄金,开放流求岛,逼迫宋国宗亲拿出五百万贯银钱,砸了官家花石……天下人亿万,又有哪个有驸马如此魄力?更何况,今日又要用百万贯养我大辽之兵!” “对对……”萧嗣先忙开口道:“贤侄啊,说出的话语可不能作废了啊,大汗可还等着贤侄的百万贯呢!” 蔡鞗嘴里一阵泛苦,点头道:“说出的话语泼出去的水,今时已是三月,估摸着四月底,五十万贯应该可以送到了营州。” 萧嗣先大惊,一脸不可置信道:“这么快?” 众人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蔡鞗却笑道:“在娘亲返回杭州时,五十万贯就已经准备妥当,但是海上不同于6地,腊月里风向不对,只能二三月起航,四月底可以抵达营州。” 耶律大石皱眉说道:“驸马每年百万贯为我大辽养一万精锐卒,不知驸马可有领军将领人选?” 蔡鞗举杯与耶律大石微碰了下,饮下酒水才笑道:“先生说笑了,鞗不过一小儿,又怎知辽国将领能力若何?只要鞗看着不像是个废物,应该就可以吧。” 眼巴巴看着他的一干将领瞬间挺直了身体,全一副颇为威武模样,蔡鞗心下不由一笑,也目露神采默默,好像他们已经成为了统领万人的万夫长。 第263章 又一次翁婿见面 脱离了牢狱,蔡鞗终于可以好好洗漱一番,也不用再睡在阴冷潮湿的床铺上,很是在驿站美美休息了三日,几乎是顿顿酒水相伴,牛皮更是一筐罗一筐罗的往外倾倒。 一连休息了三日,蔡鞗完完全全成了辽国小崽子模样,唯恐冻到了他,萧嗣先不计代价的给他整了身暖和的皮裘,珠宝啥的也挂了一身,叮叮当当的很是让人不自在。 蔡鞗成了辽国驸马,也不知赵佶如何想的,又恢复了赵福金的“茂德帝姬”公主身份,前来的朝臣一再说着他是如何的忠君爱国啥的,不仅仅如此,竟将宦官黄文功也打到了他身边,除了革除了蔡家儿郎所有功名,永不录用外,蔡鞗几乎还是宋国炙手可热的驸马爷。 蔡鞗不憨不傻,知道赵佶不甘心使坏,他也不怎么在意,反正宋辽两国他都不准待了,自个逃去海外,你们爱如何如何。 与赵佶一通虚情假意告别后,四月初一时,一行人人了财的两百余人沿河北上,一路并无意外,直到来到梁山泊时,蔡鞗才站在船头,远眺梁山方向…… “驸马……驸马爷……” 蔡鞗转头看了眼几乎成了辽国人的黄文功,点头笑道:“裘衣不错,挺显富贵的。” 黄文功一脸的失落,低声说道:“驸马爷,咱们真的要去辽国吗?” 蔡鞗看向梁山,随意说道:“是啊,有些事情根本指不上官家,只能小爷另寻他法,至少可以多拖延些时间吧。” 黄文功一愣,立马又成了鬼鬼祟祟小人模样,很是小心看了眼周围,低声说道:“驸马爷是说……驸马爷还是心向朝廷?” 蔡鞗一愣,也不由看向周围,淡然道:“小爷在考虑,是不是将你扔下水里喂鱼。” “驸马爷……” “啰里啰嗦,也不知你是如何活的这么长久,能看、能听,却不能胡言乱语!” 蔡鞗转身摆了摆手,淡然道:“有些事情需要很久才能看的明白,记着了,你以后不是赵佶的内侍,不是别人的奴仆,而是小爷的跟班,记着了!” 蔡鞗转身走入船舱,再次成了好好学习读书郎。 黄文功重重一跺脚,也跟着钻入船舱,小心伺候着茶水饮食。 “八百里水泊梁山”看着很大,几乎一眼望不到边,实则并无八百里这么庞大,除了运河航道较深外,其余的地方较浅,枯水季节则露出农人耕种的田地。 唐末战乱频繁,尤其是北方最易遭兵灾,故而一个村寨往往就是一个小型土堡寨城,如此才便于抵御逃难流民或小股流寇,宋辽两国的存在,如同小型军寨并未因此取消,依然广泛存在河北之地,再加上王安石改革军制,也间接的从法律上承认了各村寨豪强的地位。 河北是宋辽交界处,时不时也有辽兵因为粮饷不足偷偷越境,河北百姓也多有习武自保的习惯,个人武力或许不错,蔡鞗却不认为成建制下会有多少战力,原因就在一个个土堡的存在,自唐末后,这些土堡已经习惯了自立自足,百十年自立观念下,很难成建制形成战力。 两百辽兵护随,在进入河北后,陈飞燕领着近千辽人加入其中,如此大队精锐,沿途根本没有哪个贼人半路劫道,这也让蔡鞗很是失望,很希望遇到那支好汉贼寇,事实却风平浪静。 沿着运河一路北上,有雄州北上进入归义,见到一手扶膝,一手按着刀柄的耶律延禧。 蔡鞗看着鹰狼一般的双眸,心脏也不由加跳动了数下,默默上前抱拳。 “父……父汗……” 耶律延禧眉头动了下,身姿未有半分改变,说道:“听说赵佶因为你砸了他的石头,这才将你关押了起来,可有此事?” 蔡鞗一愣,默默点头道:“孩儿是砸了官家的石头,但孩儿也在南洋寻到了可以将砸碎石头黏合的水泥,砸碎石头只是因为运送更为轻便,无须浪费太多民力。” “孩儿之所以激怒了官家,不是因为官家怪罪孩儿砸石头,而是因为孩儿认为,官家可以喜欢石头,但却不能因为喜爱石头而忘了身为皇帝所担负的责任。” “孩儿在宋国是南洋都护府都护,在外一年未归,又在归途时平灭流求野人叛乱,孩儿虽年幼,在宋国也算个军将,孩儿刚自万里外归朝,尚未在枢密院报备,尚未交待一年在外所作所为,官家开口便问责砸石头罪过,若关起门来,孩儿与官家是翁婿,要打要骂孩儿都不会还嘴一句,但在人前,孩儿却是在外军将,当以军国要事为要,而非君王私情,故而……故而孩儿才激怒了官家,希望官家可以此警戒,只是……只是……” 后面话语不用多说,在坐的一干权贵也已知道。耶律延禧微微点头,突然说道:“朕为了你小子,亲自前来逼迫赵佶放人,朕是否也与那赵佶一般的混账?” 蔡鞗一愣,微微摇头道:“若孩儿每年可以为大辽国供奉百万贯军资,父汗此行虽有私情,亦为国事,孩儿不认为有什么不妥。” 听了蔡鞗当场认定“百万贯”,耶律延禧神色也柔和了些,一一将各将看罢,说道:“此次为了你小子,朕调动了十五万人,以你之见,可否战胜了宋国。” 人群中的黄文功身体莫名一阵颤抖,蔡鞗却摇了摇头,说道:“想要击败宋国并非难事,但想要彻底灭国却极难,就像一个精壮汉子殴打一个千斤大胖子,即使将人打得鼻青脸肿,甚至累的半死,千斤大胖子也还活着。” 蔡鞗抱拳郑重一礼,说道:“自春秋战国时,北方便是中原大敌,秦始皇修长城以挡北方犬戎,之后便是汉朝之匈奴、鲜卑,魏晋更是亡于匈奴、鲜卑、羯、氐、羌五胡,隋唐时北方亦有突厥、高句丽为害,之后便是父汗之族契丹崛起于北。” “野人女直若未有占据黄龙府,仅居于山野丛林间尚不足为祸,父汗也知女直人狩猎丛林,因猎物不足而散居于北,占地虽广却难以聚众为害,故而居于山林野人女直并不足以为害,但占了东京却又大大不同,已有争霸天下野心,若不尽快根除,我族必遭其害。” “前有难以打死的怯懦软弱大胖子,后有虎视眈眈贼子,孩儿不言,想来父汗心下早有定计。” 耶律延禧一阵沉默,深深叹息一声。 “赵佶果然是个废物,如此之才……竟也舍得弃之若履。” 第264章 忽悠辽国皇帝 耶律延禧招手,蔡鞗成了狗腿子一般跑到近前,因为此次出兵威胁,蔡鞗又不得不大把大把送出银钱,仅此一次,蔡鞗就要送出两百万贯,苏眉娘亲积攒了半辈子银钱被他一年花费了大半。 银钱花了出去,或许耶律延禧也觉得不怎么自在,大手一挥,不仅送了座驸马府,还送了十座庄园、两处草场以及三千奴隶,本以为十座庄园也只是个应景意思意思而已,等他来到南京后,看着如同个小型土堡的驸马府,萧嗣先羡慕的直摇头,看的他一阵好笑。 蔡鞗骑坐在高头大马上,笑道:“舅父若是喜欢,拿去就是了。” 萧嗣先摇头叹气道:“前些日时,几个老家伙们还在研究贤侄呢,说是贤侄性子较强,一个弄不好就跑了没影,要是舅父占了大汗妹夫给你的庭院,万一你小子跑了没影,大汗妹夫还不得活剥了舅父的皮?” 蔡鞗一阵无语,苦笑道:“不敢隐瞒了舅父,小侄过些日还真的要前往南洋……” 萧嗣先诧异道:“还真要跑路啊?” 蔡鞗跳下马匹,萧嗣先也跟着一同走入驸马府,走在打扫干净了的石板小道上,蔡鞗叹气道:“不离开也不成啊,总不能不去赚钱养家不是?要不然侄儿可真没法子养了一万精锐卒的。” 萧嗣先一阵犹豫道:“贤侄你与舅舅诚实的说,你真的能每年拿出一百万贯?” 蔡鞗眉头微皱,说道:“单纯的走货贩卖,在得罪了宋国后,估计有些难,但若挖铜铸币就容易了许多,南洋岛屿有铜矿,只要多抓些野人挖矿,百万贯并不是很难。在麻逸国南边几千里有座大岛,那里虽然毒虫遍地,却有着上好的铁矿石、碳石,在那里铸炉炼铁,铸造铠甲,装备一万精锐也无太大问题,而这些事情别人做不了,只能由侄儿亲自来做。” 萧嗣先皱眉道:“贤侄若缺人手,咱们多多少少都能拿出一些,只是……贤侄,这么说吧,反正你也与宋国闹掰了,那个金矿让咱们的人去挖算了。” 蔡鞗一阵无语,苦笑道:“若咱们大辽有足够大船,抢了也就抢了,关键是咱们在海上打不过宋国不是?” 萧嗣先又是一阵肉疼唉声叹气,海船不如人,也只能徒呼奈何,只能将此事放到一边,又说起蔡鞗得到的庄园、草场事情来。 经过萧嗣先一通介绍,蔡鞗才现,原来辽国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并不是所谓的奴隶社会,赋税比宋朝赋税还低,但因为有各部族领地和王族存在,也因此有了二次赋税情景,因为辽国特殊军制,即使二次赋税下,也仅与宋国赋税相当,正因此,辽国名下汉民并没有出现大规模逃难宋国情形。 辽国不是蔡鞗以为的奴隶社会,但也存在着大量奴隶,只不过这些奴隶大多存在于东京、上京,多是辽人在北地打草谷抢来的奴隶,南京却甚少有奴隶,多是租种各权贵田地的佃户,耶律延禧一次性送给蔡鞗三千奴隶,也让萧嗣先很是眼馋。 蔡鞗不甚在意田地、草场,甚至奴隶也无所谓,听了萧嗣先话语后,也没有了什么降租的欲望,原本如何还如何就够了。 一连小半月,营州才传来了消息,耶律延禧对此尤为重视,亲自带着三千骑与蔡鞗一同前往营州,一众人日夜赶到海边时,正见十五艘大船停靠在简陋码头,看着海面上飘荡的“紫荆棘花苏”字大旗,蔡鞗心下没由来的一阵难言激动。 耶律延禧深深吐出一口气,多日来的压抑也终于散去了些,尤为担忧蔡鞗欺骗了他。 辽国为了个娃娃出兵,强迫着赵佶放人,花费了诸多银钱且不提,为了施压,更是送出了个闺女,这要是被蔡鞗放了鸽子,耶律延禧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看着一干人下船前来,耶律延禧抬手用着马鞭敲了敲蔡鞗脑袋,说道:“你小子还算信义,听你舅父说,你小子还要前往南洋?” 蔡鞗抱拳道:“父汗说的没错,孩儿是要前往南洋,孩儿尚还年幼,依照宋国规矩,孩儿根本没资格任南洋都护府都护,之所以孩儿是都护,实则是为宋国赚取外源之财。” “宋国每年需耗费一万万两千万贯钱财,赋税仅有一万万贯,而宋国可以征收的税赋已经征收殆尽,而解决税赋不足难题,无非是‘开源节流’四字,开内源,除了打压盗取国赋士绅外,剩下的只有不断向百姓加赋,而这很可能会造成百姓不满而叛乱,节内流,则裁兵、减员,但宋国很难做到裁减冗兵冗员,官家又是个爱慕虚荣之人,所以开内源节内流都会面临很大困难,所以孩儿才认为开外源最是稳妥,自南洋、西洋、东洋获得钱财,补足宋国财赋不足。” 蔡鞗一阵苦笑,说道:“只是孩儿也没想到事情会到了这一步。宋国财赋不足,我大辽同样面临着同样的困难,父汗若是开内源节内流,若是国安民稳之时,强行实施或是可行,但此时已有女直野人在外作乱,在内便不能再起纷乱,同样需要外财注入国内不足。” 耶律延禧抬手又轻轻敲了下蔡鞗头颅,叹气道:“那赵佶就是个自大蠢货,过两日父汗再给你些人手,让他们帮着你看押野人挖矿。” 蔡鞗心下狂喜,忙拜谢道:“孩儿谢过父汗赏赐,孩儿定然多多让人挖矿!” 耶律延禧点头,远远看着水手将一箱箱钱财搬下船只,看着萧嗣先上蹿下跳指挥着他人搬运,说道:“宋国给了你个南洋都护府都护,父汗也不能弱了那蠢货,只要你每年运来百万贯银钱,父汗亦不吝啬一个南洋王。” 蔡鞗大喜,再次拜谢,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孩儿得罪了宋国官家,已经成了宋国叛逆,若无父汗再背后力挺,孩儿恐怕难以从宋国获得茶丝瓷等货物,抓捕野人挖矿只是一方面,货物通行东西方才是保证银钱大头,所以……孩儿希望父汗与宋国官家说一声,至少不能在友好贸易中歧视了孩儿,如此才算稳妥。” “哼!” 耶律延禧冷哼一声。 “若不是大臣们反对,父汗早就领兵前往了开封,敢歧视我大辽驸马……” “哼!” 耶律延禧不屑道:“此事你就莫问了,自有父汗为你做主!” 蔡鞗终于放下了所有担忧,虽不怕宋国断绝货物源头,有南洋香料,有香皂、香水,活下去是没问题的,若是抢了马六甲要道,获取的财赋更是难以想象,但谁又会拒绝更多财富? 原以为领队前来的是苏眉阿娘,当一行人前来后,才现领队的是小公主赵福金,蔡鞗脑瓜子瞬间懵了。 “这……这……这可麻烦了……” 第265章 预谋(上) 蔡鞗不敢去看阴着脸的耶律延禧,慌忙拉过低头不敢看人的小丫头,急声说道:“二月正是春冬风向交替之时,海上风浪最是凶险,你怎么跟着来了这里?” “娘亲……娘亲说……说父皇做了错事,说……说宋辽两国是……是兄弟之国,福金……福金代表……代表宋国给……给辽国送银钱……” 蔡鞗提起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对这个听话的小媳妇很是满意,拉着她手臂说道:“海上风浪太大,下次可莫要如此冒险了,万一有个意外,我可没法子与娘亲交待了,先见过父汗吧。” 蔡鞗拉着低头丫头来到面色缓和了不少的耶律延禧面前,苦笑道:“父汗莫怪,福金她……” 耶律延禧摆了摆手,仔细打量蹲身福礼,轻呼“父汗”的丫头,见她一身寻常衣物,微微摇头叹息。 “你爹贪财好色,却生了个让人羡煞女儿。” 说着又招手内侍,说道:“宋国公主前来出使,万万不可稍有慢待,旦有冒犯者,斩!” …… 内侍躬身应诺,蔡鞗没有料到赵福金会前来辽国,可看着耶律延禧的态度,心下也大大舒了口气。 五十万贯银钱、两万匹棉布、三千匹帛锦,另有杂七杂八货物,一箱箱放在耶律延禧面前,原本已经给过了三千奴隶,又给他增加了一万,如同一场交易,双方对此都很满意。 数十万贯摆在面前,辽国上下欢欣鼓舞,又是一场接着一场宴席,蔡鞗装憨卖傻,他人稍微提起供养军卒的事情,蔡鞗也只开口“全由父汗”做主,耶律延禧、辽国权贵们对蔡鞗的散财很是满意,直到六月初,蔡鞗才带着小媳妇离开了辽国,与之同行的还有三百辽国兵卒,是“父汗”送给他的亲随。 赵福金出现在辽国,不仅让赵佶大怒,拍桌子摔板凳不足以彰显大宋官家的怒火,被迫返回故乡的蔡家老小可是倒了大霉,整日有士子登门大骂,更惨的是一波波官吏上门训斥,帝国太师混到这份上也算是大宋朝头一份了。 宋国朝廷恼怒,北面的完颜阿骨打同样愤怒异常,就在蔡鞗刚离开辽国时,上京便传来女直人欲要攻打上京,耶律延禧大怒,连夜带着万骑赶往上京。 费尽心机方才得以自由,船舱甲板中走出一女却让蔡鞗麻瓜了。 “娘……娘亲……” 蔡鞗低着小脑袋,一副准备挨训的架势,看到他如此,赵福金也是一般无二的低着小脑袋,随同的姚仲教双臂抱拢,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唉~” 苏眉没有想象中的恼怒,反而轻揉着他的小脑袋,苦笑叹息道:“我儿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啊?” 蔡鞗心下又羞又愧,向着姚仲教深深抱拳一礼,叹气道:“鞗儿肆意妄为,未有与帮中兄弟商议便私自决定,还望姚老能够原谅鞗儿。” 姚仲教见臭小子一副可怜兮兮模样,强忍着笑意,一脸严肃道:“小姐也说了些少主预估十年后的事情,尽管帮中老兄弟都还持怀疑态度,却也愿意相信少主,只是少主还需要解释些支持辽国事情。” 蔡鞗微微点头,走到主座坐下,十七将不相干人赶出了房,又细细将舱门仔细关上,房内也只剩下了苏眉和姚仲教。 蔡鞗一阵沉默思索…… “相比宋国,辽国的情况更为严重,辽国的军队除了御帐皮室军外,基本上都是自备兵甲、粮秣,如此军队是难以进行长久对峙和硬碰硬厮杀。” “辽天禄五年,耶律察杀辽世宗耶律阮;应历二年六月,萧眉古得反叛被杀,七月,政事令耶律娄国、林牙耶律敌烈谋乱被杀;三年十月,耶律宛谋反;九年,王子敌烈谋反;十年七月,政事令耶律寿远、太保楚阿不谋反,十月,耶律喜隐谋反……” 蔡鞗看向众人,说道:“或许与契丹一族在关外时习俗有关,辽国自立国以来就未有停止叛乱,野人女直叛乱,虽小胜一场,但总体上还比不得辽国强盛,但耶律延禧领军北上与敌交战时,耶律章奴在上京叛乱,欲与萧敌里、萧延留谋立南京留守耶律淳为帝,虽事后失败,但却致使前线军心动荡,致使耶律延禧大败,之后便是东京叛乱,丢了整个东京。” “耶律延禧因背后叛乱而军心涣散,战败后虽平定了内部谋逆,但不可否认一个事实,耶律淳并未身死,依然留守南京。” “因稳定内部人心没杀耶律淳也好,因其他缘故也罢,在女直外敌逼迫时,在宋国壁上观……甚至准备落井下石时,内部又人心不稳,当此时,耶律延禧很难抵挡女直人的进攻。” 蔡鞗看向姚仲教,说道:“辽国因军制较为特殊,并无饷银、辎重,皆自备兵甲、粮秣,故而每每打草谷、捉奴,每每劫掠,但诸位当知一个事实,打草谷也好,捉奴耕种、牧羊也罢,皆是在长城之外劫掠,因为南京各州县皆是辽国贵族耕种之地,甚少生劫掠。” “辽国的赋税,哪怕官府和领主两次征收赋税,也要低于宋国百姓所纳赋税,正因此,南京各府县汉民并未有大规模逃入宋国现象,由此可见,宋国朝廷想象中的‘王师北来’景象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苏眉微微点头,说道:“鞗儿说的不错,自《檀渊之盟》后,宋辽两国已是和平相处了数十近百年,一旦宋国落井下石侵入辽境,宋国日后也休想再有安稳之时,一旦野人女直击败了辽国,愤恨之下的辽国权贵必然加入女直,必然攻打宋国。” 蔡鞗赞同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当年太宗以此为由攻打南唐,宋辽两国和平相处了数十近百年,辽国身处困境时宋国背信弃义,一旦女直人击败了辽国,必不会再信任宋国的承诺,再加上加入的辽国权贵挑唆,南下攻宋是必然,宋国打不过辽国,辽国又败于女直人之手,吞并了辽国的女直人,宋金交战的后果可想而知。” 姚仲教微微点头,说道:“少主的意思是咱们日后还要帮助辽国抵挡女直人的进攻?” 蔡鞗点头道:“依照鞗儿的估算,即使每年百万贯的帮助,也难以帮助内忧外困的辽国抵挡住女直人,而且随着咱们的百万贯银钱,朝廷也一定会加大力度与金国结盟,最终后果会如何恐难预料,但若不提前算计,恐怕日后想算计也难。” 第266章 预谋(下) 蔡鞗见苏眉、姚仲教神情严肃,笑道:“姚老不用太过担忧,虽然这一步较为凶险,对咱们却没有多大影响。” “之前鞗儿成为太子伴读,看起来好像不错,事实却被捆住了手脚,灾难未生前时,还有时间准备,可一旦真的灾难来临了,想要抵挡已经不可能,而且鞗儿也根本不相信禁军、厢军能够抵挡得住辽金全力一击。” “朝廷压制武将,武将难以出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咱们没有人在军中有足够的威望,鞗儿一旦被困在皇宫大内,未来灾难生时,即使勉强领兵,也很难压得住军中不满,更何况背后还有个昏庸、贪财的赵佶。” “冒险是冒险了些,但咱们支持辽国后,即使宋国朝廷不满,短期内也奈何不得咱们,照样可以用辽国驸马身份,从苏杭购买茶丝贩卖西洋、东洋、南洋,而且一旦辽国抵挡不住野人女直时,咱们就可以凭借数年支持积攒下来的名望,一举强势入驻辽国。” “因为咱们的数年支持,在辽国权贵、民间必会无形中积攒了名望,辽国一旦崩溃、混乱不知所措时,即使宋、金两国威逼,咱们也应获得辽国三成百姓投靠,即使最后无奈离开,有辽国三成百姓,有迁往南洋的数十过百万百姓归心,咱们也定然成为南洋霸主。” “进,可得辽国之土,可取而代之,或为帝为王,或投靠了宋国为异性王。” “退,亦可在镇南岛自立另为一国。” 蔡鞗看着一脸惊骇的娘亲,说道:“国运之争,争的是先后手,争的是进取之道。” “辽金相争,看似宋国已获先手之机,但先手与否并不是仅有银钱可以决定的,而是百万兵卒决定的,若打不过对手,自也得不到两国相争之先机。” “咱们太过幼小,兵不过两千,民不足万,即使天大利益放在面前也难以吞下,咱们需要时间准备,需要辽国为咱们争取更多时间,也需要利用辽国压制宋国,避免宋国太过明显针对咱们。” “数年支持辽国,付出千万贯钱财后,咱们只要有一支强大海上船队,便已掌握了主动权,进一步可以入主辽国燕云之地,抵挡女直人,退一步则自保其身。” “战在我,不战亦在我,身在海上的咱们都拥有绝对主动权,远比每每遭受朝廷逼迫,被动的承受朝廷压力要强的太多。” 蔡鞗挠了挠头,说道:“但这一切需要咱们能够齐心合力,需要退出宋国境内,至少咱们的根基不能放在宋国境内,不能被宋国要挟而每每被动行事,不能被动随着宋国朝廷指挥而挥舞,这会让咱们失去了争夺国运先机的主动权,所以……所以孩儿走了这步险棋。” 苏眉、姚仲教相视一眼,微微点头,他们知道眼前挠头孩子不愿低头,在被关入监牢后,陈飞燕、杨雄两人便前往了辽国,勾结辽国权贵,并利用耶律延禧难以拒绝的重利逼迫大宋朝低头,如此一来,蔡家几如投敌卖国,不砍了蔡家一家老小人头就不错了,如此情形下,即使登岸了十年的海瑞商号也不得不做出选择,要么留在6地等待官府逮捕关押,要么重新回到海上。 蔡鞗把自己放在危险境地,逼迫海瑞商号做出选择,至于蔡府……根本不在蔡鞗考虑范围。 蔡鞗赌赢了,但他不得不与海龙帮两位大佬解释清楚,否则,即使他是海龙王亲孙子,那也别想继续让海龙帮俯听命。 苏眉与姚仲教一阵低语,蔡鞗很想侧耳偷听,被老娘杏眼瞪了一眼,也只得老实正襟危坐。 …… 姚仲教看向小脸肃然的蔡鞗,想着刘一刀态度坚决要所有人远走海外,如今亲口听了娃娃算计,心下依然惊骇莫名,向苏眉开口道:“少主已经解释了很清楚,相信帮内兄弟绝无人敢质疑小姐、少主的决定。” 苏眉强忍着心脏激烈跳动,儿子的话语再清楚不过了,从赵福金手里拿到信件时,就被儿子大手笔震撼的难以言语,亲口听了儿子解释后,心下更加难以平静,看着如同犯了大错儿子,眼中既震惊又满是怪异,这……还是自己的儿子吗? “做都做了,咱们也只能陪着鞗儿疯上一回。” “质询会”终于结束了,蔡鞗也恢复了活力,拉着苏眉手臂说着自己的担忧,说着赵佶的混账可恶,让苏眉一阵苦笑不得,戳着他的额头说道:“你就是个害人精,福金怎么安置?还有那个辽国公主又当如何?” 蔡鞗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叹气道:“两个公主都是没法子的事情,宋辽两国太强了,孩儿哪一家都得罪不起,短期内也都需要借助两国,福金为正妻,妞妞为平妻。” 苏眉很是无奈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苦笑道:“娘亲便未听说了哪个同时为宋辽两国驸马的,我儿算是头一个,日后有你头疼的!” 蔡鞗一阵哀叹,不用细想也知道日后会有多么难受,但一想到不用继续在宋辽两国官家眼皮子底下跳腾,心情又好了许多,急吼吼跑出了舱房,去调教被他欺负了半个多月的小媳妇。 大海如同女人善变,上一刻还是风平浪静,下一刻就成了波涛汹涌,一连航行了三日,姚仲教就摇头叹息敲开了蔡鞗房门。 “咱们恐怕需要寻个岛屿休整两日,那些辽人兵卒上吐下泻的尤为厉害。” 蔡鞗收起书本,起身说道:“一起去看看吧。” 两人刚走出舱房,正见赵福金抱着双臂站在船头,见此,蔡鞗又返回舱房拿了件大氅。 “海上不同于6地,莫要着凉了。” 蔡鞗将大氅披在赵福金身上,又瞪了眼小心陪着的黄文功,冷脸训斥道:“小公主年幼,老黄你偌大年岁难道也不懂事?” 黄文功不敢辩驳低头不敢言语,赵金福同样低头不语,蔡鞗想了下,牵着她小手走向船舱底部,说道:“你的适应能力很强,下面的辽国兵卒情况较为严重,你是宋国小帝姬,一同看看他们情况吧。” 赵福金没有拒绝,跟着走向船舱底部,就在一干人即将下了木梯来到下层时…… “五……五郎,咱们真的回不了开封,见不到爹爹吗?” 蔡鞗脚步一顿,看了眼看过来的少女,心下叹息,面上却露着微笑,说道:“放心吧,等咱们成年了,咱们就回开封,让你爹爹为咱们举办盛大婚礼。” “真的吗?” “嗯。” 蔡鞗灿烂一笑。 “放心吧,你会是帝国上空最为耀眼的明珠,咱们成年后便前往开封。” 第267章 朝廷的一网打尽(上) 大海的颠簸不同于6地,数百辽国精锐骑随从登船后,几乎全都出现不同程度的晕船反应,面对这种情况,蔡鞗只能尽可能缓解他们心下恐慌,不仅将所有人赶到甲板上,吩咐他们尽可能不要盯着近水处,尽可能远眺岸边风景,同时还让人连夜弄出些木质纸牌、木质麻将……赌具,组织射箭比赛,亲自下场成了说书先生…… 还别说,给每个人钱赌钱后,即使烧的上吐下泻混蛋,也蜡黄着脸挤在人群中叫嚷着“吃、碰、胡了”话语,哪里还有什么紧张情绪,全脸红脖子粗叫嚷着“拿钱”话语,数百辽兵亲随很快适应了海上航行,并未有任何人因此病死,整个船队却成了吵嚷的赌场对此蔡鞗也不怎么在意,唯一的要求就是当值水手严禁赌博,蔡鞗游走于各船,但凡现当值的水手有赌钱行为,不问缘由,立即裁撤船老大。 因为数百辽兵亲随缘故,整个船队无法全力航行,风浪稍微大一些便不得不寻了个小岛停靠,一连逆风航行了小半月,也还未有走出黄海区域。 这个时代还没有黄河改道两淮,尚还未有黄海一说,姚仲教也不明白他为何将海州以东海域称作是黄海,反正少主这么说,那就是黄海好了,对此也没多少人反对,谁又会在意这些屁事呢? 悬挂“苏”字旗船队在营州登6,沿途必须经过堵住渤海的登州,进入辽国时,因为耶律延禧的强势,宋国水师并未因此阻拦,离开时,登州水师也未有阻止,船队从上至下也就本能的认为宋国不会出兵阻止,又哪里能想到前方百里外正有一场惨烈混乱厮杀。 战鼓震天,双方一追一逃惨烈厮杀了三日,数十艘大船再次困住十余艘残破了船只,被围的十余艘船只不得不再次奋力向北冲杀,期望可以撕开个口子逃脱。 孙焯按刀急匆匆走到正在观察战局的张叔夜,抱拳道:“知州大人,末将已经确认了,贼七已经身死,前方奔逃的是贼人周大富、樊十三、刀疤杨六、小蛟龙牛三、钱振。” 张叔夜一阵沉默…… “需要多久能剿灭这些海贼?” 孙焯抬头看向里许外左冲右突的十数艘海贼,不屑道:“贼七已然身死,海贼只顾着四散而逃,毫无半分士气,末将以为只需半日便能彻底剿灭!” “半日……”张叔夜低声轻喃,突然说道:“茂德帝姬到了何处?” “帝姬?”孙焯一愣,忙又抱拳道:“北面暂无消息传来,依照知州大人军令,茂德帝姬当在百里之外,我军还有一日时机。” 张叔夜微微点头,面无表情看向正在燃烧的三艘贼船…… “传令马虞侯,若周大海一干海贼愿意投降,朝廷可以留他们一条命。” 孙焯微愣了下,正要开口劝解,见张叔夜皱眉看来,忙低头抱拳。 “诺!” “末将这就传令周虞侯。” 张叔夜再次看向被困住的十余艘大船,三艘正在燃烧的大船逃脱无望,竟转身冲撞紧紧追杀的宋兵,看着远处漫天箭矢,张叔夜知道,击沉三艘海贼大船只是早晚的事情,但肃然的脸上并未有任何自得,知道这些海贼给自己造成了多么大的损失。 耳边震天战鼓,悠长号角不时刺破天空,周大海嘶声力竭狂吼,无数数丈长摇橹疯狂起伏,十余名水手不时转动残破了的风帆,竭力增加可能的一丁点加…… “大当家……大当家——” 光着膀子的钱振大踏步走到周大海身边,狠狠抹了把脸上水珠。 “大当家,宋狗又打出了旗号!” 周大海不由自主回头,钱振急声说道:“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兄弟们来问,咱们……” “蠢货!” 不等钱振话语说完,周大海大手指向愈加疯狂的厮杀,怒道:“宋狗这是要招降吗?这是要动乱咱们军心,趁机全部砍了咱们的脑袋——” “混蛋……” 周大海转身看向身后兄弟,怒道:“兄弟们,大家伙都知道海龙王的事情,海龙帮早在十年前便已经投降了朝廷,现在又如何?还不是他娘地的重新跑到了海上?” “该死的……” “要死,大家伙一起死——” “给老子杀——” “杀——” 周大海挥刀劈落一杆箭矢,仰天怒吼。 “向北——” “只要撑到晚上,只要一日——” “向北——” 随着周大海怒吼,旗舰再次加快度向北疯狂奔逃,旗舰的加就是军令,十余艘大船拼命摇动船橹,疯狂向北逃窜。 宋军一面招降旗帜乱舞,一面疯狂围攻,也再次激怒了十数艘海贼,在周大海旗舰带领下,疯狂向北逃窜。 近千海贼不知道向北能否逃脱,但他们知道北面正有一支十五艘大船逆风南下,而这十五艘悬挂“苏”字大旗是他们唯一坚持的希望。 张叔夜远远看着十数艘海贼再次加向北逃窜,眉头愈紧皱。 “传令海州,务必三日内增兵我军。” “诺!” 传令兵卒急匆匆奔入船舱,不一会数只飞鸽一路向南。双方激烈厮杀未有片刻停息,或许是周大海走了狗屎运,原本还是晴空万里,在临近午时时,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大海如同怒龙翻身,丈高海浪迫使双方不得不拉开些许距离,不得不将注意力全都聚集在对付海浪上。 二月时,贼七得知了海龙帮老少逃离宋国消息后,犹豫着是不是趁机落井下石,当得知一女娃领着十五艘大船,护送着数十近百万贯钱财、布匹时,贼七毅然带领三十余艘船只南下,欲要在东海阻截十五艘大船,却不曾料想海州水师同样想要截住蔡鞗母子,双方尚未见到蔡鞗时碰撞在了一起。 双方毫无意外的厮杀在了一起,三十余艘海贼一路厮杀、一路逃窜,贼七旗舰被八牛弩重创难以逃脱,最后力战而死,周大海带着残余船只冲出重围,疯狂向北逃窜。 三十余艘大小船只,四散而逃着无数,张叔夜不理会四散小股海贼,只盯着周大海等人一路追杀,蔡鞗并不知道百里外正在进行一场惨烈厮杀,对于他来说,耶律延禧已经迫使着宋廷低头,朝廷已经被迫放出了自己,能逼迫一次,便能逼迫了第二次,宋军水师虽拥有强大海上利器,可若真的不顾一切追杀自己,很可能会激怒了耶律延禧,也会再次重创朝廷威严,对于朝廷来说是件得不偿失的事情,还不如缓缓图之较为稳妥。 但他还是太天真了,根本没有想到前方百里外,正有一支强大水师欲要将他母子一网打尽。 第268章 朝廷的一网打尽(下) 天气突变,为了稳妥,蔡鞗不得不就近停靠在了一座无人小岛,准备等待风暴过去后再行南下。 赵福金前往辽国时,登州水师未有阻拦,离去时未有任何异动,蔡鞗本能的认为朝廷短期内不会针对自己,半个月来走走停停,除了应对船上不适应的三百辽兵,以及安抚随同的百余匹上好种马外,并未有察觉到任何异状。 风浪很大,一些人和马匹登上了无人岛屿,蔡鞗却选择了留在苏和甲字舰,梳理从南京搜刮的硝石、硫磺、木炭,除了不满摇摆的灯火晃眼外,剧烈摇晃的船只并未影响到了他。 “十七,装载硝石、硫磺、木炭的木桶一定要小心捆缚好了,万万不能损坏了,数十万贯银钱就换回了这点东西,若是弄湿了可就亏大了。” 蔡鞗在虎子不时伸手稳住身形下,指挥着数十孩儿军亲随仔细检查着底仓一桶桶火药材料,数十亲随跟了他数年,也还如同初时见到一般,若无必要,基本上都是沉默不语。 船身再次剧烈摇晃了下,虎子再一次伸手稳住蔡鞗身形,[笔趣阁 .biquga.info]突然说道:“少主还是回舱房吧,他们会仔细小心的。” 蔡鞗一手扣住船体上吊着的绳索稳住身形,一边点头笑道:“也是,咱们在这里不仅帮不上忙,还成了乱帮忙之人。” 说着,蔡鞗就要转身,船身又一个剧烈摇晃,忙紧紧抓住绳索稳住身形,虎子却不怎么在意船只摇摆,伸手将蔡鞗拦腰抱在怀里,大步走向悬挂在舱门处的灯火,而他们却不知,两艘几乎快要沉没了的船只一头撞在无人岛屿礁石上,正绝望做最后挣扎。 “三儿……三儿……” 凄厉尖叫从马秃子嘴里喊出,嘴巴刚一张开,一个浪头打来,瞬间将他拍在数米水下,奋力挣扎着露出水面,再次凄厉呼喊,豆大雨滴伴随着震耳轰鸣,一道道耀眼光蛇在天际蜿蜒游走,就着不时闪烁的光亮,马秃子奋力向十丈外仅露着个桅杆船只游动,一浪又一浪拍打,仅十丈距离犹如难以逾越的天涧…… “三儿……三儿……” 马秃子一声声凄厉,丈高巨浪不时掀起碎木拍打在身上,也幸好只是些破碎船只碎屑,并未对他造成致命一击。 “爹……爹……” 就在马秃子无力绝望时,无比熟悉声隐隐传入耳中,已经没了力气的腿脚再次奋力划向眼看着即将沉没的船只。 马三整个人吊在仅露着的船桅上,无论如何挣扎也难以解下紧紧绑缚在身上的绳索,一道光亮闪过,隐隐看着无数起起伏伏头颅向着岸边,难以抑制的恐惧、绝望让他泪流满面…… “爹……爹……” 一声又一声的凄厉,看着一道绝望巨浪铺天盖地扑来…… “爹——” “轰——” …… “三儿——” 马秃子绝望看着海面上再无踪迹的桅杆,一道黑影迎面重重拍来…… “轰——” 巨浪过后,无人能看到巨浪下冒出的淡淡殷红…… 无数人头起起伏伏,拼命滑动双臂,踢动腿脚,义无反顾划向同样绝望之地。 …… “梆梆……” “少主,出大事了。” 虎子在外面敲击了数下房门,推门走入说了句让蔡鞗皱眉话语。 “岛上现了海贼,是贼七的人。” “贼七吕胜?” 蔡鞗心下一惊,虎子点头道:“贼七欲要截杀咱们,路上遇到了海州水师。” “登岸。” 蔡鞗想也未想起身走出船舱,急匆匆赶来的十七忙护在左右,好像知道他要登岸,小型海鳅船已经放到了水里。 数十海贼刚刚登岸便被俘虏,他们的出现惊动了乙字舰上的姚仲教,在蔡鞗登岸后,姚仲教以及各船船老大也一一上岸。 苏眉、赵福金、黄文功与三百辽兵亲随率先登岸,在蔡鞗刚上岸后,就看到娘亲、小媳妇身穿蓑衣等待。 “外面雨大,娘亲莫要淋病了。” 蔡鞗拉着苏眉手臂快步走向岸边低矮帐篷,一干亲随纷纷用着身体挡在外围,挡住狂风骤雨。 “少主,情况好像不妙。”姚仲教抹着脸上水珠低声开口。 蔡鞗微微点头,与一干人一同走入低矮帐篷,而帐篷内正有两人被死死捆绑着跪在地上。 蔡鞗没有多言,径直走到主座坐下,又示意一干将领就坐,这才冷漠看向跪着的两人。 “将你们知道的说出来。” 帐内挤满了短打汉子,无人开口的压抑让樊十三恐慌惊惧,不安说道:“回……回上当家,小的……小的是樊十三……” 蔡鞗摆手冷声道:“樊十三,废话就莫说了,小爷想知道你们遇到的海州水师有多少船只,领兵的是谁,距离此处有多远?” 话语说出,蔡鞗冷脸看向焦虑不安的黄文功,小手毫不犹豫指了过去。 “你若敢开口一句,小爷便毫不犹豫将你砍了脑袋!” 众人心下一惊,忙正襟危坐看着惶恐不安的樊十三。 空气的莫名沉重让樊十三不敢稍有犹豫,慌张说道:“要俺们投降的是海州知州张叔夜,一开始时有百十艘船只,后来一路追杀的仅有三十余艘,俺们是乘风浪较大才……才得以逃脱,距离此处多远……小人也不知,或许……或许三五十里,或许……或许就在近处。” “知州张叔夜?” 姚仲教一愣,向蔡鞗微微倾斜着身子,蔡鞗也随之凑近了些。 “张叔夜是哪个不重要,但一个知州来到了海上,恐怕不是为了贼七。” 蔡鞗对樊十三嘴里的“张叔夜”有股莫名熟悉感,皱着眉头想了又想,依然未能在脑中搜刮到任何有用信息,听着姚仲教话语,微微点头。 帐内各将低声讨论,蔡鞗皱着眉头看着低头樊十三,贼七一干海贼前来阻截并不意外,都是将脑袋挂在腰上的混蛋,为了钱财无论做出怎样冒险举动都不意外,更何况还有个公主在船上,一旦俘获了赵福金和苏眉,任谁也知会获得怎样的好处,也正因此,姚仲教才亲自领着十五艘大船,每艘大船都有着数十近百人护送。 本为海上巨寇,蔡鞗、姚仲教、苏眉对贼七半路劫道并不意外,却有些不明白赵佶这又抽了什么疯,按理来说是不应该啊? 苏眉皱眉低声说道:“会不会是朝廷察觉了娘亲与公主在一起?” 蔡鞗身体陡然一震,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原来如此……” 见他如此,姚仲教低声问道:“少主可是想到了什么?” 蔡鞗微微点头,说道:“娘亲与福金自登州进入辽国,咱们离开辽国南下时,登州水师都毫无任何反应,很可能是因为登州水师没有把握截住了咱们,毕竟登州距离营州太近,可咱们进入了黄海、东海后……咱们就成了进退不得的老鼠。” “想一网打尽么?” 蔡鞗一脸的阴沉、狠厉、果决…… 第269章 啪啪打脸(上) 所有人全部登上船只,苏眉、赵福金、哭嚎的黄文功登上了苏和甲字号大船,由苏眉亲自带着五艘大船转道东北,向着倭国方向航行,姚仲教带着十艘大船,不顾丈高风浪连夜转道西北,天色尚未大亮时,五百水卒、三百辽兵以及一百匹战马登岸,十艘大船将八百人送上岸后,立即转道东北离去。 风浪较大,渔民也无法出海打渔,偶尔有人见到蔡鞗登岸也不以为然,八百人登岸后立即隐入丛林休整,谁也未有现,一伙宋辽“海贼”已经虎视眈眈怀仁县。 夜中航行是极为危险的事情,除非是极为了解航道,否则谁也不敢保证不会触礁沉没,更别说是在风暴之下。 周大海一干海贼不顾一切疯狂逃窜,追赶的海州水师在风暴走失了数艘大船后,不得不就近寻了个无人岛礁躲避风暴。 一夜风暴过后,大海又成了风平浪静,张叔夜立即撒出船只寻找海贼,唯恐散落海贼遭遇到了南下的蔡鞗,三十余艘大船完全舍弃打残了周大海,全力向北。 张叔夜站在船头,眺望着一望无际大海,脑中却想着枢密院密信…… “大人,探子传来消息!” 孙焯脚步急匆,脸上也露出些焦急。 “大人,南洋船只转道东北。” 张叔夜眉头不由一皱,思索片刻道:“是十五艘大船吗?” 孙焯摇头道:“探子传回的消息只有十艘大船,且南洋十艘大船仅与咱们相距五十里,据探子送回的消息,周边并无贼七名下海贼,以末将看来,当是帝姬先行转道倭国,此十艘大船当是垫后阻拦我军之人!” 张叔夜微微点头,知道此行将面临哪些人,一想到那该死的娃娃作为,心下就有股难言愤怒,恨不得乱刀将人砍死的暴虐。 “来人,立即将消息传回朝廷,务必请求朝廷封锁整个东海,务必封锁整个海域,绝不能让辽国得了消息!” “诺!” 孙焯急匆匆前去传令,张叔夜没有太多犹豫,立即命令船队全力转向东北,一路紧跟在姚仲教身后。 数只飞鸽飞离,仅用了半日海州便得了张叔夜消息,一封八百里加急信日夜不停送往开封,却没人注意到,一个不要命的孩童正潜伏在怀仁县城外。 怀仁县是座海滨县城,相比宋国其他地方较为贫穷,人丁也不是很多,再加上向南一两百里便是海州,一般海贼也不敢登岸骚扰,谁又在意一伙老老实实交了入城银钱汉子? 是夜,数道火光突然在城内冲天燃起,骤然此起彼伏喊杀声让酣睡百姓莫名其妙,县令还未大怒起床训斥,院门已经被跃起马蹄踏碎。 “胆敢抵抗者,杀!” 蔡鞗大怒,百十骑纵马奔入,一脸狰狞辽兵亲随连砍数人,哭喊哀求仆役、院丁再不敢稍有抵抗,全一个个跪在前院,仅身穿条裤子的县令王守廉也被丢在院中。 院门外喊杀声震天,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贼人作乱,王守廉看着一蒙面“侏儒”走到近前,身体忍不住后缩。 “啪!” 一鞭重重落在肥胖腰身,王守廉惨叫一声打了个滚。 “再敢叫唤一声,小爷活刮了你!” 蔡鞗的阴狠冷厉吓住了肥胖县令,走在一地跪伏人群中,不时一脚将人踹翻…… “俺们是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汉,此行只求财不伤命,哪个若敢反抗,就莫怪俺们心狠手辣!” 蔡鞗站在王守廉面前,目光冰冷。 “有请县太爷登衙!” 蔡鞗小手一摆,虎子提着县令如同提着个小鸡仔尾随在后,而此时城内大乱,百姓紧锁院门,但凡在街面上乱窜的,一律上去乱刀砍死了事。 八百人分成八队,仅用了半个时辰就控制住了不大县城,自县令到书吏全被抓到了官衙,另有城内数十大小土财主。 蔡鞗按刀坐在官衙堂前,冷冷看向肥胖县令。 “官田几何?” …… “啪!” 蔡鞗冷脸一拍桌案。 “不知?” “身为一县父母竟无能至此,拉下去,鞭三十!” 两名按刀随从大步上前,王守廉“扑通”跪倒在地,一脸惨白惊叫道:“三百顷……官田三百二十七顷——” “啪啪啪……” “好汉饶命……啊啊……好汉……好汉……饶命……” “啪啪……” …… 蔡鞗不开口,皮鞭雨点不停。 “官田几何?” “三百……三百二十七顷……” 蔡鞗冷冷看着浑身是血的王守廉。 “小爷给你算三百顷官田,一亩田小爷算你二十贯银钱,三百顷田计六十万贯银钱,不多吧?” 蔡鞗冷冷扫视一群面色大变官吏、富绅。 “小爷要钱不要命!六十万贯银钱拿出,小爷立即离去,否则……” 十七急匆匆走入,在他耳边一阵低语,蔡鞗眉头微皱,低声说道:“城中牛马必须全部带走,俘虏的衙役、兵卒家小一同押着。” 十七有些担忧道:“少主身边只有百骑,是不是太冒险了?” 蔡鞗微微摇头,低声道:“无碍,百骑足够了,你们先趁夜离开,半道告诉那些衙役、民壮,只要拖拉着车马行走五十里,他们就可以自行离去,每人给田二十亩,钱五贯。” 十七一愣,蔡鞗重重拍了拍他肩膀,小脸极为严肃。 “去吧。” “诺!” 看着十七匆匆离去,蔡鞗再次看向一干官吏、士绅。 “小爷抓了你们,除了官银外,小爷未有动了你们家中一文银钱,官田不是你们的田产,要么……” 蔡鞗重重拍出一沓厚厚契约,冷声道:“梁山好汉替天行道,不愿伤人性命,不愿夺取他人钱财,但官田不是诸位私产,百姓疾苦,小爷希望官田可以分给穷苦百姓,你们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诸位拿出六十万贯银钱,小爷转身就走,另一个选择就是诸位同意官田分给穷苦百姓。” “当然了,你们还有最后一个选择,那就是小爷将你们全都砍死在官衙,小爷亲自前往诸位家中抄家灭族,小爷自己拿着县衙官印分给百姓田地。” “一刻钟,一刻钟后诸位没有答复,小爷替你们做出选择。” 冷冷扫视一群面色大变官吏、士绅后,蔡鞗起身走出厅堂,就在他一脚踏出厅堂后,整个厅堂顿时大乱,原本还是一群畏缩怯懦之人,此时却人人脸红脖子粗厮打在了一起。听着屋内争吵谩骂,蔡鞗嘴角浮起一阵不屑弧度。 第270章 啪啪打脸(中) “三……三娘……贼人……贼人走了没……” “好像……好像走了。” 手拿着擀面杖妇人又仔细倾听了片刻,这才确信门外没了人,很小心打开了道缝隙,又慌里慌张猛然紧闭房门,动作大的让躲在床底的男人再次紧缩不敢乱动。 …… “好像……真的走了……” 妇人再次开口,过了好一会才又传出男人几乎听不到的小心,再次得到妇人肯定话语,男人才从床底钻了出来,没来得及拍打破旧衣衫上满是灰白色蜘蛛网,慌里慌张摸索着仅剩丁点油脂的油灯,嘴里快低喃着一刻钟震天砸门声音。 “三娘,快,快寻油灯,贼人说……说二十亩田是……是不是真的?” 妇人这才想起一刻钟前,持着火把的贼人往门缝里塞入的东西,也跟着慌里慌张寻找起油灯来。 豆火光亮起,妇人寻到纸张后,慌忙送到一辈子了的童生相公面前。 “相公,快……快看看,贼人是不是真的给了咱家二十亩田?” 男人急忙看向纸张,看到田契上朱红色官印,嘴巴如同窒息的鱼儿。 “这……这……” “相公,贼人是不是真的给了咱家二十亩田?” 妇人一阵摇晃,男人慌里慌张奔出门房,奔出破旧低矮院落后,才现左邻右舍全都奔出门房,甚至有些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这哪里还是贼人……” 男人低喃,眼中满是疑惑不解,不解看着无数人走出院门…… 百十骑纵马向南狂奔,耶律敢一脸不解看着身侧几乎悬挂在战马上的孩童,看着随着战马狂奔起伏孩童,怎么也想不明白,六十万贯就这么不要了?那些贪婪官吏、士绅家财不要了? 耶律敢想着大汗嘱咐话语,还是忍不住快踢动了两下腿脚冲到蔡鞗身侧,不解问道:“驸马爷,末将能明白那些人不愿拿出六十万贯银钱,官田反正都是公家的,即使盖了大印,事后估摸着也会强迫着百姓交出官田,可……可咱们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啊?” 耶律敢问出,虎子冷漠转头看了一眼,继续小心护在左右,一手长弓一手箭矢、缰绳,双目不时扫视左右,唯恐冷箭伤了蔡鞗,在他们前后左右另有十余手持滴水形骑盾,总是有意无意挡在蔡鞗左右。 蔡鞗看了眼高大辽国汉子,摇头道:“给你六十万贯银钱,你能送去辽国吗?” 耶律敢一阵呆愣…… “记着了,咱们上岸不是为了银钱,而是为了保命!有命才有银钱,才能吃香的喝辣的!” 又唯恐随同登岸的辽兵胡来,蔡鞗稍微降低了骑,严厉道:“不管你们理解不理解,明不明白,都要严格遵守号令,你们若敢稍有不遵号令,别怪小爷砍人脑袋!” 耶律敢心下一惊,在成为眼前小儿亲随时,大汗便当着他的面言生死不论,初时或许不怎么在意,在南京见识过太多他的随意,可随着登船后,见识了他的军法严厉后,也不敢稍有大意,忙郑重抱拳应诺。 十七押着两千俘虏先行,蔡鞗快马疾驰下,仅小半日便赶上了拖拖拉拉两里地人群。 百骑的到来引起俘虏们一阵骚动,蔡鞗打马奔到十七跟前。 “一路没什么意外吧?” 十七摇头道:“除了几个衙役被砍了脑袋外,并无意外。” 蔡鞗微微点头,将十七拉近了些,低声说道:“从现在起,每隔半个时辰放走一些人,押解的银钱依照约定放,沿途村寨的马匹、驴子,能用银钱购买的一律购买,不愿意的就用怀仁县名义强行征用,允许你们伤人,记着身穿怀仁县义勇军衣物,记着,一定要快!” “十七明白!” 十七重重点头,蔡鞗又拍了拍他肩膀。 “咱们的人,每一个都是金子般贵重,一定要小心谨慎!” 十七再次重重点头,蔡鞗大手一招,百十骑不作停顿,纵马向南狂奔,一路奔袭毫无所觉的海州城。 蔡鞗刚带着百十骑离去,长达两里的队伍便是一阵骚动。 “凭什么他们可以先行离开?” 一汉子猛然推开一名兵卒,大怒冲着一干俘虏大喊。 “凭什么?凭什么是他们先行离开?” 十七踢马上前,不等汉子转身,刀光霹雳闪过,喷出的鲜血顿时吓住了骚动人群。 “你们可以离开,可以拿着钱财、地契离开,但必须是老子点头!” “哼!” “从现在起,每五里地可离开百人,哪个不服,别怪兄弟们的刀子太快!” 随着人头掉落,骚动很快平息下来,无数俘虏看着一群人手拿着银钱、地契离去,原本还磨磨蹭蹭队伍陡然加,看着几乎成了小跑的队伍,十七很满意点头。 不时会有俘虏半途离去,百十“贼人”也随之离开队伍,脚步急匆前往俘虏们所知道的村庄,不半个时辰,一头头驴子、骡子、老马加入人群,随着一个又一个“五里地”过去,一群又一群俘虏欢欢喜喜拿着钱财、地契离去…… 海州产盐,只不过不如淮盐、浙盐产量,运盐也一定需要骡马、驴子,上好的战马不好弄,拉车的老马还是有些,也有跑不快的驴子和骡子,军卒半夜登门,不管愿不愿意,一律扔下银钱拖走,看着价格还算公道,虽然引起一些百姓不满,在刀兵强压下,也不会梗着脖子的硬碰。 随着队伍越来越小,马车拖拉着的银钱越来越少,牛马驴骡也随之越来越多,本还只能步行的数百兵卒也成了不伦不类的“骑兵”队伍,将最后一波俘虏放走后,天色也渐渐大亮,数百不伦不类“官兵”大摇大摆出现在海州城外。 没人快马加鞭赶往海州示警,即使想也无可奈何,十七已经将怀仁县城内马匹搜刮一空,不仅城内无快马,沿途村寨也是搜刮一空。 没人示警,张叔夜又带着海州大部分兵卒登船追杀海贼,海州城几若无人空城,当蔡鞗午时冲入城内挥舞利刃纵横时,当十七带着数百不伦不类骑军冲入州城后,海州城沦陷,大大小小官吏、书佐、衙役、捕快全成了俘。 蔡鞗没有丝毫犹豫,用着怀仁县同样的手段,一番生死威胁下,海州官吏只能被迫点头答应,官田也再次成了一张张二十亩售卖地契…… 第271章 啪啪打脸(下) 数十艘船只沿着近海向南,毫无任何准备的涟水军甚至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结果连人带船全成了俘虏,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蔡鞗快马加鞭,带着大小船只接连袭击了盐城、丰利、海门,每袭击一处,除了抢些他人稀里糊涂不明所以的烟花材料外,就只抢官府府库和官田,当官的全丢进监牢里不[笔趣岛 .biqudao.vip]管不问,至于普通百姓、商贾一律秋毫不犯,不仅不抢,而且是一路跑一路撒钱撒田地。 反正吃亏的是官府,无论商贾还是百姓,不敢说全都视而不见,在无数钱财泼雨般撒下,八成拿了钱财的百姓,无不是第一时间内将银钱藏了起来,至于田地……官府想从无数义勇军手里夺回官产可不容易。 自海州登岸,一路冒充官兵,一路破开毫无准备的城门,直到拿下了海门后,开封才得了丢城失地消息。 赵佶大怒,指着童贯、郑居中骂了整整一个时辰,两个枢密院大佬看着江南雨点似的求援奏折,全傻眼了。 “砰!” 赵佶骂了一个时辰,口干舌燥拿起茶盏,拿起后才现杯中空空,将最喜爱的瓷盏狠狠摔在地上。 “说——” “怎样才能剿灭了那个该死的混蛋?!” 童贯低头数息也不见郑居中开口,心下恨恨将人骂了几句,这才不得不抱拳道:“回官家,盐城、海寨、丰利、海门都只是些看守盐场水卒,此时的海州水师、镇江水师尚还在海上,仅凭昌国水师和兴化军,恐怕……恐怕应付不了拥有数百艘的贼人,老奴以为当立即传令海州、镇江水师回返。” 郑居中皱眉道:“大海广阔,如何可寻到张知州和马知军?即使现在将人寻来,恐怕贼人已经远遁南洋了。” 郑居中抱拳道:“臣以为当立即调动大军,严防贼人登岸为祸……” “砰!” 不等郑居中话语说完,赵佶猛然一拍桌案,怒道:“严防贼人登岸为祸?吾要的是抓住那可恶小贼!不是让他肆意羞辱了我大宋国后,还能远遁海外——” 官家大怒,童贯、郑居中全都不敢再言,心下那个后悔就别提了,谁能想到可恶的小贼竟在海州登岸了呢? 登州水师是专门封锁辽国水师的,海州是避免海贼登岸直接杀到开封城要地,剩下的也只有海门、镇江、昌国、兴化军、广州等地水师,海门看守盐场且此时船只被抢了一空,昌国水师看守杭州湾外围诸多零星岛屿,兴化军太远,名下大船在流求时便被周小七带走大部分,广州水师距离更远,估计整个江南乱成一锅粥也不一定得到具体消息。 能调动的水师,要么已经跑去围追堵截苏眉了,要么距离太远,要么已经成了蔡鞗的俘虏…… 如何调兵围剿? 大宋朝重禁军,重6军,重北方各军镇,虽然宋朝造船业达,可真正兴盛也是朝廷南渡后,由海关3o%税赋降低了2o%税赋后的事情,《水浒传》不是说了么,赵构自海上逃亡杭州时,被做了海贼的燕青抓了个正着,虽只是个笑谈,却也由此可见宋国看似水师强大,也不过看似而已,在宋国百万军中,水师没有地位,没有足够兵响,落魄到了只能看守盐场的水师,又能有多少战力? 本就不甚很强的水师,主要战力的海州、镇江水师离开了老巢,可不就让蔡鞗成了猴子当大王了么? 童贯、郑居中无奈,还没等官家赵佶继续大怒,宦官杨戬惊慌跑入殿内。 “官家……官家……不好了,那……那叛逆竟带着人攻打……攻打江宁……” “啥?” 赵佶蹭得站起,一脸难以置信,他可是清清楚楚,一遍又一遍比对各地急奏,总共还没一千人的混蛋,不赶紧逃跑,竟他娘地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攻打江宁? “来人!” “来人——” “给朕调兵——” “朕活剥了那混账的皮——” 赵佶大怒,也不“吾”了,气的他竟称“朕”起来。 童贯、郑居中傻眼了,仅有不足一千亲信小混账,怎么敢攻打江宁?难道俘虏的数千人全都叛变了? 不管相信不相信,江宁府绝不能丢失,一旦江宁丢了,整个江南也休想安稳了,他们又哪里知道蔡鞗的无奈。 海州、镇江水师跑去了倭国海域,此时正与老娘、小媳妇捉迷藏呢,蔡鞗沿着海岸一路抢掠,看着抢了数百大小船只,最大的五千料大船也有二十六艘,可挡不住全是平底沙船,在夏秋交替时乘坐沙船前往麻逸国,他就是用屁股去想,也知道是老寿星上吊。 想要安安全全逃离宋国,就必须要有够大、够坚固的远洋海船,而此时,只有江宁府才有远洋海船。 蔡鞗一通拳脚乱打,苏杭等地江南百姓傻眼了,怎么也想不明白小五衙内这是怎么了,不仅投靠了辽国,竟他娘地还抢了数百船只,眼看着数百船只进入江道北上,原本江水里还有不少商船,一看小五衙内要来硬的,全逃入运河躲藏,至于官府征召…… “傻子才与小五衙内作对呢!没见小五衙内只抢官府么,抢了的马匹、驴子、骡子啥的,那也是给了银钱、田地补偿了的,万一激恼了小五衙内,万一连咱们江南商贾一起抢了,咋整?” “就是,咱还是能躲就躲吧。” “唉~小五衙内砸了官家的花石,被大怒的官家关进天牢了,你猜怎么着?小五衙内花钱请来了辽国官家!要俺说,小五衙内也就闹一闹,官家还能砍了脑袋不成?真惹恼了辽国官家,还不知会惹出多大的祸端来呢!” “刘老这么一说,俺觉得挺有道理,俺还没听说哪个叛逆只抢官衙府库钱财、官田的,更没听说抢了的又都大把大把撒了出去的,这哪里像是造反作乱啊?” “就是就是,小五衙内也就这么闹一闹,大家伙还是别往上凑热闹了。” …… 江南商贾吃过蔡鞗的亏,也承受过恩德,而且自海州登岸抢掠后,那是一路抢一路撒钱,不仅如此,浪荡子要是趁机打砸,抓到就是砍脑袋。 抢了一路是不假,除了官府倒霉外,百姓却没有遭受损失,也让江南商贾不愿承接官府的活计,全躲入运河,自动为数百艘船只让出了航道。 赵佶收到江宁八百里加急信件时,蔡鞗已经带着两三万人堵在了江宁城下,包道乙看着紧闭着的城门,回头再看向跨骑在高头大马的蔡鞗……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怎么着?傻眼了吧?” 第272章 “烟花”破城(上) 蔡鞗回头看向摩尼教一干人,见方金芝有些担忧,不屑一笑。 “一群没见识的农夫……” “你说什么?” 邓元觉大怒,对蔡鞗不满他的光头很是恼怒,他人正待劝解,却被扬起大手甩动打断。 “江宁城都他娘地关的死死,城内更是有万人守城,别说你那八百人,就是俺们带着十万相助,也绝无可能破开如此坚城!” 蔡鞗不屑点头道:“说的没错,此处有船数百,兵三万,城内必然紧张各处城门,即使你们的人在城内里外呼应,也难以破开如此坚城,所以……你们可以走了,小爷又没跪着恳求你们,是你们眼馋小爷钱财、田地叭叭跑来的。” “你……” “你什么你?脑袋大,是个秃头了不起?” 蔡鞗心下不爽,语气也充满了火气,对趁火打劫的摩尼光明教很是不满,需要船只逃路是一回事,明着勾结妖人造反又是另外一回事。 包道乙看到蔡鞗恼怒,心下哀叹,想要劝解又不知如何开口,犹豫良久才故作镇定说道:“过了啊,别不识好人心,若无圣教兄弟前来相助,即使你破开了江宁,仅城内兵卒就能堆死了你!” 蔡鞗不屑道:“你个老神棍以为小爷是来抢城造反的?小爷是来逃命的!” “哼!” “堆死小爷?小爷抢了船只就跑,只敢躲在城里的胆小鬼还敢追小爷不成?” 蔡鞗远远看向城头,见城头摆放的八牛弩,知道八牛弩的厉害,却也知道准度不咋滴,就这么丁点八牛弩也阻止不了数万人逼近城门。 遮住眉头细细观察了片刻,蔡鞗冷声说道:“小爷极其不愿与你们既没信用又头脑热蠢货合作,更愿意你们现在就转身离去……” “你……” 邓元觉还要大怒,方腊冷脸按住脸红脖子粗,头上还包裹着绿头巾的邓元觉。 “别以为小爷在贬低你们,你们只是一群没纪律民夫,此战你们若以小爷为,就得遵守小爷的规矩,府库里的钱粮、兵甲都可以拿去,但是……” 蔡鞗转身看着方腊,一脸的肃然。 “如果你们敢肆意妄为,抢掠任何一个百姓,敢羞辱任何一个妇人,你们就给小爷滚!” 方腊心下顿生莫名恼怒,方金芝慌乱,正待劝解…… “猖狂小儿,方某今日答应你,哪个敢动了任何一家、一人,不用你开口,方某亲自斩了他头颅!方某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破开此城!” 蔡鞗微微点头,十七快步走到身侧,低声说了句,蔡鞗微微摆手,十七退到一旁。 “江宁城危急,朝廷正在调兵营救,咱们只有三日时间,今日小爷累了,明日破城。” 说着,蔡鞗也不理[笔趣阁 .biqugetv.info]会方腊等人喜怒与否,打马走到江宁城下,仰头看向知府韩钰…… “韩大人,小生这厢有礼了!” 说着,蔡鞗还真的抱拳拱手一礼,城头众多官吏齐齐看向面色铁青的韩钰。 韩钰心下恼怒,指着城下仅数次见面的蔡鞗大骂道:“奸逆贼子,勾结辽人不算,竟还敢大逆不道围攻我大宋城池?” 蔡鞗仰头大声说道:“韩大人,小子前来不是想要辩解什么,小子只是来告诉大人,小子明日破城,府库里的银钱老老实实搬到城头,也省的小子到时候闯入官衙,惊吓了大人!” “混……混账……” 城上城下数万人全傻眼了,方腊等人也是相视无语,哪有这般打仗的? 蔡鞗可不管他人反应如何,抬臂与城头的韩钰告别,自顾自带着十七、虎子、耶律敢等人大步离去。远远看着小混蛋走了没影,知府韩钰气了的鼻孔直冒烟气,恨恨指着城下无数短打汉子大骂。 “奸逆贼子——” “江宁城等着你们来破——” …… 众多官吏又是一阵无语,什么叫“等着你们来破”? 方腊看着今日攻打破城是没戏了,皱着眉头不解道:“那猖狂小儿难道真能凭借八百卒破城?” 邓元觉一脸的不屑道:“八百?就这般坚城,给他八万也休想破开此城!” 邓元觉不满开口,一群壮硕汉子齐齐点头,不用去想,仅看着城头手持弓箭的密密麻麻兵卒,看着城墙上的一排排八牛弩……这还没算上五丈宽的护城河、五六丈的城墙、内外瓮城…… 就这巨城,八百能一日破城?别开玩笑了! 任谁也不相信“八百破城”话语,耶律敢同样也是不信,要是这么轻轻松松破开了宋国城池,整个天下早他娘地成了辽国的土地,但看着身前毫不在意的“小驸马爷”神情,那也不像是开玩笑。 原本是不会在意一个娃娃的猖狂,可这都一路打到了江南,八百卒也变成了好几万人,即使心下不信,也还是嘀咕不断,跟着爬上了大船后,耶律敢再也忍不住心下疑虑,开口问道:“驸马爷,咱们真能破开江宁城吗?” 蔡鞗却看向十七,问道:“事情办妥了没?” 十七点头道:“按照少主所说,全都埋在了西城处。”又有些迟疑道:“少主,江宁城仅次于洛阳、开封,甚至比应天还要坚固,是不是少了些?” 蔡鞗一阵错愕,挠了挠头说道:“应该不少吧……好几千斤呢!” 蔡鞗也不知道五六千斤黑火药能不能炸塌了厚实城墙,心想着就算不能,了不起再弄他个万斤炸药,反正船上还有些。 耶律敢如同个傻瓜看着听着两人搭话,心下有些不悦,同样都是亲随,怎么什么事情都由十七去做? 蔡鞗才不在意他人高不高兴,自顾自回到自己房内,虎子依然如往常守在门外,阻止任何人入内打扰。 数年来翻动《武经总要》,上面被他画的乱七八糟,一些不实用的被一笔抹去,大而化之的,用着细小文字进行注释,写不下就贴小纸条,上面标注了太多符号,过一阵子再翻看回顾,现有些他也弄不明白标注的符号代表着什么了。 一遍遍翻看回顾,原本被老蔡保存的如同崭新书籍的《武经总要》,也被一次次翻看弄得破破烂烂,扔在大街上连乞儿擦腚都不愿的地步。 《武经总要》在战略上没太大价值,远不如《孙子兵法》值得研读,是一本关于战术相关知识的书籍,即便战术运用也不如《三十六计》,之所以如此,与这本书所处时代有着很大关系,作者曾公亮、丁度与王安石是同一时代的人,王安石欲改兵制,欲用保甲法替代募兵,也就有了《武经总要》一文。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更为现实,募兵耗费太多银钱,就想着用省钱的法子,如同隋唐府兵、明朝的卫所,只不过王安石不大一样,而是想用更便宜“全民皆兵”的法子,将所有百姓全部弄成“卫所”般存在。 百姓没有拿过刀兵,也就需要训练训练,自京畿禁军中选派教头训练是一方面,还需要有训练大纲指导什么的,而《武经总要》就是保甲军的训练大纲,诸如“选将、将职、军制、料兵、选锋、选能、讲武、教例、教旗、旗例、习勒进止、教平原兵、教步兵、教骑兵、教法……”章篇,几乎囊括了训练兵卒的方方面面。 能花重金寻来训练教头,蔡鞗自也不太过担心训练事情,但书中提到了火药,提到了火药运用,这就不得不让他重视起来。 第273章 “烟花”破城(中) 《武经总要》记载了火药应用,甚至连配方都有,只是作为现代人,即使蔡鞗忘记了配方,那也知道黑火药只有硝石、硫磺、木炭三种材料,也知道颗粒状火药比粉尘更为迅燃烧,可若依照书中所述,顶多也就冒冒烟气熏熏人人、吓唬吓唬人而已。 没有路,蔡鞗只能自己琢磨,尽可能的提纯硝石、硫磺,尽可能的让配方里只保留硝石、硫磺、木炭三种成分,数年来每每将自己弄成小黑孩,每每在院子里放烟花,反正也没人在意他的喜好,又哪里有人想到黑乎乎烟花还能爆破江宁城? 没人愿意相信他能一日破城,不仅江宁知府韩钰不信,满城百姓不屑相信,方腊带着的过万人不信,就是三百辽兵也不相信啊,又是护城河,又是高大城墙的,怎么可能一日破城呢? 所有人都不相信,孩儿军们相信,盲目相信小山长能做到任何不可能的事情。 一夜无数人难以安眠,甭管信是不信,蔡鞗做了太多出乎意料的事情,以前的不提,仅官家要抓了他一家老小,若是寻常之人,那还不得坐着船跑了没影,谁还自大的带着八百人登岸一路杀到江宁城下? 本不可能生的事情,偏偏直到数万人跑到了江宁,朝廷才得了消息,整个江南才惊愕现小五衙内竟造反打到了江南。 不可能生的事情生了,不相信江宁城会被一个娃娃一日破城,韩钰也还是一夜辗转难眠,一大早天不亮就爬到城头,刚登上城头就是一阵无语,原来比他早的人大有人在,全都看着彼此黑眼圈无语苦笑。 “唉……” “也不知蔡太师是如何教导的孩儿,竟出了这么一个可恶小子……” “谁说不是呢,你说是叛逆造反吧?自海州一路打到了江宁城下,怎么着也该是死伤了无数百姓、兵卒、官吏,偏偏还就没死了几个人。” “更可气的是,混账小子抢了官府府库、官田,又全都送给了俘虏的百姓、兵卒!本官很是担忧浑小子攻城时,城内兵卒全跑了没影,若真如此,咱们又如何与朝廷交待啊……” “唉!跑了没影倒是好了,就怕全都自个跑到小混蛋跟前自缚手臂,事后……咱们想收回官田都是件头疼事情。” “谁说不是呢……” …… 一群官吏低声叹气,韩钰一阵无语,心下若不担忧这些屁事,也不至于眼圈如此漆黑了。 “来了——” 一人突然惊叫,众多蓝绿官吏齐齐看向纵马奔来的蔡鞗。 “这……这是怎么回事?” 韩钰看着浑小子竟没有径直冲着城楼奔来,竟然绕道向西城。 “难道是要强攻西城?” 一人低喃,韩钰猛然用着吓了自己一跳的高音尖叫。 “快……快去西城——” 韩钰提着衣摆就向西城奔走,一群蓝绿衣袍全跟着转道奔向西城,城下正在观看的方腊一干人看到这一幕,全是一阵无语。 包道乙苦笑摇头,叹气道:“看着守城情景,恐怕浑小子还真说不准一日破城了。” …… 众将相视无语,方金芝猛然甩动手臂,提着两柄小锤就向西城奔走,见她如此,包道乙摇头苦笑,也不得不紧跟着向西。 八百骑,甭管是不是骑着驴子、骡子的,总归是八百骑,八百骑纵马狂奔,犹如一道土黄巨龙翻滚,气势还是不小的。 蔡鞗勒住战马,看向紧跟在侧的虎子,指着远处城墙根下三堆不怎么起眼的草丛,说道:“虎子叔,这么远能不能射到那三小堆草丛?” 虎子郑重点头。 “没问题。” 听到这话语,蔡鞗放下了心来,看到出现在城墙上的一众官吏、军将,嘴角微微上翘踢马上前,唯恐他人听不到,还弄了个铜皮喇叭。 “韩大人听着——” “小子要召唤了雷公电母炸城,韩大人若不想受伤就退出百丈外,若是不退,伤了诸位可别怪小子没提醒啊——” “给你们半刻钟时间——” 蔡鞗说罢,得意洋洋踢马返回,刚刚跑来的方金芝傻眼了,召唤“雷公电母”是什么鬼?方腊、包道乙、邓元觉……城头韩钰一干官吏全都傻眼了。 蔡鞗也不管他人如何的反应,自顾自伸出手掌,十七很合适宜送上酒水,城头城下全看着数百骑无语…… “看着样子,小混蛋不像是吓唬人,要不咱们先退开些……” “反贼没有携带云梯、楼车,咱们就算退开些,他们也不能登城,本官以为……” 韩钰冷脸回头看了眼开口官吏,冷声道:“子不言怪力乱神,世上哪有雷神电母?本官必上奏官家乱匪与妖人……” “嗯?” 韩钰忙看向再次踢马来到城下的蔡鞗。 “韩大人,小子前来不想伤人性命,再次警告诸位大人退后!” “叛逆反贼,我等是大宋朝忠臣,誓与……” “得嘞!小子敬佩大人的忠勇——” 蔡鞗拨转马头就回,直到退出数十丈外,还觉得不怎么放心,又摘下寻来的骑盾挡在身前,远远看着他如此,城头一干官吏心下直担忧嘀咕。 “胆大包天的小混账竟用了盾牌……” “哎呦~下官肚子疼,或是早上吃坏了肚子……” “哎呦,本官也是肚子疼……恕罪恕罪……” …… 看到小混蛋提着个骑盾挥剑,看着虎子手持长弓踢马奔来,一些官吏面色大变,一个抱着肚子向南,一人心慌,一群人跟着提着衣袍后退,反正城下又没有梯子啥的,又爬不上城头,稍微退一步海阔天空又能如何? 虎子纵马奔驰,长弓瞬间如满月射向城墙…… “嘿!” “和尚还以为猖狂小儿有何本事呢,就这箭术,那还不如俺和尚呢,竟他娘地口气……” “轰——” “轰——” “轰——” “教主小心……” 邓元觉脚下一个踉跄,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见一块脑袋大石头砸来,想也未想一头将一脸惊骇的方腊撞倒在地…… 蔡鞗身下战马仰蹄腾空,吓的他也不顶着骑盾了,双手死死拽住战马,避免被惊马甩落,数百骑大乱…… “吁吁……吁……” 战马狂跳,蔡鞗死死拽住缰绳,嘴里不住安抚受惊了马匹,混乱足足用了半刻钟才将战马安抚下来,没有第一时间看向坍塌了将近三丈的城墙,而是回头看着毫无威势可言的混乱,嘴里满是苦涩…… 蔡鞗没有将注意力第一时间放在坍塌了的城墙,城头无数人,城下无数人,透过坍塌豁口的无数百姓、兵卒,全傻眼了…… “这……这……” 邓元觉只觉喉咙如同火烧一般,哪里还能说了一句完整话语?脖颈如同生了锈迹木偶“咯咯”看向举着短小利剑的小儿…… “入城——” “杀——” 第274章 “烟花”破城(下) 小手一挥,数百骑轰隆隆挥刀冲入城内,无数俘虏一看数百骑冲入了城内,眼看着财的机会又来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未等无数摩尼光明教教众反应过来,潮水一般挥舞着刀剑冲入坍塌了的城墙洞口。 军卒就是军卒,远不是尚还是民夫的摩尼光明教众可比,小五衙内说请来“雷公电母”,虽然没见到什么天地异象,可这巨雷般怒吼、地动山摇可是亲眼目睹,而且城墙也坍塌在了眼前,原本前来是准备狠狠抢一把的,至于小五衙内的警告……小头领们早早在私下里便是嗤之以鼻,一娃娃凭啥管着圣教? 之前没谁会当一回事,可……可眼前神迹怎么算? 方腊心脏狂跳不止,从未想过,一向没怎么在意的娃娃竟掌握如此恐怖利器,如果……如果圣教也掌握了…… “天师,那娃娃……那娃娃可否控制住?” 包道乙面色骤变,方金芝一脸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爹爹。 方腊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此人绝不能被朝廷得了去,一定要弄清楚他用了何法子!” 一股风吹来,浓烈的火药气味让众人一愣。 “烟花?” 方金芝皱眉思索道:“他……他好像说过烟花什么的……” 方腊忙询问道:“那娃娃用的是烟花炸开的城墙?” 方金芝拍了拍脑袋,皱眉沉思良久,看向一脸渴望众人微微摇头。 “他好像说过烟花照样杀人,只是……他很不屑世面烟花,后面的事情……金芝也忘了。” “小妹,你怎么能忘了呢?”方杰登时急眼了。 方金芝两柄小瓜锤往肩上一扛,不满道:“你不是说了吗,他一个小屁孩话语又怎能相信?” 说罢,很是不满扛着小瓜锤大步奔向破开的洞口,听着她的不满,一群人全默然无语。 “唉……” 包道乙摇头叹息道:“那孩子用的应该是烟花,但肯定与市面上的不同,咱们回去后寻人研究研究,至于逼迫那娃娃开口……恐怕很难。” 方腊一阵沉默,世面上烟花是什么样子的也都清楚。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便是市面上烟花,不是后世的二踢脚,而是一个空心竹筒中装了火药,如同喷火似的向外喷,这也与《武经总要》所述“蒺藜火球、铁嘴火鹞、霹雳火球、火箭、喷火枪”相合,与二踢脚升空爆炸有着天地差别。 蒺藜火球、铁嘴火鹞、霹雳火球是守城火器,只能利用火药燃烧和产生烟气吓唬人,并不能产生爆炸,火箭是在箭杆上绑了个秋子,喷火枪几乎就是世面上的烟花桶子,唯一的差别就是烟花要大大降低了火药燃烧度,要不然一两秒就把竹桶里的火药燃烧一空,那还如何成了“花千树”? 《武经总要》是现下官方科技大成著作,依照书中所记…… “晋州硫黄十四两,窝黄七两,硝石二斤半,芝麻皮纤维一两,干漆一两,鸡冠石一两,定粉一两,竹茹一两,黄丹一两,黄蜡半两,芝麻油一分,桐油半两,松脂一十四两,浓油一分。制作火药时将‘蜡、松脂、清油、桐油、浓油’熬成膏状物体,再把其他材料捣碎成粉末,将粉末倒入膏块中。” 且不言材料纯度问题,仅火药“燃烧越快威力越大”一条,配方就有很大问题,蜡、松脂、清油、桐油、浓油混合熬制,掺和了黑火药主体的“硫磺、窝磺、硝石、芝麻皮、干漆鸡冠石、竹茹、黄丹”粉末,不掺合在一起还罢,油脂裹了火药的主要成分后,若能迅燃烧才怪了呢! 蔡鞗多多少少也还玩过鞭炮,也还知道些基本原理和成分,依照“快燃烧”原则,第一时间便舍弃了所有油脂相关材料,但要让这个时代的人舍弃却很难,因为在所有人眼里,石蜡、油脂都是易燃之物,想要改进成真正黑火药会很久,至于多久……与现实紧迫需求有很大关系。 蔡鞗知道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都是以“需求”为准原则,需求不急迫,任何事物都会停滞不前,可若饥渴般需求,即使再难,也会很快整出相应的技术来。 看到江宁城墙破开的大洞,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或许烟花才是真正大杀器! 宋国最大的信心便来自城高池厚,一旦坚固城墙被轻易破开,所有人都麻瓜了,韩钰一脸惨白看着无数人冲入城内,“咯”得一声昏死在城头,蔡鞗登上城头后,看着兵器铺满一地,看着全傻愣愣不知所措官吏、兵卒…… “唉……” 蔡鞗苦笑摇头,看着城头情景,终于明白了“矬宋”因何“矬”了。 “小爷前来不是为了杀人,不想死,不想挨鞭子,就都他娘地莫要乱动!” “那个……你……你,还有你,带着你的人巡街,扛着小爷的大旗,哪个敢抢掠百姓,一律给小爷打,一律给小爷丢入监牢砍脑袋!” “你……还有你,把府库里的银钱清点一下,若与账目不符合,小爷立马砍你们脑袋!” “你!带着你的人给小爷书写官田售卖契约,不写……不写小爷砍你脑袋,抢你家田地、银钱!” “你……” …… 蔡鞗指着城头一干官吏、将领叭叭一通,眼珠子一瞪。 “还不快去,想死不成?” 城墙没破大洞时,江宁官吏们还敢硬气,如今哪里还有个屁硬气,虽蔡鞗大骂一通,老老少少的心下却大大松了口气,至少蔡鞗并不是真的杀人造反,听着也与抢了的那些县城没多大区别。 众多官吏、将领带着城头兵卒急匆匆奔下城头,他们也怕动乱之下乱兵抢砸了自家府邸,就在城头一空时,昏死了的韩钰清醒了过来,放眼城头,老泪纵横…… “你……你……” 蔡鞗随意蹲身坐在地上,背靠着女墙叹气道:“韩大人就莫要多说了,你是江宁知府,是两浙路转运使,不可能不知道镇江水师因何前往东洋,不可能不知晓海州张知州因何领兵出海,换做韩大人是小子,韩大人会如何做?” “伸着脖子让官家砍脑袋?” …… “唉……” “前事不提也罢,仅仅只因为小子砸了官家的石头,官家就要治罪有功大将?韩大人心甘情愿伸头,反正小子是不愿的!若没点脾气,那还做个甚领兵将军?” 蔡鞗看了眼沉默不语的韩钰,起身站在城头,俯视着大乱的城内…… “小子在海州登岸,一路抢掠一路散财,已经尽可能的将宋国损失降到了最低,攻打江宁城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小子需要真正可以渡海大船,一个是想警告一下官家,别以为小儿没能力帮助辽国一统江南的能力,小子用了半日能破开江宁,同样也能砸开河北各军城,同样可以砸开开封城,之所以不愿,是因为小子身上还流着汉民的血。” “小子不愿与宋国为敌,可若官家还不依不饶,那就别怪小子耍浑!” 第275章 抢船远遁 蔡鞗几乎成了头碾磨的驴子,自海州登岸后,一路没有任何休整停顿,每偷袭一处,抢了官府库银、帛锦、官田后,最迟也不过一日便退走远遁,趁着大宋国水师主力不在,竟短短时间内连连偷袭了数处海防边镇,又一路杀到江宁城下。 跑到了江宁城,仅休整了一日便炸开了坚固城墙,援军还没走到半路呢,一听到江宁城陷落,齐齐停下了脚步,整个江南一片哗然。 江宁城是江南重城,向东控制两淮,向南俯视江浙,又因长江缘故,沿江向西可直抵两湖,江宁也成了整个江南之心重地,如此重要的地方,仅仅只一日便丢了? 孙府老管家急匆匆送来封信件,厅堂上一干老少一一将信件看罢,无不苦笑无语…… 孙邃再一次将信件看罢,看向众人叹气道:“诸位也是见了江宁消息,近些日各家所遭遇的苦楚,老夫不言,诸位也是一清二楚,至于小五衙内勾结辽人作乱……” 孙邃摇头道:“诸位心下如何作想,百姓如何言语,老夫是不怎么相信的。” “之前的事情不提,就是眼下生的事情,诸位也算是读了些史书的,可有见过如同小五衙内这般造反的?” 众人微微点头,王贳开口道:“小五衙内仅用一日便破开了江宁城墙,也能同样毁了其他城墙,若真的想要造反作乱,想来也不仅仅只这些人,更不可能将抢了的银钱田地分给了百姓。” 萧家家主萧宝轩皱眉道:“大家伙也不相信小五衙内造反,但小五衙内毕竟攻打了海州、江宁等地,若咱们拿出船只……如何与朝廷交待?” 钱三多点头道:“萧老所言也是我等所担忧的事情,小五衙内向我等讨要船只,定然是要远走麻逸国,事后,咱们各家又当如何面对朝廷的愤怒?” “是啊,小五衙内可以一走了之,我等却无法离开江南……” “可若拒绝了小五衙内,朝廷就会放过咱们?” “小五衙内抢了官衙,朝廷想从厢兵、义勇军、衙役捕快手里收回官田不会太容易,短时间内,老夫不认为朝廷还敢弄乱整个江南……” …… 厅堂内嗡鸣不断,孙邃静静听着所有人说着各自的担忧,心下叹息不断,两三年生了太多的事情,几乎每一桩都要押上一家老小的命,这让所有人都心生惊惧。 孙邃正要开口…… “不……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一健仆急匆匆奔入厅堂,众人大惊站起…… “老爷不好了,小五衙内……小五衙内带着人抢了……抢了咱们的船……” 健仆一脸恐慌,说着蔡鞗带着人冲入杭州湾,强行带走十余艘大船,厅堂内十余人却面色怪异,一语不…… 孙邃深吸一口气,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忙大急道:“快!快通知知州大人,晚了杭州城可就危险了!” 众人一脸怪异看着急声开口却未有起身的孙邃,心下全大骂老狐狸的狡猾,但也大大松了口气,暗赞小五衙内会来事,大大解决了他们的麻烦。 正如健仆所言,蔡鞗这边让人送去信件,那边就带着日夜不停的百十骑冲入杭州湾,强行登上船只,说来也是怪了,杭州出现了“贼人”踪迹,百姓却一个个伸着脖子,看着远去船只唉声叹气。 “小五衙内也真是的,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无数百姓叹气,江宁城的消息不断传入杭州,百姓更希望蔡鞗也将杭州抢了钱、分地,却把知州孙沫淼、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应奉局使朱勔一干杭州大佬吓的老脸苍白,他们哪里还敢信任城内兵卒、衙役? 陈建苦笑道:“还好小五衙内念旧情,要不然咱们可就惨了。” 抬眼看到朱勔想要开口,忙又说道:“朱大人莫要再提兵不兵的,江宁城都未有放出一箭来,咱们若逼迫太紧,真打了起来,你我是否真的被小五衙内砍了脑袋还不一定呢!” 众人一阵苦笑,一个又一个消息传入杭州,即使大街上百姓也知道小五衙内钱分地事情,即使用屁股去想也知道兵卒衙役心下在想着什么,真若逼的太紧,死在谁手里还真不好说了呢。 “罢了……” 孙沫淼苦笑叹息。 “贼人也只想脱身离去,还是先保着杭州再说吧。” 众人又是一阵苦笑,也只能无奈点头,至于事后更换衙役、义勇军……想想就是无可奈何。 王安石变法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保甲法”军制改革,虽期望用民兵替代募兵下的禁军,期望以此节省军费开支,随着王安石离开朝堂后,改革也随之失败,但保甲法之下的保甲军、义勇军、豪强兵、乡兵……依然存在,而且还成了各州县下的打手,用以私设关卡多次征收商贾行商税。 改革原本想要裁撤冗兵,反而因此又不知增加了多少支出,只不过这种支出并未在朝堂支出中体现出来,而是由当地官府自“行商税”中支出。 胡乱增设行商税关卡后,难免会造成通行商贾数量减少,随着通行商贾越来越少,保甲军、义勇兵也随之更加贫困,蔡鞗自海州上岸,一路只抢掠官府府库、官田,对底层百姓、商贾、士绅官吏秋毫无犯,抢到的财货、田地全都散给了俘虏的兵卒,军卒本就穷的叮当响,得了钱财、田地后,能愿意还回官府才怪了呢! 知州孙沫淼、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应奉局使朱勔、绫锦院正副大使杨胜、孙会……杭州官吏们心下把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蔡鞗骂了个狗血喷头,太坏了,这么一通瞎整,整个江南各州县兵卒巴不得沦陷呢,巴不得小五衙内给自个钱分地呢! 兵卒不同于老实巴交百姓,兵卒手里有刀子,蔡鞗没打过来,看着一个个义愤填膺,谁又敢保证事到临头时,不会全跑了没影,不会全举手投降了呢? 陈建苦笑道:“还是莫招惹了小五衙内,反正也只抢了些船只,损失的也是那些商贾。” 朱勔摇头叹气道:“咱们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商贾与小五衙内的关系,日后想要压着他们……难了。” 众人又是一阵苦笑,眼前生的事情太明显了,这哪里是抢船只,明明是商贾白送的。 “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罢了……罢了……” 孙沫淼扶膝起身,一干人也苦笑站起,一一抱拳离去,再也不管不问蔡鞗任何事情。 第276章 终于赢了一把(上) 蔡鞗唯恐一干唯利是图的商贾们犹豫,让十七送出信件后,心下总觉得不怎么安心,这才亲自带人抢了杭州远航船只,等到赵佶得知了消息时,二十七艘大船已经跑了没影,数百艘无法远洋船只也扔在江宁不理不会,俘虏愿意离开的,蔡鞗一律带着前往南洋,不愿意的则各自驾船返乡,只留下一众全傻眼了的官吏…… “砰!” “混蛋——” “混蛋——” …… 赵佶差点没把肺气炸了,怎么也没想到,投敌卖国的小贼没抓到,差点连整个南方也丢了。 没人敢劝解,全低头不语,心下却暗自庆幸,庆幸混账小子没有真的弄乱了江南,庆幸混账小儿没有将炸开江宁城“级烟花”送与辽国,若不然……天下危矣! “砰!” 赵佶再次重重一拍龙椅,看向数十文武大臣,冷声说道:“投敌卖国……反叛攻打江南……吾绝饶不了他!童贯,立即给吾铸造大船,不砍下小贼头颅……” 郑居中突然走上前,抱拳深深一礼,郑重说道:“官家还请息怒,臣以为当先弄清楚蔡驸马是如何破开的江宁城,当先稳住江南民心。” 众多文武听到“蔡驸马”三字,提起的心放了下来,礼部侍郎刘正夫上前抱拳道:“臣以为郑大人老成谋国,蔡驸马不知用了何法子一日破城,江南民心惶惶,若不能安定民心,江南恐有祸事,臣亦担忧北辽趁机侵入,还请官家三思。” 两人出列,一众文武相视后,齐齐上前抱拳。 “臣等恳请官家三思……” …… 赵佶面色赤红若血,张嘴想要怒骂,又像是被无形大手捏住了喉咙,心下那个憋屈就别提了。 “童贯,你说当如何?” 童贯心下不住暗骂蔡鞗太过狡猾混账,却也知道情况的凶险,沉默片刻才开口说道:“回官家话,老奴以为当先召回海州、镇江水师,当先稳住江南民心……” “砰!” “莫说了!” 赵佶愤然起身,第一次恼怒不顾礼仪起身离去,看着官家如此恼怒离去,朝臣们反而放下了心来。 同知枢密院事蔡渭不满看向郑居中、童贯,恨恨说道:“若非小人构陷茂德驸马,又怎会生今日之事?” 蔡渭恼怒离去,一干朝臣苦笑不已,谁又能知晓一个娃娃竟如此难缠。 “唉……” 一干朝臣苦笑摇头,无可奈何摇头走出朝堂,郑居中、童贯两人老脸涨红,想要辩解是官家心意,却又没法子当着众人开口,他们又怎能算计到一娃娃竟如此胆大包天,不乘船逃亡倭国,竟跑到了6地上攻打了自家州县,不仅打了,凭着数百人竟一路打到了江宁…… “丢土失城……绝不能轻饶了那些混账官吏!”童贯恨恨跺脚。 郑居中苦笑道:“现在最为紧要的不是追究责任,而是弄明白驸马用了何法子炸塌了江宁城。” 童贯心下一惊,差点将要命的事情忘了,忙点头道:“郑大人说的是,必须尽快弄明白江宁的事情!” 唯恐赵佶再次头脑热做出什么不理智事情,童贯、郑居中也顾不得其他,一路来到延福宫,正如两人心下所担忧的那般,赵佶正暴怒大骂。 “吾……吾要杀了他——” “吾……” …… “哼!” 看到郑居中、童贯,暴怒的赵佶冷脸怒哼。 “若不将那小混蛋立时平定,日后必成我朝大患!” “哼!” “辽国?那该死的小混蛋在海上,只要让登州封住口子,那小混蛋也只是我大宋国的瓮中之鳖!” 赵佶冷哼,郑居中、童贯却不敢冒险,辽国船只想要出海,必须通过登州,封住辽国出海口,蔡鞗确实没法子进入辽国,但两人都不敢冒险。 郑居中低头示意童贯,童贯却如同未有见到,不得不上前抱拳道:“官家还请息怒,蔡驸马太过狡猾,我朝……承担不起蔡驸马真的背叛了我朝……” “混账!” 赵佶大怒。 “勾结辽国,攻打我朝府县,如此奸佞还是我朝忠臣不成?” 郑居中一阵苦笑,他更愿意立即将混账小儿捉住砍了脑袋,可…… “官家暂请息怒,蔡驸马……” “莫要说了!” 赵佶听到“蔡驸马”三字,心下便生起一股难言怒火,空气的沉重让人难以喘息,许久…… “混账东西……” “吾不过是关了他几日……” …… 赵佶心下恼怒,终究历经神宗、哲宗两朝纷争,历经两代太后、一皇嫂之人,又怎能真的被愤怒而失去了理智? 一个强大帝国,一个远汉唐富庶帝国,披甲兵百万,战船无数,如此强大帝国竟一再被一娃娃戏耍,换了任何人,或许都恨不得活剐了如此可恶小儿吧? 赵佶仰天苦笑无语,仅仅只是将人关了几日,仅仅只是想敲打几下,让混账小儿学会敬畏,谁又能想到可恶小儿竟将辽国牵扯了进来。 绑架了辽国,迫使着宋国放人,皇城司送来消息,言苏眉、福金、臭小子全在南下苏和甲字号上,只要一网将人抓住,只要一刀将人砍了脑袋,辽国愤怒又如何? 没了五百万贯买命银钱,没了每年百万贯的支持,人都死了,辽国愤怒又如何?在女直人虎视眈眈下,真能不顾一切南下攻宋? 万无一失的计策,登州水师堵住了南下船队退路,海州水师迫使船队转道倭国,与此同时,镇江水师南下流求,转而北上倭国,一左一右,一前一后,两支强大水师夹击一干老弱,浑小子又怎能逃脱…… “败了……” 赵佶一嘴的苦涩。 “万无一失的计策,仅仅只因该死的小混蛋登6海州,偷袭了空虚无人的海州、盐城、海寨、丰利、海门……” “输了……” “吾竟输给了一未有加冠小儿……” 郑居中、童贯低头不语,赵佶仰头苦笑…… “立即遣人前往辽东京,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让女直人拖住辽国兵卒,绝不能让耶律延禧继续留在辽南京!” “立即遣使辽国,必须稳住辽国!” …… “童贯为江南制置使,不作为官吏一律革职,一律革除功名,万万不可再让江南稍有动荡!” 郑居中、童贯忙抱拳答应,赵佶眉头却紧紧皱起…… “蔡太师沉稳持重,留于乡野终是不妥……” 听着他的低喃,郑居中、童贯嘴里满是苦涩,却又无可奈何,蔡家叛逆,小儿若不炸了江宁城还罢,还可再遣大军远征麻逸国,但此时,已经不是平定“小儿叛逆”之事了,而是国家社稷安危的事情。 两人无可奈何,也只能齐齐低身劝解,劝解官家重新让蔡京官复原职,给逃跑了的浑小子增加恩宠…… 第277章 终于赢了一把(下) 朝廷没有过多犹豫,一队队使臣离开开封,皇宫上空氤氲却未有稍有减少,官家没了踢球兴致,没了摆弄花石兴趣,连连遭受打击后的他,竟每每流连樊楼……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梁山贼人竟然抢了大名府的岁辰纲…… 刚刚散了课讲,李纲怀抱着一沓书本前来,刚进入东宫院门,正见到太子赵桓站在斑驳墙壁前,看着一丛极为普通草木低语,脚步不由一顿,脸上也露出些苦涩。 李纲默默走到赵桓身侧,轻声说道:“殿下若要背诵课业,还是在书房内较好些。” 赵桓低头一阵沉默,说道:“知道了。侍读前来可是有事?” 李纲心下犹豫,还是劝解道:“殿下是我朝未来的官家,臣知晓殿下勤奋……” 赵桓皱眉道:“侍读多虑了,吾只想清净些而已。” 李纲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无奈点头,知道的是蹲在墙角根背诵书本,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自怨自艾,不满官家的忽视。 在赵佶诸多儿子中,李纲知道身前半大少年只能算是人中之姿,往往一些简单的课业都需要数倍努力方能记住,但他不是普通人家子女,是未来的大宋帝国官家,更应该规规矩矩坐在书房,而不是每每站在墙角下。 想着宫内的流言蜚语,李纲心下叹气,拿出一本书本,说道:“见殿下刻苦,臣特意寻了些曾经先生教授记录……” 赵桓默默看着递到眼前的陈旧书本,许久才伸手接过,低头轻声道:“吾是不是很愚笨,让李侍读很失望?” …… “或许……或许吾应该庆幸,若蔡驸马是吾的伴读,或许会用拳头打了吾吧?” 李纲一阵皱眉,面色严肃道:“蔡家贼……殿下还是莫要提起,官家会不喜的。” …… 赵桓低头轻问道:“李侍读,蔡驸马真的是反贼吗?” 李纲张了张嘴,想要斩钉截铁开口“是”,嘴巴张开,却又不知该说出坚定话语。 两人一阵沉默…… 李纲叹气道:“或许那小……或许蔡驸马并不是真的想要反叛作乱,但殿下当知,当蔡驸马勾结了辽国,当耶律延禧威逼我朝时,蔡驸马已经是投敌叛国,更何况前些日领兵祸乱江南。” 赵桓微微点头,说道:“李侍读所言不错,或许蔡驸马本心并非想要造反作乱,但终究没能坚守大是大非,确实是我朝之奸贼。” 李纲听了这话语,心下顿时一松,点头道:“殿下所言甚是,舍身就义、杀身成仁,道之所在。” …… …… 蔡京站在窗前已有半个时辰,身后跪着的蔡攸却不敢开口稍有打扰。 “舍身就义……” “杀身成仁……” …… “小五赢了。” 蔡京缓缓转身看着低头伏地的儿子,眼中没一丝温度。 “小五自杭州病愈后,自你污蔑一小儿戏辱妇人后,无论小五做了什么,无论与老夫对赌,与朝廷、与官家对赌,小五即使赢了,结果也还是输了。” “但是!今日他赢了!赢了宋国!赢了辽国!” “舍身就义?” “杀身成仁?” 蔡京一脸的不屑。 “你真以为小五心中无‘义’无‘仁’?” “蠢货!” 蔡京冷脸坐回坐椅,冷冷看着低头不语的儿子,说道:“小五一日破开了江宁城,天下也再无人敢轻视了一娃娃,小五已经成了威胁整个天下的另一诸侯,官家让人前来宣旨,已经说明了一切,咱们蔡家日后的权势也不再取决于百姓,不是天下官吏,不是朝廷,不是官家,而是我蔡家儿郎!” …… “我命由我不由天……” 蔡京一脸的冷漠。 “小五已经证明了我命由我不由天,若你连这点还看不明白,你就老死在老宅!” “滚!” 蔡京冷哼,蔡攸满脸冷汗退出书房,很小心将房门细细关上…… 看着蔡京再次站在窗前,杨氏一脸的担忧。 “老爷,鞗儿他……” 蔡京抬起手臂,阻止了杨氏继续开口,默默皱眉看着窗外花丛…… “鞗儿性情暴烈,在淮南盐巴一事上时,老夫就知晓这孩子与苏易坤一般的性子,一样的情愿一死也不愿低头,一样的愿意为了亲人不顾一切,一样的对弱小心怀怜悯……” “对于当年的算计,老夫心下是得意的,只是现在……老夫才现自己是错的如此离谱,小五不仅继承了苏易坤老匹夫的暴烈,继承了眉娘的精明,更是深得老夫的奸诈、果决、狠辣、无情……” 蔡京又是一阵苦笑。 “尽管不知道浑小子用了何法子炸开了江宁城,但若没有这一遭,即使他逃到南洋,逃入麻逸国,最终也还是输了。” “唉……” “老夫算是想明白了浑小子因何与眉娘、小帝姬分开,不是为了分开逃跑,而是警告朝廷,警告老夫,警告官家……他有掀桌子的能力!” …… 蔡京看着一脸担忧的杨氏,微微摇头道:“小五赢了,这次真正赢了朝廷,手握着可以轻易破开坚固城墙利器,又有北辽支持,官家不会再找他麻烦的,不仅如此,朝廷明面上还不得不认可他的南洋都护、驸马身份,虽他们母子不能进入宋国,却不妨碍双方正常往来,过些日你去南洋吧。” 杨氏一脸惊愕看着一同生活了几十年的男人…… “小五与寻常孩童不同,虽算计惊人却每每游走于刀刃之间,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需有持重之人在旁时时警醒,眉娘对其太过宠溺,海龙帮虽有诸多持重老人,但终非是我蔡家之人。” 杨氏面色微白,颤声道:“老……老爷……鞗儿……鞗儿真的……真的会……会……” 蔡京一阵沉默…… “小五心下如何作想尚不可知,但此时并未与朝廷完全撕破了脸,蔡家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我蔡家日后荣辱必将由浑小子决定,而不再是老夫这个‘老蔡太师’。” “浑小子存,天下间无人敢动我蔡家,浑小子亡,我蔡家必子孙绝嗣!” 蔡京蹒跚站起,来到房门外远眺南方…… “十年……” “老蔡太师给你十年!” 第278章 事与愿违(上) “阿嚏!阿嚏!” 蔡鞗连连打了两个喷嚏,刚刚自流求登船没两日的绿桃登时紧张,慌忙跑到角落木箱中翻找厚实衣物。 “少爷打小身子骨就弱,又被刺客射伤留下了病根,可不能再受了风寒!” “不用……阿嚏!” 蔡鞗正要拒绝,又是一个喷嚏打出,身上莫名的有股寒意,犹豫说道:“好像真的受了风寒……” “啊?绿桃这就去为少爷煮些姜水!” 绿桃说着就要奔出舱房,蔡鞗忙将毛躁丫头喊住。 “这几日天气有些异常,船舱里本就有些潮湿,让十七吩咐下去,各船多熬制些姜水。” “欸!” 绿桃慌忙离去,别人她管不着,自家少爷的身子可金贵着呢。 “梆梆……格……” 房门轻响,蔡鞗也没在意,以为绿桃这么快就跑了回来,正低头画制记忆中的火枪,他不是玩机械的,也只是在记忆中见识过,记忆中儿时做过短管猎枪。 记忆中儿时的短管猎枪较为简单,是由一根无缝钢管、自行车链条、铜帽、镰刀把做成,后来因为钢管不合格,或是火药装的较多,试火时把钢管炸成了喇叭,为这事差点没被爹娘揍死。 小时候不知道害怕,即使因为玩枪被揍了也不害怕,直到小伙伴洋火枪走火,也幸好只是火焰冲击把肚皮打了个乌黑,但却给了他足够的警戒教训,打那后就没敢沾过火药,后来管制严了,也再没人玩过。 每个男孩子都有英雄梦,刀枪棍棒几乎是男孩子天生的玩具,也尤为喜欢此类事情,虽蔡鞗不碰触危险火药,却挡不住对枪械喜爱,也曾看过老外从铁矿石炼铁开始,一直到打造成型无缝钢管,最后做成完整的前装火绳枪视频。 见识过归见识过,蔡鞗知道,想要亲手做一遍却极为困难,宋国有炼铁技术,有百炼精钢锻打技术,抓捕的俘虏中就有数十铁匠,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即使有了这些也难以造成真正可以使用的火绳枪,更何况里面还牵扯诸多问题。 蔡鞗已经待在船舱里十余日没有离开一步了,这与之前每每游走于各船,与愿意跟着的水卒、俘虏、辽兵亲随打成一片,甚至参与赌博情形大大不同。 顾琴娘推开房门,见他依然趴在桌案上未有抬起头来,微微摇了摇头,又默默低身将地板上杂乱收拾了下,说道:“小山长,还有三五日就到了麻逸国,夫人那里没问题吧?” 蔡鞗以为是绿桃,抬头见是顾琴娘,这才放下了笔,皱眉思索了下,说道:“张知州即使追上了娘亲,也绝不敢伤了娘亲分毫……” 说到此处,蔡鞗心下终究还是有些担忧,说道:“就算张知州追上了娘亲,若朝廷不放人,那就莫怪我恼怒!” “哼!” 蔡鞗不担心海上风暴,有姚仲教亲自护航,有最为优秀水手,自倭国南下,沿途又有着诸多小岛,即使遇到风暴,安全性应该可以保证,唯一让人担忧的就是朝廷的“追杀”。 蔡鞗被顾琴娘话语弄得一阵烦躁,再次拿起笔转移注意力,说道:“若我与阿娘待在一起,张知州或许会不顾一切击沉了苏和甲字号,即使上面有一个公主,也保不准张知州会不顾一切冒险。” “但我与阿娘分开后,张知州就不敢冒险,因为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同时击杀了我母子后,才能斩断咱们与辽国的交易,才能断了辽国对宋国的威胁。” 蔡鞗心情杂乱,再次将笔下纸张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苏和甲字号与宋国船只不同,宋国,乃至前朝汉唐的船只都是航较低的船只,主要作用并不是为了进行海上作战,而是为了运送货物。” “国家强大,拥有更为锋利箭矢,周边并没有哪个敢真正触怒了强大帝国,故而高航作战船只并不是帝国第一需求,反而因为帝国人口较多,消耗物资较大,能够装载更多货物才是帝国海船第一需求,也因此航较慢。” 蔡鞗说道:“苏和甲字号、乙字号是结合了万里外大食国远洋船只优点建造的船只,大食国与咱们不同,大食国周边并不平静,又每每游走万里,故而更为在意航,结合了东西方优点的两船若要全力逃窜,海州、镇江水师是很难围堵住的,唯一的凶险是跟随护卫的其他船只,这些船只与宋国船只并无不同。” 顾琴娘若有所思道:“小山长是说……其余船只航较慢,拖累了夫人,很可能会因此而被海州、镇江水师困住?” 蔡鞗叹气道:“正是如此。在遇到贼七逃散的海贼时,在得知海州知州出现在海上时,娘亲便知道我们危险了。” “海州看似地处无关紧要的边缘,但却是开封背后海岸重镇,是防备东海重镇,贼七数十艘海贼出现在左近,按理说,张知州出兵围剿并不算意外,但是大海毕竟不是6地,海贼也不同于山匪,檀渊之盟后,文官少有主动出击之文臣,更为在意的是有无罪责,围剿海贼是水师的事情,即使战败也不会因此太过罪责了文官,可若海州因主官不在而遭受的袭击,甚至丢失,那就有了大罪!” “故而,张知州出现在海上就有些诡异了,不仅只有如此,四季交替时,海上风浪最大,最为凶险,无论是海上行走商贾,还是海上贼寇,都不会选择季节变化之时出海,而正值风浪较大时,同时出现两支较大船队,本身就不怎么正常,目的也不言自明。” 顾琴娘微微点头,很是怪异看着他,说道:“所以小山长才选择与夫人分开,夫人转道倭国,小山长登岸袭击空虚了的海州?” 蔡鞗看着一身素白衣裙的女人,点头道:“倭国岛屿较多,地形较为复杂,海龙帮本就是半商半匪,宋国行商税率是2%,出海走商税率是3o%。” “如此税率,即使没有义勇军于各州县私设关卡,除非是杭州本土田地产出,否则,货物刚离开海岸便已经涨价了一倍,如此还没有计算了高赋税下本身已经造成的物价居高不下。” “商贾是追逐利润的一群人,高物价、高人工、高赋税……也造成了走海商贾承担了更高风险,如此之下,大宋商贾会前往哪里走海?” “南洋有香料却贫穷蛮荒,东洋倭国盛产金银,至于西洋……高成本之下,对于不甚了解西洋的商贾,又怎能轻易冒险?” “所以,东洋倭国成了走海商贾最佳去处,同样也是海龙帮经常走的线路,宋国商贾经常行走东洋,宋国水师却又是另一番光景,因我朝赋税不足以用,因北方有辽夏两国,朝廷财力又怎能倾向于水师?” “没有财力支持的水师,能勉强训练就不错了,更是不会有事没事跑到倭国耀武扬威,所以阿娘走倭国躲避,利用熟悉地形,还是有很大几率脱身的。” 第279章 事与愿违(下) 蔡鞗叹气道:“算计是一回事,事情展的结果又是另外一会事情,所以永远不能将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我才与阿娘分开。” “水师没有足够的财赋支持,已经沦落到了看护盐场、运送盐巴地步,别说水师了,即使京城禁军又如何?还不是被高俅每每用来充当苦力做工?如此兵卒,又怎能抵挡住数百每每打草谷辽兵精锐?” 顾琴娘早已知晓他在江南做的事情,听了这些话语后,心下再次感慨,就在这时,绿桃急匆匆推开房门,手里正拿着块老大的生姜。 “顾姐姐?” 看着绿桃在自己和顾琴娘身上徘徊目光,就知道已经有了小心思丫头在想着什么,正待开口,喉咙一阵瘙痒…… “阿嚏!” 这一声,绿桃慌里慌张跑到角落,翻弄她的小锅炉,手忙脚乱的准备煎起姜水。 “少爷,刚刚绿桃去寻生姜时,苏伯伯说又有一头驴子快死了,听到少爷受了风寒,说是一会给少爷送些肉食过来……” 绿桃不开口还罢,一开口就不会停下来,蔡鞗也早已习惯了她的话痨,被顾琴娘挑起的心下担忧,也愿意听着她说着琐事分散忧虑。 顾琴娘说着《拼音检索典籍》事情,说着《民生报》、《进步社》遭受的重创,说着一些社员,一些老学究的退出,说着流求岛上的衰落…… 蔡鞗心下苦涩,却又无可奈何,“勾结辽国”的影响太过严重,《民生报》、《进步社》遭受重创也在所难免,之前所有努力随着他的退出,全部付之东流…… 算计的再如何天衣无缝,总是会有诸多意外生,在蔡鞗决定亲自带着人登岸后,就一再嘱咐了苏眉阿娘,一旦遭受到了不可逆转情况时,不要有任何犹豫,直接舍弃其他船只,只要甲、乙两舰脱身即可,但他忘了宋国水师逼近倭国时,给倭国带来的如何的威吓。 大小数百艘船只死死困住了十余艘大船,所有人都在等待高高飘扬着的荆棘花苏字旗最后答复…… 苏眉静静看着面不改色的张叔夜,心下轻声叹息道:“想不到张知州竟有如此胆识。” 张叔夜抱拳轻笑道:“张某也未想到夫人会与小帝姬前往辽国。” 苏眉微微摆了摆手,姚仲教微微躬身,数十精壮汉子随之缓缓收起刀刃。 “福金代表宋国前往辽国,以示宋辽两国永为兄弟之邦,如此重要之事,民妇自不能让福金一人忍受海路颠簸。”苏眉笑容依旧。 张叔夜点头笑道:“正如夫人所言,官家同样忧心小帝姬安危,这才命本官前来迎接。” 一阵沉默…… 苏眉缓缓站起身来,笑道:“也罢,既然大人坚持……” 说着,向惶恐不安的赵福金招了招手,赵福金慌忙低头来到近前。 “莫怕,娘亲陪着我儿先见一见你爹爹,之后咱们再前往麻逸国。” 苏眉抬眼看向一脸不屑的张叔夜,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说道:“大人最好别动了这里任何一人,除非鞗儿死在了江南,否则……民妇保证你会被官家亲自砍了脑袋,即便你的家小流放他地,也一定身异处!海州水师、镇江水师每一个将官都得用一家老小为我兄弟赔命,不信你张大人可以试上一试!” 张叔夜眼中闪过一丝厉芒,苏眉却面不改色与之相对…… 张叔夜微微点头,笑道:“夫人是聪明人,本官也不愿多伤人命。” 苏眉微微点头,笑道:“那就有劳大人带路了。” “理当如此!” 张叔夜转身就走,毫不在意眼前刀兵箭矢…… 姚仲教正要开口奋力一战,苏眉摆了摆手,说道:“有倭国人参与,即使咱们勉强冲出重围,也很难逃回麻逸国,鞗儿需要时间稳住阵脚。” 姚仲教心下轻叹,抱拳躬身一礼。 “诺!” …… “传令各船……降旗!” “……诺!” 姚仲教沉默稍许,还是咬牙答应,大步走入舱房传令。 “呜呜……呜呜……” 随着低沉呜咽号角,十数艘大船一一传出呜咽号角,缓缓降下荆棘花苏字旗,看到这一幕,张叔夜心下却没有太多欣喜,当得知蔡鞗自海州登岸后,心中就知惹了大麻烦。 张叔夜不相信登岸了的蔡鞗能翻起多大的浪花来,可一旦丢了海州,事后究竟会如何,他也不敢确定。 不管如何,耗费了两三个月,终于完成了官家任务,张叔夜心下还是轻松了不少的,虽不怎么在乎苏眉威胁,心下还是以为稳妥些为好,在十数艘大船降旗投降后,只是让人登船控制了船只后,并未将人砍杀了事。 将近两百艘海船在九月中回返,一路除了镇江船只不小心撞在了礁石沉没外,庞大船队在十月底回到了宋国,张叔夜才现自己惹出了多么大的事端来。 赵佶得到海州、镇江水师捉住了苏眉和亲闺女消息后傻眼了,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郑居中、童贯、梁师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官复原职的蔡京却低眉像是睡着了一般。 厅堂内无人开口,童贯与蔡京还算亲近些,见官家皱眉示意,不得不微微倾斜了些身子,在蔡京耳边轻声说道:“老太师,小帝姬尚未成年便流落在外,换作常人也是心忧不已,您看是不是可以暂留京城几日?” 蔡京轻声叹息道:“童大人说的是,小帝姬确实年幼了些,老夫也准备与那混账小子去封信件言明此事,只是……童大人也知,那浑小子太过倔强,身边若无镇压之人终是不妥。” 童贯也怕混账小子恼怒之下再次勾结辽国威逼国朝,而这一次恐怕就不再是吓唬吓唬人如此简单,一想到严重后果,童贯忙点头道:“老太师说的是,茂德驸马忠心是大大的忠心,就是这性子着实……着实强了些,若无夫人在旁教诲终是不妥的。” 蔡京点头道:“童大人,老夫有句话语……不知当说不当说?” 童贯忙低声道:“老太师有话尽管说,下官小心听着。” 蔡京用着他人都能听到的低音道:“小五性子倔强,与我蔡家各子所学不同,走的是兵略一途,前朝武将遗祸仅过去百年,太祖立国后便诚心善待军武之人,这才消弭了武人动乱天下忧患。” 众人心下一惊,赵佶面色顿时一白。 “小五生性随武人,又聪慧异于常人,若换了常人,想来江南已经大乱,辽人或许此时已经南下劫掠了我宋国境内,但小五做法却迥异于常人,所以……宜恩而不宜罪之。” 第280章 找只鸡杀(上) 蔡京被沉默不语的蔡攸搀扶着离去,赵佶站在高台上久久不言…… “官家……” …… “蔡家小混蛋所用何物?” “回官家,据皇城司探察,蔡驸马自海州登岸后,一路抢掠财物、田地皆散入了民间,只有店铺、官府所用烟火不知所踪,江宁城下所留气息也证明了正是烟火燃烧气息。” “烟火?” 赵佶皱眉不解,每临节庆日,世面上便释放无数烟火,却从未听说过烟火竟有如此威力。 何诉心下苦涩,抱拳道:“老奴仔细询问过,世面烟火绝无可能毁坏江宁城这般坚城。” 赵佶一阵沉默,阴沉着脸道:“传令各州县,日后不允许任何人私造烟火,不允许任何所造烟火之物流于辽国,匠作一定要尽快弄明白烟火之事!” 何诉忙抱拳答应,在赵佶摆手下退去,只留下依然站在高台上帝王…… 苏眉、姚仲教自海州外海向北撤入倭国,欲要自倭国向南返回麻逸国,却因倭国人出卖而被数百艘宋国船只围困。 倭国境内几乎聚集了宋国所有精锐船只,因为路途缘故,张叔夜也不得不就近驶向江宁,准备押着苏眉等人自运河前往开封,直到登上宋国本土后,才得知闯下了大祸端。 这个时代的文人就没有一个是蠢货的,看着江宁城破开了的巨大口子,张叔夜本能的就知道大宋国危险了,一个处置不当,灭国就在眼前。 宋国最大的依仗不是百万披甲军,更不是每年过亿贯赋税,无论辽国,还是较弱的西夏都不甚在意宋国披甲步卒,阻挡宋辽两国的是一个个坚固城池,是躲在城墙内强弓劲弩,但火药打破了宋国最大的依仗。 张叔夜心知事情的严重,不敢继续强押着苏眉、赵福金前往开封,只能焦急等待朝廷的决定。 苏眉好像知道这种结果,不急不躁带着赵福金在江宁城内走街串巷,完全成了奢侈购物的败家大小娘们,黄文功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每每在苏眉身边转悠,只是苏眉不是蔡鞗这般没耐性,对他根本不甚在意。 这种悠闲日子一直过了十余日,朝廷才再次来了旨意,听着宣旨宦官杨戬一通“钦此”后,苏眉嘴角微微上扬,拉着每每“娘亲娘亲”的赵福金小手,笑道:“官家担忧、思念福金也是人之常情,福金回京一趟也好,过些日娘亲再让人去接我儿。” 不等赵福金开口,杨戬皱眉道:“夫人,官家意思是……” 苏眉笑道:“杨宣旨不了解我儿脾性,朝廷还是莫要逼迫太紧为好,逼迫太紧,有些事情未有生还可以阻止,一旦做下后,结果可能就不再被人控制。” 苏眉看向黄文功,黄文功慌忙弓着腰身上前。 “民妇将前往杭州家宅,还望公公小心照顾了福金,过些日,民妇再让人接回福金。” “夫人……” “公公与我儿相处也有一年,当知我儿宁死不屈的性子,虽官家有照顾民妇之意,但在我儿看来却又有不同,大宋国正值动荡不安之时,还是莫要再因我儿而再增忧虑了。” 黄文功张了张嘴,想到“驸马爷”真的恼怒的后果,不得不抱拳深深一礼。 “老奴定会小心照顾帝姬。” 苏眉抬眼看向冷脸的张叔夜,轻笑道:“还望知州大人护送民妇前往杭州,当然了,还望大人允许我苏和商号所属离去。” 张叔夜一愣,没有想到苏眉会开口说出这句话语,一阵沉默后……微微抱拳道:“夫人大义,张某这就让人安排。” 苏眉微微点头,张叔夜抱拳退到一旁,从未想过事情会到了这一步,朝廷算计的万无一失的一网打尽计策,结果却因自己一时疏忽,不仅让蔡鞗轻松登岸夺了海州城,更为严重的是造成眼下大宋国危急困境。 张叔夜在见了江宁城破开的老大破洞后,就知道自己仕途完了,还不如没有捉住了苏眉等人呢,人捉到了,却让宋国陷入更大麻烦中,蔡鞗仅仅只是抢了官府府库,并未真正杀了人,并未真正动乱了江南,明眼人都知道那个猖狂小儿并非真的想要与宋国为敌,可现在抓了苏眉,不仅捉了人家老娘,连小媳妇也一同捉了回来,就那个敢勾结辽国逼迫官家的小子脾性,谁能保证不会不顾一切疯? 张叔夜知道自己仕途完了,却没有想到苏眉会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竟让自己完蛋了的仕途生起一丝希望,也不再坚持逼迫。 杨戬心下苦涩无奈,小混蛋不将朝廷旨意当回事,如今一妇人也跟着明言拒绝,想要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原本的严肃成了佝偻身子苦苦相劝,结果还是眼睁睁看着苏眉登上大船离开了江宁…… 蔡鞗并不知道老娘、小媳妇出了意外,回到麻逸国等待了一个月也未有见到任何进港船只,他就知道老娘出了事情,在遣出大船前往宋国、倭国后,才得知了具体消息,一个人锁在房内数日,没人敢靠近房门半步…… “梆梆……” “滚——” 阿侬刚敲动房门,门内便爆一声尖锐愤怒,一阵犹豫,老人再次敲响房门。 “梆梆……” “你小子再不出来,可莫要怪老头子打人!” …… “老头子进来……” 就在阿侬推开房门时…… “砰!” 房门猛然打开,成了小泥人的蔡鞗冷脸看着老人。 …… 阿侬虽然是蔡鞗拳脚师傅,在海龙帮也是长老级别,但真面对冷漠眸子的蔡鞗时,心下竟没由来的一阵畏惧,强忍着不适说道:“小姐被朝廷扣住,大家伙知道少主恼怒,若少主真的愿意,帮中兄弟绝无二话!” “说够了吗?” 蔡鞗冷漠开口,阿侬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 “砰!” 房门再次紧紧关闭。 “唉……” 阿侬苦笑摇头,转身看向苏老大、刘一刀、蔡九、孙二……苦笑张开双臂。 绿侬眉头突然竖起,不顾他人目光怪异,大步走到房门前,十七正要恼怒阻拦,虎子突然伸手拉住,微微摇头。 “砰!” 绿侬不管不顾,一脚踹在房门,趴在桌案上绘图的蔡鞗正待大怒,迎面却看到比他还凶恶的凤目 “阿娘不在,你想要如何?” …… 蔡鞗对得起任何人,敢与任何人捉对对怼,唯独面对眼前横眉怒眼女人时,心下总有股难言的愧疚,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违背诺言,甚至不愿单独面对眼前女人。 蔡鞗别过头颅,不满嘀咕道:“咱们还没成亲呢,张口一个娘亲,闭口一个阿娘……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你们一个又一个跑来,也不知人家烦不烦……” 绿侬脸颊一阵羞涩,眉毛却愈竖起。 “烦?” “若不是担忧你,哪个愿意理会你个背信弃义的小贼?” “哼!” 第281章 找只鸡杀(下) 苏老大、阿侬、刘一刀、蔡九、孙二、周小七、郭涣、顾琴娘、绿桃、春花、夏荷、秋月、冬梅……全一脸诧异看着跟在绿侬身后低头耷脑的蔡鞗,看着蔡鞗抱拳躬身低声说着歉意,更加无法理解一向脾气不是很好的他究竟是怎么了? 不管如何,只要浑小子打开了房门就是件好事,众人也一一进入竹楼厅堂。 蔡鞗托着下巴,厅堂内一时寂静无声…… “鞗儿之所以不愿面见诸位叔伯,不是因为鞗儿心下多么的愤怒,在与娘亲分开时,鞗儿就预想了最坏的结果。” “朝廷要的结果是一网打尽,若是不能,结果与鞗儿身处御史台牢狱没有半分改变,朝廷最终还是不得不放人。” “但经此一事后,鞗儿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如何,咱们都是极其弱小的,无论是宋国,还是辽国,咱们都无法正面应对。” 苏老大皱眉道:“难道咱们拥有可以破开江宁城的火药,也不可以应对吗?” 蔡鞗一阵沉默,在他身处天牢时,眼前一群长者为了稳住后方,或在麻逸国,或在流求岛留守,消息滞后的他们,直到见到了蔡鞗后,才知晓火药的事情,也终于明了眼前少年手里最大的底牌。 一一将人看过后,蔡鞗说道:“火药威力巨大不假,但也要有足够财力、人力,拥有足够的火药所需的硝石、硫磺、木炭才行,即使如此,火药也不是无敌的,之所以此时让朝廷畏惧,那是因为他们还不清楚火药的配方。” “想要挥出火药最大威力,拥有足够火药是一方面,还要有将火药变成杀人利器的武器,诸如……” 蔡鞗从小桌上拿起一沓纸张…… “诸如火炮,诸如火枪,诸如手雷……” 众人心下震动,目光齐齐看向蔡鞗手里纸张…… “火药,苏杭市面上的烟花就是火药,只是世面上烟花用来观赏而已,尚无法达到可以杀人、伤人地步,短期内也无法转化成杀人利器。” “火药的来源、配比,以及火枪火炮武器铸造,这些都不是短短三两日可以解决的,以鞗儿计算,即使一切顺利也需要一至三年,如此,咱们就将面临一个难题,朝廷是否会进一步逼迫,诸如再次遣兵前来围剿咱们?” 刘一刀皱眉道:“朝廷若来围剿,难道就不怕激怒了辽国?” 苏老大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摇头道:“恐怕辽国此时会刻意拖延相助,在咱们走投无路时,趁机逼迫着咱们交出火药配方。” 众人心下一惊。 蔡鞗微微点头道:“正是如此,若要让朝廷安安全全放人,仅此时的咱们,除非借助辽国威逼宋国,而在鞗儿使用了火药爆破江宁城后,银钱已经无法满足了耶律延禧的胃口,除非咱们交出火药配方。” 蔡鞗看向一干紧皱眉头老人,皱眉说道:“这几日,鞗儿一直在考虑一件事情,考虑着是不是寻个鸡宰了,用以吓唬吓唬宋辽两国,即使阿娘暂时回不了麻逸国,也可以逼迫宋国不敢妄动,给咱们争取更多时间。” 众人一愣,阿侬疑惑道:“少主想拿哪一个做待宰的鸡?” 蔡鞗小脸顿起一丝狠厉,面无表情说道:“此次若无倭国落井下石,若无倭人相助朝廷,阿娘绝不会被朝廷困住!” 苏老大皱眉道:“少主说的是,可倭国并非南洋野人,仅咱们现有人手,恐怕……恐怕……” 蔡鞗一一将人看过,知道他们心下的忧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厅堂内一时间陷入压抑沉默…… 蔡鞗咬牙说道:“倭国人丁远不是咱们可比,但倭人也不会想到咱们会突然攻打,火枪、火炮虽一时间弄不出来,却也不是弄不出杀人之物,从未经历过火药的倭人,很可能会与江宁城一般,会第一时间被炸药炸懵了。” 蔡鞗看向一干老人,咬牙说道:“宋国用百万披甲卒吓唬住了辽国,咱们若不表现出强横、凶狠,即使一时间有江宁城之事,也恐难长久吓得住宋国。” “诸位叔伯都是鞗儿的长辈,鞗儿也想更为稳妥[笔趣阁 .xbqg52oo.info]些,但现实却每每逼迫着咱们不得不冒险押上所有筹码,此时已经不是娘亲安危之事,而是要用鲜血吓住朝廷的冒险行为,只有如此,咱们才能争取到安稳的展时间。” 蔡鞗继续说道:“倭国自与前朝盛唐厮杀了一场后,至今未有战事,虽倭国锻造唐刀技术不错,但毕竟兵卒不多,也与宋国一般安于现状,咱们的精壮两千,鞗儿又自宋国带回一千精壮。” “此次战事,鞗儿只带两千,一千宋人,一千咱们的精壮,若战事不顺,鞗儿绝不强行冒险,如此可好?” 苏老大一阵皱眉,转头与刘一刀、阿侬、菜九、孙二等人低声商议…… 一干老人围拢在一起细细商议,不时还摇头争论,见摇头的较多,蔡鞗心下一阵无奈苦笑…… 几人一阵低语后,又重新坐回坐椅,苏老大向蔡鞗抱拳道:“属下商议了下,少主是咱们最大的依仗,少主绝不能前往倭国继续冒险,但少主说的对,若不用鲜血吓住了他人,咱们终究无法安稳,所以,可以让小七代替少主前往倭国。” 蔡鞗不由看向站起的周小七,周小七大步上前单膝跪倒。 “少主放心,小七绝不轻饶了倭国!” 蔡鞗一阵沉默,微微点头道:“之所以鞗想要亲自前往倭国,主要是因为倭国多有火山,有着生产制造火药的硫磺,还有就是倭国西北,在倭国本土四个大岛外最大的岛屿上,有着数百万两黄金、数千万两白银矿山,惩罚是一方面,逼迫倭国承认此岛归属是其二。” 众人心下惊骇,全都挺直了身子,虽不知道蔡鞗如何知晓倭国有黄金事情,却不敢对他的话语忽略轻视,原本还有迟疑的众人在听到数百万两黄金、数千万两白银后,全都挺直了腰身,哪里还有之前的半分犹豫? 苏老大郑重开口道:“数千万两白银……两千人恐怕不足以迫使倭国低头!” 刘一刀猛然站起,正色道:“小七虽担任了兴化军一年指挥使,如此重大之事恐难以应付,不若让老夫亲自前往倭国?” 苏老大一阵沉默,与阿侬、蔡九、孙二等人相视后,微微点头,都是历经无数风险老人,仅仅只是惩罚倭国,开打厮杀一场即可,可若强夺一座岛屿,逼迫倭国人承认那座金银岛归属,如此就不再是真刀实枪厮杀一场的事情了。 第282章 掌心雷 “你……你说什么?” 耶律敢嘴巴张的老大,一脸难以置信看着急匆匆跑来的二弟。 耶律奉天苦笑道:“二弟又怎敢欺骗大哥?那些汉民都在加紧准备着呢,说是等到驸马爷准备好了震天雷,就去倭国抢金矿银矿,万万两的金银矿呢……” 耶律敢蹭的跳下床铺,也不管床上躺着的野人娘们是不是光着屁股,刚跑出了门房,又急匆匆跑了回来,慌里慌张穿戴衣甲,他可是很清楚蔡鞗尤为在意衣着齐不齐整,好孬且不论,至少要齐整。 耶律敢急匆匆跑到都护府院落外,正见数百高大汉子焦急等待。 “头人,咱们也是驸马爷的亲随,驸马爷要抢该死的倭人,可不能没有俺们啊?” “正是如此,咱们兄弟哪一点不如那些蛮子?” “都他娘地闭嘴,听头人说……” …… 耶律敢心下正火急火燎呢,哪里愿意稍有耽搁,大手一挥,嘴里一阵“滚滚”话语,按着腰刀便要急匆匆冲入院内,守在院门外兵卒阻止其他辽人,却未有阻止他这个亲随头领。 在都护府院墙外,耶律敢还火急火燎的,刚踏入院内,正远远看到蔡鞗指挥着一群人摆弄着一堆铁器,脚步也变成了轻手轻脚,唯恐惹了脾气不甚好的驸马爷。 “十七,让驴子拉动转盘。” 十七二话没说,亲自跑到不远处驴子前,亲自抬鞭赶着驴子“碾磨”,确实像是碾磨,只不过转动的并非是厚重石头磨盘,而是一个巨大圆盘齿轮,在齿轮的中央是一根粗大铁柱,随着齿轮转动,棱形铁柱也随之转动,带动铁柱上方齿轮继续转动…… 耶律敢轻手轻脚来到蔡鞗身后,一时间也没看明白一个个联动转动的齿轮,只见蔡鞗亲自拿过一根看着粗糙木棍,见他用着木尺一阵测量,用着墨笔一阵笔画,将手掌长一截木棍固定在铁质平台上…… “嗡嗡嗡……” 一阵嗡鸣声响起,随着齿轮飞快传动,碎木屑如迷雾般挥洒,虎子随着蔡鞗小手摆动推动向前或稍微后撤,众人鼻中也随之嗅到木材特有的芬香。 “十七,暂停一下。” 蔡鞗眼看着平台抵在钻头旁凸起上,知道已经达到了所需的深度。随着他的话语,十七拉住了还要转圈的驴子。 从虎子手里接过已经成了木杯的木棍,先是检查一下有无钻制时木头破裂,见无任何破损,很满意点头,又用着木尺进行一番测量,检查厚薄是否一致。 一通手脚忙乱后,大致将半尺“木杯”掂量了下,这才走到一旁木箱前,拿过用布匹紧紧包裹了的圆柱形炸药包塞入,之后又将一截竹管插入火药,将油纸塞入,抓了把碎木屑塞入,用黄泥封口……一个颇大的鞭炮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所有人全默默看着这一切,之前就是因为绿桃叽叽喳喳,被蔡鞗让人关进了房里禁闭。 将巨大鞭炮做了出来后,蔡鞗又掂了掂,感觉有些沉重,本想亲自测试的也扔到了虎子手里。 “虎子叔,你来测试吧。” 蔡鞗指了指不远处的木质围墙,虎子历经无数凶险,但见识了江宁城下一幕后,心下也有些打怵,掂量了两下,钢牙一阵紧咬,拿过火把,对着大号后面的捻绳就点,刚冒出烟气忙不迭扔向围拢着的木墙…… “轰——” 剧烈爆炸声吓了所有人一跳,蔡鞗却若无所觉,慌忙跑到低矮木板围墙前。 “把木板全部放倒!” 蔡鞗声音急切,十数名亲随齐齐上前,不一会就将围拢着数十木板拆解放在地上,众人才现地面上出现的小土坑。 土坑不大,仅有海碗大小,可所有人看到木板上铁片碎屑,看着上面坑坑洼洼…… “这……这……” 耶律敢冷气倒吸,看着木板上坑坑洼洼,每每打草谷的他很清楚,一旦自己遭受如此打击,即使身披铁甲也必死无疑。 蔡鞗没有让人将木板送到面前,而是按照竖起方向一一躺下地上,缓步走到每一块木板前细细观察上面弹点。 “还是差了些。” 蔡鞗摇头轻叹,众人却一阵无语,耶律敢终于有了机会开口,慌忙挤上前说道:“小将若是被驸马爷的掌心雷炸到,即使小将身披铁甲也必死无疑,难道如此威力还不够强吗?” 蔡鞗见众人心有余悸点头,蔡鞗也微微点头,说道:“身披铁甲也不是将身体所有部分全包裹在了铁甲里,如此爆炸,一旦伤了人,几乎比弓箭伤害还要严重,就如刺客伤了我的胸口一般无二。” 蔡鞗从木板上生生扣下一片碎铁,说道:“弓箭伤害是贯穿伤害,虽箭矢在血肉中也会因飞行而旋转撕裂扩大伤口,但这铁片不同,在钻入血肉时会翻转偏移,看似伤口不大,血肉里面却如同一团面糊,如此创伤很容易感染流脓,一旦感染,即使当时不死,事后也必死无疑。” 蔡鞗又指向四周木板,说道:“木板围拢的方圆两丈皆有弹点,这说明方圆两丈内皆由伤害,具体最大伤害范围有多大,还须进一步测试,但仅这次测试也暴露了些不足。” 蔡鞗指向一木板,示意十七将木板搬到面前,指着稀疏坑坑洼洼,说道:“这一块明显也比其他的少了许多弹点,不是因为火药包裹里面的碎片较少,而是因为木质外壳在暴炸时,因为木材各处强度不同造成的,或许日后要在内部拉出相互交错膛线,如同在内部制造一片龟甲,但木质掌心雷终究只是木质的,在药包里增加铁质碎屑也会影响了火药威力,日后有时间还是用铁质为好。” “短时间内就这样吧,样子虽丑了些,欺负欺负没见识的倭人还是足够的。” 蔡鞗看向阿侬,说道:“火药是咱们最大的凭借,只能由咱们自己人去做,相互之间都要分开,不允许他人谈论此事。” 阿侬郑重点头,抱拳道:“少主放心,所用的都是咱们自己人,都是忠心耿耿老人。” 蔡鞗微微点头,又看向苏老大,说道:“时间紧迫,要尽快让工匠多做几台这般机子,来不及的,就用咱们老祖宗传下的法子钻,虽费些人力,却也勉强可用。” 听着蔡鞗话语,之前就见了蔡鞗与工匠商议情景,知道老法子其实就是用木弓绕了两圈铁钻钻木打眼,这在木匠中极为寻常,不过是将钻头放大一些,较为费力些。 蔡鞗当着所有人的面试验了木质手雷的威力,虽然很简单,与大号鞭炮没多大区别,甚至还不如木柄手雷威力大,但所有人见识了后,全都精神振奋起来,有了这玩意,那还怕个鸟。 蔡鞗舍下一干人,又与虎子一阵低语,此次出战,蔡鞗无法前往,虎子却要带着人一同前去,没有合用抛石机,蔡鞗便用抢来的数十张八牛弩绑缚手雷、小型炸药包充当远程火炮。 第283章 给辽国挖坑 蔡鞗将大致事情嘱咐一遍,挑选出征人员、战船的事情并不需要他亲自过问,海龙帮老人们对此极为熟稔,蔡鞗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一期学员随同充当行军参谋。 眼见蔡鞗转身准备返回竹楼休息,耶律敢慌忙跟在身后,弓着腰身说道:“驸马爷要打倭人,俺们也对背信弃义的倭人恨之若骨,能不能……能不能也让俺们跟着前往倭国?” 见到耶律敢时,蔡鞗就知道他的小心思,边走入竹楼,边笑道:“前往倭国的都是些常年待在海上汉子,耶律将军刚登上麻逸国便已病倒,大海的颠簸……” “驸马爷放心,俺们这几日已经全好了,驸马爷若是不信,俺们今日就登船再到海上漂上两日!” “呵呵……” 蔡鞗一阵轻笑,示意耶律敢就坐,拿过春花送过来的茶水饮了口,看向眼巴巴的高大汉子,笑道:“你我明面上虽为主仆,私下里却如兄弟,客套话语鞗也懒得去说,将军自营州一路来到麻逸国,想来是知晓大海的凶险,若将军真的愿意前往倭国,兄弟绝不阻拦,但有一点,须遵从军中号令。” 耶律敢“啪”的站起,重重抱拳道:“末将绝不敢违抗驸马爷任何军令。” 蔡鞗微微点头,若有所思道:“此次前往倭国,一者是为本驸马娘亲讨个公道,其次就是倭国西北有一大岛,是仅次倭国四大本土岛屿之岛,此岛有着近乎万万两金银的岛屿,在此岛对面另有难以计数的铜矿存在。” “流求岛距离辽国太远,即使金瓜石黄金再多也是无可奈何,反倒是倭国距离辽国较近,若父汗愿意,战后可以多运送些人员登岛挖矿,此处可全与了父汗,当然了,若将万万两矿山,价值数万万贯银钱岛屿送与父汗,日后每年百万贯银钱养兵恐怕……将军应知晓,有了此等价值岛屿,百万贯银钱自也不值一提。” 耶律敢心脏狂跳如雷,蔡鞗又说道:“此岛财富可全与了父汗,只需父汗遣派人手挖矿和护住岛屿不失即可,也可以由本驸马寻人挖矿,由将军带着兄弟们看守,将军个人可得五分银,父汗得五成,余者皆算是我驸马府。” 看着傻楞,鼻息粗重的耶律敢,蔡鞗心中一笑,无所谓说道:“现在只是这么一说,等到击败了倭国,从倭国抢了金银岛后,本驸马就送耶律将军回返一趟辽国,如何决定全由父汗做主,但不管结果如何,本驸马更希望将军可以留守金银岛,毕竟咱们较为熟悉些,其他人……不熟。” 蔡鞗话语刚落,耶律敢“咚”得双膝跪地,“咚”得重重叩头。 “末将愿遵驸马爷号令,但凡有不忠,愿天打雷劈!” 耶律敢不是蠢人,无论哪个选择,眼前之人开了口,金银岛留守都将是他,一旦留守金银岛,金银还不是“哗哗”往兜里钻? 春花一脸怪异看着这一幕,心下暗自感慨自家少爷太坏了,竟又给辽国挖了个如此巨大蜜坑,万万两金银,如此财富放到面前,任何人都会眼红不已吧? 选择? 哪有什么选择,在蔡鞗开口时,结果就已经不言而喻了,耶律敢狂喜奔出都护府,巨额财富当前,竟忘了要命的火药事情,急吼吼跑到三百辽兵面前就是一通训斥,唯恐一干混账偷懒继续搂着野人女人睡大觉,当日便连踢带打赶着人登上船只,要继续在船上适应海上生活。 赵佶与前几代官家不大一样,前几代官家或自律或被迫,想奢侈也不成,赵佶手段高明,连消带打将阻碍自己的人全赶出了朝堂,也成了宋国第一纨绔皇帝。 正月一日年节并举办朝会大典,纵情三日买扑对赌;立春节,十四日官家车驾幸五岳观,十五欢庆元宵节,十六登楼于民同乐,十九出城探春,清明节,三月初一开金明池、琼林苑…… 总之一年到头,不是过节,就是准备着过节,皇宫喜爱燃放烟花喜庆,百姓也有样学样,正因如此,民间商铺中有着大量的烟花材料,蔡鞗一路抢夺,也被他抢了不少,尤其在江宁城抢的最多,几乎整个江南供奉给朝廷的岁贡全被他抢了个干净。 宋朝是个科技较为强盛的时代,并不缺少提纯硫磺、硝石技术,只不过宋朝并未将火药转向军事领域的应用,除了一些吓唬人的玩意外,并无多少建树,据蔡鞗印像中的宋朝,直到被迫逃到江南后,才逐渐重视起火药在军事上的应用,在蔡鞗看来,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财力不足,无力供养开封时期的百万兵卒,被迫“穷则变”的结果。 火药越是在民用上,越是掺杂着乱七八糟东西,用以延缓燃烧度,用以迸更多色彩,相应的与军事所重视的杀伤力越是遥远。 但不管如何,蔡鞗暂时手里也还有着足以打一场战斗的火药,而这一场战斗便是杀鸡儆猴的战斗! 所有人都在准备,麻逸国土王们较为畏惧巨大战船,他们不烦蔡鞗,蔡鞗也懒得理会他们。 整个都护府都在忙碌,蔡鞗反而清闲了下来,考虑再三后,与苏老大、阿侬、刘一刀等人商议了后,仅带着三艘船只,带着绿侬、顾琴娘、绿桃和冬梅离开了麻逸国,前往海龙帮最终根基地——镇南岛。 在他们离开不久后,杨氏、三兄蔡翛带着一干妇孺来到了麻逸国,听着金银岛的事情后…… “万万……万万两金银,如此……如此银钱怎能送与辽国?” 蔡翛鼻息一阵粗重,苏老大等人却不怎么理会他的焦急,一把拍掉他的手臂,继续代替蔡鞗主持征战倭国事宜。 一帮大佬不愿理会除蔡鞗以外的任何蔡家人,杨氏心下叹息,放眼过去,除了被蔡鞗留下出离出征后勤物资的春花、夏荷、秋月外,几乎再无蔡府之人。 三女见到杨氏、蔡翛等人,本能的就想要远离开来,但毕竟身在蔡府了十年,也不得不留在人后。 杨氏看向低头三女,犹豫说道:“倭国虽小,却与麻逸国有着很大不同,鞗儿可有胜算?” 蔡翛一愣,低声说道:“攻打一国如此大事,五弟尚且离开了麻逸国,想来五弟是有些胜算的。” 蔡翛开口,三女低头不言,杨氏心下叹息,再次开口询问。 春花无奈开口道:“少爷说了,此次能胜便胜,不能胜之便退,金银岛有着万万两金银,辽国官家若是知晓,也定然愿意鼎力相助。” 杨氏、蔡翛一阵沉默,知道最后一句话语才是胜负的关键。 第284章 自我流放荒岛之人 蔡鞗并不知晓蔡京会将蔡家老弱送到南洋,更不知晓成了白身的三兄蔡翛也跟着跑来了,此时的他正沿着麻逸国一连串小岛向南,有过一次航行经历,再次寻到镇南岛就容易了许多,而岛上也有了一两千人驻扎,且主要集中在岛屿西部筑城耕种和东北伐木造船。 镇南岛季节、冷热气候几乎与宋国完全反着的,整个岛屿上几乎囊括了汉唐之时领土上所有地形,有东部的雨林,有北、东、南环状草原,有中间的广阔荒漠。 自麻逸国沿着一连串岛屿向南,几乎直到尽头时,就到了蔡鞗嘴里的“镇南岛”,而且是巨岛的东北部。 起初时,蔡鞗在镇南岛东北的另一座大岛登6,以为那里就是想象中的岛屿,结果在上面死了好几个兄弟,遇到了浑身涂抹泥巴以及头戴骷髅头的食人族,在岛上也未有见到印象中的沙漠、草原和动物后,他就知道不是想要的根基地,就在准备放弃的时候,登上船只才现,仅相隔数十里的临近岛屿才是一直寻找的地方。 船只航行了一个月,再次登上镇南岛,蔡鞗终于完全轻松了下来,从内到外的轻松,什么宋国,什么辽国,什么天下,全被扔到了九天之外,站在船头如同个小疯子疯狂大吼大叫。 三艘大船的出现也引起了岸边寨城的注意,纷纷跑到海边划着船只迎接。 “少主?” 苏十三一脸诧异,蔡鞗却给了曾经老寨管事老人一个大大拥抱,笑道:“十三叔心下肯定把鞗儿骂了个狗血喷头吧?” “哈哈……” 蔡鞗大笑,苏十三以及登上船只的马四海、孙六等人全一脸苦笑。 孙六苦笑道:“属下是犯了大错,少主将我等流放了此处也算不得什么,就是……就是这里毒虫也太多了些,都伤了二十几个孩儿了。” 蔡鞗知道这里有着世上最多最毒的毒蛇,也不得不上前拉住孙六手臂叹气道:“这里毒蛇确实多了些,但这里是咱们的根基所在,老寨没有与海瑞商号兄弟一同登岸,没有过上安定、富裕生活,而是选择与古越蛮人争斗了十年,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也只有将老寨率先开拓此岛,鞗儿才能完全放心。” 蔡鞗一一与长者见礼后,开起玩笑道:“诸位叔伯放心,自今日起,鞗儿也成了老寨流放之人,而且鞗儿还将大小媳妇带来了,大家伙一同流放!” “哈哈……” 蔡鞗仰天大笑,听了他的话语,绿侬、绿桃脸上一阵羞红,苏十三、马四海、孙六等人眉头却一阵紧皱。 马四海担忧道:“少主,宋国可是生了变故?小姐、苏老大、一刀他们还好吧?” 蔡鞗稍微沉默了下,叹气道:“宋国近期生了不少事情。” 说着,蔡鞗招呼一众老人走入船舱,众人按照主次一一就坐,将宋国大致事情说了一遍。 苏十三皱眉道:“少主的意思是,十年后,辽国会被北方女直人灭国,之后宋国也会丢了江水以北所有土地?” 蔡鞗微微点头,说道:“宋辽两国积弊太多,若无意外,按照正常的推测,今岁已经是政和七年,不需要十年,天下便可能要大乱。” “宋国最大的问题不是财赋不足,也不是官吏贪婪,或是朝廷的昏庸,而是自檀渊之盟后数十年荒于兵事,再加上人人重财惜命,若突遭变故,很难有效应对。” “辽国与宋国差不多的问题重重,更为严重的是辽国权贵之间的离心离德,辽国特殊兵制很难持久,女直人尚还躲在山林弱小之时,数十年间辽国也未能彻底臣服野人女直,如今更是占了辽东京,其兴衰可见一斑,兵败国灭是早晚的事情。” “至于女直人……完颜阿骨打崛起于野人女直五国,与宋辽耕种之民不同,这些野人名下皆是奴隶部众,越是获胜掠夺土地、人丁,野心、欲望越是强烈,欲望越是强烈,留给辽国的时间越短。” 蔡鞗叹气道:“辽国国灭是木板上钉钉子的事情,之前答应百万贯银钱养兵也只能稍微延缓些时间,为咱们争取更多时间罢了。” 苏十三、马四海、孙六等人在老寨与古越蛮人打斗了十年,很容易理解进退之事,纷纷点头,算是同意了他话语。 马四海突然说道:“咱们既然与宋国闹掰了,不如咱们将金瓜石金矿夺回来算了,还有那个倭国金银岛……” 苏十三皱眉不悦道:“不懂不要胡说!抢回来?怎么抢?流求岛距离福建道如此之近,咱们能拿出多少人来?还有那个倭国金银岛,万万两金银,如此之多金银,即使一刀此次击败了倭人,逼着倭人签下了契约,你以为倭国会不明白万万两金银意味着什么?宋国会如此愿意辽国得了那金银岛?不用细想也知,事后宋国必会私下贩卖给倭人更多刀兵,金银虽多,却是个是非之地,距离咱们如此遥远,想得到都难!” 孙六微微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咱们终究还是弱了些,少主送给辽国银钱养兵,就是希望可以拖的时间长些,为咱们争取更多时间,又岂能轻易消耗不多的兄弟?” 蔡鞗微微点头道:“就是如此,金银矿山不是摆在面前的金银,一座矿山开采,本身就需要许多人手,需要开采十数年乃至百十年,率先入场的,并不一定是得利最大的一方,想要做渔翁就要有足够的耐心,若自个力量不足,即使遍地是金银,觊觎反而是取死之道。” 众人又是一阵点头,蔡鞗微笑起身,众人纷纷站起,蔡鞗笑道:“今后,大家伙都是自我流放中的一员,十三叔心下可莫要在咒骂了鞗儿啊!” “哈哈……” “走走,大家伙今日不醉不归!” 蔡鞗大笑拉着苏十三手臂,苏十三一干人苦笑不已,要说心下无怨言那是不可能的,原本在流求岛时,即使是最坏结果,也还与山里蛮人斗了个旗鼓相当,结果被他这么一忽悠,双方坐下来和谈了。 流求岛归附,成了流求县,大家平分了流求岛也不算太坏,可还没多久,又冒出了个金瓜石金矿,整个流求岛被混账娃娃买扑了二十年,也开放任由他人耕种二十年。 没金矿,没二十年买扑还罢,有了这种事情后,无论是山里蛮人,还是老寨近千老弱,全都倒了大霉,古越蛮人死了好几千,他们也不得不前来如此毒虫遍地荒凉岛屿。 别说是他们了,换了任何人,心下也是要骂娘不满的,只不过形势比人强,老寨与山林蛮人厮杀时,初时还能占据刀兵优势,随着蛮人吃亏多了,越来越精明后,老寨也被压缩在了寨城内,粮食不足,物资不足,每每需要海瑞商号对其资助,再加上海瑞商号登岸经商,名下青壮不减反增,双方实力一减一增,苏十三等人即使不满,一旦蔡鞗得到了海瑞商号的支持,他们也只能将不满压在肚子里。 第285章 倭国故旧(上) 海贼是个较为特殊群体,远比山匪承受的凶险更多,凝聚力也不是山大王可以比得,但在老寨与海瑞商号分开后,两者就有了无形隔阂,海瑞商号登上了岸后,虽因身份缘故,并不被苏杭商贾所接受而保留着独立性,但海瑞商号毕竟登岸成了商贾,而一旦成了商贾后,利益两字就成了最先考虑的现实,正因这些原因,蔡鞗才又单独组建了个可以完全控制的苏和商号,以自己教授的学生为主体的一支海上船队。 蔡鞗不是外公苏易坤,他没有让海龙帮所属全都俯听命的威望,老寨愿意留在流求县,就还让一群老弱留在流求县,权当是苏和商号的代销商和中转站,而海瑞商号也以差不多的地位对待。 只是世事难料,流求岛上古越蛮人本就极为排外,尚未叛乱时,还能用一些手段分化瓦解,彻底将山林中蛮人变成无法影响了稳定的少数族群,可叛乱一旦生,纵使蔡鞗一日砍杀数千颗头颅,他也知道,山林蛮人老实也只是暂时的,因为死了数千禁军,死了数千山林蛮人,原本因贪婪的登岛百姓也开始了犹豫,登岛宋人人丁不足,难以占据数量优势下,双方必然会闹腾不断,更何况还生了蠢货高欢驱赶老寨近千老弱事情,蔡鞗又怎敢在这种情形下,继续让老寨老弱身处凶险之下? 在真正面见赵佶那一刻,在自己身处天牢的那一刻,蔡鞗就知道,无论做出如何的努力,面对的都将是更为严苛的针对,也不得不“投敌卖国”成了叛逆,不得不用辽国逼迫宋国放出自己,逼迫海瑞商号退出宋国,重新成为海龙帮下一员。 蔡鞗绑架了老寨老弱,绑架了海瑞商号,甚至绑架了苏眉阿娘,绑架了整个蔡府,迫使着所有人不得不重回海上,重新成为海上贼寇。 海贼与山匪最大的不同,就是海贼头领并非是一成不变,而是大家共同认可的领,山匪可以凭借实力迫使他人低头,海贼不能,海贼不仅要面临与敌厮杀,还要面临多变的大海,再加上每一艘海船如同一匹战马,广阔无垠的大海上追逐猎物,远比6地要困难的多,想要逃脱也容易,种种原因造就了海贼头领的特殊性。 海龙帮第一代领苏易坤本就特殊,苏眉阿娘又小心经营了十年,到了蔡鞗时,虽在海龙帮中没有太多个人威望,但他给所有人画了个够大的饼,也成了所有人认可的头领。 镇南岛有两处最为重要的寨城基地,一处是东北炎热雨林地,专门用来建造战船之地,这里是强行流放过来的龙江船厂以及水务学堂所在地;另一处便是蔡鞗登岸走入的西北铁矿石寨城。 镇南岛有着世上品质最好的铁矿石,有着丰富的露天优质煤矿,西部又是草原地带,距离大海又近,雨水再如何不足,也足以种植麦谷养活自己,所以蔡鞗就近设置了寨城。 岛上毒虫较多,老寨近千老弱前来时,就带来了诸多猫狗,会不会影响生态什么的且不考虑,只要是打得过毒蛇就成。 远离了宋国、辽国,精神完全放松了下来,在休息了数日后,便组织人手开始建窑烧砖,准备建造炼铁炉子,就在他准备着手开始打造属于自己的工业基地时,刘一刀带领七十一艘大船开始了远征。 将近两个月的准备,仅掌心雷便准备了近万,一帮老人们了狠,原本打算用三千人征讨倭国,在耶律敢三百辽国精锐请战后,原本属于海瑞商号名下的两千辽国帮众也加入了进去,零零总总五六千人。 数十艘大船远征无法隐瞒了他人,宋国商贾满世界乱跑,又以东洋为主,最先得到的消息便是宋国,八百里加急信送入朝廷,赵佶、蔡京、郑居中、童贯、王黼……全将目光放在了大海。 一直密切关注麻逸国的宋廷最先现了刘一刀大军北上,唯恐数十艘大船袭击了江南,严令各处水师封海严防死守。与此同时,七十余艘大船出现在了倭国近处时,遭遇海上倭人海贼藤原十三郎。 仅十余艘破烂小船的倭人海贼又怎能打得过数十艘大船,双方追逐一日,藤原十三郎仅带着三艘船只在风暴中逃脱。 风暴较大,刘一刀为了安全起见,在临近的种子岛登6休整。 种子岛原是倭国多祢国辖土,后归属大隅国,在汉人嘴里,这里叫澶洲,是徐福跑到倭国经过的地方。 这个时代的大船很难真正远洋,路途中需要一些岛屿进行停靠躲避风暴和补给,自宋国前往倭国,北线是登州入高丽,经高丽转道入倭国,南线是自苏杭、福广沿着琉球国向北,经过一连串小岛,自澶洲进入倭国。 宋国名下流求县与琉球国不同,流求县岛上古越蛮人与福广土人本为一脉,只不过一个不愿臣服中原王朝,躲避战乱到了流求岛,还有一些是福建道活不下去的渔民。 流求,自我流放求活的地方,琉球国是琉璃宝珠的意思,是商贾前往倭国必须经过的中转站,因此琉球国非常好客、富裕,也就有了“海上宝珠”的国名,两者名称有些雷同,却有着很大区别。 在琉球国休整后,沿着一连串小岛向北,在真正踏足倭国四岛前,第一站就是澶洲(种子岛),因为这里是海商、海贼踏足倭国第一站,也就成了倭国对外市易重镇,久而久之,岛上居民懂汉话较多,种子城也因此繁华了些。 大隅国有菱苅、桑原、囎唹、大隅、姶罗、肝属、驭谟、熊毛八郡,地位最高的就是正六位大隅国守,其次是大隅介、八个郡守。 倭国人少土狭,说是一个“郡”,实则不过是个村寨而已,熊毛郡种子城甚至还不如海龙帮老寨坚固,只是个低矮石头围成的村寨。 悬挂着荆棘花“苏”字大旗数十艘大船靠岸登6,如此之多船只靠岸,郡守藤原松太心生不安,慌忙让人前往询问,结果等来的是五百身披甲胄凶蛮汉子。 第286章 倭国故旧(下) 耶律敢一刀砍死鬼哭狼嚎举着倭刀汉子,大手狠狠抹了把脸上血水,四顾扫视已经溃散奔逃的倭人,脸上狰狞更胜三分。 “杀——” “给老子狠狠杀——” 五百辽兵面露狰狞狂吼,骤然遭遇大变的城寨毫无任何抵抗之力,或被弓箭射杀,或被利刃砍去脑袋,不一刻钟,不大的街道再无一个活人,全躲在了房内瑟瑟抖。 耶律敢来回走了一圈,很是满意倭人的胆怯,又唯恐手下混账犯了规矩,不时用着鞭子轻抽着咧嘴欢快兵卒。 “娘地,咱们是来财的,别他娘地财不成丢了脑袋……” “都给老子听好了,没军令前,哪个若敢坏了规矩,若被左将军砍了脑袋可别怪老子没提醒你们……” …… “将军放心,俺们都晓得规矩……” “嘿嘿……倭国娘们可比麻逸国野人娘们白嫩多了……” “嘿嘿……” “你小子早晚死在娘们肚皮上……” …… 一干辽兵跟着蔡鞗自海州登岸,很清楚蔡鞗规矩,他们以往也在北地打草谷,对于抢掠很是在行,先用血腥杀戮控制住局面,一个个紧闭着房门也不过是予取予求的牛羊,只需分批上门抓捕即可。 五百辽兵仅用了半个时辰便控制了不大城寨,刘一刀在安置了数十艘大船后,带着一千卒进入空荡荡城寨,见耶律敢带着人巡视,很满意暗自点头。 “这些辽兵还算不错。” 周小七按刀扫视了下周边,面无表情说道:“皮室军战力自然是不弱的,若无少主的蜀国驸马名头压着,恐怕咱们也难以让其低头听命。” 刘邡却笑道:“七哥说的是,不过那也只是在6地,到了海上,皮室军再强横又如何,难道还敢反叛不成?” 众人一阵轻笑点头,大海上是海龙帮的天下,有了掌心雷后,那更没必要害怕了任何人。 众人轻笑,刘邡突然看向刘一刀,说道:“爹,少主为何要如此善待了这些辽国蛮子啊?金银岛上的金银真的要给了他们?” 刘一刀眉头微皱,张口想要训斥,转头看到一干晚辈们都是一脸的不解,心下暗自赞叹少主思虑长远,感慨叹息。 “走一步虑千百步……” “你们终究不及少主,少主可为帅,你们只能是将。” 刘一刀不愿太过解释,众小将相视苦笑,大步走在前的老人不可能不知晓原委究竟,却也清楚知道,一干老人们没有反对,必然是已经同意了少主的决定。 刘一刀在前,心下感慨不断,不怪身后小辈们疑惑不解,就是他们这些老人,万万贯两金银放在面前,又有几人不脸红脖子粗?又有几人甘心送给辽国崽子? “还是实力不足[笔趣阁 .biqusa.vip]啊……” 刘一刀心下感慨,面色却无一丝异样,冷漠的让走到近前低腰抱拳的耶律敢心下忐忑。 “回左将军,城内已经清理干净。” 刘一刀微微点头,说道:“耶律将军辛苦了,此处不比其他地方,侨居此地汉民较多,一会还要麻烦些将军,但凡是我汉家儿郎的皆不可轻易骚扰,要将人全部送上船只,拿出一半财货的倭人亦不许骚扰。” 耶律敢犹豫道:“末将自是不敢骚扰了汉民,可倭人……” 刘一刀拍了拍高大汉子肩膀,轻声一笑。 “耶律将军对倭国可有了解?对此地的郡守可有了解?” “嗯?” 耶律敢一愣,忙抱拳道:“难道此地郡守对咱们还有用处?” 一干青年将领听着刘一刀话语也有些不解,不由靠近了些,希望可以得到更多有用信息。 刘一刀招呼着耶律敢一同走向不大的城主府…… “此城叫种子城,说是一郡城,在咱们看来不过是个村寨而已。” 众人一阵点头,默默跟在刘一刀身后…… “此岛南面还有一个百十人的小岛,是倭国的驭谟郡,那里多是山岭,难以养活太多人丁,故而汉民商贾、盗贼多以种子岛为暂留之所,也因此此岛算是倭国最南面的重地了。” “种子岛因为是熊毛郡,也可以称作是熊毛岛,只不过因为狭长像一粒稻谷,故而宋人称作种子岛,而此地郡守名叫藤原松太,是藤原家族一员。” 刘一刀走在崎岖不平石板上,笑道:“说起藤原家族来,那就不得不说起倭国的权贵与倭国天皇之间的争斗。” 众人走入城主府,一路走入正堂木屋,丝毫不在意木板上尚还存在的殷红,一一盘膝坐在桌案小几后…… “刘某不知道藤原家早些年的事情,只知道几十年前,在一条天皇时,藤原道长的长女、次女、四女皆是倭国皇后时,藤原家族才成为倭国顶级权贵。” 海龙帮是海贼,也是海商,每每与倭国交易,也因此对倭国顶级家族较为了解,随着海龙帮将主要精力放在宋国后,年轻一辈反而对此不甚清楚。 就在这时,数名兵卒拖着一人走入厅内,不是别人,正是藤原松太。年过四十的藤原松太正待挣扎大骂,抬眼看到有些熟悉的刘一刀不由一愣,只不过现在的刘一刀已不是十年前落魄样貌,而是身披甲胄威严老将,一时间竟不敢肯定。刘一刀只是向藤原松太笑了笑,看向子侄们皆一脸肃然,又是一笑。 “一门三后,藤原家族堪称倭国顶级后戚权贵,不仅如此,藤原道长的兄弟子嗣皆位居高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藤原道长虽然三个女儿为后,子侄皆位列至极,之后三代倭皇皆深受藤原道长及其子侄压制,但正所谓物极必反,以至于后朱雀天皇选择了个非藤原家族女子所生儿子为倭皇,也因此藤原家族走向了没落。” 刘一刀看向眉头紧皱的藤原松太,笑道:“藤原君,你们藤原家族在朱雀天皇时手握壶切御剑,就该不顾一切更换了后三条,内外皆是你们藤原家族的人,无声无息让一个人寿终正寝应该不是个难事。” “一个又一个倭皇禅让、出家为僧,你们藤原家族就应该知道皇室对你们应该是不满的,天予不受反受其咎,你们藤原家族落败、沦落至此也是活该!” “你……你是刘桑!” 藤原松太一脸惊骇。刘一刀起身上前,亲自为他松开绳索,笑道:“藤原君,有没有兴趣重新夺回藤原家族的荣耀?” 藤原松太一阵呆愣,刘一刀却拍了拍他肩膀,缓步走到主座前坐下,又指了指旁边位子,一脸的笑意。 “后三条天皇手段高明,弄了个国司、国守与藤原氏争夺财赋、权势,继任者白河天皇更是狠辣,退位设立白河院,以法王之名摄政,剥夺了藤原家族执掌倭国朝政权利。” “前有地方国司、国守以夺藤原氏地方之财、权,后有院政夺取藤原氏手中‘总领天下之政’话语权,藤原氏虽还占有摄政关白,实则如同虚设。” 刘一刀抚动胡须,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藤原君,自后三条、白河天皇重用平、源两姓时,你们就该知道,倭国若无较大变故,藤原家族也绝不会再有重回荣耀的机会!” “但是!” “你们倭国竟敢无故围攻我家小姐,此次刘某前来就是要向白河法王、鸟羽天皇讨回一个公道,刘某如此说,藤原君应该明白是何意吧?” 第287章 不堪一击 蔡鞗乘船跑了没影,蔡家老三蔡翛知道,能改善蔡家与宋国关系的只能是五弟蔡鞗,很希望能够立即出海前往镇南岛,杨氏却摇头拒绝了建议。 在刘一刀带着数千兵卒前往倭国半个月后,姚仲教也带着十余艘大船登上了麻逸国,对于宋国所作所为,姚仲教对登岛的杨氏、蔡翛更是厌恶不喜。 苏老大、阿侬等人听了姚仲教遭遇后,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猜测、判断是一回事,得到确切肯定又是另外一回事。 阿侬叹息道:“少主判断是对的,宋国此时确实不敢对小姐强硬,或许倭国一战后,小姐能回到海上也不一定。” 苏老大一阵沉默,摇头苦笑道:“小姐是朝廷手里的质子,想要让朝廷放人很难,那个小公主却有可能前来麻逸国,或是与小姐一同留在杭州。” 众人心下无奈轻叹,攻打了倭国,一旦轻易击败了倭国,又将倭国金银岛赠与了辽国,辽国势必会更为重视南洋小子,但此时已不同于之前,此时的南洋有了可以轻易破开宋国坚固城池能力…… “唉……” “宋国心下没底,想要轻易放回小姐很难,但也绝不会将小姐扣押在开封,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独臂孙二叹息,姚仲教却眉头紧皱,说道:“若咱们轻易拿下了倭国,宋辽两国必心有算计,只是……一刀能否轻易获胜?倭国举国之力,拿出十万卒还是可能的。” 众长老闻言相视一笑,神情中并无多少紧张。 苏老大捋须笑道:“老三,别人记不得当年你被困倭国事情,难道你也记不得了?” 姚仲教一愣,眼中若有所思,又有些疑惑道:“藤原家族是倭国顶级权贵不假,但今日已不同往日,藤原家族已经……嗯?” 说到此处,姚仲教一阵呆愣,众人又是相视一笑。 阿侬笑道:“所以说吧,咱们这些老不死终究是老了。藤原家族虽已经成了没毛的母鸡,但瘦死的骆驼架子大,只要一刀重创了倭国主力,剩下的……自也不需要咱们出力了。” “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这种事情太过明显,一个登顶家族衰落后,在面临再次执掌天下诱惑面前,活了半辈子老人不可能看不到藤原家族的选择,正如耶律敢听了刘一刀话语后,头脑简单的汉子也急吼吼严禁手下杀戮岛上倭人。 南洋都护府数十艘大船远征倭国,宋国第一时间得知,直至刘一刀夺下了种子岛后,倭国、辽国才相继得知,耶律延禧才不管海上事情呢,此时的他更为头疼怨军大败和董庞儿的反叛。 怨军是辽军在女直人攻夺辽东京时,辽国兵力不足时,以汉民、渤海人为主建起的前宜、后宜、前锦、后锦、乾营、显营、乾显大营、岩州八大营,八大营共计两万八千卒。 但随着渤海人高永昌叛乱,辽东京辽兵精锐折损在黄龙府后,辽东京持续动荡,怨军本就是临时自民间充入的百姓,战力本就远不及凶悍的女直人,再加上里面的渤海人不时反叛,怨军一败再败,不得不退入营州以挡。 就在辽东京全部丢失时,涞水董庞儿反叛,短短时间便聚起万人…… 女直人侵夺了辽东京后,又转而虎视辽上京、中京,董庞儿造反作乱后,虽兵败退入易县,却有北上云朔之势,这让耶律延禧很是头疼,哪里又有功夫搭理倭国事情? 宋国坐视不理,辽国一屁股屎没功夫搭理,倭国却乱了套,白河法皇不顾摄政大臣藤原忠实阻拦,趁着刘一刀躲避风暴之时,自各国抽调大小船只五百余艘,准备与南洋都护府水师一决生死。 风暴过后,刘一刀很快得知了倭国调兵消息…… “既然想要决战……” “哼!” 刘一刀带领各船,不顾后路被断凶险,乘船直接杀向平安京…… “前方来敌——” 高高桅杆上传来“当当”警报,刘一刀看向远处密密麻麻大小船只,一脸的不屑。 “传令周小七打开通道,传令孙虎、刘邡,若让倭人靠近中军,提头来见!” “诺!” 传令兵传令,不一会,前方周小七十艘大船加迎上密密麻麻船只,两翼二十艘大船一字排开脱离中军,如同巨大锋锐箭矢加冲撞向不知多少的倭船。 倭国地域狭小,又是一个个岛屿,按理说倭人极为重视海船建造,事实却反着的,倭人船只远不如宋船高大,更多的只是些一撞即散的舢板。 耶律敢远远看到海面上密密麻麻大小倭船,心下没由来的一阵担忧…… “将军,倭人是不是太多了些?他们船小,不如咱们先退开些?” 站在船头的刘一刀没有回头,不屑道:“耶律将军是6地悍将,不了解海上与6地的区别也算不得什么。” “倭国远离宋国,虽名下各国国守自立于外,但倭皇还足以压住各国诸侯,尚还未有出现各自为王,相互攻打地步,再加上,通行海上的商贾皆是宋国商贾,看着他们船多,实则只是些打渔渔船,根本不堪一击!” 刘一刀说着,手指指向远处,耶律敢忙去看向已经冲撞入倭国迎战的无数船只之中…… “加——” 周小七一刀劈掉射来箭矢,怒吼着加,十艘大船如同泰山碾压着无数小船。 “八牛弩准备——” 眼看着前方正迎面冲撞而来的倭国大船,虽比己船小了两号,周小七却不敢稍有大意。随着军令,船上前二后四六架八牛弩“嘎嘎”张开血盆大口…… “放——” “嗡——” 六道撕裂空气颤鸣几乎同一时间炸响,六道青烟径直冲向全力冲撞而来的大船。 “轰轰轰轰……” 周小七大船度未减,只是稍微偏转了些航道,避开生浓烈烟火倭船,如同一个讯号,海面上不时传出猛烈爆炸声…… “八嘎——” “轰——” 平三郎刚怒吼,背后便是一声剧烈炸响,巨大冲击让他一头栽倒在甲板,还未挣扎站起,手掌剧烈的疼痛让他侧目,这才惊骇现,血肉模糊的手臂哪里还有手掌…… “砰——” 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如锋利刀刃船拦腰将整个船身截成两段。 “加……加——” 周小七一刀砍断扔到船上的飞爪绳索,怒吼着不断加,无数小船来不及躲避,十艘庞大船只如同巨大犁子碾碎面前任何船只。 “完……完了……” “快——快逃——” 源平郎惊骇怒吼。 “轰轰轰……” 一波又一波剧烈爆炸,无数小船惊恐四散,期望躲避面前无情的碾压、屠戮…… 数十艘大船泰山压顶碾压着一切,看着这一切,刘一刀眼中满是疯狂暴戾…… “不堪一击!” 第288章 急眼了的耶律延禧 “少主,一刀……一刀真能一举击败了倭寇吗?” 苏十三扔下一块砖石,喘着粗气坐在蔡鞗身边,再次开口心下的担忧。成了小泥人的蔡鞗也累了,刚接过绿侬送来的茶水,听了苏十三话语,也不由转头看向倭国方向…… “倭国悬居海外,虽国内因权势之争有些纷乱,却还未达到战国之时,各国守、大名还没有达到相互攻打地步。” “承平了数十百十年,武力就要差了太多,海上通行的都是我宋国大船,由此可见其造船水平之低,没有经历过太大海战,没有巨舟以挡,其战力甚至不如我宋国海寇,至少海寇还知道在船上装有撞角,用着铁刃死死钉在大船上拖延航、攀爬大船贴身近战……” 蔡鞗微微摇头,笑道:“不吃过亏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话语,对付这样的久疏于海防、战事敌人,最愚蠢的法子就是太过谨慎,最失败的法子就是添油打法,添油会让他们很快想到应对法子,要让人畏惧,就要一次性压垮对方!” “当然,十三叔说的也对,毕竟思虑的再多,也可能会有意外,可若有着数千悍勇,有近万枚掌心雷下,一刀叔还能战败……” 蔡鞗苦笑摇头,一步天堂,一步地狱,对于倭国是如此,他们又何尝不是?心下再如何担忧,也只能强行说服自己,说服身边每一人。 “人在做,天在看,做都做了,胜负交给老天吧。”蔡鞗拍了拍屁股上泥土,再次走向正在建起的砖炉。 烧砖、炼铁都难不倒宋人,镇南岛有着世上品质最好的铁矿石、碳石,也有最好的耐烧泥土,建造砖石炉子并非难事,在苏十三带人登岛后,就建起了一座砖石场,但这还不够,还须再建几个炉子。 土地多,人丁少,蔡鞗又不愿意野人登岛,即使是充作奴隶也是不愿,不愿为后代制造这样那样的麻烦。 千余人,即使不耕种,仅野外活物也足以养活了人,心有不满怨气的老寨,见到蔡鞗与他们一样赤着小脚活着泥巴,都是流放中的一员,怨气也成了敬佩。 蔡鞗有着太多身份,海龙帮少主,太师府小五衙内,大宋国茂德驸马,辽国蜀国驸马,南洋都护府都护…… 尊贵如他却成了当年的海龙王,一样的身穿粗布短衣,一样的头脸泥水,还有什么可以埋怨的?要埋怨,也应该是宋国朝廷,也应该是那该死的高衙内,若非如此,他们又怎能离开了坚守十年的老寨? 登上了镇南岛,蔡鞗也成了所有人无可置疑的头领,再次将疏离的老寨重新纳入名下。 远离了宋国、麻逸国,蔡鞗无法得到最新消息,也只能用劳累来麻痹自己,他却不知道,远在万里外的平安京正被漫天大火包围,无数面露狰狞兵卒冲入白河院…… 没人能明白倭国会如此轻易崩溃,当赵佶得到消息时,在辽国一无所知情况下,倭国已经与刘一刀签下了《辽日天庆七年条约》,依照《条约》条款,倭国割让佐渡国与辽国,允许平安京设置领事馆,并确保领事馆拥有外交豁免权,租让种子岛百年…… 耶律敢带着三百辽兵乘船进入渤海湾,在登州登录后…… “什么?” 萧嗣先一脸惊愕,许久才蹭得站起,一脸难以置信拽住耶律敢衣领,难以置信惊叫道:“你……你再说一遍,倭国……倭国有万万两金银?” 耶律敢没想到萧嗣先会成为怨军统军主帅,犹豫点头,说道:“驸马爷说金银岛有万万两黄金,此时刘将军正在金银岛寻找金矿,说是寻到了金矿后,便前来运送挖矿人员……” 话语尚未说完,萧嗣先已经跑了没影…… 耶律敢一脸无奈、担忧,唯恐该死的混蛋抢了自己功劳,抢了金银岛银钱。 萧嗣先刚跑出院门,正待骑马赶往南京,又慌忙跑了回来,警告耶律敢不可泄露消息什么的,这才带着人八百里加急赶往南京。 耶律延禧在得知宋国堵截蔡鞗后,大怒,正待再次用兵威胁宋国时,江南传来浑小子一日炸开了江宁城消息,大怒的耶律延禧反而平静了下来,继而又传来董庞儿叛乱,南京危急,耶律延禧只得留在南京镇守平乱。 怨军战败,怨军动荡不安,董庞儿叛乱,女直人欲要攻打上京、中京……一个又一个坏消息让辽国焦头烂额,耶律延禧正焦急犹豫着等待宋国进一步消息呢,正想着如何借着宋国的手,逼迫着浑小子交出火药呢,萧嗣先八百里送来了“万万两金银”消息。 “倭国……倭国有万万两金银?” 耶律敢一脸难以置信,萧嗣先慌忙点头道:“蜀国驸马已经让人击败了倭国,逼迫着倭国交出了金银岛,现在正派人在岛上寻找金银矿所在,臣以为当尽快派人前往,晚了……晚了……臣恐宋人得知,会先行登岛挖咱们辽国的金银……” “赵佶他敢——” 耶律延禧大怒,一脚将小几踢翻在地,暴躁的在汗帐内来回走动,嘴里暴怒,心下却担忧不断,宋国登州水师若是愿意,完全可以封锁了整个渤海湾,也正因如此,辽国水师也只能算是小猫三两只。 “来人!” “立即给朕调兵,朕倒要看看他赵佶敢不敢抢我辽国金银——” 耶律延禧大怒,萧奉先一阵犹豫上前,抱拳道:“大汗还请暂息怒火,此时蜀国驸马尚还未有寻到金银矿山……” 不等萧奉先将话语说完,萧嗣先忙开口道:“大哥,你怎么还这么糊涂啊?鞗儿贤侄既然全力击败倭国,金银岛肯定是有金银的,若非如此,鞗儿贤侄又花费如此力气作甚?” 萧嗣先向耶律延禧抱拳道:“臣不敢隐瞒大汗,蜀国驸马此次能如此轻易击败了倭国,是因为蜀国驸马用了掌心雷利器,而倭国有制造炸开江宁城掌心雷所需之物,一旦有了此物,我辽国必能夺回东京,必能彻底杀光了那些该死的女直人!” 