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娇女日常》 第一章 ♂ 永平镇的东南角,因为临近贸易往来频繁的永平河码头,被规划成为制造作坊的专属区域,木匠铺子铁匠铺子硝皮铺子酿醋作坊榨油作坊等等,各种布幌在夏风吹拂下,无序的摆动。在一家门上挂着永平美酒四字招牌的酿酒坊,厚重宽大的门板上贴着红红的双喜字,门梁上则被红绸密密包裹,远远看去,红通通的好不喜气。 再看此时进出酒坊的人,不论男女皆是一脸的喜气,更有一个鬓插红花,身穿鲜亮衣服的中年妇人,已是乐的合不拢嘴。边接过前来道喜客人的随礼,边一声声的向着对方道谢,脸上有如绽放着一朵灿烂的春花。 这片作坊区域家家的院落结构都差不多,靠近正街大路的都是自家的作坊,为的是成品出来后,车马拉运方便。自然作坊的后面院落,便是主家们所居住的房子,有大有小各不相同,像今天办喜事的陈家,便是有着一个两进的大院落。 相比于酒坊前面的热闹,后院里此时则显得过于安静,眼看在院中荷花缸里正悠闲自得地游动的金鱼,就要被伏在缸边一只纯白的小猫偷袭成功而损了性命的时候,一声少女的娇叱在院中响起:雪团,你要做什么 声音落下之时,粉红色的身影也奔到了院子里,雪团喵了一声,就想逃跑。哪知那粉色的身影速度更快,一把将它抓进怀里,手托着它的下巴说:你个调皮鬼,我说多少次了,这里的鱼不能吃,要是被爹爹发现了,定要将你赶出家门让你做只小野猫。 白色的小猫对着女孩轻轻喵了几声,小爪子搭在头上似乎是在低头认错,女孩见它这个样子,心顿时软成了一团,哪舍得再斥责它半句,你才吃过饭多久啊就又谗嘴,这样吧,我去厨房里给你要点鱼来吃,你要乖乖的在这里等我哦。 少女轻弹了一下小猫的额头,见它老实的缩起了身子,满意的将它抱进屋内关了起来,而她却寻着饭菜香味找了过去。 煮饭的地方难免有些脏乱,粉衣女孩手提着裙子踮着脚尖小心的躲着地上的脏物,绣鞋上的红缨随着她的步伐起起伏伏。那双圆圆的大眼睛灵动的转个不停,若是留意观察,更不难发现她那微翘的鼻子正在努力的嗅着,好似要通过味道快速的找寻到目标。 哎哟,我的姑娘,你怎么到这来了你仔细着点,可别摔着了。就在她四处寻着,想找找看鱼在哪里时,却被迎面一个关心的声音打断。 本想着偷偷的来弄到雪团吃的鱼就离开,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了个现形,嘟了嘟嘴,她讨好的迎上了说话的老婆婆,娇嗔的说:孙婆婆,雪团饿了,我想给它找点吃的。你也知道啊,雪团好不听话的,我怕它如果闻到香味到了这里,到时再闯了祸多不好啊。 孙婆婆又是无奈又是宠溺的看着她,说:我的好姑娘,你想远远的喊我一声就好,我给你拿过去就行了,这里脏,你就别过来了。 我不是看你们忙嘛,我怕您又说我添乱。她说着,好像也意识到自己已然是在添乱,有些羞赧的低下了头。 孙婆婆见她这样子,好笑的拍拍她的头顶,说:又在我这里装可怜,你回去吧,这里人多闹哄哄地,你就别跟着添乱了,我一会给你送过去。 那太好了,谢谢孙婆婆心愿如此容易的就被满足,快活的她笑得分外高兴,嘴边一对深深的梨窝衬得她更是娇美。 她们走后,一个被雇来做喜宴的婆子好奇的问:刚刚那个富态姑娘是谁啊,长的可真是俊,那脸白的,刚刚在太阳底下,都晃眼。 旁边一个正在给灶下添火的妇人接话说:那个啊,她可是陈老板家的宝贝疙瘩,陈家最小的女儿,叫陈宝珠。 这是多宝贝啊,名字都带宝带珠的,我看那姑娘的做派,可不像是个受过累的人,到是有些像大户人家的姑娘。我也给不少小有薄产的人家做过席面,还真没见哪家的姑娘像她似的,娇憨成这样。她似乎是有些感慨,还带着几分羡慕。 仍旧是刚刚那个烧灶的妇人接口说:别说你了,怕是旁人也少见,你看看这一圈的买卖人家,哪个日子又过得比陈家苦了。按说,陈家的日子比那周铁匠家强不到哪去,可你瞧瞧同样是独一份的女儿,周铁匠家那姑娘累的跟院子里拉磨地驴似的,陈家这姑娘,啧啧,就是个发面的大白馒头,谁看谁不稀罕。 可不是,这就叫同人不同命,这就叫会投胎啊想想我当姑娘那会儿,要是能有这样的爹娘,哪还至于孙子都抱了还要出来受这累啊。掌勺的妇人不知怎么着,就联想到了自己,一时间感慨万分。 就在这些干活的女人都被掌勺的妇人的话联想到自己的命运而陷入沉默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有人嗤了一声,说:我小姑子这命,那是万里也难出一个呢,我公公婆婆可是说了,就是给个金山银山,也换不来我小姑子这一声爹娘呢。她本想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可到底没那个本事,声音里多了几分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刻薄之意。 众人闻声抬头,却见说话的正是陈家的二儿媳妇史春花,正端着一个大面盆,站在大家都不注意的角落里。背后议论人还被人听到,这总是让人有些尴尬,要不是她们自忖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不然还真是成了自找麻烦。 这么想着,这些人除了松口气外,心里多少还有些不高兴,这什么人啊,怎么还专门听墙角不过,听她这口气,好像对自己这小姑子也不是怎么满意啊。几个人暗中互递了眼色,然后一起打了哈哈,把话题扯到了另一边。 等她走后,那个烧灶的妇人与她身边掌勺的妇人说:自古姑嫂是冤家,果然是没有错的,外面看陈家日子红火,内里不定怎么闹呢。要说啊,这太疼姑娘也不见得是好事,招了媳妇的眼,这不是平白的给她竖敌吗 你知道什么啊,要我说也是那做媳妇的不知足,你当陈家的买卖怎么做得这么大,陈家又为何跟别家不同,兄弟如此齐心,那还不都是因为他们家这位姑娘。那掌勺妇人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 那烧火妇人一听,好奇心立刻被勾起,拉了拉掌勺妇人的衣袖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跟我说说啊 掌勺妇人再一次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她,才小声说: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往外传,我是听说啊,陈家之所以把家业分成几股给了儿子,绝了将来可能会因为分产不公而闹得弟兄不合,这个主意可是陈家那个姑娘提出来的。你知道现在多少生意人家都在学陈家这个办法吗,因为这事陈家可是得了不少人家的感谢呢 所以啊妇人停顿一下再次开口说:这陈家的二媳妇跟小姑子争,我看就是个多余,晚晚吃亏的还是她。妇人十分笃定的说道。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一直逗弄雪团的宝珠脸上也有了兴奋之色,这已经是家里要进门的第三个嫂嫂了。虽然这种场面她早见惯不怪,可这喜庆的鞭炮声响起,宝珠心里还是为三哥感到高兴。 珠珠啊,珠珠,你在屋没屋外,传来母亲于氏一声高于一声的呼喊。宝珠不由的轻拍了胸脯,还好,还好她刚刚忍住了,没有跑到前面去看热闹,不然定被母亲抓个现形。 偷偷的吐了吐舌头,宝珠迎到门口笑着说:娘,我在这呢,你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前面鞭炮都响了,马上要拜天地了吧 于氏见宝珠听了她的话,没有四处乱跑,心里不由万分满意。今天来的人多,女儿已经不似小时候,可以无所顾忌的见生人。她总想着办完了老三的婚事,就要给女儿寻门好亲事,所以这些日子她格外注意宝珠的言行。在她看来,宝珠被他们夫妻娇宠着,性格上难免跳脱,少不得往后要时时提醒着才好。 我怕你这个调皮鬼不听话,偷跑到前面去看热闹。于氏帮宝珠整了整她头上的珠钗说道。 宝珠听了,想到自己刚刚偷偷去要鱼的事,不由暗吐粉舌,似小猫撒娇一样偎上于氏的胳膊,糯声道:娘,我很听话的,一直在院子里,哪都没去。 于氏本就知道刚刚宝珠偷跑出去的事,见她现在这幅小女儿做派明显是在掩饰她的心虚,只是到底不舍得训斥她,只能无奈的点点她的额头说:你这丫头,真当我不清楚你刚刚做了什么 我,我那也是不得已啊早知道瞒不过于氏,宝珠连连娇声道:只是雪团饿了,我想去厨房那里讨些鱼给它吃,结果才刚到那里就被孙婆婆发现了。 事情的来由她自然是知道的,提上这一句不过是为了让宝珠长个记性,本也没想着揪住这事儿不放,却不想看这丫头的脸色竟然还带着几分遗憾之意,不由笑着嘀咕了一句,这个丫头啊 第二章 ♂ 好了,别跟我这撒娇了,我还得去前院忙呢,一会儿你新嫂子进门别忘了把准备好的吃食给她送过去。都是过来人,她明白新娘子在这一天有多辛苦,前两个媳妇进门,她也是做了一样的安排,她这个做婆婆的总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留下话柄。 之所以让宝珠去送,也是有她自己的私心,不论往后怎么样,总能在最初给新嫂子留下个好印象。一家人嘛,哪个不想合合美美的的过着,嫂嫂们能多包容一些小姑子,也算是女儿的福气不是。 宝珠虽不明白于氏的苦心,可在这三嫂进门前,娘给她的这个任务她已经顺利的完成过两次了,自然地对她来说这本就是驾轻就熟的事情。娘,您放心吧,总不会饿到你的新儿媳。 于氏见她这调皮的样子,若是平时,总要啰嗦两句要她稳重些,可今天到底事多,她只能将这次攒着回头再说了。将手里拎着的一个小食盒交到宝珠手中,上层是你跟春柳的,下层是你三嫂的,我一时半会儿招呼不到你们,你们可千万别饿着。她说到这时,才像想到了什么,四下看了眼问:春柳呢,我不是让她跟着你的吗 于氏不问还好,这一问,宝珠笑盈盈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被二嫂叫走了,二嫂说她忙不过来,要春柳去帮着刷碗。娘,你把春柳叫回来吧,她才五岁呢,前面人多事乱的,再伤了她可如何是好。 想到春柳被二嫂拉走时那可怜的样子,宝珠心里对史氏又添了几分不满,她是有心不放人,可她到底是春柳的母亲,她又有什么资格多说。再说,二嫂本就对她有成见,总是阴阳怪气的说什么自己的女儿比不得她有福气,没有那当小姐的命,因为这个,她也从不喜与史氏多有交集。 于氏眼神闪了闪,心下叹了口气,二儿媳妇史氏一向掐尖要强,却偏偏只生了个女儿后就不见动静。他们老两口虽是没什么想法,但敌不过史氏自己喜欢乱想,每每看到老大家的两个儿子,就是一肚子的怨忿与不平。 这满腹邪火她不敢对着他们两个老的撒,又没道理跟自己的男人发泄,憋着她又难受,怎么办就只能一腔情绪全都奔着女儿春柳去了,生不出儿子怪春柳,这么些年身子上再没消息也怪春柳,只可怜她这乖孙女,小小年纪跟着吃了不少的委屈。 还好有她这个婆婆压制着,史氏总不敢对春柳太过苛带,便是这样让一个五岁的孩子时时做家务,她看着心里也不舒坦。可她家里家外一堆事,也不能时时的将春柳绑在身上,除了嘴上告诫告诫,她也没别的好办法。 事实上,她是真的喜欢女儿比喜欢儿子多,要不是她也不至于疼宝珠疼的跟心尖肉一样了。就希望老二媳妇不要总钻那牛角尖,早点想开了,女儿何尝不是最贴心的小棉袄 我知道了,你先把东西拿进屋去,我这就去把春柳找回来。于氏跟宝珠最后交待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本以为得了于氏的承诺,春柳会很快就回来,可是宝珠等来等去直等到新娘子进了喜房,该到她去送糕点了,也不见春柳一点影子。心里埋怨二嫂史氏不心疼孩子,却只能提着食盒去了新房,红通通的屋里,喜烛高照,鸳鸯交颈的大红褥子上,她的新嫂子正毫无形象的倚在被子上,手剥花生往嘴里送着。 真是三个嫂子三个性子,宝珠看着因为她进门忙端坐弥补的三嫂,心里暗笑。当年大嫂子进门,可是羞的头都不敢抬,还是自己仗着年纪小,把糕点塞到她手里才吃了两口。再想想她的二嫂那日,只盯着屋里的摆设又摸又看,连她进屋都没发现。本以为二嫂的表现已经够出奇了,没想到这刚进门的三嫂又一次大开了她的眼界,嫁衣上都是花生壳,这样真的好吗 她虽是被宠大的,可基本的人故却也明白,自不会因为这点怪异而将心思放在脸上,宝珠声音清脆的说:三嫂好,我是宝珠。 她这里甜美热情,那边朱巧娘却是尴尬极了,怎能想到不雅之姿就这样落入了小姑子的眼里,一时间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窘迫之下又不禁迁怒,这属于自己的大喜日子,她来这里做什么不由的,从前听婆子们闲聊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果然这小姑子就是嫂子的克星,若是此事被她说与婆婆知道,自己可如何是好 宝珠友善的笑容落在朱巧娘眼里也变得不那么顺眼了,她本就不是一个隐忍的,见此更觉是火上泼油,好在她还记是今天是个什么日子,用力抖了抖裙上兜着的尖果壳,眼角微微往下一耷,道:自是知道的。 她想笑,可是强挤出的笑脸看起来更是难看,简单的几个字,若是细品也不难听出一丝不对来。只是宝珠喜洁,她的心思多数已经被地上那一堆果壳牵去了大半,并没能发现她的态度问题,三嫂,娘让我给你送来的点心先填填肚子,你要不要吃一点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睛从那堆果壳上离开,告诫自己这是新进门的嫂子,不能表现出什么不妥来。 看了眼桌上那明显是精心准备过的点心,朱巧娘暗松了口气,不是来监视自己的就好,刚刚真是吓坏了她了。不过想到刚刚她的表现,朱巧娘对这个看到她邋遢一面的小姑子还是不喜。 嫂嫂,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歇会儿吧。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着用什么借口将宝珠打发出去的时候,却不料宝珠竟然主动开了口,甚至还不等她说句话,宝珠人就已经消失在了房门外。朱巧娘撇了撇嘴,算她有点眼色,手伸向了那摆放精致的糕点盘上。只吃了几口后她突然眉头一挑,继而一块接一块的往嘴里塞,没一会儿功夫碟子里便空空荡荡。 而此时的宝珠正站在小院外的树下,很是不甘的看着喜房的方向,想到自己亲手打扫出来的房间被新嫂嫂脏成那样子,不由的又撅起了嘴巴。不过对于今天她能够住忍住没有出声,就忍不住得意起来,这就是娘口中的进步了吧 想想从前,她因为口快这事,没少被娘训斥,以后也要跟今天一样,即使不喜欢也不要轻易说出口。娘说的没错,她自己喜洁是自己的事,没道理要求嫂嫂们也跟她有一样的生活习惯,做好自己比什么都强。 她自觉今天的事情做的还算不错,心情愉快之下脚步比来时更轻快了几分,也没等她走出多远,就听到从酿造坊那边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间或还有女人十分惊恐的喊叫。这大喜的日子,绝对不会有不开眼的人在今天闹事,如此说来定是出了事。 宝珠心中一慌,有心想寻着声音去看看,可只走了两步,想起于氏那千叮咛万嘱咐,又犹豫了。她看着往那边去的人越来越多,心道若是真出了事娘指不定多心焦,若再看到她不听话,肯定会不高兴的。 虽明白她应该回自己的院子里等消息,但却管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挣扎了许久,她最后还是悄悄将身子隐在院中的梧桐树下,远远的向前院看去。 她看了好半天,除了看到匆忙来去的人们一脸焦急的爹娘外,还听到二哥怒不可遏的斥责声,这不由的让她更加好奇起来。只是苦于这来往的人没有一个是她熟识的,不敢贸然出声,总算,就在她耐心将尽的时候,眼前终是出现了救星一样的人物。 宝珠按捺住心中的喜悦,耀宗,耀祖,快过来 陈耀宗今年已是八岁有余,做为陈家长孙,四岁便已开蒙的他早已经将自己放在家中同辈弟妹可以信赖的长兄的位置,此刻他正为了自己刚刚看到的惨相而自责不已。忽听到有人叫他们兄弟的名字,左右看了下才发现在树干后小姑姑偷偷探出的半边脸,牵着弟弟的手走了过去。 还不等他们兄弟俩个开口打招呼,宝珠就急急的问道:前面出什么事了,你们知道吗 四岁的耀祖突然小嘴一瘪,大哭道:春柳姐姐,春柳姐姐她流了好多血。 啊什么 第三章 ♂ 穿过拥挤的人群,宝珠就看到爹爹陈平方母亲于氏还有两个哥嫂的背影,更有一身大红色喜服的三哥也在其中。眼前的情景宝珠令宝珠不由的有些害怕,事情到底是多严重,才能让大喜之日的三哥连喜房都不进呢再看地上那一滩殷红的血迹,吓的宝珠竟然不敢再前走一步,春柳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让一下,让一下,大夫来了 就在宝珠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陈家酒坊的长工扶着一个花白胡须的大夫走了进来。听说是大夫来了,刚还围在一起的陈方平几人忙闪到了一边,宝珠这才发现,在他们前面竟然还有一个青色的身影。若是平常,她一定好奇那青人在做些什么,但现在这种情况,宝珠哪还有这心情,满眼都被那个平躺在桌面上动也不动一下的春柳给占据了。 小姑姑,春柳不会是死了吧耀祖也一样害怕,拉着宝珠的手哭着问。 耀宗扯了一下他的胳膊,责备道:禁声,休要胡说,春柳妹妹不会有事的。 虽是如此,他的心里其实也是十分难安,心里更是埋怨家中长工不会办事,如何不去保芝堂请人过来,却请了这年迈的柳大夫来,要知道他自打上了年岁后平日里也只是看一些头痛脑热之症,身边更是连个提药箱的人都没有。 老大夫到了后,那青衣男子依旧没有退开,而是在那老大夫的安排下做了帮手。过了好一会儿,那老大夫直起身,看着焦急的于氏说:好了,已经没事了,将这孩子挪进屋去吧,日后可要好生照料着,我这边再给开几付药,按时给她吃上。 柳大夫,我孙女不打紧吧,会不会伤了脑子虽然大夫说春柳已经没事了,可到底是伤了头,于氏总是担心春柳会不会伤了脑子,将来若是糊涂了可如何是好。 老大夫想了想,开口道:这孩子是外伤,若是年纪大些,想来也不会昏迷这么久。也是你们救治的及时,才没造成更大的伤害,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于氏松了口气,忙安排人将大老送走,又让陈爹爹他们将客人重新请回宴席,忙乱中,就听到女儿宝珠的声音:娘,把春柳送到我房间吧,我来照顾她。 宝珠在听到春柳无碍后,慌乱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刚刚耀祖说死这个字的时候,她真的是吓坏了,满脑子都被死这个字给灌满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现在已经恢复清明的她,想着喜筵还没结束娘定是分不开身,再看史氏那毫不在意春柳死活的样子,便觉得她应该帮着于氏做些什么。 一直处在忙乱中的于氏这时才发现宝珠竟然在,虽是不高兴可也实在没心情在这个时候教育女儿,而且她本也是想把春柳交给宝珠照顾,点了点头说:老大,老二,你们两个手稳点,把春柳送宝珠那屋去吧。 陈家大哥陈开文没有疑义的点头应下,而春柳的爹陈开武,到是犹豫了一下,对于氏说:娘,何必麻烦小妹,还是让孩子娘照顾着吧。 于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要是能照顾好,春柳也不至于成现在这个样子,还是让宝珠照顾着吧。若不是碍于此时人多不便给史氏没脸,于氏能让她这样好过 听出于氏话里的不满,转眼再看春柳那可怜的样子,陈开武在心里长叹一声却终没再说什么,与陈开文两人一起将桌子向内院抬去。宝珠对于氏伏了伏身,在跟上他们脚步的同时,忽又停住脚步,低声对于氏说:娘,那个人你也要好好谢谢才行。说完,就追了上去。 经由女儿的提醒,于氏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好好谢谢刚刚出手相帮的那个小公子,面上不由的就有些歉意,也幸好女儿提醒,不然自己定要日日惭愧了。 纪弘也不曾想到,自己不过是为了散心才肯替父亲来走这一趟,却没想一场喜宴竟然会发生这么大的麻烦。对于最开始于氏几人的忽略,他并没有在意,大悲大喜之下难免会有疏漏之处。再说他也不是为了得到感激才伸的相助,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对那个小姑娘也只是简单的止血,真正起到做用的还是后来的大夫。 他原是想着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离开,却没想脚下才刚刚一挪,就见那个说要照顾这个受伤孩子的姑娘,凑到陈夫人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陈夫人的视线马上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女孩刚出声的时候是在他的身后,虽然声音软糯让人很想一观,可他却不好太过冒失。 却没想那姑娘竟然会到了他的近前,一个有些圆润的女孩便落进了他的眼帘,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不知为何竟然浮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只那一眼,让他突然想到曾经在老师家里见到的那颗极品东珠。 于氏如果知道,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她的宝珠就落进了别人的眼里,即使是对宝珠的欣赏她这心里也不见得会痛快多少。不过现在,她心里除了对纪弘的感激之外就只剩下感激了,今天这事,若不是他最先出手相助,谁又能保证不会喜事变丧事呢 她越是细想下去,越觉得自家真是得了这们年轻公子的大恩,纪公子,今天这事真是多亏了你,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你于我们陈家有大恩啊于氏越是往下说,越是觉得纪弘是他们一家的福星,说着说着竟然就对着纪弘拜了下去。 陈伯母无需如此,我也没帮上什么,若是没有大夫后来的施救,单凭我这粗浅手段又怎么可能会治好府上的姑娘。他见于氏竟似要行大礼的样子,忙伸手及时拦住,只是毕竟尊长有别,又并不相熟,一时间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好。 于氏自也明白对方的尴尬,正好刚刚与客人一起离开的陈平方又转了回来,于氏心中一喜,将纪弘交给了陈平方来招待。 终于等到宾客散尽,除了新郎倌陈开杰在于氏的交待中回了喜房外,剩下下的陈家人则都进了宝珠的房间。那里,面无血色的春柳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虚弱的很。 于氏一脸心疼的看着春柳,小小的人儿遭了这么大的罪,恨恨的瞪了眼史氏,厉声道:史春花,看你干的好事,我是不是对你太过放纵了,才让你这么不把我这个婆婆说的话放在心里 在看到春柳流了那么多血人事不知的时候,史氏也是很害怕的,虽说她平时不怎么待见这个女儿,可到底也不曾让她去死啊。今天这事,说来说去也不是她有心而为,婆婆又何苦当着家人的面给她这种脸色看 娘,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她会这么不顶用,只是拿壶酒还能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她下意识的为自己辩驳着,末了,还小声嘀咕了一句:还不是她太过没用了。 宝珠在一边偷偷白了史氏一眼,亏她还好意思说的出口,春柳不过是个五岁大的孩子,小小年纪却被她当成大人使唤,她自己到是轻省不少。 我说没说过,今天让春柳与宝珠一起做伴,她一个小小孩子,能干什么你平日里让她打杂跑腿的我也就只当你是为了让她早点知事,虽是看不惯,可总也忍住了。但我是万万没想到,你现在是变本加厉,你哪是在教养春柳,你分明就是拿她当小丫头使唤 于氏对史氏教育春柳的方法早已经看不惯,也早就明里暗里为这事没少提点过史氏,无奈史氏就是听不进去。有心自己教养春柳,可耐不住刚有一点想法,史氏那边就哭诉说身边就这么一个孩子,还要给婆婆夺了去,像她是多恶毒的婆婆一样。无奈,她只好平日里多盯着点春柳,让史氏不要那么过份,谁知道这个史氏趁着今天事多她疏忽了,就又惹出了这些事来。 史氏听于氏话里话外的意思说她虐待女儿,脑子一热,不管不顾的说:娘,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谁家的女儿不是打小就要学习家务活啊咱们又不是什么大富之家,还真能当大家小姐养着不成我像春柳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照顾弟妹打猪草了,春柳怎么就不行了我可不能让我的女儿长到十五六,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整天跟个不知道愁的奶娃娃,没得将来嫁人后给娘家丢人,我还嫌害臊呢。 第四章 ♂ 她这话说完,屋子里便是一片安静,陈平方跟于氏的脸上更是阴云密布。史氏的话说得这么明显,于氏又不糊涂,如何听不出来她这话里暗暗指向的人是宝珠呢宝珠是他们老两口的心头肉,他们想娇养成什么样子就娇养成什么样子,何时轮到她这个做媳妇的说三道四了 于氏下意识的看了看宝珠,却见她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依旧小心的给春柳喂着水,心里不由的满意。娇惯又怎么样,自己的女儿是娇,可却懂事明理,性子是一等一的好,若是别人家的小姑听到嫂子敢这么说,不跟你掰扯明白了能让你下得了台 女儿懂事归懂事,她这个做娘的却不能由着女儿就这被么小视了,看来,她这个做婆婆的一心顾念着做媳妇的不易对她们软了心肠,却让这做媳妇的忘了什么叫做该守的本份了。 史春花,别人家的姑娘是别人家的姑娘,咱们陈家的女儿为何要学她们陈家虽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可也不似那吃不上饭的破落户,还要几岁的女儿来为家务操持。你小时受的那些苦,那是你托生的不好,可我们家陈家孙女,万用不着小小年纪就跟穷丫头一样,累身累心。陈家的女儿要的是人品是眼界是气度,而不是看能不能吃苦受穷。 我倒还真不知道,进了我们陈家家门这么些年,素日里屋里屋外有婆子忙着,日子过得这么轻省你竟然还没能忘记小时候的苦。既然你如此念旧,你不如明日里,就去前院的灶房帮忙吧。于氏说完,也不看史氏那青白交替的脸色,摆了摆手说:行了,都回吧,今也累了一天了。开文啊,春柳暂时不好移动,就放到宝珠这里照顾着,等她好些了你们再把她接回自己屋里。 宝珠也暗暗撇了撇嘴,二嫂不喜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日里说话就是阴阳怪气的。只是她有些奇怪,最初二嫂嫁过来时也不是这样子的,只是这两年左性的厉害,看什么事情都不大顺眼。自己只当她是因为一直没生儿子,心绪压抑至极才会如此,所以也从不把她的尖刻放在心上。 左右她也只敢跟自己说几句酸话,别的她也没那个能耐,只是苦了小春柳了。不过,想到于氏的安排,宝珠又有些暗乐,能给她些苦吃,宝珠还是高兴看到的。 陈家的酿酒生意规模不小,前面酒坊的长工自不在少数,成日里给长工做饭便是个辛苦的活计。于氏不是苛刻的婆婆,所以即使家中已然有两个可以干活的媳妇,却也依然用在外雇了几个婆子专门负责长工们的吃食。嫂子们就只需要每日里收拾好自己屋中诸事并将后院几个女人的饭菜准备好就再也没有其它的事情,而且娘跟孙婆婆每日里也从不束手旁观,几位嫂嫂的日子可说是十分轻闲。 可现在史氏惹了于氏不开心,被发配到前面的大厨房,怕是以后的日子不会再有现在这么清闲了。也好,她不是总说女人吃苦受累才是贤良吗,天天有意无意的说自己懒,现在总算是有了让她发挥的空间了。加油吧,二嫂,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滋味并不好受吧 陈平方跟于氏率先出了屋,史氏怔愣了半天也冷着脸跟了出去,看都没有看春柳一眼。气得陈开武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小妹,这两日就辛苦你了,你二嫂她唉他摸了摸春柳还算温热的小手,脸上的表情一时复杂难懂。 二哥,你放心吧,有我在呢。见陈开武表情黯淡,宝珠知他心疼春柳才会如此,也就把埋怨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二嫂对春柳不好,二哥这做爹爹的自然也是有责任的,若是他经常护着点春柳,二嫂又哪至于会苛刻到如此可到底是这么多年的兄妹,她又哪舍得在二哥心情不好的时候再撒把盐,也只能笑着宽解他,只希望他经了这一遭,能对春柳多上些心。 大哥,跟我去喝一杯吧。出了屋门,陈开武拉着陈开文就走,冯氏看着自己的男人被带走,淡淡的笑了笑,转头对宝珠问: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不用了,大嫂,你也忙了一天,两个小家伙都没精神了。宝珠早看出冯氏那掩饰不住的疲态,忙笑着劝道。末了,她又怕冯氏执意留下,拉着她的手说:你就当给我个表现的机会嘛,证明我也是很能干的啊 冯氏只觉得十分熨贴,明白宝珠这是为了她考虑,本想为了刚刚史氏的话宽慰一下宝珠,可看宝珠现在的状态根本无需她多嘴。这么看着,到是二弟妹多此一举了,人家分明就没把她放在心上,却凭白让自己做了恶人。她可是知道,不但公婆拿宝珠当心尖肉,陈家这三兄弟更是把宝珠当眼珠子看待,她有时候真的搞不懂史氏的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怎么非就要得罪家里这最受宠的呢 上房里,于氏正在给陈平方敷腿,见他的神情轻松些了,才开口问:怎么样,舒服些了没,还疼吗 好多了。陈平方伸手把她拉坐在身边,你也累了一天,快坐会儿吧,今天是不是吓着了 于氏长出了一口气,说:可不是,幸好春柳没事,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今天这事啊,咱们真得好好谢谢纪家的小儿子,明儿你干脆带点东西上门吧。 要说这纪家,与他们陈家还真不是很熟,只是因为大家同是在这一片做买卖的生意人,几十年下来,谈不上热络却也不陌生。与然比之陈家,纪家的生意并不见得要大上多少,但皆因这纪家还有做官的亲戚,比之他们这些纯生意人,地位自然要高上一些。 欸,孩子娘,我恍惚记得纪家小子也是今年成亲,不如你去打听打听是哪天,咱们那天送份大礼上门,不是更好。陈平方看向于氏,与她商量到。 于氏摇摇头说:你知道什么啊,纪家小子的婚事黄了,女方家悔婚了。 