耶律延禧呼吸急促,女直人不断骚扰上京、中京,本该前往坐镇中京的他,不还是为了此事才留在南京? “来人,立即给朕抓人!” “给朕调兵!” “他赵佶若敢觊觎我大辽金银岛,别怪朕活剥了他的皮——” …… “让人告诉赵佶,立即给朕放了蜀国夫人——” “来人……” 第289章 再次逼迫 耶律大石再次带着人一路南下,因为金银岛万万两金银,整个宋辽边境陡然紧张,根本不需要耶律延禧大怒下令,奚王萧干亲领三万步骑入归义,萧奉先领五万众囤驻白沟河北岸,一副随时过河杀入河北东路…… 辽国骤然增兵边境,宋兵一日三急的往开封加送军情,可是把赵佶吓了一跳,所有人都不明白辽国这是怎么了,直到耶律大石当着文武大臣言明杭州苏眉,言明登州水师,满堂文武才有所悟…… 延福宫内,赵佶一再皱眉看向沉默不语的蔡京。 “太师……辽国聚兵于北,是否因为倭国之事?” 蔡京低眉抱拳一礼,说道:“回官家,此事事涉老臣之子,老臣当退避……” 赵佶摆手打断道:“老太师多虑了,身正影子不歪,吾亦想多听听持重老臣良言。” 王黼、郑居中、童贯、高俅以及一干嫔妃妇人皆相视不言,默默看向躬身静立的蔡京。 蔡京一阵沉默,心下叹气不断,面上却无一丝表情,抱拳再次一拱手…… “臣之小儿大逆不道,出兵攻打倭国,当是因其母缘故,以登州传来消息来看,倭国当已战败,如此之短时间击败一国,辽国又囤兵数万于我大宋边境,想来是因南洋水师动用了江宁城下利器。” 眼角余光见到王黼、郑居中、童贯、高俅四人点头,赵佶心下没由来的升腾起一股怒火,神色也冷淡了许多。 “辽国欲要背信弃义,陈兵数万以挟,我宋国又当如何应对?” 蔡京又是一阵沉默…… “老臣以为……当加恩眉娘夫人名,当让其往南洋严加管教大逆不道小儿忠心事朝……” “砰!” 赵佶大怒,猛然拍案站起,指着躬立蔡京大怒。 “好你个奸佞蔡京,将自家妻妾家小送往麻逸国不算,还要将反贼再次送往南洋吗?” 众人大惊,蔡京却一脸的淡然,默默跪倒在地,叩道:“臣之幼子自幼多病,臣亦疏于管教,以至于臣之家中生出一逆子,但事已至此,臣亦无可奈何,只得让家中严妻前往南洋,严加管教不道逆子。” “臣管教不言,官家欲要怪罪臣,臣甘愿一死谢罪,但臣之忠心天日昭昭……”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就是你要将那贼母送还贼人吗?啊——”赵佶怒吼。 蔡京静静听着官家愤怒暴吼…… “官家……官家……” 宦官杨戬急匆匆走入,脸上满是惊骇…… “扑通。” 杨戬拿着张信件惊慌说道:“官家,那……那贼人在倭国……在倭国寻到了万万两金银矿山……” “什么?” 王黼、郑居中、童贯、高俅齐齐上前,赵佶一把抢过信件,尚未看了几眼,大怒狰狞的面孔吓了所有人一跳。 “混蛋……混蛋——” 赵佶如同热锅上蚂蚁打转,鼻息粗重的让人心惊。 “来人……给吾调兵!给吾将那金银岛抢回来……抢回来——” 王黼、郑居中、童贯、高俅心下大惊,慌忙将赵佶恨恨扔在地上的信件拾起,一目十行看罢…… “这……这可麻烦了……” 王黼轻声低喃,童贯不着痕迹将信件送到蔡京手里,低身说道:“还请太师过目,恐怕……恐怕此事难以善了。” 蔡京心下震惊官家反应,同样将信件一目十行看罢…… 童贯低声问道:“老太师以为如何?” 蔡京神色郑重道:“我大宋危矣,南洋水师使用掌心雷,一日击败倭国近千船只,又于6地一日斩杀数万倭人,我朝所重者唯禁军,南洋水师所展现的海上战力,海州、镇江水师恐难以应付,一旦调兵往倭国,若南洋水师反叛袭击了江南,又当如何?” “我朝水师往倭国,南洋若反叛,我朝水师一战而胜还罢,若败……江南危矣,辽国为了倭国金银岛万万两金银,必会不惜一切代价与我宋国一战,前有辽国虎狼虎视眈眈,后有南洋水师反叛于后……” 蔡京重重叩道:“臣恳请官家尽快将眉娘、帝姬送往南洋,臣以为南洋并非想要与我朝为敌,南洋在倭国展现的战力,足以动乱了我朝江南,足以与辽国勾结夹击了我朝……” “混蛋——” 赵佶出离的愤怒,指着蔡京大骂:“你混蛋——不想与我大宋为敌?你来告诉吾——他为何要将金银岛送与辽国——” 蔡京深吸一口气,“砰”得叩。 “官家可以立时砍去老臣头颅,但为了我大宋江山社稷,老臣不得不拼死一谏!只有将眉娘、公主送往南洋,臣之幼子才会放弃支持辽国,才会避免南洋成为辽国外财之水,至于倭国金银岛……” “老臣以为金银岛金银虽多,想要开采还需诸多时间,而且倭国也不会任由辽国挖金取银,女直人已经占了辽东京,登州水师纵然不阻拦辽人进出,我朝只需给了女直人些许船只,女直人自会设法阻拦,自会与辽国相争倭国金银。” 蔡京重重顿道:“臣之幼子刚烈若火,前有朝廷无罪羁押在监,后有海上堵截,虽无反叛之意,亦不愿再信朝廷,眉娘在我朝之手,混账小儿虽不会直接侵入我朝江南之地,亦会在海上支持辽国,对我朝终有大害!只有放回眉娘才能避免南洋水师全力支持辽国,才能避免辽国得到掌心雷利器。” 王黼、郑居中、童贯、高俅相视苦笑,不得不齐齐上前抱拳。 “臣等以为太师之言乃老成之言,臣等以为……以为当遣持重老臣前往南洋……” “呼呼……呼呼……” 赵佶鼻息粗重,却又无可奈何,朝廷虽有人质在手,蔡鞗却拥有绝对主动权,攻打倭国就是要警告朝廷,虽然没有蔡京说的这么严重,却也告诉宋国朝廷,南洋水师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并非真的惧怕了朝廷。 没人能想到倭国轻易战败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宋国坐视南洋都护府远征倭国不理,期望倭国可以消耗该死的小混蛋锐气,期望渔翁得利,又怎能想到那掌心雷会如此恐怖,两战打残了倭国水6两军,平安京竟如此轻易丢失。 倭国与宋国没一毛关系,蔡鞗倭国岛屿送与辽国,与宋国也毫不相干,但送出的岛屿有着万万两金银,这就要命了。 赵佶好色,爱慕奢华,有着所有纨绔一切品行,但他不是个蠢货,蔡京一开口,便已知晓宋国所面临的凶险。辽国内忧外患,辽东京被女直人夺去,组建的怨军却反叛不断,今岁又有董庞儿反叛…… 眼看着辽国就要支撑不下去了,眼瞅着燕云失地就要重新夺了回来时,一个不值一提的娃娃莫名其妙的介入进来,莫名其妙哭着喊着要用无数银钱为辽国续命…… 第290章 留下麻烦跑路 黄文功可怜兮兮站在殿外,身上没了往日荣耀锦袍,只能如个落魄老奴站在殿外…… “黄公公。” 背后传来的话语让黄文功一阵恍惚,回头见是不知比他高贵了多少的童贯,慌忙低身说道:“小人见过枢密使大人。” 童贯微笑摆了摆手,笑道:“公公自幼便在皇宫大内,此去前往南洋,公公还须多多劝解劝解蔡驸马才是。” 黄文功慌忙低头道:“小人……小人必竭尽心力,即使掉脑袋也会拉住驸马爷,绝不让官家、大人忧心。” 童贯眉头莫名微皱,又低声说道:“官家虽不喜蔡驸马的性子,话又说回来,再如何不喜也还是翁婿,也还是一家之人不是?小帝姬尚还年幼,官家本想着再过些年,等帝姬年岁稍长后再前往南洋,只是……唉!为了国家社稷,官家也只能忍受割女之痛。” “童大人放心,小人绝不让帝姬受了丁点委屈!”黄文功再次点头。 童贯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还是拍了拍黄文功肩头,大步走入殿内,只留下依然躬立着的宦官在外…… 没一刻钟,延福宫走出一低头丫头,不是赵福金又是谁?黄文功见小主人走了出来,慌忙上前低声安慰,这段时间里,两人可是遭了老鼻子的罪,虽没人打骂,可他人无声排斥比打骂还让人难受,原本性子欢快的小丫头也成了个小闷葫芦。 黄文功不知道朝廷如何与耶律大石争吵的,却知道他们即将前往杭州,即将汇合了苏眉一品夫人前往麻逸国。 耶律延禧越来越强势,赵佶也不再稍作犹豫,闺女“出嫁”南洋,朝廷也没有太过吝啬,锦衣绸缎、珠宝珍玩应有尽有,不仅送出了无数财货嫁妆,甚至还送出了五百精锐禁军作为陪嫁,连夜乘坐五艘大船前往杭州,汇合了苏眉后,不做停顿,直接出海远遁麻逸国…… “赵佶小儿……” “你狠——” 耶律延禧得知了苏眉逃离了宋国? 这才知晓宋国的刻意拖延? 想要恼怒开打时,一个席卷了整个大6消息打乱了辽国的愤怒? 不得不转而向北秣兵历马。 刚刚将两千辽人送上船? 周小七就是一阵摇头。 “还是宋国技高一筹啊……” 副将孙虎有些不解道:“宋国放出金银岛消息,又遣出使者前往金国? 双方肯定又有一场争夺,可这与咱们何干?” 周小七犹豫了下? 说道:“刘叔虽没有说明金银岛的事情? 但从现在结果来看,少主确实技高一筹。” 看着孙虎还是一脸不解,周小七继续说道:“攻打倭国就是为了告诉宋辽两国,咱们其实不怕他们? 咱们有横行大海的实力? 这点大家伙都是一清二楚。” “至于金银岛……金银岛是有万万两银钱,但这些金银还都是些石头,采挖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万万两金银少说也要采挖几十年,而且这还是没有宋国、倭国、女直人捣乱情形下。” 孙虎微微点头? 若有所思道:“倭国金银岛不似流求岛金瓜石,宋国可以放心采挖金瓜石金矿? 辽国却不能放心采挖倭国金银岛,势必会成为各方明争暗斗之地? 如此反而大大消耗了辽国实力,这与帮助辽国抵挡女直人? 为咱们拖延时间好像相背啊?” 周小七微微点头? 又摇头道:“确实在损耗辽国实力? 但你莫忘了,帮助辽国抵挡女直人,难道就不是损耗?每年百万贯银钱支持,如今给出了座金银岛,支持反而更大些,唯一不同的是,为了这座金银岛,相互拼耗争夺会愈激烈。” 孙虎这才突然醒悟,正如周小七所言,之前是支持,给出金银岛同样是支持,而无论是之前还是今后,辽金两国都是相互拼杀仇敌,本质上并无不同,只是他们并不清楚,蔡鞗更大的目的是避免辽国在战略上向南转移。 按照约定,周小七将辽国人送往金银岛,之后就没有南洋都护府的事情了,采挖金银也将是他们的事情,百万贯养兵银钱自也自此作废,宋国有人质要挟,辽国并无任何人质,想要威胁蔡鞗拿出掌心雷也不能,无可奈何下,本应该成为金银岛留守的耶律敢再次成为使臣,唯一不同的是,此次随同周小七前往南洋不再是三百人,而是五百皮室精锐兵卒,也不知是不是想拉拢蔡鞗,在茂德帝姬前往南洋后,也不顾年幼的蜀国公主是否适应大海,强行塞到了大船上。 耶律敢唉声叹气,心下很是不乐意将金银岛送与他人,但在萧奉先权相强行介入后,也不得不带着小公主再次跟着出海。 从未出国海之人,多多少少都会有晕船毛病,只不过先遣辽兵有过一次经验,知道不能将注意力聚在摇摆的大船上,不能盯着进出海面,尽可能将注意力分散到吃喝嫖赌上…… 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是耶律延禧文妃萧瑟瑟的长女,年岁与蔡鞗差不多,或许因为其母品性缘故,小丫头性子还好,不是个娇蛮任性的公主,被塞入大船时也没有哭闹不愿,却怪异的安静无比,这也让周小七很是诧异不解。 在金银岛寻找金银并未有太多意外,只要知道哪里有金银,寻找并非太过困难,能被他人轻易现的金银,通常需要有河流、山溪不断冲刷,挨个寻找总能找到。之所以很难现金银矿的存在,主要原因还是人们没有刻意去寻找,不知道金银矿的存在,即使偶尔现了镶嵌金子的黄色石头,也只以为是个普通石头,可若被人确定有金银矿,寻找起来就不是太难了,更何况还是一座蕴藏万万两的级金银矿山。 沿着高丽国海岸向东,转而越过水流较急的海峡进入金银岛,继而乘着东北风,十余艘大船沿着零星岛屿一路南下,直至政和八年二月,周小七才回返了麻逸国,继而又马不停蹄,由姚仲教统领二十五艘大船,带着三千人一路南下前往镇南岛,直至政和八年五月,苏眉才见到了长高了许多儿子…… “又黑又瘦……” 苏眉看着只穿着牛鼻犊裤儿子,出一声酸楚叹息…… 第291章 小爷就是不愿 灰头灰脸的蔡鞗很难相信眼前是真的,数月前苏老大就亲自带着一些物资前来一次,知道刘一刀击败了倭国,知道辽国会为了火药,为了金银岛逼迫宋国,但他从未期望过赵佶会将眼前女人放回,直到绿桃尖叫着跑到苏眉身前,蔡鞗才从恍惚中惊醒,又一脸兴奋拉着清瘦了许多的女人,述说着将近一年的成果。 “娘亲你看,这是孩儿亲自打造的火枪!” 蔡鞗拔出腰间短枪,献宝似的在苏眉面前炫耀。 “娘亲,孩儿弄了两座老大的炼铁炉子,还有砖石场……” “娘亲……” …… “五郎……” 一声熟悉又有些陌生声音如同一盆冷水泼下,蔡鞗这才现兴奋过了头。 “鞗儿,过来。” 如同第一次见到杨氏时一般无二,杨氏依然冷漠着开口,在苏老大前来运送物资、工匠时,蔡鞗就知道蔡家老小来到了海上,只是他不愿这些人跟着前来镇南岛,不仅不愿,还特意嘱咐了苏老大阻止,怎么也跟着跑来了这里? 蔡鞗一脸不解看向姚仲教,姚仲教苦笑摇头…… “你这孩子太让人操心。” 苏眉轻拍着蔡鞗脑袋,蔡鞗无奈,只得上前…… “鞗儿见过五娘,六娘……见过三兄……” 看着晒成了黑炭似的五弟,蔡翛也不知心下是如何的心情,正当场面尴尬时…… “瘦了,身子骨也硬实了不少。” 杨氏莫名其妙说出这么一句话语,蔡鞗很有些摸不清老蔡的态度了,很小心上前搀扶着杨氏手臂…… “五娘……您老不生鞗儿的气?” 杨氏心下一阵苦涩,叹气道:“一家老小差点因鞗儿全部下狱待死,若五娘说不怪罪,鞗儿信吗?” 蔡鞗一阵无语,挠头道:“哪有五娘说的这么惨,鞗儿下了天牢,官家不也……那啥? 若老蔡太师这么瞎整胡闹? 鞗儿心下也是不满的。” 众人听着他提起“天牢”两字,全是一阵无可奈何? 蔡翛张嘴想询问他做这一切的根由? 但身后还跟着个辽国小公主,张开的嘴巴又不得不合上? 但还是苦笑摇头…… “好好的富贵不要,偏偏跑来毒虫遍地之地? 也不知是五弟愚笨? 还是太过聪明……” 自一开始见了蔡翛时,蔡鞗就不怎么怕了蔡翛,听他这么说,不由说道:“这里虽毒虫遍地? 没有锦衣玉食? 没有前呼后拥,但这里可以救了三兄一条命!” 杨氏、蔡翛皆是一愣,苏眉却微笑拉住杨氏手臂,笑道:“颠簸了好几千里,若不好好休息两日可不成? 会生病的。” 苏眉示意着蔡鞗,蔡鞗无奈? 只能走到赵福金、余里衍身前,看着两个风格不同的小媳妇? 黄文功刚要弓腰开口就被他一瞪眼赶开。 “这还没成年呢,你们怎么也来遭罪?” 赵福金低头不语? 余里衍却不怎么怕他? 只不过这一路着实遭了不少罪? 原本肉乎乎小脸也没了踪影。 “小五哥哥,妞妞想娘亲,咱们回辽国吧?” 蔡鞗一阵无语,一手牵着一个,叹气道:“你爹娘都不要……那个啥,等几年吧,等妞妞长大一些后,小五哥哥再与妞妞一同回去。” 姚仲教、苏十三等人相视一眼,走在前的杨氏脚步莫名一顿,苏眉却像是若无所觉,笑道:“妹妹也是第一次来了镇南岛,听鞗儿说,这里有整个江南那么大呢,若不是有些毒虫,还是很不错的地方。” 杨氏性子较冷,听着苏眉介绍也只微微点头。 炼铁作坊距离“苏和城”不远,作坊最为重要的便是一大一小两座炉子,与宋国炼铁坩埚炉不同,而是两座高炉,远远看到两座高炉时,别说杨氏,就是苏眉、姚仲教也是一脸震惊看着浓烟滚滚炉子,只不过炉子再如何震撼,也比不得蔡鞗所做的之事。 “苏和城”不能算是座城,而是一座开放式庄园,因人力不足,烧制的砖石大多都用在了炼铁高炉上,城内唯一的一处砖石院落也还是蔡鞗的讲武小学堂,是[笔趣阁 .biqugexx.xyz]他的工匠作坊。 城内唯一的砖石院落是学堂,是作坊,其余的全是茅草屋小院,即使蔡鞗是头领也是一般无二。小院不大,周围空地却多,与杭州时的蔡府差不多,旁边就是学堂、作坊,便于他就近讲学和锻造。小院太小,也只能腾出学堂来安置蔡家老小,忙乎了一个时辰才将所有人安置妥当。 外人在场时,乱糟糟指挥着他人安置时,蔡鞗还不怎么在意,当他独自面对杨氏和一干正襟危坐女人时,这才察觉自己成了公堂上审讯的“犯人”,更没想到杨氏的一句话语,瞬间激起了他的愤怒。 “你叔父病逝前曾留下封信件,要你爹爹尽可能将你留在太子身边,尽可能的给你帮助,若是不能……就当尽早除去。” 蔡鞗眉头微抬,神情再无一丝扭捏不安,恢复了“大将军”的冷漠无情。 “你叔父言语中提起了‘十年’两字,以你叔父性情,若无忧虑也绝不会言如此无情话语,初时你爹爹并不以为然,但你被官家关入天牢后,之后所做的一切……似乎也验证了你叔父言语。” 厅堂内气氛陡然凝重…… 蔡鞗不屑说道:“人心易变,周世祖雄才大略,只因天妒英才……宋太祖深受皇朝恩典,明主逝后,不还是欺负了孤儿寡母取而代之?” “人都要死了,也还不让活人舒心……” 蔡鞗起身就要不喜离去,抬起脚步又是一顿,看向洞开房门外砖瓦,淡淡说道:“叔父担心的是辽国亡国后,宋国丢了江北所有土地后,担心鞗儿会趁着天下大乱抢了宋国江南罢了。” “人都要死了,蔡家老小都要成猪羊一般俘虏了,一家老小上吊的上吊、服药自杀的自杀,妇人全他娘地成为官妓……” “你们谁愿意做猪羊谁去,反正小爷是不愿!爱咋滴咋滴!” 蔡鞗小手伸出,中指高高指向天空,像是要冲着已经病逝了的二叔,又像是冲着无形中的命运车轮…… “艹!” 第292章 洛阳又岂不是十里繁华? 蔡鞗脾气本就不好,被杨氏话语这么一激,原本打算做个听话“好孩子”的他,又恢复了老蔡当前也敢对怼桀骜不驯,自顾自提着松了的裤腰离去…… 看着儿子提着松散裤腰离去,苏眉心下一阵酸楚不忍,只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母亲,深吸一口气看向惊骇杨氏,看向一干面色惨白姐妹,心下也不知是个怎样滋味。 听着桀骜不驯话语,脑中想着蔡京暗自揣测,杨氏没由来的心下恐慌,良久才轻声开口。 “眉娘……” “能否告诉姐姐,元度言……言十年,究竟……究竟是何意?” 苏眉一阵沉默…… “十年……十年话语太过虚妄,谁也无法肯定数年后会生什么祸端,只是……姐姐也知鞗儿所学与他人不同。” 苏眉轻声说道:“寻常武将所学乃阵战杀伐之术,鞗儿却以天下谋略之术为重,当年淮南盐巴买扑一事,看起来只是商贾之间的买扑,只以银钱多寡决胜负,但鞗儿却另寻他图,以大郎参与了污垢鞗儿清名为由,逼迫着老爷应允全部使用盐钞买扑,虽事后鞗儿另外送出数十万贯银钱,以此消弭老爷、朝廷的不满,却也因此获得兴化军指挥使一职。” 蔡翛就是直接参与者,对淮南盐巴买扑再清楚不过,也不由与一干妇人一同微微点头。 苏眉像是想起了往事,沉默许久才再次感慨开口。 “老爷当年允许爹爹带着兄弟们登岸,实则想要借刀杀人,想要渔翁得利,想要借助流求古越蛮人彻底消除了海龙帮。” …… “老寨与古越蛮人争斗了十年,期间不知死了多少人,不知耗费了多少银钱……” “眉娘知道,知道爹爹的海龙帮最后的结局,只是眉娘从未想到鞗儿说和了老寨、古越蛮人,从未想过鞗儿会将流求归入宋国……” “后来的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证明着鞗儿与寻常人所学不同,一次次看似凶险无比,细想后却现只是有惊无险。” “十年……” “鞗儿言辽国亡于女直人之手,言北辽国亡后,女直人必南下宋境,言百十年荒废武备的宋国必一溃千里? 言……言支持宋金联手攻辽之臣? 必……必死无疑。” …… “朝廷税赋不足以用,老爷一钱当十钱、百钱? 老爷不愿承认旧盐钞价值? 老爷得罪了太多百姓,得罪了无数商贾……” “鞗儿散财无数? 若无辽国之事,即便江南宿儒? 亦难有鞗儿之恩泽之名望? 一旦朝廷蜗居于江水之南……” 杨氏惊骇莫名,这才明白蔡卞因何扣留、逼迫蔡鞗为驸马、侍读之语,才明白因何又有斩杀之言。 杨氏、张氏、王氏……蔡翛见证了蔡鞗的风起风落,若是几年前尚不屑一顾一娃娃之言? 如今又怎敢轻易弃之若履? 蔡翛像是想起了什么? 急忙抱拳道:“十娘是说……是说辽国不亡……” 说到此处,蔡翛再也说不下去了,众人也终于明白,蔡鞗因何拿出百万贯银钱…… 见一干人沉默不语,苏眉轻声叹息…… “鞗儿是帝国太师的儿子? 无论如何支持辽国都是叛国之为,可若任由宋金联手攻辽? 辽国百姓、权贵必深恨宋国,一旦辽国兵败亡国? 一旦女直人吞了辽国,女直人必实力大涨? 《宋辽檀渊之盟》时? 辽国虽每每欺辱宋国? 却也未有真的南下过了黄河,如此之兄弟之国,宋国尚还数十年如一日欲要北攻,前有卧榻之侧之南唐,今有困境之北辽,女直人又怎能再信宋国相安之语?” 蔡翛嘴巴微张,想要开口言燕云之地本为中原故土,可一想到石敬瑭,想到《檀渊之盟》,又无言可辩…… “宋国百十年未经惨烈大战,虽兵百万亦难以抵挡虎狼之口,因而鞗儿方才有金银相助辽国,一者助其抵挡女直人,争取更多时机,二者分其众,辽国一旦战败,若坐使女直人鲸吞,女直人必增数倍之力,可若鞗儿数年相助辽国,辽国在战败之时,亦能分去辽国三成之民,亦能于北与女直人再战,避免女直人南下侵宋。” 苏眉仰天轻叹道:“唇亡齿寒,所有人眼里只有辽国的蛮横,却不知北方山林之人更为野蛮,正如海上诸岛食人野人。” “官家仅以无用花石便要降罪为国寻来一座金山之人,便要降罪为国开外源功臣,便要降罪为国平定流求蛮人叛乱之臣,一旦我儿低头,成为宫内太子伴读,我儿如何说服官家,如何说服老爷,如何说服朝臣放弃联金抗辽?” 杨氏心下叹息,平静了下来的她知道一向不服管教的小子低头后会成为怎样的存在,一旦……一旦生倾天之祸,官家无过,有过的只会是臣子,而蔡家…… 蔡翛不用细想也知道蔡家会面临怎样的结局,心下失落却又无可奈何,越来越感觉那个提着裤子离去五弟是对的,又有些不解道:“难道……难道掌心雷也不能……不能阻止女直人吗?” 苏眉一阵皱眉,摇头道:“掌心雷的事情暂时还不好说,鞗儿也未有细说此事,有些事情并不是仅仅因为一些兵器或算计,辽国内忧外患,百姓困苦而反且不言,皇族内部亦有造反争权之事,我宋国亦是如此,鞗儿将江南名下田地皆散于百姓,自海州一路所抢官田亦散于百姓,三郎当知鞗儿担忧的是什么。” “君若舟,民若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一再加赋尚且不足以用,如此之困顿之时,官家依然奢靡空费国帑,隋炀帝之时,神都洛阳何尝不是繁华十里?” “况且……” “神兵利器当在善用之人之手,若托非人,落于贼人之手,天下又将如何?” “鞗儿今时仅年十一二,今日便被官家视之贼寇,大难之下,谁人愿忠心为卒?” 蔡翛一脸的落魄,再不复前来之时气势汹汹,杨氏、张氏、王氏、孙氏……一干妇人全沉默不语…… “唉……” 蔡翛苦笑叹息。 “五弟……五弟性子太过刚烈,将事情说了清楚也就是了……” 说着,蔡翛抱拳向苏眉深深一礼。 “以往孩儿……孩儿多有冒犯,还请十娘恕罪。” 蔡翛与蔡攸是蔡家的嫡子,论地位要远比蔡京侍妾高了太多,正规场合或许开口意思意思一句“十姨娘、十娘”,私下里不开口一句“贱婢”就不错了。 嫡庶长幼有别,只不过蔡鞗对此并不是太过重视,按照他的经验,有后爹就有后娘,自己又不是没有娘亲,而且还是毫无条件支持、疼爱自己的阿娘,面对蔡攸、蔡翛时,远不是一般庶子那般畏畏缩缩毫无半分自信,反而还有着诸多难以描述的优越感来。 第293章 火绳枪 蔡鞗不是蠢货,杨氏前来,两位小公主前来,他们各自都有着各自打算,但蔡鞗更相信,来了这座荒凉无人岛屿后,即使有些心思也无可奈何。 心下有些不爽,提着裤腰来到工匠作坊,刚准备用着麻绳拴紧些裤腰,就见黄文功带着成了瓜子脸的赵福金跑来了,很是不悦瞪了眼老混蛋。 “我说老黄,你不在自个房里好好休息,又跑来作甚?” 黄文功有些畏惧不敢言,赵福金却低头上前。 “是……是福金要黄公公陪着来寻五郎的……” 看着低头不语的少女,蔡鞗一阵无奈苦笑。两人看似年龄相当,但蔡鞗身体里装着的却是个成年人灵魂,有些事情即使与眼前少女解释,恐怕也解释不清楚,自打知道眼前少女是谁后,即使对她的遭遇很是怜悯、同情,身体依然本能的想要远远躲避。 看着远比第一次见面时清瘦了的赵福金,看着她的恐慌、畏惧……蔡鞗一阵沉默,最后还是拉着她小手来到不大风箱前。 “有些事情没法子与你说……来了这里,也别把自个当成了小公主,以往都是十七和虎子叔帮着我拉风箱,今日就由你来做我助手好了。” 赵福金很顺从,在蔡鞗示范了两下后,基本上也就学会了一推一拉。 “当当……” 不大铁锤一起一落,每一次起落,黄文功便用着铁钳夹着铁片稍微移动一下,便于下一次铁锤敲打。 “滋……” 黯淡了的铁片入油水,滋滋声大作…… “当当……” …… “滋……” …… 蔡鞗卖力劳作了一年,打铁也打了小半年,本该是清瘦长个子的年岁,围裙下的肌肉也成了健美先生那般扎实。 赵福金推拉着风箱,宦官黄文功则成了他的苦力,小铁锤很有韵律起起落落敲打着钢铁平台上的三尺铁片。 铁片并非是生铁铁片,而是经过多次去炭后的精钢铁片,平台也是用精钢制作的厚实平台,为了便于钢管成型,平台上有着不同规格凹槽,三尺铁片放在凹槽上,将实心条状铁棍放在铁片上不断敲打,迫使通红铁片逐渐形成管状……最后形成一根未有焊接的钢管。 “叮叮当当……” 匠坊里一阵密集敲击? 紧看着蔡鞗密集敲打? 不明所以的必定认为他已经是了个顶级铁匠。 …… “滋……” “小五哥哥,妞妞来了!” 蔡鞗刚将敲打过的钢管放入油水里淬火? 刚要喘息一下? 背后传来一声娇憨声,回头一看是耶律敢和耶律余里衍? 心下又是一阵轻叹。 “你们怎么也来了这里?”说着,又指向额头满是汗水的赵福金? 对着跃跃欲试的余里衍说道:“福金累了? 妞妞帮着姐姐拉风箱。” 余里衍也不怕人,蔡鞗也不理会俩丫头你一下我一下推拉着风箱,正要准备撒上生铁精粉焊接,耶律敢一脸疑惑看着他将钢管再次放在炭炉上。 “驸马爷? 您这是做的铁管子?” 蔡鞗瞥了耶律敢一眼? 仔细在通红的钢管缝隙上堆上一层生铁精粉,又用着铁勺堆了一层黄泥混合着的炭粉,最后将赤红碳火堆在上面…… “看看人家老黄,忙活了半天也没问上一句……” 黄文功对耶律敢很是排斥,听着蔡鞗不满话语? 很是不屑瞪了眼高大汉子。 “但凡见了都知道驸马爷在锻打铁管!” 听着黄文功的讥讽,耶律敢登时不悦瞪眼。 “老子自然知道驸马爷做的是铁管子? 可你这阉奴知道是干嘛用的吗?” “你……” “哼!” 黄文功刚要恼怒,耶律敢就是一声冷哼? 就在此时,赵福金突然轻声开口道:“五郎……五郎是……是做火绳枪用的。” 黄文功心下一惊? 铁管子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宋国有这种技术? 只不过很少有这么费劲打造,大多都是用更为容易的铜来制作管子,或是直接用竹子之类的来替代。 几乎每日都在小帝姬身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说出了这句话语,耶律敢心下更是吃惊不已,很是担忧看了眼一无所觉的余里衍。 “福金姐姐,火绳枪是什么啊?”或许是余里衍想要偷懒,问着话语时,推拉风箱的小手也停了下来。 赵福金微微摇了摇头,余里衍又抬头看向蔡鞗,蔡鞗将整个钢管埋上后,这才指了指角落里的木架。 “前装火绳枪,最大杀伤两百步,精准杀伤五十步,七十步内破皮甲,三十步破铁甲。” 耶律敢大惊,抬步就要拿起木架上摆放着的火铳,黄文功大惊,慌忙上前将木架护住,眼睛瞪的溜圆。 “你想干什么?驸马爷的东西你也敢动?” 蔡鞗打了半天的铁,浑身汗水如同水洗,用炭火将钢管掩埋后,也不理会黄文功、耶律敢两人瞪眼对视,将力小两小媳妇赶开些,一阵暴力鼓风,黯淡的火炉顿时暴涨一尺火焰。 “呼呼……呼呼……” 炉火暴涨,炭石下的钢管逐渐赤红,足足一刻钟,蔡鞗才喘着粗气停止了鼓风,又将在火炉上铺上一层炭石才算作罢。 “差不多了,等炉火熄灭就可以抛光待用。” 说罢,蔡鞗这才看向两个怒目相视家伙,沉默了下,这才走到木架前,拿过一支稍短些火绳枪…… “火绳枪射稍慢,远不如善射弓箭手箭射度,与弓箭手一般无二,同样需要与其他兵种配合。” 蔡鞗没有理会斗鸡的黄文功、耶律敢,而是向一脸好奇的赵福金、余里衍笑了笑,当着四人的面将火药倒入枪管内,又用着皮子裹了铅丸塞入枪管,用着铁钎将铅丸捅到底部,提着火枪来到火炉前,夹了块赤红炭石,这才招呼了两女走出了房门。 因为是工匠作坊,打造的火枪也要进行测试,所以后院就用来充当了试验场地,场地上竖起着十余个人形木靶。 “声音有些大,捂上耳朵。” 蔡鞗回头嘱咐了句两女,这才扛起枪,旋开枪支上方铜片,露出堵住了的药池,又用火药装入药池,检查了下火药绳…… “轰——” 巨响轰鸣,余里衍吓得躲在赵福金身后,黄文功甚至还不如耶律敢,耶律敢多多少少还用过掌心雷,开封烟花年年放,又哪里见识过如此轰鸣烟花? 硝烟弥漫,浓重的烟火气息冲入鼻中,黄文功不等耶律敢动作,已经率先跑到了木靶跟前,见到木靶上的多处破碎,甚至上面还有铅丸未有取下,眼中满是骇然。 第294章 任何事物都有个发展过程 学堂、作坊在一个大院里,蔡鞗自己的小院太小,前来的蔡府妇孺都暂时安排在学堂里居住,巨大声响引起了蔡翛的注意,来到后院时,正见黄文功围着蔡鞗打转,刚来到近前便听到没了耐性的五弟恼怒。 “你怎么这么烦人?给了宋国……你个混账是准备让官家用火枪来打小爷吗?” “越老越混蛋……你知道这玩意有多贵吗?你知道一个人制造这么一杆枪需要多久吗?小爷自己的兄弟还没有呢!” 蔡鞗恼怒,拉着俩小媳妇冷脸离去,也不理会呆愣不明所以的蔡翛。就在蔡翛准备询问生了何事时,耶律敢一把抢过黄文功手里的火绳枪。 “你个混账蛮子竟敢惹怒了驸马爷?驸马爷的火绳枪也是你们宋人拿的?” “哼!” 耶律敢冷哼,黄文功顿时大怒,正待抢回火药枪,却被耶律敢大手一摆甩开。 “想动手打架?老子让你双手双脚!” 耶律敢也怕黄文功将火绳枪抢了去,抱着枪支怒视,黄文功刚要大怒,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提着衣摆就走,他的异样让高大汉子一愣,随即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也慌忙跟着奔向作坊。 蔡翛尽管不明所以,但听到“火绳枪”三字也像是明白了什么,跟着两人背后就是一阵追赶,不一会,作坊内传出一阵激烈争吵…… 蔡鞗不理会作坊内的争吵,知道无论他们如何争吵,姚仲教、苏十三一干老人都不会允许他们拿走木架上样品。 镇南岛是一座天然流放之地,没有大船万里航行,任谁也不可能逃离出去,当然了,火绳枪的事情可以隐瞒了黄文功、耶律敢一时,绝对隐瞒不了太久,自也谈不上保密与否。 赵福金、余里衍再如何是公主,也还是十岁出头的少女,蔡鞗不憨不傻的,知道两女前来南洋时,赵佶、耶律延禧必然是嘱咐了又嘱咐,在他面前也较为听话乖巧。 或许是赵福金的娘亲早逝,也或许是赵佶的子女太多,又或许是宋国礼教规矩较多,相比娇憨的余里衍,个头稍高的她也显得“成熟”一些。 蔡鞗如同个小大人,一手牵着一个来到自己小院,刚踏入小院就见到绿桃抱着床被子走出房屋,看样子是准备送去学堂。 “少爷不在学堂里吃饭么?” 蔡家老小前来,绿侬、顾琴娘、绿桃忙的脚不沾地,并不知道蔡鞗当堂与杨氏恼怒? 还以为他要与家人一同饭食呢。 蔡鞗白了他一眼? 说道:“本少爷更愿意与你一桌饭食不行吗?” 绿桃整日晕头晕脑,听了这话也是小脸一红? 有些不知所措看向看过来的赵福金、余里衍。 见她如此? 蔡鞗心下一阵好笑,面上却无一丝变化? 毫不在意说道:“咱们的被子够用吗?一会还要给娘亲和福金、妞妞准备呢!” 绿桃忙点头道:“少爷放心,库里还有好些棉套? 若是不够? 绿桃一会去寻张婶婶缝补些罩面。” 蔡鞗知道老寨在登岛的那一刻就种植了些棉花,被褥什么的并不缺少,在绿桃离去后,领着赵福金、余里衍开始打扫房舍。 小院不大? 与杭州时小院差不多? 正房堂屋就寝、待客,东屋书房,西屋库房,院后另有牲口房、菜园,几乎与普通农家没有任何区别。 老娘来了? 原本居住的正房堂屋就要腾了出来,东屋书房、西屋库房都要腾了出来? 正当蔡鞗饿着肚子,准备先将书房南北两厢房内书籍装入木箱中呢? 三兄蔡翛急匆匆寻了过来。 蔡翛面红耳赤道:“火……火绳枪绝不能送给辽国!” 蔡翛话语刚说完,还未等正在收拾书册的蔡鞗起身? 苏眉阿娘、杨氏也急匆匆赶了过来。 苏眉在麻逸国时就从苏老大嘴里知道了火绳枪的事情? 有些担忧看了眼不明所以的余里衍? 颇有些后悔将辽人带来了镇南岛,当着“儿媳”的面,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蔡鞗见蔡家老幼全跑了过来,看了眼赵福金、余里衍后,叹气道:“估计两位老岳父正想着如何抓我呢,火器是咱家的保命之物,又怎能轻易送与他人?再说了,火绳枪制造困难,即使熟练匠人铸造,一年也只能做出十余杆。” 说到此处时,黄文功、耶律敢也跑了过来,蔡鞗只看了两人一眼。 “因为技术缘故,因工匠较少缘故,至今也才弄出一百来杆枪,也只够十七他们使用,培养合格工匠需要时间,装备三千人使用,至少需要三年时间,而且火枪射较慢,无法在阴雨天使用,相比宋辽弓弩其实并不占据太多优势,你们没必要这么紧张,再说了,火药也并不是这么容易得到。” 苏眉阿娘、杨氏、蔡翛以及黄文功、耶律敢皆是一脸的怪异,并不怎么相信他说的话语,一日破开江宁城,倭国短时间内投降,期间都用到了火药,如此威力下,又如何相信这番话语? 见他们一脸的不信,蔡鞗小脸上满是郁闷,说道:“火绳枪因射较低,因阴雨天无法使用,若单单只是火枪兵与精锐弓弩兵厮杀,同等数量的两军,在开阔地带,即使不是阴雨天气,获胜的也一定会是弓弩兵。” “相比弓箭,火枪也不是没有优点,因为火枪枪管平直缘故,在安装照门、准星后,即使是训练三五日的枪手也照样可以精准射杀敌人,弓、弩就要差了许多,弓弩手需要长年累月的训练。” 蔡鞗看向耶律敢,说道:“若是不信,耶律将军可以任由使用作坊里的火绳枪,亲身比较后,将军就知本驸马所说真伪。” 又看了周围一圈,无所谓说道:“作坊里的火绳枪就摆在作坊里,你们都可以把玩,只要玩过后放回去就行,玩过后,你们就知道火绳枪其实并不比弓弩强了多少。” 蔡翛一脸的不解,又有些犹豫看了眼同样不怎么相信的黄文功、耶律敢,疑惑问道:“五弟言火绳枪不如弓弩,三兄是信的,可既然不如弓弩,五弟为何还要铸造火绳枪?而不是制造弓弩?” 蔡鞗扫视了一圈众人,看向急匆匆赶来的姚仲教、苏十三等人,说道:“任何武器都是开始时不是很好用,诸如春秋时诸国铁质刀兵不如秦国青铜兵器;诸如一开始的单个马镫逐渐改为双马镫,诸如札甲到光明甲、鱼鳞甲、全身板甲,诸如由步卒逐渐到人马俱甲的铁浮屠……” “任何兵器,一开始都有这样或那样的不足,但不代表未来的前途仅止于一开始时样貌,弓弩……以整个天下来看,草原上的鞑靼直拉弓最为低级,其次是女直人所用的兽骨复合弓,再到宋朝的顶级八牛弩,宋国可谓是将弓弩挥到了极致。但是火药枪呢?此时的火药枪也只相当于鞑靼所用的低级直拉弓。” “铸造昂贵、困难,射较慢,无法全天候使用……等等,但这不代表火药枪没有光明前途,也不代表不适合咱们使用。” 第295章 欲要左右逢源 蔡鞗说道:“海上争锋与6地厮杀不同,6地厮杀,即使步卒之间厮杀也是面对面的冲锋,交战距离很短,顶多也就半刻钟时间碰撞在一起,海船却如一座城池,是城池之间的碰撞厮杀。” “野外行军厮杀,谁也无法保证会不会遇到阴雨连绵之时,所以兵卒使用的兵器就要尽可能的全天候、全地形兵器,只有如此才能随时进行厮杀,此时的火绳枪还做不到这一点,但海船有甲板遮风挡雨,单个船只之间厮杀的兵卒较少,如此反而大大降低了火绳枪使用限制。” 蔡鞗小脸郑重道:“火药枪一开始不足,未来或许数十年,或数百年才能逐渐展到完美地步,可若没人去研究、铸造、使用,或许永远都止步不前,永远都达不到此时八牛弩这般恐怖。” “江宁城下,咱们使用了火药进行爆破毁城,在倭国时,咱们用了掌心雷灭敌,由此可见,即使火绳枪有着诸多不足,此时的火药运用也绝对不比弓弩差了半分!一个是火药初级运用,一个是将弓弩挥到了巅峰状态,两者之间只会随着时间,随着不断研究、技术进步而拉开差距,而此时,咱们在火药运用上走在世界最前,自当坚持以火器为主。” 姚仲教微微点头道:“少主说的不错,咱们走在了最前,没理由不继续走下去。” 众人微微点头,黄文功尽管听了蔡鞗“火枪不如弓弩”话语,又怎能对利器视而不见?忙点头道:“驸马爷说的是,任何兵甲器具一开始都不怎么好,咱们大宋国有的是工匠,不如……不如……” “不如什么?将驸马爷的火药交给无情无义的宋国朝廷吗?”耶律敢登时恼怒瞪着黄文功,冷哼道:“大宋国容不得驸马爷,俺们辽国容得!” 说着,耶律敢向蔡鞗抱拳道:“宋国最是奸滑无情,驸马爷若是需要工匠,不如让俺回辽国为驸马招募工匠!” 众人心下一惊,黄文功登时急眼道:“辽国工匠又怎能比得我宋国?驸马爷要用工匠也当是……” “是什么?让你们宋国工匠学了驸马爷本事,好来打驸马爷吗?” “你……” “哼!” …… 黄文功、耶律敢两人再次推搡争吵起来,他人一脸担忧? 赵福金、余里衍很是不安看向蔡鞗? 而蔡鞗则心下大喜,面上很无所谓摆手道:“你们就都别争了? 宋辽两国亲若兄弟? 等一阵子本驸马铸造了些火绳枪后,就将你们送回去? 算是本驸马给两位岳父的礼物了,当然了? 若是岳父能给些工匠? 本驸马自也不会拒绝。” “就这样吧,忙活了大半日,本驸马还饿着肚子呢,都散了吧。” 黄文功大喜? 忙拉着刚刚还横眉怒视的耶律敢就走? 不满道:“驸马爷打了半日铁,你这混账还是莫要烦了驸马爷……” “好你个老阉奴……” …… 黄文功很清楚蔡鞗对官家的恼怒不喜,一听到有机会得到火绳枪,哪里还会稍有犹豫,耶律敢也有着同样的心思下? 顺势吵吵嚷嚷离去。 苏眉、杨氏、蔡翛、姚仲教、苏十三等人心下不安,蔡鞗也不理会他人? 拍打着小手就要前去厨房寻些吃食。 蔡翛伸手欲要拦住蔡鞗去路,杨氏突然伸手阻住? 看着余里衍背影微微摇头…… 眼看着三个小娃离去,蔡翛才皱眉焦急道:“五弟怎能如此糊涂? 火绳枪又岂能交给辽国?” 姚仲教有些担忧看向苏十三? 苏十三却摇了摇头? 叹息道:“你们不知道火绳枪铸造之难,就算学去了法子也很难铸造,况且镇南岛远在天涯海角,工匠前来就需要大半年之久,而且一旦登岛后,若无咱们点头,工匠又怎能想回就回?” 苏十三叹气道:“老寨千余人,作坊里工匠才百十人,铸造了大半年也才堪堪够了孩儿军所用,依照少主所言,天下大变也就数年时间而已,若无足够工匠……” 苏眉微微点头道:“鞗儿既然开口答应了,想来也必然考虑了清楚,咱们就别太过担心了。” 说着,苏眉起身走向房外,儿子可还正饿着呢。 蔡鞗并不太过担心火绳枪流传在外,火绳枪之所以能够杀人,不是火绳枪本身,而是使用的黑火药,相比辽国,宋国的火药要先进的多,但也只能充当节庆燃放的烟花而已,连听响的鞭炮都算不上,又如何可杀人? 任何事物都有个展的过程,蔡鞗不相信宋国会短时间内弄出可以杀人火药,即使弄了出来,也绝对比不了自己一再改进的火药。 火药是一方面,精炼的合用钢材又是另一方面,镇南岛拥有世上最好品质铁矿石,只需要炭石直接烧炼即可,而宋国本土矿石拥有诸多杂质,提炼之法要复杂的多,即使可以用不断锻打弄出精钢,仅弄出无缝钢就是个大大门槛,即使仿制出作坊里的滑膛枪,蔡鞗也能弄出射程、精准度更高的膛线枪管。 火绳枪看似挺厉害,正如蔡鞗所言,火绳枪还远远达不到天下无敌地步,在火绳枪出现的百十年里,西方也还依然与长矛兵混合在一起,也还是遇到奔袭骑兵溃不成军。 蔡鞗刚带着赵福金来到低矮厨房,苏眉随后就跟着寻来,看着冰冷炉灶,鼻头一阵酸涩,蔡鞗却不怎么在意笑道:“咱们的人手不足,挖铁、挖炭石需要人手,耕种需要人手,处处都需要人手,平日里也不是娘亲看到的这般,都是绿桃早早的为孩儿准备好了饭食的。” “冬梅姐管着龙江船厂,绿侬管着炭石场,顾姑娘看着学堂,十七也需要训练兵卒,还有咱们的马场……孩儿并无多少可以相信的人手,也只能如此,而且孩儿也不愿太过特殊,毕竟老寨流放到了此处,很大的责任还是因为孩儿,若孩儿成了福金爹爹,又如何让人信服?” 苏眉静静听着儿子话语,心下又是一阵酸涩难忍,一边翻炒着饭食,一边轻柔着正在填烧柴火的小脑袋。 “苦了我儿……” “孩儿没觉得日子如何的苦,学堂授课,作坊打铁,闲暇时四处走走……日子也挺逍遥自在,就是娘亲把福金、妞妞带了过来,把五娘和三兄带了过来……” 蔡鞗左右看了眼蹲在身边两女,苦笑一声。 “日后可是难过了。” 第296章 不善于出理自身问题的蔡鞗 按理说辽人素来看不起宋人,大环境使然,身为辽国公主的余里衍应该蛮横霸道才对,但蔡鞗不同于一般宋人,耶律延禧更愿意将他绑在辽国战车上,再加上蔡鞗有求于人,一开始时对余里衍尽可能的“阿谀奉承”,也让这丫头对他这个额驸很是满意,两人还算能够玩到一起。 蔡鞗对余里衍如同对待个妹妹,心下却本能的抗拒赵福金,即使知道低头不语少女不顾凶险前往辽国救她,心下依然本能的抗拒。 身体是个孩子身体,灵魂却是个成年人,心理上更愿意迎娶绿侬这般女人,而不是年纪幼小的小萝莉,心理障碍如同病症,哪怕一再告诉自己三人“年纪”相当,告诉自己还须数年才能成亲生子,告诉自己三人只是利益需求,心理障碍依然坚硬如铁,看着与绿桃叽叽喳喳的余里衍,看着低头不语,只是帮着苏眉坐着饭食,心下无奈苦笑,只能期望时间来淡化心底的那道障碍。 蔡鞗不是圣人,所处的时代不同,想要一夫一妻基本上是不可能,若能用婚姻来获取更多生存利益,他也绝对不会太过在意,只不过他并没有准备好当下就面对这种局面,定亲是一回事,整日面对心理障碍又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还牵扯了宋辽两国争端,还要面对家族一拖子破烂事情。 吃罢了饭食,不理会苏眉阿娘带着两个儿媳收拾床铺,一个人待在书房忧愁着该如何与他们相处。 “唉……” “愁人!” 蔡鞗想了良久也没能理出个一二三来,房门轻响? 一身文士素袍的顾琴娘推开了房门? 怀里还抱着一摞纸张,见他小脸几乎挤在了一起? 不由轻笑一声。 “小山长还在忧愁呢?” 蔡鞗随意指了指坐椅? 叹气道:“万事还没能理出个头绪来呢,没想到阿娘又将他们带了过来……” “愁人啊……” 顾琴娘将怀里的课业送到桌案上? 很随意为他倒了杯茶水,这才笑道:“小山长聪明睿智? 难道还害怕这点小事?” 蔡鞗很是白了她一眼? 又叹气道:“福金、妞妞还小,扔给阿娘即可,麻烦的是她们背后的宋辽两国,五娘、三兄他们毕竟是蔡家之人? 即使不喜难道本山长还真能打骂不成?” 蔡鞗低头翻看了两下纸张? 又烦躁推到一边,一脸的烦躁不安。 “顾先生以为当如何处置?” 顾琴娘知道他在烦躁着什么,笑道:“小山长心虚乱了,难道就没看出老太师将家小送来的用意?” 蔡鞗一愣,眉头不由皱起? 手指无意识一起一落轻击着桌面,相处良久的顾琴娘也不开口打扰? 拿过学子们的课业静静翻看…… “老蔡难道是为蔡家后路考虑?” 蔡鞗很有些怀疑,宋国是世界最为繁华国度? 是各国使臣向往之地,素来骄傲的大头巾们难道愿意跑到蛮荒之地?愿意子孙成了荒野蛮人? 看着他紧皱小脸? 顾琴娘心下一阵好笑? 说道:“若老太师真的想严加管教了小山长? 又何须将几岁娃娃也送来了镇南岛?” 蔡鞗微微点头,心下又嘀咕不断,蔡京是宋国太师,若没有他这档子破事,子孙在朝堂上位居高位也算不得什么,一个是流放地一般的荒芜岛屿,一个是执掌世界第一经济强国,无论如何选择,也不当做出如此决定吧? “总觉得哪里不对……难道老蔡察觉了宋金联手的凶险?” 蔡鞗低喃,顾琴娘笑道:“宋金联手后会出现何种危险且不说,或许宋国不会如同小山长所言那般凶险,但小山长勾结了辽国,自海州登岸一路抢掠府县,以及转赠辽国金银岛……如此确实给蔡家带来了无数凶险。” 蔡鞗一阵皱眉,摇头道:“正如顾先生所言,但是当宋国现咱们可以威胁到了宋国后,官家并未继续逼迫,而是让老蔡重回了朝堂,而且娘亲也送还了回来,福金跟着前来也不过是想拉拢、稳住咱们,所以……只要咱们不倒,宋国没理由用蔡家老小激怒了咱们,甚至会表面上继续对蔡家恩宠,至少短时间是如此。” “如此……老蔡没理由如此急迫将蔡家老小送到南洋才对?” 顾琴娘皱眉说道:“即使不急迫,但蔡家的凶险还是存在的吧?” “嗯……”蔡鞗一阵沉思,点头道:“确实如你所言,咱们表现的太过桀骜不驯,或许正因如此,老蔡无法确定接下来生事情,所以才会如此……” 蔡鞗心下烦躁,揉捏着眉心说道:“不想了,来了就来了吧,明日我先出去躲一阵子,学堂里你多劳累些,若是可能……算了,还是莫要招惹了五娘、三兄。” 顾琴娘心下一阵好笑,说道:“小山长莫要担心学堂的事情,但你总不能一直与蔡家如此……冷淡吧?” 蔡鞗无奈苦笑道:“你以为我愿意啊?刚见面时不是主动表现了热情么,可五娘说二叔欲要砍了……算了,不说这些烦人事情,有机会再缓和关系好了。” 蔡鞗起身说道:“一起去议事厅吧,此次登岸人员较多些,咱们先分配一下。” 顾琴娘在他起身时也跟着站起,对他急着翘家很是好笑,却也知道他并不是很善于解决自家问题。 议事厅是村寨中央较大个一个茅草屋院落,老寨长老们基本上都聚集在议事厅周边居住,按照海贼们的规矩,无论大小事情,但凡牵扯到了整个族群事情,都要一起议上一议。 五千料即五万立方尺,大差不差可装载五千石稻谷,若运送人员,最大可运载千人,二十五艘大船运载三千人还是绰绰有余的,随同的还有自倭国抢来的诸多物资,如此之多人员、物资,仅处置妥当就需要许久时间,所以苏十三、姚仲教在天黑后看到蔡鞗,听着他说商议分配人员事情时,很有些诧异不解,当顾琴娘笑谈说出他与蔡家老小尴尬后,两位老人很是摇头苦笑。 文人士子不相信招安了的贼人,贼人又岂能相信文人士子?在海龙帮自苏易坤死后,即使依靠着蔡京权势而货运南北,对蔡家也是本能的抗拒,这一点在杨氏登6麻逸国时,无法插手任何海龙帮事务上便可知一二。 蔡鞗不愿意与蔡家继续有什么联系,苏眉却将人送来了根基地,无可奈何下,也只能先躲避几日。 镇南岛两处最大基地,一处是西部用于采挖矿石,是蔡鞗理想中的工业基地,一处是东部的造船基地。第一次前来时,仅仅只留下百十人老弱留守,第二次是苏十三带领老寨近千登岸,在蔡鞗第二次登岛后,苏老大又送来了些工匠,人丁也还是大大不足以用,此次苏眉送来了三千人,这可着实解决了人丁不足的燃眉之急。 三千人,大多都是蔡鞗自海州登岸后的俘虏,愿意跟随他跑到海上求活的俘虏。 第297章 打工仔们的叛乱(上) 宋国看似繁华无数,但高赋税下破产的农夫、商贾无数,蔡鞗一路抢一路散财,愿意跟着他到海上求活的也不在少数,当然了,这些人也与后世打工赚钱的打工仔一般无二心思,想着赚了银钱就回乡显摆啥的,只是他们哪里又知道镇南岛是如此的荒凉。 赋税居高不下,物价、人工费用也必然随之堆高,只是镇南岛是座无人岛屿,银钱什么的毫无任何用处,但这不代表前来的“打工仔”们就不希望赚取银钱,在议事厅商议着分配人员时,安置了的三千宋人也开始担忧起来。 张三推开房门,见到低矮草屋内围坐的十余人,张二见他开门,慌忙起身来到近前。 “三弟可有打探了清楚?”张虎低声询问。 张三抬眼看向众人,微微摇头走到按膝坐着的中年人,叹气道:“恐怕咱们上当了,这里比麻逸国还要荒凉,根本没有银钱一回事。” “什么?”赵秃子大急起身,急声道:“蔡驸马难道在欺骗咱们?” 马有才眉头一皱,对赵秃子先于自己开口很有些不满,踢了踢一旁的二弟,马有福皱眉起身,让出了自己位子。 张三犹豫了下,还是坐到马有才身边,说道:“蔡驸马说包吃住,每月一人一贯银钱,可俺刚刚询问了这里的老人,他们一年来从未见过银钱,也没听说给了哪个银钱。” 马有才沉默稍许,说道:“你是说蔡驸马是在欺骗了咱们?” 张三苦笑道:“俺也不知道,按理说应该不会,毕竟蔡驸马在苏杭……” “苏杭是苏杭,咱们今日可是在鸟不拉屎的荒岛上,蔡驸马若要反悔,咱们又能如何?”赵秃子一脸的不满。 “砰!” 马有才猛然一拍粗糙木桌,一脸恼怒道:“你赵秃子还知道这里是鸟不拉屎?再叽叽歪歪就给老子滚出去!” 马有福看向还要不服的赵秃子,皱眉道:“咱们的刀兵早被收了回去? 就是还有刀兵? 难道咱们还敢作乱不成?没用的话语别乱说,省的连累了兄弟。” 张虎点头道:“镇南岛不是麻逸国? 这里仅有千余人? 而咱们足有三千人,虽咱们没了刀兵? 想来蔡驸马也不会背弃信诺吧?” 众人一阵点头,马有福突然想起了什么? 低声说道:“咱们没有刀兵? 但咱们是宋人,刘都头手里却有五百禁军,不如……” 众人心下一愣。 马有福又低声说道:“宋人自然要向着宋人,刘都头也希望……” 马有福话语虽然没有说完? 众人却已经纷纷点头? 马有才看了一圈低声怯语兄弟,稍微犹豫后,叹气道:“咱们都知道辽人想要做什么,大家伙都是宋人,自然要齐心协力? 但咱们不能激怒了蔡驸马,还须小心些。” 众人又是一阵点头? 他们一路跟着蔡鞗在江南闹腾,更是参与了江宁城之事? 心下对掌心雷很是忌惮。 马有才、马有福张虎、张三等人一阵低声商议,不一会十余人全离开了低矮屋舍? 寻其他人商讨。 三千人? 余里衍的五百皮室军亲随? 赵福金的五百禁军亲随,再加上两千俘虏丁壮。俘虏是不假,但蔡鞗也从未将他们视作俘虏,只是打算当作挖矿矿工来使用,至于当作兵卒……蔡鞗从一开始就没有过这种打算,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还正与寨中老人商议着如何分配人手呢,下面的“矿工”们就寻到了禁军都头刘灿。 耶律敢每每与黄文功争吵,下面亲随关系也不怎么好,每每也是明争暗斗不断,但耶律敢毕竟随着刘一刀参与了倭国争斗,再加上海瑞商号与辽交易时,多使用辽国镖行人众,名下也多有辽人扈从,相比刘灿名下宋人禁军,海龙帮所属更为亲近皮室军。 宋辽精锐各五百,赵佶、耶律延禧也必然选出忠心宋辽兵卒,蔡鞗就是用屁股去想,也知道这些人很难真正臣服自己,与前来的两千宋人“矿工”一般无二,蔡鞗并不准备真正重用。 议事厅军议,仅两刻钟便坐满了年老男女,与严肃军议不同,厅堂内甚至还有妇人手拿着针线缝补衣衫。蔡鞗召集军议,同样惊动了苏眉、杨氏、张氏、孙氏、蔡翛一干蔡家妇孺,甚至黄文功、耶律延禧也厚着脸皮带着赵福金、余里衍跟着前来。 看到这么多人,蔡鞗眉头微皱,对于当下混乱现状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梆梆。” 与苏眉阿娘、姚仲教、苏十三对视一眼后,蔡鞗抬手拿起桌案小几上木锤敲击了下,心下却想着是不是也给参与者也都弄了一个个宋朝那般官帽啥的,交头接耳的也太多了。 随着木锤声想起,姚仲教一一扫视,厅堂内也安静了下来。 “阿娘、两位公主前来镇南岛第一日,按理说应当休整三五日后再议事,但咱们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冬梅姐前些日就来了信件,船厂那里拖不得太多时间,所以……鞗准备明日前往龙江船厂。” 除了姚仲教、苏老大、顾琴娘,所有人都是一愣。 “刚刚与姚老、苏老商议了下,二十五艘大船会留下八百人手和五艘船只,其余的船只会前往辽国,运送父汗答应了的奴人前来。” 蔡鞗看向耶律敢、黄文功,说道:“前来了镇南岛,虽然你们名下兵卒都是妞妞、福金的私产,但镇南岛人手不足,之前的承诺依然算数,兵卒每人每月一贯银钱,队头每月两贯、都头每月五贯依然作数,只是镇南岛并无其他仇敌,所以也不能干吃饭不干活。” “因此,你们两人名下兵卒会分配到铁矿山、炭石场、砖石场,充当一些管事、矿队什么的,还有就是随着预留下来的五艘船只前往南洋各岛,充当些水手什么的。” 耶律敢眉头微皱,看了眼黄文功,说道:“俺不敢反对驸马爷决定,只是……驸马爷也知,俺们都是些杀才,若是挖矿什么的,是不是……是不是不妥?” 黄文功刚要开口,见蔡鞗看了过来,忙闭嘴不言。 蔡鞗看着耶律敢微微点头,说道:“耶律将军不言,本驸马也知将军名下兵卒的精锐,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只是咱们暂时并无外敌,人手也是多有不足。” “支持父汗剿灭野人女直并不仅仅口头说说,也不仅仅只是给出个金银岛银钱,支持的还有兵甲,还有刀枪箭矢,而这都需要有足够的钢铁产出,当然了,咱们自身也需要足够的银钱、物资养活自己。” 话说到此处,耶律敢还要再说,余里衍不乐意了,开口道:“父皇要余里衍都听小五哥哥的,耶律敢你敢质疑父皇?敢不遵驸马军令吗?” 第298章 打工仔们的叛乱(中) 耶律敢心下一惊,忙抱拳起身道:“末将不敢违抗军令!” “哼!” 耶律余里衍这一刻露出了些稍许虎牙,冷声道:“小五哥哥是忠心辽国的,若敢再质疑小五哥哥军令,你就回辽国吧!” 耶律敢顿时冷汗直冒,蔡鞗一脸诧异看着冷着小脸的余里衍,这一刻才现,原来眼前少女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天真幼稚。 场面一时间陷入诡异寂静…… “咳咳……” 蔡鞗捂嘴轻咳数声,向着余里衍招了招手,本还冷着小脸的小丫头瞬间成了乖宝宝,跑到他面前。 苏眉一脸怪异看着蔡鞗稍微让开了些身子,便于余里衍与他一同挤坐在一起。 “椅子小了些……” 听着儿子轻声低喃,苏眉一脸无奈苦笑。 “咳咳……” 蔡鞗再次轻咳…… “妞妞话语虽重了些,却也没有太大过错,兵将与普通百姓不同,身为兵将就该听令行事,无论皮室军,或是禁军、南洋都护府水卒,都得听令行事。” 蔡鞗眉头微皱,一一将厅堂内男女老少全都看了一遍…… “皮室军、禁军刚刚前来南洋,又是妞妞和福金的亲卫军,鞗本不愿太多过问,但既然前来了南洋,兵卒所需又都由南洋都护府所出,自然也算是都护府名下一员,只是本都护没想到妞妞和福金这么早来了镇南岛,故而有些事情并不打算提前改变。” “但既然前来了镇南岛,镇南岛又没有野人作乱情况下,若皮室军、禁军什么都不做的话,很难让都护府上下满意。” 众人一阵微微点头,尤其是老寨所属老人更是如此,镇南岛上无论老少,即使是蔡鞗自己也要整日都忙的不可开交,甚至于还要自己耕种做饭,前来的皮室军、禁军又怎能屁事不做? 听了蔡鞗话语后,姚仲教扫视了眼耶律敢、黄文功,冷声说道:“南洋都护府不是宋国,不是辽国,若想什么都不做,那就请你们离开南洋,南洋都护府不养毫无用处的废物!” 耶律敢心中一阵恼怒,蔡鞗忙拿起木锤“梆梆”连敲两下,看向姚仲教[新笔趣阁 .xbiquge.biz]微微摇头。 “姚老话语重了。” 蔡鞗看向众人,说道:“大家现在都在一个马槽里饭食,都是自家兄弟? 虽姚老话语重了却也并非没有道理? 是兄弟就该是同患难共富贵,此时还谈不上富贵之时? 所以大家伙都要有力一起使? 一起共患难。” 众人一阵默默点头,但老寨一干老人看向耶律敢、黄文功时? 眼中流露出诸多不满。 没人是傻瓜,赵福金、耶律余里衍各自带着禁军、皮室军前来? 想要做什么也都一清二楚? 对蔡鞗欲要分开皮室军、禁军很是满意,自然也不满耶律敢的开口。 众人不言,蔡鞗皱眉一阵犹豫,看向众人说道:“南洋岛屿众多? 各岛屿要么无人? 要么只是些手持棍棒野人,咱们现在人丁较少,将来人丁多了,可用的人手多了,但凡是自己人? 在坐的诸位每一个都将是一座岛屿的王。” “前来的三千人,有五百禁军、五百皮室军、跟着前来的两千义勇军? 即使最差的一个也是一贯钱一月,而咱们南洋都护府名下之人却是没有分文俸禄? 所行的还是海龙帮时的规矩,五成归入公库? 五成用于所有人? 算下来每人每月仅有皮室军、禁军一半的花费? 当然了,在南洋就算有银钱也花不掉。” 姚仲教、苏十三等人一阵一阵点头,在坐的都是海龙帮老人,对自身用度很是清楚,也愈不满耶律敢、黄文功等人的态度。 蔡鞗又说道:“南洋都护府名下老弱妇孺是本都护本部部族,吃些亏也算不得什么,皮室军、禁军都是宋辽两国精锐,宋国人工费用又较高些,最低给出一贯钱也算不得什么,算是本都护花费银钱聘请的兵卒、矿工,但若给了俸禄、工钱却什么都不做,本都护的本部族众也是不满的。” 苏十三点头道:“少主说的是,咱们自己人还没什么银钱呢,他们若不干活净想当大爷,咱们南洋都护府上下数千兄弟也绝不答应!” “就是!少主别怪俺啰嗦,若是他们不愿意,俺情愿带着人去抓不用银钱的野人挖矿!” “用野人挖矿好,三婶赞同。” “少主,要不让俺钱五去抓野人算了……” …… 众人一阵争吵,就在耶律敢、黄文功不安时,十七急匆匆走入厅堂,众人一愣,纷纷停住话语,姚仲教、苏十三莫名相视…… “少主……宋人……勾结……作乱……” 十七轻声说着,余里衍就坐在蔡鞗身边,面色愈奇怪,频频看向黄文功…… 蔡鞗神色不动,低声说道:“多带些兄弟,哪个敢作乱一律以军法处置。” “诺!” 十七抱拳急匆匆离去,蔡鞗正要扶膝战起,转头看到眨巴着大眼睛的余里衍,心下一阵苦笑,刚刚还要打散了皮室军、禁军呢,话语刚落便传来宋人欲要鸠占鹊巢消息。 “妞妞,皮室军可否完全相信?” 妞妞忙点头道:“小五哥哥若是觉得耶律敢不可信,妞妞可以亲自前去军营。” 耶律敢大惊,慌忙上前就拜,头颅深深低垂道:“末将绝不敢稍有违抗军令,还请公主……” “哼!” 耶律余里衍指着耶律敢道:“本公主才见了小五哥哥一日,宋人就敢勾结神策军犯上作乱,你刚刚还要不满小五哥哥安置,是不是也要与宋人一般造反?” “轰——” 满堂轰然站起,苏眉、杨氏、蔡翛、姚仲教、苏十三……全一脸难以置信看向恼怒了的余里衍,黄文功更是面色苍白,满头大汗…… “少主,公主说的可是真的?那些该死的宋人真的欲要作乱?”苏十三面色涨红,一脸的阴狠愤怒。 黄文功大恐,不等蔡鞗开口,“扑通”跪在身前,“砰砰”一阵…… “驸马爷……驸马爷……误会!绝对的误会啊!禁军……禁军绝对不可能……” “砰!” 姚仲教大怒猛然一脚踢翻桌案,愤怒指着黄文功大怒。 “误会?” “你他娘的是说十七在诬陷你们?” “大虎——” 姚仲教大怒,身后孙子姚大虎慌忙上前,抱拳道:“孙儿在。” “去!老子倒要看看哪个敢在镇南岛造反?!” “诺!” 姚大虎抱拳就走,蔡鞗也不开口阻止,直到人离去,这才来到苏眉身前,见她有些担忧,微微摇头道:“前来的宋人人数虽多,但他们并无兵刃,却也说不好会不会与神策军一同作乱。” 蔡翛慌张说道:“是不是有些误会?我们登岸也仅一日,若他们真的要作乱也当在麻逸国……” 姚仲教大怒打断道:“三公子是不是忘了?麻逸国?麻逸国有我南洋都护府数千悍勇将士——” “麻逸国造反作乱?别说两千作乱……就算是两万,老子照样活剥了他们的皮——” 第299章 打工仔们的叛乱(下) 姚仲教大怒,向蔡鞗抱拳道:“前来的宋人都是些健壮的义勇军,才刚来了一日就敢勾结神策军,属下以为当以绝后患!” 黄文功大惊,正待开口,就见姚仲教大手指来,一脸的威胁。 “老阉奴,你若敢多嘴一句,老子就将你剁了喂鱼!” 姚仲教威胁下,一干老寨老人全都冷脸扫视着宋辽两波人,厅堂内气氛骤然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 蔡鞗并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反而有些疑惑不解,海上远洋风险颇大,不言决心什么的,仅航行了这么久,初登岸后腿脚都是软的,怎么就就想要造反了呢? 将人扫视了一遍…… “福金。” 赵福金小脸苍白看来,看着远不如初次那个指着自己鼻子“坏人”灵动少女,盯着她眼中的惊恐…… “自海州登岸一路劫掠府县,一路俘虏的多是厢军、衙役、义勇军……一路俘虏,一路放人,最终还是有数千义勇军跟着前来。” 蔡鞗看向皱着眉头的姚仲教、苏十三等人,皱眉道:“诸位长者在海上求活了一辈子,当知道海上生活的艰难,若非大毅力、无可奈何,普通人是不愿意跑到海上求活的,两千义勇军是不错,但他们并不是全是一地的义勇军,叛乱应该算不上……可这种事情也不好说,先等等吧。” 黄文功一脸的可怜巴巴,蔡鞗只是瞪了他一眼,心下有些迟疑不解。 听了这番话语,苏眉、姚仲教、苏十三一干人相视,躁动恼怒也冷静了下来,别人不知海上的事情,他们却最是知晓。 海上远比6地凶险的多,除了想要一日暴富的冒险商贾外,就只有活不下去的穷人才会选择下海,数千俘虏在可以离去情况下还选择了跟随? 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叛乱? 即使叛乱也不当是刚刚登岛之时,相互低声讨论后? 纷纷点头算是认可了蔡鞗话语。 张氏、蔡翛一干蔡家人见对面老人们态度? 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 苏眉轻拍了两下小脸惨白的赵福金小手,看向蔡鞗说道:“我儿说的是? 宋人即使想要作乱也不当是此时,或许只是个误会。” 耶律敢看了眼面色惨白的黄文功? 心下一阵得意? 抱拳道:“夫人说的是,但宋人刚一登岸便勾结了神策军,末将还是以为不妥,毕竟岛上一共也就千余老弱? 若他们真的造反作乱……” 又向耶律余里衍郑重抱拳道:“末将曾随刘将军远征过倭国? 还请公主允许末将带人前往镇压叛乱!” 余里衍看向蔡鞗,蔡鞗皱眉一阵沉思,又看了眼看来的赵福金、黄文功…… “老黄,你去看看究竟生什么事情?” 黄文功一脸的哀求,见他开口? 慌忙上前跪倒道:“驸马爷,老奴真的不知生了什么……” “啰里啰嗦……” 蔡鞗一脸的不满? 说着又看向苏眉阿娘,说道:“孩儿不怎么相信刚登岸? 尚还不明情况的宋辽之人会有鸠占鹊巢之事,但耶律将军说的也没错? 此时老寨人手确实少了些。” 蔡鞗看向耶律敢? 说道:“耶律将军是父汗的亲卫统领? 又随着刘老远征倭国,名下皮室军大多也都参与了倭国之战,耶律将军有足够的威望控制住皮室军,只要耶律将军不心怀叵测,名下军卒自也不敢无令而反。” 耶律敢额头满是汗水,慌忙说道:“驸马爷说的是,俺耶律敢绝不敢稍有不敬!” 蔡鞗微微点头,又看向赵福金、跪着的黄文功…… “辽国内忧外患更甚于宋国,需要更多银钱补入,金银岛虽有万万两金银却远在倭国,辽东京此时又被女直人抢占,谁也说不好女直人会不会堵住海上通道,日后肯定也需要咱们从旁协助,所以,即使皮室军作乱,即使没有麻逸国数千将勇平乱,父汗也绝对会将他们家小剥皮抽骨。” 耶律敢满头冷汗,哪里还能安坐于椅?也跟着黄文功一般跪在地上,一脸惶恐看着蔡鞗。 蔡鞗没有理会耶律敢的惊惧,看着同样惶恐的黄文功,说道:“相比皮室军,禁军作乱的可能就要大了许多,宋国有大船且不说,最为主要的是小肚鸡肠的官家岳父。” “唉……” 蔡鞗微微叹息一声。 “福金随着阿娘前往辽国,官家肯定是恼怒的,耶律将军可以控制住皮室军,老黄你却难以让五百禁军听令行事,也正因此,我是不愿意你们前来镇南岛的。” “本驸马不相信五百禁军刚登岸就会造反作乱,但老黄你要知道,无论如何你都无法控制五百禁军的事实!” “而……杀死本驸马,杀死阿娘,毁了南洋都护府也更符合宋国利益。” 厅堂内一片肃静,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倾斜着身子的少年身上,聚集在冷汗淋漓的宦官身上…… 沉重压力让黄文功几乎崩溃,嘴里只是低喃着谁也无法听清话语…… 蔡鞗心下叹息,起身站在黄文功面前,叹气道:“本驸马不是蠢货,知道官家不会信任福金,也不会相信了你,你们不可能控制了五百禁军,所以本驸马更愿意你们待在麻逸国。” “可阿娘将你们带来了镇南岛,甚至连五娘、三哥他们也一起来了这座荒芜流放岛屿,怎么办?只能尽可能的分散出去,与皮室军一同分散开来,只是本驸马没想到那些家伙会如此愚蠢,愚蠢到了刚一登岛便闹事的地步。” “造反作乱……本驸马是不怎么相信的,但闹事,想要逼迫本驸马退一步是可能的,毕竟阿娘是宋人,五娘是宋人,六娘、八娘……三哥他们都是宋人!” 蔡鞗看向面色大变的一干蔡家老小,自嘲道:“上层是倾向宋国的宋人,下面闹事宋人又多于老寨老弱,想来本驸马和南洋都护府会后退一步,或是杀死妞妞和一干辽人吧……” “砰!” 姚仲教大怒,上前就是一脚将黄文功踢翻在地。 “想逼迫俺们……” “想也别想——” 姚仲教大怒,一屋老老少少全大怒起身,一脸愤怒看着黄文功,看向一干面色大变的蔡家老小,本以为船队前来,为老寨补充了人手是件好事,哪里想到会有如此严重后果。 姚仲教心下很是后悔,后悔没有思虑稳妥便把人送来了镇南岛。 “驸马爷……驸马爷……老奴……老奴不敢啊……驸马爷……” 黄文功惊恐抱着蔡鞗裤腿惨嚎不已。 第300章 宋人带来的麻烦(上) 战马嘶鸣,无数人大乱,恐慌尖叫声夹杂着不时火绳枪炸响,每一炸响传入厅堂,坐着的众人便忍不住看向站在门口的蔡鞗,看向院门外不时闪烁着的火光…… 苏眉感受着手掌里的湿腻,再一次看向黑暗中闪烁的光亮,起身来到蔡鞗身后。 “鞗儿……鞗儿不用担心。” 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度,静静看着黑夜中不时一闪即逝的光亮,蔡鞗静静说道:“娘亲不用担忧孩儿,十七已经控制住了局面。” 苏眉一阵沉默,叹气道:“或许……娘亲不该将人送来镇南岛。” “呵呵……” 蔡鞗转身仰头看着最为信任的女人,突然咧嘴笑了…… “镇南岛正缺人时,娘亲便送来了如此多免费劳力,孩儿开心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怨怼?” “驸马爷……” “闭嘴!” 黄文功刚要哭喊哀求,蔡鞗冷声打断,正要训斥,院墙外一阵马蹄声传来。 “吁……” 十七勒住暴躁战马,随着孩儿军大步走入,厅堂内众人杂乱站起,纷纷看向孩儿军绑缚着的一群宋人。 “跪倒——” 孩儿军暴怒,用着刀柄将人砸倒在地,强迫着绑缚着的人挺直跪倒在院内。 十七按刀大步来到蔡鞗身边单膝跪地,抱拳道:“回少主,欲要作乱之人已经全部羁押!” “混蛋……哪个要作乱了——” 刘灿一阵愤怒扭动怒吼,身后看押的孩儿军大怒,抬起硬木枪托就要狠狠来上一下,蔡鞗摆了摆手,阴沉着脸上前。 “蔡驸马,俺们……俺们不是作乱俺们……俺们……” “大哥——” 张有才刚要开口,张有福一阵奋力挣扎暴吼打断,红着双眼怒视着蔡鞗。 “蔡驸马,你是如何欺骗的俺们——” “一月一贯银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来的一贯银钱——” 张有福愤怒暴吼,蔡鞗刚要开口,身后猛然窜出一道身影,黄文功大怒一脚踢在张有福胸口怒吼。 “混蛋……混蛋——” 黄文功一脚将张有福踢翻在地,不管三七二十一便骑在正待挣扎的汉子身上,又一拳砸在正待挣扎的张有福脸上。 “混蛋——” “一月一贯?麻逸国时,帝姬给没给你们银钱?本使给没给——” “给没给——” …… “砰!” 张有福一阵呆愣,暴怒的黄文功一拳恨恨砸下…… “混蛋……混蛋……” 黄文功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越是明白越是暴怒,连连挥动拳头? 又爬起一脚踹在刘灿身上? 正待大怒…… “够了——” 尖锐暴吼让黄文功抬起的手臂一顿…… “够了!” 蔡鞗不理会黄文功的悲愤,冷冷扫视一圈? 大步走到张有福身前。 “本都护一口唾沫一个钉? 答应的一贯银钱就是一贯银钱,你们吃的、住的、用的全都是本都护的? 若有疑惑可以当面询问!” “但是!你们却拿了银钱,吃小爷的? 喝小爷的? 却私下里密谋小爷……” “俺们没有密谋……” “没有密谋?没有密谋为何寻到了禁军——” …… 蔡鞗暴怒,指着一干跪地之人,阴沉着脸看向十七。 “所有人……所有人为奴两年,给银钱……小爷一文银钱都不给——哪个再敢作乱? 一律军法——” “诺!” 十七抱拳答应? 马有福正待挣扎,身后孩儿军举着枪托重重砸下。 “哼!” 蔡鞗毫不理会半死不活的马有福,大步站到面色大变的刘灿身前。 刘灿惊恐道:“老子是禁军——是帝姬的亲随,你敢……” 蔡鞗什么话语都未说,从腰间拔出短铳? 照着一脸惊骇的面孔勾动板机…… “砰!” 鲜血四散炸开,身后一干人猛然后退。 “禁军……从现在起? 五百禁军全部沦为矿奴一年,耶律将军? 由你来看押所有矿奴,哪个敢作乱? 一律军法!” 耶律敢慌忙抱拳道:“末将谨遵军令!” “哼!” 蔡鞗冷漠转身? 堵在门口的蔡家众人慌忙让开了道路? 姚仲教、苏十三等人相视一眼,默默转身再次坐回座位。 …… 蔡鞗双手拢抱在腹,双眼微闭默默沉思,苏眉一时未有考虑稳妥,差点将灾祸带到了镇南岛,一时间也不敢随意开口,其余人等更不敢开口打扰了闭目不语少年。 “本想着明日前往船厂一趟,在南洋,最重要的是要可以远洋大船,龙江船厂正在建造八千料巨型大船,正是需要人手之时,所以……” 蔡鞗看向面色惊恐的赵福金,叹气道:“此事与福金无关,莫要太过担忧,宋人的事情还是由福金来看管最为合适,你与妞妞两人一同管着矿场吧。” “妞妞管着皮室军矿工队,你管着矿山开采,若是不懂就询问娘亲。” 黄文功听了这话语,吊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正待开口却见蔡鞗冷脸看来,慌忙闭上嘴巴。 余里衍却是不怎么怕人,点头道:“小五哥哥放心,妞妞听话!” 蔡鞗一脸的无奈,心下很是不愿这波三千人前来镇南岛,在他预想中,最好的是辽国里的那些奴隶,他们才是最为稳妥的第一波登岛之人。 辽国的奴隶不是宋国的仆役,宋国的仆役,即使是任打任骂的奴隶般存在,那也不是可以想杀就杀的,辽国奴隶是辽国打草谷的俘虏,是真正生死不由己的奴隶,这样的存在,只要稍微给些优厚待遇,很容易获得忠心,即使不够忠心,做个合格矿工还是可以的。 有第一批奴隶矿工做表率,再招收生活困难的宋人就简单了许多,只是没想到苏眉心疼儿子,把一堆麻烦带了过来。 宋国的生活成本很高,若不管吃管住,仅每月一贯银钱是很难养活自己的,一贯银钱的工钱也着实低了些,但包吃包住下又是另外一说。 蔡鞗心下叹息,扶额说道:“宋人是世上最不适合挖矿的一群人,一石稻谷一贯银钱,想着财的宋人,想着衣锦还乡的宋人又怎会愿意来到荒芜镇南岛挖矿?不说登岸的宋人,登岸了十年的海瑞商号又有几人前来了镇南岛?” 厅堂内一阵寂静无声…… “但凡在宋国生活久了的,都不再适合挖矿、做工,除非咱们放开矿山,用银钱收购他们挖出的铁矿石、炭石……” “少主,俺们绝不答应!镇南岛可不能与流求岛一样!” “就是,凭什么啥好处都给那些该死的宋人?” “少主,绝不能……” …… 蔡鞗话语未落,老寨一干人瞬间吵嚷起来,纷纷说着流求岛的惨事,与宋国生活了十年的海瑞商号名下老弱不同,老寨尤为不满宋人登上流求岛后作为,更是愤恨因为朝廷才迫使着他们离开老寨。 蔡鞗没有开口阻止,直到所有人平静、眼巴巴看来。 “镇南岛是咱们所有人最后退路,是所有人最后的家,自然不会允许他人占有岛上矿山。” 姚仲教点头道:“少主说的是,在宋国随便做工也不止一贯银钱,但咱们提供给了衣食住行,他们又有何不满的?不满……不满俺们打的他们满意为止!” 第301章 宋人带来的麻烦(下) 蔡鞗一阵无奈苦笑,说道:“宋国赋税较高,每年都有破产了的百姓,一旦遭了天灾更是卖儿卖女无数,包吃住,包衣食住行,一贯银钱来招收些穷困家中半大少年还成,外面那些成了年的混蛋们可行吗?” …… 蔡鞗叹气道:“成年了的男丁,仅一贯银钱是不会满意的,而且这些人并非普通老实百姓,而是义勇军,是宋国各戍堡水卒,用来挖矿……即使今日不闹腾,日后也必闹腾不断。” 看着一干人默默点头,蔡鞗看向苏眉,叹气道:“孩儿自宋国前来南洋时,娘亲尚还在倭国,有些事情尚还未有来得及与娘亲说了清楚,娘亲将人送来了镇南岛也怪不到娘亲,是孩儿一时疏忽所致。” “宋国人不适合用来挖矿、做工,除非是天灾之下前来的流民,而外面那些人多是些宋国水卒,咱们的人不足用,不仅仅是这里挖矿所用人手,更为急迫的是船只所用人手,而他们就是咱们用来东西方海上走货的水卒,之所以孩儿将他们留在麻逸国,情愿白养着他们,是因为咱们手里的船只需要进行一些改造,改造成更为适合远洋船只。” 蔡鞗继续说道:“宋国所造船只虽大,船较慢,运送物资、人员,攻打南洋各小国、倭国、高丽都有着诸多优势,因为这些小国都无宋国船只高大、坚固,但若远洋前往西洋,就会面临诸多凶险,诸如大食国海盗,所以就需要航更高的舰船来护航。” “咱们原本的船只,加上因为金瓜石金矿官家给付的船只,加上孩儿抢来的船只,一共有百艘三千料以上船只? 需要多少水卒?若是战船? 则需要五千人以上。” “五千人……咱们有这么多人手吗?辽人不善水,能用的也只会是宋人。” 苏眉一阵苦笑? 知道自己做了件蠢事? 无奈说道:“事已至此,鞗儿又该当如何?” 蔡鞗微微摇头道:“宋国赋税较高? 生存压力较大,以至于百姓人人皆以利为先? 用他们来作战是不成的? 但可以用来东西方走商售货,宋国的茶丝瓷都是西方世界极为奢侈货物,再加上咱们的香水、香料等货物,想要一本万利自不用多言。” “赚的多? 给出的工钱自然也多? 那些水手自也没什么可以怨言的,但这只是‘恩’并无‘威’,有恩无威则令人无所畏惧,原本孩儿是想着在麻逸国就这么白养着他们,一月一贯银钱? 一年也不过数万贯,而且还能让他们在麻逸国耕种啥的? 时间久了,他们必然是心怀不满? 必会生今日这般不满,但麻逸国有咱们数千人? 付出的数万贯银钱也会让他们用着劳力还回来? 之后才能为我所用。” 说到这里? 所有人全一脸怪异看来,见到赵福金同样的怪异,蔡鞗咧嘴笑道:“别怪坏人使坏,若他们真的老实本分,坏人也不会算计他们,所以呢,你也别同情了谁,该如何就如何,老老实实挖矿的,可以提前获得自由,提前成为财致富的一员,若是耍滑头,就让他一辈子挖矿好了。” 耶律敢起身道:“驸马爷说的是,还没刚来了此处呢就他娘地想要作乱造反,挖矿也是活该!” 蔡鞗微微点头,叹气道:“相比宋国,本驸马更愿意使用辽国人,辽国人更为穷苦,人也没宋国百姓这么奸滑,挖矿做工也好,耕田牧马也罢,相比要求更多的宋人,成本更低的辽人都是不错的,至于山林中野人……本驸马从未考虑过。” 耶律敢忙点头道:“驸马爷说的是,俺们辽国人最是憨厚老实,绝不会像外面那些混账宋人那般!” “你……” 黄文功脸红脖子粗,正待恼怒,耶律敢一瞪眼,不屑打断道:“你什么你,没听驸马爷说吗?你们宋人个个奸滑无比,个个唯利是图!外面造反作乱的也是你们宋人!” 黄文功想要大怒,郁闷的脸红脖子粗,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就在这时,蔡鞗开口说道:“今日本该是个欢喜的日子,却没想到连一日都未过完就生了此等之事,本驸马对皮室军能够尽忠职守很满意,禁军虽生此等之事,责任不在福金,是下面军将所为,但不管如何,该惩罚的还是要给予惩罚,从今日起,老黄你是五百禁军统领,若在服役期间还有生今日之事,你应该知道会有何种后果!” 黄文功慌忙上前跪倒,低头道:“驸马爷放心,老奴绝不敢再生今日之事。” 蔡鞗微微点头,说道:“福金与妞妞是姐妹,你与耶律将军也要精诚合作,再敢每每争吵,别怪本驸马恼怒不喜!” 黄文功一脸郁闷点头道:“老奴……老奴听驸马爷的。” “哼!” 蔡鞗自一开始就不希望宋辽两国眼睛前来镇南岛,可事情已经生,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心下不满,但看到低头看着坐在一旁的赵福金,心下又是一阵无奈。 “走吧,让娘亲、五娘他们商议人员安排事情吧。” 见她呆愣瞪着雾水双眼,蔡鞗低身拉过她小手,又招呼了还坐在主座上的余里衍,三人自顾自走出议事厅,耶律敢忙起身跟在后面,见他如此,黄文功也不装可怜趴在地上了,好不容易见到小驸马怜悯小帝姬,哪里愿意辽国蛮子坏了好事?慌忙提着一摆跑到耶律敢面前,张着双臂阻拦。 “驸马爷都累了一日,你这蛮子还让不让驸马爷休息了?” 一路上黄文功没少在苏眉跟前说辽兵聚众赌博啥的,耶律敢早就想按着他狠揍一顿了,见他又伸着胳膊阻住去路,刚要抬臂,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一阵阴狠不屑。 “老阉奴,你再如何在夫人面前谄媚,驸马爷也还是向着俺们!” “造反?” “哼!” 耶律敢猛然一甩衣袖,推开黄文功,大步走向皮室军驻地。见他如此,黄文功没由来的一阵担忧,重重一跺脚,也不去烦蔡鞗了,提着一摆就像禁军营地狂奔,哪里会理会绑缚着的一地俘虏。 第302章 躲不开,逃不脱的命运 “五……五郎……福金……福金不知道他们会……会作乱……” “嗯。” 蔡鞗抱着被子扔在床上,回头看了眼低头揪着衣角的少女,心下一叹,拉着她坐在床上,轻嗅着鼻尖萦绕淡淡霉味…… “有些事情没有生,也没法子与你细细说道,你一个金枝玉叶离开了熟悉的奢华宫室,来到这个一无所有的流放地,任谁心大也难以接受……” “五郎……福金……” …… “呵呵……” “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说实话,当日我可没把你往公主、帝姬身上去想,只以为你是哪家的天真小姐,在樊楼时,说实话,我对你有了厌恶。” “后来……后来老蔡将我卖给了官家,尽管不知道是你,只知道老蔡将我卖给了茂德帝姬,我就知道这就是命……” “躲不开,逃不掉……” …… “你信不信命?” …… “我信。” “原本是不信的,自打老蔡将我卖给了一个叫‘茂德帝姬’的人后,我就信了命。” “躲不开,逃不掉的命运…… …… “你的命不好,真的,本来已经躲开了灾难,却因为一个混账轻轻一推,你成了史上最凄惨的公主,我也跟着一起倒了霉。” “我知道你我的结局,曾竭尽全力想要逃离,最终还是现躲不开、逃不掉……” “呵呵……” “这就是命。” …… 蔡鞗毫无征兆的突然搂住低头不语的少女脖颈,咧嘴笑道:“原本已经绝望了,准备向命运低头了,谁知峰回路转,越是竭力避免靠近你这个灾祸源头,好像……也不该由你来背负,而应该是你那个志大才疏的爹爹,但不管如何,‘我’的悲惨人生是因为你。” “越是想要远离,老蔡、二叔越是将我与你绑在一起,可绑了后,竟然让咱们跳出了三界,成了三界外的那只顽猴,你说奇怪不奇怪?” …… “咋还哭了呢?” “五郎,别不要福金好不好?” 看着梨花带雨的少女,蔡鞗苦笑一声,点头道:“放心吧? 坏人还没把你欺负够了呢!” 说着蔡鞗踢掉鞋子爬到床上? 提着被子很是抖动了两下。 “还愣着干嘛?这可是你的床。” 说着又抖动了两下被子,赵福金这才用着衣袖擦拭了两下眼睛? 也跟着踢掉鞋子爬上床来? 两人一人拽着一头将被子铺好,又跳下了床? 还没开口说再抱床被子呢,门外一阵响动。 “福金姐姐? 小五哥哥快开门? 妞妞来了。” “砰砰……” 蔡鞗慌忙打开房门,正见绿桃抱着被子,余里衍抱着枕头踢门,忙从个头稍矮的小丫头手里接过枕头。 “小五哥哥? 妞妞怕黑? 与福金姐姐睡在一起可以吗?” 蔡鞗也没多想,点头笑道:“若妞妞不尿床,自然是可以的。” 余里衍小脸一红,不满道:“妞妞才不尿床呢!小五哥哥欺负妞妞!” “呵呵……” 三个丫头在屋里,蔡鞗也不准备介入进去? 在嘱咐了几句后,这才回到对面的书房兼卧室? 刚推开房门,正见苏眉在为他铺着床铺? 不由一愣。 “娘亲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苏眉轻拍了两下床铺,蔡鞗上前。 “今日生的事情太多?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还是等两日吧。” 蔡鞗点头道:“说的也是? 娘亲还没全面了解,是不能冒然决定。” 苏眉一阵沉默,叹气道:“娘亲没料到今夜会生此等之事,福金那里恐怕是难做了。” 蔡鞗知道她想说的什么,跳下床铺一阵翻动,将一方小桌扔到床上,又拿了酒壶、酒盏。 “孩儿早就有这种准备,官家不信任福金、老黄,这与妞妞,与耶律敢不同,即使没有今日之事,他日也会生今日事情。” 蔡鞗给苏眉倒了杯酒水,笑道:“结果没有什么不同,早一日,晚一日,都各有利弊,谈不上‘难做’两字,就是孩儿不善于算计自家事情,五娘、三哥他们却着实让孩儿头疼、不知所措。” 听了这话语,苏眉却笑道:“对于娘亲来说,五姐、三郎他们反而不是很难,难的是宋辽两国,我儿真打算将火绳枪送去宋辽?” 蔡鞗饮下酒水,一阵沉思后,点头道:“火绳枪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火药,没有火药的火绳枪一文不值,原本孩儿准备先送去几支火绳枪,缓和缓和咱们与宋国间的关系,可生了今日之事后,孩儿觉得镇南岛需要有足够的威慑力,需要保留一支自己的军队。” 苏眉微微点头,在得知两千宋人欲要与禁军联合时,心下的恐慌也只有自己知道。 蔡鞗没有察觉到苏眉的恐慌,笑道:“原本孩儿想着,所有潜在危险全部留在麻逸国,镇南岛最好只有咱们自己人,人手不足可以将辽国运回孩儿名下奴隶,可以从宋辽两国招募乞儿,如此这里也无须多少兵卒看守。” “但既然娘亲将禁军、皮室军带了过来,咱们就不能不保留一支力量来威慑,原本的打算也不得不推翻重新考虑。” 苏眉叹气道:“娘亲一时考虑不周,能不能将人送回麻逸国?” 蔡鞗一阵皱眉思索…… “若无合适理由,恐怕是不能,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想要得到辽国的认同、好感,想要减少宋国的敌意,最好还是莫要做的太过明显。” 苏眉知道她想要做什么,缓缓点头道:“如此也好,明日娘亲与姚老商议下,先留下一些人守着这里,等娘亲让人从宋辽多招募些乞儿再说。” “对了,有个事情娘亲要与鞗儿说一说。”苏眉突然想起硝石的事情,说道:“鞗儿在江宁城下用到了火药,在倭国使用了掌心雷,官家已经不允许市面上贩卖了硝石。” 蔡鞗一阵沉默,皱眉说道:“孩儿在寨子三十里外建了个牛羊马匹场子,用着牛羊粪便什么的来收集硝石,或许时间太短,虽然也能产出一些,就是数量上还是少了太多。” 听到宋国开始禁售硝石,蔡鞗心下没由来的一阵头疼,没有硝石就没有火药,没有火药,仅他这么点人又如何应对数年后的灾难? 蔡鞗知道只有沙漠里才会有天然硝石矿,知道南美沙漠有硝石,知道西域有,三哥那里有,关键是他不知道具体位置,即使知道位置也绝对不是三五年可以占有。 宋辽两国都有硝石产出,获取硝石法子虽然各有不同,但归根到底也都是从硝土里获得,从茅厕土里,从老房子土里,从山洞里……只要是老土上有白色的东西就能熬制出硝石。 老寨来到镇南岛也只一两年,哪来的老房子?想与宋国那般获得硝石都难,蔡鞗也有探寻过岛上红色沙漠,只不过找了两个月也未能找到天然硝石矿,也只能尽可能的还原硝土存在的环境。 第303章 由奢入俭难 厕所里的硝土,老房子、天然山洞……但凡存在着硝土,先要有水,而且环境里还要通风,有碱土、氨气什么的,记忆中养过鱼,了解过硝化菌净化鱼缸水质常识,知道硝土里的硝石是硝化菌的缘故。 硝化菌喜氧,那就想方设法往水里吹气,用风车,用牛马,总之就是用着联动齿轮带动风箱往水里鼓风,弄房子,弄池子,用鼓风机往一个个粪池里鼓风,日夜不停地鼓风。 牧场里的硝石场尽可能的为硝化菌创造合适环境,只是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虽也有硝石产出,每日里也能弄了三斤五斤的,可这又有多大用处? 宋国禁售,辽国也会紧随其后,南洋高温多雨的地方又很难产出硝石…… 苏眉离去后,蔡鞗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有太好法子,直到临近天亮才迷迷糊糊沉入睡梦。 政和八年的十二月,正是宋辽北方最为寒冷时节,但在镇南岛却是炎热的夏季,或许昨夜闹腾的太晚,所有人都起的较晚,当苏眉看到儿子两腿绞着单薄被辱,整个床铺乱成一团,静静看着埋在被褥里儿子许久,这才轻轻将房门关闭,严禁他人打扰了儿子休息。 胸口的创伤留下了病根,即使盛夏之时,蔡鞗也必须要将被辱盖在胸口,等他醒来时,炽烈阳光早已透入房内。 呆坐在床上片刻,蔡鞗很是擦拭了把脸上汗水,这才如往常穿着牛鼻犊裤跳下床,扛着被辱打开房门。 “虎子叔?” 刚打开房门,正见到虎子站在房门外,先是一愣,随即又苦笑叹息。 “虎子叔也得知了昨夜事情?” 虎子点头道:“昨夜子时得了十七的消息。” 虎子从蔡鞗手里接过被子,说道:“宋人太多了些? 幸好咱们的船只尚未返回麻逸国? 并未造成太大损失,刚才见了十七时? 还提起这件事情呢。” “哦?”蔡鞗一愣? 继而用着棍子扑打了两下已经挂起的被子,笑道:“十七他们不会有什么不满吧?” 虎子摇头道:“少主说什么俺们就做什么? 自不会有人不满,只是兄弟们私下里觉得少主是不是对宋国人太好了些?” “呵呵……”蔡鞗将木棍依靠在墙角? 招呼着虎子坐在藤椅里? 笑道:“还说没有不满、怨言?” “……” “不满,有怨言才是正常,若没有反而不正常了,但咱们应该知道什么是主次。” 蔡鞗躺在藤椅里? 双腿微分仰望着碧绿天空? 叹气道:“当年外公甘心赴死,阿侬师傅因何要带着虎子叔离开?因何返回了寨子?” “因为……人心散了。” …… 虎子一阵沉默,亲身经历了十年前事情的他,很清楚当年生的点点滴滴…… “海龙帮一分为二,流求岛上的老寨? 登岸了的海瑞商号。虽然看着还是一体,所有人却都知道? 海龙帮已经不复存在了。” “鞗儿利用辽国,借助辽国力量强迫着宋国放了鞗儿? 也逼迫着海瑞商号不得不离开了宋国,不得不重回到海上。” 蔡鞗叹气道:“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就如昨夜不满一贯钱的宋人? 海瑞商号老老少少也面临同样的问题? 只不过昨夜勾连的宋人与咱们相处时间较短,问题冒头的较早而已。” 虎子若有所觉道:“少主的意思是辽国?或是……整个天下?” 蔡鞗一阵沉默,微微点头道:“就是如此,鞗儿先是强迫着老寨来了镇南岛流放地,后又强迫着海瑞商号离开繁花似锦的宋国,换做是虎子叔,虎子叔心下能满意吗?” 虎子微微摇头,由穷苦的幢寨进入十里繁华的杭州没问题,可若由杭州前往鸟不拉屎的镇南岛……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蔡鞗深深叹息一声。 “能将离散的队伍重新捏合在一起,生死危机只是一方面,若无更大利益放在面前,即使暂时勉强捏合了,也只是晚死了一两日而已。” “而这时,辽国即将面临大难之时,也给了咱们更多机会,给了所有人重新返回本土6地的机会。” 虎子是蔡鞗的贴身亲随,他人不知道的事情,他却可以知晓清楚,一阵沉默,点头道:“正如少主所说,辽国与女直野人厮杀了数十年,如同老寨与山里蛮人私斗了十年一般无二,女直野人夺了辽国东京也与古越蛮人围困老寨一般,若无海瑞商号每每运送兵卒、物资,流求老寨或许早已不存在。” “辽国势弱正如困守老寨的族人,而女直人就像是山林中古越蛮人,虎子能够理解少主对辽国的支持,就像与老寨争斗了十年的古越蛮人,在少主答应娶了绿侬姑娘后,在与他们和解后,原本的敌人也成了咱们的人,而蜀国驸马就是绿侬姑娘,辽国一旦兵败亡国,咱们自然可以带兵进入辽国,将辽国变成流求县……可这又与宋国何干?难道宋国不要了燕云之地?不要了流求县?” 蔡鞗一阵错愕看着身边大汉,怎么也想不到,素来沉闷不言的他会说出这番话语。见蔡鞗目光怪异,虎子一阵苦笑。 “俺也是听了十七他们话语才想明白的。” 蔡鞗不由一笑,微微点头道:“虎子叔说的不错,流求县相比辽国虽不值一提,但正如虎子叔所说,流求县与辽国,绿侬与妞妞,古越蛮人与女直野人……他们的确可以拿来进行比较、理解。” “辽国情况较为严重,自与宋国签订了《檀渊之盟》后,辽国主力便不在南方,而是在可以打草谷的辽东山林,在中京、上京草原,野子河战败、黄龙府战败,虽辽国还有些实力,但精锐却折损大半。” “一升一降,一荣一衰,辽国已经丧失了十年国运,国运之争,争攻守之势。” “战败,折损半数精锐,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只要封住各处关隘,只要内部安稳,只要上下一心,那就算不得什么,之所以说辽国丢了十年国运,是说辽国需要利用十年修生养息,需要秣兵历马,就如汉之四代帝王积攒力量,才会有武帝一举平定匈奴之功。” 蔡鞗轻轻摇头叹息道:“很可惜,辽国积弊深重,先是皇族内争而乱,又有砰穷苦百姓掀杆而起,内有外困之下,宋金联手南北夹击之下,族灭国亡自也无可避免。” 虎子微微点头,知道族内长老们大差不差都已知晓辽国的潜在凶险,知道躺在藤椅里的少主也因此才说服了海瑞商号重返海上,越是如此,越有些不解他对宋国的态度。 第304章 以蛇吞象的困难 “至于宋国……” 蔡鞗皱眉道:“在鞗儿看来,宋国虽富却是个矬宋,就如怯懦的大胖子,志大才疏也就罢了,偏偏还每每喜欢作死之举。” 蔡鞗对宋国很是不屑一顾,即使是最为富裕的一个朝代,也依然对竭力掠夺民间财富而繁华的宋国不屑一顾,皱眉片刻再次开口。 “宋国虽是个矬宋,但咱们也应该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宋国更得士人民心,人口远辽金的宋国战争潜力更强,想要击败是很难的。” 蔡鞗叹气道:“鞗儿自海州登6,一路势如破竹,刘老领兵大破倭国,但咱们就不能自大的认为有能力击败、吞掉了宋国,这是极不现实的事情,即使吞下了辽国也不行。” “海龙帮所属人丁太少,即使现在有了小万人,咱们若是条小蛇,宋辽便是两头巨象,以蛇吞象就已经是难以想象得了,更何况还要贪婪吞下两头巨象,那是纯粹找死的事情。” 在他与虎子谈话时,或许是担忧儿子饿了的苏眉,在出去了小半日又回到了小院,见到两人谈话也未有打扰,转而进入厨房。 远远看着娘亲与两个小丫鬟一同做着饭食,蔡鞗叹气道:“不言此时咱们还很弱小,需要宋国的茶丝瓷贩卖赚钱,需要穷苦宋人百姓成为咱们的工匠,就是日后天下大乱时介入辽国,咱们就不能成为南北夹击时的辽国。” “女直野人野蛮、贪婪,一旦彻底击败了辽国,势必与咱们生死相斗,但宋国却不一定是咱们的敌人,也当竭力避免宋国成为死敌,只有如此,咱们才能以蛇吞象,才能彻底吞下辽国。” 就在这时,苏眉端着一碗面条走来,将碗筷送到蔡鞗手里后,又笑着询问虎子吃饭了没有,在虎子摇头表示已经吃过了后,苏眉也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儿子狼吞虎咽…… “呼……” “爽!” 蔡鞗年龄仅十一二? 饭量却与成年人相差不多? 空空肚子早已不耐烦,一碗鸡蛋面倒入肚中? 这才满意抹嘴笑道:“还是娘亲做的饭食好吃!” 苏眉又将茶水送到面前? 笑道:“鞗儿说的是,想要吞下辽国就应该竭力避免宋金再次联手夹击情形。” 蔡鞗饮了口茶水? 点头说道:“竭力避免宋金联手夹击我军只是数年后的事情,是远忧? 而当下咱们同样存在着‘近虑’之困。” 蔡鞗笑道:“老寨仅不足千人? 绿侬自流求带来的族人数百,加上海瑞商号五六千族人、海瑞商号名下不足两千辽人‘雇佣兵’,咱们一共也无万人,而且还分置麻逸国、镇南岛两地? 分置数十大大小小岛屿。” “想要日后以蛇吞象? 吞下辽国,咱们势必要增加可用人手,人手从何而来?宋辽两国!可若打击福金太狠,妞妞所属辽国人势必大涨威势。” “宋人不适合为军卒,即使可用也不能使用? 一旦军中宋人太多,在吞并辽国时? 一定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能用的也只能是辽国人? 最好是辽国所属汉民。” “如此就会出现一个问题,咱们手里的辽国人兵卒究竟是听咱们的? 还是听从那个耶律敢? 或是另外一个辽国贵族?” 虎子神色郑重点头道:“虎子明白了? 宋人捣蛋,可以打压,但不能太过打压,避免咱们名下的辽国人成了尾大不掉。” 蔡鞗笑道:“正是如此。咱们才是决定一切的主人,若是最后便宜了他人,咱们干嘛费这么大劲?” “所以说嘛,有时候考虑问题不能太过在意个人喜恶。绿侬年长,虽然鞗儿并不认为她符合正妻要求,主要是眼界不如阿娘,但是绿侬是个清白女人,在离开流求的那一刻,她就是个清白女人,福金、妞妞背后却有着宋辽两国,一者绿侬年长,鞗儿也早早答应了阿婆婚娶之事;二者绿侬没有太多利益诉求,是个清白女人,可以避免南洋都护府名下嫡系在效忠一事上无所适从,以此也可压制住宋辽两国所属之人。” “所以,绿侬会是未来的女主人,福金、妞妞皆位居其次,所以,一方面要结好辽国,一方面还要既打压宋国,还要适当的拉拢,这也是昨日为何鞗儿欲要给宋辽两国几杆火绳枪,才会将宋人沦为矿奴,还要让福金管着他们,还要将妞妞也扔去矿山的缘故。” “当然了,生了昨日事情后,火绳枪的事情也只能向后拖些时间,咱们先弄出三五千火枪再说,毕竟咱们自身的安危才是要的。” 虎子重重点头,尤为同意蔡鞗最后一句话语,点头道:“俺一会就去姚叔那里挑人,绝不允许再生昨日之事!”又像想起了什么,皱眉说道:“少主,原先岛上都是咱们自己人,有无城墙都无碍,可昨日宋人欲要勾结禁军,不管他们有无反叛念想,俺都觉得不怎么妥当,是不是建个石头的寨城?” 蔡鞗一阵沉默,微微摇头道:“寨城的事情不是很急,不过你说的也对,可以用砖石先修个小一些的城堡,只要能保着阿娘三五日即可。” 苏眉一愣,疑惑道:“我儿难道还要前往龙江船厂?” 蔡鞗摇头道:“若无昨夜之事,孩儿是准备躲一躲……那啥,是……是去龙江船厂造船。” 看着儿子尴尬挠头,苏眉心下一阵好笑,知道他与一般孩童不同,能与福金、余里衍玩到一块,即使心下不愿也能压制住厌恶情绪,但是与蔡家人待在一起却又有不同,两次前往开封都与蔡府上下关系紧张,昨日刚一见面更是直面对怼。 苏眉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感慨、无奈,想要劝解,理智又告诉自己这种事情急不来。 蔡鞗挠头道:“生了昨夜事情后,孩儿是不能短时间内离开的,也让孩儿意识到了镇南岛必须要有足够压制住皮室军、禁军的武力,所以……孩儿准备在硝石场子待上一段时间。” 虎子点头道:“少主是寨子的希望,硝石场子也足够安全。” 蔡鞗一口饮下残余茶水,叹气站起身来,苦笑道:“安全不安全的还是次要,主要是硝石产出较少是个大问题,希望这一次可以解决了大麻烦。” 蔡鞗的作息很规律,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先打上几遍硬拳,洗洗漱漱、早饭后就会前往学堂,一边为寨子娃娃授课一边处理不多的公务,午饭后会骑马遛弯两圈,之后就是在作坊里打铁,每十日里,学堂会有两日假日,而他则需要前往炼铁场、炭石场、硝石场…… 一年来,他的生活几乎就未有多少改变,也很喜欢这种忙碌又平淡的生活,没有宋辽两国带来的压力,没有家族各种各样的屁事,只需按部就班过着平凡而又忙碌的生活。 第305章 硝石场的难题 蔡鞗自淮南盐巴买扑一事后,数年来与他相处的每一人,几乎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他的年龄,甚至一度怀疑每每爬上马匹都需要他人相助的孩童,是不是千年老妖上了身啥的。 不仅他人嘀咕不断,蔡鞗也有些不甚满意年仅十一二的事实,可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刻意忽略年龄一事。 但在他准备带着千人前往硝石场时,还是不得不在十七抱扶下爬上战马。依照他年岁,以及每日锻炼和充足营养下,虽还是个半大少年,若是他人充当人凳情况下,也可以自己爬上战马,只不过他并不愿意他人趴在地上充当人凳。 在准备前来镇南岛时,蔡鞗就打算将战马运送到了镇南岛,原本讲武小学堂就有一些老马,在辽国时,耶律延禧赠送了些、购买了些,一路海上颠簸,战马死掉一些,成功运送到了镇南岛也还有数百匹,一年又繁育了两百多匹,总共加在一起也有小一千。 家畜、家禽都有些,就是因为时间较短繁育的也少,都是穷怕了的,也不舍得宰杀,反倒因为毒蛇而损失了些,可是把蔡鞗恨的牙痒痒。 岛上毒蛇纵横,无论老弱都是小心又小心,无论多么炎热,只要出了寨子就要穿上厚实鞋子、绑上裤腿,自身穿戴齐整还不算玩,还要带上三五只狗儿巡逻警戒。 硝石场与养殖培育基地是在一起的,只有如此才能为硝石场提供更多的粪料,八百水卒、两百学堂孩儿军足足用了半日才来到硝石场。 养殖场与后世差不多,一座座几乎开放式木屋,下层木板使用树枝来代替,粪便很容易掉落到底层,便于收集粪料,粪料收集后运送到硝石场。 硝石场外围是土坯砖土垒就院墙,院墙长宽两里,里面是一座座土坯房屋,每一座房屋旁都有一座土坯砖石垒就高台,上面是一座座高大风车,风车转动带动齿轮? 带动一个个风箱向房内鼓风。 所有的东西都是蔡鞗一手所造? 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将一千近卫军交给了十七、虎子后? 他也不得不钻入满是臭味的房舍? 一脸愁苦对着面前粪水池子。 “驼子叔,为何咱们弄了这么多房子? 硝石还是这么丁点啊?可是愁死了人……” 马驼子弓着要跟着他走了一个又一间房,听了这话语也是无可奈何道:“少主? 宋国那里取硝石都是些年老房子? 或许是咱们的时间太短了吧……” “哼……哼……” 蔡鞗一脸愁苦,如同个七老八十长长哼哼唧唧…… “老房子硝土多些是不错,那是因为硝化菌长年累月造成的结果,十个硝化菌十年产出的硝石? 按理说应该与一百个硝化菌一年产出相当才对啊……难道是硝化菌少了?” 马驼子哪里明白什么硝化菌是什么? 他也只是年轻时跟着人收集、熬制过硝土,听着蔡鞗话语也跟听天书的没多少区别。 “肯定是硝化菌的问题……” 看着一个个粪池,蔡鞗不住敲着小脑袋,马驼子也不敢随意开口,唯恐打断了小少主的思绪。 传承了这么多年的硝土炼硝石法子? 祖祖辈辈都是跑到人家茅厕刮土,从未有过专门弄房子、建风车、风箱啥的? 更没人明白什么是硝化菌,没人整过? 想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都不可能。 离开了十三号房,无奈推开同样臭气哄哄的十四号房? 蔡鞗本能的抬头察看房壁上白色痕迹? 原本还想着要再次失望了? 刚要摇头,又猛然盯着墙壁上白蒙蒙。 “驼子叔,这间房里硝土是不是比之前咱们看到的多些?” 马驼子一愣,也不由抬头扫视墙壁上白色印迹,不解道:“是比其他房间稍微多一些,或许是粪料多一些吧。” 蔡鞗不由看向池中粪料,感觉上是比其他房子里粪料多了些,正待苦笑点头,脑中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一愣。 “粪料多些……粪料多些……” “不对不对……不对……” …… 蔡鞗围着粪池打转低喃,好像臭气哄哄粪池是个金娃娃一般。 “各房粪料不可能不足,硝化菌越多,硝石越多……” “驼子叔,快帮俺寻个木棍来!” 蔡鞗声音又急又快,马驼子不敢稍有迟疑,忙跑到角落里寻了个长长木扒子。 “少主力小,少主怎么说,俺马驼子怎么做。” 蔡鞗想也未想,指着粪池堆着的粪料急声道:“扒开,将粪料扒开!快!快扒开!” 马驼子不敢稍有犹豫,慌忙用着扒子将堆着的粪料扒开,露出里面的黑灰来,看着粪料夹杂着的黑灰,蔡鞗照着脑袋就是狠狠捶了一下。 “真是愚蠢啊……怎么就把这么重要事情忘了!” 看到粪料中夹杂着的黑灰,蔡鞗终于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硝化菌喜氧,喜碱性水质……喜氧……喜湿……” 蔡鞗强忍着胸中激烈跳动,小手连连敲着小脑袋…… “蠢货……蠢货……” …… 蔡鞗的连连敲打脑袋,围着粪池不住打转,看着疯狂跑出硝石场的少主,马驼子一脸不解看着粪堆中的黑灰。 “难道加了黑灰就能产出更多硝石?” 几十年前的马驼子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帮着人挨家挨户刮人家茅厕,为了这事也不知被人咒骂了多少回,他也只知道如何刮硝土,知道如何炼制白色纯硝,又哪里懂得硝化菌?少主重视硝土,唯恐粪料出了岔子,一直都是纯粪料入粪池,前些日喂养猪羊的老李头病了,这才让小儿子进了养殖场子,因为喂养牛羊的草料秸秆没有吃完,就一把火烧了,也没有多想就混在粪料里,为了这事还被马驼子臭骂了一顿,又哪里知道一些草木灰竟然误打误撞解决了问题。 蔡鞗急匆匆寻来十七,让他立即带着人回寨子,将各家各户灶台下草木灰全都拉运回来。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蔡鞗又将自己关了起来,毫不理会站立一排排的近卫军兵卒向左向右…… 十七带着百十骑回了寨城,蔡鞗将之前所有的硝石生产工序全部推翻重新制定。 粪料由粪池湿料改为更容易获得氧气的淋浴式松散堆料,不仅如此,为了最大程度增加氧气量,还要在堆料中增加回路状通风塔,连接了鼓风机更能增加供氧量,菌种母液通过淋浴喷洒…… 第306章 辽国的消息 “妞妞想了小五哥哥,小五哥哥也不陪着妞妞玩……” “福金姐姐,明日去寻小五哥哥吧……” …… 两千多宋人成了挖矿的矿奴,初时还不满,但看押着他们的皮室军可不是什么心善好鸟,一通鞭子下去,所有人也只能老老实实敲砸石头,老老实实推着独轮车运送炭石。 形势比人强,尽管黄文功嘴里满是口疮也无法阻拦耶律敢的热情,天不亮就跑到矿山,鞭打着任何一个偷懒宋人,要说福金小媳妇确实不错,当两三千宋人心中满是怨念时,小丫头也成了矿山中一员,推不动独轮车,那就满脸黑灰为他人烧水做饭…… 苏眉站在房门外,静静听着余里衍小嘴叭叭说着不满,说着小手上的水泡…… “梆梆……格……” 余里衍躺在床上玩着小脚丫,见是苏眉阿娘推门走入,慌忙拉上被子盖住身体,眨眼间又成了个乖巧瓷娃娃,与此同时,赵福金慌忙将小手藏在背后。 “呵呵……” 苏眉理了理乱了的床被坐下,伸手向赵福金,赵福金犹豫了下,还是将小手拿了出来。 “福金很是不错呢。” 苏眉翻看着赵福金小手,从头上木钗中拿出一根铁针,温和说道:“水泡要刺破了才能好的快一些。” “阿娘,听绿桃姐姐说,小五哥哥跑去了硝石场子,妞妞能不能去看看小五哥哥啊?妞妞都好些天没见到了小五哥哥呢!”余里衍见苏眉阿娘没有训斥她玩脚趾,又凑到近前,看着铁针挑破水泡。 苏眉心下一阵好笑,知道耶律敢、黄文功,甚至蔡翛都想知道镇南岛硝石场是什么样子,想知道硝石场子可以产出多少硝石,只不过硝石场子看守较严,即使他们跑到了地方也很难进入其中。 心下知道一些人想通过两个小丫头了解镇南岛的根底,苏眉伸手捏了捏余里衍的婴儿肥脸颊,笑道:“硝石场子臭烘烘的,可不敢熏到我儿呢!” 余里衍一脸好奇道:“阿娘,听绿桃姐姐说硝石场子都是用的牛羊粪便,难道小五哥哥的掌心雷真的是用牛羊粪便做成的吗?” 赵福金低声道:“才不是呢,掌心雷是用烟花做成的,而烟花需要有硝石。” 余里衍忙问道:“那福金姐姐知道硝石怎么弄出来的吗?” 赵福金微微摇头? 轻声说道:“黄公公说……硝石是从硝土中熬制出来的? 宋国有人会熬制,而硝土是从老房子和厕所墙土中所得? 只是……五郎好像用的法子不同? 想来与宋国取硝土法子差不多吧。” 苏眉抬头看了眼低头小丫头,笑道:“福金想的也没错? 天下间熬制硝石的法子都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宋国人丁较多? 能够得到更多硝石。” 见苏眉阿娘收起铁针? 余里衍忙抱住她手臂一阵摇晃。 “阿娘,妞妞很想了小五哥哥,能不能去寻小五哥哥玩啊?” “呵呵……”苏眉一阵轻笑,点着余里衍小额头笑道:“草原上虽也放养牛羊? 硝石场子却不同? 臭的紧呢!鞗儿用不了几日就该回来了。” “真的吗阿娘?” 余里衍大喜,赵福金也终于不再是低着头颅,眼中闪过一丝渴望。 苏眉起身将性子更欢实的余里衍塞入被中,为赵福金拉好被子,笑道:“自然是真的? 鞗儿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前往养殖场子看一看,等矿石足够开炉时便会回来炼铁? 而且麦子也要收割了。” 说到粮食,躲在被窝中的余里衍若无所觉? 苏眉心下却是一阵无奈感慨。 政和八年即将过去,镇南岛与宋辽本土的气候几乎是颠倒了个? 镇南岛即将迎来丰收季节? 而辽国却处于水生火热中。 早春时? 女直人大举攻掠辽东京,短短一年内夺取了整个辽东京,辽国一再战败,精锐主力大半丢在了鸭子河、黄龙府,不得已只能在营州布防退出东京的怨军,在上京、中京边界布防。 大军囤聚,最先倒霉的一定是边界百姓,而辽国特殊军制下,没有补给的辽军想要长时间囤聚边界,唯一的法子就是抢掠,抢掠不了女直人,紧张局势下,耶律延禧又不能在草原打草谷激怒了草原各部族,剩下的唯一法子就是抢掠自己百姓。 乾州、显州、锦州、兴中府等地,在中京与东京交界各州府在二三月时便生了旱灾,五月时,张高儿、安生儿、霉六哥先后反叛,短短时间内便聚起二十万流民,耶律延禧令大将耶律马哥征讨,周小七传回消息时,安生儿已死,张高儿领十万流民退入懿州。 辽国连连战败,兵卒只能依靠抢掠补足辎重,再加上辽东大旱,二十余万饥民再次重创风雨漂泊中的辽国。 周小七将消息传回后,蔡鞗与苏眉商议了下后,数十艘大船满载稻谷北上,期望可以用粮食购买耶律延禧手里辽东汉民奴隶,保存一些战乱中绝望百姓。 余里衍、赵福金都还太过年幼,即使有些小心思,又怎能瞒得过了苏眉? 就在蔡鞗已经重新更改了硝石生产工序后,将三十五个坊间重新整顿了一遍,剩下的就是一边等待实验的结果,一边训练兵卒三段射击,日复一日的站队,日复一日的装填火药操作,日子还算清闲,直至十七送来了苏眉阿娘传话,这才不得不返回寨子,主持开炉炼铁。 自高炉建起后,炼铁也炼铁了数次,在不在边上看着都无太大关系,但是产出钢铁之后的用途却需要他来确定,而这一次开炉,他准备用来制作一个锻造平台,这一切他人也还没办法插手,只能他来完成,至少他是见识过猪跑的样子,顺便也要近卫军看押着矿山上的宋人收割麦谷。 蔡鞗带着所有牛马、驴子、骡子,带着大小无数车辆返回寨子,仅数十里距离,午后出,尚未日落时,所有人便回到了寨子,刚回了寨城便收到了让人头疼消息。 苏眉一边搀扶着儿子下马,一边说道:“鞗儿,小七刚刚送来的消息。” 听了她话语,蔡鞗一愣,心下又一声叹息,不由抬头看向一无所觉的余里衍、耶律敢。 周小七主持往来辽国事情,送来的消息也只能是辽国之事,心下若有所觉,面上却未有丝毫变化,招呼众人返回厅堂。 “大家坐。” 蔡鞗示意所有人就坐,翻看着苏眉阿娘交到手上信件…… 杨氏见蔡鞗看罢信件闭目沉思,犹豫开口道:“鞗儿,可是生了事情?” 蔡鞗睁眼见是杨氏,有些诧异杨氏率先询问,沉默稍许将信件送到杨氏手里,笑道:“辽国的消息,今岁自春时辽北等地生旱灾,继而生张高儿、安生儿、霉六哥二十万流民叛乱……” “什么?小五哥哥,父皇可还好?”余里衍大惊。 蔡鞗笑道:“放心吧,父汗很好,作乱的也只是些饥民,小五传来消息时,乱民已经战败向北而逃,想来此时父汗已经平定了叛乱。” 第307章 金国的威逼 杨氏终究只是个妇人,对辽国事情也不甚清楚,信件看罢又送到躁动不已的蔡翛手里,说道:“二十万饥民,想来是打不过虎狼辽军的,只是……鞗儿怎么看女直人欲要向辽国求和一事?” “乾州、显州、锦州、兴中府……五娘说的对,这二十万百姓恐怕凶险了。”蔡翛一目十行看罢信件,微微点头认可了杨氏话语。 蔡鞗看着信件在一干蔡家妇人手中传递,见到苏十三、耶律敢等人一脸的不悦,心下微微摇头,想了下说道:“女直野人人丁不足,自鸭子河以北进入辽东京,虽辽国屡屡战败,但女直人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整个辽上京。” “乾州、显州、锦州、兴中府……等地二十万饥民作乱,小七传来消息时安生儿已死,张哥儿、霉六哥退入懿州,先诸位要清楚一点,乾州、显州、锦州、兴中府、懿州居于何处?” 众人一愣,蔡鞗扫视一圈,见众人不解,唯有耶律敢皱眉不已,看着高大汉子郑重道:“乾州、显州、锦州、兴中府、懿州等地居于辽中京、辽东京相交之地,依照常理来说,此处叛乱百姓应该更容易求活,没别的原因,只因夹在辽金争锋之间,可以选择向女直投降,退入女直人所控辽东京,但事实却是张哥儿带着残余十数万饥民北上懿州,进入辽上京与女直人交接处。” 蔡翛毕竟是担任过镇江知军大员,听了这番话语后,皱眉说道:“辽北生饥荒,女直人境内也当饥民无数,想来也是不愿二十万饥民冲入境内加重灾情,想来是用张哥儿、安生儿等人来逼迫辽东京的归属。” 蔡鞗微微点头,说道:“正是此理,但三哥也应该清楚宋、辽、金三国的不同。” “宋国遇到此等天灾**,通常的做法是招募饥民中身强力壮者加入厢军? 没有了身强力壮者? 即使数十万老弱想要造反也无可奈何,而辽国因为军制的特殊性? 往往会进行直接镇压? 将饥民变成一个个军将私奴,金国与宋辽又有不同。” “完颜阿骨打并非居于辽东京的熟女直? 而是鸭子河以北的生女直,因为女直人每每于山林中求活? 与耕种的熟女直有着很大不同? 他们没有宋辽两国那般自由耕种农夫,有的只是耕种奴隶。” “所以,面对此等情形,野人女直会直接进行镇压? 将其全部变成奴隶。” 众人微微点头? 蔡鞗继续说道:“辽国五京,除了与宋国相连的辽南京外,余者上京、中京、西京、东京皆处于长城之外,自宋辽《檀渊之盟》后,辽国能够掌握自主耕种田地的自由农夫? 九成居于辽南京,而余者四京因为需要面对北方威胁? 无论是西京需要面临的西夏国,还是上京面临着北面鞑靼人? 或是东京每每征讨不服管教的野人女直,都需要大量后勤辎重? 但是……辽国特殊兵制下? 无论将领还是兵卒? 都需要独自承担后勤辎重,可后勤辎重从何而来?” “只能是名下领地上农夫,只能由名下奴隶供给。” 蔡鞗看向杨氏、蔡翛,看向赵福金、黄文功等人…… “诸位需要明白一个事实,即使辽国权贵领地上农夫,即使向朝廷、领主上交双重赋税,也顶多与宋国赋税相当,而这对于没有外敌,居于敌后的辽南京来说没问题,但居于更加穷苦的长城之外的辽四京却尤为困难,也造成了长城之外的辽四京耕种之农大多都是些奴隶性质的农夫。” “二十万饥民作乱,实则还是辽中京、东京农奴作乱,这是辽金两国都不愿意看到的,因为作乱一旦成功上位,会引起更大的麻烦,会刺激到名下更多农奴作乱。” “辽国鸭子河、黄龙府战败,精锐折损过半,近侧还有虎狼时时觊觎;金国人丁不足,辽东京刚刚收入囊中而不稳,如此情形下,辽金两国又怎能允许张哥儿、安生儿等人成功成为独立一镇?” “但这也不好说,毕竟作乱的大部分都是辽国名下之奴,女直人若背后支持,支持这些作乱之人消耗辽国兵卒也是可能的。” 蔡鞗从苏眉手里接过传了一圈的信件,摇摆了几下,说道:“渤海降臣杨朴为使出辽,言‘册封阿骨打为大圣大明皇帝,国号大金,享用玉辂、衮冕玉刻御前之宝’,言‘金为辽兄国,每逢金主生辰、正旦,辽须遣使慰问’,言‘辽将宋每岁所输银绢之一半二十五万两分送给金,并割让辽东、长春两路与金’,言‘送还女真叛将阿鹘产、赵三大王’,言……等等。” “混蛋……驸马爷,咱们绝不能饶了饶了那些该死的女直野人!”蔡鞗刚说罢完颜阿骨打的“十项”威逼,耶律敢大怒。 黄文功这段时间里着实被怒吼蛮子欺负惨了,见他愤怒,不由冷哼道:“驸马爷话语还没说完呢!不能轻饶了野人女直?你现在就回辽国啊?” 黄文功开口,耶律敢大怒,起身就要按着老宦官狠揍一顿。 “该死的南蛮子……” “闭嘴!” 蔡鞗刚抬起手臂,余里衍猛然站起,指着耶律敢大怒。 “小五哥哥话语没说完,你再敢多嘴打断就滚出厅堂!” …… “哼!” 耶律敢瞪着黄文功,恨恨坐回坐椅,别头不愿看向他人。 余里衍见此还要恼怒训斥,蔡鞗微笑摇头,说道:“妞妞也莫要太过苛责耶律将军,任谁听了本国遭受如此屈辱也会愤怒异常。” 蔡鞗开口,厅堂内压抑气氛顿时一缓,余里衍低头说道:“小五哥哥,能不能……给父皇一些掌心雷,那些野人太过可恶了。” 余里衍提到掌心雷,耶律敢猛然看向蔡鞗,希望可以得到肯定答复,其余人等却一脸担忧。 苏眉拉过余里衍笑道:“镇南岛距离辽国足有万里之遥,不言此时咱们没有多少掌心雷,即使给了我儿,恐怕也是为时已晚。” 蔡鞗点头说道:“正如阿娘所言,妞妞也不用太过担心,女直野人趁机落井下石,父汗当此时也只能被迫答应,但今时已是十二月,缺衣少粮的叛军是没法子度过如此寒冬之时,即使父汗一时间无可奈何,叛军也会冻死在野外,更何况父汗也不可能平定不了仅仅只是些饥民的叛乱。” 第308章 天下的含义(上) 蔡鞗看向苏眉…… “造反的饥民至少有八成是中京、上京奴隶,大家也都知道奴隶是什么样子,即使七八月时辽国无法平定战乱,安生儿已死,张哥儿、霉六哥向北逃离,仅以此便可断定辽国已经取得了战场上的主动权。” “辽东酷寒,饥民造反的原因是辽北大旱,若七八月时,乱军未能击败了父汗,未能抢掠获得足够粮食辎重,大雪一旦降下,那些乱民最后的结局不言自明。” “妞妞、耶律将军你们也莫要太过担心,宋辽两国交界处乱起,女直野人还能凭此要挟,但辽东京是辽国的龙兴祖地,若完颜阿骨打要求鸭子河以北自立,或许父汗会答应了此事,默认了金国自立于北,但若女直野人占据了东京,父汗答应了也会事后毫不犹豫撕毁承诺,所以你们没必要担忧。” 蔡鞗皱眉道:“这封信件之前小七也有消息传来,今时咱们的粮食差不多也该到了营州,有了十万石粮食,想来稳住中京边境军心应该不难,只是……这场叛乱即使平定了下来,恐怕中京民心也是无法安定。” 蔡鞗双手抱拢在腹,心下一阵犹豫…… “耶律将军你是用过掌心雷的,本驸马也不欺瞒你,倭国所用掌心雷皆是自江南所得火药所制,攻打倭国后,想来你比我可能还要清楚掌心雷还剩下多少。” “麻逸国湿热,而湿热之地是很难得到硝土的,虽本驸马建了个硝石场子,也还是产出不足,依照现在库存的火药量,顶多可以拿出五百掌心雷。” “辽国需要稳住中京民心,本驸马可以给你五百掌心雷,可以让你和五百兄弟返回辽国? 当然? 相应的,辽国也要允许本驸马收购民间硝土……” 蔡鞗说出“掌心雷”三字时? 黄文功顿时脸红脖子粗? 一再强忍着,最后还是没能忍得住? 上前就是“扑通”哭嚎打断。 “驸马爷,辽人残暴? 可不能给了他们掌心雷啊——” “驸马爷……可不能给了他们啊……” 耶律敢大怒站起? 上前就要狠狠踹了一脚方才解恨,蔡鞗眼珠一瞪,高大汉子这才跟着“扑通”跪在地上,抱拳恼怒道:“驸马爷的仁义? 俺愿意听从驸马爷安排? 屠光那些该死的女直野人!” 黄文功又哭喊起来。 “驸马爷,可不能给他们啊……” “砰!” 蔡鞗重重一拍桌案,指着黄文功恼怒道:“闭嘴!再可着嗓子瞎嚎,小爷就将你这混账扔了出去!禁售硝土也就罢了,还他娘地合着伙想要造反……矿石挖了多少?若他娘地不让老子满意? 你们两个都得给老子去挖矿!” “哼!” 耶律敢一听到蔡鞗要反悔,慌忙抱拳道:“驸马爷? 俺们可没偷懒啊,天天看着他们挖矿来着的……” “哼!” 蔡鞗再次冷哼。 “看着他们?小爷要的是矿石? 不是要你们整日吵架、殴斗!” “掌心雷先搁置不提,若小爷看不到想要的矿石? 所有宋人加刑一个月? 你们也别想拿到掌心雷!” “哼!” 蔡鞗猛然站起? 很是恼怒大步离去,留下一干大眼瞪小眼众人…… “你这混蛋……老子揍不死你——” 耶律敢大怒,提着黄文功衣领就要揍人,用过一炸炸死一片的掌心雷的耶律敢很清楚如此利器在手意味着什么,掌心雷眼看着就要得手了,被眼前老混蛋这么一哭嚎,到嘴的鸭子竟他娘地飞了! 耶律敢大怒,提着黄文功衣领就是一拳,黄文功也恼了。 “还愣着干嘛?” 黄文功看向角落里的宋将陈振江,陈振江起身,对面两名辽将同样恼怒站起,一时间双方大打出手。 “唉~” 苏眉叹息起身,招呼了一脸担忧的赵福金和小脸涨红的余里衍,随着一大两小起身,杨氏、蔡翛、苏十三等人也纷纷起身离去,丝毫不理会每次都要厮打在一起的宋辽将领。 一干人不理会厅堂内混乱厮打,知道即使现在喝止住了,离开厅堂后还会再次厮打在一起。 苏十三摇头道:“老黄也是够倔强的,每次都吃亏,偏偏每每还要招惹辽国蛮子。” 众人一阵苦笑,因为宋人矿工勾结禁军缘故,能够进入厅堂议事的宋将也仅陈振江一人,而辽人加上耶律敢却有三人,三个打两个,而且还有一个净挨揍的黄文功,宋人能不吃亏才怪呢! 听了苏十三叹气,蔡翛也不理会余里衍站在面前,看着苏眉一脸焦虑道:“三弟不会真的给了辽人掌心雷吧?” 苏眉一阵皱眉,有些不满蔡翛当着两个儿媳妇说出这等话语,说道:“鞗儿既然开了口,自然也有鞗儿的道理,三郎还是莫要太过担忧了。” 苏十三点头道:“小姐说的是,少主因何待在臭气熏天的硝石场子数月?还不是因为硝土不足用?宋国既然禁售了硝石,咱们从辽国购买也在其理。” 马四海点头道:“三爷也莫要不满,宋国为何禁售硝石?还不是想着继续算计了俺们?俺们若没有硝石,自也没了掌心雷,火绳枪也只是个烧火棍而已,若是能用掌心雷与辽国换些硝石,俺老马是赞同的。” 马四海开口,一干老人纷纷点头,在用火药爆破了江宁城墙,用着掌心雷击败了倭国后,所有人便意识到了火药的价值,自是希望可以获得更多火药使用的硝石。 火药的主要成分是硝石、硫磺、木炭,倭国有硫磺,南洋也有不少火山,硫磺、木炭都可以轻松得到,偏偏硝石成了大麻烦,只能用笨法子刮硝土提炼。 见所有寨子老人点头,蔡翛张嘴想要辩解,却现周围都是些大宋国“贼人”,想要反对也无可奈何。 苏眉知晓蔡鞗打算,走到犹豫不决的杨氏身边,拉着杨氏手臂走向院门…… “姐姐莫要担忧,有福金在,鞗儿是不会危害宋国的,而且妹妹也不认为辽国官家会舍弃近身之敌,不顾民心不稳之时还会得罪强大的宋国。” 杨氏心下叹息,点头道:“姐姐也知鞗儿的本事,既然愿意给辽国掌心雷,也必定有鞗儿的道理,只是……只是姐姐心有不安。” 苏眉看向苏十三、马四海等人,知道这些老人才不在乎宋国如何呢,尽管心下也有些不安,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儿考虑了稳妥,轻拍着杨氏手臂劝解。 “放心吧,鞗儿会考虑稳妥的。” “唉~希望如此吧。”杨氏无奈叹息。 杨氏、蔡翛刚来了镇南岛便与蔡鞗生了冲突,之后更是躲在硝石场数月,想要与他好好谈谈也不可能。 蔡鞗没有经过正规的宋国文人教育,对矬宋也没太多归属感,与亲近宋国的杨氏、蔡翛等人不同,他的出点是利益,若一定要说私人情感,那也是宋国之下的穷苦百姓,是宋国所属的汉民,而不是赵佶或是宋国文人志士什么的。 第309章 天下的含义(中) 心下知道宋国不愿意辽国得到掌心雷,蔡鞗还是恼怒黄文功的哭嚎,甚至有些厌恶这个老宦官,来到书房时,正见绿桃趴在书桌上呼呼大睡,这才明白刚回寨子时的不自在,原来是少了这丫头。 见她趴在书桌上昏睡,蔡鞗也没打扰,而是躺在一旁的藤椅中,仰面想着辽国生事情…… “梆梆……” “来了……呃……少爷?” 房门响动惊动了昏睡中的绿桃,想也没想就是惊叫,抬头却现藤椅中的蔡鞗抬头看来,一脸惊愕张着小嘴。 “还愣着作甚?还不去给你家少爷烧些热水?” “啊?哦……” 蔡鞗对这个小迷糊一般的大丫头很是无奈,见到推门走入的苏眉、杨氏、蔡翛,心下无奈又成了满满苦涩,很有些想要再次跑去满是臭气的硝石场子。 “唉……” 蔡鞗指了指一旁坐椅,不等他人开口,说道:“鞗儿其实很厌烦每每需要一番口舌解释。” 蔡翛犹豫了下,先于他人坐到蔡鞗身边,说道:“五弟是不是对三兄很是不满?” 蔡鞗白了他一眼,说道:“不满……五弟想问问三哥,家、国、天下,何为轻?何为重?三者相互冲突时,三兄当如何选择?” 蔡鞗话语一出,刚坐下的杨氏、苏眉皆是一愣,蔡翛却是神色郑重,隐隐约约感觉这才是双方关系僵硬的根结所在。 …… “格……” 房门打开,绿桃提着水壶走入,一脸不解看着沉闷不语四人,有些犹豫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蔡鞗看向绿桃身后跟着的赵福金、余里衍,很是瞪了眼若无所觉的迷糊丫头。 “你家少爷正在挨训呢,带着福金、妞妞去玩,不许在外偷听。” 一听到少爷正在挨训,绿桃心下一阵紧张,忙点头道:“绿桃不偷听!” 说着将水壶、茶盏放在蔡鞗身旁小几上,低头慌里慌张离开房舍,房门刚关上,又听到房内传出一声清冷声音。 “三儿,守着房门,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诺!” 三儿在外答应? 绿桃一看情形不对? 慌忙拉着赵福金、余里衍远远离开,拍着胸口一阵慌张? 对自家少爷性情极为了解的她? 很清楚什么时候可以任意妄为,什么时候就要老实听话? 跑出老远后,才疑惑不解看向赵福金、余里衍问道:“老黄和耶律蛮子不会是惹了少爷恼怒了吧?” 在绿桃眼里? 少爷的性子是极好的? 除了黄文功、耶律敢也没人惹了少爷不高兴。 赵福金想要开口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述说,自从生母大刘氏病逝后,自打赵佶宠爱了小刘氏后? 再加上蔡鞗的一再折腾? 赵福金也体会到了什么是人情冷暖,学会了察言观色,变成了每每沉默不语…… 余里衍又有不同,亲生姨娘是皇后,生母也是宠妃? 自幼便是躺在蜜罐中,性子要欢快、大胆许多? 见绿桃问起,小嘴一阵叭叭将今日听到的大致说了遍? 又苦巴着小脸说道:“绿桃姐姐最是知晓小五哥哥心意,绿桃姐姐? 小五哥哥是不是真的恼了? 真的不给妞妞掌心雷了啊?” 绿桃很是满意余里衍话语? 托着下巴似模似样想了想,说道:“少爷不开口还罢,开了口应该是想给了的,只是……若妞妞爹爹不给少爷硝石,估摸着这一次也是一锤子买卖,下次恐怕是不会给了的。” “嗯……妞妞最好给你爹爹写封信……” “嗯嗯!”余里衍忙点头说道:“妞妞这就给爹爹写信!” 余里衍拉着绿桃跑入低矮房舍,只留下赵福金一个人站在院中,默默看着紧闭着的房门,房内却依然诡异寂静…… 蔡翛皱眉不语,蔡鞗也不着急,提着水壶为面前三兄添加茶水,看向杨氏和苏眉时,两人皆微微摇头拒绝。 蔡翛沉默许久,心下有种感觉,一旦自己的回答无法让面前年幼却掌控着万人生死的五弟满意,恐怕这辈子也难以获得他的信任。 “《孟子》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我朝赋税虽重却不是没有缘由,若无北方辽国威逼,朝廷自当减赋以减民间负担。” 沉默许久,蔡翛方才犹豫开口,说了句不轻不重话语。蔡鞗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对眼前的三兄避重就轻有些不怎么满意。 蔡鞗说道:“民为贵,实则言的是天下为贵,社稷者,宗族社稷,即一家之姓,即为各朝之国,当次之天下,最后才是一国之王,敢问三兄,今时天下者可否包含宋辽夏金?” 蔡翛身体猛然一震,隐隐约约明白了蔡鞗问话的隐意。 “天下者,自然是包括了宋辽夏金,不仅如此,甚至也囊括了整个南洋,太阳之下所有国度,只是在五弟看来,想要囊括了太阳之下所有国度是极其困难的,所以五弟将之缩小了些,即我汉民所在之国,即承认了我儒家文化之国。” “如此就要简单了许多,回过头来再看,自汉唐之极盛之时,囊括了疆域包含了此时的宋辽夏金所有之土,但又有些不同,辽夏……对了,还要加上大理国,他们虽在汉唐直辖统治边缘,但所受的儒家文化影响却多,反倒辽北女直野人却独立于外,辽、夏、大理的官制体制也多与宋国相近,尤其是辽国,无论三兄如何辩驳,有一个事实三兄是应该承认的,那就是辽国内存在着大量汉民的事实,也应该承认自《檀渊之盟》后,宋辽两国尽管相互敌对,两国却是基本上平和的。” 蔡鞗心下叹息,知道宋国多遭辽国君臣欺凌,可他更知道,相比女直人的残暴,辽国施压的欺凌根本算不得什么,更别提辽国上京统辖下的鞑靼人对汉民造成的惨痛。 没有切齿之痛,永远不知道更为残酷的可怕。 “大理国尚佛,西夏被宋国压制在朔北,相较于远敌且还‘幼小’的金国,卧榻之侧的北辽,对于宋国君臣来说,恐怕每每羞辱宋国的北辽才是最大的敌人吧?” 蔡鞗微微倾斜了身体,偏转头颅看着皱眉的蔡翛,说道:“五弟也不与三兄说什么宋国有没有能力独自击败辽国,五弟只问三兄,汉唐用了多久,花费了多少时间、精力、财力、牺牲了多少人,才让长城之外游牧之人承认了我儒家文化?” “素来野蛮,每每在山林间与虎狼争斗的女直野人又需要多久,又要付出多少鲜血才能让女直野人承认了我儒家文化?” 第310章 天下的含义(下) 蔡鞗叹息道:“家、国、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对于五弟来说,辽国是天下的一部分,而女直野人不是,至少在他们未有承认了我儒家文化之前是如此,况且辽国虽每每欺辱朝廷君臣,但这也只是嘴上骂上两句,与君子之间的动口不动手差不了多少。” “女直野人呢?女直野人一旦击败了辽国,一旦占了辽国之土,见识了野蛮战胜了儒家文明后,三兄以为女直野人会与隋朝之时那般主动融合我儒家文化?三兄也不看看自汉末至隋朝经历多少战乱、死了多少人,也不看看唐末之时又死了多少汉民。” 蔡鞗对宋国文人的短视很是不屑一顾,尽管知道这种短视是辽国对宋国施压了百十年的屈辱所制,但他更知道,辽国虽对宋国施加了诸多屈辱,也只是嘴上占些便宜,而且燕云之地也不是硬生生抢来的,而是石敬瑭卖给的辽国,从法理上来说,辽国并不算是侵略了中原王朝,与后世小鬼子侵入有着本质的区别。 见蔡翛沉默不语,蔡鞗也不想继续谈论这个沉重话题,说道:“辽国承认了儒家文化,虽与隋朝的完全臣服了儒家文化不同,至少也远强于女直野人,所以在五弟看来,同属于一个文明之下的宋辽两国也就是远房兄弟与咱们掐架,既然是兄弟之间的掐架,关起门来怎么打都是可以的,可若是女直野人这个外人举了棍子,那就是在欺负俺们自家兄弟!” “至少在女直野人未有臣服儒家文化之前!” 蔡鞗又说道:“现在看似宋辽金三国相争,实则是文明与野蛮之间的厮杀,五弟不是非得要阻止宋国干掉欺辱了自己百十年的辽国,关键是宋国有能力独自打趴下辽国吗?有能力在辽国亡国后,打趴下吞并了辽国的金国吗?” “五弟……” 蔡翛刚开口就被烦躁的蔡鞗抬臂阻止,不满道:“三兄也莫要与五弟说什么宋国的百万披甲卒什么的,五弟是讲武小学堂的山长,五弟需要的是三兄拿出真实数据,拿出宋国真正可以击败辽国的实力,而不是张口闭口说什么百万披甲卒? 不是什么每年万万贯财赋!” 蔡鞗心下烦躁? 又一阵沉默犹豫,犹豫着是不是与眼前两人彻底摊牌……犹豫良久? 蔡鞗看向担忧不已的娘亲? 钢牙紧咬。 “五弟今日把事情与三兄挑明,但这话语一旦说了出来? 三兄与五娘就要做出选择,是选择站在镇南岛一方? 还是站在宋国一边? 若是让五弟知道三兄将今日话语传扬出去,那就莫怪五弟心狠手辣!” 杨氏、蔡翛身体莫名一震,在第一日登岛听了苏眉话语后,两人心下就有些许猜测? 真正将揣测变成了事实后? 两人心下翻起惊天骇浪。 “今日五娘、三兄也是见了小七传回的信件,女直人侵入辽东京,辽东京百姓必然惊惧而逃,能往何处逃离?只有两个方向,一者南下逃亡营州? 逃入辽南京,一者向西逃入辽中京。” “逃入营州的百姓大多进入了怨军八营? 从现在来看,怨军八营已经是内乱不止。而信件上的二十万饥民叛乱? 因何会有如此之多饥民聚在宋金夹缝中作乱?三哥须清楚一点,不仅仅只是因为辽北大旱? 更多的还是辽东京逃亡的百姓? 因为辽国特殊军制? 因为辽国无力赈灾造成的结果!” “怨军动荡不止,政和七年董庞儿于南京而反,今岁又有二十万饥民而乱,亦有政和五年耶律章奴、萧敌里、萧延留等人欲另立辽皇,军、民、皇族皆内乱不止,前有女直人虎视眈眈,后有宋国步步紧逼,如此还未算上立国百十年后的各种朝堂弊政,如此之下,辽国又怎能安稳立于世?族灭国王就在眼前!” 蔡鞗冷声说道:“辽国灭亡在即,五弟根本就不信宋国可以抵御吞并了辽国的女直野人,若宋国真有这种自信也不用行什么‘联吴抗魏’之事!” “五弟不信联金抗辽,不信宋国背弃《檀渊之盟》后,还能与任何一国和平相处!” “哼!” “先是干掉卧榻之侧的南唐,灭人国后,竟他娘地当众羞辱亡国贵妃,还他娘地弄个什么《临幸图》宣告天下,而今又要背信弃义干掉辽国,女直野人若还他娘地相信宋国成了乖宝宝,若还相信宋国与他们和平相处那才他娘地的见鬼了呢!” “哼!” 蔡鞗最是厌烦这种事情,战败了,可以砍人脑袋,可以打落凡尘,偏偏却拿他人妻女进行无情羞辱,换做他是女直野人,那也绝不会放过如此小人。 蔡翛张了张嘴,又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心下恼怒,沉默许久蔡鞗才平静了胸中恼怒,冷声说道:“宋国每年用度过一万万两千万贯,实际赋税所得才一万万贯,一再增赋,一再使用各种手段掠夺百姓之财,看似繁华富庶,实则早已隐忧不断,若非有辽国在侧时时威逼,宋国早就民乱不断了!” “五弟想要改变这一切,五弟也确实去做了,结果又如何?官家他娘地因为一堆破烂石头将有功将领打入死牢!” “哼!” “指望他赵佶,指望朝廷,指望老蔡,小爷情愿自己来守护这个天下!” “宋国守不住我汉家文明,小爷来守——” …… “哼!” “给辽国掌心雷,不给宋国?” “辽国灭国在即,小爷需要辽国争取更多时间,小爷需要硝石,小爷需要人丁!” “一群混账……” “你们真他娘地以为掌心雷可以决定一切?真以为几颗掌心雷就他娘的天下无敌了?” “哼!” “不给宋国……” “就他娘地《临幸图》,就他娘地短视联金抗辽,就他赵佶关了小爷,他就别想要小爷的掌心雷——” “一群混账……” 蔡鞗再次暴走,在书房内焦躁来回走动…… “辽国国灭,就赵光义做下的混账事情,就赵佶一个又一个女人好色本性,小爷就不可能相信矬宋能够善待辽国宗室!” “无法善待辽国宗室,又怎能获得辽国权贵、百姓的归心?混乱不堪的燕云又怎能抵挡虎狼女直野人?女直野人一旦得了辽南京,一马平川之下,三五日就能兵围开封!就矬宋那般不堪一击的野战能力,围点打援之下,整个江北将处处烽火!” “谁又在乎过无数百姓生死——” “他赵佶在乎过吗——” “他蔡京在乎过吗——” “整个朝廷在乎过吗——” “混蛋……混蛋……” …… ”滚!” “滚——” 蔡鞗一脸狰狞怒吼,小手毫不客气指向紧闭着的房门。 “滚——” “给小爷滚——” 第311章 输不起的宋国 面对一个孩童的暴怒,不仅杨氏、蔡翛被赶出了书房,苏眉也无奈轻轻关上房门。 “唉……” 苏眉静静看着紧闭着的房门深深叹息,回头看到屋檐下还站着个小人儿,又是无奈轻叹,上前轻轻将可怜的赵福金抱在怀中…… “福金还小,有些事情你还不懂……” 两滴清泪低落…… “阿娘,五郎……五郎不会……不会不要了福金吧?” 苏眉轻轻抚摸着赵福金柔顺乌,笑道:“我儿可莫瞎想。”想了下,又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福金爹爹不信福金,鞗儿将五百禁军送到矿山,今日又要将所有皮室军送回辽国,福金只要稍微用些心,自也能收获了那些禁军的效忠,鞗儿心疼着福金呢!” 赵福金一阵错愕抬头,见苏眉满面笑意,又羞红着脸低头不语…… “刚刚鞗儿着实了一通脾气,我儿也莫要招惹了他,回屋吧,娘亲还要为浑小子做些饭食。” 苏眉眼角见到杨氏、蔡翛还未离去,就要将赵福金送回房内,赵福金却一脸羞涩道:“阿娘,福金……福金能不能帮着阿娘烧火做饭?” 苏眉微笑点头,说道:“我儿先去厨房准备下,阿娘与你五娘说句话语。” 赵福金忙点头,正要离去,又向杨氏、蔡翛蹲身福礼,这才提着衣裙跑去厨房。苏眉看着她离去才走到杨氏、蔡翛面前。 “五姐也别责怪鞗儿的无礼恼怒,五姐是天波杨府之人,想来应该理解鞗儿的无奈。” 杨氏一阵沉默,微微点头,轻叹道:“宋国不允许武将出头,五姐能够理解,只是……” 苏眉好像知道眼前素来严厉女人在犹豫着什么,笑道:“鞗儿恼怒,甚至不愿与蔡府其他人有交集,就是因为鞗儿知道我朝文人士子不可能理解,或是不可能支持我儿的推断。” “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鞗儿若是推演错误,顶多也与之前宋辽共存一般无二,可五姐想过没,若真如我儿所言呢?河南、山东、河北……无数百姓死于战乱? 无数良善百姓为奴……” 苏眉叹息道:“五姐应该知道? 即使官家关押了鞗儿,鞗儿也只以辽国逼迫官家放人? 于海州登岸后? 虽抢了官府,却也没真正动乱了朝廷根基。” “我母子不愿与宋国为敌? 也不会阻止宋国任何事情,宋国想与女直人联手攻辽? 我母子不会阻止? 正如五姐所想,万一成功了呢?成功的取回了燕云之地了呢?” “我母子不会干涉宋国所做的任何事情,我们所做的一切只是做最后准备,万一宋国失败了? 败退了? 我母子就会收拢辽国残余力量,成为另一个辽国挡在宋国身前,抵挡女直野人的侵入。” “自鞗儿不愿前往开封时,五姐就该知道,我母子没期望得到谁的帮助? 自也不希望他人阻止,若是五姐愿意? 眉娘可以让人将五姐、三郎送回宋国。” 说罢,苏眉也不再多言? 转身走向低矮厨房…… “三郎,五娘心绪乱了? 当如何?”杨氏沉默许久才开口。 蔡翛自被赶了出来? 心下就没能平静下来? 听了杨氏话语,苦笑道:“孩儿不知道五弟话语是不是对的,但孩儿觉得十娘话语是对的,我朝……我朝输不起……” …… “希望……鞗儿是错的……” 杨氏深深看了眼紧闭着的房门,转身就要离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五娘——” 蔡翛大惊,伸手搀扶住杨氏,杨氏微微摆了摆手。 “五娘没事,有些累了。” …… 蔡翛搀扶着杨氏离去,小院内,除了守在蔡鞗房门外的三儿外再无他人,直到余里衍打开了房门,拿着张信件跑到蔡鞗门前“砰砰”砸门。 面对妞妞余里衍,面对赵福金,即使再如何的“骚扰”折腾,蔡鞗都能够忍受,毕竟镇南岛需要宋辽两国的配合,更何况也只是两个年幼丫头,他可不相信两个丫头会与他一般是个重活的老妖,反而蔡家人却与他关系很僵,按照他的说法,那就是不帮忙还净扯腿的一群混蛋。 妞妞余里衍砸门,蔡鞗无奈打开房门,看着歪扭七八的信件,他就知道是绿桃代笔写的一封信件,还别说,绿桃字迹虽差了些,信件还算声情并茂,着实把他这个蜀国驸马夸奖了一番,尤其是哭穷哭的很是到位。 又是摇晃他手臂,又是假装擦眼睛,几乎就是另一个“小绿桃”,无奈之下,也只能捏了鼻子答应,答应炼了铁后,让耶律敢带着掌心雷返回辽国。 女人多是一个麻烦,调教成听话的女人更是麻烦中的麻烦,尤其还是打不得骂不得的两个小公主,等到晚饭时,也不知道蔡家老小是如何的态度,不在学堂里好好待着,又跑到了他的小院,苏眉阿娘也不将人赶走,窄小的堂屋摆放了满满桌椅,一屋子老少尽管寝不言饭不语,却比三国之间的明争暗斗还要恐怖,蔡鞗也尤为不喜这样的气氛,三下两下将碗里的饭食扒拉一空,一溜烟跑去了不远处的打造作坊寻个清净。 小院、学堂、作坊是一体的,几乎就是另一个杭州时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学堂、作坊要比蔡鞗的蜗居大了许多倍,而作坊又是学堂的附属,是蔡鞗一边打造,一边讲解火器锻造知识的地方。 海龙帮在还是海贼的时候就有锻造、造船工匠,在逃离了宋国时,也强行抓捕了些宋国工匠俘虏,有本事的大匠性子傲,工钱高的离谱,根本不愿意离开繁花似锦的宋国,即使抓了当作俘虏也不愿意配合,蔡鞗无所谓官吏间的名声,却珍惜百姓嘴里的口碑,对于不愿意配合的大匠们也只能放人离去,反倒是更多的学徒小工在得到两倍工钱诱惑下,在十年签约合同里的“送回宋国”诱惑下,百十个学徒捏着鼻子认可了“俘虏”身份。 百十个匠人说起来还算不少,至少对于镇南岛来说是不少了,可若将百十个匠人拆开分到各行各业,那就显得少的可怜,但这些匠人却是个引子,可以培养更多工匠,通过每个月前往一次麻逸国、杭州船只来往信件,将工匠赚回的银钱送回各自家中后,蔡鞗相信,随着时局动荡,会有更多的工匠愿意前来打工赚钱的,毕竟江南还存在个不知何时就爆炸了的摩尼光明教。 赵福金、妞妞余里衍看似俩小姐妹,若无混账黄文功、耶律敢两人,十一二岁的两个少女确实可以成为亲密姐妹,关键是两个混账每每会爆宋辽两国大战,让人很是头疼。 第312章 牢骚 为了躲避清净,蔡鞗带着三儿来到作坊,或许对于他来说,这里是唯一可以让他清净下来的地方,原以为作坊里没有人,来到铁门前才现作坊并未锁门,推开房门后,现作坊里还亮着盏如豆灯火。 “顾先生?” 来到近前才现顾琴娘正坐在角落书桌旁,看着她抬头看来,又微微摇头。 “不会还没吃饭吧?” 顾琴娘起身将一旁火炉上茶水提起,一边为他倒着茶水,一边笑道:“在学堂里吃过了,作坊里有炉火,也省的我烧火煮水了,怎么?小山长不会又躲清净了吧?” 蔡鞗一阵苦笑拉过椅凳坐下,整个身体耷拉瘫软在椅凳里,无力看向房顶,叹气道:“做人累,做男人更累,还没正儿八经娶媳生子呢,家里就一团糟,日子难熬啊……” 又挺身坐直了身体。 “你说……” “赵佶娶了这么多女人,他头不大吗?” “扑哧……” 顾琴娘忍不住一阵好笑,蔡鞗又无奈瘫软在椅凳里。 “就知道你会笑话我。” 顾琴娘将茶水送到蔡鞗面前,笑道:“前日才送来的新茶,味道还算不错。” 蔡鞗不喜欢宋国的斗茶,觉得斗茶就是脱裤子放屁,整得跟刷锅水似的,更愿意清茶。听着顾琴娘话语,不用想也知道是随周小七信件一起送来的茶叶。 见他兴趣缺缺,顾琴娘笑道:“小山长不是很喜欢‘手掌杀人剑,醉卧美人膝’么,怎么又感慨起来了?” “美人膝……躺在你这般美女怀里是‘醉卧美人膝’,福金、妞妞他们只是俩小萝莉而已……” 蔡鞗一阵叹息…… “小萝莉也就罢了,偏偏身后还各自站着两头动不了的大象,如此就已经让人头疼得了,偏偏老蔡太师还他娘地想要插上一脚,想要夺权让本山长听他的……” “唉……” “听他的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又奸又滑的老混蛋屁股坐在赵佶那边。” …… 听着他又调戏自己,顾琴娘很是丢了个老大白眼,又一脸的怪异不解说道:“你是不是太过多虑了?老蔡太师将妻儿送来了镇南岛,想来是已经想了清楚,你又何须担忧?” 蔡鞗挺身直愣愣看着素白褙子下的淡绿色抹胸,又躺在椅背上无力看向房顶…… “还真是胸大无脑……” “老蔡又奸又滑,在本山长‘勾结’辽国的那一刻,老狐狸就知道蔡家凶险了? 想要押宝两端并不让人奇怪? 可你若要以为老狐狸就看好咱们,那才是脑子长到了胸口里了呢!他不过是想让咱们配合他执掌权势而已? 除非……除非咱们真的鸠占鹊巢? 抢了辽国,成了与宋国平起平坐的存在。” 顾琴娘对他嘴里的口花花早已习惯? 只是对他每每盯着自己胸口时,还是会面红耳热? 看了眼躺在椅凳里惫懒小子? 洁白手指滑动了两下光亮桌面,这才坐在本该是蔡鞗的椅凳。 “或许你是对的,但你不能否认老蔡太师确实将一部分注意力放在南洋的事实吧?” 蔡鞗咧嘴一笑。 “我情愿老蔡能无视南洋,杂乱事情太多? 越是人手不足? 老狐狸越是背后捣乱,有福金、妞妞就够头疼得了,老狐狸还要一只手伸到南洋,惹毛了小爷,小爷就翻脸! 蔡鞗猛然挺身? 拿过桌上一沓学生课业翻动。 “还是你舒服些,什么都不用过问……哦对了? 你挺奇怪的啊,作坊里虽有免费的炉火? 但这里较热,空气也不甚多好? 也不知你是咋想的? 每每霸占起我的书桌……” 蔡鞗一边翻动学生们简单课业? 一边随意说着不满话语,很是奇怪这个杭州花魁的怪癖。 苏眉抬眼看了眼无聊翻看课业的他,有意无意开口道:“听老胡说,作坊里整日打铁,蛇虫、阴秽脏物就不愿意靠近。” “嗯?” 蔡鞗一愣。 “蛇虫怕噪音响动不假,作坊里锻打钢铁,因钢铁中常常夹杂着硫磺杂质,炭石燃烧时也会产生些一氧化碳等废气,确实不易滋生毒虫……” “你……不会是怕黑怕鬼吧?” 蔡鞗挠了挠头,又疑惑道:“好像也不对,当日将你关小黑屋时,那老鸨都被吓疯了,你却安然无恙,应该是个习惯了孤独、寂寞之人才对?” 顾琴娘面颊一红,竟做出了让自己也吓一跳的动作,想也未想猛然一拍桌案。 “啪!” 突兀的一巴掌吓了蔡鞗一跳,一脸惊愕看着烛光下瞪来的女人。 “你心下不痛快,也要将火气撒在琴娘身上吗?” 顾琴娘故作恼怒,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想要后悔收回后面一句话语也不能,而对面的浑小子盯着自己的眼神更加奇怪,直到两息后,浑小子向后拉开了些许距离躺在椅凳里,才暗自舒了口气。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看着眼前女人闪躲双眸,就知道她是独身太久了,心下暗自好笑,咂嘴道:“将老郭留在杭州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还说?!” “呃……春心萌动好像也不是什么错……” “再说?!” “呃……好吧……还要打人……” …… 在杏眼圆睁,抬臂要打人情形下,蔡鞗也只能郁闷闭嘴,暗自里却偷笑不断,一日来的压抑也终于舒缓了些许。 十一二的身体,三四十岁的灵魂,在他接触的女人当中,绿侬算是大学在校学生,方金芝是高中生,若绿桃是个初中生,赵福金、妞妞余里衍就只能算是背着小书包的小学生,与他心理年龄完全不符,虽答应了绿侬、赵福金、余里衍婚娶之事,也默许了绿桃这个童养媳,在他心里也只当作妹子养着。 心理年龄不符,反倒眼前的大龄剩女与他更能聊得来,虽知道两人身体相差太多,却不妨碍他的每每调侃、打趣。 宋辽两国的明争暗斗,家族的扯腿破烂事,再加上自身一堆杂乱之事……一桩桩一件件,心里憋闷却无法与他人分说,小的小,老的老,偏偏各自背后还都有一堆难以言明的利益纠葛。 寻遍周遭,蔡鞗才现,除了眼前女人外,再也没有可以倾倒苦水之人,除了她,也没人愿意倾听他的无奈、苦涩…… 躺在椅凳里,说着一堆破烂事,说着不知该如何与蔡家老小相处,说着不知如何让赵福金、余里衍忘记宋辽,说着人丁不足、船只不够…… 一人说着,一人静静听着,最后又各自做着各自事情,蔡鞗趴在桌案上,绘画着需要的锻压平台,顾琴娘不时翻动着几十个娃娃课业…… 第313章 蔡翛的忧虑 苏老大、姚仲教、刘一刀、独臂孙二……整个海瑞商号所属都在麻逸国,海瑞商号的家属子女并不怎么愿意前来镇南岛,这与长时间生活在宋国有很大的关系,正如由奢入俭难,麻逸国至少还有土著野人为奴为仆,镇南岛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遍地毒虫。 赵佶放回了苏眉,又将赵福金小帝姬送到了镇南岛,尽管朝廷不喜跑偏了的南洋都护府,至少明面上还保持着不冷不热的联系,海瑞商号也还可以在杭州进行贸易,这也是一些家属不愿意前往镇南岛的原因之一,对此蔡鞗也不准备强迫着哪个,而且现实也确实需要麻逸国这个中转站。 宋国没有彻底翻脸,蔡鞗虽然退出了杭州,也还与苏杭商贾们保留着联系,有些事情也需要人员去做,郭涣、蔡九也因此成了杭州蔡府的主事人,管着茶丝瓷一干货物的收购,以及香皂的售卖,至于《民生报》、《进步社》则被朝廷彻底取缔。 杭州蔡府将名下田地、商铺或送或低价出售给了苏杭商贾,这对海瑞商号的影响尤重,也不得不将重心转到麻逸国,麻逸国有土著野人,有良田矿山,虽然经营的时间较短,却也脱离了之前的桎梏,相比较而言,数千老弱也还算满意。 苏和商号与海瑞商号又有不同,苏和商号自一开始就没将重心定格在宋国本土,如果说一定要与宋国本土有什么联系的话,也是因为宋国的茶丝瓷等货物,是将宋国货物贩卖到海外诸国。 一开始时,蔡鞗就准备为宋国开外源财赋,如何开外源?不是将海外的金银金属运送到宋国,而是将宋国过剩的茶丝瓷贩卖到海外,只有如此才能稳住不断走低的茶丝瓷价格,才能让百姓富裕。 宋国与镇南岛又没有彻底撕破脸皮,在没有完全破解了火药之前,在没有解决了辽国之前,朝廷并不愿意镇南岛与辽国一南一北夹击宋国,自然也不会过于阻碍苏和商号收购茶丝瓷等货物,也因此远比依靠河运贩卖南北的海瑞商号遭受的影响少的多。 但无论是海瑞商号经营麻逸国,还是苏和商号货运东、南、西三大洋? 海上都需要一支强有力的威慑船队? 而这支船队就是由周小七、孙虎、刘邡等年轻一辈统领的南洋水师。 蔡鞗是南洋都护府都护,是南洋水师指挥使将军? 但他却离开了麻逸国? 也因此都护府需要些主事人,虽然宋国取缔了《进步社》? 许多展的社员也退了出来,蔡鞗却不愿意好不容易立起的《进步社》自此消亡? 为了增强《进步社》的威望? 苏老大、刘一刀、阿侬、孙二、春花五大执事便成了南洋水师五执事,主管南洋水师大小事务,算是另一个枢密院。 南洋水师下辖第一、二、三三支舰队,周小七、孙虎、刘邡各统一支? 周小七名下第一舰队实力最为雄厚? 所辖范围是东洋,其次是所辖南洋诸国的孙虎第二舰队,实力最弱的便是刘邡统辖的麻逸国本土第三舰队,而西洋以及未来的美洲舰队尚还只是在账面上,是蔡鞗准备组建的大西洋、太平洋远洋舰队统辖? 当然了,这些还只存在于账面上。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罗马也不是一天能够建起的,对此蔡鞗并不是太过担忧。 自硝石场回到苏和寨城的当天? 蔡鞗只是看了周小七送来的辽国事情,并未处理南洋都护府政务? 除了军事上事情外? 并不愿意插手政务? 正打算梳理一下阿侬师傅送来的一堆信件时,蔡翛又寻了过来,而且还一脸郑重看着他,更是说了句没头没脑话语。 “五弟,难道你就不担心吗?” 蔡鞗被蔡家老三突然冒出的话语弄的一头雾水,随即以为是掌心雷的事情,也有些不悦起来,语气有些僵硬不耐。 “三兄,你这还有完没完了?不就是几百颗掌心雷吗?” 蔡翛见他又要恼火赶人,不管不顾拉过椅凳就坐,一副即使赶人也不走的架势,说道:“掌心雷的事情且不说,当日五弟在杭州立《讲武小学堂》时,三兄是不是给你送去了些孩童?” 蔡翛的跨度太大,蔡鞗一时间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皱眉说道:“三兄是在学堂上帮助了五弟,可那些孩童……算了,帮助就是帮助,这点情五弟是认了的,但若三兄想以此来要挟放弃辽国战略,五弟绝不答应!” 看着面前小脸的坚决,蔡翛心下一阵苦笑,点头道:“辽国的事情终究也只是推测,结果如何暂且不说,三兄也相信五弟不会危害宋国百姓,可五弟想过没,五弟终究只是个孩童,镇南岛距离麻逸国亦有千里之遥。” 蔡鞗又是一愣,小眼连连眨动,这才明白了眼前三兄的意思来,也不由一阵轻叹起身,自木架上拿过一壶酒水坐到蔡翛身边。 “三兄你也别怪五弟话语难听,相比三兄是蔡家嫡子,五弟更愿意相信苏老大、阿侬师傅他们!” 蔡鞗与蔡翛碰了杯,看着皱眉不已的他,说道:“五弟明白三兄弟意思,也愿意与三兄缓和关系……这么说吧,五弟让三兄做南洋都护府都护,若官家或老蔡太师命令你抓捕五弟,甭管是什么理由,你会怎么做?” …… 见蔡翛数犹豫,蔡鞗苦笑道:“五弟不是蠢货,宋国是何等存在?镇南岛又是何种光景?宋国一个县就有好几十万人丁,整个镇南岛再加上麻逸国也无一万人丁,帝国太师的权柄又当如何?每年又有多少小国前往开封朝贡?老蔡太师的选择还用得着五弟细细揣摩?” “咱再看苏老大、阿侬师傅他们,外公有恩于他们,外公是死了十余年,可三兄想过没,他们在外公死后,依然十年如一日效忠着阿娘!” “当然了,你可能会说苏老大他们因为生计而被迫效忠阿娘,因为没了阿娘,没了老蔡太师小妾的身份,海瑞商号也没法子货运南北……不错,三兄想的都对,他们确实有生计上的无奈,但三兄也不能否认他们确确实实效忠了阿娘十年的事实。” 蔡鞗叹息道:“苏老他们半辈子效忠了外公、阿娘,如同耕田的老牛一辈子勤勤恳恳,即使他们有了家小,想要为自家挣些富贵也算不得什么,但效忠的惯性又哪里说想转变就转变的,而且阿娘还活着。” 蔡翛皱眉道:“或许五弟说的对,若十姨娘身在麻逸国,三弟也以为南洋都护府自当无碍,可……可十娘与三弟都来了镇南岛。” 蔡鞗也很赞同这话语,也希望苏眉阿娘能够留在麻逸国,能够帮他守着前沿基地,话又说回来,镇南岛毒虫遍地,一个母亲又怎能放心年仅十一二的儿子待在如此险恶之地? 第314章 遭受打击蔡翛 蔡鞗一阵沉默,说道:“海龙帮是外公一手所创,帮众八成都是外公收留的孤儿、乞儿,五弟虽年幼,但阿娘还在,想要不满反叛也只能是极少之人,而这并不能触动了南洋都护府的根基,话又说回来,他们又有什么可以不满的?” “五弟是逼迫了他们离开了富裕的宋国,可老[58小说 .58xs.info]蔡太师老了,人在政在,人离政息,老蔡一旦有个意外……三哥身在朝廷,应该很清楚宋国各代权相结局,不杀文臣,不代表不会用手段将人逼死。” “海瑞商号所经营的是南北货运,是依托于辰纲而货运南北,蔡家一旦没有了权势,海瑞商号也就完了,三兄真的以为活了半辈子的老人看不到这一点?” 蔡翛微微摇头,知道能历经无数凶险的苏老大他们不可能看不到此等凶险,也明白了蔡鞗话语的意思。 自王安石改革兵制后,各府县都存在着诸多义勇军、乡兵……朝廷赋税不足以用后,对各府县私设关卡征收行商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这也造成了商贾必须依托于自家田地情形,而海瑞商号名下并无田地,而是依托于蔡府田地过活,再加上老蔡年龄带来的难以解决隐忧,事实上海瑞商号面临着更大凶险,蔡京倒台后,想另外投靠他人都不可能。 宋国是个纯资本社会,与各朝禁止豪强士绅吞并田地不同,宋国并不禁止田地之间的相互吞并,以至于早早进入1%的人口占有99%田地情形,各府县私设关卡征收行商税,以至于一般商贾很难横穿数个州县,只能依托于自家田地,蔡京名声臭大街,没人愿意与蔡家生意往来,与海瑞商号正好形成互补,若蔡京倒台后,海瑞商号能投靠了哪家权贵,人家愿意将田地产出低价卖给海瑞商号吗? 蔡鞗、蔡翛都知道海瑞商号存在着的隐忧,也知道活了半辈子的老人清楚这一点,离开了宋国本土虽损失了些银钱,根基却还在? 得了麻逸国的田地后? 反而补足了海瑞商号存在着的短板,更何况还有整个南洋、东洋庞大的市场? 再加上辽国这个硕大饼子放在眼前? 又如何能够轻易反叛? 恩义无法约束他人时,蔡鞗就用利益进行绑缚? 双层枷锁之下若还反叛,蔡鞗也只能仰天徒呼奈何? 当然了? 他也只需要苏老他们能够忠心几年时间。 蔡翛心下叹息,知道终究是饮着小酒孩童技高一筹,苦笑道:“五弟,难道你就真的让三兄成了一辈子囚徒?” 蔡鞗一阵沉默? 说道:“不是五弟愿意将三兄当成囚徒?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看看桌子上摆放着多少乱七八糟事情,再看看五弟身边都是哪些人,可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将领、官吏?五弟但凡有可用人手都不会如此艰难。” 说着? 又眉头微皱道:“三兄虽然任过一年镇江知军,五弟却不能确定三哥有无资格统领军卒? 知军只是类似行军司马,是比统领军卒的将领更为高级的行军司马? 是文职!” “虽海瑞商号依托于蔡府,事实上? 海龙帮所属并不愿意与蔡家人接触? 仅此一条? 三兄就不适合在麻逸国担任要职,除非是一支不统属海龙帮兵卒。” “一支与海龙帮没有关系的军卒,只有尚还不存在的近卫第二军,是由辽国人组成的近卫第二军,即使三兄是镇江知军,五弟也不认为有资格担任近卫第二军知军的资格……” “五弟!你这就过分了吧?”蔡翛瞬间脸红脖子粗,一脸怒容站起。 蔡鞗眉头不由一皱,仰头看着正值意气风年纪的三兄…… “五弟可以明确告诉三兄,别说三兄只是个镇江知军,就是折、种、姚、杨四大将门来了镇南岛,他们也没资格担任近卫第二军的一个百人都头!” …… “不是五弟猖狂,而是第二军与现下所有军队都不同,是拥有火枪、火炮、掷弹手,并佐以长枪兵、刀盾手、骑兵的混合军队!” “如此第二军,别说三兄没资格担任知军,整个天下没人有资格说‘知军’两字——” 蔡鞗暴怒,话语猖狂,事实就是事实,蔡鞗上辈子没当过兵、打过仗,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这个时代,哪个又见识过火枪火炮?除了呲花冒烟的烟花,连听响都不能的烟花,又有哪个敢在火器运用上说“知军”两字? 面对蔡翛的挑三拣四,蔡鞗有些恼怒厌烦,起身走向桌案后座椅,冷声道:“等三兄想清楚‘家、国、天下’轻重,想清楚了效忠的对象后再来,此时的近卫军也只有千人,距离组建第二军的时间还早,你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 “至于蔡家老小……愿意帮忙的,但凡阿娘点头答应,五弟也绝不阻拦,不愿意帮忙的,五弟更不会跪地恳求。” 蔡鞗冷漠抬头。 “不帮忙,想当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可以!但若吃里扒外,想要阴害于我,就别怪五弟把事情做绝!” 蔡翛看着小脸冰冷的五弟,哪里还有曾经天真可爱模样,心下竟没由来的一阵惶恐,像是看到了年老父亲阴冷眸子逼视着自己…… 蔡翛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厅堂,更是不明白为何会仔细将房门关闭,静静站在门外,看着低矮,甚至有些简陋的房门,心下空空一片…… “三郎。” 蔡翛茫然回头,这才现苏眉、杨氏不知何时站在了背后。 苏眉心下叹息,上前拍掉肩头不知何时掉落的泥土,温和笑了笑。 “鞗儿所学与他人稍有不同,性子也傲了些,还望三郎莫要怪罪了鞗儿。” 蔡翛一阵苦笑,又不由看向紧闭着的房门,苦笑道:“五弟话语没错,是孩儿一开始就没想了明白,而且依照五弟所言,世上……世上恐怕也只有五弟能够担任第二军的知军。” 杨氏看着情绪低落的蔡翛,心下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与苏眉在门外时,蔡鞗所说话语几乎听了个一清二楚,起初以为麻逸国很重要,听到了近卫军第二军后,哪怕只是纸面上的一鳞半爪,他也知道火药的威力,知道第二军成型后的恐怖。 