啊陈平方大惊,看着于氏说:这啥时候的事啊,纪家小子有啥差错不成不对呀,我今天看着,无论是长相还是人品,那都没得挑啊。 见陈平方那惊诧的样子,于氏解释说:你整天在酒坊里忙活知道啥啊今年纪家小子又落榜了,光有个秀才功名,方家看不上啊。 这,这怎么话说呢,就因为落榜了这纪家小子看着不到二十,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方家是不是也太势力了引动。本因为纪弘今日救了春柳,陈平方对他印象就十分好,再加上听到这个退婚理由,陈平方对方家就更多了几分鄙视,方家这事办的不地道啊,这跟落井下石有什么区别。 于氏显然十分认同陈平方的话,点头说:可不就是吗,那纪家小子,十三岁就中了秀才,就是连两年落榜,也是年轻的很。想当年,纪家小子中秀才的时候,方家可是舔着脸生生求是纪家定了儿女亲家啊。所以我说啊,有时候这书香人家,比咱们这生意人家做事更不顾脸面。 只可惜了那方家姑娘了,这个年纪退了婚,往后可不好做人了。陈平方听了于氏所说,不由的为方家的女儿可怜起来,遇上这样不为女儿名声着想的爹娘,方家姑娘也算是命苦。自己也是有女人的人,换了他可是万万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哪知道于氏那边竟然从鼻子里发出了十分不屑的哼声,你又不知道了吧,那方家姑娘可是指天发誓,不是举人,宁死不嫁的。我猜着,方家姑娘现在指不定心里多高兴,人家可是等着做官夫人呢。 她将被褥放好后,转头发现自家老头子还一脸迷惑的样子,说:行了,那是别人家的事,你就不要想了,要我看,纪家小子的出息在后头呢。你还是想想老二媳妇吧,这些年她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以前都是背着我给宝珠脸色看,宝珠心宽不跟她一般见识,我为着家人和睦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当看不到。现在她可到好,竟然敢当着咱们的面挤兑宝珠,真当我这做婆婆的是死人啊 见于氏动了气,陈平方皱了皱眉,说:想来也是咱们对她太宽容了些,总想着她这些因为没儿子整天看着老大家两个孩子心里不舒服,才对她多了些包容。却不想让她失了分寸,你不是也罚了她吗再看看吧,往后你多盯着她点,给她改改脾气。陈平方不愿看媳妇这么生气,笑着凑到她身边:你能教出咱们宝珠这么乖巧的孩子,还能调理不好一个儿媳妇,这点手段想来夫人你还是有的吧。 提到宝珠,于氏的脸色马上柔和了起来,一脸自得的说:那是,也不看看她是谁生养的,咱们宝珠可不像那小门小户出来的,一身的小家子气。我就是悔啊,当年就不应该由着老二性子胡来,让他把这么个女人娶回了家。老大媳妇太过老实忍让,害我总担心她担不起这个家,老二媳妇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想提,老三媳妇今天刚进门,虽然打探时都说还不错,可我现在心里也没底唉,这儿子生多了,也没什么好。 陈平方伸手把于氏揽进了怀里,安抚道:行了,行了,你就不要操这么多心了,这不你还有我有宝珠嘛咱们当爹娘的对儿女没私心,可孩子长大了难免会有自己的小盘算,他们又不是圣人,你说是不这都是人之常情 再说咱们家这产业早已经分好,只要他们脑子不犯傻,知道兄弟齐心日子就会越来越好,便不会出现那兄弟相残之事,咱们也不用多忧心。只要咱们的儿子保持一份清醒,做媳妇的自然就不会惹出多大的事来,咱们啊,需时常提点些儿子们就好。 你说的也对,唉,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老话总是没错的。睡吧睡吧,好在我们还有些年头可活。 夫妻两人年纪实也不小,累了这一天早也是满身疲惫,若不是因为生了春柳这么出事,他们此时早就应该睡下了。聊了这一会儿,心里也舒服了不少,于氏与陈平方刚吹了灯准备睡下,却听到院外传来阵阵吵嚷之声,无奈之下两人又点了灯重新起身,匆匆的推门而出。 第五章 ♂ 宝珠的房门外,史氏与朱巧娘两人正怒目相视,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冯氏站在两人中间,拦了这个劝了那个急的,却是不见一点效果,而本应该喜气洋洋的新郎官朱开杰,更是抱着胳膊眼神冷冷的看向自己的新婚妻子。 于氏被院子里闹哄哄的场面气的脚下一个踉跄,在陈开平的搀扶下,低声喝道:大晚上的闹什么呢,还不都给我住嘴,这大晚上的不怕左邻右舍的看了笑话,就那么不嫌丢人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 明亮的堂屋内,陈开平跟于氏坐在上首一言不发,凝滞而压抑的气氛让原本如同斗鸡一样的史氏与朱巧娘也低下了头,神情开始不安起来。 于氏左右看看,终于先开了口:老大媳妇,老大跟老二人去哪了 婆婆总算是开口说话了,可却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这让史氏跟朱巧娘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此时她们两人早已经没了吵架时那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老实的像是被猫逼到墙角的老鼠。宝珠甚至能看到史氏的身体在轻微的摆动着,也对,相对于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朱巧娘,已经在陈家生活过几年的史氏,应该更知道于氏这个婆婆的脾气。 冯氏心知婆婆是有意晾着两个妯娌,也不耽搁应声回道:娘,开文跟开武两人喝多了酒,正在厢房里醉着呢。 经由冯氏一说,于氏到也想起早前开武邀开文渴酒的事情来,那会儿觉得没什么,可现在却是明显的迁怒起来,你去把他们给我叫醒,尤其是老二,让他马上过来,自己的媳妇惹了事,他有什么脸醉酒。 冯氏出去不久,朱开文与朱开武便带着酒气进了屋,两人似乎是有冷水匆匆洗过脸,发鬓上还带着几滴冰凉的水珠。 见两人不似她想像中那样醉醺醺,人还清醒着,于氏的气倒是消了一些,都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一个新媳妇不管不顾的吵闹,到底是多大的事情,也说来给我听听。 她话音落下,屋内却是没人出声回答,于氏的目光便落在了史氏与朱巧娘的身上,怎么了,怎么都不出声了这会儿子跟我这里装哑巴,刚刚你们不是说得很热闹吗,来,都说了些什么,也让我一起乐呵乐呵啊。 史氏缩了缩脖子,终于抵不住于氏的压力,开口说:娘,今天这事真不怪我,本来我都已经睡下了,可是没想到三弟妹突然跑到我屋里来辱骂我。说我恶毒,故意让她大好的日子沾惹上晦气,想让她跟三弟夫妻不睦,然后就咒我不得好死。娘,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我就算再恶毒,又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女儿命去做这种缺德事啊,娘,娘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史氏这个冤枉啊,白日里忙的一时也没是闲,没得个好也就罢了,反而因为春柳的意外被公婆骂的狗血喷头,更是被婆婆发配到前院去干那苦累活,每每想到她就感觉全身酸痛。本想着早点睡觉,为明天起大早做准备,谁能想到才刚刚躺下没一会,竟然又一次被人指着鼻子给骂了。今天她本已经是憋了一肚子的气,面对这找上门的挑衅,还是本应该恭顺于她的弟妹,若是忍下了让她史春花这张脸以后放哪放。 于氏听了史氏的话,转而看向表情忿忿的朱巧娘,努力用比较平和的语气问道:老三媳妇,你二嫂说的可是真的今天这事可是你先挑起的 与朱家做亲,说来还真不是她十分属意的,怎奈从前一些往事羁绊着,当两家说亲时,她也不好让丈夫为难。加之一番打听,朱家的这个小女儿虽然脾气急了些,却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流言传出,她才勉强认了。如今看来,这哪里是脾气急,分明就是个没脑子的炮仗,自家往后的日子,可有个瞧了,唉。 是,没错。朱巧娘迎着于氏的目光,毫不觉有任何不妥的回道。 于氏见她似是没有一点悔意,微蹙起眉头问:这是为何,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有什么话非要现在说,又为何不能好好说。你二嫂她虽做事莽撞,可在你大喜的日子,却也是尽了全心,你就算是真的有何不满,是不是也应该明白一家人要和和美美才是正理啊 什么意思,这是说全是我的不对了朱巧娘在听了于氏的话后,心中腹诽,她不觉得今天的事她哪里有做错,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谁能高兴自己不过是出来讨个说法,出口恶气,又有何错虽说这个时间闹确实不好,可若是今天这事她当作无事发生一样忍下了,那往后这朱家人指不定怎么看低她呢再说了,今天不闹,明天闹,又有什么区别,左右都是忍婆家人生气而已。 她可是谨记出门前娘亲跟她说的话,家中有两个入门多年的妯娌还有一个十分受宠的小姑,做为新妇的她一定要注意不能弱了自己的气势,不然往后的日子怕是有受不尽的委屈。她原还觉得娘亲是有些小题大做,可现在看来,却是字字珠玑,这不,她这边喜服还没脱,那边事情就出了吗 也好,若不利用今天这天赐的机会为自己在朱家争得话语权,她朱巧娘就算是自己轻贱了自己。反正爹爹可是早说过的,只要她不是一把火烧了陈家,陈家人定不敢将她如何,有这个依仗,她又为何要委屈自己 朱巧娘本不觉得自己有错,更加之还有着不能示人的小心思,自然会努力把自己摆在一个大义的位置之上,还请婆婆明鉴,今日之事原也不是我故意而为之,只是媳妇心里实在是委屈,好好的大喜日子,偏偏出了这种见血的晦气事。如此不吉,媳妇实在是心中难安,媳妇只怕往后自己与相公的日子会有什么波折灾难,若只是伤到我们小辈夫妻也就罢了,可若是连累了家宅,我又如何能心安 你给我住口于氏在听到朱巧娘这番巧言令色的辩解后,终于再也没办法忍下去,手拍桌案站了起来。 屋内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本已昏昏欲睡的宝珠也清醒了过来,就连朱巧娘也因为于氏的震怒而忘记了后面想要说的话,抿嘴不语。 老三媳妇,今天这事说起来确实是有些不顺,但远没到你说的那种严重的程度,我想你心里应该也是明白的,只不过是一次小意外而已。我好早前就听说你娘家表姐出嫁时,不也在半路上轿竿断裂断裂了吗按说这可是更严重的事情,却怎么不见你娘家表姐有任何不测头几个月她还平安的生了第三子,我可是知道,人家的日子过得十分美满。可见日子过得是好是坏,最主要的还是看人,看人心,太过挑剔凉薄的人,怕是金山银山的日子也过不安稳。 于氏的眼中慢慢聚起了戾气,做为一个全心全意为着夫君子女着想的女主人,她如何能听得有人对自己守护的家与家人进行如此恶毒的咒言不过是一件芝麻大的小事,竟然会被她无限放大,这个朱巧娘,说她没脑子都是高抬了她。 也罢,新妇进门第一天,这还是个洞房夜,就算是不为她想也要为老三的面子考虑考虑,还是先稳着她吧,等过了回门日,自己定要让她明白什么叫为人媳的本份。 我朱巧娘还欲再说,可于氏却不肯再给她说话的机会,摆了摆的道:老三媳妇,今天这事按说确实是你二嫂做的不对,可究其根本她错的也只是不应该让如此年纪的女儿做重活。要知道,春柳受伤时你早已是礼成结束了,若你还说是晦气之事,我倒是要怀疑你有何居心了。今日之事就此做罢,莫要再多生事端,若是你实在觉得心里难安,待下月十五半山大师讲佛之日,我带你去庙上烧柱平安香,你且安心吧。 朱巧娘被于氏说得脸色由红转白,也没了她刚刚那慷慨陈词的激昂,如同秋后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头不语。看她这个样子,宝珠确是一点同情都没有,这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上吃多了所以脑子不清楚,什么情况都没摸清的情况下,就敢公然的跟家中的长辈挑战,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于宝珠来说,她心里的不悦一点也不比于氏少,任谁也不会对咒自己亲人的人有好感,若不是她知道于氏不喜她在这种场合下插言,她定会让朱巧娘为她今天的这些话得到教训。所以朱巧娘受了这一难,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只是不知道,这朱巧娘到底存了什么心思,能令她如此的不计后果。 于氏揉了揉鬓角,再次挥了挥手说:行了,既然你们都无话可说,那就散了吧,明儿个一早还需要敬茶呢。 一家人各怀心思的离开了,虽是在于氏的快刀斩乱麻中事情得到了解决,可在宝珠想来,以自己三哥如此护家的脾气,三嫂今天这一闹,怕是日后真要如她所言,夫妻难睦了。宝珠耸耸肩,不论和睦不和睦,最后难过的一定是这个新三嫂,毕竟这个年月女人在婚姻生活里总是弱者的一方,自己拎不清又怪得了谁。 现在只希望这场闹剧而就此结束,别在另生事端,希望那朱巧娘还没蠢到家,别再给娘添乱,她是真不愿看到于氏头痛的样子。 第六章 ♂ 第二天一早,除了春柳全家人齐聚在正堂,等待着陈开杰跟朱巧娘的拜见。于氏见宝珠眼底的一片青色,想到她半夜里不放心去探望时,女儿打着哈欠却坚持着不肯睡去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一直当她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娇着宠着疼着,虽知道宝珠是个懂事的,可若没有昨天这事,她又哪里会知道,她的宝珠真的是长大了。 伸手把她拉到身边,爱怜的摩挲着宝珠的手背轻声说:坚持一会儿,等你三哥三嫂敬了茶后,你就回屋睡一会儿,春柳那里有我们呢。 一边的史氏在于氏看不见的角落里撇着嘴,小姑子不过是夜里操了点心,婆婆就这般的护着。自己被她支使的天不亮就要起身去前院忙活,可是没见她有一丝儿的关心,真真是偏心眼偏到天边去了。 她揉了揉眼睛,想到刚刚换衣裳时镜子里的黑眼圈,眼珠动了动,谄媚的笑道:娘,你看,不如还是让我自己照顾春柳吧。春柳这身子,要好利索了怎么也得过上十天半月吧,宝珠这个年纪,哪经得起这么夜夜熬着。真要是因为春柳的身子,让宝珠有了啥闪失,我这当嫂子的可真是没脸了。 做了这么些年的婆媳,于氏哪时看到史氏这么关心春柳了,昨天孩子伤成那样,都不见她皱几下眉头,怎么才一夜就换了心思再看她那哈欠连天的样子,定是因为早起干活身上累,才动了用春柳做借口躲懒念头。 有时于氏也真不知道这史氏到底长个了什么脑子,莫说昨日白天春柳的事,就说昨夜里朱三娘与她的争吵,或是搁在别人身上,这时候大概都恨不得自己会隐了身才好。只有她,一夜的功夫竟然把事情忘了个干干净净,是该说她心宽还是该说她厚颜才好呢真真的头疼啊头疼 理都没理史氏,于氏给宝珠整了整鬓角边散乱的头发,笑着说:你这坠子样式有些旧了,等过两日闲下来,娘带你去打两副好的头面,我家宝珠也该是打扮的时候喽。 宝珠虽因夜里没睡好好头有些昏昏沉沉,但她也知道于氏是故意晾着史氏的,可才不管史氏脸色是不是难看,得了于氏这个承诺,她自然是高兴的。美滋滋的把头搭在于氏的肩头,宝珠娇滴滴说:谢谢娘,你可要说话算话,我是不会忘的哦。 哪有女孩子家不喜欢珠宝首饰的,只是因她从前年纪小,于氏怕把她养成太过娇奢的性子,便是家里并不贫苦,也没有在这些外物上让宝珠随心所欲。 道理宝珠自是明白,对于氏的苦心她也可以理解,可到底她内里对这些精美的古代首饰十分的喜欢,且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于氏跟陈平方的太多宠,让她的想法越来越像个孩子,每每在看到闺中好友带了新首饰炫耀的时候,她难免会有点小羡慕。 陈平方见女儿只缠着于氏,不由有些嫉妒,他故做落寞的看着宝珠说:唉,女儿家大了果然只喜欢首饰了,难得我昨日新得了一对大福娃娃,本想留给你玩赏的,如今看来,到是用不上了。 哎呀,爹,我喜欢,我喜欢的。宝珠忙松了于氏的手,又挽上了陈平方的胳膊,左右摇晃着,直晃得陈平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连连点头,她才乖巧的站在陈平方身边。在他愉快的笑声里,宝珠也翘起了嘴角,这样就好,能让爱自己的人开心,她就是一直做个娇娃娃又如何呢 史氏咬了咬牙,虽然知道于氏是故意给她没脸,可为了明天不受那烟熏火燎之苦,她还是厚着脸皮说:娘,您就应了我吧,我好歹是春柳的娘,哪个照顾她能有我尽心,您说是不是 是个屁于氏正笑着看陈平方与宝珠父女合乐,结果好心情又一下子被史氏破坏了一干二净,这个不长眼色的她这叫什么话,敢情是除了她史春花,她们这些人照顾春柳,都是糊弄人了是不是 你少给我起这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你心里想的啥我还能不清楚你不就是嫌早上去前面干活累着你了吗,我还告诉你了,除了你谁照顾春柳我都放心。你给我踏踏实实的在前院好好干活,要是让我知道你在那里又偷奸耍滑的,看我到时怎么收拾你。于氏也没再给她留脸面,如今她是看出来了,这史氏就不能给多做考虑,因为她这人根本就是看不出好坏来。 被于氏劈头盖脸的一通骂,史氏涨红着脸却不肯轻放弃,随手捅了捅坐在旁边始终不曾开口的陈开武,想让他帮着劝和劝和。哪知于氏也是个眼尖的,见了史氏这番做派,怒急之下嗤笑一声:你还真不死心,也罢,你说的没错,你的孩子你不照顾谁照顾。 史氏还不等因为心愿达成而露出胜利的笑容时,那边于氏就接着说:照顾归照顾,早上去前院干活,你是晚一点都不行。你也不用给我扯那些没用的,我还是那句话,要是让我知道你偷懒耍滑或者对春柳的照顾不经心耽误了孩子,可别怪我这当婆婆的心狠。 史氏是真的懵了,嫁进陈家这么多年,婆婆还是头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这样的不留情面,公公的脸色也愈发难看,她这会儿子总算是知道了害怕,心里就是再大的不满,也没敢多说一个字,老实的低下了头。 见史氏总算是老实了,于氏才有一点点满意,她知道史氏心里定然不平,但她却偏偏不在乎。只要史氏还畏惧她,不管是不是真心,于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大事。她是婆婆,这是任何人都不能抹杀的事实,只要她在一天,就由不得任何人随意糟蹋这个她用全部心血守护的家。 只可惜,所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于氏以为所有让人不愉的事情都该随着日夜的交替而消散于无形,从今日开始,就应该过上从前那种平静的生活。哪里料到随着去拿喜帕的孙婆婆一脸惊惶的回来,身后还有那面色冰冷的陈开杰,她便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朱巧娘,这个刚进门的儿媳妇,竟然在今天早上,收拾了包袱回娘家去了 饶是陈平方与于氏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阅历丰富,也绝想不到竟然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昨天才刚进门的新娘子,今天就回了娘家,且不说这让外人怎么看,就是她自己,难道就没想到这样做的后果吗 只要她还想在陈家生活,就应该知道得罪了夫家人她以后的生活会有多艰难,正常人都不会做出这种事。莫非她是有什么目的不成,是她根本不想嫁入陈家还是她觉得通过这件事情,可以拿捏陈家些什么 于氏越想越惊疑,不由的转头看向陈平方,见他也是一样的表情,于氏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匆忙将宝珠全都打发离开,她与陈平方两人关上了房门。 史氏总算还没蠢到家,知道事情闹得如此大,其中也有她一份功劳,所以早早的去了春柳那里,以期用好的表现降低一些存在感。冯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牵着两个儿子同样离开,惟有陈家兄弟与宝珠还留在院中,看着面色铁青的陈开杰,担心不已。 做为家中与她年龄相近的哥哥,在她没住进这个身子之前,陈开杰便是与宝珠玩得最好,便是自她来到这里,在最初因为想念家人而终日郁郁不乐时,也是陈开杰时时伴她左右,哄她开心。更是为了她一时的恶做剧,爬到树上掏鸟蛋而摔断了胳膊,可以说,陈开杰是她来到这个世上第一个最亲之人。 昨天还是那样意气风发的一个人,今天却变得沉闷不乐,她的三哥可是一个每天都为家人带来快乐的人啊。都怪那个朱巧娘,也不知道朱家与陈家是不是有什么仇,不然他们家怎么会生这样一个女儿来祸害人呢 三哥,你还好吧你别生气也别难过,放心,除非她不回来咱们陈家做我的嫂嫂,只要她回来,我一定好好整治她替你出气,好不好宝珠挥着小拳头,义愤填膺的说道。 若是往常,看着宝珠这可爱的样子,陈开杰早就笑出声来,可是现在他确实是一点心情都没有,不过对于宝珠的这份心意,他还是很感动。扯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陈开杰说:知道了,那到时就拜托小妹为我争回这口气,全仰仗妹妹了 见陈开杰笑的比哭都难看,宝珠也实在做出不小女儿懵懂姿态,拉着他的手说:三哥,你不要难过了,这事本就与你无关,说穿了,咱们一家才是受害人。做错事的人还在那里有说有笑呢,凭什么咱们被伤害的人要在这里愁眉苦脸的 大丈夫何患无妻,更何况是三哥你这一表人才,少了她朱巧娘到也好,说不定现在门外就有一堆王巧娘,张巧娘在眼巴巴的等着做你的妻子呢。 小妹一心想让他高兴的这份心陈开杰又如何不知,再说妹妹说也没错,本就不是他们理亏,说起来自己还应该是那苦主呢。爹娘现在因为这事已是焦头烂额,自己若不能打起精神来,伤神的样子落在爹娘眼中弄不好理让他们费心。 看着虽不善表达却是一直陪伴着自己的两个哥哥,还有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的小妹,陈开杰长长的吐了口气,说:你说的对,是三哥我着相了,我还不如小妹你看得明白。 见陈开杰展开了眉头,宝珠脸上的露出了笑容,她踮起脚尖,用手拍着陈开杰的肩膀做出一幅非常了解的表情,说你是当局者迷嘛 心情好转的陈开杰跟着陈开文与陈开武离开了,他们三人在一起说些什么已不是宝珠所要关心的,现在的她早已经悄悄的站到了于氏的房门外,一心想听听陈家夫妻在说些什么,那双大眼睛闪闪发亮,哪里还有一丝刚刚因为想睡觉而凝起的水雾。 第七章 ♂ 当宝珠听到于氏说想要在午后带着冯氏一起去朱家看看时,终于忍不住推开门:娘,做什么要去朱家啊,反正是她自己回的娘家,难看的又不是咱们,我倒觉得应该就这么晾着她,让她自己灰溜溜的回来才对呢。 于氏露出一个就知道你会进来的表情冲着宝珠招了招手,将她揽进怀里,说:你这孩子,不回屋去好好休息,又躲在门外偷听,这么跳脱的性子,到底哪时能长大哦。 见于氏又有了老生常谈的架势,宝珠忙开口说:娘,不是说朱巧娘呢,怎么又扯上我了,爹,你看看娘啦从于氏怀里直起身,宝珠巴巴的看着陈平方寻求帮助。 于氏拍了下宝珠的头顶,求你爹爹也没用,往后可不许这样偷听了,有什么事情大大方方的来问娘,能与你说的娘定不会瞒你,听到没 宝珠一脸受教的点点头,心里却是不已为然,若自己真是大大方方的来问,到时她定会用自己年纪小不需要多事来打发掉自己的。不过,反正目的已经达成,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吧,当务之急是要劝于氏别去找朱巧娘,那种女人真要是在自己家里生活,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呢。 于氏可不知道宝珠心里的小算盘,见女儿如此听话,想到刚刚女儿的不解,解释道:宝珠,娘知道你心里想不通,觉得这事是你三嫂有错再先,偏娘还要主动上门,凭什么给她做脸,对不对 宝珠睁大了眼睛,说娘,原来你知道啊,就是啊,我就是很难想通嘛。你都没看到三哥刚刚那愤怒的样子,我从没见三哥脸色那么难看过,凭什么让她这么作践三哥,而且娘,就算是把她找回来了又怎么样,三哥心里别扭,就是跟她一起生活又能开心吗,我可不想看到三哥整天苦着脸。撇撇嘴,一点没有掩饰她对朱巧娘的厌恶。 你还小,夫妻间的事情哪是你这个小脑袋能想明白的,若朱巧娘真是跟着咱们回来了,有咱们一家人看管着她,她还敢对你三哥做什么不成于氏点点宝珠的额头,笑着说。到那时,搞不好她就要紧巴在儿子的跟前,拼命讨好,以求得大家的原谅。 宝珠,这做人啊心里一定要有杆称,哪里是自己的底限也一定要清楚,既不能一味的退让,却也不能太过斤斤计较。咱们啊,要有自己为人的气度,你说是不是于氏耐心的解释说:若是朱家能明事理,你三嫂又能及时悔改,那咱们原谅一下她又如何呢真若是将你三嫂休出了家门,你有想过她未来的生活会面临什么吗,得饶人处且饶人。 于氏有意的通过这件事,向女儿传授着她这一生的为人经验,在她看来,心胸狭隘之人永远没办法拥有属于自己的快乐人生。尤其是身为女子,在家时还好,嫁人后要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若是嫁入家境复杂的人家,可能还要有更多的复杂身份,若到时事事都计较不休日日都生活在算计憎恨中,便是生死薄上给你百岁寿命又能如何 宝珠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的偎进于氏的怀中,说:娘,可若是咱们一让再让,可对方却偏偏不识好歹变本加厉呢 那就想办法让她自食其果宝珠,你记得,对于那些蹬鼻子上脸不让你好过的人,你也没必要让她太过舒服。于氏眼底凌厉渐起,竟是宝珠从没见过的杀伐果断。 可既然如此,宝珠却觉倒不如她与冯氏一起去朱家更合适,若今天去朱家是上门问罪,于氏去也还合适。可于氏目前却是想要以和为贵,那于氏这个婆婆主动上门又好言相劝,不凭白的成了给做错事的人及大的脸面了吗这又凭什么,就是于氏不在意,她还不愿意呢。 还不如自己跟大嫂,一个嫂子一个小姑子,到时什么话都好说。若真是朱家人不省心,她们两人先狠狠的出口恶气也不是不可能,所谓进可攻退可守,肯定比于氏去要好上太多。 对于宝珠的考量,于氏听后也觉得有道理,可当看到宝珠那一脸天真的样子,却又十分放心不下。真的要宝珠去朱家吗,若是朱家人不讲道理,宝珠受了欺负怎么办 她心里不安一时下不了决心,但陈平安却是直接替她应了下来,我们宝珠真的长大了,行,就按你说的办,你先去房间少做休息,一会儿吃过了午饭,就跟你大嫂一起去吧。 陈平方发了话,于氏虽还有些不赞成却也没出言反对,直到宝珠与冯氏出了门,心神难安的于氏忍不住埋怨陈平方,你也真是的,怎么就同意让宝珠去了呢,你就不怕有个什么事情,害宝珠受了委屈。 陈平方眼睛一瞪,大声说:他敢,就凭他朱富贵,也敢欺负我的女儿,反了天了 行了吧你,我现在担心死了,哪有心情跟你这开玩笑。于氏把朱平方搭在她腰间的手扒拉了下去,不耐的说。 陈平方也不恼,用力将于氏按坐在凳子上,笑着说: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女儿能说出这番话来,就说明她已经不是那个事事都需要咱们保护的孩子了。你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她也不小了,你总要放手让她自己闯闯吧,安心,安心,朱家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这不是宝珠第一次出门,可却是宝珠的身边第一次没有于氏相陪,不,说看管应该更合适些。出门时,面对要给她租轿子的于氏,差点让她计划落空,还好有陈平方帮忙。总之,没有于氏在她身边盯着,宝珠一双大眼睛忙的个不停,看了这个又看了那个,时不时的还在一些卖小玩意的摊子前停下脚来稍做把玩。 这样的速度,倒是让冯氏心焦不已,小妹,咱们还是走快些吧。 急什么嘛,嫂子,时辰还早呢,难得没跟娘一起出门,你就让我再多看看嘛。宝珠想看这些玩意儿是假,拖延时间才是真。虽说不论前世今生她都没有嫁过人,可是婆媳关系这种复杂关系,不说在前世里看了那么多的八点档电视剧,只说今生看着于氏与两个媳妇的偶有过招,多少也明白一些。 事情到了现在,她到是怀疑朱巧娘想要利用这件事抬高自己在陈家的地位,让陈家都觉得对她有愧,那往后不论是三哥还是于氏都要让她几分,她这小儿媳妇的日子不是过的要多自在有多自在了 若事情的真相真如自己所料,她就更不能去朱家太早了,越是早到越是容易让朱家人以为他们陈家怕了他们。就是要拖着,拖到朱家心慌害怕,恨不得求神佛让陈家人从天而降才好。 她本想再多拖一段时间,可身边那如热锅上蚂蚁一般的冯氏却是催的急,害的宝珠心情尽失,好吧,好吧,大嫂,看把你急的,这样,咱们去一趟源芳斋,然后就赶去朱家,好不好。 去源芳斋做什么啊冯氏觉得宝珠着实是反常极了,明知道她们身上的担子不轻,她却偏偏不紧不慢。平日里的宝珠可不是这样的啊,就算是娇气了些,却从没有如此不知分寸过。小妹,你想吃糕点,回头嫂子买给你,样式随你挑好不好,咱们还是快点去朱家吧。说完,她拉起宝珠的手就往前走。 宝珠被她拉的脚下踉跄,忙说:知道了,知道了,嫂子,你别拉着我,我自己走啦。哎呀,嫂子你听我说,不是我嘴馋,我是想咱们去朱家总不能空着手吧,不论贵贱也是那么点意思,你说是不是 冯氏迟疑的看着宝珠,见她重重的点点头,才底气不足的说:那好吧,咱们可说好了,只买了东西就走,可不许再磨蹭了。 知道啦,大嫂,我保证宝珠竖起两根手指,俏皮的说道。 第八章 ♂ 从源芳斋出来,冯氏干脆拉着宝珠走起了近路,宝珠见时间也还好,就没有再故意拖延。她跟着冯氏在巷子里穿来穿去,到也看到了平时难得一见的景色,这让她的心情有些飞扬,宝珠,娘从没带你走过这些巷子吧,嫂子第一次走的时候,还差点迷路了呢。喏,穿过前面那个巷子,咱们就又回到正街上,那里也离朱家不远了。 许是因为宝珠的老实配合,冯氏的心情也渐渐转好,在看到宝珠对这些巷子如此感兴趣后,好心情的跟她聊了起来。说着说着,冯氏突然侧头向两条巷子交叉的地方看去:咦,怎么是他 宝珠好奇的寻着冯氏的目光看去,发现与她们正面相对的竟然是那天对春柳急救的年轻男人,宝珠依稀记得他的名字好像是叫纪弘。此时他正与两个一身士子长袍的男人对面而站,其中一人口中正喋喋不休:仲谋,你已多日未曾与我们品茗温书了,不如今日就随我们一道去子阔家里,咱们一起探讨探讨可好正好我们最近被一篇文章所困扰,若是仲谋兄能提点一二,想来定会豁然开朗啊。 因为说话之人是背对着宝珠,宝珠没办法看清那人是做何表情,可听这人说话的语气,听着却不如他所言这般和气。只可惜那个年轻男人一直面无表情,宝珠没能通过他看出些什么端倪来,冯氏拉拉宝珠的衣袖,示意她该走了,宝珠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刚要随冯氏离开,却又听到几人中有人开口了,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对话,让宝珠停下了脚步。 文英兄,你是不是太过高看他了,我可听闻最近仲谋兄一心潜研医学匠术,听说昨日还不顾身份救了一个商家女儿。一身学问想来他早已经抛之脑后,你请他同往,不过是白费心思而已。那个被称为子阔的人十分不赞同的开口说道。 被叫做文英的男人,也就是那个开口邀请纪弘的男人却摇头说:欸,子阔兄,你这样说难免太过武断,在我看来,若是别的文章也就算了,可也只有这一篇,非得有仲谋兄才好啊。 文英兄,我怎么不记得是哪篇文章能令你我如此头疼,还非需邀他这个两次落榜的书生为咱们指点呢似乎是很不高兴与纪弘过多接触,那个叫子阔的男人已经渐露不耐。 怎会没有那文英突然大笑两声,道:不就是那篇有名的伤仲永吗子阔兄,难道你不认为,这篇文章也只有他纪弘在场,哪怕是一个字也不说,咱们也能全然领会吗哈哈,哈哈。 那人笑的猖狂,纪弘却是始终面色平静,对这两人故意奚落他的举动,除了眼底那微不可及的冰冷外,面上一点情绪也不显露。宝珠不明白那纪弘为何能忍到如此,但见他既没有恼羞成怒也不见一点畏缩自卑,应该是有他自己的成算。不过,宝珠却不管他有什么城府,她自己却是有怒不想忍,只凭那人刚刚用那种不屑的口气说商户两个字,她就不能淡定。 拿出随身携带的武器弹弓,从地上挑了几颗大点的石子瞄准,石子准准的奔向那人,可惜她准头不够没能击中她所要打的后脑位置,而是落在那人的后背上。 虽然有些遗憾,可当听到那人的哎哟哎哟的惨叫声时,她的心里多少还是痛快了一些。却不知刚刚她眯着眼睛瞄准时那恨恨的小模样还有发现没打中时那失望的表情,落在与她正面相对的纪弘眼中,是怎样一幅生动的画卷。 谁,是哪个无耻卑鄙之徒暗算我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过来。 冯氏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在宝珠打了那人后,她就吓的将宝珠拉到了一旁躲了起来,生怕被他们发现。在听到那人嘶声的喊叫后,她的脸都吓白了,生怕对方找到她们所藏的地方,就在她提心吊胆之际,却听到有人说:此巷中只有你我三人,文英兄何出此言 那人回头看了又看,可宝珠与冯氏早已经躲在了巨大的石狮之后,又怎么可能被他们看到。没有发现到底是谁干的,那人恨恨的转过头,说:纪弘,你可有看到是何人所为 不曾纪弘自然不会将宝珠供诉出来,只是更加迷茫的看着那人说:这巷中如此空旷,想来你也是知道的,不然你们二人为何要将我阻在此处 小心思原来早被人识破,他们两个反倒有些恼羞成怒,咆哮而出道:纪弘,你这是何意 躲在一边的宝珠本已准备趁他们不备偷偷离开,却没想只晚走这一会儿,竟又能看到他们这更加丑陋的一面,本就没有收起的弹弓再次发挥了它的作用。绷紧了弓弦,却因为脚下没有合适的石子,便将一直随身携带的一颗琉璃珠拿了出来,珠子狠狠的落在了那人的后脑之上,只听一声凄惨无比的叫声,落在宝珠耳中真是痛快无比。 是谁,到底是谁,谁在害我,给我滚出来 虽然躲在角落里不敢动,可不用看宝珠就能想到那人现在气急败坏捂着头直跳脚的模样,低低的笑了出来。 她在那里暗乐,却浑然不知道纪弘心里有多紧张,许是真的被打疼了,那人已经不似刚刚只是回头察探,而是转过身一幅欲向宝珠躲藏之处寻去的样子。心里虽然,但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二位,你们与我在这里也耽误了不少时间了,以我对方先生的了解,他似是最厌烦学生不守时的,只是不知二位的学识,是不是能让方先生他网开一面。 好,好,纪弘,今天算你走运,千万别让我知道今天这事是你所为,不然,哼身上的疼痛又怎能抵是上先生的责罚,心中便是再多不甘也只能悻悻离开,只是到底吃了亏心里不甘,离开前还放了几句狠话。 见那两人走了,冯氏也急忙拉着宝珠走开,小妹,你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还敢拿弹弓打人。幸好刚刚有那位纪公子给你打掩护,不然那两人真的回头寻来,少不得又要惹上麻烦。 谁让他们说咱们家时那么鄙夷的啊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咱们家是商户又怎么了,我听到了总要给他们点教训嘛。嫂子,反正他们也没发现,你就不要生气啦,也不要跟娘说好不好宝珠想到于氏,突然感觉脑后发麻,千万不能让嫂嫂将这事告诉于氏才行。 你呀,往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冯氏无奈的看着宝珠,想她也是为了维护家人才做此举,真是想气也气不起来。 哎呀,糟了。冯氏突然停住脚步,说:刚刚你打人的事,被那位纪公子看了个正着,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对你有偏见啊 应该不会吧,再说就是有偏见也没什么啊,我们又没什么干系宝珠不甚在意的说,左右我也算是为他出气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一直隐忍不发,可我听着也实在憋气。怎么说他也是帮了咱们家大忙的恩人啊,见他被欺负了,咱们护着点不也是应该吗。一朝得志便猖狂,难道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笑到最后才是赢吗嫂子,你就不要多想啦,咱们只当没有今天这事,千万不要说说与娘听,好不好。 可是。冯氏一向惧怕于氏,小姑子拿弹弓打人这事若是不让于氏知道,日后于氏知道了,也不知会不会责怪于她。可是若是说给于氏听,冯氏又有些为难的看着正扑闪着大眼睛一脸哀求的宝珠,小姑子也着实是一片好心,唉,罢了。 好吧,就这一次,若是再有下次,我可不帮你瞒了。 多谢嫂嫂。少女轻快的声音在小巷的上空回荡,感染着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青衫男人,露出不自知的会心微笑。 第九章 ♂ 朱巧娘的家里,冯氏与宝珠从进门到现在能有近两盏茶的功夫,不仅没有看到朱巧娘,甚至连朱巧娘的母亲也没有看到。只有朱巧娘的二嫂王大妮一直在旁边陪坐,这不只让好脾气的冯氏脸色渐沉,宝珠更是心中暗庆,幸好没让于氏过来,朱家这是在摆谱呢。 王大妮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讪笑一声说:亲家嫂子,妹子,你们喝茶,喝茶。 我不要,茶叶沫子饮了一杯又一杯,敢情拿我们当那上门打秋风了的宝珠故意骄纵的将那茶碗用力一推,由着茶水洒了在小桌上,亲家嫂嫂,我们也坐了这么久,来意也与你说的清楚明白,你们家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直说就好,是走是留给个痛快话,没的让我们姑嫂在这里坐你家的硬板凳。 朱家的家境与陈家相比,不能说天上地上那也是矮厦与高楼的差距,故而宝珠这么一说,反倒王大妮脸上发热,心中暗急婆婆为什么还不过来。想到今天早上在门外看到背着包袱的小姑子,没把她的心给吓得跳出来,谁家好端端才出门子的姑娘第二天就回了弄得她还以为自己是记错了日子,今儿才是三朝回门的日子。 后面小姑子的话更是吓得她几次都喘不上气儿来,小姑子一向掐尖要强,在家里那是说一不二的主,可那也是在娘家的时候啊,哪个能想到她到了婆家竟然也能这么目中无人。哎哟我的老天爷啊,小姑子这次可真是作没边了,这要是她姑娘,她早拧着胳膊给婆家送回去了,偏她的婆婆跟公公却将小姑子留了下来,不知道在谋划着什么。 在她看来,既然陈家上门来接人了,那也是给了朱巧娘一个台阶,还不赶紧地顺着台阶下来,怎么还更拿上乔了这会儿还躲在里面不出来,难不成真是想等到陈家八抬大轿来请吗,真真是想到就害怕啊。 那个我妹妹她原也不是那么不知分寸,还不是因你家办事不周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不然哪个新嫁娘愿意在这大喜的日子闹出这种事来,还不是她气急了心里不满归不满,可她还是严格按着她婆婆的吩咐一步不错的执行着,想尽办法打压陈家人的气势。 见她如此虚张声势,宝珠心中微动,这是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了啊。 冯氏虽然性子有些绵软,可她到底也还知道维护自己的家人,对于朱家这种胡搅蛮缠也同样是十分不耐,亲家妹子,那件事情说到底也只是个意外,怎么就能被你们当做天大的事情纠缠不休了呢日子过得红不红火,要看一家人是不是齐心努力,只要巧娘她能把心路放宽,一家人合合乐乐的岂不美 她到底还顾着几分面子,并没有将话说的太难听,却不想她这番有意退让却让那王大妮抓住了机会,哟,冯姐姐,这可不是破个杯子摔个碗那么简单的事情,这可是见了血的,晦气不晦气啊若是你,你能高兴得了,若真如此,姐姐的心未免也太大了些。 王大妮往椅背上一靠,一幅得理不饶人的样子,看了看冯氏与宝珠,还待开口再说,要只是一个要字才刚出口,那边宝珠就扯着冯氏站了起来。 大嫂,反正话我们已经带到了,三嫂看样子也是不想回咱们家了,那就算了吧。我来时恍惚听到娘说过,咱们陈家的男儿是不会缺媳妇的,人家不愿咱们也用不着强留,干嘛弄是彼此都不开心啊就是我,也不想看着三嫂日日愁眉不展啊。 这冯氏犹豫之间,宝珠赶紧接着说:哎呀,嫂子,你就不要强求了。三嫂她也是家中娇养的女儿啊,想来三嫂的母亲疼三嫂定是如娘疼我一样的,看着三嫂不高兴,又怎么舍得逼迫女儿呢,女儿的幸福才最重要呢。 想拿捏我,也要看我愿不愿意呢宝珠看着王大妮因为话没说完而憋屈的样子,心里痛快,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才不管你们心里头打得什么小算盘,想趁机提条件,美得你们,我们还不伺候了,这戏啊,你们自己唱吧。 王大妮真没想到宝珠会来这么一手,也不拍桌发怒也不好言相劝,竟然直接准备走人了。那话里的意思,竟然是小姑子回与不回都由他们朱家自己决定,这怎么行,有心拦着不让走,却没想亲家小姑子竟然抢先握住她的手,用我什么都明白的表情跟说她: 亲家嫂嫂,你放心吧,我娘向来最听我的话。待我回去将事情说给她听,我想我娘一定会尊重三嫂的意思,啊,不是,是朱姑娘的意思,写一张放妻书的,毕竟咱们两家是结亲而不是结仇的。你也要代我与朱姑娘说,让她千万不要担心,我们陈家绝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家,就算是亲事不成人情还是在的,生意上的往来我爹爹定会斟酌公平。 王大妮看着宝珠那泪眼朦胧十分伤心的样子,竟是心里不忍,刚还觉得亲家小姑有些刁蛮,这会子才发现,原来竟是这么个软心肠的人,让她总有种欺负人的感觉。就在她心生愧疚的时候,宝珠却拉着冯氏顺利的离开了朱家。 站在朱家的大门外,回头看着朱家那已经有些斑驳的大门,冷冷的哼了一声,随后又回恢了平日里那娇憨的样子,笑着对还云山雾罩的冯氏说:大嫂,咱们回去吧,天都要黑了。 冯氏晕晕呼呼,一路上想破了头也没明白宝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想到今天没能把朱巧娘接回去,又被宝珠这样搅了局,也不知道回家去,于氏会不会责怪于她。 其实此时还有比她更加心慌的人,那便是正在家中团团乱转的朱家人,宝珠的不按常理出牌,彻底破碎了朱家人的美梦。本以为该是他们占尽主动的局面也落了被动,此时让朱巧娘回陈家也不是,不回陈家也不是,真真是进退两难。 娘,怎么办啊,怎么办啊,你和爹不是一直说,陈家是不会提休妻的吗现在人家明明白白的说了,如果我不回去,就一定会休了我的。娘,我要是真被休了,往后可怎么办啊朱巧娘这回是真的急了,不行,不行,我得回去,我马上就回去,当初就不应该听你们的话。说着,就想去拿那被她随手放在床上不曾打开的包袱。 朱巧娘的母亲现在也慌了,她无助的看向朱富贵,说:孩子爹,这可怎么办啊,巧娘她可不能被休回来啊,一个女人家要是被休了,往后的日子可就是生不如死了。 朱富贵绕着桌子走了两圈,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巧娘,你放心,陈家是不会休了你的,他们现在只是在吓你呢。 你如何知道的朱巧娘显然是不相信朱富贵的话,紧盯着朱富贵想要他的准确答复。 朱富贵坐在朱巧娘的对面,说:当年陈家老太爷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家也不过是个小酿酒作坊而已,还不哪咱们家的香料店生意好呢。后来陈家生意上出了点问题,是咱们朱家伸手相助,若是没有那次的帮忙,他们朱家早就不知道在哪条街上讨饭了,还能有今天的风光 就凭这个恩情,他陈家要还是想挺直脊梁骨做人,那就必须像请神一样的请你回去。 朱富贵对他的判断深信不疑,他甚至已经幻想明天陈家夫妻亲自上门来赔罪时的情景了,哼,他朱富贵活了大半辈子了,还能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吓到了不成当初那么难的求上这门亲事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看到陈家生意越做越大,想将自家与陈家绑得更紧一些,多得些利益吗现在现在成的机会送到手中,不好好利用,他朱富贵就是头真猪。 事情就是这样的,娘,你说今天这事情我办的好不好,妙不妙 看着女儿那求表扬的傲骄样,于氏轻捏她肉肉的小脸说:很好,非常好,晚上娘给你做酒酿丸子吃,好不好老头子说的没错,女儿果然是长大了,或许往后,她应该试着再多放手一些。 当然好啊,不过娘,你打算下面怎么办,如果朱巧娘她还不回来呢宝珠知道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想要等到最终的结果,还是要看于氏跟陈平方两人的意思,可做为事件的参与者,她真的很想知道于氏的决定。 于氏拍拍她的手说:后面的事就不要你操心了,交给娘就好,你也累了一天快回屋休息去吧,放心,娘是不会让你三哥吃亏的。说到底,于氏就是没有将对宝珠的认识彻底转变,在她心里,宝珠更多的还是她掌心里那个时时需要呵护的孩子,又哪里是想放手就舍得放手的 宝珠走后,陈开杰便被许氏叫进了房间,母子两人聊了许久,当他再次出现于众眼前时,身上的沉重早已一扫而空。若是宝珠见了,肯定会高呼,她那阳光开朗的三哥又回来了。 等第二天宝珠一觉醒来后,于氏早已经不见了人影,宝珠忙找到孙婆婆询问,才知道于氏就在不久前与陈平方去了朱家,随他们一同前去的还有当时的媒人以及有陈开杰亲笔的放妻书。 宝珠心里其实是不希望朱巧娘回来的,总觉得这种性子的女人配不上自家的三哥,可她也知道这个年月,结亲不易退亲亦难。更何况他们这商人之家,本就是以和气生财,若是没有一个特别合适的理由,想要让朱巧娘回娘家,还真不是容易的事。 第十章 ♂ 可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当陈家夫妻回来的时候,身边却连朱巧娘的影子都没有,是永远不回来了还是要在家住上几天再回来 娘,娘,你快跟我说说嘛,到底是怎么回事,朱巧娘呢,她不回来了吗娘,娘,你说说嘛,快点告诉我嘛就像是饿极了的雪团为了讨口吃的,脚前脚后的跟着她喵喵叫一样,现在的她也一样,此时的宝珠与雪团真的没有太大的区别。 于氏似是对这种行为有了免疫一样,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就仿佛在她耳朵喋喋不休的宝珠如不存在一样。宝珠见这招竟也失灵了,忙讨好的给坐在桌边的于氏倒了杯水,娘,您喝茶,累坏了吧,我给你捏捏啊。 于氏笑眯眯的由着福珠忙下忙下捶了腿又揉了肩,饮了口茶后,说:行了,行了,再捏下去,娘该散架了。 娘啊,您就说说嘛知道于氏故意逗她,宝珠脸上微微一红。 于氏表情不变,说: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啊,过些日子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见于氏一点与她细说的想法都没有,宝珠皱着脸拧着身子说:娘,没有您这样的,您这是分明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是她还待继续说,却看到于氏正弯着四根指头看着她,宝珠不明所以的禁了声。 噗嗤一声,于氏终是忍不住大笑了出来,我儿这些书果然不是白读的,瞧瞧这四个字四个字的词,一串串的往外说,娘这五个手指头都快不够用了。她脸上戏谑的笑让宝珠再也淡定不了,用力跺了下脚说:娘 早知道你这小丫头耐不住,本不想瞒你,但看你这猴急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逗逗你。于氏笑够了,将她拉到身边说:其实今天啊还真的是很顺利,而且还要感谢那朱巧娘,若是没她这么一闹,我和你爹还真不知道他们朱家竟然如此的无耻。 陈平方夫妻自然不是单纯之人,连宝珠都能察觉到朱家人的反常,他们夫妻又怎么可能一点怀疑之心都没有故而两人在临出发前,早已经商议好了对策,一定要弄清楚朱家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才行,至于接不接朱巧娘回来,则要看朱家人后期的态度了。开杰可是说了,因为对朱巧娘太过不满,新婚之夜两人可是并没有圆房的。 就因为带着这份底气与谋算,夫妻两人刚开始到朱家时并没有表现出太强硬的气势,果然朱家人在见此情景后,自以为算遗漏,得意之中没了顾忌竟提出要将宝珠名下那二成的股份转交给朱巧娘。这真真是欺人太甚,朱家当他们夫妻是死的不成,还是说他们真的以为当年那点小小的恩情就足以要挟陈家一辈子 心思何其歹毒,有这样算自家的亲家,陈家日后还能有安枕之时了吗这朱巧娘当真是要不得了。故而于氏在陈平方大怒之后,也同样态度的将放妻书拍在了朱家的书案之上,不论后来朱巧娘如何哭求,却是不肯松口,直言两家从此互不相干,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娘,这事三哥知道吗朱巧娘不回来,自然是好事,可是她到底是三哥的媳妇,爹娘就这样做了主,不知道三哥心里会不会难过。 这个时候,宝珠还能想到小儿子的感受,她这做母亲的心里自是十分熨贴,傻丫头,你三哥可比你想像的要强大。 本是一场期待以久的喜事,却没想只是短短三天,亲家变仇家,以后相见怕就是两相生厌了。虽然道理在陈家这边,朱家的龌龊事也由着与他们一起去退婚的媒人之口传了出去,可这世上却永远不缺少好事之人,街头巷尾的议论声自是不少。 当然这种情况早已经在陈平安夫妻的预料之内,心里有了准备自然也就不会对这些流言所困扰,不论外面闹的有多大,陈家照旧每天生意兴隆,家人的脸上也没少过一丝笑容。 宝珠以为这种情况下,于氏大概不会想要带她出门,却不想没过几天,于氏就带着她大大方方的出了家门。 哪个女人能逃开首饰的诱惑,反正宝珠两世里都没有这个本事,虽然于氏不是荣宝斋的长客,可做为永平镇上的富裕人家,小二还是十分的客气的将她们母女迎进了包间之内。 这个,你试试。于氏不停的将合她眼缘的首饰往宝珠跟前推,好似只要宝珠带着好看就要全买下来的样子。 宝珠也不客气,只笑嘻嘻的问:娘,你的银子可是带够了 不够,娘是打算把你抵押在这里的。于氏将一支镶有小粒红宝的虫草的钗插在她的头上,故作恨恨的说道,好好选吧,回头发现挑到不喜欢的,可别跟我哭鼻子。 我已经说过了,你与我早已缘尽,你又何苦对我纠缠不休我方聘婷如此人物,又怎么可能与你一个连举人都不是的书生成亲,你如何配得上我纪弘,今天便是你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回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今日这次也就罢了,若还有下一次,我定会禀明父亲,请他上门一究到底的。 正在等待于氏结账的宝珠突然听到身后的包厢内,传来一个十分不耐的女声,原本宝珠也并不在意,只是在听到那女人的话里有纪弘两字的时候,勾起了她两分的好奇。是她知道的那个纪弘吗 脚下小声的挪了几步到了那个包厢门前,想装做无事的样子从门缝里看看,却被那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鼻尖香风扫过,再看去只剩下一个带着丫头的窈窕的身影疾步离开,好似包厢里有什么洪水猛兽的模样。 少爷,这方姑娘也着实可恶了些,她怎么可以如此待你你为何不与她说,你只是来为夫人选生日礼物的屋内,纪弘书童的脸已经涨的通红,自己的少爷被人欺辱,他自然是最气愤的。 纪弘没有说话,便是解释了又如何,怕是他说了真正的原因,对那个眼中只有自己的女人来说,也是借口重重。他又何苦多费口舌,况且他实在庆幸,不与这种女人成为夫妻,这是上天对他最好的眷顾。 他无声的笑了笑,正准备离开却突然发现门后面有一双闪亮的眼睛。 宝珠低呼一声再想躲开已经来不急,轻咬着下唇,她从门后出来对着纪弘尴尬的笑了下,眼神躲闪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纪弘也是颇为意外,谁能料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这位陈家姑娘,看她此时的表情,难道说刚刚那女人的话是被她听了去这么一想,他心里不由有些别扭,虽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却是知道他不愿意被这位陈姑娘误会。 看着双手因为不停扭着帕子而发红却似浑然不知的陈宝珠,纪弘已经不愿细他的心底的异样是为何而来,只觉得自己再不出声,对面这个小姑娘一双白嫩的小手怕是要断掉了。 陈姑娘,你好巧。结结巴巴,纪弘开口后就悔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身后的书童更是吃惊的睁大了眼睛,我的主子欸,您,您,就算是您两次落榜,可您也是曾经舌绽莲花笔下锦绣的学问人,这个时候怎么能说巧啊总算知道刚刚您面对那方姑娘为何不解释了,分明就是遇到女人,您嘴笨啊第一次,他觉得主子真真是个可怜人。 见过纪公子。宝珠却觉得纪弘抢了本属于她的台词,通常这种情况,不是应该她这偷窥的开口说好巧吗肯定是因为自己看到了他的尴尬事,让他难以自处了,说来也是自己的错,哪个男人能高兴被人看到这个啊。 纪公子,那个,我,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娘那边叫我了。耳边传来于氏的轻呼声,宝珠觉得这就是天籁之音,解救她于水火之中。往后退了两步,当她用余光看到还站在那里纪弘时,突然又想到那天在巷子里他被人欺辱还有今天莫名的被前未婚妻羞辱,真真也算上是个可怜人了。 鬼使神差的,已经走出门口的宝珠突然回头对着纪弘说:纪公子,有句话叫莫欺少年穷,我相信只要你心存坚持,就一定会有好结果,待到那日,就是你给他们最好的反击 直到宝珠离开许久,那如黄莺出谷般的声音二字,还在他的耳边萦绕着,袖袋里,那颗一直随身携带的琉璃珠突然有些微微的灼热。 自从他第二次考举人失利后,那人情冷暖这四个字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的透彻理解,痛彻心扉的理解。不说外人对他的奚落嘲讽,只说家中至亲不也是毫不留情的痛伤他竟然只有这并不相熟的女孩,愿意一次一次的给他激励,这种意外之喜,如心中开满繁花无数。 你怎么才过来于氏早已经付了钱,见宝珠晚了她这么久,难免问上一句。 宝珠自然不能照实说,她还不想被于氏训斥,连忙编了个借口,好在于氏并没深究,到也安全的混了过去。 第十一章 ♂ 娘,还有我的啊史氏是真没想到,婆婆带着小姑去买首饰,竟然也没忘了她。虽然以前婆婆也一直一碗水端平,可到底她已经惹的婆婆不高兴,她还以为这些天于氏一直没给她好脸色,这种好事她是一点都没盼头呢。 宝珠看着史氏抑制不住向上翘的眼角,就知道她现在心里有多高兴,相比于冯氏的淡定,更显得她太过小家子气。不过这也难怪,自从出了朱巧娘这件事后,她这二嫂便一直夹着尾巴做人,每日里给她派再多的活也不敢叫苦叫累,对春柳更是照顾的无比精心,可见今次这事真的是把她吓的不轻。 可是就算是她做到如此,宝珠对她的期待也并不大,所谓秉性难移,怕是这件事情的风头一过,她马上便会原型毕露。 这些日子家里出了这些事,我知道你们定也是有压力的,尤其是老大媳妇,这些日子没少让你与朱家交涉,你辛苦了。于氏的声音稍有疲态,就算是这些天她再表现的若无其事,可这里面又怎么会真的没有丝毫压力 婆婆冯氏眼圈微红,原来她这些日子的辛苦婆婆都看在眼里的,她对婆婆给她与史氏同样的礼物心里不存半分不满,若是婆婆一直能这样不偏不倚那才是她真正的造化。 当然,今天娘送你的这礼物并不是存着要补偿你的心思,你不要误会,这只是我这做婆婆出门一趟送给你们的一点礼物。于氏有意解释了一句,然后才接着说:老大媳妇啊,树欲静而风不止,朱家的事情怕没那么容易平息,我跟你爹怕是还要有阵忙活,家里的事情还要你多受点累。 她没有摆一丝婆婆的架子,口气更是和蔼,做为媳妇的冯氏除了感动就只剩下感动了。 就知道装好人,史氏听着于氏跟冯氏两人的对话,心里开始不痛快,再看手里的耳坠也不那么满意了。她本来性子便不好加上不善于隐藏,那张脸上总能如实的暴露她所有的小心思,老二媳妇,你可是有什么不满于氏只稍一眼,就知道史氏此时定是又犯了老毛病。 若是平时,说不得史氏就要抱怨上那么一两句,可现在,她只恨自己不是那扎在地里的萝卜,听到于氏单点到她,马上开始摇头。 于氏冷着脸,就知道这个史氏坚持不了多久,老二媳妇,既然你没话可说,那我就接着说。家中之所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虽说有那朱家姑娘不识大体的原因,可却不能说你没有责任,虽然你现在表现的很好,但在我看来,这却是你应当的本份。你惹了这么大的乱子,我不想再多说什么,只希望你能吸取这次的教训,凡事当三思而行,时刻牢记自己是陈家的媳妇。 我知道了,娘史氏懦懦的答道,那么,娘,我往后还要继续在前院做事吗,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乱惹事端了。 虽然于氏没给她好脸色,可却也没有大声的斥责于她,就证明于氏的气应该是消了,也许趁这个机会提点小要求,于氏会应允也说不定。 不行。于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也不管史氏脸色难看,说:你这人忘性大,若不让你记牢些,我怕你不过多久还要惹祸,你且先做着吧,三月之后我看你表现再做决定。 娘亲威武宝珠在心里给于氏竖起了大拇指。 这天,宝珠正陪着春柳在屋子里解九连环,虽是受了伤可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小姑娘反到是红润了不少。更是因为史氏态度的转变,小丫头整个的精气神都跟从前大有不同,让宝珠忍不住吃味,自己打小就对她那么好,都不如史氏这几天的照顾。 可也是因为她这么高兴,宝珠心里总是担心,就怕史氏在春柳好了之后又固态重萌,到时这小丫头岂不是伤的更重她可是知道,史氏就从没有停了想要生儿子的想法,见天的都能看到她吃着不知道从哪淘回来的生子药。 小姐,小姐,出事了。 她正想着这些事情呢,却听到外面在有人叫她的名字,从窗口探头出去,见是在前院打扫的婆子,便笑着说:栓子婶,出什么事了,把你急成这样 那婆子大声说:小姐,你说这可怎么好,那个朱巧娘她现在人正站在酒坊的正门那呢,抱着个包袱说是要回咱们陈家。现在门口围了一堆人,而且二少夫人她,她也去了。 朱巧娘来了不在侧门,却是堵在酒坊正门前,是真想回陈家还是想将事情闹大听了那婆子的话,宝珠第一时间脑子里全都是阴谋论,实在是她对朱家的印象已经不能再差,前儿个于氏说朱家不会轻易罢手她还不信,结果今天就给于氏的猜测作了印证。。 若在平时,宝珠听说这事,大概会心情愉快的躲在哪里看热闹,看于氏如何大发神威将这宵小收拾的屁滚尿流。可今天却是不行,一早时,陈平方跟于氏就已经带着陈开文夫妻去了乡下,陈开武跟开杰又不方面露面,家里现在只剩下史氏出面最合乎身份。可史氏那个脾气,估计去了解决不了问题不说,还要再惹上一堆的事,唉这朱家也太会挑日子了。 想到史氏,她更觉不能耽搁时间,忙叫上了孙婆婆两人一起去了前面。当她们赶到时,史氏早已经站在了大门口的台阶上,阳光下甚至能看到她飞溅的唾沫,只听这四下只有她一人的声音,宝珠就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史氏心里痛快啊,看着被她越骂头越低的朱巧娘,真真是感觉出了心头的恶气。要不是她小题大做整出这些事情来,自己何至于到了今天还要在前院里受这个罪,厨房里油烟加身也就算了,偶尔还要刷酒坛,搬酒缸,样样件件哪个不是让她累的两腿发软真是越想越生气,朱巧娘,当初你骂我的气势哪去了,现在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了,怎么,你也知道自己理亏所以没话说了 二嫂,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识好歹,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才做了蠢事。可是二嫂,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能不能原谅我一次,看在我并没有做出什么让陈家蒙羞的事情,就原谅我一次好不好,让我见见公公婆婆,我求你了。朱巧娘已是泣不成声,一个抱着包袱面色憔悴孤零零站在路中痛哭的女人本就让人同情,更何况还有史氏在那里做着陪衬,愈发显得她的可怜史氏的狠毒。 宝珠已经来不及多想,若不能马上控制住局面,再让朱巧娘继续哭下去,怕不出一会儿的功夫,人们就都会忘了朱家人做了什么龌龊事,只会觉得陈家人恶毒心狠。 二嫂,原来你在这里啊,让我好找。宝珠似没发现任何的不对,笑嘻嘻的到了史氏身边,春柳该吃药了,你快去看看吧。 史氏还没有看够朱巧娘这悲惨的样子,她怎么能愿意就这么走了,找我做什么,没看这里离不开我呢吗 宝珠握上史氏的手,表情不变的说:二嫂,这是二哥临出门前让我一定要提醒你的,他就是怕你事情多又给忘记了,况且娘也说春柳恢复的好,全都是你照顾的好。 手被宝珠重重的捏了一下,又听她提到朱开文,史氏总算是理智回笼。这些日子她的压力不只来自婆婆,更多的是来自于朱开武,这个从来不对发脾气的男人,第一次让她知道了什么叫做男人一怒。