三人站在门外许久,守在门外的三儿却有些坐卧不安,仅他人一再靠近房门一事就不知被少主训斥了多少次,小姐站在门外又无法开口阻止,直到三人走向正房堂屋,绷着的神经才放了下来,可看到对面伸头露脑的余里衍,又将放下的心提了起来。 第315章 镇国重器(上) 蔡翛走后,蔡鞗也没了翻看公文的欲望,一个人躺在坐椅里沉思许久,直到绿桃推门走入叫他吃饭时,才现房内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蔡翛来的时候脚步急匆,离开时低头耷脑,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了脾气,饭桌上也没人主动开口。 “娘亲,孩儿想要重新建个院子,家里有些小了。”蔡鞗突然开口。 苏眉没有太多意外,点头道:“家里确实小了些,鞗儿也需要一个好一些的书房。” “嗯。” 蔡鞗轻嗯了一声,筷子随意拨了拨面前菜食却没有夹起一块鱼肉,苏眉伸手夹了一块放他碗里。 “长身体时就要多吃一些,我儿不用担心三郎的事情,娘亲过几日就带着福金、妞妞前往麻逸国。” “你五娘也一起前往。”苏眉又说了句。 蔡鞗一愣,随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嘴角一阵苦涩,正待开口时,余里衍忙说道:“阿娘,小五哥哥也要一起吗?” 苏眉看向同样抬头的赵福金,笑道:“辽国生了变故,耶律将军使用过掌心雷,自是应该与掌心雷一同返回辽国,妞妞也应该代表了南洋返回一趟辽国,咱家的事情也还要妞妞相助呢!” 余里衍年岁太小,一听到要回辽国看望爹娘,忙点头欢喜道:“嗯嗯,妞妞要与小五哥哥一起回辽国!” 苏眉夹了根青菜放到余里衍碗里,笑道:“鞗儿的事情较多,一时间很难陪着妞妞回辽国,阿娘让大将陪着妞妞回辽国。” 余里衍一脸疑惑在苏眉、蔡鞗两人之间徘徊…… 蔡鞗点头笑道:“咱家人丁较少,阿娘需要留在麻逸国,小五哥哥离不开镇南岛,福金姐姐上一次也是被逼无奈才前往了辽国,若妞妞不帮忙,小五哥哥也只能让福金代表了南洋都护府……” “妞妞愿意!”余里衍重重点头,还是有些畏惧大海? 犹豫说道:“小五哥哥可不可以让阿娘与妞妞一起啊?妞妞……妞妞害怕……” 蔡鞗心下一阵泛苦? 心知苏眉跟随自然最为稳妥,可生了宋国水师围剿之事后? 心下就不敢再让阿娘冒险? 犹豫说道:“妞妞你还小,小五哥哥是不该让你冒险? 之所以阿娘想让妞妞代表咱家回辽国,是想告诉你爹爹咱家的态度? 仅仅只耶律将军带着掌心雷回国? 若咱家没有人前往辽国,如此也只能算是生意上往来,妞妞明白这个道理吗?” 余里衍似懂非懂点头,见她还是眼中疑惑? 蔡鞗看向娘亲犹豫说道:“妞妞还是太年幼了些? 孩儿也绝对不会再让娘亲再次冒险,福金前往辽国也不怎么合适,不如等到妞妞稍微年长后再前往辽国吧。” 苏眉一阵犹豫,点头说道:“也好,过两日娘亲带着福金和妞妞前往麻逸国。” 蔡鞗一阵沉默? 最后还是点头答应。苏眉没有说明原因,蔡鞗却知道? 自那三兄说了那些话语后,就已经将镇南岛的隐忧拿到了明面上? 尽管他并不认为海龙帮所属会反叛,至少短期内不会有这种担忧? 可当蔡翛提出后? 苏眉就不得不考虑麻逸国的事情? 不得不考虑赵福金、余里衍、蔡翛背后代表着的宋、辽、蔡家三方给儿子带来的压力。 自赵福金、余里衍、蔡家老小来到镇南岛后,蔡鞗的生活就被彻底打乱了,偏偏三方背后各自代表着不同利益,是现在的他无法得罪的三方。 一顿饭食吃的让人揪心,蔡鞗也早早的丢下碗筷再次躲回书房,可还没安静一个小时呢,黄文功得了掌心雷确切归属后,又跑到书房门前哭嚎,大怒的蔡鞗当众调来十七和十余近卫军站在窄小的院落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书房十丈内。 第二日一大早,蔡鞗准备真正开炉炼铁,准备在作坊闭关铸造重压锻造机时,不知道耶律敢是如何说服的余里衍,竟然愿意带着船队前往辽国,愿意充当镇南岛出使辽国。 …… 铸造重压机,蔡鞗不知道后世人是如何铸造的,他也没可能铸造多么先进的重压机,按照他的理解,就是如同村寨使用的石窝窝和窝头,使用火山灰水泥和砖石、钢筋修建基座,铸造实心钢铁“窝头”,而钢铁平台就是个“石窝窝”,使用滑轮组、铁链连接冲压“窝头”,使用牛马蓄力、风车动力进行锻压。 在他看来,越是粗大机械,越是原始机械,建造越是不难,水泥建造的基座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做了出来,无非是在厚实水泥地上竖起的两个并排高大水泥柱,为了保证锤头不会偏离,在两个水泥柱装上如同铁轨状卡槽,便于重达数吨的方形实心铁块上下滑动。 基座早就做好了,因为硝石产出较少的问题,他也并不急着用钢铁制造重压机,而是将钢铁用在了正在建造的两艘“镇”级重型战船龙骨上了。 浇灌铸造数吨的方形铁块较为容易,主要是“锤头”的安装,以及相应的平台安装。 苏眉、苏十三一干寨中长者对蔡鞗的闭关铸造尤为重视,正值收割麦子之时也依然抽出了两百人围住作坊。 杨氏、张氏、孙氏、蔡翛、赵福金、余里衍、熊猫眼的黄文功、脸上抓痕的耶律敢……全被冷脸的虎子、十七阻拦在院子外,就连绿桃也无法靠近院门五米内。 远比三儿更为严厉的两大亲卫守在院门外,见到这一幕的黄文功就知道没戏了,相比他人,黄文功更为了解虎子、十七的油盐不进。 翘脚看了一会的余里衍突然看向绿桃,娇声道:“绿桃姐姐,小五哥哥做的镇国重器是什么啊?” 绿桃摇头说道:“少爷只说过是重压机,就是上回咱们进作坊里见到的那两个柱子。” 余里衍一阵疑惑,不仅她见过作坊里的两个石柱,门外所有人都见过,可也没见到两个石柱和一个大坑有什么作用,怎么就成了“镇国重器”了呢? 不仅他们不明白,就是站在一人高的方形铁块前的苏眉、苏十三等人也不明白。 “往左边拉一点……往前一点……好好……慢慢下放……” 蔡鞗指挥着几十个人调整角度,重达三吨铁块缓缓降下,铁块上面五个孔洞正好与下面的两指粗的铁棍契合,随着下降,苏眉看到空洞露出铁棍来…… 蔡鞗眨也不眨看着方形铁块与锤头完全契合,连下面如同波浪形状的接口也完全契合在了一起。 众人见他拿着各种形状尺子进行测量,苏十三犹豫说道:“看着也不是很难,少主说这是镇国重器,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第316章 镇国重器(下) 苏十三疑惑不解,苏眉也不是很明白,犹豫了下说道:“鞗儿说孩儿军所用的火绳枪是匠人一锤一锤砸出来的,从生铁砸出百炼钢,然后再将百炼钢砸出枪管,即使一个合格的匠人,一年中也只能砸出十杆火绳枪,可若是眼前重压机来做,一日就能锻造出十杆火绳枪所用钢管,甚至更多。” “这么多?”苏十三一脸惊愕。 苏眉没有回答苏十三的惊愕,默默看着儿子指挥着人将露出的铁棍销死,指挥着他人将巨大锤头吊起,让人小心安装到两根石柱上的轨道卡槽内…… “小心些!” “把锤头吊起……铁链……多用几根……” …… 看着锤头缓缓吊起,蔡鞗也不敢轻易靠近了,唯恐铁链断裂伤到自己,苏眉也察觉了危险,忙开口道:“鞗儿小心些!” 蔡鞗抬头看向苏眉,又一阵小跑跑出倾斜坑道,来到苏眉身前一阵挠头。 “娘亲不用太担心,孩儿也怕死……那啥,孩儿也担心铁链突然断裂。” 苏眉嗔怒瞪了他一眼,又用着湿巾帮他擦了下脸上汗珠,苏十三犹豫说道:“少主,这东西真能一日做出十杆火绳枪?” 蔡鞗一愣,摇头道:“这个锤头是热轧铜炮用的,若是锻压、热轧火枪所用钢管就需要更换一个锤头,根据制造的东西不同,也需要不同的锤头,比如简单些的板甲,可能需要十几种甚至更多相应锤头,但若真正锻压起来,平均一日十甲也非难事。” 苏氏、苏十三等人一脸震惊,怎么也没想到铁疙瘩会如此恐怖,马四海像是想到了什么,忙问道:“少主,铜炮是什么?怎么没听少主说过?” 蔡鞗得意笑道:“马老可以将铜炮看成大号的火绳枪,火绳枪可以杀伤两三百步外敌人,火炮却可打出数里、十数里,甚至数十里……若是特殊法子,将火炮变成火箭弹? 打出数百里、数千里也是可能的? 只不过现在的技术不可能做到,能打出十数里就不错了。” 苏眉、苏十三等人面色微白? 一脸的惊骇看着不甚在意的蔡鞗。 “原本并不打算急着铸造铜炮? 苏老、马老你们也知小七送来的辽国消息,辽国百姓、将领、皇族皆有叛乱? 宋金又要联手灭辽,如此之时就要有一些暂稳人心的胜利? 哪怕再不值一提的获胜。” “因为倭国金银岛的事情? 宋国已经给了金国几艘船只,妞妞和皮室军带着掌心雷返回辽国时,谁也不敢肯定登州水师会不会阻拦,或是海上出现什么海贼啥的? 所以……所以就要有些海上利器? 比如给苏和甲、乙两舰配备些火炮。” 蔡鞗稍微解释了下,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挠头道:“火炮是海上利器,阿娘也知苏和两舰上面的炮窗,那两艘大船本来就是准备配备火炮的炮船? 一旦配备了火炮,就必须要将两艘船只调回镇南岛? 至少暂时是如此,所以……所以还请阿娘与苏老去封信件说一说……” 苏眉深吸一口气? 正待开口,马四海一脸郑重道:“少主说的对? 如此利器绝对不能流落在外!” “对对? 绝不能将如此利器流落在外……” …… 众人慌忙点头? 纷纷赞同马四海话语。海龙帮自苏易坤死后,海龙帮就分裂成了两部分,而老寨无论如何也比不得海瑞商号兴盛,听到火炮竟有如此威力,哪里还愿意如此利器再次归属南洋水师。 苏十三突然问道:“少主考虑的颇为周到,可两艘船只由谁来统领?” 蔡鞗眼角余光扫了一众老人,笑道:“火炮是大号的火绳枪,而使用火绳枪最多的就是孩儿军,船老大可以从寨子里选出,但是,掌管火炮的一定要从近卫军中选出。” “近卫军人数较少,现今也仅千人,苏和甲乙两船都是以安放百门炮设计的,一门炮以两至三名炮手为准,另外各自配备一名学徒,所以仅两百余门炮就需要小一千人,全部使用近卫军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还需要从寨子里再挑选些青壮,最好是二十至三十的青壮配备,不足者从两艘炮船上原有水卒补齐。” 苏十三明显松了口气,与一干老人低声交谈几句,同意了蔡鞗话语。整个海龙帮所属,使用过火绳枪的只有蔡鞗的亲随兼学生的孩儿军,由孩儿军充当舰船副官自是无人反对,至于船老大由谁来担任也不用他担忧,寨子里有的是海上好手。 孩儿军还很年轻,年岁最大的也只二十出头,原本用来充当死士的孩儿军也没怎么接触过航行之事,蔡鞗就是用屁股去想也不认为有资格担任船长。 两艘大船为旗舰,名下至少还需要配备数艘护卫船只,而这些事情也不需要他来担忧,自有苏眉阿娘与一干老人来操办。 如此就形成了一支舰队,两艘炮船船长可以是经验丰富的寨子里老人来担任,但舰队指挥使就只能是蔡鞗,哪怕名义上也只能是他。 镇南岛本土舰队的组建还需要一些时间,蔡鞗并不着急副指挥使由谁来担任,也不理会一干老人低声争执,见到锤头已经吊了起并固定,蔡鞗又跳下了倾斜坑道,指挥着他人将同样沉重磨具放入坑道,仅测量调试就用了整整一日时间。 蔡鞗熟知的历史中的铜炮都是泥范浇筑而成,仅一个泥范就需要数月甚至一年时间,而且不能有任何差池。一个泥范只能铸造出一门火炮,后来有人改进了铸炮工艺,将一门火炮进行分片铸造,铸造效率大大提升,剩下的也只是有无足够炮铜的问题了。 但无论是泥范直接铸炮还是分片铸造,都属于浇灌铸造成型,而西方使用的法子则不同,而是先铸造成实心火炮,然后[笔趣阁 .xbqg52oo.info]使用钻头钻出炮膛。 泥范浇筑易于炸膛,而且弄泥范耗时费力,因为时间的不足,蔡鞗没时间弄上佳泥范,也认为一点点钻太慢了,直接用钢铁圆柱充当泥范,而钢铁泥范要比设定炮口直径稍小些,浇筑成型后在高温下进行锻压、热轧,强行挤压出炮铜里夹杂着的气泡,增加火炮强度,之后再用钢铁钻头强行钻出设定炮膛…… 一连两个月没有踏出作坊一步,所有闹人杂事全都交给了苏眉阿娘,不仅仅需要锻压机械,还需要简单却可靠的车床,每一个零件都需要他来制定标准参数,而这一切早在数年前就有考虑,只不过他没有足够时间去做,只是存在于纸面上而已。 绘画图纸是一方面,真正操作中遇到的预想不到的难题又是另外一回事情,这个时代的工匠除了一把锤子就只有脑子里的经验了,没人能够帮助,只能由他自己挠着头皮一项一项解决,也幸好火炮与火枪有许多类似处,用锤子一点点敲砸出枪管后,也还是需要进行钻膛、抛光的,而抛光所用固定的钻头车床与钻出炮膛的车床也差不了多少,依照法子放大数倍也不是很难。 第317章 另一片大陆 蔡鞗躲在作坊内一心弄火炮,甚至不知道政和八年已经度过,更不知道此时已经没了“政和”两字,而是来到了重和二年,距离宋国太过遥远,只是本能的使用“政和”两字。 政和九年三月,麦子早已收获入库,蔡鞗依然还在闭关铸造之中,角落里也摆放了一堆木箱,木箱大小不一,苏眉每一次给蓬头垢面的儿子送饭时,总要看上一眼角落里的木箱…… 看着蓬头垢面的儿子狼吞虎咽,苏眉突然开口道:“鞗儿,小七带着人和船只回来了,是不是该出去见见前来的辽使?” “嗯?” 蔡鞗一愣,数个月的铸造生活让他忘记了外面的纷乱,过了片刻才回归到残酷现实,又狠狠扒了两口米粒。 “嗯,是该好好休息了下,也该去硝石场子去看看情况,顺便再将火炮安装在船上……对了,炮架做了出来没?” 苏眉拿出手帕擦了擦他嘴角的残渣,温和笑道:“绿侬已经将炮架送了回来,我儿的法子好像很好用呢,硝石场子的硝土增加了近十倍,娘亲已经让人多建些屋舍,等娘亲前往麻逸国后就让人去寻火山灰水泥,用水泥帮我儿建硝石场子。” 蔡鞗咧嘴一笑,挠了挠头道:“还是娘亲想的周到,咱们现在还穷,人也少,等孩儿有了人手,孩儿就让人去寻硝石矿场。” 苏眉一愣,有些不解道:“娘亲仔细寻硝土匠人问了下,说是熟硝不能见湿气,我儿也有那个什么菌之言,难道世上真有硝石矿场?” 蔡鞗点头笑道:“娘亲说的是,硝土熬制出来熟硝后,见水就难以现,除非像作坊里匠人进行熬制才能现? 所以硝石场子是建在阴凉的山阴处? 房舍周围还要有足够遮阴的高大树木,尽可能的让房内凉爽。” “自然界不易存在硝石矿场? 并不代表没有硝石矿? 也只有沙漠能够存在可以见到的硝石矿,至于地下有没有……孩儿也不知道。” 苏眉若有所思道:“我儿是说东面的沙漠里有硝石矿?” 听了她话语? 蔡鞗一阵苦涩叹息道:“孩儿在登上镇南岛时就已经寻了两个月,估计岛上是没有? 就算原先有? 看到红色含有铁质的沙漠,孩儿也不认为存在着天然硝石矿,若是有,也只有三哥……呃是天竺? 天竺西北的沙漠? 还有南美……那个……书上所说,咱们镇南岛的东方……万里外有一处美丽的大6,有三四个强汉盛唐之时那般广阔6地,是一处与咱们截然不同的另外一方天地,有着世界最多的黄金、白银、铜矿? 有着一亩田两三千斤的粮食,那片大6是上天的宠儿? 富饶而美丽的地方……” 蔡鞗挠头道:“据书上所说,那里原本是没有人烟的大6? 是几千年前,或是几万年前? 也或许是十万年前? 是宋国那片6地跑过去的……” “嗯……” “在女直野人北面更加严寒地方有一处海峡? 那里每当冬季最为严寒的时候,大海就会被寒冷冰封,鸭子河以北有一个放养驯鹿的女直部族,他们会在寒冷时候通过几十里的冰封海面跑到那片大6的最北面,书上说,更加久远时,人们就是从那里跑去的那片大6。” “那片大6上的人们与咱们长得差不多,都是一个个村寨部落,并无宋辽这样的国家,或许是因为那片大6没有马匹缘故吧,根本没办法进行长途远征,这才没有办法形成了国家,只能是一个个村寨、部落……” “书上说那里有个沙漠,上面有世界上最大的硝石矿,一座堪比州府硝石矿场……至于是不是真的,等孩儿长大些就去寻一寻……” 蔡鞗挠头说着美洲的事情,苏眉深吸一口气息,比刚听到火炮时还要震惊,心脏狂跳如雷,堪比强汉盛唐时还要广阔三四倍的庞大疆域,美洲……又是如何的存在? 连连深呼吸才难以压下激烈跳动的心脏,甚至未有察觉说出的话语也在打颤。 “鞗……鞗儿……看……看的书……是……是什么书……” 蔡鞗皱眉一阵沉默,看着好像在苦苦思索,谁又能知道他在苦思冥想着该如何圆谎,最后现竟没办法圆谎…… “好像……好像叫什么来着……孩儿……孩儿想不起来了,好像是一本游记,当时孩儿也是不信的,也就没当一回事,可镇南岛就是那本书所说的一座岛屿,娘亲也是见了百十斤的巨大带着口袋老鼠,所以……孩儿觉得那本书上说的应该是真的。” …… 见苏眉眼中的犹疑,蔡鞗一阵挠头道:“不管了,等孩儿长大些,人丁多一些就去寻寻看,若是真的寻到了,将来孩儿的子孙或许在那片大6另外建起了一个强大帝国也不一定呢!” “呵呵……” “孩儿让阿娘做比盛唐时武帝还要伟大的开国太祖!” “呵呵……” “宋国咱娘俩做不了帝王,难道没人的镇南岛还做不了帝王?难道广阔且蛮荒的美洲大6还做不了大帝?” “嗯!” “就这么决定了!” 蔡鞗两只小手重重一击,很是霸气侧漏站起,就是蓬头垢面的形象差了点,看的苏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下又有些心动、慌乱…… 苏眉知道,就算现在他们娘俩在镇南岛称王称帝,无论宋辽哪一方都是无可奈何的,若是能交出火药方子,或许宋辽都会承认了镇南国吧? 苏眉心绪很乱,直到儿子转身喊了声“阿娘”后,这才起身与儿子一同走出空无一人的作坊。 好像不大的寨子里所有人都知道蔡鞗今日出关,不仅俩小媳妇和一干寨子老人站在院子外,就是管着船厂的大媳妇绿侬也来到了寨子,老老少少百十口子站在外面,刚挠头走出院子的蔡鞗看到这一幕很是吓了一跳,不明白的还以为生了什么叛乱呢。 “驸马爷……驸马爷……” **步上前,冷冷盯着顿住不敢上前的黄文功,见老混蛋被镇住,不由看向苏眉,笑道:“孩儿算是看出来了,也只有十七能镇住这混蛋,整日就知道哭嚎,烦人的紧。” 苏眉看向弓着身子得黄文功,笑道:“老黄其实还算勤勉、细心,做个管事还是不错的。” 蔡鞗一愣,又听到苏眉说道:“妞妞回辽国,安全上自不用担忧,生活起居却需要些合适之人照顾,黄公公较为细心,还是不错的人选。” 蔡鞗忙点头道:“还是娘亲考虑的较为妥当,孩儿也认为黄公公最是合适!” 蔡鞗大喜,慌忙满口答应苏眉阿娘的英明决定,唯恐老混蛋时时在面前烦自己。 第318章 镇级战列舰 刚走出作坊就见了这么多人迎接,心下又感动又是头疼不已,知道这些人站在面前,不仅仅是因为他这个闭关少主,更多的还有其他杂七杂八事情…… 躺在温热浴桶里,蔡鞗正闭目享受着难得暴风雨前的平静时刻呢,耳边就传来一阵脚步轻响,不由转头去看,正见绿侬抱着一堆干净衣物走入。 “让十七做就是了,你怎么也跟着烦人起来?” 绿侬白了他一眼,将衣物放到一旁的椅凳上,拿着个毛巾走到背后…… “你以为我愿意为你个小屁孩搓洗?” “不愿意你还跑进来?是不是你们女人都是口是心非?” 蔡鞗感受着背后劲道陡然加重了两分,不满道:“皮都被你搓破了!” “你活该!谁让你个小屁孩四处招惹女人的?”绿侬嘴里说着不满,手上力道却轻了一分。 蔡鞗心下一叹,苦笑道:“你这是没事找事,你是正妻,比她们年长了许多,就算将来有孩子也会是你先有,镇南岛的一切也只会是你的孩子来继承,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相公的无奈,还吃她们的醋?” 绿侬一只手掌抬起,作势就要拍打蔡鞗的小脑袋,最终还是拿起浴桶里的木勺,一瓢水浇下,用着肥皂在他脑袋上一阵胡乱揉动,好像在泄着什么。 “还好意思说我……咋不说你是怎么坑人的?先是骗阿婆骗我,接着又骗了小福金,之后是妞妞……你是不是专门骗女人为你卖命,还要逼着人家说你的好?” “……” 蔡鞗一阵无语,身子滑入水中,一阵小手乱挠头,看的绿侬一阵好笑…… “哗哗……” “唉……” 蔡鞗人小气大,躺在浴桶里,叹气道:“一件事情估计能让你说上一辈子,小爷也懒得再解释,船厂情况如何了,两艘镇级战列舰需要加快些度。” 绿侬知道有些事情怨不得他,想要继续对怼流求岛的事情,终究还是没有继续开口说出他不喜的话语。沉默了一会,这才开口说道:“两艘船太大了,估计年底才能下水,明年五六月份才能真正使用。” 听着她的话语,蔡鞗心下知道这已经是最快的建造度? 还是无奈道:“两千人建造两艘大船? 自政和七年便已经准备,而且许多诸如缆绳、帆布都是杭州商贾们去做……三年也太久了……” 绿侬不满道:“镇级大船是八千料大船? 船匠们以往顶多建造过五千料大船? 三年能造出来如此大船就已经不错了,听匠人们说? 第一次都是这样子,以后就不需要这么久了。” 蔡鞗知道? “镇”级重型战船是战列舰? 长六十六米,宽十八米,五桅,桅高五十米? 上下四层? 八十六个炮位……仅如此大船建造三年并不奇怪,按照传统阴干木料就需要一年之久,仅一个“土堆掩埋烘烤”技术就实验了小半年,多次失败后才成功的,更何况还是建造的载重八千料的级战船。 八千料战船? 载重八千石,因为是远洋重型战船? 船体甚至比同等级别的运粮平底船还要庞大。按照一人一百四十斤体重计算,去掉额定一千人的重量后? 大约还剩下八十万斤载重,以八十六门每门千斤计? 以一人每月一百斤粮食、一百斤淡水计? 一艘大船仅能在海上漂浮三到四个月? 除非能够沿途补给粮食和淡水。 千斤炮说着挺重,实际上并没有多大,当然,也不可能都是千斤炮,但设计火炮的总重量是固定的,海上航行也不可能仅携带粮食和淡水,如此独自出海的航程要再次缩短,除非有相应伴随的补给船只,沿途有足够的补给点。 绿侬主持建造,但她并不怎么懂这些,下水试航也不代表拥有多少战力,需要有护卫舰,欲要类似商船的补给舰,而且还是与镇级同等远洋大船,否则是没办法一同形成远洋舰队。 蔡鞗愁的不行,两千匠人,尽管岛上衣食住行都能免费提供,生活成本也低了宋国不知多少倍,但是为了能够吸引更多宋国船匠前来打工,或是将来乘着宋国动乱再次抢人时少些抗拒,工匠们的工钱也还是依照宋国的工钱支付,每年会将他们银钱汇寄给在宋国的亲人,唯一的要求就是为他服务十年才能允许他们返回宋国。 十年,十年后宋国会成为什么样子?谁又能知道,蔡鞗相信,十年后两千船匠绝不会有多少人离开,可两千船匠的财政压力还是让人难以承受。 想着每艘船只数十万贯的代价,蔡鞗就是一阵无奈苦涩,可这就是现实。 “唉……” 蔡鞗深深叹息,绿侬好像知道他在忧愁着什么,在得到了想要的肯定答复后,也不愿再在赵福金、余里衍问题上烦他,只是说着船厂的事情。 蔡鞗考虑再三,犹豫许久还是咬牙开口说道:“船只建造度还是慢了些,需要再建造两个船厂,龙江船厂暂时不动,但你要准备一下,无论船匠愿不愿意,必须再接纳五千人为学徒,在未来三年内另外建造三个船厂!” 绿侬犹豫说道:“若是再增加船匠,会不会让寨子不满?” 蔡鞗知道她在担忧着什么,听了这话还是不由一阵泛苦,船匠即使是最低级的小工,每月也需一贯银钱,大匠更是十倍甚至更多工钱,除了龙江船厂所属工匠不是俘虏外,其余的工匠都是俘虏,按理说俘虏是不需要什么工钱的,就算有也要远低于宋国的船匠,毕竟镇南岛没有多少商业行为,所有的衣食住行都是老寨免费提供。 但是为了吸引更多宋国工匠前来,就只能给予与宋国同样的福利。看似福利一样,实际上龙江船厂所得要远多于宋国同等级别船匠。船匠们除了无法返回宋国外,实际上是比较满意蔡鞗给付的待遇,可这种高待遇却让整个南洋都护府不满,认为他太过优待那些工匠。 蔡鞗一阵忧愁,最后还是咬牙说道:“不管了,将龙江船厂划入苏和商号,算是咱们自己的产业,日后老寨产出的粮食、布匹什么的也由苏和商号收购,如此他人应该没理由不满了吧?” 就在绿侬准备开口“是不是花费太多了”时,蔡鞗再次开口道:“此次小七送来的人丁都是咱家在辽国的奴隶,从中抽出两千年岁较小的加入船厂,教书的先生也要相应的配齐,学徒不允许不读书,记着了,龙江船厂匠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培养的学徒,他们才是镇南岛的未来,要尤为重视。” 绿侬知道他对学徒较为重视,郑重点头道:“放心吧,水务小学堂会安排好一切的。” “嗯。” 蔡鞗微微点头,又很是头疼一个又一个的窟窿,钻入水中就是一阵扑腾,毫不在意是不是将光腚暴露在她面前,看着她目光有些闪躲,不由开了句玩笑。 “要不今夜咱们圆房吧?” “圆房……圆房就圆房!老娘还怕你个小屁孩不成?” “呃……” 看着挺胸瞪眼的女人,蔡鞗反而成了挫败的将军低头耷脑…… 第319章 另一个老蔡太师(上) 蔡鞗浑身上下洗了个干净,与杨氏、苏眉一干长辈们一一见礼,见到阿娘身边站着的春花、周小七,淡淡的眉头不可察微皱了下,脸上满是笑意。 “周将军若是欺负了春花姐,本少爷为姐姐做主!” 苏眉一愣,看着儿子很有气势样子有些好笑,笑骂道:“我儿净会胡说,小七心疼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欺负了春花?”又招呼一干老少,说道:“外面凉,都进屋吧。” 蔡鞗微笑跟在杨氏、苏眉左右,心下却一阵叹息,有些不是很赞同苏眉将春花、夏荷、秋月分别嫁给周小七、孙虎、刘邡,可自己阿娘已经在麻逸国给他们办了婚事,想不同意又能如何? 若不见到周小七、春花还罢,见了两人一同前来镇南岛后,心下便不由自主想撮合了冬梅与小七的婚事,可一想到两人的性子就有些头疼。 “鞗儿……鞗儿……” “啊?” 正想着四个大丫头的婚事带来的影响呢,一时走神并未注意到他人说着什么,等他回过神时,一屋子老少全都看来,小脸也不由一阵烫。 “呵呵……” 蔡翛笑道:“五弟在想着什么呢,竟如此的出神,不会也想洞房花烛吧?” 蔡翛话语一出口就觉孟浪了,偷瞥众人一眼,见到他人皆皱眉,心下就是一个咯噔。 蔡鞗对着蔡翛很是翻了一阵白眼,叹气道:“三兄,你可有考虑清楚了去留,五弟可以明确告诉你,这是三兄最后的机会。” 蔡鞗话语一出满堂皆静,杨氏一干蔡家妇人全一脸紧张。 蔡翛面色微白,哪里还有之前孟浪轻佻?喃喃道:“十娘……十娘不是……不是还有些日子才能前往……” 蔡鞗点头打断道:“三兄说的没错,作坊里火炮不足,也只能给甲字舰配备火炮,火炮上舰后需要十至半月的训练,处理些杂七杂八事情也要些时间? 出航至少还需要一个月? 但在这之前五弟需要确定些人选,诸如镇南岛本土舰队指挥副使。” …… 苏眉看向依然犹豫不解的蔡翛? 心下一阵失望摇头? 面上却笑道:“左右还有些时间,鞗儿不必如此逼迫? 指挥使副使也还有族内老人,小七也还在呢。”继而看向绷着脸的周小七? 笑道:“小七说说辽国的事情? 妞妞已经急不可耐了。” 余里衍忙点头一阵“嗯嗯”应和,有苏眉这一掺和,压抑气氛顿时一缓,蔡鞗心下却对蔡翛尤为失望? 对苏眉话语又是一阵皱眉。 将近三个月时间? 近卫军虽然没有开上一炮,但在第一门火炮出来后,近卫军没有间断过操炮训练,而他一直等待着蔡翛最后的决定。 心下失望,又目光涣散走神? 竟连周小七说着什么都未有听入耳中…… “唉……” 蔡鞗深深叹息一声,猛然察觉到了不妥? 忙抬头去看,果然? 所有人全都看向自己。自他第一次心不在焉走神后,苏眉就不时观察儿子的神态? 见他看似正襟危坐侧耳倾听? 却知道儿子又当众走了神。 众人好像也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 全都默默不语…… “娘亲,鞗儿想走一遭辽国。” “啊?” 众人大惊。 “娘亲暂时留在镇南岛,孩儿走一趟辽国!”蔡鞗再一次郑重开口。 “不行!”苏眉猛然起身,断然拒绝道:“娘亲绝不允许鞗儿离开镇南岛,若一定要去辽国,娘亲代我儿前往!” 杨氏郑重说道:“官家若是知晓鞗儿会配置火药、锻造火铳、火炮,官家绝不会轻易让鞗儿安然离开宋国,即使与辽国一战也不会放了鞗儿,辽国正值凶险之时,又怎会因为一些钱粮放了鞗儿?” 众人一阵点头,余里衍慌忙说道:“妞妞不会让父皇伤了小五哥哥的,妞妞保证,妞妞……” 苏眉轻轻拍了拍余里衍小脑袋,微微摇头道:“阿娘知道妞妞不会害了鞗儿,阿娘可以答应妞妞掌心雷,甚至给妞妞一队火绳枪,但阿娘绝不会让鞗儿离开镇南岛一步的!” 听到杨氏开口“火药、火绳枪、火炮”后,蔡鞗就知道自己犯了多大失误,在所有人还不知道自己最大底牌时,用银钱、粮食雇佣辽国逼迫宋国放人,可以安全从辽国脱身,但现在的他,只要踏足宋辽任何一国,就算背生双翅也难以脱身。 所有人目光看来,蔡鞗一阵苦笑摇头,叹气道:“孩儿孟浪了,确实不能离开镇南岛一步。” 所有人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冒出想要去辽国念想,苏眉皱眉一阵,只得将强烈欲望压下,说道:“去岁辽北大旱,今时叛乱已平,辽国现在也算平稳了下来,让小七护送妞妞也算稳妥,我儿没必要太过担忧。” 蔡鞗一阵沉默,点头说道:“阿娘说的是,孩儿登岛至今已有两年,两年来未有一次进步社党内议事,也未有南洋都护府军议,阿娘即将前往麻逸国留守,孩儿觉得在此之前开个《党代会》和《军议会》较为合适,鞗儿也要调整一下人事安排。” 众人心下又是一惊,有些不明白蔡鞗这是怎么了? 苏眉一阵沉默…… “也好。” …… 蔡鞗见到春花、周小七后,又见蔡翛至今还在犹豫不决,心绪有些乱了…… “孩儿需要一个人静一静,阿娘就不用理会了孩儿,将饭食让十七送入书房即可。” 苏眉察觉了儿子的状态不对,不由看向面色不安的春花和皱着眉头的周小七,沉默了数息后才缓缓点头。 “也好,我儿疲惫了就先回去休息。” 蔡鞗向杨氏、张氏、孙氏等人微微点头,这才退出了房门,绿侬想要起身跟随,却被他摇头拒绝,在走出房门时,十七再次按刀跟随,哪怕小院真的很小,堂屋正厅与书房也只有数丈距离,依然跟随左右,不让任何人靠近三步之内。 十七先一步默默打开书房房门,就在蔡鞗走入时脚步突然一顿,说道:“让人去寻虎子叔,莫让他人靠近书房半步。” “诺!” 十七点头,仔细将房门关闭,又狠狠瞪向三儿,冷声道:“再敢让人轻易靠近少主书房,你就自裁吧!” “坤六!” 虎背熊腰的坤六上前,抱拳道:“坤六在!” “去寻虎子军主。” “诺!” 十七眼看着坤六翻身上马,这才又按刀站在书房门外,连转头看向走出房门的杨氏、苏眉等人都无,只是低眉冷漠守在门外。 蔡家人或许以前不知道十七的冷漠无情,只以为十七是三儿,吃了几次亏后,也都不敢再靠近孩儿军半步。 苏眉眉头紧皱,看向杨氏说道:“鞗儿或许察觉了哪里不妥,五姐也莫要担心。” 杨氏微微点头,看向绿衫稠裙的春花,又一次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有些不明白哪里有些不对? 双目突然一滞,不由看向皱眉的周小七、蔡翛…… “可惜了……” 杨氏轻叹,苏眉不由一愣。 “妹妹精于财货却短于朝堂争锋,而鞗儿……鞗儿就是另一个老蔡太师。” “啊?” 众人一阵不解惊愕。 第320章 另一个老蔡太师(下) 杨氏跟在老蔡身边几十年,经历过王安石、司马光新旧党的纷乱,历经三代帝王更替,初时还不怎么明白蔡鞗的异样,春花、周小七带来了船只、人员、物资,本该是个高高兴兴的日子,怎么突然变成了这般情景? 初时若无所觉,仔细回想了之前情景和一年来麻逸国、镇南岛的经历,还是让她现了些许端倪,苏眉不解,杨氏却摇头不愿多言。 在蔡鞗登岛后,整座岛屿并无外敌存在,十七和虎子也成了近卫军中一员,两人分别担任近卫军左右副将、军主,也因此十七推荐了三儿为蔡鞗的亲随头领。 在苏眉没有带来赵福金、余里衍、蔡家老小前来时,也还看不出三儿的不足,随着他人一再靠近书房房门、骚扰,这让身在军营的十七很是恼怒,再加上宋人俘虏与禁军的事情,近卫军不得不时时守在蔡鞗左右。 近卫军千人,距离寨子不远,坤六很快便将虎子寻来,而书房更是被兵卒围了个滴水不漏。 看着两名最为亲信半跪在地,蔡鞗坐在桌案后一阵沉默不语,好像在犹豫着什么…… “原本打算是将近卫军变成海军6战队,是舰队在征战四方时,专门夺取土地、财富或是救援的军队,一千人太少,近卫军至少需要一万人以上,至少需要两支海上6战队,但咱们可用人手不足。” “学堂里最优秀的学生不是你们,你们却是我最信任的人,未来的两支6战队指挥使也是为你们准备的,是将来辽国生变故后,兵入辽国的我军主将。” 蔡鞗静静说着心下考量,又是一阵无奈叹息。 “你们太年轻,外公死后虎子叔随着阿侬师傅返回了幢寨? 军中威望不如周小七、孙虎、刘邡等人? 但他们是旧军,而你们是新军。” “旧军? 不是说他们从军较久? 而是因为他们是冷兵器之下的军将,而你们已经一脚迈入热兵器行列? 但你们实力还弱,军中威望不足? 原先我的想法是将春花与十七撮合在一起? 春花是进步社大执事,是南洋都护府大管事,你们在一起有利于麻逸国的稳定和军中威望的提升。” “可是……” 蔡鞗一阵苦笑,怎么也想不到苏眉竟在麻逸国时将春花、夏荷、秋月嫁给了周小七、孙虎、刘邡? 若早如此? 他绝不会将三个大丫鬟丢在麻逸国理事。 “唉……” 一声无奈叹息,过了好一会蔡鞗才稳住心志。 “不管春花是否因为想念阿娘,还是想要帮一下周小七,我都不能不多做些考虑,你们是未来的海军6战队? 这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周小七、春花的到来,我若不突然恼怒? 新任镇南岛舰队指挥使就只能是周小七,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微闭双目中不断闪烁冷酷、危险…… “虎子叔? 你暂领本土舰队,十七为副? 子瑛任参谋长? 令水务学堂成绩前二十者入参谋团? 每一艘船只必须配备一名参谋,执掌军法律令。” 虎子、十七郑重抱拳道:“少主放心,哪个敢不遵军令,近卫军活剥了他的皮!” 蔡鞗点头道:“原本不该说这些,但我还是说了,谨记不得外传!” “过些日,十七向阿娘求亲冬梅姐,但你要记着!冬梅姐不是谁的附庸,要有也只能是镇南岛!掌军者不得干政,若让我知晓你干涉冬梅姐,小爷剥了你的皮!” 十七猛然拔出短刃,蔡鞗若无所觉,冷漠看着他在手上划上一道,鲜血顿时染满整个手掌。 “十七的命是少主的!” 蔡鞗起身静静看着低头十七…… “记着了,你们是舰队指挥官,但你们并不怎么懂海上征战,我会邀请姚老、孙老随同前往辽国。” “记着,你们可以是傀儡,但必须守住整个舰队!” “去吧。” “诺!” …… 虎子、十七默默退出房门,转身到一干妇人和周小七、春花,虎子按了按腰间利刃、短铳,冷漠大步离去,十七走到三儿身前重重一脚。 “哼!” 有些事情蔡鞗没有明说,在点名他们为指挥使的那一刻,两人就知道该怎么做,控制船只、兵卒,将人强行打散重组……在学堂,在近卫军,蔡鞗不止一次说过掌握军队最基础要求。 近卫军仅千人,老寨能拿出的青壮仅两三百,一千两三百人可以杨帆两三百艘甚至更多大船,但这只能是毫无抵抗的走商船只,若是龙江船厂正在建造的两艘镇级战列舰,这么点人连两艘船操炮人员都不够! 镇级战列舰体型要比苏级战列舰大的多,但是苏和战列舰却是五层战列舰、一百三十二炮位,而镇级战列舰仅四层、八十六个炮位,看起来苏级战列舰应该更加恐怖,实则不然,钢铁铸就的龙骨让镇级战列舰更加沉稳,虽四层却比苏级战列舰五层还要高大,火炮少了些,重炮却多,远不似苏级战列舰多是手腕粗细火炮,除了苏和顶层甲板上十二门千斤炮外,少有过五百斤火炮,镇级八十六门炮过半千斤之上。 同等级火炮,海上操炮手与6地操炮手数量略有不同,6地炮兵营、连需要马车拖拉,一门炮需炮长、点火手、装填手、两名搬运工、清膛手、按住火门点火操作手七人,但在船只上并不需要这么多,除非是镇级战列舰所用的重炮才需要如此多炮手,苏级战列舰的炮长充当了点火手、点火操作手,一火炮也仅需要三至四人。 一艘一百三十余火炮的战列舰,哪怕全是大口径火绳枪,仅一艘船就需要五百余人操炮,再加上划船苦力、操作船只人员,仅一艘苏和甲字号战列舰就需要八百人,七艘大船,两艘主力舰,三艘护卫舰,两艘运输舰,再加上本土再调入五艘船只充当护卫舰,如此十二艘的船队就需要三千人,仅一千两三百的青壮的兵卒又如何满足使用?打乱调入的七艘东洋舰队兵卒也在所难免。 虎子、十七调兵前往北大营军营,他们不需要任何人点头或反对,在蔡鞗点头那一刻,两人就有权处置船队的一切。 老蔡先是王安石改革党一派,之后又叛变了改革党加入保守党,随即又一手撰写了元祐党碑,期间又参与了赵佶废弃两宫太后和逼死皇嫂之事,不仅如此,连自己亲弟弟蔡卞也没有放过,转手间又把自己亲儿子卖给官家…… 阴狠而冷酷、无情又果断…… 蔡鞗不得不承认老混蛋手段高明,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变成另一个老蔡太师,利用绿侬得到了流求岛,利用赵福金从宋国获得经商贸易权,更是想着利用妞妞获取整个辽国……如今连立身的海龙帮也要开始了算计…… 蔡鞗没有意识到,苏眉没有想到过,没人能想到他会在还未羽翼丰满时,冷酷无情扬起棍棒,狠狠敲在自己人头上。 第321章 强行夺权 “轰轰轰……” 震天脚步声冲入北大营,无数水卒们不明所以出营察看…… “所有人按照所属船只列队——” **吼,水卒们大乱,纷纷按照各自所属船只汇聚成一团,远不似近卫军齐整列队。 赵三见是十七,也未有多想上前,笑道:“十七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来了北大营,不会是少主也要给俺们配备火炮吧?兄弟可是听说了,少主的火炮比宋国的八牛弩还要厉害!” 十七冷漠无情看了眼赵三,转而大步走到无数兵卒面前。 此次前来镇南岛一共十五艘大船,因为需要运送五千奴隶,真正水卒并不是很多,也就千余人。 十七将十五堆人群一一扫过…… “南洋都护府都护令——” “调苏和甲乙、威远甲乙丙、武胜甲乙共计七艘船只组建镇南岛本土舰队,舰队指挥使由虎子担任,副指挥使由乾十七担任,乾五担任舰队总参。” “现在点名七舰船长、副官、参谋副官……” 赵三大急,不等十七点名,忙上前抱拳道:“十七你是不是弄错了?你和虎子大哥又哪里懂得海上航行?难道不应该是周指挥使担任吗?不是说你们只负责火炮吗?” 话语一出,十七面色猛然一冷,按刀冷声道:“你赵三是在质疑少主吗?” “来人——” “拿下——” 赵三大惊,刚要挣扎反抗,十七阴森道:“赵三,你应该知道孩儿军是什么?” “拿下——” 两名孩儿军拔刀上前,赵三大惊。 “十七你……你混账——” 赵三大怒却不敢反抗,他很清楚孩儿军是怎样的一群存在。 “哼!” **步站在千余人前,按刀一一扫视所有人。 “程雄。” 年尽四十的程雄一愣,看向挣扎的赵三…… “程雄!” 十七双眼微眯,程雄不敢再有迟疑,慌忙出列。 “苏和甲字舰副将。” “啊?” 程雄一愣,忙又挺直身子。 “程雄听令!” …… “哼!” 十七默默看了程雄数息,络腮大胡子的程雄额头满是冷汗,依然挺直着身子。 “孙豹。” 孙豹慌忙出列。 “孙豹在。” “苏和乙字舰副将。” “诺!” “刘远……威远甲字舰船长……” “苏大富……威远乙字舰船长…… “周杰……姚虎……蔡文章……威远丙字舰、武胜甲乙舰船长……” …… “乾二十一……二十五……坤六……坤九……十三……十八……十九……” …… 近卫军的不寻同常调动引起了所有人注意,苏眉没有走出厅堂,杨氏、蔡翛、周小七、绿侬、赵福金、余里衍、春花……或沉静若水,或坐卧不安坐在厅内,看着相互低声细语交谈,眼角却时不时透过大开的房门,看向书房前进进出出兵卒…… “公主……不好了……不……” 黄文功提着衣摆一路狂奔? 后面不远处还跟着同样急切的耶律敢、寨子管事苏十三、马四海、孙六…… 黄文功、耶律敢没资格进入厅堂家宴? 在看到十七、虎子调动近卫军时便跟在后面,见到近卫军制住十五艘大船后? 一路飞奔一路狂吼? 唯恐他人不知道近卫军夺权似的,直到狂奔到小院外? 见到三儿黑着脸恼怒瞪来,这才差点摔倒在地止住脚步? 犹豫着是否踏入小院。 “哼!” 耶律敢照着黄文功屁股就是一脚? 眼睛快瞥了眼黑着脸的三儿。 “老阉奴瞎嚎个屁!” “再瞎嚎烦了驸马爷,老子踹不死你?!” “哼!” 耶律敢舍下狼狈不堪的黄文功,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小心翼翼顺着西屋一侧向三儿抱拳。 “三儿兄弟恕罪恕罪……” 一看三儿没有阻止耶律敢? 黄文功慌忙从地上爬起? 竟没有第一时间指着踹自己的耶律敢大骂,而是死死捂着嘴巴跟在高大汉子身后,小碎步也愈急切。 黄文功爬起来时,苏十三、马四海、孙六等老人也来到了院门口,与两个混账的小心不同? 他们径直走向三儿,三儿慌忙按刀上前阻住去路。 “少主不想面见任何人!” 苏十三眉头微皱? 向着紧闭房门抱拳一礼,转而走向正堂厅堂。刚一脚踏入? 正听到黄文功叭叭说着北大营生的事情。 …… “夫人,驸马爷……驸马爷他……” “哼!” 耶律敢冷哼打断黄文功话语? 不满道:“老阉奴? 驸马爷做什么还要向你解释吗?” “你……” “哼!” 耶律敢牛眼一瞪? 指着黄文功大怒。 “驸马爷是宋国南洋都护,是宋国的茂德驸马,是我大辽国南洋王,是我大辽的蜀国驸马,老阉奴,难道你宋国蛮子还想再与他人勾结造反不成?” 黄文功大惊,之前宋国人就想要勾结禁军,哪怕不是作乱,但相互勾结却不能不让人怀疑,北大营是海龙帮内部之事,这要是牵连进去…… “扑通!” “夫人、公主,老奴冤枉啊……是这可恶蛮子冤枉……” “闭嘴。” 不等赵福金紧张,苏眉冷声打断,转而看向苏十三、马四海、孙六等人…… “苏老以为如何?” 苏十三看了眼皱眉的周小七,犹豫说道:“孩儿军是不可能的造反的,前来时属下已经与四海、六子商议了下,认为是孩儿军做事与他人不同才引起的寨子不安。” 马四海点头道:“依照虎子、十七的调动,触动的也只苏和甲乙、威远甲乙丙、武胜甲乙共计七艘船只人员的调动,余者船只调动的也是副官变成了船长,诸如一刀的四子刘远由副官调入威远甲字船为船长,还有姚阎王的三儿姚虎、小七的义兄周杰、蔡九的侄儿蔡文章,还有……” 众人一阵点头,孙六插嘴道:“船只调动早与苏老大商议过了的,少主调动了其他船上人员进入咱们本土舰队任船长、副将,虽事先没与咱们商议,属下却不认为有什么不妥当。” 马四海点头道:“本土舰队所用的火炮不同于弓弩,咱们谁都没有接触过火炮,由虎子、十七担任正副指挥使,其实也是替代少主担任指挥使,只不过虎子、十七并未真正经历过海上争锋,由姚阎王、六弟任随船长老监督,属下以为并无不妥。” 马四海话语说完,一干老寨之人纷纷点头,老寨自流放到了镇南岛,因为没有外敌的出现,除了几千里外的龙江船厂有些船只外,老寨基上成了单纯的耕种农夫,与近两百艘大小船只的海瑞商号没法子相比,本土舰队却给了所有人希望,很是赞同蔡鞗将七艘船只人员打乱重组,尤其是调水务学堂娃娃担任各船参谋。 第322章 最大的隐忧(上) 听着苏十三、马四海、孙六等人话语,杨氏心下不由一阵叹息,不经意看了眼皱眉的周小七、春花两人,对着苏眉点头说道:“鞗儿的安排颇为妥当,只是孩儿军行事暴烈了些,这才显得略有些不足。” 苏眉心下一叹,见到儿子如此暴烈调动,察觉到了可能是对自己某些事情不满,起身说道:“我儿调动并无差池。姐姐、孙老,一起看看鞗儿吧。” 苏眉看向杨氏、苏十三,苏十三忙起身抱拳,杨氏也跟着起身走向三儿守着的房门。 三儿见到小姐带着人径直走来,心下没由来的一阵打颤,苏眉知道儿子对他人动不动闯入书房不满,并未为难了三儿,三人站在门外静静等待…… 蔡鞗正坐在桌案后,面前摆放着数张纸张,纸张上赫然有着海龙帮所属人名、关系…… “梆梆……” “少……少主,小姐……小姐求见。” …… “请阿娘进来。” “诺。” …… 三儿轻轻打开房门,不敢抬头看向低头沉默的少主,苏眉、杨氏、苏十三一一走入,三儿忙将房门仔细关闭,唯恐他人靠近,亲自站在房门外数步,冷冷看向伸头看来的黄文功等人…… “梆梆……” 蔡鞗手指轻点着桌面,苏眉、杨氏、苏十三相视却不开口,静静等待着低头少年开口…… “汉唐疆域万里,为了守护万里疆域,不得不实行‘外实内虚’兵制,边关大将拥有更多权利,军事指挥作战权、理政治民权集于一人,汉之太守,唐之都护、节度使莫不是如此,强汉盛唐国力衰弱,无力节制守边大将,继而有了三国之争,有了五胡乱华,五代十国? 汉民死伤者无数……” “以史为鉴? 宋国行‘内实外虚’之政,虽宋国也有折、种、姚、杨四大边军将门? 但与开封八十万禁军相较还是不值一提? 故而宋国百十年少有军将作乱反叛。” 蔡鞗抬眼看向苏眉、杨氏、苏十三,小脸一脸的郑重。 “后周世宗意外病逝? 深受皇恩的宋太祖却因主少母寡而黄袍加身,无论是否善待世宗遗孤? 事实上已是谋国篡位。” 三人心下一惊? 神色也随之郑重无比…… “海龙帮……海龙帮是外公一手所创,外公死后,虽老寨、海瑞商号依然还遵阿娘为头领,但他们毕竟不再是外公之时的海龙帮? 没了曾经的凝聚力。” “海瑞商号人丁近乎十倍于老寨? 实力更是数十倍于老寨,而阿娘只是个女人,孩儿也是个童子,后周世宗雄才大略、励精图治,显德二年大败后蜀? 二年、四年、五年三征南唐,迫使南唐俯称臣? 六年兵临幽州……” …… “天不与人愿,大业未成而英年早逝……” …… “呵呵……” “今日辽国深陷内忧外困之时? 灭国在即,正是取回我汉家儿郎遗失故土之时……” 蔡鞗一阵无奈感慨? 对后周世宗无限惋惜? 又万分不满宋太祖黄袍加身错失良机…… “呵呵……” “千古江山? 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 “三万里河东人海, 五千仞岳上摩天。 遗民泪尽胡尘里, 南望王师又一年。” “南望王师又一年……” …… “呵呵……” “鞗儿从不相信矬宋可以封狼居胥,从来都不相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孩儿年幼,孩儿力弱,孩儿能信谁?” “二叔逼着孩儿前往开封,要砍孩儿头颅……” “老蔡将孩儿卖给了官家,三兄至今还在犹豫不决……” “孩儿能将生死托付给赵佶吗?” “能前往辽国吗?” “海瑞商号所属族人,孩儿待在毒虫遍地的镇南岛两三年,数千近万族人又在哪里?” …… “呵呵……” “西门别母去,母悲儿不悲……” 蔡鞗收拢心志说道:“孩儿不信老寨反叛,不信麻逸国南洋都护府反叛,即使有些人,有异样心思,也不会被普通族人所接受,毕竟底层族人八成都是外公收养的孤儿、乞儿,但权利是把双刃剑,需要制衡,孩儿不愿重演世宗悲剧,孩儿远征辽国时,不愿芒刺在背。” 蔡鞗冷漠开口,苏眉、杨氏、苏十三面色微白、惊恐…… “在孩儿看来,进步社就是宋国的枢密院、内阁,以进步社执事为文人,以文人执掌南洋都护府政务、军事、民生……” “苏老大、刘一刀、阿侬师傅、孙二、春花为进步社五大执事,孙二孙老与郭老一同主持杭州生意往来,阿侬师傅是孩儿授业恩师,在外公逝后,阿侬师傅便返回了幢寨,若非因孩儿也不会出山相助。” “麻逸国远离镇南岛,如同汉唐之万里疆域,想要守护万里疆域,势必要给予边地将领更多临时处决权利,故而孩儿并不愿意太过插手麻逸国的事情,皆由五大执事自处,但这并不意味着孩儿愿意麻逸国成为脱离了镇南岛独立存在的诸侯。” “阿侬师傅是孩儿的人,春花是阿娘的大丫鬟,孙二孙老远在杭州,如此便可以与苏老大苏老、刘一刀刘老形成一个权利平衡态势。” 蔡鞗一阵苦笑道:“孩儿自麻逸国前来镇南岛时,将春花、夏荷、秋月留在麻逸国,便是希望可以保持这种权利的均衡,只是孩儿没想到阿娘会将她们嫁给了他人。” “原想着她们在都护府担任些要职,积攒些威望、权利,过了三五年后,孩儿从近卫军,从学堂里选些上佳青年,让春花她们从中选个良人。” “近卫军、学堂里的娃娃八成出自老寨,老寨势弱,本宗缺少军功卓著将领,虽借助女人增加些威望有些丢人,却也是最快进身之道,犹如孩儿与福金、妞妞的结合。” 蔡鞗低头看着桌面纸张上诸多人名,叹息道:“将麻逸国与镇南岛看作一体,镇南岛若为本宗,麻逸国即为边镇,实力对比即是汉唐之时的‘外实内虚’之政,汉唐强盛之时,无人敢不服反叛,但汉唐衰弱之时,天下处处诸侯称王天下,孩儿造出了火绳枪,制造出了火炮,麻逸国湿热多雨而难以熬制硝土,即使南洋都护府有异心,在他们亲身经历和使用过掌心雷后,也要忌惮本宗火器的威胁,而且此时阿娘尚还活着,孩儿不信海龙帮老人们有异样心思,但娘亲当知,苏老、刘老、姚老他们年岁大了,曾经的征战厮杀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了很多伤害,谁也不知还能再活几年。” 第323章 最大的隐忧(下) “老人们谨慎,年轻少壮派却较为激进,没了老人们压制着族内少壮之人,孩儿也不确定日后会生怎样的意外。” “让春花她们管着麻逸国物资供应,她们的男人是本宗军方将领,无形中就制约了麻逸国三支舰队的行为,再加上军方头上还有着五大执事镇着,随着本宗实力的增强,也最大程度上避免外镇军将伤到自身。” 蔡鞗看着面色惨白的苏眉,苦笑道:“孩儿不是不信任苏老、刘老、姚老他们,而是因为一国、一家之中都需要些权利的制衡,制衡的作用不是不信任,而是为了避免伤到了自己。” “兵者,刃也;国者,四方域。守家护国是兵将的天职,但兵刃太利,若无剑鞘加持而常常佩戴于身,很容易未伤敌前先伤己。” 苏十三郑重点头道:“少主说的是,属下也不相信大兄他们会背主而反,但该有的剑鞘还是应该有的!” 蔡鞗微微点头道:“鞗儿原本将春花她们留在麻逸国,就是希望留有人员进行制约一下实力更强的三大船队,尽可能将大家伙团结在一起,避免力量分散,或许阿娘将春花她们分别嫁给三个年轻指挥使也有这种打算,但也破坏了南洋都护府五大执事权利架构的平衡。” “周将军领船前来,春花也跟着前来,或许是春花想念了阿娘,也或许是为了给东洋舰队争取些火炮,或是为周将军讨来本土舰队的指挥权……” “不行!” 苏十三猛然站起,眉毛竖起道:“正如少主所说,本宗实力本就不如麻逸国所属船队,又怎能将火炮、本土舰队给了他们?属下决不同意!” 愤怒话语刚说完,苏十三这才惊觉蔡鞗为何如此不顾老寨震荡一意拿下本土指挥权,更是将人员打乱和安排参谋。 杨氏见苏眉身体微颤,心下叹息,拿过惨白微冷纤手轻拍两下,叹气道:“有恩无威则让人无所畏惧,有威无恩则使人疏远不近。当年鞗儿买扑淮南盐巴,一举促成周将军、孙将军、刘将军为兴化军正副指挥使,此谓恩? 之后鞗儿于流求岛以弱旅大败数倍山林蛮人? 将三位将军配麻逸国,此谓威? 今时妹妹将亲近婢女稼于三人? 也算是恩宠有加,稍微打压下? 也算不得什么。” 见苏眉惶恐不安,蔡鞗有些后悔说了这些事情? 可若不将话语说了通透? 他也不确定事后又会变成什么样。起身来到苏眉身边,不管不顾挤到苏眉怀里,让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蔡鞗拿着阿娘双手贴在自己脸上,感受着纤手上的颤抖、冰凉? 笑道:“孩儿不瞒娘亲? 若孩儿现在称王称帝,虽有些可笑却并非做不到,孩儿仔细想过了,将来孩儿势必要称王称帝的,族中老人也一定会给些异姓王? 南洋岛屿众多,孩儿也与娘亲说了万里疆域的美洲之事? 只要咱们有足够的人丁,就算族内一个半大娃娃封王封侯? 咱家也有足够的土地让他们子孙世袭。” “以恩而待,汉唐宦官之流;以威而待? 强汉盛唐鼎盛之势;西方有句名言? 没有永远的朋友? 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虽然这句话语不是绝对,却也有一定的道理,咱家给他们恩泽,也给他们想也不敢想的领地、王侯,若还他娘的敢不满作乱,孩儿就剁下他们的脑袋!” “老蔡能绝情绝性,孩儿也能!” 杨氏微张嘴巴一脸难以置信,苏十三猛然站起,力道太大将椅凳撞翻,想也未想单膝跪地,如普通军卒半跪于地,按胸低头一脸郑重。 “末将生是苏家奴仆,死亦是苏家之鬼!万不敢稍有违背主公意志!” 听着“主公”两字,杨氏一脸骇然起身…… …… 蔡鞗从苏眉怀里起身,小手放在苏[嘀嗒小说 .mt1988]十三头顶。 “吾接受你的忠诚,荣耀与你同在!” “诺!” 蔡鞗看着低头花白老人,静静说道:“等苏老、姚老、阿侬师傅他们前来后,苏老替代春花担任大执事吧。” “诺!” “起来吧,吾要与阿娘单独待一会。” “诺!” 苏十三起身,也不理会杨氏,转身大步走出房门,杨氏深深看了眼蔡鞗,开口道:“三郎虽有些犹豫不决,五娘还是想替他求个大执事。” 蔡鞗静静看了杨氏数息,微微点头道:“明日鞗儿让人给五娘送去《进步社》党纲、党章,若三兄没意见,可以担任替代阿侬师傅为大执事。” 杨氏突然笑了,点头道:“五娘没有看错,鞗儿果然是我蔡家卧山之虎。” 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一本看着陈旧书本,见他面露疑惑,笑道:“前日听了鞗儿训斥三郎话语,虽五娘不知道鞗儿将来会训练出一支怎样存在的军队,但既然鞗儿军中既然有长矛,自也需要些枪术枪法,而这是我杨家家传枪法,希望对鞗儿有些帮助。” 蔡鞗一愣,不由伸手接过薄薄书册,不解道:“鞗儿是不是可以认为五娘,或是蔡家已经彻底支持了鞗儿作为?” 杨氏稍微想了下,说道:“五娘想知道,假如……假如辽国真如鞗儿所言,或是事后鞗儿真的抢了辽国,会如何对待宋国?” 蔡鞗一愣,皱眉说到:“辽国最终情况如何暂还无法决定,而决定权并不在鞗儿,而是在宋国。” “宋国?”杨氏一脸不解。 蔡鞗转身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送到杨氏手里,又再次坐到沉默不语的苏眉怀里,拿过她双手捧住温热茶盏。 “宋国虽有内忧外患,却还未有民乱、军乱、宗室之乱,那个……即使有些许民乱,也绝对影响不到了宋国安危,辽国就要凶险了许多。” “从历朝历代兴亡史来看,但凡一个国家同时存在着内乱和难以抵挡的外敌时,这个国家也就到了国灭族亡之时,而辽国是从百姓到军队、宗室皆反的内乱,以及在外还有宋辽夹击窘境,如此之境地,国灭族消并不意外。” 杨氏点头道:“正如鞗儿所言,辽国确实难以为继,可这又与鞗儿的决定又有何干?” 杨氏越来越接受了这个论点,她也相信宋国君臣都看到辽国此时的虚弱,都在试探辽国临死前的反应,也相信宋国会竭力避免辽国临死前突然南向,避免拖着宋国一起去死情形。 第324章 责任在于宋国(上) 蔡鞗不相信宋国朝臣都是酒囊饭袋,不相信满堂诸公看不到辽国的虚弱无力,他们只是看到了他人房屋摇摇欲坠,却没有看到自身实力是否与之相配。 蔡鞗相信后世无数人嘴里的“矬宋”评价,看着疑惑不解的杨氏,皱眉想了下说道:“宋金联手瓜分辽国,宋国欲要夺回燕云之地,欲与金国女直人联手攻辽,若女直野人不能允诺宋国获得燕云之地,宋国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与金国联手的。” 杨氏微微点头,背后的苏眉也轻轻用着下巴碰触着他的头顶。 “金国女直野人本为鸭子河以北女直五国之人,女直五国,实则是白山、耶悔、统门、耶懒、土骨论五个较大部落组成,鸭子河以北,十余人便是一村一部,大部者不过人丁千余,政和四年十一月,完颜阿骨打领兵三千七百卒于鸭子河出河店战辽十万卒,大胜。” “辽国十万卒,欲以泰山压顶一决胜负,生死危机下,完颜阿骨打是不可能不全力以赴的,故而在鞗儿看来,此三千七百卒便是完颜阿骨打能够拿出女直五国本部族丁最大兵力。” “政和四年十一月大胜辽军十万,政和五年攻夺黄龙府,政和六年辽将高永昌于东京叛乱,其后女直野人尽占东京五十二州县……而今时已是政和九年,短短五年时间,仅凭三千余众兵卒的完颜阿骨打尽占辽东京,而且还能威逼辽国承认完颜阿骨打为‘东怀国至圣至明皇帝’,逼迫地域更广、人丁更多的辽国为‘弟国’,由此可见女直野人的强势。” “但五娘也要看清楚一个事实,看清楚女直野人‘以蛇吞象’下虚弱的事实!” 蔡鞗笑道:“镇南岛上毒蛇无数,但凡见到过毒蛇吞噬了较大动物后情景,都知道肚子鼓胀的毒蛇需要时间来消化,吞噬的体量越大,需要消化的时间越久,去岁辽北大旱而引的饥民叛乱就已经说明了问题,女直野人并未因为辽国叛乱而乘机大肆侵入,或是收编、相助那些饥民攻入辽中京。” “完颜阿骨打出身鸭子河以北野人女直,鸭子河以南则是熟女直、渤海女直为主,想要真正将辽东京吞下、消化需要些时间,之后呢?之后就该是攻夺辽上京、中京、西京等长城之北的鞑靼诸部,只有消除了辽东京的侧翼威胁,完颜阿骨打才有可能全力南下攻占辽南京。” “但是,长城以北的辽上京、中京、西京并不是以耕种为主的辽南京? 长城以北的各部族零散且善于骑射? 想要完全吞并且消化又需要诸多时间。” “金国一旦夺取了辽上京、中京,甚至辽西京时? 无论有无消化掉嘴里食物? 此时的宋国一定会北上攻夺辽南京,而此时的辽南京正是国破族亡的最后时刻? 从普通百姓到军队、权贵正值人心惶惶之时,宋国很可能会取得胜利。” 蔡鞗一想到自己知道的历史原貌? 苦笑不已? 叹气道:“宋金瓜分辽国,依照常理,宋国一旦在战场上获胜,哪怕仅一次酣畅淋漓的获胜? 金国必将止步于长城之外? 以一个仅仅只能拿出三千本部族众的金国,短短数年内吞并十倍、百倍甚至数百倍的人口大国,但凡只要有一次大败,金国就如沙土上的城堡轰然倒塌。” “只要宋国在战场上表现出一次与年赋万万贯相匹配的战力,只要能够善待辽南京的百姓、臣服了的辽国权贵? 女直野人必将止步长城之外,至少在野心勃勃女直野人未能完全消化掉肚子里的食物之前是如此!” 蔡鞗又摇了摇头? 说道:“善待辽国百姓,善待辽国臣服权贵? 在最短时间内稳定辽南京所属州县,不给金国任何机会? 完成与女直人联手瓜分辽国协议的全部条款? 这是两国瓜分辽国的最佳结果。” “但五娘、阿娘也应该知道? 即使这是最佳的结果,也同样是战争的开始,宋国朝堂上老狐狸众多,不可能看不出辽国的虚弱无力,也同样能够看到金国本部族众不足带来的隐忧,除非女直野人一直获胜,一直用胜利来威慑名下降服的熟女直、渤海女直、辽国俘虏、鞑靼各部族,否则的话,今日吞下的猎物也是一只撑死自己的刺猬,同样可以要他们的命!” “宋国老狐狸能够看到辽国虚弱,能够看到女直野人的不足,想要取回燕云之地不难,可这些都是在善待辽国百姓和权贵的前提下!” 蔡鞗抱着苏眉双手饮了口茶水,不屑道:“后周世宗三攻南唐,南唐因此俯称臣,其后宋太祖黄袍加身,其后开宝七年灭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先有灭蜀羞辱花蕊夫人,后有灭南唐之《小周后临幸图》,灭北汉时又水淹无数百姓……五娘、阿娘,你们当真以为贪财好色的赵佶,真以为《檀渊之盟》之下背信弃义的宋国,会真心善待羞辱百十年自己的辽国百姓、权贵?” “善待辽国百姓、权贵,辽南京迅稳定,宋金自此以长城为界而争锋不断,因为宋国信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因为宋国一再背信弃义,女直也绝不会相信宋国至此成为一个乖宝宝!女直野人可不是受到儒家文化影响诸多的辽国,而是比熟女直还要野蛮的生女直!” “结果虽好,两国至此连年征战不休!” 蔡鞗郑重说道:“若是此等结果,鞗儿自此不踏入那片天空一步,并将火药、火绳枪、火炮铸造之法双手奉给宋国,自此只在镇南岛逍遥自在!” “但是,宋国无法善待辽国百姓,无法给予投降了的辽国权贵应有的尊重!深恨宋国的辽国百姓、权贵就会彻底臣服金国,因为辽国百年对上京、中京、西京的治理,一旦辽国上下彻底臣服金国,原本应该消化不良的金国,就会因为辽国彻底并入而极短时间内消化掉吞下的人口、土地,在新加入辽国人的极度仇恨下,辽金无数铁骑将踏平长江以北所有土地!” “原本可以取回的燕云之地,若是因为宋国的贪婪、残暴而让无数汉家儿郎尸骨如山,让无数汉家儿郎如猪若狗,那就别怪鞗儿冷血无情,宋国也休想再踏入燕云一步!妞妞的孩子将成为那片土地的主人!北地将成为我汉家儿郎的土地,至于宋国……鞗儿不会过问,鞗儿活着一日,即使妞妞的儿子成为辽国皇帝,鞗儿也不会允许他踏过黄河一步,可若鞗儿死后,都是我汉家血脉,宋国若有本事就干掉辽国,没本事,被孩儿的子孙灭族亡国那也是活该!” 听着蔡鞗的冷酷无情话语,杨氏面色泛白,这个历经王安石、司马光相争的女人,历经无数风波凶险的女人,很清楚一旦眼前冷血无情少年重塑了另一北辽,一旦两国再次厮杀…… “鞗……鞗儿……可否……可否让……让福金的孩儿……” 看着极度的冰寒让眼前女人摇摇欲坠,蔡鞗一脸的冷漠无情。 “若宋国祸害了一遍辽南京后,五娘,你觉得辽国百姓、权贵会认可了福金?” 第325章 责任在于宋国(下) 看着陷入绝望的杨氏,蔡鞗面无表情说道:“孩儿说了,一切根源不在于孩儿,宋国容不得孩儿,再加上江宁城爆破和倭国之事,短期内孩儿没办法前往宋辽,至少在辽国即将亡国前,孩儿没法子踏足辽宋两国,没办法影响两国权贵们的态度,那片6地上的争锋也只能是宋辽金三国相互厮杀。” “宋国若能以社稷、黎民为重,就当善待辽国百姓、权贵,就当以此来稳定北地安稳,可若自己作死,孩儿想拉也拉不住!” “孩儿身体里流的是汉民鲜血,孩儿更愿意福金、妞妞相亲相善,她们还年幼,孩儿之所以将耶律敢和五百皮室军赶走,借着他们使用过掌心雷将人送去辽国,除了孩儿需要他们能够稳定一下辽国局面,为孩儿争取更多时间外,还有孩儿不愿意这些人影响了即将以辽国汉民培养的新式军队,不愿意该死的黄文功与耶律敢每每相争谩骂!” “两个混账每每爆冲突,无可避免的会影响到了福金与妞妞关系,俩小丫头还年幼,若能相亲相善,即使妞妞有了孩儿,即使那孩儿也能长大成人,有福金这个姨娘在,将来若是与宋国爆战争,也只是军卒之间的战争,也会尽可能的减少无辜百姓的死伤。” “至于军卒死伤……这是军卒的宿命,不存在无辜与否!” 蔡鞗突然一阵皱眉,说道:“此次老黄前往辽国,绝不能再让这混蛋跑了回来!太混账了!都他娘的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听着他这句话语,苏眉满脸苦涩,紧紧抱着儿子,下巴轻轻贴着并不厚实的肩头…… “阿娘……阿娘也让鞗儿不省心了……” “阿娘不一样!”蔡鞗断然说道:“阿娘是为了孩儿,是想着拉拢些族里年轻将领,而他们都是为了自己,从没考虑过孩儿的感受? 二叔是如此? 老蔡如此,三兄亦是如此……自家人都如此? 何况他人?” 蔡鞗笑的让人心酸不忍…… “孩儿信阿娘? 阿娘除了孩儿一无所有,孩儿信孩儿军? 没了孩儿的支持,孩儿军只是我族的死士? 孩儿信讲武学堂学生弟子? 他们是孩儿一手所教,除此之外,孩儿不知道还该信谁……还能奢望信谁?” 苏眉心脏一痛,强忍着鼻子酸楚起身? 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我儿午时便未有吃了多少? 娘亲再为我儿做些饭食。” “嗯,孩儿更喜欢娘亲的鸡蛋面!”蔡鞗咧嘴一笑。 苏眉再一次拍了拍他的头顶,看向陷入魔怔的杨氏,叹气道:“五姐也莫要太过担忧,妞妞还小? 日后谁也说不好会不会有了男娃,鞗儿说的没错? 一切都是宋国自己的决定,若朝廷能够善待辽国百姓? 自也没有咱家的事情,就算宋国不争气? 初时需要借助妞妞身份稳定民心? 民心稳固之后也还有诸多时间……” “娘亲!孩儿饿了!” 蔡鞗慌忙开口阻止? 杨氏却是一愣,历经朝堂无数争斗之事的女人,突然现苏眉又打开了另一道窗口,原本还死气沉沉的妇人像是一下子活了过来,又狠狠瞪了蔡鞗一眼,这才拉着苏眉手臂笑道:“还是妹妹思虑稳妥,姐姐才觉鞗儿比老蔡更加……恼人!” 杨氏正要拉着苏眉离去,脚步猛然一顿,一脸惊骇回头看向蔡鞗,突然现需要仰头看着自己的孩童算计竟如此之深…… …… “格……砰。” 苏眉打开房门,见到三儿依然站在数步外,十余名孩儿军如同个半圆围拢在外,阻拦任何人靠近房门,看着厅堂下明显分界的三拨人,看着春花站在周小七身侧,苏眉突然觉儿子说的没错,想到自己一时不察毁了儿子特意的安排,心下一阵失落,感觉到手臂触动,回头见杨氏微微点头,这才面露笑意走向神情紧张的绿侬、赵福金、余里衍三人,又向春花招了招手。 “鞗儿自跟着阿侬师傅习练硬拳,饭量便大了许多,午时未能吃了多少饭食,此时倒是饿了,你们一同入厨房帮忙吧。” “嗯嗯,妞妞帮阿娘烧柴火,妞妞可喜欢了!” “呵呵……小机灵鬼~” 苏眉招呼,四女没人敢拒绝,苏眉又看了一群男人。 “北大营是正常的调动,小七你知道鞗儿军纪较为严厉,自个去北大营稳定军心,若恼了我儿,任谁也没法子替你求情。” 苏眉向杨氏微微点头,这才领着四女走入低矮厨房,杨氏皱眉看向蔡翛身边的黄文功,以往尚还不觉得如何,听了蔡鞗的交底后,对每每小动作不断的老宦官颇为不满,以往的好脸色也冷淡了许多。 “三郎没听到你十娘话语?自今日起,蔡家儿郎都要每日前往学堂读书!” “啊?” 蔡翛大惊,刚要开口,杨氏面色一冷。 “三郎,五娘问你,除了你比鞗儿年长一些,论武,鞗儿前有击败海上贼寇,后有平定流求县之贼,自海州登6便势如破竹一路杀到江宁城下,如此战功亦要每日前往学堂半日。” “论文,鞗儿张口便是他人难以企及诗文。”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此诗可否入得三郎耳中?” …… 蔡翛一阵呆愣,他是镇江知军不假,除了在他人告密情况下抓了海狗子的独子外,确实没多少可以拿出的军功,而且一年里除了与镇江军将们打擂台外,连正儿八经的练兵都无,与蔡鞗数次厮杀确实差了些,可这诗文是怎么回事? 院子内都是些海贼出身或是耶律敢这般粗蛮汉子,也就蔡家妇孺还算精于诗文,可这诗句……确实没听哪个流传,但这“四十三年”是什么鬼? 一干人相视全然不明所以,可看着杨氏也确实不是在说谎,他们又哪里想到蔡鞗是抄袭,而且还是抄袭了一向敬佩不已的将领,是宋国唯一的一个能文能武悍将! 蔡翛被杨氏一通训斥,不得不与一干大小妇孺一同离去,看着蔡家老小离去后,苏十三目光示意下,马四海、孙六等人也一同离去,周小七看向低矮厨房,又看向紧闭着的书房房门,大步走向三儿,三儿顿时一阵紧张。 “末将周小七,求见少主!” …… “末将周小七,求见少主!” …… “末将周小七……” 周小七的喊话让正在擀着面饼的苏眉手掌一顿,又继续擀着面…… “春花,过些日你就辞去大执事,还去账房做事吧。” 春花一愣,这时房门外再次传入…… “东海舰队指挥使周小七,求见少主!” …… 第326章 大怒暴走(上) “东洋舰队指挥使周小七……” “滚进来——” 愤怒暴吼传入厨房,春花面色一白,一脸惊慌看向房门外。 “不用担心,小七做事还算勤勤恳恳,鞗儿不会将他配到这里的,其实……若真的配到鞗儿身边,或许才是真的好……” …… 厨房内有个女人忐忑不安频频张目看向门外,书房内却有个少年愤怒看着半跪在地的青年将领。 蔡鞗心下恼火,“啪”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三儿想要关闭房门时也被砚台砸了个满头墨汁不敢靠近。 “东洋舰队指挥使?” “求见?” “好啊——” “你他娘地在门外鬼哭狼嚎要见小爷,想要说什么?” “说——” …… 周小七单膝跪地低头不语,见此更激起了蔡鞗的怒火。 “抬起头来——” 周小七依然低头不语,蔡鞗想要拿起茶盏砸在混账脑袋上,抬眼却见是自己最值钱的东西。 “混蛋……混蛋——” 蔡鞗指着低头不语的周小七大怒。 “你……在流求岛有功!随着刘老征战倭国有功!不辞辛苦往来辽国运送人员、物资,有功——” “你来告诉小爷,小爷亏待了你吗?” “兴化军指挥使亏待了你吗?” “一个兴化军有多少船只?有多少兵卒?东洋舰队又有多少船只,又有多少人马?” “亏待了你吗——” …… “混蛋……” “你是军将——” “想要火炮就他娘地自己开口——谁他娘地教你给小爷耍手段了?啊——” …… 看着低头不语的汉子,大怒的蔡鞗哪里还记起自己只是个半大孩童,上前就是狠狠揪住周小七的耳朵。 “军将……你他娘地明不明白什么是军将——” “将有‘仁、义、忠、信、智、勇、严、明’八德,有‘善知敌之形势,善知进退之道,善知国之虚实,善知天时人事,善知山川险阻’、‘战欲奇、谋欲密、众欲静、心欲一’之五善四欲!” “小爷今日不与你个混账谈论什么将之八德,你他娘地距离八德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小爷今日就只以五善四欲与你掰扯!” “善之敌之形势,何为‘敌’?凡是有害于己者为敌!你来告诉小爷,哪些是你的敌人?” “说——” 蔡鞗暴怒,正在做饭的苏眉不得不走出厨房,春花更是举手无措,绿侬见识过他的大怒,见到他人激怒了小屁孩也只以为看热闹,赵福金、妞妞……尤其是妞妞余里衍,欠着脚伸着脑袋往屋里瞧,黄文功、耶律敢不敢挡在几女身前,只敢站在后面观看。 不仅仅是他们,得了消息,还没来得及询问苏十三在书房听到的话语的马四海、孙六,连同马四海再次急匆匆跑来,而且连杨氏、蔡翛也出现在了小院内,可是将把门的三儿急了个额头冷汗直冒。 面对蔡鞗的大怒,被扯着耳朵的周小七最终忍耐不住耳朵的疼痛。 “宋……宋国……” 只一句话语,蔡鞗还没恼怒呢,门外的黄文功气的鼻孔冒烟,耶律敢咧嘴重重拍在混账老儿肩膀? 提着拳头一阵威胁。 蔡鞗听着周小七的回答? 连连深呼吸才将怒火压下。 “世上只有三种人,第一种是与自己毫无关系? 死也好? 活也罢,没人管你是冷了还是饿了的路人;第二种是能够帮助自己的盟友、朋友;第三种是危害自己的敌人。” “世上只有这三种人? 但这三种人也并非一成不变,通过卖惨博得同情? 通过利益诱惑? 通过各种难以言明的手段,可以将路人甚至敌人变成相助自己的朋友,也可以因自己的愚蠢、无能将本该是自己盟友的朋友变成敌人!” “危害自己……宋国此时危害到了你?危害到了你的利益,还是危害到了你的生命?或是栽赃嫁祸污蔑于你的名声——” 蔡鞗冷静也只三息? 大怒的他再次提着高大汉子耳朵一阵扯动…… “混账东西……你他娘地竟连自己的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你他娘地还人五人六在外面瞎嚎个甚——” “敌人……威胁到了自己利益、地位,乃至生命者为敌人,你个混账东西统领东洋舰队,船只你的最多!人马你的最多!多到孙虎、刘邡他们加在一起还没你的一半多——” “你个混账东西,孙虎是孙老的长子? 刘邡是刘老三子,你是谁?你他娘地是苏老的子侄吗?” “流求县一战是小爷打的? 倭国若没小爷的掌心雷震慑,你以为你们数千人能轻易击败了倭国?啊——” “你个混账参与了流求县一战? 参与了倭国一战,难道他们没有参与吗——” 蔡鞗大怒? 恨不得狠狠扇了眼前混账两巴掌? 他已经准备随手敲打两下了事? 还在门外咋咋呼呼,一句两句还不算完,还要往墙上硬撞。 蔡鞗一脚踹翻一旁椅凳,又指着低头不语的周小七冷声说道:“或许你很能打,一个打五个、十个人,或许之前你屁威望没有,却因小爷花费数十万贯银钱将你捧上兴化军指挥使高位,你自以为东洋舰队就该是最强船队,你手下兵马就该是最多!” “但你与小爷听清楚了,军中不是流氓打斗!军中是世上最讲尊卑上下的地方,没有实打实让人无话可说的战绩,那就屁都不是——” “你……或许你们所有人,都他娘的连族里最普通老人都不如,因为他们身经百战,因为他们厮杀了一辈子却偏偏还他娘地不死!” “这就是威名威望——” 蔡鞗深吸一口气,冷声说道:“野兽为了族里的希望,在虎狼面前往往会将最为年幼的子孙围拢在最内侧,族里的老人,随随便便拿出一个都远比你们更为适合担任船队指挥使,之所以让你们担任,不是因为你们本事多大,而是对你们负有更多期望。” “东洋船队担负的责任是什么?是运送人员,是给辽国运送物资,用物资换取奴隶,宋国不乐意咱们为辽国输血,可那又如何?在没有解锁了掌心雷,在没有解锁了作坊里的火炮前,他们就不敢轻易阻拦!” “东洋舰队往来辽国,因路途遥远而需要更多船只,所以你手里船只才是最多的、人员最多,而不是因为你的本领多强,不是因为你能征惯战,相比东洋,游走南洋的孙虎远比你担负的凶险更多,他们不仅要面临岛上毒虫蛇蚁,还要与野人厮杀争斗。” “哼!” “千金之财必是千金之子,德不配位最终结果只有一个死字!” “哼!” “老人们甘愿退居幕后,将更多机会给了你们,你们没有历经无数生死困境,没有统领千军万马能力,能力又从何而来?” “只能培养,不能与宋国生死厮杀,不能与辽国海上争锋,倭国船只被咱们毁坏殆尽,放眼天下,又有何处成为你们的试炼场?” “没有!” “没有试炼场,那就从你们之间相互竞争中决出最强者,决出谁才是老大——” 第327章 大怒暴走(下) “哼!” 蔡鞗冷哼一声。 “敌人是宋国?若你个混账是小爷的学生,小爷打不死你!” “‘敌’人都不知道是谁,更别提什么善知敌之形势屁话!” “善知进退之道……其一,你与另外相互竞争的两位兄弟参与的战事一般无二,起点都是一般无二的,或者说你背后的资源甚至不如他们,苏老大苏老有自己的子侄、儿孙,而你所领船队、人员都要远远过他们,树大招风的道理难道不懂吗?” “混账东西,本领不大倒是他娘地学会了走夫人路线!” “苏老大将你捧上东洋舰队指挥使位置,不是让你他娘地学会花花肠子,而是他娘地看重或是相信你会是一个合格的水师指挥使将军!” “哼!” “本就德不配位,本就是个最高、头最大的那个,还他娘地耍花花肠子,想从小爷手里得了火炮……咱不说苏老大苏老支持你,你却转而投靠阿娘是否是背叛或是利用阿娘,小爷就问你一句,你个混账若是孙虎,若是刘邡,若是苏老大子孙,你个混账会高兴吗?” …… “若小爷是孙虎,是刘邡,是苏老大的子侄,小爷恨不得瞅着天黑,用着石头狠狠盖你个混账一头脸!” “都他娘地顶着个脑袋,凭啥好东西都让你个混账吃干抹净?” …… “哼!” “说小了,你个混账不会来事,人家不愿与你一般见识,说大了,你是不知轻重,胸中没有大格局的混账。” “庞涓、孙膑同为师门,庞涓却因心量窄小而加害孙膑,事后庞涓终因此而死。说小了是心量窄小、嫉贤妒能容不得人,说大了就是胸无大格局!” “将有八德,即胸纳天地万物!” “三国顶级谋士言谋士五境,即谋己、谋人、谋兵、谋国、谋天下。谋己者,谋自身性命。谋人则保住谋主不死。谋兵,在保住谋主性命之时? 帮助其夺取争夺天下的军队、权势。谋国自不用多言? 谋天下谋万世之国。” “而你个混账便是那蠢货庞涓,不仅会因你‘不知事’而让兄弟不睦? 进而如那李存孝独夫一般身死? 自个一死了之也就罢了,怕就怕你是那庞涓? 将一国好不容易积攒兵马一朝丧尽,来个国灭族消!” “不懂进退之道? 胸无大格局者? 终难成大器!” “至于善知国之虚实……咱们自个家底有多少,你难道不知道?如此家底经得起你们摸黑盖自己人板砖?” “你个混账给小爷记着了,南洋都护府名下所有船只舰队,相互间都是竞争对手? 也是你们的‘敌人’? 但这是良性竞争对手,是你们用真本事,是你们比拼训练兵卒,比拼军规军纪,比拼阵战杀敌? 而不是他娘地让你们玩什么上不了台面的花花肠子!” 蔡鞗冷冷指向房门外。 “自今日起,港内所有船只皆由虎子监管? 你个混账自今日起在学堂打扫学堂卫生,学堂里所有规矩、戒条全部倒背如流? 啥时候背完啥时候滚回船队!” “滚!” 蔡鞗冷脸走向桌案,抬头见房门外站着一圈又一圈欠脚之人? 大怒。 “三儿——” “你个混账还想不想干了?” 三儿大惊? 直到苏眉摇头返回厨房才慌里慌张恼怒赶人? 耳朵差点没被揪掉的周小七再也没了站在门外时的坚持、倔强,低头耷脑如同霜打的茄子走出书房,三儿不敢稍有犹豫,更不敢招惹火大的少主,尤其是每每惹人生气的黄文功,几乎就是被三儿拔刀按着脖子赶出的小院。 黄文功被赶出了小院,回头一看所有人还都未有散去,很是不满周小七的“宋国是敌人”话语,双手拢在衣袖中叹气道:“驸马爷平日里的性子都是很好的,可若不高兴的时候就不能撩拨,当日流求岛不还是挨个将上四军打了板子?” “驸马爷说怎么整就应该怎么整,麻逸国是驸马爷得来的,镇南岛是驸马爷寻来的,海瑞商号原来的船只都是运河上的平底船只,难道还能跑到了麻逸国,还能从麻逸国跑到了辽国?还不是当年驸马爷用两千万贯,用金瓜石金矿从朝廷买来的?还不是自江南商贾手中所得?” 黄文功不屑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周小七,冷哼道:“整个南洋都是驸马爷打下的、得来的,若无驸马爷,有些人哪里说想走就拍拍屁股离开了兴化军?更别想手下无数将勇!驸马爷想调教调教七艘船员,想调动七艘船只留在手里就不成了?” “哼!” 黄文功背着手冷哼哼,一摇一摆欠揍模样离去,耶律敢竟难得的没与他对怼厮打,摇头叹气一声。 “不能轻易招惹驸马爷啊……” 苏十三不屑撇了撇嘴,心想着你这辽国蛮子懂个屁,若是知晓当日流求岛事情,知晓主公的对辽国谋略,那还不喷血而死? 马四海苦笑道:“本以为小七已经是二代弟子顶尖之人,谁成想竟被少主批的一无是处。” 孙六跟着苦笑一声,苏十三不满道:“你们懂个甚,主公虽狠狠骂了小七一顿,却也是救了他一命!” 马四海、孙六不由微微点头,活了偌大年纪,又岂能不知晓树大招风的道理?骤然崛起,要么背后有强劲背景支撑,要么就要有足够能力、威望让人闭嘴。 周小七是孤儿,是当年海龙王苏易坤收留的小乞儿,若非海龙王收留,也早死在不知名的破庙里,苏易坤死后,周小七也成了苏老大的左膀右臂。 苏老大主持开封及河北与辽市易之事,周小七敢打敢冲,做事也沉稳,也因此成了苏老大的左膀右臂,就算苏老大强力支持,偌大年纪又能支持几年?远不似孙虎背后有管事孙二,刘邡背后有刘一刀这般数十年长老积累下来的人望可比。 几人心下摇头叹息,孙六突然看向苏十三,疑惑道:“刚刚你说少主是‘主公’?怎么回事?” 马四海一愣,对眼前每每不满少主的老家伙最为了解,也眨巴着小眼一阵疑惑,以为是孙六听错了。 苏十三心下叹息,这才将书房内听了的话语说了一遍,叹气道:“麻逸国所属的实力远高于咱们本宗,主公以为这是极为危险的事情,又察觉了十七欲要将七艘本宗船只吞下,这才先下手为强,唯恐小姐再犯了春花丫头的疏忽。” 马四海、孙六尤为郑重点头,马四海改口说道:“主公的担忧是对的,本宗未有充实前,绝不能让麻逸国那里继续坐大!” “同意!”孙六点头赞同。 第328章 立国“明”(上) 苏十三、马四海、孙六等人在得知了蔡鞗心意后,尤其是“人人诸侯”话语让“少主”成了过去式,转而改口“主公”两字,在第五日时,在蔡鞗准备与孩儿军开讲火炮弹道时,一干头花白老人跑到小院,硬生生将蔡鞗搀扶到了还是土坯房的厅堂主座…… 看着如同戏文里的跪拜高呼“主公”的老人们,蔡鞗有些好笑,也没有阻止不伦不类的仪式。 “都起来吧,等些日苏老、刘老、姚老、阿侬师傅他们前来了镇南岛后,大家伙商议一下人事安排,以及日后政堂大致框架,省的弄不清楚主次……” 马四海突然站起身,抱拳说道:“主公,这个政堂是不是……是不是朝廷的……那个……那个老蔡太师?” 蔡鞗一阵扶额,看着全盯着自己的老人们,苦笑道:“马老说的‘太师’是朝廷官职中的三师三公,朝廷的三师三公品级虽高,却只是个虚头,就比如诸位是族里的老人,若没有管事名头是没法子让人做事的。” 蔡鞗很是瞪了眼跑来看热闹的黄文功,手指着脸红脖子粗的老宦官,冷声说道:“看热闹没问题,你若敢多嘴一句,别怪小爷打你板子!” 话语一出,一群老人全怒视向宋国宦官,威胁意味十足。 …… 蔡鞗将人一一看过后,说道:“南洋岛屿无数,但凡有人的岛屿,少则一个,多则数个王存在,麻逸国远在宋辽千万里之外,若鞗儿称王,任谁也没法子阻止,况且还有妞妞爹爹点头认可的‘南洋王’名头。” 蔡鞗话语刚说罢,苏十三忙起身看向一干老兄弟,说道:“少主说的没错,一些野人都能称王称霸,凭什么主公就不能在南洋称王?要俺说,少主就该早早立国称王! 苏十三起头,一群人全点头赞同,蔡鞗没有阻止,直至所有人重新坐回坐椅? 这才点头笑道:“在咱们来到镇南岛后? 称王、立国是早晚的事情,原本想着等咱们人丁多了些? 情况稍好些后? 再提立国称王也不迟,毕竟咱们就这么点人? 与南洋那些土猴子一般建个木头房子便自大称王,会让人笑话掉了大牙的。” 见孙六要起身? 蔡鞗将其抬臂阻止? 叹气道:“有些事情,鞗儿也只会在私下里与阿娘说一说,几日来也认真考虑了些。” 将人一一看过…… “海龙帮是外公一手所创,为了后代子孙不再为匪才登岸为民? 外公死后? 一部分兄弟登岸成为海瑞商号所属,以货运南北而活,余者则留守流求老寨而存。” “所有兄弟都源于海龙帮,八成兄弟都是一无是处的乞儿、孤儿,海龙帮就是所有人的家? 但因为分离了十年,两兄弟也有了各自家小? 若是外公尚还在世,看到他的兄弟、子女因为两地分开而生疏? 我想外公一定心有不忍。” …… 蔡鞗默默看着十余个头花白低头不语老人…… “外公逝后,海瑞商号的兄弟登岸成了宋国百姓? 老寨老弱依然死守着老寨;今日老寨来了镇南岛? 海瑞商号兄弟留在了麻逸国。两个亲兄弟依然远在千里之外? 尽管有诸多现实的无奈,分开时间较久终究是不妥的,十年不见,在坐的老人还识得老兄弟,年轻一辈又当如何?” “原本我想多给大家伙一些时间,再加上咱们人丁不足,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以及宋辽两国对待我等的态度……等等诸多原因,也就不急着考虑自立于外事情。” 蔡鞗神色郑重说道:“几日前十七领着船队前来后,我就在考虑一件事情,海龙帮还有没有必要继续存在?又当如何完成外公的遗愿?如何让分开的两兄弟重新血浓于水?” 见苏十三等人想要开口,蔡鞗微微摇头,看向一旁的苏眉阿娘,说道:“海龙帮是半商半盗性质的海盗,继续存在,或是继续影响着咱们,咱们就依然还是群海上盗贼,当年外公因何甘愿一死也要登岸为民?” “因为外公不希望他的兄弟,不希望他收留的那些孩子到死还背负着一个‘贼’的身份,不愿他的兄弟、子孙死后难以面对列祖列宗,更愿意他的兄弟、儿女们能够光宗耀祖,能够锦衣还乡。” 苏眉微微点头,看向一干老人们叹气道:“鞗儿说的不错,海龙帮……在咱们登岸为民后就……就已经不存在了。” …… “唉……” 苏十三深深叹息一声,一干老人无奈点头。 蔡鞗知道海龙帮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尤其是眼前始终坚守着老寨的老人。 蔡鞗一阵沉默…… “诸位都是外公最为忠心的兄弟,能够坚守老寨十年,与山中蛮人厮杀了十年,付出无数牺牲、鲜血也死守着老寨,诸位已经用鲜血证明了自己的忠诚,这点无可置疑!” “海龙帮不在了,不代表外公身上的‘谦恭、正直、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灵魂’骑士精神不在存在,而是要将外公的精神传递给咱们的子孙后代,永远流传下去!” “所以,我决定了,外公为明国开国太祖,为开国圣骑士,另选出十二开国大骑士,为外公,为诸位立像铸碑,让所有后辈子孙记住诸位的‘谦恭、正直、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灵魂’精神。” 蔡鞗对赵佶失望后,又不愿意祸害同祖宗血脉汉民,能做的只有远走海外,立国念想在离开宋国后就一直在考虑,海龙帮只是一伙海贼,显然是不再适合他们,能用的也还是“南洋都护府”名头,可这是宋国赋予的头衔,一者在享受着与宋国贸易带来的好处,同时还给了宋国介入进来的口实,而且与辽国交往时,可能还会面临着些阻碍、忧虑,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成了事实上的自立状态。 只不过因种种考虑,并未将立国念想提了出来,辽国灭国在即,麻逸国分立在外,再加上登岛的辽国奴隶需要归属感……一系列事情也不得不再次让他认认真真考虑起立国事情。 苏十三在数日前第一次开口“主公”后,对寨子里数日来的事情也一清二楚,“主公”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子,又该以何种身份来确定“主公”的事实? 立国! 立“明”国! 第329章 立国“明”(中) 蔡鞗真的很喜欢“得位最正”的大明帝国,很喜欢“以民为本”的大明帝国,在他看来,大明王朝出了很多另类君王,却始终坚持着开国之初的精神意志。 无论他人如何评价大明帝国,都无可否认一个事实,大明帝国是所有王朝里最为强硬的帝国,是所有王朝里征收百姓赋税最少的王朝,普通百姓税三升三合,屯田卫所兵卒税一斗,当兵的不仅是普通百姓的三倍税赋,还要承担保家卫国职责…… 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又有何理由拒绝“大明”而选择他朝之名?至于以“汉”为名,蔡鞗知道,他没这个资格,镇南岛没这个资格,仅万余汉民的镇南岛没资格承受“汉”名,没资格盗取那片大6上万万汉民的荣耀。 在蔡鞗话语后,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屋内嗡鸣声不断,一干老人如同个兴奋的孩子讨论着“十三骑士”话题,全然忘了蔡鞗嘴里的“明”国才是重点。 听着一干老人脸红脖子粗争论哪个该上榜,蔡鞗心下一阵失落,对那个曾经无比敬仰、膜拜的王朝心疼…… “鞗儿……立国是不是有些不妥?” 杨氏担忧开口,厅堂内瞬间鸦雀无声,下一刻…… 苏十三不满看向杨氏,说道:“主公说的已经很清楚,不立国又该已何种身份让兄弟们归心?” “就是!反正俺牛二就是不喜欢南洋都护府,若主公说没了海龙帮,俺情愿是明国的人!” “对!俺们就做明国忠臣!” [无名小说 .downtxt]…… 蔡鞗嘴角一阵泛苦,竟没人问他为何要以“明”为国,见一帮老人越来越不满杨氏,不满总是拖后腿的蔡家人,忙起身双手下压…… “都他娘地闭嘴——” “听驸马爷说!” 蔡鞗一脸惊愕看向耶律敢,怎么也没能想明白这个五大三粗汉子怎么开口支持,有些疑惑在得意洋洋的辽国汉子和面色惨白的黄文功来回巡视数遍,终了还是没能想了明白辽国态度,但这一声暴喝却也镇住了厅堂内的嗡鸣。 “咳咳……” 蔡鞗走到杨氏、苏眉身边,不管不顾将脸红脖子粗的蔡翛赶开,生生挤到两人之间坐下。 不理会所有人的目光? 蔡鞗微侧着身子对着杨氏说道:“镇南岛距离宋国太远? 属于南洋诸国的一份子,当年孩儿未能将麻逸国变成宋国的州府? 不是孩儿不能强行吞下? 而是因为宋国天空下的王朝一直都有属国朝贡制度,所以孩儿未有强行将麻逸国变成宋国州府。” “镇南岛是座无人岛屿? 即使变成宋国的州府,五娘也当知远离宋国本土万里的外镇意味着什么? 无论哪个前来此处? 最后都会自立为一国,至少现今的宋国没有相应的制度和有效手段来约束,这点五娘须明白。” 见杨氏点头又一脸的犹豫,蔡鞗知道她在担忧着什么? 说道:“孩儿知晓五娘担忧着什么? 但在孩儿看来宋国并不会怎么着了老蔡、大兄他们,顶多也就罢职归乡,或是……扣押在府邸,并不会真正敢伤了蔡家任何人,当然了? 孩儿也绝不会与宋辽两国为敌,顶多也就在他们心怀不轨时? 表达一下抗议。” 杨氏看向对面不满老人,心知在眼前孩子提出立国那一刻? 想要反对已经不可能,也不得不点头开口道:“鞗儿还须谨慎些。” 蔡鞗点头道:“五娘放心? 孩儿醒的。”说罢? 又向苏眉阿娘一笑? 以宽她的担忧。 蔡鞗再次走到主座坐下,看着一干人说道:“外公创立了根基,为我朝开国太祖,公平公正对待每一人,谦逊恭谨、怜悯弱小、不畏权贵、勇于担当牺牲……与西方一教中圣骑士品性相当,虽遥远西方与咱们没屁点关系,但我还是认为骑士不骑士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精神不灭,是精神永传子孙。” “圣人精神有‘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诸位再如何有精神,想来也不会认为外公可以与圣人比肩而居。” 蔡鞗看向眼珠子一突的蔡翛,又看向缓缓点头的老人们,郑重说道:“外公出身商贾,却以刀兵为胜,说外公与诸位是武人那是一点都不错的,骑士意味着忠诚、守护,意味着武人中最尊贵的存在,尊奉外公为圣骑士,尊奉跟随着外公脚步为无所依乞儿、孤儿、弱小奋力抗争的人为大骑士、骑士并不为过。” 苏十三唯恐他人还要反对,蹭得站起,郑重抱拳道:“我等皆赞同主公话语,哪个若敢反对,俺们绝不与他罢休,只是……何人可为大骑士?主公可有人选?” 蔡鞗示意就坐,沉默了两息开口道:“圣骑士、大骑士、骑士与王公伯等勋爵不同,是荣誉性质,是品性高洁的代表,何人有资格入选还须所有长者和全族进行选出。” 众人心下一松,纷纷点头认同…… “立国明,明者光明、荣耀之光,咱们所有人都是草芥之人,心中却不可不心怀希望之烛火,本就是草芥之人,亦要善待草芥般百姓,当万事以民为本,以民为重,此为立国之本!” “国朝官制取消三公三师,以内阁统领文武百官,内阁统领政务、律令、五军都督府三司,其中政务分六部,即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律令司所属者大理寺、翰林院;至于五军都督府……除了皇家近卫军所属外,理论上都归属于五军都督府,太常寺、光禄寺……也全有内阁统属。” 蔡鞗说着新朝官员体制,老寨老人或许对此不甚明了,一干蔡家人却一脸肃然,知道蔡鞗嘴里的内阁是何等之重。 蔡鞗皱眉道:“取消三师三公,我是这么想的,日后所有的皇子皇孙都要进入学堂学习,与普通孩子一般无二,而讲武小学堂也将改成太学或皇家学堂,我更喜欢改成皇家学堂,以皇家学堂培养百工人才,还有就是因为咱们的老规矩,海贼的规矩。” 众人一愣,不仅蔡家人、黄文功、耶律敢等人不明所以,就是苏十三等人也是一时未有明了,全都叭叭看着蔡鞗。 “海贼不同于山匪,海贼面临的凶险更多,不仅要与敌人厮杀,与汹涌大海搏斗,还要面临背后的凶险,所以海贼头领往往都是大家伙凭借威望、才能、品性选出来的。” 听到此处,苏十三等人就都明白蔡鞗话语的意思来,精神更加集中。 “今日鞗儿在镇南岛立国称王,但日后的国王只是个象征,是明国第一人的象征,除了皇室的近卫军和产业外,所有权利归入内阁,正因此,三公三师什么的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存在,皇家的孩子与普通孩子一样,要在皇家学堂或太学就学……” “轰——” 不等苏眉、杨氏惊愕,蔡翛以及苏十三等人全都轰然站起,一脸难以置信看着面前少年主公。 “这……主公……您这……” 所有人一脸的难以置信…… 第330章 立国“明”(下) “都坐……都坐。” 蔡鞗起身双手下压,见他如此,众人心绪不平…… “我仔细考虑过,一个是咱们的老传统,其二就是尽可能的让大家伙有力一处使,其三是为了我的子孙,是避免有人为了我这个王,或者说为了我的子孙的王位权利而叛乱,避免因王位权利而造成百姓死伤,以及皇族子嗣相亲相爱,其四,给每个忠心为国为民之人公平公正,合法取得最高权利的公平公正机会。” 蔡鞗解释道:“咱们的老传统就不用说了,第二个理由不仅仅是因为远在麻逸国的苏老大与老寨合为一体的考虑,还有就是登上镇南岛的五千奴隶,还给他们自由,给他们明国身份,让他们从心里认可自己是明国的一员,将所有人尽可能的聚在明国旗帜下。” “历朝历代都有贤良子孙,也有福金爹爹那般奢侈、好色、不肖子孙,这是难以避免的事情,为了避免一个不肖子孙的无能影响了整个国家,避免王权对国家、百姓造成伤害,既然我是第一代明国君王,就要给子孙做个榜样,先将虚君实国体制确定下来,治理国政好与坏也将与君王无关,将君王权利下放给了臣子,想来在坐的就算不满反叛,造反成功了也不会砍了鞗儿脑袋吧?” 蔡鞗开了个不大不小玩笑,一群人却轰然站起…… “坐坐[书趣阁 .shuquge.xyz]……鞗儿就是开了句玩笑。” 看着一干人再次坐卧不安就坐,蔡鞗笑道:“玩笑是玩笑,事实就是如此,君王的所有权利都给了臣子,你们都有凭借本事登上内阁辅的机会,造反后又如何?难道还能比我给你们的权利更多?他人又如何再愿意放弃子子孙孙都有成为‘君王’执掌天下的机会?” “造反?找死不是?” 看着他人不由自主点头,蔡鞗又叹气说道:“立国后权利皆由内阁执掌,但你们也应该看到宋国的元祐党人之时的纷乱,也应看到麻逸国的进步社五大执事执掌南洋都护府大小事务一事。” “在鞗儿看来,王安石王公即使改革差了些? 也要比背后有人不住扯后腿强了太多? 先是王安石王公,之后是司马光元祐党人? 再之后轮到老蔡太师? 是改革派、守旧派、再到不改革不守旧折中,折腾来折腾去? 折腾的还是百姓,所以鞗儿认为一党执政最好。” “一党即进步社? 进步社……在坐的不少知晓进步社的党纲党章? 其根本还是以民为本、以民为重,所以进步社今后将改名‘为民党’,以党加强爱国、爱民、为民思想,督导朝廷、官府服务百姓? 督导官吏更加廉洁、高效。” 蔡翛犹豫起身? 如同臣子一般抱拳道:“五弟所说一党执政,又说以党加强思想、督导官府……可否说明白一些?” 蔡鞗微笑点头,示意三兄蔡翛就坐后,这才看着所有人说道:“君王名义上作为国家象征,同时也是所有党派名义上的魁。一党执政不假? 但这不代表日后仅有一党的存在,谁也不敢保证执政的一党是否堕落了? 日后也必然会有一些同样以民为重存在的党派,这是避免不了的? 也是有利于督导执政的为民党更加廉洁爱民,是有利于国家展事情。” “一党执政? 是指内阁以及所属官吏皆是党内之人? 或是大部分都是党内之人? 此类之人所做的是政务,而党代会则又是另外一个体系,不插手政务却有加强思想教育和督导所作所为是否符合党纲党章,若违反了党内纪律,严重者开除党籍,而一旦没了党籍,便意味着此人不在‘以民为本、以民为重’之人,自然也没有了资格继续留在朝堂或地方官府为官。” 听了他的话语,还没加入进步社的人顿时紧张起来,不时张着嘴看向苏眉,若非因为蔡鞗还在,或许全挤到苏眉身前递交什么进步社党员申请表了吧? 苏眉越来越奇怪看着儿子,初时还一脸震惊,此时却满是疑惑不解,当着人前又无法开口,知道开口一句便弱了儿子一分威望,不仅自己不开口,还压制着三个儿媳妇闭嘴不言。 蔡鞗不时扫视着自家人,对老娘和媳妇的懂事很是满意,见一些人坐卧难安扭动也知道为了什么。 “内阁辅即总理大臣,为了避免长时间待在最高权利位子上而**,所以每五年一期,一人最多可以连任两期,为了公平公正,内阁辅由三司、皇室、党内各自提名一人共计五人,此五人为候选人,以地方各县民代表选出总理大臣,明国所属各县,以人丁数量多寡来决定各自代表人数,胜出者为内阁辅,而内阁辅决定内阁人员,最后由皇帝加盖印玺。” “内阁总理由三司、皇室、党内提名,有民代会选出,虽受党内纪律约束,却不得肆意干涉其行政之权,若党内认为内阁总理有严重失职,严重损害了国家、百姓利益,在党代会过五成赞同票后启动弹劾程序,由选出总理的民代会进行表决,过七成以上赞同票者,可以罢免总理大臣,由次辅继任或重新选出总理大臣。” 看着所有人的郑重,蔡鞗继续说道:“虚君治国,一党治国,总理大臣执掌国政,却须向党内最高委员会负责,有些事情还在摸索中,各带各朝也没有过此类之事,过程中难免会出现过错,会走一些弯路,唯一幸运的是咱们人少,而且还都是自家兄弟,即使出了过错,想来也不大紧。” “立国,何时立国,暂时还不急,外公为第一代国王是肯定的,鞗儿要做第二代国王,想来诸位是不会反对吧?” 一干老人慌忙起身就要跪倒,蔡鞗忙起身拉住最前的苏十三,笑道:“既然虚君,也就不存在跪拜之事,鞗儿也不希望咱们明国的骨头是软的,日后也以稍微鞠躬以示尊重即可。” 苏十三一阵犹豫点头答应道:“主公怎么说,臣便怎么做,哪个若敢怀疑主公话语,我等一干老臣绝不与他干休!” “主公!俺牛二谁都不认,俺就认主公一人!哪个若敢造反不服,俺牛二照样披甲砍人脑袋!” “对!主公怎么说俺们就怎么做,哪个不服,俺们老寨拼至最后一人!” “哼!咱们有掌心雷,有火绳枪、火炮,有八千敢死之人,麻逸国若哪个敢不遵号令,俺李瘸子愿领军令状砍了他脑袋……” “还有俺郑老二!” …… 一干人全脸红脖子粗,好像苏老大、姚仲教他们要造反一般,蔡鞗心下一阵好笑,知道他们想要尽可能表现自己,获得他这个第二代明国帝王的认可。 第331章 蔡府的归心 蔡鞗一再拍胸口表示完完全全相信他们,让他们尽情与阿娘、苏老大他们商议内阁、党内最高委员会组建之事后,一干老人才围着阿娘讨要党员申请表什么的,蔡鞗才得以脱身,还没刚出了议事厅堂呢,蔡翛慌里慌张拉着他手臂。 “五弟,你……你真的要自立为王?” 蔡鞗眉头微皱说道:“三兄以为今日一开口,五弟还有退却的可能?” 蔡翛点头道:“五弟既然要自立为国,又为何在此时任由内阁辅执掌所有权柄?” 蔡鞗好像明白了蔡翛担忧着什么,不由笑道:“三兄多虑了,进步社改成为民党,党魁却是阿娘,一党治国,一党专政,内阁辅虽有自行组建内阁的权利,却需要向阿娘党魁负责。” “外公创立了海龙帮,外公死后海龙帮上下亦向阿娘效忠至今,日后阿娘必是终身党魁。三司、皇族、党内五方各自提名一人,各县民代表选出内阁辅,三兄,此时咱们哪里来的什么州县?还不是阿娘一人说的算?” “五弟虽说是明国第二代君王,实则还是第一代,第一代自然拥有诸多的权利,至于五弟的孩儿……天下如此之大,想要划拉一片地方给子孙当作自留地还不容易?苏和商号是五弟的私产,龙江船厂是五弟的私产,近卫军是五弟私产,五弟是讲武小学堂、水务学堂的山长,日后的海军舰队、海军6战队将领都将是两所学堂学员,三兄以为五弟虚君治国还真的掌握不了军政大权?” 蔡翛不由点头,心下还是觉得哪里不妥,张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蔡鞗身量只有蔡翛胸口高矮,还是捶了下他胸口,笑道:“老蔡那里不用太过担忧,自五弟离开宋国,自五娘、三兄离开后,三兄就该知道朝廷看似恢复了老蔡的太师官职,实则不过是做做样子,质子而已。” “明着也好,暗着也罢? 只要咱们不表现出与宋国为敌? 只要不撕破脸皮,老蔡也还是质子? 不会有太多危险的。” “至于三兄……五弟已经答应了三兄一个执事? 若是立国,执事自也成为内阁之人。” 蔡翛不假思索道:“五弟? 内阁阁老是不是……三兄不是眷恋权势,若五弟一心要立国? 三兄……三兄想帮你。” 蔡鞗一时有些不解这个三兄是怎么了?按理说应该极力反对他自立为王才对?见他眼中的热切? 还是摇头说道:“三兄你要知道一件事情,外公的死与老蔡脱不了关系,虽海瑞商号依托于蔡府货运南北,帮内老人却是不喜欢蔡家的。” “进步社自建立至今已有三四年? 三兄至今也没加入过一日? 如何可在党内担任要职?又如何依托于党内要职进入朝堂内阁?更别说成为内阁辅了。” 蔡鞗轻叹道:“三司、党内是不可能推荐三兄的,唯一途径就是以皇族推荐身份加入,说实话,五弟是不希望三兄这么急切进入内阁,更愿意三兄在六部或是都察院任职? 一者是因三兄尚还年轻,二者可以多多积攒些民望、资历。咱们人少? 率先进入内阁的肯定都是些老人,内阁之下三司差不多也是如此? 但三兄应当知道他们终究是老了,进入内阁后? 以三兄的性子很容易与他们起了争执、冲突? 会愈排挤三兄的? 阿娘、五娘总不能明着偏袒你吧?” “鞗儿不用多说了,三郎去都察院。” 蔡鞗转身正见杨氏站在背后,点头笑道:“五娘说的是,三兄入都察院更为稳妥些,弹劾一些不法之事,多为百姓张目说话,再加上咱家还执掌着《民生报》,自也容易积攒些民望,日后入主内阁,成为内阁辅也是早晚的事情。” “明国初立,先是老寨与南洋都护府合并的事情,继而是融合登岛辽国汉民,之后又是本土与边镇力量均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是麻烦深坑,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出不来,也只有那些撸袖子敢捅天的老人们才能去做,等这些破烂事情解决了,所有人都捏成了一股绳,人丁数十万、数百万……那时再执掌权柄才有滋有味。” 素来冷漠的杨氏也不由一笑,很意外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立国就立国吧,或许也只有立国才能解决隐忧,五娘过些日就将七郎、八郎送去学堂。” 蔡鞗一愣,说道:“七弟、八弟也才三四岁,还是再年长些吧,阿娘是党魁,日后会有诸多党内、政务要做,若鞗儿登基,五娘必然是太后,咱家老小的事情还是五娘管着吧。” 说着蔡鞗挠头说道:“学堂今日还有课讲,已经耽搁了好些时间,鞗儿这就别过五娘,若还有别的事情,五娘与阿娘商议即可。” 行过礼后,带着黑了个眼圈的三儿走入书房,不一会就见三儿拿了些书册什么的跟在蔡鞗身后…… “唉……” 杨氏不知道在叹息着什么,蔡鞗消失在门外后才看向犹豫不决的蔡翛,皱眉训斥道:“以往还以为三郎持重,如今看来,蔡家真正持重的是鞗儿!” 蔡翛低头叹气道:“是……是孩儿的错,孩儿不该如此……急切。” …… 杨氏一阵沉默,郑重说道:“镇南岛远在宋辽万里之外,隐忧不是外在的宋辽或是其他,而是海龙帮分开的两部,是人心的不齐。” 镇南岛巨大无比,养活千万人不在话下,偏偏海瑞商号所属老弱不愿前来,而是选择留在了麻逸国,表面上麻逸国的南洋都护府与镇南岛一体,身在官宦之家的蔡翛又岂能不知里面的凶险? 蔡翛叹气道:“五弟聪慧,随意下了一手,不仅解决了麻逸国隐忧,若是苏老大、姚仲教、刘一刀,或是海瑞商号任何一名长者担任总理大臣,也绝不会再阻挠五弟增强本部武力的决定。” 杨氏叹气道:“看似鞗儿胡闹,却一手解决了镇南岛隐忧,以三娘看来,鞗儿只所以不愿让三郎太早进入内阁,不仅仅是不愿让你沾染太多因果,而是想让皇族一支成为明国顶级世家,辅世家!” 蔡翛一阵惊愕,杨氏却走向空无一人的院门…… “从今日起,三郎须多做事情少言是非!” 第332章 圣人门徒 在冷兵器中,弓箭精准射杀是技术活,热兵器的火炮炮击同样是技术活,弓箭手在张开弓箭时,他们虽然说不出是如何精准射杀的敌人,实际运用与目测法并无不同,是利用握住弓箭的手臂、两眼距离来确定敌人、猎物的距离法子。 课讲上,蔡鞗一一将整理的测距法子说了一遍,诸如探子趴在地上感受地面震动,比如箭手阵前抛射……最为重要的还是回顾了一遍拇指目测法,以及弹道计算公式中相应的知识。 《武经总要》上出现了火药的初级应用,直到退入江南后,因财力不足而另寻他法时,才在军事上真正重视火药,才出现了简单的“火铳”。 但不管怎么说,宋国确实掀开了热兵器的幕布,既然出现了火药,尚还在杭州时,蔡鞗就开始改良火药配比的相关事宜,如今又弄出了火绳枪、火炮,相应的弹道知识也拿了出来讲解。 火绳枪,至少在燧枪出现之前,火绳枪并不比弓箭占据多少优势,甚至因为火药本身易于受潮而受到诸多限制。射度较慢,无法在大雨天气下使用,操作较为麻烦……等等,相比弓箭而言并不占据太多优势,但火绳枪或者火铳只是热兵器的开始,随着技术的展会越来越展现出应有的优势。 为了弥补火枪的不足,就要配备威力更强的火炮,相应的也就有了今日的弹道知识的讲解。 看起来弹道知识是炮兵需要掌握的知识,与统兵作战的指挥官没有太大关系,实则并非如此,但也没必要成为真正的炮兵,所以蔡鞗只是简单的让学生们知道一些方法,以及弹道公式中所体现出来的注意事项,诸如初度里所体现出来的火炮闭气性、火药的装载量等等。 随着“下课”声,在齐整轰鸣起身致敬中,蔡鞗怀抱着课讲走出房门,对出现在房门外的杨氏并不意外,课讲时就见到了站在窗口旁的女人,还以为又有什么破烂事情呢,谁知杨氏一脸怪异开口问出蔡鞗也无法解释话语。 “鞗儿你是如何学来的这些?好像……好像宋国也没有这些文字吧?” 蔡鞗一阵挠头,似是而非说道:“五娘可知郭老、顾先生正在做的检索典籍编纂?” 杨氏点头说道:“数年前你阿娘就说过此事,你二叔也曾提起过,好像你爹、二叔都很重视郭侍郎的编纂。” 蔡鞗一阵无语? 不满说道:“五娘就会欺瞒鞗儿? 若老蔡太师真的重视,也不会丁个人都不给? 更不会任由一小儿瞎整胡闹……” 杨氏想要开口辩解? 最后也只能无奈叹息。 蔡鞗叹气道:“文字检索典籍是为所有文字进行注音、解析、整理,顾先生跟着孩儿前来了此处? 原本寻来的宿儒也因孩儿勾结辽国而四散离去,杭州仅有郭老一人编纂? 可想而知其难? 或许没有十年八年甚至更久不能完成。” “而编纂的典籍最为重要部分就是注音,注音所用的音节符号就是五娘所言怪异文字,是由西方大食国文字转变而来,弹道公式里的符号是大食国的距离、时间等文字的缩写? 便于他人记忆和直观易懂。” “至于从何处学得……五娘可知西方大儒archimedes?孩儿就是从他典籍中学的工匠知识? 很可惜的是,堪称圣人一般的大儒却在千年前被敌国士兵杀死在书房中,临死前还正在研究学问……” “唉……” “天妒红颜,又何尝不嫉妒聪慧才智之人?孩儿也是自大食人手里得了些典籍,学了点皮毛而已。” 蔡鞗摇头哀叹抱着书本离去? 好像真有这回事一般,杨氏心下吃惊不已? 竟将这番胡诌乱扯话语信以为真,反而将他所做不同于他人举动做了个完美无缺解释。 “圣人门徒……” 杨氏不知道蔡鞗接触过大食人没有? 甚至苏眉也不甚清楚,可谁也说不准这种事情? 毕竟杭州确实有大食人存在。 蔡鞗唯恐说出“阿基米德”四字? 特意用着怪异英译说出阿基米德名字? 他还就不信了,杨氏难不成还能真的记住了怪异音节,况且此时的大食国所说语言也不是古希腊语,就算会说,难道还与后世英文一般无二?更何况还是怪腔怪调的英文。 走在矿渣铺就小道上,蔡鞗心下很是得意,来到自家小院外时就有些忐忑不安,让三儿先瞅瞅家中情况,没片刻,也只能低头耷脑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走向厅堂。 厅堂内已经没了争吵不休老人,见到三儿伸头露脑,苏眉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果然没片刻,抱着课讲的儿子磨磨唧唧走了过来,看着儿子小脸的疲惫和不安,原本想要开口的责备和担忧也成了安慰。 苏眉起身从蔡鞗手里接过课讲,心疼道:“我儿也是累了一日,先回房休息一会吧,娘亲为我儿做些饭食。” 蔡鞗一愣,看向三个大小媳妇正襟危坐,显然是要会审了他,没想到阿娘会说出这句话语,忐忑不安道:“孩儿……孩儿不是不想与阿娘提前说了打算,只是……只是孩儿也不确定阿娘和蔡家是否支持孩儿的虚君治国,所以……所以孩儿才……才先斩后奏……” 苏眉温和一笑。 “娘亲能够理解鞗儿的良苦用心,虚君治国挺好,当年宋国太祖黄袍加身,立誓善待柴氏子孙,立誓不杀上言士大夫,这才得以安稳天下,今日我儿更甚于太祖之言,纵使国灭皇族亦存于世,何为家、国、天下?我儿今日之言可为圣人之治,阿娘心下欢喜着呢!” “真的?”蔡鞗心下兴奋难以自制,紧紧抱住苏眉阿娘手臂欢喜道:“孩儿在院外时还担忧阿娘恼怒打了孩儿呢!犹豫许久不敢进入家门呢!” “呵呵……” 苏眉揉了揉儿子小脑袋,笑道:“阿娘还要与我儿做些饭食,先回屋休息一会吧。” “阿娘最好!” 蔡鞗是真的欢喜,他不在意绿侬的噘嘴,不在意赵福金的低头不语,不在意懵懂无知的妞妞好奇,更不在意耶律敢、黄文功的态度,即使天下所有人不喜也不在乎,唯独在意眼前女人感受,在他心里,只有眼前女人才是真心对待他的人,是这个世界唯一依靠,得到眼前女人的肯定,没有什么可以比这更让人欢喜得了。 第333章 力量的源泉 十七、虎子以及被处罚了的周小七在课讲后才知晓的立国之事,十七、虎子唯恐意外,第一时间便带着近卫军将小院围了个滴水不漏,气的蔡鞗第二日带着所有人一头钻入沙漠,不仅近卫军,连同东洋舰队所属北大营、五千暂未获得明国身份的奴隶、五百皮室军、五百禁军一同跟随,小上万人进入沙漠,依照常理,寨中老人、苏眉势必要一路跟随,事实上只有杨氏带着福金、妞妞余里衍乘坐马车跟在蔡鞗左右。 两艘苏级战船,仅以一百三十二炮窗来看,确实属于风帆战列舰,而且看起来还是两艘一级战列舰,事实并非如此,仅凭过半火炮口径不足一磅就不能称得上一级风帆战列舰。 三个月里铸造的火炮仅够一艘船只所用,而且还是没有进行测试的火炮。第一次铸造火炮,口径、威力、炮壁强度是否足够、最大装药量,所有的事情都未有最终确定,蔡鞗还是决定拉着所有人进入沙漠。 近万人欲要在沙漠里试炮、测试,可当无数人进入戈壁半日就不得不停止测试,随之一个月里,一声声巨响不断向四周扩散,看得见、看不见的毒蛇不得不惊慌逃离,远远躲开恐惧中心…… 蔡鞗在戈壁试炮,苏眉在儿子离开后半个月后,迎来了海瑞商号所有威望老人,在蔡鞗不知道情况下,由苏老大担任第一任内阁辅,苏十三、姚仲教、阿侬分别为内阁次辅,并执掌政务、律令、五军都督府三司,另有马四海、孙二、刘一刀、蔡九、郭涣、顾琴娘分任六部尚书,蔡翛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并与六部尚书一同进入内阁,数十近百老人成为朝堂官吏,消息传回正在做着极限测试的蔡鞗耳中后,也只摇头了两下,感叹了几句“太乱了”便置之不理。 根本不用细想,也知道一帮吹胡子瞪眼的老人挤在一个屋里会是何种情景,杨氏对他的无所谓态度还是有些不适应,看着他又一次蹲在地上检查炸了膛的火炮,犹豫开口道:“鞗儿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蔡鞗没有抬头,按照炸膛了的铜炮碎片一一摆放,期望可以还原整个铜炮样貌? 依照碎片大小来确定不足…… “海贼不是开封朝廷官吏? 即使是宋国立国时,太祖不也还是给所有人的帽子加了长长的‘翅’?” “五娘不用担心? 鞗儿更愿意他们争吵? 争吵的越厉害,或许麻逸国那里才能有更多的人前来镇南岛。” 蔡鞗头也不抬? 一边摆弄地上碎片,一边随意说着不在意话语…… “老寨近千人老弱? 海瑞商号所属也就三五千? 若一定要算的话,一千近卫军也只两三百人是海龙帮所属,余者……甚至包括孩儿军都不是根正苗红的海龙帮子弟,而是自宋国各地寻来的乞儿、孤儿。” “海瑞商号在麻逸国? 看似人丁兴旺? 仅三支船队就有数千人,但五娘应当知晓,其中有一半是海瑞商号名下辽人,是与辽国生意时的押运之人,还有一些是宋国水卒、百姓。” “真正根正苗红的海龙帮一共也就三五千人? 不言麻逸国那里的宋人、辽人,仅镇南岛又有多少宋人、辽人?皮室军、禁军且不算? 矿山的两千宋人、龙江船厂的两千工匠、以及这里的五千辽国汉民奴隶,如此就有小万人‘外来人’存在。” 蔡鞗挠头看向杨氏? 说道:“这还是当下,日后还要有更多辽国青壮登岛? 至少需要小十万人方才足用? 仅三五千的本部驱使十万人? 而且还是由民代表选出内阁总理大臣,五娘以为活了半辈子老人会看不到人丁不足下的危机?” “现实会逼迫着他们凝聚在一起,会逼迫着他们不住往登岛的宋辽人堆里掺沙子,只有如此才能真正掌握了权利,避免权利被刚刚前来的外人夺了去,当然,孩儿也愿意他们这么做,愿意对他们进行支持,会加所有人完全融合在一起,拧成一股绳。” 杨氏微微点头,看着再次低头翻看着铜炮碎片,笑道:“鞗儿刻意没有第一时间给了辽国汉民身份,并将他们带到此处测试火炮,是不是刻意如此的?” 蔡鞗低头得意道:“恩威并重,咱们人少,前来的汉民都是青壮,若不吓唬吓唬,谁也不好说会不会学了精明的宋人,而且这些汉民是专门当作兵卒来训练的,是拿刀子的一群人,更应该严厉约束。” “人老成精,正在争吵的老人们不可能看不到本部的人丁不足,正如女直野人以小吞大一般。” “宋国富庶,堪称世界最为富裕之国,挖矿的宋人天然就带着骄傲,又善于经商做工,人也大大的狡猾,前来的辽国汉民又有不同,他们是奴隶,是辽中京、东京作乱的汉民奴隶,因大旱和女直野人侵入而逃入辽金相争之地的汉民,相比较而言,这些汉民更加容易满足,给个小吏,给些田地,甚至三五年不收任何赋税……很容易将人全都拉跑了。” 蔡鞗再次抬头灿烂一笑。 “他们都把人拉跑瓜分了,孩儿还练个甚兵,皇族又哪里来的真正可靠根基?” 杨氏一阵惊愕,不解道:“鞗儿,皇族的根基不应该是海龙帮吗?” 蔡鞗起身走向桌案,先是给杨氏倒了杯茶水,又自己倒了杯,笑道:“五娘还是没明白,自孩儿提出立国的那一刻,海龙帮就已经不再存在了,在孩儿虚君治国的那一刻,皇族的屁股只应该偏向民意的一方,孩儿这么说,五娘应该懂得孩儿的意思吧?” 杨氏终于明白了,看着眼前孩童时,愈觉得他是另一个老蔡太师,无情而冷血,眼中有的只是利益。 蔡鞗没有察觉杨氏的怪异目光,走到书案后静静书写着什么…… “孩儿放弃了皇帝应有的权利,将权利给了明国所有人,海龙帮所属若能‘以民为本、以民为重’,百姓自然倾力支持,可若自己瞎整胡闹被人赶下台,那也怪不了他人。” “机会是公平的,甚至相比他人,寨里老人拥有更多优势,想要成为汉唐之时的世家豪门并非难事,当然了,孩儿也需要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需要一把锋利战刀为我汉家子孙打造一个万世太平!” “而那些老人们……给不了孩儿想要的力量!” 第334章 分家产(上) 铜炮耐压测试是造出了一门后不断增加火药量测试,现了不足后再进行不断改进,但蔡鞗没有这么多时间,而是一次性将所需的铜炮制造了出来,测试证明第一批火炮确实存在着诸多不足以及浪费,但正常使用还是没问题的。 在野外测试了一个多月,眼看着正值北上顺风时,蔡鞗也带着“左右前后”的数千人返回了寨子,现自己的小院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泥土屋舍。 苏老大坐在轮椅里,领着百十个头花白老人站在“午门”前,看着一个个头戴着宋国那般长长“翅”帽,看着茅草之下的“午门”两大黑字,蔡鞗想笑又是无奈。 “臣苏烈见过少主!” 看着百十人躬身见礼,蔡鞗越看越是别扭,上前取代了苏老大背后童子,推着老人笑道:“苏老与诸位如此严肃,鞗儿反倒不习惯了,不会只给兄弟们加官进爵,没有给鞗儿带来些礼物吧?” 众人神情一阵紧张,苏老大却笑道:“前些日得了小姐回信,臣这才得知了小七做了混账之事,正准备将小七调回身边呢。” 蔡鞗叹气道:“世界变了,若不是担忧诸位长者心生疑虑,鞗儿早就想将族内年轻一辈扣在学堂,后来又一想,总不能让厮杀了半辈子的老人们还要在海上漂泊吧?所以也就没有动了族内青壮,若苏老没有人选,鞗儿便将小七还给苏老。” 苏老大微微摇头道:“少主说错了,船队也好兵卒也罢,都是少主的,无论如何处置臣都无任何意见。” 蔡鞗笑道:“鞗儿当众立国,当众行虚君治国之政,自然不会自己坏了规矩,除了归入十七、虎子的船只组成的皇家舰队以及皇家近卫军外,原则上所有船只、兵卒都要归入五军都督府,自是要由朝廷督理。” “算了,还是让十七回东洋舰队……” 蔡鞗想了下? 还是决定放手? 话语还未说完,阿侬不满说道:“少主将小七留在学堂也是为了他好? 臣以为各船队指挥使都该进入学堂一两年。” 姚仲教皱眉插口道:“都入学堂?船队由哪个来领?” “少主立国? 船队自然是朝廷的船只,总不能还要族里老弱养着吧?”刘一刀皱眉。 马四海不满道:“船队都在你们手里? 你们不养着,难道要俺们老寨养?还是说让主公来养?” 孙六点头道:“就是? 船只在你们手里? 你们不养谁养?” “凭什么要俺们养?少主都说了,船队是五军都督府所辖,是朝廷的兵卒,自然要有朝廷来养!”刘一刀眼珠子一瞪。 阿侬大怒道:“朝廷养?好啊?苏家老大你是总理大臣? 你说该给老子多少银钱!” 苏老大心下那个气就别提了? 这还没进入破茅屋的“金銮殿”呢,又他娘地争吵了起来。 “都他娘地闭嘴!” 阿侬师傅登时不满怒瞪道:“苏老大,当着少主的面,你们若不愿养着船队,那就他娘地把所有船只还给少主!老子情愿管着皇家舰队? 也不愿当他娘地憋屈五军都督府都督!” “你……” “哼!” …… 苏老大气的老脸涨红,阿侬当年就因苏易坤与他吵的脸红脖子粗? 今日又是这般。 场面一时陷入诡异尴尬中,争吵的老头很自然分成了两波? 蔡鞗大致扫视了一圈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呵呵……” 蔡鞗突然一笑,看向阿侬笑道:“阿侬师傅的话语是有些道理。” 众人齐齐看向蔡鞗? 蔡鞗低头看向回头看向自己的苏老大? 咧嘴一笑? 推着他向前,人群纷纷让开道路。 蔡鞗笑道:“鞗儿年幼,远不如苏老过的桥多,比鞗儿更懂得有多少本事吃多少饭的道理。” 又看向阿侬师傅一笑。 “人穷志短,话语虽有些难听了些,对于现在的咱们来说并不为过。” “以前吧……外公活着的时候,收留了太多的乞儿、孤儿,自家生意赚的仨枣俩枣根本养活不了这么多人……” “怎么办?” “只能抢,只能成为海贼!” 蔡鞗深深一叹,又说道:“后来抢的多了,没了生存压力,就想给了所有人一个奔头,不愿子子孙孙继续做海贼,苏老漂在海上半辈子了,想来是知道海贼最终都没多少好下场,即使有了子孙,结果也都差不了多少,不是被官府剿灭,就是死在了他人手里或是白白喂了鱼虾。” “外公登岸了,老寨留在流求岛与古越蛮人厮杀,海瑞商号呢?海瑞商号的日子难道就真的好过了?” “不被他人认可,只能憋憋屈屈打堆过活,可苏老想过没,以前是没法子,海瑞商号不帮老寨的兄弟,老寨千余老弱就会被蛮人砍杀光了,海瑞商号不依靠在蔡家身上,海瑞商号几千老少又当如何过活?” “以前没法子,不得不紧紧巴巴相互依靠取暖,可现在呢?现在咱们有的土地,可还有哪个威胁到了族人生存?那些野人吗?” 蔡鞗不屑摇头道:“海狗子就那么点人都能打的麻逸国野人满头包,南洋野人又凭什么与咱们相争?” “要土地有土地,要奴隶有奴隶,以前紧巴巴的族人,鞗儿若说族内每一个都可以拥有南洋野人奴隶,人人可以成为土财主,苏老应该不会反对吧?” 众人一阵点头,现在也就被流放到镇南岛的老寨日子难过些,麻逸国那里确如蔡鞗所言。 蔡鞗指了指跟在身后的赵福金,笑道:“咱们都是从宋国来的,也都知道宋国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为什么宋国百姓承担了如此多的赋税?” “无他,冗官冗兵。” “宋国百姓将能耕种的田地都已耕种完了,可咱们有无数荒野可以耕种,如此情形下,难道还要让吃苦、憋屈了几十年的族人,继续承担两百艘船只,承担近万兵卒的耗费?若真如此,咱们又与福金爹爹有何区别?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兄弟?” 苏老大苦笑叹气道:“少主说的是,确实不该继续让族人跟着咱们吃苦,可咱们的船只总不能拆了、毁了吧?自辽国运人也需要足够的船只。” 蔡鞗不由笑道:“鞗儿还嫌咱们的船只少了呢,又怎会愿意拆了、毁了?” 第335章 分家产(下) 蔡鞗笑道:“家里有多少粮食,就该养了多少鸡仔,养不活的鸡仔怎么办?那就卖掉、送人好了。” “海瑞商号原先的船只大多只能在运河航行,也只能丢在了宋国舍弃,麻逸国所属船只虽是鞗儿抢的以及用金瓜石金矿换的,正因此,鞗儿并不愿意将船只据为己有,算是弥补了族里的损失。” 听着他的话语,一众老人纷纷点头…… “依照咱们还是海贼时的规矩,即使在宋国货运南北时的平底船,那也不是哪一个人的船只,而是族里所有人的船只,这话语苏老是认可的吧?” 苏老大一愣,所有人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来,不等苏老大开口,阿侬点头说道:“少主说的是,海贼抢来的船只也都是公中所有,并不属于哪一个!” 看着一干老人点头,蔡鞗微笑说道:“所以呢,麻逸国所属船只也当是族里所有,所以呢……既然咱们的小朝廷没有如此多赋税来养活众多船只,还不如将船只转为私有,即哪个有足够财力,又想要得到一艘,那就拿去好了,至于售价几何……族里商议,没有财力购得船只的族人,由售价所得银钱均分。” “但是,有一个规矩需要说明,即使是私人得了,也就由军用转为了民用,但也还是武装商船,依然还在五军都督府之下,由五军都督府进行登记造册,算是咱们的民兵,在对外作战时,这些船只必须无条件遵循军令,作为明国一份子,在外敌侵入时? 必须承担保家护国的责任。” “苏老? 诸位以为如何?” 苏老大看向一干老兄弟纷纷点头,心下一阵苦笑? 对于他人来说? 此事自是有大大好处,任谁也知“剿匪”、行商所获之利有多大? 自是希望瓜分了麻逸国名下近两百艘大小船只,可…… “俺牛二赞同!” 身量高大的牛二推开人群? 向着蔡鞗抱拳道:“主公说的对? 已经没了外敌危险,凭啥还要让族人紧紧巴巴养着这么多船只?哪个若是有本事就自己养!若再让族人替哪个养着船只,俺牛二不服!” 马四海猛然上前,抱拳道:“还请主公允许? 臣愿意养两艘大船!” “还有俺!俺也愿意养一艘……” “臣愿意替族里减轻负担……” …… 牛二一跳出来? 老寨所属老人纷纷上前,麻逸国所属一看老寨开抢,插不上三大舰队的他人又如何坐得住?纷纷上前争吵抢夺。 “都闭嘴!” 阿侬猛然怒吼。 “一艘船少则三万贯,多则五万贯,先拿钱在说船只的事情!” 随着阿侬的怒吼? 场面顿时一静。 不等他人恼怒争吵,蔡鞗忙说道:“一艘船只两万贯? 诸位都是族中能征惯战长者,以往不知为族里吃了多少苦? 留了多少汗水,五千料之下船只? 在坐的每一人皆可分得一艘? 余者……余者我本人要买下五十艘五千料大船? 剩余的诸位可以用银钱购买。” 众人心下一惊,没想到他会如此狮子大开口。 “在宋国,一是人工较贵,二是宋国上好的木料较贵、船只所用的材料都很贵,一艘五千料大船,少说也要价值五万贯,但在南洋建造,崭新的五千料船只也只需两万贯左右,所以……每艘船只以两万贯作价,诸位分得的船只,本应购买的银钱皆由苏和钱庄所出,一者奖赏诸位多年为族里所做贡献,二者补足族里损失,不让族人吃亏。” “鞗儿买下五十艘船只,此五十艘大船自然属于皇家舰队所有,只是立国后又不能没有船队可用,况且麻逸国也需要船队保护,所以此五十艘船只暂归属五军都督府统属。” 众人一听,想要反对的也变成了点头称赞。 “主公公平,俺老牛心服口服!” “哼!哪个若还敢不服,俺姓马的绝不与他干休!” “入皇家舰队,少主出钱粮养活,却归属五军都督府,少主如此大义,哪个若还敢说个不字,别怪老夫翻脸无情!”阿侬横眉怒目看着所有人。 苏老大眉头微挑,不满道:“蛮子老儿,哪个又说不满了?我苏家定下了十艘大船!” 姚仲教点头道:“哥哥开了口,兄弟也定下了十艘就是了。” 刘一刀苦笑道:“你们都如此了,兄弟自也不能落后。” …… 杨氏、蔡翛一脸惊骇看着这一切,他们知道蔡鞗想要增强本部实力,本以为是麻逸国已有尾大不掉之势,又何曾想仅仅只是三言两语,竟然轻易肢解了南洋都护府三大舰队。 看着一干头花白老人争吵抢夺船只,与一般的贪婪商贾又有何区别?将船只分散了出去后,又如何与半大娃娃名下皇家舰队争锋? 杨氏、苏眉有些不解看着眼前一幕,细想后又苦笑不已。 肢解南洋都护府船队看似较难,这会让执掌舰队的诸老不满,但真实情况并非如此,族内长老的权利源自于底层老弱,在宋国时所有人不得不聚拢在一起取暖,而现在的整个海龙帮已经没了外在压力,没了外在敌人,“江湖”也只会存在于内部。 近两百艘大船,数千近万人不事耕种,又会给底层族人带来怎样的压力?有压迫就有反抗,就会有不满,只因海龙帮全部转入南洋时间较短、根基较浅,矛盾这才没有全面爆而已,并不是族人真的愿意成为奴隶般的存在,肢解自也很容易做到。 …… 蔡鞗很潇洒舍下一干争吵老头,转而走向看来的苏眉,跟着她通过小门走入后院。 “这里就是鞗儿的后宫。” “喜欢吗?” 苏眉突然一笑,蔡鞗苦笑道:“孩儿没想到娘亲建了个更大的土坯房。” 苏眉揉了揉他头颅,笑道:“娘亲也不想我儿住的如此委屈,等些时候娘亲为我儿建造好一些的庭院。不过娘亲也没想到我儿会一手拆散了所有船队。” 蔡鞗一阵奇怪看着眼前露着淡淡笑意的阿娘,说道:“难道阿娘不觉得这样挺好吗?族人又不是谁的奴隶,孩儿只是归还了族人本应该享受的自由,族内老人们也得到了应有的权利、富贵。” “嗯……孩儿觉得……最吃亏的还是孩儿。”蔡鞗想了下,最终还是认为自己吃亏了。 苏眉不由笑道:“我儿轻而易举得了数十艘大船,再无边关镇将隐忧,娘亲可没看出了吃了亏。” “怎么能没吃亏呢?仅补偿给族人就要一两百万贯呢!”蔡鞗拉着苏眉手臂,笑道:“娘亲,咱家的钱庄能不能行些国债?就像宋国官府借贷给百姓一般,只不过是咱家向族里借钱。” 苏眉一愣,不解道:“钱庄几乎就是赔钱买卖,没有进账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再向族里借钱呢?咱家又不是拿不出一两百万贯银钱。” 无论杭州还是镇南岛、麻逸国,苏和钱庄都没人存储或拆借,除了与自家的苏和商号有生意往来外,一直都是亏损状态,偏偏蔡鞗还特别执拗,越是亏损越是不愿放弃,不仅不愿放弃,业务还开展到了辽国、开封,也是让人无语得了。 看着苏眉的疑惑,蔡鞗无奈苦笑道:“咱家虽还有些家底,只是孩儿可能会在未来几年内花费无数,或许会花费万万贯也不一定。” “啊?” 苏眉吃惊,杨氏、绿侬、赵福金、余里衍惊呼出口,谁也没想到,如此人丁竟要花费万万贯。 蔡鞗回头看向余里衍,苦笑道:“万万贯若是够用,小五哥哥才真的谢天谢地了呢!” 第336章 决定发行国债 后世热兵器兵制通常是三三制,蔡鞗暗自揣测是依照三段射击制定的兵制,即三排为一个攻击序列,即一个连队。 在还没出现燧枪、半自动(自动步枪)、机枪前,仅一个攻击序列是极为薄弱的,至少需要更多攻击序列才足够战线的坚固,所以就有一个营下辖六到九个连的情况。 在没有解决火药及射问题前,火绳枪甚至不如弓箭手更为高效和全天候作战,即便解决了这些问题,也还需要其他兵种配合作战。若仅仅只是堵住耳朵、遮住眼睛不理会宋辽故土即将生的变故,蔡鞗根本不需要考虑步军的事情,只需将精力放在整合自己人的事情就好。 蔡鞗曾认认真真考虑过这些事情,一个人占了脚下的大岛,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比什么都好,嘴上可以大义凛然,心下却难以割舍…… 决定了出兵干涉,就需要建立一个可以干涉兵团,一个由两个步兵师、一个轻骑师、一个枪骑旅、一个炮兵旅以及一个辎重师组成的干涉兵团。 里里外外算下来,蔡鞗需要三万兵卒才能形成一个兵团,三万人连人带马的吃喝拉撒需要多少?军饷需要多少?火枪、火炮、刀枪箭矢、衣甲用具又需要多少?远征万里外,仅一个物资运输就不知花费多少,最为关键的是,蔡鞗无法确定辽国亡国具体时间,也无法确定介入宋辽金大战后,自己又能支撑几年? 许多事情无法确定,心下却知道宋辽金三国中,自己顶多是只烦人的跳蚤,想要以蛇吞象就要有足够硕大的肚子,可他的“万万贯、数倍”话语还是吓住了苏眉、绿侬、赵福金、余里衍,即使大大咧咧的绿桃也成了个小傻瓜模样。 能够理解她们的担忧,蔡鞗却不甚在意,无论麻逸国还是镇南岛都有无数田地,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商业行为,粮食种的再多,布匹产出再多也只能烂在库房里,苏和钱庄即使行再如何多的纸币,百姓得到再如何多的纸条都不会影响了生活,远不似宋国本土的百姓,宋国百姓若没有银钱、粮食,除了等死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希望,再说又不是不还钱。 金银铜贵重金属在他人眼里是个宝,在他看来屁都不是? 美洲大6有着无数金银铜等待着他去挖? 欠了数万万贯银钱又如何? “无数物资不需要用真金实银购买,组建的军队都是辽国汉民? 除了每年付给需要在辽国征战的三万兵卒三十万贯军饷外? 余者全都可以用国债代替,反正咱们这里有的田地? 还能饿了人、冻了人不成?种的东西粮食,织出来的布匹? 做工出来的物品全都卖给了咱家? 反而还能赚些钱财,又何乐不为呢?” “你们不用担心,若百姓真的不愿意,孩儿就去抓不用钱的野人种地? 但孩儿更愿意咱们的百姓来挣咱家的银钱? 至于咱家银钱从哪里来……孩儿总会有法子的。” 蔡鞗稍微解释了下,也不愿再继续谈论这些话题,至于明国何时正式立国,朝廷上乱七八糟事情,包括后宫什么的也是一概不问? 全凭杨氏、苏眉两位垂帘太后去整,爱咋整咋整? 自个则躲入崭新的书房弄起新军训练大纲。 近百个老头争吵了好几日,有时吵着也能吵到了“御书房”茅草屋? 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嗯啊哦”几声? 坚决不愿插手朝堂上任何屁事? 就这么几个人? 也不知道他们吵个甚劲。 被人吵急眼了,蔡鞗就带着休整了几日的近卫军拖拉着火炮,为苏和甲、乙两舰安装火炮。 苏和甲乙两舰本就是炮舰,因为没有火炮才安装了八牛弩,将八牛弩拆掉,为火炮腾出空位,将火炮安放在炮架上即可,本就不是很麻烦的事情,原本也无须他登舰安装,实在是被吵的脑仁子疼,这才跑到船上求个清净。 6军所用火炮与舰炮差不多,唯一的差别是炮架。6军所用炮架是两轮马车,为了避免火炮后坐力造成的后移,依照火炮威力而有着长短不一的“人字形”底座,通过上面的齿轮来调节火炮仰角,若是转移、行军,则欲要另外“一半”的两轮马车与之合并在一起,组成一辆四轮马车,马车变大了,不仅可以随时转移火炮,还能拖拉着火炮相应的炮弹、火药等相应物品。 炮舰上的炮架不需要移动转移,也没有6军所有火炮的“人字”形底座抵在地上,而是如同个长方形木柜,为了避免火炮后坐力,需要使用绳索进行牵引复位,因为这种操作,也产生了“小炮套大炮”后世那种开炮时,真正的炮管就会缩入外在的“大炮管”里情形,就是因为在“大炮管”里有替代绳索的强力弹簧或液压装置。 与此同时,6军炮所用人员也比炮舰上所用人员较多一些,一门6军炮需要七人,炮舰则减少到了三至四人,除非是真正的重炮。 蔡鞗亲自在作坊里铸造了两三个月,出关后,作坊里依然未有停止铸造,虽然没能真正给两艘炮舰配备齐整了火炮,也还是达到了一百五十六门火炮。 听起来一百五十六门炮是够吓人的,可要是知道其中一百门炮都是一磅以下的“大号火铳”,就知道一百五十六门炮也只是吓唬人的玩意,根本达不到真正的一级风帆战列舰的地步。 宋国造船工艺先进,但真正爆期是在朝廷退入江南后的事情,是将海关税率由3o%降至2o%、1o%后的事情,是丢掉了整个江北税赋后不得不面相海洋后的事情,而这个时代,在高昂的物价、税赋下,宋国的船只很难越过马六甲海峡以西,也因此没有建造真正远洋大船的经验。 两艘苏级战列舰也正是在此等情形下建造,只能算是两艘实验性质战列舰,没有经验,即使蔡鞗足够的胆大和奢侈,建造的时候还是不敢迈开大步,设计的火炮也以小炮为主,看着炮窗不少,也多是一米炮管的半磅、一磅小炮为主,顶层最大的舰舰尾炮也仅相当于八磅的七斤炮。 正在建造的两艘镇级战列舰火炮数量仅八十六门火炮,仅以火炮数量算是二级风帆战列舰,火炮口径却要大了许多,不仅如此,镇级战列舰得龙骨与苏级也有本质区别,不再是榫卯拼接技术,而是采用钢铁龙骨,更为坚固、稳定,通过滑轮组、绞盘,也将苏级船体两侧的怪异飞翅藏在了水面之下,进一步增加抗击风浪的稳定性。 站在船头的蔡鞗,拍打着安装了的八磅火炮,想着四艘大船的花费,心脏就是莫名的疼痛,自打莫名其妙来了这个世界,七年时间里除了建造四艘大船屁事没做,而且还有两艘至少需要一年才能下水试航,心下又感慨又无奈…… 第337章 别离 “妞妞想与小五哥哥一起回辽国……” 看着余里衍不住眨着小眼,蔡鞗心下一阵苦笑,叹气道:“小五哥哥真的很想和妞妞一起回去,可小五哥哥知道,一旦踏上了辽国后,父汗不会再让小五哥哥逃了的。” 余里衍抓着他手臂一阵摇晃,语气中也略带着坚定道:“不会的,父皇不会害了小五哥哥的,妞妞保证……” 蔡鞗点头道:“小五哥哥相信妞妞的话语,若是小五哥哥将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即使父汗关了小五哥哥一辈子,小五哥哥也会陪着妞妞回辽国的,只是……妞妞也是见了,小五哥哥有许多事情还没做完呢?” “是硝石场子吗?小五哥哥也可以在辽国建起硝石场子啊,想建多少都可以,父皇有很多很多的奴仆呢!”余里衍开口。 蔡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笑道:“硝石场子只是一件事情,还有许多许多事情等着小五哥哥去做呢!” 唯恐小丫头反悔,蔡鞗想了下说道:“这样吧,妞妞现在才十一二,等妞妞十五岁了,小五哥哥也该把事情做完了,小五哥哥就去辽国看望妞妞,小五哥哥与你拉钩!” 蔡鞗伸着小手指,余里衍也只能伸手与他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 幼稚了一回后,蔡鞗又看向静立的赵福金,感觉这丫头的育很快,总觉得比自己个头高了些,心下很是有些不满静立不语的她,伸手就是与扯住绿桃髻一般轻扯了两下,直到头有些散乱,这才满意一笑。 “咱家人少,因国事阿娘暂不能前往麻逸国,你是王妃……甭管是不是撮尔小国的王妃,总之你就是咱家的大王妃,去了麻逸国可不许丢人哭鼻子,丢了小爷的脸面!” “五……五郎会……会去麻逸国吗?”赵福金不似绿桃很不满他扯头,依然揪扯着衣角不敢抬头。 见她如此,蔡鞗很有些犹豫将“抑郁”了她送去麻逸国? 犹豫了数息微微点头道:“等些时候吧? 相……那个相公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眼瞅着大明岛就要进入秋冬季了? 此时也是硝石真正收获的季节? 收获硝石是一方面,还有近卫军训练的事情? 相公还要前往龙江船厂建造船只,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前往麻逸国看你? 但相公处理的差不多后就去麻逸国。” 在蔡鞗开口“相公”时? 赵福金终于不再低头,反而蔡鞗有些别扭低头踢着脚下泥土…… “福金……福金听相公的。” 两人一阵沉默…… 蔡鞗叹气道:“有些事情……相公不想欺瞒了你,只是你还没有成年,有些事情你不懂? 将老黄、五百禁军与你剥离开来? 不是相公不信福金,而是相公不想让你受到伤害,家国天下又岂是一言一语可以道尽?相公能够答应福金的是,相公不会害你,也不会伤害了宋国。” 赵福金莫名其妙的突然泪眼朦胧? 重重点头…… “嗯。” “福金相信相公!” 看着泪眼朦胧的少女,想着另一段历史中的凄惨遭遇? 蔡鞗心下一阵感慨,又莫名的心疼本就该是“自己”的妻子。 上前为她擦着泪珠说道:“放心吧? 等老人们争吵够了,娘亲就去麻逸国陪着福金? 有阿娘陪着? 相公也能放心些。” 安抚俩小丫头? 这才走向瞪眼的绿侬,很是恼怒反瞪她一眼。 “山林蛮妇就是个蛮妇,一点都没有母仪天下的仪容仪表!” “哼!” 蔡鞗不理会涨红着脸还要当面对怼的混账女人,走到弓着腰的黄文功面前又是一声不满冷哼,看向一侧的耶律敢冷声道:“耶律蛮子看好了这混账!若敢不用心照顾好了妞妞,给小爷吊起来抽!” 耶律敢大喜,忙抱拳道:“驸马爷放心,哪个若敢对公主不敬,俺剥了他的皮!” 蔡鞗点了点头,从腰间拔出唯一的一柄燧短枪,很是肉疼扔到耶律敢怀里。 “这可是小爷亲手打造的短铳,是寨子里唯一的一柄不用火绳的短铳,你他娘地是妞妞的亲军统领,送你了,若让小爷知晓你个混账敢不遵妞妞话语,敢欺负了妞妞,小爷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活剥了你的皮!” 耶律敢大喜,待在寨子里这么久,又怎会不知道怀里搂着的短铳特殊?忙半跪在地,一脸郑重道:“耶律敢谨遵驸马爷军令,若小人旦有丝毫不敬公主,不用驸马爷砍小人脑袋,小人自斩头颅!” 蔡鞗抬脚踢了跪地汉子两下,说道:“掌心雷给你五百,火绳枪也与你二十杆,你与你的兄弟都使用过掌心雷的,若是与女直野人开打,估计也只能由你们带着掌心雷杀敌,别他娘地胡乱浪费,小爷没有足够的火药。” “去岁辽国大旱,未来还会生怎样的天灾**也不好说,此次返回辽国,小爷调动了所有船只运粮,该换取的战俘、奴隶要尽可能的送来。” ”帮归帮,生意归生意,若父汗不遵守信诺,下次也不会再送去钱粮了,你是知道咱们有多少耕种的人,是知道小爷要背负多少债务的。” “是是,驸马爷忠心耿耿,大汗绝不会让驸马爷吃亏了的……”耶律敢一阵应承,一想到公主嘴里的“万万贯”投入,哪里还敢迟疑一丁点,又唯恐阴沉着脸的黄文功捣蛋,一再暗暗向着老宦官示意着拳头威胁。 蔡鞗拍了拍低着身子的耶律敢肩头,走向娘亲苏眉一阵低语,苏眉、杨氏带着苏老大等人上前,对着绿侬、赵福金、余里衍又是细细嘱咐,足足用了大半日,姚仲教才护送着三女登上苏和甲字舰,五百皮室军也一一登上大船,与之一同的还有孙六、十七、虎子、周小七、春花等人。 绿侬要随着船只一同转入龙江船厂,这个女人需要主持镇级战列舰的建造,以及安置登船的两千年龄稍小些的汉民学徒,姚仲教、赵福金则在麻逸国登6,主持麻逸国南洋都护府政务,赵福金暂代南洋都护一职,而被处罚了的周小七、老寨孙六则是两百艘联合舰队的管代,与十七、虎子一干近卫军一同前往辽国运人。 人丁不足就是赋税不足,没有赋税,别说普通官吏了,就是一帮胡子一大把内阁老臣都得是自个吃自个的,屁个俸禄都无!根本不用蔡鞗提出招兵买马,内阁上下大臣全都了狠劲,调动所有能够远航的船只前往辽国运人。 立国“明”后,本该属于宋国的“镇南岛”名称也不再适合,也因国名而更改成了“大明岛”。 因钢铁之都“西都”在大明岛之西,皇家舰队需要折转向东,在“东都”龙江船厂稍作休整后,沿着麻逸国之南的一连串小岛北上,一路来到麻逸国后,继而北上流求岛。自流求岛可以选择两条航线,一条是沿着宋国江南海岸线一路北上至辽国,另一条则是自流求岛折转向东,沿着琉球国等岛屿至倭国,自倭国转而入高丽,自高丽入辽国。 将近两百艘大船出现在宋国海域,蔡鞗就是用屁股去想也知小气的赵佶会如何的不满、紧张,所以也只能走倭国航线,也正好可以吓唬吓唬倭国,顺便再做个顺水人情,将金银岛的金银护送回辽国。 第338章 封王拜侯的实力 大明岛的气候与宋辽本土是完全相反着的,大明岛即将进入三四月秋冬季时,宋辽两国却是春夏之时,自南向北正是季风之时,沿途又有岛屿可以躲避风暴,船队一路向北并不是十分危险。 开国立朝,朝廷自然是要在都的,苏老大、刘一刀等人一开始吵吵嚷嚷,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一帮头花白老人才现上了小混蛋的当。 老寨一共就近千老弱,矿山里挖矿的宋人、禁军有两千五百人,剩下的就只有看押着矿奴们的三千余众的近卫军以及千里外的龙江船厂四五千工匠,麻逸国又远在数千里之外,龙江船厂、近卫军是蔡鞗私人产业,宋人矿奴还没有恢复自由身份,百十朝臣回头一看,能管着的只有老寨的近千老弱,可又带来一个问题,老寨与海瑞商号分开了十年之久,虽蔡鞗欲要将两者隔阂彻底粉碎,即使粉碎了能够看到的制度上的防线隔阂,心理情感的隔阂依然存在,短时间内很难让两者彻底不分彼此。 苏老大看向木台上背手站立的半大少年,想着内阁遭遇的尴尬,无力叹息一声。 “上当了……” 听着苏老大轻叹,坐在一旁呲溜小酒的阿侬却不甚在意,看了眼正襟危坐的刘一刀,这才咧嘴笑道:“老夫怎么闻到了一股酸味了呢?” 刘一刀看了眼得意洋洋的老蛮子,见到苏老大不满瞪眼,继续转头看向无数随着号令左右转动军卒,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必然又是一场明里暗斗争吵。苏老大见刘一刀如此,也像知道奈何不得阿侬,别脸不愿搭理头裹素布老儿。 阿侬很是自得,很是将麻逸国时遭受的憋闷泄了一通。 在海瑞商号登岸为民后,阿侬因苏易坤身死毅然返回幢寨,因为蔡鞗的讲武小学堂需要合用教头,又将颐养天年的老人弄到了杭州,之后生了诸多事情,老人也逐渐成了麻逸国五大执事其一。 十几年前是海龙帮悍将,十几年后重新归入,人望自是难以与苏老大、姚仲教、刘一刀等人相提并论,有人就有江湖,亲兄弟之间同样会有排挤算计,但跑来了蔡鞗的老巢就大不同了,苏老大、姚仲教、刘一刀等人不能进入的作坊? 阿侬却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没一个敢阻拦半分的。 一想到台上娃娃的尊敬,阿侬呲溜饮了口小酒? 笑道:“古往今来帝王无数? 可有一个虚君治国?” “上当?” “呵呵……” 阿侬故意将身子向苏老大倾斜了些,斜瞥着苏老大笑道:“娃今次动用了所有船只前往辽国? 两百艘船只怎么着也当运回两万百姓来,日后还会有更多宋辽百姓前来? 听娃的意思? 除了一些青壮转而为近卫军外,余者皆转而为民……” 苏老大一瞪眼,不满道:“自然是要转而为民的,若无百姓耕种纳税? 朝廷又如何治理?” 阿侬不屑笑了笑? 又冲着刘一刀笑道:“一刀老儿你也是听了娃的话语,老瘸子做商贾时间太久了,脑子都他娘地秀逗了,你刘家所属不会还愚蠢的死守着麻逸国吧?” 刘一刀想着蔡鞗无意中透露出的话语,心下轻叹却也不愿过多开口? 见他如此阿侬又是一笑。 “别看你们胡子一大把,这些事情还真没娃看的通透!” 苏老大一阵皱眉道:“如何说?” 阿侬白了苏老大一眼? 再次问向刘一刀道:“一刀老儿如何看待娃的话语?” 刘一刀心下很是不满他将战争引到自己身上,思绪却不由自主想到子孙后代之事? 苦笑叹气一声。 “如何?还能如何?流求岛上的古越蛮人不是已经有了明证?” 阿侬郑重点头说道:“在流求岛,十年前咱们压着他们打? 可十年之后? 他们却能全歼了宋国上四军数千精锐……” “老瘸子你别不服!或许你会拿上四军那些蠢货说事? 却不能否认禁军的刀枪箭矢锋利事实!也当想到咱们日后子孙又岂不会是另一个禁军上四军?” 苏老大瞳孔猛然一缩,阿侬轻声低叹。 “以流求岛而视百年子孙后世,初时山林蛮人较弱,吃亏多了人就会变聪明,咱们可用的人丁不足,随着时间而渐渐落势于人,富不过三代,子孙后代成了上四军般的蠢货也算不得什么,可那些作乱蛮人不还是被娃一击而溃?” “娃所领之卒以一当十,对于流求岛而言,此等之卒皆是外军,正如本土与麻逸国的联系,本土强盛,麻逸国纵有作乱,亦可调兵镇压!” “麻逸国有野人,几若另一个流求岛,而此处无一蛮人、野人,整座巨岛都是我汉家儿郎,娃虚君治国,将权利都给了咱们,日后若诸位在外的家业有了叛乱,自是可以出兵平乱,孰重孰轻你老瘸子难道看不明白?” 阿侬叹气道:“本土是咱们的根,麻逸国再如何富庶、良田万顷、人丁无数,枝叶终究是些枝叶。” “你们不愿前来本土,老寨人丁稀薄,娃又不愿引入南洋野人与我汉民子孙争利,只能不远万里自宋辽运入汉民。虚君治国,各县民代表选出内阁总理大臣,你们的家小、部众都躲在麻逸国,日后的帝国总理大臣只会出自老寨或迁来的汉民!” “同为一家人,同出一脉,有了危险时才能出兵相救,若你们死后,不再是了一家人,你苏瘸子以为新任总理大臣会救你的子孙?” 苏老大心下陡然一惊,刘一刀心下感慨,默默看着木台上背手扫视无数军卒的少年…… “不止老蛮子所说的凶险。”刘一刀一脸郑重突然开口。 阿侬不屑一笑,自是清楚海瑞商号都聚集在麻逸国所为何事,翘腿说道:“自然不止如此,你们分不清主次,想来也早已得知了娃留下春花、夏荷、秋月三个丫头的心意。” “想要权利,娃可以给出所有军政权利,但你们分不清主次,娃只能自己训练兵卒吞下辽国,只能将你们排出在外!” 阿侬不屑道:“讲武小学堂的娃娃皆是老寨所出,尤其是娃最为看重的一期学员,眼前所练之卒皆是辽国前来的汉民,日后吞下了辽国后,他们也必然为一方权贵、镇将,又岂能在意了你们的筹算?” 阿侬、刘一刀皆是学堂教头,而蔡鞗更为看重没多少利益纠葛的阿侬师傅,所知的事情也比他人较多,对海瑞商号上下的小心思最是不屑一顾。 阿侬饮了口酒水,看着台上得意弟子说道:“娃与一般孩童不同,聪慧而自律,讲武小学堂初立之时,所有人都看不上娃的小学堂,看不上一个娃娃充任山长,所有人都以为娃之所以走到今日依靠的是小姐,是咱们这些老家伙,可你们也不想想,娃做的这些事情,小姐、咱们……又有哪一个敢做,又有谁能短短数年得到堪比整个江南的土地?又有哪个敢将宋辽两国耍的团团转?” …… “有小姐,有咱们,娃会成事!没有咱们,娃同样能够凭借本事封王拜侯!” “哼!” 见到无数兵卒随着荆棘花大旗摇摆而涌动、分开,知道“前后左右”军阵演练即将结束,即将开始拳脚、刀兵习练,阿侬冷哼起身,背着手走向无数军卒…… “娃尊重咱们,咱们就不能倚老卖老,更不能学了那黄袍加身之事!” 第339章 小爷要在史书上留下好几页 蔡鞗哪里知道三位老人私下里的明争暗斗,直到午时四人在一起吃饭时,苏老大提出诸多孩童入学之事,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对阿侬师傅话语并不是太过在意,活了半辈子的苏老大又不是真的看不清局势展。 初时不是太在意三人前来军营,随后几日里一波又一波重臣进入军营,最后连两宫太后也成了其中一员…… “孩儿想去龙江船厂。” 刚将苏眉安置了住处,蔡鞗一脸愁苦开口道:“若非十七、虎子叔他们去了辽国,孩儿一准跑去龙江船厂躲几日清净。” 知道儿子素来喜欢清净,苏眉正要无奈开口,杨氏却笑道:“寨子里人丁较少,一干朝臣无事可做,可不就将心思放到了矿场、军营了么?” 蔡鞗眉头一皱,几日来听了太多的“无所事事”唉声叹气,还是不满杨氏话里“矿场、军营”之事,皱眉道:“且不提矿山、近卫军的事情,孩儿是不会放弃矿山、近卫军的绝对掌控权的,就单单说朝堂上的事情,也绝非无事可做,即便大明岛还没有多少百姓可以治理。” 苏眉、杨氏一愣,就在这时三儿掀帐走入,透过敞开的幄布,蔡鞗正看到坐着轮椅的苏老大、裹着素布的阿侬师傅,心下不由一叹,只得点头将人放入帐内。 苏老大、阿侬地位特殊,蔡鞗可以恼怒不让杨氏、蔡翛、苏十三等人进入帐篷,却不能阻止面前两位老人。 一一见礼后,蔡鞗顺势坐在阿侬师傅身旁,唉声叹气道:“有些事情鞗儿不愿说,因为鞗儿知道有些事情急不来,明国就如同初生的婴儿,会哭会闹,会尿了床拉了裤子,随着年岁增长还会偷瓜摘枣,会撒谎偷钱,会爬树捅鸟窝,会与人打架斗殴,会与父母故意置气……会犯下各种各样的错误。” 阿侬将随身酒葫芦扔到蔡鞗手里,咧嘴笑道:“娃说的是,老头子不怕他人笑话,这些屁事俺都做过!” 众人一阵无语,苏老大正待开口取笑,猛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神色郑重看向苦笑轻叹的少年“帝王”。 蔡鞗苦笑道:“任何王朝建立之初都如初生之婴儿? 但又与婴儿有着很大的不同,因为一个新生王朝取代上一个王朝时? 如同巨蟒吞象? 总会依照上一个王朝的‘标准’建立一个新的‘标准’。” “看起来是一个新标准,实际上却是建立在旧标准之上? 如同推倒一个房屋,根基却未有多少变化? 变化的是房屋的外在样式、房间大小? 以及内部装修……” 阿侬突然皱眉道:“娃,你说的‘标准’是什么?没听你说过这些啊?” 杨氏与苏眉对视一眼,笑道:“鞗儿所说‘标准’应该是朝廷各种体制吧?” 蔡鞗点头道:“正如五娘所说,标准是准则和规范? 如科举入仕的诸多规矩? 如官制晋升的考核,如律法律令,如宗室宗亲的管理约束……等等。” “能被一个王朝沿袭数百年的标准定然有其道理,只是随着社会的进步,以及各朝各代对前朝弊政的思考? 也会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些许改变,形成自己一套治理天下的标准。” 众人点头? 又疑惑他因何说出这些话语? 蔡鞗说道:“标准,历朝历代都有自己治理天下的标准? 西周的分封制,秦朝的军功封爵制? 汉朝的察举制? 魏晋的九品中正制? 隋唐及至今的科举制,从各朝根基来看,权利是由王侯——世家豪门——文人士绅转移的,是由人群极少的一群人逐渐扩散到几百万的文人之中,而咱们的‘虚君治国’更进一步,将几百万文人治国的权利扩散到所有百姓之中。” “以史为镜,权利分散到所有百姓头上也是未来的必然,但咱们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若鞗儿身在宋辽之国,即使鞗儿篡位夺得天下,也绝不敢骤然行此事,但在大明岛又另作他论。” 蔡鞗叹气道:“权利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君明臣贤,国必昌盛富强,方有汉唐之万里江山,随着权利散入更多文人之手,也必然因更多人争权夺利而内斗不止,如今时宋国党争不止,日后的咱们也定然一般无二。” “日后”两字都算是赞扬了再赞扬,这还没真正建国呢,还没被宋辽两国承认呢,一帮半百老人就开始争吵不休,更别提日后了。 想到争吵声进入军营,蔡鞗心下就是一阵不满,说道:“自鞗儿决定虚君治国时,就有朝臣们争吵不休的准备,也绝不会对此有半分不满之意,但是!若内阁主次不分,将政堂上的争斗带入军营中,鞗儿就会不满!” 蔡鞗看向神色郑重的苏老大,说道:“在唐宋官职、军职上,鞗儿虽有改动却未曾触动其中的规则体制,也未有言明各司各职的规矩体制,更未有变动律法、刑法、宗法及相关规则体制是否符合虚君治国的根基需要。” “确定几个人的官职,给自己人戴上几顶帽子就把事情做完了?” 蔡鞗将酒葫芦高高竖起,一通咕咚猛灌酒水…… “屁!” “在鞗儿看来,最不值一提的就是选人做官!” “该当官的都当上了官,议事时却比菜市场还菜市场,标准呢?规矩呢?最为重要的律法制定,诸如是否能保证你们做官的权利,诸如是否能保证你们合法财产不被官府侵占剥夺,诸如……等等,咱们且不说这些核心律法,你们连议事时的规矩都没定下,又有何资格说‘无事可做、无人可治’话语?” 蔡鞗又仰头饮下一大口酒水…… “主次不分,你们就使劲跟小爷闹腾,等郭老带着一帮老学究跑来,这些当过大官的老混蛋将最核心的规矩弄了出来……反正小爷散了权利,到时候难受的又不是我!” “哼!” “小爷就没见过这么愚蠢的,人在其位,最为重要的标准制定权利却视而不见!天下当官者如过江之鲤,能载入史册,成为顶级家族者几人?能为一国之初定下标准者几人?” “权利自西周至今,由一人而及王侯、世家、文人,落叶而知秋,千百年后,王权必然落于天下百姓之手,我大明朝乃开此世第一朝,也必被后世子孙所重!” “开国太祖是谁,太宗是哪个,第一名臣是谁,开国大将是谁……都有啥功绩?” “小爷肯定是要被后世子孙多写上几页的,哪怕这辈子哪里都不去,就凭小爷弄了火药、火枪、火炮,开启了热兵器时代第一人,就凭小爷的作坊、学堂、船厂,小爷就是帝国基础工业、基础科学奠基人,是纵横十万里无敌舰队奠基人,就凭小爷开创了虚君治国的君主立宪制,就凭小爷制定了《为民党》的标准,小爷就会在史书上留下好几页!” “小爷不敢说自己是帝国最伟大的君王,就凭小爷是君王立宪制开创者,小爷也是帝国最英明君王!” “而你们……” “只是大骑士家族开创者,子孙若屁本事没有,也只是‘大骑士’三字而已。” 第340章 娃娃们的课业 蔡鞗越说越恼火,不仅“鞗儿”成了“小爷”,还连连饮用阿侬师傅的酒水,帐内坐着的大骑士只有苏老大、阿侬两人,看着浑小子不仅摇晃着酒葫芦喝光了自己酒水,还将自己也骂了一通,阿侬心下又是好气又是苦笑不已。 人逢喜事精神爽,饮酒也能多饮几杯,心有不爽又是另外一说,此时的蔡鞗也着实有些醉了,摇摇晃晃起身就要抱拳,又一屁股拍在椅凳上,气的他再次对着没了酒水的葫芦一阵猛吸…… “一群……混账老头!” “胡子一大把!怎么就……就这么懒?但凡在宋国抓个童生也知道开国最爽,做啥事……那都是第一!” “太……太懒!” “本事不够……先照葫芦画个瓢啊?合不合适先画下来,画好后再吵、再修改,修改不完善就留给后人修改……” “帝国各项标准不弄……” “没人丁修建帝都,找人画出来,稍微修改变成自己的,子孙也好与人吹牛打屁祖上是帝都第一人不是……” “一个个就知道为自个头上戴官帽,胡子一大把也不想想,小爷是老老实实的娃吗?从辽国买人,有农夫、匠人、兵卒,也一定会有文人士子。” “规矩定下了,权利给你们,给所有人,买来的人会数年内过十万,肯定也会有辽国汉民入党参政,民选官,所选官虽是党内荐举之人,可若老百姓就不认可你们,就认可登岛汉民党员,都是党内之人,小爷和阿娘又岂能违背民意?” “一个个胡子一大把,一个个浑身暗伤无数,抢了官帽又如何,可还能活了十年、二十年?” …… “政务主次不分,本土与外镇枝叶主次不分,鞗儿真的想不明白,在宋国时,老人们也不是这般的短视啊?怎么来了海外,一个个竟如此短视了呢?” 身体醉了,心中却如明镜? 他想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阿侬突然伸手将小脑袋一点一点摇晃不已的蔡鞗拉扯起身? 笑道:“想不明白就不想,哪个再敢烦了咱爷们? 咱就把他丢出去!” “越老越混账了……” “都把咱爷们的脸丢到了辽国……” …… 众人看着老人如同提着个布娃娃走出大帐? 嘴里不时咒骂、不满却无一人开口,任由老人提着少年后衣领走出大帐…… “唉……” 苏老大叹息、苦涩? 又有些埋怨、自责,却又找不到可以不满的对象? 阿侬、刘一刀两人本就是学堂拳脚刀枪教头? 两个阁老不务正业跑到军营,可再如何也有个勉强的理由,他们呢? “丢人!” 苏老大最终只说了两字,随着童子推着木车轮椅走出大帐? 