连着多日对她视而不见,脸黑的跟那锅底一样,她每每见了腿筋都打转。而且,宝珠刚刚那淡淡的一撇像极了她的婆婆,让她脖后发凉,这是她身上的两座大山,她一个都不想得罪,走就走,反正她气也出了。 第一二章 ♂ 朱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要在我家前哭的如此伤心史氏走后,宝珠忙到了朱巧娘跟前,用力的扶她站好,很是不解的问道。 不明白为何史氏要离开却留下了朱巧娘,难道说陈家夫妻是不想见自己,所以派这个家中最天真的姑娘将自己糊弄走吗不,不论是谁,都没办法让自己离开,短短的十余日,她却过得比十几年还要辛苦,不说未来会怎样,只说明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活 爹爹气急败坏的责骂,母亲无奈的哭泣,还有来自嫂子的冷言冷语,这一切都让她不能忍受。她后悔啊,后悔自己不该听了爹娘的话,做出这种无知的事情来。当她知道爹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能从陈家拿到更多的好处来补贴自己的哥哥时,她说出不是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这世上最最愚蠢的人便是她自己了。 找到陈家,求得陈家原谅,留在陈家做陈家的三儿媳,是她现在能想到的唯一也是最好的出路。她不能由着爹爹将她再随意嫁给什么人,换取利益,更何况她现在是被休弃之人,又能有什么好人家愿意娶她 求了父母那么久,才有了这么一个机会,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失败。换了宝珠更好,年纪小的她哪能比史氏更难缠,至于史氏刚刚对她的羞辱,待她重回陈家后,必当加倍报还。 用力将下唇咬到渗出血丝,让自己看起来更凄惨一些,朱巧娘又将自己的目的重新哭诉了一遍,见宝珠好似十分动容,心头略放松的朱巧娘接着说:宝珠妹妹,求你了,也为我想想,我已经与你三哥入过洞房了,往后我还能嫁得什么人家,你只当是可怜路边的乞丐不行吗 朱姑娘,若是你只怕是将来嫁的人家不好,我可以跟我娘说说,帮你多留意一下好的人家,你放心吧,我娘一直都说,虽然你与我三哥缘分浅,可到底也是有过缘分的不是能帮上的我们会尽量帮的,而且,你也不是被我们陈家休弃的啊,不是签了放妻书吗 我娘说了,本来你们大喜的夜里因你一时想不通闹了一夜是很让人气愤的事,可现在看来却也是一件好事。虽然我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嫂嫂们都点头说是,那应该是对你好的吧,既然如此,那朱姑娘你可不要这样伤心。 这个时代,做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可不能让别人觉得对男女之事十分懂得,可若是不将陈开杰根本就没与朱巧娘圆房一事说出来,难免会让人顺着朱巧娘的思路去想,觉得陈家这是占了大便宜。所以她只能拼命让自己的眼中充满天真,充满关心,不着痕迹的让这些围观之人知道,那天这对夫妻根本就不曾在一起睡过。 朱巧娘脸色更加难看,她不知道宝珠是有意还是无心,可不论目的如何造成的结果却是一样的,让她陷入了被动中,她已经能听到刚刚还全是同情之声的人群里开始有了不同的声音。 宝珠妹妹,我,我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新婚之日见血是大不吉的事情,反应激烈了些,都怪我年轻不懂事。宝珠妹妹,请你为我设身处地着想,我亦是情有可原的啊,且经了这一事,我再也不会有如此过错,就请你让我进门吧,今生我一定当牛做马,报你的大恩。说着,她竟不顾宝珠的搀扶,双腿向下用力,想要跪在当场。 既然想拦她进门,宝珠就是任她说的天花乱坠,也不会退步分毫。用力的撑着朱巧娘的身体,虽然有些吃力,可她还是面不改色的说:朱姑娘,我也年轻没经过事,所以并不知道自己若是你会怎么做。可是当时娘已经说了要带你去请高僧那请个平安符,以镇外邪之气,却是你不肯同意,收拾东西悄然离去。 我爹娘为了两家交情,带着礼物亲自去请,却是笑着出门,带泪而归,若是我爹娘真有让你做牛马之意,又何必登门受辱说到最后,宝珠已有怒气,语气再不似刚刚那般轻柔和煦。 酒坊正门对的这条街,人流涌动从来都是繁华之地,围观中那些不清楚事情真相的人原本在朱巧娘的哭求中还觉陈家做事太过,可现在有了宝珠的话,却又觉得是朱家太过欺人。而且因为宝珠语焉不详,这里面似乎还有更多的内情值得去挖掘,提起了不少人的好奇之心。 感觉胳膊上,朱巧娘已经不在有力,宝珠松开她的手,缓缓的登上台阶将一直在自己脚边喵喵叫个不停的雪团抱在怀中,平静的说:朱姑娘,我爹娘今日都不在家中,你所求之事我是做不得主的,所以还是请你先回去吧,虽是光天化日,可难免会遇到宵小之辈,你一个女人出门太久总是不大安全的。 陈家人也太心狠了些,朱家姑娘都已经做到了这种份上了,为何还不肯原谅于她,难道就真的想看着朱姑娘以弃妇之身嫁与那不堪之人吗人群里,突然有一个声音传了出来,听在宝珠耳中,真的是恶意满满。 宝珠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见看不出说话人是谁,也不再坚持收回了视线。大方的环顾了一圈围观的众人,大声说:各位,我陈家虽不是耕读传家,却也深知何为礼何为义。陈朱两家已经解了姻亲关系,早已说过从此嫁娶各不相干,如今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我们陈家如何能将朱姑娘接进府中便是朱姑娘愿意背上那私奔的污名,我们陈家也不愿背上那诱人女儿的罪名。这是对我三哥的不义,是对朱姑娘的不知礼,无论如何,陈家不做这不礼不义之事。 面如银盘的少女严肃的站在门前,怀里雪白的小猫在她的抚摸下乖顺的窝成一团,明明还是一幅稚气未脱的样子,却不知为何在她说完这些话后,正门上那金色的陈字忽然间晃进了所有人的心头。 说的好。 是这么个道理啊 先前因为朱巧娘用哀求落泪换来的怜悯之心此时则变成了惭愧,一个个自诩吃盐比吃米多的人,竟不如一个闺阁丫头知晓大义。而那些与陈家相熟的人家,却难掩心中的惊讶,是谁说陈家姑娘娇憨不知事,此番言论做派,一点不少那大家姑娘的风范。 朱姑娘,你还是请回吧,今次之事我只当你是一时急中生馈才出此下策,你毕竟是朱伯伯的女儿,我相信以他的爱女之心定不会将你许给不堪之人的。若你真是想破镜重圆,那还是要请两家的父母坐在一起商量,由长辈们做决定,不过,若是你的父母还惦记着我们家的家产,我怕这事不提也罢。朱姑娘,我言尽于此,也希望你能好自为之。 说完,她也不去看朱巧娘的反应,转身往自家门内走去,不过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宝珠又回头对愣愣站在那里的朱巧娘说:朱姑娘,结两姓之好,是结缘而不是仇,我觉得总要当事两人心甘情愿才行。在这件事情上,虽然我三哥是男人,可他也一样受到了伤害,我并不觉得他心里比你好过,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的。 走到孙婆婆的身边时,宝珠小声对她交代了几句,这才渐渐的消失在了前院内。 当晚上陈平方跟于氏回来,知道了白天的事情之后,于氏非但没有对洋洋自得的宝珠进行表扬,反而是瞪着眼睛看向宝珠说:陈宝珠,你真是能耐了,是谁让你出这个头的我从前跟你说的话你是都忘了对不对,你怎么越大越不省心呢,太让我失望了。 娘,我宝珠见于氏生气了,急忙欲上前解释,却见于氏将手一挥说:我不想听你解释,你先回房去好,好好想想你今天之事是哪里做错了,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娘 宝珠又叫了一声,可见于氏根本就不看她,心知于氏这是铁了心,嘟着嘴转身离开了。 史氏见宝珠竟然被斥责了,心头顿时又敞亮了三分,活该,叫你刚刚威胁我,这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今天的事宝珠处理的很好,我觉得你真没必要给孩子脸色看。等屋里只剩下他们夫妻,陈平方才对宝珠的事情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为了给对方足够的尊重,也为了能在孩子跟前竖立一个有威严的父母形象,他们夫妻自孩子小的时候就从不在孩子面前争吵,即使在对孩子的教育方面有分歧,也是像今天一样,两个人关起门来沟通。 于氏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她做得很好,可是这孩子如今越来越莽撞了些,一个姑娘家这样抛头露面的,可怎么好。 夫人啊,我知道你是怕宝珠在外面名声不好,所以才开始拘着她对她多有约束,你的心意是好的,只是未免有些矫枉过正了。咱们宝珠又不是那官家的姑娘,要有个好名声方便嫁进高门大户,我可不想女儿将来受那份罪。 那都是表面看着风光,内里龌龊不断,依我看,不如就选个跟咱们家差不多的人家,小门小户人口简单,再加上有咱们撑腰,倒不怕孩子将来受婆家的气。这些日子,于氏对宝珠的管束一直看在孙平方眼里,他也觉得女孩儿大了,应该有个大姑娘的样子,所以才没出言反对。 只是现在看着,于氏着实有些太紧张了,上次出门去买首饰,竟然还叫了轿子。要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商户人家,女人家在街面上偶尔走动,是再寻常不过的。 于氏沉默了半响,有些后悔的开口道:你说的对,这些日子是我着相了,你说我也是,从没想过将孩子送进那吃人的地方搏富贵,又何苦一直拘着孩子呢像咱们商户人家,其实更喜欢的是找一个识大体,有主见的姑娘做媳妇,就算史氏经常让我生气,可她那性子也比张家那那个遇事只知道哭的媳妇强。 见于氏这么说,陈平方呵呵一笑,说:想通了就好,不瞒你说,我这些日子也在寻思这个事呢,只是老三出了这事,少不得要耽搁一阵了。 不急,咱们宝珠再留一年也是可以的,老三那也不急,我看他这一次也是伤着了,让他缓缓吧。提到陈开杰,于氏不由有些愁闷,要不是朱家太贪心,又何至于惹出这么些乱子来。 你这是要去哪陈平方看着于氏起身向外走,好奇的问。 去宝珠那看看,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 第十三章 ♂ 本是出自一片好心,反被于氏斥责,可到底是两世为人,宝珠还不至于像被那些娇养长大的姑娘,因为伤心而暗暗哭泣。其实她多少也能理解于氏的想法,只是突然就对她这以严格,没有一个过渡期,她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这一切的起因都只是因她年纪已到,是要找夫家的时候了,自她过了十五岁生日那天起,于氏整个人的状态就变得很紧张。对她严格要求,参加夫人们间的聚会也变得多了起来,还经常的聊起三个哥哥身边未曾婚配的朋友,品性家世,这一切的一切都看在她的眼里。 虽然她表面上装做不知道,其实心里却是更加紧张,盲婚哑嫁的年月,她最终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呜,好不想长大啊,一直一直都在陈氏夫妻的宠爱下生活有多好。 于氏推门进来的时,就看到宝珠脸埋在枕头里直直的趴在那,连平日里几乎占据她怀抱的雪团,也被扔在一边。于氏心里一紧,这是被自己骂哭了不成宝珠,乖啊,不要难过,今天的事都是娘不对,娘不该那么凶你。双手放在宝珠的肩上,想要将她拉起来,这孩子一闹脾气就把自己的脸埋上,憋着了可怎么办。 顺势趴到于氏的腿上,宝珠有些不解的说:娘,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还要再难过上一阵子娘是来道歉的。见福珠没有泪光,于氏松了口气,刚刚是娘的不对,娘不应该凶你,其实今天你表现的很好,娘心里是很高兴的。只是,娘当时听说是在正门前,也是太急了才会这么严厉,你能理解吧 宝珠从于氏身上起来,笑着说:娘,我明白的,今天是我欠考虑了些。也是当时太过情急,你们都不在家,三哥又不方便出面,二嫂那时又只图嘴上痛快站在门口骂个不停,我也是怕围观的人太多,本来是咱们有理的事,最后因为朱巧娘几滴眼泪,反而成了咱们的错。 于氏听着宝珠说到当时的为难,叹了口气将她揽在怀中说:都是娘的不对,是娘没你哥选个好媳妇,才让我们宝珠小小年纪就要为了维护家里在外人面前强作声势。 娘,你说什么呢,我也是陈家人啊,陈家有事我挺身维护又哪里有错。而且今天这事我觉得肯定是朱家故意的,孙婆婆有没有跟你说,那个朱富贵就等前面的小巷里这朱家人也真够无耻的,她就说嘛,明明是只扎手的苍耳,怎么一夕间就变成柔弱的小白花了没得出来恶心人。 娘都知道了,刚刚也跟你三哥谈过,你三哥说了,无论如何他是不想再与朱家那姑娘有半点干系。这朱家如此下作,也太不将咱们家放在眼里了,许是你父亲这些年念着朱家当年那点恩情,处处退让,才让他们如此小看了咱们。 你父亲已经决定日后不再从朱家采购香料,不给他们点难看,朱家还真当你父亲是个没脾气的。于氏的火气一点都不比宝珠少,朱家既然敢让女儿堵门,那就要做好陈家反击的准备。你能做初一,那就不要怪我们做十五,没有陈家的支持,朱家的生意哼 你翻来覆去的不好好睡觉干什么呢 半夜里,朱开武终于受不了像烙饼一样的史氏,不高兴侧过身背对着史氏说道。 史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支起身子用手扒拉着朱开武说:你说,小妹现在是不是在屋里头抹眼泪呢今天她可是被娘给训的够呛,娘早就该这样了,看都把小妹宠成什么样子了,没大没小的。你是不知道,今天我在门口她是怎么用你跟娘来威胁我的,该。 小妹被娘骂了,你很高兴陈开武虽然没动,可整个身子却是绷地紧紧的。 只顾着高兴的史氏完全没有发现朱开武的异常,乐呵呵的说:高兴啊,我怎么可能不高兴,娘这也算是替我出了口气,我早就看不惯她了。一个姑娘家家的,在自家门口被那么多人看着,也不知道害臊。凭什么一个屋檐下生活,她却能过得那么滋润,要我说我这么久没能生个孩子出来,就是因为累的,身体不好怎么能生孩子啊。 今天要不是你不识大体在门外泼妇一样的大骂,又怎么能招得一群人对咱们家指指点点,我懒得说你,你竟越发蹬鼻子上脸了。要是没有小妹出头,明天你出了家门,面对的就是别人指着鼻子嘲笑,一家人都要被你拖累的不能见人。你不知感激竟然还存着这恶毒的心思,史春花,你如今越发令人厌恶。 猛的掀开被子,朱开武穿上鞋,指着史春花的鼻子说:你最好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收了,小妹就是我们全家的宝,还容不得你挑三捡四,从今往后你若再不悔改,朱巧娘的现在就是你的未来。 你去哪史氏在朱开武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像从睡梦中醒来一样,惊叫一声。 去三弟那。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史氏第一次从心底感觉到恐惧,不论于氏对她有再多的不满,她知道陈开武是不会弃她无不顾。可现在,陈开武竟然就这样离开了,这,这寂静的夜里,史氏的哭声填满了整个房间。 冯氏是个厚道的,即使知道朱开武夜里睡在开杰那里,也没有对史氏落井下石。于氏在看到史氏肿着眼睛来寻求帮助时,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夫妻之事自有夫妻解决就让她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纪弘刚踏进家门,就被一直守在那里的婆子带去了他母亲那里,母亲,您找我 你成日里都在做些什么呢,总不见你在家。在纪弘的正对面,坐着一个中年妇人,看向纪弘的双眼内全是深深的不满。 纪弘深吸了口气,母亲,我这些日子都在先生那里温书,您找我可是有事 我听说明日县令夫人会去半山寺上香,你也与我同去。纪弘的母亲说完,扶着身边婆子的手就想离开。 见她又是如此自顾自的决定,纪弘眉头微簇,道:娘,我明日有事。自从自己二次落榜后,母亲对他的态度便是一日千里,看向他的眼中不只有失望甚至还感受到一丝丝的憎恨。 纪弘从前只道母亲待他慈爱,尊重并理解他的一切决定,只是经了这事他才知道,原来他在母亲眼中并不是儿子,而是一种荣耀与脸面的寄托。一旦自己没能实现她的理想,遭到厌弃自然也不出意外。有时他甚至想,如果自己不是母亲唯一的儿子,那么现在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她弃之如敝屣了 你能有何事,已经连续两次落榜,我看你这书也没有继续读下去的必要。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要在你父亲面前多多露脸,争取能参与进家中的事务当中,以期能掌管家业。就因为你的不争气,坏了一门好亲事,害我现在还要舍下这张脸皮为你多番钻营,你还有何权利说不纪弘的母亲声音冰冷的如那三九寒天呼啸而过的北风,瞬间带走了屋内夏日的热度。 怪不得这几日母亲看他时,总是一脸的若有所思,她竟是将主意放到了家中产业之上,她是何时有了这中心思母亲,就算是我不能取得功名在身,但我坚信只我的努力,不至于会落魄到食不果腹。而且父亲向来公正,从不曾亏待于我,既然家中诸事他具已做了安排,您就不要随意插手,免得让父亲心寒。 哈,纪弘,你书没有读出名堂来,却是把人读傻了吗你当你还是从前那意气风发的天才吗你清醒点吧,随着你两次落榜,你现在在大家眼中,就是废人一个,毫无用处。 一个小小的秀才,你将来会有何出息,就凭将来你父亲留给你的那点钱财,你又能有何建树难道说,你的人生只要是吃能饱穿暖就心满意足了便是你甘心,那我呢,我呢她的声音里包含着太多的愤怒与不甘,丝毫不管她的话是多么的伤人心。 第十四章 ♂ 娘,哥,你们这是怎么了就在纪弘的母亲因为过于激动而开始咳嗽,却又不肯接受纪弘为她端来的水时,纪弘的妹妹纪秀瑶适时的出现了。 把纪弘手中的水接了过来,边轻拍着纪夫人的背边说:娘,你快喝点水压压咳嗽吧。哥,娘这几天身子一直都不爽利,你就不要惹她生气了啊。 经弘没有出声,纪秀瑶继续说:娘,我扶你进屋休息吧,哥哥也在外面累了一天,也让他回房吧。 纪弘的母亲挥了挥手,也不看纪弘:也罢,你先回房吧,明日里好好准备准备,与我一起出门。 纪弘没再多言,看到母亲因为咳嗽而满面通红的样子,他也多了几分不忍。只是心里难免失落,母子之情怎就能因为自己的落榜变成如今这样呢依稀间,他听到身后母亲小声交待了小妹什么,就听到小妹坚定的回道娘,我知道,我一定会嫁进高门,给您争脸的。 何至于如此 就在他不太情愿的陪着母亲出门的同时,陈家的院门也早早的打开,宝珠跟于氏也登上了早早准备好的马车。 马蹄踏着朝露向城外的半山寺驶去,因为是清晨,淡淡的清草香让本还有些没大睡饱的宝珠瞬间清醒。于氏见宝珠很喜欢这沿途风景,索性让车夫慢些走,自从被陈平方说通之后,她就总觉得从前把宝珠拘是狠了,一有机会就想要弥补。 看着不时从自家马车边快速驶过的或是由两匹马或是由四匹马拉的车,放下帘子用以挡住那些马车卷起的尘埃,好奇的说:娘,今儿是什么日子吗,怎么这么多车往半山寺去啊 于氏掀开帘子看了看,摇摇头说:不清楚,按说半山大师讲佛的日子都已经过了,许是哪个大户人家来上香吧。 这倒是有可能的,大户人家向来讲究排场身份,多带些随从也是寻常。只是不自己到这是哪家的女眷,于氏又看了一眼那些远去的车辆,慢慢放下帘子, 母女二人刚到正殿门前,就被一个婆子拦了下来:这位夫人安好,我家老夫人正在里面上香,还望夫人能稍等片刻,多谢 宝珠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于氏,显然她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竟然被人挡在了门外。虽说佛祖面前无贵贱,可人总是分高低几等,敢这样拦着香客不在乎影响的人家,应该不是镇上那几个大户吧。 这位嬷嬷,请问一下,里面是哪家的夫人在进香于氏笑着将一个荷包塞进嬷嬷的手中。 宝珠留意那嬷嬷的手轻轻撵了一下荷包,然后肃着的脸有了几分松缓,她压低了声音说:县令夫人带着小姐公子还有老夫人正在里面上香。看在于氏的荷包还算厚实,那嬷嬷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夫人您最好还是等等的好。 于氏点点头,说:既然是夫人一家在此,我们还是过会儿再来吧。 那嬷嬷在听了于氏的话后,第一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人还算识相,没在得知自家夫人的身份后还非要往跟前凑。不像刚刚那王家母女,脸皮恁厚,惹得主母心情不快。 做为商户人家,对于这种不公平对待,于氏早已寻常。而宝珠两世为人,更不会天真的为这种不公平而生气,等走远了些后,宝珠小声说:娘,好久没看到这么大派头的人家了,上任县令也没这么呃,霸气啊。 于氏带着宝珠往偏殿走,想着她们也不会待太久,所以也不需要离开太远,你不知道,听说这位县令夫人的娘家就是柯家的女儿,按理说这种家世,那何大人原不至于做个县令这么小的官,其中关节不是咱们能想通的,不过总之人家背景很大就是了。 虽然于氏说她知道的也不多,但在宝珠看来,最该知道的核心于氏是完全掌握了,就是新县令来头大,一定不能惹。 宝珠赞同的点点头,说:有那房子占了整条街的柯家做靠山,确实有这个资格。 柯家不说在永平镇,就是在整个青州都是一个超然的存在,柯家的老太爷曾经是当朝天子的授业恩师,柯老爷则官拜至一品大员,因病请辞后,就回到了永平镇上居住。但几个儿子,现在还是身居要职,按于氏的说法,这县令的夫人就是柯老爷的女儿,那当然是可以在永平镇横着走的人物了。 于氏跟宝珠也没闲逛多久,就被刚刚阻她们进去那婆子笑着寻了回去,夫人,我家夫人请您上香后到客房小聚。 嬷嬷,可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令夫人不快了于氏心中一紧,对于这突然的邀请,她突然有些忐忑。按她本意来说,是不想与这样的人家有什么瓜葛的,哪怕只是短短的见上一面,谁又知道会不会因为哪句无心的话,被对方记恨上对他们这种寻常人家来说,小小的县令,也是绝对的上位者。 那嬷嬷摇摇头说:夫人不必多虑,只是我家老夫人想要见上夫人母女一面,以感谢您刚刚的成全,确实无其他意思。 于氏心里为难,怕这嬷嬷不肯说实话,只能又摸出一个荷包来交到她的说中说:嬷嬷,像我们这种粗人,最怕的就是不小心冒犯到贵人,到了贵人跟前束手束脚的也不知说些什么好,还请您千万多交待我们两句,让小妇人心里多少能安稳些。 嬷嬷收了银子自然开心,又觉得于氏能这样问,说明她不是个糊涂人,利落的将荷包揣进怀里,看在银子的面子上,这嬷嬷便详细的交待了一番后才离开。 听了嬷嬷的话,于氏心里只有一个悔字,早知道今天会遇到这事,她说什么也不会来山上的。怪不得这一路上看到好几家的马车,原来都是打听到县令夫人的行程,故意来讨好的。 看来,自己母女怕也是被误会是这种目的了,所以才会在那几家人凑过去的时候,也将她们母女一齐邀请上。就算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又如何,人家开口邀请了,自己若是不去,那更是罪过大了。 直到出了正殿,于是还是满面的忧心,宝珠只好安慰说:娘,你放松些吧,左右这一场也是躲不过,想多了也没用啊,咱们只带耳朵不带嘴,应该会没事的。 罢了,也只能如此。 随着一直等等候她们的婆子到了一处幽静的院子,宝珠不由感慨果然是有权势的人家,连暂做休息的客房都是独门的院子,要知道从前她与于氏每次到这里,都只是跟别的香客共用一个院子。 见到柯老夫人第一眼,宝珠脑中突然想起了前世电视剧红楼梦里的史老太君,一身的富贵相,虽然笑的慈爱,但眼底的精光却是难以掩住。只是当宝珠跟随着于氏将坐在屋里的夫人小姐认识个遍之后,瞬间明白了她从进门后就感觉到气氛诡异的原因了。 其他先且不说,在一众夫人小姐里,不只有纪弘的母亲跟妹妹,还有方夫人及她的女儿方聘婷。这种让人尴尬的关系,又坐在同一屋内,能不别扭就怪了。还好那个纪弘没有来,不然岂不会更加尴尬了 陈夫人,看来在坐的众人中,只有你与我是第一次见面吧。县令夫人笑着看向于氏说道。 于氏忙起身,半低着头说:回夫人的话,只因贵府宴请那次我因受了风寒没能参加,其后的日子里,我一直深感遗憾。 县令夫人见于氏姿态放的这么低,笑容加深了几分说:陈夫人你太客气了,我家大人曾多次与我提起陈家美酒,每每说起都是赞誉有加,更是他用来招待知交好友的不二之选呢。 承蒙大人垂青,这是陈家的荣幸。于氏的身子又低了一分,语言之间诚意满满。 宝珠不喜看到于氏如此低微的样子,只希望县令夫人在与于氏这套路似的寒暄快点结束,能让于氏将身子直起来。却不想县令夫人跟于氏聊了几句后,转而将话题扯到她的身上:早就听闻你们夫妻有个千娇万宠的小女儿,今日见了,果然是招人疼爱。 说罢,她对宝珠招了招手,来,好孩子,到我近前来。 宝珠不敢有迟疑,忙做出无比荣幸的样子到了她的跟前,幅身施礼。 不怪你爹娘如此疼爱的,你若是我家的孩子我也得疼着啊,瞧瞧这皮肤细嫩的,还有这小手,娘,您快看看,多久没见过这么有福相的小手了。 柯老夫人接过宝珠的手,似十分喜欢的反复摩挲,说:是个可人疼的,瞧着就是个心胸开阔的孩子,富态的看着就有福气。 宝珠面上带着羞意,可心里却腹诽不已,自己不就是圆润了些吗虽比不得那些女孩那么瘦弱,可用心胸开阔来形容自己,分明就是说她胖啊。没有女人喜欢听别人说自己胖,宝珠当然也不喜欢,所以当她发现这位柯老夫人好像看出她有些走神后,忙将被柯老夫人拉着的手轻轻晃了晃,娇声说:老夫人,我,我只是圆润了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其实并不胖的,我爹说我这样正好,健康。 呵呵。柯老夫人见宝珠红着小脸,眼神有些躲闪明显底气不足却又有点小小不甘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到底是个商家姑娘,心思都在脸上摆着,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到也简单。 看看这孩子,原来是不高兴我说她胖呢,行,行,我收回刚刚的话,你不是胖,只是有些圆润。她笑着上下打量着宝珠,然后说:跟珍珠一样圆润。 第十五 ♂ 于氏此时站起身有些慌张的说:回老夫人,都是我们教女无方,才让她如此不知轻重,冒犯了您老,还请您多多包涵,回头我定当好好教训她。 瞧你把孩子吓的,我正稀罕得不行,你何苦吓她。柯老夫人虽然表现的对宝珠很是喜欢,可却还是松了手,笑着说:去吧,到你娘跟前去,我看你娘紧张的生怕我吃了你似的,若是你在我身边再站下去,你娘这心肝怕都是要跳出来了。 于氏有些吃不准柯老夫人的心思,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柯老夫人似是没看出于氏的不安,接着说:陈夫人,你这女儿教的好,我很喜欢,你们夫妻是有福气的。 直到她这句话出口,于氏才出了口气,不论是真心还是敷衍,至少表面上,宝珠是得了夸赞。这样就好,只要没惹得这些上位者不快,别人心盼的好处,她根本就不在意。 她虽然松了口气,可柯老夫人对宝珠这份不一样到底是招了屋里多数人的眼,除了于氏跟宝珠,其他这些夫人们,可是抱着一定的目的前来的。如今自己的女儿没有在县令夫人这里露了脸,却被宝珠这小小的商家姑娘夺了先,就算心里知道陈家的女儿定不会被县令夫人所选,可心里有不忿却是难免得。 夫人们有城府,心里再多想法面上却是可以不动生色,可这些被娇养长大的小姐们,总有那么一两个心气高不喜被抢了风头的,比如说纪弘的前未婚妻方聘婷。 陈家妹妹何止是娇憨,前几日陈家酒坊门前那场义正词严,可是轰动了半个永平镇呢,连我这久居闺阁之人都听说过。若不是今日有幸见到妹妹本人,我怕是根本没办法相信,你们竟然是一个人。呵呵,真是反差巨大呢她用帕子轻轻点了点嘴角,做作的样子令于氏恨的牙根痒痒。 县令夫人与柯老夫人的眼神同时闪了闪,虽然表情未变,可方夫人还是暗道一声糟糕,女儿如此冒失,怕是要适得其反了。 纪弘的母亲眼皮掀了掀,轻轻哼了一声后垂下眼帘掩住里面的一片怨毒,今天看到方家母女时,她总算明白为何纪弘二次落榜后方家如此迫不及待的来退婚,原来他们是把与自己一样,把主意打到了县令家的公子身上。区区方家不过是出了两个举人,就想攀上县令呵呵,这可真是马不知脸长,牛不知角弯,她到是要看看,方家竹篮打水之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就在她们各自算计的时候,柯老夫人饶有兴趣的看向宝珠说:还有此等趣事,快说给我老婆子听听,你们年轻是不知道,老婆子我就喜欢听年轻人的事,这听着听着啊,感觉自己也年轻了不少呢。 柯老夫人开了口,于氏又怎么敢瞒着,见那位方姑娘一幅跃跃欲试的样子,于氏哪敢拖延让别人来添油加醋,忙站起身,先是恭维了一番柯老夫人,这才将那日发生之事娓娓道来。最后,她还故意的瞪了眼宝珠,说:这孩子性子太过莽撞,是我们做父母的没教好,我这些日子就一直拘着她,想给她改改这冒失的性子。 欸柯老夫人听了于氏的话后,连连摇头说:孩子说的多好,连我听着都解气,你们做父母的非但不称赞人家,怎么还拘管上了我就不喜欢那种唯唯诺诺女孩子,性子一点不大气,谁说女孩就一定得一点主见都没有啊关键时刻,还得宝珠这样的孩子,能为家人挺身而出,是个好孩子。 于氏真没想到还能得了柯老夫人的表扬,虽说自衬无事求到柯家头上,可自己的孩子被人夸奖哪个当父母的听着不高兴可别说柯老夫人是在虚伪的恭维,是不是真心于氏自持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更何况以柯老夫人的地位,根本就不需对自己这种人家费心不是。 因为柯老夫人都开口夸赞了,在场的这些夫人们哪个还会不识相,忙不迭的跟着表扬起来。宝珠听着她们恨不得把她夸成一朵花,从头发丝儿到脚底板就没一处不好的,实在怕自己笑出来,只能把头埋在胸口处装娇羞。至于那几道意味不明的敌视目光,谁怕呢,反正都有人夸她身材苗条了 就在宝珠快要被这些虚伪的夸赞淹没时,终于,门外一道颀长身影的出现将她解救了出来,随着来人的面目越来越清晰,站在宝珠身边的小姑娘们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气氛不大对啊宝珠偷瞄了一下方聘婷的表情,只见这姑娘双眼含春,两颊微红,半低着头将少女最俏丽的一面展现于众人视线之中。再看另几位姑娘,竟然也是同样的姿态,这个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宝珠一定会抚额长叹,要不要遇到这么狗血的场景怪不得她总觉是哪里怪怪的,原来这是人家的集体相亲,如此说来,她会收到那么多不友善的目光也终于有了解释。只可惜她实在是冤枉,今天来上香,她们母女的目的是再单纯不过的了,这算不算是无妄之灾 比之宝珠的轻松,于氏心里则更多了几分不安,她不明白为什么镇上的这些夫人会有这样的想法,以县令家的背景,在坐的这些人家是万万配不上的啊总不会是想让自家的女儿去做妾吧这个想法一露头,于氏哪还坐得住,这是非之地还须及早脱身才是,拼得可能让县令夫人不悦的可能,匆匆寻了个借口,带着宝珠退了出来。 娘,你怎么了,面色这么差随于氏走出很远后,宝珠开口问道。 于氏摇了摇头,站定身子又回头看了一眼:没事,已经没事了。相信她这主动退出的举动,县令夫人定是会明白自家的心意。既然如此,宝珠这里反而不需解释太多,免得她多想反倒平添烦恼。走吧,陪娘去求支签。 解签的老和尚仙风道古,语速自然也是慢的惊人,本就玄之又玄的签文经他的口,更是云山雾罩。宝珠心里已把他贴上了大忽悠的标签,恁他说的再高深莫测,也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有心想拉于氏离开,却见于氏已然是将这老和尚当成得道高僧一般虔诚无比,无聊中忽看到一个小沙弥手捧几枝桃花随在香客的身后,心中一动,伏在于氏的耳旁道:娘,我也想去摘几只桃花带回家。 你一个人去怎么行等大师解完签文,我再陪你一起过去吧。于氏哪能放心宝珠一个人离开,不加思索的拒绝道。 就是不想在这里听解签,她才想要离开的啊,请位小师傅陪我就好,娘,你就让去吧,我怕晚一会儿,好看的都被人折走了。 于氏还待犹豫,那位解签的僧人开口道:小施主既然如此心急,女施主不如就应了她吧。他回头看向始终站于他身边的小沙弥说:悟痴,你陪这位小施主走一趟,切莫让小施主有闪失。 于氏见僧人做了如此安排,那小沙弥虽是七八岁的样子看着却也稳妥,也就点头同意了。 虽然此时已经不是桃花最盛的日子,可因这半面山坡种满了桃树,一路走来还是有徜徉花海的感觉,宝珠还是挺陶醉的。走了许久后,总算是在桃林深处寻到了一棵花儿尚艳的桃树,在小沙弥的帮助下剪了几枝后,两人同时对一个比较高却花开最好的树枝没了办法。 宝珠人小身量不高,那小纱弥七八岁的年纪更比宝珠还要矮上半头,这样的高度绝对是望尘莫及。小师傅,你会不会爬树那枝桃花开的实在是好,宝珠不想这么轻易就舍了。 小沙弥胀红着脸摇摇头说:施主莫要为难小僧,若是被师傅看到,我会被罚的。 你又如何知道爬树会被罚啊,都说大师们慈悲为怀,若是知道你是被我这不懂事的香客逼迫的,想来也不会为难于你的。就算真要出事了,小师傅你就把责任全推到我的身上,我保证把所有的错误全都揽下来。 宝珠也不是故意为难这小和尚,实在是这株桃树好爬的很,若不是今生有这规矩束缚着,想以她当年寄宿学校时为了吃口校外卖的小吃而翻学校围墙的身手,她早就爬上去了。 对宝珠的话小沙弥丝毫不为所动,光光的脑袋晃的如同拨浪鼓一样,施主莫要为难我了,我初来寺里时,就曾因为爬树被罚过,如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犯错了。我不想因为做错事让师傅伤心,我也不想再去做小花子了。 小沙弥这样说,到让宝珠愧疚不已,没想到一枝桃花竟勾起这小和尚的伤心事,对不起啊,小师傅,你不要伤心,都是我不对,咱们把刚刚的事情忘掉好不好见小沙弥还低着头不出声,宝珠灵机一动,将手伸到小沙弥的眼前说:别伤心了,我请你吃点心。 不,不,我不能要。小沙弥倒退两步,摆手说。 见小沙弥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点心上,宝珠便知这招用对了,虽然对方还是在拒绝,可眼神总是骗不了她的。到底是个小孩子,还是很容易哄的,这样就好,总不至于她这么大一个人,还把人家小孩子弄哭是不是 这是我的赔礼,你接受了就证明你原谅我了,你要是不接受,说明你还是在怪我。小师傅,出家人最是慈悲了,你总不忍心让我一直生活在愧疚中对不对不知为何,宝珠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是那心怀叵测的大灰狼,在诱导一只单纯的小兔子,明明她是一片好心啊 我小沙弥还待拒绝,宝珠却一把将糕点塞进了他的手里,好容易这孩子态度松动了,可得抓紧机会不是。 小师傅,我想试试能不能把那枝摘下来,你帮我看着点啊,若是有人来了,你千万提醒我一下,好不好宝珠就是那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儿,才刚哄好小和尚,转头又想了一个昏招。哪知她这个提议一出,小沙弥脸上又是一白,女施主,这不好吧,若是你伤了,我也会被罚的。 宝珠见他吓的脸都白了,敢哪还在为一枝桃花而强求,让这小和尚为难,于是只好退让道:那好吧,算了,再漂亮的花放在家里,也不如长在枝头好看,是我贪心了。 她有些留恋的又看了看那桃花,满心遗憾的准备跟小和尚离开时,却突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陈姑娘,需要在下帮忙吗 第十六章 ♂ 纪弘已经在一旁看了多时,他几乎是与宝珠同时到的这片桃林,原本他应该是去寻纪夫人,可又不愿将自己置于那种场合之中,便想在这桃林里寻片刻安静。却没想会在这里再次遇上宝珠,看到她如此灵动的一面,本是阴郁的心情瞬间多彩起来。 当看到宝珠因为没能得到那想要的花枝而有些失望时,双脚终不受控制的从树后走了出来,他很喜欢看到宝珠脸上那可以让他心情愉悦的笑容,很喜欢她那笑起来如弯月般美丽的双眼。 纪公子宝珠略微一怔,短时间内频繁的偶遇,不由让她在心里感叹一声真是太巧,转念想到纪夫人今天也在这里出现,遇到纪弘了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意外,只是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陈姑娘,是要这一枝吗纪弘站于树下,手扶着桃枝问到。 他果然是什么都听到了,看着纪弘准备的找到了她想要的桃枝,宝珠暗暗翻了个白眼,这是对她上次偷听的报复吗小心眼的男人。 不是这枝,上面那个,是那枝。宝珠手指一伸,从纪弘眼前掠过指向了更高一处的桃枝。 纪弘愣了一下,怎么会不是呢明明刚刚她就是想要这一枝的,而且高处的那枝桃花已经有了败相,这心有疑惑的纪弘再看宝珠看去时,才发现小姑娘的眼里闪着让人忽略不掉的狡黠,这才察觉宝珠似乎是故意而为。虽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可他还是踏上了脚边的石块,心里暗笑自己算不算是为美色所迷 纪弘的身量已是不矮,踩在近一尺高的石头上还总是差那么一点,石头本就不大加之底端又不平整,宝珠眼看着纪弘晃晃悠悠一幅随时要摔下来的样子,也忘了心里那点小别扭,开口说道:纪公子,我不要那一枝了,我觉得还是刚刚那枝好看。 纪弘回过头,见宝珠脸上已有了担忧之色,笑着说:无事,姑娘不必担心,我马上就好。边说着,他的身子又左右摇摆了几下,惊的宝珠大声说:纪公子,你快下来吧,我想要的是刚刚那枝,我,我刚刚是看错了。 陈姑娘,你无需如此宽慰我,放心吧,我马上就好。纪弘头也不回,似是怕在宝珠跟前丢了面子,甚至还踮起了脚。 一边的小和尚好像也开始紧张,反复的念着阿弥陀佛,这声音没让宝珠心安反到令她更加担心,若他真是摔着了,自己不就成了罪魁祸首了吗纪公子,你快下来吧,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因为气你刚刚偷听我说话,才故意那样说的。 宝珠说完就低下了头,怎么能一着急就说了实话呢,这,这可怎么好 她果然是故意的,纪弘好笑的看着已经快将头埋进土里的宝珠,才使了一点无伤大雅的恶做剧,还没得到结果就自己担心的不行,他才只是略施小计就令这丫头自己招了出来,这性子着实可爱的紧。若是自己的妹妹也如她一样活泼,想来他每每回到家时,也不会觉得压抑难耐了。陈姑娘,我并非有意为之,真的只是碰巧了。姑娘大谅,不如就罚我多折几枝可好纪弘戏谑的道。 宝珠抬起头,见纪弘稳稳当当的站在石头上哪还有刚刚摇摇欲坠样子,轻抿下唇。真是坏人,定是早就发现自己在戏弄他,所以那会儿子才装做随时要摔下来的样子吓唬自己,真不该被他前几次那寡言的样子所蒙蔽,当他是个老实人。 深觉自己受骗的宝珠,索性也不客气,指着几枝看起来很不错的桃花道: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纪弘也不恼,笑呵呵的由她指挥,竭力满足宝珠的要求。 陈姑娘,给。纪弘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在他将桃花送到宝珠手中时,正巧一阵轻风袭来,瓣瓣粉色的桃花像雾霞一样从天而降,落在她散落的鬓发上,落在她缃色的罗裙上,如此美好的景色,令纪弘心跳让他失声。 多谢你了,纪公子,那我先走了。宝珠不知道纪弘此时的心思,手中捧着大束桃花已是心满意足,眼见已经耽搁了这么多时间,再不回去她也怕于氏寻来,看到自己与纪弘在一起而生了误会,界时怕又要碎碎念好久。 纪弘的失神也只是片刻,在宝珠与他道别时便已是回了神,见宝珠都不等他回答一句就已是给他留了一个背影,不由暗自苦笑,这丫头还真是用完就扔主,好没心没肺。忽的又想到刚刚那不归自己所控的心跳,又觉脸上阵阵火辣。 宝珠走出几步后,渐渐放缓了脚步,纪弘若是去寻纪夫人,应该会碰到他那前未婚妻吧想起上一次在荣宝斋看到的情景,宝珠犹豫着要不要提醒纪弘一下,也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可若是贸然的出口,会不会反倒让对方觉得尴尬又衬得她这人太多管闲事了些,不说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小师傅,你能再帮我个忙吗 娘,那些夫人可真惹人讨厌,咱们好好来上个香,谁稀罕她们来讨好啊说的那些奉承话,我听着都假。就凭她们家的女儿,也想做我的嫂子,也不找面镜子照照自己配吗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娘你定不要理会她们。县令家的马车上,县令千金一反在庙上时那端庄高贵的样子,满面鄙夷的偎在柯老夫人的怀里忿忿的说着。 一看就是孩子气,人家前来凑趣,难道还要我撵了她们不成你爹爹在这里上任,少不得需要这些乡绅商贾的支持,咱们面上总要过得去不是见女儿不服欲要抢言,她阻止道:便真是她们不自量力想要高攀,那也要咱们点头同意吧,说实话,这些人家的姑娘就是送与你哥哥做妾,我也还嫌身份低呢。 那县令家的千金听了县令夫人的话后,这才展颜笑道:娘你心中有数就好,我还真怕你被她们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呢,要想做我嫂嫂,至少也是像品茹姐姐那样的才好。 听女儿说出的名字,县令夫人眼中闪过几分满意,却并未有所表露。这时,一直在旁边养神的柯老夫人开口道:慧乔,陈家在镇上风评如何 陈家县令夫人想了想说:这陈家不算是几世富贵,发迹也就在这十几年,我听谅年说,也是因为他们新酿了一种美酒的原故才有了今日的成绩。我虽是不清楚这家为人如何,却也未曾从他人口中听到陈家有何错处,且看这位陈夫人今日的表现,想来这家人应该是妥当的。她不知道母亲为何突然对陈家起了兴趣,只是此时她才觉得对陈家,她着实了解的太少了些。 柯老夫人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会儿后说:我今日瞧着,陈家那个小女儿模样挺是齐整,一脸的福相,举止谈吐也算大方,看着到是可亲,你觉得呢 县令夫人回想了下,点点头说:别的到也罢了,那孩子的眼睛生的到是真好,水汪汪的看着就透亮。可是娘,你为何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就算是陈家的姑娘生的再整齐,以自己母亲的身份,也断没想要了解的可能啊 沛霖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柯老夫人重新阖上双目,淡淡的道。 县令夫人还没作声,县令千金就高呼了一声:我七哥和那个胖姑娘 吴怡萱,你若再如此不知克制,下回便不要与我出门了。县令夫人终于皱了眉,对女儿这种没有教养的行为表示了极大的不满。 吴怡萱见母亲真的生气了,忙老实的坐直了身子,小心的观察着县令夫人的脸色,心里不甘的说:娘,七哥哥那么优秀,怎么能将一个商户家的女儿许给他啊 那你说,你七哥应该娶哪家小姐才好县令夫人反问了一句,便直直的看着她。 他应该吴怡萱话一出口就再没了动静,七哥哥虽然哪哪都好,可偏偏身世最是不好。只一个庶出二字,就绝了他可以同自己哥哥一样迎娶高门闺秀的路。 县令夫人看了眼始终在闭目养神的柯老夫人,暗暗想道,母亲对那母子二人果然还是偏着几分的,不然又怎么会亲自为沛霖相看这些年也为难了老太太,面上要一直淡淡不显,背人处却还时时照顾,虽然沛霖那孩子确实不错,可到底还不是因着她心里那过不去的愧疚 说来说去,还是要怪四弟太荒唐,若不是当年他做下那等糊涂事,又怎会有今天这些牵扯虽然自己与他是龙凤胎,可每每想起他办的事,自己都觉得与他一同出生,实在是不得释怀。 陈家的姑娘既入了母亲的眼,也算是她的福气,至于能不能进得柯家的门,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第十七章 ♂ 娘,宝珠,你们回来了啊宝珠跟于氏刚下马车,就碰上了正在送人外出的史氏。 于氏见史氏表情慌张,身边那个婆子又面生的很,于是开口问道:老二媳妇,这位是什么人 哦,她,她是我乡下娘家的邻居,我娘托来看看我,没啥大事。娘,您先进去吧,我送送她就回。史氏用胳膊拐了一下那婆子,示意她快点离开。 于氏见她这样子便知史氏在扯谎,也不理那婆子,沉着脸说:老二媳妇,你跟我进来。 史氏磨磨蹭蹭的跟在于氏的身后进了屋,心里有鬼的样子让于氏看着心里更气,说吧,那人究竟是谁,再跟我说是你家的邻居,别怪我把她追回来与你当面对峙。 见于氏早识破了她,史氏吞吞吐吐的说:她,她,她是城东的马道婆,我听人说从她那里拿符水喝,肯定能生男孩儿,所以我 啪的一声,于氏拍案而起,她指着史氏骂道:史春花,你整日里就知道弄这些个歪门邪道,这几年里你喝的这些什么符水喝的还少吗啥时候见你肚子里有动静了,不说是生个男孩,就是女孩我也没见半个。我早就说过,再不许你往家里请这个道婆那个道姑,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非要被那些骗子取了命才甘心 从前这种事情不是没有过,史氏也是听了别人的话,找了些神道婆子,弄了些符水回来,结果给自己喝的全身起疙瘩,痒了多少天才好。本想着经了这事她会长记性,却没想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又犯了邪行,于氏很是头痛,史氏这记吃不记打的毛病,哪时能好啊 不是的,娘,娘,你听我说,这个马道婆很灵验的。而且她开的药也与从前那些人不同,这次是要我跟开武一起喝,只要我们连着喝上十天,她保证我能生个儿子。从前那些总不灵验,定是因为只有我自己喝药的原因,马道婆说的多在理,生孩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马道婆跟那些江湖骗子怎么能比,她可是亲眼看到马道婆做法请了仙人上身,手沾清水在符纸上写的字全都由无色变成血红,这样的本事怎么可能是那些人能比的别说是给她十两银子了,就是二十两,三十两,她也是愿意给的,婆婆又怎么能知道她想要生个儿子的心呢 你于氏听史氏说还要给陈开武也喝药,当时就急了,才刚坐稳又站了起来,说:把那些来路不明的药都给我扔喽,你要是敢把那药煎给开武喝,我定要让你娘将你带回史家去,我们陈家容不得心大的媳妇。 史氏还一心等着喝了药生个白胖儿子呢,现在听得史氏让她将药给扔了,这如何能行可让她公然对抗于氏,她又没那个胆量,到不如就先应了她,反正扔不扔的婆婆又怎么知道大不了自己到时偷偷煎来喝,小心些不让他们发现。幸好自己当时多了个心眼,让马道婆按着男人不喝药的情况给自己开了药,不然她真是没希望了。 娘,要不要我陪二嫂去把药扔了宝珠在听到史氏打算让陈开武也一起吃药的时候,也同于氏一样十分放心不下,虽说现在史氏是答应将药扔了,可她却答应的太痛快了些,这根本就符合史氏平日里的做风,她若是阳奉阴违背地里偷偷把那药吃了,出了事怎么办。 于氏满意的向宝珠,点头说:去吧,仔细着点。 狠狠的剜了宝珠一眼,还站着干啥,一共就这几包,没了。史氏心痛的看着宝珠手上几付药,那代表的不只是钱更是她的儿子,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十两银子,只买了这四包药宝珠拎着轻飘飘的一提药,心道这药可是真够贵的,里面装的难不成全是人参鹿茸 要不要,不要还我,你当这是什么药,这是喝了就能生子的神药,十两银子四付已经够多了。史氏伸手就要往回抢,宝珠又哪能让她拿回去,躲开史氏的手边往门外走边说:嫂子,娘也是为了你好,所以你千万不要瞒着,免得到时真有个什么后悔都来不急。 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教,若是真为了我好,如何不带着我去庙上烧柱香求求佛祖,全了我的心愿这个时候到我这里充好人,谁稀罕。史氏忿忿不平的在宝珠的身后嘟囔着,一脸心疼的盯着宝珠那前后摆动的手。 宝珠听她话里竟然有埋怨于氏的意思,站定身子回头看着史氏笑着说:嫂子,便是我与娘求遍了镇上大小寺庙,又能如何呢,二哥夜里可是回来了 你 听着身后史氏气急败坏的声音,宝珠的脚步又轻快了几分,这才真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白费了娘在庙上为她多跪了那么久。她在家里搞了这么多事,竟还有脸埋怨,要不是怕她真把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给了朱开武吃,谁稀罕操这个心。 咦,这是哪来的桃花陈开文忙完酒坊的事情回屋后,迎面就看到高几上梅瓶里多了几枝娇艳的桃花,美娥,你这是哪里摘得,难得这个时节还有如此漂亮的桃花。 冯氏拿过干净的衣服帮着陈开文换上,笑着说:这哪是我摘得,我这个年纪了哪还有心思摆弄这些什么花啊草的。是小妹,她今天跟娘去了半山寺,见那里桃花开的好,稀罕的跟什么似的,巴巴的分了几枝给我,非让我也插上。 陈开文听后也笑着说:这是宝珠她心里惦记着你呢,知道你平日里对她好,所以得了好东西才想着分你一份。再说了,我的娘子花一样的人,怎么就不能摆弄这些了要我说啊,这桃花反倒衬不上你,明儿个我去给你寻盆牡丹回来。 冯氏脸上一红,抽出手轻拍了一下朱开文的肩头,嗔道:你这人,说说话就没个正形,也不怕孩子们听到了笑话。 陈开文向门外看了看,讪讪的笑着说:我这不是见不得你说自己不好吗 不跟你这里耍嘴皮子,还是快去爹娘那吧,这会子估计二弟妹已经把饭摆好了。冯氏越发的不好意思,用手拢着头发就往外走,陈开文见了,嘿嘿笑着跟了上去。两人就快到正厅的时候,冯氏慢下脚步对陈开文说:耀宗他爹,给孩子们换学堂的事儿,你可跟爹提过了 陈开文点了点头说:已经说过了,爹说既然要换学堂就换个最好的,让咱们去文昌书院看看,若是银钱上有什么难处,他可以帮忙。 文昌书院吗冯氏激动的看着陈开文,那可是镇上最好的书院,在那里读书出来的学子,不说个个都能考上举人,但一个秀才的功名是肯定跑不掉的,也正因如此,这书院的束修也不是一般的贵。虽说家里是分了股的,可每年利钱的大头到底都还在老两口的手里,他们几房分的也只是小头,一下子要她拿出几十两来供孩子上学,她是真有些不舍得。 现在好了,有了公公这句话,哪怕是他们只帮着贴补十两八两的,自己也能宽裕不少。更何况凭着公公平日里的为人,只要孩子们能争上这口气,公公定不会吝啬的。不论怎么样,一会儿她定要好好谢谢两位老人才好。 能去文昌书院读书,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就连一向沉稳的耀宗都变得激动起来,带着耀祖两人就跟那春天刚飞回来的燕子一样,兴奋的声音传遍了院中四处。他们两人这高兴的样子自然也影响到了陈家上下,连着几日家里无一不是喜气洋洋,尤其是陈开文夫妻,就好像已经看到了两个孩子的光明未来一样,乐的不能自持。 你这是做什么呢窗口处,已经痊愈的春柳正在一针一线的缝着什么,史氏这突然一嗓子吓的她扎了手,哎呀了一声。 娘,你回来了,这是我给耀宗哥哥还有耀祖缝的书袋,我也没什么可以送的,亲手做一个只当是我的心意。娘,你看看我这针脚还密实吧。面对史氏的寻问,春柳也没多想,把自己精心缝制的书袋送到了史氏的眼前。 哪知道史氏非但没有表扬一句,反而跟发疯一样的从她手中将书袋扔在了地上,吓的春柳躲在一边,含着眼睛怯懦的说:娘,你这是干什么啊 缝,缝,我叫你缝,人家去好书院读书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瞎高兴个什么劲她恶狠狠的踩着脚下的书袋,一个个的都欺负我没儿子,不就是去读个书吗,有什么可显摆的这两日因着耀宗与耀祖的事情,她只觉得处处憋气,家里人越是高兴她就越是愤愤难平,明知道她没有儿子偏还拿出是全家人荣耀的样子出来,这不明摆着就是作践她吗 哭,哭,一天就知道哭,就是一个丧门星。骂够了春柳,她转身进了里屋,神神秘秘的从柜里的角落翻出了一个包袱,盯着看了半天后,突然得意的笑了出来。 第十八章 ♂ 半山寺的桃花早就败了个干净,如今宝珠的屋里,一株养在花盆里的石榴已经吐出红蕊。听送她这石头的陈开杰说,如果养的好,秋天大概是可以结出石榴果的,宝珠虽对自己养花的手艺没什么信心,可对那酸甜的石榴还是有着几分期待的。虽于氏每每看了,都要说上一句,这种石榴到底有多酸涩多难吃,宝珠却想着如果有个例外呢所以即使那石榴花全都谢了,她还是坚持精心照顾着。 这天耀宗跟耀祖从学堂回来后,状态明显有些不同,细问之下才知道,他们之所以高兴的原因是,纪公子从今日起,竟成了教导显祖他们的开蒙先生。孩子的世界向来单纯,因为春柳的事情,兄弟两人觉得与他关系更近一层,原这些日子他们在文昌书院总因环境陌生而感到紧张,可今天看到纪弘后两人觉得有了熟悉的人在,似乎一切都变是不那么可怕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于氏听了心里也高兴,对陈平方说:回头得空你把纪公子请到家里来坐坐,虽然别人都说他是江郎才尽,我却是不信的。只要底子好,没有成不了的事,你常说的那句话,叫啥发来着 厚积薄发。耀祖在一旁接话道。 于氏顿时笑了起来,说:瞧这小子,才去学堂几天啊,就懂这么多。这文昌书院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奶奶,您为什么不说是我聪明,我这不是书院里学的,我是听爷爷说过一次就记住了。耀祖嘟着小嘴,又带着两分炫耀的看着大家,大有不夸赞他誓不罢休的意思。 宝珠揉了揉他的头顶,笑道:知道,知道了,我们显祖最是聪明了,敢明儿跟你哥哥都考个秀才回来,让爷爷奶奶人高兴好不好 我们要考状元,骑大马游街,到时候让家里人都享福。耀祖小手一挥,很是有志气的说道。 一屋子的人具被这无忌童言所逗笑,于氏更是连连点应着,直说要等那那一天,享享孙子的福。说笑了半天,眼看着饭菜都要凉了,却还是不见陈开武一家的踪影,不由心头有些不快。这老二才回屋几天的时间,史氏就又故态复萌了,白费她一片好心帮着劝和老二回屋去,这个老二媳妇,多时能让自己省心些 几天前,在经过史氏不断的讨好以及于氏的劝说下,陈开武总算是搬了回去,史氏心情大好之下每日里表现更加积极,于氏看在眼里也有着几分满意,还想着若是这样下去,应该可以给史氏减轻点活计了。现在看来,到是她太过高看这史氏了。 爷爷,姐姐,不好了,不好了,我爹娘,他们,他们正当于氏准备打发宝珠去找陈开文一家来吃饭时,春柳却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爷爷,奶奶,快去看看我爹跟我娘吧,他们,他们生病了。 听了这话,于氏等人哪来坐得住,一屋子人全都急忙的奔了过去,进了屋就看到他们夫妻虚弱的趴在炕上,头对着放在地下的木盆,吐个不停。 本还以为两人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于氏按着老辈人传下来的经验给喂了水煎了药,却没想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开武没见好不说,史氏更是发展到上吐下泄的地步。这情形陈平方跟于氏哪还冷静得了,忙差人去请了大夫,于氏则在屋里不停的追问着他们到底是吃了什么。 宝珠本就受不了看到人家呕吐,每每见了自己也会觉得腹内翻江倒海,再加现在屋内的味道实在不好,即使她不到前面去看,史氏呕吐的声音还是直往她耳朵里钻,难过之下她只能退出了屋内,站在外屋等待着。 屋里,不论于氏怎么追问,史氏都一口咬定没有乱吃东西。朱开武也一样,只说自己每日都在前面与长工一起用饭,不曾吃到外面的东西。这样寻不到原因,更让于氏头疼不已,若真是食物克的,总要找到了根源处,才好对症医治不是。 宝珠虽是站在最外面,却得了一个好处,那就是她能清楚的看到被挤在一边的春柳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因着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陈开武夫妻身上,于是宝珠将她叫到身边,小声问道春柳,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春柳点点头,怯怯的说: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这两天娘有煎药给自己跟爹爹喝,娘说那是对身子好的补药。可每次爹爹喝完后都说不大舒服,娘则说是那药见效果了,除了这个,他们真的没吃别的东西。 药宝珠心下一紧,忙问春柳:你娘喝的药,药渣可还在 在的。春柳点点头,娘说这药太贵了,不舍得煎一次就倒掉,都是反复煎上几次的,所以药渣还在炉子上。 在哪了,你带姑姑过去。不用猜就知道,那药到底是什么。宝珠恨恨的瞪了眼还在那里嚷嚷着难受的史氏,就说那日她为何如此痛快的就将药给了自己,原来竟是藏下了许多,只是不知道这药里到底是个什么成份,真是中毒了,后果又会如何。 等她跟春柳去把药渣拿来时,大夫已经在给朱开武跟史氏诊脉了,他在给朱开武诊脉时面色还好,只是到了史氏的时候,却是眉头紧皱。这让一直等在那里的于氏不由有些担心,大夫,可是病情严重了 确是有些不好。那大夫欲言又止,当下最好是能告诉我这二位是吃了何物才会如此,若能找到病因,到也更方便些。 这陈平方一时有些为难,不是我们不说,是确实不知道,在您来之前我已经问过几次了,可他们夫妻都说没有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们现在也是毫无头绪,还望大夫您再细细的查看查看吧。 见此,宝珠也顾不得屋里那难闻的味道,将收集来的药渣拿进了屋内,大夫,您看看是不是与此物有关 那大夫接到手中细细看过又轻尝了一点后,怒道:果真是如此,这是哪个庸医开的药方,如此虎狼之药竟然也下得。 大夫,我儿可是有危险陈平方见此,业以为情况严重,急急问了一句,而于氏此时已是吓得脸上没了血色,全靠冯氏的搀扶才没有倒下。 大夫摇了摇头说:夫人不必如此惊慌,这位少爷所服不多,待体内药毒清除后,再配上些温补之药,费些时日便可痊愈。现在为难的却是这位夫人,她明明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却如何不小心对待,竟还敢乱吃这虎狼之药,我只是不知如此伤身之下,她腹内的胎儿能否平安诞下。 第十九章 ♂ 史氏虽是上吐下泄被折腾的有气无力,可当她听到今此一番劫难,全是因马道婆开的药引起的,早就调动了全身的力气防备着于氏的突然责骂。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大夫竟然会说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话中的意思更是这孩子难以养活,这对她可谓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为了能生下一个孩子,她这些年求神拜佛遭了多少罪,因为没有儿子,她又看了别人多少的白眼受了多少的委屈,只要说是可以生孩子的药,多难下咽她都不曾皱下眉头,虽然公婆一直说很喜欢春柳,可她这心里就是觉得抬不起头来做人。可谁能告诉她,什么时候她竟有了孩子的,那马道婆不是说她几月没来红,是因为疲劳过度的原因吗她还暗恨婆婆处事不公,现在这又算什么,不,这不可能是真的。 大夫,求求你帮帮我,一定不能让我这个孩子出事,开好药,一定开好药,多少钱我都愿意付,大夫,求求你了,这个孩子一定要保住,我不能没了这个孩子啊,大夫。史氏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竟然扑到了桌子边,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着大夫。 那大夫摇摇头说:这孩子才不过三月,本就不稳,加之你又吃了这许多的虎狼之药,更是伤身,能不能保得住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大夫的话让史氏彻底瘫软在一旁,于氏也是又悲又怒,不肯放弃的看着大夫说道:大夫,不是说三个月的孩子已经稳当了吗 多稳当也经不起母体这么折腾,若不是这位夫人底子好,搁在稍差一些的妇人身上,这孩子此时怕是早没了。我先开些保胎的方子,让这位夫人先用着,或许你们再去请请别的大夫,或许他们会有法子。大夫低头写了方子,便收拾着药箱准备离开的样子。 屋中的气氛随着大夫的话彻底凝固了,于氏强做淡定的安排冯氏将史氏扶到了炕上,又与陈平方一起送大夫出去,其间还是不肯放弃的追问着,却最终还是丧气而归。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便是对史氏有再多的不满,她肚子里的孩子却也还是他们陈家的种,于氏又怎么能不心疼 只是史氏此时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于氏看着又觉可怜更觉可恨,连责骂她的力气于氏都觉没有半分,你莫要太担心,明儿个我去请广仁堂的陆大夫来家里瞧瞧,他是咱们这里有名的妇科圣手,也许事情会有转机。陈平方见于氏实在伤心,不忍看老妻这个样子,出言安慰说。 死马当活马医吧,也只能如此了。