帐内只剩下沉默不语的苏眉、杨氏? 没一刻钟,杨氏也默默离开了大帐,苏眉起身收拾着衣物,只留下件马甲棉衣。 数十近百辆牛车、驴车、马车还未来的及解下绳索,又一一离开军营? 在军营里许外一辆马车停顿,近百辆止住脚步? 百十个头花白老人看向简陋大营默默无语…… “俺就说别来军营闹腾,现在好了? 俺牛二差点被你们害死!” “净说没用的,还不如多想想该咋整那个……标准!”王老西挠头道:“要俺杀人没问题? 可这文人整的玩意……牛二你知道咋整不?” 牛二刚要恼怒?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甩袖跳上马车,照着儿子牛大胆就是一下。 “还愣着做甚?” 牛大胆也不敢多言,拖着牛车就走。见性子暴躁的老兄弟突然转性子了,马四海一阵皱眉不解。 “怪了……” 看着牛大胆不住催促老牛加快脚步,苏十三刚要疑惑开口…… “好你个奸诈老牛,你若敢动了俺家娃的那个什么图,俺老李头与你没玩——” 牛二性子素来暴躁,若他不率先跑路,他人还不会心生怀疑,老李头大怒暴吼,苏十三、马四海一干老寨长老面色狂变,暴跳如雷跳上车子就是一阵怒吼。 “快!” “快点——” “绝不能让人抢了娃的课业——” …… 二三十辆牛车、驴车……如同一场马拉松大赛,苏眉、杨氏、苏老大、蔡翛及几十个老人全一脸错愕,不明白苏十三他们这是怎么了?反而整日没个正形的绿桃却明白了过来。 “绿桃知道!还是绿桃帮的少爷呢!” 一通叭叭说着蔡鞗曾用了长安城为例授课,用着长方形、正方形来代替一个个坊区、院落,课后就以寨子为课业,让娃娃们“设计”未来的百万人口城市图。 看着一个个长方形、正方形什么的较为简单,若真的落实到了一座城市设计,面临的问题就多了无数倍。 一开始,学生上交的课业与他教授的长安城方方框框一模一样,几乎是照抄的。蔡鞗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们回家自个丈量自家院子,面积多少,够几口人居住的,计算出百万人口需要占地多少,之后还要加上道路、各种店铺作坊、学堂……但凡能想到的全都整上去,即便得出大致城区建设面积,也还要骑马巡视寨子周围所属地域,还要探察地下、地面水源情况…… 课业改了又改,第一张课业只是简单的方方框框,之后越来越复杂,到了最后时又变成了极为简单的长、正方形。 看起来是一样的,性质却大大不同,第一张课业的长、正方形就只是个图形,最终交上的课业看起来并无不同,但方框里标注的各坊就大不相同了,每一个方形都代表着数张、十数张甚至更多张的设计图纸。 做完了这一切,并不能决定寨子是否适合作为都城选址地,测量也好,探究周边环境也罢,只是确定它本身能否建成的问题,而不是适不适合建造。 蔡鞗又将汉唐时的简略地图挂在讲堂上,讲解城市与战略地位,与经济民生,与历史沿袭……等等一大堆相关知识,不仅如此,还要考虑千百年后城市的定位,从整个岛屿延伸到整个南洋、整个世界…… 原本只是一堂简单的几何图形授课,参与者却是整个小学堂所有人,甚至连寨子老弱也闹腾的鸡犬不宁,蔡鞗不期望学生们可以真的给他弄出个百万城市来,讲解也是让学生可以更多的散思考,不仅仅只是城市本身的建设,更多的战略地位及对未来可持续展的思考。 一堂课教授了一两个月,几乎大半个寨子地也不耕、草也不除,全陪着泪眼八叉的娃用着绳子测量自家院子,拖拉着牛车围着寨子方圆百里打转,闹腾的如此之大,马四海一开始不明白牛二是咋了,老李头的怒吼下若还不知道才叫怪了呢! 老寨所属老人不懂什么律法、什么官制,不懂宋国弄出的诸多条条框框,难道自家娃的课业还不能拿出来用上一用? 第341章 变异了的西班牙大方阵 除了蔡翛正儿八经经历过官场,余者不是砍人脑袋的海贼就是贩卖商贾,自一开始蔡鞗就知道明国朝堂只是个笑话,若不是整个朝堂跑到军营烦他,也不会恼怒不满,更不会相信他们可以整出一套与“虚君治国”相匹配的管理、治理体系,这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弄出的。 其余人都已离去,阿侬、刘一刀却留了下来。讲武小学堂自建起至今已有七年,两位老人已经没有办法亲自下场教授,但几十年厮杀经验还在,也远不是未经过战场厮杀的年轻人可比的。 火器展循循渐进,相应的战术也随之不断改变,《武经总要》上所述火器还停留在燃烧、放烟阶段,只能用于烧毁敌军辎重以及混合毒烟伤人,看着高大上,实则并无多大用处。 生活在宋辽土地上的百姓一直都是实用主义,任何展都是随着人们急迫程度而进步,蔡鞗知道直到宋国后期时才出现了火铳,才出现成队建制火铳兵。 因技术、科技不足以解决火药易于受潮、威力不足、开火时间较长一系列难题,很长时间里火器只能作为辅助兵种,甚至还不如弓箭手的地位,是战场上一次性兵种,往往散落在刀盾手、长枪兵外围,很难形成建制兵种。 蔡鞗能够理解火枪兵的尴尬地位,三段射击是必须的,也必须配合火炮、长枪兵、刀盾手、弓弩手、轻骑兵,火绳枪、火炮使用的火药易于受潮,一旦遭遇阴雨天就只能拿着刀剑与人拼命,自一开始就不能成为战场上一决胜负的关键,主体还是冷兵器下的步、骑兵种,至少很长时间里是如此。 在三千辽国汉民训练站队时,蔡鞗就在考虑火绳枪、火炮、掷弹手的地位,最后还是无奈现只能成为辅助兵种…… “娃,你这画的是什么?” 在蔡鞗一手撑着下巴,痴呆呆看着一个个小型方阵随着号令转动,并未注意阿侬已经站在身边。 蔡鞗一脸茫然抬头,过了两息才回过神,又低头看了眼桌案上画的一个个方形图案…… “鞗儿有些不知该如何排兵布阵。” 见阿侬一愣,蔡鞗将纸张摆在阿侬面前,说道:“师傅你也知道火药不能遇到阴雨天,火绳枪的有效射杀距离是1oo米,正常的人行走一百米需要1~2分钟,火绳枪可以开火2~4次,但阵战厮杀不同于常人行走? 若我军军阵未有动摇? 敌军逼近我军可能需要2~5分钟,如果敌军畏惧? 可能会更久些? 可若我军军阵动摇,或是敌军悍不畏死? 或许只需要1分钟便与我军刀兵相接。” 谈论起真正厮杀时,阿侬也郑重了起来? 他是见识过宋军军阵的? 知道精锐兵卒厮杀不可能潮水般一窝蜂冲阵。 蔡鞗说道:“因种种限制,火绳枪单独作战是不可能的,只能居于主力军外围,鞗儿又有些不确定。” 蔡鞗指着纸张上一个个代表军阵的方块? 说道:“火枪手居于阵前? 之后是刀盾手、长矛兵、弓弩兵,两侧为掷弹手和火炮。” “军阵是如此,可若敌军与我军近距离交战后,火枪手又当是怎样的存在,又当居于何处?” 蔡鞗指着军阵说道:“火枪兵在敌军近距离交战时? 只能充当刀手。激烈厮杀时,不可能让短于防护的火枪兵混乱己阵? 只能向军阵两侧撤离,先不提混乱之下会不会动摇军心? 撤到军阵两侧的火枪兵又该是怎样的存在?代替军阵侧翼的盾牌?” 阿侬点头道:“两军厮杀最重勇气,火枪兵居于阵前? 一旦后撤太过危险……若不居于阵前呢?比如两侧。” 蔡鞗一阵皱眉? 脑中突然划过一道亮光…… “啪!” 蔡鞗小手照着脑袋就是一下。 “笨!怎么连西班牙大方阵都忘了?!” 阿侬一愣? 疑惑看着小脸兴奋的蔡鞗趴在桌案上绘画着西班牙大方阵军阵,计算着需要的兵力…… “西班牙大方阵是西方的一种军阵,应该源自于……一千年前的马其顿长矛方阵,是以纯长矛为兵阵的方阵。” 阿侬一阵呆愣,疑惑说道:“纯长矛?遇到盾牌怎么办?遭遇弓弩兵怎么办?” 蔡鞗抬头说道:“师傅说的是,纯长矛兵阵遇到刀盾手、弓弩兵只是待宰的牛羊,这种方阵初时是罗马人使用的,后来变成了持有短矛的刀盾手兵团,整个兵团如同一个移动的龟壳。” 蔡鞗挺直身子,认真想了下说道:“师傅可能不知道,西方虽然也有重弩,是与咱们不一样的蝎子弩,甚至也有弓箭,但他们并不怎么愿意使用弓箭,认为这是卑劣行径,有损于骑士精神,这与咱们善用弓弩有着很大区别,正因如此他们才有了单一的长矛兵阵。” “马其顿长矛兵阵也不是为了与步兵厮杀的,而是为了应对西方骑兵……嗯……西方骑兵与辽夏骑兵不同,他们的骑兵也不使用弓箭,而是如同铁鹞子那样的人马披甲骑。” 蔡鞗这么一解释,阿侬就明白了,没有弓弩手,长矛可不就横行四方了么? 蔡鞗挠头说道:“西方人的争斗规模都很小,很难出现数万人厮杀情形,他们的兵阵若遇到了咱们,那就是待宰的羔羊,两者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但也不是没有优点。” 蔡鞗又低头用着笔在这张上一阵书画,将纸张放到阿侬面前,说道:“马其顿方阵所使用的长矛逐渐加长,因需要又增加了短矛投掷,短矛投掷相当于弓箭射杀,鞗儿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全部使用弓箭手来替代长矛兵?” “师傅你看啊,西班牙大方阵是在马其顿方阵的基础上改进的,在马其顿方阵的四个角另设四个弩兵阵增加杀伤力,四个顶角弩兵阵,敌人无论来自哪个方向,都要面临两个‘犄角’弩兵射杀,鞗儿准备将中间的长矛兵阵全部更换成弓弩兵,四个顶角的方阵变成火枪兵,为了增加击破对方的防御盾兵,在四个顶角方阵两侧各增加2门火炮、4台蝎子弩投掷掌心雷。” 蔡鞗挠了挠头,又用着笔在中间的弓弩方阵边缘画了一圈,说道:“与敌厮杀时,最终还是有可能碰撞在一起,或是敌军崩溃后混战厮杀,所以还要给弓弩兵配备刀盾手,易于混战厮杀时形成一个个小型攻击小队。” 若说寨子里老人或许不懂小型攻击队形,毕竟海战与6地厮杀有着很大的不同,海贼们厮杀往往是跳荡厮杀,是捉对厮杀,不需要什么盾牌手充当肉盾挡在前,便让后面的镰枪兵、弓弩手伺机杀戮,但阿侬不同,阿侬是广南幢寨头人,广南道路崎岖、山林众多,大兵阵或许不懂,小兵阵厮杀却是家常便饭。 第342章 宋国灾难的起始 广南穷苦,是宋国西南边缘之地,山寨之间易于生冲突,广南人也因此是天生的山地兵,身为幢寨头人的阿侬很容易理解蔡鞗话语,闭眼在脑海里模拟了“西班牙大兵阵”后,咂嘴道:“没有长矛兵总觉得不怎么稳妥,娃你也说了火绳枪、火炮不能遭遇阴雨天,四个角兵阵使用火枪兵,若遭遇了阴雨天又如何?敌人手持坚盾,仅以咱们的弓弩兵厮杀,一旦刀盾兵临近,弓弩兵恐难敌手啊!” 阿侬想了下说道:“火枪兵需要背负长矛,遭遇了阴雨天时,可以转换一下,将弓弩兵居于四个顶角,手持长矛的火枪兵居于阵心,刀盾手依然环顾阵心四周,如此才能让人心安。” 听着老人话语,蔡鞗心下感慨赞叹果然还是老人狠辣,如此之快就看出了军阵的漏洞。 基本阵型确定了,只剩下的就是严格训练兵卒,确保军卒有足够能力使军阵运转自如,还有就是兵卒兵器的配备。 蔡鞗知道后世的“师旅团营连排班”编制,也知道《保甲法》下的都保、大保、保,知道宋军禁军的“厢、军、营、都”编制,自一开始就有些犹豫使用哪一种编制,或者混合在一起使用。 保甲军也好,禁军也罢,都是冷兵器下的编制,虽也有与火枪兵一般无二的站队演练,但终究还是有些区别。犹豫再三,蔡鞗还是采用了后世谁都知道的编制,一个原因是火绳枪是热兵器,日后也只会以火器为主要前进方向,第二个原因是大明岛远离宋辽万里之外,无论如何改变都是无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想抹除与宋辽两国的某种痕迹,让新加入的辽国汉民能够彻底归心。 军营内一共有兵卒三千五百人? 刚好满足军阵四个顶角一个火枪营、一个炮兵营? 以及中军所属一个弓弩营、一个刀盾、骑兵营。再此之外,还要配备一个牛马车兵辎重营? 如此一个“西班牙大方阵”兵团满编是五千人。 军队训练不需要蔡鞗担心? 留下来的近卫军已经训练了年余,足以成为三千汉民兵卒的中坚骨干? 有学堂学生担任教官,最为简单的站队什么的根本不需要操心? 蔡鞗之所以待在军营? 主要还是给自己学生弟子撑腰。 一个草棚,一张书桌,即使什么都不做,蔡鞗只是每日里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 不远处喊声震天的数千将勇就不敢偷懒耍奸。 蔡鞗人不大? 却没人不知道他的狠辣,不仅鞭打了数百上四军禁军,砍了数千古越蛮人脑袋,连宋国宗室、官家也敢直面对怼,更何况里许外矿山上还有两三千凄凄惨惨的宋人矿奴为榜样? 再加上前些日在戈壁沙漠试炮情景,数千兵卒哪里敢有任何不满炸刺? 大明岛有的是荒地? 三刀犁很容易耕种,事先也早已储备了足够的食物? 一日三餐顿顿有肉,每月一贯钱的军饷? 在三千汉民来说? 无非是每日站站队、跑跑步什么的? 又有什么可以埋怨的? 蔡鞗一人压住了近卫军,近卫军每日里都要在矿场跑步一圈,又压的宋人不敢动乱,至于寨子里老人们的争吵他才不愿过问呢! 这种日子一直过了一个月,直到根据兵卒演练情况重新调整军官后,他才带着熔炼的钢锭返回寨子,再次躲入作坊为兵卒打造兵器。 刀枪箭矢,以及所用的简单胸甲都不是很难,只要磨具制造出来进行锻压、打磨即可,唯一麻烦的是火绳枪、火炮以及隶属于炮兵的蝎子弩,这些才是较为麻烦的事情。 七年来的摸索,蔡鞗也从工匠学徒达到了顶级大匠程度,并不是说他比一般的匠人强了多少,而是比一般匠人多了一项“设计”技能,这又恰恰是大匠必备的技能。或许做不出远他人精良器具,但他见识过太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器具,也知道些常识性原理,再加上搜刮来的这个时代顶级匠人智慧,一般的困难并不能成为真正的障碍。作坊、学堂、军营、矿山、硝石场子、船厂仿佛成了他的全部,他人最为重视朝堂权利反而最不被他重视。 平淡而又忙碌的日子一天天在指尖流逝,近两百艘大船沿着琉球沿途岛屿进入倭国海域,一阵威慑后转入金银岛,一嘴火疮的萧嗣先正不知该如何将挖了的金银送回辽国呢,见到亲外甥女来了金银岛,大喜! 金银岛有着无数金银,蔡鞗却将如此一座金山银山送给了辽国,就赵佶和朝堂一干贪婪大佬们的性子能满意才怪了呢。明着不敢轻易触怒辽国,不愿辽国注意力转而向南,更愿意辽国与女直野人死磕到底。明着不敢封锁登州渤海湾,不代表私下里不能借助他人之手,将消息送入完颜阿骨打耳中后,私下里又用大小五十艘船只换得了女直人五百匹战马,金国也因此封锁了整个渤海湾,禁止任何辽国船只进出。 按照老祖宗的兑换价值,一匹上好锦缎换取一匹战马,若是蔡鞗名下哪个敢用五十艘船只换得五百匹战马,估计会被他装猪笼里沉塘了,但在宋国却算不得什么,也不仅仅因为金银岛的事情,更多的还是因为一个名叫赵良嗣的辽国汉臣。 赵良嗣原本叫马政,原本属于辽南院名下官吏,后来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被罢了职,政和元年童贯出使辽国,马政改名李良嗣私见了童贯,也就是“联金抗辽”的开始,随后又被赵佶因出使金国带回金国使臣而赐国姓赵,自此也就成了朝堂上新贵赵良嗣。 自政和元年童贯得了赵良嗣后,宋国朝堂上就一直争论着是否“联金抗辽”之事,争论了好几年,在赵佶支持下,朝堂上“联金抗辽”声音逐渐占据上风,而蔡鞗不知道的事,当他勾结辽国,耶律延禧率兵威逼宋廷后,赵佶愈坚定联金灭辽之事。 先是政和七年,登州知州王师中以投靠的辽汉民高药师、僧朗荣为使臣过海试探,结果高药师、僧朗荣畏惧怕死半途跑了回来。 其后政和八年,因董庞儿于辽南京反叛,其后声明投降了宋国,再加上辽北又正值大旱,二十万饥民于辽中京反叛,原本因高药师、僧朗荣怕死半途跑回来而暂熄了念头的朝廷,见到辽国先是丢了辽东京,又不断生反叛,熄灭的希望火焰骤然升腾起来,赵佶再令朝臣讨论“联金灭辽”之事。 官家示意,太师蔡京、左仆射王黼、太傅知枢密院事童贯、梁师成、李良嗣等数十大臣纷纷上书联金攻辽,太宰郑居中、知枢密院事邓洵武十余大臣皆激烈反对,终了赵佶还是遣赵良嗣、呼延庆、高药师再次出使金国,同年十一月,金国使臣李善庆、小索多、布达与李良嗣等人返回开封。 自赵良嗣(马政)归宋后,宋国朝堂犹豫着是否“联金抗辽”之事,但双方并未真正接触,直到宋国将船只半卖半送给了女直人五十艘大小船只,直到赵良嗣带着李善庆辽国使臣回到汴京开封后,双方才真正建立了联系。 但是,政和八年辽北大旱,因女真野人攻占了辽东京造成的流民或南下逃入辽南京,或向西逃亡辽中京,而逃亡辽中京汉民、熟女直、渤海女直、黄头女直被阻在了辽金两军夹界的锦州、显州境内。 辽金两军争锋之地,辽国特殊兵制下,辽军本就没有什么辎重,不抢这些逃亡的饥民就不错了,又哪里有多于钱粮救助大旱下的这些逃难饥民? 张高儿、安生儿、霉六哥先后反叛,女直人以不足万人吞下整个辽东京,正如以蛇吞象,短短时间内很难消化掉整个辽东京,故而并未趁机资助张高儿、安生儿等人攻辽,而是借此逼迫辽国放弃整个辽东之地,承认金国为兄,并予以赔偿等十项要求。 正值辽国内忧外患时,耶律延禧不得不被迫答应,并遣使入辽。 宋国初时并不知情,等李善庆等金使被朝廷册封了官吏后,辽金和谈才传入开封,辽金双方都和谈了,赵佶也不敢再言什么宋金两家分辽之事,毕竟一旦和谈,辽国恼怒宋国背后阴算,转而南下可就成了搬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 第343章 遭遇宋国船队(上) 赵佶能一举干掉章惇、蔡确、韩缜改革派,能反手将支持自己上位的嫡母高太后和元祐党人打趴下,之后更是迫使皇嫂上吊自杀,成为宋国第一位真正执掌生杀大权的官家,由此可见其政治手腕之狠辣,如此之人又岂能不知辽金一旦和谈的后果? 于是呼,不仅遣呼延庆送还李善庆等辽使,还另遣陈尧臣出使辽国表示友好。 赵佶不是蠢货,耶律延禧又岂是易于之辈?怎会甘心向完颜阿骨打[铅笔小说 .qbxs.vip]低头臣服?又怎会坐使金国完全占据了祖地?在平定了张高儿、安生儿、霉六哥二十万饥民反叛后,虽没有立即翻脸,却也对金国要求来个不理不会,不再认可金国地位。 耶律延禧不搭理金国的十项要求,不认可金国地位,这可把完颜阿骨打气了个半死,于是在政和九年春亲自率兵攻打辽上京。 呼延庆护送一干辽使北上,尚未到达金国境内呢,就又得知了辽金再次开打消息,宋廷又看到了希望,忙又遣派赵良嗣、马扩父子和王环等人再次出使金国,等这些人跑到了金国时,完颜阿骨打已经占领了辽上京。 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萧嗣先正惶恐不知所措时,余里衍带着两百艘大船不远万里来了金银岛。 萧嗣先将辽国的窘迫说了一遍,一脸愁苦道:“妞妞你是不知道舅舅的难处,若你们再不前来,舅舅恐怕也要死在了金银岛。” 余里衍得知辽上京被金国攻占,心下没由来的一阵惊慌,想也没想说道:“舅父放心,妞妞让人把那些女直野人的船只全都打沉!” 萧嗣先一愣,又是一阵苦笑叹息。见他如此,周小七皱眉突然说道:“宋国暂时还不知晓咱们的态度,依照主公的话语,宋国未有解密火药之前还不敢明着前来金银岛,女直野人本为鸭子河以北之山林野人,本就不善操舟弄海,五十艘大小船只堵住狭窄出海口尚可,绝对不可能前来攻打了此处!剩下的……难道倭国还想夺回了金银岛不成?” 众人一愣,孙六、十七、虎子、苏子瑛等人或许一时未能明白,副将孙虎、刘邡却微微点头赞同。 孙虎沉声说道:“主公当年曾说过倭国与高丽之间的海峡情形,若非夏季暖风较强之时,此处极为凶险,不明究竟的女直野人很容易在途径对马岛时船毁人亡,想来也只有倭国人才能威胁到了金银岛。” 刘邡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咱们是不是再走一遭倭国警告一下?” 听了孙虎解答? 帐内众人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所有人不由转头看向监军孙六。 孙六轻抚了两下胡须,笑道:“倭国不足为虑? 等咱们自辽国回返时? 三郎你带着人拜访一下倭皇。” 刘邡起身抱拳道:“诺!” 余里衍却焦虑说道:“咱们什么时候回辽国啊?” 孙六不由笑道:“公主不用着急,女直野人刚吞下了东京? 继而又抢了上京,短时间内很难再攻打中京的? 况且咱们一路未有停歇? 将士们也需要休整几日。” 十七、虎子、苏子瑛和一干孩儿军将领自得知了女直野人占了辽上京后,本能的就察觉了辽中京的凶险,尤其是总参苏子瑛想要开口,听了孙六最后一句话语才将心下担忧强行压下。 蔡鞗很少直接训练兵卒? 更多的是训练学堂里的学生? 更为愿意学生弟子去操练下面兵卒,用以培养弟子们的实践与提高军中威望。 课讲除了讲授诸多战术应用以及在沙盘上对抗外,还有就是战略格局上的讲授。辽国五京如同五军都督府,是以辽中京为辽国政治、军事核心,东面的东京丢失? 北面的上京丢失,金国已经形成了两面夹击之势? 这对于辽中京是极为不利的,尤其还是没有多少坚城要塞作为屏障情况下。 但正如孙六所说? 他们一路并未有休整停歇。 近两百艘大船,几乎拿出了“明国”所属能够拿出的最大兵力? 将近万人登岛? 一日间将金银岛填了个满满? 直至休整了十日,才在7月初带着一箱箱金银离开了金银岛,萧嗣先也带着百人一同登上苏和甲字号战列舰,才见到战船上真正杀器。 对马岛海峡是倭国与高丽之间的海峡,如同两山所夹峡谷,风力本有一分的,到了此处也会增加了五分之多。 秋冬渐冷时,东北风也会逐渐加强,风力最强的时候是一月最冷之时,风力达到十级,这个时候想要穿过海峡那就是作死,即便是龙江船厂尚未完工的镇级战列舰,面对十级风浪也是九死一生,所幸的是,此时是七月初,虽不是风力最弱的二级,五级风浪还威胁不到船队。 庞大船队一分为二,十艘大船继续北上,前往北方猎鱼村,运回难以计数的一块块肥皂;更为庞大船队转而向南,沿着来路穿过对马岛海峡,继而向西进入高丽海域,沿着海岸一路向西进入渤海湾…… 近两百艘大船出现在倭国时,航行在海面上的商贾好像察觉到了紧张气氛而四散而逃,原本正是北上高丽以及即将北方船队南下季节,本是高丽、倭国海域最为繁忙的的季节,海面上却空无一船,直到船队途经高丽开京时才遭遇了些船只。 船队航行没意外,沿途也无争斗厮杀,一路安安全全穿过高丽沿海,直到进入辽东京沿海时…… “报告,前方二十里外现三艘女直渔船。” 听着兵卒汇报,十七想也没想摆了摆手。 “击沉。” “诺!” 没人会在意几艘渔船,船队沿着海岸转而全力向南,鼓荡风帆下航很快,等到苏和甲字号极驶过二十里后,趴在船窗边的余里衍只看到海面上起起伏伏的一堆破碎木头,哪里还有船只踪影。 “妞妞,驸马船只这么多……” 萧嗣先搓手开口,余里衍只是不住摇头。 “不是妞妞不愿意给了舅舅船只,而是驸马也没有足够船只。” 通过多日了解,萧嗣先知道了许多事情,对余里衍的摇头拒绝还是有些不满。 “舅舅知道驸马的艰难,可妞妞也知该死的女直人堵住了道路……” 黄文功冷着脸突然上前,冷声说道:“萧大人不用担心,我明国大军前来就是为了帮助大人打通航道。” 萧嗣先心下顿起莫名恼火,恨不得一刀砍死了每每阻挠的混蛋,余里衍唯恐两人再次争吵,忙上前拉着萧嗣先手臂…… “呜……呜……呜……” 长长号角声传入船舱,余里衍、萧嗣先若无所觉,黄文功却面色狂变。 第344章 遭遇宋国船队(下) “敌船减——” 不用桅杆上瞭望手高声呼喊,站在船头一干人也看到了数里外船队在减。 “看来蔡驸马并不想与我登州为敌。”登州知军周建不由一笑。 知州王师中微笑点头道:“不想与登州为敌,不代表他们放弃进入辽国道路。” 周建有些担忧道:“我军虽众,船只却不如南洋船只庞大,若真打了起来,我军虽胜亦损失较多,大人因何不在船队出入处阻拦,而是前来此处堵截?” 王师中笑道:“周大人说的不错,两军若战,我军虽胜亦损,可周大人莫要忘了,他们亦要折损殆尽。” “呵呵……” “咱们折损一艘,可一年补充百艘,蔡驸马可没有如此多船匠造船。” 王师中又指了指远处降了的船队,证明着自己的话语,见周建有些担忧,像是知道他在担忧着什么一般,轻捋胡须一笑。 “周大人也莫要太过担忧,王某仔细询问过硝土匠人,皆言硝土非凉爽、干燥之地不可产出,南洋湿热多雨,又如何产出硝土?” 登州距离倭国也不算太远,南洋都护府攻打倭国后,初时宋国还十分忧心掌心雷的事情,随着“南洋不产出硝土”广泛传开后,朝廷更加严打私卖硝石、烟花,担忧也去除了不少。 周建知道王师中的心意,心下还是有些担忧。 王师中再次开口道:“周将军不用太过担忧,咱们不是在登州出海口处阻拦,想来他们也应知晓咱们并不愿意起了冲突,而且咱们也不得不阻拦一二。” 周建叹气道:“王大人所言甚是,辽国灭国在即,若你我不在此处阻拦,那些女直人必不甘心我朝取回燕云故地,希望蔡驸马能够大义为国吧。” 王师中、周建心下又何尝愿意出海与眼前船队厮杀?短短时间内辽国一再战败失土,任谁也知金国得了辽东京、上京意味着什么,迅猛若雷般的攻势下? 辽国中京、西京又能撑了几时? 朝廷若不能达成协议? 一旦辽中京、西京被金国轻易获得,又会不会趁机得了燕云十六州? 再之后呢? 一想到朝廷对自己的不满? 王师中心下就是满满苦涩无奈? 想到怕死半路逃回的高药师、僧朗荣两人,又有一股莫名恼怒在胸中翻滚升腾? 若非两人怕死半路逃回,自己又怎会陷入如此困境? 王师中张口想要叹息? 双目猛然圆睁? 尚未来得及开口,桅杆上瞭望兵卒大吼声警戒声便在耳边空中炸响,所有人全都紧张看向数里许外的两艘大舰突然加,原本减了的庞大舰队再次缓缓张起风帆…… 十七、虎子海上临战差了孙六、周小七许多? 但两人都曾跟随过蔡鞗与海狗子大战过? 见识过蔡鞗如何使用苏和甲乙两艘炮舰。 “左满舵——” 苏和甲字舰在十七命令下,率先机动改变航向,紧跟其后的乙字舰在虎子传令下同样做出相同反应,而后面尾随的庞大舰队在两艘主力舰改变方向后,形成两纵列紧跟其后? 鼓涨风帆下,如奔驰烈马不断接近聚拢在一起的数百登州船队。 “距敌一千五百米——” “一千四百米……” …… “一千米……” “开炮——” “轰轰轰轰……” 在十七怒吼下? 孙六、萧嗣先、耶律敢等人只觉脚下一阵猛烈震动,整个世界只剩下雷鸣怒吼? 浓烈的火药气息不断钻入口鼻,数十声怒吼过后? 余里衍一脸紧张趴在狭窄船舱看向战列舰第一次齐射情景? 见到海面上数十道掀起的水柱? 心下还是一阵失望,在旁伺候的黄文功却大大舒了口气,还未刚将吊起的心放下,耳边又传来一阵雷鸣怒吼,再次看到海面上数十股水柱…… 数十近百铅丸砸在海面上让人失望,萧嗣先正待开口…… “摧毁来敌主舰桅杆——” 桅杆上一声怒吼再次将萧嗣先的精神绷紧,忙远眺有些骚动了的登州船队…… “传令,保持航向。” “诺!” 随着十七军令,传令兵转身对着主桅一阵挥动旗帜,桅杆上传令兵同样一遍遍挥舞同样旗帜,高昂号角在耳边“呜呜”响起,近两百艘船只高昂号角冲天响起回应…… “呜呜……” 听着脚下大舰自数百艘登州船队一侧高划过,萧嗣先心下一阵失望,耶律敢却突然开口道:“大人不必担心,咱们只是警告,最为重要的还是将粮食、金银送到辽国。” 十七眉头微抬,双目却紧盯着骚动的宋国船队,盯着桅杆断裂的庞大船只,嘴角微微上翘…… “敌人不是宋军。” …… 庞大船队只两艘打头旗舰各自开火一次,毫不在意骚动不已的登州水师,双方隔着里许交错而过,连照面解释一下都无,近两百艘大船全力南下。 王师中在两艘巨舰喷涂浓烟后,过了数息才有数十声闷雷传入耳中,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觉脚下猛然震动,没由来的惊慌让所有人看向两人搂抱的高大船桅,碗口大的铅丸深深镶嵌在碎木中,高大桅杆在一阵“嘎嘎”声缓缓倾斜…… 无数人惊慌失措,王师中在副将拼命救助下逃到另一艘船只,断裂桅杆砸在一旁的另一艘小船上,竟如同腰斩一般将小船拦腰砸断…… “呼呼……呼呼……” 惊慌失措沉重呼吸,王师中一脸惊恐看向全南下的两艘炮窗洞开的巨舰…… “大……大人……是否……是否追击……” 知军周建不知所措,面色苍白看着王师中。 “吸……呼……” 王师中奴隶让自己冷静下来,连连深呼吸也难以压下未知的恐慌,许久才苦笑叹息一声。 “难怪倭人会如此轻易战败……” 话语刚落,心下猛然一阵,一脸惊慌道:“快!快让人通知苏州城!” 看着全力张帆南下的高高荆棘花大旗,周建心下生起难言苦涩。 “恐怕为时已晚……还是让人八百里回报朝廷吧。” 王师中不由惊慌道:“对对,必须立即禀告官家,蔡驸马手里的掌心雷太过恐怖,必须让人前往麻逸国一探究竟!” 看着海面上渐渐远去的荆棘花船队,知军王建一阵难言苦涩,但他知道,对方只是一次齐射,看似数十股水柱落在海面上,实则只是一个警告,若对方全力一战,谁又能保证其他其他船只没有如此恐怖利器? 回头看向大乱的己方船队,王建苦笑道:“此事恐难善了,不若……咱们在海上多漂几日……” “嗯?” 王师中一阵惊愕。 第345章 贪婪的后果(上) 王师中很快就明白了周建的意思来,出海阻拦却相遇无折损,如何可让女直野人满意?又如何与女直野人签下《海上同盟》约定? 十七、虎子可不管宋国如何作想,他们前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用粮食换取辽国汉民。 近两百艘船队是极为壮观的,也很难隐匿躲藏,仅凭女直野人的五十余艘大小船只也很难阻拦如此庞大船队,只能躲在苏州城外海面上,可他们没想到的是,十七、虎子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放——” “轰轰轰……” “放箭——” “嗖嗖嗖……” …… 近距离散弹、实心弹轰炸,无数箭矢飞舞,庞大、坚固大船碾压着一切,没有强力八牛弩的女直野人只能被动承受着一切杀戮,与倭人、王师中一般无二,从未经历过炮火洗礼之人,在火炮轰鸣声中溃不成军,仅半个时辰,海面上除了一片破碎木板起起伏伏外,就连太过靠近海面的苏州城也被苏和甲字号舰炮轰出老大的一个缺口。 …… “妞妞,能不能也与舅舅几门火炮?” “想也别想!我们的火炮还不够呢!” “该死的阉奴,你他娘地找死吗?” “哼!” …… 萧嗣先见识了两艘旗舰第一次齐射后,便不住哀求,期望可以得到船上火炮,遭遇登州水师还不是太过急迫,心想着回到辽国后再另行设法,可当他站在船头,看到无数炮火真正喷涂死亡弹幕,撕碎一切想要靠近厮杀的女直野人场景后,再也耐不住性子,即使当着孙六、十七等人面,也毫不犹豫露出贪婪、渴望。 孙六、十七等人无视萧嗣先贪婪,黄文功却担心妞妞余里衍答应了火炮请求,愈加一步不离余里衍左右,每每与萧嗣先、耶律敢起了冲突,即使鼻青脸肿也还坚决开口阻拦。 再次看到被丢出门外的狼狈老儿,十七也有了些不忍,很意外的开口说道:“黄公公又何必如此激怒了萧大人,没有主公点头,难道他人还能夺了船上火炮?” 十七开口,站在船头的一干人也不由微微点头,鼻青脸肿的黄文功从地上爬起,一脸落魄看向渐渐靠近了海岸? 苦笑道:“黄某也知道诸位不可能答应给了辽国蛮子? 可这心里怕啊……” “怕?”孙六不屑道:“天就算塌了,你一个老阉奴还能扛起老天不成?净他娘地招人烦? 也怪不到主公将你打到了辽国遭罪!” 黄文功不是蠢货? 自然知道蔡鞗对他已经有了些厌恶,可…… 他人毫不在意黄文功的失落? 更是不屑萧嗣先的贪婪,掌心雷是一次性消耗品? 给了些也无所谓? 刚刚装备的火炮又怎会给了他人? 余里衍显然也知道不可能,无论萧嗣先如何的痛心疾,也只是摇头不语。 “唉……” 萧嗣先无奈站起,再次开口道:“妞妞是辽国人? 只要将船上火炮与了我辽国? 舅舅拼死也会为驸马讨来一个立国册封。” …… “妞妞,难道你真的愿意看到该死的女直人屠戮族人?”萧嗣先再次开口。 余里衍看向耶律敢,又低头说道:“小五哥哥不在,妞妞就算说服了十七将军,舅舅得到了火炮? 没有火药的火炮也只是一堆废铜烂铁。” 见余里衍语气松动,萧嗣先忙开口问道:“火药呢?难道妞妞也不知道火药的配置?” 余里衍低头不语? 耶律敢无奈上前解释道:“火药只在硝石场子制作,即使岛上汉民也很难靠近? 外人更难以见到。” …… “唉……” 萧嗣先打仗不行,不代表他是个蠢货? 任谁也知道火药的重要? 又怎会愿意轻易放手如此利器? 正待失望时? 萧嗣先又突然想起一事,看着耶律敢阴沉着脸说道:“掌心雷的事情怎么说?” 耶律敢心下一阵不喜,前次就是眼前混蛋抢了金银岛指挥使的肥差,又见他提出掌心雷的事情,抱拳冷脸说道:“驸马爷说末将曾使用过掌心雷……” “混账!” 不等耶律敢话语说完,萧嗣先立即冷脸打断,心下很是不喜他的一再推诿拒绝,恼怒道:“使用过掌心雷?难道他人就没使用过吗?哼!今日必须将掌心雷给老子交出来,否则……” “舅舅。”余里衍突然站起挡在耶律敢面前,仰头说道:“外敌当前,还是莫要逼迫了敢。” 萧嗣先心有不喜,沉默稍许还是退开了些身子,耶律敢提起的心才稍微放了下来,对挡在身前的余里衍心生感激,屋内也一时陷入诡异沉默中…… 脚下一阵抖动,余里衍身子正要倾斜摔倒,耶律敢忙一把将之拉住,这时房门一阵敲门轻响,黄文功的话语传入房内。 “公主,十七将军请示,是否可以下船登岸?” 余里衍忙走向房门,两个小婢女将房门打开,正见黄文功躬身站在门外。 “到了营州么?” 黄文功略微让开些身子,低头说道:“是到了营州,或许营州还没有得到消息,并无他人前来迎接。” “哼!一群混账东西!”萧嗣先很是恼怒营州的怠慢。 余里衍也没有多想,顺着木梯登上甲板,正见一干将领站在船头,好像在低声说着什么,见到余里衍时,齐齐上前抱拳。 “公主。” “众将军莫要多礼。” 余里衍走到船头,十七唯恐出了意外,如同守在蔡鞗一般按刀护在左右。 孙六看向空无一人的海边,皱眉说道:“臣等与诸位兄弟商议了下,女直野人此时已经占了上京,成了自东、北两个方向夹击中京形势,若是不能迫使女直野人止住脚步,辽国恐有灭顶之灾,所以臣等想将公主送往岸,由耶律将军领五百皮室军先返回南京,我军也还有些火药,还能与女直野人打上一场……” “等等……” 不等孙六话语说完,萧嗣先忙开口阻止,也不在意孙六等一干将领的皱眉不喜,急声说道:“孙将军准备在何处与女直人厮杀?” 孙六皱眉不悦,还是看向跟随蔡鞗最久的十七,十七则看向一旁站立着的苏子瑛。 苏子瑛走到余里衍“啪”的捶胸敬了一礼,这才从一旁十五六岁少年手里拿过一竹筒,自竹筒里拿出一张地图来,一旁众将不由自主靠近围拢了些,尽可能挡住侵入的海风。 苏子瑛单膝跪地便于余里衍可以更为清晰看清地图,指着辽东说道:“山长说过辽东地形,自榆关向北至锦州,东侧为海,西侧为山岭,此一路几若狭长肠道……” 听到“锦州”两字,萧嗣先精神大振,再次开口打断。 “你是说……你们要在锦州与女直人一战吗?” 第346章 贪婪的后果(下) 苏子瑛心下不悦,十七突然冷脸开口道:“萧将军是说我军只要攻打了锦州,女直野人就会放弃攻打中京?” 孙六惯于海上厮杀,对6地争锋不甚了解,见一干孩儿军们脸上的不屑,竟抱臂不言不语,任由双方争锋相对。 听着十七话语,萧嗣先皱眉不喜道:“若能抢回锦州,我军自是可以自南牵制住女直野人。” 十七对萧嗣先的小动作很是不屑,听到他说出无脑话语,转而看向余里衍…… “女直野人若没有北上攻占了上京,出兵抢回锦州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可以自东、南形成一个半包围夹击辽东之地。” 十七一边回忆着蔡鞗话语,一边开口说道:“女直野人出自鸭子河之北女直五国,五国节度使拔乙门叛辽,其祖乌古乃以妻妾为质而取其信,事后半夜袭杀了乌古乃,因此功被辽国加封为五国节度使,却也因此遭到女直五国各部族的愤恨,虽害怕各部族屠戮完颜部,也自此臣服辽国,借助辽国之手打压五部不服族部,自此完颜部转而强盛。” “部族争斗与汉民村寨私斗不同,完颜氏本是五国小部,因反叛乌古乃而为五国节度使,虽借助辽国之力压服不满部族,但完颜氏毕竟身在女直五国之中,也因此婚娶各部之女为妻妾,以此减少他部敌意,但也因此,乌古乃死后,其子孙相互间争斗不休。” 十七看向一脸惊讶的萧嗣先,不屑道:“萧将军以为死于完颜氏之手的部族会真的甘心就此臣服?” 萧嗣先有些惊讶十七的话语,有些疑惑看向耶律敢,以为是他告知了十七女直五国的恩怨之事。 十七心下很是不屑多日来小动作不断的萧嗣先,冷声说道:“完颜氏在女直五国制造了太多的恩怨,只要起初之时给予完颜阿骨打沉重一击,自不会有了辽国今日之凶险。” “只是很可惜,萧将军在鸭子河战败了,大汗领兵十万欲要一举平灭女直五国时,耶律章奴却在上京叛乱,以至于军心动荡而大败。” 苏子瑛点头道:“辽军连连战败,完颜阿骨打在女直五国威望一时无两,女真五国所属各部因此归心,但这并非是说女真五国隐忧真的不再存在,若非如此,去岁金国也不会向辽国讨要逃离的真阿鹘产、赵三头人。” 苏子瑛叹息,辽军鸭子河战败算不得什么,但上京、东京的造反却给了完颜阿骨打机会。 孙六不是孩儿军,更没有在学堂听过蔡鞗的授课,对于女直五国的事情一无所知,但听了十七、苏子瑛两人话语后,隐隐约约察觉了一干孩儿军的意图,转头看向不明所以的余里衍…… “我军不是不能攻打锦州,仅有三千人丁的锦州也绝对挡不住我军的炮击,但今时不同于往日,若是女直野人没有攻占了上京,我军一旦抢了锦州,就如同一根利刺插在女直人背后,为了稳定族中,定然会不顾一切围攻锦州。” 十七点头道:“正是如此,女直本部本就因各自恩怨而隐忧不断,之后又得了东京诸县汉民、熟女直、渤海人、黄头女直……人丁,以小吞大之下必是消化不良,只要我军抢了锦州,做出威胁东京姿态,完颜阿骨打必然全力攻打锦州,我军也只需给予一次重创,即使最后无奈撤离,女直野人也必不敢轻易攻占上京。” “只是现在上京丢了,再抢占锦州也没了多少价值,因为女直野人没了后路威胁,可以自草原,自北而南攻打中京,或千里奔袭西京,依照主公话语,金国已经得了国运先机。” “国运先机以失,内有民心不稳、天灾**之忧,外有强敌环伺左右,国亡族灭就在眼前……” 余里衍听不懂别的,听到“国亡族灭”时,小脸顿时苍白、惊慌…… 萧嗣先大怒,拔刀就要砍了散播妖言的十七,熊猫眼的黄文功这一刻尤为奋勇,悍不畏死挡住,怒道:“公主当前,你还敢猖狂?” 萧嗣先拔刀,船头气氛陡然凝重,耶律敢却在此时不经意间退后一步…… 十七面无表情看着余里衍说道:“大汗十万精锐尚且兵败受辱,辽**心、民心已是惶恐不安,不言东京是否自东围攻中京,仅上京居于北,千里草原一马平川之下,中京又如何子安?中京若失,南京又如何自保?” 十七性子较冷,若非蔡鞗将他塞到军中,一天到晚也难以开口说上一两句,心下不满萧嗣先,这才多少了几句,眼角扫过萧嗣先,心下冷哼不断,也不愿再理会惊慌失措的余里衍,转身走向船舱…… “上京丢失时间不久,女直野人主力尚在上京,此时的辽东空虚一片5,此时正是攻打东京最佳之时,夺回锦州?” “哼!” “女直的主力在上京,东京正值空虚无人之时,当此时辽军都不敢出兵夺回锦州,竟他娘地还想着与短视宋国一般扣住硝石不放……” “哼!” …… 十七走向船舱,十余名孩儿军将领按刀紧随其后,孙六见此也不再理会一干辽人,背着手走向船舱,黄文功眨巴着红肿眼睛,一阵犹豫了下还是说道:“船头风大,不若……老奴让人送公主登岸休息?” 不等萧嗣先皱眉恼怒,耶律敢猛然上前推了一把黄文功大怒。 “敢离间公主与驸马情分,老子砍了你个混蛋——” 黄文功老脸涨红正待辩解,耶律敢一脚将他踹翻,向余里衍抱拳躬身道:“辽国正值内忧外患之时,公主万万不可冷了忠勇将士的心,还请公主返回船舱。” 见十七、苏子瑛等人离去,余里衍心生恐慌,又听了耶律敢如此说,忙提着衣裙跑向船舱,此时哪里还是个公主,更像是没有依靠的惊慌孩子。 耶律敢刚要紧紧跟随,脚步又是一顿,很是不满看了眼皱眉的萧嗣先,这才大步走向船舱,而此时的黄文功也没了之前气势,低头哀叹走向洞开着的舱门,整个船头只剩下一脸恼火的萧嗣先。 见识了火炮的威力后,萧嗣先对苏和甲乙两舰上的火炮表现出极大热情,让舰队上下近万人很是不满,无形中也影响到了余里衍的“主母”地位,也让耶律敢心忧不已。 近两百艘大船进入渤海湾,最先得知消息的不是郭药师所领的怨军八营,而是留在营州主持俘虏的陈飞燕、杨雄两人。 自蔡鞗离开了辽国后,陈飞燕、杨雄两人就成了苏和商号在辽国的大管事、二管事,南京民乱、中京民乱都已被辽国平定,两处叛乱高达三十万人之多,依照辽国做法,此等叛乱势必要全部处死,用以震慑、稳定民心,但辽国此时正值岌岌可危之时,当陈飞燕、杨雄提出粮食换取罪民后,几乎没有任何意外,二十万罪民也被辽国顺顺当当送到了营州。 第347章 丢失的辽国国运(上) 蔡鞗并不知道辽国生的事情,不知道十七在金银岛放出了十余只飞鸽,此时的他没有太多时间、精力考虑宋辽金三国的事情。 近卫军基础军阵敲定后,为了能够增加射、弹幕,也随之增加了些真正与后世等若的“火炮、机枪”,这个“等若”并非后世那种火炮、机枪,而是子母炮和多管火铳。 子母炮是由提前装上了火药的子炮来代替后世那种炮弹,作战时只需要将子炮放入母炮炮膛内,点火即可射,有效的增加了炮弹射,但是此时的技术并不能达到后世那种闭气性,同等口径的子母炮的射程要比前装火炮差了些。 蔡鞗在博物馆见过三眼火铳,听工作人员讲解过有三眼、五眼……甚至十几眼的火铳,是提前装上火药的,战时可以迅开火的利器。 或许是考量的方向不同,在博物馆见到的三眼火铳的铳管较短,后面可以增加一个长长木棍,开火过后可以充当狼牙棒使用,但也因铳管较短而威力不足,是敌军冲杀到近前的一次性投射火力武器。 蔡鞗不知道这种短管、多管火铳能不能起到近距离阻敌作用,他更愿意将敌人阻拦在数十步、数百步之外,正因这种考量,也将短管、多管火铳变成了一架两百五十斤的八管“重型火铳”。 冷兵器下的步兵军阵是弓弩、枪兵、刀盾手组合的军阵,实质上还是远程、近距离以及贴身战厮杀的组合军阵,也就是“远、中、近”武器在战场上的运用,火器时代也同样脱离不了这种原则。 子母炮的射程和杀伤力不如前装跑,与多管火铳的作用一样,是在前装火炮、火绳枪无力阻止敌人靠近时的火力补充。 自上一世时所获取的常识中,一个炮兵连仅有四门火炮,四个顶角各两个火枪连和一个炮兵连、一个掷弹兵连,火枪不是燧枪,射明显跟不上需求,也就势必要增加些火炮数量,通过演习测试后,火炮也被增加到了四门前装、六门子母炮的十门火炮,配合着火枪连的十二架的多管火铳、掷弹兵连的十五架小型化蝎子弩炮,如此才能让蔡鞗满意。 为炮兵增加了子母炮,为火枪兵配备多管火铳,为掷弹兵配备蝎子弩投射掌心雷,这让弓弩兵们有些不满意,团帅蔡二十七跟个榆木疙瘩似的,也不开口说不满话语,整日就挺胸凸肚与三儿站在门外。 气恼也是无可奈何,最后还是答应给弓弩兵配备了一个炮兵连、掷弹兵连的编制,如同开了个口子,刚安抚了蔡二十七,结果蔡三十又跑到他门口天天烦他,非得也要让他一视同仁,最后也不得不答应给辎重营也配备一个炮兵连、掷弹兵连,然后就是骑兵营……。 最后蔡鞗才悲哀的现,一个标准作战军阵集群编制竟扩大了八千人,几乎成了一个师的编制,犹豫了半日后,小手一挥,所有编制再次扩大,即三个弓弩营、两个刀盾营、十二个火兵连、四个加强炮兵连、四个掷弹兵连、一个骑兵营、一个辎重车营的标准师的规模,拥有七十门火炮、八十四架多管火铳及一百零五架蝎子弩。 训练的事情不用他过于担心,此时还只是站队和跑步拉练训练,只是简单的军令训练,蔡鞗唯一注重的军纪和卫生,在没有出现高射兵器前,火枪兵更为注重“送死”精神,一排排如同行走木桩直面生死前,若没有严格纪律和荣誉精神支撑,很难说会不会遇敌即溃不成军。 整日忙的脚不沾地,蔡鞗也没有精力过问宋辽金三国生的事情,即使想过问也是无可奈何,当他结束了一日疲惫后,正准备休息时,三儿敲门告知苏眉前来了作坊。 绿桃被阻拦在了作坊外,好像成了一种习惯,在儿子闭关作坊后,苏眉每日都要与儿子一起吃一顿晚饭,顺便捡一些朝堂上趣事作为笑话说上一说。 …… “今日收到了福金送来的信件,女直野人占了辽国上京,阁老门闭门讨论了一日,皆认为鞗儿之前话语是对的,在短短两年时间里,辽国先后丢失东京、上京,灭亡已经不可逆转,阁老们想知道,咱们接下来又该当如何?” 蔡鞗对女直人这么快占了辽上京很有中不真实感,许久才轻声叹息。 “孩儿不得不承认完颜阿骨打确实是个枭雄,政和元年耶律延禧前往鸭子河时,野人诸部皆谄媚低头,唯有此人不服,可见其人之骄傲。” 苏眉一阵沉默,不得不点头说道:“耶律延禧当日就该趁机砍了那完颜阿骨打,辽国也不会到了如此困境。” 蔡鞗不可置否说道:“阿娘说错了,耶律延禧当日是不能砍杀了那完颜阿骨打的。” 苏眉一愣,蔡鞗为苏眉倒了杯酒水,解释道:“当日拒不跳舞的是完颜阿骨打,而不是女直五国节度使。” 蔡鞗说了这句话语,苏眉立即明白了因何不能轻易砍杀了那完颜阿骨打。 完颜阿骨打当时还不是女直五国的领,就算耶律延禧当日恼怒,也不可能因此而砍杀了此人,这会让女直五国所有人心怀愤怒,说不好会不会立时反叛。 蔡鞗说道:“完颜部本是女直五部之小族,若非杀了前任五国节度使乌古乃,也不会得到辽国的支持,更不会凭此坐大难制。” “辽国的特殊兵制决定了辽国兵将不会善待了女直野人,掠夺、打压女直野人也算正常,毕竟生女直不是驯化了的熟女直,唯一的失误是辽国不该一直支持完颜部,而应该是今日支持完颜部,明日支持其他部族的摇摆政策,如此才能避免女直诸部出现一家独大情形。” 蔡鞗说道:“女直野人居住在鸭子河之北更为苦寒之地,向北还有数千里冰封之地,如此之地很难有效治理,尤其还是辽国没有军饷的特殊兵制下,如此苦寒之地想要怀柔治理是不可能的,只有避免一家独大情形下,只有让他们相互敌视情况下才是最佳情形。” 苏眉细细思虑后,也不得不承认儿子是对的,想到眼前局势还是担忧道:“事已至此,又该当如何?” 蔡鞗苦笑摇头道:“耶律延禧失误太多,初时大意兵败,致使东京兵力空虚而无力压制渤海女直人反叛,以至于完颜阿骨打趁机夺了东京,东京丢失也就罢了,若是个英明帝王就该知道上京最为凶险,就该将主要精力放在上京治理上。” “唉……” 蔡鞗无奈苦笑一声。 “辽国鸭子河战败后,耶律延禧领十万大军欲要泰山压顶一举平灭了完颜部,耶律章奴却在上京叛乱,以至于十万大军军心动摇而战败。” “阿娘应当知道辽军因何军心动荡,不仅仅只是耶律章奴反叛欲要另立一个辽国大汗,而是上京不仅可以与女直野人夹击十万大军,还有就是直接奔袭中京后路。” “十万大军,几乎调动了中京、东京能够拿出的所有兵力,后路不稳情况下,军心又怎能不乱?” 第348章 丢失的辽国国运(下) 蔡鞗继续说道:“女直野人一共也就三五千兵丁,那萧嗣先大意战败也算不得什么,可当耶律延禧领十万大军与完颜阿骨打决战时,如此实力对比,任谁也不会认为失败了,阿娘要知道一点,辽国北方军卒不是安逸了百十年的宋兵,战力就算不如辽国开国之时,也绝不会差了太多!” “如此实力对比下,战前又有几人敢断定辽国战败?可在此种情形下,那耶律章奴还是在上京反叛了,而这种反叛与渤海人在东京反叛是完全不同的!” “渤海人在东京反叛,是因为耶律延禧十万大军战败后,是因为东京精锐辽兵丧失一空后,无力压制住渤海人的野心才起兵反叛的,而耶律章奴却在十万大军与女直野人作战时反叛!” “因何在实力如此悬殊情况下反叛?无他,上京是辽国流放的罪民之地,如同宋国的罪民流放边地情形!” 苏眉终于明白了儿子因何说“上京最为凶险”话语,既然是罪民,待遇自然不会好到了哪里去,百十年积压的怨气之下,但凡有一丝机会就会作乱造反,耶律章奴反叛后被耶律延禧砍了脑袋,辽国也定然会在上京再次掀起一番杀戮震慑。 震慑是震慑了,在女直野人不攻打时,上京自不会有动乱,关键是女直野人攻打了上京! 蔡鞗又说道:“或许是辽南京、中京皆出现了饥民作乱,怨军八营也是军心不稳而乱缘故,辽国并没有自中京、南京给予占了东京的女直人足够压力,这才让女直人轻易得了上京。” “上京丢失是极为严重的事情,女直人不仅可以自北、东围攻辽中京,同时也会让宋国自南北上攻辽。宋国朝臣虽贪婪、怯懦,却不是一无所知的蠢货,自是能看到辽上京丢失后带来的机会,当此之时,辽国除非遣派重兵夺回上京,否则国灭是必然。” 苏眉犹豫说道:“难道没一点法子吗?” “没有!”蔡鞗很坚定说道:“百年下积累的弊政不言,仅女直人占了上京一事,辽国已经失去了国运先机,即使辽国在战场上获得一两次胜利,也只是延缓灭国时间,并不能改变最终结果。” 蔡鞗犹豫说道:“妞妞领着五百皮室军返回辽国,在从未经历过掌心雷爆炸情况,无论是兵卒还是马匹都很容易惊慌失措,但凡不是真的蠢笨若猪,想要获得一场胜利并非难事。” “给出五百掌心雷就是希望辽国可以获取一次胜利来稳住民心,用掌心雷来吓住不明所以的女直人,不至于大胆冒险攻打辽上京,只要上京在手,那完颜阿骨打就不可能真正奈何得了辽国。” 蔡鞗手指蘸着酒水在桌面上画出辽金两国态势,说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女直人即使得了辽东京,综合实力也不如辽国,顶多也就‘敌则战之’,必须紧握拳头猛击一处,而不是主动分散兵力。” “中京是耶律延禧本部,聚集了辽国最多、最精锐兵力,而且中京是广阔草原,想要在草原重创精锐胡骑是极为困难的,一旦金国攻打中京,并且集中主力追赶厮杀时,东京空虚且不言,最为凶险的是辽上京可以杀入空虚的女直五国本部,一举斩断完颜阿骨打的根基。” “完颜阿骨打是世之枭雄,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上京未失,金国可以敲打辽中京,却无法真正动摇了辽国国祚,至少短时间内是如此。” “辽金两国的国运先机是上京,上京在辽,虽危却可久存于世;在金国之手,进可侵吞天下,退可自为天下一霸。” 蔡鞗起身站在房内巨型地图前,盯着宋辽金三国郑重说道:“天下大势已被女直人夺去,咱们此时还很弱小,军队编制尚还未有完成,当此时也只能尽可能的拖延辽国灭亡时间,但在孩儿看来,上京丢失后,五百掌心雷也失去了应有的价值,除非……除非耶律敢能用五百掌心雷奔袭上京,夺回丢失的上京,否则天下大势无法改变。” 蔡鞗莫名叹息摇头…… “以耶律延禧的心性,想来是不可能将掌心雷用在上京的,如此……能够拖住完颜阿骨打侵吞天下脚步的,也只有十七、虎子叔、子瑛和陈飞燕他们了。” 苏眉一愣,有些不解看向仰头盯着地图的儿子,疑惑道:“鞗儿是要十七、虎子他们登岸厮杀吗?” 蔡鞗一阵沉默…… “能暂时拖住完颜阿骨打,能逼迫女真人收缩,迫使上京自保的,只能是十七、虎子叔他们登岸厮杀一场,只有一战之下大量杀伤女直人,只有迫使着他们重视我军,迫使着女直人由进攻转而防御,才能重新夺回国运先机。” “我军火药不足,我军的本体是海上争命海贼,是押运货物的辽国亡命之徒,捉对厮杀孩儿不担心,独独担忧我军没有6地军阵厮杀经验,即便战胜也要退出辽东之地,事后还要在高丽国与辽东之间的保州设置一个军屯重镇,只有如此才能迫使完颜阿骨打重视后背,不敢轻易攻打辽中京。” “之前周小七带来的辽国消息时,并无辽上京丢失一事,今日飞鸽传来上京丢失消息,想来上京丢失也是最近三两个月内的事情。辽上京刚刚丢失,完颜阿骨打必然是要亲自稳定民心或是镇压可能出现的反叛,如此情形下,辽东境内势必兵力不足。” 看着巨型地图,蔡鞗说道:“辽东因渤海湾缘故,锦州、耀州、辰州、宁州、复州、苏州如同一个半圆弧度围绕着渤海湾,而耀州是半圆弧度的中点,而且此地距离一马平川的辽东府辽阳不足两百里,一旦我军攻打此处,锦州、耀州、辰州、宁州、复州、苏州、辽阳各地势必全力围剿我军。” “此时女直人的主力尚在辽上京,空虚的辽东各地纵然可以聚起两三万人,也是汉民奴隶、渤海人、黄头女直等熟女直为主体,女直野人占据辽东时间尚浅,与此等之卒交战,孩儿有七成胜算!” 说着,蔡鞗又是一叹,仰头看向身侧娘亲,苦笑道:“十七、虎子叔他们在离开前,孩儿做了一次推演,也考虑到了辽上京丢失后情景,虽然此时不知道陈飞燕、杨雄训练了多少勉强能用兵卒,加上咱们船队能够拿出的兵卒,怎么说也有个五千卒,只要十七、虎子叔注意些天气变化,只要辽国可以拿出三千骑作为我军策应,孩儿有七成把握重创了女直人,只要重创了女直人,孩儿便可以调杨雄领五千汉民驻扎保州,迫使女直人不敢轻易乱动。” “可这都是在诸多假设之中,诸如耶律延禧的态度,会不会给我军安排了个‘太上皇’之人?是否可以出兵为我军策应?是否赞同我军攻打耀州?见了我军火炮后,是否在我军火药耗尽时,强行扣押了咱们的两百艘船只和兵卒,逼迫着咱们拿出火药、火枪、火炮技术?” 蔡鞗微微摇头,一脸担忧道:“不确定因素太多,孩儿是想着尽可能拖住女直人脚步,想要为咱们争取更多时间,可娘亲也知道,咱们输不起,五千登6兵卒全部战亡不可怕,只要有人,孩儿可以重新训练出五千甚至五万,只要重创了女直人,为咱们争取了更多时间,一切都是值得,可若是辽国在事后扣住了咱们的船只、兵卒……” “这种过失谁也承受不住,孩儿只有一死谢罪。” 第349章 支持与观望 蔡鞗的最后一句话语让苏眉心神恐惧,一种要永远失去儿子的恐惧,恐惧让这个女人第一次真正大怒,就差将他按在膝盖上狠揍屁股了,哪怕蔡鞗一再解释十七、虎子会谨慎的,当夜十数只飞鸽还是飞离了大明岛,沿着一连串岛屿一路向北…… 大明岛距离辽国太过遥远,双方只能通过飞鸽进行分段传递消息,蔡鞗不清楚辽国最新消息,正如天不与人愿一般,越是不希望生的事情,偏偏越是滑向失控的境地。 近两百艘船只出现在营州海边,当夜陈飞燕、杨雄便赶到了海边,第二日清晨时,郭药师也带着五百骑来到海边,正当十七、虎子、苏子瑛等人安排人手将粮食卸下船只时,萧嗣先夺了郭药师的马匹匆匆离去。 看着萧嗣先带着人纵马离去,十七、虎子、苏子瑛三人莫名相视,纷纷冷脸点头。 三人寻来孙六、周小七、陈飞燕、杨雄等人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内军议,较为敏感的黄文功最先现他们的一异样,想要靠近却被看守兵卒赶出十丈之外。 军卒的冷漠让黄文功心慌,寻来了余里衍,希望可以走入帐内,结果无意外的同样被赶出十丈之外。 黄文功再次被驱离,不但没有丝毫不满,反倒是余里衍、耶律敢心下不安,他们不是蠢货,知道连余里衍名义上的主母都无法靠近,定然是关于辽国的军议。 三人在外忐忑,帐内却又是另一番情景,在陈飞燕说出可拿出“三千卒”后,十七与虎子、苏子瑛两人交换了下眼神。 “我们在离开本土前,主公曾推演过辽国的局势。” 十七将地图挂在几人面前,指着地图所示把事情始末大致说了一遍,随着他的述说,孙六、陈飞燕等人愈加惊骇,尤其是管代孙六。 十七一阵沉默,说道:“咱们也是见了那萧嗣先的异样,你们有什么话要说?” 虎子想也未想说道:“我不信辽国人。” 苏子瑛点头说道:“那萧嗣先若是寻常之人还罢,其兄萧奉先是执掌辽国兵马的北院枢密使,是辽国顶级权贵,在萧嗣先在见到了我军火炮后表现出的贪婪,凭借其兄的恩宠,说服耶律延禧扣押我军并非难事。” 孙六怎么也没想到蔡鞗会算计如此深,更是心颤最坏的结果,有些恼怒一群娃娃竟隐瞒如此大事,看着陈飞燕、杨雄两人时,语气中也略带一些怒火。 “此事不用商议了,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船只的安全,船队绝不能有任何意外!两位将军须尽快安排人手登船。” 陈飞燕是苏老大的左膀右臂,人生轨迹都在开封与辽国之间,并未与孙六打过交道,听着孙六话语,双目却看向苏老大另一个左膀右臂周小七。 周小七皱眉道:“登船百姓是要尽快安排,只是……是不是谨慎些?” 见孙六皱眉不悦,周小七忙解释道:“萧嗣先连与公主道别都无,更是舍下了金银岛的金银不顾,不用细想也知是觊觎咱们的火炮,只是咱们无法肯定辽国的最终态度如何,若是冒然离开辽国……恐怕会对日后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孙六不耐烦道:“难以预料的后果?辽国都他娘地快灭国了,还能有什么难以预料后果?船只绝不能久留在岸边,更不能再让哪怕一个辽人登上船只!” 见到孙六对周小七很是不满,陈飞燕、杨雄两人都是辽国汉民,很是谨慎闭嘴不言,苏子瑛见气氛压抑,开口说道:“孙阁老的话语不错,不管辽国最后的态度如何,最重要的是咱们不能成为辽国人手里的人质,不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并不信任的人手里。” 众人一阵点头,苏子瑛又说道:“周将军说的也在理,现在咱们也只是猜测,最后结果尚还不可知,主公在国内时就已经交代了清楚,其一是女直野人主力自上京返回了辽东,其二是辽国表现的太过贪婪咱们的火炮,其三是未能给予咱们足够的支持,其四是辽国插手我军的军务。但凡辽国做了其中任何一条,耀州作战计划立即取消,不得在辽国稍有停顿。” “现在的情形是完颜阿骨打尚未回到辽阳,剩下的就需要确定辽国人的态度,若是咱们判定辽国不是个诚心合作的伙伴,船队便要立即返回南洋。” 众人一一点头,算是认可了苏子瑛话语,十七看向孙六说道:“若是女直野人未有占了上京,咱们还有时间运送百姓,可当下女直人已经攻占了上京,咱们若不出手牵制,辽中京很难说会不会在明年丢失,辽中京一旦丢失,宋国必然会北上攻辽,必然出手抢夺人心惶惶的辽南京,如此局势,咱们已经没有太多时间来运送百姓,阁老以为当如何安置二十万百姓?” 孙六一阵沉默…… “小七,除了皇家舰队所属外,所有船只皆由你统领,尽可能的将所有百姓送到倭国安置。” “小七领命!” “陈[悠悠读书 .uutxt.xyz]飞燕、杨雄……” …… 周小七抱拳答应,孙六又仔细嘱咐了陈飞燕、杨雄两人,一通安排后军议才算结束,就在孙六准备走出军帐时,十七突然上前。 “六叔是不是与公主前往一趟南京?” 孙六一愣,稍微沉默片刻,面无表情点头。 “也好!” 就在孙六再次抬步时,十七又一次拉住孙六手臂。 “在十七离开寨子时,主公说,不是不信六叔,而是担心将推演结果说出来后,自一开始便被内阁给否决了,若是可能,主公更愿意帮助辽国抵御女直野人的进攻,帮助他们实则也是帮助咱们自己,帮助无数无辜汉民免遭战乱之苦。” “只是,有些事情由不得咱们,若真的事不可为,主公也绝对不会白白牺牲了兄弟,是战是走全由六叔一言而决。” 听了十七的解释,布满沟壑的老脸舒展了些。 “希望那耶律延禧不是个蠢货吧。” 在十七与孙六低声交谈时,几人都有意无意放慢了脚步,等一干人走出军帐时,第一眼便看到了阻拦在外的余里衍、耶律敢、和黄文功三人,其余之人不由自主放慢了些脚步,唯独孙六脚步未有半分停顿,而是迎面走向焦急不安的三人。 孙六与辽国小公主说了些什么,十七、虎子等人并不知晓,也不想太过插手这种事情,直到四人离去,他们才各自分开,或是前往登州驱赶二十万罪民汇合,或是加紧将粮食送上了岸,总之所有人都在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 军议过后的一个时辰后,孙六、余里衍等人带着五百皮室军离开了海岸,与萧嗣先一般无二的不闻不顾金银岛采挖出来的金银,不仅如此,甚至连耶律敢一向严防死守的掌心雷也没有下船带离。 第350章 辽国不可靠(上) 在金银岛时,十七放飞十数只飞鸽,船队在金银岛停留了半个月,之后穿过海峡进入高丽海域,又用了小半月才遭遇了登州水师。 为了保证信件安全,在暴风雨频繁的大海上只能如驿站一站站传递,当蔡鞗得到十七关于辽上京丢失时,也正是南洋船队停靠在营州时,同时也是开封收到了登州水师传递飞鸽消息,而消息最滞后的反而是距离营州最近的辽南京。 开封得知南洋水师有火炮时,正是赵佶成功招安水泊梁山和天下第一奇石抵达开封之时。 蔡鞗知道《水浒传》一百零八好汉故事,更知道这些“好汉”只是后世人的杜撰,在逃亡辽国时他曾途经过水泊梁山,哪里又有什么“八百里”之广。 水泊梁山在北上辽国的运河上,夹在开封与辽国之间,自宋辽签订了《檀渊之盟》后,两国虽然基本和平了百年,但辽国强势是事实,宋国无险要地形、关隘阻拦也是事实,如此之下,为了确保开封的安全,宋国势必要在宋辽边界囤驻无数兵马。 无数兵马囤聚在北方边界,水泊梁山又在这些兵马背后,夹在开封与边界之间,即使是个傻子也知道必须干掉阻拦粮道的水泊梁山。 后世无数人崇拜《水浒传》一百零八好汉,蔡鞗自第一次见到时就忍不住想要干掉这些“好汉”们,在他看来,这些人没一个是好人,与摩尼教方腊等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些人威胁了宋国边境安全贼众。 当然,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差一点死在了这些人手中。 自一开始时蔡鞗就不看好水泊梁山,不仅仅只是因为地理位置缘故,更多的还是因为宋国兵卒的战力。 后世人无不清楚“矬宋”两字,但“矬宋”也是相对外敌而言,能够极短时间内镇压了几十万摩尼教的造反,难道囤聚在辽国边境的数十万军卒还打不过身后的水泊梁山贼?更何况水泊梁山面临的还是更加善于水战的宋军水卒。 蔡鞗从不认为水泊梁山会成为宋国的麻烦,但在他出现在这个时代后,历史生了稍微改变,原本应该是海州知州张叔夜轻易击败的水泊梁山贼,却因为其人在倭国扣押了苏眉而调入杭州任职后,梁山贼却起事后竟未有遭受重创而壮大。 梁山的展与蔡鞗想象中的不一样,结果却并无不同,在赵佶拿出一些官职后,过万梁山贼也顺顺利利成了朝廷名下军将。 赵佶为招安了宋江等人而宴请群臣也好,为花费了无数银钱而运入开封的天下第一奇石高兴也罢,在殿外小宦官低头急匆匆走到童贯的那一刻,赵佶的脸上再无一丝欢快、愉悦、自得…… 十七不在乎官家赵佶的态度,却尤为重视一再战败的辽国。 话又说回来,为表示重视而花费些钱粮,为了保住辽国国祚而拿出为数不多的掌心雷,为了牵制女直野人作乱,蔡鞗甚至已经有牺牲五千卒的准备, 钱粮、武器、兵卒……只要蔡鞗认为辽国值得拼命时,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视死如归,可关键的是,耶律延禧是否真心实意对待他人? 没人敢确定辽国的态度,为了摸清耶律延禧底细,孙六这才带着余里衍一路赶往辽南京…… 萧嗣先带着百十骑率先进入辽南京,进了城才现耶律延禧并不在南京,而是身在辽中京。无可奈何下,萧嗣先不得不日夜赶往中京金帐。 萧嗣先离开辽国南京后,孙六、余里衍等人并未与萧嗣先一般无二的选择,并未立即北上中京去寻耶律延禧,而是选择留在南京继续等待。 辽国皇帝与宋国官家有着很大的不同,而是长年累月在各京之间游走不定,金帐在何处,政治中心就在何处,但辽国的经济中心却始终都是辽南京,虽然比不上开封那么繁华富庶,却也算是往来如织,天南地北商贾很多。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蔡鞗在一座荒岛上立国称王,本应该成为笑话一般的明国,却因为火枪、火炮缘故而让驸马府门前马车不断,每一波人进入驸马府都要唉声叹气一番,而孙六的脸色也愈加阴沉一分。 “轰轰轰……” 孙六等人也不由自主走出驸马府,见到两三千披甲骑时,所有人就都知道来人是谁。 耶律延禧甩蹬跳下战马,大步走到余里衍面前一阵打量。 “瘦了,没人欺负了我儿吧?” 余里衍见到爹爹很是欢喜,上前拉住粗糙大手笑道:“阿娘、小五哥哥对妞妞很好,还给父皇、母后带了许多礼物呢!” 耶律延禧眉头微皱道:“听你舅舅说,驸马铸造的火炮比八牛弩还要恐怖,可有带入京中?” 余里衍不由看向皱眉不语的孙六,低头说道:“小五哥哥的火炮虽然很厉害,却是专门用于船只的,而且也没了多少火药。” “没了火药,火炮就没了任何用处。”余里衍想了下又补充了句。 耶律延禧心下不喜,一旁的萧嗣先挤到身旁说道:“臣见过火炮开火时的威力,只要驸马愿意给了大汗那些火炮和火药配制法子,臣愿领军令状屠尽那些该死的女直野人!” 耶律延禧没有见识过火炮齐射情景,没有经历过无数铅丸形成的死亡弹幕,没有见识过,却知道刘一刀、周小七等人使用掌心雷迫使倭国低头臣服之事,自来到驸马府门前,眼睛就没离开过冷漠不语的孙六左右。 “蜀国驸马还是忠心耿耿的。” “来人。” 一内侍忙上前低头跪伏。 “令左将军领军五千前往营州,火炮暂入我军……” “慢着。”孙六突然开口打断。 众人心下一惊,枢密使萧奉先不悦说道:“前些年若非大汗开口营救,驸马已经死于开封牢狱。” 萧奉先没有开口说火炮的事情,而是提及蔡鞗被赵佶关入御史台狱大牢的事情,孙六嘴角微微上翘不屑。 “小人即使再如何愚蠢,也不认为宋国官家会砍了尚还年幼的主公头颅,即使宋国官家之后真的恼怒了主公,那也是因为主公支持辽国缘故。” 第351章 辽国不可靠(中) 文妃萧瑟瑟见气氛紧张,上前拉住女儿小手笑道:“外面风大,有什么事情还是回屋再说吧。” 辽国内忧外困时,蔡鞗提出“百万贯养兵”一事,耶律延禧不仅强势迫使宋国放人,更是给了这座奢华驸马府。 众人踏入门内,入眼的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一丈宽道路,道路的尽头是一座高五丈、两层若宫殿般的木楼,而道路两侧是石栏围着的莲花水塘,水塘之中有座假山,池塘外围有环绕前院的小桥般木质阁廊,阁廊上有直通假山的小桥…… 蜀国驸马府不像是座“高级奴仆”府邸,更像是座王府,小桥流水、园林假山……应有尽有,只是因为没有主人而显得萧瑟、死气沉沉。 正门前青石板道路通常只有主人或尊贵的客人行走,耶律延禧略后于萧瑟瑟、余里衍一步,静静听着母女两人话语…… “没想到驸马如此艰难,要不我儿与驸马去封信件,有你父皇在,南京当没人敢阻碍驸马做事的。” “去岁周将军送来辽北饥民叛乱消息时,小五哥哥就有些担忧父皇、娘亲安危,只是因为父皇扣住了硝石,阿娘担心父皇会与宋国一般关押了小五哥哥,这才让妞妞带队前来送粮。” 萧瑟瑟不由回头看向眉头微皱不悦的耶律延禧,拉着余里衍小手温和一笑。 “我儿可莫要胡说,你父皇又怎能做宋国背信忘义之事?” “嗯嗯,小五哥哥说了,等妞妞长大些,小五哥哥就会前来辽国。” 萧瑟瑟脚步一顿,继而又牵着女儿小手走入厅堂。 “我儿恐怕是上了驸马的当了呢……” “啊?” 余里衍一愣,萧瑟瑟牵着她小手走到厅内主座旁坐下,看着阴沉着脸的耶律延禧和众人一一就坐,这才看向右侧仅一人的孙六,温和开口说道。 “若是周将军带着数十艘船只前来,本妃不会有任何疑虑,但此次孙将军不仅将五百皮室军送来,更是将妞妞一同遣送回辽国,本妃可否认为将军此次前来是最后一次?” 耶律延禧面色更为阴沉,余者皆有些不安看向孙六。 孙六没有回答萧瑟瑟话语,起身走到余里衍身前,看着孙六神色的郑重,余里衍神情不安起身…… “臣想知道……公主此时是辽国的公主,还是明国未来的贵妃娘娘?还请公主明言……” “大胆!”奚王萧干大怒起身,指着白苍苍的孙六怒道:“好一个猖狂的老匹夫!” …… “哼!”孙六头也不回冷哼道:“老夫敢来南京,就没想着可以安然离去!” 孙六低头看着不安看来的余里衍,说道:“公主是辽国的公主,无论到了何时,这层身份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但公主还是我明国未来的贵妃,除非公主自己不认可。” 说着,孙六看向面色平静的萧瑟瑟,眉头微抬道:“主公原本只准备遣派本土舰队前来辽国,因为一些原因才一次性投入我明国所有船只,正如文妃娘娘所言,这一次的两百艘大船也将是最后一次如此大规模。” 话语说罢,孙六伸出粗糙枯瘦大手,余里衍犹豫了下,还是伸出白嫩小手,跟着孙六来到右侧跪坐在上。 孙六不理会他人恼怒目光,双眉低垂道:“有些事情不需要小臣多言,文妃娘娘私下里询问公主后自知,但娘娘既然当面问起,小臣也不得不解释一二,自去岁得知辽北生变故后,主公就有断定辽金必会再次开战,也因此动用我南洋明国所有船只,尽可能的为辽国运送更多物资。” 众人一惊,耶律延禧神色郑重…… “女直野人崛起于鸭子河之北,女直五国与大汗厮杀之时仅不足四千之众,大汗领十万大军欲要一击全功,此战之下,女直完颜阿骨打又岂能不聚众全力抵挡?此三千七百卒已是女直五国能够拿出的最多兵力。” “女直人自十五至六十男丁者皆为卒,如此强行征募方才聚起三千七百卒,完颜阿骨打先胜萧嗣先萧将军,后胜大汗十万大军,之后更是侵吞了整个辽东之地,名下将勇也有了今日数万之众,但大汗莫要忘了,看似女直野人短短时间内实力骤增,实则忠心可靠的本部族众并未有任何改变,依然还是不足四千之数!” 孙六看向阴沉着脸的耶律延禧,冷漠说道:“女直野人看似兵卒骤增数万,本部族众却仅有数千,若非贵国一败再败,若非贵国造就了女直‘兵不可过万’神话,主公也绝不会让公主领五百皮室军前来,绝不会让公主随军前来冒险!” “手持掌心雷的五百皮室军前来辽国,不是他娘地押运掌心雷民夫,而是用来打破女直人无敌的势头,迫使女直人不得不转身面对辽东各处民心不稳局面。” “完颜阿骨打本部族众不足,能够压住局面全因你们这帮蠢货一败再败,辽北二十万饥民动乱之时,女直人因何不趁机落井下石,而只是趁机逼迫辽国低头?” 孙六毫不理会所有人脸上的阴沉恼怒,想着蔡鞗不屑话语,冷哼道:“一群蠢货,主公一个年仅十三少年,即使身在万里外,也知道辽国绝不能低头,一旦低头认可,哪怕只是暂时的也会造成难以弥补的后果。” “哼!” “二十万饥民造反,中京、上京是什么样的地方?是草原!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没有牛羊的草原人只有死路一条!二十万饥民造反又如何?女直人趁机落井下石又如何?只要中京、上京坚清壁野向西撤离,只要将所有牛羊向西迁徙,没有食物的二十万饥民只能转身抢掠辽东各地,只能与女直野人决死拼杀!” “一帮蠢货……” “辽北大旱,二十万饥民作乱之时正值春夏草木茂盛之时,牛羊如何不能向西而牧?担忧女直人趁机占了中京、上京草原?就算想趁机抢占,也要他娘地先干掉二十万饥民!” “辽北大旱,二十万饥民从何而来?中京是草原,整个中京可有二十万人丁?还不是女直人粮食不足,驱赶着辽东饥民冲入中京?” “其一女直人舍弃难以养活的饥民,避免辽东各县因饥民而纷乱不稳,其二用无数饥民消耗辽国兵力,打击辽国威望,其三趁机逼迫辽国低头,承认辽东归属金国,一旦辽国在法理上承认,哪怕只是被迫暂时承认,东京各地原本还有些抵抗不愿臣服的,也会在辽国认可后彻底绝望而臣服,本还危机重重的金国也成了稳若泰山。” 第352章 辽国不可靠(下) 孙六无情、猖狂话语让整个厅堂鸦雀无声,坐在左侧位的萧奉先面色更是惨败、恐慌…… “主公说,百十年来辽国与女直野人相争,最终都是女直人被迫低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大意下战败也算不得什么。” “大汗领兵十万,欲要一战而定乾坤也是正途,十万辽国精锐对战不足四千女直野人,任谁也知最后结果,但上京的造反致使军心大乱而败,此败亦不能将所有罪责落在大汗身上,之后就是东京因兵力不足和军心不稳而丢失。” “人算不如天算,辽东丢失非战之罪,但女直野人能在辽东站稳脚跟,今日上京丢失……皆是大汗愚蠢无能之过……” “混账东西!” 不等耶律延禧大怒,面色惨白的萧奉先猛然站起,指着孙六大怒。 “来人!把这猖狂逆贼拉下去,砍了!” 随着萧奉先话语,数名军卒冲入厅内,余里衍惊慌下撞翻面前小几,张着双臂挡在孙六身前。 “父皇,孙……孙阁老不是……不是有意的……” “砰!” 耶律延禧大怒打断余里衍话语,强压着暴怒指着孙六。 “自以为是,本汗身为辽国皇帝,你以为本汗想要撤离中京就能够撤离的?” …… 耶律延禧暴怒,厅堂内鸦雀无声,过了许久…… “本汗可以答应驸马在海上自立一国,甚至放开硝石禁售,本汗可以答应你们任何事情,但是此次带来的火炮必须留下,火药配制之法也必须留下来,否则……” 耶律延禧看向萧奉先,眼中满是暴怒杀意。 “若非因你,本汗也不会被一猖狂老儿如此羞辱,若还不能将那些火炮留不下来,本汗砍了你的头颅!” 萧奉先慌忙上前跪倒,伏地颤声道:“大汗放心,怨军……怨军此时当已经制住了船只。” 孙六鼻息一阵粗重,余里衍、耶律敢、黄文功等人大骇,一脸不可置信看向伏地颤抖的萧奉先…… “呵呵……” “哈哈……” 孙六仰天狂笑,又戛然而止冰冷看向耶律延禧。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想要扣住我明国所有船只,想要用我明国近万将勇的命来要挟主公?” “你们也配——” 孙六仰天怒吼,耶律延禧神色骤变,继而大怒拔刀。 “老匹夫,你找死——” “找死?” 孙六一一看向所有人,见余里衍一脸担忧,轻笑道:“老臣不敢隐瞒公主,此次老臣陪同公主前来南京时,我们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对,应该是还在大明岛时,主公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众人再次吃惊看向头花白老人,余里衍年岁尚还不能理解,疑惑仰头看着孙六…… “阁老……阁老是说父皇……” “不是!” 孙六坚定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眼阴沉着脸的耶律延禧。 “辽东京丢失非战之罪,战场上谁也不敢说百战百胜,女直野人人丁不足,面对如此之敌时,萧嗣先统领大意战败也算不得什么,之后大汗欲要以十万精锐一举平定女直叛乱便是证明,证明了萧嗣先统领即使鸭子河战败了,辽国依然有足够能力平定叛乱的实力,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耶律章奴趁大汗领兵平乱时在上京造反,后路不稳,军心不稳,大汗无功而返也算不得什么。” “对外一再战败失利,中京、南京又有饥民作乱,辽国已是内忧外困之时,当此困顿之时,主公认为当优先挫败女直野人锐气,稳固辽国上京、中京、南京防线。” 孙六不屑抬眉扫视了一圈辽国文武,说道:“很可惜,辽国连连战败后,契丹族已经畏惧了女直野人,在完颜阿骨打领兵攻打上京时,竟畏惧不敢强攻东京……” “混账!” 孙六说到“契丹族畏惧野人女直”时,所有辽国大臣面色骤变,刚刚生起的一丝愧疚全抛到了爪哇国,萧奉先按刀刚踏前一步…… “混账?” “哼!” 孙六不屑指着一干辽国重臣道:“辽北大旱,二十万饥民造反,被迫也好,愚蠢也罢,你们终究是承认了金国,承认了辽东是金国的土地!” “哼!” “原本女直野人本部族众并不足以安安稳稳占据了辽东之地,正因你们的低头,承认了辽东的归属,辽东数十县也不再属于辽国!” “哼!” “完颜阿骨打领兵北上攻打上京,东京空虚,哪怕……哪怕再次战败,当此之时也当全力出兵辽东,也当竭力避免上京丢失,可你们是怎么做的?你们什么都未做,坐使上京丢失!” 孙六大怒。 “上京丢失,原本是上京、中京、南京,是自北而南半弧形围堵辽东情形,如今却是女直野人获得了足够马场,可以自北、自东围攻中京——” “蠢货!” “一群蠢货!” 孙六越想着蔡鞗交待给十七、虎子、苏子瑛话语,心下越是恼怒,挺直身体怒道:“原本只打算几十艘大船前来,就是因为辽北大旱,就是担忧你们愚蠢的丢失了中京的侧翼上京,主公才推迟了数月为苏和两船配备火炮,才一次性拿出我明国所有船只前来!” “一群无能愚蠢混蛋……” “老头子也不欺瞒公主,此次我军前来时,主公就是对辽国做了最坏推演,已经推断出上京的丢失,故而才有我军一次性推出所有筹码,期望我军迫使女直人回防固守辽东,尽可能给辽国争取最多时间稳固防线,重新夺回上京。” “但是!” 孙六指向面色大变的耶律延禧,面无表情道:“主公全心全意帮助宋国,甚至不计损失帮助,最后又得到了什么?主公是宋人尚且如此,就算剖肝沥胆,又岂能真的被你……被你们信任?” “不言之前主公对辽国的支持,仅此次主公拿出全部身家性命前来支援,拿出了我明国最大的诚意,你们又是如何做的?” “哼!” “老头子纵横四海几十年,又岂能畏惧刀兵加身?今日前来就没想着活着回去!辽国自此后也休想得到我明国任何支持!” “哼!” …… 孙六与众多海龙帮老人一般无二,虽然有些人更倾向于宋国,更愿意登岸成为宋国良善百姓,但他们毕竟是海贼,一日为贼终身是贼,宋国另眼相待下,这些海贼很难有真正归属感,是一群较为特殊的团体。 这么一群对谁都没有太多归属感的一群人,更别说诚心将自己当成辽国人了。海龙帮诸多老人心下并不愿意蔡鞗如此帮助辽国,若非有更大的馅饼放在面前,蔡鞗心下的本部族众早他娘的反了,又岂能任由他任意胡来? 孙六和海龙帮上下本心就不愿意蔡鞗如此竭力帮助辽国,他们更愿意什么都不付出却成为获利最大的一方。本心不愿,又察觉到亡族灭种凶险时,领队前来的老人彻底爆出了难以想象的谨慎和愤怒。 第353章 打破了三国平衡 孙六一干海龙帮老人经历过无数凶险,这些老人很难相信外人,尤其是更加封闭的老寨所属,他们不信外人,蔡鞗身体里藏着个几十年的灵魂,又岂能真的相信宋辽两国的承诺? 与海龙帮所属不同,他们多多少少还是这个时代的人,尽管现实逼迫着他们不得不游走在宋辽之外,不得不相互靠拢在一起取暖,但他们终究还是这个时代的人,而蔡鞗不是,至始至终都没有归属感,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义无反顾跑到万里外的大明岛,情愿与毒虫为伴也不愿意留在宋辽本土挣扎。 计划很好,可惜天不与人愿,蔡鞗做了最坏打算,只要耶律延禧配合,哪怕损失惨重也在所不惜,在他看来,只要能迫使完颜阿骨打收缩兵力,只要迫使女直野人谨慎些,即使损失数千将勇也是值得,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耶律延禧,建立在辽国的诚心配合下才能实现的,事实却是反着的,辽国更愿意将他一口吞下。 孙六当堂大怒,无论余里衍在中间如何劝解,也难以阻止营州生的事实,当一队辽兵进入营州后,当郭药师领着怨军连夜扣押了正准备撤离的五万民夫,正待他们设宴欲要扣押周小七、虎子等人时,苏和甲字舰突然炮击为数不多的辽国船只,领着无数船只向东驶离…… 本该是援军,转眼间却成了仇敌,这不是蔡鞗愿意看到的,耶律延禧更是悔恨不已,可事已至此,余里衍想要缓和双方的矛盾也不可能。 丢了西瓜,想要捡一粒芝麻也不能,原本应该交付的五百掌心雷,因为耶律敢不信任萧嗣先、萧奉先兄弟,五百掌心雷也未有下船,辽国想要后悔、缓和双方矛盾,因船队的离去而无可奈何。 营州生变故,一直关注的登州知州王师中连夜将消息送往开封,而此时的赵佶正满嘴火疮忧心不已,连花费了百万贯天下第一奇石入京也不顾,连日召集大臣商议营州生的变故。 商议了数日,朝廷依然没有个最终定论,无可奈何下,赵佶只得让郑居中前往太师府试探,或许是老管家每日里在门外抛洒些稻谷,时不时就会有些鸟雀落在府门外,当郑居中掀开车帘,看到蔡府门外鸟雀受惊飞起时,又见到蔡府老管家佝偻着身子出现在门外,被美妇搀扶着下了马车的他指着紧闭着的中门笑骂。 “老太师还是一如既往的厌恶老夫……” 老管家上前抱了一拳,又小心陪笑道:“郑相公说笑了,蔡府若太过正式,给了小人寻隙攻讦相公机会,岂不成了我蔡府的过错?” “呵呵……”郑居中背手走在人前,笑道:“老太师与老夫什么样的污言秽语没有经历过,岂会在意了这些?哦对了,听闻蔡府又进了个美人,老太师不会真的乐不思蜀了吧?” 老管家笑道:“夫人们都去了海外,老爷年岁大了阳气不足,每每手脚冰冷难以安眠,这才迎入个小夫人,前日老爷还感慨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远不似右相身体康健,正想着向官家请辞归乡颐养天年呢。” “颐养天年?呵呵……” 郑居中捋须一笑,身为富贵中人又岂会在意“老牛吃嫩草”屁事,更不会在意一介老奴话语,一脚踏过影壁便看到蔡京正站在中堂前看来,微笑抱拳迎上前。 “一枝梨树压海棠……” “哈哈……” 蔡京在二八少妇搀扶下上前,还礼一笑。 “郑相只身前来,恭喜之言可就有些话不由衷了啊~” “哈哈……” 两人同时大笑,蔡京历经三代帝王,年岁较长,郑居中搀扶着他走入厅内坐下,肆无忌惮打量着一旁二八少女,叹气道:“朝廷事事艰难,老太师倒是好福气,茂德驸马在海外称霸立国,老太师在家享尽荣华富贵……” 蔡京斜瞥着摇头感叹老儿,笑道:“小五混账妄为,区区些许人丁占了个荒芜岛屿就敢称王称霸,他人无知感叹也就罢了,郑相又非鼠目寸光之人,岂能看不出小五实乃冢中枯骨?” 郑居中抱腹叹气道:“冢中枯骨?若真如老太师所言,官家也不会成宿成宿的难以安稳入眠了……” 郑居中摇头叹息,看向微笑不语的蔡京,低声说道:“茂德驸在万里之外荒芜岛屿自立一国,虽然官家恼怒大逆不道,但毕竟远在万里之外,若能帮着朝廷夺回燕云十六州,依照太祖遗言,自立为王并非不可能,老太师当时常劝解驸马谨慎行事才是。” 蔡京叹气道:“正如郑相所言,老夫对小五每每混账妄为也甚是头疼,唯恐小五所造利器流入辽国,唯恐我蔡家出了个不肖子危害社稷黎民,可……” “唉……” 蔡京苦笑叹息,郑居中心下暗骂老狐狸太过狡诈,可一想到几日里朝堂上争吵,还是无奈叹气。 “世事艰难,若言之前茂德驸马实乃不值一提小人,今时他的存在就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我朝存亡,老太师身居朝堂几十载,想来是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蔡京一阵低眉沉默,脸上再无之前的轻松惬意,许久才点头说道:“辽、夏胜在骑射,我宋国重于甲坚兵利,小五一日破开江宁城,短短数月间迫使倭人割地低头,如今又铸造出堪比八牛弩恐怖利器,确实打破我朝与辽、金三国平衡……” “但是南洋乃湿热多雨之地,即使能产出些硝石也不足以用,今日辽国与小五已有间隙,短时间内当不会影响官家图谋燕云之策,郑相又何须太过担忧?” 郑居中心下叹息,朝廷多日来争吵也是因此,火药、火器打破了宋辽金三方的平衡,宋国凭借着的坚固城墙,凭借着步人甲、弓弩坚固防线三分天下,可这些无法抵挡火药、火器的爆炸和远程杀伤,宋人不是蠢货,不会看不到火药爆破江宁城所带来的威胁,不会看不到掌心雷攻击下倭人的崩溃,更不会无视火炮远距离轰炸的后果…… 赵佶、朝臣们担忧辽国得到了火药的配制方法,害怕辽国获得南洋铸炮之法,尽管登州送来辽国与南洋船队闹掰了的消息,可谁又能保证那个该死的小混蛋自此老老实实? 没人能保证,蔡鞗所作所为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太过异类,士大夫不是不忠君爱国,但蔡鞗自一开始就显露出与这个时代的人格格不入,赵佶、朝廷一再判断失误,就是蔡京也很难掌握了他的所思所虑,正因此,即使得知了他与辽国闹掰了,也很难确保日后之事。 第354章 难道还要坚持? 蔡鞗远在大明岛,他哪里知道耶律延禧会如此短视,更想不到宋辽金三方情形会如此复杂,此时的他只顾着近卫军训练和镇级战列舰的建造,与此同时,作坊和硝石场同时也在膨胀扩张。 人手不足,兵卒来充,但凡需要人力建造的,近卫军第一师就会抽调人手,尽可能在最短时间内为第一师配备所用的装备辎重。 一个人当成三个人来用,蔡鞗只能将心下担忧隐藏在心底,直到十七、虎子飞鸽送来消息后,他才成了疏懒无骨一滩烂泥躺在藤椅里,一连半日不言不语,这让照顾着他的绿桃很是担忧。 绿桃推开房门,见他依然不言不语躺在藤椅中,低头看了眼手中纸条,犹豫着上前,一边为他倒着茶水,一边开口说着刚刚送来的宋国消息。 “少爷,老爷也送来了消息。” 蔡鞗微转头颅,看向不再是扎着两个搞笑髻的丫头。 “老蔡?” 自离开宋国后,父子便成了陌路人,听了绿桃话语,蔡鞗没由来的一阵皱眉。 绿桃不着痕迹将奶白茶盏送到他手中,又将纸条放在小几上,说道:“老爷说,辽国东京、上京已经丢了,中京丢失是早晚的事情,不希望少爷继续掺和了辽国事情。” 蔡鞗一阵沉默,将瓷盏放到小几上,拿过一指宽纸条细细观看,正如绿桃所说,纸条上话语不多,没有什么父慈子孝话语,更无劝诫之言,只是简单说了句辽东京、上京、中京情况,与十七、虎子送来的消息并无不同。 父子两人都不是蠢货,有些话语根本不用开口,若仅仅只是辽东京、上京、中京事情,蔡京也根本没有丝毫必要如此费劲送来消息。 “少爷……” 绿桃刚犹豫着开口,蔡鞗便抬头看来…… “少爷,您不会还想着帮辽国吧?阁老们好像……好像很恼怒妞妞的爹爹呢!” 蔡鞗心下没由来的生起一阵恼怒,过了好一会才将愤怒压下,恢复了古井不波冷静,随手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炭盆里,说道:“老蔡说的没错,辽东全都丢了也算不得什么,但辽国上京丢失却极为致命,除非辽国拼死夺回上京,否则……中京丢失也是早晚的事情。” “中京一旦丢失,无论辽国如何应对,宋国必然是坐不住的,必然是要北上抢占辽南京、西京,期望夺回燕云十六州。如此情形……辽国必亡!” 绿桃忙点头道:“辅爷爷也是这么说的,辅爷爷说,咱们大明岛距离辽国太过遥远,即使麻逸国前沿之地也还是太过遥远,一旦女直野人集中精锐主力攻打中京,很可能会如上京丢失那般一鼓而下,咱们想要第一时间救援也不成,况且近卫军第一师也还缺员大半,训练也无一年,所以……所以阁老们更为倾向黄雀在后。” “黄雀在后?”蔡鞗一阵错愕,没想到愚笨丫头会说出这句话语来,正待摇头时,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一阵沉默。 任何事物展都有一个过程,女直野人崛起太过迅,女直五国本部族众仅有数千,依照常理,占据数千里辽东已是极限,更何况还要吞下上京、中京万里草原。根基不稳,任何一个雄才大略之人都会选择暂时停住脚步,优先消化吞下的猎物,继承成长成真正凶兽后才再次张开锋利爪牙,事实上,那个雄才大略的女直领完颜阿骨打也确实如此。 蔡鞗透过并不熟悉的历史,知道完颜阿骨打在彻底击败辽国后,确实打算遵守与宋国达成的盟约,只是后来因为一个叛将降宋而造成后来的灾难。 历史是历史,蔡鞗不蠢,赵佶不蠢,完颜阿骨打更不是个蠢货,都知道女直野人本部族丁不足,即使遵守与宋盟约也只是暂时的,是为后来爆更大冲突积攒足够力气、时间,至于叛将不叛将的,不过是爆冲突的一个借口罢了。 辽国灭国已是板上钉钉,蔡鞗对此结果毫不怀疑,之前的打算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给自己更多时间准备,可惜的是耶律延禧并不配合…… 蔡鞗双手十字交扣一起,双手拇指不住纠缠转动,片刻后看向瞪着俩大眼睛的绿桃。 “传令十七、虎子,务必帮助陈飞燕、杨雄领夺下保州、宣州,令周小七为东洋总督,以倭国为根基,给予陈飞燕、杨雄全力支持。” 绿桃瞪大了眼睛,一时没有明白蔡鞗话语,不明白到了此时,难道还要给辽国支持? “愣着作甚?还不去传军令?” 蔡鞗瞪眼,绿桃不解道:“少爷,妞妞爹爹要扣住了咱们船队,要拿咱们的人来要挟少爷,族里老少对此都很恼怒呢,想来十七、虎子叔那里也是愤怒不已,如此之时……少爷,是不是再稳妥一些?” 蔡鞗眉头一阵紧皱,正如绿桃所说,耶律延禧的作为已经是对明国的背叛,近两百艘大船乘风破浪,不顾海上无数凶险万里驰援,临了却换来这种寒心结果,任谁心下都不好受,当此之时,再下达如此军令,说服内阁一干老人就是件困难事情,更别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船队。 绿桃见他犹豫不决,说道:“少爷,阁老们的意思是……女直野人本部族众不足,咱们的本部也是不足,而且比女直野人还要分散在外,所以……所以……” 蔡鞗深吸一口气息,他不是没有看到自己的短处,因心下焦虑而刻意未有全面考虑,当绿桃再次提及时,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 任何一个势力都离不开核心本部的支持,而他还没有培养出自己的嫡系力量前,海龙帮所属就是他的本部族众。 女直野人的本部族众是鸭子河以北的女直五国,这些人一直围绕在完颜阿骨打身边,辽东地域虽广,又岂能与整个南洋万里海域相提并论? 完颜阿骨打连连在战场上击败辽国,在战场上连连击败欺压了他们百十年的宿敌,建立起的威望远比一个未有成年的半大娃娃强了百倍,若非如此,完颜阿骨打可以成为金国实权帝王,而蔡鞗只能采取虚君治国来团结所有人。 都是根基不稳,两者间又有很大的区别,完颜阿骨打完全依靠着个人建立起的无敌军功,蔡鞗却只能依靠娘亲和族内长老们的支持,当下的实情却是,蠢货耶律延禧欲要扣押族内青壮,欲要扣押族内立身根本船只,继而激怒了族内所有人! 蔡鞗在房内来回走动,犹豫着是否继续坚持,许久才看向神情紧张的绿桃。 “周小七任东洋总督不变,陈飞燕、杨雄领五千青壮暂驻倭国,令十七、虎子尽可能将辽国汉民青壮送入大明岛。” “传令参谋部、内阁……” 第355章 与宋国的关系 “方腊要造反了?” 就在蔡鞗准备召集参谋部、内阁商议时,姚仲教推着苏老大来到了“御书房”,看着郭涣送来的消息,他竟有种难以相信的不真实感。 “郭老是不是弄错了,正当宋金签订盟约时,正当两家准备动手瓜分辽国时,方腊就算愚蠢些也不当此时起兵造反才对啊?” 看着细长柔和眉头拧成了一团的蔡鞗,苏老大苦笑一声,叹气道:“一群招摇撞骗妖人又哪里懂得出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 姚仲教接过绿桃送来的茶水,笑道:“臣原以为耶律延禧就够愚蠢得了,没想到那方腊更加蠢不可及……” 看着姚仲教低头饮用茶水,蔡鞗一阵无语,过了好一会才摇头轻叹。 “一国之主又岂能用‘愚蠢’而论?各家有各家的难处罢了。” 苏老大、姚仲教一阵错愕,即使不甚聪慧的绿桃也不解看向神情有些落魄的少年。 蔡鞗叹气道:“平心而论,换做任何人坐在耶律延禧位子上都是一个脑袋三个大,百年积弊之下,民间百姓、士绅权贵、宗室皇族全他娘的不满反叛,前有金国虎视眈眈,后有宋国觊觎窥视,内忧外患之下谁人可信?” 苏老大微微点头道:“少主所言甚是,但咱们确实不宜继续冒险了。” 蔡鞗心下叹息,终了还是点头说道:“苏老不必太过担忧,帮助辽国也是期望为咱们争取更多时间,若真的事不可为,鞗儿是不会白白牺牲儿郎性命的。” 蔡鞗并未提前将私下里“推演”告知内阁,直到十七、虎子统领船队前往辽国后才全盘说出所有事情,这让整个内阁尤为担心,直到十七、虎子送来消息后,确切得知了船队安全无虞后,老人们才将提起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但他们还是不怎么完全放心,唯恐年岁不大主公心有不甘,继续冒险行动。 苏老大看了姚仲教一眼,说道:“辽国的事情太过复杂,即使如主公推演的那般,即使辽国全力支持咱们,事后结果也可能不尽人意。” 苏老大话语很隐晦,蔡鞗却明白他表达出来的意思。小手轻轻揉捏眉心,再一次考虑起周小七、陈飞燕、杨雄留驻倭国事情是否妥当? 苏老大、姚仲教见他沉默不语,相视却不开口打扰,静静饮用着茶水等待着最后结果…… “在两位阁老前来之前一刻钟,鞗儿想要让周小七、陈飞燕、杨雄留驻在倭国,具体原因主要有两个,其一是为了倭国的金银铜和制造火药的硫磺,其二是辽国。” “倭国金银岛上的金银且不提,除此之外倭国还有其他金银铜矿山,而宋国海外流入的铜、硫磺一半是产自倭国。” 蔡鞗看向神色郑重的苏老大、姚仲教,说道:“早些年鞗儿尚还是宋国人身份时,想的是如何为国开外源,想的是从海外获取更多金银铜来补足宋国流动货币的不足,而倭国就是北线最为重要的外财来源。” “如今咱们与宋国成了两家人,但有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那就是如何看待咱们与宋辽那片土地的关系?” “是见面便举刀相向的仇敌?是亲密若兄弟,是咱们明国的难以割舍的故土?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陌路之人?” 屋内一时落针可闻…… “唉……” 蔡鞗起身来到两位老人身边坐下,接过绿桃送来的茶水,叹气道:“外公当年带着一群乞儿在海上求活,又为何情愿一死将孩儿们送到了6地?鞗儿孤身来到大明岛三年,海瑞商号所属老弱皆留在麻逸国,又是为哪般?还不是靠近故土更近一些?” “唉……” “认不认可宋国是一回事,但那里确实是咱们所有人的根,是每一个炎黄子孙的故土,又岂能说割舍就割舍的?想要真的不管不问,或是举刀相向,以鞗儿想来,大部分族人心下都是不愿的吧?” …… 海贼是一群特殊群体,是一群没有多少归属感的群体,不是说海贼天生就是贱皮子,而是现实很骨感,根本没人愿意给他们归属感。 贼就是贼,这就是现实。 苏老大、姚仲教两人一阵沉默,同时又很有些不解蔡鞗因何说起这些话语,又与倭国有何关系?谁都知道金银铜是好东西,两人也知道制造火药离不开硫磺,可这又与那片大6有什么关系? 望着两人一脸疑惑,蔡鞗苦笑道:“故土就是故土,根就是根,无论到了何时,那里都是咱们炎黄子孙的根,想要割开这种血脉传承是想也别想的事情,更何况咱们根本不想割离,正如当年鞗儿用辽国亡国后利益说服族里,正如麻逸国的族人不愿前来大明岛,还不是期望可以重回那片土地?” 苏老大、姚仲教一阵苦笑,当年就是因为眼前少年说辽国亡国后,他们可以在辽国建立一个新的国家,正因如此,族里所有人才任由他的“卖国求荣”行为。 蔡鞗叹气道:“咱们与那片土地没办法割离,为敌也好,为友也罢,独独不能毫无任何关系。在鞗儿看来,为敌也只是与那片土地上的宋辽两国为敌,而不是那片土地,毕竟那里是咱们的根,咱们只是离开家乡故土的游子罢了。” 姚仲教点头道:“主公说的对,那里毕竟是咱们的根,不能不管不问,若有可能咱们势必是要重新杀回去的。” 看着苏老大默默点头,蔡鞗继续说道:“宋国祖训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所以才有与汉唐不同的不禁止土地兼并,也因此才让天下士人认可,所以……即使咱们有些其他心思,想要取而代之也很难,可辽国不同,辽国内忧外患之下给了咱们机会,正因此鞗儿才更为重视辽国生事情,不仅仅是咱们不希望汉民无辜死伤太多,更为重要的是……辽国是咱们重回故土的希望、契机。” “所以,鞗儿不愿周小七、陈飞燕、杨雄太过远离辽国,所以才想着将他们放在倭国,等待最佳时机重新介入宋辽金三国相争,至于倭国金银铜和硫磺……这是咱们介入或是影响宋国的手段。” 蔡鞗说道:“大明岛一片荒芜,人丁也就小猫三两只,不客气的说,金银铜什么的对于咱们来说毫无任何意义,但相较于金银铜货币不足的宋国来说又有不同,足量的金银铜足以影响了宋国的货币金融,可以通过海外粮食、盐巴、金银铜直接影响了宋国的物价。” 说到此处,苏老大、姚仲教才明白眼前少年想要做什么,两人相视默默点头,但一想到江南即将生的变故…… 苏老大皱眉说道:“主公说的是,通过海外粮食、盐巴、金银铜控制宋国……金融,以此来影响宋国,臣也同意倭国必须留有足够兵卒,可现在方腊即将或现在已经造反了,咱们在江南的钱庄和生意又该当如何?若没有足够的威慑、准备,一旦江南大乱,族里恐怕会损失无数。” 蔡鞗知道海瑞商号、苏和商号虽然离开了宋国,但这不代表双方就没了联系,与之相反,两大商号都需要整个江南提供海外贸易货物,一旦江南大乱,势必会影响了贸易利润,势必会影响了族里态度…… 第356章 只因百姓兜里没钱 “罢了罢了……再如何也要先保住自己的筹码,除了陈飞燕、杨雄留驻金银岛外,其余人员皆返回吧。” 见蔡鞗终于“持重”了一回,苏老大、姚仲教纷纷点头,同意了陈飞燕、杨雄留驻金银岛,两位老人刚刚离开茅草屋御书房就被一群老人围住…… 蔡鞗躺在藤椅里,双目盯着房梁上蛛网,脑中却纷乱杂陈…… “头疼!” 蔡鞗毫无征兆的猛然站起,正在观察他的绿桃显然被吓了一跳。 “少爷……” 不等绿桃说出“揉一揉”话语,蔡鞗像是在脾气恨恨甩动了两下手臂。 “一群混账!” 蔡鞗心下烦躁踢开房门,绿桃一阵呆愣,不知道他嘴里的“混账”是谁,直到自家少爷带着三儿没了人影,这才慌里慌张拿着件袍子追出房门。 自打所有人知道了他私下里“冲动冒险”行为后,整个老寨就没安稳过,即使学堂里的半大娃娃也在私下里担忧不断,唯恐辽国扣押了船队做人质,直到船队安全回到海上确切消息传回后,所有人才算放了下心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船队还未安全回返,江南又传来不安消息。 顾琴娘提着食盒,还没有走入作坊里就听到一阵叮叮当当锤击声,嘴角不由微微上翘一分。 果然,刚走入作坊内便看到仅挂着个破旧围子的少年奋力敲砸着什么,成了大花猫的绿桃不时抹着额头汗水,呼哧呼哧推拉着几若一人高的风箱…… “叮当……叮当……” 蔡鞗挥锤密集敲打着三尺铁片,毫不理会眼角出现的村妇一般的女人,直到女人将正在奋力鼓风的绿桃拉开,这才一脸不满看向头裹碎花头巾女人。 顾琴娘好像没有看到他的不满,自顾自将食盒放在不远处的书桌上,一边将饭菜放在桌案上,一边说道:“难道小山长真的不在意军心动荡?” “哼!” 蔡鞗冷哼一声,随手将锤子扔在钢铁平台上,刚要开口不满,看着她弯腰摆放饭菜翘起的屁股,想也未想就是一巴掌。 “啪!” 巴掌很重,蔡鞗视若无人拿过桌案上湿巾擦拭了两下手掌,拿过馍馍就是恨恨咬了一口…… “自打遇见了你,认识了你们这些妖人,小爷就没顺心过!” 此时的蔡鞗已经不是顾琴娘第一次见到的六岁吃奶娃娃,已经是这个时代可以娶妻生子的十三四岁年纪,虽然早已习惯了他偶尔一次的口花花,可还从未有过一次如此举动,不仅顾琴娘羞红呆愣,绿桃也瞪大着一双凤目…… “哼!” “一群不知死活的混蛋!” 听着他恼怒不满话语,顾琴娘才将一缕丝别在耳后,一边拿着瓷碗为他盛着汤水,一边开口道:“小山长又不是没有看到郭老传来的消息,百姓活不下去了,自然是要不满造反的,更何况……圣教此时造反不正合了小山长心意?” “和心意……” 蔡鞗刚要恼怒把“个屁”话语说出,抬头却见到眼前女人脸上的红晕,一愣之下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蔡鞗心下有些好笑,咬了口馍馍说道:“万里之外的西方有个强大帝国,与此时的宋国极为相似,一样的士大夫共治天下,一样的年赋万万贯,一样的披甲百万,一样的不禁土地买卖、集中,有着与有宋国一般无二的养老院、孤儿院,有着一般的三舍学法……百姓做工的工钱很高,一般无二的国家强盛至极,一般无二的百姓兜里无钱……” 蔡鞗说着印象里的强大m国,说着说着,自己反而愈觉得两者太相似了,宋国几乎就是缩小了的m国,听着他缓缓说出的话语,顾琴娘渐渐恢复了往日沉静。 “那个强大帝国在政治、经济、科技、军事、民生都是世界巨无霸般存在,与现在的宋国几乎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是对待军事上的态度,尽管他们也同样不允许将军插手朝政。” 蔡鞗抬头看了眼顾琴娘,不置可否一笑,说道:“军不干政,军队是暴力机构,没有枷锁的军队是极为危险的,通过律法、后勤辎重、频繁更换统军将领、制定严格监军制度、军队国家化忠诚教育……一系列手段控制军队,避免形成将门世家存在。” “看起来那个帝国与宋国好像也差不了多少,事实上双方根本没有可比性,宋国的军方最高层枢密院掌权者是文人,而那个帝国却是武人,军方也只向帝国效忠,不是向文人效忠,也不是哪个皇帝效忠,军队只向国家效忠。” “宋国的军队是一个只进不出的貔貅,即便与西夏这般小国打架赢了,也只是砍了人家三五颗头颅,偏偏还自称大胜。” “那个帝国的军队不一样,他们是世界的征服者,就以宋国为例,每年赋税万万贯,花费却需要一万万两千万贯,缺额两千万贯,这些缺额从哪里补足?” “老蔡太师选择了从百姓上补足,朝廷选择了难以计数的税赋种类,尽管那个帝国也与宋国一般无二的种类繁多税赋,但他们却使用了军队这把战刀,用这把战刀打开无数国家大门,把自己无数商品销售到无数国家,选择了开外源补足赋税不足道路。” 像是说着天方夜谭,顾琴娘、绿桃,以及刚刚押送物资回大明岛的苏眉,全静静听着低头少年话语…… “一般无二的东西方最强帝国,一般无二的强势政治、经济、科技、教育,仅仅只是对待军队态度不同,同样的披甲百万、战船无数帝国,一个却只能被人按着脑袋签下《檀渊之盟》,一个却是霸气侧漏、舍我其谁帝国。” “但是!” “那个强大帝国也同样面临着一个与宋国同样的致命难题,那就是看着国家富裕昌盛,百姓兜里却空空如也,一个无法遭受重大天灾**的致命难题!” 蔡鞗抬头看向神情有些疲惫的苏眉,苦笑道:“赋税种类较多,赋税较高,物价也势必会增高,百姓看着耕种出的粮食所得数倍前朝,看着百姓做工所得较高,但是物价更高,再加上从上至下崇尚奢华,百姓兜里又能有多少抵御灾祸钱财?” …… “一场瘟疫……” “仅仅只一场瘟疫!” “仅仅只是官府要求百姓老老实实待在家中一个月,仅仅只一个月不出门,无数破产了的百姓走上街头不满打砸,无数人抢掠一切可以抢到的东西……” “仅仅只是一个月!” “一个强大让人窒息的帝国轰然倒塌……” “原因很简单。” “只是因为百姓兜里没有存钱。” 第357章 数以百万人性命 “百姓兜里没钱,抵御不了天灾**带来的风险,去岁江浙遭水灾、两淮遭旱灾,今岁两淮又是连续大旱数月,若无摩尼教挑唆,朝廷依照往年惯例,将流民中强壮者纳入厢军而养,即便生了流民抢掠,想来也不会造成多大影响。” 说到此处,蔡鞗神情陡然严肃。 “但是!” “金国抢了辽国东京、上京!” “宋金签下瓜分辽国的盟约!” 蔡鞗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激荡,冷声说道:“金国抢了东京、上京,但凡稍微有些脑子的也知道,顶多三两年,女直人必会出兵攻打半包围了的辽中京!” “一旦辽国龙兴祖地辽中京丢失,人心惶惶下,西京、南京……必失!” 蔡鞗咬了口馍馍。 “赵佶不是个蠢货,宋国朝堂大佬们也非无脑之人,他们能够看到辽国的窘迫,也能看到女直人的人丁不足,在他们看来,只要宋国最精锐军队给人心惶惶的辽国最后一击,只要抢占了辽南京,只要凭借着宋国最大本事——坚守,只要在南京之北山岭间建起坚固关隘,女直人必然会与百年前的西夏、辽国一般无二,根本奈何不得了宋国。” “赵佶能够干掉两代太后,能够逼迫皇嫂上吊自杀,能够干掉神宗、哲宗两代皇帝下的新旧两党,又岂是仅仅只知道美色、奢华蠢货?” “赵佶知道,宋金瓜分辽国,势必要让那些女直野人看到宋**威,势必要使用宋国最强军队。” “河北边军与辽国对峙了百年,百年中不知见识过多少次朝廷送往北方的帛锦钱财,不知见识过多少次辽使指着宋吏鼻子大骂,想让这些人北上厮杀……可能吗?” “其次是防御辽西京的山西边军。女直人一旦攻打了辽中京,一旦辽国战败,女直人绝对不会就此收手,原因很简单,辽西京是中京的侧翼,只有彻底夺了辽西京,辽中京才会稳稳当当落入口袋里,但是!朝廷相信女直野人抢了辽西京后老老实实待在草原吗?” “按照宋金瓜分辽国约定,宋国取回燕云十六州,山西边军一定会出兵辽西京,但在鞗儿看来,宋国也只会做做样子,是一种试探行为,最终目的还是以防御为主,避免女直人得了辽西京后翻脸不认人,避免女直人获胜后继而南下夺取山西。” “所以,娘和阁老们才会看到陕甘西军各将入京述职情报,因为宋国最精锐的是陕甘西军,能够调动的也只有精锐西军!” 蔡鞗将饭菜碟盘推到一旁,用着两根筷子摆出江南、宋辽边境…… “自童贯为使带回赵良嗣后,朝臣们在联金抗辽上就一直争论不断,但当陕甘西军各将入京述职情报传来后,娘亲就应该知道朝廷已经做出了最后决定。”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当此之时,娘亲,顾先生,你们真以为朝廷会动用准备给军队的粮食来救济百姓?” 蔡鞗摇头说道:“朝廷是绝对不会放弃这种天赐良机的机会,当此时,那方腊起兵造反就是他娘地纯粹找死,陕甘西军正愁着没财地儿呢,朝廷正愁着找不到提升士气的地儿呢,一群老实巴交的百姓是打得过宋国最为精锐陕甘西军?还是打得过身披重甲的朝廷禁军?” “此时造反作乱……对于摩尼教来说,确实是机会,百姓兜里没钱,去岁江浙遭水灾、两淮遭旱灾,今岁又是数月不见滴水落下,朝廷情愿穷兵黩武也不愿救济百姓,再加上以往的过高赋税积压下来的民怨,摩尼教一旦举旗造反,跟从者必是无数,确实看起来是个机会……” “事实呢?” “事实却是……无数百姓伸着脑袋让朝廷砍,因此死伤者……必将百万计!” 蔡鞗看向面色惨白的顾琴娘…… “你是摩尼教前圣女,你爹准备造反时被杀,因此事被罢职、逮捕者无数,事实上却没有因此死伤多少百姓,但今次不同,今次方腊一旦造反,因此而死者最少百万!” “知道为什么吗?” “你是摩尼教圣女,你知道摩尼教的本质吗?知道摩尼教为何被赶出西域的吗?” …… “摩尼教……” “可能比佛教、道教还要古老,一两千年前西域有一国,是以农耕为主的小国,在这个小国的北方有个时常侵入掠夺的骑马蛮人部族,蛮人尚黑衣,双方连年厮杀不断……” “不知何时,这个小国便将侵入掠夺的蛮人比作魔鬼,是黑暗的一方,而被掠夺、杀戮的自己则是光明的一方,而这……就是摩尼教!是黑暗与光明的对立,是掠夺与反抗的对立!” “掠夺……” “在摩尼教看来,官府征收税赋是掠夺,地主征收佃租是掠夺,商贾赚取钱财是掠夺……所以官府、地主、商贾都是黑暗中的魔鬼,所以就要反抗,就要掀翻朝廷,就要杀死所有地主,杀死所有商贾,杀死一切黑暗中的魔鬼!” “摩尼教的教义太过激进,所以西域各国才不允许摩尼教存在,才会被所有当权者打压、屠戮。” “西域待不下去了……所以在隋唐之时来到了东方……” 看着战栗颤抖的女人,蔡鞗轻声叹息…… “摩尼教造反,不闹大还罢,一旦闹大了,将所有官吏、士绅、商贾当成魔鬼,一旦杀死了太多士绅、商贾、官吏,本还对天灾下流离失所百姓有些怜悯的官吏、士绅、商贾,也会竭尽全力杀死每一个将他们定义为魔鬼的摩尼教妖人。” “摩尼教杀人,官府砍脑袋,江南处处烟火杀戮,因之死者……必将数以百万计……” 蔡鞗皱眉看向苏眉。 “大明岛距离宋辽太远,即使咱们现在得到了消息也是为时已晚,江南死伤无数已是无可避免,对于无法改变的事情,孩儿也不会付出太多怜悯,只是孩儿有些犹豫不定。” “宋金瓜分辽国在即,陕甘西军各将入京述职必是因朝廷欲调动西军入河北,必是因攻辽之事,此时摩尼教作乱造反,正是一头撞在朝廷刀锋上,也就是说……数以百万人将在一年内无辜死去。” “不仅仅数以百万人会在一年内无辜死去,而且还牵扯到了宋金联手瓜分辽国一事。” 百万无辜人的命太过沉重,许久苏眉才深吸气息,叹气道:“我儿想要救下百万无辜性命,却又不知该如何介入吧?” 蔡鞗苦笑道:“百万无辜……说是无辜吧,却又不能算是无辜,有时候贪婪是一场瘟疫,就如同当年的那场帛锦灾难,又有多少贪婪者参与了抢掠打砸?当人们亲眼看到他人砸开一个又一个富贵者家门,能够不心动者几人?” “百万宋人……说实话,孩儿并不怎么喜欢太过精明的宋人,还不如辽国汉民老实可爱呢!可是吧……眼睁睁看着数以百万人无辜死去,又于心不忍。” 第358章 老人们的怒火 “唉……” “孩儿出兵帮助摩尼教吧……这帮混账估计早已将咱家当成了魔鬼,或许杭州蔡府已经成了一堆瓦砾,郭老已经死在了杭州也不一定。” 蔡鞗苦笑道:“摩尼教教义已经决定了咱们必然损失无数,不言正值意气风的摩尼教是否接纳咱们,即使接纳了,是不是如同辽国那般整日想着砍了孩儿脑袋,想着一口吞了咱们的兵卒、火器?” “这些都不提,仅仅说服遭受无数损失的族人就难如登天,更别提与宋国闹掰了带来的未知影响。” 想着百万无辜死去,想着赵佶踩着无数鲜血一意北伐,想着之后的血流成河,蔡鞗烦躁欲狂,光着精壮上身再一次举锤叮叮当当…… “都他娘地一群贱皮子……” “当当……” “混账女人……小爷都差点被人射死了,还他娘地与你说‘金角银边草肚皮’……都他娘地告诉你去广南造反……还他娘地在江浙造反……” “当当……” “混账女人……小爷都他娘地在课讲上说了天时地利人和……都他娘地说了时机……混账……都是混账……都是巴不得弄死所有人的混蛋……” “当当……” “爱死不死……老子管你们去死……” “当当……” “混蛋……” “当当……” “小爷才不管你们死不死……” “当当……” “敢动小爷的钱财……小爷活剥了你们的皮……管你是谁——” “当!” 蔡鞗也不管砸的铁片是不是火炉里拿出的通红铁片,照着乌黑生硬铁片就是一阵叮叮当当,不满牢骚充斥着整个作坊,最后更是将锤子扔在地上,赤裸着上身如同暴躁公牛离去。 看着儿子烦躁的样子,苏眉想要劝解又不知如何开口,面色惨白的顾琴娘比她还要不如,反倒是头脑简单些的绿桃要好的许多,即便如此,数以百万人的命也吓到了头脑简单的婢女。 “唉……” 苏眉叹气一声。 “难怪鞗儿会如此烦躁躲在作坊里。” 苏眉看向面色苍白的顾琴娘,张了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在江宁时,她就已经与摩尼教斩断了联系。 “造孽……” 苏眉轻声叹息,造孽……谁在造孽?是朝廷?还是摩尼教?或是明明可以“看”到了结果的儿子? 谁又能说得清。 …… 蔡鞗在大明岛立国,虽然只是一群老人将他推到座位上,一帮人躬身称呼了句“主公”,他还是成了撮尔小国皇帝。 有了内阁,有了六部,有了小朝廷,数月过去,法律法规,规章制度,甭管多么简陋,甭管朝臣们是否身兼数职,甭管他们有无俸禄,总之该有的也都有了。 大明国,蔡鞗一直神往、敬佩的国度,在他手里却是如此的落魄,每每想到“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祖训时,心下都是愧疚的无地自容,可他还是咬牙坚持立国——明 立国了,整日无所事事的阁老们却难受了,无奈之下,也只得强迫着麻逸国族人前来大明岛,或许是苏眉想念了儿子,也或许是担忧族里不满儿子的私自决定,可她又哪里想到会听到事关数以百万人生死之事? 蔡鞗烦躁的不行,以往打铁泄也没了丝毫用处,反而因为说出心下憋闷后,烦躁愈炽烈。 大帅心下憋屈烦躁,下面的小兵子可不就倒了大霉? 近两百艘大船北上之时,正是顺风之时,此时已是宋辽秋冬之时,但大明岛的四季正好与之相反,燥热天气不仅影响到了本就烦躁的蔡鞗,同样也影响到了一群内阁老人情绪。 当刘一刀翻看了一遍杭州送来的紧急信件,看到孙二、郭涣被一群乱民关入府衙大牢,看到无数黄头巾妖人占据了蔡府后,愤怒情绪再也难以抑制。 “砰!” “呼呼……呼呼……” 粗重呼吸让一群老人面色凝重。 “哼!” 刘一刀恨恨将信件扔到阿侬怀里,阴沉着脸说道:“果然如少主所言,那些该死的妖人就是一群混蛋!” 阿侬刚低头翻看个开头…… “哼!” “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他们既然想死……老子成全他们——” 阿侬大怒,起身就要前往军营,苏老大却用着假肢重重顿地。 “砰!” “老蛮子,就算要杀人也不在一时!” 阿侬鼻息粗重瞪着苏老大数息,又一一看向所有老兄弟,冷声说道:“早在半月前主公就与太后说了摩尼教妖人事情,他们死不死,哪怕死了数百万,那也与老蛮子没有一丝一毫关系,但是……他们敢动主公家业,敢抢了钱庄……那就不死不休——” 姚仲教起身拉住阿侬手臂,看向苏老大说道:“咱们虽然离开了宋国,离开了杭州,但是咱们的源头却在杭州,在整个江南,不能再让摩尼教妖人这么胡闹下去了。” 姚仲教开口,老寨老人还罢,他们并不走海经商,隶属于海瑞商号长者却阴沉着脸点头赞同。 刘一刀起身说道:“咱们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即传令十七、虎子……” “砰!” 苏老大不等刘一刀话语说完猛然打断,手扶着轮椅扶手站起,冷脸将人一一看过……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就算出兵杭州,咱们也要听一听主公意见!” 阿侬见苏老大终于点头答应出兵,心下顿时轻松,面色却依然阴沉若雨。 “那是自然!” 阿侬话语说罢,大手一摆,数名幢寨汉子按刀紧随其后离去。 刘一刀看了一圈人,说道:“咱们的人丁很少,海上走商的茶丝瓷只能由江南提供,只能由那些与咱们亲善商贾提供,同时诸位也都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朝廷一直想要断了咱们的财路!” “以往朝廷即使想断了咱们的财路也不可能,但此时摩尼教作乱,杀死了太多亲善咱们的商贾,事后朝廷也一定会在平乱后,清除所有与咱们亲善的商贾,会断绝了大家伙所有财路!” 刘一刀看向苏老大。 “怎么办?如果咱们不管不问,咱们就只有两条路,要么老老实实耕田种地,老老实实当个耕田农夫,要么还做老本行,成为海上贼寇!” “所以,老夫支持主公亲领大军前往杭州!” 姚仲教点头道:“主公较为了解摩尼教妖人,老夫同意。” 苏十三与马四海等人交换了下意见,点头道:“主公虽年幼些,兵法谋略却不输于我等老人,十三也赞同由主公亲领大军,只是……主公毕竟是明国君主,当由谁来伴驾出征?” 第359章 出兵和杭州的沦陷 大明岛距离宋辽太过遥远,即便是飞鸽传递消息也需要半月时间,更何况用度更慢的船只传送信件? 蔡鞗半个月来几乎就没有睡过安稳觉,压抑的烦躁也让他阴沉了许多,整个中军大帐,即使是赶来的杨氏、苏眉、苏老大、阿侬、刘一刀等人,在他冷脸翻看信件时也无人敢开口一句。 …… “内阁怎么说,可有了决断?” 见半大少主冷着面孔,被折磨了好几日的苏老大知道,这几日遭受的苦楚的源头正是眼前少年。面对冷脸少年的询问,苏老大也不敢迟疑,抱拳深深一礼。 “正如主公半月前所说,摩尼教太过激进,若不加以制止,恐怕为祸天下更甚,内阁一致认为……只有主公亲自前往杭州才能制止这场灾祸。” 蔡鞗神色未有变化,摇头说道:“灾祸已经生,想要制止是不可能的,鞗儿也只能尽力减少些灾难。” 又看了眼人群中的蔡翛,说道:“鞗儿此次出征,内阁势必要有些持重之臣跟随,阿侬师傅和刘阁老都是学堂教授,此次出征也以近卫军为主,就由两位阁老为我军左右监军,而且此次出征可能还要与朝廷打些交道,三兄随军一同出征也算妥当。” 帐中众臣齐齐抱拳应诺,蔡鞗看向五军都督府都督阿侬,问道:“十七、虎子此时到了何处?” 阿侬忙抱拳说道:“十七、虎子他们已经到了麻逸国,正日夜不停前来大明岛。” 蔡鞗微微点头,暗自计算了些时间后说道:“摩尼教十月起兵反叛,今时已是十一月,时间还来的及,诸位不必太过担忧。” 姚仲教出列抱拳道:“主公,摩尼教动乱了整个江南,若没有宋国点头答应,咱们出兵平乱会不会不妥?” 蔡鞗不屑说道:“不妥?没有什么不妥的,鞗儿还巴不得朝廷不满找咱们麻烦呢!哼!摩尼教占了杭州,咱们该损失的也都损失了差不多,今次又是大军出动,总不能还要赔本吧?所以呢,咱们要想着拆东墙补西墙才是正理。” 众人心下一惊,竟有种不妙感来。蔡鞗却不理会他们心下担忧,而是转头看向坐在身侧的杨氏、苏眉,说道:“孩儿此次前往宋国,想来是要与朝廷打些交道,福金势必要与孩儿走一遭的,麻逸国那里还是让绿侬前去暂理吧。” 苏眉见他已有了决断,只得点头道:“就如此吧。” …… 简单的军议很快结束,需要准备的物资却很多,南洋土地肥沃,最不缺少的就是粮食,所需的物资主要的还是刀枪箭矢,是火枪火炮,是更防潮的颗粒火药,是数量很少的开花弹…… 两艘镇级战列舰已经在月前下水,依照常理,即使下水也需要两三个月试航,还需要半年的训练,即便如此,也要给两艘战列舰配备相应的护卫舰、辎重补给舰,如此才能形成战力,但随着杭州生变故后,两艘镇级战列舰也随之调入皇家舰队,并第一时间为其配备火炮。 随着内阁最终决定出兵后,整个大明岛动了起来,上至白老人,下至六岁娃娃,全都为大军出征做着准备,静等着一百四十七艘大船安全返航。 所有人都在紧张忙碌,偏偏蔡鞗成了最为清闲的那个,整日只是站在宋辽地图前沉默不语,他却不知道此时的江南比想象中的还要混乱、血腥。 正如情报中所说,政和十年(宣和二年)十月,方腊在歙县登基为帝,仅仅只一个月便攻占了睦州各县,与之一同起兵造反的还有仙居县吕师囊、东阳县富求道人、永嘉县俞道安、方岩山陈十四、嵊县仇道人裘日新、缙云县霍成富、兰溪县朱言、吴帮、苏州石生、归安6行儿……相继起兵造反,仅仅只一个月,两浙各路的杭、睦、婺、衢、处、苏、湖、秀、越、温、台以及江南东路的歙、宣、信十四州处处烽火,摩尼教仅仅只用了一个多月便拥兵百万。 蔡鞗看到杭州冒死送来的信件时,他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可事实就这么生了。 短短一个月里,江南十四州烽烟四起,开仓放粮,无数百姓打砸抢掠富户,血腥杀戮吓坏了杭州上下,还未等到杭州知府刘越、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绫锦院副孙会、应奉局使朱勔一干大大小小官吏惊慌逃离,杭州城内便是喊杀声四起,无数头裹七色布巾汉子冲入官衙…… 喊杀声,哀求哭嚎声,狰狞暴吼声,凄厉惨叫声…… 一夜杭州沦陷,一夜血流成河…… …… …… “当啷。” 无数囚徒贪婪看着粗大锁链掉落在地上,但这一切仿佛都与坐在草堆里的老人无关,依然静静翻看着书页,用着粗劣钢笔书写着什么…… “先……先生。” 听到有人轻声呼叫老人方才抬起头颅,用着满是墨迹的大手拨开额前乱,正是蔡府学堂留守先生郭涣,站在面前的黄衣披甲女将军不是方金芝又是谁? 见是方金芝,郭涣稍微侧身看向后面黄衣老道以及几名兵卒,见他们除了手按腰刀外什么都没有,嘴里莫名出一声失望叹息。 “可惜……” 方金芝像是犯了极大的错,许久才低头轻声说道:“先生……不是……不是金芝不愿将书册送来,是……是……” 郭涣失望摆了摆手,叹气道:“无碍,无碍,小老儿只希望你们能够好好保存着《检字典籍》,你知道的,小山长尤为在意学堂,若是毁了……” “唉……” 郭涣苦笑叹息,面对无数凶神恶煞却又无可奈何,他也没有想到,曾经帮助的人会转身举刀相视。 方金芝心下委屈,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一旁的包道乙苦笑上前,默默盘膝坐在郭涣面前,叹气道:“公主不是不想替先生取回典籍,只是圣公和丞相都认为先生编写典籍太过重要,圣公唯恐监牢太过潮湿损坏了圣人典籍,若先生能够不计前嫌,太学祭酒……” 郭涣猛然抬头,一脸讥讽说道:“太学祭酒?天师是不是太过抬举了郭某?天师就算要算计小山长,也没必要用郭某这般残废之人吧?” 包道乙一阵沉默…… “先生说的是,但先生是讲武小学堂先生,总不会置学子不顾,不开堂讲学吧?想来镇南将军也是不愿先生如此?” 郭涣一阵皱眉,尽管心下恼怒摩尼教硬生生将“镇南将军”安在小山长头上,但学堂里…… “唉……” 思量许久,郭涣还是无奈起身,看着不伦不类老道冷声说道:“你赢了,但你莫要以为凭此就能要挟了小山长!” 包道乙稽唱了句“无量天尊”,这才苦笑道:“老道是诚心诚意请先生为娃娃们传业授道的,至于镇南将军……老道又怎敢要挟?” 第360章 郭涣的疑惑 将军序列,先是直属京畿的“前后左右中”五军将军,但是“中”将军比较特殊,有资格担任的只能是皇帝,但皇帝并不能直接统领军队亲征四方,所以就以“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来代替皇帝担负“中”将军职责,代替皇帝行施中军职权,而大将军就相当于皇帝的副手。 第二序列是“征北、征西、征南、征东”四征将军。北方草原距离中原最近,其次是西域,之后是较弱的江南,而东面并无战略挪腾空间,平定最易。四方威胁中原强弱不同,战略重视以及投入的兵力也不同,故而四征将军主次排列并非按照东南西北,而是逆向北西南东排座次。当然,这也并非绝对,诸如造反称帝者,这就根据特殊位置以及面对的敌人,但不管怎么说,实力决定一切,面对的敌人强势,相应的己方就会布置更多兵马应对,手里兵马多,实力强,自然座次高。 第三序列是四镇将军,之后是四平、四安…… 第一序列的“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代表着“中”将军,地位特殊,但与前后左右四将军的内在含义是一样的,都是京畿中央军,负责京畿安全,以及征战四方的职责。 第二序列的四征将军其实也隶属于京畿中央,是临时征战四方的将军,由京畿中央军抽调精锐军队为核心,抽调相应地方军为辅助,共同组建的军团对外作战。 第三序列的四镇将军是类似于都护、节度使一类的节镇地方军将。至于四平、四安什么的名号就要差了许多,几若杂牌军将。 方腊在起兵造反前,在江宁酒楼时听了蔡鞗一阵胡咧咧,竟弄了个五行旗作为直系军队,等到他登基称王后,五行旗也就与京畿“前后左右中”五营将军没了区别,而与他一同在各州县同时起兵造反的也成了四镇、四平、四安之类的将军。 蔡鞗在宋国是南洋都护府都护,以军将职责而论,也确实是“四镇”级别的将军,但都护不仅仅管着军队,同时也督理民、政,也正因如此,都护的地位要比四镇将军地位高一些。 在宋国是南洋都护府都护,在辽国又是南洋王,而他又在大明岛登基为王,如此算来,方腊仅仅给了个“镇南将军”名号,又哪里像是在千金买骨? 包道乙一再提到“镇南将军”四字,也幸亏是郭涣,换了蔡鞗当面,早一把掌扇在了老骗子脸上。 不管愿不愿意听,当包道乙提到了学堂里娃娃,郭涣也不得不与方金芝、包道乙一同离开监牢。 郭涣、方金芝、包道乙三人离开了监牢,看着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成了鸟雀地盘,老人心下又是一阵叹息…… 一阵马蹄声自背后传来,郭涣没有回头,只是向破碎了的店门靠近了些,给后面来人让出足够道路。 “吁~” 十数骑越过三人数丈,为包裹黄头巾汉子猛然提动战马,或许是汉子太过沉重,也或许身下只是蔡府老马,并未如蔡鞗那般人立而起。 方杰勒住战马打转了一圈,这才来到三人前跳下,打量了一遍郭涣后才向方金芝、包道乙抱拳道:“朝廷来了消息,圣公正让人寻天师和七妹呢。” 说罢,也不等方金芝、包道乙询问便翻身上马,踢马疾驰远去…… 包道乙一脸担忧,皱眉看向双手拢在破旧衣袍中的郭涣,叹气道:“祭酒大人以为朝廷会遣派何人?” 郭涣又听到包道乙开口“祭酒”两字,面色阴沉不愿理会,方金芝有些埋怨看了包道乙一眼,叹气道:“当年……当年那坏人被人暗算射伤,曾言……金角银边草肚皮之事……” 郭涣眉头不由皱起,神色不定看向憔悴了许多的少女。 方金芝叹气道:“当年,那坏人差点死了,伤重卧床时说……若是我教占了杭州,定然……定然死路一条。因为江南是朝廷赋税重地,朝廷是不会允许江南太过动乱,会在第一时间内调动禁军、陕甘西军东西夹击杭州,我教虽众却无法抵挡朝廷最强军队攻打,所以……” 郭涣神色凝重。 “那坏人说……我教若要成事,只能向西夺得广南,那里山林重重,朝廷若要攻打也不会调动禁军、西军,而是懦弱的江南兵卒,正适合我教练兵。” “若……若是我教最后兵败,也可以逃入南越,可以夺下南越自立一国。” 当年包道乙就在房内,再一次听着方金芝说着当日话语,心下苦笑连连。 郭涣有些不解看着方金芝,犹豫说道:“小山长虽未成年,却极为精通兵略,所言也是金玉良言,为何……为何你们还如此愚蠢四处攻打江浙各州县?明知事不可为还偏偏行之,为何如此愚蠢行事?” 方金芝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任何辩解,包道乙看向空无一人的街道,叹气道:“去岁江浙水灾、两淮大旱,今岁又是数月未降滴雨,朝廷却未有开仓救济易子而食百姓……民怨鼎沸,不在江浙起事又在何处?” 郭涣一阵无语,他就在杭州留守,自然知道去岁城门紧闭月余,自是知晓城外有多少逃难百姓叩城,可这也是去岁的事情,今时江浙又没生水灾、旱灾,反倒是两淮数月不降雨水,眼前混账老儿怎么不去两淮闹腾,怎么跑来了江浙? 不过也只是刚刚郁闷无语片刻,随即就想到了两淮是谁的地盘。 宋朝对待皇室宗亲与各朝不同,既不是明朝的关在各地当猪养,也不是清朝的困在京城里霉,或是汉唐那般拥有很高的政治地位,宋国的宗室也就是挂个名,有的留在开封,有的聚集在应天府,还有的散落在其他府县,但太祖一系大多聚集在应天。 宋朝皇室虽没有什么政治地位,赚钱养家还是没问题的,而应天宗亲的田地大多都聚集在两淮,一干乱民若能在两淮闹腾大了才怪呢! 一想到此处,郭涣就是一阵无奈摇头,造反都造了,再说这些也是无用。 “你们留在杭州等死也好,跑去广南求活也罢,这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只希望你们能够给无数百姓一条活路。” 方金芝太过年轻,纵然有些人生阅历也都是些江湖上破烂杂事,在朝堂上厮混了二十年的郭涣就不同了,看到无数人肆意抢掠、杀戮富户,他就知道这一次会死无数无数人。 郭涣叹息走向蔡府,不是走向头裹黄色头巾兵卒看守的院门,而是已经毁坏了的院门的学堂。 蔡府成了小圣公方天定(方书)的将军府,郭涣即使想进入讨回编纂了数年的《检字典籍》也不能,站在没了院门的小学堂,看着空荡荡的学堂,心下竟不知是个怎样的心情…… 第361章 滚出去 讲武小学堂在蔡鞗离开宋国时,事实上就已经不存在了,但在三年时间里,郭涣还是以自己名义收留了几十个孩童,而现在……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看着学堂被人糟蹋后的情景,郭涣心下有些感伤,又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儿媳带着孙女早早前往了麻逸国。想到自己儿媳、孙女时,又不由想到不知生死的孙二…… “希望孙老……” 想着当日生情景,郭涣愈担忧孙二安危。 方腊在造反的那一刻,郭涣、孙二就得知了消息,但两人还是低估了摩尼教的疯狂,两人本以为还有时间转移钱庄内储银,以为凭借曾经的交情,方腊会对他们网开一面,或是根本攻打不下来坚固的杭州城…… 一切的一切想法都太过幼稚,若是蔡鞗在杭州,绝对会在得知摩尼教造反的第一刻逃离。 可这一切都太晚了。 方金芝、包道乙一直跟在郭涣身后,看着他走入学堂,这才稍微安心了些,至于为何安心?他们也不知道。 看着空荡荡的学堂院门,包道乙叹气道:“明日还是寻了合适院门安上吧。” 方金芝默默点头,转身走向空无一人的巷道,走入蔡鞗不知踩了多少遍的狭窄巷道,走入仅能一人进出的低矮后门…… “无论军中将领的孩儿愿意不愿意,都要送入学堂!” 方金芝站在破了个洞的房门前,想着指着鼻子大骂自己的可恶小孩,说出的话语却不容置疑。 “明日,金芝就是学堂里的先生!哪个不去学堂读书,一律军法,鞭三十!” 听着面前少女话语,包道乙没由来的一阵摇头,大字不识一个又如何教书育人?回头又一想蔡鞗不也一遍蒙学一边教书育人? “哼!” “扣着郭老典籍不给金芝,若还敢扣着那坏人的教本,那就别怪金芝恼怒!” 一想到如此多人反对还给郭涣《检字典籍》,方金芝心下便生起一股难言怒火,此时的她却不知嘴里的“坏人”更加愤怒,将近一百五十艘大船正全力驶向麻逸国。 方金芝心下憋屈、恼怒,包道乙却无可奈何叹息。一个是圣女、公主,一个是摩尼教天师,仅仅因为“维护”蔡家奸贼缘故,两人都成了边缘之人。 朝廷就是个透风的墙,文人士子唯恐他人不知道自己消息灵通,朝堂上这边还在商议呢,樊楼消息就满天飞了,紧接着全天下就都知道了朝廷欲要兵分两路围攻摩尼教妖人。 方腊未有开口,满厅堂全是谩骂争吵…… “砰!” 就在方腊头疼揉捏眉头时,左将军方貌猛然一拍桌案,恼怒道:“一奸贼阉奴而已,我圣教百万教众又岂会怕了他?” “左将军说的是,小将愿为先锋!”众人转头去看,正是玉爪龙成贵。 玉爪龙成贵、戏珠龙谢福、锦鳞龙翟源、冲波龙乔正本是海贼,后来登岸成了杭州船夫,如今可是了不得了,苏杭大大小小一两千艘船都归兄弟四人统辖,也因此四兄弟一夜成为方腊手下水师总兵。 根据方腊得到的消息,此次前来围剿他们的是领枢密院事童贯、常德军节度使谭稹,而此次前来围剿他们最快路线就是通过运河运兵。 既然是乘船前来,自然应该由水师打头阵,就在众人纷纷点头认可了成贵话语时,冷着脸的方金芝和衣着不伦不类的包道乙走入虎堂。 见到方金芝冷脸不语坐在一旁,方腊没由来的一阵皱眉,扫视了一圈不语众人,知道他们也有些尴尬,也只当没有看到走入两人。 方腊看向方七佛郑重说道:“江南河道纵横,圣地更是山林密集,纵然宋廷有马也难以调动大队骑军来攻,以为兄看来,必是宋廷京畿所属军将前来,如此一来……走水路最是便宜。” 众人纷纷点头,又都不由自主看向静坐不动的方金芝,见她不为所动,纷纷摇头不语。 方腊不理冷漠不语的女儿方金芝,又说道:“朝廷若走水前来,我教则须夺得镇江方才稳妥……” “夺镇江?爹你老糊涂了?”早先年蔡鞗就曾警告过她杭州实则是“草肚皮”,一听到方腊竟要向东夺取镇江,再也忍耐不住猛然起身,她可是很清楚那坏人的三兄就曾是镇江知军。 方腊话语尚未说完就被方金芝当着众人面打断,大怒。 “砰!” 方腊一巴掌拍碎面前桌案小几,指着方金芝大怒。 “这是军议——” 方金芝见方腊恼了,气势顿时弱了三分,一旁的包道乙忙起身拉住方金芝手臂,又向暴怒的方腊稽一礼,苦笑道:“圣公还请息怒,攻打……攻打镇江确实……确实有些不妥。” 方腊眉头不由一皱,冷脸不语。见他如此,包道乙面色更为悲苦。 “前些年那孩子自海州一路攻打宋廷海边各卫所,我教也曾随同攻打过江宁,想来圣公与诸位也是知晓镇江有多少船只,仅咱们的船只恐怕难以夺取,还有……还有就是江宁以及淮南海边各卫所船只很可能会夹击我军退路,再者……再者……” “哼!” 方金芝猛然冷哼打断包道乙话语,冷脸看向所有人,说道:“镇江……你们以为蔡家小五……” “砰!” 包道乙开口,方腊还能压着性子听着,方金芝刚一提到“蔡家小五”四字,暴怒,一脚踢飞已经拍散了的桌案。 “滚!” “滚出去——” …… “哼!” 方金芝猛然一甩手臂,将想要阻止的包道乙狠狠甩开,很是无礼指着方七佛、方肥、方天定等一干方家众人,也不管是不是长辈,指向娄敏中、王寅,甚至连大和尚邓元觉、石宝也点了个遍。 “你们以为蔡家人去了海外,以为蔡家小五三年未踏入宋国一步,你们以为蔡家人不在杭州就可以毁了蔡家府邸,就可以抢了苏和钱庄是吧?” “你们……你们会后悔的——” 方金芝在蔡鞗手里吃过不少亏,若说屋里面谁对小五衙内最为了解,除了她和包道乙之外,还真没哪个真正去了解过,以往就算方腊、邓元觉、四海龙与蔡家打过交道,那也是相互利用。 三年,蔡鞗三年未有踏出大明岛一步,三年时间会让许多人忘记一些事情,或者说会被一些人刻意忘记,但方金芝不会,以前蔡鞗还在眼前晃悠时,她总是觉得小屁孩太过讨厌,可当“讨厌”的人真的不在了眼前,又会每每在脑子里冒了出来。 蔡鞗胆子很大,甚至说无所畏惧,自打来了这个世界,对身为父亲的蔡京便是“老蔡老蔡”的叫唤,敢在帛锦上一人对抗整个宋国朝廷,敢大闹樊楼,敢当着公主的面殴打一干二世祖,不仅敢打高欢高衙内,就是在樊楼招待一干辽使的童贯不也成了熊猫眼?更别说差点把数百上四军禁军屁股打烂了。 逼迫宗室拿出数百万贯,砸了官家珍爱的石头,利用辽国强按着赵佶低头…… 一桩桩,一件件…… 方金芝又怎会相信,一个曾经敢强行抓了圣教的人,一个甚至不将大宋官家放在眼里的人,就会甘心吞下偌大的亏? 第362章 方腊也有火药 方金芝恼怒离去,早先年蔡鞗就警告过她不要攻打杭州,而现在圣教又毁了蔡家经营根基,莫名危机让年岁不大的女人惶恐不安。 看着包道乙和方金芝离去,看到众人沉默不语,方腊心下有些后悔,心底是不想太过得罪蔡府,但蔡京得罪了太多底层百姓,蔡鞗又每每对圣教无礼,抓捕过教内兄弟…… 百万教众,无数人哭着喊着要毁了蔡府,身为教主的自己又能如何?此次的起兵造反的理由就是“花石纲”,若是不攻打杭州,不杀了主持此事的朱勔,又如何让百万兄弟心服口服? 方腊想着心下无奈,终究还是担忧江宁城下那一幕,不由自主看向秘密研制火药的王寅。 “火药可有研制出来?” 方腊开口,厅堂内众人纷纷将目光看向沉默的王寅…… “硝石配制了多少火药,够不够破开承德、秀州城墙?” 王寅想了下说道:“江南湿热多雨,也只川蜀产出硝石多些,圣公也知宋廷不再允许商贾私售硝石,江南硝石也多运入江宁,由江宁转而送入开封,所以咱们得到的并不是很多,只够配制两千斤火药。” 方腊眉头微皱,还是觉得两千斤少了些,叹气道:“火药少了些,若兄弟们能拿下承德、秀州,圣教也就打通苏州、湖州通道,就可以与苏州、湖州兄弟们汇合。” 方七佛赞同道:“圣公说的是,打通道路是其一。其二,镇江有二山,只要夺了镇江船只,咱们也就堵住了河道,开封就别想轻易来攻打咱们。其三,当年那蔡家子能凭借着火药破开江宁城,咱们同样也可以,继而可以得到江宁城内储存硝石,有了足够硝石,江南必被圣教一举夺下!” 方肥点头笑道:“蔡家子纵然有些本事,不也跑到了南洋?又怎能比得了咱们百万教众?金芝太过担忧了。” 众人纷纷放下忧虑,以往或许会有些担忧方金芝话语,担心被朝廷夹击,可如今圣教也有了火药,又有何担心的? 正如蔡鞗所猜测的那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直都是实用主义者,只要有强烈需求,即使看起来很难的事情,也会在较短时间内突破。 《武经总要》里火药配方已经走了弯路,在“木炭、硫磺、硝石”里增加油脂,增加乱七八糟的东西只会降低火药燃烧度,根本达不到爆炸伤人的地步,而宋国人喜爱奢华,需要更多呲花燃烧的烟花来庆祝诸多节日,反而更加阻碍了火药的改进,直到蔡鞗用火药破开了江宁城,用掌心雷击败了倭国后,世人才意识到火药的威力,以至于朝廷和民间都在私下里研制火药,也逐渐舍弃了“延长呲花时间”的烟花道路,走上了正确方向。 方向对了,诸如《武经总要》火药配方里的各种油脂类材料全部舍弃,只保留“木炭、硫磺、硝石”三种材料,也就达到了火药爆炸的程度,但这并不代表可以弄出火药最佳配方,这需要时间,即便如此,也还有粉状细化,以及细化火药中硝石易于沉淀混合不均匀和易潮造成威力不足问题……等等。 这个时代的烟花需求是尽可能延长呲花时间,达到省钱和耀眼夺目效果,这与短时间内剧烈燃烧达到爆炸伤人火药有着颠覆性区别,能够认识到这一点,并且完全转变思维,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又因为技术上不足,未能彻底弄明白火药爆炸原理,即便有人尝试着弄出了最佳配比,也会因混合不均匀、易潮缘故造成爆炸威力千差万别。 起初时蔡鞗面临过这种问题,但他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即便有些知识还给了老师,方向上是绝对不会错的,最佳火药配方、火药粉碎、细化、混合均匀、压制成饼、颗粒化、石墨滚筒打磨……等等。 蔡鞗相信这个时代的人可以研制出真正的火药来,在他所知的南宋时出现的真正意义上火炮、火铳就已经验证了这一点,能够转变思维,由民用烟花转到军用火药是颠覆性转变,能意识到两者的区别就已经难得可贵了,至于最佳配比、火药颗粒化的研制,他并不相信宋国人会短时间内做到这一点,而且还有火药的各种运用的问题,当然,宋国人极为聪明,通过蔡鞗在江宁、倭国,以及辽国使用的手段,他们也会看到火药爆破、掌心雷、火炮威力,继而进行仿制研究。 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啊,而宋国朝廷、摩尼教,甚至还要算上辽国,他们恰恰都缺少足够的时间来研制。 站在船头的蔡鞗远望着海面沉默不语,整个世界仿佛只有自己存在,并未注意到身后走来的赵福金,直至感受到肩头的沉重才目光涣散回头。 赵福金与蔡鞗年岁一般,女孩子育较早些,两人家庭都很优渥,并不缺少育所需营养,在身高上,此时的赵福金反而略高于他。 自第一次见到蔡鞗时,赵福金就一直吃亏,两人在一起时,本应该高高在上的公主,在他面前反而总是有些自卑,原本的欢快、天真也成了沉默寡言。 看着有些闪躲的女孩,蔡鞗用手紧了紧披在肩头的衣袍,又拉着她小手站在船头远眺。 “你不用担心,相公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或许是昏暗天空有些阴冷,赵福金向他身边靠了靠,犹豫说道:“是……是摩尼教造反吗?会……会死很多人吗?” 见她有些小心样子,蔡鞗很意外的环搂着她腰腹,让她可以靠自己更近些,感受着她的一瞬间僵硬,叹气道:“想来你也知道了摩尼教的不同。陈涉吴广因更戍造反,实则因秦国为了修建北方长城,因秦国南征蛮越,当然还有七国遗民的不甘,以及穷兵黩武造成的民生凋零、百姓穷苦原因。黄巾作乱、黄巢造反原因差不多,汉唐历经两三百年,弊政丛生,百姓穷苦,故而才有‘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之语,他们只是想活下去,想让朝廷能够减少些赋税、压榨。” “但摩尼教不同,摩尼教更加激进,自一开始,他们就已经决定了造反的结果,黑暗与光明的对立……正如这天上日月、白昼更替,又岂会只是光明存于世间?” 第363章 蔡鞗的犹豫不决 蔡鞗叹息一笑。 “相公不是反对他们的光明信仰,而是反对他们太过激进,反对他们没有在确立治理天下的理念前造反。” 杭州越来越多消息传来,蔡鞗也愈觉得摩尼教根本没有丝毫可以夺得天下的可能。 “是法平等,无有你我。相公在大明岛立国,放弃了天赋皇权,虚君治国,无为而治,将权利还给百姓,实则与摩尼教的‘是法平等,无有你我’差不了多少,可这一切是有条件的。” “诸如当权的相公心甘情愿的放弃天赋皇权权利,诸如大明岛人丁较少,诸如大明岛远离宋国,诸如大明岛掌权群体的海龙帮所属本身就是海贼,他们本身就习惯于大家商议着决定一切,诸如咱们有自己的治理体制、宪法,尽管还不成熟,需要走的路还很长远,可毕竟咱们有了,远离了宋国,人丁较少,即使有什么不足,造成的影响、破坏、伤害也小了很多。” 赵福金虽然也有些担忧失去皇权的不确定,但她如同调教了许多年的侍女,在他面前并不会激烈反对,听着他的解释,也有些认同点头。 蔡鞗看着远处掠过的飞鸟,平静说道:“想来福金也知相公数年前就接触过摩尼教,当日在樊楼时,相公为了些囚女打砸了樊楼,其中有个女人就是摩尼教圣女,学堂顾先生本名叫张瑛儿,是张怀素之女,是摩尼教前圣女。” 蔡鞗提到“樊楼”时,赵福金本能的有些抗拒扭捏,听了后面话语时,一脸呆愣抬头看着他,迎来的却是红唇上印了一记…… “相公第一次与他们打交道时,是他们为了淮南盐巴买扑污蔑相公调戏顾先生,后来在朝廷封闭与辽国市易时也有接触,甚至相公还抓了他们的一些坛主、小头领,苏州坛主石生,归安坛主6行儿,兰溪坛主朱言、小帅吴邦,方岩山坛主陈十四,缙云坛主霍成富、陈箍桶,台州坛主吕师囊,越州坛主裘日新……” 一想到现在的江南,想到这些人都成了一方“诸侯”后,满嘴的苦涩…… “相公之所以没动了他们,有许多原因,而且也不认为他们在没有彻底冒头前,朝廷会有根除的机会,正如当年朝廷砍了张怀素头颅一般。” “没有看到民变造成的凶险,朝廷不会对摩尼教太过重视,也不会重视高压赋税、肆意掠夺百姓财富带来的凶险,更为严重的是北面女直人带来的凶险。” 蔡鞗良久才深深叹息一声…… “唉……” “摩尼教造反,无论如何都会造成死伤无数,但他们与陈涉吴广不同,与张角兄弟,与黄巢等人不同,朝廷、士绅或许会同情因天灾**造反的百姓,却不会同情摩尼教,只会用更加血腥来镇压了他们。” “想要不死人是不可能的,或许福金和娘亲、内阁都以为相公心忧江南数以百万人生死,实际上不是,或许相公有将一些无辜百姓送去南洋想法,但更多的不是因为他们。” 赵福金一阵错愕,蔡鞗更加将她搂在怀中。 “对于相公来说,江南死伤再多的人,哪怕一百万、三百万、五百万……甚至更多,或许相公也不会太过在意。” 蔡鞗自嘲一笑…… “是不是觉得相公太过冷血,或是……太过虚伪?可若不以此说服内阁,他们是不会怎么愿意让相公领兵前来的。” “嗯哼……” 如同一个年过半百老人无奈长哼。 “胡人不喜江南湿热,不喜江南河道纵横,秦汉,三国魏蜀吴,东西两晋南北朝,以及隋唐至今,江南从未有胡人踏过长江之南。” “江南河流众多,土地肥沃,可以养活更多百姓,地理位置就决定了江南的富庶,所以在相公看来,即使死伤数百万人,江南也依然是我汉家儿郎的天下,可北方不同,五胡乱天下时,北方差一点就成了胡人永久性牧马放羊之地。” 蔡鞗低头亲吻了下赵福金额头…… “所以,相公更为在意北方汉民,更在意北方汉民生死,所以……相公站在这里在犹豫,不是犹豫着是否救下摩尼教蛊惑的百姓,而是犹豫着是不是将火药配方交给朝廷,交给你爹。” “啊?” 赵福金终于忍不住轻呼出口。蔡鞗越有些喜欢上了怀里什么都由他的女人,不像其他女人那般需要解释,他若不喜,她也只是低头沉默…… “呵呵……” “是不是没想到相公会说出这句话语来?” 赵福金点头道:“相公真的要交出火药,是要与福金一同前往开封吗?” 蔡鞗又是一阵犹豫,说道:“我有些不确定,《武经总要》有火药配方,但那并不是真正配方,但在相公用火药爆破了江宁城后,朝廷肯定会极其重视,毕竟一旦有一种武器轻易破开了坚固城墙,朝廷所有人都不会心安,自然会全力研究火药。” “相公相信朝廷最终会弄出真正的火药,但这需要时间,即便相公将真正火药配方交给他们,相公也相信一模一样的配方,杀伤力也要比咱们使用的差了不少。” “知道为什么吗?” …… “因为他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除非相公交出所有制造火药工序。” 赵福金不敢不信,她知道即便是大明岛内阁老人,即便是阿娘苏眉也对火药一知半解,甚至连配方都不怎么清楚,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面前的男人。 蔡鞗在犹豫,救下江南数以百万人的命并不是最终目的,数百万人命也不过是他的借口与筹码而已。江南河流众多,土地肥沃,人丁密集、基数较大,即使损失了数百万,顶多一二十年,甚至更短时间就能弥补了损失的人丁,关键是北方,是贫瘠且地域广阔的北方,那里的人丁损失才最为致命。 如何挽救自大,危险逼近却毫无知觉的开封? 辽国灭亡已经是板上钉钉子,在辽上京丢失后就已经无可避免,紧接着呢?宋国是不是也会在未来几年内全部丢失江北之地? 给蔡鞗留下的时间太短,硝石场子虽然改进了工艺,虽然产出十倍于以往,在内阁支持下,未来三两年内甚至可以达到几十倍、百倍之数,但这还不足以应对宋辽这般广阔土地上生的战争。 蔡鞗紧紧搂抱着不再打扰他的女人,犹豫着是不是将火药交给宋国,是不是可以凭借宋国自己的力量保护北方无数百姓,思量着这一切又该如何做到…… 没人跑出来打扰船头两人,将近一百五十艘大船风帆鼓荡,居中两艘大舰巍峨若山,海面上但凡遇到的零散船只,远远见到庞大船队,不是欣喜迎上前慰问,而是第一时间内迅逃离。 摩尼教在江浙造反,海面上骤然少了无数船只,还能出海的船只也只有福建、广州船只,即便如此,两地出海船只也遭受了不少冲击。 第364章 压制、分化、趋使梁山 “砰!” 一字赤黄眉黑铁塔似的李逵猛然将板斧扔在桌案上,又一脚踩在长凳上坐下,二话不说提着脑袋大酒坛就是咕咚咕咚一阵。 “砰!” “还不如他娘地与食菜魔一同反了!” 宋江、卢俊义、吴用等人大惊,不等他人开口,宋江猛然一拍桌案。 “砰!” “你这黑厮再敢胡言乱语,休要怪哥哥军法……” 李逵环眼溜圆猛然站起,怒道:“军法?你们去各营看看!那张叔夜已经断了兄弟们两日粮了!” “哼!” 李逵再次怒哼,别头不去看向他人。 “镇江粮食不足……苏州总有吧?湖州总有吧?一帮食菜魔还能挡得住咱们兄弟?” 李逵恼怒,屋内却有不少人默默点头,小李广花荣看向角落里的一干不言不语兄弟,向宋江和皱眉的卢俊义抱拳道:“铁牛哥哥虽莽撞了些,话语却不算错了,镇江若真无粮食,咱们请命清剿了苏州、湖州摩尼贼人也不算错了。” 花荣开口,又引起一些人点头低声赞同。宋江扫视了一圈,原本被李逵话语激怒的他也冷静了下来,抬头看向卢俊义、吴用。 “无粮终是不妥,不若副总管去知军大人那里再催上一催,或是让兄弟清剿贼人也可。” 卢俊义张嘴想要反对,抬头看到李逵、花荣等人看来,心下又是一阵感叹,最后也只能点头答应去寻张叔夜讨粮…… 李逵恼怒,众人心下不满,张叔夜却犯了难。 两日断粮……镇江确实没有足够的粮食,但这不代表他就弄不到粮食,只是…… 厅堂内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张叔夜依然一个人轻抚着额头,并未在意数人提着灯笼走入,也没抬头去看是何人坐在一旁,只以为是指挥使吴震…… “贼就是賊,知军大人怕了?” 张叔夜猛然抬头,这才现来人不仅有吴震,还有梁山监军刘旬智,正要饮茶时才觉哪里有什么茶水,不由一阵苦笑。 “宋江等人成了朝廷之卒,自应该给以粮食,至于他们会不会再次作乱造反……本官相信那宋江不会。” 刘旬智是朝廷遣派到梁山的监军,对梁山当下情形很是清楚,听了张叔夜话语后,有些皱眉道:“贼就是贼,大人可莫要小看了那帮人。” 张叔夜知道梁山众不喜欢眼前之人,但他并不怎么太过担心宋江会再次造反。一边从吴震手中接过茶水,一边说道:“梁山泊虽也有水,与我江南却又有不同,人生地不熟的,他们就想造反也很难。” 吴震点头道:“大人说的是,北方人很难适应南方的多雨湿热,只是……只是监军大人的担忧也有些道理,小将刚刚还从梁山贼营地转了一圈,确实有……有些骚乱。” 张叔夜不用细究也知吴震说的都是事实,但他还是摇头说道:“宋江不是蠢货,无论留在梁山,还是前来了江南,只要他们敢作乱,最后的结果都是被朝廷砍了脑袋。” “知道为什么吗?” 吴震、刘旬智一阵错愕不解…… 张叔夜笑道:“我宋朝北方大敌者,一者西夏,一者北辽。西夏与我军相争之处皆崇山峻岭、道路难行之处,我军只需在各关隘留守少量兵卒就可阻住西夏侵入。北辽却不同,尽管我朝亦在河北之地筑重城以挡,但河北之地却是一马平川之地,故而我朝需驻十万、数十万大军以防。” 吴震、刘旬智对于此很是清楚,也不由微微点头,心下好像也猜测到了接下来话语…… “河北是我朝重兵云集之地,尤其是辽国生了变故之后更是如此。” “梁山之北有边境精锐,之西是河北重兵把守之地,之南则是开封披甲禁军,梁山能乱一时的也只有东侧山东之地,而且即便如此,也只能乱一时。” 张叔夜笑道:“梁山贼所用手段皆上不了台面手段,手下之卒与普通百姓也无两样,想要围剿了他们并非困难,一个激将之计即可。” “待在山东作乱就是找死,来了江南同样如此。不仅仅只是因北方人不喜湿热江南,还有就是他们背后朝廷军队。” 吴震大手一拍大腿,笑道:“狗咬狗一嘴毛,朝廷只需要手持鞭棍驱赶即可,官家果然圣明!” 刘旬智点头道:“恶犬就该不时用棍棒教训一下!” 张叔夜微微点头,说道:“正是如此,镇江是无法提供给四万梁山众,但江宁有粮资,之所以如此……一者,正如监军大人所言,二者,朝廷大军调拨需要些时间,三者……杭州已经被贼**害了,苏州、湖州却是我朝粮米、赋税最多之地。” 刘旬智、吴震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两人齐齐站起,刘旬智一脸郑重道:“绝不能答应了那宋江入苏州、湖州!绝不能让贼人再祸害了苏州、湖州!” 吴震家小都在苏州,唯恐梁山贼真的在苏州祸害,一脸急切道:“大人可不能答应了他们啊!” 张叔夜能看出其中关节,又怎么可能答应了宋江、卢俊义?揉捏着肿胀眉心,苦笑道:“自是不能在朝廷大军未前来时放梁山众进入苏州,但也不能让他们太过闹腾。” 说着,张叔夜看向刘旬智一阵犹豫…… “刘监军……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旬智一愣,随即抱拳道:“张知军有话但讲无妨。” 张叔夜叹气道:“梁山贼多是呼啸山林匪类,却也并非全是如此,有些人则是梁山贼用些不入流手段威逼利诱招入的,还有些是梁山贼在劫掠山东各州县时的将卒,所以……所以刘监军不应等同视之。” 看着刘旬智有些犹豫,张叔夜钢牙一咬,说道:“今日张某就把话语说白了吧,正如刘监军所言,贼就是贼,摩尼妖人作乱后,朝廷也绝不会允许梁山众依然保留数万兵马,势必要让他们相互撕咬,事后势必要乘势收了他们的兵卒,可若他们就是紧紧抱成一团……那就麻烦了。” “所以……” 张叔夜默默从怀里拿出一张信封,默默推到刘旬智面前,刘旬智也终于明白了眼前知军的意思来。 “知军大人放心,下官知道怎么做了。”刘旬智仔细将信件塞入衣袖。 张叔夜又看向吴震,说道:“朝廷筹调兵马需要时间,所以指挥使明日还请前往一趟江宁运粮,至于粮食该如何分配……由监军大人做主。” 吴震忙抱拳领命。 “诺!” 第365章 兵分两路 江南的冬日远不如北方寒冷、酷烈,牛三却依然感觉寒冷异常,破了洞的房门很难阻挡湿冷寒风侵入,三个孩子拥挤在草堆里…… “爹,俺饿……” “饿饿饿,就知道饿!” 最小的孩子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开口,牛三再一次恼怒、不耐烦,三个孩子也再一次紧紧拥挤在一起。 “砰!” 就在这时,破了洞的房门被人撞开,湿冷的寒风更加肆无忌惮吹在牛三身上,正待破口大骂,抬头却见到保长王二麻子带着他那憨傻儿子走入门内,牛三心下一惊,想也未想上前就是扑通一声。 “保长,俺可不出城,俺要是死了,俺的娃怎么办?您行行好,放了俺吧……” 王二麻子心下苦涩,无奈将牛三拉扯起来,叹气道:“谁他娘地愿意出城送死?这不是没法子吗?” 说着又侧身看向稻草堆里的三个孩子,突然低声说道:“知府大人也说了,只要是前往崇德的兄弟,每人便给一石稻谷!” 不听到“一石粮”不生气,牛三也不装了可怜,嘟囔不满道:“前些日俺牛三还听说知府大人出两石粮呢,怎么到了保长这里只给一石?您还是找别人吧。” 王二麻子面上顿时有些尴尬来,一旁的傻儿子却提着碗大的拳头恼怒道:“俺娘说了,朝廷大军已经来了镇江,一个月就能打过来救俺们,一石粮还不够你们吃食一个月?再不知好歹,别怪俺打你!” 牛三一愣,城内的事情他能知道些,又怎能知晓镇江数万梁山众事情? 见牛三犹豫,王二麻子踢了傻儿子一脚,拉着牛三说道:“哥哥也不欺瞒你,知府确实拿出两石粮食招兵,都这世道了,哥哥就是再如何贪婪,也绝不会在此时激恼了兄弟们,哥哥也怕你们一出城就把俺脑袋砍了!” 牛三一愣,大家都是保甲兵,平时也都设个关卡捞外快什么的,都是滑不溜秋的**,听着王二麻子话语也不由点头认可。 王二麻子低声说道:“咱们兄弟就是兵,你我也都懂乱世兵胜于匪的道理。上面压着咱们出城救援崇德,咱们就是不想去也不成,所以呢,咱们几个保商议了下,所有的妻儿老弱都集中在大保长家院,一石粮是各吃各的,另外一石粮是咱们私下里再招些人守着家院的,省的咱们出去后,他人欺负了咱们家小,并非是俺王二麻子真的想贪了兄弟们的卖命钱。” 牛二正要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忙拉着王二麻子手臂说道:“保长说的是,既然咱们要拿出一石粮来招人守着家小,为何不让这些人出城送死?咱们自己守着家小岂不更好?” 王二麻子心下一阵泛苦,叹气道:“俺王二麻子又岂会愿意出城?还不是王统制拿着咱们名单去找知府?还有就是,咱们出城的兄弟是一人一石,而守在城内的只能拿到一半,你家有三个娃,仅半石又怎能撑得一个月?” 牛三是**,并不愿意这么出城送死,可王二麻子最后一句话语击中了他的软肋,回头看了三个儿子后,只得无奈点头。 “保长真的能保得住俺的孩儿?” 见牛三答应,王二麻子精神大振,拍着胸脯保证道:“兄弟放心!咱们现在就将侄儿们送去大保长那里,绝对护着侄儿们安全。” 牛三无奈,只得收拾家中破烂,不得不带着三个未成年儿子前往大保长的家院。 一石粮也就百十斤,如此低价竟能买下一个人的命,这在往日是根本不可能生的事情,可今日不同于往日,城外到处都是乱跑的乱民,城内大户又都将粮食囤积藏了起来,以至于出现了易子而食情形。 城外乱军无数,城内民心不稳,眼瞅着城内再次生哄抢打砸,秀州知府张俊、统制王子武一面向镇江求援,一面强行调兵五千支援崇德。 五千卒的抽调又岂会是这么简单抽调的,所有人都知道出城就是找死,王二麻子连哄带骗招到了二十余人,还没等到出兵救援呢,崇德已经被贼人占领了,这可吓住了所有人,即便王子武砍了几个保长脑袋,数千人也还是死活不愿出城击敌。 犬牙交错,秀州之西已经全部是摩尼教之地,之东的苏州、湖州还有数县未被贼人攻破,而城外则是摩尼教的天下,再东则是数万纹丝不动的朝廷军队。 三个月过去,江、淮、荆、浙路宣抚使童贯和两浙路制置使谭稹带领十五万禁军、西军抵达镇江。 西军、禁军、梁山众共计二十万大军云集镇江,童贯一时志满意得,众将披盔戴甲左右分列于堂,小宦官先是将圣旨宣读了一遍,童贯这才于谭稹对视了一眼…… “妖人方腊造反已有数月,其罪难赎!食君俸禄,忠君之事自不用多言。” 童贯招了招手,一宦官将一副地图悬挂在堂前,童贯按刀站在地图前,说道:“官家令我等尽快平定江南之乱,朝中重臣皆以为兵分两路,北路自镇江北上江宁,转而攻泾县,自北攻贼巢穴歙州;东路自镇江沿运河向西驱逐苏、湖等地贼人,夺回杭州等失地,自南而北夹击贼人巢穴歙州。” 童贯在地图上一阵比划,在坐的众将纷纷点头,就算是宋江、卢俊义等人也不得不认同朝廷作战计划。 作战计划早已既定,最为关键的是两路将领的选派,这才是真正事关利益的大事。 在方腊未有作乱之前,童贯是西军统制,谭稹是与辽对峙的北军统制,而梁山贼众正是在谭稹名下北军序列。童贯不愿让谭稹进入江南最为富裕的苏杭等地,可一想到官家的心意,还是不得不无奈放弃,不得不看向看过来的谭稹,见童贯点头,谭稹也站起了身。 谭稹从一宦官手里拿过黄绫圣旨,先是一通忠君爱国废话,这才进入正题,说道:“北路军由刘延庆将军为总管,领六路汉、番三万自北而南攻贼巢穴,旦有作战不利者,斩!” 鄜延路总管刘延庆起身抱拳。 “诺!” 谭稹看向王禀、王涣、宋江、卢俊义、杨惟忠、辛兴宗等人,一脸严肃道:“宋江将军领兵两万为我军前锋总管,王禀、王涣将军领五万禁军为左军,王禀任统制;杨惟忠、辛兴宗、卢俊义将军领所部五万兵马为我军右军,杨惟忠任统制,余者由本使亲领为后军。” “此次剿贼,童宣抚使大人坐镇江宁以督两路兵马,旦有临敌怯懦畏死、贻误战机、违令不遵、纵敌为祸者,皆军法不赦!” 众将轰然站起,低头抱拳…… “诺!” 第366章 黄金债券 宋江自毁梁山山寨招安后,自四万梁山众南下进入镇江时,看似宋江、卢俊义等人还能控制住四万梁山军,实际上他们已经丧失了话语权。 当顶层一百零八好汉向权势低头后,实际上上梁已经歪了,上梁歪了,下面的小兵卒若不多长几个心眼才怪了呢,只不过宋国朝堂上从来不信任贼兵,这才让人看着梁山军还是一体罢了,当镇江知军张叔夜向监军刘旬智孥嘴后,手拿着粮食分配权以及许下诸多好处后,监军刘旬智一下子拿到了梁山军近半兵马权,一百零八好汉也有二三十人加入其中,这让脾气暴躁的李逵很是不满。 不满争吵了半个月,就在镇江水军担忧变故之时,童贯、谭稹领十五万精锐禁军、西军来到了镇江,因梁山军内部纷争而不安的镇江瞬间稳若泰山,即便脾气暴躁的李逵面对身披数万步人甲禁军后,也不得不低头。 步人甲重五十八斤,全身上下全都包裹了个严实,面对善于使用飞蝗石的西夏党项人或许无可奈何,就算赢了也跑不过四条腿的骑军,可若与步军厮杀,那就是一面倒的屠杀,面对如此精锐步军押解,宋江也不得不成为东路军的前锋战刀。 宋国从不信任贼军,蔡鞗当年在踏上流求时就很清楚这点。在他刚一脚踏上流求岛时,一群哭爹喊娘老少跪了一地,哭诉着摩尼教妖人的残暴,与此同时也从自我流放的苏家手里得知了朝廷动向。 杭州经历过一次打砸抢掠事件,对百姓不安动荡极为敏感,即便如此,杭州各大家族能够第一时间内逃离的也还只是少数,反倒是数年前因蔡鞗彻底开放流求时,各家遣派到岛上寻矿、种田的边缘子孙保存了下来。 能够逃离杭州的大族很少,而孙邃、王贳、萧宝轩、钱三多便是极少中的幸运儿。 将近一百五十艘大船在流求县登6,数万大军前来,留守的县令高柄哪里敢阻拦半分? 流求县是海龙帮老寨,数年过去还如当年一般无二,依然是木头村寨,而寨子中心的竹楼,原本是蔡鞗的临时住所也成了县令高柄居所,在南洋数万大军登6后,监军刘一刀根本不容高柄反对,直接将人扔了出去,县衙也成了南洋都护府临时官衙。 一干人哭哭闹闹全哭诉着摩尼光明教的残暴,听的蔡鞗一阵心烦气躁,却又不得不心平气和将人一一搀扶起身。 蔡鞗看了眼站立在角落里的林冲,他有些意外这个人竟还留在流求,而且还成了流求县县尉,可他哪里知道金瓜石大使高欢高衙内是真的怕了他,唯恐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五衙内跑来流求。 麻逸国是大明岛的中转站,流求岛又是麻逸国的中转站,在麻逸国与杭州之间的往来时,货物船只每每都需要在流求县停留,双方频繁往来,高衙内哪里敢置小五衙内的警告如耳旁风?也只得老老实实在金瓜石挖金。 眼不见心不烦,吃不到嘴里看着也烦,高欢就把林冲、林娘子赶到了县城内,只留下了6谦、被贬职了的孙虎在身边,反倒是原本应该统领流求兵马的王禀调回了京城。 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自然是有本事的,但凡看过了《水浒传》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喜欢上了林冲,但蔡鞗是个例外,自早先年置办《杭州讲武小学堂》时就曾高薪邀请过,一者是觉得林冲是个有本事的人,二者他也挺喜欢这人,不愿因高欢高衙内而让他落草为寇,可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他一个娃娃,自也熄了招募的念头。 原以为凭借着宠幸,高衙内会调回京城,谁知这些年竟还留在岛上,不仅高欢高衙内留在岛上,高俅高太尉小儿子高柄也调入流求县。 蔡鞗看了眼冷漠着脸的林冲,说道:“自今日起,你便是金瓜石大使,把高欢那货赶走,金矿所出的金铜全部用于赔偿小爷和诸位商贾们在杭州的损失,啥时候偿还了,啥时候运入开封!” 不仅林冲,即便福金、蔡翛、刘一刀、阿侬呆愣,即便是孙邃、王贳、萧宝轩、钱三多等人也傻愣愣看着小脸不悦的蔡鞗。 见一干商贾大族不敢开口,蔡鞗皱眉道:“既然孙老、王老、萧老、钱老畏惧不敢,那就算了,金瓜石金矿只需赔偿……” “扑通!” 孙邃先于他人猛然跪倒。 “小民……小民全凭都护大人做主,我……我孙家旦有子孙不遵大人号令,打死不论!” 孙邃率先跪倒,王贳、萧宝轩、钱三多等人哪里还敢稍有犹豫,杭州的一切一切全被人抢了个精光,正值家破人亡之时,听到还有机会重新拿回曾经财富,哪里还去管朝廷乐不乐意,反正天塌了由眼前驸马扛着。 蔡鞗心下叹息,将一干老少搀扶起身,又是一阵温言安抚…… “甭管何种缘由造成的民乱,朝廷都难辞其咎,自然也当赔偿我等损失。” 蔡鞗看向福金说道:“此事你不许反对,反对也没有用,数万兵马也需要军需辎重,也需要与兵卒饷银。” 驸马与公主说话,孙邃、王贳等人哪里敢多嘴,而且他们更为希望得到金瓜石的补偿。 蔡鞗看向厅堂内老少商贾,知道他们数年来在流求岛上耕种了不少田地,说道:“杭州生了变故,各家皆损失无数,江南是朝廷赋税之地,若百姓无钱又如何纳税?所以呢,本都护准备行债券,以本都护的名义行债券。” 众人一愣,忙又静下心来仔细听着,唯恐错过重要信息。 蔡鞗说道:“诸位都是知晓盐钞、纸钞,而债券也是纸钞的一种,是本都护用金瓜石金矿、倭国金银岛作为抵押,行五百万贯三厘利息的黄金债券。” “三厘利息确实少了些,但诸位应该明白一件事情,就是流求各家族,以及江南遭受重创各家族所面临的无钱财可用窘境,而这五百万贯实则是本都护向银钱不足的江南投入的金钱流,而不是因为本都护缺少银钱而向诸位借贷,这点诸位要明白!” 孙邃忙起身抱拳道:“我等都知都护大人爱民,绝无任何人嫌弃三厘利息之事!” “孙老请坐。”蔡鞗示意曾经的江南商会会长就坐,又一一看向落魄了的老少商贾,说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说的就是打仗是一件极为费钱的事情,也就是说我花钱而诸位赚钱!” “黄金债券,以金瓜石、金银岛的金铜作为抵押,也就是说一贯债券纸钞价值过一贯,比因为行较多而贬值的盐钞、纸钞更为保值,自然也可以当做铜钱购买粮食、茶丝等货物,至于五年后兑换铜钱的事情,诸位也不用担心,此次之后,杭州会重新立起苏和钱庄,会如实兑换百姓手中债券。” 众人纷纷点头,若是朝廷行债券,江南商贾们或许会担忧、怀疑兑换之事,若是蔡鞗行那就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第367章 欲用金钱流控制江南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能从杭州逃得一命就已经是万幸得了,各家都损失无数,蔡鞗虽说让金瓜石金矿赔偿各家的损失,可各家究竟损失了多少? 如何赔偿就成了一个现实难题,而蔡鞗的办法就是用金瓜石金矿作为抵押行黄金债券,用债券来高价购买他们在流求岛上的粮食。 流求岛能够种植稻谷的平原很少,只占整座岛屿的一二,若是开了一些梯田,可以达到三成地步,而且即便流求可以开的一二田地,也因人丁稀少而未有开。 宋国的出海税赋达到了3o%,加上县与县、州与州之间肆意设置的无数过路税关卡,再加上本身较高的田地税赋、物价、人工,从海外运粮进入宋国本土贩卖实际上是亏本的买卖。商贾是一群赚钱为目的的一群人,自然不会贩卖粮食,除非他是手眼通天之人。 流求虽然归附,也设立了县衙,但在宋国人眼里,此处还不能算是宋国领土,本身的3o%入关税赋并未取消,人丁稀少又吃不了太多粮食,物价自也很低,不赚钱就没有大规模开的动力,正因此,蔡鞗准备借助补偿的借口提高流求粮价,刺激岛上居民耕种激情,为接下来移民和吞并做铺垫。 黄金债券有价值就能够流通,蔡鞗解释一番后,天生聪明的一干老少就都明白了其中的好处,纷纷答应拿出仓库中的粮食售卖。 叽叽喳喳半天,才将一干老少商贾送出厅堂。 蔡翛见人都走了,有些急躁说道:“五弟若是收了金瓜石金矿,会不会激怒了朝廷?” 不等蔡鞗不满,刘一刀便恼怒道:“不满又如何?咱家的亏损谁来弥补?” 阿侬冷淡说道:“蔡阁老,你是我明国的臣子,怎能一再偏向宋国?” 蔡翛见两位大佬不满,想要辩解也在蔡鞗瞪眼下闭嘴不言。 蔡鞗看向冷脸的刘一刀、阿侬,知道他们恼怒摩尼教,恼怒太过无能的朝廷,笑道:“金瓜石金矿原本是鞗儿期望着用外源水补足朝廷可用金钱的不足,补足朝廷银钱不足的目的是什么?是期望朝廷可以减少对百姓的压榨、剥夺,是期望朝廷可以富民,让百姓兜里稍微鼓起一些。” “可事实却没有因金银岛而减少了百姓的压榨、剥削,反而因为官家个人喜好引了摩尼教造反,以至于糜烂了整个江南……” 说到此处,蔡鞗拉过福金的小手,看着蔡翛说道:“摩尼教造反是他们本身教义太过激进缘故,早一日还是晚一日,五弟都相信他们会造反,但他们造反的前提就是朝廷太过压榨,任何农夫造反的原因都逃不了太过压榨这一条,这是问题的根本!” 蔡鞗轻叹道:“造反已经造成无可避免的萧条,想要让朝廷向江南注资用以恢复经济是别想了,二十万大军在平乱的过程中只会愈掠夺江南财富,金瓜石金铜送入开封,不用猜测也知会用于攻打辽国。” “那么江南呢?” “被摩尼教祸害过后,又被朝廷军队祸害一遍的江南会面临如何的困境?” “饥饿,萧条……因战争会死伤数以百万百姓,战后,鞗儿依然相信会饿死数十万人!” 蔡鞗看向面色泛白的蔡翛,感受着手掌里的颤抖…… “为了避免这些没必要的损失,咱们就要为江南注入足够的金钱,就要刺激经济的恢复。” “五百万贯五年的债券只是开胃菜,金瓜石、金银岛上的金银铜价值万万贯,万万贯金银的注入,看起来咱们是吃亏赚吆喝……” 蔡鞗看向刘一刀、阿侬,笑道:“两位师傅心下估摸是不乐意的,正如咱们是明国,凭啥要如此不顾一切帮助宋国,看着好像是吃亏赚吆喝,实际上不是,万万贯金银的注入,在遭受灾难之后的江南时注入,可以这么说,咱们已经用万万贯买下了江南最为富庶的江浙,买下了江浙也就控制了整个江南,控制了江南,宋国即使不服气也要老老实实听话!” 看着面色大变的一干人,蔡鞗冷哼道:“开封胡作非为,一定要与金国女直瓜分辽国,那也随他们,而且这是宋国唯一的机会,获胜了,彻底吞下了燕云之地,开封还有机会用武力与控制了江南经济命脉的咱们抗衡,可开封若赌输了……江南也没了他们可以吆喝的位置!若福金愿意,鞗儿就敢在江南立起一个女帝来!” 福金大惊,不等他人惊慌或兴奋,慌乱拉着他手臂摇晃。 “五郎……五郎……” “不行的,福金不行的……” 福金心下惊惧、恐慌,甚至不知该如何开口反对,刘一刀、阿侬不等蔡翛开口,齐齐站起抱拳,正色道:“少主说的是,摩尼教虽然天生是一群贱皮子,可若朝廷低赋税养民,今次也绝不会生如此大规模造反!江南动荡之后,若朝廷还要一意穷兵黩武,即使咱们夺了江南之地也不为过!” 蔡鞗紧了紧福金小手,又轻轻拍打着安慰,看向厅堂内三位阁老,说道:“想要尽快恢复江南经济,想要尽快消弭战乱对江南的创伤,注入无数金银是必然的,但若要达成这个目的就需要向朝廷展现咱们强大的武力,不然的话,朝廷只会以为咱们是任由欺辱的软脚虾。” “此次江南战乱,江南会有无数人死去,摩尼教有罪,朝廷有罪,抢掠打砸之人有罪,趁机屠戮良善百姓的兵卒有罪,独独因此死伤过半良善百姓无罪!” “咱们不出兵,摩尼教会因‘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屠戮无数富户,身居朝堂的大臣们、地方官吏、富户们也会因此屠戮无数瞎闹腾的百姓,会趁机侵吞难以计数江南财富……” “出兵威慑朝廷,救下被摩尼教蛊惑的无数无辜百姓,一者迁入流求,一者迁入大明岛,用以增强明国本体实力。” “但咱们在威慑朝廷的同时,也会把咱们放在了朝廷的对立面,会造成全天下士人对咱们的不满,但是在向江南注入了无数金银后,江南士人、商贾、百姓就不得不倾向咱们,朝堂上的江南官吏也不得不在朝堂上为咱们说话,所以看似出兵威慑会彻底与宋国敌对,实际上没那么严重,而且这还是朝廷居于北方之时。 “若是……若是女直人真的南下,朝廷真的被迫退入江南后,江北官吏更是没了话语权,把江南变成明国也好,让福金或是福金的孩儿以赵氏保留宋国也罢,那都是咱们说的算。” “啪!” 阿侬面红耳赤猛然一拍大腿。 “干了!哪个老混蛋若敢反对,俺老蛮子啐他一脸!” 第368章 试一试又有多大紧 辽国的不配合,甚至还想觊觎、扣押南洋所有船队,这引起了海龙帮上下的愤怒,金银岛自然也不再属于辽国,即便给了辽国,在两家闹掰了后,宋辽两国船只封锁了渤海湾后,辽国也难以从金银岛获得金银。 金银岛归属于大明岛,江南即便不乱,大明岛也会通过金银岛的财富,通过苏和钱庄缓慢侵吞江南土地,通过资本控制整个江南,间接控制整个宋国,只不过这场动乱将事情提前了而已。 缓慢而润物无声,犹如温水煮青蛙,等到朝廷意识到危险时,想挣扎也难。暴力强行介入,面临的反抗自然也激烈些,但并非不可控制,正值北方变故之时,适时的表现强硬与妥协…… “五郎……” 正当蔡鞗沉思之时,赵福金一脸担忧、忐忑站在身前,看着她提着的灯笼,这才意识到天色早已伸手不见五指。 知道眼前少女心下的慌乱,蔡鞗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笑道:“是因为心慌咱家欲要夺了赵氏江山,还是忐忑福金为女帝?” 赵福金低声说道:“五郎,要不……要不咱们回大明岛吧?” 蔡鞗不由一笑,将她抱起放在大腿上,虽然身高不如怀里的女人,力量上却要大上许多。 一手环着她的腰腹,避免掉了下来,一手将她手里的灯笼放在桌案上,笑道:“历朝历代官家都无俸禄一说,称孤道寡者无数,偏偏我朝太祖定制‘官家’,赵氏一门王侯远不似汉唐之时那般,王侯也不过只是个名头而已,并无多少权利,几若一富裕百姓……” 赵福金突然侧转身体,第一次大胆用着双手捧着他的脸颊,羞红着脸说道:“五郎知道赵氏与各家王朝帝王不同,福金相信五郎并不贪恋权势,可……可为何……为何还要如此?是因为父皇吗?” …… 赵福金见他不语,竟主动在他嘴上亲吻了下,又瞪着眼睛看着…… “怎么说呢……” 蔡鞗一时间也有些挠头,想了下说道:“宋朝是个异类王朝,若言秦汉唐是封建王朝,是分封为特点的王朝,你赵氏王朝就是资本为王的王朝,但是呢,赵氏王朝又不允许哪一家凭借资本坐大,或许若没了北方强敌,宋国会减轻些负担,会存在很久也不一定。” “但这都是在假想之上,没了北方大敌后,朝廷是否真的转而关注民生还很难说,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日后的朝廷必然会因党争而内耗不断。” 蔡鞗掰着她的白嫩手指说道:“自太祖时便称官家,尽管拿俸禄也只是个象征,子孙所封的王侯也只是个名分,看起来官家只是朝廷上的官吏,但帝王就是帝王,治理朝廷或天下,依照的还是平衡之策,就是哪一方强了便要打压,只有如此朝廷才会安稳。” “朝廷的治理是权利的平衡,而不是天下百姓的福祉,所以呢,相公在大明岛立国明,虚君治国,内阁宰辅制,权利最大的不是皇帝,而是内阁辅,是最多可担任十年的宰相。” “第一个五年,如果不能让百姓满意就只能滚蛋,百姓满意的就再干五年,尽可能的让百姓自己选出能干的人治理,所以宰辅权利来源于百姓,而宋国的大臣权利来源于皇帝。” 蔡鞗笑道:“赵氏一门看似称作官家,从权利本质上来说,与各朝帝王没有区别,治理也以平衡朝廷内部权利为主,而不是关注于民生。” “当然,相公不是说咱们的明国就是最好的,不是说未来大明岛不会生造反、叛乱,或是未来也可能会出现哪个混账自私害民……” “但福金得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谁才是天下的主人,是君王将相?还是无数黎民百姓?究竟哪一个才是未来正确的道路?” 蔡鞗叹气道:“未来的宋国究竟会如何,是咱们明国遥控宋国,还是福金也与相公一般成为个泥雕塑像……相公还没考虑好,但可以确定一点,无论是何种结果,这片土地的王还是姓赵。” “明国遥控,会如同权臣一般架空了赵氏帝王,会迫使宋国转而关注民生。” “你为宋国女帝,日后你的子孙就姓赵,同样会将权利还给天下万民。” 赵福金心下大乱,前朝武帝榜样摆在那里,她如何敢去想自己登位情景?遥控、架空……爹爹会不会骂自己?会不会成为不肖子孙的那个? 蔡鞗自己还没想好最后决定,但大致方向是不会变的,他不相信高赋税、高物价之下的王朝会存在久远,若非北方有更要命的强敌存在,或许这个天下早就乱了也不一定。 宋朝是个极为特殊的王朝,前任王爷死了,继承王位的并不是前任的子孙,而是这一系的年岁最大的,谁的命长谁做王爷,也因此宗室并不是很在意王侯权利什么的,再说也没什么权利可用。 赵氏和平取代了柴氏,又是这么一个异类王朝,只要还是赵氏为帝,或者说其他姓氏取而代之,只要与柴氏一般无二的待遇,只要也“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实则取而代之并非难以想象。 小媳妇忐忑心慌,他也只能用心安慰,对遥控或取而代之并未太过在意,尝试一下又有多大紧,反正大明岛在数千里之外,成与不成也给了这片土地一个选择机会不是? 小媳妇有些躁动,躁动的让蔡鞗犹豫着是不是提前吃了她,刘一刀、阿侬却不管这些,飞鸽放飞了十余只,准备再调几个老家伙前来主持吞并江南之事。 数万大军囤兵流求岛,百十艘大船休整了数日后,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福建、广州海面,周小七、孙虎、刘邡……强行以南洋都护名义征用或俘虏大小近千艘船只。 杭州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入流求县,刘一刀、阿侬、蔡翛三内阁,周小七、孙虎、刘邡三大船队指挥使,十七、虎子、子瑛、蔡十三……一干近卫军全都躁动关注着杭州正在生的一切,不时就有人来到竹楼前请见、求见,但所有人都被阻拦在外…… “报告!” “秀州战报!” “进来。” 三儿走入书房,啪的一敬礼,这才拿着信件送到蔡鞗面前,又啪的一敬礼退出书房。 蔡鞗正在计算物资辎重,并没有太过重视秀州事情,杭州没被朝廷拿下,他不准备出兵,当他随手打开信件后…… “嗯?” “朝廷、摩尼教竟然都使用了火药?” …… 蔡鞗手指轻击着桌面,对宋江为刀锋砍了苏州石生、湖州6行儿数万兵卒,以及夹击正在围攻秀州的方七佛并坑杀了六万摩尼教,随之而死的无辜百姓更是高达数十万……并不在意,他知道这是摩尼教必须付出的代价,而且还会付出更多代价。 蔡鞗每每对人说着在乎无数人的性命,他自己却知道,在乎不过是个借口,与他目的契合,那就在乎;相左时,或许会亲自挥刀砍下无数头颅也不一定。 苏州、杭州、秀州城下,死了再多人他都不会动摇,但当他看到摩尼教、宋国同时使用了火药爆破以及掌心雷爆炸时,才起身站在窗口…… “该动身了吗……” 第369章 杭州的绝望 政和十一年春三月初一,细雨蒙蒙下,数百衣衫褴褛在皮鞭、谩骂驱赶下,如同一个个行走的尸体来到深坑前,本还冷漠无任何生气的人,在看到鲜血流淌的河流,看到无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尸体的那一刻,行走的尸体终于有了恐慌、挣扎…… “斩——” 无数人上前,刀刃毫不留情落下,头颅、手臂、半截身体…… 无数人哀求、嘶吼栽倒,无论如何挣扎、逃跑,死死绑缚着的身体还是无力跌入臭气熏天的深坑里…… “呸!” “直娘贼!” 李逵重重吐了口唾沫在没了头颅的老人尸身上,又一脚将之踢入泥坑中,或许是深坑里的尸体太多了,多的让扈三娘想起扈家庄的无数残尸断臂,有些不忍别头不去看,这一幕正好被李逵瞧在眼里,眼珠子瞪得溜圆,一副要吃人模样。 “直娘贼杀了我这么多兄弟,再敢这般一副鸟样,看俺不……” 就在李逵举起硕大板斧时,矮脚虎王英慌忙拉住恼怒李逵,双手连连作揖求饶。 “哥哥……哥哥勿怪,小弟回去后好好教训三娘子……” “哼!” 李逵一声冷哼,又凶狠瞪了扈三娘一眼,屠灭扈家庄时,他就要一刀砍了以绝后患,偏偏矮脚虎这丑货要娶了这婆娘。 自苏州时便连连大战,没面目焦挺、云里金刚宋万、九尾龟陶宗旺、百胜将军韩涛、白面郎君郑天寿、操刀鬼曹正、霍闪婆王定六、丑郡马宣赞、金眼彪施恩、独火星孔亮等将战死在苏州、湖州,喽啰战死、病死过万,苏州石生、湖州6行儿接连战死,被杀摩尼教、百姓数十万人,太湖十里腥红不散。 战死、被杀无辜者数十万,另有无数百姓打入死牢,宋江领先锋兵马攻苏州,与之背后则是王禀、王涣领左军五万压阵,名为压阵,实则驱赶宋江与敌交战。另一路卢俊义领兵攻湖州,杨惟忠、辛兴宗领右军压阵,两路大军厮杀不断,先后斩杀石生、6行儿。 一南一北,一者宋江并左路沿运河入秀州,正在强攻秀州的方七佛刚刚爆破了秀州后,王子武领三千人逃离五里便遭遇了宋江、王禀、王涣数万大军。 双方厮杀一日,在王禀使用掌心雷后,方七佛十万大军溃败,逃出者不足一成,左路大军夺回秀州,仅三日,王子武于秀州城下坑杀摩尼教六万众。 卢俊义自湖州攻德清,一战之下,摩尼教方貌、张威、徐方、郭世广、邬福、苟正……十余旗主、坛主战死,数万人被砍杀一空。 短短一个半月,朝廷东路十五万大军兵分两路逼近杭州,最近距离的德清仅距离杭州七十里,方腊畏惧,带着方肥、捆绑着方金芝返回圣地睦州,仅留下方天定、方七佛坚守杭州。 朝廷兵马逼近杭州七十里,己方大军一败再败,不得已,只得派出除邓元觉之外的四征将军石宝、厉天闰、司行方以及大将军方七佛领兵二十万阻敌。 平日里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纵然摩尼教一些小头领、坛主、旗主行走江湖,又怎能比得了惯于战阵厮杀的朝廷精锐? 顺风时乌压压一片,凭着血勇之气杀败敌人,一旦受到重挫,再多的人也还是一群懦弱牛羊。摩尼教连连战败,士气已经折损大半,原本跟着抢掠四方的百姓看到朝廷砍人比宰鸡还狠,二十万大军还没走了十里路,溃散逃跑者大半,这仗怎么打? 无可奈何,方七佛、石宝、厉天闰、司行方等人又跑回了杭州,决定在城内与朝廷拼了。 杭州本就是人口稠密富裕之地,几十万人被驱赶着坚守各处,没等蔡鞗带着数万大军威逼朝廷暂退呢,一二十万朝廷大军已经把杭州城围了个死死。 不是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吗?整天都是点头哈腰“你好你好”的生意人,你让这些人打仗,那不是找死吗? 这下好了,几十万人被围在城内,朝廷兵马在周边村镇抓捕来的百姓,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是不是哭爹喊娘,赶到城下就是大刀片子唰唰齐下,一个又一个人头京观堆起,一个又一个万人坑摆在数十万人面前…… 仅三天,数万人在杭州城前被砍杀一空,第四日,数万人逃出城池,结果…… 城墙下又多出数万人的京观,小山一般的人头京观,杭州城绝望了,数十万人如同没了灵魂的尸体…… 孙二死在了牢里,郭涣成了城头守城的一员,站在城头的他,眼睁睁看着哭天喊地百姓被砍了脑袋,他知道,有些人该死,更多的却是良善百姓! 人性是贪婪的,当他人砸开富户家门强夺财宝时,当无数人看到他人脖子上挂满了金银珠宝时,或许会有许多人脸红脖子粗、争先恐后参与抢掠打砸,但郭涣相信,同样也会有更多善良人同情劝阻。 流民,什么是流民,就是把一个地方的东西抢光、吃光,没了吃的就会死人,就会易子而食,不想死怎么办?只能随波逐流加入流民,加入造反队伍,不如此,流民不杀你,饥饿也会要了一家老小的命! 人有时候就是盲目的,有随从性,很多百姓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摩尼教,听着“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挺不错,是向着普通百姓的,跟随的自然也就多了起来,人越多越打堆,产生的影响效应就更大了。 可当数十万百姓看到一个又一个人头京观时,看到即使逃出城池投降也被砍了脑袋时,他们迷茫、绝望,不知道究竟自己做错了什么? 郭涣做了几十年的官,在开封几十年,他很清楚为何会杀这么多人,想要求饶、哀求却不能…… “小山长……” 郭涣一脸绝望看着遥远的南方…… 神经疲惫的包道乙看向城下,看着无数捆绑着的百姓哭嚎,看着狰狞兵卒再次举起利刃,不由自主的别过头颅…… “先生……” “可……有法子救救百姓?” …… 郭涣许久才收回南望目光,静静看着愈消瘦苍老的道人,下一刻,本应儒雅的老人瞬间狰狞暴戾,也不知年老体衰的身体哪里生出的力气,竟生生将包道乙提到半空,看着成了紫茄子面孔却不挣扎半分的老人怒吼。 “你不是‘祭酒祭酒’的吗——” “你不是老神仙吗——” “你不是刀枪不入、呼风唤雨吗——” “你的能耐呢——” “你们的能耐呢——” “砰!” 郭涣重重将包道乙摔在地上。 “一群杂碎!” “一群杂碎——” 第370章 老先生自带的威胁 暴怒的郭涣让刚刚登上城头的方七佛、方天定等人呆愣,继而恼怒,数人拔出腰刀要砍死这个动摇军心的老人,却被一旁的石宝伸手阻止。 郭涣冷冷看向方七佛、方天定等人,眼中哪有拔刀威胁的喽啰,手指遥遥指向方七佛、方天定一干人等,一个一个点过…… “你们该死!” …… “哼!” 郭涣再次回头,看向又一群百姓被推推搡搡押上无数尸深坑,仰天迎向雾蒙蒙雨水…… “下城。” …… “下城——” 暴怒的郭涣一脚踢在孙家小子肚子上,半大娃娃不敢反抗,却爬着抱住老人腿脚嚎啕大哭。 “先生……先生……” “不能下城……不能下城……” “他们……他们会杀了先生的……先生……” 郭涣不理会抱着自己腿脚嚎啕大哭的孩童,看着城下一群顶盔披甲将领,眼中满是怒火。 “下城。” “跟着先生。” 郭涣不理会任何人,用尽力气将吊篮抬起,或许是雨水缘故,吊篮沉重的让老人难以抬起,一而再再而三尝试,也未能将吊篮放出城墙,就在失望、愤怒时,一名汉子走上前。 “杭州捕快周三郎,愿随先生下城。” 周三郎将吊篮放在城外,搀扶着老人进入其中,又放了一个默默坐在其中,六名杭州汉子突然走到半大娃娃身前,接过绳索,默默将人放下,就在一干人旁若无人时,方七佛皱眉欲要阻止,躺在地上的包道乙却了疯似的跳起,伸臂暴怒阻拦任何人靠前。 绳索缓缓降下,城头无数人侧目注视,城外硕大马车掀开遮帘,江浙制置使谭稹皱眉看向城头,杨惟忠笑道:“城内贼人怕了,估摸着是准备提条件了。” 不等他人点头,被连雨天弄的烦躁无比的李逵不满嚷嚷道:“直娘贼,俺们死了这么多兄弟,要俺说,现在就射死那妖贼,将所有妖人砍杀了精光才最是爽快!” 谭稹没开口,诸多总管、指挥使没捋须点头,一个小小黑厮却大声嚷嚷,顿时让人不喜。 宋江一见李逵又惹祸端,顿时恼了,训斥道:“你这黑厮再若胡言乱语,本将军定斩不饶!” 李逵一听宋江要用军法砍他脑袋,就要瞪着牛眼上前争辩,大和尚鲁智深一把将人按住,也不说话,按住李逵肩头的手臂却爆涨了一分。 脸红脖子粗的李逵老实了,杨惟忠却微笑点头,对着谭稹说道:“虽这黑蛮子话语粗鲁,却也并非没有道理。当年妖人张怀素便是欲要作乱江南,这才几年,摩尼教妖人竟聚起百万人作乱,景从者更是无数,若不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他日很难说会不会再次春风吹又生。” 杨惟忠开口,他人见谭稹点头称赞,所有西军将领、梁山众人、抽调的江南兵卒,以及九成九的禁军将领纷纷称赞认同,独独王禀王涣兄弟沉默不语,只是远远看着吊篮落地,看着提着衣袍跌跌撞撞奔来的老人…… 所有人都点头,唯有王禀、王涣兄弟俩不言不语,正如鸡群里站着个高个子的长颈鹤,这让一干将领们心下不喜,被花和尚鲁智深按住的李逵有了撒气口,也不管王禀、王涣兄弟是不是禁军上四军指挥使,出言便是讥讽。 “直娘贼,王将军不会同情了一干妖人吧?” 李逵这话语杀伤力尤重,此话一出,同为禁军的一干将领们不由自主的与王禀王涣兄弟拉开了些距离,王禀尚未恼怒,王涣却阴沉着脸。 “无知山匪就是无知山匪,也不看看那老人是谁!” 众人皆是一愣。 李逵是个莽撞、凶蛮性子,见王涣讥讽,大怒道:“俺铁牛管他是谁,与妖人勾结就是贼人!俺现在就去砍了他脑袋!” 说罢,李逵竟真的要提着板斧砍人脑袋,王禀仿佛未有听到,双目未有离开跌跌撞撞老人半分,王涣也不再开口,嘴角讥讽愈深重。 …… 众将皱眉相视,没人阻止李逵提着板斧要杀人,谭稹心下却有些莫名危机感。 “慢着。” 谭稹最终还是开了口喝止,人却看向王禀,问道:“王将军可知此人是谁?” 王禀一阵沉默,说道:“给事中郭涣郭子美,因张怀素妖人谋反作乱而入监牢十年,又因小五衙内大闹樊楼而脱狱,其后入《杭州讲武小学堂》为教书先生。” 众人皱眉,李逵一听“小五衙内”四字,心下没由来的一阵恶心厌恶感,再次提着板斧欲要上前砍人。 “还当是何等之人呢,原来十年前就是谋逆贼人,俺现在就剁了他狗头!” 王涣很是厌恶每每咋咋呼呼的李逵,一路上不知多少次想动手砍了让人厌恶的脑袋,再次见他不知死活,讥讽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小五衙内最是护犊子,也最是在意学堂里的娃娃、先生!” 王涣指向军卒用刀押着走来的老人,冷声说道:“王某没见过郭先生编纂的典籍,只知道是一部《检字典籍》,知道小五衙内为何独留郭老留在杭州吗?那是因为这部典籍囊括的东西太多!在麻逸国根本没法子编纂!” 王涣看向一干不明所以的梁山众人,不屑道:“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觉得郭老只是不值一提的编书先生?” “哼!” 王涣冷哼不愿多言,身为正统将领,很是不喜梁山这般呼啸山林贼人,反倒是置办《讲武小学堂》的蔡鞗更让人尊重。 王涣话语不清不楚的,谭稹心下却有些担忧了,西军、梁山等将领不了解“小五衙内”自带的威胁,待在皇帝身边的他又怎能不知? 陕甘西军没有与蔡鞗打过交道,顶多也就从朝廷邸报得知小儿投敌卖国,知道蔡家小五不遵朝廷号令什么的,并没有直观认知,也或许西军够强,并不在意一小儿胡闹之举,更不会在意一些江南弱卒。 可看着谭稹竟皱眉不语,气氛就有些怪异了。辛兴宗犹豫了下,低声向王禀询问道:“王将军可否……指教一二?” 王禀一阵沉默,叹气道:“若是黑厮伤了郭先生,恐怕梁山众将都得掉脑袋,即使官家不愿也是无可奈何。” “啥——” 众人大惊失色,一脸不可置信看着王禀…… 王禀叹气道:“十余日前,南洋都护府数万大军扣押福建、广州千余艘船只,今时到了何处暂且不知,希望……希望南洋水师不要断了我等退路……” “什么?” 谭稹蹭得站起,这才知道心下没由来的危机感从何而来。 “来人!” “快!” “快让人通知童大人,万万不可让那小儿进了江水,万万不可让他夺了镇江!” “来人!” “来人——” 第371章 乱杀人者死 处于宋军边缘的水师荒废多年,平时也就欺负欺负小舢板的海贼,遇到真正海上精锐船队,也只有挨揍的份,更何况他们面对的还是闻名江南的小五衙内。 河北、山西、陕甘一些北方人或许不了解,或是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人,但两淮、江浙、福建、广南等地就没有不知道小五衙内的名字,而且都知道小五衙内最是豪爽,最是宽宏大量,不仅仅因为小五衙内散了的无数田地,更是因为自海州登6后,沿着海岸向南一路抢掠的作风。 沿途抢了无数船只,俘虏了无数军卒,最后又如何?谁不知道小五衙内最后又将人全都放了?谁又不知道那些俘虏们了老鼻子的财? 如此情形下,南洋三大船队用着南洋都护府的名义,自福建、广州走了一圈,就没见到几个反抗的,全都老老实实成了俘虏,少数不乐意的反而被底下兵卒捆了扔海里喂鱼,毕竟跟着小五衙内财的机会可不多。 看着不可思议,其实就是这么回事,蔡鞗都把官家石头砸了,都勾结了辽国,还领着一群俘虏抢了江宁,最后又能怎么着?官家不还是没辙?不还是任由他头上顶着南洋都护逍遥自在? 都不是蠢货,都知道蔡鞗也就闹腾闹腾,又不是方腊这般造反的摩尼教妖人,闹腾了朝廷也没辙,明眼人看得清楚,自然也乐意跟着闹腾财。 南洋水师横扫福建、广州水师,消息被人有意无意延缓了报备,消息先是自福建、广州传至开封,赵佶差点没气晕过去,一帮大佬商议了两三日,见浑小子只是抢些船只,没有登6抢掠两地各州县官衙,也算稍微安心了些。 朝廷很想调海州、两淮水师,可这两处水师都有过叛逃的先例,无可奈何,只得调动登州水师南下,可这需要时间。 一面调登州水师南下,一面传讯江宁,严令童贯死死守住江宁,万万不可再弄丢了江南最重要的江南之心。 消息传入江宁,掌控全局的童贯大惊失色,一面布防江宁城坊,一面通知镇江张叔夜,最后才通知了杭州城下的谭稹。 童贯认为谭稹已经站在6地上,又不是水面,身边有十数万大军,自是安全无虞,也就没把事情说清楚,同时谭稹也不认为西军、禁军精锐在侧,蔡鞗敢真的袭击他,可当王禀说出担忧时,这才意识到了凶险,不错,就是截断所有人退路。 郭涣、周三郎被人按着脖子押到一干神色怪异将领身前,过了好一会,谭稹才干巴着嗓子开口。 “你……你想要如何?” 郭涣是拼着不要命下了城的,正打算狐假虎威拉着蔡鞗大旗威胁一番,尽可能的保住一些无辜百姓呢,怎么感觉不大对了? 看着一干将领,现里面竟有自己认识的将领,不是别人,正是见过几次的王禀。连连眨眼询问,结果却被视而不见,反而别头不愿看他,见此王禀心有所觉。 想了下,郭涣抱拳说道:“小山长远去大明岛数年,数年未有回返杭州一次,但这不代表小山长会坐视摩尼教占了杭州,更不会坐视你们屠杀杭州无辜百姓!” 正待郭涣再次开口,站在宋江身边的吴用突然开口说道:“这位先生可能想错了,摩尼教妖**乱杭州数月,若是良善之人,恐怕早已被砍杀一空,此处不过都是些妖人余孽罢了,先生又何须为了贼人而自毁清名?” 郭涣神色冷淡打量着眼前青衣书生,说道:“你是何人?” 吴用抱拳道:“小生郓城吴用,见过先生。” 郭涣一愣,又轻笑道:“智多星吴用,道号加亮先生……还真是够自大狂妄的。” “郓城晁盖,本身是个里保村正,或许私下里也小打小闹,与天下保甲乡勇军差不多,在道路要道设个关卡,收取一些过路商贾们的过税,当然,也有些胆大些的会拦路杀人越货。” “按照小山长的说辞,保甲乡勇私设关卡,那也是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毕竟乡勇军抽调并无多少钱粮补贴,谁都需要养家糊口,再加上朝廷税赋不足,私设关卡一者养乡勇的肚子,一者补足朝廷、官府用度不足,只要不闹腾大了,朝廷并不会真的过问,若是杀人越货……那才是蠢货才会做的事情,杀了人,以后谁还会走那条道?竭泽而渔只会把人饿死!” “所以呢,晁盖私下里小打小闹也算不得多大的事情,可你却把他往大里勾引,还想方设法弄个什么一百零八星宿,结果晁盖梦想不成,自个先死了。” 郭涣想着蔡鞗的不屑,又说道:“郓城兵马都头朱仝就是个蠢货,为了所谓的江湖义气放了宋江、晁盖、雷横一干贼人,失败配沧州,沧州知府看着朱仝是个人物,将最喜爱的小儿子交与他照顾,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是‘以国士之礼待之,必以国士之礼还之’?” “你让李逵杀了知府的小衙内,逼迫着蠢货朱仝上山做贼,偏偏蠢货朱仝还就上了山!” “美髯公?自比侠义肝胆的武侯关羽?他朱仝也配?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春秋豫让为主报仇,明明可以先取信于赵襄子,继而杀人为主报仇,明明可以用最保险简单法子,他却自毁容貌,舍易取难!” “豫让不愿欺骗他人感情而获取信任,最后无法为主报仇而自杀,这才是‘士为知己者死’!而他朱仝不仅不感怀沧州知府信任,却与杀死幼主贼人称兄道弟,有脸用‘美髯公’名号?侮辱武侯呢?” “豫让、侯嬴乃天下信义之人,不愿欺骗他人之信任,故而甘愿引颈而死,而你吴用却利用蠢货朱仝情感达到目的,说你卑鄙小人都是轻了,还加亮先生?诸葛孔明《出师表》读过没?诸葛孔明何曾利用过兄弟之情?” “欺骗玩弄朱仝,又设计张贴反诗逼迫大名府卢俊义上山做贼,你读没读过刘备三顾茅庐?” “先是跟从晁盖,后又尾随宋江,知不知道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狗头军师,你也配智多星?也配越武侯的加亮先生?” 郭涣很是不屑看着面色苍白的吴用,冷声道:“小山长言将有八德,即‘仁、义、忠、信、智、勇、严、明’八德,知道古之大贤因何皆不把‘忠’排在将之德行位吗?” “仁者,天地人;义者,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仁义在诸德之,是为天下将,忠字为诸德之,则为人臣之将。知道什么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吗?” 郭涣对吴用很是不屑,一通训斥后,看着同样面色大变的谭稹,冷声说道:“小山长不是宋国的将,更不是官家的臣,因为小山长是天下将!摩尼教妖人,你可以杀,你可以将他们的脑袋全都砍了!可若你,你们要是再敢屠戮无辜良善百姓,老夫可以肯定,你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江南!不信你们就试试!” 郭涣转身看向周三郎,强硬说道:“从现在起,三郎你是杭州安置使,打出小山长旗号,凡是没有伤过他人性命的良善百姓,一律受南洋都护府庇护,凡是属于乡勇兵卒的统归你名下,你为指挥使,哪个敢阻止,一律记下所属军队名号,不管是谁,从上至下,凡是将佐,老夫保证没一个能活着走出江南!” 第372章 杭州登岸 郭涣最为危险的时间段是从杭州城吊下来的时候,谭稹完全可以将他当成妖人乱党射杀在城下,即使事后蔡鞗再如何怒火滔天,他也没有办法报复。 可一旦进入了朝廷军队,那就不再是谭稹说的算了。 郭涣进入军中,一通指槐骂桑一番,诸多将领全都沉默不语,但是很奇怪的是,尽管西军、禁军对郭涣最后的强硬很是不满,甚至有些不以为然,毕竟杭州城下还有一二十万兵马呢,但是很奇怪,他们竟齐齐看向梁山一干人眼神怪异,尤其是被宋江夸成花的吴用,还有人群里的美髯公朱仝和玉麒麟卢俊义。卢俊义还好些,没被儒生老人太过讥讽,美髯公朱仝却惨了,差点没把人骂的当场抹了脖子。 老人一通臭骂,李逵气的豹眼环睁,鲁智深、武松两人却一左一右把他按住了个死死,这些人呼啸山林、杀人越货又岂会是些无脑之人?见到江浙制置使谭稹都不吭声,他们哪个还敢有事没事招惹脾气够犟的老头? 还别说,郭涣还真是犟老头,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待在监牢十年之久,更不会一见到蔡鞗在监牢时,就叭叭把监牢里的腌臜事交给了暴怒娃娃,要知道,张怀素造反事件并非小事,即便是蔡京老太师,这种事情也只能顺势而为。 当然了,宋朝有不杀文人的潜规则,只要肯低头认错,顶多也就除去功名罢职归乡了事,哪里会像郭涣老头那般待在监牢十年之久。 说到底还是个犟脾气,决定了就一条道走到黑。 谭稹心下恐慌,不敢对郭涣太过强硬,自周边抓来的百姓也不再肆意砍杀,任由周三郎收拢。这一收拢可是了不得,杭州之西、南都有山岭,朝廷精锐兵马围剿,原本就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又怎能打得过朝廷精锐?自镇江入苏州、湖州后,一路势如破竹,砍人脑袋不知多少,一个多月时间,仅被砍杀的脑袋就有数十万,这可把杭州百姓吓坏了。 城内躲着几十万人,周边山区同样躲着几十万,周三郎不挑小五衙内的紫荆棘花苏字大旗还罢,这一挑,倒是把一二十万的朝廷军队吓住了,不仅方圆一二百里的百姓、乡勇往杭州赶,就是被朝廷杀戮了一番的湖州、苏州,以及朝廷还未攻打的越州、睦洲,拖拖拉拉一两百万人全往杭州逃难,乱七八糟的人无数,在第四日时,周三郎北大营聚集了乡勇二十万、老弱五十万时,杭州城内几十万百姓趁夜打开城门,人太多了,即使官兵想拦也拦不住,哭爹喊娘的呼啦啦逃入周三郎竖起的北大营。 几十万人,犹如洪水泄洪一般,一夜间逃入北大营无数,同时也有过万人逃向睦洲,与方腊等人汇合。 保甲军,豪强军,乡勇军,名字大差不差,其实都是民兵,不是正规招募的禁军、厢兵。依照煕宁改政时保甲法,十户为一保,五十户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同时,一户人家有两个成年男丁,选出来一个为保丁,保丁皆在教头下习练箭射刀盾厮杀之术。 一家人里通常都会有两个以上男丁,保丁除了稍微补贴点粮食外,基本上是自己倒贴的,一家人不能总让弟弟或哥哥吃亏,所以兄弟俩都是轮流巡逻,也就是说,自十五岁至六十岁,大差不差都算是保丁,至少某段时间内是保丁。 郭涣一开口,周三郎这么一通乱整后,手里的保丁比吹气球还恐怖,等到谭稹争吵了几日,准备北上睦州干掉方腊时,北大营拥兵四五十万,手里老弱病残近百万,而且北大营也因方七佛、方天定等人逃亡睦州后,百十万人呼啦啦全进入了空荡荡的杭州城,在城外时,整日提心吊胆的,入了城方才心安了许多,可问题又来了,没了粮食可咋养活百十万人? 就在谭稹准备带着一二十万人围剿睦州方腊时海面上出现了无数船只,见识过一帮海贼厮杀拼命情景的王禀,第一时间就将兵马调到了城北,禁军的调动引起了谭稹的不满,但他也没有多说,知道捧日军吃过小混蛋的亏。 禁军调动,谭稹跟着移动中军大营,继而迫使着西军、梁山军不得不将军营安置在杭州城北侧。 无数人关注着海面上突然出现的无数船只,一队队兵马上岸,近卫军第一师、第二师登岸,第二师还罢,都是些辽国汉民临时组成,还没有进行过枪炮射击训练,第一师不同,第一师的主体基本上已经训练完毕,统一的制式装备,训练的如同毫无生命的机器,默不作声的井井有条给人极为沉重压力。 周小七领着第一师率先登6,紧接着是虎子统领的第二师,由老将阿侬和刘一刀暂为第一军的正副军长,苏子瑛为参谋长。 《讲武小学堂》第一期学员基本上都是孩儿军死士或是预备役死士,这些人只有代号,正式死士以“乾”开头,诸如乾一、乾二等等,预备役则以“坤”开头,后来允许他们以“苏或蔡”为名,但大多数还是保持着本来编号,即使用了姓氏,也还是习惯于加上编号,对此蔡鞗也并未太过苛刻,或许这是他们自身的归属感。 归属感看不到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拥有同样的归属感,对于一个团体来说极为重要,能更加凝聚成一个整体,有利于提高军中战力,但日后会不会成为军中阻碍,蔡鞗也难以判断,总之他们愿意,他也就没有刻意强行扭转。 一期学员都是蔡鞗亲自教导,这些学生都有着同样的优点和缺点,就是太过刻板,对自己苛刻,对手下兵卒也苛刻,课讲时也不怎么积极,你说他们就听着,心下或许有着无数疑惑不解,可就是不开口讨教,这种刻板极为打击教授的老师,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好处,那就是不偷懒,甚至比要求的还要苛刻数倍,正如一二十万人看到的第一师的样子。 一个师即一个标准“西班牙方阵”作战方阵,即作为中军的三个弓弩营、两个刀盾营和四个顶角各三个火枪兵连、加强炮兵连、掷弹兵连,以及游走在侧的一个骑兵营和一个运输辎重营,整个师拥有七十门火炮、八十四架多管火铳及一百零五架蝎子弩,兵力一万一千人,而这在蔡鞗印象中的火力,他的一个师的火炮数量几乎抵得上他人一个军,甚至更多,或许他有火力不足恐惧症,也或许是因为火枪还没达到燧枪的射,总之他就是要拥有绝对的碾压对手的恐怖火力。 第373章 一字齐射 宋军大多都没见识过真正火炮威力,也没见识过火绳枪排队射杀,但当一队队整齐队列出现在人前,当所有人在鼓号手及旗手指引下前行,当一匹匹真正战马拖拉着数十门火炮出现时,所有人的神色都变了。 “这……这是那娃娃训练的军卒?” 杨惟忠面色大变,不去看军卒身上甲胄,仅随着节奏鼓声齐整队列,他就知道,即便是最为精锐的西军面对这群冷漠兵卒,也会吃了大亏。 杨惟忠精锐西军将领都是如此,余者更是忐忑不安,反倒是憨货李逵毫不在意,撇嘴不屑道:“看着就是一群待宰的鸡仔,只要被俺近身了,三下两下就能打散。” 说着又想起了什么,看向王禀说道:“王将军,你们好像有掌心雷,那东西一旦在这群娃娃里爆炸……嘿嘿……” 王禀却不愿搭理恁货,双眼紧盯着战马拖拉着的火炮,不用询问,仅看着战马样子,他就知道必然是从辽国购买的真正战马。 一干朝廷军将在观察着近卫军精锐,紧闭的城头站着无数百姓观望,刚刚下了船的阿侬、刘一刀并不清楚杭州城生的事情,还以为城内依然是摩尼教贼人呢,看到双方都在窥视,阿侬先有些不满。 “告诉十七,给老子将火炮推上去开几炮,记着用开花弹,别怕浪费,趁着人多也好吓唬吓唬那些土鳖!” “诺!” 传令兵打马奔向军阵中央部位,不一会,几十门火炮一一推到阵前,并没有按照四个顶角布阵,见到他人距离自己很远,背后又无敌人,一字排开并无危险,十七也就没有反对阿侬的意见,若阿侬真的胡乱只会,十七可能真不会听从。 七十门火炮、一百零五架蝎子弩一字排开,在所有人或忐忑,或好奇,或不屑目光下…… “一次齐射——” “放——” “轰轰轰……” “嗡嗡嗡……” 在开火传令兵小旗子挥舞下,七十门火炮喷涂浓烈火光,一百零五家蝎子弩在嗡鸣震颤中抛射巴掌大掌心雷,开花弹、掌心雷在里许外猛烈爆炸,不少弹药因为引线短了些凌空爆炸。 剧烈轰鸣声,气浪掀起的热浪扑面而来,再加上弥漫如雾气一般的硝烟…… 阿侬、刘一刀也从未见识过如此多火炮齐射场景,蔡鞗是在沙漠里试炮过,可那都是挑选出几门进行耐压、射程、杀伤面积测试,哪里有今日这般齐射,看向里许外被炮火肆虐后的场景…… “好像有些玩大了,不会把那些人吓跑了吧?如此可就麻烦了。”阿侬指着数里外吓傻了的一二十万人。 刘一刀也挠头不断,叹气道:“少主弄的玩意威力太大,若真吓跑了,恐怕少主又要浪费一番手脚。” “愁人!” 两人齐齐露出惹了祸的苦涩,而对面的李逵也不敢再说什么近身厮杀的屁话了。别说近不了身,就算近了身,出身孩儿军死士的第一期学生们又岂会怕了近身厮杀? 海贼,尤其是没有远程武器的海贼,全他娘的依靠着攀爬敌人船只近身厮杀,而且还是在摇摆不定的船只上,面对绳索、木杆和乱七八糟的阻碍情况下厮杀,仅凭这些,那就不是6地混乱厮杀所能比拟的。 孩儿军所学皆来自于刘一刀和阿侬两人,两人都是广南山寨出身,广南又是什么地方?山高路险之地,广南兵卒就是天生的最佳山地兵,山地兵可不就擅长近战厮杀么,若平原严整军阵,刘一刀、阿侬训练出来的兵卒或许奈何不得梁山贼,关键梁山贼是禁军这般正规军吗? 所以蔡鞗一直都说,海贼最是看不起山匪,捉对混战厮杀,同等兵力,山匪永远都是第二。 阿侬、刘一刀唯恐吓跑了朝廷兵马,一通火炮后,立即下令后退一里安营扎寨。后退一里,表示没有恶意,没有恶意也就不用逃了没影,至于之后…… 俩老头也不管了,爱咋滴咋滴吧。可第一师还没刚刚后退呢,杭州城门打开,数百人呼啦啦跑了出来,而且还扛着紫色荆棘花苏字大旗,这就把所有人弄糊涂了。 “这是咋回事?难道是咱们的人打跑了摩尼教一干混账?可咱们没在杭州留下多少人啊?”阿侬一阵疑惑不解。 无论苏和商号还是海瑞商号,都没有在杭州留下多少人,他们只保留着少量人手与苏杭各商贾们进行走海货物交易,由各家向他们提供走海货物,而两大商号负责走海经商,与此同时,两大商号也会将运入的海外货物交给各家族进行售卖,因此两大商号都没留下什么人,就凭小猫三两只能打败百万大军的摩尼教? 反正阿侬、刘一刀等人是不信的,直到郭涣进入营地,说出了最近数月来的变故,他们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孙二死在了监牢里既愤怒又感伤、悲哀…… “该死的方腊,朝廷不杀你,老子也活剥了你的皮!”刘一刀阴冷看向睦州方向。 几十年的生死老兄弟,可以病死在床前,可以战死在沙场,独独不能如此憋屈的死去! 阿侬同样阴沉着脸,过了好一会才冷声说道:“摩尼教自己作死,少主数年前就说过不要打杭州的主意,偏偏还他娘地作死前来!” 郭涣也从方金芝嘴里听了同样话语,心下也觉得方腊在作死,又不是处处烽烟乱世时节,太平盛世去打朝廷最为重视的苏杭主意,朝廷若不狂猛攻才他娘地怪了呢!可一想到睦州又会因此无辜死去多少人时,又是一脸的悲伤…… “苏州、湖州尚还不是摩尼教妖人聚集之地,即便如此也死伤数十万人,若非你们来的及时,杭州城内百十万人恐怕也难以存活,苏杭是朝廷赋税重地尚且如此,睦州……睦州又会死了多少无辜?” 郭涣看着沉默不语的老人,叹气道:“摩尼教妖人死了也就死了,即便数万摩尼教妖人全部死绝也不算冤枉了他们,短短数月,因他们而死的便有数十近百万之多,可……可那些无辜……” “两位阁老,小山长可有法子救下睦州无辜?” 两位老人一阵沉默,刘一刀最终还是叹息一声…… “唉……” “有一得便有一失,想要救人就只能得罪了朝廷,否则朝廷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郭涣心有所感,犹豫说道:“如当年小山长以辽国逼迫朝廷吗?” 阿侬有些不满刘一刀的犹犹豫豫,说道:“当年那是咱们没力气,现在呢?现在是辽国自身难保,咱们却是身强力壮,哪里还需要辽国逼迫?” 第374章 再次兵围江宁 阿侬老人话语没有说错,此时的蔡鞗确实不需要辽国的帮助,一样可以逼迫宋国兵卒吐出吞下的东西。 一通火炮、蝎子弩齐射后,西军、禁军、梁山一干贼众也不得不转而向北,实在是没着了,若再盯着蔡家老巢杭州,若那些该死的海贼们真的将他们一锅烩了,那才叫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一二十万人进入睦州围剿方腊,杭州无数百姓出城运粮,阿侬、刘一刀、郭涣带着第一师、第二师两万人,又从百万百姓中招募了一万人作为厢军,三万兵卒在极短时间内便稳住了民心。 时值三月,正是耕种时节,战乱之下,无数人无声无息死去,也没有法子确定土地归属权,三人争吵了一日也没有争吵出来最后结果,最后只能用党内举手表决方式决定,阿侬、刘一刀二比一赢了郁闷无比的郭涣,于是杭州所有田地全部归属于苏和商号,十税一,佃租一成,拥有优先粮食购买权、低息借贷权、双方优先土地购买权,拥有三十年优先租种权,租种田地不允许私自买卖…… 按照苏和商号的协议,租种田地百姓每年除了拿出两成收获外,其余的不需要向朝廷缴纳其他杂七杂八的税赋,等到百姓手里有了钱财,可以依照市价进行购买田地,当然了,若是百姓卖掉田地,也必须在苏和商号点头之后才能卖掉,且双方不能随意抬价或降价,否则将视为违约,苏和商号将收回卖掉的田地。 告示一经贴出,无数百姓蜂拥进入修复了的蔡府,再次出来时无不欣喜异常。 或许是阿侬、刘一刀两人尝到了甜头,两人带着军卒挨个进入周边州县,甭管是不是有主的还是没主的,全都将土地拢在怀里,一时间湖州、苏州大乱,土财主、官吏们纷纷北上江宁,可当他们才来到江宁城下,这才惊愕现百十艘大船正在围堵江宁城…… 童贯看着城下无数大船,看向两艘如山大船,眼中满是惊慌,面上却阴冷的让人畏惧…… 蔡鞗毫不在意无数人的目光,更不会在意城头童贯的愤怒,当着无数人的面指向燃烧了一半的火香。 “童大人,还剩下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不老老实实打开江宁,或是毁了城内硝石,小子可就带着兄弟们去开封讨要了啊——” “住嘴——” 童贯大怒,指着城下翘腿的蔡鞗大骂。 “狗贼——” “你……你不得好死——” 蔡鞗不屑一撇嘴,指向童贯大声说道:“福金你去与童大人说,西军、禁军十五万大军皆在江南,你家相公已经派人沿江向西收缴船只,十五万大军想过河逃了可没这么容易,没了精锐禁军、西军,开封就是个没穿衣服的娘们——” “看看小爷身后——” “十万大军啊——” 蔡鞗又回头看向亲随小三,笑道:“让镇威、镇远舰开几炮,照着城门实心弹开炮。” “诺!” 小三啪得敬了个礼,不一会,在旗帜挥舞下,两艘镇级巨舰缓缓昂起炮口,一阵距离测试后…… “轰轰轰……” 猛烈炮火让城头的童贯和一干官吏大惊失色,全躲在女墙之下,直到硝烟散去,一干人才战战兢兢起身察看。 “这……这……” 看着城门处吊桥、厚重木门碎裂一地,看着碎石遍地和洞开了的城门,城头拿着掌心雷的兵卒傻眼了,数十官吏傻眼了,童贯差点没“咯”的一声昏死过去,看向城下依然翘着二郎腿摇晃的少年满是惊慌、恐惧…… “童大人,小爷的耐性素来很差!” …… “得嘞,小爷知晓了童大人的刚烈,您老就待在城内好了,小爷这就去开封。” 蔡鞗双手一拍大腿站起,毫不理会城下拿着卷筒喇叭喊话兵卒,背着双手就要离去…… “童大人……童大人……可不能……可不能让蔡驸马去开封啊……” “蔡驸马只是讨要硝石……” “混账——” 不等一人开口,童贯大怒,指着城外河面上巨舰,怒道:“给那该死的逆贼硝石,让他炮击开封吗?” 或许是童贯当着众多同僚训斥让人难以接受,只见开口官吏将官印扔到童贯怀里,一脸不悦道:“城门都被蔡驸马砸了个粉碎,童大人真以为外面十万乡勇军不敢冲入城内抢了官府,抢了我等家财?真当蔡驸马不敢跑去开封抢硝石?若真激恼了蔡驸马,真跑去了开封,没十万精锐禁军守着开封,后果可是童大人承受的住的?” “哼!” “这官老夫不做也罢!” 官印扔到童贯怀里,不仅官印不要了,官袍也脱了扔在地上。 “哼!” “上一次蔡驸马就差点把老夫家中抢了个精光……” 众多官吏苦笑不已,城下的小子根本不能用常理揣测,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真的带着船只,沿着运河一路跑到开封。 知府韩钰想着几年前的情景,心下满满苦涩道:“童大人,还是……还是让蔡驸马入城吧,开封……开封绝不能出事啊……” 知府大人开口,下面的官吏精神大振,唯恐城下浑小子再次把自个家里抄了个底朝天,纷纷抱拳劝解童贯起来…… “是啊,蔡驸马还算是规矩之人,只要答应了他入城,顶多也就官府损失些……那个……本官也不想让蔡驸马入城,可……可开封不能出事啊……” “本官早早就说了,江水、运河上要设置铁索,都不听啊,唉!这次又让蔡驸马跑到了江宁城下……” “本官要弹劾镇江!怎么就让蔡驸马沿江跑来了呢?” “弹劾?那张叔夜都被蔡驸马挂在了桅杆上,谁能挡得住那炮火?弹劾……还不如弹劾枢密院呢,也不学学蔡驸马造那什么火筒子……” …… 众多官吏低声争吵,可是把童贯气了个半死,心下却后悔万分,江宁官吏确实上过铁索封锁江面、运河奏折,关键是蔡鞗数年来都未跑到宋国本土闹腾,铁索用了没一年就被人弹劾去除。 铁索封江、河,来往船只一不小心就会船毁人亡,而且解索还很麻烦,实施了一年就被弹劾罢置不用,现在好了,百十艘大船跑到了江宁城下,还威胁着要跑去成了光腚的开封去…… 咋整吧? 看着转身就要登船跑去开封的混账小儿,看着破碎洞开的城门,童贯心下一阵悲愤,狠狠将舌尖咬破稍许…… “狗贼——” “你……你不得好死——” “噗……” 一口鲜血喷出,干脆假装昏死算了。 第375章 民心即利心 江宁城头大乱,知府韩钰看着眯眼看来的童贯,心下又悲又愤,上一次江宁城破时,官家恼怒的差点没砍了他脑袋,这次又是如此,而且可能还要严重。 看着童贯眨眼示意,韩钰又岂能不知是何意?可这种黑锅…… “罢了,罢了……” “去休,去休……” …… 韩钰无奈走下城头,数年前淮南盐巴买扑时两人就见过面,又何曾想如日中天的大宋朝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小儿羞辱? 看着心若死灰的知府大人走出城门,蔡鞗摆了摆手,周小七亲自带着人进入江宁城,在未有控制住城内兵卒前,蔡鞗是不会轻易涉险。 “蔡驸马,你……你这是造反,又如何让老太师自处?” “三儿,给知府大人搬个椅凳。” 蔡鞗没有回答没了生气的韩钰,回头看了眼三儿,目光又落在正提着衣裙赶来的小媳妇福金。 椅凳很快送了过来,不仅有椅凳,还有茶几…… “造反……知府大人如何理解‘造反’两字?” 韩钰一阵沉默,说道:“蔡驸马就是造反。” 蔡鞗接过福金递来的茶水,笑道:“在本都护看来,造反就是以推翻朝廷,建立另一个朝廷为目的的行为。” 蔡鞗倾斜着身子鄙视面色微变的韩钰,笑道:“韩大人,你说……此时的小子有没有能力跑到开封?或者彻底占了江宁府,继而控制整个江南的能力?” 韩钰想也未想,冷脸摇头道:“方腊反贼也得了杭州,此时不也被迫逃入睦州?在二十万大军围攻下,方腊又岂能活过一个月?” 蔡鞗点头认同道:“韩大人说的是,今日得明日失,又岂能言彻底占有?可今日不同往日,韩大人不会看不到城外的十万乡勇吧?” “得民心者得天下,何以得民心?所欲与之聚,所恶勿施。” 蔡鞗看向洞开城门,静静说道:“民心即利益,宋国太祖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士人获利,自是倾向支持朝廷,但士人真的代表了民心?” “方腊蛊惑百姓造反,景从者数以百万,难道就无朝廷太过剥削、压榨百姓之过?” “孟子言,所欲与之聚,所恶勿施。难道百姓喜欢缴纳高额赋税,喜欢承受过高劳役?” 蔡鞗又指了指进入破碎城门的兵卒,说道:“他们为什么会听从本都护,为什么本都护只招了招手,他们就叭叭跑来了江宁城下?还不是本都护给了他们想要的?” “或许韩大人会说,你个娃娃总不能一直养着他们吧?” “是,本都护是不可能一直养着他们,但只要给了他们可以养活家小的田地,即使裁掉大部分,也绝对没人敢举刀相向!至于田地从何而来?世界太大了,随便扒拉几下都是种不完的田地,随便指向哪里,他们都会成为一个个土司老爷,所以呢,填饱他们的肚子真的不是很难。” 韩钰面色大变,数年前或许根本不会在意一个无知娃娃话语,可现在不同了,蔡鞗虽然还挂着南洋都护名义,可他知道,眼前少年在南洋已经是一国之主。 沉默许久…… 韩钰冷脸说道:“或许蔡驸马有割据江南自立为王的实力,但蔡驸马莫要忘了,南唐李氏不还是最后国灭族消?我大宋朝披甲精兵百万,即使一时奈何不得蔡驸马,十年后,我朝尽夺江南之地!” “哈哈……” 蔡鞗闻言不由捧腹大笑,若非一脸责怪的福金搀扶了下,可恶小子已经栽倒在地了。 “哈哈……” 一想到“十年尽夺江南之地”时,蔡鞗便难以抑止大笑冲动…… “唉……” 大笑良久,蔡鞗又是摇头一叹。 “百年积弊,梁山贼在山东作乱,山东可是孔孟礼仪之乡啊……” “北方有梁山贼造反,南方有方腊,尽管此时梁山贼已经被朝廷招安,方腊也是灭亡在即,可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为何宋国如此富庶之国,还会有占山为王贼人?还会有人在江浙富裕之地造反?” “百万披甲精锐兵卒能过了江水?” “十年……韩大人是对的,当韩大人见了我军镇威、镇远巨舰重炮,就该知道朝廷水师根本奈何不得我南洋水师,想要过河就要老老实实造出毁天灭地重炮来,所以十年隐忍造炮是对的。” “关键是朝廷仅凭江北之地,有这么多钱财养披甲卒百万?辽国灭国在即,女直人一旦占了燕云之地,你韩大人真以为女直野人还会相信《檀渊之盟》兄弟之言?” “北有灭辽女直野人,江南又被本都护占据,夹在中间,成了四战之地的江北宋国能撑过五年就不错了,又有何资格言十年之语?” 韩钰猛然站起,指着蔡鞗暴怒…… “你……你……” 蔡鞗伸手将面前颤抖手臂推开,又指了指座椅,随意向有些担忧的小媳妇笑了笑。 “放心吧,相公若真想占据江南自立为国,也不会如此与韩大人好好说话了,更不会还待在城外闲聊。” 韩钰提起的心放了下来,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想要这句话语? 蔡鞗知道韩钰忐忑,自己的表现又不像是真的造反,否则江宁城可不会如此轻易打开城门。大家都是聪明人,相互间叨咕来叨咕去,也还是相互试探。 见混账小儿不会真的抢了江南,韩钰叹气道:“蔡驸马既然不会造反,又因何如此羞辱我等,羞辱官家?” 蔡鞗咂巴咂巴了两下嘴角,叹气道:“若不是知道你们会屠杀数百万无辜百姓……别辩解!大家都是聪明人,且不说你们会趁乱吞下无数田地,会趁机抬高粮价赚取无数,仅摩尼教的‘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你们就会屠杀无数人!” …… “唉……” 韩钰苦笑叹息一声。遭了灾、活不下去的百姓造反,开仓放粮也好,打杀官府、富裕人家也罢,但也还允许低头了的富户活下去,甚至在造反者中成为另一种富贵之人,可摩尼教不一样,但凡是富户一律砍人头颅,如此激进又如何获得士人的同情? 两人如同朋友闲聊,城头伸着脖子的官吏们却放了下心来,有些急躁的慌里慌张跑下城楼组织衙役上街巡逻,上一次江宁城破也是如此,若是没人巡逻,自家被人抢光了也没地儿哭去。 远远看着城头已经没了人,蔡鞗拍了两下腿脚站起,看着面色怪异的韩钰说道:“苏杭被摩尼教,被一二十万兵卒祸祸了一遍,江南生变故太过突然,本都护没时间自海外调粮救民,有足够粮食救民的也只有江宁城一处,还有就是本都护恼怒官家不卖硝石……哦对了,韩大人最后劝劝童大人,或是让童大人装病一些时间,但他的官印必须留下!” 第376章 朝臣们的忧虑 听着蔡鞗的解释,韩钰勉强认同了浑小子,即便是恼怒官家不卖硝石也能勉强接受,可后面一句话语又将放了下的心提了高高。 “蔡驸马,你……你这……” 蔡鞗摆了摆手,对惊慌失措的韩钰并不是很在意,随意说道:“江南被方腊祸祸一遍就够惨了,又岂能让朝廷兵马再在百姓身上切割伤口?” “哼!” “拿了、抢了百姓金银珠宝的,怎么拿的,怎么抢的,就他娘地怎么给老子还回来!否则小爷就把他们都留在江南!” “哼!” “江南遭了难,没金山银海投入,如何尽快恢复民生?” …… “行了!” “韩大人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这种得罪人的烂事你就别管了,所有的屁事都往本都护身上推,了不起本都护再跑路就是了!” …… 韩钰很是无语,想要开口劝阻,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劝阻? 你说眼前浑小子造反吧?偏偏是跑来江宁拉粮食救济饥荒百姓!偏偏要逼迫二十万兵马吐出脏银!偏偏又要将金山银海投入江南! 怎么评价? 韩钰做了二十年的官,又如何不了兵甚于匪的道理?穷的叮当响的北兵进入富裕江南后,又会是怎样的贪婪? 越是知道越是没办法阻止! “唉……” 看着低声与小公主说话的半大小子,看着军卒护送公主登船远去,看着浑小子骑着战马进入江宁城消失不见,韩钰也只能苦笑摇头…… 蔡鞗不怎么在乎韩钰的态度,更加不理会造成了无穷灾难的童贯,直接让三儿带着人去童贯临时府邸,愿不愿意都要把官印抢到手里,不仅是童贯,江宁城大大小小官吏的官印,即便韩钰也只能将官印扔在桌案来个眼不见为净。 刘邡领着数十艘大船以及一万义勇军镇守镇江,孙虎带着公主,手持着童贯“军令”,七八百大小船只沿着长江向西,一路向西一路收缴江河两岸船只,即使是小鱼船也在收缴行列,尚还未来到睦州以北江面,孙虎已经是手握两三千大小船只的水师总兵。 一者镇守长江进出口,一者严控江水往来,更有无数兵卒前往各州县收缴各级官吏印信…… 蔡鞗在江宁胡作非为,开封城内的赵佶把书桌捶破了好几个,又一次把人质蔡京提到了延福宫…… 蔡京如同没睡醒的迷糊老头,官家都问话了一刻钟,还是低头不言不语…… 赵佶面色越来越阴沉,左仆射王黼左右扫视一圈,无可奈何歪着身子凑到蔡京耳旁。 “老太师可不能不管不问啊,茂德驸马收留了杭州反贼也就罢了,若是再霸着江宁,阻断了长江南北……着实不妥当。” 见王黼开口,知枢密院事梁师成忙点头道:“茂德驸马占着江宁确实不妥……” 御书房内一干老头们纷纷点头,纷纷低声担忧…… 蔡京心下无奈,自数年前臭小子老蔡老蔡的叫唤时,他就知道浑小子有些管不住了,本想着送入皇宫管教,谁又能想到官家竟把犟脾气的小子惹毛了? 左想右想,蔡京还是苦笑说道:“老臣看了些江南送来的消息,老臣并不认为混账小儿会作乱江南……” “砰!” 赵佶大怒,指着蔡京鼻子大骂。 “武力夺占江宁还不是造反吗——” “封锁江水、断绝南北不是造反吗——” “混蛋……” “你们蔡家全是乱臣贼子——” …… 赵佶几乎就把手指戳在了蔡京脑袋上了,老蔡太师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又摇摇晃晃一副没睡醒模样,看的众人一阵无语…… 书房内又是一阵诡异寂静,又是一刻钟过去…… 王黼心下那个气就别提了,一再示意他人开口,却全都低头装死,无可奈何,只得再次斜着身子“低声”劝解。 “老太师,以茂德驸马在杭州和各州县作为,看着也与数年前的江南商会没多少区别,王某也不认为驸马会作乱造反,只是江宁……” 蔡京无奈叹息道:“王相怎么还没明白,那浑小子四处强夺官印,严查各州县趁机侵吞百姓田地之事,又怎会是作乱造反?” “唉……” “方腊妖人造反,景从者难以计数,难道江浙百姓都成了食菜魔妖人?” 蔡京苦笑道:“小五不愿无辜百姓因食菜魔蛊惑而惨遭屠戮,可若无法稳妥安置,百姓积压的戾气就难以消弭,一成赋税,一成佃租,百姓富裕了允许优先从商会中购买租种田地,遭了灾也许以低息借贷,百姓有了恒产才不会作乱,而这就需要足够的田地。” “大乱下死伤了太多人,无主田地亦是无数,换做王相身在江南,恐怕也会对这些无主田地心动吧?” 王黼张嘴想要辩解,却又苦笑摇头不语…… “一成赋税,一成佃租,换作任何人恐怕也不会如此,以臣对混账小儿的了解,即便一成佃租,最终还是会返还补贴在了佃户身上,换了他人恐怕不会如此,大灾之下还侵吞遭了兵灾田地,这与逼良为娼并无不同,当严惩。” 王黼苦笑点头道:“驸马若真如老太师所言,确实是有功于社稷,可……可驸马有因何要封锁了江水啊?” 蔡京一阵沉默,叹息道:“王相难道真不知兵甚于匪?二十万兵马冲入富裕江浙之地,仅杭州、湖州便死了几十万人,难道王相真的以为几十万人都是食菜魔匪类?” …… “江南遭了兵灾,百姓死伤百万计,数代人积累之财富一日间烟消云散,无数百姓一日间赤贫如洗,不言三两年内赋税之事,无数百姓又如何可活?即便做工、耕种,粮食、用具又贩卖于谁?” 蔡京叹气道:“二十万兵马平定江南之乱,有功于国,即便将士们抢掠了百姓之财,朝廷又如何收回所抢江南之财?严厉军法?王相也不会相信吧?” “唉……” “混账小儿抢了童大人印信,又令公主领兵前往睦州,前路江水被封锁,后路又有南洋水师精锐逼迫,当此之时,若二十万大军不想被困死在睦州,也只能吐出江南所获,而只有将这些钱财重新投入江南之地,才能尽快恢复我朝赋税之地繁荣。” 蔡京看向依然阴沉着脸的赵佶,抱拳苦笑道:“老臣不肖子虽然混账了些,可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也只能由他去做,朝廷却是任谁也无法做得,还请官家明鉴。” …… 赵佶阴沉着脸瞪着低头不语的蔡京,许久才冷哼道:“奸……哼!茂德驸马封锁了江水,谁又能保证他不会真的自立于江南?” 第377章 成了囚徒的二十万大军 蔡京低头道:“老臣……老臣无法保证,老臣只能言……若不肖子真的数典忘祖,老臣愿受刀剐之刑。” 蔡京左思右想也是无可奈何,混账小子把所有在意的人全都送去了海外。 “或许自己这个老蔡太师被朝廷千刀万剐了,小五也不会掉一滴眼泪吧?” 蔡京心下暗自无奈,书房内所有人都是无可奈何,混账小儿一个不乐意,自己就跑到海外逍遥自在,谁又能拿他如何? 赵佶心下极为后悔,若非放跑了混账小儿,大宋朝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被打脸,而且把脸打肿了还得捏鼻子默认! 狗咬刺猬难以下口,朝廷此时面临的就是这般情景,当蔡京看到无数乡勇任由混账小儿趋使,他就知道没有任何办法,就知道此时若真的逼迫太紧,即便是帝国老太师也很难判定会不会造成难以弥补后果。 赵佶心下憋屈、愤懑,偏偏又难以泄,一干老臣全都默然不语,谁也难以想到有何妙计。 “哼!” 赵佶冷哼一声,看着蔡京冷声说道:“吾只给江南一个月,一个月若还敢封锁江水,吾必刀剐了蔡家老小,必调百万大军征讨江南作乱贼子!” “哼!” 赵佶恼怒甩袖大步离去,蔡京只是抱拳躬身应承…… 王黼无奈苦笑,也只能与一干人一同起身,搀扶着同样苦涩不已的蔡京离开御书房。要说还是又奸又滑的老蔡太师了解蔡鞗,仅凭一些信息便猜测了**不离十。 …… 江南各州郡怨气冲天,即便趁机打劫的士绅官吏再如何不愿,也不得不吐出趁机侵吞了的田地。方腊造反,摩尼教的教义太过激进,江浙被灭门的富户难以计数,而他们的田地也成了无主田地,还有一些则是逃亡他地的富户。 逃亡他地,诸如苏州、湖州这般很难攻破的坚固大城。刘一刀、阿侬很清楚蔡鞗想要做什么,在解决了杭州的田地后,第一时间派人控制住周边各州县,并第一时间内张贴地契认购之事,三天期限,逃了没影的富户又如何得知或在三天内赶到各自家乡? 三天内没人认领,俩老头一律将田地并入商会,即便有人认领,也必须拿出真实证据,而且还会以“趁机霸占百姓田地”名义,强行砍去三成才愿意认同。 霸占,必须官府认同,有官府的印信加持的地契才能霸占去,当蔡鞗连童贯的制置使印信都送了过来时,霸占也就成了铁打一般的事实。 霸占田地,分配给遭灾百姓耕种,帮助百姓建造屋舍,严厉打击不法……不仅仅如此,在蔡鞗扣着童贯“天子”时,甭管是不是能插手,是不是越权,一律用福金、童贯名义,用江宁的名义严令湖北、湖南、江浙各州县紧闭城门,严令被肆虐一遍的徽州各县紧锁城门,哪个若敢给朝廷二十万大军送粮食,或者放人入城,一律罢职、砍脑袋! 蔡鞗收剿了无数船只,封锁了整个江道,再加上江南各州或是害怕朝廷二十万大军肆虐境内,或是跟着摩尼教造反却被朝廷在徽州、苏杭杀戮吓破胆了的百姓,不约而同捏鼻子认可了江宁的军令,这可是把谭稹这个朝廷制置使气了个七窍生烟,已经把摩尼教圣地帮源洞、梓桐洞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的二十万大军,气的一日后退三十里,竟与背后跟来的十万杭州兵对峙起来…… 谭稹气恼,西军、禁军、梁山军小半月来就没露过笑容,身后有数万摩尼教兵卒,身前是十万杭州乡勇,四处去寻粮,结果却无一例外的紧闭城门不允。 …… 又是七日过去,寻粮的李逵、燕青屁个粮食都为寻到,反而还被歙县城头的海贼一通讥讽。刚入军营便被兄弟们询问粮食的事情,李逵的黑炭脸愈恼怒,来到中军破旧木门前便是愤恨一脚。 “砰!” “直娘贼,太他娘地憋屈,太憋屈——” 李逵暴怒,一阵拉风箱似的沉重呼吸,拍着桌子看向宋江。 “宋江哥哥,咱们究竟是贼还是官?直娘贼,怎么都他娘地不与咱们粮食?咱们还不如他娘地在江南反了……” “砰!” 宋江猛然一拍桌案,大怒。 “黑厮再敢胡言乱语,哥哥现在就砍了你——” …… “哼!” 宋江恼怒,李逵与他圆眼对视数息,最后还是冷哼一屁股拍在椅凳上。 …… 见没人言语,卢俊义看向阴沉着脸的燕青,问道:“小乙,咱们是朝廷兵马,难道歙县真不与咱们粮食?” 燕青想要恼怒大骂,最后还是苦笑道:“不仅歙县,路上遇到了禁军张将军,说是周边但凡是朝廷名下县城,全都将城门堵了死死,说咱们不服驸马军令便不与咱们粮食。” “服从军令?”李逵蹭得站起,怒道:“那该死的小儿要我等弃刀投降——” 李逵大怒,所有人沉默不语…… 梁山上下不解,禁军、西军将领不解,为什么朝廷公主会与那小儿沆瀣一气,全都不与朝廷兵马粮食? 其实他们想错了,在宋国,一个公主、驸马根本命令不了整个江南,主要还是“兵甚于匪”这句话语。 徽州山岭较多,是个地贫人穷之地,刘延庆领精锐西军从镇江北上江宁,继而向西于池州繁昌登6,沿着南陵、泾县、旌德、绩溪、歙县、青溪、建德由北向南一路攻打。 刘延庆自北南攻,谭稹自镇江入苏湖向西攻杭州,继而进入睦州,攻打桐庐、建德,最后两路大军汇合一处。 徽州是地贫人穷之地,且不说这里是不是摩尼教教众较多之地,仅刘延庆领的北路军见到东路军在苏杭吃香的喝辣的,这些穷惯了的西军能放过肆虐徽州的机会? 徽州死了几十万,苏州、湖州死了几十万,一二十万朝廷大军又在杭州周边各县抓人砍脑袋,杭州城下一个个人头京观摆着,各州县能不看在眼里么? 刘延庆带着数万人自徽州进入睦州,徽州被祸祸了一遍,茂德公主带着人进入徽州,这就跟没了娘的娃见了亲娘一般,那还不哭爹喊娘听从军令?难不成还想要二十万朝廷大军再祸祸一遍? 一个是公主,一个是敢捅天的驸马,反正有江淮浙各州宣抚使、制置使童贯盖的大印,出了事也是个高的童贯顶着,也是公主、驸马顶着,与他们听从军令之人又有何干? 第378章 黄雀在后的海贼们 都是官场老油子,只要蔡大驸马不触动他们的利益,只要有人扛雷,各州县官吏自也不约而同听命行事,即便有些假装强项令,军卒将他们抓起来送去江宁,也绝不会有丝毫抵抗。 徽州被破坏的较为严重,原本的官吏基本上被摩尼教的人砍杀了干净,福金带着数千南洋兵卒一路收留流民一路安抚,甭管之前是不是摩尼教的人,一律进行赦免,等来到歙县时,手里可用的青壮就有数万。 把船只上数十门小炮安放在歙县,城内又有两万青壮守城,别说李逵、燕青了,即便是谭稹、刘延庆领大军围攻,暂时担任城守的乾二十三也是不怕。 刘延庆自北南攻,歙县丢失后,摩尼教残部退入青溪县。谭稹领十五万大军一路势如破竹,连连攻破桐庐、建德,方腊手下将领死伤无数,不得不退入青溪。 将近二十万老弱汇集青溪,凭借着青溪的湖泊河流,方腊本以为可以抵挡些许时间,结果却被成了“驸马”的柴进趁乱打开城门,一日间死伤无数,方腊不得不领不足十万人退入圣地帮源洞坚守。 人心散了,面临朝廷血腥屠戮,吓破了胆的百姓根本禁不起任何强攻。 就在刘延庆、谭稹二十万兵马汇合,准备一鼓作气拿下方腊人头,彻底平灭了叛乱时,结果一回头,现帮源洞之北的歙县被一帮海贼占了,南面的青溪也被不急不缓在后面跟来的十七、虎子抢了,青溪留守将军王禀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一万禁军很干脆的成了“俘虏”,可是把谭稹气了个半死。 南北道路被封,二十万大军也不围剿了方腊,转身与十七、虎子在青溪对峙起来。 半个月过去,军中粮食没了,四处寻粮也寻不到,梁山一众将领大骂不已,谭稹更为恼怒,对峙了半个月,本以为朝廷会有消息传来,至少也要将堵着道路的歙县、青溪定为贼人,他们也好与一帮海贼拼命。 可这都半个月了,屁个消息都无,南北堵门的混蛋都拿着童贯军令,怎么拼命?若是攻打了,岂不是也将自己定为了作乱造反者? 谭稹病了,生生被气病的,被公主驸马气病的,被该死的童贯气病的,也被朝廷无作为大佬们气病的。 头裹抹额的谭稹看着房内大小几十号将领,张嘴想要大骂,满嘴火疮让人张嘴都困难,呻吟了一声怒哼道:“朝廷还没有消息吗?” 没一个人开口回答,半个多月来,该说的,该骂的全都说了、骂了,又有何用? 见没人开口,即使每每让人不喜的黑炭头李逵也懒得再嚷嚷。见此,谭稹一阵难言悲哀、悲愤…… “罢了……” “告诉那该死的小儿……咱们……咱们低头……” “今日……今日遭受的屈辱……来日……来日必百倍讨来!” 谭稹是真的恼了,几十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屈辱。 “也罢。今日咱们认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刘延庆点头答应。 “方腊贼人又当如何?咱们还围剿吗?”宋江开口问道。 不开口还罢,谭稹拿起汤药瓷碗恨恨砸在地上。 “让那该死小儿围剿——” “呼呼……呼呼……” 沉重呼吸让人心惊,西军、禁军、梁山军各将领相视点头,纷纷起身抱拳。 “诺!” …… 人吃马嚼,二十万大军每日的消耗都极为恐怖,江南动乱了半年,此时又正值青黄不接之时,二十万大军能撑了半个月已经到了极限,至于绕道前往他出讨粮……到处都是山岭难行之地,而且最近的州县也在百里之外,而且还是被封锁了城门的遂安县。 军卒怨气深重,可那又如何?不得不放下兵器进入青溪…… “一个个来。” 虎子冷脸站在城头,城下无数军卒将刀兵扔在一辆辆马车里,每二十人进入城门,就会有人专门带着他们进入专门准备好了的房间,会有专人搜查每一个人的身体,所有的财货、地契全部留下,这才会有人给了粮食滚蛋。 好像海贼们天生就是搜刮钱财的能手,自始至终都没提起过金银财宝的事情,只言放下兵器,可当人进入城内,被一个个拿着刀枪棍棒赶入房内后,这才现了海贼们目的是什么。 “混蛋——” 李逵刚要大怒,素来对山匪不屑的海贼们棍棒齐下,连三息都未能撑了下来,脑袋、肚子、肩背、手臂、双腿便被棍棒砸了数下,两名军卒如同拖着死狗一般扔出门房,身上财货哪里还有丁点? 好不容易抢来的财货又如何愿意放弃?争吵谩骂、厮打殴斗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上演,可那又如何?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是没了兵刃的兵卒,棍棒齐下也只能指天骂地愤恨拿着粮食前往杭州。 浑人李逵如此,他人又如何?即便报仇也要有命才是?宋江指了指身后马车,自顾自离去,鲁智深、武松、卢俊义……绑着抹额的谭稹不理会第一师兵卒推走车辆,甚至没有理会翻寻自己衣袍的郭涣。 “为什么?” 郭涣翻看了一下财货表格,将账册还给军中参谋后,这才看向二十万大军统帅的宦官谭稹。 “为什么?” “谭大人难道不知道原因?” …… “难道就不怕朝廷砍了你们的脑袋?” “怕?谭大人,公主尚未成年都不怕,老夫活了几十年就怕了?” “你们这是纵贼造反——” “谭大人别这么愤怒,方腊该死,自会有人将他的脑袋送到官家案头,其余人会被流放海外,今生今世休想再回宋国!放心,但凡杀了人的乱民,不管是不是摩尼教妖人,都会流放海外。” 看着双眼怒火几如实质的谭稹,郭涣却毫不畏惧,冷声道:“如果谭稹你能约束军卒,你若不在苏杭杀戮太多无辜,如果刘延庆不在徽州杀戮太多无辜,我大明岛也绝不会做下今日之事!” “哼!” “谭稹你是朝廷官吏,这么久也未见到朝廷将我等定为叛逆,也未有阻止我等所做任何事情,想来你也猜到了为什么朝廷会任由我等搜刮你们!” 郭涣转头看向同样冷厉的刘延庆、辛兴宗等人,说道:“你们是西军,是驻守边地的西军,该给的朝廷会给你们,不该给的就不要拿,拿了也不属于你们,别以为小山长是针对西军,你们也不想想,占据了天下一半赋税的江南毁了,你们还真的如现在这般舒坦?” “哦对了,你们在离开江南之前,一路上都会有人约束军纪,我军军纪较为严厉,诸位是平定作乱妖人的功臣,最好别死在了我军军法之下,否则就太不值了。” 第379章 福金的噩梦 “小人!” 一兵卒冷哼,换来的却是谭稹的冷漠。 “走吧,约束下军纪。” …… 二十万大军被解除了武装,辎重营见到步人甲很是不错,竟然被偷偷扣下三千套,气的郭涣告状到了蔡鞗面前。 翻看了一遍郭涣的信件,又随手扔到一旁不理不会,成了助手的福金将信件收拢放入一方木盒,担忧道:“五郎,父皇会不会生气啊?” “生气,只能说你父皇根本就不是个合格帝王。” 福金不由想起数年前事情,也不再多言,唯恐因为父皇“不是合格帝王”再次激怒了小相公。 福金小手拿过一封信件,刚看了一眼,又担忧了起来。 “这么多将军都……都弹劾了……” 刚抬头便见他将还没拆开的信件扔在桌案上,赵福金便知道他有些了烦躁,没说出的话语也堵在了嘴里。 蔡鞗收拢了下桌案,拍了拍低头不语的赵福金,示意两人一起出门走走…… 府邸占地十亩,是一处还算精致的江南园林式府邸,看着院中的奇石异草便知原先的主人与官家并无二致,或者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童贯离开了江宁,与冷着脸的谭稹一同离去,二十万大军也已乘坐舟船离去,时间已经是有些燥意的五月中旬,方腊躲在山洞中也有一个多月…… 两人走在古香古色阁廊下,沿途经过的婢女不时会停下脚步躬身福礼,直到两人走开稍许才会低头离去。 蔡鞗拉着湖绿衣裙的赵福金坐在园中一木椅上,木椅不大,仅够两人就坐小憩。 赵福金很少与他这般在外人面前亲密,依偎在他怀里小脸羞红,心下小鹿乱撞…… “军将、兵卒恼怒是因为咱们抢了他们的东西……” “在他们看来,他们不辞辛苦奔赴江南平乱,没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他们也确实有功,所以呢……即便拿了点财宝也是应该的。” “拿了应该,拿了贼人的应该,至于是不是真的贼人,又有什么关系?” 蔡鞗低头看着她的白嫩手指,心下却想着另一个世界她的凄惨…… “将有八德,独独不将‘忠’定为诸德之,却将仁立为诸德之,待供养自己衣食住行己民尚且不仁,又怎能善待了他人?” …… “你……你挺惨的。” “如果……相公流下你独自回大明岛,自此相公再不踏足宋国一步,你的父皇、皇兄会被女直人俘虏,会被人当成牛羊牵着,宫内,开封城官吏家室,会有十万女子被人当成牛羊牵着……” 赵福金面色苍白,蔡鞗无奈笑了笑。 “相公不愿欺瞒你,相公是厌恶你父皇的,即便他成了奴隶,被女直人砍了脑袋,相公也不会有任何感伤情绪。可是相公会为十万妇人沦为军中妓妇感伤、愤怒,包括福金的诸多娘亲、姐妹,她们都会沦为他人玩物……” “福金不会知道十万妇人成为妓妇的凄惨,不会知道宋国使臣出使金国,金国招待使臣所用的妓子便是个公主……” 蔡鞗亲吻着紧紧搂抱着自己的女人,轻声叹息…… “一年后,女直人夺下辽国中京、西京。” “两年后,宋国会北上抢夺辽南京,只是宋兵真的很废物,辽国投奔了宋国的将领都已经打开了城门,辽国都已经准备投降了,就因为宋兵大肆滥杀,又被同仇敌忾的辽兵赶出了南京城,之后吧,几十万人围攻南京,偏偏辽国就是不降,最后却被女直人夺下。” “背信弃义,又滥杀无辜激起辽国人激烈反抗,自己拿不下南京,拿不下燕云十六州,是童贯,童贯出钱买下了燕云。” “买下了,就好好善待百姓吧,偏偏却与今日一般,结果……辽国无数乱民。” “四年后,辽国南下了,打到了开封城下,你爹退位了,你大兄登基了……” 蔡鞗用力亲吻着苍白冰凉的额头…… “福金的命不好,女直人听说你长得好看,就向朝廷讨要,你皇兄就把你送给了女直人,最后……最后……最后肛裂而死……” “五郎……” “不怕!有相公呢!就当……是相公做了个噩梦,哪个敢动了你一根汗毛,相公活剥了他的皮!” 蔡鞗紧紧怀抱着可怜女人,继续说道:“五年后,开封没了,整个皇宫的女人都成了奴隶,你父皇,你皇兄都成了俘虏,福金的兄弟姐妹成了奴隶,仅赵构一个人逃了出来,跑到了杭州,史称……南宋。” “在这个噩梦里,联金灭辽本身就是个错误,不是战略错误,而是宋国没有支撑这个战略的实力,是德不配位。” “其次是什么呢?” “是今日之事,是这些将领就不是个仁将,是他们滥杀无辜。宋辽签下《檀渊之盟》后,宋国落井下石本就是背信弃义,先是在辽南京大肆杀戮,又在买下辽南京后凌虐其民,最后燕云之地的辽民全投降了金国,随着女直人南下,十倍、百倍把屈辱还给宋国无辜百姓。” “福金……福金怕……别丢下福金……”赵福金泪眼蒙蒙,双手紧紧抱着蔡鞗,蔡鞗一遍又一遍低声安抚。 本不想与她说这些凄惨之事,更不知道若无他的介入,仅因方腊造反一事,整个江南被朝廷屠戮两百万,这只是官方记录,真实情形可能会更多,即便有蔡鞗领兵介入,苏州、湖州、杭州、徽州便已死了百万,对自己人都如此酷烈,更何况对待辽国百姓。 西军不喜,禁军不喜,梁山不喜……别说他们,即便是之后蔡鞗耳能详熟的那位英雄,若敢在江南如此杀戮,他照样会将人剥了个精光丢出江南。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至于他人喜欢与否,蔡鞗又岂会在意? 说了一通,把自己小媳妇吓的小脸煞白,蔡鞗心下愧疚,一再保证不会抛下不管不问,至于赵佶…… 他才懒得理会呢! “五郎……” “明年辽国夺了辽国中京、西京,后年朝廷夺辽国南京,妞妞怎么办啊?会不会有危险啊?” 就在蔡鞗想着宋国破烂事情呢,红着眼睛突然问了他另一个头疼问题。 “妞妞……妞妞的爹爹与你爹爹都是混蛋!明明没有足够的能力,偏偏还想着偌大的野心!若非相公没足够兵卒,真他娘地把你们的爹爹全都抓起来关着,省的害人!” 赵福金低头一阵,再次说出蔡鞗意想不到的话语。 “要不……要不咱家夺了辽国吧?让……让妞妞做辽主!” 第380章 你们是脏人 “想让你家相公为宋国当垫背?” …… “五郎……你会不会生气?” 蔡鞗拉着她起身,想了下说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如果福金为了宋国百姓,而不是福金的父皇,相公就不生气。如果是因为你父皇,相公心下是不会舒服的,而且即便相公占了辽南京,你父皇也会在相公背后使用诸多阴损手段,到时候你会选择了你父皇。” “宋**将在自己地盘时还好些,毕竟兔子不吃窝边草,到了其他地方便不知仁义待民,即便相公抢了辽南京,把南京给了宋国,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该凌虐其民的依然会,辽国百姓该反叛投降女直人的,依然还是会,女直人也还依然会南下开封。” “所以,福金若因为你父皇,相公就会生气,甚至不会考虑为宋国当垫背,因为那是自讨苦吃,甚至还有可能搭上性命。” 赵福金脚步停顿,很认真看着蔡鞗:“福金知道了,若……若父皇还胡为,还喜欢石头,福金就不理他了!” 蔡鞗灿烂一笑。 “人有五情六欲,有些私情也是人之常情,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不能含糊,不能因私情而废国事,更不能因一人之为而害亿万百姓妻离子散、白骨累累。” “嗯,福金知道了,那些将领滥杀无辜,他们活该被相公剥了衣身,若父皇还向着他们,福金就不再理会了父皇,都听五郎的。” “呵呵……这才是好媳妇……” …… 小夫妻俩走在庭院中散步,没人敢打扰,但他们的清净也在傍晚时分时被人打断,当头散乱,消瘦若骨的女人站在面前时,蔡鞗没有看向低头不语的女人,而是静静抚摸着一尺厚的书籍,许久后才翻开第一页。 一页一页翻看,书房内只剩下沙沙声,当赵福金提着食盒走入时,他还沉寂在书册中。 赵福金很小心将食盒放在一旁低矮些的桌案上,来到方金芝身边拉着她手臂,想要让她坐到小几旁椅凳上,倔强的女人却纹丝不动。 赵福金有些无奈,走到蔡鞗身边将正翻看的《检字典籍》合上,笑道:“五郎总是说晚上看书容易伤了眼睛,还是明日再看吧,金芝姐姐都来了两个时辰。” 蔡鞗抬眼看向依然倔强的女人,突然说道:“数年前,老蔡官复原职时,家里的人都前往汴京开封,我因为晕船而差点病逝,在那段时间里,恍恍惚惚间看到过许多事情,包括你。” 回想着几年来的点点滴滴,赵福金初时有些诧异,听到后面一句话语,忙竖起了耳朵,唯恐错过了极为重要隐秘。不仅是赵福金对蔡鞗隐私感兴趣,方金芝同样抬起只剩下俩大眼睛的头颅。 “记得以前提醒过你,别在苏杭作乱,也说过,如果可能就随意找个男人嫁了,别想着什么英雄气概男子,说实话,能再次见到你,我是很意外的,心下多多少少也有些高兴,毕竟……这个世界,能与我说几句话的人很少。” “提醒你随意找个男人,不要想着气概伟男子,那是因为我知道你爹会给你找个叫‘柯引’的男人,而这个男人真实名字是柴进,是梁山贼一员,想来此人在青溪时里应外合破了青溪,之后你……就应该羞愧自杀了。” 方金芝瞬间眼红,双手摸向腰间却摸了空,这才想起在入府时被三儿毫不留情收了兵刃。 由怒而愤,由愤而悲,一想到自己爹爹不听劝解非得攻打杭州,想到捆绑着给自己找男人,泪水就止不住的流淌。 蔡鞗看了眼女人腰间,拉着担忧不已的赵福金走向小几的椅凳,若无其事打开食盒,将里面饭菜一一放在小几上,又拿起角壶倒着酒水。 “曾经有个老头说过一句很有哲理的话语,永远不要尝试说服一个自大狂妄的人,说了他也不会听。” 蔡鞗饮下酒水,侧头看了眼低头落泪的女人,沉默了稍许…… “死了这么多人,朝廷需要个交待,百万人命也需要个交待,你爹的人头我要了。” “你凭什么……” “啪!” 蔡鞗重重将筷子摔在小几上。 “凭什么?” “与老子说凭什么……” “孙老怎么死的?苏和钱庄是谁毁的?哪个让你们踏入的蔡府?谁让你们踏入的学堂?哪个给你们胆子动老子的书——” “若非公主迫使谭稹退兵,你们数万人早死的连渣都不剩——” 方金芝被他气势所迫连连后退…… “哼!” 蔡鞗冷哼,从小几上拾起筷子,夹起根野菜细细咀嚼。 “要么你爹人头送去开封,你们可以活,要么你们全都去死!成王败寇,即使输了也要像个站着撒尿的男人!” …… “你……你是要把俺们流放大明岛吗?” “大明岛?你们不配!” “你……” “别以为老子在羞辱你们!” 方金芝突然走上前,抓起蔡鞗刚啃了口的馍馍就是狼吞虎咽,好像几十年没吃过饭的恶鬼。蔡鞗眉头皱了下,没有理会混账女人将碗碟也全堆在自己眼前,拿起角壶倒了杯酒水。 “所有人都以为我想要你们臣服,想把你们迁往大明岛,实际上我根本就看不上你们!你们只是一群没脑子却自大没边的蠢货,别以为小爷是在损你们!” 蔡鞗刚要再次倒酒,方金芝却一把将角壶抢去。 “哼!” 蔡鞗冷哼一声。 “童贯自辽国带回来一个混账后,朝廷就一直有联金灭辽的争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关注一下辽国事情。若你们在朝廷大军攻打辽国时造反,小爷还能高看你们一眼,可你们偏偏在朝廷战前惹事,在西军入京准备北伐前惹事,如此自寻死路行为难道不愚蠢?当日小爷在学堂,特意与你讲‘天时亦是时机’话语被你当屎拉出了?更别提你们作死攻打杭州!” “自己愚蠢也就罢了,世上脑子笨些的人多了,但你们却是一群废人!是一群脏人!” 此话一出,方金芝蹭得站起,伸手就要揪扯他的衣领,就要揍他…… “恼怒?生气?” 蔡鞗眼神冰冷,毫不畏惧愤怒女人抬起的手臂。 “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你们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是法平等,无有高下’这句话语,你们懂的只是破坏!” “官吏,靠的是科考入仕,是凭借着读书本事做的官吏,才能高就能做官,这是不是公平?” “商贾,起初没哪个是家财万贯,起初也都是一无所有百姓,就因为人家比你们更吃苦,比你们更节俭、更聪明,所以人家成了小财主,一代代积累,一代代教育子孙,所以成了大财主,这不是公平?” “砰!” “人家数代人的努力,数代人的勤奋、积累,凭什么就要被你们一日间毁去?你们凭什么想要一日间拥有他人数代人、百年的积累财富?” 第381章 摩尼教是激进党(上) “是法平等,无有高下……那是律法!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是让你们肆意滥杀无辜!” “哼!” “你们杀官,杀富裕商贾,杀土财主,你们凭什么杀人?你们的律法呢?如果你们弄了个律法,哪怕再如何的可笑、幼稚,再如何的不值一提,哪怕你们有,小爷就为之前的话语道歉,你们有吗——” 看着举手却泪流满面倔强不愿低头的女人,蔡鞗心下憋了一肚子火却难以泄出来,两人对视良久…… “哼!” “不愿小爷说你们是废人、脏人,你们也不看看自己做的什么混账事情!” “贪官污吏也好,为富不仁商贾也罢,他们犯法自有律法制裁,你们想为人定罪,想以百姓名义定罪,你们的律法呢?你们又几时制定了自己的律法?你们又如何监督他人不会肆意污蔑他人触法?” “什么都没有,只以他人财富多寡定罪,你们凭什么给人定罪?就因为你们穷,就因为你们委屈,就因为你们有刀子?你们就可以肆意伤害无辜?” “废人,好吃懒惰,做啥啥不成,偏偏还怨天尤人。江南历来都是各朝最为富庶的地方,若在这种富裕之地都觉得不好,你们让十年九旱的大西北百姓怎么活?把你们送去毒虫遍地的大明岛,你们会心甘情愿?不会造小爷的反?” “脏人,那是指你们顽固的活在自己狭隘、愚蠢的圈子里!早他娘地与你说了造反也要看天时,早他娘地与你说了‘金角银边草肚皮’屁事,可你们有听过吗?” “哼!” “一群好吃懒做的家伙,一群自以为是只会打造自己的圈子的家伙,就你们这样的人凭什么,又有什么资格进入都是遵纪守法的大明岛?有什么资格进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大明岛?” …… “不是的——不是你说的那样——” “不是?不是你们倒是证明给小爷看——” …… “呜呜……” “我们不是废人……呜呜……我们没有不干活……呜呜……我们不是脏人……呜呜……我有说过……我爹不听……我阻止了……呜呜……” “呜呜……” “你是坏人,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们……” “呜呜……” …… 看着不住用着泥污衣袖擦拭泪水、鼻涕的女人,蔡鞗突然间竟有些罪恶感来,感觉自己才是废人、脏人…… 说着说着把人说哭了,而且还是个女人,这让一旁的赵福金有些尴尬、扭捏、不自在,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解。 在蔡鞗所遇到的女人中,方金芝与赵福金也只在樊楼见过一面,而且还是在那种情形下见的面,现在看到自家五郎、相公把人说哭了,而且听着还是要拿干掉自家赵氏江山说事…… 赵福金不知所措,但她是个善良的女人,看着不住委屈、悲愤女人哭嚎,终究于心不忍拉着蔡鞗手臂。 “五郎……还是……还是别欺负了金芝姐姐了吧?” 蔡鞗一阵无语,叹气道:“你倒是心地善良,也不看看眼前女人凶狠样子,她可是要抓了你,砍你脑袋的人啊!” “啊?” 赵福金一阵呆愣。 蔡鞗指着红着眼睛看来的女人,叹气道:“你看她现在样子够凄惨吧?可她现在也是公主!造了反也不是非得生死拼杀,你看看梁山贼多逍遥自在,个个都混了个官身,尽管日后也不见得痛快了,可毕竟朝廷不能明着砍人脑袋不是?” “这女人的爹爹就混账了,非得当了皇帝!当了皇帝还如何与你父皇和好?只死了她爹爹一人,能保下数万人命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咱再说这些人去留问题。” 蔡鞗指着跟个泥猴子似的女人,说道:“他们是摩尼教,且不说这些人有没有研究透彻摩尼教究竟是什么,但他们是一个团体!” “一个团体,一个小集团,大明岛也不是没有一个个小团体,比如老寨与海瑞商号就是海龙帮因为登岸与否分成的两个团体,比如咱家训练的近卫军、本土舰队所属与阿侬师傅领导的五军都督府又是另一个团体,再比如大明岛与麻逸国所属,再比如福金代表着的宋人以及妞妞代表的辽国汉民所属……” 看着赵福金有些扭捏,蔡鞗笑道:“这些都是较大范围的团体,还有些是小范围内,比如五军都督府名下三大舰队,比如内阁内三两个老头组成的吵架同盟……至于你代表着的宋人,你也别太过在意,相公对此并没有什么介意。”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一个个小团体,这很正常,但他们不一样,他们有着自己的政治意向的团体,或者说……党派的雏形。” 蔡鞗拉着赵福金走到书桌后,又很自然的将她抱在自己腿上,搂着柔软腰腹看着瞪来的女人。 “佛,人弗,人心干净无垢就是佛。道,走,就是说人的脑子要不停的思索世界万物存在的道理,所以啊,真正的老道都躲在深山老林里,因为他们研究的是天道轮回,是事件万物。” “摩尼教就不同了,这个教派传承久远,久远到了还没有佛、道之时就有了摩尼教,是西域一小国因北方蛮族入侵时产生的教派,他们将掠夺、杀戮、欺压自己的蛮族称作为黑暗的一方,自己被欺压、被杀戮、被掠夺的一方称作为光明一方,所以就会出现光明对抗黑暗的教义。” “圣火昭昭,圣火耀耀,凡我弟子,同心同劳。怜我世人,飘零无助,恩泽万物,唯光明故。光明慈父,知情知义,启我澄心,苏我明性。怜我世间,魔尘岔染,除恶扬善,唯光明故。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熊熊圣火,焚我残躯。十二常宝,谱启诸明,妙音引路,无量净土……” “怜我世人,飘零无助……怜我世间……除恶扬善……焚我身躯……” “唉……” “你看看这教义,这明显就是为了劳苦大众甘愿烈火焚身、舍身取义的……圣人。” 蔡鞗苦笑一声,叹气道:“食菜魔,不食肉、不饮酒,为了百姓免遭压迫而反抗,比如为赋税、劳役而反抗,比如反抗商贾压低工匠工钱,比如……总之吧,这些人就是为了反抗而活的,所以才会毫无理由的杀官,杀士绅,杀商贾富户,因为他们认为这些人压迫了百姓……” “说白了,这些人也是为了底层百姓利益活着的一群人!” 第382章 摩尼教是激进党(下) 看着混账女人恢复了平静,反而一副就是如此的表情,蔡鞗心下就有些后悔没把她赶出书房,想到自己要打自己嘴巴,更是难言苦涩。 蔡鞗叹气道:“说摩尼教是废人、脏人……其实并不是事实或不准确,当然也有很大成分是相公很生气。” “佛教告诉人们,要废掉五情六欲,要让自己的内心纯净无垢;道教告诉人们要摒弃杂念好好研究天道万物。尽管现在有无数骗人钱财的和尚、道士,但那不是佛、道本义。” “摩尼教却不一样了,与儒教有些类似。儒,人需,就是以人为本、以民为重。” “佛、道,讲究的是自身,或是让别人修行自身,而摩尼教呢,是让自己为其他人牺牲,有‘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家’的意思,这与咱们的《为民党》党纲本质上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们还处于懵懂之中,不知道该怎么做,只知道反抗、打砸、破坏,是激进党或教派。” “儒教,或者说儒门子弟,他们也是以人、百姓利益为根本、宗旨,儒家的党纲就是孔孟圣人典籍,是通过科举考试成为官吏,继而通过治理天下来实现政治理想。” 蔡鞗指了指呆立不动的女人,说道:“摩尼教杀官,其实他们根本就不明白官吏其实也是为了百姓利益而活的一群人,当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儒生千千万,有一些官吏做坏事也不稀奇。” “儒家通过和平路径,通过读书、入仕来造福百姓,来实现儒教的政治理想。而这女人和他身后的摩尼教,通过的却是暴力活动,通过不满反抗,通过破坏、打砸、烧杀抢掠来实现‘为民张言’的政治理性。” “这就是他们的最大区别,也因此,甭管是谁都不会喜欢他们,也正因此,他们就成了锅里的那粒老鼠屎。” 先是被蔡鞗连连重击捶打,又是废人又是脏人的,把方金芝和摩尼教批的一无是处,正委屈、悲愤泪眼八叉呢,结果峰回路转,可恶的坏人转而将他们与圣人带领的儒家弟子并列了,方金芝心下好受多了,正想着坏人也不是太坏呢,结果又把自己定义为老鼠屎,也不由瞪着眼恼怒。 “你刚才还说俺们为民利益,凭啥又说俺们是老鼠屎?” 蔡鞗那个气就别提了,就不能给混账女人好脸色,张嘴就是一通恼怒。 “你耳朵聋了是咋滴?小爷没说你们与儒家的区别吗?人家书生走的是和平路数,是科考做官,你们呢?你们是破坏!是烧杀抢掠——” “混账女人!” “破坏你懂不懂?你这混账女人砍倒一棵树,难道就能保证不砸了下面花花草草?因为你们造反死了多少无辜百姓?若非小爷带兵截断了江水,若非小爷在杭州登岸,若非小爷逼迫着朝廷二十万大军,你个混账知道还会死多少无辜吗——” “混账!” “苏州、湖州、杭州、徽州、睦州,仅这五州便死了百万无辜,这还是小爷逼迫着二十万军卒止杀情况下——” “混账!” “一群混账——” …… 被指着鼻子一通大骂,方金芝不敢稍有激怒了他,许久才听到坏人再次开口。 “小爷在大明岛立国,虚君治国,一党执政,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小爷虽然是王,却是屁权利都没有的王,只是个样子!所有权利归于《为民党》,就比如你爹做了皇帝,权利就应该是全部摩尼教徒说的算。” “来来,你来告诉小爷,你爹做皇帝是个空架子吗?” …… “混账!” “大明岛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群体,但那是依照情感、利益自行依偎在一起的群体,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为民党》下之人,而你们就像是另一个党派,尽管你们根本不懂什么是党派!” “执政党本身就有排他性,可以有补充,但绝不允许其他党派威胁自身!再回头看看你们,看看你们的教义、所作所为,你们有资格作为《为民党》下的补充吗?” “没有!即便你们弄明白了党派是什么,即便你们改变了摩尼教的名称,你们也没有资格作为《为民党》的补充!你们只会成为挑战者!这与大明岛的政治初衷完全相悖!” 蔡鞗冷哼一声,又说道:“你们是暴力挑战者,不仅仅在宋国,在面临宋国本土的儒家、儒门时,你们是挑战者,去了大明岛,你们同样是挑战者,不仅仅如此,你们去了任何地方都是如此,永远都是挑战者,而且……即便你们得了天下,即便你们成了宋国皇帝,也一定会分裂!” “你爹做了皇帝,你哥做了太子,也一定会对下面同样的教众动手,也一定会有同样教义的教众反抗,因为你们一开始的根就是这样的!” “所以,你们是脏人!是老鼠屎!所以小爷根本就不想要你们——” …… 看着又泪眼八叉的混账女人,蔡鞗就是一声冷哼。 “哼!” “想为百姓做事,想减少些百姓负担,想让百姓过好日子,理想很好,意愿很好,可你们为何不学学儒家的本事?儒家的手段很差吗?偏偏学习被西域赶跑了的摩尼教!你们也不想想摩尼教为何被西域赶跑的?” “不满朝廷,不满官吏,不满士绅,你们倒是也通过考试做官啊?做了官,教人做好事不行吗?就算做不了官,召集千把口子堵在官衙门前告状不行吗?写了无数状告满开封城张贴总行吧?偏偏整刀整枪的,死了的无辜你能让人活过来咋滴?” “混账,全他娘地混账东西!” 蔡鞗别过头不愿理会低头不语的女人,房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那……那你想让俺们怎么办?总……总不能全饿死俺们吧?”方金芝最后还是低头轻声开口。 蔡鞗看了眼低头女人,冷声说道:“你爹的责任你爹承担!人头送来,小爷就给你们吃的,否则……饿死活该!” “你爹死,他人可活,至于这么个活法……只是跟着胡闹的小兵、百姓,啥都不懂的,可送去大明岛服劳役三年,三年没劣迹,转而为民。” “至于你们的官吏、将领,哪怕只是管着三五人的伍长级别的,也会被流放,至于流放到荒岛,还是南洋有人岛屿,你们自己决定,流放后,不管你们是老老实实耕种,还是自立为王,那都随你们,但是!每年小爷要收取三十税一的税赋……别以为小爷坑你们,因为你们这些混账,小爷至少会投入万万贯来恢复你们破坏后的各州县,小爷损失的,你们就得给小爷补回来!” “三十税一不能少,你们抢掠的财宝若敢保留一丝一毫,别怪小爷把你们全都饿死在山洞里!” “哼!” 第383章 摩尼教的内乱(上) 方金芝想要开口反对,看到蔡鞗坚定眼神时,知道面前的坏人是真的恼怒了,最后也只得低头答应。 方金芝离开了,坐着船连夜离开了江宁,她和摩尼教根本没有可以选择的机会,原本在歙县、青溪县围堵朝廷二十万兵马的第一师、第二师、南洋水师数万兵马并未撤兵,依然堵在各关卡要道封锁摩尼教。 摩尼教闹腾的太大了,一开始百姓还跟着瞎闹腾,等到朝廷毫不留情举起屠刀砍杀了百万人后,徽州、睦州、苏州、杭州以及官兵尚未来得及清剿的衢州、婺州、处州、台州、温州、明州、越州百姓,但凡跟随胡闹的全躲入山中或湖边芦苇荡一日三惊,唯恐朝冷血举刀屠戮,不仅仅是跟随摩尼教胡闹百姓,即便是啥都没有参与的良善百姓也是人心惶惶,担心朝廷趁机掠夺,等到杭州率先竖起紫色荆棘花苏字大旗后,等到蔡鞗强行接手江南后,各州县皆默认了蔡鞗的军令,百姓也都从山林、湖流中钻了出来。 闹腾的这么大,肯定会有事后追究的事情,要不然也没办法对官府和死伤的良善百姓交待,只是蔡鞗并不愿意太过动荡江南,主动交待罪过者可免罪三等,一个月内主动投案的,只要没杀人,只要交出抢来的财宝、地契,一律劳役三个月,将人安置在苏和商号霸占的田地上耕种,成为佃户就算完事。 杀了人、伤了人的。作乱大小头领一律将人送入杭州监牢看押,这些人会被流放到海外,蔡鞗准备用来开疆拓土用,底层小兵卒将分批运送到流求、大明岛进行改造。 只要老老实实在一个月内投案的乱民,蔡鞗并不打算举刀砍杀,但若一月内不投案自,只要被人举报,只要核实,一律重罪,一律砍脑袋。 无数告示张贴,各州县投案者无数,据杭州送入到江宁的账册名单就有将近两百万之多,而其中九成九都是跟着摩尼教瞎胡闹乱跑的百姓,既不敢杀人也不敢打砸的百姓,只是因想保着自个瞎胡闹的百姓。 摩尼教闹得太大了,大到即使原本隐藏在暗处的教徒也没办法再藏起来隐匿,大家都见过面,谁杀没杀过人也都一清二楚,想藏都不可能,所以才会如山洪一般老老实实跑到官府门前,老老实实将罪过向南洋兵卒交待,老老实实将金银珠宝交了出来。 当然,也不是说其中就没有杀了人的将罪过往小里说,但这是少数,蔡鞗和杭州也没有太过严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放过了而已。 蔡鞗和杭州的态度让动乱的各州县在极短时间内稳定了下来,作为摩尼教大本营的徽州、睦州,百姓在短短数月内死伤者近半,摩尼教、朝廷近百万人接连抢砸闹腾,两州之地哪里还有粮食可以救济残存百姓? 为了救助徽州、睦州百姓,只能从江宁、杭州一北一南调拨粮食救助,而囤粮之处就是歙县、青溪县,徽州、睦州衣食无着百姓想活命就只能前往两县,结果就是夹在两县之间的百姓一扫而空,藏在帮源洞、梓桐洞的数万摩尼教就只能饿着肚子。 歙县、青溪南北夹着朝廷二十万大军,谭稹无奈,只能放下兵器离开江南,如今换成了摩尼教数万人,除非数万人真的想生生饿死在山洞里,否则就只能弃械投降。 蔡鞗是恼怒方腊和摩尼教的,若非为了留下朝廷兵卒和他们手里的财货,根本不会堵住朝廷兵马的道路。 一个月没理会帮源洞、梓桐洞,方腊也承受不住了,蔡鞗只低头处理遭灾各州县耕种和摩尼教蛊惑的百姓、兵卒安置事宜,连各州县的残存富户、士绅不满都没来得及处理,但正因他的态度,让山洞内藏着的教众分成了两派,一派就是投降,另一派自然是奋力抵抗,哪怕吃人也在所不惜。 蔡鞗不知道,不知道山洞内竟还藏着数万妇人,是杀戮无数士绅、商贾、官吏的妇人家属,若是知道这帮混账竟敢将数万妇人当成了军妓一般存在,若是知道山洞内竟有人欲要拿这些人食用抵抗,他会毫不犹豫将山洞内摩尼教全部杀死,会将方腊活剥了。 方金芝没敢说,比较了解蔡鞗性子的她不敢提及山洞内妇人,只是尽可能的保护着数万妇人。 方腊到了真正山穷水尽的地步,山洞内已经断粮了两日,所有人红着眼睛盯着彼此,唯恐下一刻就会被身边人砍了脑袋,方腊及方家所属子嗣已经失去了控制局势能力。 摩尼教死了太多大小旗主、坛主,四方将军只剩下邓元觉、司行方,四镇将军剩下了庞万春以及在明州主动弃械投降了的吕师囊,余者什么杂七杂八封号元帅、将军死伤无数,即使丞相娄敏中、尚书王寅也在柴进打开城门时战死,反倒是什么本事没有,只会招摇撞骗的包道乙活了下来,即便活了下来也还掉了条手臂。 山洞内气氛压抑,随时都可能爆激烈厮杀,这让消瘦成了一把骨头的包道乙心忧不已,没了条胳膊的他面色苍白的让人心惊,但在此时,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射在只能躺在藤床上的他。 头裹黄头巾的方十七刚上前了三步,包道乙身后头裹乱七八糟布巾兵卒齐刷刷拔出刀剑,方十七忙顿住脚步,他知道,只要敢再上前,必然会与地上尸体一般无二。 方十七隔着丈远深深抱拳一礼道:“天师,金芝已经三日未归了,再这么等下去,咱们都得死!” 包道乙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女人默默将他搀扶坐起,又在背后放了个草蒲团…… 面色苍白的包道乙指了指方十七背后的邓元觉。邓元觉沉默数息,抛下禅杖默默走到包道乙身边蹲下…… “可曾后悔?” …… “身为佛道中人……” “饥饿了……” “人肉可否吃的进肚子里充饥?” …… “呵呵……” “怪不得……怪不得那娃娃如此不屑我教。” …… “熊熊烈火……” “怜我世人……” “多么讽刺……” …… 包道乙对一言不语的邓元觉很是失望摆了摆手,冷声说道:“从今日起,老道不再是摩尼教之人,想要吃人,你一个和尚就先吃老道好了。” “俺吴直从今日起也不再是摩尼教之人!” 红白头巾吴直一把扯下女人衣裤做成的头巾,愤恨摔在地上,无数乱七八糟颜色头巾默默摔在地上,手中刀剑棍棒却依然持在手,冷冷看向对面红、白、黑、青、黄五色头巾,一副一言不合就会与摩尼教嫡系五行旗厮杀架势。 纯红、白、黑、青、黄五色头巾是以摩尼教原五行旗组建的五方卫军,与对面的人数更多的乱七八糟头巾不同,是方腊的嫡系精锐。 第384章 摩尼教的内乱(下) 摩尼教人数太多了,不可能人人都裹着纯色丝帛头巾,更多的是用洞里富贵家女人衣裤做成的头巾,头巾不纯就代表着不是精锐,不是嫡系,当面临一线活命生机时,在对待洞内深处女人处理问题上,杂色头巾与五色头巾爆了激烈冲突。 就在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杂色头巾们纷纷扯下头巾,准备彻底决裂、厮杀时,方**惊,向躺在藤床上的包道乙深深一礼。 “天师,蔡家小儿张贴的告示咱们都知道,杭州送来的消息大家伙也都知道,他们把咱们的兄弟都关进了大牢,他们想干什么?不还是想用咱们兄弟头颅向朝廷邀功?” “天师……” 方十七还要劝解,包道乙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而是看向大和尚邓元觉。 “虽然你与那孩子只匆匆见过几次,而且还不甚友好。” “那孩子因为帛锦一事与苏杭商贾开战,与朝廷开战,你邓和尚觉得那孩子太过贪婪,咱们帮了他,所得却少了些,你们恼怒,偷偷放出他与咱们勾结的消息,他抓了咱们不少兄弟,你邓和尚愤怒欲要与他开战。” “那孩子在海州登岸,一路抢一路散财……咱们跟着他了笔小财,你觉得是咱们帮了他,要不然哪里会这么顺利让他一路杀到江宁城下,所以……你不屑,更对他的高傲、羞辱恼怒,可他就仅凭一人一弓破开了江宁城。” …… “那孩子去了海外,一去就是三年,咱们却有教众百万……百万啊……老道从未想过我教会有如此辉煌之时,可当你们一心要攻打杭州时,老道害怕了,真的害怕了,害怕那孩子四年前警告老道的话语……” “邓和尚,你说好笑不好笑,一个孩子,一个尚还需要自己读书识字的孩子,竟告诉他人,他要做山长,他要开馆教书。” “你说可笑不可笑?” …… “唉……” “一个尚还需要先生教导蒙学的娃娃,偏偏还就开馆当了先生、山长,偏偏在遭受刺客重伤待死时,在抓了咱们诸多坛主之时,警告圣女与老道不要攻打杭州,说金角银边草肚皮,说杭州就是草肚皮,说朝廷会两路夹击咱们,说朝廷精锐西军、禁军夹击咱们……” “呵呵……” “老道就在想啊……” “那孩子怎么就知道咱们会造反?怎么就知道咱们一定会攻打杭州?” ……, “怕啊……” “当你们一意要攻打杭州时,老道真的怕了,真怕所有的一切都如那孩子所说,会有两路夹击咱们,会是西军、禁军夹击咱们……” “可你们说……我军百万……说他只是个无知娃娃……说他不也走了海外……” 包道乙看着数丈外的方腊、方肥、方七佛、方天定……眼中却空洞的让人不忍直视…… “你们讥讽、不屑……” “两路大军来了……” “西军……禁军……二十万大军夹击,势如破竹……” 包道乙转头看向面色惨白的邓元觉,笑道:“若不是那娃娃教授的学生弟子领兵登岸,你我早死在了杭州了吧?” …… “一个郭老头,一个只是编纂书籍的先生,二十万大军就只能止步不前,一个咱们抓起来的老头,肆无忌惮的二十万大军就只能刀剑入鞘。” …… “咱们有了火药,江宁有更多火药,可那娃娃去了江宁,童贯却不得不打开城门……” “一个未成年公主,郭老头带着一帮学堂娃娃,一南一北,二十万朝廷精锐就不得不弃械投降,不得不献出好不容易抢来的财货。” “一个娃娃,一个你们谁都不屑的娃娃,仅一句话语,整个江南各州、县俯听命,皆紧闭城门不与朝廷大军粮食,仅一面紫色荆棘花苏字大旗,无数乡勇,无数百姓奔赴杭州……” “你邓和尚,你们又凭什么如此不屑那娃娃?又有何资格不屑?因为你们的年纪大吗?还是因为你邓和尚,你们身强力壮?” 面色苍白老道躺在藤床看着黝黑崖壁…… “老道有时就在想,咱们是为了穷人造反,活不下去的百姓愿意跟随咱们,可那娃娃凭什么,凭什么仅仅只郭老头一人,本应该砍人的二十万军卒就这么退却了?” “为什么?” “那娃娃砸了官家的石头,勾结辽国逼迫官家低头,那谭稹不应该砍郭老头头颅吗?整个江南官吏,天下百姓不应该将那娃娃当成贼寇吗?为何仅一面旗子,短短几日,数十万人聚在旗下?仅仅只那娃娃一句话语,整个江南官吏、兵卒、百姓都唯命是从……” “为什么?” …… 包道乙转头看向头颅深深低垂的邓元觉,竟然咧嘴笑了…… “在杭州时,在老道研读那娃娃教本时,老道想明白了,越是想了明白越是后悔,越是替圣女惋惜,圣女……圣女是有机会入了那娃娃学堂的。” …… “将有八德,八德以‘仁’为,待友以仁,待敌以仁,待天下亿万百姓以仁……” “那娃娃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在帛锦一事上,本来已经击败了那些不良商贾,本来已经吞下了所有,最后又还了回去。本来无需与朝廷对抗,却因为朝廷要吞了苏杭之财,却因朝廷要百姓损失无数财富,所以他与朝廷打擂,最后付出了一座金山。” “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与民开放流求岛,为国寻外源之水减少朝廷对百姓的压榨,逼迫宗室皇亲拿出数百万贯……” 包道乙灿烂笑道:“那娃娃以仁,待民、待友、待敌以仁,方十七说杭州关押了咱们的兄弟,说要砍杀他们,老道却是不信,那娃娃要砍杀他们,真的要弄得这么麻烦?要砍杀咱们,真的需要这么麻烦?” 已经没了头巾的赵毅自人群走出,抱拳向包道乙深深一礼。 “天师说的没错,小五衙内要杀咱们根本不需要如此麻烦,前往歙县、青溪逃难的百姓、兄弟太多,想要寻到圣洞更是容易,能逼迫朝廷二十万大军弃械投降,若要真的厮杀起来,咱们恐怕只有一死,所以俺赵毅相信小五衙内!” “俺姚义也相信!即便小五衙内把俺流放海外俺也认了!” “还有俺廉明,哪个若敢打洞里女人主意,敢害了所有人性命,俺就与他拼了,甭管是谁!” “廉明大哥说的对,想害了大家伙的性命,甭管是谁都不行!” …… 没了头巾的教众全都恼怒看向对面五色头巾,即便方腊也在数万人的愤怒之列,就在局势即将失控时,就在将要因为洞里的女人拼死厮杀一场时,一半大少年大叫冲入人群。 “圣女回来了……” “圣女姐姐回来了……” 第385章 你们想好个屁 方金芝的回归让数万人骚动,紧张气氛瞬间松弛了下来,方家一干人以及五色头巾将领们欲要将人留下,想要私下里询问前往江宁城的经过,没了头巾却占据七成人数的教众大怒,尤其是原本隶属于苏、湖、杭、衢、婺、处、台、温、明、越大小旗主、坛主、头领们极为强硬。 “哪个要敢扣押了圣女,我苏州兄弟绝不与他干休!” “还有我湖州兄弟!老子倒要看看,哪个敢扣住圣女!” “放开圣女!” …… 数百大小头领恼怒上前,四五万人拿着刀剑棍棒上前,刚刚松弛了的紧张气氛瞬间暴涨数倍。 “住手——” 方金芝大惊,一把推开面前的方肥,大步流星走到包道乙身边,看着老人苍白面孔,一脸的担忧。 “天师还好吧?” 包道乙微笑点头,笑道:“小山长没有责怪《检字典籍》的事情吧?” 方金芝情绪瞬间低落,低头道:“他很生气咱们做的事情,说……说咱们是废人、脏人,说……爹爹死,咱们可活……” 方天定猛然上前,一脸恼怒道:“金芝!你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吗?!” 众人不语,方金芝正待不理会方天定话语,正要把在江宁城时情景说一遍,方十七突然上前。 “金芝,俺们都知道你与那小子不清不楚,知道那小子可以放过了你,但你莫要以为就可以欺骗了俺们所有人!” 方十七站在所有人面前,一一看向无数没了头巾的兄弟…… “教主登基称帝,宋国又怎能允许我方家所有人可活?金芝若言我方家一门所有人的命来换你们的命,咱们还可以勉强信了一半,可她却说只要教主一人的命,你们谁信——” “欺骗……那该死的小儿为何欺骗?因为他想要了咱们所有人的命——” …… 无人开口,数十息无人开口,造反了,称帝了,方家与赵家已经没了任何缓解的可能,所有人都相信方家老幼会死,不仅方家上下皆死,所有的大将、高官都要死,而这些高官重将、教众高层全都在摩尼教嫡系五色旗中,这也是为何五色旗会与杂色旗对峙的根本原因。 五色旗没有退路,都要被砍了脑袋。杂色旗不同,在看到杭州张贴的告示内容后,杂色旗数万人就知道,他们有活下来的机会。 可现在,蔡鞗告诉他们,告诉山洞里所有人,只要方腊一人脑袋,其余的人都能活,谁信?闹腾了这么久、这么大,却只要方腊一人脑袋,谁信?谁敢信? 没人开口,这一刻,绝望,灰暗死气在山洞蔓延…… “我信。” 就在所有人绝望时,藤床上的包道乙看着呆愣、不解、犹疑的方金芝,微笑指了指床沿。 “给老道说一说小山长。” 包道乙再一次开口“小山长”三字,不断弥漫的绝望、死气猛然一顿,无数人看向坐在老人身边低头女人。 “他……他听生气的,一……一开始时只是翻看《检字典籍》,两个时辰都没理会金芝……” “嗯,小山长有理由恼怒,之后呢?” “他……他骂咱们是废人、脏人……” 方金芝更是把头颅低了下来,把蔡鞗如何愤怒骂人的说了遍,唯恐自己不够聪明,唯恐蔡鞗欺骗她,唯恐他的目的是砍所有人脑袋,也没敢省略什么的,几乎就一字不差断断续续说了出来。 “其实……其实他也不是说俺们真的是废人、脏人,他……他的意思是……是咱们摩尼教的方法不对,说……说咱们摩尼教和儒教……就是那些书生,说摩尼教、儒教与佛教、道教不一样。” “说……说佛教、道教都是为了自身,修行的是自身,即便道士救世,也是因自身的天道……说……说摩尼教、儒教其实与他弄的《为民党》差不多,是政党,只是……只是咱们不如儒教,儒教有圣人典籍作为党章,咱们没有……” 包道乙微皱思索…… “咱们的教义不是那……党章吗?” 方金芝低头许久…… “金芝……金芝没敢说,估计说了也会被他骂,金芝在杭州时与郭先生读了几日圣人典籍,觉得……觉得比圣教教义好些。 “他……他说……咱们摩尼教与儒教的根本都是好的,都是想让百姓好,只是路子不一样,书生通过读书、科考、为官,通过做官来实现对百姓好的政治理想,而咱们是……是通过破坏、暴力推翻坏的,建立一个好的朝廷来对百姓好,可……可咱们根本没有想清楚怎么建立一个好的朝廷,所以他才说咱们是废人,是……是脏人。” 方十七不喜说道:“咱们怎么就没有想清楚建立一个好朝廷了?你是那蔡家子的女人,自然是向着他!” 方十七开口便是“蔡家子女人”五字,方金芝又羞又怒,蹭得大怒站起。 “谁是那坏人的女人?想好了?你们怎么就想好了?是你们这些个个都是大将军,还是你们个个都是丞相尚书?” “律法呢?你们杀人、抄家,他们就算有罪,他们的妻儿难道也有罪?难道有钱就有罪?难道读书好做了官就有罪?” “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你们给那些人公平了吗?你们给过山洞里的女人公平吗?是人就有聪慧愚笨,就有勤奋懒惰,难道整日躺在床上不干活的烂货就该锦衣玉食?勤奋聪慧的就该刨土乞讨?” “你们给过他人公平过吗?” “哼!” 方金芝差点没被蔡鞗骂的钻地缝,若她敢当场说出山洞内数万女人,估计当场就会被暴怒的蔡鞗剥了人皮展览。 一想到因为这些人的过错却要让自己承受委屈,心下就有股难言怒火。 “想好了……” “你们想好个屁——” “圣人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如何为天地立心?如何为生民立命?如何为往圣继绝学?又如何为万世开太平?” “你……你们想过这些吗?” 方金芝恨恨擦拭着眼睛,指着所有人…… “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天道无情人有情,天地无心人立之,你们这些混账如此对待山洞里数万女人,你们哪里有怜悯世人之心?” “为生民立命,怎么立命?柴米油盐酱醋茶……你们都能自己做出来?难道不需要走街串巷卖货郎?不需要商贾?你们自己就是官,你们自己看看身上穿的、吃的,这还没几个月呢,若是过了三五十年,你们比那些贪官还贪一万倍!” “为往圣继绝学……你们毁了他的学堂——” 一想到学堂的事情,方金芝就是又愤怒又委屈,与蔡鞗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最是知晓他在意学堂,结果却被这些人毁了,更是差点毁了郭涣编纂几年的典籍。 方金芝一脸愤怒,挨个将人点过…… “那坏人即便脾气不好,他也知道待民低赋税、低佃租,也知道在学堂里教娃娃,知道走海经商,更是准备往你们破坏了的江南投入万万贯钱财!” “你们呢——” “你们想好个屁——” “你们只知道抢——” “只知道杀人——” “只知道欺负女人——” …… “他……他没说错!” “金芝就是废人——” “金芝就是脏人——” 第386章 摩尼教造反的因缘不对 方金芝泪流满面,承认自己是废人、脏人让她极度委屈,可那人没有说错,啥都没有想好,没有想好究竟要建立一个怎样的国度,没有想好却要破坏一个大西北穷苦之地还没作乱的国度。 看着方金芝泪流满面,看着她委屈擦拭着眼泪、鼻涕…… “唉……” 包道乙深深叹息,无数人不语,不敢抬头去看泪流满面的女人…… 方金芝猛然站起,大步走向山洞深处,那里还有数万女人。 “你们爱信不信!金芝今日就带着女人离开,他要杀金芝头颅,金芝就让他杀!” 廉明冷冷看向方十七:“廉明今日已经不再是了摩尼教的人,夫人去哪里,廉明就愿意跟着去哪里!哪怕去死!” 看着廉明按刀转身走向山洞深处,他人皆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怎么回事,没了头巾的教众们大喜,纷纷冷哼转身进入山洞。 但凡是摩尼教的资深教徒都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方金芝与蔡鞗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知道当年蔡大驸马大闹樊楼时用的就是“小爷的女人”借口,之后也是纠葛不断,更因为攻破杭州时保护蔡府、学堂而边缘,甚至于强令将领子女入学而激怒了方腊,生生捆绑着带回睦州,生生捆绑着嫁给柴进…… 资深教徒太清楚了两人的事情,尽管蔡鞗从来都没怎么着她,可别人又如何相信? 心下知道归知道,可今日方十七竟然当着无数人的面挑明了,正当他人惶恐不安时,方十七喊了“蔡家子女人”五字。方金芝又羞又怒,别人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都成了小五衙内夫人的手下,难道小五衙内还能砍了自己脑袋? 廉明当场反叛投入方金芝门下,一人转身,无数人跟着转身,五色头巾却慌了,眼下是最后活命的机会,错过了,谁又能想象后面是如何的凄惨? 就在数万人转身拥护着方金芝时,就在数万人准备要带着洞中女人南下青溪时,沉默不语的黑色旗主庞万春默默解下头巾,妹妹庞秋霞也跟在兄长身后,默不作声走向藤床的包道乙。 庞万春、庞秋霞和黑头巾们的动摇,其余各旗精壮也不再理会各自头领愿不愿意,只要不砍脑袋,劳役三年就三年吧。 呼啦啦全跑到包道乙身后,方腊以及一干方家子孙顿觉悲哀,可这就是现实。 方十七还待开口恼怒,方天定默默解下头巾,一语不言走到包道乙身边,静静看着枯瘦老人许久…… “在杭州时,在郭老出城时,天定就后悔了。” 后悔了,后悔什么?方天定没有多说,包道乙只是微笑,又莫名摇头叹息。 “你名字不好,天定,好的坏的都由老天来定,而这就是命。” 方天定默默点了点头,包道乙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许久才再次开口。 “当年老道与金芝一同前往开封,曾与那娃娃闲聊过关于命运事情,他说……命运有宿命、因果两种说法。” “宿命……是说不管你如何努力,最终结果都不会改变,有的人生下来大富大贵,有的人无论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蹉跎一生。” 就在方天定点头时,包道乙笑道:“命运既然已经定下了,所有人都躺在床上张嘴等待上天裁决好了,又何须耕田种地?所以呢,为了劝人行善,佛家就又有了善恶轮回,这辈子吃苦行善,下辈子就可以投了个好人家。” 无论方天定,还是庞万春、邓元觉,或是不远处的方腊,以及从山洞深处走了出来的方金芝,对于包道乙的话语都深信不疑,命可不就是上天注定的吗?包道乙却像是想起了曾经的不堪,苍白的脸上满是无奈苦涩…… “那娃娃不怎么相信宿命,更为相信因果,相信万法因缘生……” “他说摩尼教造反是因,结果必然是失败,因为机缘不对,自一开始的造反根源、机缘就错了,结果自然也注定会失败。” 众人皆是一愣,方金芝从没听过老人说过这些话语,蹲在床边奇怪说道:“那坏人是说广南的事情吗?是因为咱们没去广南吗?” 包道乙苦笑摇头。 “佛说,万法因缘生。” “何为缘?” …… “亲因缘,无间缘,所缘缘,增上缘。” “他说……” “亲因缘是说造反的因要合理,要有前途,应该是个可以芽、长大、开花、结果的种子。在他看来,咱们的造反本身就没有前途。” “为何?” “因为此时宋国不是乱世,不是秦末、汉末、晋末、隋末、唐末之时,朝廷还没有达到可以由一群百姓随手推翻的地步。” “在江南富裕之地造反更没有前途,江南富庶,一些人因为贫穷、不满怨气而造反,之后呢?两三年后,跟着造反的百姓会现还不如之前的生活,又如何可以成功?” “在那娃娃看来,一开始时,咱们造反的种子就不是一粒饱满稻谷,一开始的亲因缘就是个错误。” 庞万春、邓元觉等人眼神更加怪异…… “无间缘,是因缘不间断,生机不间断,就比如种子了芽,可以不间断的生长,就比如咱们造反,造反的根基是什么?是遭苦遭难的百姓,如何保证造反生机不间断?” “是天灾**不间断,是朝廷昏君污吏昏招连连,是朝廷持续不断地祸害百姓,只有如此,心甘情愿跟着咱们造反的人才会越来越多,如同滚雪球,咱们的兵马、地盘才会越来越大。” …… “所缘缘……” “给跟着咱们造反的人希望,让跟随的百姓看到……看到日子在变好,有奔头的希望,让将领、官吏们看到王侯将相的希望,只有让所有人看到了希望,大家伙才能劲往一处使,才会机缘生出机缘。” “增上缘,选出英明神武的头领,选出诸葛武侯那般贤良智谋天下臣子,选出勇猛善战将领训练精锐军卒……总之就要给造反创造更为有利的外在条件,增加更多好的机缘。” 包道乙无奈叹气…… “那娃娃说,只有四缘齐聚,摩尼教才可能造反成功,才是‘万法因缘生’的因果。只是……只是咱们一开始亲因缘就错了,之后的无间缘、所缘缘、增上缘也谈不上,所以咱们仅仅只数月便走到了今日地步。” 众人一阵沉默,邓元觉却蹭得站在包道乙面前,他是和尚出身,包道乙又用因缘论来述说他们造反的失败缘由,又如何不恼? “包天师,你这不是害人吗?为何不早早说出四缘话语?” 众人听了包道乙这些话语也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即便方金芝此时也觉得包道乙是个害人精,全神色怪异看着躺床上面色惨白老人…… 包道乙苦笑道:“一开始的亲因缘便是错了,那娃娃说摩尼教造反的这颗种子是一粒不饱满的种子,不饱满种子想要结出饱满果实,就要选出肥沃田地。” “何处肥沃?” “不是杭州!不是江浙!江浙人富裕,没人愿意跟着造反,江浙是造反的贫瘠田地,富裕的田地在广南!广南人穷且悍勇,那里才是造反的肥沃土地,你们谁听金芝话语了?” “之后又是给跟随百姓希望的所缘缘,是给穷苦百姓希望,是给百姓期许的耕种田地,咱们打了这么多地方,都去抢富户了,谁想过给大家伙分田种地的事情?可有挑选智谋天下臣子、勇猛善战良将?连连战败,又哪里是智谋、善战之臣?” 第387章 南北两人的怒火 包道乙心下憋屈、愤懑,与方金芝一般无二,两人都因为与蔡鞗不清不楚而边缘化,摩尼教强势的时候根本插不上嘴,今日说了这些话语又被无数人埋怨、不满,幸好蔡鞗不在山洞里,否则只会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不知道马后炮最让人讨厌的道理? 躺在藤床上老人虽然郁闷不已,但他的目的也达到了,无数人也轻松了许多,按照没皮没脸跟在方肥身后的方十七言辞…… “天师都说了,造反失败又不是俺的错,是四大机缘不对!” …… 摩尼教到了山穷水尽地步,无论愿不愿意都要做出最后决定,方腊的人头最终还是放在了木盒里,十七从方天定手里拿过木盒,连看都没看便扔在了身后亲兵手里,双目却盯在人群中无数衣衫不整妇人…… 许久…… “你们应该庆幸,庆幸少主不知道这些妇人的存在。” 十七转身离去,身为军将的他很清楚大军中出现女人意味着什么,更是清楚少主最为厌恶的什么。 数万面黄肌瘦大军在第一师看押下交出兵刃,二十啷当年纪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勇武战神,但凡不遵守纪律的,一律皮鞭棍棒伺候,而此时的摩尼教也没了往日的自大、狂妄,即便方七佛、方天定、邓元觉、庞万春这般人也要交出兵刃,但当虎子看到庞万春的大弓时,猛然推开兵卒上前。 虎子是幢寨神射手,当年因蔡鞗遇刺才被阿侬招来的杭州,见到庞万春大弓时,眉头便是不可察皱了下。 一干摩尼教众见冷漠不言的虎子翻看庞万春长弓时,皆是一阵担忧。 方金芝上前抱拳道:“庞将军当日在歙县,有人可以证明,俺保证!” 虎子抬头看了眼方金芝,将弓箭扔到庞万春怀里,冷声说道:“少主缺个护卫随从,你可以试一试。” 虎子将察看后的箭矢扔回箭囊,摆了摆手,示意庞万春可以通过。 第一师兵卒搜查极为严格,与二十万朝廷兵卒一般无二,在城门口收缴兵器,之后就是分批将人带入房内搜查有无偷藏金银,摩尼教早已没了反抗资格,不似搜查二十万大军时那般每每棍棒交加,男人入房检查,女人再出来时,脸上多了块黑布巾。 无论有无罪过,山洞里走出来的都将分批送去海外,蔡鞗原以为并不需要亲力亲为,留守在杭州的阿侬、刘一刀、郭涣可以处理的很好,可当杭州送来一封信件后,胸中便生起股难言怒火。 一封信件被扔在桌案上,或许是动作大了些,赵福金抬头看向阴沉着脸的蔡鞗,起身走到桌案前就要去拿书案上信件…… “砰!” 蔡鞗一巴掌拍在信件上。 “别看了!” 赵福金有些疑惑看着他竖起的眉头,最终还是收回了白嫩小手。 “五郎……” 蔡鞗狠狠一通揉搓脸颊,又将信件揉成碎屑,看着房门。 “三儿。” 守在门外三儿忙推门走入,啪的一个军礼。 “大帅!” “让人告诉郭老,愿意回家的女人,每人补给百贯银钱,对归乡女人登籍造册,依据就近原则,让苏和商号名下田庄予以特殊照顾。” “没了家的,没了去处的,愿意选择自立更生的,与归乡妇人等若,皆许银钱百贯,商号各州县所属店铺皆以五成租赁与她们三年,受蔡府保护十年。” “愿意选择另嫁他人的……第一师、第二师没有家室的兄弟,皆安排与之相亲,各排、连、营、团依照配对成功数量定功勋,配对成功兵卒皆授骑士荣誉,许奴两人,本帅赠百贯贺礼。” 蔡鞗说罢摆了摆手,三儿啪的一礼,正待转身离去时,突然说道:“大帅,咱们侍卫军兄弟还没有家室呢,要不也让兄弟们相亲吧?” 蔡鞗一愣,阴郁的心情好了许多,点头道:“回杭州后,本帅亲自给你们做媒。” 赵福金在他说出这些话语时,心下便有所觉,不由看了眼被扔进纸篓的纸团,挽着他手臂一脸伤感。 “五郎最是善良……” 蔡鞗一阵沉默…… “若那该死的女人早一步说出……” “哼!” 赵福金与蔡鞗待的时间不算最久,知道他的隐私却是最多,尤其听了那日说起的开封灾难,对他恼怒摩尼教私掠妇人恼怒没办法劝解,只能默默陪着他站在窗前,静静看着窗外并不美好的景致…… 大明岛立国,人丁少,朝廷上也就小猫三两只,尽管有些东西还很简陋、不完善,但该有的都有,其中就有圣骑士、大骑士、骑士荣誉称号的认定。 苏易坤创立了海龙帮,为大明岛圣骑士,下面有十二开国大骑士,再下面便是骑士荣誉。圣骑士、大骑士、骑士是荣誉称号,对于此时的大明岛来说,至今还没有哪个获得骑士称号,只有圣骑士、大骑士的认定,不少人都盯着骑士称号,但蔡鞗一直没有下文,也难怪三儿会如此动心。 蔡鞗自南洋登上江南土地已有三个月,朝廷在二十万大军离开江南时便派了些制置使、知州、县令等官吏,摩尼教闹腾了半年,江浙损失不少官吏,开封自然是要重新选派些官吏治理,对此蔡鞗也不怎么过问,反正来了也是被关押在县衙。 赵佶气的肚子疼,宫内精美瓷器、物件不知损坏了多少,喜爱的石头也不玩了,也没了踢球欲望,整日冲着南方暴怒大吼,却又无可奈何。 “混蛋……” 赵佶刚看了苏州奏折的开头,便气愤的将奏折恨恨摔在书案上。 “来人!” “把那该死的蔡家子带过来!” 内侍小宦官不敢多言,低着头退出书房。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的赵佶猛然推开书桌上一堆奏折,起身来到内间床榻上,如同烦躁孩童来回翻滚…… “混蛋……” 横躺竖卧,翻过来覆过去,最终还是跳下床榻,再次坐在桌案后,强忍着恶心翻看苏州送来的哭诉奏折…… “官家,蔡……蔡家子带到了。” 小宦官低头静等阴沉着脸的赵佶回话。 “带进来。” 小宦官低头应了声,不一会就将小鹿乱撞的蔡翛带入书房。 蔡翛入京已有两个月,两个月里几乎是度日如年,官家恼怒不见,有家不能回,只能如使臣一般待在鸿胪寺焦躁等待。 没有尽头的等待让人烦躁不安,仅仅两个月,正当年的蔡翛双鬓竟有了泛白。 “臣拜见官家……” “砰!” 话语尚未说完,面前多了份奏折,头顶愤怒声便传入耳中。 “这就是你们蔡家的忠贞吗——” 第388章 赵佶的期限 蔡翛默默将地上奏折拾起,先是大致看了一眼,又弓着身子双手将奏折送到书案上,默默后退了三步跪在地上。 “启奏官家,臣……臣以为一百万贯已经……已经多了……” “啪!” 赵佶蹭得站起,指着几乎伏在地上的蔡翛大怒。 “一百万贯多了?你们吞了江南五十万顷田——” “吞了江南数以千万贯财富——” 赵佶每日都会暴怒批阅来自杭州的奏折,知府孙惠每日都会八百里加急将蔡府又得了多少财宝送入开封,每次看到成车成车金银珠宝送入蔡府的奏折,心下的怒火便高涨一分,恨不得立即兵百万围剿该死的小儿。 见到跪伏在地的蔡翛还在狡辩,赵佶怒火再也难以抑制爆。 “反贼……” “说什么不愿伤及无辜……朕看你们就是勾结贼人的奸贼——” 赵佶暴怒,摩尼教祸害了江南这么久,把朝廷赋税重地祸害成了如今萧条、衰败光景,结果除了贼方腊人头外,其余的贼人头颅一个未有见到。 面对官家的暴怒,蔡翛也没法子解释,总不能说是为了贼人抢的财宝、地契吧? 财宝还好一些,在山洞里又跑不了,就算火烧也还损坏不了金银铜,关键是摩尼教杀害无数士绅、富户时抢夺的地契,这些地契才是蔡鞗重视的财宝。 无主田地无数,战乱之下谁也难以确定无主田地是否就是真的无主,即便真的无主,那也只会被官府收入囊中,只能是官府卖无主田地,而不应该是被蔡鞗纳入怀中,可若有了地契就又不同了,只需向官府缴纳2%的土地交易税即可。 趁着江南无政府状态时,蔡鞗用无数官吏大印确定了五十万顷田的归属权,而这也激怒了赵佶,再加上抢了二十万兵卒、摩尼教所得无数财货,滔天怒火又如何压得住? 蔡翛不开口,赵佶恨不得立即让人砍了眼前混蛋,可一想到童贯的哭诉,又极其憋屈、无奈。 “两千万贯!” “两千万贯!外加今岁江浙夏税,否则……” 蔡翛哪里敢应下如此之多钱财,忙叩道:“官家,江浙今岁遭了兵灾,正是恢复江浙生产之时,希望……希望官家可以赈济……” “砰砰砰……” 赵佶那个气就别提了,听着眼前混账话语,不仅不把所获吐出来,还要让朝廷拨付钱财赈济…… “厚颜无耻……厚颜无耻——” “来人——” “把这乱臣贼子拉出去砍了——” 赵佶暴怒,数名健壮宦官将蔡翛死死按住,硬生生将人拖出书房。 “混蛋——” “厚颜无耻——” 暴怒的赵佶一把扫掉书案上笔墨纸砚。 “来人!” “来人——” “官家……” “立即!立即给朕调兵!调兵百万——” “官家还请息怒!” 就在赵佶暴怒,就在小宦官不知所措时,在门外等待的郑居中、王黼、童贯、高俅、梁师成等人再也不顾君臣礼仪,慌忙推开房门阻止。 郑居中想也未想,抱拳道:“官家还请暂息怒火,正值……正值北辽大变之时,江南不宜再大动干戈啊!” “混蛋……混蛋……不宜大动干戈?难道就任由反贼小儿肆虐江南吗——”赵佶出离愤怒暴吼。 郑居中本是反对联金抗辽的,当官家暴怒要用兵百万讨伐混账小儿时,也不得不用联金抗辽之事拖延。 可…… 左右看向王黼、童贯等人,一再示意下,王黼也不得不上前深深一礼。 “官家还请息怒,此时确实不易再调动军卒,今时夏税又未入库,百万大军调动亦需数月……所以……所以……” 赵佶心下那个憋屈就别提了,二十万大军的衣兜比脸还干净,二十万人跑到开封请功,朝廷能不封赏? 绫罗绸缎,金银财宝,高官厚禄一通撒下,仅二十万人赏赐就花费了五百万贯,不花费如此之多,又怎能让二十万兵卒在江南受的气顺当些? 数月来的平叛,朝廷花费了过千万贯,江浙遭灾如此之重,想要拿出多少赋税是不大可能了,一增一减之下,所有朝臣都对江南小子闷声大财极为恼怒,可面对无数船只封锁的江水又无可奈何。 平定叛乱吧?不说需要动用多少兵卒,万一浑小子又乘船跑去了海外呢?宋国船只打得过拥有重炮的南洋船队吗?漫长的海岸线谁来守?更别提江南兵卒动不动就叛逃,动不动就跟着浑小子财的烂事了。 郑居中、王黼、童贯、高俅、梁师成等人无可奈何,朝廷面对南洋水师就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 童贯上前躬身一礼,苦笑道:“朝廷赋税不足以用,江南被妖**害之后,三两年恐难有足额税赋,又正值辽国大变之时,朝廷确实不宜……不宜再对江南动刀兵。” 见赵佶面色愈阴沉,童贯忙又说道:“臣听闻蔡家子欲要入京戍守,不若令其前来开封……” “混账——” 赵佶指着童贯鼻子大骂道:“若非你个混账无能,那该死的小儿又怎能轻易进入江水?若非你个混账打开江宁城门,那些该死的海贼又怎能控制了整个江水?朕又怎会遭受如此羞辱——” 童贯想要辩解,最后也只得苦涩退下,书房内一时落针可闻…… 赵佶气愤不已,心下却知道不能全然怪罪童贯,眼见着江南不断送来的奏折,也清楚那该死的小儿并无造反的意思,若非如此也不会第一时间让百姓耕种稻谷,更不会满世界撒钱,可这心下总是愤恨不平。 连连喘息,许久才将怒火压下,赵佶冷哼道:“江南的事情暂时不理,等那该死的海贼返回海上后,一定要将该死的江水用铁索锁住,绝不能再让他人横行无忌!还有……尽快弄出那火炮!朕不吝赏赐,一定要尽快弄出火炮!” “调入开封……愚蠢至极!” 赵佶冷脸看向童贯,恼怒道:“你们想的挺好,来了开封可以断绝那该死的海贼小儿退路,可你们也不想想那该死的小儿无法无天性子,真当他不敢炮轰开封城吗?” “哼!” “着礼部,那该死的小儿平乱有功,允其南洋撮尔小国,告诉他,五十万顷田……朕认了,但六月十五前必须离开江南之土!没有宗主国之令,无朕之旨意,不得踏入宋国一步!” “哼!” 赵佶心下烦躁,又一巴掌拍飞桌案上散落的一枝毛笔,恼怒转入内间。 第389章 蔡京的焦躁 开裆裤娃娃在蔡府门前支棱了个箩筐后,一溜烟跑到枣红大门后,静等着每日里都会飞来的鸟雀,娃娃好像很有经验,知道要在箩筐下撒上些许谷子…… 溜圆小眼睛眨也不眨,当两只鸟雀蹦蹦跳跳进入箩筐下时,正待用力拉动绳索罩住鸟雀时,本还低头啄食谷子的鸟雀像是受到了惊吓,眨眼间扑棱棱飞了没影。 正待娃娃情绪低落时,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又没有捉到了雀儿?” 三岁的蔡戙仰头一看是蔡京,慌忙学着书生抱拳行礼。 “戙儿见过爹爹!” “呵呵……” 蔡京拍了拍蔡戙小脑袋,看着微笑点头,好像对幼子懂礼识节很是满意,心下却有些叹息,终究还是比不得那每每混账胡闹小儿。 就在这时,门外停下一辆马车,蔡京若无所觉,竟蹲下身子为儿子拍打衣摆上一处泥土…… 蔡翛刚下了马车便看到门内正蹲着身子的父亲,眼角印入娃娃捉鸟雀的箩筐,静站了两息后,还是抬腿走上了青斑台阶…… “父亲。” 蔡翛规规矩矩跪在蔡府高高门槛外。蔡京低头拍打了几下幼子衣摆,直至检查了几遍方才站起身来,轻拍了两下正好奇看着门外的小脑袋,一脸的慈祥可亲。 “还不见过你三兄。” 仅三岁的蔡戙太过年幼,也或许家中从不提及南洋蔡府,对跪在门外的蔡翛有些畏惧,仰头看了眼爹爹后,还是规规矩矩如同个书生抱拳见礼。 “戙儿见过三兄。” 蔡京对幼子的懂礼很满意,又轻拍了两下小脑袋,看向跪在门外的蔡翛微笑点头。 “起来吧。” 蔡翛叩头三次才站起,一边搀扶着父亲手臂,一边轻声询问。 “父亲近些年身体可还好?” 蔡京抬眼看了眼儿子两鬓的斑白,叹气道:“为父无案牍之劳,身体比以往好了许多,你却老成了许多。” 又摇头轻叹。 “小五既然已经逼迫了朝廷兵马离开了江南,又为何还要留着那些妖人?岂不是徒惹官家、朝廷不喜?” 蔡翛搀扶着蔡京走在阁廊中,许久才苦笑开口。 “五弟想收了了妖人手里的田地养民,还有……还有想要控制江南。” “嗯?” 蔡京心下一惊,继而又恢复了平静。蔡京不开口,蔡翛也不多言,搀扶着父亲走入后宅书房。 蔡京坐在桌案后,一手扶着额头闭门沉思,一手轻微敲击着桌面…… “小五真不看好征辽之事?” 蔡京突然开口,蔡翛心下一惊…… “是。” “五弟断定辽国明年会丢了辽中京、西京,后年我军会夺了辽南京,之后一两年内女直人会南下攻宋,五年内……宋国可能尽失江北之地……” 蔡京默默看着低头述说的蔡翛,心下犹如惊涛骇浪翻滚、汹涌,许久才恢复了平静。 “因何而断?” “可有说辞?” …… 蔡翛自己都不怎么相信“五年”话语,如此强大的宋国,又怎会短短数年内尽失江北之地?面对父亲开口询问,蔡翛沉默良久才苦笑开口。 “原本孩儿是不怎么相信五弟话语,可……可孩儿在京两个月,愈觉得五弟是对的。” 一阵沉默…… 蔡京一脸失落,叹息道:“可是因官家对待江浙的态度?” 蔡翛点头道:“时至今日,父亲也当知晓五弟早些年就已知道摩尼教的存在,当知道五弟私下里也与他们有些联系。” 蔡京微微点头,精明如他要还不能猜测一二,又如何身居朝堂? 蔡翛说道:“摩尼教行事诡异,当年即便抓捕也难以清除干净,反而可能会害了五弟性命,而且……而且五弟也有逼迫朝廷放弃北伐之意。” 蔡京皱眉道:“难道趁此时夺了燕云真的不妥吗?” 蔡翛说道:“父亲应该知晓以蛇吞象带来的凶险,野人女直人丁太少,以鸭子河之北数千兵卒强占辽东京、上京、中京、西京已经勉为其难,若再强行占据了辽南京,势必更加难以控制。” “依照五弟话语,我宋国若是支持辽国,而不是背弃《檀渊之盟》,或是公开支持辽西京、辽南京,即便女直人最后占据了辽西京、辽南京也会反叛不断,只要女直人有一次战败,辽国五京必是处处烽火,而那时才是朝廷收回燕云最佳时机,而不是一开始便因背信弃义恶了辽国之民。” 蔡翛又叹气道:“五弟今次封锁了江水,逼迫着朝廷兵马退出江南,很大的原因是朝廷兵马滥杀无辜。江南百姓尚且是我宋国之民,朝廷兵马尚且屠戮了苏、湖、杭、徽、睦五州百万,一旦身在辽国之地,又会犯下何等杀戮、虐民之事?一旦女直人南下,辽国遗民必将是女直人手中利刃,黄河非江南之江水,寒冬腊月车马可渡,开封无险可守,又当如何击贼?” …… 见父亲不语,蔡翛苦笑道:“五弟封江逼迫朝廷之卒,期望朝廷当警醒兵卒虐民之事。尽收二十万军卒之掠财,尽夺摩尼教妖人所抢之财,此等之财并非大明岛私吞,而是用于恢复摧残江南之民生,即便如此也还是不足,五弟也还要用金瓜石、金银岛金矿为抵押,需要向江南注入一万万贯。” “可……可一日前,官家开口便讨要两千万贯,便要五弟承接今岁江浙税赋,正当江南遭灾之时,官家只看到了五弟占取五十万顷田,只见到五弟夺兵卒、妖人之财,却未眼见江南之民生萧条之困,来日朝廷若占取了辽之南京,又会如何加赋于民?” “所以……所以孩儿以为……以为五弟判断很可能是对的,很可能五年内,朝廷尽失江北之地。” 蔡翛说着,从怀里默默拿出一封信件,默默将信件放到面色微白的蔡京面前。 “这是明国的治国理政体系,还请父亲过目。” 书房内一阵压抑寂静,蔡京没有打开信件,闭目许久…… “控制江南……” “小五是要改朝换代吗?” 蔡翛低头沉默…… “五弟尚未考虑稳妥,但以孩儿看来,恐怕五弟并无吞并之意,或是做一权臣,或是以公主为帝。” 蔡京一愣,皱眉思索一阵又默默摇了摇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但打开信件后,刚看了个开口…… “虚君治国?!” “胡闹!” 蔡京猛然站起,这才明白混账小儿控制了江南后想要干什么。大明岛就那么几个人,蔡京根本不在意大明岛虚君不虚君的,在他眼里,大明岛不值一提,可看到大明岛的治理体系竟然是虚君治国、一党治国,那还哪里不明白混账小子想要在宋国干什么? 蔡翛苦笑不已,若是三年前,蔡鞗若说控制整个江南,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可当蔡鞗招手间便有无数保甲、乡勇军听命后,他相信了,相信只要那脾气怪异的五弟愿意,江南就会是他蔡家的。 越是相信,心下越有些不情愿,好好的帝王就这么送与了他人? 看了信件,蔡京瞬间成了磨磨的驴子,来回在书房里走动…… “回去告诉小五,朝廷让他六月中滚蛋,他就不要再留在江南了!告诉他,朝廷不信他,越做越错!” “朝廷的事情让他莫要多管多问,让他在大明岛老老实实待着,为父不让他回来,不许回来!” “还有,此次你就莫要返回大明岛了,留在杭州看守蔡府,记着!该如何就如何!朝廷既然允了小五的明国,你留在杭州就是他国之使臣,该争的就要争!” 第390章 城门小卒 蔡翛登上了南下船只,一个箩筐继续支在蔡府门前,开封依然人流如织,樊楼依然酣畅淋漓,开封面对难以下嘴的小儿依然后退妥协…… 妥协,任何一个朝代帝王面对蔡鞗的所作所为时,都会毫不留情的出兵征讨,但蔡鞗知道,只要表现出足够的强势,开封就一定会妥协! …… 一身儒生白衣的邓肃站在杭州城门外,有些诧异看着进进出出百姓,或许是身后年岁不大书童背着的包裹太过沉重,也或许是咕咕叫的肚子让人难受,见先生还是没有抬脚的意思,很是挠了挠头。 “先生,是不是该入城了?” 邓肃正想也未想,用着纸扇轻敲了下书童脑袋。 “就你性急。” 童子低头认错,邓肃微笑走向城门处抱着水火棍瞌睡兵卒。 “敢问小哥,这里不收入城银钱吗?” 孙六正抱着棍子打瞌睡,来来往往百姓根本不会有事没事上前打扰,哪里会想到有人拍打肩膀?正瞌睡的他还以为是上头检查呢,一个激灵就是站了个笔直,刚要大声汇报,入眼的却是一白衣书生,登时有些不悦起来。 “你是谁?” “去去……” 孙六威胁似的抬手,邓肃好像未有看到儿臂粗水火棍,反而抱拳一礼。 “兄台请了。” “小生在开封时便听闻了食菜魔妖人的残暴,没想到杭州此时竟如此繁华,恐怕苏州也是不如了杭州。” 伸手不打笑脸人,见邓肃如此夸赞杭州,孙六不由自主挑起了大拇指,赞道:“还真让先生说对了,此时的苏州还真不如俺们杭州!” 邓肃再次拱手一礼,一脸疑惑不解道:“小生有些不明所以,苏州虽然也有妖人出没杀人,毕竟没能攻破了城门,反倒是杭州被妖人夺去数月,可看着当下情景,杭州反而更为繁华些,不知小哥可否告知一二缘由?” 江南文萃璀璨,百姓往往都高看些书生,孙六见邓肃竟对他一个小兵卒如此客气,很是受用,抱拳还礼道:“先生若是询问了他人,恐怕还真不一定知晓缘由。” 邓肃露出更为不解神情,说道:“还请小哥赐教。” 孙六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可以难以理解的,按照小五衙内话语,苏州之所以不如俺们杭州,那是因为苏州银钱流不如俺们杭州,苏州是没有被妖人肆虐,但是城门紧闭后,物价一日十涨,结果就是普通百姓钱财都流入了囤积粮食商贾、大族或官府手里,而这些人都把钱财藏在了库里,因百姓没了钱财,市面上转动的钱财少,各家店铺自然也就没了生意。” 孙六指了指头顶“杭州”两字,自得笑道:“俺们杭州就不一样了,小五衙内给招募的兵卒、衙役钱,向百姓借贷低于百贯两年无息借贷,向店铺借贷低于千贯无息借贷,仅这些,小五衙内就往杭州借贷了过五百万贯……” 孙六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来,向着一脸震惊的邓肃低声说道:“前两日听了个消息,摩尼教妖人坏得紧,竟抢了数万女子祸害,听说小五衙内很是恼怒,说是要把他们全都配到了毒蛇遍地的荒岛,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数万女人的安置!” 孙六伸出一根手指,一脸羡慕道:“小五衙内说了,有家的,又想回家的,可以回家与亲人团聚;若是没了家,不想回家,也羞于嫁人,小五衙内出店面,三年内仅需五成店租;愿意嫁人的,小五衙内让娃娃兵娶她们。” “但是,不管那些女人如何选择,都会有一百贯银钱!先生你是不知道啊,原本让人很不屑的女人,现在可是抢手了!” 孙六与邓肃低声说话时,一旁的年老兵卒一直没有插嘴,直到孙六说起那些女人,这才咂巴着嘴摇头叹气。 “前些日小五衙内的娃娃兵把孙家娘子从妖人手里救了回来,孙家人说是什么不守妇道,逼得孙家娘子跳了河,若非路过的娃娃兵撞见了,或许孙家娘子就真的死了,还没过了三日呢,你们猜怎么着?人家孙家娘子成了什么团长夫人!因为这事儿,孙家竟提前拿到了苏和商会十万贯的丝绸供应的契约,现在孙家可是宝贝着孙家娘子呢!” 孙六撇嘴道:“这算什么,刘家娘子还成了子瑛参谋长夫人呢!那可是管着过万人的娃娃兵将军!” 孙六咂巴着嘴摇头道:“原本小五衙内给了那些女人三个选择,现在呢?就没哪个回家或经营店铺的,全与娃娃兵相亲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只要娃娃兵娶了个女人,那就是骑士老爷!王老头,你知道骑士老爷吗?那可是至少有三百亩田的老爷!甭管你是多大的官,只要不是骑士,就得先抱拳行礼!就得给娃娃兵们先见礼!” 孙六一脸羡慕,王老头感慨叹息,不止他们,整个杭州城都羡慕的不得了,仅安置数万女人就要花费数百万贯,再加上杂七杂八的,仅杭州城一处蔡鞗就散出了千万贯。而杭州所属各县,又因各种借口,或是买地买店铺,或是招募各种匠人、织工,或是招募乡勇巡逻、运输,或招募民工修桥铺路,短短两个月间,蔡府便将搜刮来的两三千万贯散入杭州各处。 宋国的物价较高,正常些家庭每日要花费百文钱,但市面萧条后,物价也随之降低了不少,想要恢复之前的繁荣就需要金山银山的投入。 当然,看着投入颇多,但这些投入犹如股市抄底一般,也让蔡府收获了数十万顷田产和无数店铺、作坊,获得了他人难以企及的声望。 有得便有失,蔡府的肆无忌惮让朝廷派遣到地方的官吏们极为恼怒不爽,但面对一呼百应的蔡府又无可奈何。 蔡鞗不怎么在意官吏们满意不满意,对于他来说,当自己拥有足够财富以及威慑武力时,想赶走不满意官吏可用的手段太多,在意还是江浙尚还拥有影响力的商贾,而这些商贾、士绅们已经向他抗议了两个月,而且抗议的就包括与他关系还算友好的一些商贾、家族。 