唉,你说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盼了这么久的孩子,怎么就偏叫咱们遇上了在陈平方的陪伴下,于氏的声音渐行渐远,可那浓浓的不甘之意却重重的落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陈平方在第二天,就差人几乎把城里凡是医术数得上的大夫都请了一遍,结果得到的答案与先前那位大夫所说也不差多少,这样本还抱有一点希望的陈家人,全都陷入了悲愁之中。 史氏更是如疯魔了一般,每日里凄声咒骂着马道婆,不分昼夜的想哭便哭,闹得全家不得安宁。陈开武生气,又与她吵个不停,陈家一时间简直可用乌烟瘴气来形容。这种情形下,宝珠只觉得整日留在家里实在是烦心的狠,便日日想着寻了机会出门散心,好在于氏心疼她,只要有人陪着到也不加阻拦。 这天适逢耀宗耀祖学里放假,宝珠带着兄弟两人出了门,街上人多热闹,兄弟两个说说笑笑的心情也好。可越是这样,宝珠反倒越是有些闷闷不乐,跟在兄弟两人的身后没什么精神。 一脸忧心忡忡的宝珠就这样落在了纪弘的眼里,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没有笑颜的宝珠,可是出了什么事 如此快的再次遇到纪弘,宝珠却也没有聊天的心思,幸好有显宗显祖在身边,到不显得对纪弘有所冷落。纪弘见宝珠不想说话,也不心急,反像是很高兴遇到显宗显祖一般,与他们走在一起,宝珠则安静的随在他们身后。 没多久的功夫,纪弘突然停住脚步,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邀请到:陈姑娘,我原是想到前面的龙王庙去的,那里虽比不上半山寺,却也一直不缺香火供奉,听说在那里祈愿还是很灵验的,姑娘你想不想去看看 宝珠看着纪弘有些怀疑,她从没听说过在这永平镇上还有这么一座庙宇,该不会是纪弘看她心情不好,逗她呢吧。 似是看出了宝珠的怀疑,纪弘解释说:姑娘没听过也是正常,那里常年受的都是贩夫走卒的香火,一般的大家夫人却是更喜欢去半山寺的。 他这样说,宝珠便明白了,她点点头说:也好,我正有事也想拜拜神佛,求他们庇佑。 等随着纪弘到了地方后,宝珠却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便是她心里对神佛之事不那么相信,可住在这么破败庙里的神仙,真的能灵验吗可既然已经到了,总不能白来一趟吧,只是纪弘那是什么表情,怎么也是一幅对这情景吃惊的样子,他不是来过这里的吗 纪弘心里暗暗叫苦,他只是见宝珠愁眉不展,又觉是陈家家事他不好冒言,想着不如带她找个什么地方让她倾诉倾诉,或许心情会好些。这才想到以前听人家说过,在这里有个龙王庙,虽不是什么大庙却也有人来拜,可他却真没想到这地方会如此破落,别说宝珠见了心怕不灵,就是他也觉不是很可靠。 正想着用什么话弥补一下时,却见宝珠已经站在了那龙王像前面,双手合十口中喃喃自语着,她的声音虽不大,却还是让只与她一步之遥的纪弘听了个清楚。他着实没想到,这个傻姑娘竟会将这次的意外大半的责任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句句都带着自责之意。 是的,宝珠这些日子确实是有几分自责,她也明白事情到了今时这个地步,都是史氏自作自受的结果。可心里就是有一道槛过不去,她总想着若当时她能细心的史氏的屋子好生查上一番,不让史氏偷留了药,今天便是出事是不是也不会严重到要以一个小生命健康为代价了 每每看到史氏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样子,若不是有那个无辜的小生命,她想她一定会感觉到万分痛快的,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如果还是怀着如此恶意,好像就有些太过狠毒了。 等宝珠祈祷结束后,眼里已经带上了点点泪光,纪弘看在心里不由有些焦急,陈姑娘,其实你也无需太过自责,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她既有心隐瞒,你又能如何 我也知道我不该这样想,可是每每看到娘为了那个孩子的事情而伤神,就总觉得也许我做得好些,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存了这么多天的心事,因为不想给本就心烦的于氏再添乱,她一直都是自己这么强忍着,其实她一直也是想找个人倾诉的,只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却去了远方走亲戚,她这满肚子的话竟无人可说。 纪弘只怪自己嘴笨,不知道怎么才能劝得宝珠宽心,到是他这局促不安的样子让宝珠心情好了不少,纪公子,你不必如此,我虽是有些难过,却也没将自己的失误看得太重,我知道便是我将药都扔了出去,我那二嫂怕是还会有别的事情折腾,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 只是我家里现在事情乱,我若能开心,那也太没心没肺了些,待过几日家里人将这事情全都接受了,自然也就好了。今天还要多谢纪公子,若没有你带我这来里,我想我也不会如此快的就想通透了。 见宝珠笑了,纪弘也跟着笑了出来,只是他笑的有些腼腆,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忙,你这样谢我我到是受之有愧,只要姑娘若要太忧心便好,若是有什么事是纪某可以相助的,也请姑娘莫要客气。 宝珠点点头,我其实还真有事想拜托公子,公子常在外走动,所交之人皆是士贾名流,不如公子帮忙多留意些,看看可否有那专门为高门服务的大夫,是我们所不曾请过的,若是真能介绍一二,于我陈家便是大恩一件了。 她知道许多大户人家里,都聘有专属的大夫,这种大夫通常都是医术高超之辈,却因年纪大了不愿在外坐堂受那劳累,才转而去了大户人家,赚的钱又多事情又少。只是这种人,却不是陈家这样的人家能够接触到的,今天之所以求到纪弘身上,也是因纪弘的家世以及他的身份,不论成与不成,到底是一份希望。 既是宝珠所求,纪弘又怎么会有不应的道理,他甚至一点头绪都没有,却还是十分痛快的答应了。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后,便再次道别分开,待宝珠回到家后,才一进院子就看到冯氏跟孙婆婆站在院子里,史氏的屋内正传出于氏的呵斥声。 第二十章 ♂ 史春花,真是给你几分颜色你就开上染房了,我念你心里悲苦,这几日一直对你的作妖视而不见。你可到好,反而变本加厉起来,我问你,你有何权利摔了孙婆婆的碗,又有什么脸面责打春柳难道说,你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是我们这些人的错吗 我这个做婆婆的,没因你的愚蠢害我陈家骨肉已是宽容,你如今却还是不知好歹,你当我真愿意日日见到你不成若不是你肚子里这个陈家的种还在,我早就将你送回史家村去了,娶你这种女人进门,简直是家门不幸。你还有脸哭,有脸折腾,你不如夜半三更时好好想想,你如何对得起这个孩子吧。 短暂的沉默后,屋里突然传来史氏大吼声,我也不愿意啊,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能生个儿子,我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怀上,真的没想过会是有了啊。您是知道我是多么盼着生个儿子的,您是知道的啊,娘,我心里难过啊,真的好悔啊,若是这个孩子出了什么事情,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史氏的嗓子经这些日子的哭喊,早已经坏掉了,沙哑的听着就难受。 那是你贪心不知足,我与你公公可曾因你没能生下儿子而有过半句不满,还是我们偏心了显宗显祖对春柳视而不见我们就是怕你多心,时时的安慰你,劝着你,用行动证明我们真的不在意。偏你自己过不去,这些年来一直揪着不肯放过自己,也害得我们这个家跟着你乌烟瘴气,不得安宁。 我怎么能过去,如何能过去娘你知道每每看到大嫂家的两个孩子在我跟前走来走去时我的心痛吗,娘你明白看到大嫂提及自己两个儿子时那挺直着脊背一脸荣耀时我的心酸吗你们都说不曾给我压力,偏就是你们的这种小心翼翼更让我觉得如芒在背,时时在提醒着我,史春花,你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命。 大哥家的孩子可以叫显宗,显祖,我的女儿却只得了个春柳,我叫春花她叫春柳,这名字就有多卑贱还有开武,他对大哥家的孩子那么好,得了闲就抱在怀里,他几时抱过我的春柳,这是为了什么,还需要我多说吗 我不舍吃不舍穿,存下的钱都花在了治病买药上,就真当我愿意吃那些莫名其妙的药吗你们谁知道我吃下活蚯蚓时是忍着怎么样的恶心,吃那蜘蛛碎时有多想死,我是揪着自己的心在忍耐的啊。 每次出门,街坊邻居就说我好福气,生不出儿子一样能得公婆喜欢,说的那么好听,可我又何曾不知道她们心里满满的全是对我的嘲笑还一个个的要我不必担心,说你对宝珠如此之好,将来对我的春柳定不会差的,就算不是儿子又怎么样,大嫂家的儿子一样可以给我们养老。我为什么要让自己的侄子养老,我自己有肚子,有男人,我为什么要用别人家的儿子 这些也就罢了,最最让我难受的就是你们二老的态度,是,这些年里明面上,你们从不曾有半句难听的话,也从不曾有过让我难堪的举动。可你们越是这样违了常理,我越是觉得你们在时时的忍耐我,我时时担心你们有一日终于忍受不住,将我逐了出去。又何苦如此虚伪,直接说出你们对我的不满不好吗,为何总要做那全乎人,却让我一人背负所有 哪个又愿意做那让人生厌的人,哪个不想像大嫂一样,得了公婆喜欢,男人疼爱,孩子伶俐,一家人合合美美的。我也想,我也想啊,我最初时也不是这样的人啊,娘你也是喜欢我的啊。 却偏偏我命不好,老天爷,你何苦如此搓磨我,你不公,你不公啊 若不是史氏说了这么多,宝珠也不知道,原来她心里竟是存着这么大的压力,也从不知道,她为了生下一男半女,竟然能忍着恶心吃下那些闻所未闻的偏方药引。只是她才刚刚升起的一点同情,却因为史氏最后对于氏的无端指责而消失殆尽,真是病糊涂了吗,还是属疯狗的,怎么见人就咬呢 宝珠等了一会儿,除了史氏的哭声外却没听到一点于氏反驳的声音,她心里明白,于氏这是在听了史氏这番苦诉后,又心软了。她不知道别人家的婆媳是如何相处的,也不知道于氏能不能算得上是众人眼中的好婆婆,但是在她眼里,于氏这个婆婆能做到如此,真的已经是不易。 于氏总是习惯站在媳妇的角度来想问题,她始终抱着一颗宽容的心来对待媳妇们出现的问题,只要不是触及了她的底线,史氏总是会小以惩戒。她年幼时也曾在无意间听于氏说过,正是因为于氏年轻时,曾经受过很多婆婆的苦,所以她才更能理解儿媳的为难,不愿过多苛求。 可于氏心软却不代表宝珠愿意听到母亲被人这样误解,明明是一片良苦用心却被视为是居心叵测,这委屈便是于氏愿意受,宝珠也是不肯的。您怎么不说话了,可是我说中了你的心事,让你害怕了 因此,当屋里史氏那胡搅蛮缠的指责声再次响起时,宝珠掀开门帘闯了进去。 二嫂,说话可要凭着良心,不要觉得你现在是病人,就可以因此装疯卖傻。宝珠的话有些重,却也是她的真实想法,所以话一出口后,心头难免有着两分痛快。只是,尚未等她开心多久,就听到于氏低低的呵斥道:宝珠。 见已经这种时候,于氏竟还要维护史氏,宝珠有些不高兴。平日里每每与自己说起大道理时总是那样明白,偏到了自己身上却总是做的没有说的好,若不是于氏总是处处相让,又怎么让史氏生出这样的心思,无非还是因为知道史氏总是雷声大雨点小,所以心里畏惧不深罢了。若今天这事这么容易的又让史氏混了过去,往后于氏这个婆婆的威严怕是在史氏眼里,又要低上三分了。 娘,我又没说错,您总不能因为心软就没了原则吧,这样由着二嫂,就是真的对她好吗宝珠站到了于氏身边,眼中没有半分的退让。 史氏吃吃了笑了起来,声音有些阴渗,看吧,还说都敬着我,这种态度,哪里又是敬着 二嫂,你不需要这样说话,我平日里对你是什么态度,大家都是长眼睛看着的。宝珠看着炕上史氏那披头散发,脸色蜡黄的样子,声音还是不自主的轻上了两分,二嫂,你说了这么多,说你如何苦,如何难,说我们如何的不知体谅你,可你静下来细细想想,事情真的是如你所说的那样吗我们陈家人,到底有哪有对你不起的,你又能真正的说出一件来吗不,你不能。 史氏似有不服,却偏偏无从辩驳,只能恨恨的看宝珠。 二嫂,你大可不必如此看我,若我真是说错了,你反驳便是要我来看,你所说的这些委屈,这些恨,通通都是你自找的。你是因为没能生出儿子而一直自卑,又看着大嫂家两个侄子,心生嫉妒,所以你一直不能平衡。 你敏感的把大家的话全都过度解读,你其实就是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受害者的位置,所以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是不对的,说什么都是错的。你心里住着一只鬼,于是看着我们人人都是鬼,说起来,我倒觉得我们才是真的冤枉。 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无非就是一种要挟,用你的不幸来要挟我们,难道就因为你一个人不幸,就要天下人都陪着你日日哭不成凭什么,你又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要求 你不过是用你的这些借口日日欺骗自己,用来掩饰你的懦弱,你的自私,你的无能为力。你甚至怯懦的因为不能将心头的怒火发与家中长辈,所以你只能不停的折磨着春柳,你且说说,春柳她又有何错你且好生想想,我说的对与不对,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因为你不没有勇气承担这份不能生儿子的责任。 你又有什么资格说爹娘不好,就依你平日里的做为,休书领上几回都是不够的,你还能平平安安的留在陈家,你又有什么不满足的整日里怨天尤人,难道说马道婆是我娘给你找的,药是我们灌着你喝的,没人逼你,没人迫你,都是你自愿的。可现在,你不一样还是没有承认的勇气,将这一切责任都推托到别人的头上,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哭闹 对于史氏这种人,不把话说清了,她永远都意识不到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只是宝珠有时会想,就算是她说的这样明白,史氏若是不肯接受,她也不过是白浪费唇舌而已。不过,总算是把道理给说了,就算史氏那里没效果,总能触动于氏几分吧。 她下意识的看了看于氏,见于氏的表情果然比之前要平静了几分,心里才算踏实些。她并非是一定要与史氏过不去,可为了日后家中安宁,在这件事情上,她还是希望于氏能够拿出一个最端正的态度。 史氏已经被宝珠说的哑口无言,颓废的坐在那里,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此时心情如何。于氏则是叹了口气,拉起宝珠的手说:老二媳妇,今天宝珠说的这些话,你细细想想吧,这些日子你也应该闹腾够了,我希望从此刻起,家里最好能够安宁一些。 你呢也好好想想,你到底做何打算,我听你言语之中对我,对春柳爹,对这个家都多有不满,若你总是存着气在家里过日子,难免大家心里都不舒坦。陈家也不是那种霸道的人家,若你真觉得在这里过日子太过痛苦,我们也是可以放你离开的,不勉强你。 炕上的史氏还是一动不动,于氏的话她到底是听进了心里没有,却是没人知道了。 于氏回了房里,拉着宝珠的手,带着歉意说:孩子,是娘让你担心了吧,都是娘不好,没管好家里的这事些,还要我的宝贝女儿出头做那恶人。 娘,瞧您说的,您是有年纪有阅历的人,心怀自然比我们这些小辈宽广些。我只是怕你心疼嫂嫂们做媳妇的不易,不喜多计较,却让二嫂那样糊涂的人生了误会,往后让您更费这神而已,其实便是我今儿不说这些,过两日嫂子闹的大了,您也一样会指出来的。宝珠哪见得了于氏这个样子,连声说着宽心的话。 看着生怕自己难过而眼巴巴盯着她的宝珠,于氏突然感觉到一点心酸,从前,哪个时候不是她为了这个女儿操心,恨不得事事都为她做了,生怕她受了一点委屈,却没想就在不经意间,已经贴心试图保护她了。这个她想时时捧在手心的孩子,好似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吾家有女初长成这是她从前盼了又盼的,可真到了这一时刻,她的心情为何如此复杂 于氏一直不说话,表情又越来越显落寞,宝珠只当是她刚刚的行为不知道哪里触动了于氏的伤心事,心里便不由有些后悔自己的嘴快。其实就是如她刚刚所言,就是今天她不强出这个头,过两天史氏闹得厉害,消磨了于氏所有的同情后,于氏也一定会出手的。早知道会如此,她真不如忍忍算了,只是她有些迷糊,于氏到底在难过些什么呢 第21章 ♂ 将宝珠的的托付放在心上,只是纪弘这也一时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正想着是不是可以回去请父亲帮忙在州府寻找一位名医,只是远水不知能否解得了近渴。他低头思量着,却不小心与别人撞了个正着,边道歉边抬头,却见对方竟也是熟悉之人,柯家嫡枝四房的庶子柯沛霖。 柯兄纪弘抱拳后,关心的问道:可有撞伤,要不要到医馆看看 被撞的柯姓男子一身月白色长袍,相比书生气十足的纪弘,他的身量肤色则显阳刚许多,纪兄过虑了,我哪有那么孱弱,到是许久不见纪兄,听说你现在正学馆教书 纪弘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意,后又看似无事的笑道:是啊,自从落榜之后,内心总不得平静,每每温书时常不能有所收获,恩师见此,才为了寻了这个差事,意在令我宽和心态,才好事半功倍。 柯沛霖点点头,纪兄腹有经伦,只是一时考场失利才不得志,所谓好事多磨,柯某相信以纪兄之才,假以时日必会一飞冲天。 纪弘明白这只是一些寻常的客套话,他并未将之放在心上,但比之那些只要见到他就恨不得脚上他几脚的人来说,柯沛霖的态度已经很让他很是知足了。他虽未曾与柯沛霖有过深交,但却也有些了解,此人虽是庶子,但却从不失气度。在学里虽是表现平庸,可也一路无惊无险的过了秀才举人,看似寻常,可细想想又哪是那么容易的 依他听闻的那些关于柯家的事情,多少也能猜测到,这位柯公子在家中的生存环境应该也是糟糕。这点上他们两人到有些同病相怜,只不过,相比于这位柯公子便是举人身份却还是被家中压制,只能处理庶务相比,他若是能再上一层,定可更加稳固在家中的地位。这样想来,他似乎比柯沛霖还要幸运一些。 多谢柯兄鼓励,若是纪某真有那日,定当邀你对月把盏,介时还望柯兄千万不要推托才好。纪弘又对柯沛霖深揖一礼。 两人又简单说了几句,正待要告别时,纪弘突然想到了什么,柯兄,我听闻贵府上有一位医术高超的供奉,曾经在太医院行走过。 柯沛霖点点头,说:确有此事,不知纪兄 太好了。纪弘在得到柯沛霖的肯定回答后,纪弘不由笑了出来,带着一丝期待,他继续问道:柯兄,不知道那位大夫是否可为柯府之外的人的诊治,诊金方面都可以谈。 柯沛霖稍沉吟了片刻,纪兄,不知是府上哪位身体不适,需要诊治柯府是有自己的专用大夫,但因那人的特殊身份,想要他出府出诊,并非易事。且以自己在府上的地位,想要请动他,还需要多费一番口舌才行。只是纪弘既然开口所求,想来也是遇上了难事,也不好武断的拒绝。 纪弘摇了摇头说:并不是我府上的,是我一位学生的家人出了些事情,请遍了镇上的名医却都是无能为力。他们家人现在都很苦恼,哦,说起这家来,想柯兄应该也是知道的,就是前面不远的陈家酒坊。 在听说不是纪弘的家人出事时,柯沛霖已经有了拒绝之意,正在心里酝酿着怎样推拒会好些时,却在听到陈家酒坊这四个字时,打消了这个念头。陈家吗,这倒是巧。 当纪弘跟柯沛霖带着大夫出现在陈家时,着实让于氏慌乱了一阵,急急的从前面将陈平方寻了回来,将人交给陈平方接待。她则来了后院,找来冯氏跟孙婆婆细细交待一番,能请来柯家的大夫看诊,这让于氏心底又生出两分希望来。从昨儿个起,史氏已经停止了呕吐,可因为身子虚弱,下身已然是见了点点红色,让她这心别提揪着有多难过了。 正跟陈平方商量着要不要去州府请个大夫来看时,就遇上了这事,这跟下场及时雨又有何区别她心里高兴,脸上便难得的带出几分轻松之意来,这让正坐在窗口给雪团画画的宝珠起了好奇心,娘,有什么好事吗 于氏笑着说:真没想到,纪公子竟然会为了咱们家的事情如此费心,显宗显祖这两个孩子也是,既然有了这种事,怎么也应该回来跟家人说一声啊。 娘,您说什么啊面对于氏的所问非所答,宝珠直弄得一头雾水。 你瞧我,这是高兴糊涂了,是这样的于氏噼里啪啦的将事情跟宝珠说了一遍,最后还忘又埋怨一番显宗显祖,你说说,这两个孩子,多耽误事啊,要是早点跟娘说,我也不至于今天这么措手不及的。 宝珠心底哀嚎一声,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啊,都怪那天跟二嫂起争执,把这事全都忘在了耳脑后。娘宝珠吐了下舌头,忙从屋里到了她跟前,其实这事跟耀宗他们无关,是我拜托的纪公子。 你这孩子于氏愣过之后,惩罚性的拍了下宝珠的手,说:怎么回事,何时的事,还不快给我说来。 宝珠看于氏有些急了,忙站起身说:娘,您别急啊听我说嘛,就是那天她忙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跟于氏从头到尾学了一遍,我本来是想回来就跟您说的,哪想到正遇上二嫂对您不恭敬,后面的事你也知道啊,我是真的忘记了,娘。 你这孩子,平时看着一脸精明劲,关键时候怎么净冒傻气你跟纪公子才见几次面,就敢跟着他到处走,还贸然的就求了人家。幸好他是个懂礼的,今日上门只说是耀宗跟耀祖求上了他,要他是个糊涂的,我看你怎么收场。于氏恨恨的戳了戳宝珠的脑袋。 哎呀,娘,疼,疼啦宝珠躲开于氏的点穴手,您都说我不聪明了,还点我的头,就不怕我变得更傻啊 见于氏还是瞪着她,宝珠无奈只能又凑到她跟前,讨好的说:娘,我当时也是因为太心急嘛,想着有一丝希望都是好的啊,再说纪公子又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嘛,我又不是真的傻。 你总是有一万个道理。于气很是无奈的看着宝珠,我还要去你二嫂那看看,回头咱们再 好好谈谈。心里惦记着史氏那边,于氏也没心思跟宝珠多浪费时间,又匆忙的转身离开。 看着于氏远走的背景,宝珠喃喃自语道:你也不跟我说说,我能不能也去二嫂那看看啊。 宝珠心里当然是想去的,不管她心里怎么看史氏,可对史氏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她却是一点偏见都没有的。所以,她当然也想第一时间结果,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碰到纪弘还有那位陌生的柯公子,若真是遇上了,于氏怕是真要炸毛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种时候除了大夫又陈平方又怎么会带着外男进内院呢,定是在大厅那里热情招待呢所以,她现在到前面的院子,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只是稍迟疑了一下,宝珠提着裙子就跟了上去,一路上果然也是平平安安没出什么意外的就到了史氏的屋门前,长长的出了口气,这才再次迈步上了台阶。 于氏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宝珠,这孩子,到底是跑过来了。见于氏并没有赶她走,宝珠吐了下舌头,乖巧的站在于氏的身边,与大家一样,将视线投在那老大夫的身上。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只见那大夫一会儿摇头一会点头,一会眉头紧锁,一会儿又长长叹看,总之落在宝珠眼里,这显然就是希望不大的意思。 所有人的心头都跟压了一块石头一样,眼里的希望都渐渐淡了去,史氏更是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大夫,怎么样了冯氏看到大夫收回手后,急忙问道。此时婆婆跟弟妹只顾伤心,也只有她开口才方便些。从前说不生史氏的气那是骗人,只是如今看了她现在这生不如死的样子,什么气也都消了,老天已是给了她应有的教训,她这个比史氏要幸福多的人,又何苦不依不饶。 那大夫坐到桌边,边写方子边说:确实有些棘手,不过也不需如此绝望 大夫,你是说,我的孩子还有救史氏如同抓住了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又惊又喜的看着大夫问道。 我何时说过这孩子没救了,不过是用药需要谨慎些,且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罢了。老大夫一脸莫名其妙的说道。 于氏高兴的双手合十,连叫了两声阿弥陀佛后,说:有治就好,能治就好,大夫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绝不会有半点不从。 得到这样一个让人欢喜的结果,连日来一直笼罩在陈家人心头的那片阴霾总算是去了个干净,趁着大夫还在开方子,于氏忙交待冯氏去厨看看饭菜好了没有,今天说什么也要留这几位贵客在家里用了饭才行,不是如此,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的谢意才好。 后面的事情也不需要宝珠再来操心,总算是雨过天睛,虽是经历了些波折,可总算结果是好的。只是不知道史氏经了这次之后,能不能转了性子,她忽然又有些担心,若这一胎还是女儿,史氏那时又会如何呢这个全家人如此费心才救回的小生命,别又是另一个春柳才好。 第22章 ♂ 咦,我的画呢回了屋宝珠才想起,刚刚走的急,竟然忘给画了一半的画上压个镇纸,就那么扔在桌上。四处寻了个遍,却是一点影子也没有,宝珠有些纳闷,就算是桌子靠近窗户,画被风吹走了,可院子里怎么也没有呢 直至被陈家人千恩万谢的送出了门外,纪弘也没能见到宝珠一面,这让他不禁生出一丝遗憾来。不过想到两人前几次的巧遇,却又觉得实在不必刻意强求,兴许明日在什么地方,他们又会见到。 柯兄,今日劳你陪着一同前来,我代我那两个学生再次感谢柯兄高义。分别之前,纪弘又一次郑重向柯沛霖道谢。 柯沛霖摆摆的说:纪兄太客气了,我也只是今日有空,并非特意跑这一趟。幸好这一次不算白跑,陈家也该安心不少。 陈家人的生活,随着史氏肚中孩子越来越安稳而重新恢复正常,时间也从六月偷偷的到了八月。许是经过这一番波折让史氏有了新的感悟,在确定她可以下地走动后,史氏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了于氏,婆媳两人说了什么宝珠没有听到,她只是看到事后史氏哭得红肿的眼睛还有于氏那欣慰的表情。 自那以后,史氏就真跟换了个人似的,对陈平方夫妻孝敬有佳对陈开闻夫妻恭敬有礼对陈开武体贴入微对陈开杰也是关心照顾,对春柳更是变成了慈母。对于她的改变,没人怀疑这是她的表面功夫,只是相对于一家人的欣喜,宝珠却是偶尔会撇嘴。 这史氏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对全家人都有了态度,唯独对她却总是一付爱搭不理的样子。这让宝珠每日里恨得牙根直痒痒,之所以这样,还不是因为自己那日训斥了她的原因,小心眼的女人,哼不理就不理,谁稀罕 你这个孩子啊于氏正忙着给史氏肚子里的孩子做身小衣裳,头都没抬的说:给你二嫂点时间吧,全家就你最小,她那天又被你训的厉害,心里转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三哥也小,她怎么不那样,就偏偏对我这样。宝珠撇撇嘴,嘟囔道。 哟,看看这小嘴撅的,都快能挂油瓶了。于氏抬起头,好笑的看着宝珠说:行了吧,别当我看不出来,她就算是不理你,可啥时还像从前似的,对你挑鼻子挑眼阴阳怪气的了要我看,说她不理你,还不如说她看到你下不来台,有点躲着你的意思呢。好啦,你总也要给她点面子,让她回还回还啊,你要是觉得别扭,不如就主动的跟你二嫂说说话,又不少块肉的,这个结不就解了 我才不要呢,我看您啊,现在就是偏心二嫂肚子里的孩子呢,这会儿子还没生出来你就这样了,要是生下来了,指不定我又要往后排排了。宝珠指指于氏做的小衣裳,还好久才能出生呢,你这么早就给他做衣服了,不是偏心是什么啊。 说我偏心是哪个人没事儿就在翻自己的首饰匣子,叨叨着要挑个好个给孩子打银手镯的于氏也不示弱,一句话就揭了宝珠的底。 我那是看在小宝宝的面子上,可不是对她。宝珠站起身,嘴硬的说道,反正,她不跟我先开口,我绝对不先跟低头。 于氏无奈的笑着说:知道,知道,你怎么高兴怎么来,娘不逼你。宝珠啊,你若无事,不如去井边看看,那酸梅汤冰好了没有,若是好了,你拿一些送去书房,给纪弘跟显宗他们去去暑气。 自从纪弘帮陈家找到了大夫后,每次大夫来复诊,他都会着大夫同来。几次下来,陈家人,尤其是陈平方夫妻已然当视为亲近的后辈,也因着他的原因,陈平方与纪弘的父亲私下也多了很多往来。在了解到显宗显祖学业上有些吃力后,他便主动提出可以在学里假放的日子到陈家来,给两个孩子单独辅导,这让陈家更加的感激于他。 宝珠提着酸梅汤到了书房时,耀宗耀祖正夸张的摇晃着脑袋的在那里大声诵读,一幅认真投入的样子,可看起来总是感觉十分滑稽。宝珠忍着笑站在窗边的树阴下,想等他们结束后再进到屋去,只是她刚刚低低的笑声还是传进了纪弘的耳中。见纪弘看向她,宝珠便把手中的酸梅汤高高的举起,小声说:我娘让我给你们送些酸梅汤。 少女的脸上因为暑气氲上了一抹粉红,纪弘不知道为何突然想到了那憨态可掬的白瓷娃娃,或许明日,可以买来送给她。 你说什么于氏惊讶的看着陈平方,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陈平方给自己倒了杯水,悠哉游哉的说:我说,你看纪弘这孩子怎么样,将咱们宝珠许了他,应该是不错的吧。 于氏一把从陈平方手中将茶杯抢了下来,放在桌上说: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事了,你跟我好好说说,怎么回事,你莫不是背着我将咱们女儿的婚事定下来了吧 陈平方没想到他的一句话,竟引起于氏这以大的反应,忙坐正了身子说:没有,没有,我哪敢背着你将女儿的婚事定来啊,只是今天我跟纪弘他父亲在路上碰到,顺便喝了一杯,说起儿女之事后,我们俩都觉得宝珠跟纪弘还挺配的,所以就有了这个想法。我可没敢应下来啊,我只是说女儿的事情都由你作主,对纪弘我是满意的。 就这些于氏又一次追问。 陈平方用力点点头,说:对的,对的,就这些,夫人啊,你今天是怎么了平日里你不是最喜欢将纪弘挂在嘴上的吗,说他这里好那里好,是个很好的孩子。