第391章 一副对联 江宁城终于换了个知府,还是蔡鞗有些熟悉感的知府,正是太子的伴读李纲李伯纪,本应该是自己这个逃跑了的伴读同僚兼老师之人。 数年前,蔡京千方百计想把蔡鞗送入皇宫,结果都让他跑了没影,自然也就没见过李纲,但他听过这个人,知道是个严正的人,也是他很不愿意打交道的一类人。 李纲与蔡鞗见面时并无太多交流,头一日将官家圣旨扔给了他,第二日便罢去了江宁城二十四个官吏、将领,第三日带着人在江面上巡逻,当着他的面商议着如何用铁索封锁江面…… 赵福金很是担忧,唯恐李纲激怒了他,几日来也是亲自下厨。看着她小心翼翼模样,蔡鞗心下有些好笑,刻意装了三日恼怒,之后就有些心疼了这个善良小媳妇。 “咱们明日给李知府腾地儿。” 蔡鞗将杭州送来的信件扔下,很是满意儿郎们都有了媳妇。赵福金几日来很是敏感,以为他又对李纲不高兴了,忙上前给他送上茶水。 “五郎你别生气了,这座府邸一点都不好……” “生气?你以为相公会为一座府邸生气?会因为他不给相公面子生气?还是会因为铁索封锁江面而生气?你啊你……算了,不说了,反正你是要跟着相公离开宋国的。” 蔡鞗一边收拾着书案,一边随意说着话语,赵福金却是一愣,突然想起他与自己曾说过的凄惨,不由拉住他手臂,犹豫中略带慌乱。 “五郎,你……你病重时看到的情景……是不是……是不是李侍读……” 蔡鞗拦腰将赵福金搂在怀中,笑道:“当年假死时,相公看到了你我的凄惨,女直人兵临开封,你皇兄把你送去了北地,相公也只能跟随前往,如同狗一般的生不如死,所以呢,相公一直不愿前往开封,更不愿娶了你,总是想法设法躲着你。” “可命运很奇怪,越是想躲开你,你越是往相公身上靠,后来相公也想明白了,或许这就是咱们的命,命里注定就是一对,当然了,你我现在命运也已改变了,你没必要再担心害怕。” 赵福金每每想到他看到的自己凄惨情景,身心都在恐惧害怕,双手也成了搂住他的腰腹。 蔡鞗知道她在恐惧着什么,但自己的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世界,她的命运也随着蝴蝶翅膀扇动生了偏转。 怀抱着有些颤抖的女人,蔡鞗想了下,还是觉得不应该让她太过靠近宋国,太过靠近危险的人。 “或许李纲真的刚正不阿,但相公与他不熟,很难确定他是理想主义者,或是个无耻政客,如果是个政客的话,用一个女人来换取一些拖延时间,相公觉得他会毫不犹豫把福金送与他人。” 蔡鞗又亲吻了下她颤抖的额头,手臂用力了些,让她可以感受自己真实存在。 “李侍读是你皇兄的近臣伴读,人与人靠的近了,彼此就会更为亲密些,不管是不是他建议的,至少他没有太过激烈反对,所以呢……福金莫要与他靠的太近,不要试图与政客靠的太近,更不要轻易相信宋国政客话语!” 赵福金突然泪眼朦胧…… “五郎……” “你再给福金买个糖葫芦吧……” 蔡鞗心下突然有些酸楚,自打遇到了她时,每每都是他在欺负她,曾经的一再逃避让她没有任何安全感,现在又在利用她的另一个时空的悲惨遭遇来吓唬…… “相公就是个混蛋……” 蔡鞗起身,牵着她小手走出房门,沿着阁廊走出府门,正在他准备登上马车时,看到一顶紫绸官轿迎面而来,看着脸颊消瘦男人下了官轿…… 马车与官轿相隔数丈,蔡鞗微笑将赵福金送入马车,又低头踢了踢脚下青石板凸起…… “把匾额换成‘蔡府’!” “对联……” “我若成佛天下无魔,我若成魔佛耐我何。” “挂上!” …… 看着百骑护卫着马车远去,一身披挂的庞秋霞有些呆滞看着兄长。 “真……真的要悬挂?” 庞万春看向数丈外的李纲,见他依然盯着渐渐远去的马车,突然咧嘴一笑。 “大帅让挂,咱们就挂起来。” 说罢,庞万春转身走入府内,没一刻钟,府内冲出十数名仆役,就在冷脸李纲不明所以时,一副让人面色大变对联挂在府门外。 我若成佛天下无魔 我若成魔佛耐我何 不是对联的对联,李纲阴沉着脸站在门前许久…… “果然……” “貌忠实奸之徒!” 李纲冷哼大步钻入轿中。 “蔡家……满门奸贼!” …… 一副不是对联的对联悬挂在江宁蔡府,短短一日,整个江宁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本是要拿来作为李纲府邸的府院,一时间成为全城酒后茶余话题,一封让赵佶暴跳如雷奏章,一封让开封府无数官吏侧目奏折日夜送往大宋国帝都…… 李纲如何恼怒不喜,赵佶如何暴跳如雷,天下官吏如何摇头不满…… “小爷管你们喜欢不喜欢,让小爷不爽,你们就别想痛快!” 蔡鞗斜躺在马车里,两尺厚的柔软铺垫让没有减震的马车不是很颠簸,成了大爷的他很是逍遥自在,小公主成了贴身婢女,为他轻声读着朝廷邸报,不时还会往他嘴里塞入一块糕点。 听到他的不满冷哼,赵福金知道是因为什么让他不喜,默默将邸报放入一旁的木箱中,拿出杭州刚刚送来的信件。 “五郎,阿侬师傅来了信件,说是杭州的事情处理了差不多,想问问咱们若是离开杭州,是不是要在流求县留驻些人马?” 蔡鞗眉头微皱了下,又笑问道:“福金觉得呢?” 赵福金认真想了片刻,说道:“既然金瓜石被咱们收了回来,若是不留下些人终是不妥,可是留下第一师又有些浪费,而第二师还没训练完成,要不咱们把本土舰队留在流求吧。” 蔡鞗很满意向她招了招手,赵福金放下信件,很自然躺在他怀里。 “不错不错,知道为咱家考虑了。第一师有一半是新兵,第二师更是从上至下都是新兵蛋子,依照常理都是不宜放了出去,但辽国大变在即,若不布置一番,恐怕妞妞那里会有些危险,所以……相公想前往倭国一趟。” “啊?” 赵福金一惊,正待从蔡鞗怀里爬起,却被搂着柔软腰腹的手臂按下。 蔡鞗笑道:“相公还在考虑当中,就算决定前往了倭国,也不会有事没事招惹是非的。” 赵福金噘嘴道:“五郎贯会骗人,上一次还欺瞒了娘亲、内阁呢!福金要跟着五郎,五郎去哪里,福金就去哪里!” 蔡鞗一阵苦笑道:“这么好的带兵立威的机会都不要,将来要是被绿侬欺负了,可别说相公不心疼你啊!” 赵福金一愣,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小脸一阵羞红。 “前些时候已经流放了些被摩尼教蛊惑的兵卒,流求岛上还有数万,日后也会不断送入大明岛,而这些人算是福金的人,你若不要,估计会被其他人抢了去。” 赵福金见他说的这么直白,哪里还不明白他心意?但又有些不解,说道:“五郎不是说摩尼教是些废人、脏人,属于暴力型激进党一类吗?为何还将他们送入大明岛?” 第392章 赵福金的转变 蔡鞗一阵无语,有些好笑反手轻刮了下她鼻梁,一脸的笑意。 “别说方金芝了,即便方腊也不一定真的了解摩尼教根底,政党……他们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再说了,相公不是说了么,送去大明岛都是些被蛊惑的百姓、兵卒,这些人都是参与了打砸或杀了人的底层百姓、兵卒,或是激愤,或是贪婪,或是被蛊惑……” “不管他们是不是被摩尼教蛊惑的,他们都是罪人!犯了罪就要承受处罚,这就是相公的态度。” “可又如何处罚他们呢?把他们留在江南?若是留在江南,估计咱们离开后,朝廷会借故重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朝廷很可能会借故重新牵扯、攀咬一些良善百姓,或是些富户、商贾,将他们全部流放海外,朝廷没了借口,此事也就到此为止,江南也算是平静了下来。” “不是不能把他们留在流求岛,但只能是罪过较轻些的,而且还不能多,若不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管着,就要把他们尽可能分散开,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们是罪人,因为他们见过血,因为他们已经算是平静下来的暴徒,若是条件允许,他们还是暴徒!” 听到“暴徒”两字,怀里的女人本能的身体僵硬,蔡鞗能够感受到她的紧张,用着手指轻摇了两下她秀气的鼻梁,分散些她的紧张。 “敢参与打砸,敢杀人,敢无视律法伤人的,血液里就带有暴力因子,所以才要放在眼皮子底下。” 蔡鞗笑道:“他们至少要判三年劳役,之后就会成为咱们的军户,以严厉军法约束,要让他们本能的服从军法,如此才能放他们出去。” “至于摩尼教的一两万大小头领、坛主、旗主,他们是些没用的人,相公也不准备收入囊中,会把这些人扔在南洋小国自生自灭,比如渤泥国。” “他们愿意立国就立国,愿意老实耕种也随他们,但必须要向咱们缴纳三十税一赋税,算是咱们的殖民地或特区存在,至于咱们的后代是不是吞并了他们……那是子孙的事情,咱们这一代只需要确定些主仆关系……” 就在这时…… “大帅。” 小三在马车外喊了句,赵福金忙从他怀里坐起,掀开车帘看向骑马跟着的三儿。 “启禀王妃,前方是丹徒县,是否停歇一下?” 蔡鞗伸头说道:“丹徒县有没有咱们的货仓?” “有的。” “那还用问?” 蔡鞗不悦放下车帘,三儿一脸苦笑,只得安排人员先行安排住宿之事。 自江宁顺江入镇江(润州),自镇江沿运河向南数十里便是丹徒县。镇江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可沿江入海,可沿江入江宁、荆襄,继而或入川蜀,或自上洛谷道直入陕甘,或入河南之地,亦可自镇江入扬州,沿运河北上开封,或南下入苏杭。 镇江是江南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地、交通枢纽,故而此处极为繁华,各大江南商贾都有在此处建立货仓宅院,也因交通枢纽,此处的金山寺、焦山寺都是江南文人喜爱游览之地。 正值六月夏秋季节交替之时,海上风浪诡异而多变,能够此时出海的只能是重型远洋船只,而此时的宋国恰恰缺少远洋船只来运送俘虏。 宋国船运达,江南设有广州、泉州、明州、杭州、密州五个市舶司,有二三十个对外港口,看着好像此时的宋国海运很达,事实却并非如此,此时的每年海上税收也仅有五十万贯而已。 依照宋朝税制,只在固定州、县贩卖货物的定税是3%,穿行各县运输货物的过税是2%,而出海进行海外贸易的税率是3o%,也就是说,每年宋国海外贸易货物只有一百五六十万贯价值,这是很少的,根据蔡鞗所知道的,女直人占据了开封后,朝廷被迫迁都杭州后,宋国的海贸税额才达到两百万贯,而此时的海贸税率是1o%,也就是说,南宋时对外贸易至少到了两千万贯以上,海运足足增长了十余倍。 蔡鞗很容易理解这种差异,朝廷都城在开封时,所关注的北方辽国、西夏,哪里有精力重视海洋贸易,而且出海贸易高税率,以及境内高赋税造成的高人工费、物价、运输也阻碍了出海贸易。等到南宋时,朝廷为了维持每年万万贯耗费,在丢失了整个江北广阔土地后,只能向南展,只能走海贸易,降低出海贸易税率刺激商贾出海,遣派官吏出海交好各国也成了现实需要。 北宋时船运达,是内河船运达;南宋时船运达,却是海运达,两者有着截然不同的性质,而蔡鞗欲要将十万罪人流放海外,需要的不是平底内6船只,而是尖底、吃水较深的重型海洋船只,恰恰江南此类船只并不是很多。 没有足够的深海船只,只能使用重型沙船,只能用沙船沿着海岸送至流求县,再远就容易船翻人亡,即便如此,也只能尽可能选择风平浪静之时,而不是季节交换气流激烈对抗之时。 赵佶让李纲带着圣旨来了江宁,要求他必须六月中离开江南,恰恰正是季节交替风浪较大时,他能乐意才怪了呢,再加上李纲上来就要霸占他的临时府邸,什么意思?还不是想拿他杀鸡儆猴? 杀鸡儆猴,之后就该是消除蔡鞗的声望、影响,继而就该是侵吞他的田地、店铺、产业…… 赵福金年幼,或是因为李纲是太子近臣,不愿意一撞面就势同水火,她可以后退一步、两步,蔡鞗却没有后退的空间,投入了这么多人力、财力,若是全打了水漂,消除了南洋水师影响,毁掉海瑞商号、苏和商号的货物渠道,他又如何让族内上下满意? 赵佶一撅屁股,蔡鞗就知道拉的什么屎,别说一个李纲,就算把蔡京调到江宁,他也不会后退一步,更是不会在意什么期限屁话。横躺在马车里,怀搂着不时揉捏他手掌的小媳妇,蔡鞗嘴角满是不屑。 “一群外斗外行、内斗内行的混蛋……” “五郎,怎么了?” 蔡鞗按住仰头乱动的女人,笑道:“没什么,相公正在想李纲、你爹看到相公留下的对联后是什么表情呢。” “五郎就会膈应人。” “什么叫相公膈应人?你爹!还有那李纲!是他们先膈应的相公好吧?” …… 小夫妻俩打打闹闹,却也不再理会朝廷的事情,虽然蔡鞗将赵福金另一个时空的凄惨说了出来,虽然吓了她,效果却是不错,至少不是这么偏向了开封、赵佶。 外斗外行,因为外人不会有丝毫怜悯、犹豫、慈悲;内斗内行,因为知道亲近之人的弱点,会理所当然利用他人的善良、怜悯、犹豫、不忍…… 蔡鞗静静躺在马车里,赵福金永远也看不到他嘴角的冷厉、残忍、不屑…… 第393章 重立江南商会(上) 昔云楼,丹徒县最大酒楼,曾经是丹徒县的骄傲,此时门前却少有白衣绿绸公子富贵哥儿进出。 二楼雕花阁窗打开,一白衣公子看向空荡荡街道,微皱的眉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一绿裙粉红抹胸女人出现在窗口处,若是蔡鞗看到露出的半张精致面孔,定然会认出背叛了的十姐董香儿。 董香儿与白衣公子一般无二看向空无一人的街道,有些担忧轻声叹息。 “二郎不该……” “唉……” 董香儿轻叹,最终还是没有将“不该”之后话语说出,身后却响起一声老人沙哑。 “早就与你们说了,都护大人性情刚烈,顺着心意好好讲道理还罢,与都护大人耍手段就是在找死!” 董香儿与白衣公子转身看向房内开口老人,正是自流求县返回了江南的孙邃,旁边还坐着王贳、萧宝轩、钱多多,另有数名苏州、湖州士绅长者。 见两人转身,王贳看向董香儿,很是不屑一顾。 “果然是妓子无情,当年背叛了都护大人一次,仅此还要再背叛一次,真以为都护大人不敢砍人脑袋?” 董香儿面色大变,白衣公子却走向王贳,拉过一张黄花梨木椅凳在老人中坐下,向王贳抱拳一笑。 “董姑娘现今只是苏州一商贾,早已在数年前就脱离了蔡府,王老又岂能言背叛?反倒是王老、孙老你们颇受蔡府庇护,不也坐在了此处?” 孙邃、王贳、萧宝轩、钱多多四面色陡然一变,钱多多正待恼怒起身,孙邃一把拉住他手臂,看向白衣公子笑道:“李公子果然能言善辩,只是公子说错了一件事情,我等来此只是为都护大人接风,至于诸位的算计……与我等无关!” 看着江宁知府李纲次子李宗之,萧宝轩冷笑道:“我若成佛天下无魔,我若成魔佛奈我何,李公子以为都护大人这副对联如何?” 白衣李宗之面色骤变,短短几日,几乎所有江南大族都知道了如此大逆不道对联。 古香古色房内气氛陡然凝重,苏州许宽礼心下苦涩,哪里能想到离开杭州数年的小儿,一日回归便给了所有人如此沉重压力。 “唉……” 许宽礼向孙邃叹气一声。 “许家损失了半数田地,虽损失惨重,却也不至于要了我许家一家老小的命,可孙家却遗失了江南所有田地……” 孙邃微笑摆手打断,笑道:“许兄说的没错,孙家确实遗失了江南所有田地,可话又说回来,孙家所有田地也还是都护大人的田地,是江南商会的田地,即便都护大人要取回,孙某也不能阻止。” “况且……” “许兄又岂能明了都护大人心意?许兄又怎知都护大人不会重立江南商会?或者说许兄又怎知苏和商号不会是另一个江南商会?” 就在苏、湖老人犹豫时,李宗之却“唰”的打开纸扇,看向孙邃、王贳等人一声轻笑。 “呵呵……” “孙老、王老,你们若真的认为苏和商号就是江南商会,你们也不会自流求县来了江南,更不会与一些人重新弄了个《民生报》,不会在报纸上一再言及江南商会的事情。” 孙邃、王贳等人神经不由一紧,正如眼前青年所说,摩尼教造反太过突然,也没想到杭州会如此轻易被妖人攻占,死了人太多,损失的钱财太多,最为致命的是地契的丢失。 田地是所有家族的根基命脉,钱财可以再赚,死伤的儿郎也可以再生,独独没了田产却极为致命,李宗之一开口便捏住了孙邃、王贳等人软肋。 就在杭州商贾们冷脸不知该如何应对时,一半大小子连跑带跳“登登”闯入房内。 “太……太公……来了……都护大人来了……” 半大小子气喘吁吁,孙邃、王贳、萧宝轩、钱多多等人轰然站起。 “到了何处?快!快让人去迎接……”钱多多大急,忙又说道:“还是老夫亲自前往……” 钱多多大急,也不理会他人态度如何,提着拐杖就要下楼迎接,孙邃、王贳、萧宝轩三人比他还要急切,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孙邃边拄着拐杖边训斥半大小子。 “快快让人准备酒水、饭食……” “还有赵三郎他们……” “快去!” …… 孙邃一通训斥,半大小子也不知道先后顺序了,在老人抽了下脑袋后,这才又“登登”跑了没影。 正如半大小子所说,白衣玉带小梁冠的蔡鞗风流丝毫不差任何英俊小郎君,唯一的不足就是没有同龄人那般灵动,身上反而有股莫名威严、沉稳、霸道,即便面带微笑与湖绿襦裙赵福金说笑,他人也不敢随意靠近、直视。 白衣小郎君牵着绿衣襦裙小美人跳下马车,有说有笑就要走入路边简陋草棚喝茶,远远的就听到一阵“都护大人”呼喊,抬眼去看时,正见数辆轿子飞奔而来,远远看着轿子掀起露出的老人,蔡鞗不由笑了起来。 “呵呵……” “一帮老狐狸也太耐不住性子了。” 自打进入江宁城后,赵福金就成了蔡鞗的小书童,最是了解杭州生的大大小小事情,听着小郎君话语,也不有莞尔一笑。 “阿侬、刘一刀阁老若是夺了福金所有田产,福金也是要与五郎急了。” 蔡鞗呵呵一笑,拉着她走入简陋草棚,正翘等待客人的妇人慌忙上前招呼,连连用着粗布衣袖擦拭着椅凳、桌案。 “小公子可……可要些酒水?” 蔡鞗刚与赵福金坐下,妇人开口便是询问“酒水”,不由转头打量起弓着身子的妇人。 妇人样貌与普通妇人差不多,身子骨却很健壮,尽管衣着粗糙且带着补丁,看着肥硕胸脯也不像是卖茶水的贫苦人家。 见妇人眼中忐忑、渴求,蔡鞗正待点头答应,眼角余光却闪过草棚边缘藤床上一人。 蔡鞗转头看向有些疑惑不解的赵福金,知道她因何会露出如此表情,笑道:“六月最是燥热之时,停下脚步的旅客也只是想要饮杯茶水,店家开口却询问你我酒水之事。” 赵福金忙点头认同,又抬头看向神色愈忐忑妇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蔡鞗手臂一脸的紧张。 “五郎与福金说过孙二娘的故事,这妇人不会……不会是要用迷药毒倒咱们,杀咱们做人肉包子吧?” 满头大汗的孙邃、王贳等人刚进入草棚便听到小公主话语,全都不由自主看向冷汗直冒不知所措妇人,蔡鞗却莫名其妙看向草棚边缘的藤床。 “呵呵……” 蔡鞗向孙邃、王贳等人抱了抱拳,指了指木桌旁椅凳,示意他们随意些,见一干人坐下,这才安慰起有些紧张的小媳妇。 “相公所说的梁山贼孙二娘故事,那是在荒山野岭,这里是丹徒县,是往来人流众多的交通要道,孙二娘敢在这里做人肉包子,估计用不了三天,她自己就会成了包子。” 孙邃等人忙点头道:“都护大人说的是,江南良善百姓绝不允许食人贼人存活!” 第394章 重立江南商会(中) 萧宝轩转头看向大汗淋漓妇人,终究觉得此处太过简陋,抱拳向蔡鞗劝解道:“都护大人,这里太过简陋,想来也没什么好酒好茶,不若……不若……” 蔡鞗摆手笑道:“天气太热,妇人开口便是询问是否饮酒,想来不是个惯于兜售货物之人,询问酒水也当是因家中病汉需要银钱缘故。” “江南遭了兵灾乱匪,倒霉的不仅仅是普通百姓,纵使曾经锦衣玉食富户又岂能免于刀兵?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算是求个‘所缘缘’好了。” 孙邃等人正愁着如何开口哭诉家庭困难呢,听了蔡鞗这么说,纷纷点头称赞,又纷纷看向不知所措妇人。 “都护大人果然说的不错,这妇人竟还不知拿上最好酒水、茶水?快去快去,莫要辜负了都护大人一番善意。” 见王贳开口,妇人这才醒悟过来,慌忙走到角落去拿酒水。 钱多多饮了口有些酸涩酒水,正要皱眉不悦,却苦涩叹气道:“丹徒县在江浙往来要道,若是往年时节,即便这般简陋草棚也当有上好酒水。” 王贳亦是摇头叹气道:“江南遭此大难,不言此处酒娘日子难熬,即便是我等不也跟着吃糠咽菜?” 几个老头苦笑哀叹,好像他们明日就要卖儿鬻女一般。 “呵呵……” 蔡鞗为微笑不语的赵福金倒了杯酒水,笑道:“孙老、王老这般杭州大佬们都吃糠咽菜了,媳妇儿,相公可还欠着江南三千万贯呢,若是相公还不了账,成了要饭乞儿,你可不许嫌弃相公!” 赵福金知道“媳妇”两字的意思,听着他要与自己生儿育女隐意,脸颊就是一阵羞红,捧着着粗劣陶瓷酒碗低头不敢抬头,只是蚊子般轻“嗯”了一声。 孙邃、王贳等人面面相觑无语,别人不知,他们又岂能不知眼前少年究竟吞下了多少江南产业。 五十万顷田即是五千万亩,当然了,这么多田地不可能全是上等耕田,大部分都是桑麻、茶园山田,可这也让人窒息得了,再加上店铺、作坊什么的,谁能想象眼前少年一年会得到多少利益? 三千万贯黄金债券分为五年、十年、十五年三种,不言江浙五十万顷田地、店铺、作坊产出,仅金瓜石、金银岛上的金银铜产出,孙邃、王贳等人就不敢怀疑眼前少年还款能力。 蔡鞗抬眼见四人情绪低落,边为四人倒酒水,边笑道:“本都护此次吃相是难看了些,若是十日前,本都护也不打算将吞下的东西吐出来,现在本都护可以改变些规则。” 四人精神大振。 “不打算吐出吞下的田地,原因很多,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江南商会解散后,将你们的田地还给了你们之后,你们并未真的依照江南商会精神宽待于民。” “当然,你们有自己的苦衷、理由,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你们真的减少些佃租,真的让民以利,即便是摩尼教作乱围攻杭州城,或许也奈何不得你们。” 蔡鞗叹气一声。 “地主提供田地给佃户耕种,让佃户可以有养活家小的口粮;佃户为地主耕种,向地主缴纳地租,用自己双手、勤劳供养提供田地的地主,双方其实是互为依靠的关系,是互为供养的关系,是互利合作关系。” “但在这个关系中,佃户天然势弱些,因为他们没有田地,因为他们必须要养活家小,所以他们是势弱的一方,也很容易被地主使用手里的田地进行压榨。” “压榨……当合作关系变成了压榨,佃户们就由感恩转变成了仇怨,当佃户养活不了家小,当仇怨积压到了临爆点,地主就危险了,因为佃户者众。” 蔡鞗苦笑道:“当然了,今次摩尼教造反不仅仅是佃租过重的问题,江南本就富庶,即便种地养活不了家小,还可以做工、贩卖不是?江南最为富裕的江浙若活不下去而造反,西北贫瘠之地,与党项人年年厮杀的西北百姓岂不是人人上吊自杀?” “但是呢,百姓造反肯定也少不了压榨太狠缘故,所以呢,本都护厚着脸皮强吞数十万顷田地,也不打算将田地还给你们。” 看着四个老人低头不语,蔡鞗又说道:“不打算还给你们,是想让更多人日子变好,百姓有了钱,商贾们才能赚取的更多,就如同遭了大难的杭州,仅仅只两个月,此时的杭州却比苏、湖还要繁华数倍,为何?因为本都护在杭州撒下无数金银,给百姓借贷、放无数银钱,所以商贾们才会短短时间内恢复活力。” “苏州、湖州呢?” “虽然摩尼教没有破开城门,但城内商贾却在此时大肆提高物价,掏空了无数百姓钱财,百姓没了钱财,这些人又如何赚到银钱?萧条在所难免。” “所以,有时候退一步并不一定是坏事,让利于百姓也许就是件好事,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件好事也不一定。” 孙邃苦笑道:“都护大人说的是,之前我等所作所为确实有些过了,可都护大人也知,有时候真的是被逼无奈,有时候一个后退就是万丈深渊。” 蔡鞗微微点头,不生活在这个时代,永远不知道江南各家族竞争的激烈,再加上朝廷有意无意挑唆各家族厮杀不断,以此避免出现坐大难制家族。 身处上层的商贾、士绅、家族激烈竞争,倒霉一定是最底层佃户、织工、茶农、伙计,因为激烈的价格战、官吏贿赂战势必会给资金带来难以承受的压力。 有些事情很无奈,蔡鞗也能理解,所以才更要一口吞下无数田地、店铺、作坊。 见四人哀叹,蔡鞗笑道:“吞下的,本都护不打算吞出来,至少不能明着吞出来,却也不是不可以转换个法子来满足诸位需求。” 钱多多慌忙问道:“不知都护大人是怎么个个法子?” 蔡鞗接过小媳妇递过来的酒水,笑道:“本都护原本想着直接用银钱强买诸位手中田地,其他人的田地会被直接吞下,可你们毕竟不同,是咱们杭州本地人,所以才想着用银钱直接买下。” “直接买下后,你们失去了田地,也就失去了贩卖货物的根基,没了根基就意味着必须花费高成本购进货物,还要承担县与县数个2%的过税,想要与当地人竞争基本上不可能。” 钱多多慌忙点头,正待急声询问时,却被孙邃不满打断。 “仔细听都护大人说!” 钱多多张嘴想要不满,最后还是向蔡鞗抱拳以示歉意。 第395章 重立江南商会(下) 蔡鞗继续说道:“先要说明一点,本都护不在乎田地,或者说本都护也不在乎江南的钱财,海外有的是土地,有的是金银矿山,之所以强行吞入江浙田地,说白了,本都护就是要控制,从最底层控制住物价,将更多利益还给农夫、桑农、织工,也要控制住各大商贾的竞争厮杀,让所有人有钱赚。” “所以呢,用银钱强行购买你们手里田地,强行剥离你们存在的根基,让你们无法继续做生意,这不是本都护的本义,本都护也不会这么做。” “鉴于此,两个选择,其一是强行购买后,与诸位签下契约,即你们是苏和商号下的经营商贾,你们可以在商号田地所在的任何县城经营,田地所出的货物都会以最低价格售于诸位家族,如此一来,诸位不仅不会丧失货物来源,也会随着商号的田地达到的地域而扩大经营范围。” “其二,就是以诸位所有田地作股,苏和商号名下的税赋是一成,佃租一成,诸位名下的佃租肯定不是这般,但本都护只承认……三成佃租!即以诸位手中田地所出三成佃租作股,无论是遭灾与否,本都护只承认三成佃租的股份,而你们的田地作股多少,你们就能拿到多少佃户售卖以及佃租的最低价格份额。” 钱多多手脚乱颤,站起来就要开口,萧宝轩一把将他拉住,用力之大差点把半百老人拉了个四脚朝天。 萧宝轩没有理会眉毛竖起的钱多多,向着蔡鞗就是深深一礼,颤声道:“大都护仁慈,我等……我等心服口服!只是……只是此事太过重大,可否……可否容许我等商议商议?” 蔡鞗看向四人的渴望,点头笑道:“自然是可以的,是直接售卖,还是作股都由诸位自己做主,当然了,本都护是希望直接售卖的,原因呢……因为朝廷。” 四人心下一惊,赵福金也神色郑重了些。 “作股……入股后,一旦商会出现变故,股东的田地还是各股东的,双方是合作关系,在这个合作过程中,在商会还存在时,因为入股关系,股东们可以确保利益的稳定,无论天灾**,商会都要保证股东们相应的利益,仅从利益来说,商会是吃亏的,商会承担了风险。” “但是因你们的田地入股,商会可以掌控更多田地,也因此可以给予更多人一成税赋、一成佃租,可以造福更多人,对稳定、繁荣江南有更多好处。” “入股商会,田地本身还是你们的,商会只是作为底层供应商向你们提供田地产出,干涉不了你们的店铺经营、股权变更,也就是说,你们是完全自主的,双方只是合作关系。” “你们的田地是否换了主人?股权是否转变了?你们的家业是否被人吞了?” “这些都与商会无关,商会只确保你们的田地还在商会,商会是不会在意股东是谁的。” “一者保有田地,是合作,是他人可以吞入的合作方;一者是完全丧失了田地,商会是本都护独家经营,你们也就成了必须依附本都护的经销商,成了本都护的人,本都护就必须为此负责,必须竭尽全力保护!” “若是太平时节,对于诸位来说,保有田地最为稳妥,毕竟家中米缸里有米才最为稳妥,可当下却非如此,此次摩尼教闹腾的太大了,以至于让江南损失无数,二十万朝廷兵马平乱是好事,但也趁机枉杀了无数百姓,趁机掠夺、侵占了无数百姓钱财。” “百万摩尼教、二十万朝廷兵马掠夺、侵占的钱财有两千万贯银钱,而本都护将两千万贯全都扣了下来,全都返还给了百姓,甚至还搭上了三千万贯黄金债券。” “按照正常路数,二十万朝廷兵马平乱后,兵卒在期间抢掠的自然是兵卒的,但摩尼教抢掠的金银珠宝就应该是朝廷的,所以这两千万贯钱财至少有半数归属朝廷,朝廷有了这些钱财,除了卖些无主田地外,并不会大肆巧取豪夺江南残存商贾们的财富。”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江宁城以及江南各县的官府储粮被本都护救民了,二十万兵马和朝廷也是毛都没捞到一根。朝廷不仅没有收获,反而还要拿出府库银钱来赏赐二十万有功将士。” “如此之下,一旦本都护离开了江南,朝廷会如何做?没了本都护的兵马保护,朝廷会不会一口吞了江南商贾们的财富补足朝廷损失?会不会一口吞了你们手中田地股份?” 孙邃、王贳、萧宝轩、钱多多面色狂变,朝廷吃了这么大的亏,蔡鞗在江南时还罢,谁让蔡鞗收缴了江面上所有船只,谁让朝廷没有火炮…… 可若蔡鞗离开了江南呢? 朝廷在江南吃了这么大的亏,会如此甘心捏着鼻子认了?一辈子都在与朝廷大小官吏们斗法的老人们会相信朝廷的善心? …… 四人郑重思索良久,孙邃咬牙道:“都护大人说的是,我孙家愿意相信都护大人!愿意为都护大人效劳!” 孙邃低头,王贳、萧宝轩、钱多多纷纷起身,齐齐躬身行礼。 “我等愿意为大都护效劳!” 蔡鞗起身还礼,又微笑拉着四人坐下。 “上一次本都护解散了江南商会,今次本都护绝不会放手!今次本都护偏要与朝廷打擂台!” “诸位也莫要担忧害怕朝廷的不满,朝廷讲理咱就讲理,难道咱们江南才子还骂不过开封官吏?你们重新整起来的《民生报》就不错!” “朝廷讲理咱们就讲理,朝廷若不讲理,若敢动粗,那咱就干仗!” 蔡鞗向有些忧虑的赵福金灿烂一笑。 “相公决定了,相公不走了!” “相公带着一师二师戍守帝都,相公倒要看看,看看究竟谁给谁气受!” 自大明岛时,蔡鞗就有些犹豫,犹豫着该如何处置不听劝的摩尼教,犹豫着如何与宋国相处,犹豫着如何掌控江南经济命脉,犹豫着如何应对未来的大变故,犹豫着如何救下北方无数人…… 太多的犹豫让他烦躁不堪,他知道,当他彻底掌控了江南经济命脉时,也就掌控了资本为王的宋国,无论赵佶以及开封如何挣扎,在他掌控江南经济命脉,继而掌控了天下经济命脉后,宋国就只能听从他的指挥棒挥舞。 但他吞入的五十万顷田的时间太短了,人在政在,人离政息,若他离开后,拥有更多士绅民望的赵佶会不会毁了这一切? 蔡鞗不知道,但他知道,赵佶和开封绝不会甘心,绝对会给他制造无数无数的麻烦! “找小爷麻烦?小爷先去找你!看谁比谁难受!” 第396章 不许人间见白头 蔡鞗了狠,赵福金心下没底想要劝解,结果却被狠狠欺负了一回,第二日从内房走出时,走路的姿势都不对了,脸上的羞涩让赶回庞万春、庞秋霞兄妹即诧异又暗自好笑。 小养由基庞万春据说是南国第一神射手,或许虎子担心蔡鞗再次被人暗杀,这才将此人送入侍卫军中。 蔡鞗原本对摩尼教有些好感,觉得摩尼教至少是为劳苦大众而造反的,远比让人厌恶的梁山贼要好了太多,可当杭州送来数万女人信件时,存在的好感荡然无存,对庞万春、庞秋霞的态度也冷淡了许多。 庞万春、庞秋霞自江宁回返,与蹲在地上透牙的蔡鞗大致说了些江宁城的反应,最后说道:“李知府当夜上了份奏折,像是弹劾……弹劾大帅拥兵不轨,还荐举了大帅长兄为镇江知军。” 蔡鞗一愣,李纲弹劾他拥兵不轨不稀奇,怎么又荐举了蔡家子任镇江知军了? “真是蔡大蔡攸?李纲就不怕蔡大投敌卖国?” 庞万春、庞秋霞一阵无语,赵福金一边将水杯送到他手里,一边不满道:“哪有人如相公这般的,巴不得所有人知道相公要造反似的。” 一阵咕噜噜吐出嘴里的碎屑,蔡鞗不满道:“造反也是你爹逼得……别惹相公,惹毛了,相公晚上还欺负你!” 蔡鞗得意洋洋,赵福金却满面羞涩不敢抬头。 “昨夜咱可说好了的,你可不许反悔!” “……嗯。” 赵福金最后还是低声轻嗯答应,庞万春、庞秋霞却一脸不解,不明白得意洋洋的大帅究竟逼着公主答应了什么。 就在两人疑惑时,蔡鞗起身看向庞万春、庞秋霞两人,神色有些恼怒、不耐烦。 “你们去杭州告诉那些混账,小爷没兴趣搭理他们,让他们现在就滚去南洋,耕种也好,造反也罢,他们愿意如何如何,但是,他们若敢做海贼打劫沿途船只,小爷就会用海贼们的规矩,将他们全部吊死!” 蔡鞗正不耐烦准备离去时,又转身再次看向两兄妹。 “你们愿意去南洋做野人王,也可以离开侍卫军。” …… 蔡鞗恼怒摩尼教劫掠女人,每次提起都会恼怒,赵福金不敢劝解,只得低头跟在身后进入房内,三儿默默站在房门外,看着两人不悲不喜…… “庞万春遵令。” 庞万春“啪”的行了一记近卫军捶胸军礼,大步走向房门,庞秋霞忙跟着行了一礼,跟在兄长身后大步离去。 蔡鞗的早餐很简单,一碗米饭一碟菜蔬外加上一个咸鸡蛋,房子是海瑞商号在丹徒县的仓储大院,与江南园林般宅院不同,更像是北方粗犷大院。 赵佶给出的期限本让蔡鞗心下有些不喜、恼怒,本就不打算遵守“六月十五”期限,如同游子游历四方这里逛逛那里玩玩,直到孙邃、王贳等人昨日寻来,蔡鞗才做出最后决定。 昔云楼,丹徒县最奢华的酒楼,苏、湖商贾、士绅们自始至终也未等到蔡鞗的上门,孙邃、王贳等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又哪里还愿意与跑到江宁告状的苏、湖士绅待在一起,万一让都护大人误会了怎么办? 人老成精,孙邃、王贳等杭州商贾巴不得苏、湖士绅倒霉,蔡鞗不愿意觥筹交错,就愿意带着小媳妇逛小商小店,他们也乐意在一旁插诨打科。 苏湖士绅等到日落也未见到人影,董香儿不敢主动去寻,一干人无可奈何,只得返回苏州另想他法。 孙邃、王贳四个老人年岁较大,做不得更为颠簸的马车,蔡鞗、赵福金只得转而乘坐更为舒适的船只。 孙邃再次成为杭州商贾的头领,一扫两月来的焦虑、不安,举杯看向有些岁月痕迹的吴姬,叹气道:“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数年过去,吴姬竟也有了风霜痕迹……” 蔡鞗不由看向身侧女子,见她髻间夹杂着的稍许白丝,想要感慨一番却又摇头轻笑。 “孙老可是落了下乘。” 孙邃一愣,王贳、萧宝轩、钱多多皆是不解抬头,即便是吴姬本人也转头看来…… “烟霏霏,雪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春从何处回! 醉眼开,睡眼开,疏影横斜安在哉?从教塞管催。” 蔡鞗轻叹摇头,看向看来的赵福金叹气道:“当日绿桃跑来炫耀吴姑娘诗句时,着实被相公挖苦了一番,最后才察觉自己是如此的无情、冷血,心下对吴姑娘还是心生歉意、愧疚的。” 赵福金有些不明所以,孙邃、王贳等人却知晓吴姬的遭遇,也听出了蔡鞗话里隐意,皆是一阵摇头轻叹,反倒是吴姬本人要豁达许多,一边为蔡鞗倒着酒水,一边笑道。 “大人说笑了,‘故园无此声’后,谁还敢言长相思?” 蔡鞗想解释不是自己写的,张嘴后却无奈苦笑,总不能说是几百年后的大才子写的吧? “逝水韶华去莫留,漫伤林下失风流。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不许人间见白头……姑娘能白头也算是福分。” 蔡鞗又挠头道:“就是少了个大才子常伴身侧,少了才子佳人美谈,甚是可惜。” 众人一阵呆愣,赵福金低声问道:“这……这是相公为吴姬姐姐作的诗么?” “啊?” 蔡鞗又是一愣,他只是感慨美人多薄命,哪里知晓这诗是谁写的? “或许是……” “那啥还是莫要说诗词了……” “相公头疼……” 众人见他就差打滚耍赖皮,一阵无语…… 蔡鞗不善于诗词,最是害怕什么美人头牌啥的,孙邃等人数年前见识过他在翠云楼所作所为,心下大致也揣测出他并不怎么好美色,更何况身边还跟着个小公主,选来选去,最终还是觉得吴姬最是合适,一个是双方都认识,还有就是吴姬年岁大了,但他们还是没能了解蔡鞗心下的打怵。 能在苏杭成为美人、头牌的,无不是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才女,偏偏蔡鞗就不擅长这些,不仅如此,连写大字都没法子看,又如何不坐卧难安、浑身难受? 蔡鞗耍赖皮,众人又不敢逼迫,直到吴姬拨动琴弦,舒缓的琴音才让他轻松、舒坦些。 第397章 杭州各家族会议(上) 丹徒沿着运河向南是丹阳、常州、无锡、苏州…… 蔡鞗、赵福金、孙邃等人并不着急赶回杭州,如同游山玩水一般停停走走,杭州却因丹徒一番话语波涛汹涌…… 孙邃孙府被摩尼教破坏的尤为严重,几乎十数亩的院落被焚烧了个干净,也不知道是不是哭穷,还是孙府想向蔡鞗证明自己的凄惨,除了一些用来居住的屋舍稍微修补了些,余者一概不闻不问。 王贳王府如是,萧府、钱府、赵府……几乎全都一般无二模样,全是极为破败凄惨,连普通人家都修补了院墙,偏偏这些大族任由他人指指点点…… 轿子一顶顶,透过残破院墙,无数百姓可以清晰看到数十或白或青紫衣袍老少三三两两低语,更有无数人在十余丈外指着孙府门前一顶顶轿子,低声讨论着哪一家的富贵逼人…… 看着自家老爷如同粗衣葛布百姓站在人群中,偷听着百姓低声细语,半大青衣书童有些不乐意拉了下白衣邓肃。 “老爷,俺饿了,孙三娘的酱肘子好吃……” 邓肃用着纸扇敲了下书童小圆脑袋,笑道:“才刚吃过饭食就又饿了?” 半大书童有些鄙视看了下左右粗衣葛布,仰头说道:“老爷好歹也是……也是……” 书童越说声音越低,头颅也愈低垂,看的邓肃一阵好笑,敲了敲小脑袋笑道:“本老爷一身白衣,与这些百姓又有何区别?” 书童有些不乐意道:“那能一样吗?再如何老爷也是金榜题名进士!” “呵呵……” 邓肃只是笑了笑,将一张纸钞塞到书童手里,再次侧耳倾听百姓低声说着又有哪家贵人到来…… “志宏?”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邓肃不由转头去寻,见向自己挥手是谁时,嘴角一阵泛苦。 “果然是你!” 张元干舍弃了一些同僚好友,三下两下来到邓肃身边,本还兴奋的他瞬间情绪低落叹气。 “还以为志宏兄已经归返了故里,没想到竟在此处见到……” 邓肃看向孙府门前的诸多车轿,笑道:“本是要回返沙县的,见到杭州如此繁华时,邓某便想着拜见一下都护大人,有些疑惑想讨教一二。” 邓肃因写了几讥讽花石诗句而被罢职不用,归乡路过杭州并不算稀奇,奇怪的是张元干怎么也来了杭州? 邓肃目光自不远处的张焘、王师心等人收回,看着张元干不解道:“为兄妄言国政而去职,仲宗怎么也来了杭州?” 张元干一阵苦笑摇头,叹气道:“小五衙内先是堵塞江水要道,逼迫朝廷平乱大军无功而返,后又肆意侵吞民财、放任贼人为祸海外,官家恼怒,严令南洋兵卒离开江南之地,令我等官吏充实江南府县……” 邓肃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走过来的张焘、王师心一阵摇头苦笑。 “恐怕是难了,前些日便有军中将领恼怒官家‘六月十五’话语,昨日又有‘都护大人领兵戍守帝都’传言,想来此次都护大人很难再与数年前那般轻易退离江南。” 听了邓肃话语,张元干、王师心皆苦涩不语,张焘却冷脸开口。 “江南是朝廷之江南,非蔡家之江南!” “哼!” “堵塞江水致使南北往来断绝,逼迫平贼朝廷大军无功而返,包庇贼人为祸南洋,今又不遵君命且欲威逼帝都……蔡家就是世上最大叛逆!” 邓肃张嘴欲要辩解,同窗好友张元干却伸手将人拉住,正色道:“子公兄此言在理,无论蔡五郎如何辩解,以船阻断南北往来是事实,封城不与平乱大军粮食是事实,纵贼于海外亦是事实……蔡五郎确实有谋逆之嫌疑。” 王师心上前拉住邓肃另一只手臂,对这位敢上书讥讽官家的同窗很是头疼,叹气道:“官家已经停了花石纲,志宏兄就莫要与子公兄争执了,当下还是弄清楚蔡五郎欲要如何才是正途,我等也好向李知府交待一二。” 邓肃无奈看向几人,苦笑道:“眼前倒是可以知晓些许内幕,只是我等又如何可进入其中?” 张元干见邓肃终于不再“都护大人”了,微笑指向人群中一人,笑道:“志宏兄难道忘了显荣兄了?” 邓肃定睛去看,不是王之璨又是谁?眼神中也露出些难以理解的疑惑来。 王之璨因凌香儿与刺杀蔡鞗的苏瑞争风吃醋,甚至还因顾琴娘利用过张元干、邓肃两人,这些破烂事都算不得什么,关键是此时的王家如同家破人亡般凄惨,正是仰蔡鞗鼻息之时,怎么…… 邓肃一脸疑惑不解,王之璨心神惊慌连连抱拳作揖。 “诸位……诸位兄长,带……带你们入……入孙府可以,可莫……可莫开口害……害了小弟啊……” 邓肃心下一阵摇头,却也未有开口阻止,王师心上前拉着王之璨手臂笑道:“放心!我等又不是忘恩负义之小人,必不会乱言乱语害了王兄!不仅不会害了王兄,还会在师师、柳柳、香儿姑娘面前大赞王兄忠义,师师姑娘与官家……王兄你懂的……” 看着王之璨既忐忑又欣喜模样,邓肃又是一阵无语摇头。 张元干上前拉住王之璨手臂,边走向门前诸多车轿的孙府,边口花花道:“显荣兄,走走,若是让柳柳、香儿姑娘等的时间太久终是不妥……” 听着张元干口花花,邓肃就是一阵无奈苦笑,犹豫着是不是跟上前,最后还是好奇占据了上风,跟在张元干、王之璨、王师心、张焘等人身后。 事关杭州各家田地归属,甭管大小,但凡有些脸面家族都出现在了孙府门前,而孙府也是敞开着大门迎客,丝毫不担忧消息走漏之事。 张元干、王之璨等人毫无意外的进了孙府,在邓肃看来,仅仅只是王家晚辈的王之璨,又如何有资格参与“五十万顷田”之事? 以为很难,事实却极为轻松,王之璨只是报了个“王家”两字,几人极为轻松进入了孙府。 一脚踏入孙府,邓肃便见到孙府厅堂大门洞开,数十近百人如同武林大会坐在厅堂内,或许人数太多了,还有不少排坐在厅堂之外。 张元干伸脖子瞅了瞅,有些不满低声道:“离的这么远,如何才能听到屋里所言?” 王之璨仔细看向厅堂内,见七叔王勋背后并无他人…… “有法子了。” 第398章 杭州各家族会议(中) 厅堂内所有人都在相互低声交谈,像在等待着什么人前来,而王勋正与钱勇低声说着什么,并未注意到了王之璨带着张元干、张焘、王师心、邓肃站到了背后,其他人以为是王家子嗣也没有开口阻止。 就在钱勇准备与王勋进一步交换得来的消息时,一半大少年急匆匆跑入厅内,厅堂内陡然一静。 半大少年跑到孙宽身边急切说道:“十爷爷,七哥来了!” 坐在主位的孙宽扫视了一圈,强忍着心下激荡,郑重点头道:“把睿儿带来。” “是!” 半大少年一阵风跑出厅堂,没数息,又一半大少年走入,向着孙宽抱拳一礼。 “孙儿见过十爷爷。” 孙宽郑重点头道:“今日大家都在,你把都护大人的意思仔细说与大家伙,不得有任何隐瞒。” “是。” 孙睿郑重抱拳,转身看向屋内满满人,知道今日来的人都在担忧着什么…… “都护大人说……” 半大少年将蔡鞗因何要坚持吞下五十万顷田地的原因说了一遍。 “都护大人说了,五十万顷田,不管是哪一家的田地在这五十万顷田地之中,想要拿回田地是不要想了。” 说到此处时,整个厅堂顿时炸了锅,不等他人开口…… “都闭嘴——” 别说他人惊慌,即便是主座上的孙宽同样心下慌乱,半大少年孙睿却猛然大怒暴吼,厅堂内数十近百老少瞬间被镇住,全一脸惊愕看向冷着脸的半大少年。 “哪个若是不愿,自个去与都护大人去说!” “哼!” 孙睿对话语还未说完,对他人就欲要打断很是不满。 “都护大人说了,任何人的田地,但凡在这五十万顷田地之内,都不允许脱离!” “当然,都护大人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更是不会让他人白白吃亏!都护大人说了,合法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即便是官家、朝廷也没有资格抢夺!” “都护大人说,无农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富,田地是百姓稳定根基,五十万顷田亦是我杭州稳定、富庶根基!” “都护大人说,你们不愿意一成佃租,虽诸位有诸多困难原因不愿意一成佃租,诸如朝廷赋税较高,诸如县与县之间的私设过税关卡较多,诸如物价、人工、运输较高,诸如打通官吏所用钱财,诸如各家竞价买扑……等等缘由造成各家消耗过多,因而诸位不愿与民一成佃租。” “都护大人说了,都护大人可以理解,所以你们不愿意吃亏,都护大人愿意!” 孙睿一一看向所有人,见没人插嘴,又说道:“五十万顷田地是不可分割的,但都护大人给了咱们两个选择……” “孙哥儿,哪两个选择,别……” “砰!闭嘴!” 不等人群中的孟三郎开口,孙宽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冷冷扫视人群。 “哪个再敢随意插嘴就给老夫滚了出去!” “睿儿继续说!” 孙睿向孙宽抱拳一礼,这才看向众人深吸了口气。 “两个选择,第一个是将田地卖给都护大人,第二个选择是用田地入股,但田地的入股不能出三成佃租。” 众人皆是一愣,想要开口询问,抬眼却看到孙宽冷厉目光,只得强行忍下。 孙睿皱眉思索了下,说道:“因县与县私设多重过税,田地对于各家的重要性自不用过多述说,所以,无论第一个选择还是第二个选择,商会名下田地都会与数年前一般无二,都会向在坐的各家提供最低价格的田地产出,即便田地分与了佃户耕种,佃户虽不需要以往缴纳过高佃租,只需要缴纳一成佃租即可,但他们必须提供三成最低成本价格的粮食,若要市价售卖粮食,商会也有优先权,所以诸位不用担心货物供给问题。” 厅堂内的大小商贾、士绅早先年就是江南商会中一员,自是知道规矩,也不由点头赞同。 孙睿继续说道:“第一个选择没什么可说的,田地卖给了都护大人后,也就成了都护大人名下经销商,受都护大人保护、支持,但里面有个问题,就是摩尼教杀了太多人,无主田地很多,即便有主的,也有不少主家被妖人杀死了。” “无主田地自不用多言,没了主家的,只能依照各家族分家时的规矩,并不能全部取回田地,有主家的,杭州所属可以取回全部田产,其他地方……诸如苏湖所属却不在其中。” 话语一出,厅堂内顿时嗡鸣声不断,而这次孙宽、孙睿都未有阻止。 也不知邓肃是怎么了,突然抱拳问道:“这位小哥请了,不知小生可否询问一二不明之处?” 孙睿一愣,王勋心下一惊,慌忙回头看向背后,见王之璨身边竟然站着几个不认识人,眉毛顿时竖了起来。 “你是何人?为何藏在我王家之中?” 众人心下一惊,王之璨冷汗瞬间冒出,正待焦急拉住邓肃…… 邓肃抱拳向场中孙睿一礼,笑道:“小生是沙县一书生,曾与小五衙内有过数次见面,此次前来也是想要拜访一下小五衙内。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众人一听是都护大人的友人,也都不再多言,王勋却恼怒瞪了王之璨一眼,心下更是暗自后悔不断。 不怪王勋恼怒,当年“稚子小儿调戏妇人”戏码时,不仅有彻底毁了苏家的苏瑞参与,也有王之璨的“声张正义”之举,王勋比任何人都清楚苏家现在是怎样的凄惨,哪里敢让王之璨继续留在杭州? 王家将王之璨打去了开封,一连数年未有归家,王勋没想到这个差点惹了大祸的混账又跑来了开封,不仅跑来了,还带着几人站在自己背后,若是惹了祸端或是激怒了那位小都护大人…… 王勋恼怒,一再用目光示意,张元干、张焘、王师心等人却视而不见,可是把半百老人气了个半死。 半大少年孙睿再如何沉稳,也没想到王勋身后一干人是来找麻烦的,也只得抱拳还礼。 “先生请了,敢问先生何处不明?” 邓肃精神一振,郑重抱拳道:“摩尼教杀人太多,各州县皆有为数众多无主田地,既然无主,自然是朝廷所有,而不应被苏和商号占去。” “之前小哥也是说了,合法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若果这么算起来,是不是说苏和商号侵犯了朝廷合法财产?” 众人皆是一惊,无数双眼睛恼怒看向焦躁不安的王勋。 第399章 杭州各家族会议(下) 孙睿一阵呆愣,数息才轻笑摇头,抱拳笑道:“先生问的好,若是没有在老祖身边偷听了些都护大人言语,恐怕小生也无法回答了先生。” 邓肃微笑点头,静等着半大少年回答…… “先生说无主田地归属朝廷,这话对也不对,准确来说,是归属于江南,或归属于无主田地所属各县。” “各县无主田地归属各县,通常的做法是由各县卖民间,而苏和商号拿下的田地都有加盖各县售卖凭借的。” 邓肃一愣,这才想起蔡鞗胡乱加盖印信之事。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江南遭受了兵灾,朝廷理应予以救助,所以售卖的田地银钱自当用于百姓,所以都护大人将三千万贯银钱用于了百姓,若是这位先生想看一看童制置使或公主的公文,只能等都护大人返回杭州时。” 众人呆愣,张焘、张元干、王师心等人却气了个肚子鼓鼓。 你说无主田地是官府的吧?蔡府给了钱。 你说蔡府没资格处置这些钱财用处吧?蔡府甩手把童贯、公主签押公文给你。 至于朝廷认不认可……蔡府会在乎?反正钱都花在了老百姓身上,有本事再问百姓要回来,看无数人不啐你一脸,还要不要脸了? 别人认不认可邓肃不知道,但他知道厅堂内所有人都认可,江南补贴了银钱的百姓认可,他们是蔡鞗投入的五千万贯的直接受益者。 邓肃想要争论也无可奈何,只得转向另一个问题。 “各家分家的规矩大家也都懂,依照分家规矩来处理没有了主家的田地也算公平,可为何主家依然存在,还不能将所属田地还回,为何只还与杭州各家,余者各州县不全部还回,岂不是失了公允?” 听了邓肃这般话语,厅堂内杭州各家不乐意了,感情眼前书生是准备让自家也与苏湖那般,被生生砍掉一半田产才算公平? 不等半大少年孙睿回答,王勋一脸恼怒道:“不懂不要胡乱在此处妄言虚语!” “哼!” “杭州各家早些年就都隶属于江南商会,只需查验当年账册便知晓各家田产几何,苏湖呢?苏湖城池未被贼人攻占,苏湖死伤如此之多人,那些贪婪人家更是不知趁机侵吞了多少田地!” “一者侵吞,一者虚报田产,都护大人砍掉一半已经是恩典,怎么着?难不成苏湖所有田地都是那几家不成?百姓还要不要活了?难道朝廷还想再来一次民乱吗?” “哼!” 邓肃的难让王勋极为恼怒,唯恐他人将不满泄到了王家身上,对待邓肃以及张元干等人毫不客气。 都是商贾、士绅,谁不知道谁的破烂事情,换做任何人都不会认可大乱之下的田亩数字,大乱即代表了大机遇,可以趁机吞下的东西太多了,杭州被摩尼教攻占了,能活得一命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有机会趁机侵吞无数田产的机会,反倒是苏湖这样的安然无恙城池才能鲸吞无数财富。 一者成了破家子,一者趁机鲸吞无数财富,破家子愿意看到苏湖各家大财才叫怪了呢,双方本就是竞争关系,更愿意苏湖商贾、士绅倒霉,更愿意都护大人狠狠收拾那些贪婪的家伙。 整个厅堂数十上百人纷纷点头,纷纷认可王勋话语。 孙睿向邓肃抱拳道:“确如王老所言,被贼人击破了的人家还好一些,没有机会侵吞百姓田产,苏湖商贾却在趁机侵吞了太多田产,谭制置使领十数万大军途经苏湖,被杀百姓数十万,先生不会认为这些人都是摩尼教妖人吧?数十万人若真是贼人,先生以为苏湖可以安然无恙?” 王勋再次冷脸道:“正是如此,为了点田地就要死了这么多百姓,都护大人砍去他们一半田产就已经是恩上加恩,再不知死活,真当都护大人砍不得人头?” “哼!” 王勋再次冷哼,凶狠瞪着低头不敢言语的王之璨。 “都护大人虽年未加冠,待民却最是仁德、公允,再敢胡言乱语就滚出厅堂!” 厅堂内大多都受过蔡府庇护,数年前若非是蔡府强硬庇护,厅堂内至少过半家破人亡,对王勋话语也最是认同,纷纷点头认可,只是不明白王家背后之人出言质疑又是哪般? 钱勇疑惑不解,拉着冷脸的王勋低声问道:“王老哥,你王家不会是故意双簧吧?” “你!” 王勋差点没气晕过去,心下却危机重重,杭州仅存孙、王、萧、钱四大家族,如今钱勇都开口质疑了,其他人又当如何作想? 当年散播“稚子小儿调戏妇人”戏码,各家族都或多或少参与其中,但却没哪个如苏瑞、王之璨这么明显,毕竟谁都知道一个六岁娃娃调戏妇人本就过了,不可能真的挑着大旗让人不喜的。 蔡家没太过追究,此事也就让它不了了之过去,只是谁也没想到,太过冒头的苏瑞会当街刺杀,两大冒头其一已经因刺杀而死,另一个呢?会不会也来一场刺杀? 人人看向王勋时,都有意无意看向王之璨,好像很担忧再来一次刺杀一般,要知道现今的蔡鞗可非当年阿蒙! 王勋心下危机感重重,连连示意王之璨带着人滚蛋,却偏偏被混账侄儿无视。 因邓肃等人的出现,厅堂内气氛压抑,钱勇见孙睿许久不言,终究还是心急第二个入股之事,起身说道:“都护大人给出的第一个选择也算不错,第二个选择中的入股是如何的入股,是以田地之数入股,还是以产出?” 众人精神瞬间绷紧,购买本就没什么可说的,与当年的江南商会差不了多少,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入股,而且更多人对此颇为心动。 孙睿提了提精神,说道:“入股并非购买,若是商会生了变故,各家的田地自然还如当年,各家就是各家的。” 众人吊起的心瞬间放回了肚子里,当年江南商会解散时,各家的田地就是各自回各家,对孙睿话语很是满意点头。 孙睿继续说道:“各位也都知道了大人对佃户的态度,大人不管各家以前是如何收取的佃租,最多只承认三成佃租,也就是说,诸位各家的田地每年三成佃租是多少,就占据大人五十万顷一成佃租多少股,也就是说……” 孙睿深吸了口气,郑重说道:“也就是说,大人用自家的一成佃租补足各家三成的佃租!至于为何大人只承认各家三成佃租,大人也做了解释,五十万顷田看似很多,一成的佃租也只能承担各家三成佃租的额度,再多,五十万顷田不仅不能裹住自身,也难以反馈灾年时遭灾百姓,所以!大人只承认诸位三成佃租。” 第400章 土地归属的最终确定 看着一干人交头接耳,孙睿知道这些人更为倾向于入股,毕竟入股后还保留着田地产权。 见厅堂内嗡嗡交头接耳,孙睿转身向孙宽抱拳道:“十爷爷还请准备下契约,老祖已经决定了将田地售卖给了都护大人,王家、萧家、钱家也是决定了售卖田地。” “什么?” 王勋、钱用、萧尚志瞬间站起,厅堂内瞬间鸦雀无声,皆是一脸难以置信四大家族老祖会做出这般决定。 王勋神色凝重道:“为何?你可是听了些消息?” 孙睿看向四大家族以及厅堂内所有人,叹气道:“没有别的原因,因为朝廷,若没有大人的庇护,朝廷会因此次江南损失,会……会对各家动手……” “这不可能!”邓肃想也未想大声出口。 孙睿苦笑道:“不可能?这位先生是不是忘了当年帛锦丝绸之事?都护大人仅从二十万大军、摩尼教所收缴的金银珠宝就有两千万贯,尽管这些钱财全都返还散入了江南百姓之中。” “朝廷未有半分收获,没了赋税,没了缴获,还要担负至少千万贯军资,敢问先生,谁敢保证没了大人护佑,朝廷不会借故打压收缴了我等家资?” 孙睿没有理会神色剧变的各家,向孙宽抱拳道:“都护大人说了,将田地卖给了大人,因为卖出田地后,也就失去了最基础的货物来源,大人就必须为其提供产出,我等各家就是大人的销售商,大人就会给予庇护、支持。” “第二个选择是入股,是合作关系,入股的是田地,股东是谁不重要,重要的田地还在商会里,五十万顷田地是个巨额数字,朝廷会想法设法控制住商会,朝廷不敢碰触大人,唯一能动的就是入股的股东,控制了股东,份额只要过商会的五成,朝廷也就控制了商会,所以……” “所以,无论是朝廷想要弥补损失,还是想要夺下五十万顷田地控制权,一定……一定会动了我等各家。” …… “胡言妄语——” 张焘猛然上前,指着孙睿就要恼怒…… “砰!” 钱勇一把摔碎手中茶盏,蹭得站起看向王勋,大怒。 “王七郎……你若是投了朝廷,那是你的王家的事情,可若敢谋夺我钱家家业,那就不死不休——” 钱勇暴怒,王勋此时哪里还敢稍有犹豫,大怒道:“钱蛮子你混账!我王家啥时候投了朝廷?那娃娃不是说了,我王家也将家中田地卖与了都护大人——” 两人大怒,厅堂内却诡异异常…… 孙睿突然说道:“卖给大人田地不是坏事,诸位也知道大人对佃户们的允诺,没钱就租地,有了钱财,想买回去也容易,双方买卖并非强买强卖,也不允许阻挠故意抬高价格买卖,而且大人也与四位老祖承诺了,今日田地依照市价,十年后若要买回,无论地价增值几何,只增今日一成地价售出,当然,售出的不能过今日卖出之数,若十年内商会出现变故,若是被迫解散,也允许各家依照卖出田地之数收回各家。” 孙睿话语刚落,人群中一人蹭得站起,大声道:“老夫不信任何人,我刘家只信都护大人,刘家田地即刻卖与都护大人!” “都护大人最是公允,我李家心服口服,愿意将家中田地售出!” “还有我周家……” “朱家也愿意……” …… 张元干想要开口,邓肃摇头阻止,知道当年帛锦之事吓住了各家,而且蔡府给出的条件太过优厚,换做是他邓家在杭州,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卖出田地。 在厅堂内数十近百老少争先售出田地的那一刻,邓肃就知道蔡府赢了,赢了足以掌控苏杭,足以掌控江浙的五十万顷田地。 钱勇的愤怒指责让王勋憋屈、愤懑、暴怒,再也不管什么场合不场合,再也不顾什么脸面,暴怒的他直接令人将张元干、邓肃等人赶出厅堂,若非王家人阻止,王之璨都要当场逐出家门,纵然如此,各家族对王家议事时出现朝廷官吏很是不满,也不由自主的与王家拉开了些距离,唯恐因王家而让自家倒霉。 各家族的最后决定很快传入蔡府,刚刚自大明岛赶来的绿桃手拿着送来的信件,有些不明白少爷为何又重建了江南商会,将信件送到苏眉手里说道:“少爷这又是怎么了?难道少爷真的不离开江南了吗?” 苏眉将信件看了遍便不再理会,而是看向刘一刀、阿侬,问道:“北营没问题吧?” 阿侬不屑说道:“主公正恼怒抓不到砍人脑袋机会呢,敢乱动……嘿嘿。” 知儿莫若母,苏眉知道蔡鞗对待摩尼教的态度,可当儿子因数万女人安置而放开“骑士”授勋那一刻,她就知道儿子是真的恼怒了。 数年来,蔡鞗很少伤人性命,最无情的一次还是在流求,苏眉相信,若是早一步知晓数万女人的存在,山洞内数万摩尼教妖人一个都别想活。 “算了,随我儿心意吧,十万被蛊惑的百姓全部送入大明岛服劳役,那些真正的摩尼教妖人送入南洋各国,算是增加些我汉家血脉,将来也可借此夺来以用。” 刘一刀点头道:“少主所虑也算妥当,咱们明国人丁太少,这些人都是祸害,让他们先去祸害南洋野人,等咱们人丁多了,将他们并入明国,成为儿郎们的册封地也算不错。” 阿侬嘟囔道:“这群混账也就这点用处了,先让他们与野人狗咬狗,等咱们腾出了手,一锅将他们全烩了” 阿侬话语说罢,犹豫了下又说道:“主公若是领兵戍守帝都,大明岛是不是太空了,是不是有些不妥?” 苏眉笑道:“两位阁老不用担心,大明岛有诸多族人在,不会有问题的,数万辽国汉民,十万江南百姓,双方虽然都是乱民,辽国汉民却要凶悍一些,鞗儿是宋辽驸马,又有咱们的人镇着,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的。” 见苏眉如此,阿侬也只能将担忧放下,转而谈论起训练之事来。 第一师第二师都是不同于这个时代的火器军队,依照西班牙步兵方阵组建军队,每一个标准西班牙步兵方阵就是一个师,军阵的主体看似由背负长矛的弓弩兵、刀盾兵为主体,实际上却非如此,而是四个顶点的十二个火枪连、四个炮营、四个掷弹兵营。 燧枪未有出现前,火力投射不足,只能作为辅助而不是主力,为了弥补火力不足而增加了火炮、弩炮、多管火铳、掷弹兵,即便如此,火炮也以快开炮的子母炮为主。 按照蔡鞗的规划,第一师第二师会在未来五年内,成为拥兵五万的近卫军第一、第二军。 时间太过仓促,两支军队从组建至今也没有一年,第一师还好一些,主体是学堂学员,严格训练下还能镇得住宋军,第二师就差了许多,但在两个月时间里,严格站队训练下也有了模样。 第401章 太湖遇故旧 苏眉、阿侬、刘一刀等人不是很在意五十万顷田地的归属,在他们看来,这些田地已经是板上钉钉子的事情,吞下的也绝不会再次轻易吐了出来,数年前,大明岛没实力保住所得的一切,而现在他们已经有资格向朝廷说不! 苏眉一干军方将领不在乎田地,几若杭州知府的郭涣却不同,第一时间内便把《五十万顷田地意见》张贴了出来,《意见》刚一张贴出来,瞬间引爆了整个杭州城,继而如同飓风向四周州县蔓延。 《意见》上并未把所有事情说了通透,只是把五十万顷如何得来的,存在的意义,以及如何保证合作方、佃户们的利益……简单说了一下,但这也足以把所有人雷的里外焦透。 老百姓最为在意的是一成佃租,最在意的是佃户的低息借贷和补贴方式,而商贾们则聚在一起讨论售卖和入股的两种方式利弊,消息向四周各县不断蔓延,杭州百姓却很奇怪,各家族、士绅们无一例外的选择了售卖田地方式加入江南商会。 消息满天飞,杭州各家酒楼、茶肆都在讨论《意见》内容,苏湖同样人声鼎沸、争吵谩骂,这在蔡鞗、赵福金、孙邃等人进入苏州时,第一感觉就是他们无一例外成了天下最大的奸佞、小人。 赵福金心情低落,蔡鞗却不甚在意,人心向利,动了人家的奶酪,若还能说了他的好那才怪了呢,在苏州逛了两日,几人就不愿意再待在纷乱、萧条的苏州,就在几人登上船只,准备游玩两日太湖时,意想不到的人竟然站在了他面前,而且还不止一个意外。 几人刚刚登上包下了的楼船,登上船后才现不仅有苏州花魁司徒岚芷,竟还有背叛了的十姐董香儿,以及有过匆匆一面的柳柳姑娘,女人也就罢了,还有两位故旧邓肃、张元干,若仅仅是他们,或许蔡鞗还不至于太过意外,更为让人意外的是破旧小船上的丰满酒娘以及躺在船舱里的丑汉。 刚登上船只就见到这么多不想见之人,蔡鞗大致扫了一遍,对着赵福金笑道:“若非相公身边还有几个侍卫随从,还真不敢登船了,典型的锄奸大会啊!” 蔡鞗随意说笑,较为敏感的赵福金很容易捕捉到他心底的不喜,很奇怪打量了一遍仓内众人。 “相公不喜欢他们?” 蔡鞗退开些身子,示意孙邃等人先入,自己却站在楼船栏杆前,看着靠了过来的渔船上一人,笑道:“相公是来游玩、品尝太湖美味的,可不是与人吵架、置气的,能喜欢才怪了呢!” 又指了指靠过来的小渔船。 “没想到他竟也跟着过来了,三儿,让人把那汉子送上船来。” 蔡鞗不愿入仓,孙邃看到船舱里出现这么多外人,瞬间恼怒,冷冷看着不住抹着额头冷汗中年,看向席间跪坐着的女人。 “苏州第一花魁?一妓子也敢坏了规矩?” “孙老还请恕罪……” “闭嘴!” 孙邃大怒,一把将中年推开。赵福金不认识董香儿、凌香儿,孙邃、王贳、萧宝轩、钱多多四人又如何不识? 飘荡在太湖的歌姬花船无数,除非是包船的主人邀请,一旦包下了,歌姬就不能再让他人登船,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规矩,更何况还有背叛者董香儿、与苏瑞不清不楚的凌香儿两人,别说蔡鞗恼怒,就是杭州仅剩的四大家族老祖也是恼怒异常,当年董香儿勾结赵氏宗室欲吞苏杭的事情,别人可以忘记,他们又怎能轻易忘却? 孙邃四人见到船上一干人,立即就明白了司徒岚芷的心思,越是明了越是恼怒,看着尚还娇媚靓丽女子冷声道:“不知死活的贱婢,打主意竟也敢打到了都护大人身上?” “孙老还请恕罪,是……”中年再次低声开口。 “啪!” 孙邃一巴掌拍在中年脸上,目光却看向陪坐的几名老人身上。 “当年若非都护大人逼迫应天退却,你们早已被人连皮带骨吞了个干净,不知死活的老东西……竟还敢招惹不该招惹的人,老夫倒要看看你们各家是如何死的!” 许宽礼见孙邃恼怒,忙起身道:“孙老,我等并无恶意,只是……” 孙邃恼怒司徒岚芷招来了蔡鞗不喜之人,恼怒苏州一干家族带来了背叛者董香儿,带来了差点害了所有人的苏瑞老相好,王贳却更为恼火邓肃、张元干两人。 王贳不认识张焘、王师心,却认识邓肃、张元干,杭州各家族议事消息传回后,王家老祖便极为愤恨差点害了王家的王之璨,家法重刑之下,王之璨将张元干、张焘、王师心等人的老底全抖搂了出来,王家这才知晓江宁知府李纲想要做什么,对王之璨更是愤怒异常。 一见人群中的张元干、邓肃等人,王贳老脸通红,强忍许久才压下怒火,见孙宽礼还要狡辩,冷哼打断道:“并无恶意?好好……老夫倒要看看苏湖各家是如何死的!” 王家带着外人参与各族议事,萧宝轩、钱多多又怎能得不到丁点消息?见王贳比孙邃还要恼怒模样,便知道老伙计因何如此愤怒,对舱门外的都护大人的判断也更为敬服,看着一干不知死活的苏湖各家竟还与朝廷人勾勾搭搭,皆冷笑不断。 钱多多冷笑道:“苏湖想怎样都与我杭州各家无关,今日无关,明日也毫无关系!” 萧宝轩拉着恼怒不已的王贳走向房门外,冷哼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都护大人一再宽恕,竟还他娘地有人想要算计大人,不知死活的东西,真当大人好欺负不成?” 萧宝轩拉着王贳退出房门,孙邃、钱多多冷哼甩袖离开,正见蔡鞗站在虚弱的需要他人搀扶的丑汉面前,皆是一阵呆愣。 蔡鞗上下将汉子打量一番,汉子身量比寻常人还要稍矮一些,或许是大病未愈而显得单薄,但汉子手脚却比常人大上许多,最为显眼的是汉子脸上巴掌大的青黑胎记。 常年习武的蔡鞗知道,但凡常年习武之人,往往身量都要稍矮些,往往下盘稳健且动作迅,单对单厮杀极为悍勇。 蔡鞗盯着仅剩葛布短衣短褂的汉子数息…… “青面兽杨志?留在丹徒与酒娘生娃过日子,一辈子平平淡淡不好么?” 蔡鞗向酒娘笑了笑,健壮不弱男人酒娘见他微笑点头,竟低头不敢去看。 …… 第402章 青面兽杨志 杨志低头不言,气氛有些诡异、尴尬,孙邃等人并不认识眼前病汉,但看到酒娘时,才知道眼前汉子当是那日草棚藤床上病汉。 他们不认识杨志,蔡鞗也是没有见过,当日只是在草棚匆匆看了一眼,见汉子脸上特殊胎记时才想起梁山贼众中有这么一号人,离去时也留下较多银钱。 孙邃、王贳等人不识,赵福金不识,蔡鞗也只是听说过,直到杨志站在面前才确定身份。 见赵福金疑惑不解,蔡鞗又指了指低头不语的杨志。 “相公之前也是没有见过他,只是从五娘嘴里听说过。” 蔡鞗想了想,说道:“此人是天波府杨家之后,怎么说呢……应当是功勋后代中的异类。” 赵福金更为怪异看着蔡鞗,低声问道:“相公,天波杨府的人怎的……怎的成了这般?” 蔡鞗不由笑了,指着杨志笑道:“所以说他是功勋之后中的异类。” 蔡鞗又莫名叹息道:“什么样子的个性决定什么样的人生。福金是公主,自也知道功勋之后的去处,他是个武举,也顺顺当当进入了殿前司,就这性子吧……傲的紧!你再看看他的长相,就你爹那种喜欢奢华、美好东西的性子,能喜欢这种长相的人才怪了呢!”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官家不喜,下面人自也不喜,殿前司就是跟在你爹身边站岗、把门的,又怎能得了个好差事?” 赵福金知道自家相公的执拗性子,但凡提到爹爹时,若不讥讽几句就不会舒坦,也只能苦笑任由他胡言乱语,不过对低头不言语的杨志却来了兴趣。 只见蔡鞗继续说道:“人呐就这回事,人长得丑,有了短处就不愿让人瞧不起,性子也就显得孤僻、高傲,本就长得丑不被官家喜欢,性子再傲了些,再不懂人前溜须拍马屁,见人就眼睛长在脑袋上,自也不能被顶头上司、同僚喜欢。” “所以呢,他就成了边缘之人,稍有过错就被踢出了殿前司。” “唉……” 蔡鞗叹息一声,缓步走到杨志面前。 “杨府衰落了,不仅仅因为杨府人丁不足,更多的是没人愿意杨府成为种家那般存在,好不容易在殿前司当值,做人就该圆滑一些,对你对杨府都好,可你偏偏是个执拗、孤僻、高傲性子。” “人情冷漠,大家族更是如此。你丢了殿前司,得罪了殿前司大佬、同僚,杨家想要再将儿郎塞入殿前司就要困难许多,若明着照顾你,你杨家日子会更为难过,这点你得明白。” “所以你贫穷了,所以你不忿杀了人,杀了人,若无杨家操作,若无五娘打点,你哪里能去了大名府,又如何被那混账姐夫看中?” 蔡鞗又苦笑道:“生辰纲……不过是给老蔡太师送的礼物,丢了又有多大紧?有五娘活着,老蔡再如何也不能对你一个晚辈如何?怎么就跑到了梁山为贼?” …… “在梁山杀过无辜没?” …… “没……没……” …… 杨志是个性子高傲的人,蔡鞗也觉得他不会轻易杀害无辜,要不然也不会混的这么惨,梁山军跟着朝廷大军离开时都不带着他。 “给你两个去处,其一,前往大明岛,五娘现今留驻大明岛,岛上有数万政和八年辽北作乱汉民,另有摩尼教蛊惑的十万打砸、伤人的百姓。” “十数万人,还都是造反作乱罪民,有五娘守着,有族内老人看押着,短期内不会出现什么乱子,但岛上看守的力量还是弱了些,需要一个年富力强的总管看押,你若愿意,可以尝试一下,但你要记着,你只是总管,不许插手朝政。” “第一个选择是大明岛十数万罪民总管,第二个选择,留在我身边,先在我身边做个侍卫,至于日后……看情况吧。” 蔡鞗转身看向赵福金、孙邃等人,看向走出门房的邓肃、张元干等人,笑道:“今日本都护只是游玩、散散心,没想到竟遇到这么多认识之人,更没想到会有再见十姐的一日,想来今日是别想舒心游玩了。” 赵福金不知道蔡鞗与董香儿的关系,其他人却甚是清楚,当然,蔡鞗也知道为何这些人会与董香儿厮混在一起。 蔡鞗不愿再停留在让人不舒服的楼船上,拉着赵福金就要离去,张焘突然上前。 “且慢!” 蔡鞗脚步一顿,早就看到张焘一群人,尽管不知道姓氏是谁,脑中也只有过开封城外一次模糊印象,但当日的诘问他可是记忆犹新。 蔡鞗停住脚步,转身打量早已模糊之人,不屑道:“先生有何赐教?难道有了文人之‘仁’答案?” 众人一愣,张焘这才想起数年前阁亭“文人之仁”事来,眉头不由紧皱,张嘴想要把各种典籍的“仁”一股脑全倒出,可张了嘴却现没办法辩解了。 蔡鞗见到这些人出现,就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无非还是想让他吞下的五十万顷田地吐了出来,什么朝廷啊,什么大义啊…… 在蔡鞗看来屁都没用,五十万顷田地本来就是他用来养民,或是说收买无数民心的,田地是如此,投入数千万贯亦是如此。 赵佶不傻,朝臣不憨,眼前一干人更不是又憨又傻的傻蛋,但凡有点眼光的都能一眼看出他要做什么,可那又如何? 五十万顷田就是一成佃租! 数千万贯就是投入了民间,不仅之前花费了数千万贯,之后还会花费更多钱财! 谁能说他不爱民、不仁德?谁敢当着无数百姓说他贪婪无度、自私自利? 谁敢? …… “有人说过……” “文人之傲,傲于骨,止于论;武将之傲,傲于气,止于战;君子之傲,傲于度,止于容;是以文武君子,容止若思,言辞安定,似兰斯馨,如松之盛。 小人之傲,傲于言,言无度;鄙人之傲,傲于表,表无容;卑人之傲,傲于心,心无善,是以卑鄙小人,兴则绚矣,恐人不知,废则屈膝,奴颜舐股!” “某深以为是。” 蔡鞗牵着赵福金,向孙邃等人笑道:“本以为太湖之好甚于西湖,身在其中方知远不似西湖之柔美,我等还是回西湖再泛舟游玩吧。” 孙邃等人忙点头称是,王贳唯恐王之璨影响了蔡鞗观感,忙点头道:“都护大人说的是,还是西湖更为柔美。” “哈哈……” “走走……” 蔡鞗拉着赵福金,经过杨志时又踢了他一脚。 “武将之傲,傲于气,止于战;卑人之傲,傲于心,心无善。” “记着了。” 第403章 十万顷田入股 “且慢。” 就在蔡鞗准备搀扶着赵福金登上靠近的船只,背后再次有人开口阻止,不仅蔡鞗心下不喜,孙邃等人同样恼怒回头。 李宗之刚要上前,两名侍卫军按刀伸手阻止。 “小民极为敬服蔡驸马爱民之举,今次前来并无敌意,只是想与蔡驸马探讨一下田地入股养民之事。” 蔡鞗一愣,一手怀抱着赵福金,唯恐紧紧抱着自己的她掉入水里,一手紧紧扣住楼船木梯,听了李宗之话语后…… “有意思。” 蔡鞗又抱着赵福金来到李宗之面前,笑道:“杭州《意见》已然传入了本都护耳中,想来这位公子也是一清二楚,五十万顷田地是不可分割的,先生背后之人当是苏湖持有田地长者,想入股入了也就是了,又何须弄出这等场面?” 李宗之看着眼前讥讽少年,心下却不敢轻视半分,点头说道:“尽管朝廷颇为不满蔡驸马肆意侵占民田,但小民却极为敬佩蔡驸马所作所为,也想着可以恩惠更多百姓,所以……我等想要增加十万顷田入股,就是不知蔡驸马敢接不敢接?” “增加十万顷田入股?” 蔡鞗、孙邃等人全是见了鬼般看着李宗之。 蔡鞗一脸不解道:“据本都护所知,苏湖各家顶多也就三五万顷,何来的十万顷田之说?” 刚说到此处,眼角见到一人时,心下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摇头轻声叹气道:“没想到啊,应天宗室竟也想横插一脚。” 孙邃、王贳等人大惊失色,纷纷恼怒看向苏湖一干商贾、士绅…… 李宗之面无表情道:“蔡驸马难道不敢接下,还是说仁待百姓只是个借口,实则还是个乱臣贼子?” “你……” 孙邃大怒,刚要指向李宗之却被蔡鞗伸手按住,笑道:“没有什么敢不敢的,但是呢,既然有宗室参与,入股的佃租份额就不能再是三成了,而是两成……” “凭什么?凭什么是两成?”不等蔡鞗话语说完,李宗之背后一青年瞬间恼怒不满。 蔡鞗轻笑道:“凭什么?就凭‘宗室子’三字!” “你……” “急啥?急着投胎?连本都护把话语说完都等不得?” “哼!” 青年冷哼,蔡鞗却一脸无所谓。 “三成,那是给商贾的利益,因为商贾们也是民,也是百姓!” “但是!应天宗室不是!应天宗室是皇族!是为天下负责百姓到底的皇族!所以,应天宗室若是入股,就不能以赚取利益为目的,而是要向天下证明,证明宋国是真的善待百姓的善朝,而不是欺凌百姓、掠夺百姓财富的恶朝!” “嗯……这么一说,本都护觉得两成佃租都是多了,应该一成或是没佃租才对……是了,本都护只是个蔡家子,只是个百姓,一个百姓都能如此仁义天下,都是如此爱民如子,身为皇族宗室理应更爱民如子才对……” 蔡鞗看着嘴巴微张,一脸惊愕诧异的赵福金,挠头道:“小媳妇,娘子,你看……是不是这个理?” “两成就两成——” 李宗之不等身后青年大急,果断高呼拍板,果断一锤定音。 …… “呵呵……” 李宗之高喊急呼,面色焦急的青年,苏湖各家商贾、士绅,即使张焘等人也是一脸焦急想要反对,可偏偏诡异的是,竟在这一刻全都陷入诡异的寂静中。 蔡鞗咧嘴一笑,伸出小手…… “啪!” 李宗之不明所以,蔡鞗主动上前来个一掌定音。 “十万顷田,两成租,本都护算你三成股!等些时候大家在官府见证下签约!” “呵呵……” “走了!” 蔡鞗拉着一头雾水的赵福金下了船只,孙邃等人无奈,只得跟着下了船…… “哈哈……” “小丫么小二郎呀……背着书包上学堂……” 蔡鞗仰天大笑,现在的他是真真的很开心,孙邃等人却一脸忧愁道:“都护大人,应天、苏湖显然是想吞了咱们的田地,您怎么就答应了他们呢?” 蔡鞗咧嘴一笑,向按刀静立的三儿招了招手,笑道:“告诉阿娘尽快准备好入股契约,最好十日内与苏湖、应天签下。” “诺!” 三儿啪的一礼,招呼人立即前往杭州不提。蔡鞗看着一脸担忧孙邃、王贳等人,咧嘴欢快一笑。 “四位不用太过担心,其一呢,能够减少商会压力,能够让更多百姓获利,这是件好事。” “其二……嘿嘿……” 看着他一副小狐狸得嘴的奸诈,赵福金就不乐意摇晃着他手臂。 “相公又在使坏了……” “欸欸,什么叫相公使坏,是应天使坏,是那个开口十万顷的家伙使坏好吧?十万顷……他们想做什么?不还是想鸠占鹊巢?掌握了商会话语权后,怎么分配田地产出,分配给谁,分配多少份额,那都是他们说了算。” 孙邃等人慌忙点头,钱多多焦急道:“都护大人说的是,他们一定会这么做!” 蔡鞗笑道:“所以啊,咱们就答应好了。钱老是不是有些不明白?觉得是本都护亲手把刀柄交给了应天?” 看着四人不解,蔡鞗笑道:“五十万顷的一成,十万顷的两成佃租,他们可以占据三成股份,三成股份可是拿不到话语权的,想拿到话语权就要从本都护的五十万顷田里拉拢一些家族加入,只有如此才能算是占有了话语权。” “可是呢,就算他们拿到了话语权又如何?五十万顷田地是隶属于本都护的,产出也是要交到本都护的商号仓库里,怎么分配真的由那十万顷田说的算?” 蔡鞗话语一出,四个老人就都放心了,股份制是不假,关键是五十万顷田是蔡鞗的私田,在杭州各家将田地卖给蔡府后,至少九成是属于蔡府所有,如何分配自然由他说了算。 蔡鞗又笑道:“事情还不止于此,诸位也都知晓应天想要做什么,应天想要拿下话语权,想要掌控名义上话语权,应天就必须吞下苏湖田地,就必须拉拢五十万顷田中所属股份并且一口吞下,只有吞下并持有的份额过五成时,他们才能拿到明面上的话语权。” “可是呢……” “嘿嘿……” 蔡鞗一脸奸诈笑道:“原本呢,苏湖老老实实加入咱们,他们还可以拿到三成佃租,还可以享受咱们的优厚待遇,现在呢?现在只能拿到两成,他们会满意?” “不会满意吧?不会满意自然要闹腾的,解决的方法只有两个,其一就是由应天来补足苏湖一成佃租的损失,其二是与本都护做法一般无二,全部用银钱买下苏湖田地,但这些狡猾的苏湖商贾、士绅会答应?” 第404章 邀买民心 蔡鞗咧嘴笑道:“不会答应的,因为他们知道应天、官府不是本都护,本都护说一不二,吐口唾沫都能砸个坑,而应天呢?数年前应天就想趁帛锦丝绸之祸时,趁着江浙各家受损过重时吞下江浙田地,又怎能如本都护吞了的再吐出来?” 蔡鞗转头询问赵福金道:“不愿意怎么办?你爹爹会如何?” “呵呵……” “你爹爹恨不得把相公吊起来抽屁股,恨不得按着相公狠狠打呢!哪里会愿意相公控制着五十万顷田地收买民心,哪里会愿意相公控制江浙,继而控制整个江南。” “苏湖不愿意卖地……” “简单!” “摩尼教作乱时,勾结妖人的罪名,囤积粮食罪名,哄抬物价罪名……想找由头砍人脑袋还不容易?” 孙邃四人大惊失色,这才明白了苏湖各家的凶险,额头冷汗不知何时浸湿了头巾…… “媳妇儿你信不信,顶多一个月,顶多一个月,只要咱家不理会苏湖,只要守着自家三分田地,你爹爹若不一巴掌盖死苏湖各家……相公就让你骑在上面!” 四人一脸严肃,听了最后一句时又一脸怪异,赵福金双颊瞬间羞红起来。 “呵呵……” “等着吧,苏湖那帮混蛋若不哭着喊着把田地卖给咱……” 蔡鞗又看向四位老人,笑道:“就算应天、官家真的转了性子变好了,愿意捏着鼻子补给苏湖各家,你们也不用担心,入股只是合作关系,到时候……本都护为你们提供全力支持,苏湖敢欺负咱,咱就打回去,不限量的物资,需要粮食,本都护不仅将五十万顷田地上粮食不限量提供,而且还可以自麻逸国、流求运送,要多少给多少,价格永远比苏湖价格低一成。” “粮食、盐巴、茶丝……一切的货物,但凡你们有胆子,本都护就敢放手让你们去做,价格永远比他们低一成,咱挤兑不死他们!” “与咱斗?” “哼!” “一万万贯银钱不够,本都护就再印制一万万贯黄金债券!” “与咱斗?” “先把苏湖各家玩死,再把应天宗室玩死!” “与咱斗?” “玩不死你们!” 孙邃、王贳、萧宝轩、钱多多四人手脚乱抖,太恐怖了,杭州四老祖不敢轻视眼前半大娃娃话语,更不敢轻视半大娃娃的胆量,可这也太……太恐怖了,一旦做到了,杭州四大家族瞬间就成了江南四大家族,进而成为天下四大家族! 一想到日后家族是如何的荣耀,四人慌忙起身,齐齐颤声礼拜。 “我等老朽愿为都护大人马前卒!” …… 利益,难以企及的利益,宋国富庶,有钱家族无数,但从未有任何一家成为影响了天下的级家族,一旦有这样的家族冒出些许苗头后,朝廷就会孥嘴,就会有无数家族齐齐动手瓜分。 朝廷的实力太强,可以利用的资源太多,但是蔡鞗是个异类,自一开始就甘愿损失些许利益拉拢各家族,帛锦一事如此,江南商会如此,流求县亦是如此。 即便如此,最后还是不得不带着人退避海外,不得不全力展自身,而现在再次进入江南后,朝廷竟然现对付不了浑小子。 杭州四大家族听了蔡鞗话语后再无担忧,与都护大人一通游玩也潇洒许多。 正如蔡鞗所说一般无二,李宗之一口断然答应两成佃租,不等应天恼怒,苏湖率先不满起来,一屋人全冷脸不喜。 好说歹说大半日也未能达成一致意见,最后李宗之苦笑叹息道:“诸位都是赤诚忠心之人,那猖狂小儿所作所为诸位也都看在了眼里,两成佃租是少了些,可这也是暂时的,一旦咱们拿到了那五十万顷田地……” 湖州李炼抱拳打断道:“李公子且慢!诸位也都看了杭州张贴的告示,那五十万顷田基本上都是了蔡家子的田地,即便咱们拿出十万顷田地也只占了三成,即便咱们拿到了五成之上,那也只是田地的产出,而不是李公子所言的五十万顷田地地契,这点李公子须知晓。” 众人一阵点头认同。 李宗之心下叹气,面上却微笑赞同,笑道:“正如李老所言,咱们拿到的是田地产出分配权,即便如此,诸位也当知晓里面蕴藏着的是如何利益。”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许宽礼郑重抱拳道:“摩尼教妖人作乱,各家皆损失无数,仅两成佃租着实不行,还请李公子见谅。” 杭州陈福根蹭得站起,冷声说道:“杭州有蔡驸马投入无数银钱,而朝廷却未有向苏州投入,杭州各家以三成佃租入股,我等却只能两成入股,凭什么?若李公子不能答应补足我陈家损失,我陈家情愿自行以三成入股蔡府!” 不等李宗之恼怒,张焘蹭得站起,怒道:“天下谁人不知蔡家皆满门奸恶?杭州各家入股三成?你知不知道杭州各家早已在三日前将田地尽数卖与了蔡府?难道你陈家也要尽卖田地吗?” 陈福根气势一顿,苏州不是杭州,杭州经历过江南商会动乱,江南商会名下田地皆是蔡鞗巧取豪夺夺来的,最后又都还了回去,看似在此事上蔡鞗并未得到了什么,但却得到了杭州各家族的信任,并不担心日后之事,苏湖各家没经历过,想要不担心是很难的。 双方又成了僵持不下地步…… “唉……” 李宗之深深叹息。 “此事太过重大,不过小生先上奏官家,或许由官家补足各家也是可能。” 许宽礼、李炼、陈福根等人相视默默点头,只能点头等待朝廷的决定。 苏湖各家离去,应天宗室却又不满意了,李宗之又是一阵温言安慰,又是这般这般一通许诺,用了很大力气才将人安抚送走…… “唉……” “香儿的五弟怎的如此让人头疼?” 李宗之也不顾船舱木楼里的张元干、张焘、王师心、邓肃、凌香儿、司徒岚芷等人在旁,很是疲惫躺在董香儿怀里无奈叹息。 “一句话语便让我等阵脚大乱。” 董香儿心下叹息,用着纸扇轻轻为他驱赶燥热…… “或许……或许是二郎想差了,五……五弟没二郎想的这么复杂,或许只是为了百姓……” 张焘不屑笑道:“蔡家子对董姑娘有些恩义,董姑娘心下偏向一些蔡家子也是应当,但是!蔡家子真的忠义吗?” “且不提打砸官家花石,仅勾结辽国逼迫朝廷一条,他蔡家满门就该开刀问斩!之后就是屡屡侵夺我海边各县、抢掠江宁,今岁更是阻断江水……” 张焘冷笑不屑道:“仅今岁之事便不能言忠义,更别提五十万顷田地之事,就算他有财购下如此多田地,就算一成佃租,那也该是朝廷与民恩义,而不是他蔡家子!” “邀买民心……” “他蔡家究竟想要做什么?” …… 董香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无奈叹息不语。 第405章 摩尼教的再次算计 北大营,第一师第二师的驻地,每个师都是一个标准“西班牙大方阵”人数,因为蔡鞗总是感觉火力不足,一再增加火炮、弩炮数量,以至于每个师连同辎重兵都达到了一万一千人。 军营不仅仅驻扎着两三万兵卒,还有看押着的过万摩尼教俘虏,而这些与送入流求继而转入大明岛的摩尼教众不同,被看押的过万人最最普通的也是伍长级别的小头领,是摩尼教的核心教众。 依照蔡鞗的打算,这些人最终归处不是大明岛,大明岛不需要这些人,他们最后的目的地是渤泥诸岛,是蔡鞗准备夺取渤泥诸岛的战刀。 摩尼教在蔡鞗看来是一个还处于懵懂阶段的激进政党,他们有自己专注的利益群体,与普通造反的穷苦百姓不同,根本不适合大明岛,屠杀殆尽又觉得甚是可惜,而且他们手里还有不知多少抢掠的地契。 没有地契是无主田地,需要花银钱从官府手里购买确定归属权,有了地契就不同了,有了地契只需要花费土地权的2%的手续费。 五十万顷,五千万亩田地,依照每亩田地十贯银钱的价格,五千万亩就需要五万万贯银钱,蔡鞗即使拿金银岛、金瓜石金银矿山做抵押,恐怕百姓也犹豫不决,会质疑黄金债券的价值。 纸钞最为重要的价值是信誉,是百姓认可,一旦有了怀疑,黄金债券就不会被百姓认可,就无法使用、流通,而五万万贯的行出了百姓承认的底线,出了底线就会引起百姓的质疑,所以蔡鞗就必须减少黄金债券的行量! 如何减少行量?如何减少购买田地的银钱,一者是二十万朝廷兵马手里的地契,另一个就是摩尼教手里的地契,只有拿到两者手里的地契,蔡鞗才能减少银钱的投入。 摩尼教藏在山洞里的金银珠宝没办法毁掉,地契却极为容易焚烧一空,正因如此,蔡鞗才允许这些人可活,才会答应送去南洋。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还扣押了屠杀富户、士绅、官吏后的数万女人。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蔡鞗再如何恼怒也只能捏鼻子认下,只能将人看押在北大营中,等待着将人送去南洋了事。 第一师是蔡鞗亲自培养的第一期学员组建的军队,是以辽国汉民为主体组建的军队,第二师组建的时间很短,同样以辽国汉民组建,但两者又有些区别,第一师的汉民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辽国汉民,是蔡鞗在辽南京名下汉民奴隶组成,是清清白白的老实汉民组成。第二师的辽国汉民则是政和八年辽北大旱时造反的汉民,是蔡鞗用等重粮食购买下来的汉民。 第一师的辽国汉民都是老老实实的百姓,让干嘛就干嘛,几乎从不质疑上官任何决定。第二师虽是买下的,也经过陈飞燕、杨雄用军法教导了一年,但这些人毕竟是造反过的,所以更应该严厉军纪。 每日里北大营都是一遍遍背诵军规军纪,每日都要出操严加训练,对待看押的摩尼教妖人却疏松了许多,只要不闹腾,十七、虎子、子瑛都不予理会,好像他们也担忧这些妖人学了近卫军的本事,只是看押在固定营地。 疏于严加管教的结果就是摩尼教众起了异样心思。 半个多月时间里,看押的摩尼教众并未受到虐待,反而管吃管住养着,近卫军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每日听着“监牢”外“一二一”的叫唤,习惯了后也不怎么畏惧了近卫军,每每与看守兵卒说着什么“金芝驸马”什么的,每每说着方金芝与蔡鞗是如何的关系,是什么兄弟之类的,时间久了,看守的第二师兵卒也成了兄弟…… 都是造反出身,都是以穷苦为由造反的,天然就有了些许亲近,再加上与大帅的关系,可不就成了一家亲的兄弟了么?结果就让他们得了些外面消息…… 一帮人坐在一起,方肥率先分享消息道:“听说蔡五郎不准备回南洋了,准备带着外面军卒前往开封,像是要造反似的。” 方七佛皱眉道:“消息可是真的?” 不等方肥点头,年岁较年幼的方二十三说道:“是真的,蔡家子是要造反作乱!” 方天定却皱眉说道:“应当不是造反样子,要不然他也不会给百姓一成佃租稳定民心。” 方肥不屑道:“越是如此越像是造反!既然大家都是造反的,咱们何必还要跑去毒虫遍地的海外?” 方二十三一脸兴奋道:“叔叔说的是,大家都是造反,还不如咱们再干上一票大的!与蔡家子一同,了不起圣教承认了他左使!” 土屋内陡然一静。 方七佛沉默许久,叹气道:“早些年可以给他左使,如今……左使恐怕是不够的,或许教主才能打动了蔡五郎。” 方肥皱眉思索一番,说道:“蔡家五郎为教主也算妥当,等天下打下来了,军中都是了圣教教众,不合适时再换掉也是可以的。” 众人心下一惊,一脸震惊看向方肥。 方肥叹气道:“诸位不会真想去了南洋蛮荒之地吧?除此之外,诸位可有更好法子?” 方天定犹豫不决,说道:“若是蔡五郎不愿意呢?或者根本没有造反念想呢?这么做岂不是害了兄弟们?” 方肥笑道:“天定忧虑了,蔡家子欲要领兵前往开封,即便不是造反,宋国皇帝也会认定是造反!更何况金芝与他不清不楚关系总是真的,他若不造反,咱们逼迫他造反就是了!” “逼迫?”方天定一阵皱眉。 方肥却笑道:“这就不需要天定忧虑了,叔父自有法子让杭州人人皆尽知,叔父还就不信了,所有人都知道了那蔡家子是我圣教金芝驸马,是我教教主后,他还能做了宋国忠臣?” 方天定当日矿洞听过包道乙话语后,心下甚是犹豫不决,或许方肥察觉了他心下的犹豫,又咬牙说道:“天定须知,若不逼迫着蔡家子起兵造反,我等即使前往了南洋,日后也绝无他人再遵我方家之令!即便蔡家子允许圣教在南洋自为一国,国主也绝非是我蔡家之人,但若能逼迫蔡家子起兵造反,我等就是教内功臣,就是挽回了圣教过万人避免喂食南洋毒虫的功臣,圣教也还以我方家为尊,日后还能重铸圣教辉煌机会!” 方天定犹豫良久,想到教内五色旗、杂色旗对方家的态度,犹豫许久…… “圣教的辉煌……” “也罢!” 方天定最后还是下了决定,说道:“此事重大,须谨慎,须先行知晓兄弟们心意,若大家都不愿意前往南洋喂了毒虫,逼迫蔡五郎也是个不错选择。” 第406章 你们不知道的痛(上) 蔡鞗没能想到,苏眉、阿侬、刘一刀也没能想到摩尼教竟还有不该生起的心思。 方肥确实是个蛊惑人才,竟短短几日便说服了各旗头领,也不知这些人究竟是如何将消息传扬出去的,短短时间内,杭州城皆知蔡鞗是“金芝”驸马,皆知蔡鞗是食菜魔教主。 初时苏眉、阿侬、刘一刀并未在意,在摩尼教投降放下兵器时,摩尼教就有“金芝驸马”流言,所有人也没太过在意,可当数百近千人跑到蔡府门前讨要说法后,苏眉才意识到了情形不对,忙令十七、虎子严加看管摩尼教妖人,并将消息快马加鞭送入正在游玩的蔡鞗手里。 “一群贱皮子……” “既然这么不愿意前往海外……” “那就都不用去了——” 刚抵达秀州的蔡鞗就得到了这等消息,瞬间引爆了蔡鞗强压下的怒火。 “三儿——” 烦躁的蔡鞗不管是不是光着屁股,照着门外就是一通怒吼。 “传令十七、虎子叔,除了摩尼教女人外,把那些该死的摩尼教妖人全割了舌头,当着全城所有百姓的面割——” “一群混账东西……” “既然这么想留下来……既然这么不甘心……” “全都割了——” “但凡娶了被他们糟蹋女人的兄弟,每人放一个奴隶——” “让他们赎罪——” …… 谁家不死人谁家不愤恨,杭州城死了无数人,蔡鞗并未对摩尼教大肆杀戮已是让人私下里不满,只因他投入了海量钱财,这才让所有人刻意避免谈论摩尼教妖人的罪恶,结果这帮混蛋竟还敢刺激没了家人的百姓。 蔡鞗从未想到,尽了最大克制,尽了最大的仁慈,那些该死的混蛋竟还逼迫自己是什么金芝驸马、教主,竟还敢弄的杭州城不满。 得知了千人围堵在蔡府门外,得知了摩尼教再次引百姓不满,蔡鞗烦躁、暴怒、恨不得全将一群混蛋砍杀了个干净了事。 蔡鞗没了任何游玩兴致,阴沉着脸乘坐船只连夜赶往杭州,他很清楚,如果一个处置不当,多年来建立的威望将荡然无存。 六月十五日,赵佶给蔡鞗离开江南最后期限,只是数万南洋兵马未有离开江南,而且还像是永久性留在江南一般,该出操训练的依然出操训练,该收粮入库的依然收粮入库,世界仿佛没了一丝一毫变化…… 但在十七日时,整个杭州城突然如同一座死城一般,蔡鞗进入杭州时,大街空荡荡的无一人,除了苏眉、绿桃领着百十骑迎接外再无他人。 看着儿子又长高了许多,苏眉看着阴沉着脸的儿子,突然一笑,很是意外的用手掌比划了一番,竟说着与北城即将生的事情毫无半点关系话语。 “我儿竟比娘亲还要长高了一分呢!” 蔡鞗对摩尼教所作所为极为愤怒,但听到苏眉阿娘话语时,心下莫名的一阵感动,知道这个女人是在用自己方式安慰自己。 没有多余话语,蔡鞗只是上前微躬了下腰身。 “阿娘不用担心孩儿,孩儿没有因暴怒而丧失了理智。” 苏眉心下叹息,叹气道:“摩尼教妖人不是安安分分之人,我儿若是担心信誉之事,阿娘可以代替我儿行屠戮,或者由朝廷明刑正典也是可以的。” 蔡鞗心下一叹,从绿桃手里接过纸伞,边为娘亲遮住炽烈阳光,边叹气道:“没娘亲想的这么简单,无论是娘亲,还是孩儿将人交给朝廷去做砍人脑袋,杀人之事都会算到孩儿头上,毕竟是孩儿逼迫着他们投了降的。” 苏眉有些不解道:“即便如此,为了些许造反作乱妖人,真的值得我儿如此护佑?” 蔡鞗一阵沉默,停住脚步看向数十丈外的蔡府许久…… “有些事情不是说杀就可以杀的,若孩儿不是想着未来之事,这些妖人已经吐出了金银珠宝,已经吐出了无数田地地契,依照今日他们的作为,孩儿尽数砍杀消除民怨也算不错。” “可……可今日若砍杀了他们,未来解决辽国之事就会很麻烦。” 苏眉、赵福金、绿桃皆是一愣…… “仅那些数万妇人遭遇,孩儿将这些摩尼教妖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可若之前答应了放他们活命,事后就把人砍了脑袋,无论是娘亲去做,还是朝廷去做,他人也是认为是孩儿默许的。” “辽国已经进入灭国倒计时,野人女直人吞并的辽国东京、上京时间太短,估计明年就会吞掉辽国中京、西京等地,时间太短,虽说辽国东京也存在着不少熟女直、渤海女直,但这些女直与野人女直并不是一个体系,想要完全吞并消化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宋国是有机会拿下辽南京的,但是……孩儿并不认为宋国可以彻底得到辽南京,至于为何……阿娘想来是知道的。” 说到此处,蔡鞗沉默许久…… “辽南京会被女直人得到,原本孩儿的心意是趁机得了辽南京,成为宋国北面屏障,孩儿去抵挡女直野人的侵入。” “可依照现今局势的展……” “孩儿可能成为不了宋国的屏障,因为开封已经将孩儿当成了敌人,一旦占据了辽南京,孩儿就会成为另一个被女直、宋国夹击的辽国。” …… 蔡鞗拉住赵福金小手,犹豫说道:“如果……如果你父皇在得了辽南京后胡作非为,任由军将虐民,一旦女直人南下,相公可能不会救援开封,可能会坐视宋国丢失江北之地……” “福金会……会恨相公吗?” …… 赵福金一脸惊恐,整个身心都是冰冷,病寒彻骨…… “不是相公不想救开封……” “不是相公不想救下无数百姓……” “不是相公不想救下即将成为军妇的十万宫妇……” “相公比谁都想救下……” …… “有些痛,没有经历过,朝廷就不知道什么才是痛……” “相公若要救,朝廷会采取何种态度?他们会认为相公是条恶犬,会拿相公这条恶犬去咬女直人那条恶犬,而你爹会把自己放在拿着棍子的主人位子上,是随时敲死那条恶犬的主人位子上。” “相公不是不可以做恶犬,也不是不能忍受你爹最后一棍子,相公唯一担心的是没能咬死女直人时,相公已经被放到锅里煮了。” “相信相公,你赵氏一门做过不止一次这种事情,相信相公,你赵氏本有机会重新夺回江北失土机会的,只是因为你赵氏把那条恶犬以莫须有的罪名煮了,亲手把你们赵氏最为锋利的利刃折断了,亲手打断了赵氏江山的脊梁……” …… “南望王师又一年……” “你们不知道……不知道……崖山之后无华夏是怎样的痛……” “你们不知道……不知道初夜权是怎样的痛……不知道我汉家儿郎要溺死第一个孩儿是怎样的痛……” 第407章 你们不知道的痛(下) “你们不知道……” “不知道我为何要在大明岛立国明……” …… “汉唐将自己的女人送去匈奴,送去突厥,送给吐蕃,送给各族胡人……” “宋国割地,宋国赔款,宋国纳贡……” “你们不知道……曾经有这么一个王朝……一个最有骨气王朝,一个史上得位最正王朝,一个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王朝……” “一个有着最纨绔胡闹皇帝,一个甚至被胡人俘虏的皇帝,一个有四十余年不上朝皇帝,一个整日只做着木匠活计的皇帝……这个王朝有着这样那样的天灾**……” “一个有着各种不像个皇帝的王朝,一个有着陕甘数年滴雨不下的王朝,一个天灾**伴随着数百年王朝,可这个王朝却是这片土地上最为硬气的王朝!” “因为……他们将帝都放在了北方最危险地方,因为这个王朝向天下子民做到了承诺的‘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祖训!” …… “这个王朝是有骨气的,即便再胡闹、混账,却从不向敌人低头!” “最为胡闹的正德皇帝,不愿居住在皇宫,在城外弄了个帐篷,豢养虎豹作乐,却亲领十万大军北上击贼,却亲领无数将勇南下平乱……” “四十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却平定了自登州至广州倭寇之乱,出兵朝鲜,出兵女直野人,出兵鞑靼……四十年不上朝,却年年厮杀不断……” “木匠天启皇帝,年少登位,同样年年厮杀不断,至死未让胡蛮踏入境内一步……” “你们谁能够想象……” “一个宦官领千军万马航行数万里,能够想象最大的宝船一百五十步吗?” “而这就是大明!” “大明王朝!” …… “你们知道大明王朝为何史上得位最正?” “你们知道崖山在何处吗?你们知道为何会有‘崖山之后无华夏’之语?” …… “崖山在这片土地最南,天涯海角。因为宋国没了,因为这片土地从最北方到最南方都是胡人牧马之地,因为我汉家儿郎是第三等人,因为我汉家女子的初夜必须交给胡人,所以第一个孩子要溺死……” “因为……” “大明王朝驱逐了鞑虏,因为大明王朝没有从任何汉家王朝手里夺得天下,所以得位最正,历朝历代得位最正!” “因为汉唐和亲,因为宋国割土、赔款、纳贡,因为宋国的懦弱,因宋国无能致使我汉家儿郎皆为奴……” “所以,大明王朝的天子必须坐在国门前,必须为背后万万子民挡住胡虏的弯刀利刃,即便皇帝被俘虏,即使皇帝上吊自裁,即使死,大明王朝的皇帝也只能面北而死……” “这就是最有骨气的大明王朝!” “这就是孩儿为何在大明岛立国明……” …… “有些痛……” “没有亲身体验过,你们永远不知痛入骨髓是怎样的疼痛,永远不知道汉家儿郎是第三等人是怎样的痛……” …… 蔡鞗静静看着赵福金。 “相公需要全力一战,相公不希望背后有把刀子……” “事情没有到了那一步,谁也无法确定,可若真到了那一步,两淮、河南、山东、河北、陕甘、山西都将处处战火……” “天下大乱,人人皆为王的时代,正如五胡乱华南北朝时,正如唐末五代十国之时,那个时候人人为王,如何可以重新将人心凝聚在一起?” “隋文帝的仁慈,周世宗的仁德,两位结束了混乱世道伟人指明了道路。” 蔡鞗看向苏眉,叹气道:“人无信不立,今日对摩尼教的仁慈,其实是孩儿千金买骨之为。” “辽国国灭后,宋人背信弃义势必会让辽国百信愤怒,辽地之人势必不愿再信宋人,但孩儿相信,辽国百姓会信任孩儿,只要孩儿重创了女直野人,即便女直野人得了江北之地,女直人也要面临处处烽火境地,而孩儿只要善待臣服者,只要不以杀戮为先,孩儿相信,在大乱刚起时,只要很快就会平定四方,这片土地就不至于进入南北朝之时,不至于出现五代十国之时百年战乱,不至于死亡无数我汉家儿郎之血,不至于中原战乱不断而让胡虏趁虚而入……” 蔡鞗情绪低落道:“所以……即使孩儿心下暴怒,很想将摩尼教全部砍杀了一了百了,最终还是只割了他们的舌头。” “割了舌头,少了宣扬那些该死的摩尼教害人话语,将他们沦为军中儿郎奴隶,要他们赎罪,要咱们的儿郎看押,即使这些妖人再想作乱,儿郎们也会第一时间打压了,不会再让他们对百姓造成危害。” …… “这就是孩儿的道理……” …… 看着儿子情绪低落,苏眉莫名的有些酸涩,伸手很想如数年前揉揉儿子脑袋…… …… “娘亲会不会以为孩儿太过迂腐,太过懦弱?” 苏眉微笑道:“我儿觉得是对的,阿娘就不会反对。” …… “孩儿想好了,这次不回大明岛了,孩儿要好好观察这个天下,孩儿准备带着近卫军北上,孩儿会去一趟开封,近卫军的最终防御驻地会放在应天。应天距离开封不远不近,若是真的让宋国完全得了辽南京,孩儿就退回大明岛,若真如孩儿濒死时看到的情景,孩儿绝不会去救福金爹爹,自己犯下的错自己承担。” …… 苏眉看向赵福金说道:“我儿想如何,娘亲就如何做,我儿若出现了意外娘亲也不独活。若……若真因你爹爹而让我汉家儿郎为三等之人……他……死不足惜!” 赵福金惊慌、恐惧,无法想象蔡鞗嘴里场景是如何的地狱存在…… “若……若爹爹真如相公所言,真的……致使辽南京丢失,福金……福金只以明国王妃以待宋……” 苏眉许久才叹息…… “咱家子孙可以纨绔胡闹,可以孟浪无行,独独大是大非上不可稍有疏忽!” 又情绪低落看着儿子。 “把那女人的事情处理了,娘亲为我儿做些饭食,至于北营……脏活让三位阁老处置就可以了。” 蔡鞗有些不明所以,直到一脚踏入门内,这才看到捆绑在椅凳上被堵住了嘴的女人,看着拼命挣扎呜呜女人是谁时,蔡鞗眉毛登时竖了起来,压抑的愤怒瞬间引爆…… “混账……” “三儿,给小爷拿鞭子——” 蔡鞗大怒。 “混蛋——” 蔡鞗一把抢过三儿手里鞭子,照着该死的女人就是狠狠一鞭。 “啪!” “谁让你们劫掠的妇人——” “啪!” “哪个让你们拿女人做军妇的——” “啪!” “该死的混蛋……因为你们死了多少无辜——” “啪!” “你个混账女人……老子若知道你们劫掠妇人……你们一个都休想活——” “啪啪……” 蔡鞗皮鞭连连抽在该死的女人身上,一把抓起女人辫,恨恨将堵着嘴的破布扯下,盯着方金芝的双眼暴怒。 “小爷上了你个死女人的当……已经饶了你们一命……你们还他娘地作死胡言乱语……金芝驸马……教主……” “好啊……好啊——” “啪啪……” 又是一通皮鞭落下…… “你个该死的女人……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因你们死了无数无辜……明明知道所有人对你们的愤恨……” “为何还要放出谣言——” “为何还要逼迫小爷动手——” “啪啪……” “不想去南洋——” “不甘心造反失败——” “那就都留下——” “留下给老子做奴隶——” “啪啪……” “老子抽死你这混账女人——” “啪啪……” 第408章 赎罪 蔡鞗大怒,暴怒异常,明明已经仁慈放过,明明强压着憋屈、愤懑放过,明明知道官吏、将领、百姓都不满自己的妥协、软弱…… 明明什么都知道,还他娘地还要挣扎拖着自己下水! 蔡鞗大怒,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就想将人送去南洋都不能,只能将人留在江南,留在自己身边。 鞭鞭见血,仅十数息时间,被死死绑在椅凳上的方金芝就成了血葫芦,即便没了条膀臂的包道乙、办事不力的庞万春、庞秋霞一般无二,三人被侍卫军死死按住,蔡鞗挨个大骂将人抽成血葫芦。 无人劝解,蔡府数百人看着暴怒大帅鞭打四人,无人开口劝解一句。 无人开口,数十万围在北大营之外,房顶、书上、城墙上……人山人海,无一人开口叫好,更无人劝解一句。 嘶吼谩骂,哀嚎凄厉,十七每一次摆手,数百死死捆绑着的妖人就会被生生拖到空地上,虎子每一次“行刑”怒吼,数百铁钩子蛮横霸道将数百舌头生生勾拉出来,无论如何挣扎、哀求、嘶吼、谩骂、呜咽都是如此无劳…… “行刑——” “唰!” 数百利刃落下,数百半寸舌头掉落,又被丢垃圾一般丢入竹筐中,每当竹筐将满之时就会被军卒扔到无数百姓面前。 “狗贼——蔡家子——狗贼——” 方肥、方七佛、方天定……方家数百男丁,最年幼的仅十岁,数百人与过万愤怒、恐惧摩尼教众一般无二,用尽每一丝力气挣扎、谩骂、哀嚎…… “行刑——” “唰!” 利刃毫不留情落下,数百舌头再次被丢入竹筐。 每一个挣扎扭动蛆虫被丢在一旁,赤红烙铁无情烙在每一人最显眼额头,巨大的“奴”字几乎占据整个额头。 …… 过万人挣扎怒吼,过万人嘶吼谩骂,诡异的是,围观着的数十万百姓却无一人开口,自一筐筐舌头丢在面前后,眼中有的只是过万人最后的哭嚎、哀求、恐惧…… 一日,整整一日,北大营哭声震天、谩骂嘶吼直冲云际。 蔡鞗累了,躺在厅堂前竹椅里,冷漠无情看着血葫芦四人,不言亦不语,微微偏转的头颅好像在倾听着隐隐入耳凄厉…… 府门外轰鸣脚步声传入院中,一个又一个竹筐放在蔡鞗面前,军卒很冷漠,与他们的孩儿军长官一般无二的冷漠,冷漠的如同毫无生命的石头。 一个又一个竹筐放下,一队又一队冷漠兵卒退出蔡府,血腥气味浓重的让人作呕,地面大滩大滩殷红让方金芝惊惧、惶恐……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吧?” 蔡鞗走到数十竹筐前,一脚将一竹筐踢翻在地,静静站在衣衫碎裂满是血污的方金芝面前,冷漠看着曾经救了自己一命的女人。 “满意否?” …… “你……你杀了俺……杀了俺吧……” 方金芝泪水涂满脸颊,分不清是身上较痛还是心碎更疼,看着面前冷漠少年,看着数十血水浸透竹筐,泪流满面…… 蔡鞗默默看着泪流满面的女人,脑中竟浮现另一个近乎相同场景…… “数年前,流求县古越蛮人造反,我亲手砍下了数万人的脑袋……” “那场杀戮……错不在古越蛮人,错的是我,错的是外公侵占了他们的领地,错的是朝廷选派了个激化矛盾的蠢货,错的是朝廷选派了个无能将领……” “那场杀戮错的是我们,是我们一开始的贪婪,但又错的如此理所当然!” 蔡鞗勾起泪流满面、鼻涕横流的女人头颅。 “即便是我……是我们错了,我还是砍了数万颗头颅,没有别的原因,因为那片土地是这片天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不允许流求县脱离这片天空!” “所以,即使是我错了,我依然会毫不留情砍下数万颗头颅!” 蔡鞗冷漠一笑。 “数年前错的是我,我却砍下了数万颗头颅!今日错的是你们,我明明知道放了你们会让朝廷如何的愤怒,明明知道会让江南士绅、百姓会对我有怎样的怨念,可我还是用了五千万贯来拉拢杭州,拉拢江浙百姓……” “你们觉得自己亏了,你们以为我抢了你们的金银珠宝,你们以为我为了那些珠宝银钱才放了你们,可我却将你们抢的银钱,将朝廷二十万兵马抢的银钱,将你们这些混账抢的二千万贯全部投入了江浙,不仅把你们抢的送了出去,我自己还搭上三千万贯,我自己背负了三千万贯银钱债务……” “五千万贯来平复江浙士绅、百姓对你们的怨念,五千万贯来买江浙百姓刻意忘记你们对他们造成的伤害……” 蔡鞗静静看着不知所措女人…… “古越蛮人没有错,我却砍了他们数万颗头颅;你们错了,我却千方百计保着你们不死!” “多么可笑!” “多么讽刺!” …… 静静看着眼前女人,默默为她擦拭脸上脏污…… “你知道的,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你们,尽管不喜欢,我也没想着与你们作对,甚至暗中还帮了你们。” “不喜欢你们,明明知道你们是如何的危险,明明知道与你们搅混在一起是如何的不明智,即便如此,我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暗中帮了你们。”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身为朝廷之人却同情一群反贼,是不是很奇怪?” “其实没你想的这么复杂,因为我觉得,即使你们所用的法子不怎么好,所用的法子与大头巾书生们不同,但你们摩尼教的本义还是好的,是希望百姓可以生活的好一些,是站在百姓一边的……” “可你们为何要劫掠妇人?为何要劫掠妇人为军妇?难道这些女人不是普通百姓?或是这些女人有罪?” “但是我先应下了啊……” “先答应了你们可活……” “你们知不知道为此我强忍多久的暴怒、杀意?” …… “不为人子啊……” “数万妇人沦为军中玩物,数万妇人被你们肆意羞辱,你让她们怎么活?” “你们摧毁了她们的身体、尊严……” “自由了,不用再遭受你们的羞辱……” “无数百姓、挚爱亲人却又拿走了她们最后一丝希望,未来的人生会被无数人一次次撕开永远无法愈合伤痛……” “对于她们来说,你们是罪人,无数百姓是罪人,她们的亲人是罪人,我和我的兄弟没有砍杀你们,身为守家护国的我们没有为她们讨回公道,我和我的兄弟也是罪人——” “你们有罪,无数百姓有罪,但我和我的兄弟却无可奈何,我和我的兄弟只能自己赎罪,只能娶了她们,用我们的一生赎罪——” 蔡鞗心下生起难言憋屈、愤懑、怒火…… “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我和我的兄弟一退再退,为何你们还要不知死活挑衅?” “为何——” “为何——” 第409章 江南大明王府 被鲜血浸湿的一筐筐舌头被抬走,被兵卒扔到大街上出售,但凡家中死了人的百姓、富户都可以用一文钱买去,买去煎炒炸煮也好,扔了喂狗也罢,任由百姓自行泄不满怨气,而方金芝、包道乙则被强行塞入南去大船,两人将被永久性流放大明岛。 在蔡鞗愤怒质问时,面孔满是泪水、鼻涕的方金芝却不辩解一句,越是如此,他越是憋屈、愤怒。 人被扔去大明岛,第二日蔡鞗亲身进入北营,不等摩尼教割舌头、为奴事情平息,第二师上下全员被挨着按着鞭打,暂为第二师师长的虎子被生生鞭打了三十鞭,酒楼、茶肆……再次人满为患。 刚刚自苏州进入杭州的张元干、张焘、王师心三人皆后悔莫及,很是后悔错过了搬倒蔡鞗的最佳时机。 耳听着百姓大声争吵,张元干无奈苦笑道:“想不到蔡小五会如此狠辣,竟当着无数人割了过万人的舌头,竟比砍人头的效果还好。” 王师心看了眼阴沉着脸不语的张焘,叹气道:“割舌头算不得什么,主要是那些受辱的妇人,蔡家子如此处置作乱妖人,百姓想有怨言也难,更何况蔡家子还在江浙投入无数钱财。” 张焘阴沉着脸,冷声说道:“你们以为蔡家子是在堵百姓的嘴?他是在向朝廷挑衅呢!” 张元干、王师心皆是一愣,全都不由一阵苦笑,蔡府越是平息了江南因摩尼教引的民怨,朝廷越是狗咬刺猬无可奈何。 三人一阵沉默…… 张焘猛然起身:“朝廷令我等安抚民心,我等就不能任由蔡家子玩弄杭州,张某这就前往府衙!” 张元干、王师心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无奈点头。 “也罢,食君俸禄忠君之事。” 三人将铜钱扔在桌案上,带着人前往郭涣坐镇的杭州府衙。 摩尼教造反,景从者百万,裹挟的百姓更是不知多少,里应外合下,江浙被占领的州县过百,原有的官吏无一例外的或被杀死或被朝廷罢职不用,一下子空出了这么多官吏,想要第一时间补齐极为困难。 没有官吏治理、稳定民心,蔡府趁机接管江浙各州县,但是问题来了,蔡府中又有谁资格接管江浙各府县? 蔡鞗只是个半大少年,即便有些威望也在商贾与保甲军,是因早年平定帛锦丝绸祸事和逃亡南洋时对待保甲军态度,在文人士子之中并无多少威望,文人士子更为倾向开封朝廷。 蔡鞗都如此,留守杭州的阿侬、刘一刀更没资格接管江浙各州县文事,而这时就突出了郭涣的重要来。 郭涣因编纂《检字典籍》而留在杭州,编纂囊括了所有文字、出处、典故、圣人大儒诠释的典籍又怎能说编纂就编纂得了? 郭涣是政治倾向于王安石,在煕宁改革派中颇有些威望,元祐党人上台后清除了煕宁一派,之后蔡京又抬手把元祐党人扫除朝堂,两派都成了在野士绅,大家都成了在野士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相互间也不再是朝堂上你死我活那般仇敌,再加上郭涣刻意低身邀请编书,还是寻了不少威望老人的。 但这一切在蔡鞗“投敌卖国”之时,在蔡鞗借助辽国威逼宋国时急转而下,不仅煕宁、元祐党人走了一空,即便是早年买来的辽国文人也相继离去,讲武小学堂也只剩下了郭涣一人坚守。 大乱之后,江浙各州县缺失太多官吏治理、稳定民心,郭涣再次相邀各家,煕宁改革一派还稍有些犹豫,元祐党人的子侄却是坐不住了,纷纷受邀任职各州县,不久后朝廷自开封、应天挑拨官吏赴任各州县。 一州之中,知府是民事最高长官,通判是朝廷下派到地方的监管官吏,而知州主要掌管一州军事。在稳定民心时,蔡鞗在江宁手拿童贯印信乱盖大印,趁机接手了各州县军务,但他并不直接督理民务,独独杭州最是例外,以郭涣暂代杭州知府、通判,以阿侬暂代杭州知州,以蔡府所属人员接管了杭州全部军政。 两个月过去,江浙趋于稳定,在朝廷派了个李纲接管江宁后,蔡鞗也顺坡下驴交出了江浙主导权,但蔡府依然完全把持着所有掌控权。 在混乱之时,蔡府借助稳定民心之时获取了难以想象的财富,通过难以计数财富又间接把持了各州县话语权,朝廷是分派了大大小小数百官吏,可若不搬倒蔡府,不让整个江南见识到朝廷的强势,他人又如何臣服? 李纲一脚踏入江宁后,第二日就要赶走居住在临时府邸的蔡鞗,第二日便巡视江水各要道,就要铁索封江,甚至遣派张焘、张元干、王师心三名崭露头角新人担任杭州知府、通判、知州…… 当然,李纲的急切也激怒了犹豫是否就此返回南洋的蔡鞗,一副不是对联的对联张贴在江宁,消息传回杭州、江浙后,蔡府更不愿意他人插手杭州大小事情。 蔡鞗的态度直接决定了杭州蔡府的态度,但朝廷就是朝廷,除非蔡府挑旗造反,否则是没法子霸着知府、通判、知州要职的,当张焘、张元干、王师心三人走入官衙后,郭涣就挠头忧虑了…… “小山长,如何是好?咱们总不能造反吧?” 蔡鞗再一次成了大明岛时的“监军”大帅,再一次搬着个桌子摆放在军营大树下,一边整理着军中大大小小鸡皮蒜毛小事,一边听着郭涣的担忧,直到老人将三名新进才子大致情况说完后,他才抬起头来。 “官家想给杭州掺沙子,想给江浙掺沙子,就让他们掺好了……” 说到此处时,蔡鞗看向再次成了小书童的绿桃,说道:“一会你回府与公主说一声,就说我是宋国忠心赤诚大明王,我大明国乃宋国忠诚属国,江南民心动荡不安,我身为宋国赤诚大明王,身为宋国茂德驸马,又岂能安心远走海外?” “故而明王府暂设杭州,暂替宋国镇守江南之地。” 郭涣一脸震惊,不等惊呼担忧,蔡鞗毫不在意摆了摆乌黑小手。 “郭老不用太过担忧,官家是有披甲百万,但今日不同于往日,宋国还不敢轻易出兵江南,更何况小子不久将领兵前往开封,将驻防应天,官家若要对小子动手,也只会在开封家门口。” “开封打赢了,小子就带着郭老跑去海外,继续休生养息;开封打输了,官家就算心下恼怒、憋屈,那也只能与小子憋在肚子里!” “没有实力的愤怒,毫无任何意义!” 第410章 蔡小五的军制改革 在宋国,即使是亲王也只是名义上的王爷,除了些许俸禄外,余者屁权利都没有,亲王都如此,更别说其他勋贵什么的。 但蔡鞗是个例外,他既不是亲王,也不是开国时异姓王,而是自己跑到海外占据了个荒芜岛屿自立为王的,哪怕在朝廷眼里,他与南洋的野人王没有区别,只是个撮尔小国的藩王。 大明国再小,那也是南洋一国,蔡鞗也是一海外藩王。开封不承认还罢,偏偏还与最后期限一同下了圣旨。 承认了就承认了,只要小混蛋滚出江南,只要吐出在江南的东西,赵佶也不是不能捏鼻子认下,关键是蔡鞗执拗脾气上来了,越是赶他滚蛋,他越是恼火不走! 爱承认不承认,蔡鞗决定先下手为强,在张焘、张元干、王师心三人刚刚进入府衙后的第二日,三人还没从轻易夺下杭州军政大权兴奋中清醒过来时,还没感叹或讥讽蔡府的愚蠢的兴奋中清醒呢,结果在三人登门蔡府,准备再次逼迫蔡府离开江南时,结果却看到蔡府匾额变了,变成了“明王府”三字。 “这……这……” 张元干瞠目结舌看着三个鎏金大字,本能的察觉到了凶险。 “混蛋……蔡家小儿——” 张焘仰天怒吼,愤怒甩袖登上竹帘木轿离去。 尚无十日,整个江浙贴满了明王府暂以南洋都护府名义接管江浙所有厢兵、保甲军、义勇军的军令。 七月初一,江浙各州县张贴了明王府军制改制,废弃保甲军、义勇军,废弃一切形式的乡军,各州县厢军改为屯田卫所军卒,军卒所需田地、饷银皆由都护府所出…… 蔡鞗改革军制,并在《民生报》上撰写文章,着重分析保甲军、义勇军的弊端,着重说明卫所军卒的必要性。 不等张焘、张元干、王师心上报弹劾送入开封,蔡鞗就一刀砍在了宋国根基军制上,一时间江南大哗、天下震惊…… 赵佶再次病了,额头包裹了一层又一层头巾,想要愤怒大骂无耻小儿,偏偏却连张嘴都像撕裂了一块血肉一般疼痛。 郑居中见无人开口,心下叹息,面上却一脸严肃。 “官家,此时不是讨伐之时……” “砰!” 郑居中抱拳低身刚开口,赵佶便愤怒将手里药碗重重摔在老人脚下。 “官家,老臣不言辽国灭国在即,那谋逆小儿虽胡言乱语有一点却未有言错,无论是百姓还是士绅、商贾都希望朝廷罢除了保甲军、义勇军。” “那小儿极为狡猾,十家一保,五保一大保,十大保一都保,每户凡有两壮丁者择其一为保丁,十日一更戍,每丁日支米三升、盐菜钱十文,因而百姓皆不满保甲之法。” 郑居中心下叹息,每人三升、十文钱盐菜,三升就是三斤粮食,也就说朝廷只给保丁吃的,只能保证不饿死就算了事。 灾年时,没有任何粮食的时候可以这么玩,天下太平之时,谁家没有一帮子老弱要养活?况且还是日常花费较多的江南。 按照每户出一保丁来算,整个江南至少有二成人口为保丁,十日一更戍看着是时间不长,可这只是跑到戍守的地方戍守的时间,路途上的时间并未计算在内,家住的近一些还罢,家住的远呢?若是打仗了,千百里的调动呢?那就说不好多久回不了家。 两成人口成为保丁,哪怕只提供吃的,这就是难以计数粮食,当然,地方官府不可能真的需要两成人口同时戍守,或许每年只需提供两成保丁的十之一二人粮食,即便如此也是一项庞大支出,对地方造成了难以承受压力。 地方官府无力供养如此多的保丁,怎么办?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增加关卡,增加征收2%过路税关卡增收,仅此还不足以养活保丁呢?官府就将这些低廉到只给吃喝的保丁当成一种买***如租借给商贾们进行货运、营建,高衙内如此得高俅宠爱,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使用免费厢军、保甲军货运、营建。 保丁自身不愿意白给官府干活,能够与官府勾结的商贾,能够从保丁上获利的商贾毕竟是极少数,绝大多数商贾更为厌恶保丁肆意设置的收费关卡,而保丁又确实给了地方官府极大的压力,几乎从上至下都没人愿意保甲军、义勇军的存在,而王安石倒台的一个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保甲军存在的原因。 王安石煕宁改革军制,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省钱,期望用只需要给吃喝的保甲军来代替募兵的百万禁军、厢军,结果却不理想,不仅没能省钱,反而招致了禁军、厢军的不满,以及军费的进一步提升,致使各地出现的无数私设收税关卡。 煕宁改革失败、元佑党上台后,朝廷也多次希望废置了保甲军、义勇军,但最终还是保留了这些乡军,最为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这些保甲军、义勇军足够便宜,可以当作“征役”百姓使用。 宋国每年的消耗太大了,元佑保守党更愿意恢复祖制“官收、官运、官售”完全垄断模式,而这就需要难以计量人员参与运输,起初时各地官府皆不愿百姓习惯了的“募役”重新变成“征役”祖制,而蔡京却第一个完成了朝廷的任务,第一个做到了“征役”之事,使用的法子很简单,就是用原有的保甲军、义勇军来替代需要免费征役的百姓。 每年需要耗费一万万两千万贯银钱,庞大的物资消耗需要难以计数人力参与运输,免费征役百姓的阻力太大,尤其是江南富庶之地,但使用已经存在的免费保甲军、义勇军后,民间百姓的抗拒就小了许多,这也是明明知道保甲军、义勇军有着诸多弊端,朝廷依然保留至今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可话又说回来,傻子才愿意只干活不拿钱养家呢! 明明是拿钱搞运输的募役变成了只干活不拿钱的征役,本来是无数百姓因参与运输而赚取养家糊口的工作,却因为朝廷使用免费的保甲军、义勇军而没了收入,百姓心下又岂能没一丝怨言? 郑居中话语里没有点名普通百姓不满,没有细说保甲军、义勇军因何不满,坐在赵佶身前的一干大佬却都心知肚明。 看着没人帮自己劝解,官家又指名道姓让自己言,郑居中不得不再次苦笑开口劝解。 “那蔡家小儿太过狡猾,自煕宁之时,朝臣、各州县百姓便厌恶保甲军、义勇军,今日那奸佞小儿又一意将之废弃,江浙百姓只会弹冠而庆,朝廷若是太过表现不满,臣担心……担心***心恐被奸佞小贼夺取,江南恐有大祸……” “混蛋——” 赵佶大怒,手里没了碗筷可摔,恨恨将杭州送来的《民生报》甩在郑居中面前…… “读——” “给朕读——” …… 第411章 欲重建大明卫所 暴怒让赵佶忘记了满嘴的火疮,《民生报》被愤恨扔到地上,郑居中不用去看也知道《民生报》的头版头条上的内容,再次苦笑欲要劝解…… “官家……” “混蛋!混蛋!混蛋——” 赵佶连连大骂,指着人群中被骂了半日的蔡京,愤怒暴吼。 “把厢军改成卫所军卒……” “他想做什么——” “想恢复隋唐之时的府兵吗——” “想学李渊造反吗——” “还是唐末之时节度使们造反——” …… 狰狞暴怒的赵佶让人畏惧,蔡京不得不跪在地上,心下却不满起三子蔡翛来,明明已经让浑小子离开江南,怎么又弄出这种事端来。 府兵是隋唐强盛的基础,也是毁灭隋唐的根源,当蔡鞗在《民生报》撰写了一篇《保甲军利弊思考及盛唐强盛之基》后,赵佶以及朝廷所有官吏就都知道他想要做了什么。 卫所制度,说白了就是大唐府兵制度的缩减版。 府兵是将州府划成卫所,非战时为农,每年需要在军府的安排下进行训练、军演,战时则在朝廷“五军都督府”南衙调动下参战。 而卫所就要小了许多,是各州府屯田兵组成的卫所,虽也非战时与农夫无差别耕种,但卫所军卒确实是专职兵卒,相比府兵的规模而言,卫所要小的太多,也插手不了州府政务、民务,只能管理卫所自身事宜。 府兵、卫所两者的体量没有可比性,但本质上都是屯田兵,尽管蔡鞗在《民生报》将两者的区别解释了一清二楚,赵佶以及朝廷上下官吏还是将卫所与府兵画了等号。 宋朝自唐末乱世而来,尤为担忧军将坐大难制,对依托府兵而强大的节度使最是警惕,而蔡鞗却明明白白告诉开封,他要在江浙恢复“府兵”,要掌控江浙十万“府兵”军卒,要在江南成为一方诸侯…… 赵佶暴怒,蔡京却跪地不敢言,蔡鞗就是他儿子,这都要恢复“府兵”了,还如何辩解? 东厢房里大佬十数人,却没一人能够拿出最佳法子解决。 江南上上下下就没有哪个不愿意废弃保甲军、义勇军的,底层保甲军的保丁们更是对此厌恶无比,巴不得可以实实在在干活拿钱养家呢! 厢军呢?厢军是禁军淘汰的兵卒,是天灾**下朝廷招募的饥民,是禁军的仆役兵、奴隶兵,待遇与除了口吃的外一无所有的保甲军等若,两者唯一的差别就是厢军是常规军,保甲兵、义勇军是临时干活的乡勇。 一旦成了天灾**下的饥民,一旦在脸上盖了大印加入了厢军,除了将领还有可能购置些田地外,在没有多少饷银情况下,厢军一辈子都甭想买上三五亩田地养家,更别提厢军需要满世界调动乱跑了。 没有田地,无论怎么跑,无论跑到天涯海角,最后还得老老实实返回开封戍守,可现在蔡鞗告诉他们,蔡府会给他们田地,日后不用再带着家中老幼天南地北乱跑了,就在富裕的江南屯田守卫,傻子才不乐意呢! 咋整吧? 保甲军、义勇军欢天喜地的跑回家暖炕头了,厢军兵卒欢天喜地拿到只有一成赋税,欢天喜地拿到连一成地租都无的田地了。 朝廷能怎么办? 开战吗? 一干大佬想到此处就头疼欲裂,小儿太混账了! 赵佶暴怒了半天,嘴角因张嘴撕裂了结了痂的口疮而鲜血直流,最后又能如何?还是不得不暴怒赶人。 一干大佬苦笑摇头走出延福宫…… 王黼见蔡京老迈难行,身边连个小宦官搀扶一下都无,上前一边搀扶着手臂,一边苦笑道:“老太师当好好劝一劝令郎才是,这也太会闹腾了……” 蔡京叹气无奈道:“王相又不是不知,早些年老夫就想要将不孝小儿送入宫中,只有宫内才能严加管教一二,只是后来……” “唉……” “谁又能想到混账小儿会如此胆大包天,与辽国勾结威逼我朝?” 一干脚步缓慢大佬们全苦笑不已,心下暗自埋怨官家不该因些许石头激怒了混账小儿,可他们又何曾在意过一娃娃的喜怒? 想到了蔡家小儿勾结辽国,就又不由想到了每每让朝廷难受无比的火药,有了火药却又头疼无比投射火药的火炮…… “唉……” 蔡京在朝堂上无法呼风唤雨了,郑居中等人也不知因何考量,竟也与他和善了许多,听了蔡京话语后,嘴里更觉苦涩。 郑居中摇头叹息了一声,苦笑道:“也不知老太师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孩儿来?若说蔡驸马欲要造反吧?却又离开了江宁,放开了江水的封锁,朝廷遣派到江浙各州县的官吏也顺顺当当赴任。可若说他不造反吧,却又违背朝廷旨意,至今依然停留在杭州,还把撮尔小国王府搬倒了杭州,竟以明王府、都护府欲立府兵。” 梁师成阴沉着脸说道:“奸佞小儿还要八月前来开封述职,还要请命戍守南京,他想要做什么?截断江南要道,还是夺南京自立?” 蔡京苦笑道:“梁使难道还怕一小儿前来开封?我朝百万披甲若是真的怕了,又何言江南之事?何况一个是伸出脑袋的乌龟,一个是缩在杭州壳里的乌龟,而且还是随时乘船跑了没影的乌龟。” “两权相害取其轻,老夫倒是希望浑小子前来开封,没了浑小子两万兵马,江浙也能减轻些压力,便于朝廷稳妥施政。” 即便再如何不满蔡京,众人听了这话语也不由暗自点头。 事情还就是如此,二十万朝廷都被迫无功而返,攻打杭州需要多少兵马?而且杭州边上就是大海,若朝廷数十万大军刚跑到杭州,臭小子一溜烟跑了没影呢?几十万大军不能一直停留在杭州吧?而且海岸线这么长,朝廷岂不是成了顾头不顾腚? 郑居中、王黼等人最终还是不得不点头承认蔡京的话语,只是他们根本没想过一件事情,那就是蔡鞗经历过一次牢狱之灾后,为何还要远离海岸线跑到开封耀武扬威? 嘴上说着“乌龟伸头”,心下却感慨连连,父子数次交手,他人不知期间凶险,蔡京又岂会不知? 父子两人在淮南盐巴买扑时第一次交手,蔡鞗利用清名被污逼迫蔡京后退,强行使用了百万贯盐钞买扑淮南盐巴,蔡京因种种考量,蔡鞗达到了目的。 蔡京以为这就是小儿最终手段,虽然妥协同意了百万贯盐钞买扑,却剥夺了其娘亲苏眉的蔡府财政大权。 在蔡京看来,剥夺了苏眉的蔡府财政大权,没了蔡府的支持,浑小子身后的海瑞商号也会很快陷入困境,蔡京对此有着极为清醒认知,浑小子也必然因此老老实实低头认罪。 只是他没有想到,一个年仅六七岁娃娃会果断送入官府数十万贯真金实银。 有功却无赏,有功却受罚,前有因自己之恶名致使幼子清名受污,后有功却惩罚其母罪过,如此之作为,外人又如何看待?对待其亲子尚且如此赏罚不明、冷血无情,刚刚官复原职的蔡京又如何服众? 他人或许可以说自己大公无私、铁面无私,蔡京却清楚知道,此战自己输了,输给了儿子,输给了一个吃奶娃娃。 第412章 蔡小五是天下将 父子第一战,即使付出了一个兴化军,蔡京心下也知道自己输了个底朝天。 父子第二战,谋划了十年的流求岛,最后却因为老寨与古越蛮人和解,却因为流求岛的归附而毁于一旦…… 父子第三战,朝廷期望一举吞掉所有帛锦丝绸利益,期望彻底垄断天下丝绸生意……最后却被浑小子一口吞了个干净,虽然最后用两千万贯买扑流求岛二十年弥补朝廷,可朝廷还是输了,并未得到期望得到的帛锦丝绸全部控制权…… 蔡京两次欲要将蔡鞗卖入皇宫,一次闹出打砸樊楼混账之事,一次干脆勾结辽国…… 或许前几次,蔡京自认为可以控制局面,混账小子即便赢了,最后还是输了,还是不得不低头,不得不退避吐出吞下的东西。 蔡京极为自信,自信浑小子无论如何折腾,最后也不得不低头臣服! 可当浑小子在监牢里摆出上中下三策后,当想明白了上策是什么后,蔡京这才现自己输了,大宋帝国输了,真真输了个彻彻底底! …… 感受着身下轿子颤动,蔡京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 “落轿——” 随着老管家长长声音,硕大轿子缓缓落地,蔡京刚掀开布帘就看到一身官服的长子站在门外,父子两人默默对视了数息。 老管家搀扶着蔡京走入家院,蔡攸只是挺直着腰身伴随在旁,并无以往的小心搀扶,蔡京好像也早就知道他会如此,神色间毫无任何变化。 “孩儿明日将前往镇江。” 蔡攸突然开口,蔡京脚步无一丝停顿,依然不急不缓走在阁廊…… “你为镇江知军,若小五领兵北上开封,你会如何?” “孩儿会力战而死!”蔡攸毫不犹豫开口。 蔡京点头道:“来年八月,为父会设香祭奠我儿。” 蔡攸身体一阵剧烈抖动,满脸惊骇看着面无表情的父亲。 “若小五八月北上开封,为父相信,无论是谁阻拦,小五都会毫不犹豫动手,哪怕为父阻拦,小五也会毫不犹豫举刀砍了为父头颅。” 蔡京声音冷漠,蔡攸眼中露出恐慌、不信、犹豫…… “小五走到了这一步时,无论我蔡家如何表现忠臣,官家和朝廷也是不信了,已经将我蔡家定为了贼人,朝廷是如何对待贼人的,想来你是最为清楚。” 蔡攸终于低头上前,搀扶着蔡京坐到阁廊下石桌前,低头说道:“孩儿有一事不明,那李纲因何要推荐孩儿任镇江知军?官家既然不信我蔡家忠诚,又为何还让孩儿任镇江知军?” 蔡京沉默数息…… “我若成佛天下无魔,我若成魔佛奈我何……” “呵呵……” 蔡京轻笑道:“小五身上有眉娘的精明,有苏易坤的仁慈,也有为父的阴狠、果断、无情。” 蔡京看了眼诧异不解的长子,微笑道:“小五有时看起来软弱可欺,诸如对待杭州商贾,对待摩尼教妖人,甚至数年前的每每退避,可你要清楚一点,软弱、退避并不一定是真的软弱可欺,而是小五不想遭受更大损失,或者是想要得到的更多。你要知道,当小五用每年百万贯、用千万贯诱惑辽国时,你就应该知道小五并非真的畏惧任何人。” 说到此处,蔡京轻声叹息道:“官家犯了个很大的错误,就是不该调李纲前往江宁,更加不该试探、激怒了小五。” “官家想要知道小五的底线在哪,想要知道小五会不会真的造反,或者说短期内会不会造反,因为此事牵扯了宋金两国南北夹击辽国之事,所以官家必须要确定此事,而小五也给出了答案。” “汉末之时,许劭许子将言曹操乃‘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之人,而小五却有‘我若成佛天下无魔,我若成魔佛奈我何’之语,若你不能明白两者之间的区别,最好还是留在开封混吃等死好了,省的真的把小五逼反了。” 看着长子低头,蔡京叹气道:“曹操乃心怀大志之人,盛世之时自当是一代治世名臣,乱世之时又岂会甘于人下?而小五又有不同,从其幼年之时便立志从武,而你自当知晓武人在我朝居于何处。” “流求县也好,帛锦一事上的作为也罢,还有远走数千里毒虫遍地荒岛,无不在说一件事情,那就是小五心下并无反叛之意。” 蔡攸沉默点头,又有些疑惑不解问道:“既然小五无反叛之意,为何还要勾结辽国,为何逼迫我朝二十万兵马退离江南,为何要救下那些造反妖人,又为何重立前朝府兵?难道这都不算是反叛吗?” 蔡京摇头叹气道:“初时为父也以为小五想要反叛,后来才想了明白什么是将之八德,什么是天下将、人臣将。” “将之八德,仁义在前者乃天下将,忠字为者乃人臣之将,官家和朝廷想要的是人臣之将,而小五……小五是天下将。” “家国天下,明白了天下将,也就不难理解小五的所作所为。” “勾结辽国,是因为小五不看好宋国北征;逼迫朝廷兵马也好,救下那些该死妖人也罢,小五不过是想将江南损失降到最低,想要最短时间内恢复江南繁荣,为此小五扣下了金瓜石金矿,拿出了倭国金银岛,为此背下了三千万贯债务。” 蔡京叹气道:“官家极为聪慧,朝堂上的老狐狸也不傻,不可能看不到小五其实没有反叛之意,正如当年官家借故花石关押了小五,官家并非真的想要砍杀了浑小子,只不过想要浑小子低头臣服而已,想要个听话的人臣之将……” “唉……” “人臣之将易为,以小五的聪慧,想要做个人臣之将极为容易,偏偏小五走上了条最难走的天下将之路!” “天下将,以天下为己任,强势、霸道、宁折不弯……此类将领非英明睿智君王不能用,其人往往死于非命,盖因……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眼中无君无父,又如何老死于床?” “选择了天下将时,小五就注定不会被官家、朝廷所喜,但小五极为聪慧,他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一条可以登顶而视天下的道路。” 蔡攸心下一阵激烈跳动,蔡京只是看了他一眼。 “登顶而视天下并非一定是造反,并非一定要取而代之,王马共天下一样可以俯视天下!” “王马共天下,坐而论道,朝廷们并不反对我蔡家王马共天下,可官家愿意吗?朝臣们会相信小五是王马共天下,还是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或是太祖取柴氏而代之? “没人能确定,没人确定就要不断试探,用李纲试探,用我儿你来试探,可他们都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小五的性子,他人为镇江知军,会与那吊在桅杆上的张叔夜一般无二,可若我蔡家子嗣任镇江知军,一旦阻挡,会被小五毫不犹豫砍了脑袋,必会用我蔡家人脑袋来震慑李纲、官家、朝臣!” “至于为父,至于开封遗留的蔡家子嗣会不会被大怒的官家砍了脑袋,小五根本不会在意!” 第413章 朝廷要掺沙子 “立正——” “向右看齐——” …… 庞大军营内不时响起尖锐哨声,随着一声声怒吼,或十余人,或百十人随着号令转动,亦有长长队伍齐步跑奔出营房,而蔡鞗好像早已习惯了此起彼伏军号吵杂声,只是在军营木台阴凉下写写画画。 一队背插小旗传令兵奔入营内,按刀站在背后的庞万春忙下了木台,不一会拿着封信件来到蔡鞗身前。 “大帅,开封来的信件。” 蔡鞗丢下劣质钢笔,充当书童的绿桃忙送上湿巾…… “昨日死了几个奴隶?” “七十六个。” 蔡鞗扔下湿巾,端着茶水饮了口,一脸的淡漠。 “死了的都是你生死兄弟,可有埋怨了本帅?” 庞万春抱拳低头道:“包老曾说过一句话语,自己选的路自己走,即使跪着也要走完,末将不敢心有怨恨。” 蔡鞗撕开信件,点头道:“做人就要拿的起放的下,输了就要坦然面对,而不是输了还他娘地心怀不轨算计!” 蔡鞗低头看着信件,眉头渐渐皱了个疙瘩,绿桃有些担忧,低声询问道:“老爷是不是又说了什么?” “嗯~哼~” 一声长长无奈哼哼…… “朝廷准备砍了你家少爷伸出的脑袋!” “啊?” 绿桃大惊失色。蔡鞗将信件放到她面前。 “你家少爷准备前往开封,可不就是把脑袋伸出了壳么?在杭州,在江南,咱家随时可以坐船跑路,跑到了开封,福金爹爹用铁索把运河这么一拦,你家少爷还咋逃了没影?” 绿桃小脸紧张道:“少爷……咱……咱别去了开封好不好?” 蔡鞗调笑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本少爷可以前往开封的吗?怎么现在又不愿意了?” “少爷……” 绿桃焦急,蔡鞗正待逗逗她,正见阿侬师傅大步走来,也不由起身下了木台。 “王爷。” 阿侬抱拳躬身,蔡鞗伸手阻止,听着“王爷”两字,心下既无奈又感慨。 先是海龙帮少主,继而是主公,而现在终于踏出了“王爷”一步。 蔡鞗不想太过刺激开封,即便在大明岛立国称王,也不愿意他人开口“陛下”或“官家”、“王爷”之类,可当蔡府匾额换了“明王府”后,就不能不用起了“王爷”来与开封打擂。 蔡鞗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咱爷俩许久都没一同饮酒了,不若今日饮上几杯?” 阿侬点头笑道:“王爷若喜欢,臣自是愿意前往孙家娘子店里。” “唉……” “总感觉‘王爷’两字怪怪的,好像层纱挡在了咱爷俩面前,还不如师傅往日‘鞗儿’来的自在。” 蔡鞗轻叹,阿侬却笑道:“今时不同往日,鞗儿已经正式挂起了‘明王’匾额,若我等老臣太过随意,明王府恐难压得住狡猾的宋人。” 蔡鞗心下暗自点头,宋人心思太多,尤其是江南之人,而他的年纪确实太过年轻,再加上每每怀柔施威不足,确实让人不怎么畏惧,这也是他为何要更换蔡府匾额的最为重要原因。 一老一少走出北营,打马一路进入叫卖声此起彼伏的杭州,有说有笑来到学堂外不甚大的茶肆,只是物是人非,曾经的孙家娘子也换成了半大娃娃。 阿侬轻拍了下迎出的半大娃娃肩膀,与蔡鞗一同走入茶肆,却没想到低矮茶肆竟还有人独自借酒消愁。 蔡鞗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王禀,走到已经站起的汉子面前,笑道:“王将军不是已经随谭大人回了开封吗?怎么又来了杭州?不会是专门来摘了本都护的头颅吧?” 跟着走入茶肆的绿桃、三儿、庞万春等人一阵紧张,阿侬老人却不甚在意,招呼半大娃娃笑道:“臭小子还呆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把你家最好花雕拿来?” 半大小子慌忙跑出去拿酒水,阿侬招呼面无表情的王禀就坐,看向正提着茶壶的蔡鞗笑道:“官家太过小气,王将军毫无抵抗便让出了青溪城,尽管王将军是为了没必要的死伤,官家又岂能轻饶了‘投敌’之人?” 蔡鞗提着茶壶给王禀倒着茶水,笑道:“还真是如此,我军占了青溪、歙县,逼迫的朝廷二十万兵马无功而返,王将军确实要担最大责任,仅罢职不用已经是朝廷宽大处理了。” 王禀鼻孔一阵冒烟,心下悲苦却又无可奈何,面对无数炮火,困在孤城的他又能如何? 蔡鞗抬眼看着一脸悲苦的王禀,突然笑道:“文人若是犯错,朝廷会极为宽大、仁慈,但对于犯了错的武人么……本都护还真不相信会如此仁慈,就是不知朝廷又在算计着什么?” 阿侬看着面色大变的王禀,捋须笑道:“朝廷还能算计什么,无非是想着往军中掺些沙子。” 半大娃娃送来酒水,王禀苦笑接过脑袋大瓮坛,起身为蔡鞗、阿侬倒着酒水,叹气道:“都护大人既然知道末将前来是何意,想来是不会再理会了末将。” 蔡鞗大大饮了口米黄色酒水,随手扔入嘴里几粒盐水豆,笑道:“朝廷文武大臣还是很精明的,知道本都护性子孤僻,与本都护相熟将领更是少之又少,而将军曾在流求岛时暂归本都护之下,离开流求时,亦以将军为军中之长,所以……朝廷令将军前来讨还青溪县以及杭州城下人情,也算是明智之举。” 王禀一脸怪异看着蔡鞗,犹豫说道:“都护大人难道真的会收留末将?就不怕末将控制了军卒后反叛?” “哈哈……” 蔡鞗指着王禀一阵大笑。 “反叛?不是本都护自大狂妄,仅一个王将军可没资格控制了军卒!” 阿侬微笑点头道:“不言为军参谋督理军中日常、判定将勇升迁,就是朝廷诸多限制的禁军、厢军,那也不是一两个人可以控制住了的,更何况我军主力一师、二师皆是辽国汉民为卒。” 王禀一阵沉默,最后还是不得不苦涩点头,宋朝唯恐武人作乱造反,各种分权限制层出不穷,想要一两个人控制军队那是想也别想,但也不是没有一丝希望,那就是无论禁军、厢军、保甲军、义勇军……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都是宋人! 赵佶、开封文武很清楚“都是宋人”意味着什么。 蔡鞗摇头轻叹道:“朝廷算计颇多,若本都护让王将军加入第一师第二师,朝廷会怎么想呢?会认为本都护肯定是曹操第二,肯定不顾一切要剁了本都护的脑袋吧?” 第414章 致命的叛乱(上) 王禀苦笑道:“都护大人不会真的要造反作乱吧?” 蔡鞗笑道:“王将军觉得本都护会造反吗?” 王禀一阵无语…… “唉……” 蔡鞗吐了口酒气,叹气道:“又是金瓜石金矿,又是南洋都护府期望弄些外源补入宋国,本就是想做个大大忠臣,却他娘地因为一堆破烂石头,应是逼着小爷寻找辽国做帮手,逼着小爷成了勾结外贼叛逆。” “摩尼教妖人作乱,把江南弄的一团糟,本想着保住江南赋税重地,尽快恢复江南经济,可在朝廷眼里呢?王将军自开封前来,若你敢说开封百姓皆赞本都护忠义,本都护就用硬拳打你!” 王禀张了张嘴,叹气道:“开封城正恨不得将都护大人剥皮抽筋呢。” 绿桃眉毛都竖了起来,上前就要恼怒,蔡鞗忙伸手将人拉住。 “人家王将军说的是实话,你咋还恼了呢?” “少爷,咱别去开封了好不好?” “怕本少爷被开封剥皮抽筋?” “少爷……” “放心吧,开封也就只剩下一张嘴厉害而已,奈何不得你家少爷的。” 蔡鞗拉着绿桃坐到身边,看着一脸怪异的王禀,笑道:“王将军别不信,开封真的只剩下一张嘴厉害!” 就在蔡鞗准备招呼不远处的半大少年,准备讨要些饭食呢,背插小旗的传令兵纵马奔来,看着兵卒背后小旗数量、颜色,蔡鞗、阿侬皆不由自主站起。 “大帅,辽国消息。” 蔡鞗一脸郑重从信使手中接过信件,神色愈加凝重。 阿侬询问道:“可是生了大事?” 蔡鞗将信件送到阿侬手里,叹气道:“辽国完了,原本还有些不确定,现在看来……今岁秋冬,或是来年春夏之时,女直野人必夺了辽中京、西京。” “什么?” 不仅王禀失声惊呼,绿桃也一脸难以置信。 阿侬皱眉看完信件,犹豫了两息才将信件送到王禀手中,不解道:“耶律余睹叛逃真的如此严重?” 蔡鞗深深叹息一声,不愿当众过多解释,看着绿桃叹气道:“本少爷就算不想前往开封都不行了,要不然妞妞就可能被女直野人或是官家祸祸了。” 见王禀抬头,蔡鞗不屑道:“别这么看本王,女直野人若是今岁秋冬或是来年春夏夺了辽中京、西京,宋军肯定是要出兵辽南京的,被关起来的妞妞不是被女直野人抢去,就是成了宋兵的俘虏,女直人野蛮,赵氏又有祸祸他国皇室妇人先例,本王能不担心自个小媳妇吗?” 王禀张嘴想要辩解,最终也只能举着信件无奈苦笑。 “仅一辽将叛逃,都护大人又怎知今岁秋冬或来年春夏,女直人必夺辽中京、西京?” 蔡鞗一阵低头沉默…… “三儿,传令江浙各厢军,半个月!半个月内!各厢军要么返回开封,要么前来杭州听令,否则,别怪本王翻脸无情!” “是!” 三儿啪的一个军礼,蔡鞗没有回答王禀问题,正待大步走出茶肆时,脚步猛然一顿。 “本王知道朝廷会有算计,王将军心下也一定更为偏向朝廷,但将军须知,当将军前来杭州那一刻,将军就是个弃子,无论成功与否,将军都是弃子!” “考虑清楚后再来寻本王!” 蔡鞗不再多言,别人不知耶律余睹的叛逃意味着什么,通过妞妞余里衍讲述自家破烂事后,他又怎能不知叛逃会造成多么严重后果? 茶肆距离学堂很近,距离蔡府很近,蔡鞗还没走入后院狭窄小巷,就见赵福金带着女卫庞秋霞迎来。 “相公。娘亲正要寻相公呢!” “是辽国的事情吗?” “嗯。” 赵福金点头,有些担忧道:“娘亲有些担忧妞妞,可相公又离不开杭州,妞妞那里不会有危险吧?” 蔡鞗牵着赵福金小手进入后院,叹气道:“等见了娘亲再说吧。” 两人脚步很快,很快来到了前厅,而厅堂内已经坐满了军中将领。 “三儿,不允许他人靠近。” 蔡鞗吩咐了三儿后,这才与赵福金一同走入厅内,本还嗡嗡的厅堂瞬间平静,除了苏眉、刘一刀、郭涣外,所有将领全都按胸低头静立…… 蔡鞗站在帅椅前扫视了一圈。 “坐。” “轰!” 众人目不斜视坐立,静等皱眉沉思的蔡鞗开口…… “辽国送来封信件,信件内容只说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辽国枢密使萧奉先污蔑驸马萧昱、耶律挞葛里、耶律余睹勾结妞妞母亲文妃、长兄晋王敖卢斡造反,继而辽皇屠灭萧昱、挞葛里满门,耶律余睹畏惧叛逃。” 蔡鞗看了一圈,知道既是属下又是学生的将领们不会开口主动询问,只得举起信件摇晃了两下。 “看起来此次事件只是简单的一次诬陷,一次杀戮、叛逃,实际情况却要比想象严重的许多!” 听了他话语,对妞妞余里衍一家了解较多的苏眉还好一些,刘一刀、阿侬甚至郭涣都是一脸不解。 蔡鞗继续说道:“在这封信当中,死了的驸马萧昱、妞妞大姨夫挞葛里不重要,甚至叛逃的妞妞小姨夫耶律余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妞妞的大兄敖卢斡!” “敖卢斡是辽皇耶律延禧的长子,但在幼时便过继给死了百年的大丞相韩德让,过继给了辽国大丞相府!” 蔡鞗说到此处,郭涣猛然惊醒,这才明白此次叛乱有多么严重。 “霸国功臣、枢密使、开府仪同三司、大丞相、兼政事令、晋国王、食邑三万户……赐耶律国姓,死后陪葬帝陵,是辽国唯一汉臣陪葬帝陵之人。” “韩德让是辽国汉臣第一人,活着时是辽国太后萧燕燕宠人,因无子嗣,辽圣宗、道宗及当代辽皇先后以皇子皇孙为其续嗣,大丞相府及韩氏一门亦与后族萧氏、皇族耶律氏盘根错节,可谓是皇族之下第一族。” 蔡鞗见赵福金也是小脸郑重,苦笑道:“百年前韩德让的大丞相府就是封邑三万户,韩德让因功因恩宠赐皇姓,虽然韩德让无子嗣,但不代表韩家就无男丁,与之相反,韩德让的亲兄弟就有十人,百年子孙延续,韩家一门又有多少子孙?韩家是辽国汉臣第一人,又与萧氏、耶律氏相善,不言数代辽主恩宠赏赐,仅百年下来,大丞相府及韩氏一门又会有多少土地、奴仆、私兵?” 赵福金及厅堂内所有人全不由自主点头,即便是个傻子也知道大族是如何贪婪土地,韩家拥有如此人脉、权势,那能不占了无数土地吗? 蔡鞗扫视一圈,叹气道:“此次叛乱究竟是诬告,还是萧昱、耶律余睹真的想要叛乱,此事真伪难以断定,双方都有各自的理由,但本帅还是认为是一场诬陷、阴谋,原因很简单,耶律延禧将长子过继给了大丞相府,过继给了韩氏,皇族耶律氏自然是不会愿意晋王成为辽主的,毕竟一旦晋王成为辽主,也意味着辽国皇室变成了韩氏一门。” 第415章 致命的叛乱(下) 众人一阵点头认同,过继就是成了别人的儿子,哪怕此时韩氏被赐皇姓耶律,看着都是一个样子的“耶律”氏,但后代子孙在作书立传时,肯定会将其分开的。 如此之下,正宗皇族耶律余睹怎么可能会支持晋王登基?即便耶律余睹想将晋王变成傀儡也不可能,仅汉臣第一人的韩氏一门就不可能答应了。 蔡鞗叹气道:“大丞相府权势、财富太多,或许耶律延禧在过继晋王时,想着可以得到大丞相府的支持,或是想吞下大丞相府的财富、兵卒,太平之时可以这么整,构陷也好,阴谋算计也罢,太平时节耶律氏有着绝对的权柄、实力,可此时是什么情形?” “女直人占了辽东京、上京,辽国连连战败,不仅辽中京面临东、北两线危机,辽南京亦被女直人、宋国虎视眈眈。” “外有强敌,内又民乱四起、军中惶恐动荡不安,如此之时,辽主耶律延禧不仅不争取获得大丞相府、韩氏、汉民支持,反而构陷欲夺大丞相府财富、兵卒,人人恐慌之下,又如何抵挡女直人围攻?” 蔡鞗苦笑摇头,叹气道:“大丞相府、韩氏一脉恐慌,势必会造成汉臣人人自危,继而引整个南京动荡不安,敌未至而己已乱……” “大丞相府危机引辽国上下不安,而那叛逃的耶律余睹更是刺入辽国胸膛利刃!” “今岁营州怨军内乱,耶律余睹、奚王萧干前往平乱、弹压,并将怨军调离营州,拆分入南京戍守,而正当此时,耶律延禧举刀杀戮,耶律余睹恐惧而叛逃入金。” 蔡鞗神色郑重说道:“信件话语虽不多,但诸位须知营州怨军虽烂,虽每战而溃,虽每每叛乱掠民,但其身在营州,东京女直人无论愿意与否,都要分出兵马以防,而如今辽国却放弃了此处牵制,东京没了营州牵制会如何?” “出兵!” “女直野人一定会趁着因晋王、大丞相府造成的混乱、防御漏洞出兵辽中京!而那耶律余睹无论愿意与否,也一定会给女直野人带路杀入辽中京!也一定会在草原降雪后与冰雪未消融前出兵辽中京,只有此时因天寒地冻草原族民大量聚集在一起时,才有可能一举干掉辽中京各部族,才不至于得了土地跑了人。” 厅堂内众将都没有过与草原人打交道经历,不甚清楚草原人作战特点,但这不包括为官几十年的郭涣。 郭涣点头道:“草原万里,春暖雪融之后,牧人往往四散而走,女直人即便出兵辽中京恐怕也难以彻底占有,只有雪降之时一举夺得无数牧民,只有如此才可能彻底占了辽中京,继而驱赶牛羊夺占辽西京。” 蔡鞗苦笑点头道:“正是如此。耶律延禧连连战败,不仅损兵折将,更为严重的是自身威望已不足压服所有人,如此情形下,吞掉大丞相府,逼迫辽南京所有权贵倾力支持也在其理,但要平息吞并带来的混乱需要时间,至少需要一两年方可,而女直野人绝对不会给耶律延禧重整辽国的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赵福金之前就听过他说的“一年、两年……”之事,听了这番话语后,更为紧张抓着他手臂,颤声道:“若……若雪降后女直人夺……夺了辽中京……辽南京……辽南京……” 蔡鞗知道她心下恐慌着什么,轻拍了她手背两下,说道:“草原之民不似关内农耕之族,女直人若想彻底夺得辽中京、西京,至少需要一年时间。” 蔡鞗双目微闭,耶律延禧犯了个致命错误,不是不该设法吞掉大丞相府,而是应该努力说服南京权贵,全力与女直人一战,至少要重创了女直人后再行吞并,只有如此才能让女直人无法趁着人心混乱时夺取中京。 但这也只是蔡鞗当下想法,他无法深入了解此时辽国情况,或许耶律延禧已经丧失了击败女直人信心也不一定。 众人见他闭目沉思,并未开口打扰,只是静静等待他的决定…… “唉……” 蔡鞗叹气看向众人,说道:“在坐的人都是我汉家儿郎,我知道你们心下或许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疑问,或者是你们身边之人会问,为什么会如此在意辽国的存亡,为何咱们南方人一定要去在意北方人的死活?” “从今日辽国送来的信件就可以觉一些端倪来。” 蔡鞗神色郑重一一看向所有人…… “辽国分东西南北中五京,但是除了南京居于北方长城之内外,其余四京都在长城之外,上京、中京、西京为草原各部,东京有熟女直、渤海人、汉民。” “耕种之民三五亩就可养活一丁,放牧之民却需千亩草地才可养活一人,即上京、中京、西京人丁尚不足南京一半,而辽东京虽有诸多田地可耕种,但其地各族争斗激烈,又因辽国百十年来每每调兵对野人女直打草谷,再加上两年前辽北大旱,致使二十万饥民作乱而被我大明岛买下,也就是说,即使现在长城之北辽四京全部丢失,仅凭辽南京一地人丁以及长城各处关隘,也足以与女直野人对抗。” “辽南京有足够的人丁,拥有更多的工匠、钱粮,有北方千百年坚固长城关隘,辽南京拥有防御住女直野人的潜力,但很可惜,此时辽南京已经与耶律延禧有了隔阂,不管信件上是诬陷也好,还是真的阴谋造反,至少可以说明一点,辽南京在此时已经不怎么支持了耶律延禧,已经不怎么支持了辽北之地!” “若非如此,耶律延禧没必要弄了什么诬陷,若非如此,更不可能有造反之语。” “双方有了间隙,辽北四京全部丢失,辽国也就完了,辽国完了之后呢?《檀渊之盟》后宋辽两国百年和平,宋国尚且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宋金自此再无任何和平可言,可若宋国有能力抵挡住女直人,我等退出江南,远走海外亦无不可,关键是宋国已经承平百年,百年荒废了武功的宋国有能力抵挡住女直人迅猛一击吗?” 蔡鞗毫不犹豫摇头道:“本帅可以明确告诉你们,宋国不可能挡得住!未来数年里,整个北方将处处战火!” “北方烽烟四起,那么江南之地呢?江南之地会不会也会沦为女直人牧马放羊之地?” “本帅也可明确告诉你们!不会!江南会与晋国八王之乱时司马氏渡江一般无二,江南可安稳百年!” 第416章 统一作战思想 蔡鞗起身走在众将之中,这一刻他又成了学堂里的小山长,又成了教书育人的老师…… “在座的除了阿娘、三位阁老、福金外,你们都是讲武小学堂第一期学员,或许你们之前都是这里或那里的乞儿、孤儿,但你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出生地,就是你们都是我江南人。” “在座的,除了福金是开封人外,本帅亦与你们一般无二,都是江南之人。” “那么问题来了,江北处处烽烟、处处战火,我江南可安稳百年,而且此时我大明岛或抢或买已经拿下了江南五十万顷田,也正在威逼利诱将本属于朝廷的十万厢军变成隶属于咱们的卫所兵卒,为何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先在江南扎稳了根基,先统合了整个江南之力,之后咱们再去理会江北之地呢?” “为什么?” 蔡鞗走到十七身前询问,等了十数息也不见回答,摇头轻叹。 “因为咱们是武人!” “因为将之八德,仁义为!” “因为止戈者为武!” “因为保家护国乃武人天职!” …… “五十万顷田地也好,低赋税低佃租养民、富民也好,或是不顾朝廷律令罢去保甲兵、义勇军,严厉打击私设关卡用以疏通商路道途也罢,但这些都应该是政客做的事情!只因他们或爱惜羽毛,或因私利,或不愿承担‘奸贼’罪名,或因……” “无数原因,政客们不愿意做,一切罪过只能由咱们来承担,咱们来承担一切……” “为什么?” “因为!” “因为我们是武人!” “因为我们不是利益至上的政客!” “因为我们的任务是在战场上战胜敌人!我们的责任是誓死保家护国!誓死捍卫武人荣耀!” “所以当他人不愿意承担罪责时,我们来承担!” “所以当北方出现了外敌时,身为武人就不能置之不理!所以我们就不再仅仅只是江南之人!” 蔡鞗走到座位前,再一次一一将身体挺立笔直将勇看过,无奈叹气一声。 “可惜……” “可惜辽国给咱们的时间太少,可惜宋国官家、朝廷不信任咱们……” “太多的可惜……” “但身为武人不能因此怨天尤人,身为武人也没资格怨天尤人!” 蔡鞗郑重看向虎子说道:“世界给咱们的时间太短,原本本帅打算调一师二师前往应天戍守,主要原因是第二师训练不足,本帅想要亲自看管训练,但现在咱们已经没了这么多时间,所以……” “第二师师长虎子任两浙路卫戍集团军总司令,领第二师及两浙路十四州十万厢兵戍守,直属于明王府五军都督府。” 众将无任何表情,虎子深呼吸站起,郑重行了个军礼。 “虎子听令!” 蔡鞗点头道:“一个时辰前本帅已经下达了军令,两浙路十万厢军必须在半个月内前来杭州听令,十万厢军必须按照我军规矩打乱重组,必须下放到连级参谋官,与此同时要抽调其中青壮组建近卫第三师,近卫第三师亦直属于你,务必要严加训练,还有就是务必在半个月内拿出卫所驻防地安置及训练计划,若无法让本帅满意,本帅换人!” “是!” 蔡鞗点头示意就坐,又看向刘一刀,郑重道:“厢军是禁军的辎重兵,是些老弱兵卒,由厢军改制为屯田卫所兵卒应该不会有太多阻碍,至少底层军卒是愿意的,但时间太短,很可能会面临开封施加的压力,所以江面上一定要有水师巡弋看护,若是可能刘邡将军可调入镇江任江防司令,尽可能的给虎子争取更多时间。” 赵福金神情紧张,越听越像是割据造反,当着所有人的面又没法子开口,或是蔡鞗察觉了她的担忧,笑道:“放心吧,相公没想着造反,但是咱们也需要足够的权利,至少要有足够自主行事的权势。” 苏眉拍了拍赵福金手臂,说道:“北方即将生倾天变故,我儿若要北上杀敌,背后掣肘越少越好,福金还是莫要过问了。” 蔡鞗点头道:“阿娘说的是,咱们与开封无法互信,文人或宦官可任军中纠察不法监军,但不能插手军队作战指挥。” “孩儿不反对军队头上有枷锁,但孩儿反对的是一群不识兵的文人或宦官施加的枷锁!” 蔡鞗看向所有将领,郑重说道:“军队是把双刃剑,是杀人利器,头上必须要有枷锁,必须要给利剑配上剑鞘!而我军头上枷锁就是参谋部,是参谋部督管训练、不法、制定作战计划以及军中日常管理。” “参谋部等若于朝廷的行军参赞、司马,但咱们的参谋又有诸多不同,咱们更专业,是经过讲武学堂正统学习过的专业人员。”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国家兴亡又岂能如儿戏?又岂能任由不知兵事文人、宦官肆意插手?” 蔡鞗早已习惯了一期呆板学生,话语说罢,又看向赵福金、苏眉。 “咱们与开封互不信任,最为主要的就是咱们是武人,宋国自唐末武人混乱中立国,自一开始便不信任武人。” “以史为鉴,唐末武人为祸天下,不信任武人也算有理,关键是朝廷因噎废食、矫枉过正,而未来咱们面临的敌人又太过强大,需要的更为强大军队来抵挡应对,而不是还未训练出强大军队时,咱们就已经被朝廷掺沙子、克扣粮响、克扣物资等各种手段整成废物。” “所以,咱们就要够强,就要有足够对等或压倒性力量来实现作战指挥权,而要实现这一点,就需要权利,只有如此,朝廷才会公平公正对待咱们,才会给予我军足够的尊重!” 苏眉看向厅堂内数十沉默不语将领,点头道:“阿娘相信我儿与军中将士,无论我儿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明王府、大明岛、明国都会竭尽全力支持!” 听到虎子担任两浙十四州集团军总司令时,刘一刀差点开口劝解,可随着刘邡担任江防司令后,整个人也沉稳了许多,随着苏眉话语,神情郑重点头。 “太后说的是,我王无论做出什么决定,大明岛都会竭力支持!” 蔡鞗点头道:“明王府下设民部、兵部、五军都督府,阿娘督理民部,各州县所属官吏只要不插手咱们的田地产业,咱们不予理会,阿娘主要管着咱家的产业之事,为兵卒提供些辎重补给。” “福金管着兵部、五军都督府,兵部主管军将升迁、作战、训练考核、兵器制造等等,五军都督府主要是依照兵部计划具体实施,刘老、阿侬师傅分别任兵部、五军都督府副职,辅佐福金。” “与此同时,福金为三星上将,本王为二星上将,刘老、阿侬师傅为一星上将,刘邡、虎子因是集团军级将领,为中将,十七、子瑛师级将领为少将,旅团为校级,营连排为尉级。” 将领们没什么反应,刘一刀、阿侬对上将军衔很是满意,只是不怎么满意赵福金三星上将,不仅两老头咂嘴,赵福金本人更是坐卧不安,蔡鞗却向她一笑。 “福金是公主,相公驸马都尉,若是相公是三星,你爹肯定又该摔碟子摔碗了,不过是个虚名,你我又何须在意这些?” 第417章 杭州三驾马车的烦躁不安 信件上所说之事并非是极为隐秘,甚至开封比杭州还要早一步得到耶律余睹叛逃消息,但所有人并未太过重视,在他们看来,耶律余睹叛逃只是一件极为普通之事,只是谁也没想到,仅仅只是一个辽国将领叛逃而已,却让第一师第二师所有营级将领汇聚在蔡府军议。 军议内容不得而知,但如此大事还是让整日盯着蔡府的张焘、张元干、王师心、邓肃四人得知。 已经足有一刻钟没人开口说话,张元干看向阴沉着脸的张焘,又看向低头不语的邓肃,心下感慨曾经曾经无话不言好友…… 一身白衣邓肃突然站起,面无表情抱拳道:“邓某一身白衣,就算想为国出力,恐怕也难有作为……” 张元干不等邓肃话语说完,忙上前拉住邓肃手臂,苦笑道:“理不辩明,都是为国张言,志宏兄又何须……” “哼!” 张焘冷哼打断张元干话语,冷脸说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蔡家小儿欲废保甲军、义勇军,虽是利国利民,但也应由朝廷来废置,而不是他蔡府!更不是奸诈小儿!” 邓肃深吸口气,冷笑道:“朝廷废置?邓某只想问问张知府一句,若那蔡五郎今日不言义勇军、保甲军之弊端,或者说,蔡五郎只言保甲军之弊政而不着手废置,朝廷会废置了保甲军吗?还是说朝廷不废置,你张知府就会一力废置? 张焘面色狂变,指着邓肃大怒。 “你……你……你大胆——” 邓肃呼吸急促,许久才压下了些许怒火。 “大胆?明知弊端却不废置,自煕宁至今日已有多少年?明明只是些劳财害民的花石……” “志宏兄志宏兄……”张元干慌忙拉住邓肃,唯恐好友再因花石激怒了官家,双眼却不住示意苦笑不已的王师心。 王师心无可奈何,起身拉住恼怒的张焘,叹气道:“都是同窗好友,纵然志宏兄一时焦急,子公兄也当知志宏兄忠国爱民之意。” 说罢,王师心又看向邓肃,叹气道:“正如志宏兄所言,只是……只是此事尚需稳妥,我等亦不能以此怨怼朝廷。” 张元干忙点头道:“正是如此,此事尚需稳妥,还是稳妥些更好……” “哼!” 张焘又是一声冷哼。 “保甲军、义勇军且不提,厢军改屯田卫所又怎么算?” 邓肃气势陡然一顿,自己还不解反对呢,又如何辩解?可看到张焘冷笑时,还是恼火辩解道:“大唐节度使督管其地军、民,而卫所只是督管屯田军卒,又岂能与府兵等若?” 张焘冷笑道:“且不言蔡家子有田五十万顷,不言厢军乃我朝之卒,仅他私自更改我朝之政,他就该死——” “哼!” 张焘冷哼,邓肃想要再次辩解,却觉如何辩解都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场面再次如之前,再次陷入尴尬寂静…… “少爷……少爷……” 青衣小厮抹着汗水奔入厅内,还未来得及跪下,张焘大怒猛然一拍桌案。 “砰!” “这里是府衙,再敢没了规矩……打死了事!” 青衣小厮大骇,邓肃瞳目陡然一缩,恼怒别头不愿去看一身绸缎官衣的张焘,见此,张元干、王师心更加尴尬、感慨。 青衣小厮畏惧跪倒在地,畏畏缩缩说道:“小的……小的打探了消息……” 小厮怯怯懦懦将重金打探来的消息说了遍,张焘面色涨红的如同猪肝,咬牙切齿看向面色微白的邓肃。 “邓志宏……你还怎么说——” “那该死的叛逆小儿已经将刀剑架在了我等的脑袋上,架在了朝廷脖子上了——” “谋逆反贼……谋逆反贼——” 张焘听到“两浙十四州集团军司令、江防司令”时,再也压抑不住胸中怒火,如同碾磨的驴子在厅堂内打转,这段时间里,身为新任杭州知府的他憋屈无比,蔡府虽然让他们做了知府、知州、通判,可下面的官吏、小卒根本就是阴奉阳违。 蔡京名声臭大街,蔡鞗却是威望如日中天,不牵扯到了蔡府事情还罢,一旦张焘、张元干、王师心三人提及蔡府,府衙大小官吏要么就是生病闹肚子,要么就左言他顾,更过分的干脆就爱理不理。 邓肃至今还是白身,本来不打算继续停留在杭州,但三人在杭州几乎就是孤家寡人,考虑再三还是留在杭州帮他们。 一想到四人面临的困难,邓肃心下就有些埋怨张焘太过心急,四人在孙府亲身经历过“五十万田地”之事,邓肃并不愿意此时提起“田地”之事,唯恐激怒了杭州士绅、商贾,果然,当张焘招来杭州诸多士绅商贾后,当面提起“田地入股”后,再也没一个人愿意前来府衙,府衙大小官吏全都阴奉阳违不遵号令起来。 邓肃琢磨了半日也是无可奈何,叹气道:“诸位也知厢军是如何的窘迫,纵然一些指挥使不满,下面的厢兵也一定会愿意成为卫所兵卒,除非朝廷可以拿出田地给厢兵耕种,可……可如此一来,禁军和其他地方的厢军又岂能不与田地?一百二十万禁军、厢军,朝廷可有如此多田地安置?” 张焘、张元干、王师心皆是一阵苦笑。一百二十万禁军、厢军,即便每人给十亩田地,也需要一千两百万亩田地,看着仅有蔡鞗连连吞并的两成田地,关键是开封有这么多田地安置吗? 看客可能觉得不可思议,蔡鞗都能吞下五十万顷田地,开封怎么就拿不出十二万顷田地来安置禁军、厢军? 话不能这么说,摩尼教造反数月,几乎糜烂了大半个江南之地,数月间杀死了太多士绅、商贾、富户,造成了大量的无主田地。 州县之间不知存在着多少重的2%过税,在这个时代经商就要占有大量田地,而且不能仅在一地占有田地,五十万顷田也因此不仅仅只是江南一地,还有众多田地属于江北各州县,即便如此,五十万顷田也还有半数是山林茶桑、漆园田地。 但不管怎么说,短短半年时间里,江南死了过两百万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缺失的两百万人丁也减少了些田地压力,两浙路十四州安置十万厢军还是没问题的,开封却又有不同,开封绝对拿不出十二万顷田安置一百二十万禁军、厢军! 没别的原因,只因一百二十万军卒直属于开封,只因为开封周边田地早已被各富户、士绅、豪强瓜分一空,只因为宋国一开始就没想着让军卒屯田自养! 第418章 流民一样的兵卒 宋国或许其他地方有些田地,天下州县这么多,扒拉扒拉不是拿不出十二万顷田地,但宋国看到了汉唐的“虚内实外”下的危险,根本不愿让兵卒脱离了开封的直辖,更为愿意所有军卒全部围拢在开封周边,如此一来,若要用土地拉拢禁军、厢军,就只能在开封周边划出十二万顷田地,而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邓肃一开口,张焘、张元干、王师心就暗自摇头不断,却又没丝毫办法,厢军是朝廷军队,是禁军的辎重、仆从军,每每跟着禁军满世界调动乱跑,能跟上队伍的青壮还罢,若是在驻地病了、残了、体弱跟不上队伍的呢?也只能留在当地,由官府代养。 朝廷的重心在北方,是与辽国、西夏交界之处,在北方军事重地停留的厢军还好一些,即便年老体衰回不了开封,但军事重镇就是军事重镇,禁军再如何换防,也还需要厢军辅助辎重运输,这些厢军的生活还不算太差,而江南的厢军就不同了,待遇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是人见人憎之人,是从官吏到民间都极为厌恶的一群人,甚至比保甲军、义勇军还要让人厌恶不喜。 停留在外的厢军大多都是些体弱难行的厢军,即便当作苦力也不如健壮些的保甲军、义勇军好用,保甲军、义勇军多多少少还是当地人,还不至于天天偷盗街坊邻居的菜蔬、衣物,再加上厢军是外军,更是让人不喜。 张焘、张元干等人巴不得蔡鞗养着十万毫无用处的厢兵老弱,关键是混账小儿欲要改变朝廷兵制,这可就要了命! “唉……” 张元干无奈苦笑。 “不用想也知道两浙十四州厢军是希望得到田地的,可如此一来,一旦蔡小五前往开封,一旦再整出那“卫所”来,恐怕整个开封的禁军、厢军就一日间跑了没影。” 四人又是一阵无奈哀叹,哀叹蔡家小儿太过能整事了,可四人着实没了法子,最后也只能合力写了封奏折送入江宁,继而连夜送往开封。 不仅四人没辙,两浙十四州的厢军指挥使也是哀叹连连,江南厢军日子难熬是不假,可再如何,各厢军指挥使、头头们的日子还是不错的,可现在蔡小五要给他们田地,要改卫所了,咋整吧? 苏州后厢军指挥使张致远再一次拿起明王府军令,还没三息时间又叹息扔在桌案上。 “大人……大人……” 副都头一路奔入满是低矮窝棚的厢军驻地,看到这一幕,头花白的郑三拉住张望的王二麻子,孥嘴向营地中唯一的青瓦院墙。 “蔡驸马准备给咱们每人十亩田地,张瓜皮不会又要出了幺蛾子吧?” 王二麻子的腿脚就是被指挥使张致远打坏了呢,一听郑三话语,阴沉着脸看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老弱。 “甭管张瓜皮想什么幺蛾子,老子就认蔡驸马!” 就在这时,一流鼻涕半大少年飞奔进入营地,赤着泥污脚板跑到王二麻子身前,急声道:“二叔公,俺打听清楚了,蔡大帅说了,每个人给十亩田地,二叔公这般老人日后就不用做厢军了……” 不等一干头花白老人急切开口,郑三忙拉住二娃子道:“二娃子,蔡驸马难道不要了俺们这些老人?” 或许是鼻涕流到了嘴边,二娃子猛然用着衣袖就是一抹,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不是,不是的,大帅说了,虽然二叔公不是了厢军,也还有每月三百文钱、半斤盐巴补助。” “大帅说了,老弱退役的也给十亩田地,但是要在八月时到杭州报道,若晚了时间就不给了……” “混蛋——” 二娃子话语说到“三百文钱”时,围拢着的人都松了口气,要知道下等禁军月奉也不过是三五百文,退役了却享受下等禁军兵卒月奉待遇,而且还有十亩田地,日子不知要比现在好了多少,正待二娃子还要叭叭说着打听来的消息呢,不知何时指挥使张致远已经站在了院中。 大怒的张致远指着鼻涕半大少年吼道:“敢祸乱军心……来人!鞭三十——” 随着张致远大怒,十余亲随军卒就要上前抓人…… “老子倒要看看哪个敢——” 王二麻子大怒,用着拐杖指着张致远、十余军卒怒吼。 “张瓜皮——” “你敢阻了俺们的活命生计,数百兄弟绝不答应——” 一名消瘦却高大汉子推开人群,按刀指着面色大变的张致远,冷声说道:“大帅愿意给退伍老人每月三百文钱,俺们也不要你张瓜皮保证什么,只要你现在拿出半年饷银来,,你要你给了俺们每人十亩田地,全营五百兄弟就都听你的,否则……你若敢阻止兄弟们生计,别怪兄弟们今日就剁了你的狗头!” 又一人推开人群,按刀冷哼道:“二哥与他废什么话,半年来饿死、冻死的兄弟就有二十几人,他张瓜皮只知道自个吃的肥头大耳,哪里管咱们死活!” “就是!朝廷不管咱们死活,苏州不管,现在蔡驸马管了咱们,哪个若敢挡着兄弟们,老子第一个砍了他脑袋!” “二哥,咱们走吧?” “老子不管,现在都二十三日了,老子现在就去杭州!” 手拿棍棒汉子背着老娘就走,汉子话语如同一滴水滴入沸油中,二十三日,还有七日便过了明王府最后期限,数百人大乱,哪里还管指挥使张致远愿意与否,全慌里慌张钻入各自窝棚收拾仅有的破烂。 苏州后厢军“叛乱”如同一个信号,没半日,原本被封锁了数日消息的明王府军令,仅半日便传的沸沸扬扬,前后左右中五厢无一例外舍下厢都指挥使、军都指挥使、都指挥使、各级虞侯,全背着行囊如同逃难流民向着杭州日夜赶路,不仅苏州所属厢军,十四州所属厢军全日夜赶往杭州。 十万厢军至少要淘汰一半,即便如此,每月军饷至少也要五万贯,再加上重编军卒的衣甲、刀兵箭矢什么的,一次性就要付出二十万贯。 厢军很穷,尤其是停留在江南的厢军,刀枪箭矢什么几乎都被卖了个干净,身上的衣物也还是偷盗来的,当第一支厢军跑到南大营报道时,看着不比流民好多少的厢军,蔡鞗差点没郁闷的吐血,老弱太多了。 按照宋军编制,每都百人,每营五都,每军五营,每厢十军,每厢即两万五千人,但这并不代表每厢都是两万五千人,无论何时都存在着虚报兵员之事。 每当一波厢军进入南大营后,蔡鞗就是愁眉多了一分,老弱太多了,若以每厢两万人实际来算,两万人顶多有五千青壮可用。 第419章 麻烦与利刃(上) 再次翻看一页页名单、简历,蔡鞗无力将名册扔在桌案上,整个人惫懒仰躺在宽大竹椅里,或许他的动作稍大了些,与他相隔了两米的赵福金抬头看来。 赵福金放下第三师第二弓弩营名单,提着茶壶走到蔡鞗身边,一边倒着茶水,一边说道:“相公莫要生气,阿侬师傅说了,厢军就是这个样子的。” 蔡鞗接过送来的茶盏,拉着她手臂坐到身旁竹椅上,叹气道:“相公没有生气,都是些别人不要的人,相公有心理准备,只不过……只不过还是出了相公预想,挑选了青壮组建第三师后,将近十万的厢军几乎就没了精壮……” “不仅仅是挑选精壮组建第三师,还有耕种的事情,江南多是水稻之田,水田插秧、耕种是很费体力的农活,若是青壮与年老体弱者各半,还可以用军令的方式强迫他们相互帮助耕种,将近十万厢兵,年老体弱者占据八成,咱再抽出两成青壮的一成调入第三师,剩下的万人青壮能够耕种百万亩田地?” 水田栽种稻谷不似旱田耕种小麦,需要弯腰一颗一颗栽种禾苗,年轻小伙栽种十亩稻田都能累断腰,更别提头花白老人。 赵福金在皇宫里养过蚕宝宝,哪里知道栽种稻谷的辛苦,见她疑惑,蔡鞗苦笑道:“江南因摩尼教、朝廷军队滥杀死了很多人,没有田地的十万厢军正适合弥补缺失的农夫,咱们并没想过从江南商会的田地里赚取什么银钱,如果一定说依托田地赚钱,那也是依托田地上的产出,依托的是经商贸易,这些才是咱们赚钱的重点,而不是依靠佃租。” “所以呢,田地给谁耕种都无碍,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厢军的老弱太多了,恐怕很难耕种了百万亩水田。” 赵福金皱着秀气眉头思索半天,突然说道:“要不……要不把老弱送去大明岛吧?” 赵福金没有栽种过水稻,却在大明岛上见识过耕种麦子情景。听着她话语,蔡鞗也觉自己目光短浅了,也开始郑重考虑起小媳妇的建议来…… “嗯……福金真的很聪明!一正当年青壮顶多可栽种一二十亩稻谷,再多都能把人活活累死,但耕种麦子却又不同,只要有三刀、四刀犁子、耩子、耙子……只有有足够的牛马牲畜,三两个人合伙耕种,一日耕种出百十亩很是轻松,而且大明岛上还有十万苦役罪人,也正适合照顾些老弱……” 蔡鞗越来越觉得送入大明岛的主意很好,赵福金小脸也愈红晕,很是兴奋出了个好主意。 蔡鞗又挠了挠头,说道:“送入大明岛是挺好的,可……可他们愿意离开江南吗?愿意前往数千里外的大明岛吗?” “那……那怎么办啊?相公也说了,这么多老弱根本耕种不了给的田地啊?” 赵福金顿时傻眼了,即便年幼的她也知道大明岛实则是流放之地,也知道老寨、麻逸国的族人更愿意重回宋国。 赵福金突然想到了个法子,兴奋道:“相公相公,他们年老体衰耕种不了十亩田地,若是租给他人耕种呢?” 蔡鞗摇头轻叹道:“相公给他们每人十亩田地,并且不允许田地私下买卖,是期望这些田地一直保留在卫所之中,是期望卫所军卒世代保有田地。” 赵福金有些疑惑不解,蔡鞗突然问道:“福金知道隋唐之时的府兵吗?” 赵福金一愣,继而有些扭捏不安道:“福金……福金知道一些。” 蔡鞗知道她为何会这般,起身来到她跟前,示意她往里面挤一挤,宽大的竹椅正好够两人挤躺在一起,又伸出手臂让她可以枕在上面,思索了下…… “府兵……与保甲军有些类似,如果一定要与卫所牵扯在一起,卫所也可以看做缩小了很多倍的府兵。” “福金想来也是听了市面上流言,言相公是反贼佞臣……” 赵福金心下不安,扭动着身体欲要解释,蔡鞗却笑道:“你不用担心,相公相信福金。” “草原放羊牧马不似中原耕种稻谷,养活一户牧民至少需要千亩草地,若依照朝廷养活禁军、厢军的法子,整个草原能养活万骑就算是顶天了,但草原却可旬日间拿出十万骑来,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平时是牧羊之民,战时却是纵马骑卒,而这就是粗略些的府兵兵制。” “各州府设立折冲府,由折冲府日常管理屯田兵卒,闲时耕种,战时为军。而保甲军呢?十户为一保,五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朝廷抽调禁军枪棒教头训练刀枪之术,轮流入堡戍守……等等,福金仔细想想,保甲军与府兵又有何不同?同样的平日里为民,同样的轮流戍守,同样的战时为军。” “隋唐之时在地方圈地划为折冲府,而保甲军却是将所有百姓全部圈起来,但里面又有不同,折冲府是屯田兵,折冲府督管这些屯田兵的作战、耕种,而保甲军的耕种则是当地官府管辖,与枢密院没有关系,枢密院只能督理保甲军的训练、戍守、作战。” 赵福金想了下,点头认同了蔡鞗话语。 “府兵兵制与保甲军的最大区别就是将军、民事分开了,而卫所在这点确实与府兵兵制有些类似,卫所同样是屯田兵,同样掌管着名下军卒的作战、耕种,甚至比府兵兵制还要更进一步,毕竟卫所是常备兵,是以作战为主的常备兵,至少每个卫的正丁是常备兵卒,而非平时耕种、战时为卒。” 听到这里,赵福金顿时有些紧张起来,蔡鞗却笑道:“府兵、保甲军也好,卫所也罢,甚至盛唐之时西域都护府,这些都不是问题关键,关键是朝廷能够控制的住,所有的兵卒、军将甚至普通百姓都知道,刀子越是锋利越好,没哪个百姓买菜刀喜欢满是豁口的钝刀。” “朝廷不应该埋怨、怪罪刀子太过锋利,而应该学会熟练运用利刃、菜刀,避免切菜时伤到了手指,需要的是配备把刀鞘避免戳伤了自身。” “汉唐重外而京畿战力空虚,却可拓土万里,却可威压四海臣服。” “我宋朝却反道而行之,天下所有精锐兵卒皆收入开封以镇,虽有披甲百万却每每被西夏、北辽羞辱,若非百年前与辽国签下《檀渊之盟》而百年承平,谁也说不好现在你爹爹是不是只能困于江南之地。” “汉唐犹如空悬刀剑于外,每每怒而拔刀相向,虽拓土千万里,却因常在河边走而被利刃所伤,而宋国不仅为刀剑装上重重刀鞘,还要用把铁索紧紧锁住,即便如此还觉不妥,还要把装了刀鞘,上了铁锁的利刃细细摆放在橱柜最高处,唯恐他人找到了拔出利刃一般,如此之下,又岂能不被他人杀上门一再羞辱?” “两者孰优孰劣?” 第420章 麻烦与利刃(下) 就在蔡鞗与赵福金说着话语时,门外响起三儿声音,王禀推门走入,正见蔡鞗搂着扭捏不安的赵福金躺在竹椅里,而他只是随意指了指椅凳,示意王禀随意些。 蔡鞗看向坐着的王禀,继续被三儿、王禀打断的话语,说道:“市井流言皆言语前唐武人为祸天下皆府兵兵制缘故,事实却并非如此,而是因为前唐废置了府兵兵制,这才致使武人为祸天下。” 王禀刚进入房间就见到两人躺在同一个竹椅里,本还有些尴尬是不是先行告辞,听了这话语也是与扭捏羞涩的赵福金一般无二,皆是一阵呆愣。 “依照前朝府兵兵制规定,府兵平时为农耕种,战时为卒,定期进行演练刀兵厮杀之术,战时折冲府抽调的兵卒自备刀枪箭矢,虽是自备,却非自家配备刀枪箭矢,而是六家共同所出,一人出征在外,不仅自家免去赋税、劳役,家里田地亦有余者五家为其耕种,战场上获得战功,亦可因功得赏赐之田。” “若是相公出征厮杀,所用的刀枪箭矢皆由他人提供,劳役、赋税全部免去,家里的田地也有他人为咱耕种,若是相公与福金生了好几个娃,若咱家没这么多田地分给娃娃,相公偏偏又是个穷光蛋,依照相公的狠劲,相公巴不得拿刀去与辽国蛮子厮杀,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兴许还能给福金挣了个诰命呢!” 听他说起生娃娃,赵福金一脸羞红,却也听明白了他的话语。 “挣军功得田地,而且还是他人解决了背后所有忧虑,相公若是兵卒,王将军是节度使,王将军告诉相公,说……咱们造反吧……” “相公会怎么想?跟着朝廷混,有人给相公准备好刀枪箭矢,有人免费给咱耕田种地,得了军功朝廷还给咱家田地养福金、养娃娃,跟着王将军造反,王将军会给相公什么呢?他能给咱田地?还是给咱家免去田税、劳役?他一个屁点大节度使,有这么多田地吗?跟他造反,俺的脑袋又不是真的被驴踢了!” “孟子言,所欲与之聚,所恶勿施。” “府兵兵制能够给百姓想要的田地养家,能够解决兵卒背后的担忧,所以人人奋勇争先,所以盛唐拓土千万里,威压四海臣服。” “后来呢……世家大族使用这样或那样的手段,把天下的田地都占了个精光,甚至把手伸到了各个折冲府名下屯田府兵中,于是乎,六家没了能力为出兵征战兵卒准备了刀枪箭矢,朝廷也没了田地可以赏赐给有功将士,所以府兵走到了尽头。” “府兵的根基是田地,是背后供养的六家百姓,可这些田地都流入了世家豪门之中,世家豪门有了无数田地,也就有了足够钱粮养自己的兵卒,于是天下大乱。” “所以,前朝武人为祸天下,不是府兵的错,如果折冲府名下田地依然还在府兵手中,相公敢保证,没有任何一个野心之人敢反叛,无数眼红军功的府兵们巴不得砍人脑袋挣军功呢!” 赵福金听着他静静说着前朝之事,好像忘了王禀的存在,若有所思说道:“相公是说……相公不允许十亩田地买卖,就是为了保证卫所兵卒战力,可租给他人耕种又不是卖出,难道也不行?” 蔡鞗在赵福金疑惑问出时,蔡鞗突然察觉自己犯了个很严重错误,点头道:“确实如福金所说,租种又不是卖出,可若租种就是卖出呢?” 赵福金更为疑惑不解道:“租种就是租种,每年佃户需要缴纳一定的佃租,怎么是卖出呢?” 蔡鞗突然笑道:“一石稻谷价值一贯银钱,江南上等肥田一年可栽种两季,每季可产四石稻谷,即便一年只一季三石稻谷,亦可售卖三贯银钱,那么问题来了,为何?为何如此田地每亩只售卖十贯银钱?” 赵福金一愣,王禀先是愣了下,随即就明白了蔡鞗的意思来,心下暗自苦笑不已。 见小媳妇皱眉的样子很是可爱,不由笑道:“江南上等水田一年可产八贯银钱,而一亩田地却售价十贯银钱,福金也是知晓各家商贾是如何的在意田地,而每亩十贯售价显然是违背常理的,而这就是宋人的精明之处!” “不明白吧?其实道理很简单,只是福金忘了咱家为何给你爹爹的那一百万贯银钱的事情。” 蔡鞗叹气道:“田地买卖是要缴纳地契税的,地价越高,向官府缴纳的地契税越多,比如咱家购买王将军家田地,一亩田花费一百贯银钱购买,就需要向你爹缴纳十贯地契税,可若我与王将军私下里说好了,明面上一亩田只是十贯银钱,咱家也就只需要给你爹缴纳一贯银钱税,咱家就省了九贯银钱。” 赵福金终于明白了,很是大大白了蔡鞗一眼,嘟嘴道:“相公果然狡诈!” 蔡鞗一阵无语,辩解道:“别家的媳妇都是可着劲扒拉娘家的米粮,相公的小媳妇却是反着来的……再说了,给你爹再多钱,你爹不也还是都花在了石头上?而咱家却是都返还给了百姓。” 赵福金想要辩解,却又没办法辩解,自家相公之前也是可着劲为朝廷挣钱的。 蔡鞗苦笑道:“宋人太过精明,咱家好不容易明抢暗夺弄了这么多田地,原本是为了卫所日后而给了他们田地,虽说田地地契在咱们手里,咱也不收地租,只需要他们向官府缴纳赋税即可,可挡不住这些精明人把咱家的‘租种权’卖给了他人,明着说是租种于人,实际上却把田地卖了,把咱家赠送给卫所的租种权给卖了!” 赵福金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是惊愕呆住。 蔡鞗皱眉道:“不成!普通百姓租种咱家田地,卖了租种权也就卖了,可卫所田地绝对不能流失!得想个法子……” 蔡鞗将手臂从赵福金头下取出,两人也终于从竹椅上站起。 “王将军可是有事?” 蔡鞗来到桌案前,一边拿出笔墨书写告示,一边低头询问,王禀不敢稍有犹豫,慌忙起身郑重行了个军礼,说道:“三师人员已经配齐,末将前来就是想询问大帅,我军是否依照一师二师训练之法操练?” 蔡鞗一阵错愕抬头,随即又笑道:“王将军前来是想向本帅讨要火枪、火炮吧?” “是!” 蔡鞗抬头看了眼一脸郑重的王禀,又低头轻笑。 “你倒是不客气。放心吧,火枪、火炮会给将军配备齐整的,只是之前我军并没有组建近卫军第三师打算,所以枪械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而将军现在要做的是严明军纪,是先学会站队走路,当然,也要学会三五人组队厮杀之术。” 蔡鞗再次抬头看了眼。 “仅这些也够将军训练半年的了。” 第421章 天下独一份 当日在茶肆见到王禀时,见到辽国送来的信件时,蔡鞗就有了此人任第三师师长的念想。 蔡鞗对王禀有些好感,不仅仅是流求县时的表现,更多的是他在杭州城下救下了郭涣郭老,救下了杭州几十万人命,还有就是青溪县的事情。 蔡鞗性子怪异,与人交往往往是他人先主动一步后,他才会主动上前交好,若非无可奈何,并不愿意去恬着脸靠上前去讨好,也正因此,与他结交的文武宋人很少。 主动为河北麒麟臂杨晟、怀德军虞侯孟费走门路讨得上四军将官,两次被迫入京时,一个自始至终没露过面,另一个也只匆匆聊两句了事,自此再没来过信件。 主动托人说情,想让林冲做讲武小学堂枪棒教头,为此还一再威胁高欢高衙内,结果林冲跟着高欢跑到流求,成了高欢的贴身保镖,至今也被他扔在流求不管不问。 蔡鞗不是个爱主动的人,在他接触的人当中,也就王禀让他满意,尽管心下也知道他前来杭州的心思、目的,可那又如何?能不经意间救下几十万杭州无辜百姓,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南营规模与北营差不多,每一波如同流民厢军前来,都要在南营报道,先将老弱病残挑选出来,然后按照原属编制安排在城内暂居,剩下的青壮皆留在南营再次进行考核、选拔各军将领。 随着第一波厢军的到来,蔡鞗、赵福金、刘一刀、阿侬、虎子以及一干参谋就都搬倒了南营办公,除了蔡鞗、赵福金两人共用一间房办公外,余者都是单独房舍,而王禀是在蔡鞗搬入南营的第二日寻到门前的。 王禀任近卫师第三师师长虽让人意外,军中将勇却没有任何质疑,刘一刀、阿侬是有些担忧,但在蔡鞗坚持下,他们也只能任由小王爷瞎整胡闹。 一师二师所属将领,即便是排长也都是蔡鞗的学生弟子,刘一刀、阿侬更愿意三师也是这般,但蔡鞗并不打算如此,除了参谋官外,三师的将领以及各卫所各级指挥使、虞侯都将是原厢军将领。 江南所属厢军的根子太差,青壮太少,去除了老弱病残后,即便蔡鞗不想打乱重组也不可能。军卒打乱重组,继而挑选各级将领,宋朝有成熟的武选考试,骑射、刀枪棍棒、拿大石、兵书战策……只是蔡鞗好像对此并不是十分重视,所有的事情全让虎子、王禀去弄。 虎子不是科班出身,是蔡鞗遇刺时阿侬师傅为他寻来的幢寨神射手,若是十七与王禀搭伙,或许连考虑都不用考虑,根本不会按照宋国那一套选拔将领。 对于十七、子瑛这般科班出身将领来说,一个合格将领是指挥,是令行禁止,而不是刀枪棍棒间的厮杀,对于王禀依照宋人选将那一套来选择第三师将领很是不屑,但他们也没有去阻止,任由三师自己去弄。 七月底时,周小七带领数十艘大船再次在杭州登岸,第二师也终于配齐了所需火枪、火炮,不仅如此,也为被割了舌头的三千奴兵配备了刀枪箭矢。 过万摩尼教众被割了舌头,当场生生疼死的就有好几百人,又是正当天热易于感染之时被割了舌头,仅半个月就死了过半人,而方家、摩尼教高层教众几乎被怨气深重的奴兵私下里打死了干净。 方肥、方七佛……仅方家男丁就被生生打死了数十人,若非蔡鞗现及时,方天定、邓元觉也会被生生打死,一再严禁私斗却难以禁止,一眼看不到,无数拳头、大脚就会落在这些高层身上,即便被惩罚,甚至砍脑袋也还是无法压得住,最后逼得蔡鞗不得不将方天定、邓元觉等人调出奴军,将这些人扔给了庞万春后,奴军才老实了下来。 奴军对方家怨气深重,蔡鞗能够理解他们的愤怒,原本是可以前往渤泥抢岛屿逍遥自在的,而如今却被割了舌头,亲眼看着无数生死兄弟哀嚎、凄厉,亲眼看着无数兄弟因伤口感染而饿死、疼死,这种非人道折磨远非他人想象。 有多痛,就有多恨! 奴军不恨下令的蔡鞗,不恨割舌头的兵卒,独独痛恨毁了他们一切的摩尼教高层。面对这种情况,蔡鞗也没太好法子,只能将人分开。 奴军没了舌头,但他们能够听懂他人话语,手脚也都是好的,之前造反时更是杀过人,原本蔡鞗是不打算使用他们的,但当他看到奴军暴动相互厮打时的疯狂后,原本的想法就被抛弃了,再加上辽国大变在即,他也需要人手,奴军就成了第一师的决死兵。 决死兵自古便一直存在,是军中的敢死队,而蔡鞗也给了他们承诺,只要在战场上砍死十人,蔡鞗就还他们自由,就可以成为第一师真正兵卒,拥有第一师享有的一切待遇。 第三师任由王禀自主组建,蔡鞗、福金只是身居南营处理些杂事,可当王禀拿着蔡鞗刚刚弄出的告示进入老弱病残中时,还是引起不大不小的骚动。 先是将告示当着无数人读了一遍,王禀看着无数老弱妇孺,心下却颇为感慨。 “你们也都知道了大帅的意思,大帅答应的每人十亩田,也一定会给予诸位,但是!现实情况却是你们这般老弱妇孺太多了,多得根本没办法耕种得了这么多田地,所以大帅才想着诸位可以前往大明岛,作为补偿,诸位也会因此获得每人三十亩无税田地的补偿!” 王麻子举手上前,又如军中抱拳道:“大人,俺听说大明岛上蛇虫较多,而且我等皆是老弱妇孺,前往大明岛就是九死一生啊!” 王禀乘船前往过流求,知道海上颠簸是如何的受罪,点头叹气道:“这就像是一场赌博,诸位都是些老弱妇孺,每人十亩田,即便诸位退役了,大帅也会每人给予月奉三百钱养老,诸位身在军中,皆是清楚大帅给予诸位的待遇若何,可即便如此,月奉三百文在江南也难以养活自身,偏偏诸位年老体衰难以耕种。” 王禀摇晃了两下告示,再次说道:“前往大明岛,你们的田地会有他人帮助耕种,会有人将你们的粮食收入库中,若是诸位无子无女而将田地托入大帅门下,衣食住行皆有大帅安排他人专门照顾,保证诸位安安稳稳过完余生。” “留在两浙,无法耕种,仅能租于他人十年,且地租连同税赋不得高于三成,十亩田地仅可获其两亩地产,三百文钱又能购买几斤肉食?几尺布匹?” “如同一场赌博,大帅不愿强迫诸位,如何选择皆由诸位!” “天下无一家大帅如此善待兵卒。” 王禀莫名其妙的最后又加了一句。 第423章 赤裸裸的捧杀 “赐进士?” “擢给事中?还参知政事?” 蔡鞗看着曾被自己揍过的宦官杨戬,很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个官家岳父这又是弄了哪一出? 苏眉、赵福金、阿侬、刘一刀、郭涣……所有人都是一脸呆愣不解,蔡鞗猛然一拍脑袋,看着手持圣旨的杨戬,嘴角突然不屑上扬。 “看来我那老泰山是真的动了杀心,参知政事……副相……官家难道就不怕小爷利用副相一职更加无法无天?” 蔡鞗一开口,所有人就都明白了官家想要做什么,一个尚未加冠少爷怎么可能任参知政事?更何况他还是武将。 捧杀,赤裸裸捧杀! 蔡鞗看向有些担忧的赵福金,笑道:“你爹若是能把干掉相公的心思用在国事上就好了。” 闻言,杨戬正待大怒,蔡鞗连转头都无,手指遥遥指向面色大变的宦官。 “多说一句,小爷就割了你舌头。” 杨戬胸口猛然一鼓,下一刻又瘪了下来,王禀看了这一幕,心下也只得无奈叹息。 “哼!” 蔡鞗不屑冷哼,招呼一干人坐下后,蔡鞗看向冷脸不语的杨戬,知道此人在麻逸国吃过亏,并不敢真的激怒了自己,更知道此时的宋臣的骨头有几两硬度。 “参知政事,让小爷成为全天下文人士子、官吏士绅的敌人,官家还真是好算计!” “杨使,小爷的官职邸报已经送往了各州县了吧?想来弹劾小爷奏折也该堆满了官家案头了吧?” 杨戬面无表情抱拳道:“蔡驸马先有平定海贼之功,后又平定流求县蛮人之乱,而今日更是一举屠灭方腊百万妖人作乱。先有平定贼人之功,后有尽献家财以稳江南民心,蔡驸马虽年少却有大功于国,官家乃圣明之君,又岂能有功不赏?又岂能让才干之才屈于荒野?” “蔡驸马太过忧虑了!” 蔡鞗看向苏眉、赵福金,咂巴了两下嘴,又惫懒动了动身体,轻柔着眉心笑道:“还别说,若非杨使提点,小爷还真没察觉到小爷是我朝大大的忠臣、功臣!” 杨戬心下怒骂不止,面上却神色不动,抱拳道:“蔡驸马乃我朝之忠勇功臣,官家求才若渴,不知驸马与公主何时前往开封?” 看着一身绸缎官袍的宦官,蔡鞗似笑非笑听着心口不一话语,很是摇头叹息。 “唉……” “剿灭方腊一干妖人不难,难的是恢复遭受重创的两浙民生,本王是朝廷忠心耿耿藩王,宗主国遭此大难,本王又岂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可惜……” “官家太心急了,竟连本王还给朝廷一个繁荣稳定的江南的时间都等不得……” 蔡鞗的嘴巴很是阴损,杨戬心下那个气愤就别提了,暗骂小混蛋太过无耻,五十万顷田地、无数银钱邀买人心也就罢了,更是要改变朝廷兵制,心下想着若再不把小混蛋调离江南,恐怕用不了一年,整个江南都要变天了。 杨戬冷脸不语,王禀心下苦笑不已,苏眉暗自好笑,冷脸不语的阿侬、刘一刀冷哼不止…… 没人是傻瓜,心下都知道开封想要做什么,蔡鞗心下感慨不断,犹豫再三,还是猛然一拍双膝站起,摇头哀叹来到赵福金身旁,按着她肩头唉声叹气。 “你爹的心窍太多,相公是斗不过了,跟着相公一起前往开封吃糠咽菜吧。” 蔡鞗嘴里口花花,赵福金心下紧张,自打知道自己是怎样悲惨命运时,对开封便有了莫名的抗拒。 赵福金不敢怀疑蔡鞗话语,这些年生了太多事情,几乎每一次都验证了他话语的正确,面上也露出挣扎、哀求、担忧…… 蔡鞗手臂很用力,沉重的力量迫使着赵福金身体略微弯曲…… “遥远的西方有句很有哲理话语,说……战场上得不到的,谈判桌上也休想得到……” “相公一直都很赞同!” 蔡鞗向面色大变的杨戬笑了笑,又看向苏眉阿娘,笑道:“阿娘先给大兄去封信,就说……不想死就滚回开封!” 苏眉一句话语没说,只是微笑点头。 蔡鞗又看向周小七,说道:“本帅等些日前往开封,小七暂时督理江防,等刘邡前来后再交接。” “末将听令!”周小七面无表情抱拳。 蔡鞗手臂离开赵福金肩头,转而将她拉起,一声轰鸣,十数将领轰然站起,按胸低头恭送苏眉、蔡鞗、赵福金、阿侬、刘一刀、郭涣六人离去。 杨戬想要靠近,庞万春、方天定、邓元觉按刀阻止,看着一干人离去,嘴里不由出一声冷哼。 “哼!” 杨戬恼怒带着人离去,阿侬有些担忧道:“官家显然是要捧杀了王爷,此时前往开封是否不妥?” 刘一刀点头道:“王爷是不是稍等些时间,等江宁对苏湖商贾、士绅动手了后,是否等到卫所尘埃落定后再前往开封?” 蔡鞗心下苦笑,叹气道:“厢军老弱太多,十万厢军仅有两万人勉强可用,即便他们真的反叛,他们也很难挥多大作用,只要咱们出田出钱养了他们,而且还有第二师压着,有无鞗儿都无太大影响。” “至于苏湖商贾、士绅……鞗儿不离开杭州,朝廷是不会动手的,朝廷不动手,这些人永远都是个未有爆炸的掌心雷,谁也不知何时就会爆炸了,只有让朝廷自己引爆这颗不稳定掌心雷,只有让所有人看到苏湖各家的凄惨,咱们才能在江南彻底站住脚跟。” 蔡鞗看了眼红衣绿裙的赵福金,笑道:“但凡不是个瞎子,任谁都能看出来你爹想要干什么,只是你爹……或者说是朝堂大佬太过自信了,他们也只能欺负欺负老实人罢了,若真遇到舍了一身剐之人,妥协的一定是朝廷!” 赵氏皇族丢了江北后,宋人见识了女直人的残暴、野蛮,前有南唐灭国后皇室遭受的羞辱,后有赵氏皇室在开封城破后的惨痛教训,赵氏跑到江南后,对待强敌的态度或许会很强硬,但在此时!蔡鞗极为确定开封遭遇舍得一身剐强敌时,一定会退缩、妥协! 有些痛不亲身经历,赵氏一门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才是痛! 看着他人担忧,蔡鞗又摇头轻叹,说道:“正如阿侬师傅、刘老所言,鞗儿若能留在杭州的时间更久些,也更稳妥些。” “退一步来说,即使咱们失败了也不会有太大风险,了不起咱们乘船返回大明岛就是了,可一旦去了开封,就如同鱼儿登上了6地,确实有诸多难以预料的危险,此时前往开封也着实有些不明智。” “只是……” “唉……” “辽国没给咱们预留太多时间,而且鞗儿心下也希望开封能将目光放在北方,而不是一直盯在咱们身上。” 第424章 只能北上 蔡鞗牵着赵福金小手走在苏眉身旁,低头叹气道:“大明岛距离杭州太过遥远,以至于咱们没办法做出第一时间介入,以至于损失了位阁老,郭老也差点死在杭州。” “辽国大变在即,辽国所有人都不重要,独独妞妞最为关键,有了妞妞,日后即便宋国丢了燕云十六州,重新夺回来也会容易无数倍。” 苏眉默默点头,阿侬、刘一刀活了几十年,远比赵福金更为清楚女性皇室成员意味着什么,很清楚残存的辽国皇室女性比男性更为重要。 蔡鞗深深叹息一声。 “唉……” “宋金联手攻辽,依照宋国商贾性子,也定会觊觎辽南京,辽南京最后也只会落到了宋人手里,而此时妞妞正被关押在南京驸马府,在辽中京、西京未丢失前,若无万无一失把握,绝对不能轻易动手营救妞妞,一旦让耶律延禧察觉了咱们的意图,一定会把妞妞带在身边,一者是要挟咱们,一者妞妞有落入女直人手里凶险,而两种情况都不是咱们所愿意的。” 苏眉点头道:“妞妞不是福金,在咱们收回了金银岛后,一直都未有主动过问辽国之事,想来他们也以为咱们已经放弃了妞妞。” 蔡鞗点头道:“正是如此。若不能万无一失救出妞妞,咱们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妞妞身在南京,即便宋国攻破了南京,俘获了妞妞,鞗儿领着第一师在开封或应天,只要足够强硬,自朝廷手里救出妞妞并非难事。” 蔡鞗叹气道:“想要逼迫官家放手,鞗儿就必须让开封城见识到咱们重炮的威力,只要见识了,救回妞妞并非难事。” “这只是鞗儿前往开封的其中一个理由。” “鞗儿是黑暗中火把,鞗儿身在哪里,官家的眼睛就会在哪里。虽然官家的一只眼睛也会放在江南,比如鞗儿离开江南后,朝廷会想方设法吞了苏湖各家田地,以此增加商会中田产股份,以此来控制商会,消除咱们在江南影响。” “但这只是官场、商场上手段,与刀兵兵卒无关,可若鞗儿一直待在江南,若真的逼急了朝廷,朝廷一定会不顾一切出兵江南!而这不是咱们所希望的。鞗儿离开了江南,即便朝廷动了刀兵,也只会对鞗儿和第一师动手,不干掉威胁到了帝都的第一师,绝对不会轻易对江南动了刀兵的,也因此,杭州有第二师、第三师,有卫所兵卒,有江水上战船,有因五十万顷田获利的佃户、商贾、士绅,有金银岛、金瓜石金矿的黄金债券,实际上,在江南咱们有着很大优势的,仅以正常的官场、商场手段,咱们是不怕的。” 蔡鞗皱眉想了下,说道:“还有第三个原因,就是那个什么‘参知政事’屁事。鞗儿太过年幼,哪有资格、威望担任参知政事一职,尽管咱们在两浙十四州有些声望,那也是因为财货利益,在文人士子看来,咱家实则是奸佞、作乱造反者,若鞗儿身在杭州不应君命,巨大压力会始终压在两浙十四州头上,极为不利于咱们日后行事,前往了开封后,那就是官面相互谩骂、弹劾的事情了,而且鞗儿也相信,劳什子参知政事也绝不会在鞗儿身上存在太久!” 听着蔡鞗话语,几人心下叹息,话语都说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被迫前往开封,只是他们不清楚一些隐秘之事,更加想象不到赵佶竟打起了造假黄金债券事情来,若是知晓,蔡鞗一定会再次感慨“不作不死”这句话语来。 在苏州时,蔡鞗就有前往开封的觉悟,原本想着是一师二师一同北上,一者是威逼开封成莫要乱打江南主意,另一个目的则是第二师本身训练不足。 第二师组建的时间太短,又因兵卒皆是政和八年辽北大旱时造反的辽汉民,需要更加注重军规军纪,有蔡鞗这位大帅亲自坐镇军中,即使一丁点都不参与具体训练和纠察军纪,哪怕只是搬个椅凳坐在树下看书纳凉,一师二师从上至下也绝无哪个敢偷懒、触犯军纪。 可惜,厢军青壮太少了,根本不足以威慑他离开后的两浙十四州。 杨戬前来杭州时已是八月,原本烦躁无比的张焘、张元干等人,原本每每小动作不断的府衙,在内侍宦官前来了杭州后,知府大人一下子与明王府和谐了无数倍,反而街道上出现了不少担忧声音,孙邃、王贳等人担忧登门,而蔡鞗也一再保证他们利益,花费了诸多口舌才将人一一安抚。 事情太多,拜访之人太多,甚至让蔡鞗没精力去关注镇江蔡攸被迫前往江宁。 无数人关注杭州,关注明王府,当蔡鞗决定虎子担任两浙军团司令、刘邡担任镇江江防司令后,身在江宁的李纲、镇江蔡攸就担忧不断,唯恐蔡鞗再次夺了镇江为数不多的千料船只,李纲只得命令蔡攸带着几十艘沙船放弃镇江。 宋国船运极为达,但九成九都是内河平底运粮船,即便是走海运粮船只也是大型沙船占据绝对数量,原本蔡鞗和大明岛都看不上眼这些船只的,可现实逼迫着他们不得不收拢可以收拢的一切船只。 摩尼教造反造成的破坏极为严重,两浙十四州成了重灾区,蔡鞗不得不开仓放粮,不得不使用无数船只运送粮食,其后大型沙船也被调到杭州,在杭州与流求县之间来回押运罪人。 行走在江水、运河的船只太多,仅五百料之上船只就有一两千艘,如此之多船只,若都竭力抵抗,仅大明岛百十艘战船是很难短时间内击败如此之多船只的,但还是让他轻易封锁了整个长江。 原因很多,诸如镇江久疏兵备,诸如镇江许多娃娃是学堂二期学生,诸如都知道蔡鞗只是闹腾闹腾,即便俘虏了也只会跟着财,诸如两浙运河船只大多被摩尼教俘获,诸如从未经历过炮火,诸如江水里飘荡的都是皮薄的运粮沙船…… 原因很多,但可一不可二,蔡鞗也借着运粮救民,借着运送流放罪民机会,千料之上船只大多都被调入杭州,隶属于官府的直接强夺,属于百姓的就租借,根本没有给李纲留下多少可用船只,即便镇江几十艘千料沙船也还是自两淮调入的船只,若蔡鞗一意要再夺长江航道,李纲还真没太好法子,相比久疏兵备的朝廷内河水卒,周小七更加精于水战。 没太好办法,李纲只能将镇江为数不多几十艘千料沙船调入江宁,宽阔的江水不易使用铁索封江,封锁江宁边上的龙江却是可以的,为数不多的船只也都聚集在了龙江内。 第425章 履带炮车 朝廷为了阻止蔡鞗肆意横行江水、运河,这才想出铁索封江计策,但这对于蔡鞗来说毫无任何用处,尤其是使用铁索封锁长江。 但凡海上航行之人都知道海面下礁石最为危险,通常在船队前方都会有专门趟雷的敢死船只,由这些船只来查探水面下暗藏的危险,铁索露出水面也好,藏在水下也罢,都很容易被前方趟雷小船现,一旦现了,拥有远程打击的火炮很容易击溃岸上看守兵卒,很容易登岸毁掉封锁的铁索。 蔡鞗听说过铁索桥,从未听说过哪个人会愚蠢的想用铁索封锁了宽阔江水,他很清楚,朝廷只有用火攻才能击败或击退南洋巨舰,用无数小船顺江放火来阻塞巨舰的侵入,但蔡鞗名下同样也有无数大小船只,同样惯于放火的海贼们又怎能不知道如何应对? 无论李纲如何算计,蔡鞗都不相信能够阻止南洋水师,至少短期内是如此,但运河不同,运河水面狭窄且浅,有些河段即使是装满粮食的千料沙船也需要纤夫拖拉,更别提过五千料的重型海船了,即便不用铁索,只需要凿沉一些泥沙船只就能轻轻松松封锁了河道。 一师二师所用的火炮都是便于野战的轻型子母炮,宋人极为聪明,很是善于学习,当蔡鞗得知了摩尼教、朝廷使用了火药后,他就知道开封一定会私下仿造掌心雷、炸药包、火炮,掌心雷、炸药包容易仿造,唯一的差别是威力大小及杀伤力的差别,他相信开封顶级匠人有本事仿造出掌心雷、炸药包,但火炮不同。 铸造火炮不是一个简简单单事情,仅韧性、强度较强的炮铜就是个门槛,还有就是铸造使用的泥范,仅弄出一个合格的泥范就需要数月乃至一年时间。 还有一系列技术难题,一次次实验,一次次失败积累,没有数年时间,开封休想弄出火炮来,即便弄了出来,蔡鞗也相信自己的火炮射程更远,威力更强。 蔡鞗可以十足肯定开封短期内弄不出火炮,但这不代表开封就没有远程打击武器,其中最为优秀的就属八牛弩、投石车。 一师二师拥有适合野战的蝎子弩投射掌心雷,开封不可能看不到这种投射弹药方式,没有火炮时,使用八牛弩、投石车来代替火炮就成为了最佳解决途径,而这在北方送来信件时便已证明 蔡鞗自一开始就没把宋国当成敌人,使用野战小炮是为了弥补火绳枪射不足以及行军方便,而不是为了远程轰炸,如此一来野战子母小炮反而不如八牛弩、投石机射程远了,所以也只能调入一些重炮。 海上作战与6地作战不同,一个个海船如同一座城池堡垒,是城池堡垒之间的惨烈厮杀,往往所用重炮都要比6地野战、城池防御战所用火炮威力更强,如此沉重火炮是很难用于野战的,仅拖拉重炮马车就是难以解决的问题。 一师二师所用的野战子母小炮是些三五百斤小炮,使用的是战时两轮炮架,行军是可组成四轮马车的炮架,牛马拖拉三五百斤小炮没问题,可若拖拉数千斤重炮就困难许多了,必须要进行重新设计所用炮车。 这个时代的马车并无充气橡胶车带,只有两指宽的车轮很容易陷入松软泥土难以动弹,只能增加车轮宽度才能拖拉重炮行走,只能使用坦克车那般宽阔的车轮。 蔡鞗上一世曾经看过一部电影,电影名字没记住,背景是一战时期,讲述的是一匹战马的故事,他忘了大部分剧情,但那匹战马被俘虏后拖拉重炮时情景记得尤为清楚,所使用的车轮几乎就是另一种坦克履带,是在车轮上安装活动木片,如同鱼鳞甲那般活动木片,以此增加车轮受力面积。 宋国的步人甲是全身包裹铁片的札甲,手臂上甲片与鱼鳞甲甲片一般无二,是活动甲片,只不过鱼鳞甲片因重力是向下活动的,而步人甲活动甲片则是向上活动,便于兵卒举刀劈砍,宋人有这种成熟技术,当蔡鞗寻来工匠后,大致与他们说了自己想法后,他们就都知道该如何做了。 只有两指宽的车轮又各自增加了个外车轮,在两个两指宽车轮上安装向上活动木片,拖拉行走时显得颇为怪异,整个看着就如同安装了个行走履带。 当第一辆怪异马车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样子虽显得丑陋了些,行走的也慢些,拖拉着三千斤重炮却毫无任何障碍,蔡鞗对此也很是满意。 蔡鞗也没想到两百辆怪异炮车足足用去了两个月时间,杨戬一再强压怒火,一再催促,直至两百辆怪异炮车完工后,他才不急不缓带着一万五千兵马乘坐近千大小船只北上。 杭州送行时人山人海,苏州时又是另一番情形,除了无数看热闹百姓外,几乎没有多少商贾士绅,一路北上,迎接送行的人也越来越少,过了镇江进入扬州后,更是没一个人出城迎接…… 近千艘船只沿着运河一路北上,气恼了一年的赵佶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开封城也终于可以大大舒了口气,混账小儿终于将缩着的脑袋伸了出来。 雪花漫漫,天地间本应只剩下簌簌飘雪寂静,开封城却如同元夕佳节一般热闹,几乎每家每户门前都悬挂了喜庆大红灯笼,头插大红花郎君轻摇折扇,步摇晃动靓丽女子遮袖轻笑,爹爹扛着年幼儿女,老翁推着木车沿街吆喝…… 一顶八人抬着的木轿落地,厚实蓝绸掀开,老仆弓着身子上前将蔡京搀扶下了轿子,低头看向脚下艳红布毯,又回头看了眼不远处几名腰悬刀刃汉子,莫名的轻摇了几下头颅,也不知是感叹樊楼的奢侈,还是无奈身后皇城司探子的看押监视。 巧娘远远就看见了蔡京轿子,见八人抬着的轿子落地,与调笑的白衣公子告了个罪后快步迎上来,一边搀扶着老人,一边笑道:“老太师有些日子没来了樊楼,小衙内又惹了您生气了?” 蔡京知道女人调笑的“小衙内”是最年幼的儿子,心下还是不由去想北来的“小五衙内”。 “唉……” 蔡京轻叹一声,看了眼红酥胸绿衣群半老徐娘,苦笑叹息。 “戙儿再如何胡闹也只是些鸟雀鱼虫,小五却着实要了老夫的命……” 巧娘一愣,想到一年来听到的种种流言,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插科打诨或是劝解了。 第426章 樊楼内的阴损(上) “老太师。” 身材高大却颌下生须的童贯听到兵丁报告后,带着一干西军、禁军、梁山将领走出樊楼迎接,一干将领也随着童贯抱拳而叉手低身。 二三十披甲魁梧将领出现在门口,巧娘有些畏惧不敢上前。蔡京一一打量着二三十将领,向童贯抱拳还礼笑道:“仅凭这些悍勇将领,童大人便是我朝军中第一人。” 童贯多年前就与蔡京穿一条裤子,自打蔡鞗出现在世人面前后,两人便形同陌路了,听了这话语时,童贯本能的想到自己在江南遭受的羞辱,脸上也阴沉冷淡了许多,冷淡侧身让开了稍许,一边伸手示意蔡京先行,一边淡然开口。 “小五衙内仅以数万兵马便迫使我朝二十万精锐弃兵自缚双手,童某又怎敢称军中第一人?” 此话一出,二三十将领怒目圆睁,人群中李逵更是迈前一步,若非一旁的大和尚鲁智深伸手按住,估摸着蔡京一顿胖揍是跑不了了。 按照蔡鞗印象中的剧本,梁山贼应该被朝廷一杯毒酒全部干趴下了才对,人群里的武松、鲁智深应该在杭州出家了才对,只是他也没想到因为二十万大军无功而返,朝廷竟然彻底认可了这些贼人存在,竟然个个成了正儿八经的宋朝将领。 童贯话语让二三十将领恼怒,蔡京仿佛没有察觉到将领们的怒火,反而摇头轻叹。 “不孝子太过狂妄自大,若非官家仁慈,若非童大人与诸将度量宽宏,混账小儿纵然有万条性命,此时也早已成了路边无人问津枯骨……” 童贯神色缓和了些,却也不愿多言,与蔡京一同登上三楼早已准备好的房间。 樊楼是开封第一楼,是一座真实不夜楼,即便二三十披甲将领穿过五彩嫔纷大厅,无数观看木台上歌女表演的百姓也不理不会。 如同人分三六九等,樊楼同样如此,只不过不以地位权势而分,而是以财富论英雄,三楼雅间的奢华根本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万贯包间费更让无数人却而止步。 蔡京、童贯不开口,往日八面玲珑的巧娘也成了畏惧雏儿,只是低头推开奢华包间,默默搀扶着年老太师坐在左相王黼身边,成了个小婢女在旁伺候。 王黼看了眼冷脸不语的童贯,向蔡京举杯叹气苦笑。 “国事艰难……” 蔡京举杯饮下酒水,好像没听懂金金眼的王黼隐意,也愁苦着老脸一副哀叹“国事艰难”忧愁,看的王黼心下暗骂不已。 数年前,因王黼荐举,致仕的蔡京得以重返朝堂,虽说蔡京重回朝堂是官家赵佶的心意,与王黼的推荐并无太大关系,但也因此王黼得以升迁。 因利合因利散,好的时候哥俩穿一条裤子,不好的时候恨不得对方去死,蔡京与王黼的关系就是如此,但如今的蔡京只算是在京的质子,没了权利之争,两人的关系还算说得过去。 王黼见蔡京不接话茬,再一次感慨“国事艰难”话语,蔡京还是一副仇大苦深感叹不已,气的金金眼的左相大人牙根痒痒。 老太师与左相大人来来回回打着老人拳,陪坐着的童贯不言不语,二三十将领也只得低头饮着酒水,别人默然不语,不理会蔡京与王黼你来我往打着绵软无力太极拳,却把须皆张的李逵弄了个烦躁不堪。 “砰!” 李逵重重将山水精瓷酒盏砸在桌案上,豹眼圆睁怒视伺候的歌姬,一副要吃人模样。 “厮娘贼……” “给黑爷倒酒!黑爷半年没喝上一滴酒水,满上!” 宋江见所有人停下酒水,心下大急,正待训斥时,王黼却看着蔡京唉声叹气。 “国事艰难,正如这位黑将军所言,军中已有两个月未有放俸禄,再这么下去……恐有祸事啊……” 蔡京自是知晓王黼、童贯邀请自己是何意,开口依然绵软无力。 “方腊妖人造反,江南赋税重地遭此大难……唉……国事艰难,我等忠心臣子也只能同心协力共度难关。” 见蔡京还是左言他顾,王黼心下憋闷恼火,沉默片刻…… “老太师也知晓朝廷的困难,半年前令郎不仅视我朝廷大军为贼,不仅剥夺了有功将士俘获,更是罢占了贼人侵占江南之财。” “江南乃我朝赋税重地,方腊妖人在江南作乱,任谁也知江南赋税必因贼人而少,可若有了贼人劫掠之财,朝廷尚可度过此时艰难时节,但因令郎而致使朝廷困顿如此,即便官家仁德不言此事,难道老太师就不给朝廷一个说法吗?” 蔡京没有去看王黼的冷漠,也未抬头看向只是低头饮酒的童贯,默默端过巧娘斟满酒水,看着波光微动酒水…… “小五虽混账了些,王相应当知晓两千万贯全部还与了两浙十四州,不仅两千万贯散于民间百姓,更是以黄金债券借下了三千万贯散入民间。” “方腊妖人自去岁十月作乱,数月间因此死去两百万两浙百姓,两浙十四州因此遭受重创。” “方腊去岁十月造反作乱,今岁三月小五领兵数万入苏杭平乱,五月贼呈于官家案头,贼人之乱始平。” 蔡京双手拢在衣袖,低头默默看着面前酒水…… “三月登岸杭州,三月分田于民耕种,方腊造反虽害两浙酷烈,半年过去,江南已初显往日富庶之景象。” “五十万顷田,赋税一成,佃租一成,罢去两浙十四州乡勇,罢去各州县私设过税关卡用以疏通商路往来,改厢军为卫所,分与厢军老弱妇孺田产以自养……” “虽小五混账妄为,虽置国朝律令法度如儿戏,公允的讲,这些事情都是利国利民之事……” 蔡京话语一顿,抬眉看向对面一干将领,双目冰冷、不屑。 “卫所等若于前朝之府兵?” “真的是如此吗?” …… 没人回答,蔡京心下叹息、感慨,内心里并不认同儿子所作所为,但他更为反对官家、朝臣私下里作为。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对于一个父亲,一个登过顶的权臣来说,蔡京更愿意掌控一切,可偏偏蔡鞗就不听他的,如今更是领兵来威逼了朝廷。 蔡京心下无奈,心下不怎么赞同蔡鞗的激进,可那也是亲生儿子,即便不愿承认,即便父子两人公开声明断绝父子关系,官家和天下人也会把父子两人放在一起…… “直娘贼……” 李逵再次恼怒打断压抑气氛。 “什么两浙十四州的,那与俺们有什么关系?黑爷只知道兄弟们掀不开锅了!黑爷只知道那反贼抢了兄弟们的银钱——” “今日你这老贼若不拿出钱财来,别怪黑爷板斧认不得你——” 李逵怒目圆睁,自一开始就极为厌恶蔡京、蔡鞗父子,数月前的羞辱至今历历在目,此时更恨不得一斧头砍死了老奸巨猾的蔡京。 宋江大惊,即便蔡京成了质子,即便面前老人被皇城司片刻不离盯着,那也还是当朝太师,正待恼怒呵斥时,童贯一个冷眼看来,逼得他不得不低头不语。 第427章 樊楼内的阴损(下) 李逵一个小小军中押司,竟当堂呵斥、威胁当朝太师,偏偏左相王黼低头不语,偏偏陕甘、山西、河北宣抚使童贯以及一干将领们只是默默饮酒不闻不问…… “呵呵……” 历经无数大风大浪老贼蔡京又岂会害怕了李逵?低头饮下面前酒水,嘴角微翘讥讽。 “贼就是贼,也难怪老夫那不孝子招降了贼人后,又将无数贼人舌头割去。” “砰!” 李逵大怒,提着板斧指着冷笑蔡京。 “老贼你再与黑爷说一遍……” “砰!” 童贯猛然一拍桌案,宋江大惊,慌忙起身拉住正要暴怒的李逵。 “黑厮——” “王相、童使当前,你敢耍蛮不成——” 李逵憋屈恼怒,溜圆豹眼里满是腥红血丝,但在宋江暴怒训斥下,最终还是恨恨坐回座位。 童贯向蔡京抱拳一礼,笑道:“军中悍将性情粗鲁,还请老太师莫怪。” 蔡京微笑点头道:“无碍无碍,军伍之人性情与我等文臣不同,老夫那不孝子也是倔强强横之性。” “不过……” 蔡京看了一圈梁山将领,又看向童贯,笑道:“混账小儿虽蛮横、倔强,但却从不伤害无辜之人,所行军法最为严厉,严禁军卒骚扰良善百姓,更无劫掠、杀良冒功之事。” 童贯瞳孔猛然一缩,冷漠点头道:“老太师说的是,童某亦是佩服令郎军法严厉,更为佩服令郎所言‘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之语,只是童某有些疑惑不解,既然军伍之人以服从为天职,又为何……身为统兵之将,又为何每每置官家、朝廷之令如若无物?” 蔡京神色郑重,沉默数息…… “文人有‘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之文人八德,小五亦有‘仁、义、忠、信、智、勇、严、明’将之八德,有言‘仁、义’在前乃天下将、‘忠’字在前乃人臣之将话语,常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话语。” 王黼、童贯眉毛蹭得竖起,老奸巨猾蔡京这话是什么意思?把官家、朝廷定义为害国害民恶朝了吗? 一干将领全都恼怒愤恨,一钱当十钱、百钱的奸贼,每每谄媚官家‘丰亨豫大’的奸贼,竟然也有脸说自己是为国为民大忠臣?也有脸说勾结辽国、劫掠官府、擅自更改兵制、自立为王小混蛋是天下将?竟有脸说父子两人是大大忠臣? 王黼、童贯、一干将领气的鼻孔直冒粗气,气了个肚子鼓鼓,想要怒骂老贼厚颜无耻,却又无可奈何。 打人吧,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老混蛋根本禁不起一拳头,恼怒咒骂,看着老混蛋不甚在意模样,估计骂娘也是毫无用处。 几日前蔡京当众顶撞官家‘假钞’后,王黼就知道奸诈老儿已经无所谓打骂了,心想着官家交待的任务,更是暗自哀叹不已…… “官家已是宽宏大量,难道老太师真的希望令郎身死、蔡家老幼皆死?” 蔡京沉默少许,叹气道:“小五以金银岛、金瓜石金银作保行债券,朝廷赋税不足用,亦可用赋税行债券,又何须私印无数黄金债券,又何须逼迫一无所有的老夫背负数千万贯债务?万一小五不认可朝廷印制黄金债券,万一小五不承接老夫身上债务,最终也只能由朝廷来还债,若朝廷不还债,天下可就真的乱了。” 别说蔡鞗根本不可能认可朝廷债务了,就算小混蛋点头认可,老奸巨猾的蔡京不贪点朝廷的便宜就不错了,让蔡京点头背负数千万贯债务,怎么可能? 巧娘听着双方明争暗斗话语,整个心脏都是颤抖的,很是后悔进入了这间雅房。 明争暗斗,你来我往大半日,王黼、童贯也未能说服蔡京背负数千万贯债务,打不得,骂也没用,两人也只得哀叹走入樊楼另一间奢华房内…… 听着王黼、童贯汇报,赵佶面色愈阴沉。 王黼弓着身子抱拳一礼,叹气道:“蔡京老贼虽不愿为国尽忠,有些话语还是颇有些道理的,朝廷确实不应私印黄金债券,一旦那奸佞小儿不承认债务,一旦让百姓知晓朝廷私印债券,最终还是由朝廷来承担责任,如若真是这般,还不如以朝廷赋税做抵押……” “哼!” 不等王黼话语说完就被赵佶冷哼打断。 “朝廷赋税做抵押?是你王相来偿还债务,还是朕来偿还?若那混账小儿以黄金债券收购了朝廷债券,是不是说日后朝廷赋税全归了那奸佞小儿?” 王黼一阵气闷,心下又有些担忧,唯恐官家真的让自己背负了无数债务,忙低头闭嘴不敢言。 赵佶不仅不蠢,而且极为精明、聪慧,政治手腕更是高明无比,当苏和钱庄行黄金债券后,他就知道蔡鞗露出了最大软肋,只要私印无数黄金债券投入民间,只要让蔡鞗背负难以偿还的债务,蔡鞗也只能被迫离开宋国,日后也休想再有登6江南的机会,至于百姓损失与否,相比赵氏江山来说,百姓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 只是众多大臣皆不赞同私印黄金债券,而且私印的黄金债券与苏和钱庄的纸钞相比,一眼就能让人分辨出真伪。 私印黄金债券无法做到以假乱真,剩下的也只有逼迫蔡家承接无数债务,偏偏老贼蔡京又不愿承接…… 赵佶站在窗口皱眉许久,突然开口道:“户部还有多少钱财?” 王黼心下叹息,无奈说道:“户部库银仅剩下千万贯,尚还欠下京中三十万军卒两月俸禄未有放。” 赵佶眉头更加紧皱,又舒展开来,看着窗外无数飘荡飞雪说道:“军卒俸禄再押下一个月,自今日起,官吏的俸禄也一同扣押不。” 王黼、童贯心下一惊,正待开口劝解时,赵佶像是解释道:“那小儿领军万五前来,朕若言小儿戍守帝都,想来你们也是不信的!若将军中饷银现在下,又有几人愿意为朕拼命?难道两浙十四州生的事情还不够么?” 两人这才明白官家的心思,童贯抱拳道:“官家英明,军中本就对那奸佞小儿怨气深重,如此一来,军中将勇更为恼怒、愤恨,如此才能击败、逼迫小儿为陛下所用!” 听了“所用”两字,赵佶瞳孔就是一阵剧烈收缩,心下更是冷哼不断,恨不得一刀砍了蔡鞗方才解恨。 “哼!” 赵佶冷哼一声。 “明日让人解封了京中苏和钱庄,户部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印制些朝廷盐钞,至少要印制五万万贯盐钞,多寻些人将盐钞存入苏和钱庄。” 王黼一愣,随即就明白了官家的妙计来,大喜赞道:“官家英明!即便奸佞小儿在我无数悍勇将士面前不低头,他也不得不承接了朝廷无数债务!” 赵佶正待心下暗自得意,听了“不低头”三字,老脸又是一阵阴沉不悦…… 第428章 苏和钱庄管事孙德明 政和七年蔡鞗被迫前往大明岛,当他使用火药爆破了江宁城后,朝廷不得不将俘获的苏眉、赵福金送还,不得不继续承认蔡鞗是南洋都护府都护。 人虽离开了江南,但双方依然保持着经贸往来,苏和商号、钱庄、海瑞商号依然以宋国货物走海经商。 苏和商号、海瑞商号都赚钱,独独苏和钱庄是个赔钱赚吆喝的买卖,除了自己往自己钱庄里存款、借贷外,宋国百姓几乎就没人相信苏和钱庄,即便支付存款百姓、商贾们利息也是不愿,而主要问题就出在朝廷和无数官吏们身上。 蔡鞗远离了宋国,人也跑到了大明岛,朝廷和无数官员放出谣言,说是苏和钱庄万一把百姓钱财卷跑了,存款百姓连哭都找不到地方。 三人成虎,百姓担忧蔡鞗真的把钱财卷跑了,钱庄尽管沿着运河一路开设到了辽国南京,也是年年亏损。 蔡鞗是个犟脾气,就连苏眉私下里也劝解过几次,偏偏他就是硬着头皮开着,而且还把钱庄和当铺放在了一起开设。 钱庄年年亏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赵佶每每心下不爽时就会让人寻来苏和钱庄惨淡报告,每次看过后心情就好了许多。 可这一切在方腊造反后生了变化,蔡鞗竟然以金银岛、金瓜石金银矿做抵押,以苏和钱庄行五百万贯三年黄金债券、三千万贯五年黄金债券和正在准备的一万万贯十年期黄金债券,苏和钱庄一下子成为了宋辽两国皆侧目的对象,也同时激怒了宋辽两国。 黄金债券是以金瓜石、金银岛金银做抵押行的债券,而这两处金矿皆被宋辽两国视为己有,就算行债券,那也该是赵佶、耶律延禧行,而不是由苏和钱庄行,两国帝王恼怒,可不就查封了苏和钱庄了么,钱庄内为数不多存银全部被没收了一空,仅此一项,蔡鞗便损失了两百万贯钱财和几百号管事、伙计。 开封钱庄被查封,管事孙德明被关了大牢,夏天时关在监牢窝棚下还能忍受,可这都飘起了大雪,一群人挤在窝棚下木笼里很是凄惨,若无意外,三十余岁的孙德明难以活到来年春天。 一群手持水火棍狱卒走入监牢,挤在人群中的孙德明连抬头的欲望都无,唯恐一不小心他人便将自己挤了出去,唯恐成了最外面的一员。 曾与蔡鞗有过一面的孟真看向挤在一起的犯人,又低头翻看了下入监记录,看到“苏和钱庄孙德明”几字后,心下竟有些感叹、惋惜…… “孙德明。” 孟真再次抬头,看向挤在一起的犯人终于有了反应,与孙德明挤在一起的高大汉子猛然一抖手臂,竟生生将人甩了出去。 “直娘贼……” “晦气!” 窝棚下犯人好像早就知道了孙德明必死一般,又都缩着脖子拼命挤在一起取暖。被挤了出来的孙德明也像是认命了,紧紧抱着的双臂像是抱住最后一丝温暖,牙齿因寒冷“嘚嘚”不止,拖着满是泥污肿胀脚掌上前…… “嘚嘚……大人……能不能给……给我最后一顿饭食……嘚嘚……” 看着颤抖不止的孙德明,孟真知道眼前汉子并不是害怕、畏惧,自入监到现在,眼前男人从未喊过一次求饶、冤屈话语。 “孙德明……” 孟真再次低头看向手里名册,抬头再次看向紧紧抱着双臂的男人。 “官家仁慈,你……可以回家了。” 看着狱卒上前打开囚笼木门,孙德明竟有些难以置信,一脸的愕然。 “敢……敢问……大……大人,可……可是小的少主……” 孟真眉头一抬,冷声说道:“不想死在监牢……就别多问!” “是……是……小人……小人……不问……” 寒冷让孙德明难以迈步行走,孟真心下叹息,面上依然冷漠如初。 “将人送出监牢。” 孟真摆手间,两名狱卒也不多言,一左一右架着孙德明走出牢笼,跟着孟真走出监牢院门,监牢外正有一辆驴车等待,驴车旁还有两名官府皂衣衙役等待,狱卒也不多言,架着孙德明来到驴车旁,将人扔给了皂衣衙役后便不管不问。 年过半百衙役上前踢了踢摔倒在地的孙德明,又将一张公文扔在地上,冷声说道:“官家仁慈,允许苏和钱庄继续开门经营,上面的大人们说了,钱庄必须三日内重新开张,若不开张……你就死在监牢里好了。” 说罢,两名皂衣舍下车子,自顾自按刀离去。 孙德明有些疑惑不解,寒冷的风雪像是冻结了他的思绪,有些想不明白官家为何又把钱庄还了回来? 车子,冰冷衣物,一壶没了酒味酒水,一头瘸腿了驴子拖拉着破旧木车…… …… 风雪漫漫,飘飘荡荡风雪封锁了整个河道,无数兵卒只得登岸艰难跋涉,一万五千兵卒,无数驴子、骡子、马匹拖拉着沉重车子,近千艘船只过了淮水就不得不返回江南,一万五千兵卒也不得不顶着风雪艰难跋涉。 江南兵卒不耐寒冷,所有人员都是从上到下包裹了严严实实,每人也都配备了个皮子与羊绒合一的睡袋,不仅人员包裹了严实,拖拉车子的牲畜也配备了一块保暖的皮子。 苏和商号、海瑞商号往来宋辽两国贸易,别的或许稀缺,独独皮草不缺少半分,内里棉衣棉裤,外面再穿上皮质不透风的皮衣、护腿、皮靴,再加上火车头帽、遮面、手套,走在野外并不会冻伤了兵卒,睡袋与穿的衣物差不多,里面是用棉布缝制的“绒被”,外面是抗寒且柔软的羊皮,即便睡在野外也不用太过担心。 蔡鞗考虑的很周全,也确如他猜测的那般,沿途州县无一例外的紧闭城门,不让他们入城休整。 不让入城就不入城,蔡鞗也想着趁此锻炼锻炼兵卒野外生存能力,检验一下后勤工作有无疏漏,以及是否可以改进的地方。 冬日行军困难,最大的困难是滴水成冰的寒冷,是两尺厚的积雪,但也不是一点优点都无,最大的优点就是地面足够的硬实,不必担心因泥土松软致使车轮深陷其中。 自十月中登岸向北,通海镇、虹县、零壁、静安镇、宿州、蕲泽镇、柳子镇、永城、酇阳镇……一路不做任何停顿,除了让人沿途购买些粮食、肉食外,大军未有进入过任何城池、村寨,即便是自家的货栈仓储大院也未有进入,所有人只在冰天雪地中安营扎寨。 但当大军来到南京应天时生了变故,因开封钱庄送来的一封信件生了变故…… 第429章 炮轰南京应天 蔡鞗知道苏和钱庄面临的是什么情况,知道宋辽两国同时查封了钱庄的一切,只是这一切都被他刻意忘记罢了,可当开封钱庄管事孙德明送来了封信件后,怒火蹭得冒起了三丈高,成了厚实布娃娃的赵福金见他阴着脸在帐篷内来回打转,知道他真的生气了,有些担忧端着碗麻辣羊肉汤上前…… “查封小爷的钱庄……抢小爷的钱财……把小爷的人关进大牢……短短数日存储过千万贯盐钞……” “赵佶……你想做什么——” 蔡鞗愤怒暴吼,赵福金畏惧不敢上前。 “混蛋……混蛋……” “把小爷当成造反贼人……紧闭城门不让小爷入城休整……” “来人!” “来人——” 愤怒的蔡鞗极为恐怖,三儿不敢稍有犹豫。 “大帅!” “去!告诉应天!半个时辰!老子只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不开城……后果自负——” …… 蔡鞗暴怒,整座大营如怒龙翻滚,人喊马嘶声,号角传令声震数里,五里外的应天大惊失色。 成了应天府尹的唐恪、知军张叔夜、房国公世子赵子奭、奉化侯世子赵子直、庆国公世子赵子偁……全都出现在应天城头,看着数里外担忧不已…… 不一刻钟,三儿带着庞万春、方天定、邓元觉二三十侍卫军骑奔到城下,庞万春手持长弓猛然射出一箭,城头众人吓了一跳,竟有不少慌乱奔走大叫,尖叫命令持盾兵卒抵挡…… 看着城头骚动,三儿一脸的不屑,打马上前,仰天怒吼。 “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不开城—— “后果自负——” 说罢,三儿拨转马头就走,数十骑紧随其后狂奔离去…… 看着数十骑远去,颇为慌乱狼狈的赵子直一脸不满道:“我就说吧,别招惹那混蛋,别招惹那混蛋,你们偏是不听,现在怎么办?那混蛋一路不入其余城池,偏偏要来应天,肯定是因为那该死的李纲!” 上一次的五百万贯可是要了太祖一系子孙的命,各家损失无数,赵子直家中损失远较其余各家更多,对蛮横到了敢封锁长江,敢逼迫二十万朝廷大军弃械投降的小混蛋,他赵子直是一丁点都不愿意招惹。 赵子奭有些恼火敌未动己已乱的赵子直,大怒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难道你不知道那该死的蔡家子想要什么?” 赵子奭恼火冷哼,又看向在蔡鞗手里栽了两次的张叔夜。 “张大人见识过蔡家子的火筒子,八牛弩、投石机是否真的能抵挡得住?” 在蔡鞗统领百十艘重型海船进入长江时,曾在镇江与张叔夜厮杀了一通,当日争斗结束的很快,甚至连镇威、镇远两艘战列舰都未开炮,仅仅只是苏和甲乙、威远甲乙丙、武胜甲乙丙丁各舰开了火,大明岛本土舰队刚开火镇江水师就全都四散奔逃,大乱之下,张叔夜座舰被己船撞碎了船头,他也被蔡鞗俘虏挂在了桅杆上。 蔡鞗在这个世界没有畏惧心,也不会在意他人是否是名臣、忠臣,若非当年张叔夜俘虏了苏眉阿娘和小媳妇,若非张叔夜想将一家三口一网打尽,或许他还会见面打个哼哼。 面对赵子奭的询问,张叔夜也不好回答,当日双方交战距离可以说很近,很难让他准确评估…… “蔡驸马的火筒子威力很强,仅可投射四十步的投石机恐怕难以应对,八牛弩或许可以。” 赵子直顿时急了,上前急声道:“或许?张知军、唐府尹,你们这不是害人吗?” “闭嘴!” 赵子奭再次恼怒打断,正待训斥时,一道翻滚雪龙向着他们奔来,从未见识过千骑挥刀狂奔,一干宗室子吓得脸都白了。 心下憋了团火的蔡鞗一刻都不愿等,带着所有骑兵狂奔到应天城两里外停住,大马金刀坐在两军阵前。 一万五千兵卒在军令之下很快形成一个巨大方阵军阵,无数驴子、骡子拖拉着轻重火炮、蝎子弩、多管火铳缓缓逼近巨大城池,城外散落的百姓早跑了没影。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大帅,半个时辰已过。” 蔡鞗扶膝站起,三儿低头退到一旁,远远看着坚固、高大城墙,即便蔡鞗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应天城的巍峨壮观。 “传令重炮旅,每门炮一实心弹,若两百炮弹还不能砸开应天城门,他苏大炮就给小爷打扫半年厕所!” “是!” 蔡鞗冷脸看向应天城,没人知道他为何突然愤怒,也没人开口质疑,三儿与传令兵传达军令,炮兵旅瞬间沸腾…… 苏大炮原名苏七十三,本是预备役孩儿军死士,担任第一师炮兵营营长,在蔡鞗将镇威、镇远两艘巨舰上两百门重炮调入军中后,炮兵营长一跃成为货真价实的炮兵旅长,在交付重炮时,蔡鞗开玩笑说了句“苏大炮”后,七十三就喜欢了这个名字。 依照标准军阵一字排开,四个顶角各自布防着火枪、子母火炮、蝎子弩、多管火铳,而两百门重炮却一字排列在军阵前。 苏大炮紧了紧腰间武装带,指着远处应天城门怒吼。 “大帅说了——” “老子两百门重炮若还砸不开应天城门,老子要打扫半年厕所——” “老子倒霉,你们也别想他娘地舒服——” “全都他娘地给老子打扫厕所——” 苏大炮怒吼,近两千重炮兵全都红了眼,测距手纷纷将大拇指竖起,眯着眼睛测试距离…… “九百六十米,风力四级……” “仰角六十一刻……” “实心弹……” “装药……” …… 测距手大声汇报着数据,操炮手根据火炮数据调整仰射角度,装弹手按照要求将炸药包、弹丸塞入火炮内,手拿着长长一头绑缚着布包木杆将弹丸炸药包、弹丸捅到底部,开炮副手用着根细长铁锥用力通过火门捅入绸丝炸药包内,又用着类似叉子夹着火绳捅入露出火药的炸药包内,手持着火把的开炮手等待手持令旗下令兵命令,随时点火开炮…… “一号炮准备完毕——” “二号炮准备完毕——” “三号……” …… 一门门火炮旗手大声汇报着准备工作,直至最后全部准备完毕,最后传令兵跑到蔡鞗身前,请求开火军令。 “开炮——” 中军大旗传令,每门火炮前传令兵齐齐挥下红色小旗。 “开炮——” “轰轰轰……” 震天雷鸣几乎刺破天空,浓重火炮硝烟如同大雾瞬间笼罩小半个军阵,别说三千没了舌头的仆从军了,就是第一师过半人也没有真正见识过两百门重炮齐射情景。 齐射的威力太大,空气的震颤如同无形重拳锤击着无数人的心脏,所有人都按照要求张大着嘴巴来缓解巨响对耳朵的伤害。 蔡鞗心下再如何愤怒,在重炮开炮时,还是用着双手捂住戴着火车头皮帽的赵福金耳朵,眼睛却片刻不离远处城门。 距离太远,过半铅丸轰击在坚固城墙上,只有小半轰炸在厚实城门…… 第430章 希望你只是个政客 两里距离并不是很远,他能够清晰看到残破木门后散落的麻袋,嘴角也渐渐翘起…… “三儿,告诉城头的宗室子孙,不想死就给小爷滚下城头,一刻钟,一刻钟后小爷打扫城头!” “是!” 三儿再次跳上战马奔向应天城,蔡鞗正待转身…… “相公……” 见她有些担忧、疑惑、不解…… “想知道相公为何突然暴怒?” 赵福金低头道:“福金知道相公是因为钱庄的事情恼怒,福金不懂钱庄,也不敢问……” 见她如此,蔡鞗心下叹息,拉着她手走向早已准备好的坐骑。 “相公收回了金瓜石金矿、金银岛金银矿,以两座金银矿做抵押行黄金债券。” “黄金债三年期五百万贯,五年期三千万贯,相公还正准备行十年期一万万贯,金瓜石、金银岛上金银铜足以偿还了这些借款,就算不够,相公也可以保证寻到更多金银矿山,寻到更多金银铜。” 蔡鞗牵着赵福金来到战马前,托着她爬上战马后,一手扣住马鞍,长高了许多的他很轻松上了战马。 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搂住怀里女人腰腹,远远看着城头的骚动…… “第一期五百万贯,第二期三千万贯,第三期一万万贯,在你爹与妞妞爹爹看来,这么多钱财都应该属于他们,但现在却是相公提前拿了出来花掉,用这些钱财提前购买了五十万顷田,用这些钱收买了无数人心,所以你爹、妞妞爹爹有理由愤怒,他们查封了苏和钱庄,没收了钱庄里钱财,甚至抓了咱们的伙计、管事也是理所当然。” “一万万三千五百万贯,加上钱庄损失的两百万贯,以及此次出兵花费的数百万贯,看似花费颇多,但仅五十万顷田地就足以弥补这些花费,所以相公没必要恼怒你爹查封钱庄,没必要恼怒你爹抓人……相公有这个心理准备。” 感受着她的手掌上力度,尽管她这么做并不能为自己带来多少温度,心下还是有些感动,叹气道:“你跟着阿娘督理些日子田地事情,应该清楚五十万顷田的价值,五十万顷田,五千万亩田,即使一亩田五贯银钱也有两万万五千万贯,咱家巧取豪夺抢下如此多财富,相公根本没必要与你爹置气。” “但是,你爹不该此时解封了钱庄,不该此时放了开封钱庄管事,更不可能出现短短几日就有千万贯盐钞存入。” 赵福金一愣,不由回头看向看过来的蔡鞗…… “呵呵……” 见她如此诧异表情,原本的恼怒也散去了大半。 “是不是觉得相公疯了?放心!你家相公正常着呢!” 蔡鞗自嘲取笑了句,远远看着三儿带着人奔回,又叹气道:“你爹遣派宦官杨戬去杭州,一再催促相公前来开封,为何?相公没有前来开封时,你爹查封了开封钱庄,是想告诉所有人,咱家是奸贼、造反者,可相公与福金来了,你爹就如此轻易把人放了?是告诉所有人你爹怕了咱?难道不怕引起军中士气崩溃?” “尚未正面对决,己方已经低头示弱,这还是你我熟悉的爹爹、官家吗?” 蔡鞗指向奔到近前的三儿,冷声说道:“传令苏大炮,向着无人处齐射开花弹一次。” 军令下达后,又将头颅很是用力压在怀里女人的肩头,用以表达心下的愤怒、不满。 “实心铅丸威力还是不足,破开城门较为容易,此时又是严寒冬日,护城河根本阻止不了咱们,但实心弹应对坚固城墙时还是有些不足,除非技术有所突破后,改成了锥形弹后。” “你爹与宋国对火药运用不是很了解,没有直观认知,所以你爹心下没底,即便逼迫相公前往开封,你爹也不敢保证一定可以压服了相公,就如当年你爹把相公关入牢狱。” “杨戬八月前往杭州,相公却拖延了两个月,改造了两百辆重炮炮车,你爹不可能不知道咱家在做着什么,相公准备的越充分,你爹心下越是没底,没底就不可能放了咱家管事动摇军心,更不可能向钱庄里投钱!” 蔡鞗叹气道:“你爹很聪明,公正的说,除了太祖外,就属你爹权谋第一,但你爹少了太祖的真诚,也比太祖冷血,是相公极为不喜厌恶的一类,但不可否认,你爹真的很聪明,知道咱家的软肋在哪里。” 赵福金疑惑道:“相公是说钱庄吗?咱家的钱庄不是一直都赔钱吗?” 蔡鞗苦笑道:“你说的没错,咱家的钱庄是赔钱赚吆喝的产业,但是……钱庄也是控制天下的利器!” 赵福金再次转头,蔡鞗很是不乐意用头颅顶了回去。 “一说控制天下你就不乐意,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资本社会,对于相公来说,你赵氏天下就是资本为王的社会,若非北方有辽国压着,你赵氏江山估计早就民乱四起,估计赵氏一门早就被人砍光了脑袋!” 蔡鞗为了吓唬她,很是一通胡言乱语,但他内心里并不认可宋国,别的都好说,仅一个支持土地吞并政策就让他忧虑重重,后世那个m国是史上最强大的资本帝国,或许他人会如何如何的说资本为王国度是如何的优越,可谁又去想过那个m国才有多少人丁?生活在脚下土地又会有多少人丁? 资本为王国度对于一个人丁众多国度来说就是一种灾难,在蔡鞗看来,摩尼教在江南造反是极为愚蠢的事情,可谁又想过,为何繁华十里的江南会有过百万人造反,谁又能想象摩尼教仅用了半年时间便糜烂了两浙十四州? 宋国有强大外敌,强大外敌残忍、嗜杀,恐惧压在每一个人脑袋上,逼迫着所有人只能一致对外,若没了强大外敌,宋国强大的资本还会一致对外吗? 蔡鞗不知道,所知的历史没有给他明确的答案,但他知道资本为王是如何的贪婪,知道羊吃人下被割鼻子又是如何的血腥…… 随着军令下达,两百门重炮再次咆哮、怒吼,或许是引线质量问题,有些开花弹尚未落地便凌空爆炸,产生的效果却比实心弹更为恐怖,仅蔡鞗远远看向慌乱奔逃、空无一人的城头,他就知道,百十年从未遭遇过兵灾的应天只能开城投降。 蔡鞗踢马走到阵前,无数兵卒随着鼓手缓缓尾随在后,这一刻蔡鞗突然理解了赵佶的骄傲,拥有无数披甲将勇的大宋官家,又凭什么要向一个半大少年低头? “希望……” “你只是个政客……” 第431章 还是别激怒小混蛋为好 重炮旅名下火炮实心弹丸从十斤到二十斤,一共有四种口径炮,在蔡鞗看来这些重炮算不得真正重炮,镇威、镇远巨舰上还有更大口径火炮,但那太过沉重,很难用于野战。 舰炮与野战炮有很大的区别,尤其是体型较宽大的船只上舰炮,为了保持重心稳定,舰炮的炮身较长,也因此沉重了许多,野战炮炮身较短些,便于机动和操炮。 舰炮作为野战炮有些赶鸭子上架感觉,即便如此,蔡鞗还是觉得重炮的威力不足,也并非不能对付,只不过这个时代并没有哪个真正面对过火炮轰炸,更何况还是有“矬宋”荣誉的宋人。 百年承平让宋人缺少了热血、勇武基因,在他破开了城门后,应天城就没有了可以讨价还价的资格,再加上开花弹敲打后,冷脸愤怒的张叔夜也只能站在残破了的城门口。 蔡鞗没有理会唐恪,更不在意一群宗室子,打马围着张叔夜转了圈,用着马鞭敲打着应天府知军肩膀,冷哼不满。 “在海州时,别说你不想砍了小爷和阿娘的脑袋,小爷在镇江把你挂起来已经是宽容又仁慈,怎么着?小爷放了你,还想要了小爷的命?” “你这是造反!”张叔夜毫不畏惧冷面怒视。 “造反?小爷要是造反,现在就把你们所有人脑袋悬挂在城头!” 蔡鞗冷哼道:“从现在起,小爷接管南京,你张知军、唐府尹、还有你们现在就给小爷滚去开封,告诉小爷那岳父,小爷不是君要臣死臣就死的蠢货,告诉他,无论是谁抢了钱庄储银,小爷都会把事情算在他头上!他敢抢钱庄,小爷就敢抢了开封所有人!” “哼!” “与小爷玩阴的……就怕你们玩不起!” 蔡鞗踢动战马,拨转马头就要离去…… “应天钱庄储银百万贯,由应天宗室赔!” 蔡鞗话语很是强硬,一干应天官吏、宗室却大大松了口气,至少混蛋小儿并非是真的造反。 一开始他们并不明白混蛋小儿究竟是为了什么强攻应天城,还以为是为了田地的屁事,直到蔡鞗开口钱庄闭口钱庄后,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所有人又疑惑不解起来。 苏和钱庄沿着运河一路向北铺设,不仅仅杭州、苏州、扬州、应天府、开封城、燕京这般重城有苏和钱庄店面,就是沿途的县、镇也有钱庄店面,蔡鞗一路北来没有攻打苏州、扬州,没有攻打任何一处,偏偏攻打了应天…… 唐恪、张叔夜、赵子奭、赵子直数十近百人被军卒驱赶到一旁不理不问,唐恪看着数年前见过的小五衙内没了踪影,犹豫说道:“蔡小五别处不攻打,偏偏攻打了应天,说是造反吧……又不像是造反,很可能是开封对苏和钱庄做了什么事情,激恼了小……小混蛋……” 无数军卒从身边经过,唐恪也不敢当面说出“奸佞、反贼”话语,最后的“小混蛋”也是捂嘴含糊说出。 赵子直猛然一捶手心,恼火道:“肯定又是哪个混账蛊惑了官家,可……可凭什么要俺们掏钱?应天钱庄里储银也没百万贯吧?凭什么又要我们来掏钱赔?” 百十人都是应天顶层那一波人,很是清楚钱庄是个赔钱货色,没人存钱,钱庄里自然是没多少储银,官家下令查封、没收银钱时,所有人都跑去看了热闹,很是清楚里面就一二十万贯银钱,可现在却要宗室子赔偿百万贯…… 赵子直很是不满,原本激愤叫嚷为国尽忠的一群人,亲眼见识过炮火后也都不敢开口叫嚷了。 赵子奭苦笑道:“蔡家子只提了银钱,没有要抢咱们的田地就不错了,还是……还是别再激怒了他为好。” “对对,还是别激怒了蔡家子,这人就是个愣……愣子……” “算了算了,那火筒子太厉害了……” “哼!也不知道哪个混账馋臣蛊惑的官家,八牛弩怎么可能打得过蔡家子?!” “蔡家子又不是造反,愿意待在杭州,让他待在杭州就是了,这下好了,应天被他抢了,若是再跑到开封,抢了开封,咋整?” …… 一干宗室子嗡鸣不断,唐恪、张叔夜一干官吏们也不敢开口训斥,官员们都希望蔡鞗伸出脑袋,都希望用几十万禁军砍了伸出的脑袋,可脑袋伸了出来后,所有人竟现伸出的脑袋太硬了,砍不动了…… 咋整吧? 百十人实在没了法子,只能连夜赶往开封,唯恐官家真的彻底激怒了小混蛋,唯恐小混蛋真的抢了开封…… 蔡鞗心下担忧,尽管没有真正说出担忧什么,赵福金却隐隐察觉到了朝廷想要做什么,愈小心伺候起脾气暴躁的小相公,唯恐朝廷做下了彻底激怒他事情后,真的干掉了大宋朝帝都。 由不得赵福金、唐恪、张叔夜等人担忧,蔡鞗虽然这里刨一下那里敲一榔头,却在两浙十四州拥有很高民望,占了应天,再跑去抢了开封,朝廷能往哪里跑? 洛阳? 长安? 辽国灭国在即,蔡鞗一旦攻打并强夺了开封,一旦宋国暴露出草包肚皮,相信北方辽国一定会迅将目光转向富庶的南方,一旦两相夹击,洛阳就成了前沿,跑去长安也是不成,或许没有安全感的赵氏只有跑去川蜀才能安心些吧? 赵福金用着自己的方式在保护赵氏江山,蔡鞗根本不用细想也知道她的小心思,只是她不知道,蔡鞗并不愿意辽国转而向南,并不愿意此时暴露出宋国的草包肚皮来。 胁迫,赵佶赤裸裸的胁迫,不仅用钱庄金融来胁迫,更是用天下安危来胁迫,正因此蔡鞗才更为恼怒、愤懑,恨不得在女直人遛狗前干掉他。 正如蔡鞗所担忧的那般,大雪漫漫,漫天飞雪无穷无尽一般,开封城外已经积起三尺大雪,本应该猫冬的季节,开封城却像是未有受到影响,街道上依然往来如织,更让百姓怪异不解的是,原本被官家查封了的苏和钱庄不仅重新开业了,素来冷冷清清的门前竟然车流不息,太怪异了! 宋国百姓好奇心很重,很想知道杭州小五衙内是不是也准备在开封钱,他们可是都听说了,即便杭州小乞儿也了好几百文钱呢! 无数好奇心生起,“历尽千万苦”探究来消息后,又都噘嘴不屑一顾,哪有什么钱的事情,也还是与以往一般无二存钱得利息,关键是自个有银钱存储吗? 得知了消息后,所有人也都不闻不问起来,可还没两日呢,城内竟有人传言钱庄内竟有万万贯储银! 一日间钱庄内万万贯银钱消息满天飞,更有无数不满话语传遍各大街巷,皆言城内物价飞涨皆是蔡家子堵塞河运、抢掠官府储粮所致…… 第432章 黑爷,可否满意 “砰!” 李逵豹眼环睁将黑布包裹砸在桌案上,又一把抓住孙德明衣襟,生生将消瘦的孙德明拽出高大柜台。 “存钱——” 几乎可以清晰看到李逵环眼中道道血丝,恐惧,难以抑制的恐惧,身为海贼孩儿军一员,孙德明不怕死,即便刀子架到脖子上,他也毫不畏惧,可当他看到黑布包时,悍不畏死的海贼畏惧了,身体难以抑制的颤抖…… 看着面前男人瞳目中的畏惧、闪躲,李逵嘴角撇过不屑、厌恶弧度,猛然一把将人推翻栽倒在柜台之后。 李逵一把拉过椅凳,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孙德明,指了指桌案上黑色包裹,冷哼不屑道:“两百万贯盐钞,利息多少?” 听到又是一个“两百万贯”时,孙德明身体不由自主颤抖…… “砰!” 李逵猛然一拍桌案怒吼。 “利息多少——” 孙德明低头看向以往从未想过的巨额银钱,双手止不住颤抖,没有看向暴怒的李逵,而是扫视着冷脸不语的宋江、卢俊义、吴用、鲁智深、武松……一个又一个,好像要将所有人都刻在脑子里一般…… “直娘贼……” 就在李逵再次站起暴怒时,孙德明猛然拿出柄匕,店内十余人轰然站起,下一刻…… “噗!” 匕瞬间斩下孙德明小手指,鲜血瞬间染满整桌案,就在他人一脸不解时,原本恐惧颤抖的孙德明不再存在,剧烈疼痛让他嘴角微微上翘,看着豹眼环睁的李逵满满的不屑、狂妄…… “两百万贯盐钞,按照我苏和钱庄的规矩,活期存储是十之两厘利息,两年死期存储是一厘,五年死期是三厘……” 孙德明一边冷漠说着话语,一边解开黑色包裹,仔细验看每一张崭新的可以嗅到浓重墨香味盐钞,抬眼扫视屋内每一人,嘴角略带痞笑。 “你们是死期存储呢,还是……与孙大人一般存活期?” 孙德明当着所有人的面斩下自己手指,宋江等人再无之前冷漠,全都一脸郑重看着孙德明随意甩了下手掌上鲜血,微皱的眉头好像很是不满意断指流了太多鲜血,很不满意鲜血影响了他点验盐钞一般。 李逵先是一愣,继而恼怒面前汉子的轻视,猛然一扫柜台上珠盘、笔墨、鲜血断指…… “十之两厘?一厘?三厘?” “直娘贼!你再给黑爷说一遍!” “哐当”一声,硕大板斧砸在柜台上,一副一言不合就要砍人的架势。 孙德明看着面前板斧,他知道使用宽阔板斧是如何的占便宜,但作为一个活了十余年的海贼也知道,使用如此板斧也就吓唬吓唬小儿而已,海贼们可不会使用如此作死兵刃。 看了两眼桌案上板斧,继续点验着布包里纸钞,嘴里的随意让人心惊。 “真想宰了你,可惜了……孙某现在是钱庄管事,少主说了,做哪一行就要守哪一行的规矩。” 听着孙德明“宰了”自己话语,李逵一脸的不屑、讥讽,孙德明却不甚在意,板斧斧面较宽,如同两扇门一般轻松抵挡任何兵器,但却少有人使用,尤其是海贼们更是不愿意使用,太影响了灵活、腾挪,对于孙德明来说,只要稍微闪躲一下,死的一定是眼前黑鬼。 李逵不屑,孙德明不在意,一北一南素来不同,一个大开大合,一个惯于近身短打,谁也不知道哪个会先死,手持戒刀的武松却神情凝重,目光盯着被李逵扫落在地的染血断指…… “十之两厘不满意?一厘、两厘不满意?客人不妨说出个数字来。” 孙德明将仔细数好的纸钞放在一起,他很清楚里面少了五万贯盐钞,面上却毫不在意,依然点头看向众人围着的宋江。 “两百万贯一分不少,客人觉得小店的利息太少,不妨自己说个数来。” 李逵看向宋江,数息不见点头,再次拍打桌面,怒哼霸道。 “天下谁人不知蔡家的富庶,一厘、两厘也好提?十分利!少一厘一毫,黑爷砸了你家店——” 孙德明一一扫视了所有人,突然咧嘴一笑。 “可以,就随客人心意,一年十分利。” 李逵环眼怒睁,指着孙德明鼻子大骂。 “哪个告诉你黑爷要存放一年了?” …… 孙德明额头青筋瞬间鼓胀,又低头轻笑…… “先来十斤精肉,再来十斤臊子肉,最后再来十斤寸金软骨,孙某虽一介小小商贾、管事,却也久闻三拳英雄事迹……” “十分利……孙某答应了!” 孙德明再次抬头看向宋江,又看向手持禅杖皱眉的鲁智深,居住在开封十年之久的他知道鲁智深是谁,知道他在相国寺倒拔杨柳,开封泼皮们说过他三拳杀人英雄事迹…… “贵客不满意小店的一年十分利,不妨自己说个日子。” 鲁智深、武松皱眉,卢俊义、燕青对视默不作声,房内再次落针可闻…… “直娘贼……” “一个月——” 李逵再次恼怒暴吼,孙德明再次看向一干人,又是一咧嘴。 “十分利……” “一个月……” “缺少了五万贯的两百万贯……” “呵呵……” 孙德明咧嘴笑的尤为灿烂,真的很开心…… “还真他娘地十斤不带丁点肥肉的精肉,不带丁点瘦肉的十斤臊子肉,不带丁点肉丝的十斤寸金软骨……” “若孙某恼怒或是争吵辩解,孙某这颗脑袋也要挨上三拳吧……” …… “也罢!” “两百万贯!” “一个月!” “一个月后贵客来取二百二十万贯盐钞!” 孙德明轻笑将银钱收入柜台内,拿出存单票据,正待书写存入的两百万贯时,突然抬头看向一干人。 “提辖大人……是小的该死!竟忘了提辖大人已经是了天武军左厢虞侯了。” “虞侯大人,敢问存入的两百万贯盐钞是否少了,需不需要小的增加一些,比如三百万贯?或……五百万贯?” 鲁智深眉头愈紧皱,起身就走,冷哼道:“洒家管你两百万、三百万的!” 鲁智深起身,武松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房内瞬间诡异了起来。 孙德明深深看了眼闻明天下的智多星吴用,一边在存单票据,笑道:“好汉杀人如宰鸡,孙某怕死,还是写上五百万贯算了,如果贵客觉得少了,不用与小的客气,直接开口即可,小的绝对跪地照办!绝对让贵客满意!” 存单票据一式两份,孙德明从脖子上取下印章,仔细加盖了印章后,将一张五百万贯存单放在硕大板斧上,向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李逵一笑。 “黑爷,可否满意?” 李逵不识字,可看着板斧上一张纸时,即便不够聪明的他也知道这张纸代表着什么。看着有些挠头的黑塔汉子,孙德明再次微笑开口。 “黑爷,可否满意?” 第433章 万万贯的算计 唾面自干,打左脸伸右脸,孙德明认怂,无论李逵、宋江一干梁山众提出什么条件,他都毫不犹豫答应,原本缺少了五万贯的两百万贯盐钞也被他自作主张变成了五百万贯。 十分利,一个月的十分利,一个月就要连本带利拿出五百五十万贯银钱,比李逵扔在桌案上一百九十五万贯多出一倍还要多上许多,如此之下,他们还如何没事找事? 各州县都有“交子务、会子务”放贷,民间商贾百姓也有“交子铺、交引铺、钱引铺”放贷,都是有钱人向百姓放贷高利贷,高利贷合法,十分利也好,一倍利也罢,只要双方认同就合法。 高利贷合法,是“钱庄”向民间放贷,独独没有钱庄要付给储户利息的异类存在,即便有存钱的钱庄,也只会收取储户的工本费、折色费用,绝无支付给储户的钱庄存在,也正因如此,几乎没有人认同苏和钱庄,皆担心蔡鞗弄了个圈钱跑路的圈套。 年年亏损,蔡鞗也还依然坚持,别家的放贷钱引铺子生意兴隆,独独苏和钱庄门前门可罗雀,孙德明早就习惯了这种惨淡经营,只是他从未想到过短短半个月有万万贯盐钞存入,头两日还好些,与正常存储百姓一般无二,虽然动辄存入十数万、数十万贯,却也没有太多要求,都是“十之两厘”也就是两毫利息的活期。 第一日,即便存入三五百万贯银钱,孙德明也毫不畏惧吞下,可接下来每日都有十数人拿着动辄几十万贯银钱时,当一个个不是权贵官吏就是军中将领出现时,孙德明怕了,当他看到柜中全是崭新的盐钞时,看到纸钞过千万贯后,曾经是悍勇海贼的孙德明怕了,是真的怕了,每一次看着他人提着同样黑色包裹时,无形的恐惧就加重一分。 关门暂停营业? 没办法不营业,当他数次让人前往杭州时,送信之人都被送入了监牢,孙德明彻底绝望了,直至见到一个拿着“明”字腰牌乞儿,才送出了封信件,才得知少主正在赶来…… 十之两厘变成了之五,变成了一分、两分、三分…… 一波波权势之人,一波波凶狠兵卒……孙德明心下越来越惊恐不安,越来越有种大难临头感觉,直至当着李逵、宋江等人面斩下了根手指…… 宋江、李逵等人无奈离开钱庄,没人会在意微笑瞳目中夹杂着阴狠孙德明喜怒与否,一干人刚走出钱庄,正见鲁智深、武松在对面酒肆中饮酒,李逵登时有些恼怒不喜。 “直娘贼……本想着砸了那奸贼娃娃的店铺,店没砸成,他们倒是逍遥自在饮酒起来……” 李逵还待不满恼怒,花荣拍了他两下肩膀,笑道:“都是自家兄弟……” “自家兄弟?俺黑爷只知道他们……” “行了!” 李逵还要再恼怒,宋江不悦打断,又看着卢俊义叹气道:“蔡家子已经到了应天府,若咱们再拿不下这里,你我恐怕都难以向官家交待。” 卢俊义皱眉一阵,叹气道:“军师虽有妙计,可店里汉子就是不上当,你我又能如何?” 又是吓唬又是威胁的,可人家就是不接招,说十分利就十分利,说一个月就一个月,到了最后,人家连不足两百万贯都填上了五百万之数。 砸店? 趁机抢了店里万万贯盐钞? 光天化日之下,人家都把脑袋低到了裤裆,如何砸店抢钱? 宋江看向对面酒肆里饮酒的鲁智深、武松,他就知道没法子光天化日下抢钱。 一干人站在风雪中沉默不语,李逵心下憋屈、窝火,原本是要与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一般戏码,只要对方恼怒与自己争吵,自己就可以顺势打死了那该死海贼,顺势抢了店里所有存钞就算完事了,至于后面的事情……那是官府的事,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军师的计策很好,至少李逵认为是妙计,可……可那海贼怎么不接招呢?怎么答应的这么快?为何把一百九十五万贯变成了五百万贯后,心下为何如此的愤怒、憋闷? 李逵心下火焰升腾却无处泄,见他人皆不语,愤恨跺脚道:“该死的海贼不是一个月十分利吗?不是两百万贯给了咱们五百万贯吗?黑爷就不信了,他一个海贼还能让俺们数万兄弟满意,还能让开封所有人满意?” 宋江、卢俊义、吴用等人皆是一愣,相视却无一人开口…… “员外以为如何?” 最后宋江还是开口询问卢俊义意见,卢俊义顿时犹豫起来,不提他人继续往苏和钱庄里投钱之事,只要将他们今日“收获”通知童贯、官家,明日就会有之前存入的“储户”前来不满。 可……看着店里管事好像使了狠劲,卢俊义相信,即使今日他们开口一万万贯,那管事也会毫不犹豫点头答应。 万一…… 万一…… 卢俊义与宋江等人不同,他曾是大名府数一数二富户,能够想象到一旦店里管事成了那疯狂小五衙内…… 卢俊义想到某种可能,想到一旦造成何等后果,整张脸成了死人般灰败…… “还……还是先……先告知童大人、官家……稳妥……稳妥些为……为好……” 宋江沉默了下,点头道:“今日之事总之是要告知童大人、官家的,就听员外的。” 卢俊义瞳孔猛然一缩,一脸骇然看向拉着不情不愿李逵走向对面酒肆的宋江…… “宋……江……” 燕青也想到了什么,一脸阴沉看向跟在宋江身后的兄弟,拉着卢俊义低声道:“宋江等人太过危险,主人还需……小心。” 卢俊义拉住燕青手臂低声道:“今日太过凶险,苏和钱庄承认了万万贯盐钞还罢,若……若是无数人前来存一取三取五,一旦店里管事一把火将银钱烧了干净,或是……或是将万万贯盐钞全给了开封城百姓,小乙你……你能想象会造成如何的灾难吗?若是……若是那该死的宋江将造成此次灾祸的罪过推给咱们,你……你知道会有怎样后果吗?” 燕青面色瞬间惨白,颤抖道:“朝廷……官家……官家绝不会答应的……” 卢俊义猛然将眼睛拉到眼前,恨声道:“小乙你怎么还不明白,存入万万贯盐钞,激怒了店里管事,咱们顺势抢了里面银钱,然后官府再次查封钱庄,逼迫钱庄照单赔付……” “为何?” “还不是逼迫蔡家子拿出万万贯银钱?” “蔡家子不承认,又如何让江南百姓认可苏和钱庄的黄金债券?没了江南百姓认可,蔡家子多年建起的人望瞬间一无所有!蔡家子也再难在江南立足,只能与数年前一般无二远走海外!” 燕青知道这些算计,可里面还有些事情像是藏在迷雾中一般让人看不清楚。 卢俊义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朝廷算计的天衣无缝,这个哑巴亏蔡家子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第434章 一具尸体,五口箱子…… 卢俊义低声说道:“这个亏蔡家子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但是!这里面有最大的关节,就是蔡家子究竟能够吃下多大的亏,他能吃下时,为了江南得到的一切,他可以吃下这个亏,可若蔡家子吃不下呢?就算远走海外也不吃呢?” 卢俊义又叹气道:“蔡家子的所作所为让人无法琢磨、揣测,你说他贪财夺了咱们的钱财,夺了食菜魔的钱财,趁机巧取豪夺抢了五十万顷田,可他转手又都送了出去,为此还搭上数千万贯的黄金债券,换做天下任何一人也绝无可能做出这般事来,偏偏他就做了!” “这般难以琢磨之人,做出任何让人难以理解事情来都不稀奇,在咱们看来他或许会在江南称王称霸,或许他根本不在意江南的一切,若真的逼急了他,真的让无数军中将勇、百姓蜂蛹冲入苏和钱庄,让蔡家子背负万万贯……若……若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卢俊义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面色狂变,一脸骇然看向皇宫方向,嘴巴哆哆嗦嗦难以言语…… “这……这怎么可能……” “官家……官家……” 卢俊义骇然,再也不敢说出后面话语…… 所有人都一一离去,孙德明默默从脖子上取下“苏和钱庄”印章,默默一遍遍擦拭,用着衣襟细细擦拭,擦拭掉红色印记…… “唉……” 无奈长叹让角落里伙计心慌畏惧。 “老伙计……兄弟……不能陪你继续走下去了。” 孙德明看向角落里的伙计,从柜台里拿出仅有的一百零五贯银钱,伸手招呼只有十四岁的半大少年伙计。 “三郎。” 半大少年犹豫,孙德明再次微笑招手。 “畏畏缩缩的一点都没老子当年半分胆量,还不赶紧过来?” 半大少年默默低头上前,低头掩饰眼眶里雾水。 “管……管事……” 孙德明微笑将低头少年拉到身边,将仅有的银钱全部塞到他衣兜里,笑道:“钱庄里的银钱被官家没收了,就这点钱财还是向太师府借来的,省点花。” 孙德明又拍了拍低头不语的少年,笑道:“很是可惜,若是……若是再晚些时候就好了,还能将你送到少主门下,少主的学堂可好了,像你这么大的娃娃都是将军,很是可惜……” “去吧。” 孙德明又一次拍了拍少年,从柜台里拿出今日的一百九十五万存银,也不再去看跪在地上少年,挺直腰身走向后堂…… 一名军卒赶着瘸了腿的驴子出现在漫天飞雪街道,破旧木车后面默默跟随着几名腰悬利刃皂衣兵卒,赶车军卒没有回头,驴车没有丝毫停顿,依然缓慢行走在漫天飞舞、人声鼎沸街道…… 七宝擂茶、馓子、葱茶、盐豉汤、煎包、炊饼……叫卖声此起彼伏,轻衣薄纱歌姬掩嘴轻笑招手…… 大雪漫漫,开封却是繁华十里热闹非凡,但这一切好像都与赶着驴车军卒毫无任何关系,只是不时挥动鞭子,默默穿过繁华十里街道…… 军卒,即使在监牢里数月,即使消瘦的让曾经的兄弟们难以辨认,可他就是军卒,一长一短两柄直刀挂在腰间。 军卒拉住了瘸腿老驴,默默站在开封府衙前,仰头默默看着府衙上面匾额,默默从车子里搬出五口硕大木箱,默默将五本厚厚账册放在木箱上…… 死了人…… 开封府衙门前死了人…… 刚刚从应天连夜入城的唐恪、张叔夜、赵子直百十人,他们亲眼目睹了一切的生,亲眼看着腰悬一长一短利刃兵卒在搬下木箱时,七名皂衣军卒大怒上前阻止,亲眼看着消瘦成了一把骨头军卒是如何左冲右突,亲眼看着他仅三息间斩杀七名悍勇皂衣,看着没了半截手臂的军卒一脸笑意站在府衙门前,看着府衙前数十捕快、衙役,没人敢上前…… 军卒死了,在开封府尹腾岳出现在衙门口时,掉了半截手臂的军卒一脸笑意指向府尹大人,又指了指地上五大木箱,军卒脸上笑意愈浓重…… “一万万一千一百二十七万贯盐钞都在这里……” 军卒死的不能再死了,没人杀他,数十捕快、衙役不敢,开封府尹腾岳不敢,但他还是死了,当着无数人的面,军卒脸上痞笑像是嘲讽着一切,用着一把有着锯齿直刀刺穿了心脏。 军卒死的不能再死,看着躺在地上的军卒,唐恪、张叔夜、赵子奭、赵子直……一干应天官吏、宗室全傻眼了,看着无数伸着脖子观看的百姓,百十人傻眼了…… 五口木箱,一万万一千一百二十七万贯摆在延福宫,五本账册摆放在阴沉着脸的赵佶面前,堂下跪了一地宗室子、官吏、将领…… “混蛋……” “混蛋——” 暴怒的赵佶拿着五本账册恨恨砸在何诉脸上,若非是他未能看守严实了,那该死的海贼又怎能死了?又怎能在大庭广众下死在开封府衙门前? 何诉不敢抬头,一股淡黄色液体流出,看到金砖被该死的宦官玷污,赵佶愈恼怒。 “来人!” “拉下去直接打死——” “官家饶命……官家……饶命……” 何诉哭诉哀求,头面满是鲜血,四名低头健壮宦官毫不理会何诉哀求挣扎,生生将之拖出殿堂,整座宫殿只剩下高高座位上沉重喘息声…… “呼呼……呼呼……” “死了……死了就不用还账吗……死了债就消了吗——” 赵佶仰天怒吼,就差一点,在童贯招来宋江后,他就知道,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那该死的混蛋就是万夫所指,就不得不滚出大宋帝国! 只差一点点…… 赵佶暴怒狂吼,面上狰狞让人畏惧,可赵子奭、赵子直一干宗室子却更为惊恐起身。 “官家——” 不等赵子奭慌乱劝解,屡屡损失钱财的赵子直却是惊恐指着赵佶暴怒。 “赵佶——” 暴怒的赵佶一愣,所有人都呆愣看向暴怒了的赵子直。 “你……你想毁了我大宋,毁了我赵氏天下吗——” 没有亲身站在万骑面前,永远不知道无数挥舞弯刀狰狞铁骑是如何的恐怖,没有见识过火炮威力,永远不知道无数爆炸是怎样的天塌地陷。 赵子直见识过全身包裹了严严实实的步人甲,见识过无数禁军,但他更是亲眼看到坚固城门是如何成了一堆废墟,亲眼看到两百门重炮齐射是如何毁天灭地! 整齐军阵见了,亲眼看着两百门重炮在八牛弩射程之外轰击城门,或许在连夜赶来开封的路上时,他还在心下一再安慰着城外兵卒只是一群普通百姓,只要杀到近前就可以轻易杀死,可见到开封府衙前的那人时,赵子直整个心脏都是冷的,身体难以抑制的颤抖不止,被人砍掉了条手臂,还能笑的如此毫不在意,利刃刺入自己心脏,无力躺在地上成了具冰冷尸体…… 依然淡淡的痞笑…… 他……只是一个管事…… 赵子直怕了,真的怕了,指着眉头竖起的赵佶竟毫不退步。 “你……” “你……” “你就等着那该死的蔡家子活剥了你的皮吧——” 第435章 你还有脸做大宋官家不 别说数十文武大臣,就是赵佶、赵子奭和一干宗室子弟也没有想到赵子直会如此带种。 就在赵佶因威严被挑衅而暴怒时,赵子直恨恨直视…… “混蛋……” “蔡家子有弩炮投射掌心雷……你们就以为……以为八牛弩能让那小混蛋低头吗——” “应天有八牛弩——” “应天有百具——” “可那小混蛋却在千步外砸碎了城门,南京都他娘地丢了——” “那小混蛋的火筒子一开炮,兵卒全他娘地跑个精光——” “应天丢了——” …… “哼!” 赵子直冷哼,看着童贯、谭稹就是一阵恼火,若非是两人的妙计,那小混蛋也不会一路不打别人,偏偏恼怒打了应天,看着两人就是一肚子火。 “二十万军卒弃械投降……别说你们是他娘地因为没了粮食,更别他娘地说自己遵从那该死的小混蛋混乱盖的大印,别告诉小爷……你们在杭州城下没见识过那火筒子——” 赵子直别头冷哼道:“你是官家不假,但大宋江山也是我赵氏的!那小混蛋说了,你若敢动了苏和钱庄,他就敢抢了整个开封城!” “哼!” “赵佶你听着!若你真的能干掉那该死的小混蛋,你怎么使招都随你,可若你真的把开封城弄丢了,你……你太宗一脉就没了资格治理天下——” 数十文武大臣大惊失色,赵佶勃然大怒,猛然站起指着别头赵子直。 “你……你想谋反……” “赵佶——” 赵子直猛然转身,向着赵佶就是一声怒吼。 “若非是你为了屁点石头,那小混蛋能勾结辽国吗——” “若非你那些该死石头,摩尼教妖人能造反吗——” “摩尼教不造反,那该死的小混蛋能又跑回江南吗——” “那小混蛋自杭州一路前来开封,一路都好好的,若非你赵佶动了小混蛋赔钱的钱庄,他能攻打应天吗——” 赵子直指着面色狂变的赵佶,大怒。 “小混蛋已经抢了南京,你要再因为自己没事找事激怒了他,若让小混蛋抢了东京……” “你有何脸面做我大宋官家——” 赵子直话语不仅要剥夺了赵佶的皇帝位子,更是剥夺了太宗赵匡义一脉所有人帝位继承权,所有文武全一脸惊骇看着冷脸的赵子直,奇怪的是应天宗室竟齐齐冷脸不语。 赵佶那个气就别提了,指着赵子直怒吼。 “你……你眼瞎吗——” “那该死的小贼夺了江南五十万顷田——” “改了我朝兵制——” “那蔡家子要夺我赵氏江山——” 大怒的赵佶差点就把手指戳在了赵子直脸上,没想到赵子直竟猛然一巴掌将大宋官家手臂拍掉,丝毫不畏惧长了一辈而且还是官家的赵佶。 “五十万顷田地……你还好意思说田地?那小混蛋数年前就弄了个江南商会,结果怎么样?” “田地全送人了——” “别与我说什么现在的小混蛋占的更多屁事,五十万顷田是多,可你们也不看看小混蛋怎么定的规矩——” 赵子直冷脸看向一干应天宗室子,一脸的恼火。 “我早就说别招惹小混蛋,那就是个一戳就爆的小混蛋!” “哼!” “别与我说你们不知道小混蛋定的规矩!允许租户十年后回购田地,以今时地价增值一成售于佃户、商贾、士绅!” “摩尼教祸祸两浙十四州后,地价多少?但凡老老实实耕种农夫,谁都能在十年里买下租种的十亩八亩田的!” “还他娘地说什么田地……现在小混蛋都抢了应天——” “在他娘地提田地……信不信小混蛋能把咱们淮南淮北田地全抢了——” 现在的赵子直就是炮仗,谁都敢对怼,偏偏他人还没法子辩解。 蔡鞗抢了无数田地不假,可他数年前是有“前科”的,因为相互买卖田地时有交易税,民间为了逃税,官面上田地价格都很低,即使官方卖田,一般也是每亩十贯钱卖与自己家族或有利益相关之人,至于真实田价也只有私下交易双方清楚,但摩尼教造反后,杀戮了太多富户,造成了两浙十四州的萧条,都知道江南田地肥沃,可大家伙兜里都没银钱,地价想高也高不到哪里去,再加上蔡鞗与孙邃等人达成了田地售卖契约后,各家族将田地售卖给蔡鞗,将来买回时,只以售卖的基础上增加一成,如此各家更是不愿意田地价格太高。 田地价格低,十年禁售期限,当年赵子直家族就因为欲要侵占江南田地时损失最重,面对蔡鞗时也尤为谨慎,看到杭州各家族全将田地卖了,赵子直就不乐意用自家田地入股,不仅仅是少了诸多佃租,更为重要的是他怕小混蛋连皮带骨把自家田吞了个干净,现在更是危险,小混蛋轻而易举夺了南京应天府,家族所有的一切就在小混蛋嘴边,更是不愿提起田地之事来。 赵佶不提田地,赵子直不恼火,冷哼道:“别以为没人看明白你动小混蛋钱庄是何意,不就是让小混蛋背负无数债务吗?不就是想让黄金债券作废吗?” “哼!” “黄金债券作废,江南无数人手里债券成了堆废纸,小混蛋必然是千夫所指之人,你赵佶看到了小混蛋印制黄金债券的好处,必然想着印制无数纸钞收买民心,江南自然全都说你的好来!” “可你也不想想!那小混蛋就是这么容易吃亏的?你赵佶为了块破烂石头关了他大牢,结果呢?那小混蛋用百万贯、千万贯请来了辽兵!” “哼!” 赵子直指着头戴梁冠的赵佶冷哼道:“小混蛋造反?小混蛋要想造反,朝廷二十万兵马早被他砍了个干净,也不用拿开封几十万兵马吓唬他了!” “在江南,他能逼的二十万禁军、西军老老实实放下刀兵,你真以为他怕了你的几十万禁军?” “娘地,小混蛋火筒子一响,全他娘地跑了没影……我就看你没了开封,你能跑哪里去?我就看小混蛋追着你打时,你还能往哪跑?我就看你被小混蛋追的乱跑时,你还有脸做大宋官家不——” “哼!” 赵子直也不抱拳了,更不跪地叩拜,甩袖就要离去,又脚步停顿看着一干应天宗室,冷脸说道:“什么田地入股,你们愿意你们入,我奉化侯府不参与!你们愿意跟着赵佶撩拨那小混蛋是你们的事情,与我侯府无关!” “哼!” 赵子直衣袖一甩,很是潇洒跑了没影,他是真的怕了,不敢再撩拨敢捅天的小混蛋,跑出延福宫时,还在想着是不是跑回应天,是不是多巴结巴结赵福金,却不知延福宫内气氛更加诡异。 第436章 臣愿马革裹尸以报国恩 宋朝宗室与各朝不大一样,并不一定一定按照辈分来取名字,但不代表宗室就没有辈分。 赵子直、赵子奭以及应天跑来的宗室子基本上都是太祖、涪王赵光美一系。太祖赵匡胤一系辈分是“德、惟、从(守)、世、令、子、伯、师、希、孟、由、宜、顺”,赵光美一系的辈分是“德、承、克、叔、之、公、彦、夫、时、若、嗣、古、光、登”,而太宗赵匡义一系辈分则是“元、允、宗、仲、士、不、善、汝、崇、必、良、友、季、同”。 宋朝宗室并不是很看重王侯册封什么的,但不代表宗室之间就没有争斗,太祖赵匡胤、涪王赵光美一系若无重大变故,这两系基本上与帝王没了关系,两系聚在南京应天府算是驱逐、流放的意思,反而太宗赵匡义一系大多被困在开封城,重视也好,看押也罢,太宗一系基本上都在开封,当然其他地方也有些宗室子经商、为官,对此宋国并不是太过严厉。 按照辈分,赵子直还得叫赵佶一声族叔,估计也把赵子直逼急了,要不然不会当着数十文武、宗室与赵佶对怼。 赵子直跑了没影,延福宫气氛却诡异异常,应天宗室子竟齐齐要求赵佶必须做个保证,保证开封城必须安全无恙。 大宋官家原本应该是太祖一系继承,涪王赵光美原本是魏王,“涪王”是赵光美死后的诏封,魏王与涪王,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高下来,虽说宋国宗室不是很在意这些,又没什么食邑几千户什么的,可再如何,子孙也希望祖上有个好听名号不是?再加上赵匡胤、赵光美俩兄弟子孙都居住在应天,时间久了,两系也亲近。 蔡鞗是混蛋了些,在外敌面前,赵氏子孙是应该齐心协力弹蔡鞗头皮,可当开封面临丢失危险时,两系宗室齐齐对赵佶冷脸不喜来。 赵子奭冷脸说道:“我等宗室不反对官家敲打蔡家子,但官家必须保证东都开封万全!” 越国公府世子赵子游点头道:“十七哥今日虽有些孟浪,却也是因忧虑国都所致,若官家不以江山社稷为重,太宗一系若枉顾社稷安危,臣亦以为当宗议另选贤良。” 应天宗室默默点头,郑居中、王黼、童贯……全都神魂颤抖,别说是他们了,即便老蔡太师一人之下之时,那也不敢插手宗室之事,更不敢点头保证开封一定万无一失。 无论点头与否,一旦选择了,开封城就与宗室继承连接在了一起,这是极为要命的事情,文武大臣任谁也不敢轻易介入,介入了,无论新旧帝王都会恼怒、怨恨。 文武大臣们没一个敢在宗室子质疑赵佶时开口,即便太宗赵匡义一系,也不敢轻易拿开封安危开玩笑,若开封没了,太宗一系没了根基,就算不想让位都不成! 面对应天宗室诘问,赵佶的暴怒风平浪静,坐在龙椅上默默看向面前五口木箱,他知道这里的盐钞都是自己私自印制出来的,赵佶不知道通货膨胀是什么,但他知道万万贯盐钞的贬值,也知道万万贯投入民间,会与当年蔡京的一钱当五钱、十钱一般,必会造成百姓售卖价格上涨,本就因江南遭受重创而致使开封物价上涨了近半…… 赵佶闭目叹息,只差一步,只差一步,江南小儿只要拿出五千万贯黄金债券,眼前万万贯盐钞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可现在……人死了,应天宗室不满,功亏一篑啊…… 仰天轻叹,赵佶最终还是看向王黼、郑居中等人,叹气道:“反……蔡驸马今已入住应天,诸位爱卿当以为如何方才稳妥?” 赵佶开口便是以“反贼”相呼,最终还是言语“蔡驸马”三字,王黼、郑居中等人心下苦笑,良久还是无人开口。 见无人开口,赵佶心下有些不满,冷淡看向王黼。 “王爱卿以为当如何?” 王黼看了眼童贯、自始至终不敢开口的宋江,这才上前抱拳道:“回官家话,臣以为在未能彻底了解蔡驸马所造火筒子前,当谨慎为要。” 众人一听这话,就连赵佶心下也是暗骂王黼太过狡猾,说了与没说一般无二。 赵佶不满摆手,王黼忙低头退到一边,毫不在意他人是否鄙视、不悦。 “童贯,吾与你三百八牛弩、三十万军卒,可否前往应天接回了福金?” 应天一干宗室精神一振,齐齐看向不是武人胜似武人宦官,眼中却满是讥讽。 当日镇威、镇远虽是就近炮击江宁城,第一师在杭州城下时威慑,所用的都是些子母小炮、蝎子弩投射手雷,射程上不如八牛弩。 童贯、宋江见识过南洋军所用火炮,以为蔡驸马所用“火筒子”虽强,却也有个射程不足致命缺陷,这才想着报了当日之仇,可当赵子直指着他们鼻子一通大骂后,哪里还敢自信满满? 见赵佶面色阴沉,童贯不敢再有犹豫,挺胸突肚道:“若官家思女甚烈,臣愿马革裹尸以报国恩!” 赵佶心下那个气就别提了,算计苏和钱庄的前提是三十万兵卒可以挡住,甚至击败、俘虏了那小贼,之前童贯、宋江等人信心满满,现在又说什么“马革裹尸还”屁话,这不是明着告诉应天宗室一群混蛋们,说他赵佶不顾赵氏江山、帝都安危任意妄为吗? 赵佶既窝火又担忧不断,唯恐开封真的丢了,就在不知所措时,一宦官手捧着封信件急匆匆奔入…… “启奏官家,老太师让人送来了封紧急奏折……” “官家……官家……不好了……” 又一宦官急匆匆奔入。 “启奏官家,皇城司送来紧急消息,老太师带着苏和钱庄管事尸要出城。” …… 两个宦官并不知道延福宫生的一切,只知道官家很是愤怒,不明白官家听了蔡京后怎么没愤怒暴吼? “呈上。” 赵佶心下叹息,双手高高捧着奏折的宦官急忙上前。 赵佶打开奏折,眉头越皱越紧,就在他人不解时,赵佶将信件送到宦官手里,示意送与王黼、郑居中等人观看。 王黼一目十行将信件看罢,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正待开口时,又闭嘴不言,只是低头微闭双目,一副细细思量模样。 王黼如是,郑居中如是,梁师成、童贯、高俅、谭稹、杨时、廖刚……一一看罢信件后,也成了闭目沉思情景,这让应天宗室们很是好奇奏折上的内容来,纷纷上前观看…… 第437章 各方来劝(上) 两辆马车停在城门口被人拦了下来,不是别人,正是河北麒麟臂杨晟。 看着顶盔披甲的杨晟甚是恭谨,蔡京知道,当一干梁山贼进入上四军后,此人仕途就已经完了。 杨晟抱拳道:“还望老太师勿怪,若无官家旨意……” “无碍无碍……” 蔡京微笑摆手打断,正在这时,马车中钻出一个小脑袋。 “爹爹,咱们不走了么?” 蔡京摆了摆手,马车里伸出一洁白纤手将小脑袋按回车中,一妇人模样少女伸出车外。 “外面太冷,老爷身体不是很好……” 蔡京摆手打断,心想着小家女终究还是小家女,看着杨晟笑道:“让将军笑话了。” 杨晟正色道:“老太师不怪末将阻拦之罪已是感激不尽,又怎敢……” 杨晟话语一顿,一队头插飞羽军卒护着辆马车正挥鞭赶来,蔡京也察觉了身后异样,当他看到殿前司护着的马车时,脸上露出一丝讶然。 前二后三五匹骏马很是威武,看着像是西极宝马,蔡京、杨晟却知道,骏马也只是看着俊些而已。 马车度很快,不一会百十骑停住,一中年宦官成了人凳跪倒在地,太子赵桓在内侍搀扶下了马车。 “太子殿下。” 蔡京、杨晟齐齐抱拳见礼,赵桓忙上前虚扶道:“大雪封路难行,太师还要为国事奔走,让吾等甚是羞愧难当,还是莫要多礼。” 蔡京叹气道:“礼不可废,若非小五太过骄横跋扈,我朝又何须困顿至此?” 赵桓心下感慨世事难料,又担忧前路未知凶险,苦笑道:“蔡驸马性情刚烈,恐怕也只有太师能够说服了驸马。” “唉……” 两人站在城门前齐齐叹息,杨晟不知道两人因何愁眉不展,只是让人放开道路,任由百十殿前司骑护卫着几辆马车远去,没人在意落在最后马车上拖拉着的冰冷尸体…… …… 自进入应天后,飘飘洒洒的大雪下了半个月,半个月里大事没有,鸡毛蒜皮小事像是没完没了一般,弄的他烦躁无比却又无可奈何,直至他用军卒接管了整个应天府,这才消停了几日。 “砰砰。” 蔡鞗使劲拉了两下房门竟未有拉动,脚下照着木门就是狠踢两下,也惊醒了还在酣睡的赵福金。 “相公多穿些衣物,相公旧伤不耐冷。” 赵福金躺在嘱咐,唯恐寒冷伤到他的胸肩旧伤。蔡鞗用力拉开被风雪冻住的房门,又回头看了眼。 “天还早着呢,你接着睡一会,相公出去转一圈。” 说罢,又随手拿起挂在门后的棉大衣,看到他终究还是听了话,赵福金这才满足钻入被中。 棉大衣与这个时代的衣物格格不入,并不是交领右衽,或是胡人的交领左衽,也不是幢寨短衫的对襟,而是衣襟略靠左侧,与后世棉大衣一般无二。 汉服交领右衽与宋国朝臣脖子上挂的白色“♀”差不多意思,而蔡鞗名下军卒是以火器为主的军队,在射还低时,火枪兵往往与中世纪欧洲那般排队射击。 排队射击与排队枪毙没太大差别,极为考验军卒的勇敢、纪律,太过复杂或花里花哨的东西就应该全部舍去,越简洁、干练、实用越好,也因此蔡鞗舍弃了这个时代的宽大衣袍,对襟简洁服装也成了军中制式军装。 南方人不耐寒,北上开封的时间又短了些,来不及弄制式棉衣,兵卒身上的棉衣花色杂了些,但将领棉大衣就不同了,几乎是统一青绿色,统一的左侧两排黄铜纽扣。 应天是宋国南京,虽不如东京开封繁华富庶,却也是一座数十近百万人口城市,平日里即便是寒冬腊月,街道上也一样人流如织,只是最近有些萧条,全都害怕小五衙内又来抢钱。 厚实棉大衣是挺暖和,就是爬上战马较为困难,需要邓元觉托一下才能骑在战马上。 “吁~” 蔡鞗轻拍了两下老伙计脖颈,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纷纷上马的百十侍卫军,这才轻踢战马离开临时府邸。 “应天厢军名册可有整理好了?” 蔡鞗随意开口,三儿轻踢了两下战马靠近了些,说道:“昨日三儿让人询问了,应天厢军一共五万三千七百余,情况比两浙十四州好了许多,有三万可用青壮。” 三儿犹豫了下,说道:“昨日见了十七头领时,头领想询问下大帅心意,应天厢军是否也要与两浙那般改为卫所兵卒,是否也要抽调些组建一个一师仆从军?” 蔡鞗想了下说道:“二师组建、训练都不如一师,杭州是咱们的巢穴,必须要有足够兵卒留守,朝廷小动作不断,很难说两浙十四州会不会有些动荡,为二师配备个仆从军很有必要。” 又说道:“为一师配备仆从军也不是不可以,应天厢军却是不成的,没有田地恒产,仅仅只是如朝廷那般养着,一定是开打就跑的结果,用他们做仆从军,顶多也就欺负下老实百姓,没太大用处。” 蔡鞗转头见三儿一脸郑重,笑道:“厢军本来就是禁军的苦力军,是朝廷豢养的奴仆军,但从本质上来说,厢军与禁军并无不同,是朝廷的雇佣军。” 蔡鞗远远看向应天府衙门口前站着的一些人,笑道:“将来你是肯定要被本帅踢出侍卫军的,雇佣军……有奶就是娘!这就是雇佣军的本质!记着,有家产的军卒永远比一无所有的雇佣军更加忠勇可靠!至于应天厢军,那是给福金的,用厢军来替代应天衙役、捕快。再说了,咱们又不是真的想要造反。” 蔡鞗用着马鞭又敲了敲三儿肩头,这才踢马奔向应天府衙。不容细想,三儿忙打马紧跟在左右,唯恐再次生刺杀事来。 应天百姓对第一师不了解,初时还挺害怕的不愿意没事找事,全都躲在家中猫冬造娃娃了。 百姓因不了解而畏惧,官府、军卒、衙役也害怕敢炮轰应天的小五衙内,初时都老老实实的,让干嘛就干嘛,过了几日后,见到一师将勇根本就不愿搭理他们,宋人的奸猾、欺软怕硬性子就都露头了。 官府小吏上门讨要俸禄,衙役捕快锁拿外出购买粮食兵卒…… 鸡毛蒜皮的小事一堆堆的也就罢了,蔡鞗全把官府事情扔到赵福金怀里不闻不问,独独不允许衙役捕快挑衅第一师权威,一万五千将士上街,甭管冤枉与否,应天大小衙门捕快、衙役、兵勇,即便是狱卒也被绑缚着扔到街上,挨个抽了三十鞭,所有衙门、城门全部被一师接管,府衙大小官职全被大小将领霸占,一帮娃娃们坐堂处理民务。 在大宋国百十年里,文人巴不得武人屁事不干,哪里会愿意武人接触政务、民务,而现在应天官吏全变成了军中大小将领,一群激愤学子上街游行反对,蔡鞗又大手一挥把五谷不分的大头巾们全都丢入了监牢,赵福金稍微劝解了句,结果小公主也在夜里被欺负了好几回。 第438章 各方来劝(下) 蔡鞗蛮横不讲理,效果却很是不错,虽然百姓害怕不敢登门喊屈叫冤,却也没哪个人来烦了他,算是过了两日舒坦日子。 蔡鞗打马走到府衙门前,其他人还罢,都是自己不认识的,唯独头花白的陈师锡最是熟悉,跳下马匹抱拳笑道:“陈老今日前来,不会还是与小儿讨论礼法之事吧?” 陈师锡很想甩袖离去,又不得不抱拳还礼,叹气道:“与小山长言礼法也是无用,小老儿今日前来只想知道一件事情。” 蔡鞗看向老人身后几人男女,笑道:“陈老一上来就与小子挖了个坑,都是教书育人先生,能不能别这么肠子满满?想问问小子是否是那祸国殃民、乱臣贼子,直言就是了。” 古来稀老人气的胡子乱颤,即便奸猾蔡京也没这么气人。 见老人横鼻子瞪眼,蔡鞗上前不管不顾将一旁搀扶着的青年挤到一边,搀扶着老人走向洞开着的府衙,笑道:“六十耳顺,七十从心欲……耳顺、从心欲,可不就是喜欢听别人拍几句马屁,做自己喜欢的事,可不就是让自己心情愉悦好多活几年么?您老倒好,明明知道小子可恶、气人,还偏偏跑来遭罪,您老可是有违天道啊……” 陈师锡那个气就别提了,恨恨道:“若非你小子勾结辽国,四处掠夺我朝府县,老夫又岂会愿意来应天?还没刚来了应天几日呢,你又用兵攻打我朝南都!老夫就问你个小儿一句,你是不是要亡了我煌煌之宋?” 蔡鞗回头看了眼身后一干男女老幼书生,咧嘴笑道:“若陈老说……煌煌大汉,或是煌煌大唐,小子也只能低头认错,至于煌煌大宋……年年被人弹头皮,煌煌啥的……咱还是算了吧……” 见老人手臂一动,很是要甩开他的搀扶一般,蔡鞗忙说道:“越老还越不讲理了,咱们可都是教书育人、传礼授道的先生,若是先生整日教授他人拥兵造反,那还是先生吗?” 听到他不是造反,陈师锡吊起的心算是放了下来,可听着“教书育人、传礼授道”时,鼻孔就是一阵白雾。 “你小子也算教书育人、传礼授道?整个天下也没有你最是跳腾!” 蔡鞗心下一阵好气,伸手指向手按腰刀的方天定。 “那个谁……方天定!过来见见陈老。” 方天定不做犹豫,上前啪得行了个军礼,蔡鞗摆了摆手,方天定又啪得一礼退下。 蔡鞗笑道:“看到没,摩尼教太子都在本山长教导下如此彬彬有礼,军人风范更是没得说,你这老头咋就能说小子不‘传礼’呢?” “小子的战船无数,拳打倭国小矮人,脚踢女直野蛮人,6战兵卒更是了不得,朝廷二十万兵马,摩尼教数万悍匪,全都得老老实实吐出财宝无数,您老看看,就这样挺胸凸肚、威武不屈将勇,您老咋说小子没有传授武人兵法谋略、战阵厮杀之术呢?” 陈师锡气的胡子乱颤,奋力甩开蔡鞗手臂,指着挠头小子大怒。 “你……你勾结辽国——” “这就是你的道——” 蔡鞗叹气道:“理不辨不明,咱们是先生,不是市井泼妇,不是比谁的嗓门、面目凶狠,更不是比谁的胡子更长……” 一白衣书生上前,正待抱拳驳斥,陈师锡一把将人拉扯到一边,指着蔡鞗怒道:“理不辨不明?老夫就看你个混账小儿如何狡辩?” 蔡鞗微笑伸手,示意老人先行…… “哼!” 陈师锡心下气愤,竟不让他人搀扶,径直走向府衙偏厅,也幸好府衙较为讲究,若无可以遮住风雪走廊,即使地面一日打扫十遍,蔡鞗也不敢让古来稀老人独自行走。 众人进入温暖房内,蔡鞗将身上棉大衣脱下放在一张太师椅上,又将陈师锡搀扶着仔细坐好了,原本挺好的事情,老人心下还正有些感动呢,谁料…… “小子在士林中名声本就不好,陈老之德行天下皆知,可陈老年岁毕竟是大了,若死在了小子这里,尽管小子当孙子伺候着,估摸着也是黄泥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陈师锡连连喘息数次,冷哼道:“老夫又岂是你这般无耻小儿?” 蔡鞗张大了嘴巴,故意在人前呲牙咧嘴,证明着自己是有洁白牙齿的,老少两人八字不合,在郭涣邀请老人编书时,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因“礼法”之事吵了一架,之后也是见面就争了个脸红脖子粗,当然,蔡鞗更为无耻些,大多都是他占了上风,后来因“勾结辽国”一事,不仅陈师锡离开了学堂,邀请的煕宁、元祐人也一一离去,甚至还把蔡府买的辽国先生勾引跑了,以至于仅剩下郭涣一人独守空无一人的学堂。 蔡鞗嘴上没说,心下对这些人却有些气恼,好吃好喝伺候着,高俸禄养着,尽管他也不认为这些人会真的在乎这些俸禄,即便如此,也没必要因为一人而害子孙千百年之要事吧? 勾结辽国什么的,蔡鞗不在意他人说什么,陈师锡等人有不满的理由,但身为文人,应该很清楚《检字典籍》是如何之重! 因政见不合而废子孙之事,蔡鞗素来不屑与之同行,更何况他们还把买来的辽国先生拐跑了,对待面前老人也因此少了些尊敬。 他人不知蔡鞗心下的不满,看到的却是混账无行小儿,即便是庞万春、邓元觉、方天定等人,也是觉得他应该尊老爱幼,反倒是三儿若无所觉,依然按刀守在一旁。 蔡鞗提起火炉上正冒烟的水壶,一边给陈师锡倒着茶水,一边笑道:“吵架是吵架,该吃吃该喝喝,反正都是官家的,听说这茶老贵了,是少女用舌尖摘的,用少妇酥胸……那啥,不说了,反正老贵了。” “官家何时这般靡靡?” 陈师锡猛然恼怒,一巴掌拍掉茶盏。 “啪!” 茶水泼了蔡鞗半边身子,三儿大怒上前。 “你……” 蔡鞗侧头看向三儿,三儿见他目光严厉,只得低头后退,厅堂内一时落针可闻…… “呵呵……” 就在蔡鞗低头擦拭衣襟时,门外响起一阵低沉轻笑,抬头去看时,并不是很浓黑的眉头微不可察微隆了下。 赵福金搀扶着蔡京走入,没有理会他人目光,向陈师锡抱拳拱手笑道:“我儿胡乱编排官家,让陈大人见笑了了。” 又看向依然坐着的浑小子。 “太子当前,我儿难道还如此狂妄无行?” 蔡鞗一愣,这才看向蔡京身后头戴小梁冠赵桓,心下竟有种不知所措感来…… “世事难料,两次前往开封,两次与太子殿下无缘错过,没想到今日竟有缘在应天相见。” 蔡鞗如同书生与赵桓抱拳见礼,又看着老蔡苦笑。 “陈老那是一年德高望重一分,孩儿原本想着吧,孩儿混账事情做的多了,原本父亲身体就不是很好,数年过去,估摸着父亲也只能卧床向南怒骂孩儿,可父亲咋还越活越年轻了?孩儿咋还多了个十弟了呢?” 第439章 父子不满对怼 蔡鞗很是无语,蔡京的年纪不比古来稀的陈师锡小了多少,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走路都要他人搀扶的老人,咋还能祸祸了妙龄少女了呢? 虽然蔡鞗不愿搭理冷血无情又老奸巨猾的老蔡太师,偏偏他的事情每每传入耳中,对他的越老越混账很是不满。 混账小子唉声叹气上前就要搀扶着蔡京就坐,却不料被恼怒的老蔡恨恨敲了个爆栗,恼怒道:“挤兑陈大人,编排官家,如今更是混账、不孝起来,当年就该……” “打住打住……” 蔡鞗忙出口阻止蔡京话语,也不理会他人眼中满满怪异,再次搀扶着蔡京手臂,说道:“挤兑陈老……因政见不合而损子孙千百年大事,若非陈老一大把年岁挡不住孩儿一拳打的,孩儿早就骂娘打人了!” 不仅蔡京,满堂人皆是一阵呆愣,蔡鞗将蔡京按坐在椅凳上,看着陈师锡也有了些冷漠。 “陈老可以不满意小子为了逃出牢笼而结好辽国,小子也不打算向谁解释事情原委,但《检字典籍》总是有利于天下吧?总是有利于子孙千百年大事吧?你们倒好,不吭不声撂挑子不干了!不干就不干好了,自个背着包裹回家就是了,怎么还把小子花钱买来的辽国先生也都拐走了呢?” “《检字典籍》自带拼音,天下文字千万,向道却羞于囊中空空百姓无数,陈老也是见识过拼音之简单易学,但凡在学堂学习一年之童子都能熟于运用,有了《检字典籍》,即便无有先生教授,亦可自学圣人之道,亦可明了朝廷之善政,横渠先生四句之志堪称我辈士人之志,陈老又怎可因性情之喜恶而置千百年之事而不顾?” “古有夏商周,亦有秦汉魏晋隋唐,可有千年之朝?” “孔孟诸子百家乃天下之圣,因何?因何孔孟诸子百家可为天下之圣人?皆因圣人所虑者乃千百年之事,所虑者非一朝一代之国,更非数十年忠君之事!” 蔡鞗别头不满道:“因一小儿所为非己心所喜而忘千百年子孙之文事,仅凭此!小子就有理由挤兑陈老!” …… 蔡鞗又看向蔡京,不满道:“编排官家?孩儿不言什么两千万贯买扑一座荒岛,也不说什么赠送金瓜石金矿,更不提击败海贼、平定流求县之事,孩儿只言孩儿身为武将归京述职一事。” “孩儿是军将,砸了官家的石头不假,即便官家恼怒不喜,那也不能以砸石头而关押一方大将吧?至少也做个样子,至少也以孩儿在流求岛平乱时枉顾朝廷法度为由而关押吧?” “因为一堆破烂石头关押一方统兵大将,因为一堆破烂石头毁了他人祖先墓穴,因为一堆破烂石头致使江南百万人造反,更是因此死伤两百万百姓……” “编排?就凭官家所作所为,还用的着孩儿编排吗?” 蔡鞗不满道:“陈老言我朝乃煌煌之朝,小子却言靡靡之语,因何?历朝历代可有我朝之七十余节庆?一年三百六十天,我朝不是正在过着节庆,就是正在准备节庆的路上!天天节庆……还要不要做事了?” …… “当然,有些事情很是无奈,任何事情都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天天节庆,百姓天天大把花钱,朝廷才有机会收取更多赋税,才能收取了万万贯赋税,才能收取到每年一万万两千万贯的耗费,才不至于因为银钱不足而出现大问题,或许这也是父亲提出‘丰亨豫大’的原因所在。”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金钱流亦是如此,父亲的‘丰亨豫大’是想着往匮乏了的金银流中注入活水,想着把朝廷上金银往民间百姓里注入,这本身是好事,民富才能国强,可花石是注入流水吗?” 蔡鞗不满道:“一堆破烂石头,花费再多也只会流入商贾、士绅之中,而不是流入民间百姓,若父亲真的想要往民间注入流水,就应该挖河修路,就该多多把银钱给了挖河修路的百姓,而不是那些破烂石头!” “哼!” “舌尖采摘茶叶怎么了?你们知不知道遥远一方大6有种烟叶,知不知道那里的烟叶是如何的有名气?那还不是因为那里的卷烟是在女人大腿上卷出来的?” “舌尖采茶……孩儿在茶叶里吐了两口水,孩儿就说是少女舌尖采摘的,谁能知道是不是?了不起孩儿就购买些漂亮女娃,天天用嘴采茶让人观看,只要天下人知道孩儿的茶贵,谁又能知道孩儿是不是用着茶农采摘的?难不成父亲还能品尝出手摘的还是嘴采的不成?” “哼!” “茶叶、蚕丝价格年年走低,吃亏的还不是茶农、桑农?若孩儿编排官家,若那些土财主趋之若鹭,若能因此让无数茶农、桑农获利,编排了官家又如何?总比那些害死了两百万百姓的石头强上一万倍!” “哼!” “说父亲几句就不孝了?年纪一大把祸祸青春少女贞洁也就罢了,或许那个小娘因此也能生活无忧些,可你也不看看咱家情况,孩儿混账激怒了官家,你自个都是官家的质子,自个都在孩儿挖的坑里呢,咋还把无辜小娘也拉入了坑里呢?” “父亲是孩儿的老爹,当年孩儿也有因父亲而有了个‘调戏妇人’恶名,父亲若因孩儿的混账而被官家砍了脑袋,咱爷俩谁都别怨!谁让咱是父子呢?可咱至少要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不能害了无辜他人性命吧?” 蔡京鼻息粗重,终于也体验了一把苦笑不已的陈师锡的无奈、窝火,却又与陈师锡一般无二无可奈何,想恼怒又被浑小子一通歪理邪说弄的无话可说。 父子两人别头不愿理会对方,赵桓、赵福金、陈师锡一干人看着父子两人如此,很有种颠覆了世界感觉,他们还从未见过这般混账儿子怒怼老父情景。 蔡鞗不是这个时代的灵魂,在他心里根本就没认可了蔡京,怼了几下又怎样,他又不在乎他人是否满意自己所做所为。 父子两人置气,他人不敢劝解,赵福金轻轻摇动他手臂,想要他能说句软话,服个软…… “唉……” 蔡鞗很是无奈,不满道:“你就知道让相公低头、妥协,可你又哪里知道相公后退一步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蔡京转头看过来,父子两人默默相视,一样的郑重、冷漠、无情…… 蔡鞗冷声说道:“父亲是蔡家在开封的质子,尽管父亲很清楚孩儿与他人不同,孩儿不会在意他人如何看待孩儿,不忠不孝也好,无情无义也罢,父亲你是知道的,一个死的老蔡太师更为符合孩儿的利益。” 第440章 我会亲眼看着你们 蔡京突然一笑,默默提起茶水饮下,笑道:“我儿说的没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个声名狼藉的老蔡太师确实太过拖累我儿,死了的老蔡太师确实符合我儿利益。” 蔡鞗不可置否一笑…… “声名狼藉……” “父亲以为孩儿真的在乎名声好与坏?父亲再如何,也还没做到勾结辽国吧?也还没有劫掠江南府县之事吧?孩儿真的在乎这些名声?” 众人皆是一阵呆愣,蔡京恶名满天下,蔡鞗同样不差半分,即便是被挤兑了的陈师锡也一脸不解在父子两人身上徘徊…… “唉……” 蔡鞗无奈叹气一声。 “君君臣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天下因一人而兴,亦因一人而废,古之圣贤又岂能愿意天下因一人而兴衰浮沉?” “《孙子》言‘智、信、仁、勇、严’将之五德;《九变》言‘必死,可杀;必生,可虏;忿,可侮;廉洁,可辱;爱民,可烦’将之五危,《管子》言‘知形、知能、知意’三意,《司马法》言‘仁、勇、智、义、信’五德,《吴子》言‘理、备、果、戒、约’、‘威、德、仁、勇’五慎四德,又有‘气、地、事、力’四机,《六韬》言五才十过……” “圣人贤良言将之德行,开口言智信,闭口言仁勇严,因何?” “天下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非一群只是卑躬屈膝讨好昏君文人天下,父亲以为孩儿会真的向父亲、陈老或是太子低头?” 蔡鞗拍了拍紧紧抓着自己手臂的玉手,笑道:“不用太过紧张,大是大非上相公绝对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当然,朝廷若不胡作非为,相公也不愿意理会、搭理,各自过着各自的就好。” “可是!” 蔡鞗抬眼看向蔡京,冰冷说道:“父亲是蔡家质子,父亲也知道孩儿不会在意父亲生死,但质子就是质子,官家绝对不会轻易将父亲送来应天,可今日父亲来了应天!” 蔡鞗甩开赵福金手臂,冷脸站在蔡京面前,冷冷俯视着帝国老太师…… “孩儿想知道……” “官家、朝廷……” “是不是要让孩儿背负数千万贯、数万万贯债务,朝廷是不是想把已经投入江南的数千万贯黄金债券变成一堆废纸……” 蔡京长眉低垂,半开半合的双目毫无任何感情,没人知道纵横了宋国朝堂小半个世纪的老人究竟在想着什么…… “孙德明自杀了……” “在开封府衙门前,带着一万万一千一百二十七万贯盐钞自杀了……” …… “呵呵……” 蔡鞗脸上露出灿烂无比笑容,眼中满是无尽悲哀、伤痛…… “父亲您……可以带着太子回开封了,孩儿就不去开封了,应天……自今日起,孩儿就是应天留守将军。” 蔡鞗不屑转身,又莫名看了眼陈师锡,笑道:“应天不欢迎陈老,陈老还是去开封吧。” 蔡鞗没有坐回座位,而是走向紧闭着的房门…… “开封只要不来招惹孩儿,孩儿也不会再向北一步,当然,若是官家觉得可以对付得了孩儿,可以领军前来试一试。” “孩儿呢……就待在应天,孩儿要在应天亲眼看着,看着你们是如何成为他人的狗的,看着你们文人是如何不如狗的!” “即便你们来日到了应天,孩儿也会将你们全都扔到开封!” “砰!” 蔡鞗猛然拉开房门,寒冷刺骨寒风瞬间扑在脸上,蔡鞗却一把撕开衣襟,大口喘息着冰冷寒风,大步走入不知何时又下起了的鹅毛大雪中…… 蔡京在房门洞开的那一刻,身体难以抑制的颤抖不止,脸上更是惨白的如同死去多时的尸体,呆滞看着早已没了人影的房门…… 蔡鞗离去,三儿带着一干亲卫离去,赵福金坐卧不安,对军方和他的事情了解颇多的公主恐慌不安,知道他一旦彻底放弃了开封后,未来又会生怎样的灾难。 赵福金不想相信他的判断,可事情的展让她不敢不信…… 看着坐卧不安的的赵福金,原本在儿子面前腰杆挺直的蔡京,此时像是被打断了脊梁,佝偻、灰败、消沉、失落…… “公……公主……开封……开封真的会……会被女直人……女直人夺了吗……” “轰——” 太子赵桓、陈师锡……轰然站起,一脸难以置信、惊恐、慌乱看着不知所措小公主。 赵福金扯动衣襟的小手苍白、殷红几欲滴血,低头慌乱的她不知所措…… “还请公主如实禀告,开封……江北……是不是会被女直人全部夺去?” 看着低头不语的赵福金,蔡京苦笑道:“数年前,老夫与小五在淮南盐巴上第一次交手,老夫以为小五只是个娃娃,并未太过重视,可小五像是算计到了一切,狠狠打了老夫的脸。” “小五如同年过半百国手,根本不给他人机会,即便朝廷封锁了与辽市易,即便朝廷动用了一切,也还是让他用了二千万二十年买扑流求岛,用了座金矿将所有危机、凶险化作了无形,更是因此得了江南无数田地,若非官家因为花石破损关押了他,小五若在江南……摩尼教也不可能有机会造反吧……” 蔡京叹息着曾经往事,看着恐慌不安的赵福金叹息…… “勾结辽国……” “一开始时,老夫也以为小五是为了逃出牢笼才如此,后来觉不是,觉小五更为担忧北方女直人。” …… “公主,女直人真的会越过长城,越过黄河吗?” 蔡京起身郑重抱拳躬身。 “还请公主如实告知。” 赵福金坐卧不安,面对蔡京的躬身更是不知所措,连连摇头…… “福金……福金不知道……” “相公说……耶律余睹反叛很严重,说……说此时至开春……女直人一定会夺了辽中京,来年一定会尽夺辽中京、西京……” “说……说……” “女直人夺了辽中京、西京后,女直人需要休整时间,若后年父皇不出兵辽南京,女直人一定会夺辽南京……” “相公说……说……说我朝背信弃义,说我军残暴虐民……说即便父皇得了辽南京,也会在一两年内丢失。” “说……以往辽国精锐只在长城以北应对鞑靼、女直人此起彼伏作乱,辽兵并未南下攻宋,可……可一旦女直人得了辽国无数北地精锐,一旦南下……百年疏于兵事的朝廷根本无力抵挡,五年……五年内,朝廷会……会尽失江北之地……” 赵福金抬头看向面色惨白的赵桓,又低头揪扯衣襟…… “父皇……皇兄……十万妇人……会……会成为女直人的俘虏……” 蔡京一脸惨白、惊恐,从蔡翛嘴里,他已经得知了些隐秘消息,但听到赵福金当面话语,恐惧难以抑止。 “公主,可……可还有法子挽救?” 赵福金低头道:“辽国北地四京一旦丢失,无论朝廷愿不愿意都要北上辽南京,可相公说……说我朝先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而亡南唐,亡南唐后有羞辱亡国之女之事,《檀渊之盟》后,辽国与我朝虽多有言语折辱,百年却无刀兵之事,而……而现在又与女直人联手灭兄弟之国,女直人也绝不再信朝廷之诺。” 第441章 唯一的机会 “相公说,当……当朝廷与女直人联手时,宋国就不可能再有百年和平安稳之时了,无论辽南京在谁人之手,朝廷都不会再有和平之事。 ” 赵福金抬头看了眼蔡京,又慌乱低头。 “能够不让战争蔓延到宋国境内,只有让辽南京百姓亲近朝廷,可朝廷与女直人联手攻打辽国,辽国不可能再信朝廷承诺,所以……所以相公才要与辽国亲善,万一……万一辽国亡了,相公也可收拢辽国民心与女直人厮杀,挡住女直人南下侵入宋境。” “相公也不是要生气驱逐朝廷二十万兵马,相公说……朝廷兵马对待自己百姓尚且残暴屠戮苏湖数十万无辜,进入辽地后也必然更加残暴,如同……如同当年宋兵入蜀,当年宋兵残暴屠戮蜀地百姓,以至于……以至于蜀地三十年叛乱不止,正……正因此,相公才如此羞辱朝廷兵马,希望……希望朝廷可以谨慎对待北地百姓……” “待自己百姓残暴,自不会仁慈对待他国之民,内有北地辽民叛乱不止,外有女直人虎视眈眈,得了辽南京亦与此时叛乱不止的辽国一般无二,相公说……辽南京肯定守不住,宋兵的残暴、背信弃义也定然会让辽国百姓更加愤恨我朝,必会彻底臣服了女直人,必会南下宋境以报我朝忘恩负义之仇……” 来的时候,陈师锡一副理所当然的高傲、愤怒,此时却惊惧若死,老人不信,不信煌煌大宋会短短五年内山河破碎,却又不敢不信,现实的宋辽金情况就摆在世人面前,谁都知道辽国必然短期内亡国,也知道朝廷必然会遣兵北上,正如赵福金所言那般,到了此时,无论宋国愿不愿意,都要北上夺取辽南京,最低期望也要拿下这个缓冲带。 可之后呢? 宋国的卧榻之语,宋国的背信弃义,无论是亡国了的辽国百姓愤怒,还是女直人的不信任,对于百年安逸的宋国来说都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原以为蔡鞗勾结辽国是反叛者,原以为蔡鞗驱逐朝廷二十万大军离开江南是谋逆造反,如今……如今…… 陈师锡连连喘息,想要压下心下恐惧却不能,颤颤巍巍抱拳向低头不语的小公主…… “公主……小山长可……可有挽救之法?绝……绝不能让……让胡人南下……会……会有无数人……无数人……” 赵福金摇头,不敢抬头看向绝望了的老人。 “父皇不信相公,相公也不信父皇。辽国灭亡在即,宋国再无和平之时,和平之时我朝每年尚耗费数千万贯军资,战乱一起,花费更是不知凡几,而此时摩尼教又作乱江南,江南因此萧条,无有江南之赋税,又正值大乱耗费无数之时,只能尽快恢复江南之繁荣,也因此,相公才逼着二十万军卒留下抢掠江南之财,放过摩尼教妖人而尽夺所掠之财,也因此相公才还与百姓之财,才借贷数千万贯于江南之民,才仅以一成佃租而富民……” “可……可父皇动了苏和钱庄,动了可以尽快恢复江南之赋税的钱庄,甚至还要毁了钱庄、让黄金债券失了信誉而成为一堆废纸,一旦如此,江南必将大乱,必会更为萧条,所以……所以相公才恼怒占了应天,才……才以此逼迫父皇放手钱庄……” “可……可……” 赵福金心下委屈,泪水止不住的流淌,低头默默站起,默默低身福礼…… 看着小公主伤心离去,厅堂内只剩下簌簌雪落声…… “谣言忘语!我朝……” “砰!” 人群中一青年刚要开口,陈师锡大怒拍案打断,别人或许有些疑虑,为官几十年的陈师锡又岂能真的愚蠢看不出真伪? 朝廷每年耗费一亿两千万贯,仅一百二十万兵卒耗费就占了一半,这还是和平时期,真正大规模战争爆时,军费开支会成倍成倍增长,江南被摩尼教祸祸的萧条,短期内又如何可以恢复往日的繁荣富庶? 蔡京叹息,看向面色苍白的赵桓叹气道:“公主所言亦不一定是对的,小五或许判断失误也不一定,太子……太子与老夫还是……还是回京吧。” 陈师锡顿时不满道:“蔡太师这话是何意?明知我朝将有大灾祸临身,太师又怎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蔡京心下顿起恼怒,冷声说道:“我儿虽蛮横霸道,却也并非真的不讲道理之人,陈大人被小儿挤兑也是活该,至于老夫……仅有太师之名的老夫又能如何?是混账小儿听从奸猾老蔡太师之言,还是官家信任忠国为民之语?” “哼!” 蔡京向恐慌不已的赵桓一礼,肃然道:“太子也是听了公主言语,若今岁至来年春暖之时,若女直野人果真夺了辽中京,若来年女直人果真夺了辽中京、西京,我朝出征北上之卒必须要严加约束!必须要善待了辽国百姓,只有如此才可能守得住燕云之地,方能避免公主五年之语。” 陈师锡忙上前郑重说道:“小民恳请太子立即返回帝都,务必将公主之言禀于官家,绝……绝不能让军卒暴虐百姓!” 赵桓是个孤僻、不自信的性子,尽管心下清楚蔡鞗原本应该只是他的小书童,但当见了面才知道浑小子有多么混账,哪里敢开口一句? 蔡鞗心下燥热、愤怒,当他看到孙德明身上薄薄冰层,看到依然保持着淡淡痞笑时,心脏如同刀剐般疼痛,一个人坐在地上,坐在躺在地上的尸体旁,没人敢靠近,即便三儿也躲得远远。 整整一日不言不语,一个人坐在冰冷尸体旁,赵福金站在门外一日,身上的雪花早已盖住了衣服的颜色…… “唉……” 蔡鞗扶膝正要站起却差点摔倒在地,脸上露出无奈苦涩。 “你……你一定怪了我没法子为你报仇了吧?” …… “放心!现在我是没法子为你报仇,老天会给你报仇,我保证,他,他们会成为狗一般的存在!我保证!” 蔡鞗解下大衣默默盖在早已走远的兄弟身上,再一次细细看着淡淡痞笑消瘦面孔…… “走了!” 蔡鞗再不回头,大步走到门前,毫不犹豫用力扯开房门,刚要踏出房门,正见院中雪地里站着的冰雪女人,看着只剩下张红红脸颊的女人…… “哼!” 蔡鞗细细关上房门,大步走到赵福金面前…… “陈师锡前来,老蔡前来,太子前来,你也要逼迫吗?” “相公……你……你饿不饿?福金去……去做饭……” “哼!” 蔡鞗终究还是没能忍心,用力拍打了她身上积雪。 “让你留在杭州你偏是不愿,若是再敢掺和朝廷的事,相公现在就把你绑起来送回大明岛!” 第442章 心卧猛虎 蔡鞗没有这个时代的印记,根本不信蔡京、陈师锡,更不会相信官家赵佶,但宋国像是无形泥潭从四面八方紧紧包裹着他,让他难以动弹。 仅仅数万人登6江南,仅仅一万五千兵卒前来应天,若没有施展血腥杀戮吓住他人,蔡鞗知道,一定会有无数个陈师锡、蔡京这般人前来,会用或忠贞大义或怒骂奸佞祸国小人言语,会用各种各样的道德来让自己厌恶自己,让军卒心下怀疑自我价值,会想着各种法子让军卒自行崩散。 蔡鞗从不怀疑宋人的手段与实力,也最是厌恶宋人的精明、狡诈,冷脸帮着小媳妇将身上雪花拍去,又不愿拉着她小手前往厨房,或许知道他因何生气,不敢轻易开口为朝廷辩解一句,只是一步一滑紧跟在后面,畏畏缩缩交待她的泄密…… “相公……” 脚下一滑,蔡鞗瞬间抓住她手臂,这才避免摔了个马大哈。 “相公……福金……福金错了……” 蔡鞗一阵沉默,摇头说道:“说与不说也没了任何意义,灾难已经无可避免。” 赵福金抱着他手臂,期望可以得到一丝希望…… “你这么看着相公也是无用,即便相公今日彻底做了你爹的狗,即便咱家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你爹,也避免不了这场灾难,贪婪会吞噬掉一切!” 赵福金一脸的渴望,渴望他有扭转一切的办法,拉着他手臂哀求。 “福金知道相公很生气,福金不再理会爹爹,只是……只是会……会死很多人的……” “相公……” 蔡鞗站在雪地里,听着她的哀求,看着阁廊下蔡京、一女子、一孩童,很是坚定摇头。 “没有。” “你已经给了他们最后一丝机会,但相公根本不会相信他们能够抓住最后的机会!” 说罢,蔡鞗大步到蔡京面前,没有看向一旁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妇人,更没看向有些畏惧的十弟。 蔡鞗冷声说道:“朝廷应该庆幸德明自裁,嘴巴再硬也硬不过钢刀,孩儿或许控制不住宋国,或许只能与流匪一般乱窜,但孩儿有能力断绝江南河运,有能力让宋国数千里海岸处处烽火,也有能力走一遭开封!” “今日这个亏,孩儿吞下!” “不是因为官家,更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忠义!父亲应该能够想到,孩儿若攻打了开封,宋辽边境吓唬人的几十万宋兵就会不战自溃,辽国兵卒就会迅南下,大宋国想不亡都难!” “哼!” 蔡鞗不理会身后的赵福金,冷哼转身走向府院大门,家中的压抑让他很有种杀人的冲动,很想不顾一切来场屠杀震慑,可他知道,屠杀是最为愚蠢的事情。 “最后一次!” “孩儿最后一次容忍!” “否则孩儿斩断江南、两淮运河,不用女直人把你们全部变成狗,不用把你们的女人全部变成军妇,孩儿亲手把你们全部饿死在开封!” “三儿——” 蔡鞗仰天怒吼。 “传令三万厢军,应天任何被罢去的衙役、捕快、城防兵卒敢乱,一律处死!” “传令十七,随时弹压城内一切动乱,敢持杖作乱者,斩!” 蔡鞗翻身上马,百十蒙面侍卫军紧随其后,战马轰隆隆声远去,只剩下院中担忧不已的蔡京、赵福金等人…… 一师接管了官府衙门,三万厢军代替了衙役、捕快、守城门军卒,厢军是宋**卒里最低级兵卒,生活境遇甚至不如保甲军、义勇等乡勇兵卒,更是远远不如城内略有家资的衙役捕快。 随着蔡鞗的军令,堪比流民的三万厢军比想象中的还要强势霸道,在三千割了舌头仆从军带领下,数万人居住的勇武坊倒了大霉,无数厢军手持刀枪棍棒冲入,一个又一个更为强壮的捕快、衙役成了血葫芦被丢到街道。 一日间,仅死了的捕快、衙役、兵卒过千人,将近两万鼻青脸肿皂衣捕快、衙役、军卒被捆绑着丢入北营,由三千无舌仆从军和两万厢军老弱打乱看押,稍有不满立即被人拖出砍了脑袋。 应天从来没见过如此铁血杀戮,过千脑袋被堆在驸马府门前,一时间应天城逃难者无数。 蔡鞗亲身坐镇城南广明里,整个里坊全部划入一师驻地,在他入驻军营后,赵福金、蔡京、陈师锡、太子赵桓数次登门,应天宗室带着礼物登门拜访,除了礼物留下外,任何人皆是不见。 厢军太穷了,穷的只剩下一张肚皮,蔡鞗稍微扔出些骨头时,表现的远比往日唯唯诺诺更为果敢、暴戾。 参谋长苏子瑛拿着封信件推门走入,见蔡鞗正趴在桌案上,心下却感慨无比,出身亲随的他很清楚绿桃与小公主的差别,感慨应该由绿桃跟在大帅身边…… 蔡鞗抬头看了眼子瑛,子瑛忙甩下心下感慨,上前说道:“大帅,是杭州消息。” 蔡鞗推开军中大匠蔡忠义送来的报告,拿过信件边拆信件,边问道:“北营安稳了些没有?” 子瑛将已经凉了的茶水倒掉,边为蔡鞗换上热茶,边笑道:“衙役捕快什么的也就平日里欺负欺负老实百姓,咱们没砍脑袋时咋咋呼呼不满这不满那,等咱们砍了脑袋后,他们比决死军还要老实无比。” 正在蔡鞗看着信件皱眉时,子瑛突然说了句让他呆愣话语。 “决死军太好用了,大帅,要不也把那些人割了舌头算了!” 蔡鞗扔下信件,皱眉说道:“你能说出这句话语来,想来军中也有不少人动了这种心思,但你要知道这种想法很危险!” “决死军自古便有之,往往都是罪人或一些悍勇之卒为了军功而主动加入。” 蔡鞗将信件送到子瑛手里,继续说道:“军队是把双刃剑,要用极为严格的军规约束,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用严格训练,用严厉军规约束,只要十年如一日的训练,大差不差都可以做到,这种军队可以成为强军,也可以称为野兽军,一日而强,亦可一日而败。” 看着他的学生兼参谋长不解,蔡鞗又不由笑了。 “是不是很难理解?其实并不难以理解。人人心下都有一头猛虎伏卧,军卒手中有杀人利器,伏卧的猛虎就少了许多顾忌、枷锁,很容易成为杀人、伤己利器,所以才需要将领严加约束,需要军规军纪为人心伏卧猛虎重新施加枷锁。” “但是,你要记着了,严格训练让人身体敬畏也好,严明军规军纪让人头脑敬畏也罢,这些都是人为强行施加给军卒头上的枷锁,正如从小用皮鞭、棍棒教导的耕牛。” “耕牛再如何在棍棒下教导的老实,每年还是有老牛伤人之事,耕牛伤了人,也只能杀死不用,因为伤了人的耕牛知道,它的力量足以杀死它的主人!” 第443章 宋兵是利益至上的雇佣兵 看着苏子瑛极为郑重,蔡鞗暗自点头,对他态度很是满意,继续说道:“训练军队与熬鹰、训练耕牛并无太大区别,唯一区别的是人有自己的思想、灵性。” “强行施加的枷锁是不可靠的,即便你把他们训练的再如何看似纪律严明、作战勇敢无畏,那也是看着而已,军队的暴力特性永远存在杀戮为主的军队身上,这一点特性永远都不会消失,除非……不是军队。” “一支纪律严明、作战勇敢军队,在为师统领时,在你们统领时,他们确实是如此,可换了个人呢?一旦有了一次违背军规军律的屠杀百姓之后呢?他们很可能成为了残暴而无畏的野兽军团!” “所以,强行施加的枷锁是不可靠的,可靠的是什么?是兵卒自己主动为心中伏卧猛虎施加枷锁,由兵卒主动看守心下噬人猛虎,而这样的军队是一直荣誉军队,以军人荣誉为生命的军队则是无敌的。” 蔡鞗饮了口茶水,笑道:“第一师、第二师是为师以你们为将官组建的军卒,未来也是明国皇家近卫军第一军、第二军的雏形,是为师尝试建起的荣誉军团,你们这些将领也是为师培养的荣誉军官团,以国家利益为最高理想的荣誉军官团,不是向君王或哪个人效忠的军人,而是向天下、国家效忠的荣誉军官团。” 蔡鞗躺在椅凳里,双手抱头仰视着房顶,说道:“你们是为师培养的天下将,以天下为任的军队,是一支以荣誉为生命的军队,那些被割了舌头的决死军不同,他们本来就是造反的摩尼教妖人,本来双手就沾染了无辜百姓的鲜血,心中伏卧的猛虎早已没了枷锁。” “被割了舌头,脑袋上烙下了印记,除了咱们外,落在谁手里都是个死,这是第一道为师强加的枷锁,第二道枷锁就是军规军纪,想让他们自己主动施加枷锁那是想也别想了。” “自古都有决死军,罪人为决死军,斩获敌可免其罪;军将为决死军,斩获贼可凭功晋升。” “但你身为我军参谋长,需要清楚知道,这些为了军功而悍勇无敌将领,心下猛虎也最为残暴,头上枷锁也最为松动,可为锋锐前锋,绝不可为一军主将,除非你真的有绝对把握掌控!” 蔡鞗低眉看向苏子瑛,笑道:“唐玄宗时大唐国力尚还强盛,自以为可以掌控住安禄山,事实又如何?安禄山虽身死族灭,却因此开启了节度使武人乱世局面,盛唐自此而衰落……” “所以啊,永远别太自信!