我还以为你对他是很满意的,今天听你这意思,难不成是我误会了 于氏叹了口气,他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可让宝珠嫁给他,我就觉得他不是那么理想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着有点糊涂陈平方把椅子拖到于氏跟前,顺便将手里的茶杯交给于氏。 你当然糊涂,你只看着纪弘好,你当女人嫁人,只是嫁给个男人吗那是要嫁给人个家族,给人家做妻子,做媳妇,做孙媳妇,做妯娌,要有一堆的身份。若是这个家不好,光男人好又有什么用,嫁了还不是遭罪,只是男人好有什么用啊。于氏话里也有些遗憾之意,她心里其实还是很喜欢纪弘的,只是纪家,那真的不是一个好去处。 我明白,你是因为纪百川家里有两房妻子的原因吧陈平方显然也是知道纪弘的背景,只是相对于氏的担心,他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欸,那又有什么,纪家虽是有两房妻子,可也从没因为这种事情闹出什么事来,再说,现在有几家老爷没有二房三房的,你要是想找个家世清白,简单的人家,那跟咱们家门当户对的可就少了。再说了,就算是家世清白,人口简单了,可是人不好,那我到觉得还不如找个人好的。 你知道什么,谁家后宅的事要是传出来人尽皆知,那那个家也就快败了。他那是东西坐大,又不是一妻一妾,你知道会有多少龌龊,我不管,左右开杰还没成亲,以后纪家要是再提这事,你就先拿老三的事顶着,我总要挑过了才放心。 在这件事情上,于氏表现的很没商量,陈平方一个男人,又能知道多少后宅的龌龊事虽说她没见过纪百川那个大房,可纪弘的母亲她总是见过的,那一脸的戾气掩都掩不住,若真是家宅和睦的,哪个女人能成这副样子。 一想到她的宝珠要在那种女人底下讨生活,想想她都心疼。 于氏不满意纪家的情况,在纪家,纪弘的母亲也因为这件事而大发脾气。不行,我不同意,我的儿子不可能娶一个酒坊家的姑娘。 纪百川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边向外走边说: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并不是为了争求你的意见。 纪弘的母亲见纪百川真的要这样离开,立时就急了,纪百川,我给我站住,你把话说清楚了,我的儿子,娶什么人做妻子,我怎么就没有资格提意见了我告诉你,你也不要太过偏心,凭什么她姜雪华的儿子能娶县丞家的女儿做媳妇,我姜丽华的儿子就只能娶个小门小户的一样都是儿子,她姜雪华的儿子凭什么要比我的儿子高出这么多来,凭什么 纪百川已经到了门口,面对着声嘶力竭的姜丽华,纪百川冷笑着说:你如果有那种家世的表侄女,你当然也可以娶她进门,我绝不反对所以,在你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最好少折腾一点,莫要因你的贪心,毁了孩子们的将来。 纪百川,你混蛋姜丽华气急,将桌上的茶杯全都摔到了地上。若不是当年让方家人耽误了,真当她抢不赢姜雪华那个残废吗 纪百川并没有因为姜丽华暴怒而减慢离开脚步,却因在拐角处看到纪弘而停在了原地,你都听到了 纪弘点点头,娘她只是因我落榜一直郁气不得疏解,脾气才会这样暴躁,她其实 莫要替她辩解,这些日子她折腾的事情我全都看在眼里,一直不说只是想让她想通。却没想到她反倒折腾的越来越厉害了,你可知她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我都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竟然妄图让你妹妹嫁给县令家的公子,你说说她到底想的什么还为了这事跟王家人又扯了龌龊纪百川实在是看不懂姜丽华,人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妄念就不顾儿女的幸福呢难道只有她一个人心里有恨,有怨,自己就没有,雪华就没有吗 纪弘脸色也不大好,他早知道母亲有这个心思,可他也没有办法,因为他落榜这件事,已然在姜丽华的眼里成了无用之人的,对于他这个无用之人,不论说什么,姜丽华都不愿意听上一句。在她心里,他们这房人之所以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全都是因他落榜引起的,他根本就是个罪人。 父亲,母亲真的只是一时想不开,一切都是我的错,怪我没能给她争口气。纪弘当然不能说母亲的不是,只能将全部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希望纪百川跟姜丽华之间还可以平和相处。 纪百川看着一脸愁容的纪弘,也不愿再令他为难,转而问道:我并不是偏心才给你提的陈家这门亲事,实在是在我看来,陈家也是及好的人家,做为一个男人,只有自己得来的前程才是最好的。 爹,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不会误会什么。纪弘点点头,其实,我也觉得陈家很好,我的前程,我会自己去挣。 纪百川欣慰的拍拍纪弘的肩膀,很好,不愧是我纪百川的儿子,只是这事还没有最后落定,你也不要想太多,一切还要等到你祖母从京城回来后,再做定夺,你心里有数就好。 原本,因为纪百川的话,纪弘心里是最高兴不过的,可偏偏有结事与愿违的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近几次他去陈家,却是难再见到宝珠一面。拐弯抹角的跟显宗显祖打听是不是宝珠有什么事情,得到的答案却是一切正常,这到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是总见不到宝珠,他多少心里开始有了一点担心,加上于氏眼中偶见的防备,从这点点的蛛丝马迹之中他总算是明白了一个现实,不是宝珠不见他,而是于氏在其中阻拦。虽然不知道于氏为何不喜欢他,可若想娶回心怡的女人,他也要竭力表现到最好,尽可能讨得于氏的欢心。 所以,他识实务的尽量避免跟宝珠相见,只是偶尔会寻一些小玩意借口送给孩子们稍带着就送以了宝珠那里,然后再从显宗他们的口中得到反馈,了解宝珠是不是喜欢。 别的东西都还好,只是今日,他特地画了像,又用高价请人从青州瓷窑烧制的白瓷娃娃总算制好,这件精心准备的礼物,他却是很想亲自交到宝珠的手里。只是怎么能见到宝珠,却让纪弘犯起了难,这一整天都都在绞尽脑汁想办法,怎么能顺利的见到宝珠。 第二十三章 ♂ 总算机会很快就出现了,趁着于氏有事外出,他总算是找到了机会,不过才几天的功夫,可再次见到宝珠时,纪弘却觉如梦境般的恍惚。 纪大哥,听耀宗说你找我八月的晚风带着夏日里难得的清凉,也带来青杏果的香气,这么久的接触宝珠对纪弘早没了那分生疏,随意的坐在了树下的长椅上,仰头看向纪弘。 相比宝珠的放松,这会儿纪弘却是有些紧张,若不是手中还拿着要送给宝珠的礼物,他现在大概连手放在哪里都不知道了。宝珠妹妹,你,你最近好像清瘦了些,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磕磕巴巴的,纪弘总算是找到了舌头在哪,开口说道。 宝珠听后,眼睛刷一下的亮了,兴奋的问:真的吗纪大哥,你没看错吗哪个女人不喜欢身材窈窕呢,可偏她是个圆润的身子,虽不能因为自己这身材而天天郁结,可心里却也是希望能瘦上一些的。 纪弘摇摇头,我们已经好些日子没见了,我怎么会看错,你确实消减了些,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上的吗他从前见宝珠时,肉肉的脸颊配上她圆圆的眼睛,就似那山野里轻灵可爱的小松鼠。那样灵动地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以,所以这次看到宝珠,敢也。 哎呀,没想到我竟然还有瘦下来的一天,除了你,家里人每个都说我没变化,我还真以为我今年的苦夏又白白遭罪呢。宝珠摸了摸脸颊,又叹了口气说:定是瘦的不明显,不然怎么家人都看不出来,只有不常见的人才能感觉出来呢。 圆润些好,看着很可爱,我觉得很好。纪弘很认真的看着宝珠说道。 宝珠被纪弘看得有些不大自在,目光向别处游弋,两人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纪弘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忙又开口道:宝珠妹妹,我记得你说你很想学习箜篌,我虽是不会,可却也给给寻了几本书来。 真的吗宝珠高兴的站了起来,前世学习那篇孔雀东南飞的时候,虽然她对那一对孔雀的做法实在是不能认同,但却对箜篌就产生了兴趣。只是那时学这种乐器实在是很困难,到了这里后,又因种种原因将这事忘在了脑后,若不是那天看到纪弘在教两个侄子吹奏,她怕是过上很久也不会想到。 于是她兴匆匆的求着于氏把箜篌买了回来,可因为一直寻到合适的老师,那箜篌就成了摆。害得她因为这事,时不时的就被于氏数落一通,她这才下了决定准备来个无师自通,找些书来看看自己能不能学会。没想到她只是无意间说了那么一次,纪弘竟然就记在心里,感觉到手中沉甸甸的份量,这份心意似乎也是太重了些。 纪弘没有告诉她,这里面除了书还有一套白瓷娃娃,只字不提的原因也未尝不是有给宝珠惊喜的想法。跟心仪的人在一起,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纪弘也只觉得还有好多话都没有说完,院子里却已经传来于氏寻找的声音,只得恋恋不舍的与宝珠道别。 宝珠又不是傻的,刚刚纪弘眼里闪动的情绪她多少也能明白些,只是她对纪弘,还远远达不到喜欢的地步。且这个时代,又岂是她说喜欢就能嫁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家家轻易的说要嫁给谁,便是不被浸猪笼,怕也是名誉难保。她对未来会嫁与什么样的人,从来就没有想过,她只是反复告诉自己,依陈平方和于氏对她的宠爱,一定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的。 至于那缥缈难寻从来只是锦上添花的爱情,一直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婚姻,从来就不是只靠爱情就可以维系一生的。 抚平心头那微微荡起的涟漪,宝珠抱着纪弘的礼物回了屋,本已经装满书的盒子,打开后,里面竟然摆着手掌大小的白瓷娃娃,神情动作也各不相同,活灵活现的本就让人喜爱。更让她惊奇的是,这娃娃的样子竟然与她有七八分的相似,感觉就像是依着她烧制的一样。 把玩了许久,宝珠才将它们放在多宝阁最显眼的位置上,对一直好奇盯着娃娃看的雪团说:这个东西可不能给你玩,千万别打破了,听到没。 说的得好像雪团能听懂你的话一样,要是真怕摔了,收到安全点的位置不是更好于氏从屋外走了进来,边说着边往多宝阁上扫了一眼,是挺好看的,你三哥送的 娘,你来啦宝珠将她拉坐在炕上,见她一直盯着那几个娃娃看,便献宝似的把它们拿给于氏,好看吗,娘,觉不觉得这几只娃娃跟我很像啊 是挺漂亮的,你三哥还挺会买东西的。于氏看着这几只跟女儿相似的娃娃,也是一时喜欢的紧。 不是三哥送的。宝珠也将一个手拿桃花的娃娃放在手里,笑着说:是纪大哥送的,还帮我找了好多关于箜篌学习方面的书呢,等我学会那天,再也不给您留下说我浪费的话柄了。每每想起于氏说她买来东西留着落灰的话,宝珠这心里便是几万个不服气,等她练好了,一定让于氏吃上一惊不可。 于氏的手紧了下,再看那憨笑可爱的娃娃也不那么喜欢了,这个纪弘,自己防来防去的竟然还是被他找个机会。她相信纪弘一定是知道关于两家长辈有意结亲的这件事,这个时候送这些东西来讨宝珠欢心,可见心里也是愿意的。只是,想到他那个家庭,于氏还是觉得太难接受,只是可惜了纪弘这么好的年轻人了。 于氏带着遗憾将娃娃交还给宝珠,珠珠啊,虽说纪弘跟咱们家现在的关系确是不错,可你也不好总是收他的礼物,这东西看着这么精致,想来也不会太便宜了。咱们也不能总让纪弘太破费,是不是 知道了,娘,以后不会了。宝珠将头抵在于氏的肩膀上,您来找我有事吗 知道这不是一时能解决的事情,于氏只得按下这些心事,说出了她来找宝珠的目的,明儿你得跟我出趟门,今天下午刚接了个帖子,县令夫人邀请咱们去她的庄子赏花。 一听是这种应酬,宝珠皱着眉问:娘,不去不行吗 自从她最好的朋友去了南边探亲后,宝珠对这种场合便是能推就推,要知道在跟一群没有共同语言的同龄姑娘在一起玩,真的真的不是一种享受。且自从上次在半山寺那次偶遇后,宝珠对县令夫人一家更是下意识的抵触,至今那屋里诡异气氛她都没办法忘掉。 于氏叹了口气,说:不行,你不去难道让你大嫂陪我去吗忘记那次我带她出门,她被人欺负了自己都还不知道的事了,想想我就生气 陈家生意越来越红火,难免会招来一些红眼病人的酸言酸语,通常情况下,只要是不太过份,于氏从来都只当是耳边风,理都不理。但要是有人以于氏好欺,那就大错物错了,有一次,因为一个小商户受申家酒坊挑唆,话是越说越过份,于氏当时什么也没说,只一个巴掌招乎了上去,不仅让对方了嘴,也彻底让那些冒酸气的人不敢在于氏跟前放肆。 从那以后,永平镇有头脸的人家都知道,于氏并不是一个好欺的角色,却也因为这样,当性格绵软毫无心机的冯氏暴露在那些人的视线之下后,她们就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明里暗里的挤兑她,偏冯氏自己总是察觉不到,于氏自此就下定决心,不再带她出门。 宝珠见于氏表情不好,知她又是想起了那些事情,怕她一会儿又因为闷气给冯氏脸色看,马上说:娘,我跟您开玩笑的,那以热闹的场合,我怎么可能不去嘛。我哪能让您一个人去孤军奋战呢,我是那么没良心的人吗 你就是个小没良心的。于氏拧了下宝珠的鼻子,看着她小脸皱成一团,这才笑了出来。 宝珠心里叹了一声,亲爱的母亲啊,您啥时又这样恶趣味了一次两次还好,您可千万别养成习惯才好啊 第24章 ♂ 县令夫人举办的赏花会,自是热闹非凡,姹紫嫣红的花丛里,精心打扮的夫人小姐们丝毫不比花儿逊色,幸好这是室外,不然怕是入鼻的全是女人身上的脂粉香而绝非是花香了。宝珠自在的跟在人群后方,心情颇佳的欣赏着满园的花花草草,这里的花可是比自己那盆石榴名贵太多。偶尔抬头,看着前方人群里那与众位夫人一样陪在县令夫人的于氏,不由感慨生存的不易。 穿过曲径走廊,便看到一个人工湖泊,岸边四散着风格尽不同的凉亭,高高的古树合着湖水,空气里都感觉带着丝丝的凉意。走了这么久,大家也累了吧,咱们不如到前面亭子里坐坐,乘乘凉,吃点东西解解暑气。县令夫人也有些累了,虽说恭维的话听多少都不觉得烦,可这大热的天身边一直有人围着,确实也不大舒服。 这些夫人小姐也都算是永平镇上有头脸的人家,说起来也都是身娇体弱的主,其实也早都累的不行。现在得了县令夫人的话,一个个的都忙着找起坐位,只是因为惦记着要离县令夫人近一些,竟没人去选别的亭子,一个个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想等在对方先动。 宝珠见她们全都想往县令夫人所坐的亭子凑,差点就笑出了声,心想着要不是这里的亭子相连紧密,虽不在一起坐却也不影响谈话聊天,这些平日里端庄大方的夫人小姐们,非打起来不可。所以,县令夫人选在这个地方交际,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于氏可没她们这么多想法,只想寻了宝珠便选一个人少的亭子好好坐会儿,正回头张望呢,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县令夫人的声音,咦,陈夫人,我明明见到你家宝珠有一起来的啊,怎么这会儿子我却是没见到她 她这一问不要紧,倒是让还没有散开的这些人全都竖起了耳朵,审视的目光也全都落在了于氏的身上。于氏心头暗暗发苦,不明白自己的女儿怎么就入了县令夫人的眼,一次两次的当着众人的面提了又提。回夫人的话,小女贪恋园中景色,行动总是慢了一些,我怕她影响大家赏花,索性让她到后头去了。 当有你这样当娘的,净欺负孩子,要是我娘这样待我,我怕是早哭鼻子闹上了。县令夫人说笑道,于氏摸不清她是什么心思,只好在一边陪着笑,却是不答一句。而宝珠在她们交谈的这会儿功夫,已经款步到了近前,见大家都在看她,忙给县令夫人问好,低头安静的站在于氏身边,努力做到低调再低调。 县令夫人站在最前面,看着后面这些神色各异的夫人小姐,嘴角微翘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咱们人也不多,我看水上那凉亭也够大,若是你们不嫌拥挤,咱们干脆坐在一起,也还热闹些。 县令夫人这个提议,真是乐坏了一群人,她们正愁怎么能抢到一个离县令夫人近点的位置,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撕破脸的准备,却不想竟可以峰回路转,这如能不让她们心花怒放。 于氏带着宝珠坐在与她交好的两位夫人中间,斜对面便是县令夫人的位置,这个距离让于氏心安不少,香芹嫂子,你可知道这次县令夫人邀我们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趁着周围的人忙着喝茶,与县令夫人交谈的空隙,于氏压低声音向坐在她左侧的妇人问道。 那妇人亦小声回答说:我也不清楚,但我怎么想,也不应该是只为了赏花这么简单。可我昨天也问过我家老爷,他说今年的赋税各家交的都很痛快,没有故意挑事的。她转头看向另一个妇人问道:肖家嫂子,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那妇人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你们都不知道,我又从哪知晓啊,反正咱们也只是听人家调遣的,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于氏见她们都没什么消息,不由有些失望,她总觉得县令夫人看宝珠的眼神不是太对,可又觉得自家女儿实在是没什么值得县令夫人惦记的地方。 陈家妹子,肖嫂子,你发现没,今天小纪夫人可没来,是大夫人的媳妇带都着纪家闺女一起来的。名叫香芹的妇人喝了口茶,有些遗憾的说,可惜了,要是那女人来了,定会跟方家好好谈上一谈,压压王家那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气势,什么东西,整日的出门招摇,这要是我女儿,我早锁上门不让她出来了。 一家有一家的活法,人家都不在意,你操个什么心。我可是听说了,人家这位姑娘,可是盯着县令家的公子呢。那被称做肖嫂子的妇人很是不屑接话道。 怎么,他们两家又闹上了听到她们议论纪家,于氏忍不住出声问道。 肖嫂子一脸你连这事不知道的表情看着于氏说:你这几天都干什么了,这么热闹的事情你都不知道她轻轻碰了下于氏的胳膊,眼神往县令夫人那边瞟,说:你看看县令夫人身边坐着谁,还看不明白 于氏这才发现,竟是方娉婷笑语盈盈的坐在县令夫人身边,态度十分亲昵,不能吧,王家跟纪家的事情镇上无人不知,县令家怎么也不可能吧,本来还觉得十分不能接受的于氏,在看到县令夫人竟然拉了方聘婷的手后,却没那么笃定了。 虽是看不懂这形势,可于氏到也松了口气,相比于县令夫人与王聘婷的互动,刚刚她对宝珠的那点特别,也就不算什么了。 你们几个年轻姑娘陪我们这些老人家坐着该是无聊了吧,我已经备了船,你们去湖上划船玩吧,顺便也采些荷花回来,让我好生看看,到底是你们人俏还是花娇。 眼看着大家面前的东西吃的差不多了,县令夫人又说了她的安排,大家往湖面看去,果然已经有两艘小船停在那里。小姑娘们各各都已按捺不住,虽说在场的各家都不是那贫苦人家,却也没有人家似县令家这样,有如此规模的庄子可以让她们每日乘舟嬉耍。 当然,这里也是有人不想去的,比如一心想讨得县令夫人欢心的王聘婷,不想失了这个机会。还有就是有些怕水的宝珠,对那晃悠的小木船就是生不出一丝安全感来。她本想拒绝,可当看到刚刚还跟方聘婷和颜悦色的县令夫人,在听到王聘婷说不想去时那拉下的嘴角,立刻打消了想法。 陈夫人,令千金可有许配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县令夫人到了于氏身边,目光看着湖面问道。 于氏知道宝珠怕水,满心都在担心她出什么事,在听到有人问她话后,也没多想,随口回道:还没呢。 话说完后才像想到了什么猛的转过头,强压下心头的惶恐,强笑着说:我就这么一个女孩子,说实话,让她早早嫁了,总是舍不得。而且她上面还有个哥哥没成亲,所以就一直也没急着这事。 解释过后,于氏努力想从县令夫人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却除了平静外,任何信息都没有得到,她的心不由沉了下去。 回程的路上,于氏显得心事重重,可不论宝珠怎么问她却总是说无事,完全没有想跟宝珠讨论的意思。珠珠,临走前,县令夫人跟你说什么了蓦的,一直深思的于氏突然抓住宝珠的的问道。 没说什么啊宝珠被于氏的认真吓了一跳,仔细想了想说,真没说什么,只说以后有机会,还会邀请我们来玩,娘,你到怎么了嘛。 于氏摇摇头说,没事,我只是觉得县令夫人突然如此客气,怕是有什么意图,待我回去问问你爹,是不是生意上的事吧。看着一脸天真的女儿,于氏只觉得心情更加沉重了,事情千万别如她所想的那样,不然要她怎么活。 柯府里,柯老夫人沉着脸与站在堂中间的美女人对视着,那妇人开始时还坚持着不肯退缩,可眼见着柯老夫的表情越来越阴沉,终于示弱的低下了头。 见此,柯老夫人深吸了口气,缓缓的说道:你就真见不得他一点好,一门商户的外家都不肯给他 娘,您这么说是真的冤枉我了,我事前一点都不知道您有给沛霖寻亲的意思,若是我提前得了消息,还怎么可能还为他辛苦寻亲呢那美妇人连声喊冤,时不时的还用帕子掩掩眼角的湿痕。 见柯老夫人还是不为所动,索性自行坐到了椅子上,说:娘,这真的不是我的意思,我全都是按着老爷的想法办的。那家人姑娘虽有残疾,可到底也是乡绅家的女儿啊,定会带来不少嫁妆。更何况,我已经打听过了,都说那姑娘的弟弟十分聪明,将来考个秀才举人的,绝不在话下。 沛霖他已经是举人了,还需要一个秀才来提携吗柯老夫人将手中的拐杖重重的落下,怒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平日里你怎么作践他们,我只为了沛泽跟沛荣的面子,一直忍着。可沛霖他到底是我们柯家的血脉,还容不得你收了对方的钱,给他找个瘸子做媳妇。 美妇人对柯老夫人的怒火似是一点都不畏惧,笑着说:娘,您千万别说是为了我的孩子们隐忍着,您不过是惧怕我娘家的势力罢了。至于沛霖的婚事上您不同意我也没办法,左右这庚帖已经换了,亲事也算是定下了,若是您不满意,大可以跟老爷商量,看怎么将这婚退了。不过,我这丑化可说在前头,柯沛霖他可以已经死过一个未过门的媳妇了,若是这个再半途生事,我怕他将来,连个瘸子都找不到了。 董蕊儿,你放肆柯老夫人将手中的拐杖敲的咚咚直响,不停的喘着粗气。 那美妇人似也怕将她气坏了,敛起脸上的得意,站起身,母亲,总之这事已经定下了,您不如还是开开心心接受了吧,何必为了一门亲事而闹是母子离心呢。说完,她扭着还如少女般的腰肢,款款的走了出去。 柯老夫人身边的婆子边给柯老夫人顺气,边宽慰说:老夫人,您可莫要生如此大的气,若是您真气坏了身子,这个家还有谁能压得住三夫人啊。 我真是后悔啊,早知道我当年就不该生了这孽障出来,从来不让我省心不说,还娶了这么个女人来天天气我。我绝不会同意沛霖娶个跛子进门,她误了沛霖的前途还可以忍,但是想毁了沛霖,我绝不允许。柯老夫人腾的一下站起身,扶着婆子的手,说:我是闲的太久了,闲的让她忘了我的厉害。 第25章 ♂ 陈平方眉头紧锁围着桌子不停的转着,于氏坐在炕上先是叹气声不断,后又恼火的说:你别转了,转的我头晕,还是快想想办法啊。 陈平方能理解于氏的心情,对她这种态度并没往心里去,站定在原地不动后,又沉默了良久,问道:你能确定县令夫人有那个意思吗 我要是能确定,还至于坐在这里烦吗,早就想办法解决了。于氏狠狠的揉了下额头,无奈的说。 陈平方坐到于氏身边,拉住她的手说:你先不要急,也许是咱们想岔了呢,毕竟那边并没有明说不是。他虽是安慰着于氏,可心里的感觉也并不太好。对于那些上位者来说,有些话并不需要说的多明白,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能透露出无数的信息来。若真是对宝珠没有想法,她又何必亲自与于氏打听宝珠的婚事呢 这便也是他们夫妻,若是旁的媚上之流,怕此时早就将女儿装扮一新送了去吧。 怎么能不急啊,要是真开了口那可就晚了,你当县令家能找咱们姑娘去当正房吗真要是要她做妾呢,咱们有多少能力抗争那可是咱们的宝贝啊,怎么能让她去受那个罪。于氏说着眼圈就红了,很是无助的看着陈平方。 你放心,到时我就是拼了这家业不要,也决不推女儿到那个火坑。陈平方紧握住于氏的手,不过你现在千万要稳住,可不能让宝珠看出什么来,一切都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说。 我知道。于氏低低的说。 门外,宝珠默默的转过身,真没想到,她只是做了冰碗想送来给陈平方夫妻,却能听到这样一件事关自己的大事。怪不得于氏回来的时候,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若她真是做妾,那对一直疼爱她的于氏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听着于氏在屋里低低的抽泣声,宝珠想了想还是推门而入,见于氏慌张的转过身擦眼泪,陈平方也是一脸紧张,宝珠,你,你啥时来的 宝珠很少会从他们夫妻的脸上看到那种惊慌甚至是有些无助的表情,更别提于氏那红红的双眼,上前将陈平方按坐在椅子上,宝珠蹲在于氏腿边,抱着她的膝盖说:娘,你不要哭啦,这事不过都是你们的推测而已啊,兴许人家只是随口一问,却被你过度解读了呢。就您将我当宝贝,觉得我哪里都好,其实我在别人眼里,兴许只是个傻乎乎的胖丫头呢,估计让我做县令公子的妾,人家还觉得委屈了呢。 宝珠没有隐瞒她已经全都听到的事实,相比于装做不知道,她更想在这种时候与父母站在一起来面对解决。再说,她并不认为于氏的猜测是真的,至始至终,县令家都没有表露出一点这方面的意思,兴许只是好奇问上一问呢好歹陈家在永平镇上还有几分面子,总不至于只凭这谈谈几句话,就将她纳了去吧。 你这孩子,懂什么啊。于氏摩挲着宝珠的脸,说:那些当官的,从来就都是喜欢这样说话,她要是真对你没心思,是决不会这样问我,也不会时不时的就表现出对你感兴趣的样子。那些官家的人,哪个不是插了尾巴就是猴,扔水里就是泥鳅,平日里咱们想跟他们扯上一些瓜葛,不知道有多难。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孩子 见于氏又激动了,宝珠忙说:娘,不管怎么样,这事一天没定下来,就都是你的猜测。若你真担心,不如和爹出去打听打听啊,总有人会得到一些消息的,这世上又没有不透风的墙。退一万步说,便真是如您所想的那样,咱们也可以再想办法也不迟啊。 你这孩子,还有心思笑,娘都快怕死了。于氏此时也逐渐平静下来,女儿这么懂事,她这做娘的总不能比孩子还不如吧。 连着两日,于氏都没停止去找圈子里的那些妇人打探,因不敢问的太明白,旁敲侧击之下毫无所获。陈平方那里也是一样,男人们的消息甚至还不如女人们来的多,这种情形下,陈平方跟于氏自然是愁眉不展。 倒是宝珠,神情越发轻松起来,爹,娘,你们不要再天天皱眉头了,不是有句话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吗,既然外面一点风声都没有,那就说明咱们是杞人忧天了,你们以后可不要再紧张了,咱们还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吧,为了不相甘的人那几句话,就糟心了这么多天,想想真是亏死了。 你这张嘴啊。于氏点了点宝珠的头,终于露出了几天来的第一个微笑。 本以为只是虚惊一场,可也仅仅才过去一天,于氏刚刚松下来的心又被陈平方带来的消息给击的粉碎,你是说,不是县令家的公子要纳妾,而是县令那个侄子要娶妻于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县令家的那个侄子在永平镇上,绝对是声名远播之辈,只是他的出名,却是因他的好色而起。据说,他之所以会从京城到了这永平镇,也是因为贪图美色当街调戏了一个良家女子,对方因为羞愤而悬梁自尽,女子的家人拦轿告状,更是血洒当街以此鸣冤。事情也就此闹大,若不是县令家背景不弱,这事又岂是他被远远的打发到永平镇这么简单 只是那烂泥又怎么能糊得上墙,没几天的功夫,就原形毕露,祸害了县令府上不少丫头,也成了永平镇上的第一号色鬼。若不是他还惧怕些县令,只敢在府里作恶,估计这永平镇的大街上,早就见不到大姑娘小媳妇的影子了。 一想到他做的那些事,于氏紧紧抓住陈平方的手说:不行,不行,一定不能让宝珠嫁给那个混蛋。孩子爹,咱们该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你别乱,别乱,听我说。陈平方见于氏慌成这样,连声说:我只是从县令家的管家那听来的,说是打算在镇上给他选一户背景干净的人家,可具体是哪家,还没定下。所以,现在这一切也都只是猜测,猜测你懂吗,所以,咱们只要趁着这个事情定下来前,给珠珠寻一门亲事,到时若是他们真想订咱们家珠珠,咱们也有借口推了他。所以,你不要慌,咱们还是有时间的。 对,对,你说的对,得快些给珠珠找门亲事才行。明天,不,今天,我马上就去找媒人问问,寻个适合的就给定下来。于氏站起身,直愣愣的就向外走。 她这样的状态,陈平方又哪能让她出了门,忙拉了她坐下,你这个样子出去,能办成什么事啊,先把心静下来再说吧,还有,这事一定不能让宝珠知道,等咱们给她寻好合适的人家,再告诉她吧。 好于氏低头着,哽咽着说:你说,怎么能让咱们遇上这种事呢,真要是保不住珠珠,咱们两个还有什么脸做她的爹娘啊 陈平方跟于氏的有意隐瞒,让宝珠并未察觉到什么,只是对于氏常常神神秘秘的出门感到十分好奇。偶尔,她会拿这个打趣陈开杰,说于氏定是出门给他相媳妇去了,然后看着陈开杰变红的脸,偷笑不已。 怎么办,我这几天找遍了城里最有名气的几个媒婆,却没从她们那里寻到一门合适的人家。要么就是年龄不行,要么就是家世不行,这么匆忙的,去哪给珠珠找个好亲事啊短短两天,于氏却熬的同两年一样难,选女婿又不是在街上选白菜,事关女儿的一生,无论如何也不能含糊啊。 陈平方看着嘴角已经起了大泡的于氏,想了想说:要不,你在考虑一下纪弘吧。 他于氏毫不犹豫的摇着头说,不行,他不行。 