永远要学会对这个世界敬畏!” 蔡鞗如同课讲教授学生,从书桌里拿出这段时间的笔记扔在桌子上,笑道:“决死军是棍棒下的野兽,与你我不同,趋使野兽撕咬他人,手里就要有足够的棍棒让其畏惧,更要有足够的人手来看押,要避免野兽太多、太强而无力约束的局面。” “无舌决死军是犯下罪过的摩尼教妖人,一遍遍告诉、提醒他们是罪人,让他们认识到自己是罪人,所以才要立功赎罪,怨气就小了许多,也易于控制些,可若将那些只是心有怨气却无罪的捕快、衙役、城门军卒的舌头割去,他们心下是怨恨咱们的,一个时时待在身边而怨气冲天的猛兽是极其危险的!平时或许看不出,一旦咱们遭遇强敌时,他们随时可能转身反噬你我。” 蔡鞗拍了拍自己的笔记,说道:“为师的日记有些凌乱,你拿去看一看。还有,让你们兼任应天府大小官吏,是为了让你们拥有一些理政、治民经验,而不是让你们疏忽军卒训练、约束、教导,主次要分了清楚,更是不允许一师军卒分散入应天之中,要尽可能将军卒约束在身边,尽可能少沾染宋人的奸诈、狡猾、市侩,军卒就要越单纯、纯粹越好。” 苏子瑛初时随意些,等到蔡鞗如学堂先生教导、解释时,神情极为严肃、郑重,用着衣兜里劣质钢笔快记录,直至蔡鞗摆手赶人时,这才啪得敬礼。 “学生谨记老师话语,回去后立即军议,立即肃整军纪、统一思想,绝不让学生之前的无知蔓延军中!” 蔡鞗摆了摆手,苏子瑛躬身行了个学生礼,仔细将房门细细关闭好了才大步离去。 没了舌头的决死军很是好用,身入“敌境”的军中将领们想要扩军也是正常的想法,但蔡鞗并不准备扩建,尤其不愿使用宋人兵卒,更愿意自身纯粹些。 宋兵是募兵,是朝廷用钱财豢养的雇佣兵,有奶就是娘是宋兵最大的特点,数年前蔡鞗自海州登6一路劫掠宋国海岸各县时,他就知道宋兵根本就不可靠。 募兵不可靠,没有田产的宋兵最是不可靠,看着是国家兵卒,实则是一群单纯的雇佣兵,与后世募兵有着很大的不同。 后世募兵是良家子,是没有任何犯罪记录的百姓,都是自愿主动保家卫国的良家子。宋国的禁军、厢军不同,他们的脸上有烙印,是每年穷苦活不下去的百姓加入的一群人。 配字军,一旦在脸上烙下印记,这辈子都甭想脱离军队,不说用着烧红的烙铁灼烧脸颊带来的恐惧,仅一辈子无法脱离军队一条,但凡有活路、有选择的百姓都不愿意加入。 能够加入军队的只有流民和本属于军队的子嗣,流民,穷的叮当响,哪里还有田地?为了保证兵源以及让禁军始终围绕在开封身边,禁军兵卒也不允许拥有田产、私产,如此军卒可不就是一无所有的雇佣兵吗? 看着披着一身铁皮的步人甲,实则遇敌即溃不成军,除了西北不得不守着自己家园的折、种、姚、杨、呼延一干类似节度使将门外,宋军所属配字军战力很弱。 配字军是雇佣军,蔡鞗知道如此贬低宋军有他的私人情绪在内,但他绝对会坚信此时的宋军就是这般样子,至于被迫南迁后,那是因为挨了揍、已经退无可退境地,已经见识过了女直人的残暴后,不得不被迫与敌拼命,而此时呢? 几十万禁军围绕着开封,百万军卒围绕着开封更戍,开封是什么地方?天下最为繁华之地,一年要举办七十余场节庆的地方,是天下最奢华也最浮华之地,百万军卒围绕在如此之地周边转悠,不知见识过多少有钱就是爷情景,蔡鞗要能认可这样的军卒才叫怪了呢! 雇佣军是一群利益至上的军卒,谁有奶就跟谁,今日蔡鞗将应天厢军纳入军中,明日朝廷招招手,撒下无数银钱,许诺无数好处后,三万厢军一准会全跑了没影,对此蔡鞗有着清醒认知。 当然了,厢军也不是一无是处,只要给予足够的好处,照样也可以由绵羊变成饿狼,就如现在让厢军替代收税、巡街的衙役捕快,让他们在城门前征收入城税、征收沿途路过商贾们的过税税吏……总之,只要给了足够的好处,他们就会绝对的听话和拥护蔡鞗的任何决定。 第444章 江宁城囚徒 宋国与各朝各代不同,是个资本为王的时代,百姓头脑很是灵活、聪明,稍有空挡就知道钻,蔡鞗拿下应天是为了迫使赵佶放弃算计钱庄,本没想着彻底霸占,只当自己是个过客,也就没打算触动官府、应天所属衙役、军卒,可当衙役捕快挑衅一师权威时,当应天官府试探他底线时,彻底激怒了他。 应天官吏、衙役捕快、军卒是既得利益者,蔡鞗也不可能给他们更多利益,不能拿出比朝廷还要多的利益,既得利益者凭什么全力支持他? 所以蔡鞗连考虑都未考虑,果断下令应天最底层的厢兵直接夺权,至于原本的既得利益者满不满意?蔡鞗才不会去管,直接扔给厢军、无舌决死军,随意他们怎么整好了。 蔡鞗不会过问应天的好与坏,他只是应天的过客,好与坏都与他无关,只需保证基本稳定即可。 正如他对宋人认知的那般,太过聪明、狡猾,当他身在杭州时,朝廷、两浙十四州一片平和,可当他一路冒着三尺大雪北上时,开封赵佶选择了对苏和钱庄动了手,江宁李纲也同时对入股两成佃租一再不满的苏湖商贾、士绅、富户们动了手。 百十商贾、士绅、富户前往江宁,本想着为李纲新纳的小妾祝贺,顺便商议着朝廷补贴一成乃至更多佃租呢,却不料百十人全部成了监牢里的囚徒。 监牢从古至今都是世间最为阴暗、污秽的地方,与蔡鞗在开封见识的监牢差不多,外面窝棚里拥挤在一起的囚徒早已麻木,不管是偷儿或是杀人悍匪,抑或只是因借了官府的高利贷,但他们的最终结局都差不多,大多都是死路一条。 死路一条不是说他们的罪行多大,也不是宋朝律法太过苛刻,而是因为江宁城太大、人丁太多了,犯人太多的结果也只能扔在外面冻着。 披着斗篷的董香儿跟在李宗之身后,低头不忍去看紧紧拥挤在一起的衣衫褴褛,两人在牢头引领下走入昏暗监牢,一股难言骚臭味让两人皱眉,或许是今年天太冷,拥挤在草堆里的犯人并未惊天惨叫冤屈。 两人跟着狱卒一路走到最深处,本应该是关押罪大恶极犯人的监牢处。 “当啷……” 沉闷铁门推开,牢头伸手示意道:“公子请,小的们就不打扰了公子。” 李宗之微笑抱拳:“劳烦了。” 牢头不再多言,再次将锈迹斑斑铁门关上,直至听着杂乱脚步声远去,李宗之才沿着青石台阶走入真正的重型监牢。 “奸贼——” 铁门啷当声惊动了所有草堆里的紫衣白衫,当李宗之、董香儿刚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全愤怒站起。 李宗之看向暴怒的许宽礼,苦笑抱拳上前。 “许老是忠贞臣子,为了些许钱财……” “闭嘴——” 湖州李炼愤怒,一把将年岁更大的许宽礼推倒在地,大怒指着李宗之。 “些许钱财?你这狗贼是要我李家家破人亡——” 李炼又大怒指着一青年搀扶站起的许宽礼。 “你……你混蛋——” “若非是你,我李家又怎能被这无耻小贼如此算计——” 左右六个牢笼皆有愤怒目光看着狼狈不堪许宽礼。 戴着斗篷的董香儿上前劝解道:“诸位都是朝廷忠良之家,朝廷并非巧取豪夺,朝廷可以与江南商会一般购买……” “贱婢你闭嘴——” 苏州马文章气的老脸一阵哆嗦,若非是他马家鼎力相助,背叛了蔡家的董香儿又怎能在苏州立足? 马文章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一旁的青年慌忙搀扶了下,看着董香儿怒道:“我马家到了这一步不怪别人,只怪我马家眼瞎、活该!谁让我马家信了个背叛小五衙内的妓子,可你个贱婢再想欺骗我等,那是休想!” 苏杭各家商贾都知道董香儿背叛了蔡家,若非蔡鞗后来介入,牢笼内各家田产可能在几年前就被应天宗室吞了个干净。 蔡鞗逼迫着应天宗室退出江南,更是因此被迫送给赵佶五百万贯钱财,大怒的应天宗室也因此将她当成礼物送与蔡鞗。 仅一个董香儿还算不得什么,打死也好,把她重新卖入花楼也罢,这都算不得什么,关键是,应天宗室还同时送出个宗室子,如此就不好办了,最终也只有任由其离开。 在宋朝,相互赠送妾室或将其抵押高利贷是极为正常的事情,董香儿惹怒了应天宗室,几经周折,不知怎么又成了李宗之的妾室。 有外敌时,苏杭是一体,没了外敌时,双方竞争厮杀尤为惨烈,蔡家被迫远走海外,但海瑞商号、苏和商号的根基也还在杭州,所需货物也还需要杭州商贾提供,渤泥香料、倭国折扇、宝刀,以及苏和所产香皂、棉布、麻逸国粮食、宝石也需要杭州商贾售卖宋国各地,正因此,杭州商贾在财富积累度上大大过苏湖商贾,杭州与苏湖的竞争激烈,双方最直接、有效的拼杀是价格拼杀,杭州有蔡家强大外源,杭州商贾也逐渐压住了苏湖各家,若非摩尼教的突然造反重创了杭州各家,或许此时的苏湖已经被杭州各家占据。 正因这种惨烈厮杀,正因借助了蔡家势力的杭州太过打压苏湖,苏湖各家为了生存不得不借助朝廷、官府、应天宗室来抵挡,掌握了一些蔡家技术的董香儿才被苏湖各家接受,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竟成了各家的掘墓人。 百十人愤恨李宗之,更加恨不得活吞了董香儿。 许宽礼看着李宗之、董香儿愤恨道:“小五衙内十贯银钱买田,十年后十一贯卖出,我许家相信小五衙内的承诺!而你们……毫无信义,奸夫**又如何让我等再信?” 许宽礼话语一出,牢笼中不少人全愤恨看向许宽礼,其中还有两家隶属杭州,若非是许家一再阻止,有蔡府的庇护,他们又怎能成了生死操于他人之手? 许宽礼后悔不已,杭州各家族做出完全违背这个时代的售卖田地决定,苏湖各家又岂能不仔细探究其中隐秘? 可惜…… 许宽礼愤怒,董香儿低头不敢言,李宗之却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走到许宽礼身前,透过牢笼看着破烂不堪老人,笑道:“许老与各位既然如此信任那反贼蔡家子,为何不将田地卖与他?” 许宽礼大怒,指着李宗之。 “你……” 李宗之伸手按下透过牢笼的手臂,脸上笑容依旧。 “贪婪,许老,你们太过贪婪了,趁着摩尼教大乱封城时,你们不仅囤积粮食而赚取无数,更是借助朝廷兵马杀死了太多无辜,蔡家子毫无理由砍下你们一半田产也是你们罪有应得,又有何种理由怨恨蔡家子呢?” “你们不仅趁着国难之时囤粮大国难财,不仅诬陷良善害死无数无辜性命,在蔡家子欲要控制国赋江南田地时,你们……肆无忌惮要挟朝廷——” 第445章 一封信件(上) 李宗之看着面色大变的许宽礼,冷哼道:“蔡家子只允许他人三成佃租入股,你们各家佃租皆至少五成,所以你们不愿意,不愿意两成佃租,不愿意三成,若是官家答应了你们五成佃租入股,答应私下给你们补足五成佃租……” “许老,李某想知道,到了那时,你们就又该向官家讨要六成佃租了吧?” 许宽礼恼怒道:“无耻小儿,老夫岂会如此?” 李宗之指着许宽礼怒吼:“会——你们只会更加贪婪——更加无耻——” “你……” “哼!” 李宗之看着许宽礼,又看向所有人…… “不管你们愿不愿意,官家的意志不可更改!识相的就老老实实卖出田地,各家得了三五千贯,此事就算到此结束,凭借着各家店铺,凭借着江南商会产出,你们还能在苏湖继续延续血脉子嗣,否则……” 囚牢里各家彻底傻眼了,听着李宗之话语,各家田地即便卖与朝廷也不是十贯银钱一亩价格,每家三五千贯?各家少则百十顷,多则过千、数万顷,三五千贯不是赤裸裸抢劫又是什么? 李宗之看着一干脸红脖子粗各家,冷哼道:“今时李某前来不是与诸位商议,而是告知!告知各位两件事情,其一,此时各家老幼已在苏湖监牢中待审,诸位答应朝廷田地售卖还罢,不答应,仅以诸位勾结妖**害乡梓、囤积粮食陷民于水火、栽赃嫁祸致使无数无辜惨遭屠戮等罪,诸位就当斩立决,家中子嗣就当流放三千里!” “第二件事,或许你们以为蔡家子是最后希望,李某今日可以明确告诉诸位,蔡家子不伸出脑袋还罢,脑袋伸了出去,数十万披甲锐卒难道还砍不了一猖狂小儿?” “那猖狂小儿此时的头颅或许已经摆在了官家案头,一者生,一者死,诸位要尽快考虑清楚,官家性急,若不能三日给李某准信,三日后,苏杭街头就将公开审理各家之罪,到了那时,诸位就算想后悔都难。” 许宽礼指着李宗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你……奸贼——” “噗……” 许宽礼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栽倒在地不省人事,无数咒骂声充斥着监牢每一处空间,李宗之却不屑冷笑,看了眼低头不语董香儿,冷哼走向青石台阶,他知道苏湖各家只是案板上的鱼,除了低头臣服别无他法。 李宗之走出监牢,他的脚步很快,董香儿只得加快脚步才能勉强跟上。李宗之脚步突然一顿,董香儿未想到他会突然停下来,差点一头装在情郎身上。 “你说……他们会低头吗?” “各家……各家已无退路,若无……若无蔡家插手,各家也只能低头。” 李宗之仰天看向天上飘着的细碎雪花,脸上露出无比自信笑意。 “蔡家……呵呵……等着吧,最迟三日,三日后,蔡家若不想死,他们也只能与数年前一般远走海外!” “呵呵……” “江南商会?五十万顷田?正适合补足朝廷赋税不足。” “呵呵……哈哈……” 李宗之大笑,董香儿却面色微白不知在想着什么…… 李宗之没有说错,苏、湖各家老少妇孺全部被官府关入监牢,不仅江宁、苏湖,两浙十四州各县也有衙役捕快冲入当地富户家中,独独杭州城有些特殊,张焘下令捉拿刘、马两家老少时,衙役捕快根本不愿听从,反倒让刘、马两家跑到蔡府门前哭声震天。 孙邃、王贳等杭州各家老少几十人来到蔡府门前,正见刘、马两家老少跪了一地哭嚎,一干老人气的老脸通红,怎么也没想到杭州竟也有人不知死活与苏湖各家勾结。 “孙老孙老……” “啪啪……” 刘姓老人照着自己嘴巴子就是“啪啪”一阵,数十老少“砰砰”磕头哭嚎…… “都闭嘴——” 孙邃举起拐杖砸在刘姓老人身上,气的胡子乱颤。 “刘三你也是商会里的老人了,都护大人哪里对不起你们刘家了——” 王贳铁青着脸拉住孙邃手臂,指着刘马两家老少一阵点动,又指向不远处张焘、张元干、王师心、邓肃四人……大怒。 “知府、知军、通判大人都看着呢……你们……你们是通贼、勾结妖人的贼人——” “你们还来都护大人这里做什么?!” “还要他人往都护、夫人身上泼脏水吗——” “滚——” “杭州没你们这样没骨头家族——” 萧宝轩冷脸看向四顶轿子前四人,又看向一干哭嚎老少,阴冷说道:“朝廷下旨彻查食菜魔妖人,你们究竟是不是勾结妖人之贼,想来知府大人会给予你们公正的!” 马三田上前抱住孙邃腿脚大哭。 “孙老……孙老……您……您知道的,我……我马家是跟着孙老去了……去了流求的……我马家绝不是妖人啊……孙老救命啊……孙老……” 马家全围着孙邃大哭哀求,马三田不提流求孙邃不生气,一群混账全靠蔡府才渡过了最艰难日子,如今却勾结起苏湖、应天、官府对付杭州。 孙邃正待大怒,马三田“砰砰”磕头道:“真不是我马家与苏湖勾结,我……我真不知二哥勾结苏湖……孙老,我马家冤枉啊……” 马三田哭嚎着将黑色包裹放在孙邃面前。 “田地……田地都在这,孙老……孙老……救救我马家老小……” “我等真不知……” 孙邃那个气就别提了,恨不得一脚踢死眼前混蛋,到了现在还敢睁眼说瞎话…… 钱多多看向自己亲孙女跪在人群中,看着凄凄惨惨有些不忍,犹豫着拉住孙邃。 “我杭州各家田地早在两个月前就都卖与了都护大人,独独刘马两家至今左右摇摆,这混账到了现在还敢睁眼说瞎话,他马三田被朝廷砍脑袋、流放也是活该,可……可他们毕竟是我杭州商贾,若任由朝廷抓人……” 萧宝轩拉住钱多多手臂,摇头叹气道:“都护大人仁慈才招降了那些妖人,后来的事情咱们也都知道,过万妖人被割了舌头才平息了民愤,朝廷若未有将他们定为勾结妖人不良商贾还罢,可现在全杭州城都知晓了此事,我等又如何救下他们?都护大人又如何可救?救下、袒护他们,岂不是告诉天下百姓,我等也是勾结妖人商贾?” 一干老人无奈点头,正不知所措时,紧闭的府院大门缓缓打开,绿桃提着衣裙走出院门…… 第446章 一封信件(中) 苏眉面前摆放着封八百里加急信件,厅堂中郭涣、刘一刀、阿侬、虎子、王禀等人全都沉默不语…… 绿桃提着衣裙走到苏眉身边,低声说道:“夫人,张知府和各家族长、主事已经请来。” 苏眉点头笑道:“既然都来了,那就都请进来吧。” 绿桃也不多言,提着衣裙再次离去,不一会门外出现张焘、张元干、孙邃、王贳等人。 “见过夫人!” 张焘、张元干等人躬身见礼,苏眉微笑点头。 “张知府初事杭州,民妇唯恐打扰了知府公务繁忙,这才至今未有登门拜访,还请知府大人见谅。” 张焘心下顿起莫名恼火,只抱拳摇动两下,转身坐到左侧郭涣身边,见他如此,张元干、王师心、邓肃也只得一语不言坐在身边。孙邃等人不愿坐在张焘等人身边,齐齐选择坐到右侧,看的张知府面色愈阴沉。 苏眉像是未有现场中情景,又低头看向身前信件,正待开口时…… 张焘起身抱拳道:“夫人也知朝廷令我等彻查妖人作乱之事,今有他人举报不良商贾勾结妖人作乱,正待本官欲要抓捕审讯之时,不良商贾竟齐齐来到夫人门前……” 一听这话语,孙邃便知张焘想要如何,恼怒就要起身怒斥,苏眉却向老人微笑摇了摇头,又看向张焘微笑点头,示意继续开口。 张焘心下恼火,抱拳说道:“前些时候本官也是听了些市井中谣言,本官原本是不信蔡驸马是什么金芝驸马、教主谣言妄语,可今日勾结妖人之无良商贾皆前来驸马府……本官竟有些不知该不该相信市井谣言了。” 苏眉没有回答张焘话语,而是看向张元干、邓肃两人,笑道:“一晃竟有小十年过去了,两位先生不会忘了当年我儿调戏顾姑娘之谣言吧?” 张元干、邓肃两人都在“调戏”上吃了大亏,见苏眉又提起当年之事,也只能无奈苦笑,又没法子开口。 见两人苦笑不语,苏眉也知道为何,毫不在意道:“我儿做事颇多,常常笑言‘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多年来也是谣言虚语常常伴随我儿左右……” 绿桃突然上前,冷脸看向张焘,很是不喜欢整日说夫人、少爷坏话的年轻知府。 “哼!” “知府大人当年就问过少爷谣言话语,想来知府是弄明白了‘文人之仁’是什么!” 众人皆是一愣,苏眉也不由看向退回了身后的绿桃,张焘心下那个恼怒就别提了,张嘴想要辩解、争论一番吧,对方只是个绿衣女婢。 他人不知道多年前的事情,王师心、张元干、邓肃三人又如何不知? 本来好好的逼迫,被绿桃这么一通反问彻底打乱,看着张焘脸红脖子粗,苏眉轻笑暗自摇头,笑道:“谣言终究是谣言,至于我儿为何没能将妖人全部砍杀了个干净,想来诸位心下也是自知。摩尼教造反,两浙十四州损失最重,被妖人蛊惑无知百姓更是不知凡几,屠戮太过造成百姓动荡不安非我等明王府所愿,我明王府更愿意尽快还两浙十四州安定、繁荣、富庶。” 孙邃忙起身抱拳道:“夫人所言甚是,仅半年时间,两浙十四州基本平静、安定,皆因都护大人不杀之功。” 又冷脸看向张焘、张元干四人,恼怒道:“两浙十四州唯苏、湖最是富庶,如今各州县皆已恢复了往日八成安定、富庶,独独苏、湖至今动荡不安,至今仍市井萧条,何故?还不是当日兵卒枉杀数十万无辜百姓?” 王贳点头赞同道:“真正食菜魔仅万余,且今日已被都护大人尽数割去舌头,即便想蛊惑他人也是不能。” 王贳向苏眉抱了抱拳,说道:“都护大人素来公正、仁慈,真正食菜魔皆被割去舌头,被蛊惑伤人性命、参与打砸的十万百姓皆被流放海外苦役赎罪。万余妖人被割去舌头,十万罪人流放海外蛇虫遍地之荒野,都护大人已经尽数清剿了所有妖人、罪民,我两浙十四州又怎可能还有不法之徒?都护大人又怎能允许害民之贼留于江南而不闻不问?” 钱多多冷笑道:“都护大人当年尚且还只是年少稚子,前有平定杭州之民乱,后有剿灭杭州之外海贼寇,亦有平定流求岛蛮人之乱,无不是以平贼还百姓之安稳为重,今日食菜魔之乱已平,身为杭州知府、知州、通判却不知竭力安抚恐慌民心,却欲要再乱杭州安稳,钱某想知道……张知府意欲何为?” “你……” “哼!” 张焘大怒,钱多多虽恼怒刘、马两家背叛杭州,更愤恨年轻知府算计各家族。 苏眉轻笑一声。 “呵呵……” 纤手拿起面前信件看了一息,又无奈轻叹…… “唉……” 苏眉看向孙邃等人,叹气道:“我明王府虽逼迫着朝廷、摩尼教所掠之财还与了江南,但诸位也知,此次摩尼教造成的损失远非两千万贯可以补足,也因此,我明王府才以金银矿山行两期三千五百万贯黄金债券注入萧条的江南,即便如此也还是不够的。” “军卒、摩尼妖人所掠两千万贯,皆是抢掠无辜百姓之财,此钱财皆用于死了的无辜百姓家小。” “一期、二期黄金债券的三千五百万贯主要用于了五十万顷田地收购,皆用于了安置无数衣食无着遭灾百姓。” “即便如此也还是不够的,也还需要恢复各州商路畅通,尽快恢复十四州繁荣富庶,需要向各州、县作坊、织工、桑农、茶农、商户借贷无息或低息借贷,而这需要更多钱财,也因此我明王府正在考虑行第三期一万万贯黄金债券。” 苏眉看着脸红脖子粗的各家家主、主事,知道他们因何激动的脸红脖子粗,商贾走商赚钱,可也要百姓有钱才能赚取,而蔡家再次往枯竭了的两浙十四州注入一万万贯银钱,对于遭受重创的各家来说,这就是天大的馅饼,由不得各家不兴奋、重视。 苏眉想到信件上事情,叹息道:“诸位也知朝廷因何允许我儿于南洋立‘都护’一职,本就有为国引外源之财补足国赋不足,本就有充实民间之财之意,金瓜石金铜、金银岛金银本不属于宋国之财,以两处金银铜补入江浙也算是回归本义,只是……朝廷并不愿意如此。” 孙邃等人心下一惊,也不理会张焘等人态度如何,孙邃忙上前躬身接过信件,尚未看完信件,双手已是愤怒的颤抖不止。 “哼!” 孙邃看向张焘四人,双目怒火难以遮掩,恨恨将信件送到心有不妙的王贳手中。 王贳如孙邃一般无二,没等看完信件已是双眉竖起,信件在一干家族手中传递,每一人看罢,嘴里忍不住大怒冷哼。 “哼!” 刚刚成年的周正桥正值年轻气盛之时,怒火难以自持蹭的站起,指着张焘四人大怒。 “好个为民为国……” “想毁了两浙十四州……” “你们休想——” 第447章 一封信件(下) 周正桥向苏眉深深一礼,正色道:“朝廷已对开封钱庄下手,虽孙管事于开封府衙门前自裁,但钱庄并非仅开封一处,小民恳请夫人将都护府信件公布于天下,绝不能让朝廷妄为致使苏和钱庄名誉受损,绝不能让黄金债券名誉受损!” “一旦……一旦让黄金债券成为废纸,整个……整个江南可就真的毁了,小民恳请夫人将此信公诸天下!” 张焘、张元干、王师心、邓肃面色狂变,哪里还顾得什么脸面,齐齐上前夺过信件,尚未将信件看了一半…… 张焘大怒,指着周正桥怒吼。 “你……你混账——” “这是诬陷!诬陷——” “你……” 看着张焘指着周正桥还要狡辩,孙邃大怒。 “砰!” 孙邃猛然站起,指着张焘愤恨道:“苏和钱庄……除了我杭州所在苏和钱庄外,崇德、秀州、吴江、苏州、无锡、常州……哪一个钱庄不是年年亏损?又哪一个钱庄百姓存储银钱过万贯的?短短十余日……万万贯……万万贯宣和三年盐钞……你还敢说都护大人诬陷——” 整个厅堂瞬间死寂的让人心慌…… 邓肃面色灰败的让人心惊,颤抖着双手抱拳深深躬礼。 “恳请夫人……万万不可透漏都护大人信件……我等……我等着实……着实不知此事……” “我等……我等绝不敢……绝不敢乱了整个江南……” 钱多多蹭得站起,愤怒道:“不敢?你们在满世界抓人——” 萧宝轩冷哼道:“都护大人竭尽全力力保江南安稳,朝廷不助民耕种安定民心,不协助百姓修补受损屋舍,却整日揪扯着食菜魔动荡民心……老夫就想问问朝堂诸公究竟想要做什么?是不是一定要江南人人易子而食才算满意?” 杭州各家极为愤怒,蔡府前后共计行两期共计三千五百万贯债券,摩尼教毁坏最重的是杭州以西、以北各州县,虽然苏、湖也有摩尼教,但这些地方并未攻破了几个城池,因摩尼教遭受的损失较小,反倒是后来谭稹统领的十五万朝廷兵卒对苏湖造成的损失更大。 剥夺朝廷兵卒、摩尼教抢掠的两千万贯基本上都补给了因摩尼教而死的百姓家属,也就是主要补给了杭州以及杭州以西、北各州县,而这些地方都是杭州各家的自留地,杭州各家在这些地方拥有绝对的话语权,百姓手里有了钱,银钱最终也会流入杭州各家。 黄金债券主要是购买田地花费,遭灾最重的地方,无主田地自然最多,但杭州各家早先年皆隶属于江南商会,为了拉拢这些家族,蔡鞗这才以银钱购买的方式来保证土地绝对话语权。 还有就是借贷,黄金债券无息、低息借贷给杭州各家商贾、店铺、茶丝农,杭州这才短短半年内率先恢复到以往的繁华富庶。 兵灾动乱极为破坏经济,明面损失一文钱,实则不止蒸了百文财富,而三千五百万贯黄金债券是当下江南稳定的基石,一旦黄金债券成了废纸,杭州各家立马全部破产,全都负债累累,如此之下,见到朝廷欲要毁了黄金债券的信誉,又怎能不激起杭州各家的滔天怒火? 厅堂内各家无不是心下怒火滔天,只是他们也不知张焘四人还真不清楚里面所有事情,四人只以为朝廷夺回五十万顷田地控制权,哪里会想到朝廷出手就是直击蔡鞗的软肋。 没错,苏和钱庄就是蔡鞗的软肋,也正如周正桥所说那般,苏和钱庄是沿着运河一路北上铺设的,开封短短半个月内向年年亏损的苏和钱庄投入万万贯盐钞,若是正常的存储,蔡鞗也是不怕,只要按照新增盐钞重新评估其贬值程度,重新制定盐钞与金银铜的兑换率即可,关键是朝廷极短时间内存入巨量盐钞是正常的存储吗? 宋国市面上流通的纸钞有两种,一种是川蜀的交子,另一种则是盐钞。 交子只在川蜀流通,在宋国流通范围很小,川蜀之所以出现大宋国头一份纸钞的原因,还是因当年宋国朝廷的贪婪、残暴造成的结果,当年宋国动灭蜀战争时,因盂知祥、盂昶残暴、贪婪掠民致使民心溃散,宋国大军入蜀极为顺利,只能算是武装行军,仅用了两个月便灭蜀。 川蜀自古便因道路险阻而自成一国,想要轻松平乱也最是困难,宋军仅用两个月便一举夺得川蜀,由此可见川蜀被孟氏父子祸祸的多么严重,也正因此,本应该趁机宽待于民,趁机获取川蜀百姓民心归附,但是很可惜,宋军不仅生残暴割去妇人人乳、坑杀投降数万大军之事,更是将川蜀金银铜搜刮一空,以至于爆川蜀无数百姓激烈反抗,致使川蜀三十年叛乱不止。 两个月轻易平乱,却因残暴、贪婪致使川蜀战乱三十年,川蜀金银铜被宋兵掠夺一空,川蜀无钱可用,怎么办?只能用纸钞来代替铜钱,正因此才出现了宋国头一份纸钞——交子。 交子是纸张印制,因滥缘故而一年贬值一年,以至于其他地方百姓根本不认可交子纸钞,但江南商贾因每每与川蜀交易,手里也有一定数量的交子。 或许是朝廷看到川蜀的“交子”代替了铜钱的好处,也在后来弄出了盐钞来,只是宋国百姓因官府滥而不认可交子,朝廷若凭空印制纸钞,自然也不会被认可,但盐钞不同,盐钞是与盐巴挂了钩的,也因此可以大行天下,可以当做铜钱流通,只是后来元佑党上台欲要不承认旧盐钞、以及蔡京的盐钞“折色”、朝廷滥缘故,致使盐钞一再贬值,但再如何贬值,盐钞也还在民间流通,也还因与盐巴挂钩而充当银钱。 交子因滥而年年贬值,因贬值而信誉不足,继而不被天下百姓认可,但盐钞不同,虽然盐钞也因这种那种原因而年年贬值,但在朝廷看来,一贯盐钞就是价值一贯银钱的盐巴,一贯盐钞就是一贯铜钱,至于百姓拿着盐钞去盐巴铺子能不能拿到足数盐巴……赵佶、蔡京和朝臣们才不去管呢。 交子也好,盐钞也罢,实则两者还都是纸币,有价值的是信誉,没了信誉屁都不是,滥毁坏了交子信誉,拿不到盐巴同样也毁坏了盐钞信誉,贬值自是在所难免。 杭州各家商贾们与交子、盐钞打了半辈子交道,根本不用细细思量,一眼就能看出朝廷骤然印制万万贯盐钞的目的,一眼就能判断出蔡鞗的话语真伪,一个小小兵卒将勇拿着数百万贯盐钞上门本就再明显不过的事情,更别提态度之强横,更别提逼迫着十分利、倍数存储…… 孙德明死了,孙德明当着百姓的面在府衙门前自裁,所有盐钞全都摆在府衙门前,开封就算有什么想法,蔡府顶多赔了半月来的利息银钱,可其他地方的钱庄呢?会不会也用这种法子?会不会在钱庄存了蔡府无法承担的数万万贯盐钞后,一些莫名其妙匪人抢了钱庄内所有钱财,蔡府赔付不起数万万贯钱财,怎么办? 没人是傻瓜,正因为看到朝廷作为后造成的严重后果,各家才愈愤怒、恼火,张焘、张元干四人才愈恐惧、害怕…… 邓肃再次颤颤巍巍如同老人抱拳,颤声道:“夫……夫人,都护……都护大人也……也在信件里说了,不宜……江南不宜民心动荡……我等……我等绝不敢……不敢动荡钱庄……” 一干家主还要恼怒上前,苏眉起身看向所有人。 “诸位也是看了我儿信件,开封钱庄生了此等之事,即便四位大人剖心明志,也很难保证朝堂或其他州县大人会做同样的事情,但正如我儿所说,黄金债券是以金瓜石、金银岛的金银矿山做抵押的债券,到期后百姓自可凭借债券与钱庄兑换真金实银。” “黄金债券是苏和钱庄行的不假,但苏和金瓜石、金银岛金银矿山并不属于苏和钱庄,而是属于我明王府。” 苏眉笑道:“看似有些难以理解,其实并不复杂,尽管苏和钱庄、苏和商号、江南商会、金银岛、金瓜石金矿都是我明王府名下产业,但相互间并无太大关系,各自自负亏赢,黄金债券也只是我明王府委托苏和钱庄行而已,苏和钱庄存在与否,黄金债券都会存在,我明王府依然照单兑换真金实银。” “我儿之所以将黄金债券委托给苏和钱庄,并非是因为苏和钱庄是我明王府的产业,而是因为苏和钱庄铺设较多,也非以盈利为目的,百姓存储给予一定利息,虽利息较少,但在杭州存储,凭借存储单据可在开封取银,利息虽少,至少还算是便利些,与民借贷利息也少了钱引铺不少。” 听着苏眉话语,即便极为不满蔡家的张焘也不得不承认苏和钱庄实则比其他放贷钱引铺子良善许多,只是因蔡家奸贼名声和百姓疑虑,这才成为他人嘴里的笑柄。 苏眉叹气道:“原本是与民以利,如今反成了他**乱江南刀刃,所以我儿才有暂关江北之地所有钱庄决定,但此时正值大雪之时,各地尚还没有消息传来,还不清楚我明王府是否已经‘欠下’数万万贯债务,尽管我儿有言在先,任何非法、恶意不明存储皆不予认可,但江南百姓却易于被人蛊惑,很难说会不会因他人蛊惑而致使黄金债券名誉受损,继而让无数百姓因此遭受难以弥补损失。” “所以……还请诸位与城中百姓,或是各州县相熟之人解释清楚,钱庄是否存在债务且不论,黄金债券拥有绝对信誉,若是各家有疑虑,可由各家出公正、清廉之人组建个银监会,专司监督黄金债券的行与支付情况,由诸位定期向各州县通报金银矿山开采储备金银情况,以此安定民心。” 第449章 强行终止朝廷的算计 文人的权利来自于皇帝,但当文人可以对抗皇权之时,权利就不仅仅来自于皇帝,而是文人背后无数百姓的支持。 赵佶左一脚、右一脚把煕宁改革党、元祐党人踢出朝堂,大批改革、守旧两派党人留于民间乡野,成为地方颇具影响力的在野党,再加上跑到江南为官的官吏本身也不愿江南再次乱起,不知道信件内容还罢,通过各种渠道得知了后,哪里还能忍得住,齐齐上奏弹劾起朝中奸佞小人来。 事情太大,张焘四人不敢稍有耽搁,果然连夜乘船前往江宁,四人原以为李纲、李宗之也是不知道钱庄之事,四人以为抓捕不愿吃亏售卖田地各家族是为了五十万顷田的控制权,到了江宁时,他们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砰!” 张焘一把将手中茶盏重重摔在地上,指着李宗之愤怒暴吼。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吗——” 在蔡府,在杭州各家族面前遭受的屈辱在这一刻彻底爆,张焘狰狞暴怒,黄金债券若因朝廷、因他张焘变成废纸,一旦引起民变,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们,第一个死的就是江南大大小小官吏,没人能面对从百姓到衙役捕快、兵卒的愤怒。 张焘愤怒,张元干、王师心、邓肃三人全冷脸怒视,董香儿因一句话语而被王师心狠狠扇了巴掌,再也不敢开口相劝,反倒是李宗之像是未有感受到四人怒火,依然神情自若中略带惋惜…… “唉……” “可惜了……” 李宗之苦笑叹息,抬眼看向暴怒的张焘,说道:“子公兄想来是认同蔡家小儿是我朝最大敌人、隐患的,可子公兄想过没,即便你我控制住了江南商会田地,难道就真的制住了那反贼小儿?” 张焘眉头微皱,冷哼道:“即便不能一时尽除隐患,但却可斩去蔡家子一羽翼,而你……你却欲要毁了整个江南,你却把江南所有人全部推到朝廷敌对面!你再如何狡辩,也难以向天下解释钱庄短短半月存入万万贯盐钞之事!” 李宗之点头道:“子公兄所言甚是,但凡明眼人也知不可能,除了蔡家子自己存入,天下没人会在苏和钱庄存入过万银钱,可那又如何?” 张焘眉毛瞬间竖起,李宗之却抬臂阻止他开口。 “钱庄半月存入万万贯,这只是个开始,按照之前的户部计划,会有……五万万贯存入各钱庄……” “你……” “子公兄莫急,且听李某将话语说完。” “你……你说……张某倒要听个仔细——” 张焘大怒,指着李宗之暴吼。李宗之无奈叹息。 “五万万贯是蔡家子无力承担的债务,即便他愿意承担,朝廷有了如此之钱财,又有何种反叛不能平定的?” “当然,子公兄所担忧的事情也会如期生,但是!官家也早有万全之策,只要朝廷以盐钞同等换回百姓手中黄金债券,子公兄所担忧之事并不会生。” 李宗之笑道:“蔡家子无力承担债务而失信于江南,朝廷以数万万贯钱财而让民心归附……” “你混蛋——” 李宗之正侃侃而谈,张焘却猛然上前一把揪住他衣领,又一把将人推翻在地,指着有些呆愣的李宗之的手指颤抖不已…… “你……你混蛋——” “你……你……” 张焘那个气就别提了,若当日不在蔡府时,或许也会认可了李宗之话语,可得了黄金债券与苏和钱庄各自独立性后,得知了蔡家不承认朝廷的纸钞后,再听了李宗之这番话语,肚子差点被气炸了,手指乱颤,气的连话语都说不了完整一句,最后只能指向张元干。 “告诉他……” “告诉他——” 张元干心下也是恼怒万分,没在蔡府看到那封信件不知道朝廷所做之事有多么凶险,对李宗之欺瞒他们很是恼怒。 “哼!” 张元干怒视着李宗之,冷声说道:“李兄算计的确很深,可你想过没,若是蔡家不承认呢?不承认朝廷的五万万贯债务呢?” “哦对了,李兄是觉得蔡府一旦不承认,黄金债券就成了堆废纸,是这样吧?可李兄想过没,黄金债券不是户部在川蜀行的交子,而是蔡家用金银矿山产出的金银铜做的抵押!” 王师心看着还在呆愣的李宗之,冷声说道:“金银矿山做抵押,只要金银矿山还在蔡家子手里,只要金银矿山产出足够金银铜,但凡不是个傻子,也知道黄金债券不可能成为废纸!至于李兄所言百姓信不信蔡家子所言……王某可以明确告诉李兄,《银监会》之后,江南再无任何人质疑黄金债券的信誉!” 邓肃对李宗之极为失望,摇头说道:“朝廷私自印制五万万贯盐钞本身就是个错,小五衙内在信件上也说了个通透,如此之多纸钞一旦投入民间,没有足够真金实银、盐巴作为支撑,本身就是一场难以承受的……金融泡沫,一旦……一旦金融泡沫破灭……” 邓肃不敢想象会造成如何严重后果,信件上的直接改朝换代话语更是难以说出口,看着李宗之还是不明所以,叹息摇头。 “小五衙内不承认朝廷五万万贯纸钞,五万万贯一旦只能在北方流通,原本只需要两文钱一个馕饼也会变成一百文钱一个馕饼,而朝廷给与百万禁军、厢军的俸禄是多少?” “三百文?五百文?还是一贯?” “一块馕饼一百文,别说此时江南因妖人作乱收不到足额赋税,即使朝廷收取了一万万两千万贯赋税,一个精锐禁军仅一贯银钱,仅七百五十文银钱的俸禄,一个月的俸禄仅能买下不足十个馕饼,李兄觉得百万兵卒会如何?” 李宗之面色瞬间惨白无比,七百五十文钱,一个月尚不足以买得十块馕饼,不用想也知道兵卒会如何做。 张焘冷哼道:“你是不是觉得不可能?江南厢军已然成为卫所兵卒,保甲军、义勇军已然废弃、不置,仅凭江南各州县衙役、捕快,哪个知府、知州敢如开封那般逼迫钱庄强买强卖,找死吗——” “江南钱庄没人敢动,五万万贯只能在北地流转——” “粮多而贱,物稀而贵不懂吗——” 张焘恼怒道:“用本就贬值的盐钞换百姓手中保值的黄金债券,不言百姓愿不愿意问题,就算愿意了,一旦盐钞因五万万贯而千百倍贬值,一旦百姓察觉被你们欺骗,你们觉得可以收获了江南民心吗——” “愚蠢——” “愚蠢至极——” 张焘暴怒!憋屈!极度憋屈!不仅他憋屈至极,张元干、王师心、邓肃三人同样憋屈至极,毫无任何疏漏,那个连加冠都无的少年几乎算无遗策,把朝廷、他们算计的死死,四人心下又莫名有种万幸感来,万幸蔡鞗没有任由朝廷施为,甚至万幸蔡鞗第一时间强硬夺下应天,强行终止了朝廷的算计…… “唉……” “幸好……” 邓肃苦笑摇头,没有说出幸好什么,张焘、张元干、王师心齐齐苦笑叹息,他们前来时,杭州已经刊印了《黄金债券诸问》,四人知道,朝廷就算不想终止也不可能,可当四人无奈提起关押在江宁监牢里的苏湖各家族长、主事时,提出释放各家家主时,李宗之又坚持不放人,双方再次生愤怒暴吼。 第450章 南北的动荡 江宁、两浙十四州官吏没有动手时,或许还有机会夺下五十万顷田地主导权,当李纲、李宗之父子动手抓捕了各家族长后,一旦将人放了,他们不仅再也没办法留在江南,朝廷也将永久失去夺得田地主导权的机会。 两权相害取其轻,张焘四人很是担心激怒了蔡鞗,很担心蔡家子将事情闹大,所以更愿意暂时放弃五十万顷田地主导权争夺,更愿意另作计较。 李宗之在恐慌之后,竟现蔡鞗并不愿意将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不愿意在辽国大变在即时宋国动荡,竟想以此要挟,想要更加强硬表明朝廷的决心。 双方爆激烈冲突、争吵,但这种争执很快消失不见,江南士绅察觉到杭州各家异样动作后,纷纷通过各种关系得知了蔡鞗与苏眉阿娘信件内容,整个江南士绅一面倒大骂朝廷各大佬奸佞小人、惑君馋臣,不仅朝廷大佬们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作为江南实际辅的江宁知府李纲同样没能捞了个好,几乎成了蔡京第二这般奸臣。 皇帝有错也是无错,有错的只能是臣子,一些极为要命的内容不敢让太多人知晓,但即便流露出那么一星半点也足以要了某些人的命。 最终还是无可奈何,李纲父子只得将监牢里的苏湖各家族长放了出来,也正如李宗之所担心的那般,苏湖各家再也没了丁点心思,哭着喊着把所有田地卖了干净。 江南因蔡鞗一封信件而动荡不止,不仅李纲父子没办法待在了江南,但凡动手抓捕州县各家族族长并以此强买强卖官吏,皆是没了法子继续留在江南,只得在寒冬腊月卸职离任,不得不趟着三尺风雪一路北上…… 江南因一封信而生出大地震,张焘、李宗之等人却不知道,开封更因小公主一番话语而恐慌、争执不断,尤其是北方传来女直人出兵辽中京后,整个朝廷全乱了套,整个朝廷因小公主话语瞬间分成两大派,一派竭力反对背信弃义,竭力反对出兵辽国,另一派则是力主北上夺取燕京,双方不仅在是否北上问题上争锋相对,更是在领兵将领选择上半步不退。 自蔡京、太子赵桓无奈返回开封后,整个朝廷便是火药味十足,在女直人出兵辽中京后,火药味更加浓烈,以至于当着官家赵佶的面撸袖大打出手。 一南一北皆因蔡鞗……至少根子上是他,因他缘故而南北动荡不安,一波又一波信件送入临时驸马府、大帅府,看着南北动荡不安消息,赵福金心下很是焦躁、不安,偏偏蔡鞗像是没事人,任谁也是不见,只身留在南营督理军务,闲暇时便跑去临时火药作坊生产制造火药。 宋国有成熟的硝石、硫磺提炼之法,只是配置火药的配方有些问题,蔡鞗只得将混杂在一起的火药重新还原成硝石、硫磺,重新配置最佳配方火药,不仅如此,还要进行颗粒化。 颗粒化后的火药不仅没了因硝石沉重而掉落最底层,避免了火药分层现象致使火药无法爆炸或威力不足问题。火药颗粒化,火药更为均匀,因颗粒间空隙而增加了接触氧气面积,爆炸的威力也更强,还有就是颗粒化进行石墨抛光,石墨抛光后的火药颗粒有着宝石一般的光泽,防潮性能大大增加,以至于可以勉强做到全天候作战的需求。 石墨并非难以得到,蔡鞗也不懂什么石墨抛光机,但他知道抛光是物体与物体相互碰撞,相互之间摩擦后而逐渐去掉棱角抛光的,掺了水搅拌均匀的火药进行压制、干燥、破碎成粒状后,如同后世去除鸡毛鸭毛滚筒机器一般无二,外面一个石墨滚筒,里面错落有致的几十根石墨芯柱,使用风力、畜力拖拉滚筒,让火药颗粒在里面不断滚动打磨,直至颗粒表面光滑为止。 一开始总是很难的,不是压制火药把火药压爆了,就是粉碎颗粒时点燃了简陋机器,或是石墨滚筒出了问题,但不是有句“失败是成功的妈妈”话语吗?失败的次数多了,技术也就成熟了,但这些都是蔡鞗的核心机密,除了主管火药的学生们与他知晓外,即便苏眉阿娘也是不甚明了。 大明岛太过遥远,物资运送到杭州需要两三个月,想要从大明岛获得充足的颗粒火药是不现实的,只能利用宋朝本土所产火药来生产制造,自一开始时,蔡鞗就已经考虑了这些事情,随行的也有随军小型制造颗粒火药机器,真正生产地则放在了杭州,由第二师十二个时辰不间断重点看守。 蔡鞗不愿理会一南一北的烂事,在他得了孙德明信件后,得知了开封钱庄分店短短几日存银数千万贯后,他就知道会有今日结果,即使想管也管不了,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想管。 蔡鞗在应天抓捕的高明工匠教导下学会了机扩制造,十七走入暖房时,他正在摆弄一柄粗糙且丑陋轮转手枪,粗大的枪管与其说是轮转手枪,那还不如说是轮转小炮来的更加准确。 “大帅,公主今日又来了,看样子您要不出去见一面,估摸着还会与昨日一般。” 蔡鞗正低头用着锉刀打磨机扩呢,听着十七话语时眉头不由一皱,刚用力锉了两下,最终还是抬头扔下锉刀。 “真是的……” “想要静下心来干些正事也不能!” 十七心下无奈苦笑,犹豫说道:“大帅,此时已经是十二月小中了,您已经在军营里待了快俩月,您要是再不出去,公主可能真的压不住应天宗室了。” 蔡鞗斜瞥了十七一眼,冷声道:“公主压不住,难道你们手里的火枪是烧火棍不成?一个个的净不让人省心!” 说罢,也不洗手、洗脸,三下两下将双手轮转手枪扔入一个硕大木盒中,反倒是一些乱七八糟工具被他细细收入专用工具箱内,正要一手提着一个木箱,十七忙上前去抢着提拎,对此蔡鞗也不甚在意。 正如十七所言,裹了个严严实实的小公主正站在营门外,看样子把门的兵卒很是冷面无私。 “都与你说了,相公要闭关修炼,怎么又没事跑来了?” 赵福金知道他心下有火没泄出来,也不敢太招惹刺激,只是低头说道:“相公……相公都两个月未回家了,妞妞也来了信件,说是……说是希望相公给些掌心雷……” 蔡鞗眉头微皱了下,说道:“是妞妞的意思,还是他爹的意思?” 赵福金慌忙从衣兜里拿出封信件,蔡鞗接过信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将手臂微微曲起,赵福金很自然的抱住他手臂,一步一滑走向已经等待了的百十骑侍卫军。 第451章 头上需要一个太上皇 正如蔡鞗所估计的那般,耶律延禧对大丞相府动手的后果极为严重,更加致命的是调离了动乱不止的营州怨军,以及走脱了的耶律余睹。 驻扎在营州的怨军虽然每每作乱劫掠百姓,但身在营州的怨军却是牵制辽东京所属女直人的重要一员。 完颜阿骨打出身鸭子河以北女直五部,萧嗣先第一次征讨女直五部战败后,耶律延禧亲领十万精锐再次征讨女直五部,虽因上京作乱致使军心不稳而溃败,但当时女直五部拿出的最大兵力尚不足四千,其后虽吞并了辽东京,吞入了辽东熟女直、渤海人,但野人女直本部男丁并未因此变多,本部依然不足的现实并未改变。 熟女直还好一些,渤海人却是易于造反作乱之人,若无足够兵力强压着,一不留神渤海人就拿刀砍人,也因此,完颜阿骨打并不敢完全使用渤海人与怨军对峙,唯恐渤海人临阵叛逃或坐大难制,必须保有一定人马看着渤海人与怨军厮杀。 而现在怨军被瓜分了,一部分留在燕京成为戍守兵卒,一部分南下,或防御山西宋兵,或防御河北大名府。 怨军被强行拆分算不得什么,关键是怨军离开营州后,辽军也失去了牵制辽东女直人的力量,蔡鞗绝对相信完颜阿骨打一定会抓住机会,一定会趁机全力攻打辽中京,一定会趁着皇族、宗室内乱不稳时出兵。 事实正如他预想的那般,完颜阿骨打亲弟弟完颜杲带着完颜蒲家奴、完颜宗翰、完颜宗干、完颜宗磐一干女直宗室子弟,在耶律余睹带领下,在十一月时侵入辽中京,虽然至今还未有进一步消息,结果却已经无可改变,士气低落且内争不断地辽国已是无力回天。 “梆梆……格……” 房门被打开,蔡鞗依然坐在黑暗中,依然双手交握纠缠在一起,烛光亮起,赵福金提着个沉重食盒走入,好像知道此时他心下的纠结,并未开口打扰,只是默默将饭食一一放在一旁地位小几上…… “唉……” 屋内的宁静被她打破,想要静静一个人思索也没办法,只能叹息起身,走到她亲手准备的食物前。 “那些宗室又来讨要田地了?” “嗯。” 蔡鞗有些奇怪看着熟悉又有一点陌生了的女人,不知道她今日是怎么了。 “你今日感觉有点奇怪。” 蔡鞗认真打量着面前女人,去除了厚实棉衣棉裤的她宛如江南小家碧玉,颇有另一番风情,只是感觉上有些奇怪,有点……阴郁感。 赵福金将一碗米粥放在他面前,不解道:“应天宗室不是说好了的拿出六万顷加入江南商会的吗,为何现在又千方百计要讨回呢?两成佃租养民又有什么不好?” 蔡鞗还以为她因为辽国的事情烦恼,原来是这种小事,不由笑道:“原本他们有机会获得江南商会田产话语权的,在李纲动手抓捕苏湖各家后,应天剩下的只有白白损失三成佃租,若是愿意了才怪了呢。” 蔡鞗夹起根咸萝卜放到她碗里,知道她因何迷茫、困惑,笑道:“江南商会赋税一成、佃租一成,又是满世界撒钱的,咱家确实有邀买人心嫌疑,朝廷疑虑也是应当,换做相公坐在你爹爹的位子上也一样焦虑不安,唯恐不安分小子抢了赵氏江山,你爹和应天宗室用些手段也算正常。” “可即便咱家有不臣之心,那也挺多算是个地方……节度使,而此时的朝廷并不是唐末时失了民心的李家,可用的手段太多,没必要损害百姓利益与咱们置气,更大幅度与民以利也是不错的手段。” 赵福金从他的左刨一下右一榔头中也有所悟,至少觉得宗室子不应该在北方大变时还过高佃租。 “低佃租养民,低佃租还利于民,百姓得利,民心自然归附,即便未来北方不生变故,百姓富足也是件好事,若真的生了变故,重新夺回失地也容易。” 赵福金点头赞同,皇家子女与普通人不同,能够明白他的话语,越是如此越是对应天宗室不满,在她已经说了他的话语后,应天宗室怎么还如此短视? 蔡鞗看着她拧着眉头有些好笑,敲了下她的碗碟,笑道:“别想这么多,他们已经与咱们签下了契约,此事……你最好能够坚持、强硬些,最好能够成为宗室的一面旗帜。” 说着,蔡鞗神色郑重看着赵福金。 “当日老蔡来了应天,不仅仅是因为钱庄事情,当日相公的话语也是真的,相公更愿意……更愿意他死在开封,不希望老蔡去江南或是大明岛,更不希望老蔡成为咱家的头人。” 蔡鞗说道:“天地君亲师,老蔡血缘上也还是我蔡家一家之长,尽管江南百姓不喜欢老蔡,但未来谁又能说得清,相公是学堂山长,是军中将领的师长,相公总不能一再违背孝道与老蔡对怼吧?” 蔡鞗不希望头上有尊太上皇,尤其还是一尊名声不好,一个标准政客,一个拥有极强权力欲望的太上皇,一旦跑到江南,一旦成为外人眼中的大明岛一系,谁也没法子说得清会带来怎样的影响,但有点可以肯定,至少不会是积极的一面。 自一开始他就潜意识的与蔡京保持着距离,不愿身边人受到帝国太师的影响,可他也知道,一旦开封遭受灭顶威胁时,老奸巨猾的老蔡一定会南下逃命,到了那时,即使他再如何不喜,也只能任由头上蹲了个太上皇,而那时就显得赵福金小媳妇的重要来。 看着她还是有些不明所以,蔡鞗苦笑道:“妞妞的信件已经表明了辽国的不可逆转局势,无论朝廷如何愿意与否,到了此时也只能北上夺取燕京,相公逼迫着朝廷重视火药,或许到时候朝廷与女直人打了个平手也不一定,只要朝廷能够有一次,哪怕只一次重创女直人攻击势头,朝廷就有机会在燕京站稳脚跟的机会。” “宋国未来尚还不能确定,相公必须留在开封近处观察,同时也不能给朝廷和你爹造成太大压力,所以必须要以你为主,哪怕外人知道福金只是相公的傀儡,表面上也应以你为主。” 蔡鞗看着低头的赵福金,笑道:“听到傀儡两字是不是有些不喜欢?” 赵福金摇头道:“不是的,福金……福金知道相公没有这种想法。” 蔡鞗点头道:“你也是知道大明岛的国体是怎样的,相公本就没有想要成为什么一言而决亿万人生死的帝王,只是……相公并不信任他人执掌相公建起的军队,军队是双刃剑,更何况一师、二师并非历经十数年、数十年成熟军队,需要一个合格保姆在旁看着,避免他们走歪了。” “相公必须亲自看着军队,而政务上将以福金为主,也只有福金在相公头上,将来老蔡才不能随意插手咱家的事情,咱家以福金为主,未来才可能与赵氏和平相处……” 蔡鞗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皱眉说道:“要不……要不福金收养个孩儿吧?” 第452章 蔡鞗需要妥协 赵福金大惊失色,即便再如何不聪明,也知道他的第一个孩子意味着什么,内心又怎么愿意收养了个他人孩儿? 看着她不由自主抚摸自个肚子,蔡鞗心下好笑,笑道:“再摸也没有用,你年纪还太小,生孩子太危险。” 赵福金顿时有些不喜瞪着他,蔡鞗却低头认真考虑起收养事情来…… “你知道相公数年前假死时看到许多景象,相公也与你说起过一些,若没有相公插手,若相公一心待在大明岛或江南,女直人会在第一次兵围开封时讨要了你,次年再围开封,开封城破,你爹、你几位兄长会成为俘虏,最后只有赵构一人得以逃入江南……” “但赵构逃入江南前生了意外,因赵构在逃跑时候与女人那啥时,被女直人追杀而吓得阳事不举,之前生的儿子也因意外而夭折,以至于赵构断子绝嗣,不得不从宗室选了子嗣继承官家。” 赵福金见他说起自家事情,慌忙坐到身边,唯恐少听了一句半句。 蔡鞗皱眉道:“太祖并非没有子嗣,但太祖死后却是太宗继承帝位,之后也一直由太宗一系继承,而太宗一系宗室又都居于开封,女直人兵围开封并迫使开封投降后,太宗一系也基本上成了俘虏,反倒是应天太祖一系因靠近江南而得以保存。” “一者太宗一系造成江北之地尽失罪过,二者太宗一系宗室损失惨重,没办法与太祖一系争夺,不得不选择将帝位还给太祖一系。” 赵福金心有所感,小心道:“相公……相公是……是说咱家选个太祖一系子嗣做官家?” 看着她小心模样,蔡鞗不由笑道:“虽不算全对,却也差不多。事情没到了那一步,谁也不敢说开封就一定丢了,但丢与不丢,选个宗室子在你名下并不是个坏事,一者可以缓解朝廷和宗室的忧虑,至少应天宗室会有些人愿意坐下来与咱们和解的。” “你们赵氏都是极为聪明的,当他们现强硬应付不了咱家时,就会选择迂回,比如通过你来影响相公,如果能迂回获得咱家的一切,他们会愿意坐下来好好讲道理的,而且他们极为善于讲道理。” 蔡鞗笑道:“在开封未生变故前,在辽国生大变故时,朝廷和宗室需要稳住咱们,至少你爹不愿意开封成了夹在宋金之间的辽国,所以呢,朝廷是愿意福金收养个孩儿,愿意咱家的嫡长子是个宗室子。” “其二,万一开封生了变故,相公也不希望赵构或你的其他皇兄为帝,相信相公,赵构不是个能容人的官家,无论多么强大的战刀交到他手里也会被生生折断,太宗一系造成的灾祸,也必须承担后果!” 赵福金提着酒壶为他倒酒,又端到他嘴边。 “福金知道了相公心意,只是……只是一旦福金收了个孩儿,应天宗室恐怕也是不信的,毕竟孩儿年岁太小,娘亲和绿侬姐姐那里……恐怕……恐怕也不会答应……不如……不如相公再开学堂吧?” 蔡鞗一愣,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语,看着她的目光也有些怪异起来。 “看着你整日跟个乖乖女一般,没想到你也有如此心机手段……” “相公……不……不是的……” “相公没生气,生在咱这种家庭里,若没有手段才是坏事呢!当然了,心机手段不能用在自家人身上!” “福金……福金知道了……” 蔡鞗看着低头认错的赵福金笑了笑,将酒壶放在她面前,示意为自己倒酒,心下却认真思考起她的话语来。 自古便有立幼帝以掌权的权臣,善于权利争斗的赵氏不可能看不到“幼帝”带来的凶险,也正如她所言,恐怕自己一系人马也不愿意这种局面…… “福金说的对,此事还是相公想差了,你明日与宗室们说一下,年十三至十五岁应天宗室可以进入讲武小学堂学习,如果他们能够提供兵卒、物资,相公可以另立一军,以学堂宗室子为将统领幼军。” “相公喝酒!” 赵福金忙双手捧着满满酒水送到面前,气的他一口饮尽,很是拦腰将她抱起,竟一时忘了今日正是她的危险期。 蔡鞗努力维持着与宋国间的微妙关系,越是大乱将至越是不愿太过刺激赵氏一门,可他很清楚,若自己不做出些稍微妥协、退缩,双方间的矛盾只会越来越难以调和,一旦让开封将主要精力放在自己身上,今后史书上很可能将他定义为造成天下灾祸的罪魁祸,而这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情形。 小媳妇竟然如此心向皇族、宗室,蔡鞗大怒,很是欺负了她好几回,第二日天未亮他就跑了没影,准备寻找个合适院落重开讲武学堂,又哪里想到看着他离去的小狐狸露出的偷嘴得意弧度。 杭州讲武小学堂命运多舛,自一开始时就是他人嘴里的垃圾,学堂里的先生且不提素质够不够资格,除了他这个小山长、刘一刀、阿侬一干刀枪棍棒教头外,即便买来的辽国书生也是个个拿工资不想干活的混蛋,出了事后,更是背着包囊与一帮老头们逃了没影。 蔡鞗心下的宋国第一军事院校,多年来也只蔡鞗、顾琴娘、郭涣三人勉强撑着,一座本该是占地数百亩的一流军事院校,生生让他教授成了间乡村私塾。 相比讲武小学堂的窘迫,本是讲武小学堂分院的水务学堂就要光鲜了许多,不仅建造了镇级巨舰,更是培养了不少优秀船匠、工匠以及大海航行人才,对此蔡鞗又气又无奈,谁让水务学堂里的先生都是些顶级老船匠和海贼呢! 相比水务学堂,讲武小学堂的师资力量太差,数年来一直半死不活,但在蔡鞗多年坚持下也不是一丁点收获都无,至少凭借着一期学生组建了一师二师火器为主的军队,也逼迫着朝廷不得不重视他的讲武小学堂来,竟也在开封整了个讲武学堂,而且还是大学堂,开封讲武大学堂里的宿儒、教头一大堆,讲解的教本也是《武经总要》,当然了,蔡鞗没有亲身体验过,也无法判定开封讲武大学堂有无用处。 在他看来,《武经总要》在一开始就有先天不足,编写这本宋朝《武经》的曾公亮本身就不是武人,就算勉强归入武人行列也只能算是参谋一类,编写也是依照宋朝的军制以及总结了些各朝军事类典籍,除了里面增加了些火器外,并没有自己特有的军事思想在里面。 《武经总要》不仅撰书人先天不足,思想上也有着先天缺陷,书中所言基本上都要统归入“术”中,根本无法与《孙子兵法》相提并论,当然了,这也符合宋国文人的要求,武人就应该头脑简单,就应该随着文人指挥棒而动,若让武人个个都成了统兵大元帅,那还要文人做什么? 基于这种认知,即便开封与他置气,非得在名字上“大”他一头,他也不认为开封能真正突破自我,不认为开封能够真正培养些元帅级别将领,这与他的讲武小学堂有着本质区别。 第453章 盟友(上) 一个将领统领数万、十数万、数十万大军,也不能说这个人就是统兵大元帅,元帅级别将领要求很高,对德行、统兵作战专业素质有着很高要求,大多数优秀将领都是从底层一次次作战打出来的,即便身经百战,若不能汲取足够经验,不能有意识的在战争中学习,最终也不可能成为统帅,即便成了统帅,兵败身死在所难免。 悍勇将领易得,千军统帅难觅,拥有八德统帅更是万中无一,蔡鞗不愿意用无数人命、物资在战争中培养统帅,尽管任何一个合格统帅无不是在无数次战争中锻炼出来的,毕竟理论再如何高,也要实践来一次次验证,但有意识的科班培养总要减少些没必要的损失吧? 杭州讲武小学堂命运多舛,一直是尴尬了再尴尬,这么多年过去也确实培养了数百中低基层军官,当蔡鞗寻来十七、苏子瑛后,两人齐齐脸红脖子粗摆手,愣是不愿为人师表教书育人,气的他不得不以山长、大帅名义,强按着两人在讲师名单上写下名字,不仅是他们,所有营级将领全都有份,一个不落的光荣的成了学堂讲师、教头。 在蔡鞗拉壮丁时,赵福金传达的话语也引起了应天宗室的轰动,小丫头确实有些手段,竟以幼军为条件迫使应天宗室在两成佃租让步,晚上两人睡在一起时,小丫头很是得意说着一日来的战果,蔡鞗也毫不吝啬给予大大夸赞。 混账小子要重开讲武小学堂,而且还广收应天宗室子弟入学,甚至没等到蔡鞗寻找到合适院落,奉化侯府赵子直便带着两个十岁儿子以及一张地契寻来。 看着地契上的两百亩大宅院,蔡鞗咬牙点头道:“也罢!兄弟收下了他们两个,但兄弟可是丑话说在前头,讲武学堂不似一般私塾学堂,若是不能吃苦,若是两位侄儿受不了罪或是违背军规军律,被兄弟开除了,哥哥可不许怪罪了兄弟!” 听着蔡鞗“兄弟、哥哥”话语,赵子直心下大喜,忙又送上一份礼单,神色颇为郑重道:“若他们不听话,兄弟你尽管揍!别给哥哥任何颜面!” 蔡鞗又低头看着赵子直送过来的礼单,一脸惊讶道:“哥哥着实大手笔,嗯……这样吧,两位侄儿可以担任幼军第一、第二火枪连连长,兄弟从军中选些人先帮着操练站队,两位侄儿边学边练,至于火枪……兄弟吃些亏,每支两百贯卖与哥哥,当然了,两百贯必须是真金实银,若是朝廷放的盐钞就需要一千贯一支,哥哥是知道的,前些日朝廷竟私印了万万贯盐钞,盐钞肯定是要大大贬值的。” 蔡鞗没想到赵子直竟一下子拿出五百人的重礼,在蔡鞗的印象中,一个班的编制是十人,一个排的编制是三十人,一个连的编制是百人,但火绳枪并不是燧枪,更不是射更高的自动、半自动步枪,为了尽可能把敌人杀死在射程之外,就必须增加编制人数,以此增加弹丸密度,也因此每个步兵连下辖六个步兵排,即两百人。 五百人可以组建两个步兵连以及一个辎重连,两个步兵连需要四百杆火绳枪,需要八万贯,而这只是火绳枪的支出,除去军装、饷银外,还有火枪使用的火药、铅丸,辎重兵需要的长矛、刀盾、牲畜、车辆……杂七杂八的,仅五百人的消耗,一次性投入就要差不多二十五万贯,之后每年五万贯的“养护”费用。 听着蔡鞗的介绍,赵子直哪里会想到五百人会花费如此之多,几乎顶的上数倍精锐禁军的花费了。 蔡鞗起身坐到赵子直身边,翘起二郎腿笑道:“别以为兄弟欺骗了哥哥,火枪是极为费钱的武器,哥哥虽然没有去过大明岛,想来也是听福金说过些。” 蔡鞗指了指三儿腰间挂着的短管火枪,继续说道:“大明岛荒芜无人,对于岛上百姓来说,银钱基本上没了任何意义,所以制造价格低了不少,可若换到了宋国本土一锤子一锤子砸出来,一杆火枪至少需要五百贯真金实银。” 宋国人工费很高,正常些的男劳力每日能赚了百十文,虽然在蔡鞗看来,百十文也就一天十块钱的人工费,可对于农耕为主的王朝来说,每日百文钱的人工费是极高的,要知道精锐禁军的月奉也不过一贯(75o文)钱。 生铁砸出精钢,精钢砸出合格钢管,仅花费的时间就价值不菲,最关键的是这个时代的人根本没这个技术,最多也就弄出铜质火铳来。 宋国通货膨胀较为严重,即便如此,一杆火枪卖出两百贯也是很高的价格了,赵子直犹豫良久还是苦笑道:“小五兄弟,金银在大明岛既然没丝毫用处,怎么价格还这么高,不若……不若再便宜些?” 蔡鞗笑道:“金银铜对于大明岛是没多少意义,可也得用人挖矿,用人打造枪支吧?更需要船只数千里运送吧?再说了,兄弟身边的一师万五兄弟,杭州的二师、三师兄弟、水师就不需要吃喝用度了吗?他们可不是在大明岛。” “不是兄弟诉苦,仅这些数万兄弟每年就需数百万贯花费,再说了,若是兄弟养着哥哥的兵,到时候……哥哥的兵到底是听哥哥的,还是听从兄弟的?吃人嘴短不是?” 赵子直身体猛然挺立笔直,郑重点头道:“小五兄弟说的是,兄弟说多少就多少,哥哥绝不还价讨价!” 蔡鞗又一把搂住赵子直脖颈,低声说道:“福金前些日把兄弟的推测说了出去,北方即将有场大变故,哥哥也知卧榻之侧话语,那完颜阿骨打是鸭子河以北野人女直,哥哥懂野人女直是什么意思吧?” “野人女直吞了长城以北辽四京后,宋国与他们休想再像辽国那般安然相处,敌我争斗在所难免,或许哥哥自信宋国强大国力,自信朝廷百万精锐足以击败野人女直,但兄弟不同,兄弟是军将,未战先虑败,兄弟需要考虑敌我争斗的最坏结果。” 蔡鞗沉默了两息,低声说道:“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是女直突破了防线,是燕京彻底的丢失,是女直一马平川径直杀到开封城下……” 赵子直面色瞬间惨白若死…… “野人女直崛起太过迅,自那萧嗣先在鸭子河战败后,女直人未有一败,每战皆是势如破竹,但不代表女直人没有弱点,只不过女直人的致命弱点被每每大胜掩盖住了。” 赵子直精神一振,忙低声问道:“兄弟你知道女直人的弱点?” 蔡鞗叹气道:“不是兄弟知道,而是朝廷大臣们差不多都能想到,那就是女直野人本部族众并不是很多,旦有一次惨败,其地必是烽烟四起!” 第454章 盟友(下) 蔡鞗叹息道:“辽国不是打不过女直人,只不过辽国内乱不止,无法全力以赴对付女直人,前两年兄弟本想着……算了,此事不提也罢!” 蔡鞗又说道:“兄弟不被官家所喜,福金一开口重立讲武小学堂、幼军,哥哥就将两位侄儿送来,就拿出了五百青壮,即便哥哥嘴里说的再好,兄弟心下也知哥哥真实的想法,哥哥是想干掉兄弟的……” “啪!” 赵子直正待急眼,蔡鞗啪得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瞪着眼道:“别辩解!若哥哥辩解了一句,信不信兄弟现在就把哥哥扔了出去?” 赵子直苦笑道:“兄弟的火筒子太强了,由不得哥哥不担心……” 蔡鞗点头道:“这就对了嘛!兄弟不被官家所喜,哥哥与太祖的子孙们心下也是疑虑不断,兄弟不是不想北上迎敌,不是不想哪怕拼光了儿郎们也要重创了女直,关键是官家与哥哥在背后捣蛋,万一兄弟正在开打拼命呢,家里冒火了,咋整?” “所以呢……当福金提起帮哥哥们培养些将领、兵卒,即使知道哥哥是为了干趴下兄弟而送来侄儿、壮丁,兄弟也应下了此事。” “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知道哥哥存心不良,兄弟还要答应呢?” 赵子直也有些呆愣不明所以,是个正常人也不会这么做,可偏偏眼前小混蛋就做了,而且还堂而皇之说了出来! 见他如此,蔡鞗叹气道:“兄弟想了一夜,终究还是答应了福金,原因有三。” 赵子直神色郑重,心脏却激烈跳动的难以自持,他有种预感,预感今日话语可能会影响了宋国千百年。 蔡鞗转头看向抱着个包裹走来的赵福金,心下轻叹,整个人无力躺靠在藤椅中…… “当年……” “我还是个稚子孩童时,一意要在杭州建起《杭州讲武小学堂》,本意是想着我朝百年承平,已是荒废兵事百年,就想着为朝廷多多培养些军将,是想着强军强国……” “福金提到宗室子入学后,我知道,即便培养了应天宗室子弟,本质上也是以兄弟我为假想敌,也是以击败兄弟我为目的。” 蔡鞗转动了下头颅,看着赵福金笑道:“相公想了一夜,最后还是同意了,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当年相公置办讲武小学堂时的本意。” “身为山长、先生、老师,最大的幸运是所教授的学生过了老师,若相公教授的学生击败了相公,某种意义上也算达到了相公当年建起学堂的本意,强军强国的本意,是件好事情。” “第二个原因就简单了许多,若你爹守不住燕京,若是女直人过了黄河兵围开封,相公是不会去救你爹的,原因很多,相公讨厌你爹,相公不信任你爹,若得了燕京却又得而复失,甚至让女直人杀到开封城下,或许天下所有人都会将过错归咎于臣子,但相公不会,相公只会将所有过错归咎于你爹!所以你爹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可那毕竟是福金的爹爹,相公总不能一刀砍了吧?所以呢,相公即便能救也绝不会伸手!” 蔡鞗又叹气一声。 “唉……” “女直人最大的软肋是人丁不足,但凭借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一个个胜利,强行遮掩住了最大的软肋,可是呢,即便遮掩了,软肋也还依然存在。” 蔡鞗手指指了指北方,看着赵福金笑道:“此时正值寒冬腊月,正值因大雪而让草原部族齐聚趴窝,正是一举夺得辽中京之时,之后女直人不会给辽国喘息机会,会乘势夺下辽西京,继而会用一年时间清剿、消化辽中京、西京。” “之后呢,会在一两年内再攻辽南京,会乘势南下过河围攻开封……短短数年内,女直人连连夺下辽国五京、河北或许还要算上山西……如此短时间内,以数千野人本部族众连吞几十上百倍领土,连连吞下的领土上的将领呢?他们真的会立即心甘情愿臣服?” “所以呢,相公以为,当女直野人围攻开封时,是兵威最盛之时,也是最为危险之时,只要迎头重创,吞下的也都得一一吐出来。” 蔡鞗转头看向赵子直,笑道:“兄弟不喜欢官家,也不愿意去救,若是真的生了开封被围,宗室子组建的幼军可以北上,只要幼军重创了侵入之敌,宋国基本上也就安全了,至少短期内是如此。” “凭借着宋国的富庶、国力,只需要在幼军的基础上扩大编制,随着时间推移,在之后的战争中,女直人最终战败亡国也是必然,如果幼军真的做到了这一步,兄弟二话不说,转身远走海外,再不踏入宋国一步。” 蔡鞗又仰头轻叹…… “若应天宗室子不阴谋暗算,不用什么鸿门宴刺杀了相公,相公并不认为幼军可以击败了一师、二师,也不认为可以北上击败了女直人,不是因为相公不尽心传授本领,而是幼军的根子不好,一开始的时候就是个畸形儿,头上有应天各家宗室家主,再之上还有个朝廷,有个官家……” “军队是个技术性很强的团体,尤其是火器为主的军队,需要的是一个精明、睿智、坚韧不拔的脑袋,可自一开始就是长了三四个脑袋的畸形儿,能赢得更加纯粹的一师、二师,能够赢了悍不畏死的女直人才怪了呢!” 蔡鞗苦笑道:“所以呢,相公就要有第三个考量,一旦幼军北上杀贼战败了,相公就要亲自北上杀贼,而那日相公也与你说了,太宗一系若丢了开封,若把陕甘、山西、河北、山东、河南都丢了,即便哪个将太宗一系的人捧上皇位,即使相公造反也要废帝!” “若是相公造反废帝,后果只有两个,一个是自立为帝,一个是选择太宗一系重立帝君,自立为帝,江南势必会有诸多反对之声,平息这种动荡并非可以短时间做到的,可若相公花费太多时间来平息不满声音,同时也给了女直人足够时间消化吞入的陕甘、山西、河北、山东、河南以及辽国五京,到了那时……战争就不再是三两年的事情了,而是数十上百年的厮杀。” “所以相公更为倾向于选择太祖一系登位,太祖比太宗更为仁德,太祖时,武将解甲归田也还可以富贵享乐,并未阴谋事后清算,太宗就不成了,最让相公厌恶的就是那个《熙陵幸小周后图》了,不仅羞辱臣服了的南唐上下,更是将南唐后主毒杀。”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人有时就是如此,一旦突破了无耻底线,哪怕只一次,哪怕此事已过百年,事关天下无数汉民,事关自家老幼性命,相公也绝不会再信任了你爹,不会再信任太宗一系。” 蔡鞗看着情绪低落的赵福金,叹气道:“虽然不知道太祖一系现今可还有太祖当年遗风,但相公没有太多选择机会,除非相公愿意打一场几十上百年的战争。” “培养些太祖宗室子,挑选个仁德学生为帝,若幼军真的失败了,相公也能安心些北上击贼,至少相公背后安稳些,不至于像你爹爹那般让相公如芒刺在背不是?” “所以基于这三点,相公答应了宗室子入学,为这些学生建个宗室幼军。” 第455章 应天宗室的反应 蔡鞗挺身坐起,看着呆愣的赵子直,笑道:“本来这些事情是不应该现在就说的,更不应该与哥哥交底,但是吧……兄弟还是觉得做人要诚恳些,事情挑明了,相处也能自在些。” “哥哥你呢有自己算计,兄弟不想理会,但咱丑话说在前头,兄弟不介意哥哥或应天宗室算计,毕竟兄弟不是宗室子,不是赵氏子嗣,你我之间有些隔阂也算正常,可若哥哥或应天宗室算计兄弟的性命,若要弄个什么请宴埋伏刀斧手,或是暗杀、刺杀什么的,到时候哥哥可别怪兄弟双手染血!” 赵子直慌忙站起,急声说道:“兄弟这说的什么话语?哥哥可是正儿八经的太祖子嗣,又怎么可能做下如此人神共愤恶事?” 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赵子直很是唉声叹气苦笑摇头。 “兄弟你是不知道,哥哥现今并不比你好了多少,也是被那赵……被开封不喜了。” 见蔡鞗呆愣,赵子直忙添油加醋将他在延福宫是如何的义正言辞,如何的不畏强暴说了一遍,又叹气苦笑。 “哥哥也是听了福金妹妹说与老太师、太子的话语,愈觉得官家……那啥,罢了罢了,不说也罢!但哥哥当着福金妹子的面保证,自今个起,哥哥全力支持兄弟,这两个混账若敢不听话,任由兄弟打骂,哥哥绝无半句怨言!” 赵子直本想着多说几句赵佶坏话,看到赵福金在旁,忙又止住话语,胸膛拍的咚咚响,一再保证绝对不捣蛋。 蔡鞗知道眼前家伙不是蠢货,若真的愚蠢,那也不会第一个跑来帅府。 心有算计也好,诚心实意也罢,只要愿意合作就行,蔡鞗对赵子直的精明很是满意,竟承诺让他来担任幼军指挥使将军。 赵子直狂喜,与小酒鬼蔡鞗拼酒大半日,离开帅府时都是仆人背着离开的,而两个半大娃娃赵伯宏、赵伯恺则成了帅府小书童。 赵子直带着两个庶子前往帅府,各家全都派了人观望,本以为赵子直也就待个一时半刻就会被小混蛋赶了出来,结果却两个时辰也未见到人影,一波波的仆人跑入厅堂来报…… “出来了……小侯爷出来了……” 小厮抹着汗珠奔入厅堂奔入,厅堂内老少几十号全占了起来。 赵公让不等他人上前,忙起身问道:“可知那混蛋允了十七哥没?” 小厮只是打探赵子直出没出帅府大门,哪里知道什么好处是什么? 见赵公让如此急迫,赵子奭皱眉不悦道:“去了这么久,想来是得了允诺,等十七哥回来一问便知,又急了一时半刻作甚?” 赵子奭嘴里说着不急,可这一等不来,二等还是没见人影,过了大半个时辰还是没见人影,一屋老少爷们全阴沉着脸。 小厮又慌里慌张跑去打探,回来汇报后一屋人全沉默不语…… 赵子浩突然说道:“十七哥与蔡家子饮酒两个时辰,想来是得了足够的好处,咱们不能再等了,应立即去寻公主,应尽快将此事定下。” 众人默默点头,赵子奭皱眉道:“事关我赵氏江山社稷,讲武小学堂也就罢了,关键是幼军,公主虽答应了我等子嗣任职幼军,可诸位也是听了公主话语,十三至十五岁子嗣又怎能统领兵卒?最终幼军依然还是蔡家子囊中之物。” 一干老少又愁眉苦脸起来,若是赵福金开口十七八岁,又哪里还能让赵子直抢了先。 赵子渲犹豫说道:“蔡家子军中也有半大娃娃为将,咱们是不是想差了?” “八哥你……蔡家子军中是有娃娃为将,可这与幼军能一样吗?”赵子甫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赵子奭最后开口说道:“还是先等一等,先询问了十七哥后,咱们商议了稳妥再去寻蔡家子。” 众人相互低语一阵,觉得还是稳妥些为好,只是当他们第二日跑到赵子直家中后,那个气就别提了,蔡家子许了两个屁大娃娃连长也就罢了,关键是赵子直竟然一举拿下幼军指挥使,竟成了幼军最高统兵将领,而且听着这混蛋的话语意思,幼军还是依照一师装备组建,这还得了? 赵子奭最是恼怒,他的年龄虽不是很大,在一帮宗室子之中算是“德高望重”了,却没想到赵子直竟然半路截胡,竟然一举拿下幼军最高指挥权! 指着赵子直鼻子一通大骂,一干宗室老少也不敢持重、稳重了,唯恐好处全被他人得了去,全呼啦啦跑回家中,连日选出合适的子嗣,另有十数人连夜奔出应天一路向北…… 蔡鞗很是满意赵子直送出的院落,两百亩庭院并不在城内,而是在城东一处水塘旁,环境优美也就罢了,最主要的是此处足够清净,很是适合教书育人。 蔡鞗要教书育人,不仅他要教书,还逼着军中将领、参谋们也要开堂教书,如此军队就不能继续留在了城内,但此时正值寒冬腊月之时,并不适合野外营建,也只能各自轮流前往应天讲武小学堂开堂授课。 年岁不大,蔡鞗已经是九年教龄的老讲师了,当然了,宗室子暂时还做不了他的真传弟子,由军中将领们拿着当年的笔记讲授即可,而他也轻松不了,需要与高级、中级将领们分析古今中外各大战役。 原本有些东西他是没办法讲解的,缺少足够的真实历史资料,老蔡的书楼藏书虽多,却也只是以文史类为主,而他讲授的是兵科,需要的是军事作战类资料,恰恰蔡家书楼里缺的正是这些,应天是宋国第二京都,是太祖宗室聚集地,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书籍,蔡鞗别的不掠夺,独独对书籍情有独钟,当日与老蔡吵了一架后,自个把自个关了起来,除了与应天顶级匠人学习了些工匠技术,剩下的就是翻阅自己喜爱的书籍。 有了资料充实,他也觉得军中将领们有些浮躁,需要按一按性子,而上学、教书就是最好的法子,好好磨磨军中将领们的性子。 想了就干,蔡鞗拿着军中花名册开始点名,安排哪些人轮流课讲,哪些人要入学堂听讲,哪些人留守继续训练军卒……没等应天宗室们领着娃娃寻来,自个带着五百将领、兵卒跑去了城外学堂,竟真的开堂授课起来…… 赵子奭领着个庶子站在驸马府兼帅府门外,看着拎着食盒的赵福金无奈苦笑。 “世人皆言蔡驸马太过混……那啥……太过性急。” 赵福金扫视了一圈老老少少百十人,笑道:“驸马是性子急了些,临走时与福金说了,诸位兄长叔伯只需将孩子交给庞将军,让庞将军带着前往即可,今日倒是巧了,本宫正要前往学堂,正好可以一起带去。”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来,笑道:“诸位就别跟着前去了,一者积雪较深不易行,二者诸位前去恐惹驸马不喜,讲武小学堂不比其他,军中将勇更应独立些为好。” 第456章 因为你们鄙视武人 送不送不重要,重要的是幼军,赵子奭见赵福金好像没有想要谈论的意思,见她与身后女将低语,最终还是咬牙上前一礼。 “军中自有军中规矩,既然驸马不喜,我等也不会坏了学堂的规矩,只是……幼军……幼军……” 赵子奭连说两遍幼军,赵福金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笑道:“兄长不用担忧幼军,驸马已是有言在先,幼军是诸位兄长叔伯所出人丁,军资亦有各家所出,幼军自然隶属于各家,但军队不比其他,又因我军与禁军不同,初时需要我军所出军将帮助训练,算是各家子嗣的副将,各家子嗣在学堂内边学兵略边参与操练兵卒。” “当然了,如果诸位兄长叔伯不满意,或是信不过军中将士,亦可由各家自行招募教头训练,驸马对此并不过问。” 一干老少提起的心顿时放了下来,蔡鞗的入学要求是十三至十五岁少年,宗室就是宗室,即使是庶子也是要读书的,如此年纪的子嗣至少也学习了小十年,基本的读写没一点问题,剩下的也就是学习一些数学运算,学习兵器知识、兵略兵术以及一些近战厮杀格斗。 但年龄毕竟是小了些,又不懂带兵厮杀,很容易让副官夺了兵权,这也是各家最为担心的事情,按照蔡鞗的脾性,无论如何都要配备副将练兵的,将领好不好且放到一边,底层的兵卒就要足够的强,就要足够的军规军纪约束,只有如此才能让人安心,但幼军不同,人与物资都不用自己拔一根毛,甚至还能从中赚取些银钱,再加上也要考虑宗室的担忧,也就妥协了一下,愿意呢,自己就从军中抽调些老卒充当幼军的军官帮着训练,不愿意也可以自己去训练,至于训练成了什么样子…… 那只有天知道了。 听了赵福金这么说,所有人都放了心,又提起火枪火炮来,尤其是炸毁了城墙的“火筒子”最是上心,当然了赵福金也满口答应,只是这价格着实高了些,一门子母小炮就要八万贯,而且还要排到一年后才能得到,火枪火炮需要优先供应第三师。 虽然很是不满意赵福金的狮子大开口,却也还算是较为满意,至少想要的基本上都得到了,剩下的也就是银钱的事情,这需要各家好好争吵一番,但当赵子奭提出赵子直担任幼军指挥使、师长是否不妥时,不等赵福金摇头拒绝,赵子直第一个站出来恼怒与赵子奭争吵。 赵子直没听了蔡鞗那其一其二其三还罢,得知了浑小子竟然有换帝王心思,那还哪里愿意放弃幼军指挥权,脸红脖子粗与赵子奭争吵起来。 赵福金也不理会他们如何争吵,带着几十个半大少年前往学堂。 半大少年基本上都是庶子出身,有几个明显看着就是成了年之人,对此蔡鞗也没有太过苛刻,如同后世军训一般,先强迫着所有人更换了这个时代的费事长衫,齐齐换上军卒们穿过的旧衣对襟军装,即便如此,也还收了他们新衣两倍价格,反正都是有钱的主,不差钱。 “从现在起,你们不是龙子龙孙,更不是各家的小公子,而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学子、兵卒,尽管不久后,你们都将是连长、营长,但在学堂里,你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兵卒!” “做一日和尚撞一天钟,但本帅要告诉你们的是,做一日兵卒就要守一辈子军规军纪!” “军人不比普通百姓,军人肩膀上肩负的责任更多,军人肩膀上扛着整个国家,扛着亿万百姓,所以你们自己就要足够的自律,就要严格遵守军规军律!” “哼!” 蔡鞗走在高矮不一的小兵蛋中,如同当年他训练第一期学生。 “好男不打钉,本帅知道一日前你们在家中角落里,在被窝里哭的那个凄惨,知道你们心下是如何的不愿意成为‘配字军’,更清楚之前的你们是如何的鄙视军中兵卒!” “但你们的父辈、兄长还是把你们送来了本帅面前!” 蔡鞗站在比他还要高大的青年面前,冷声开口。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的父辈、兄长会把你们送来本帅面前?” “为什么会把你们送入他们一辈子都鄙视的军中?” “为什么?” …… 蔡鞗逼视着青年双眼,直至他微转头颅错开目光。 “呵呵……” 蔡鞗用着手指点着青年胸口,轻笑道:“因为从来没有危机的赵氏江山有了你们嘴里所为的敌人,那就是本帅!” “本帅在数年前爆破了江宁城,本帅手里拥有可以轻易破开宋国坚固城墙杀器……” “于是乎,即便本帅沿着海岸抢了一些府衙,朝廷也只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能依然默认本帅还是宋国的南洋都护。” “今岁本帅在杭州登6,在杭州城下当着十五万朝廷大军的面开炮,朝廷好不容易弄出了火药,甚至掌心雷,却突然现,即便朝廷有了这些,在强大的火力面前竟是如此的脆弱,所以江宁城只能打开城门任由本帅进出,所以二十万朝廷大军只能放下刀兵,只能放弃好不容易抢到的珠宝金银,放弃抢来的染血地契。” “本帅来了应天,朝廷研究出了应对之法,准备用八牛弩来代替本帅火炮,结果却现手中八牛弩毫无意义!” 蔡鞗走在人群中,说着他如何的羞辱朝廷的事情,嘴角淡淡的笑容让人愤怒,又不得不低头啜泣…… “羞辱——” “耻辱——” 蔡鞗暴吼。 “而这!就是你们来到本帅面前的原因——” “知耻而后勇——” …… “哼!” “文人看不起武人?” “武人横行天下时,文人可有想过文人不如狗的时代?” “文人又有何资格看不起武人?” …… “你们是宗室子,是文人天下的赵氏子弟,是自文人不如狗时代走过来的赵氏宗室子!” “本帅是武人!” “本帅给予了赵氏江山足够的羞辱!” “勾结辽国,用辽国数万、十数万、数十万悍勇逼迫官家放人!” “拥有百万的披甲精锐却不得不放人,为何——” “为何——” “为何本帅一再羞辱赵氏江山,而你们却只能低头承受?” “因为你们菜——” “因为你们矬——” “因为你们只能向辽夏卑躬屈膝供奉——” “因为你们不够强——” “因为你们鄙视武人——” …… 蔡鞗又走到了青面前,看着脸红脖子粗的青年,点着他的胸口。 “被本帅如此羞辱……” “难受?” “愤怒?” …… “可惜……” “即便难受,即便愤怒,即便胸中怒火冲天……” “你!” “你却不敢开口怒吼——” …… 蔡鞗站在所有人前,一一将低头不敢言,甚至愤怒之后略有颓废的几十人面前。 “军队是男人的天下,是铁血男儿的熔炼炉,今日你们懦弱、软弱,不代表日后还是个被人羞辱也不敢怒吼的瘪三!” “未来的日子会很苦、很累!会在你们身上留下一辈子也难以消除的伤痕,但本帅可以保证,你们未来都将是一个个铁血男儿!” 第457章 开封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 赵福金很是担忧,担忧蔡鞗训军话语,担忧他成了自己学生的敌人,对此蔡鞗不屑一顾。 军队是强者的天下,一帮从心底看不起武人,一群从心底厌恶武人,又如何能成为强者?又如何担当起亿万万百姓重担? 世家子天生自带着优越,哪怕只是世家子的庶子、奴仆,也天生自带着无数优越感,若不狠狠敲打,若不重锤敲打,不改变轻视武人态度,那还不如不教呢,也省的玷污了自己一世英名,尽管他也是摸爬滚打一路走来的。 赵福金不懂熬鹰、练兵,等到一群宗室子被狠狠操练了两日,当蔡鞗给了他们一晚上回家拿伙食费、衣着费自由时间时,各自家家长仔细询问了遍后,全都沉默不语,老老实实拿出五百贯高昂的让人咂舌的伙食费、衣着费。 一师早已舍去了长衣长衫,统一的制式对襟衣裤,相比二师,一师的制式军装最是正规,大明岛有难以计数的袋鼠、鳄鱼,皮鞋、军靴并不短缺,在蔡鞗的印象里,军人就应该威武霸气,就应该让人看着就后退三尺。 五百贯看似很多,若真的定制一身像样的制式军装还真不算多,当然了,都是有钱人,讨要少了也对不起人家的身份。 蔡鞗仿佛成了当年一边读书一边授课的娃娃,根本不理会应天诸多屁事,即使一干花白老头夺了小媳妇的理政大权,即使小媳妇背着个包裹跑来学堂,他也还是不管不问,只一心关门教书育人。 还别说,他越是如此,应天越是没有人找他麻烦,所有人巴不得他天天趴窝老老实实的,但他引起的麻烦却愈演愈烈,郑居中天天与王黼争吵的脸红脖子粗,在蔡京还是正儿八经的帝国太师时,在童贯刚刚从辽国带回马植时,郑居中就反对联金攻辽一事,里面有与蔡京叫板的因素,更多的是他不愿意破坏与辽百年安定局面,在他看来,宋军打不过辽兵,辽兵又打不过金兵,万一把辽国干掉了,金兵要是打宋国怎么办? 如同老虎吃豹子,豹子吃狼,难道老虎就吃不了狼? 郑居中本来就有些不赞同攻辽一事,政和元年马植归宋后,朝堂上就一直争执不断,就一直存在着攻与不攻两波人争吵谩骂,后来蔡京因浑小子蔡鞗倒了霉,郑居中没了主要权利竞争对手后,反而逐渐倾向联金攻辽来,可当赵福金当着蔡京、太子面说着让人心惊胆战话语后,又瞬间化身为坚守信义道德圣斗士,无论谁劝都不好使,坚决反对出兵辽国。 赵福金话语初时流入朝堂时,朝堂上争吵极为激烈,没人敢置开封于危险而不顾,当日赵子直当面直言退位话语时,赵佶就意识到了危险,随着登州传回金国出兵辽中京消息后,印证了赵福金雪融前出兵辽中京话语后,朝堂爆了空前绝后的争斗、厮打…… 赵佶脑袋绑着块布巾,两个月来的争吵让人一个脑袋两个大,也没了心劲关注趴在应天教书育人的浑小子。 太多糟心的事情,女直人的使者要求更多支持,甚至还提出了火药,辽国使臣同样希望得到支持,再加上朝堂内两党激烈争吵,应天送来的消息,江南官吏的重新选派…… 刚刚在后宫泄了一番,依然没能减少赵佶心下烦躁,头疼反而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刚晋升大内总管的李彦匆匆走入温暖厢房,见赵佶心情不好,弓着的身子也低了不少。 “官家,诸位大臣已经前来,官家是否现在召见?” 赵佶摆了摆手,神情颇为烦躁。 “进来吧……” “诺!” 李彦弓着身子退出房门,不一会,领着太子赵桓、左相王黼、右相郑居中、枢密使童贯、知枢密院事谭稹、太尉高俅、太傅梁师成、尚书右宰李邦彦、门下侍郎白时中……丢了江宁知府的太子太保李纲,以及质子太师蔡京,大大小小十余人低头走入。 “臣等见过官家!” 在王黼带领下,一干人齐齐向赵佶抱拳见礼,头疼的赵佶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摆了下手臂。 “诸位爱卿免礼,都坐吧。” 众人又是一稽手,各自找着各自绣墩坐下,赵佶从伺候的李彦手里接过汤药一口饮下,饮了口梨水后才捏着眉头看向众人…… “廖爱卿,火筒子可有了眉目?” 工部尚书廖刚心下一阵泛苦,起身抱拳道:“回官家,臣造了些火筒子,射霹雳弹尚可,却……却耐不住改进了的火药威力。” 赵佶心下没由来的又是一阵烦躁,以前不知道霹雳弹是什么,自打每每气自己的混账小儿弄出火药、掌心雷、火炮后,也知道了霹雳炮、霹雳弹是什么了,可一想到跟个喇叭一般的霹雳炮,一想到只能冒烟的霹雳弹,头疼就又加重了一分。 赵佶一边捏着眉头,一边不悦道:“这都多长时间了?不就是用铜铸造火筒子吗?怎么就这么难?难道我朝如此之多匠人还不如那……不如蔡驸马?吾怎么听闻蔡驸马在杭州、应天也还要向我朝匠人学习铸造之术呢?” 廖刚心下愈苦涩,他怎么可能知道蔡鞗身体里藏着另一个灵魂?又怎知蔡鞗虽不懂铸造,见识却远远过这时代任何人? 听着官家话语的不满,廖刚也只能强将心下苦涩压下,抱拳苦笑道:“臣不知蔡驸马从何处学得匠造之术,也听闻蔡驸马在杭州、应天寻了些匠人讲授匠造之术,只是……只是……” “只是”半天也没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赵佶焦躁道:“一个三五百斤火筒子竟然要向朝廷讨要十万贯,三五百斤铜何时价值如此之多了?工部必须尽快弄出那火筒子!” 廖刚无奈,只得抱拳答应。 “诺!” 君臣两人答话,他人并未插嘴,只是用着目光瞥向低眉如同睡着了的蔡京,心下暗骂着蔡家小儿太过贪婪。 依照政和重宝钱币重量,一斤铜可铸造八十枚铜钱,但此时的一枚铜钱当十钱使用,而此时的一贯钱是七百五十钱,一斤铜也就价值一贯多点,三百斤小炮也就三四百贯银钱,蔡鞗开出的价钱却是八万贯,应天在此之上又加了两万贯,也就是十万贯一门小炮,赵佶哪里会愿意接受如此之高价? 赵佶不愿意被蔡鞗坑钱,更不愿意被小混蛋卡脖子,在得到“火筒子”的第一时间里,便下令工部仿造火炮,但仿造出来的效果并不是很好。 不是宋国匠人技术不好,匠人有高的铸造技术,但……蔡鞗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或许用一句“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话语更为适合宋国高匠人。 宋国匠人技术高,一方面是市场需求,宋国人从上至下崇尚奢华,大多转而铸造精巧饰品,另一方面宋国兵卒不给力,无法打通丝绸之路,无法大量得到铸造火炮最为重要的一种材料——石蜡。 宋人的铸造有砂模铸造,主要铸造一些小巧或是实心的物件,诸如铸币、盔甲、刀枪箭矢……也有类似失蜡铸造,诸如铸造寺庙巨钟,以及廖刚嘴里类似喇叭似的的霹雳炮,等等…… 类似失蜡铸造并非是失蜡铸造,失蜡铸造是用石蜡做出需要铸造的物件形状,然后用泥沙细细填充,之后用融化金银铜的汁液注入,一次性可铸造成型。而宋国虽也能从西夏人手里购买些石蜡,但石蜡的价格很贵,只是用于皇室与贵族照亮使用,别说一时想不到用石蜡铸炮,即便想到了估计也不会用来铸炮,也很难用于铸造重炮。 失蜡铸造火炮最是简单,但宋国缺少最为重要的石蜡材料,也只能采用传统铸造大钟的方法,先弄出内范、外范,通过留有孔洞往内范、外范之间里的空隙注入铜汁,以此来铸造火炮。 这种铸造方法与失蜡铸造类似,石蜡做出的火炮模型等若与内范、外范空隙,高温铜汁浇灌时,因有石蜡缘故,铸造出的火炮不易产生气泡、断裂情形,成功率高,没了石蜡,只是单纯的内范、外范之间的空隙,几乎很难铸造出合格火炮,即便铸造出来,看着很好,试炮却因内部有气泡、断层而炸膛。 传统法子铸造铜钟无碍,铸炮却不成,至于宋国需要多久来解决浇筑时产生的气泡、断层,蔡鞗也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 砂模铸造同样也能用于铸炮,但同样也是困难重重,砂模铸造小物件较为容易,铸造大型物件时却困难重重,更为重要的是砂模铸造往往铸造的实心物件,即使铸造出了铜炮,也要拥有精密度更高的车床强行钻出炮膛,而这在明清时也还没有使用,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代运用? 除此之外,也不是没有其他方法造炮,诸如先压制个或铜或铁的铜皮、铁皮,将之卷出管子,然后用焊接了的通红铜圈、铁圈一个一个强行套入管子上,一层层的套上,最后制造出火炮来。 还有就是蔡鞗在大明岛上的热轧,泥范什么的全部改为精钢,浇入铜汁后强行锤压锻打…… 铸炮看着简单,但对于此时的宋朝却很是困难,至于喇叭似的霹雳炮……那还是算了吧,即便蔡鞗上一辈子没摆弄过匠造之术,也知道火炮的尾端要比前端粗大、厚实,偏偏喇叭似的霹雳炮尾端很小,炮口却大的许多,初时他也很疑惑不解,后来还是想了明白,主要还是宋国的火药根本就是糊弄人的玩意,只能呲花不能爆炸伤人,即便爆炸了,威力也小的紧。 第458章 摆明了态度 蔡鞗上一辈子虽也没有混出什么名堂来,再如何也知道些大致原离,理论知识不知甩了这个时代多远,欠缺的也只是实际动手、实践,来了这个世界也有了小十年,自他一心要建起个《杭州讲武小学堂》时,他就与一些匠人在一起学习这个时代的匠造,知道的远比文班出身的赵佶知道的匠造技术更多。 赵佶恼火蔡鞗的狮子大开口,廖刚又不是真正工匠出身,当赵佶询问“火筒子”时,也只能苦闷低头不语,看的大宋官家直捶脑袋,太头疼了。 “唉……” “工部必须尽快弄出火筒子!” 赵佶又不满说了句,廖刚不敢辩驳,只能低头答应,只得默默退回座位低头不语。 赵佶一手按着头,抬眼看向垂眉不语的蔡京,面无表情说道:“只要那小子忠心朝廷,朝廷亦能容得小儿混账胡闹!” 众人见官家终于不再提及让人难受的“火筒子”,全都精神振奋了些,全都挺直了些腰身,看的赵佶心下一阵窝火。 “老太师……” 听到“老太师”三字,蔡京眉头不可察微抬了下,人却起身颤巍巍上前。 “老臣在。” 赵佶看着抱拳躬身的蔡京,皱眉道:“蔡驸马虽每每蛮横霸道,却也还算是识大体的,以太师之虑,当何人可任幼军指挥使,朝廷又当选何人担任幼军教头?” 众人一愣,王黼、郑居中齐齐看向阴沉着脸的童贯、谭稹,继而又齐齐看向抱拳躬立的蔡京。 蔡京神色不动,向着赵佶郑重一礼,沉声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幼军指挥使是何人,当遣何人前往应天督训,想来童枢密使自会安排稳妥之人。” 赵佶心下满意,要的就是蔡京这句话语,正待开口是,郑居中突然起身,上前抱拳一礼。 “臣以为太师所虑不周。” 赵佶瞳孔猛然一缩,不悦道:“爱卿讲来,太师之言何处不妥?” 郑居中抱拳道:“老臣以为平乱江南之将皆不宜督训幼军,更不易北征不臣辽国……” 童贯、谭稹两人蹭得站起,全是一脸怒容。 “王相是说童某与二十万有功将勇是乱民之贼吗?” 郑居中冷脸抱拳道:“二十万朝廷之卒应君命南下平贼,有功!故朝廷赏赐银钱、丝帛无数,故有功将勇人人得以封妻荫子!” “有功已赏,有过自应依律而罚!然蔡驸马已然在江南处罚过,朝廷也不再另行罚之。” 郑居中看向谭稹,冷脸说道:“功便是功,过便是过,当年太祖之时,我朝仅用了两个月便平灭了蜀国,却因肆意枉杀屠戮,以至于川蜀三十年动乱不止,正因此过,统兵之将王全斌虽有功,太祖亦是弃之不用!” 郑居中再一次将陈年旧事拿了出来,童贯、谭稹两人气的鼻孔直冒粗气,想要恼怒辩解,可他们也知道,若非小公主一番话语,即便平乱大军再枉杀百万,朝廷也只有功而无过。 见童贯、谭稹恼怒却不语辩驳,又见赵佶脸上的不悦,王黼心下苦笑,上前说道:“郑相也是说了,有功赏有过罚,即便平乱将士在江南稍有过错,蔡驸马也已处罚过了,正如当年蔡驸马平定流求县之时。” 王黼向赵佶抱拳道:“纵然将士稍有过错,但蔡驸马已然在江南处罚过了,朝廷不应再在此事过多苛责二十万有功将士。” 见郑居中还要开口争论,太尉高俅忙上前将其拉住,笑道:“正值朝廷用人之际,郑相还是莫要太过苛责了有功将士,知耻而后勇,郑相当给予有了过错悍勇将士改过自新机会不是?” 太傅梁师成忙点头道:“太尉大人说的是,入江南平乱皆是我朝忠勇将士,虽有小过亦不用太过苛责。” 说罢,梁师成向赵佶郑重抱拳道:“入江南平乱将勇皆我朝最为悍勇将士,蔡驸马欲要与南洋兵卒等若另立两军,朝廷当予以重视,当遣忠勇、悍勇之将督训!” 众人一愣,随即就又明白了梁师成所言“两军”是哪两军,不由齐齐看向低眉不语的蔡京。 就在他人思虑如何夺下厢军青壮组建的第三师可能性时,王黼突然向赵佶深深一礼,一脸郑重道:“臣以为当另遣忠贞将勇督导杭州厢军!” 郑居中眉头微皱,碰了碰身边蔡京,“低声”说道:“老太师,王相的建议有几成可行?” 蔡京心下暗骂,暗骂郑居中将麻烦引到自己身上,却又不得不苦笑开口。 “几成?郑相又不是不知老夫那不孝子的脾性,若是第三师如同幼军那般兵甲刀兵自备,或许混账小子还能任由朝廷施为,第三师……可能吗?” 蔡京苦笑轻叹道:“混账小子罢去了保甲军、义勇军一干乡勇,两浙十四州除了衙役、捕快外,哪里还有其他兵卒?浑小子不信朝廷,这才有将第三师留在杭州之事,但江南无兵可守,摩尼教造反之后,虽如今民心思静,亦难免会有匪人动荡江南可能,所以杭州必须要有兵卒可以调动弹压,也当是浑小子另立一军的缘由。” 蔡京心下叹息,不用抬头,他也知其余人面上是何种表情。 “小五是混账了些,所作所为看似如同作乱造反,但细究下又并非如此。” 蔡京看着郑居中说道:“早些年时,浑小子以重利诱惑辽国,逃出牢笼后,若真想作乱造反,以当日在江宁城下用火药炸毁城墙来看,当日辽主亲领无数兵卒于我朝边境,郑相不会看不到当日浑小子一旦真的反叛的凶险吧?” 众人心下一惊,没由来的全都冷汗直冒,当年官家因一块石头关押了敢捅天浑小子,依照浑小子敢捅天脾性,若真的稍有一丁点怨气,当日宋国可就真的凶险了。 蔡京叹气道:“今日浑小子自海外登入江南,用巨舟封锁了江水道路,虽有巧取豪夺抢下无数田产,甚至与当年流求那般假借朝廷之名,逼迫朝廷平乱大军无功而返,虽看着确实有邀买民心、造反作乱之嫌,但郑相也当看到江南民心初稳后,浑小子任由朝廷遣派江浙遗失官吏之为,虽有改我朝兵制之为,却将所有南洋将勇约束在杭州,一者未有散兵入两浙十四州为将、为官,二者未有阻断南北往来水道,如此作为又怎能言造反作乱?” 谭稹突然不满道:“蔡驸马私令他人为两浙十四州……司令、江防司令,难道还不是割据地方造反作乱?” 蔡京低眉道:“谭大人,别人可以疑惑不解,难道谭大人不知道小五因何会如此?小五虽每每混账胡为,虽年少尚未加冠,前有剿灭海贼、平定流求蛮人之乱、讨伐倭国,今日更有平定百万摩尼教妖人作乱。” “年未加冠,从武却已有十年,年虽幼却堪比久经战阵宿将,谭大人难道真以为小五看不出前来戍守开封的凶险?两浙司令也好,江防司令也罢,不过是想告诉朝廷一件事情……” 蔡京冷脸看着谭稹,极为恼怒此人欲要让蔡家背负无数债务的宦官。 “小五在告诉朝廷,告诉你我,在没击败他之前,朝廷别想着动乱江南!” “击败了他,俘虏了他,江南的所有一切都是朝廷的,若小五把脑袋伸了出来,谭大人还击败不了,还砍不了他脑袋……” 第459章 赵佶的谨慎、担忧 赵佶面色极为难看,赤裸裸打脸,蔡京竟当着一干大佬赤裸裸打脸。 蔡京自打成了人质,就有些无所谓他人的态度如何,看着谭稹面色极为难看,心下却感慨不断…… “小五的火筒子远非人力可挡,若他不离开江浙,一时间朝廷还真的奈何不得他,若无法在战阵上击败了浑小子,即便朝廷大义,江南百姓也会因田地、黄金债券而倾向于他,自立于江南时间越久……谭大人不会看不出后果有多么严重吧?更何况此时辽国大变在即,若我朝无法获得燕京之地,若女直人占了燕京,后果又是怎样?” 蔡京心下叹息,双目依然冷淡看着面色大变的谭稹。 “官家下旨召小五前来开封戍守,小五却在杭州造了两个月怪异马车,应天城下也验证了他已经算计到了朝廷的八牛弩底牌,所以小五根本不畏惧朝廷大军征讨,但他还是冬日之时北上了,一路遇城不入,一路未有任何骚扰百姓之举,而此时更是再次立学授讲军中武略,更是以宗室子为军……” “谭大人,再言小五是作乱反贼,是否不妥了?” 谭稹心下憋屈、恼火,明明知道父子两人是大大的奸贼,张嘴想要怒骂,却又不知从何处开始。 童贯将谭稹拉到一旁,冷脸看着蔡京说道:“太师所言并非没有些道理,但太师也不否认令郎确实有前朝武人自立作乱之嫌吧?” 蔡京点头道:“勾结辽国,劫掠我朝府县,纵容妖人匪类,无令擅改朝廷之兵制,不遵王命,不遵朝廷法度……童大人仅言不孝子‘嫌疑’两字,已是宽容仁德。” 蔡京抱拳拱了拱手,低眉退到一旁,再也不言不语,看的众人直摇头,对梁师成“两军”话语暗自摇头。 所有人不信任混账小儿,也都知道浑小子不信任他们,第三师不同于花费用度皆由应天宗室子所出,第三师吃喝拉潵都是蔡鞗的,若是愿意让朝廷肆意插手才是怪了呢,再说了,已经做了三四个月的各级将领,会心甘情愿将位子让给他人? 赵佶心下暗自摇头,也听出了蔡京的话语,还是别太过逼迫了敢捅天的浑小子,万一把人逼急了,真的造反了…… “蔡驸马愿意在应天讲学也是件好事,诸位爱卿就莫要多言了。” 赵佶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工部造不出合格火炮,也只能想着迂回,用文人最擅长的手段。 心下暗自决定隐忍,赵佶的神色也好看了许多,看向童贯说道:“幼军以未有加冠少年为将是不妥的,而且赵氏诸子还要在学堂里学习听讲,亦无多余时间督练兵卒,童爱卿要精选些忠贞悍勇将领,一切以稳妥为重!” 赵佶把“忠贞、稳妥”说的很重,所有人眼角余光又都齐齐瞥向蔡京,蔡京好像若无所觉,依然低垂着眉头不言不语。 赵佶好像很满意蔡京的态度,一想到另一个更为麻烦的事情时,刚刚缓解了点的头疼又刺痛了起来…… “女直人已经出兵辽中京,虽此时尚还未有具体消息传来,若真如福金所言,若是年后女直人真的尽夺了辽中京、西京,我朝无论如何都要北上燕京,所以……” 赵佶抬眉看向王黼,又越过冷着脸的郑居中看向蔡京,说道:“太师、郑相当尽快与金国使臣签下约定,务必一定要讨回燕云十六州。” 蔡京,即使坚决反对的出兵的郑居中,心下也知道无法阻止,金国一旦夺了长城以外辽四京,无论宋国愿不愿意,都要拿下燕京。 郑居中没有当堂再次激烈反对,赵佶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叹气道:“自我朝与辽国签下了《檀渊之盟》后,两国已然和平相处了百年,虽辽主昏庸无道,致使辽地民不聊生处处反叛不断,虽国灭在即,然宋辽两国毕竟是兄弟之国,郑相当善待辽国来使。” 郑居中心下叹息,知道此时宋国已经没了任何选择余地,只得抱拳答应。 “臣遵旨!” 赵佶没有从太子赵桓嘴里听到赵福金话语还罢,听了后才觉宋国真的凶险了,看向童贯、谭稹两人时,神情也显得郑重、严厉。 “郑相言川蜀之事虽已过百年,然其警戒之意却不可疏忽,若再让吾听闻你们疏于军规军纪,朕绝不轻饶了你们!” 赵佶再次言“朕”,童贯、谭稹心下剧震,知道官家对他们已有不满,忙上前拜倒道:“老奴绝不辜负官家信任,定会严肃军纪!” 赵佶低眉看着两人,心下有些犹豫是否更换了两人宣抚使,最后还是暗自轻叹,看向太子赵桓道:“太子也当历练一番,暂任京畿防御使,督管京畿各军诸事。” 童贯、谭稹面色微白,赵桓呆愣了下,正待上前推掉,太子太保李纲不着痕迹拉了下他衣襟。 赵桓心下无奈,只得出列抱拳道:“儿臣遵旨,儿臣绝不辜负父皇期许,定会严肃军规军纪。” 赵佶默默点头,辽国灭亡后,宋金两国就成了邻居,有个辽国夹在中间时,赵佶并不担心更加野蛮的女直人,现在却不得不重视起赵福金话语,也愈担忧蜀国一事重演。 蜀地道路艰险,其地百姓倔强且勇,自古以来便不易夺取,但宋朝仅用了两个月便夺下了川蜀,领军将领王全斌或许是名将,但若非后蜀孟家父子在川蜀太过混账,任凭你什么绝世名将,想要短时间内夺下川蜀都是不可能的,而后来宋军的残暴、贪婪激怒了川蜀百姓,以至于宋军用了三十年时间才彻底平息了川蜀战火,以此也可以看出来,宋国能两个月灭后蜀,王全斌之功只占其一,九成功劳都要落在孟家父子身上。 灭蜀时,后蜀只能算是宋国的后方,失败也好,用了三十年平乱也罢,顶多也就损失些兵卒、钱财,顶多在蜀地多杀些人,对开封本身并不会造成致命威胁,但燕京不同! 蜀地再如何造反动乱也难以影响到开封,河北之地却是一马平川平原,冬日黄河冰封可行马,赵佶不是蠢货,知道百十年里辽国精锐骑军都在长城之北,而今金国一旦灭了辽国,一旦无数铁骑南下,半个月就可杀到开封城下,如此之下,保住燕京就成了性命攸关之事! 赵福金不开口,所有人只是盯着燕云十六州,只是想着一报百年羞辱,却像是刻意集体失忆一般,没了辽国,宋国真的可以与女直人兄弟相处? 第460章 本使有资格吗 精明的宋人能够看到辽国灭亡在即,能够看到女直野人看似强大却有着致命隐忧,身处漩涡的耶律大石更是身同体受。 寒冬腊月仿佛从来都不属于樊楼,但此时此刻,所有的莺歌笑语在耶律大石的耳中,仿佛都成了无尽的讥讽…… “大人,咱们要回驿馆吗?” 随从开口后,耶律大石才觉已经站在了樊楼之外,看着一顶顶轿子、一个个锦衣罗缎之人,耶律大石突然想仰天狂笑,狂笑的冲动难以抑制…… “哈哈……” “长安大道连狭斜, 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 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 凤吐流苏带晚霞。” “哈哈……” 狂笑着当日遇到一娃娃吟唱的诗句,人在狂笑,泪水却已流淌打湿衣襟,看的进出锦衣绸缎很是诧异不解。 “哈哈……”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哈哈……” 肆意仰天狂笑,泪水却打湿衣襟无数…… “这人不会是疯了吧?” “辽国蛮子而已,理他作甚?” “听说金国已经出兵了辽国中京,想来辽国是不行了……” “那还用说?辽国肯定是不行了……” “那岂不是我朝可以取回了燕云十六州?” “那是自然,没见那辽人已经泪流满面了么……” …… 或讥讽,或不屑,但这已经与疯狂大笑却泪流满面的汉子已经没了丝毫关系。 一顶八人抬着的轿子落地,中年管家将老人搀扶着走出车轿,看着疯狂大笑男人,心下暗自感慨摇头,面上却略带淡淡笑意。 “耶律大人心情不错,这是准备回驿馆吗?” 如同讥讽话语突然传入耶律大石耳中,正要怒视来人,回头却见蔡京微笑看来,忙又微躬着身子抱拳,脸上也露出些悲戚。 “让太师看笑话了,小使心下既悲愤又有些感伤当年令郎话语。” 蔡京一愣,又有些奇怪道:“小五素来狂妄无礼,若是有得罪耶律大人的地方还请见谅。” 耶律大石苦笑摇头,再一次看向樊楼外轻衣薄纱歌女,叹气道:“当年蔡驸马与小使在樊楼见过一面,当日……” 耶律大石将当日与蔡鞗相见事情说了一遍,轻叹道:“小使当日也未能想到蔡驸马会有如此言论,毕竟宋国太过繁华、富庶,或许他人听到蔡驸马话语会很气愤吧,可现在辽国危如累卵,之后……这里也会成为一片废墟吧……” 换做任何人,听了耶律大石话语,一定会勃然大怒,半个月来,他已经无数次见到的场景,蔡京的反应却很奇怪,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厌恶、讥讽,而是略有感伤看着眼前的樊楼…… “小五虽年幼尚未加冠,目光却非比常人……” 蔡京看向另一顶八人轿子从远处而来,莫名叹气道:“老夫也曾听闻过辽国馆驿流言,小五性子狂傲,即便是官家、老夫,言语间也是每每狂妄无行,虽不知道小五因何对耶律大人有如此之高的评价,想来是有小五自己的道理,耶律大人当能看到当下时局。” 蔡京莫名轻叹道:“若非眉娘来信,老夫尚且不明白女直人为何要在冬雪之时出兵辽中京,若非杭州来信,老夫尚还不明白那耶律余睹反叛会造成如何严重的后果,但耶律大人一定能够明白辽国时局的严重。” 耶律大石心生悲哀,别人不清楚耶律余睹叛逃是多么的严重,他又怎能不知? 蔡京想到杭州送来的信件,叹息道:“辽主与大丞相府起了间隙,若女直人能给辽国些许时间,或许还有可能与女直人全力再战,而此时……辽国亡国在即啊……” 耶律大石面露悲戚,心下又愤怒宋国的背信弃义,恨声道:“太师说的没错,我大辽此时正值人心混乱之时,很难抵挡女直人的侵入,可……可若没了我辽国在前抵挡女直野人,难道宋国就能抵挡吗?” 耶律大石又愤恨道:“别与小使说什么宋国与女直人没有恩怨,是你们宋人了解野蛮女直人,还是小使更为了解他们?” 蔡京像是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石头,目光只是看向八人抬着的轿子…… “没人不懂得唇亡齿冷的道理,耶律大人也应该了解宋辽两国的恩怨,即便官家想要帮助辽国,我朝百姓又岂能愿意?” “除非……辽国还回我中原燕云十六州,只有如此,我朝才能说服无数百姓竭力支持贵国,可这现实吗?” 蔡京看着郑居中从轿子走出,看着一群女直人按刀走来…… “耶律大人是辽国皇族唯一才智之人,想来也知道我朝已经没了任何退路。” 蔡京转身,在中年管家搀扶下迎向走来的郑居中、一干金使…… “开封没有机会,应天……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耶律大石呆愣看着蔡京与郑居中、金使李善庆抱拳、笑谈…… “走!” 耶律大石转身就走,一干裘衣辽人无可奈何,只得跟在身后大步离去。 辽国人即使丢在百万宋人之中也能轻易辨认,郑居中、李善庆等人又岂能看不到蔡京与耶律大石话语? 李善庆见郑居中无视蔡京与辽人亲善,心下有些不满,冷声说道:“即使没有宋国相助,怯懦、贪鄙的辽人也难以抵挡我大金勇士,只因我大金陛下仁德,这才想与宋国成为兄弟之国,可若贵国与辽国勾结……” 郑居中拱手笑道:“李大人说笑了,辽国素来残暴无义,宋国又怎能与欺压我朝百姓之仇敌相善?” “来来……咱们边吃边谈,还是别让一些令人生厌之人影响了宋金两国兄弟之情。” 郑居中微笑邀请,李善庆等人冷脸瞪着蔡京,知道眼前老人是那可恶小儿的生父,想要恼怒不满,最终还是甩袖率先走向洞开着的樊楼。 金国一干使臣很是不满蔡京的出现,更为恼怒当年蔡鞗的炮轰金国船只。 宋国对金国使者尤为重视,即便接待欺辱了宋国百十年来的辽使,也从未有过一次兵卒驱赶樊楼客人让道之事,而今日,百十皇城司兵卒用着连鞘刀柄将一楼百十宋人驱赶开来,通往三楼的楼道更是无一人阻道,大红地毯一直铺到三楼准备好的雅房…… 踏入樊楼,李善庆扫视了圈边缘伸着脖子低语宋人,看向空无一人大红地毯,很是点头满意。 “听闻樊楼乃天下第一楼,师师姑娘更是天下美人之,就是不知……本使可有资格请的美人一见。” 李善庆嘴角微翘,一脸的不屑看着低眉不语的蔡京。 “老太师,本使有资格吗?” 第461章 你们是不守规矩的异类 郑居中目中闪过一丝阴狠、愤怒,正待开口时,低眉不愿开口的蔡京突然抬头一笑。 “若是金主前来,为了宋金两国兄弟情谊,或许师师姑娘会出来一见,至于一渤海罪人,恐怕还真没有资格。” “大胆——” “当啷”一声,女直人小索多猛然拔出利刃,场面登时一冷。 “呵呵……” 蔡京没有看向面露狰狞的小索多,看着阴沉着脸的李善庆不屑笑了笑。 “辽国人蛮横无礼,百十年来每每无礼羞辱我朝百姓,亦是百年来每每以刀兵屠戮北地女直之民,宋金两国遭辽国欺辱久矣,两国本应是互相同情之人……” “呵呵……” “我朝以上宾待贵国之使,以兄弟之国待之,李大人是想以辽国无礼之徒……待我大宋之国?” 场面顿时一冷。 李善庆强压着胸中怒火,冷声道:“听闻贵国儒雅文士亦有赠女雅事,李某又非孟浪无行之徒,仅仅只是仰慕师师姑娘无双才貌,仅仅只是想邀请师师姑娘饮杯酒水,又怎么成了蔡太师嘴里的无礼小人?还是说蔡太师本就鄙视我大金无敌勇士,不愿与我大金国成为兄弟之国?” 蔡京心下恼火,正待再次开口讥讽,郑居中却突然将他拉住,向李善庆抱拳笑道:“李大人说的是,只是我等宋国官吏非是每每无礼之辽人,即便我等朝堂重臣仰慕师师姑娘无双才貌,若无惊人之才,亦是难以邀请师师姑娘出阁相见。” 郑居中再次伸手邀请,笑道:“宋金两国情若兄弟,若是李大人的真挚情谊打动了师师姑娘,师师姑娘出阁相见亦是可能。” 李善庆心下冷哼,见不见一歌姬算不得什么,最为重要的是压住宋人的气势,见郑居中示弱了,也不再多言,冷哼踏上枣红色台阶。 一干人在前,蔡京年老体弱,本就走路都要他人搀扶,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开封的人质一般,无人稍微放缓脚步等待曾经的帝国太师。 换了任何人,或许会恼火、愤怒,落在最后的蔡京好像没事人一般,在中年管家搀扶着一步一个台阶攀上三楼。 宋国对李善庆等金人很是重视,三楼最为奢华的阁楼成了双方谈判的雅房,等到蔡京好不容易爬上三楼时,这才现熟悉的巧娘竟成了门外迎客小婢。 “呵呵……” 蔡京伸出手臂,半老徐娘的巧娘忙上前搀扶着。 “巧娘在樊楼这么久,就没想过寻个良善人家?” 巧娘想着这些日遭受的苦楚,低声叹气道:“人老珠黄的,就算巧娘想帮着老太师暖脚,想来老太师也是不愿意吧?” 蔡京无奈苦笑,叹气道:“巧娘或许不知,因老夫再纳妾之事,小五就差点没把老夫扔出了应天。” 巧娘有些呆愣,尽管有些不信,可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也不像是撒谎,他们却不知,若老混蛋真的纳了半老徐娘的巧娘,而非是个妙龄少女,或许小混蛋还不至于太过恼火。 两人进入房内时,郑居中、赵良嗣和马扩父子以及李善庆一干金人已经觥筹交错饮酒,正各自怀搂个女人大笑。 蔡京一脚踏入宴厅,气氛陡然一变,除了斜着身子饮酒的李善庆外,一干宋人全低头饮酒默然不语。 蔡京低眉扫视了遍,嘴角微翘走到郑居中身边坐下,众人以为他会拱手什么的,以为他会“你好你好”说上几句,谁料他只是双手拢在袖中,闭目养神起来…… 李善庆一口咽下酒水,看向闭目养神的蔡京,冷脸说道:“之前贵国与我大金相约攻辽,然贵国却背约不动分毫,今时我大金铁骑正在征讨辽国西京,以我大金勇士之能,来年必尽夺辽国中京、西京之土,纵无宋国相助,亦可旬日尽夺燕京之地。” “本使代我主陛下询问贵国,如此之时,我大金国又为何还要将自己的土地送与他人?” 李善庆逼问,蔡京却像是未有听到,只是低眉闭目,场面也一时尴尬起来。 “哼!” 李善庆冷哼,一脸阴沉看向蔡京。 “在太师眼里,我大金是如此的不值一提吗?” 蔡京眉头微抬,说道:“三年前,小五欲要每年百万贯与辽,欲为辽国豢养万骑披甲精锐,万骑,从上至下皆是辽国之人,无有任何宋人插手其中,只提供银钱、衣甲,余者概不过问……” “但是!” 蔡京抬眉看向皱眉不已的李善庆。 “每年百万贯豢养辽国披甲万骑,小五不插手万骑任何事情,只有一个要求,此万骑必须守在营州!” 蔡京自顾自倒起酒水,抬眉看向阴沉着脸的李善庆,笑道:“百万贯豢养辽国精锐万骑,而且还指定要在营州,李大人想来是知道蔡某不孝子想要做什么……当然,李大人想来也知道蔡某那不孝子是如何的蛮横跋扈,官家恼怒,辽主愤恨,即便是金主,想来也是气愤浑小子炮轰辽东苏州之事。” 蔡京看向郑居中、赵良嗣、马扩……一干宋人,叹气道:“小五蛮横不服管教,也就官家仁慈不与小儿一般见识,这才让他每每肆意妄为。” “辽国骄横霸道,百年来每每有欺辱我朝、滥杀北地无辜之事,若非如此,我朝又怎会与金国相约伐辽?” 郑居中微微点头,又有些疑惑不解,而蔡京却转头看向冷脸恼怒的李善庆,叹气道:“官家仁德,老夫方能以弱才混居于庙堂,食君俸禄自当忠君之事,依照常理来说,蔡家深受国恩,那不孝子纵然有些家财养卒,也当为我大宋豢养精锐万骑才是,而不是百年来屡屡羞辱我朝之恶辽,更不应该与贵国敌对!” “为何?” “因为贵国在不孝子眼里……” “你们是这个世界的异类!” “是不遵守规矩的异类!” “砰!” 李善庆大怒,一脚将身前小几踢翻,“当啷”声不绝于耳,十数金国使臣、将领全大怒拔出刀刃。 蔡京却笑了。 “呵呵……” “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李大人……开封不是会宁,也不是辽阳,这里是开封!” 蔡京指了指一干拔刀金人,不屑道:“宋辽两国相邻百年,虽辽国每每折辱我朝臣子,可在那不孝子眼里,辽人再如何折辱我朝臣子,至少没有对宋国大动刀枪,更不会不顾使臣礼仪而拔刀威胁使臣!” “异类!” “不遵守道德礼仪者……” “就是异类!” 李善庆大怒,指着蔡京连连点动。 “你……” “你……” “你”了半天,李善庆也没恼怒个所以然来,反倒被老奸巨猾的蔡京压制的死死。 蔡京低眉说道:“两家相约攻辽,既然事前已经定下了约定,双方自然不能违背废约……然!我朝江南有妖人作乱,自当先平内乱,如此方才能履行两国相商约定。” 第462章 辽使南下应天 “哼!” 李善庆大手一摆,十余金人纷纷收起刀刃,又一一冷脸坐下。 “贵国今岁有妖人作乱,此时江南乱匪已平,但是!本使却听闻太师之子亦是据守江南乱臣反贼,如若真是如此,岂不是说贵国日后依然无法履行两国契约?老太师的意思是……我大金即便夺得燕京,也要双手奉给贵国?” 蔡京心下轻叹,面上却未有丝毫变化,举杯向李善庆…… “李大人多虑了,我儿虽然骄横不服管教,却是我朝之忠臣,官家已经严令其在应天教书育人,李大人不必担忧我朝履约之事。” 郑居中点头道:“正如蔡太师所言,贵国不必担忧履约之事。” 李善庆一阵犹豫,冷脸点头道:“既然贵国有能力履约,我大金自也依约而行。” “但是!” 李善庆不愿再搭理蔡京,看着郑居中冷脸说道:“蔡太师说其子实乃宋国忠臣,但其子却使用火药毁我大金船只,更是杀伤我朝千余勇士。千余勇士殒命,我皇陛下仁德,不愿以小儿作为而害两国兄弟情谊,但贵国必须拿出火药、火筒子作为赔礼!” 郑居中心下一惊,想也未想摇头拒绝道:“小儿胡为毁坏贵国船只,为了两国兄弟情谊,我朝可以照价赔于贵国船只,然火药乃我朝镇国之器,着实不能与了贵国……” “砰!” 李善庆蹭得站起,指着郑居中大怒。 “无耻之尤——” 自赵福金话语传入朝堂后,郑居中、蔡京两人都不愿联金攻辽,不仅仅因为身家性命之事,更是为了日后政治前途。 两人根本不在乎什么异姓王不异姓王的,王爷在其他王朝极为尊贵,但在宋国,赵氏宗室都不当一回事,异姓王又有多少含金量? 夺下了燕京并顺利守住还罢,万一得而复失,继而女直人南下兵围开封,万一开封丢了呢?由谁来承担罪责? 蔡京、郑居中都是官场老油子,又怎会甘心情愿如此冒险? 不敢冒险,心下却知道此时的宋国已经没得选择,拿下燕京后,守不守得住是一回事,可若不出兵夺取燕京,燕京十成十会成为金国之土,开封更加危险。 竭力反对,弄得整个开封城百姓大骂他们目光短浅、怯懦畏死,尽管所有人都大骂,两人心下却轻松无比,久经权力场的他们很是清楚,不出事还罢,出了事后,官家也休想事后砍他们脑袋。 激烈反对背信弃义是态度,为了国家违心与金国谈判也是态度,赵佶不让他人与李善庆谈判,偏偏将两人提溜出来,不是赵佶想要把此事弄黄了,而是不愿在燕云十六州上吃亏。 蔡京、郑居中太了解赵佶心思,真正谈判时自是不愿后退一步,一开始就针锋相对你来我往,无论李善庆如何恼怒,郑居中就是冷脸不答应火药的事情,逼急了,竟一改之前的低姿态,指着李善庆恼怒。 “蔡小五就在应天,李大人若想寻回公道,我朝绝无半分阻拦,但要本官答应贵国火药……休想!” 郑居中一拍屁股跑了没影,主使不答应跑了没影,质子一般的蔡京更不可能答应,双方只能不欢而散。 双方虽最后恼怒离开樊楼,消息却在开封迅蔓延,各家酒楼、茶肆一时人满为患,即便大字不识的老农也能坐在墙角根说上几句,说上几句当年辽国人是如何的可恶,说着夺回燕云十六州封王屁事…… 金国使臣的傲慢,辽国使臣的颓废、愤怒,每一次在樊楼的争吵都引起开封百姓的热议,敏感的开封百姓感受到了百年世敌灭亡前的狂躁不安,所有人都兴奋谈论着报仇之事,谈论着投敌卖国的可恶小贼…… 开封热血男儿指着南方大骂,大骂祸国殃民小贼阻碍了朝廷夺回燕云故土,临近年关时,应天讲武小学堂学生们全都放了个半月大假,开封百姓嘴里的小贼却选择了闭关,正一个人研究着火石燧枪。 蔡鞗有闭关“修炼”的前科、习惯,一旦挂起了“闭关”牌子后,所有无关之人都不允许走入作坊打扰,即便是小公主赵福金,即便是从杭州前来陪他过年的苏眉、绿桃,所有人都被守在作坊外的三儿无情驱离,不无情也不成,曾经的亲军头领、现在的一师师长十七亲自守在作坊外,不仅如此,还将警卫营调来专职守在作坊外围,任谁前来也是一概不见。 火石燧枪很重要,尽管没有火绳枪那般点火安全可靠,但却更为适合突性战斗,以及适合骑军使用,适应范围更加广泛,也是未来火器的大势所趋,只是一些技术性问题无法解决,这才一直没有制造成功,而他在应天抓捕的一些顶级工匠中,提供了“锁匠”技术,解决了燧枪最为关键的激装置。 在他决定在应天重开讲武小学堂时,应天的民事、政务就与军务剥离了开来,应天府尹赵子直担任,其余的官吏皆由应天宗室自行商议担任,在一干宗室从赵福金手里“夺权”时,蔡鞗并未表现出太过激烈的反抗,但当朝廷遣派官吏出任各级官职时,之前没激烈反抗的一师军将突然性情大变,再一次占据应天了大小官职,一干宗室又跑到赵福金门前苦苦劝解…… 之后,应天大小官职再次被应天宗室占据,开封赵佶除了兵应天围剿外,也只能捏鼻子认可宗室主持应天政事民务。 军政分离,双方很有默契各自管着各自,应天街道上也有了诸多叫卖声音,独独南北两端军营处少有百姓靠近,都知道南方来的蛮子很是骄横霸道,动不动就扬鞭打人。 东京开封、南京应天、西京洛阳、北京大名四京中,只有开封和应天处在运河边上,两京的繁华、富庶远非洛阳、大名可比,京城居大不易,富贵人家还好,普通百姓却不能不出来赚钱,在耶律大石前来应天后,见到的应天景象,远不是开封时听闻的那般凄惨,除了在酒楼询问“茂德驸马府”时,掌柜的一副小心翼翼外,应天几乎与开封一般无二,一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耶律大石想要求见蔡鞗,只是蔡鞗正在闭关“修炼”中,也只能无奈租了个小院忐忑等待。 先是一干辽国人,继而是自杭州赶来的苏眉、绿桃,所有人都无法走入临时作坊,不仅如此,苏眉还阻止了他人打扰闭关研究火器的儿子。 第463章 燧发枪和蔡鞗的担忧 当雷酸汞没有头绪时,燧石就成了最理想的替代品,一开始时蔡鞗就有这种想法,就有直接越过火绳枪的念头,只不过技术上达不到要求,而现在摆在面前的就是已经做了出来的燧手枪,还有一支看起来与多管火铳差不多的双手轮转炮。 燧枪手枪激装置与轮转炮差不多,是燧石摩擦钢片激的火星点燃传火孔内火药,继而引燃枪膛内火药射铅丸,但他的轮转炮还是失败了,即便如此,火石燧枪也不是每次扣动扳机都能成功点燃火药。 燧石激火星点燃传火孔内火药,与火绳枪直接点燃火药池内火药原理是一样的,双方各有优点和弊端,燧石激火药并不能每次都成功,火绳点燃却能百分之百点燃火药,只是在突情况时,火绳枪很难第一时间内开火,火石燧枪却可以随时随地开枪射击,尽管不一定成功开火,却也更为适合较为颠簸的骑兵使用。 蔡鞗拿起燧手枪一阵摆弄,连连“啪嗒”扣动扳机,看着鸟嘴夹着的火石刀片摩擦钢片冒出的火花很是满意点头,小嘴也是咧的老大…… “呵呵……” “闭关结束喽——” 蔡鞗将燧手枪往腰里一别,一通手忙脚乱将各种工具收拾入专用工具箱,在收拾图纸时就没有对待工具这么粗暴了,很是仔细的一一审视图纸,仔细按照顺序将之叠放在一起收入木箱。 “三儿,把这里的仔细打扫一遍,所有的纸团、纸屑全部焚烧干净,要保密!” 一旁帮忙收拾的三儿忙点头答应道:“大帅放心,三儿懂得保密规矩,绝不会让外人插手清理。” “嗯。” 蔡鞗点头轻嗯,又随口问道:“应天最近没什么幺蛾子吧?” 三儿想了下说道:“除了应天府尹换了人,好像也没有多大事情,就算应天宗室想闹幺蛾子,有夫人在,他们也弄不出什么花来。” 听到“夫人”两字时,蔡鞗一阵呆愣,疑惑道:“阿娘来了应天?杭州出事了?” 三儿忙摇头道:“杭州没出事,听夫人说,杭州的情况很好,各卫所也都在正常训练,第三师……好像王师长对第三师各将官有些不满,处罚了好些营连将官……” 三儿又挠头道:“杭州有第二师看着,有三位阁老看着,想来也应没什么大碍,要不然夫人也不会来了应天陪大帅过除夕、大年。” 蔡鞗听到“过年”时,皱着的眉头松了下来,也顾不得脸上、手上的乌漆嘛黑,提着腰带就往外跑。 “东西给本帅仔细收好了……” 三儿正要开口说“洗个澡”的事情呢,人已跑了没影,也不得不手忙脚乱提着两个木箱紧跟着追出作坊。 “你们将房内仔细清理干净!” 三儿最后还是没有忘了大帅话语,大声吩咐着年轻匠人清理作坊,带着一干侍卫军亲随追了出去,唯恐大帅遭受他人暗算。 随军作坊隶属于辎重兵,但随军作坊太过重要,不仅随军携带的各种器械重要,更加重要的是匠人,是随时随地待在蔡鞗身边的匠人学徒。 军将学生易于培养,精通数学、绘图、测试、铸造的匠人学徒却极难培养,蔡鞗不敢培养抓捕的宋人匠人,即便技术高的顶级匠人也不行,不仅自身带有宋国的痕迹,更为麻烦的是宋人工匠某种意义上也是商贾,脑子灵活、精明的紧,反倒不如培养如同白纸一张的乞儿、孤儿。 随军作坊太过重要,蔡鞗亲自培养的匠人学徒们自成一系,不仅有侍卫军专门保护,作坊营地更是与中军大营连在一起,是一师重点保护对象。 作坊与大帅中军很近,几乎连在了一起,蔡鞗刚奔出作坊大院,还没狂奔进入临时大帅府呢,正看到守在府门外汉子看来,见到是耶律敢,心下没由来的一阵咯噔,继而生出莫名恼怒。 “混蛋……” “三儿——” 蔡鞗指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耶律敢怒吼。 “拿下,给小爷狠抽三十鞭!” 三儿想也未想,大手一摆,一声“拿下”后,跟着的方天定、邓元觉上前就把毫无抵抗的耶律敢按住,剥了上身衣衫就是一通“啪啪”鞭打。 看着紧咬牙根一声不吭的辽国汉子,蔡鞗丝毫不理会走出府门前来察看的苏眉、赵福金、绿桃等人,阴冷着脸怒视着鲜血淋漓的耶律敢。 “小爷打你,可服——” …… 见他倔强低头不语,蔡鞗更加恼火、愤怒,一把揪住他的鞭,强行让他抬起头颅,盯着依然别头的耶律敢怒吼。 “你是妞妞亲军头领——” “哪个让你舍了主子跑来的应天——” “驸马爷——” 或许是蔡鞗手上的劲儿大了些,也或许是他的话语刺激到了辽国汉子,竟冲着蔡鞗怒吼了一声,又别头不愿让人看到他眼中的委屈、湿润。 “俺不是公主亲军头领了——” “俺……俺只是个奴军——” …… “哼!” 蔡鞗松开了手里鞭,摆了摆手,方天定、邓元觉退后了些,按着刀柄的大手却未有丝毫放松,好像随时要砍了跪着的耶律敢一般。 “一群软蛋……” “滚起来——” 蔡鞗也不知该骂谁,怒吼之下,耶律敢不敢稍有犹豫,强忍着身上疼痛站起。 “哼!” 本来挺好的心情,火石燧枪成功的研制了出来,阿娘又从杭州前来陪他过年,顶好的心情因为耶律敢而全然没了半分。 蔡鞗不蠢,耶律余睹等人造反,事涉晋王耶律敖卢斡,事涉妞妞的生母文妃萧瑟瑟,耶律敖卢斡是皇室过继给了大丞相府作为继承人的,有韩氏一脉影响,除非生死临头,耶律延禧绝不会轻易杀了过继给了韩氏的皇长子,但萧瑟瑟却不在其中,若没有蔡鞗存在,砍了也就砍了,可即便如此,在蔡鞗收回了金银岛后,在所有人全部撤离了辽国后,很难说耶律延禧会不会恼怒一刀砍了妞妞与娘亲萧瑟瑟。 事实却是萧瑟瑟与妞妞一同被囚禁在了燕京。 耶律延禧正当暴怒的时候,没有砍杀了母子两人,事后自然也没了必要砍人脑袋,妞妞与萧瑟瑟也还是安全的,可……可当下是什么情况?金国正在攻打辽中京,中京一旦陷落,人心大乱的辽西京必然紧随其后沦陷,紧接着就是人心惶惶的辽南京。 局势平稳时可以算计一切,动荡之时,任何意外生都是正常,耶律敢却在燕京即将大乱之时跑回了应天,蔡鞗如何不怒? 苏眉很是清楚妞妞余里衍对蔡家、宋国的重要性,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鞗儿不用太过担心,妞妞现在很好,短时间内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见儿子小脸乌漆嘛黑,与往常一般无二用着手帕帮他擦拭了几下,尽管她只是做些无用功,蔡鞗脸上的黑灰也很难用手帕擦去,心下却少了些恼怒、担忧。 第464章 怪物一般的江南商会 “唉……” 蔡鞗很是苦笑叹息,拉着苏眉手臂走入府内…… “两浙本就杂事诸多,娘亲在大雪封路时还来陪孩儿过年,孩儿不仅未能第一时间迎接,刚一见面就又这般,着实有些不孝。” “早在数年前就有杭州诸老打理江南商会,田地虽多了些,依照往日章程照做也不是太过麻烦,至于军中杂事……有三位阁老在,娘亲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 苏眉微笑说着轻松,蔡鞗却知道并非如此,早些年就有江南商会,是佃户与商贾共同组建的理事会,如同后世一级级议会,由各村管事、佃户组建的村级理事会,继而到各县、各州,最后才是杭州总理事会,一级级汇总,最后归入杭州总理事会,年底进行总结以及商讨来年所有事宜。 江南商会有无蔡府都无大碍,佃户与商贾是天然的“敌人”,商贾与商贾之间因为田地产出分配之事,相互之间又有着各自之间的战争,为了获得更多话语权,即使蔡府不安排一个人去管理、监督,他们也会竭力、抢先安排人手,也会睁大着眼睛盯着对方,蔡府确定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只需年底盖上蔡府大印即可。 初时总是有些摩擦、混乱,蔡鞗却不怎么过问,任由杭州各家去督理,越是不管不问,各家越是小心谨慎,唯恐不按常理出牌的小五衙内更改了江南商会的规则,摩擦、混乱反而少了许多。 但他知道,这只是因为杭州各家初时心下疑虑、谨慎,过了一两年后,各家间的战争、摩擦会越来越激烈,随着各家胜负决出后,会进入长时间的平稳期。 蔡鞗并不是太过在意各家的争斗,只要各家的争斗、厮杀不影响直接耕种田地的佃户,不影响采茶、养蚕农户,各家愿意如何就如何。 五十万顷田地是多了些,有各家争着抢着往各州县送入子嗣充当管事治理,蔡府顶多在理事会下弄出个“巡察组”四处巡察不法即可,军队方面反而更为简单些,二师、三师都在杭州城外军营内,除了每日“一二一”的操练影响了他人休息外,其余的也没多少事情,就算有也是军营内的事情,有郭涣、阿侬、刘一刀看管着虎子、王禀,军营中并不会闹出什么浪花来。 可这不代表苏眉阿娘就真的成了闲散之人,仅两浙十四州的官吏就是个大麻烦。 土地无数,几乎每个村寨都有个江南商会议事会分会,这些分会几乎独立于世,看着是各州县管辖之下,但是无以计数的议事会只向上一级议事会负责,一级一级负责,如同截取了各州县的管辖权。 原本即便有理事会这般特殊存在时,两浙十四州官府也有法子插手其中,最大的一个手段就是煕宁时确定下来的保甲军制度,十户一保,将天下所有百姓全都并入“保甲”之中,即便有理事会这般异类存在,名下佃户、百姓也还隶属于保甲军一员,可蔡鞗取消了保甲军、义勇军等乡军后,各州县官吏竟没了法子插手江南商会名下理事会、议事会。 商会名下佃户、百姓有了争执、不法,不去官府告状了,全跑到理事会指鼻子骂娘,村寨理事会的管事大多是商贾们下派的,可理事全成员都是当地名望长者,哪里还需要官府审理、打板子,一通拍桌子骂娘就把事情解决了。 有了争执不去官府告状,交税也由各州县理事会直接缴纳,由蔡府直接交付赋税,连派个官吏到村子里捞油水的机会都没了。 蔡府一副要尽收江南田地架势,没了田地,没了田地上耕种百姓治理,那还要官府做什么? 不满! 两浙十四州官吏不满! 不满就要跑到杭州打官司,至于为何不去江宁或开封打官司…… 有用吗?跑到江宁有用吗?长江都又被蔡府抢占了,蔡大驸马都把应天抢了也没见开封百万大军围剿,跑去江宁、开封有用吗? 不是南京的杭州,在蔡鞗跑去应天后,杭州也成了事实上的江南府,两浙十四州官吏,甚至福广、两湖官吏也跑到杭州打官司,蔡鞗知道,仅与这些头脑精明又奸猾无比的官吏打官司,苏眉就不可能真正轻松得了。 听着娘亲毫不在意说着江南纷乱杂事,蔡鞗心下却感慨不已…… “五十万顷田地是极为庞大的数字,官府若是能仁德些,若能够与咱们竞争还利于民还罢,若还是苛捐杂税颇多,估计整个江南的田地都会流入江南商会之中,即便咱们不购买,也会有无数百姓倒贴挂在江南商会名下。” 苏眉点头轻叹道:“咱家是一刀切,是将所有杂七杂八税种全都归于一处,即便是一成赋税,相比朝廷诸多杂税也要少了些,如同百姓主动投入有功名士人名下一般无二,未来肯定也会有无数百姓投入到咱们名下。” 蔡鞗点头赞同,百姓又不是傻瓜,自己会计算出利弊,有了好处,自然会设法成为江南商会中一员。 朝廷的赋税很重,夏税征银,征收的是茶桑麻经济作物的赋税,与之相应的还有人头税,两相加持下,手里没有足够铜钱的百姓只能用茶丝麻来代替铜钱,如此之下,缴纳的赋税可就没法子计算了,有良心的官吏会多拿到赋税的五成,稍微黑心的会赚取倍数或数倍赋税。 百姓手里没足够铜钱,不代表百姓手里没钱,不代表百姓手里没盐钞,关键是税吏并不承认盐钞充当铜钱缴纳赋税。 盐钞的价值是与盐巴挂钩的,是与每人一斤或半斤盐巴挂钩的,照理来说是有价值的,自然也是可以充当纸钞来使用,但对于朝廷来说,这些盐钞是每年卖出的盐巴,如果回到了朝廷手里,岂不是说盐巴卖不出去了?那自然是不成的,朝廷卖盐就是为了赚钱。 盐钞是个特殊存在,在民间因与盐巴挂钩而充当纸钞流通,正如蔡鞗行的黄金债券与金银矿山挂钩,是有价值的,自然可以替代纸钞流通,但朝廷税赋却不承认盐钞充当货币的地位,除了每年买扑盐场盐巴外,朝廷税赋并不回收盐钞。 但不管怎样,百姓没足够铜钱时,就只能用实物缴纳赋税,一旦用了实物缴纳,税吏就有了可以操作空间,而此时商贾们为了拿到最廉价基础物品,也会配合官府在此时打压价格。 夏税如此,秋税亦是如此,不仅有小斗大斗什么的,还有官方的运粮费、粮储存放费、晒粮损耗、鸟雀老鼠啃食损耗、制造弓箭的牛筋牛角费……杂七杂八许多杂税。 对于百姓来说,缴纳银钱最是合适,该多少是多少,缴纳实物损失的太多,甚至数倍赋税也不稀奇,而这一切都因百姓手里铜钱不足造成的损失,而现在蔡府提供了解决方案,所有的赋税皆由蔡府直接向朝廷缴纳,他们只需要向蔡府付出一成田产赋税和一成佃租即可。 第465章 需要一个绝对忠心的人 宋朝的税赋很重,达到田产的2o%—3o%之多,比辽国百姓缴纳的双重赋税还高,如此高赋税的原因有很多,诸如宋朝继承了五代十国混乱时期的过高赋税,诸如宋朝采用的募兵制且维持百万军卒……原因种种,以至于百姓赋税很高,但百姓加入江南商会后,一切乱七八糟的高昂赋税都与他们没了关系,就算打官司也是蔡府与朝廷吵架、拌嘴。 蔡鞗承认宋国富庶,却又不认同资本为王下的富庶,尤为厌恶太过压榨抗风险极差的底层农夫,这才有了他一意在两浙十四州弄出了这么一个怪物来。 听着苏眉说着江南杂事,他不太过担忧阿娘嘴里的官吏不满,不就是吵架拌嘴么,让各家商贾、士绅与朝廷吵就是了。 蔡鞗不在意,官府手里没了保甲军、义勇军,仅凭各州县的衙役、捕快,十万卫所老弱还真不怕了他们,惹火了他,十四州衙役、捕快全部下岗失业都是可能,应天厢兵替代官府衙役、捕快就是个例子。 蔡鞗端过苏眉送来的猪肉水饺,很是呼啦啦一通将满满一碗水饺倒入肚子里,看着围着围裙的阿娘说道:“吵架就吵架,他们若真的有道理,咱们可以做出些相应改变,可若说理说不过咱们,要敢对咱们来硬的……哼!让王禀带着三师可着劲折腾他们! 苏眉又从锅里为他盛了碗水饺,笑道:“朝廷不可能在两浙十四州对咱们太过强硬,即便不属于江南商会的商贾、士绅,他们也愿意咱家与官府打擂,如此也能逼迫官府只收取一成赋税。” 蔡鞗接过碗筷正要狼吞虎咽,听了她话语时呆愣了下,随即就又明白了怎么回事。 蔡府因五十万顷田地而声望颇高,两浙十四州几乎都在说蔡鞗仁德、宽厚,官府若想强夺、打压蔡府声望,只有获得江南商会之外的商贾、士绅认同,朝廷也只能改变过高的农税政策。 蔡鞗吞下两个水饺后,咧着嘴呼出嘴里的燥热,笑道:“这是好事,强迫着江南官吏做出改变,强迫着他们将十税二三降为十税一,低赋养农也是不错的。” 苏眉放下手里的擀面杖,看着他叹气道:“为百姓减负是不错,可朝廷的赋税也会少了许多,即便朝廷因北方辽国而暂时强忍着咱们,事后……事后又当如何?” 蔡鞗毫不在意道:“老蔡的‘丰、亨、豫、大’虽混账了些,但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百姓的奢侈观念已经形成,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却千难万难!” “田地税看似因十税一减少,但百姓消费观念已经形成,并不会因为收入增多而将银钱藏于家中,因而会进一步繁荣市场经济,看似农税上收入减少了,事实上只是转移到了商税上了。” “北方大变在即,即便宋国最终获得了燕云十六州,短时间内被损坏的辽国外在市场也难以恢复,如此就需要刺激、开内部市场,但这要有个先决条件,就是一切经济源头的农夫手里要有足够的钱财,农夫没钱,仅仅依靠少数的富裕士绅是很难支撑宋国庞大的商品产出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农夫兜里有钱财更为重要,而且农税的减少却在商税上进行了补足,整体上来说,农税的减少并未造成最后财政的减少,减少的只是两浙十四州各府县官吏贪墨的钱粮,贪墨的钱粮又不会送入朝廷户部,所以朝廷即便损失也不会损失多少,反而会因为官吏贪墨的部分钱粮流入百姓衣兜里,继而会在现有消费观念下,进一步投入消费市场中。” “至于现阶段的赋税减少,主要是因为摩尼教造成的市面萧条,有苏和钱庄注入大宋朝一年赋税,顶多明后年就会恢复江南往日的繁华富庶,赋税自然不用太过担忧。” 蔡鞗又是一笑。 “当然了,这是在官家与咱们相善情况下,若福金爹爹给咱们捣蛋,咱家就把赋税截留下来,在江南疏通河道,把钱财散入民间也比他玩石头好的多!” 在他与苏眉说话时,正在烧锅的赵福金、绿桃不敢轻易插嘴,直到他提到“官家”时,赵福金才仰面看来,但也没有多少一句,都到了这种窘迫之时,若还抱着一堆破烂石头,扣住江南赋税也算是好事吧? 赵福金越来越像是蔡家的媳妇,蔡鞗也越来越对她爱不释手。 一家人待在厨房里包饺子、吃饺子,各自说着最近生的事情,听着房内阵阵其乐融融笑声,守在外面的耶律敢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将头颅看向遥远的北方…… “拿着。” 不知何时蔡鞗已经从厨房内走出,将一碗水饺扔在他的怀里。 “妞妞和孙老还好吧?” 蔡鞗又摇头走向府院大门。 “本就成了囚徒,再加上大丞相府的屁事,就算本帅用屁股去想,也知道妞妞他们的处境好不到哪里去!” 蔡鞗胆子很大,不仅将割了舌头的方天定、邓元觉带在身边,对耶律敢更是不做丝毫防备。 耶律敢抱着碗水饺,偌大的汉子却泪流满面默默跟在后面。 “驸马爷……公主……公主每日都在想着驸马爷……” 蔡鞗脚步一顿,默默看向北方许久…… “唉……” 蔡鞗深深叹息一声,边走向院门边说道:“辽国完了,最快两年,最迟也不会过三年,辽国一定会亡国……” “驸马爷……” “救不了!” 蔡鞗没有回头也知道身后汉子眼中的泪水,任何一人在听到生养自己的国家灭亡时,都会心生感伤、难过,即便是大奸大恶之人,他也愿意相信…… “在你们返回辽国的时候,辽国还有机会,现在已经没了机会,但这不代表未来没有重回燕京的可能。” 蔡鞗站在府院门口,手中马鞭一起一落,好像在做着什么艰难决定…… “来年中京、西京必失,南京必人心浮动而乱,我需要一个人把妞妞带回应天,需要一个忠心耿耿的人,一个除了妞妞不在乎辽国任何人的人,一个哪怕成为辽国耻辱、叛逆,也要将妞妞带回来的人!” ……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蔡鞗有些失望大步走向已经准备好了的战马,就在他跳上战马准备纵马离去时,耶律敢猛然上前,三儿、庞万春、方天定、邓元觉四大护卫大怒,正要拔刀砍了消瘦了许多的耶律敢…… “砰!” 耶律敢跪在地上,头颅深深低垂。 “末将誓死护卫公主!” “主亡奴死!” …… 蔡鞗猛然拨转马头。 “上马!” “诺!” 耶律敢是皮室军统领,是辽国最精锐的皇家近卫军统领,不像其他人一脚踏住马镫、双手扣住马鞍,大步来到战马前,不等他人目光停顿人已经稳稳骑在战马之上,骑术之高远非他人可比。 百十骑纵马奔腾,原本是方天定、邓元觉打头阵护在前方,奔腾之间却让耶律敢抢占了领头位子。 四大护卫成了五个,耶律敢、方天定、邓元觉护住前方,三儿与庞万春一左一右紧紧护住两侧,另有百十骑持弓提盾亲随紧紧护在左右,将蔡鞗护了个死死,百十骑中数十幢寨猎户不时扫视街道两侧,尤其是两侧木楼,唯恐再次生箭射刺杀。 第466章 千万贯的条件(上) 百十骑纵马奔驰,街道上百姓远远的便四散让道两侧,唯恐一个躲避不及挨了鞭子,而且还是挨了鞭子也是白挨的那种。 邓肃刚刚从酒肆走出,正见百十骑纵马奔过,正待叹息摇头…… “这是谁啊,怎么能在大街上纵马奔驰?” “还能是谁?除了蔡家五郎还有哪个如此跋扈……” “嗯?蔡小五怎么停在了寻美居了?难道传言是真的?” …… 邓肃眉头微皱,犹豫了下还是甩下身后一干入京士子,大步走向不远处的寻美居。 “寻美居”的招牌较为粗俗,但凡风流才子看到都会摇头取笑一番,恰恰正因招牌粗俗,反倒让不少经过应天商贾、脚夫趋之若鹭。 名字粗俗,站在花楼前招徕客人的老鸨却是个二八艳丽妇人,寒冬腊月的竟然还裸露着胸前丰盈白腻。 “吁~” 蔡鞗刚勒住马匹,还未等他跳下马匹呢,耶律敢已经来到近侧拽住马匹。 抬腿跳下战马,蔡鞗也不问耶律敢如何安置马匹,稍微整理了下衣襟便微笑走向畏惧不敢上前的老鸨。 “姐姐不会不欢迎小弟登门寻欢吧?” 蔡鞗见识过他人如何与老鸨调笑,只是他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妈妈”两字。 老鸨估计是知道蔡小五喜欢砍人脑袋、割人舌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看着她呆愣不知所措,蔡鞗也不愿再理会,正待迈步走入花楼,一群裘衣辽国人走出,看着为之人是谁时,脸上也略带了些笑意。 耶律大石显然比蔡鞗更为熟络花楼之事,抱拳笑道:“蔡驸马连樊楼都差点拆了,估摸是潘妈妈也怕驸马把着寻美居也拆了。” 蔡鞗抱拳走上台阶,笑道:“小弟打砸樊楼之时耶律大哥又不是没在,说的小弟好像真的是在强抢民女一般。” “哈哈……” 耶律大石听到“小弟、大哥”时,不仅他将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就是跟随着的十余个辽人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蔡鞗走到耶律大石身前一通打量,叹气道:“耶律大哥消瘦了许多……” 耶律大石心下莫名感动,侧开了些身子,叹气道:“国事唯艰,今日大哥恐怕是有求与兄弟了。” 众人让开道路,当日辽国使臣是何等的强势霸道,可今时不同往日,蔡鞗能够感受到一干人的颓废、失落,而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 蔡鞗没有过多开口,也没有太过强势走在人前,与耶律大石一同踏上木梯登楼。 或许他人并不看好身旁的男人,蔡鞗却知道“耶律大石”意味着什么,一个仅凭几十人便开创了一个西域强国,这个时代又有几人可以做到? 蔡鞗心下惋惜,一干人一同登上二楼,至于年二八老鸨,谁又在乎呢? 房间不大,耶律大石好像早已准备了妥当,每个小桌上也摆满了酒肉饭食,唯一不似在花楼场景的地方是没有一些花枝招展女子在旁。 耶律大石伸手示意,又苦笑叹息道:“不瞒兄弟,这是我等最后一餐,过了今日,我等也只能卖了身上衣物才能回转辽国。” 蔡鞗也不过多开口,伸手邀请诸人就坐,指了指门外的耶律敢,耶律敢大步走到近前,低身抱拳。 “驸马爷。” “把外面兄弟们的‘北风’拿来,也好让诸位哥哥尝尝真正酒水味道。” “诺!” 耶律敢抱拳退下,耶律大石等人有些怪异看向蔡鞗,蔡鞗提起面前细嘴酒壶,仰面一口气全部饮下,摇头笑道:“小弟自幼喜爱酒水,胸口遭受重创后,最是怕冷受冻,更是缺少不了酒水。小弟喜爱酒水,却不喜市面上寡淡无味之酒,便自己酿造了些。” 春酿小酒二十六等,冬酿大酒二十三等,大酒比小酒稍好些,价钱稍高些,最好的酒水一斤四十八文,按照蔡鞗的说法,用四块八毛钱买了瓶最好的啤酒,若非他还在长着身体,就着小菜悠着喝,喝上一天都不带醉的。 蔡鞗不喜欢宋人酿的酒水,普通老百姓酿的还稍好些,越是闻名天下的名酒越是不喜欢,不是名酒不好,是他实在喝不来文人雅士嘴里的名酒,里面加的东西乱七八糟的,有的是青梅酸酒,有的是加了各种各样的花瓣酿制,偏偏还特有名。 不喜欢,就自己酿造、蒸馏埋起来,而且他也需要酒精处理军中刀剑创伤。 蒸馏酒度数较高,江南人不喜欢烈酒,在江南温暖地方时,没几人愿意饮用能把喉咙烧着了的烈酒,直到前往大明岛,直至在大明岛遭受了风雪严寒后,所有人才现了烈酒的好来。 耶律敢动作很快,很快提着十数个酒囊走入房内。 “你也坐吧。” 蔡鞗吩咐了声,不再理会跪坐在身后的耶律敢,边倒着“北风”边笑道:“市面上酒水寡淡无味,南方人怕冷,寡淡酒水越喝越冷,反倒是这烈酒,饮上一两口半个时辰都是暖乎乎的,冰天雪地行军之时,最是被军中兄弟所喜。” 北方寒冷,素来不缺少豪饮者,听了蔡鞗话语并不会太过在意,在他们看来,南方软脚虾又懂什么烈酒,用着大碗倒了“北风”后也未闻到花酒特有的香气,也没怎么在意,等到倒到嘴里后…… “噗……” “噗……” 数人忍受不住烈酒灼烧喷出酒水后,所有人才闻到空气中散的浓烈酒香。 耶律大石初时也没在意,酒水入喉后才察觉“北风”的暴烈,差点将酒水喷出,最后还是强忍着将烈火般酒水吞入腹中…… “好酒!” 感受着四肢的温暖,耶律大石方才吐着酒气赞叹。 蔡鞗笑道:“此酒看着平淡无奇,入口却如烈火、野马般暴烈,最是适合滴水成冰时饮用。” 耶律大石点头赞叹道:“世人皆言蔡兄弟最是善于匠造之术,不仅造出可轻易破开城池火筒子,没想到还能酿造如此烈酒。” 蔡鞗笑道:“酒水只是腹中饮用之物,小弟初时并非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是因为酒中精华可以减少刀剑之伤战损。” “哦?酒水还能减少刀伤战损?”耶律大石神情顿时郑重。 蔡鞗摇头道:“普通酒水不行,必须是比‘北风’还要霸道的酒精才行,一般的刀剑之伤,除非是开肠破肚太过严重的伤势,大差不差的都能治愈。” 耶律大石大惊,忙说道:“兄弟也知我辽国正与女直野人厮杀不断,兄弟可否贩卖与我辽国些……酒精?” 第467章 千万贯的条件(中) 蔡鞗自是知道辽国近况,点头道:“哥哥若是需要,开春雪融后小弟可让人送去辽国,多的或许提供不了,千斤酒精还是没问题的,也可让人教授哥哥处理伤患之法。” 一干辽人相互对视一眼,一人起身抱拳道:“小人耶律乙班,小人在辽国时也知晓蔡驸马仁义,我辽国正在遭受女直野人侵入,不知驸马可否卖与我朝些掌心雷、火筒子?” 厅堂内骤然一静…… 蔡鞗默默倒了杯酒水,举杯向躬身着的耶律乙班,无奈叹气。 “早些年时,蔡某就让敢兄弟带着大明岛仅有的掌心雷回返辽国,甚至还拿出了所有船只来运送粮食,遣派了大明岛最为精锐的悍勇水卒,就是期望可以与女直野人在耀州厮杀一场,让女直人敬畏止住脚步,期望辽国有稳住脚跟机会,期望辽国可以重整士气再战,期望辽国可以稍微缓口气……” “耀州……” “辽东锦州、耀州、辰州、宁州、复州、苏州如同一个半圆弧度围绕着辽东海湾,而耀州是半圆弧度的中点,耀州距离一马平川的辽东府辽阳不足两百里,一旦我军登岸攻打并拿下了耀州,锦州、辰州、宁州、复州、苏州、辽阳各地军卒就不得不出兵救援并攻打抢了耀州的我军。” 蔡鞗看向耶律大石,叹气道:“在大明岛时,小弟就已经断定野人女直人若要击败辽国,就必须拿下辽上京,原因很简单,一者辽上京在天庆五年时,在父汗攻打女直野人时便有反叛之事,虽事后已经平定了叛乱,但上京不稳是事实;其二是上京直接威胁到了女直野人鸭子河五国本部;其三,女直人若拿不下上京,仅仅只攻中京,上京、南京可自南北出兵夹击,故而,身处四战之地的女直人若要攻打辽国并占据上风,就一定要先夺下上京。” 蔡鞗苦笑道:“基于此判断,小弟才有出兵耀州念头,至少要让女直野人学会谨慎,告诉他们出兵上京时要护住屁股,如此就不会有太多兵马攻打上京,有中京在侧,兴许有机会保住上京不失,上京不失,辽国就是安全的,就还拥有攻守主动权,只是很可惜……父汗并不信任小弟,欲要夺了小弟的所有兵马、船只。” “唉……” 蔡鞗摇头叹息。 “小弟拿出了所有船只,动用了所有能够动用的一切人手,一旦他们出了意外,小弟也只有向族里以死谢罪……” 耶律敢头颅低垂,别人不知道真假,他是最为清楚,现在看起来蔡鞗有了一师二师两万兵马,而那时,一师二师还只是纸面上存在的军队。 耶律大石想要辩解、劝解,却又无法张嘴、开口,厅堂内无人开口…… “蔡兄弟……” “哥哥知道兄弟有理由恼怒,只是兄弟也知,此时我辽国尚还能挡在宋国之前,若没了我朝,宋国也必遭其害,兄弟当年愿为我辽国供养万卒,不也期望我朝可以挡住女直野人吗?” 耶律大石果然堪称辽国第一人,一下子就点到了根子上,蔡鞗一阵低头沉默…… “哥哥是辽国第一人,至少是当今辽国第一政治家,或许小弟今日说出这句话语,在坐的,包括哥哥心下也以为小弟是胡诌乱造,或是以为小弟为哥哥挖了个坑,事实并非如此,小弟今日说的话语,小弟当日在樊楼话语都是真心话。” 蔡鞗抬眉看向耶律大石,郑重说道:“当今的辽国,包括宋国、女直,天下者能过哥哥的,绝对不过一掌之数!或许一掌之数都是在贬低了哥哥!” 众人心下一惊,若是数年前说出这句话语,他人也只以为是无知小儿之语,而如今蔡鞗再说时,天下敢质疑者几人? 蔡鞗盯着神色郑重的耶律大石,郑重看着开创了西辽的帝王。 “小弟在江南作为不被官家所喜、信任,以哥哥的智谋,想来也知小弟并非想取而代之,正当北方大变之时,哥哥也能看到小弟并不愿意太过刺激了开封,不愿意兄弟阋墙之事,不愿意开封将目光始终盯在小弟身上,而忽略北方真正强敌。” “哥哥是当代顶级智谋之人,自是可以看到父汗触动大丞相府带来的危险,也能看到此时女直野人攻打中京,会对辽国造成何等的危险。” 蔡鞗郑重说道:“小弟只是个外人,中京、西京、燕京远在千里之外,小弟能够看到人心不合,能够看到将卒畏惧不敢与敌交战,哥哥身为其中一员,自当更为清楚辽国中京、西京已经守不住了。” “辽国东京、上京、中京、西京一旦丢失,辽国南京愈人心动荡不安,哥哥自开封前来,想来也是了解、清楚朝廷的态度。” “辽国四京丢失,人心恐慌离散之时,即使没有宋国,女直人也一定不会给燕京任何稳定人心的机会,不会给辽国任何喘息机会,一定会乘势攻打辽国!一定会一举灭亡了辽国!” 蔡鞗不理会他人或绝望或愤怒,双目紧盯着耶律大石。 “当此时,小弟只想听哥哥一句真心话语,若兄弟不顾一切给予哥哥想要的钱粮,给哥哥千万贯钱粮,甚至可以让敢统领三千无舌决死军,给敢配备一万枚掌心雷,哥哥能否保证敢不是之前被剥光了所有遮羞衣物?能否保证敢不受任何人指挥、调派?哥哥能否保证稳定恐慌的民心?又如何可保住辽国不失?” 听到“千万贯钱粮物资、三千无舌决死军、一万枚掌心雷”后,“轰”的一声,几乎所有人辽人全都站了起来,不等耶律大石开口,之前的耶律乙班一脸急切。 “蔡驸马放心,我辽国可以保证耶律敢将军拥有绝对的指挥权!为了表达我们的诚意,我辽国愿意付出十万斤硝石!” 听到十万斤硝石时蔡鞗也不由一愣,没想到为了拿下自己,辽国竟然拿出了紧紧捂着不撒手的硝石,他却不知道辽国的无奈,研究了火药好几年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攒的硝石再多又能如何?还不是只能扔在库里? 听到“十万斤”硝石时,蔡鞗心下确实心动,依靠刮厕所弄出的硝石终究不如硝石矿硝石产出,宋国有硝石矿产出,主要有三个来源,一个是川蜀地下含有丰富的食盐,因此而产生的川硝,其二是山西盐城产出的盐硝,还有山东刮厕所的土硝,宋国除了刮厕所外还有硝石矿产出,辽国同样不差,云内河套草原同样也有硝石产出,而蔡鞗只能自己培养硝化菌刮厕所。 从大明岛将火药运回宋国需要两三个月,来回一趟就要半年之久,若非蔡鞗从江宁抢了川蜀运入和江南产出的十万斤硝石,恐怕此时的他早已趴窝了,哪里还敢跑出了江南? 第468章 千万贯的条件(下) 十万斤硝石看似很多,实际上却根本不够看,蝎子弩投射的掌心雷就需要一斤火药,火药最佳配比是75%硝,十万斤硝石又能配备多少掌心雷?又够多少火枪使用的? 蔡鞗一直都为硝石的不足而头痛,乍一听辽国竟然愿意拿出十万斤硝石时,心下便生出难言的贪婪。 心下贪婪欲望极其强烈,蔡鞗面上却极为严肃,盯着耶律大石说道:“不言千万贯银钱、三千敢死精锐,仅一万枚掌心雷价值就不是十万斤硝石可以比拟的,如此之多钱粮、人员北上,仅让朝廷点头答应让开河道就是个极为困难的事情,就需要小弟付出无数利益,当然了,小弟也可以走海6。” “但是!” “小弟无论走河运一路北上燕京,还是走海6自营州登岸,无论走那一条路,仅千万贯钱粮物资,官家就不会愿意了,这与小弟不愿触怒朝廷的目的相左。” “若小弟真的付出了如此之多,哥哥如何保证?小弟花费的巨量物资,遣派的三千精锐敢死兵卒,哥哥如何保证小弟花费如此代价是值得?” “仅这位兄弟说‘保证’可不够!如果哥哥若也是这种答复,小弟会以为哥哥在羞辱小弟!” 耶律大石一阵沉默,虽然两人打交道也没几次,可他数年前就知道面前少年并不是容易糊弄的。 “唉……” 耶律大石苦笑叹息道:“正如兄弟所言,哥哥确实无法给兄弟任何保证……” “大石你胡说什么——” 耶律乙班指着耶律大石怒吼,又向蔡鞗抱拳一礼,郑重说道:“蔡驸马可以完全放心,我辽国绝对可以承诺驸马所言一切!” “算了……” 蔡鞗扶膝站起,抱拳说道:“前些日,兄弟在作坊里闭关研究一些东西,未能第一时间招待诸位,此事是兄弟的过错,等诸位离开之时,兄弟赠送每位兄长一杆火枪和千贯银钱,算是兄弟为之前过失赔罪。” 耶律乙班大急,忙上前欲要阻拦,还未等到三儿大怒上前,耶律敢当啷拔刀上前,一脸阴沉盯着无数次想弄死了的混蛋。 耶律乙班吓了一跳,本能的连连后退数步,继而大怒。 “你是辽人——” 此话一出,耶律大石顿觉不妙,果然三儿、庞万春、方天定、邓元觉四大护卫纷纷按刀上前,门外亦有数十侍卫军冲入…… 一干辽人面色瞬间惨白,耶律大石忙上前抱拳道:“兄弟莫怪,我等绝无任何恶意!” 蔡鞗看了眼蠢货耶律乙班,向耶律大石抱拳道:“这里不是辽国,即便小弟身在辽国,想来哥哥也不会真的愚蠢砍了小弟的脑袋,这对辽国没有任何好处。” 耶律大石忙说道:“兄弟是蜀国驸马,你我本就是一家之人,辽国绝不会对自己兄弟有任何恶意!” “呵呵……” 蔡鞗微笑上前,捶了捶耶律大石胸口,笑道:“小弟将哥哥当作亲兄长的,哥哥话语却是在敷衍小弟。” “唉!” 蔡鞗又是一叹。 “小弟不信大宋官家,因为一块石头就把小弟关入了大牢,更是想着在海州把小弟与娘亲抓住砍脑袋,数年来也是不知多少次挖坑,想要活埋了小弟。” “小弟也不信父汗,因为数年前妞妞、敢回返辽国之事,更因妞妞至今还被父汗囚禁在南京。” “信任是相互的,两个陌生人在一起时,总要有一个率先付出信任,而小弟就是那个率先抬腿之人。” 蔡鞗看着耶律大石,说道:“早先年时,小弟欲以百万贯银钱为辽国供养一支精锐万卒,而且小弟一意要求此万卒务必要放在营州,为什么?因为营州是牵制辽东女直人的一把刀,有这把刀在时,女直人不会如现在之时攻打中京,若精锐万卒屯驻在营州时时虎视辽东,又怎会又辽国今日之危?” “万卒,兵卒是辽国人,将领是辽国将领,小弟什么都不干涉,只提供钱粮衣甲,唯一的一个要求还是统兵将领要足够的强!” “每年百万贯虽然只提供了一年,可小弟却给了辽国一座真正的金银岛,金银岛每年的产出是多少,哥哥应该比小弟更为清楚,登州水师阻住道路,女直人阻住海6,兄弟每年用船只专门为辽国押运。” “辽北大旱,反叛乱民二三十万,大旱之下,你们自己都养活不了,又如何养活二十万俘虏?小弟用等重的粮食将造反罪民买下,即便如此,小弟还为辽国补足了百万石粮食,仅此一项又救活、稳定了多少人?” 蔡鞗叹气道:“哥哥自己说,小弟可有丝毫对不起了辽国?没有吧?想要掌心雷,想要火药,两家用牛羊用硝石换就是了,虽说银钱对于我大明岛来说没什么用处,可敢是知晓小弟为了丁点硝石,究竟待在臭气熏天的作坊里多久,总不能让小弟千万里把东西送来,什么都不能得到一丁点吧?如此小弟又如何与族里老人交待?” “为了掌心雷,为了火炮,为了火药,父汗想要拿下小弟的兵马,想要扣住小弟所有船只,小弟可以看做是为了对付更加野蛮的女直人,可是!妞妞呢?小弟的长辈呢?敢是妞妞的亲军头领,怎么就成了奴军?辽国扣押、囚禁又算怎么回事?” 蔡鞗点了点一脸惭愧的耶律大石胸口。 “小弟率先付出信任,所期望的不过是辽国也能够付出些信任,事实却相反!如此之下,辽国又如何让小弟信任?” “所以呢,如果哥哥敢说一句‘保证’话语,小弟会毫不留情将哥哥扔了出去!” 蔡鞗又说道:“哥哥什么都保证不了,说句难听的,哥哥是使臣,也是辽国在外的提线木偶,哥哥你什么都保证不了的。” “此时正是滴水成冰之时,也是北风正烈之时,无论是河运还是海运,都无法运送任何东西,所以呢,哥哥还是先回辽国,等哥哥得了小弟想要的答复,小弟才会考虑辽国是否值得小弟全力支持。” 蔡鞗正要结束了今日的会谈,又想起了件事,说道:“妞妞是父汗的亲生闺女,虽然小弟挺喜欢妞妞的,可若父汗都不在乎亲生闺女,小弟我也只能放弃。” “摩尼教作乱时,我大明岛便损失了一位长辈、阁老,如果有必要,我大明岛尽管不期望再损失一位阁老,但以我想来,孙老绝对是不会愿意辽国以己命来要挟大明岛的,至于那宦官老奴,你们也当不会认为有多少价值。” “以哥哥的聪明睿智,想来也不会认为三五人就能要挟了我大明岛,小弟之所以支持辽国,原因是什么,哥哥心下自知,所以呢……做人还是真诚些为好,耍心眼……玩心机……侮辱了小弟,也在侮辱哥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