你别忙着否定,你先好好想想,这种情况下,还有比纪弘更合适的人了吗无论是人品,家世,还是学识,他所有的一切咱们都很了解,也算得上是知根知底。我也知道你担心他家里那混乱的内宅,可是眼下,你又去哪找一个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呢陈平方心里,对纪弘还是很满意的,只是当时见于氏那么反感,也愿意去尊重她的意见。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没人知道再拖下去会发生什么,于是纪弘这个人,就被他又一次的提起。 沉默良久后,于氏才有气无力的说:你让我再想想吧。 最近宝珠的心绪有些不平静,在她翻看了纪弘送给她的那些关于箜篌学习的书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细节,在每本书里晦涩难懂的地方,都留有相同的笔迹注解。一本是这样,两本也是如此,三本还是这样,第四本宫氏乐理更是全本都是如此。 笔迹的主人是谁宝珠只看一眼便已知晓,只是如此一来,这宫氏乐理一书,岂不全是他一手誉下来的只是她的一句话,对方却可以付出如的辛苦,想到这里,宝珠不禁有些动容。能被一个男人如此对待,她的心里涌动着一种被人精心呵护的喜悦,淡淡的墨香似烛火,慢慢的灼热了她的手心。 第二十六章 ♂ 宝珠啊,娘问你,你觉得纪弘这个人怎么样于氏挣扎了整整一夜,终于还是向现实妥协,只是心里总不那么舒服,天才刚刚亮就到了宝珠的屋里,将还在美梦中的宝珠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娘,您这是做什么啊,一大早的。宝珠揉着眼睛,很是无奈的看着于氏,这是怎么了,没头没脑的突然问的是什么啊。 可怜的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于氏看着天真又懵懂的宝珠,这样好的孩子,应该寻个更好的人家才是啊 娘,你到底怎么了还有些犯困的宝珠干脆倒在了于氏的怀里,嘟囔道。 如果可能,于氏多想让宝珠永远这么无忧下去,可这种时候她却只能无力的不做任何隐瞒,将所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宝珠。 宝珠听完后一直没有动,于氏温暖的怀抱给了她冷静思考的力量,自从于氏开始拘管着她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要嫁人的准备。至于会嫁什么人,面临什么样的家庭,这些问题,她潜意识里是拒绝去设想的。实在是太过未知,想再多也不过是浪费情绪,还及有可能因为现实与想像的差距太大,导致心里失衡不能客观看待。 但现在,于氏跟她说,她及有可能是要嫁给纪弘的,这反而让她觉得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开始。至少,可以免去嫁给一个陌生人的尴尬,至少她与经弘之间少有的交集,都可以成为将来一起生活的话题,没了费尽心思寻找共同语言的为难。 更重要的是宝珠将视线落在多宝阁上,那满满几格全由纪弘送来的礼物,至少他们之间,还有一份实实可见的心意。不论这份心是深是浅,至少是真实存在的,方方面面来想,其实对她来说,嫁给纪弘,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了。 娘,你不要难过,我很认真的想过了,如果是纪弘,也挺好的,真的挺好。宝珠坐起身,认真的看着于氏说道。 于氏叹了口气,如果只看纪弘那小子,我也觉得不错,可是娘一想到他那个家,怎么想怎么觉得就是一个火坑,娘怕你去了受委屈啊。 娘,我知道你对纪家还有顾虑,说真心话,我其实也是有些不托底的。可是,娘,您想想,这凡事有几桩能到个十全十美总是这里好些,那里就差些,我们要看的,无非就是这件事对自己的好处多些,还是坏处多些。宝珠跟于氏这么分析着,自己的心竟然也宽敞不少,思路也越来越清晰,索性掰着手指跟于氏一桩桩的分析起来。 所以啊,娘,就算不是纪家,谁又能保证我嫁去别人家,就会事事顺心如意呢您不是常说,做人家媳妇是门一生都要努力的学问吗,既然是学,哪有不吃苦的最最重要的是,日子还没过上呢,咱们谁知道是好还是差啊,所以娘,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咱现想别的吧,好吗宝珠搜肠刮肚,只为能让满腹心事的于氏开心一些。 于氏长长的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先把眼前这一关应付过去再说,左右我也不会让你马上嫁过去,不行咱们再反悔,娘养你一辈子。 难得听到于氏说这么孩子气的话,宝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好,娘,我争取一辈子不嫁,永远做你的小棉袄好不好 你啊 于氏总算是迈过了心里的这道槛,可她却不知在纪家,因为这门亲事,也同样经历着一场狂风暴雨。 纪弘,你要还是我儿子,就马上跟你父亲说,这门亲事,你不答应小姜氏手指向门外,有眼神压迫着纪弘,似是十分笃定纪弘会按着她的想法行事。只是等了半天,纪弘却纹丝不动,目光落在他的鞋面上,一切充耳不闻。 小姜氏的脸刷的一下子冷了下来,纪弘,你听到了没有,现在,马上就去跟你爹说,你不同意。 娘,这件事是我跟爹一起商量好的,已经定下了,肯定不会再有变化。纪弘还是不看小姜氏,不冷不热的回道。 小姜氏愣了一下,随后嗤笑一声,说:你们早商定好的,敢情这家里的事情,你跟你爹就能做主了是不是行,你们定了,定吧,左右我是不同意这门亲事,休想让我上门去提亲。你要是不嫌丢人,就让那屋那个瘫子给你去提亲吧。说完,她愤愤起身,准备直接回里屋。 这事也确实不劳您费心,等祖母二叔家回来后,会由她去陈家提亲的。纪弘也站起身,完全不受她的威胁,面无表情的看着小姜氏的背影。 小姜氏缓缓的回过头,不屑的看站纪弘,我说你这些日子怎么有事没事的就往陈家跑,原来是你看上陈家那小丫头了吧,小小年纪就知道勾搭男人,也是够狐媚的了。 娘,您怎么可以这么说宝珠喜欢的女人被人用这种言辞侮辱,便是自己的母亲,纪弘也是一样无法接受。 他从来都知道母亲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惯于以自已为主,很少考虑别人的感受。只是,她的刻薄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如此程度,不只对自己,对父亲,对大娘,就好似这世上的每个人,都与她有着深仇大恨一般。是她的本性原就如此,还是因为自己的落榜刺激到了她,宽容与平和这两个词,还会在她的人生中出现吗 纪弘失望的眼神小姜氏当然看得到,可那又怎样,一个不与自己时刻保持同步的儿子,一个不能给自己带来荣誉的儿子,他有什么资格对自己失望自己辛苦生下他,不是为了让他在长大后,专门与自己做对的。 看来,我还真说对了,你果然是自己看上了那个小狐媚子吧,怎么,你以为你得了你父亲的支持就能够如自己所愿了吗哈,真是笑话,你信不信,我一定会让你这门亲事成不了 纪弘看着眼前这个被他叫做母亲的女人,突然觉是无比陌生,心头的寒冷令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娘你他一时有些无言,所有刚刚强装的冷淡一时全被击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叫了这声娘后,该说些什么。 你把这门亲事搅黄,你大可以试试看,我到想知道,你究竟有几分的本事,能坏了我定下的事情 就在纪弘无言以对的时候,纪弘的父亲纪百川大跨步的走了进来,他将纪弘护在身后,怎么,我竟从来不知,你姜丽华有如此大的本事。 小姜氏不出声,她虽常常对纪百川十分不敬,可那都是在她判断出纪百川的底线之时,她明白说什么话会让纪百川心生愧疚,明白用怎么样的态度对他会让他只是发怒而不是生恨。所以,现在当她从纪百川的眼中看到了那如刀子般冷冽的寒光后,识想的不再出声。 姜丽华,你一定要记住,这个家的主人是我,而不是你。让你管家,也是因为丽雪的身子不好,所以才将这个权利移给了你,若是因为这些年我们给你的权利让你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妄想凌驾于我之上,我是断断不会答应的,你明白吗 有的时候,纪百川真的很后悔,他当年如果立场再坚定一些,坚决不肯续娶,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事情了姜丽华痛苦,丽雪痛苦,连带着,所有的儿女们也变得不那么幸福。最可怜的便是纪弘,他的母亲将她自己所有的执念都加在了他的身上,他的心有多苦,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小姜氏继续沉默着,纪百川见此,衣袖一甩转身大步离开。纪弘沉默着跟在他的身后,走到门口的时候,母子两人在屋里屋外对视着,就在纪弘再次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小姜氏却突然对他无声的说道:我不会同意的 不管小姜氏的反对破坏了纪弘多少的好心情,可当他看到宝珠的时候,所有的沉重瞬间全抛在脑后,除了心底那抑制不住的甜蜜,再无其他。 宝珠妹妹,上次送你的书,可还有用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小几,如此近的距离,宝珠那微翘的睫毛随着眼皮的眨动,像是一根又一根轻盈的羽毛,飘悠悠的荡在他的心尖之上。 宝珠很想装装羞怯,可她努力了半天,却还是连一丝脸红都挤不出来,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果然假装什么的,对她来说还是太难了。挺好的,我现在只是在理论学习呢,离弹奏出一首完整的曲子还有好长的时间要走。本以为自己有古琴的底子,触类旁通的,弹箜篌应该也不会太难。 可事实证明,若是想弹的好听,不下苦功根本不行,投机这种想法是万万行不通的。 这种事情急不来的,能在没有师傅的指导下看得懂,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会帮你留意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师傅,有人教导学起来总是快的。纪弘怕宝珠难过,暗暗责怪自己不够用心,当初就应该帮着她寻一位教箜篌的先生才对。 宝珠点点头,两人开始陷入了沉默之中。 纪弘有些心急,两人能这样在没有外人的场合下见一次面,真的很不容易,虽不知于氏为什么突然给了他这个机会,可他总要珍惜才是。不能让时间在沉默中流走,至少要让宝珠知道他的心意,知道他是高兴的,是喜悦的。 宝珠妹妹,我们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虽然目前只是双方长辈口头上的约定,可只要等我祖母回来,会马上登门提亲的。我,我是想说,我会好好待你,我很高兴,你,你愿意吗 第27章 ♂ 冯氏蹑手蹑脚的从宝珠的窗外离开,直到走出院子好久,她才忍不住脸上的喜悦,呵呵的笑了出来。年轻真是好啊,那纪公子平日里看着多稳重一个人啊,竟然说起情话来一点都不害臊。直勾勾的看着自家的小姑子,眼睛都不会动一下,看把宝珠羞成啥样了,现在看着,从前当他是个精明的,也真是错了。明明就是一个被小姑子勾去了魂的傻小子嘛 不过这也好,小姑子还没嫁呢,就能把男人的心收住了,等真嫁了过去,好日子不是指日可待了婆婆还吵着不放心,怕小姑子被欺负呢,就看现在这情形,也只有小姑子欺负纪公子的份儿了。 娘,我看您啊,就多余操心了,纪公子拿咱们家宝珠好着呢。我在墙根底下听了半天,就听到纪公子磕磕巴巴的在那里掏心掏肺了。您说说,现在就这样了,以后他怎么可能对宝珠不好她乐呵呵的跟于氏把屋里的情况全都复述了一遍,在她看来,于氏听了这些应该会跟她一样,心里高兴,却没想到于氏只是点点头,心事满满的离开了。 她想不明白于氏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在她看来,能嫁给纪弘,不论说给谁听,都是足以值得让人羡慕的事了。这样的好亲事,婆婆到底在愁些什么 她心里不明白,自然要说给她的枕边人听,朱开文听后,有些无奈的说:娘在愁些什么,连老二媳妇都看出来了,你竟然不知道纪弘就是有再多的好,也掩盖不住他有两个不分大小的娘,嫁进那样的人家,娘她怎么能不担心。 我觉得挺好,不说别的,单说纪弘娶了宝珠,那咱家两个孩子肯定要得了他更多的关照不是,你想想,就算是纪弘只是个秀才,也能给咱们显宗显祖提供不少经验吧,更何况我听说,纪家还有当官的亲戚呢。冯氏边帮陈开文掸着肩膀上的浮灰,咱爹娘哪哪都好,就是有时候太宠着宝珠了,有些事情,也要多想想儿孙的前途不是。 冯美娥,你这话我今天只当没听到,你从今往后也都不要再提,最好是想都不要再想。你记得,宝珠是咱们家的宝贝,任何事情都不能以牺牲她的幸福为条件换取。别说咱们家还有这份家业留给孩子们,就是什么都没有,我陈开文的儿子也绝不会将自己的前途系于他人的身上。陈开文推掉冯氏的手,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冯氏愣愣的看着陈开文的背景,好半天才喃喃的说:我也没那个意思啊,怎么说恼就恼了。 纪弘跟宝珠的事情就此也算是尘埃落定,但于氏总是有着一点私心,便打定主意只要县令家不来问,她决不会主动承认有这桩婚事。至于其他人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迹她也不怕,只要一天没过庚帖,口头上的约定总是不算什么的。 陈平方常说于氏这样的估法,就等同于掩耳盗铃,骗得了自己骗不了别人。但谁又能说她这一片慈母之心是多余的是可笑的呢 晨光才透过云层,刚刚吃饱饭的小鸟才要亮开嗓子放声歌唱,就被一个高亢的女声吓的从枝头飞起,盘旋几圈后,远远的离开了这个让它害怕的小院。 我这才走几天啊,一回来就听说你竟然要订亲了,你知道我有多吃惊吗我今天可是早饭都没吃,就急急跑过来了,快起来,你快醒醒,醒醒,不要睡啦。宝珠的房间里,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少女,正抓着宝珠的肩膀,不停的摇晃着。 松开我,我醒了,醒了。宝珠被晃的头晕,夏云阑,扰人清梦好讨厌的,你知道不知道啊 夏云阑看着手扶额头的宝珠,知道她是真的不舒服了,吐了吐舌头,讨好的说:宝珠,宝珠,我错了,我错了,你就看在我昨天夜里才回来,今天一早就过来看你的份上,原谅我吧。我也是因为太关心你了嘛,宝珠。 算了吧,当我不知道你是因为好奇,忍不住才来的宝珠一脸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的表情,令夏云阑讪笑了起来。 宝珠起床收拾好后,这才认真的看着已经近半年不见的夏云阑,小半年不见,你这小脸蛋愈发细嫩了,看来人家说的没错,这南边的水果然是养人呢,养得你这么久才回来,我还以为你是乐不思蜀了呢。 别转移话题啊,快跟我老实交待,怎么才小半年的时间,你就定了人家了。夏云阑站在宝珠的身后,十分自然的拿起了梳子 事情就是这样了,你还有什么好奇的,快问,问完了咱们去吃饭,饿死了都。 夏云阑的回归,让宝珠的生活又多了一分色彩,有好朋友在身边陪伴嬉笑,那因为婚事带来的烦愁,也总算有了可以宣泄的出口。 看看,喜欢吗这个是万花筒,这样看,这样,好看吧。还有,还有这个,这个是西洋胰子,你闻闻,香吧,这个是带香味的,是用来洗手洗脸的,还有一种不带香味,洗衣裳可干净了,我这次给你带了好多呢。要不是我表哥提醒我,我差点都忘了。 还有啊,我跟你说啊,我当时去南边的时候,心里可不高兴了,总觉得那里是蛮夷之地,去了才知道,跟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宝珠,你知道大海吗,比咱们这里的湖可是大多了,那水啊,好蓝的。 还有,还有高鼻子黄头发的佛朗基人,我第一次见的时候,吓的差点哭了,要不是有我表哥在身边,我吓都吓死了。 整个上午,宝珠的屋子里全都是夏云阑兴奋的声音,宝珠的桌子上,小几上,也摆满了夏云阑带来的礼物。 宝珠先还是饶有兴趣的听着,虽然这些礼物还有夏云阑口中的风景都是她前世见过的,可已经隔了这么久,加上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所以这一切对她,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只是,现在,宝珠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夏云阑口中的表哥身上,如此高频率的从云阑的口中出现的表哥二字,加上小丫头脸上的崇拜之情,她怎么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呢 我表哥很厉害的,他还会说那些洋人的话,叽里旮旯的,跟小鸟叫一样,特别好听 云阑说的口干舌燥,抓起手边的茶杯解了渴后,这才发现坐在她身边的宝珠正用一种戏谑的目光看着她,怎,怎么了,宝珠,你是不喜欢我送你的东西吗 宝珠摇摇头,东西我很喜欢,只是,我的事情我全都跟你交待了,你是不是也该把你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跟我也交待交待啊,比如说,那个会说洋人话的表哥,他是谁啊 他啊,他在宝珠的注视下,夏云阑的脸越来越红,声音也越来越低,他就是我的表哥。 这么拙劣的借口,宝珠怎么可能相信,于是笑着追问只是表哥这么简单 是啊,就是表哥,真的,真是表哥。就像平时宝珠对于氏撒娇一样,云阑也一头钻进了宝珠的怀里,反复的说着,真的是表哥,他已经订亲了,只能是表哥。 膝盖上,隐约感觉到淡淡的湿气,第一次,宝珠发现自己跟前这个女孩儿,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没心没肺永远只会露出开心笑容的夏云阑了。 宝珠,你喜欢那个纪弘吗我跟你说,喜欢一个人,真的好辛苦,我也第一次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全心全意对一个人,并不会得到等同的回报。所以,珠珠,你不要轻易喜欢,除非确定对方是喜欢你的,知道吗 我知道,知道,你不要难过,他不喜欢你,是他的损失,是他眼瞎,不知道我们云阑有多好。宝珠很难过,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好,心里很是后悔刚刚自己没完没了的追问,早知如此,为什么不当成没听到呢非要这样戳云阑的心伤。 珠珠,我这么难过,这么可怜,不如后天,你陪我去河边放花灯好不好九月初十了呢。 九月初十,是河神的生日,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永平镇都会举办一场隆重的祭祀河神的仪式,祈求河神保佑来年风调雨顺,永平镇昌平繁荣。祭祀过后,会有一场很大型的巡演,吸引附近很多村镇的人来到永平镇,也是永平镇上最热闹的一天。 只可惜因为人流太多,宝珠跟云阑两人,还从来没得到过家人的允许去凑凑这个热闹,从前不许,今年定也是没什么盼头的。不过,既然云阑想去,也许她可以试着跟于氏谈谈,一家人同去,应该不会阻的。 第二十八章 ♂ 天才刚擦黑,云阑就带着几个夏家武馆的武师来找宝珠,当这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出现在于氏眼前的时候,于氏终于将她最后一点担心也放了下来,交待了宝珠跟陈开杰几句后,便放他们离开了。 既然是放河灯,手里当然第一需要的就有灯喽。年轻的女孩子,哪个不是喜欢美好漂亮的事物,更何况女儿家家的,常常喜欢将满腔情思都寄于这河灯之上,于是,一盏小小的河灯足以让姑娘们在这个夜里,走遍每个摊位,选上最美的一个。 宝珠陪着云阑走了好久,她也没能选上一盏自己钟意的河灯,到是宝珠发现这个夜晚,街上似乎已经被年轻人所占满。年轻的姑娘们手执团扇眉目传情,年轻的公子们一个个用力挺拔着自己的腰身,恨不能抬高头颅,从这熙攘的人群中脱颖而出,引得姑娘们的全部注意。 只是这些打扮潇洒倜傥的男子,都不如此时的陈开杰更吸引人注意,他的身上足足有七八盏大小各异的河灯,在熙攘的人群里为了护住这几盏灯不被挤坏,让他显得十分狼狈。 不是他不想将这些灯分给那几个大汉帮着提,只是因为人流实在是太过密集,他宁愿自己提着东西让那几人专心的护着妹妹跟云阑,不让她们受到一点伤害。 云阑,咱们已经买了够多了,可以了,再买下去,你要放到明天早上再回家吗宝珠从朱开杰手里接过两盏灯,头疼的看着还在兴致勃勃跟老板讨价还价的云阑,出口阻止说。 云阑将的手里的花灯拿到宝珠眼前晃了晃,有些不舍的看着手里河灯,这么漂亮,不买多可惜啊,宝珠,你不喜欢吗 当然喜欢啊,年轻的姑娘,哪个不喜欢这些漂亮的东西呢况且这盏灯是她这一路走来做得最精致的一盏了,若是可能,她当然也希望将这盏灯买下来,可是再喜欢,也不能看着陈开杰累的出汗不管吧。 漂亮,当然漂亮啊,可是漂亮的花灯那么多,咱们也不能每个都买了啊,真的拿不下了。宝珠也有些遗憾,却还是坚持道。 云阑见宝珠如此坚决,也觉自己买的确实有些多,只好勉强说:那好吧最后这一盏,好不好。她不死心的跟宝珠商量着,若不是因为这灯实在有些大,宝珠差点就点头应下了。 就在她们两个犹豫不决的时候,她们两人中间突然挤进一个人,伸手就将云阑手上的花灯抢了过去。 矫情劲,不过是盏灯,买就买不买也别耽误别人喜欢,让开,老板,这盏灯你怎么卖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么从别人的手上抢东西,怎么这么没礼貌云阑愣了一下,回手就将灯从那女孩的手上抢了回来。 这时,云阑带来的四个护卫已经将她跟云阑围了起来,保护住她们的同时也成功阻止了对方想要继续争抢的动作。因为事情发生的太快,宝珠还没来得急看清对方是什么人就被阻了起来,只是因听着那人声音有些耳熟,便从缝隙里看去,呵,还真是熟人呢。 怎么,你不买还不许别人买吗,怪不得这么霸道,原来是出门带着人呢,不过那又怎么样,穷酸的连盏灯都买不起,装什么装,霜儿说是不是。方聘婷咯咯笑了几声,对她身边的女孩说道。 云阑虽然看起来是个厉害的,可实际上她只是一个被家人过度保护的小姑娘,真遇到这种斗嘴吵架的事情,她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能你,你的说个不停。 宝珠见她真是气到了,忙拉下她指着王聘婷的手,紧紧握在手里,方姑娘,原我竟不知,你竟是如此嘴利之人。我只当你是书香门弟出来的小姐,会跟那戏文里说的一样,知书达理,方小姐今天真是让我重新长了见识,原来你与那乡野泼妇也没甚么大区别。 方聘婷冷笑一声,陈姑娘,你到是不负你那盛名,果然是一张利嘴。今儿是好日子,我也没空与你们在这里耽误时间,那盏灯,我要了,老板,多少钱。 那可真是抱歉了,王姑娘,这灯是我们先看上的,凡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你说是不是。宝珠轻轻点点了那盏花灯上的灯穗,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子交到那老板手上,难得您的手艺这么好,我这妹妹又十分喜欢,区区小钱,不必找了。 这灯对宝珠来说,本就是可买可不买的,若是王聘婷她可以端正态度,将这灯让给她又如何。只是这方聘婷只是一个照面就如此出言不逊,好似她们何时结了仇一样,对方不想让自己舒坦,她又何必让对方如愿呢 那老板本还因为宝珠他们跟方聘婷的争执而犯愁,觉得她们挡在自己的摊子前太影响了他的生意,可现在见宝珠出手如此阔绰,哪还有点不开心的样子。高高兴兴的接了钱,还另送了宝珠一盏玉兔灯,说了一堆讨好的话。 不去理会方聘婷是什么脸色,宝珠带着云阑便往河边的方向走,咱们快走吧,还要去占个好点的地方呢。 嗯。云阑见王聘婷吃了瘪,心里正痛快,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只差没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宝珠,一别三日真当刮目相看啊,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脑子转得这么快了。你刚刚付钱的时候,真让人痛快,就是,既然这么喜欢,还问什么钱啊,多给点就是了,咱们又不是缺钱的人,白显得一身小家子气了。 方聘婷脸色阴沉的站在原地,耳边云阑那肆无忌惮的嘲讽让她攥紧了拳头,原是因为看到宝珠想从她那里找些存在感,却没想到一个大意竟让她讨了便宜。 去放灯吗别急,咱们一会儿再见,看是谁今天夜里回家哭。 永平河边,适宜放河灯的地方都已经站满了年轻的姑娘,宝珠她们仗着几个护卫人高马大外加一脸凶相,竟也抢到了一处,虽然旁边的大树稍有些阻碍,却也算是一处非常好的地方了。 选了一盏河灯,点燃,将它放进水里的一刻,宝珠的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好似有许多的愿望却又一个都想不起来。只能愣愣的,看着那盏河灯越飘越远,回头看云阑闭着眼睛合十双手,口嘴喃喃不停,宝珠只觉得好生羡慕。 宝珠,你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这么快就许完愿了吗云阑终于许完了她那一长串的愿望,心满意足的睁开眼睛。 宝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能许一两个愿望,哪怕是祈求陈平方夫妻身体康健也是好的,为什么会脑子一片空白难道说,是因为她对自己的生活十分满意,满意到没有任何贪心的欲念了吗 她不想让云阑知道她此时矛盾的心情,手指向河面那无数漂浮着的河灯说:你看看这河面上飘的河灯,如果每一盏都代表一个人希望,这么多的愿望也不知道那位河神大人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帮大家都实现了。 云阑果然被她的放分散了注意力,她忽然哎呀的叫了一声,然后可怜兮兮的说,这下糟了,早知道我不许那么多愿望的,宝珠,你说河神大人会不会因为太累了,干脆看到愿望多的河灯,直接就不管了 她懊恼的在原地转着圈圈,很是后悔的说,坏了,坏了,果然人是不应该贪心的,哎呀,我为什么这么蠢。 不行,我得再放一盏灯,告诉河神大人,我刚刚许的愿望都不做数,只要让我爹娘身体康健就好。 宝珠的心情,因为云阑的话变得轻松起来,刚刚没许愿望又怎样呢,总是可以补救的啊,为什么一定要想那么多,自寻烦恼呢那我也跟你一起吧,刚刚我许的愿望也有些多,我也要换一个。 哈哈,我第一次听说,许愿可以反悔的,真当河神大人那么有空,只为你们两个忙碌了 就在宝珠跟云阑两个为了重新许愿而雀跃的时候,方聘婷那令人并不愉快的声音又一次在她们的耳边响起。 怎么又是你,阴魂不散的,真烦人。云阑一见是方聘婷,一脸不耐烦的说道。 王聘婷将手中的河灯缓缓放入水中,真是笑话,难道说这永平河是你们家的不成,只许你来放灯,却不许我来了 宝珠也十分讨厌方聘婷那阴阳怪气的样子,自然对她也不会客气,这是确实是人人可来的地方,只是,不过半个时辰却能频频相遇,方姑娘,你说这是巧合呢还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呢 是有意还是巧合,这重要吗不过既然遇到了,我也不能浪费这上天赐给我的机会,我心里确有一事想向你讨教。方聘婷左右看了看,见附近并无其他人后,这才放心大胆的说道:陈宝珠,听说,你捡了我不要的男人 第二十九章 ♂ 人有的时候就是那么奇怪,明明是自己不想要的,可当有一天突然发现那被自己丢掉的东西到了别人的的里时,却是一千一万个不舒服不高兴。 方聘婷此时就是这种心情,当初她那样急不可待的摆脱掉与纪弘的婚约,她从没有一天是后悔过的。可是,当她忽然听说,纪弘竟然与陈宝珠结亲后,她突然莫名的愤怒了。 才多久前,他还寻着一切借口与自己见面,虽是什么都不说,她却也看得出纪弘眼里的痛苦。就是那日在半山寺的相遇,那纪弘不还曾寻了机会,想要她回心转意的吗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也受到了背叛,一个曾经与她有近十年婚约的男人,一个曾经与她一起谈诗论画亲密无间的男人,怎么会如此快的就另有了新人 在她的剧本里,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纪弘应该一直的等着她,恋着她,苦苦的期待她回头看他一眼,哪怕是自己一个浅浅的微笑,都可以让他冰冷的心重新火热起来。 对的,应该是这样的,这才是事情原本该走的路线,可是现在,竟全被眼前这个死丫头给破坏了。 怎么,没听懂吗方聘婷看着一言不发的宝珠,你难道不知道纪弘曾与我的关系吗我就不明白了,虽然你看起来确实难找到什么优秀的地方,可也不至于自甘轻贱到捡别人不要的东西吧 你难道就不明白,即使是被主人丢掉的东西,那也是属于原主人的像你这种行为,就是偷,偷,知道吗 宝珠曾听说过有这么种人,对于自己扔掉的东西却被别人当成珠宝一样爱护的时候,心里就会泛起阵阵惆怅,会后悔,会不甘心。 从前只觉是这样的人就是矫情,是一种自私的占有欲,却也从没在发现自己身边有这种,如今亲眼见了,更多的却是荒谬跟可笑。 方姑娘,我近日一直听说,你在努力的取悦于县令夫人,并试图与县令家的千金结手帕之谊。说起来,方姑娘如此费尽辛苦,其中目的却也是路人皆知的。拉住想要为她抱打不平的云阑,宝珠似笑非笑的看着王聘婷。 没想到陈宝珠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将她最近的行踪说了出来,虽知道她这点小心思瞒不了众人多久,却也没想过会有人当着她的面让她尴尬。 方姑娘,你如此积极的为着自己的大好前程奔走,甚至抛下了女儿家的那本应有的矜持跟自尊,你既然目的如此明确,又何必对过往恋恋不舍小心你这心思被现在所努力讨好的人家听了去,怕是你先前煞费苦心建立起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 对于这种自我感觉良好实则脑子糊了屎的人,宝珠实在是觉得无话可说,她忽然就想起曾经在荣宝斋里,纪弘面对方聘婷的责难而一言不发的样子,从前只以为他是不善表达,如今却是明白,竟是跟这种人完全不想有任何的沟通。 方姑娘,至于我与纪大哥之间的事情,我也没什么可向你解释的。总之我一个姑娘家家,婚事全都由父母高堂做主,绝计做不出令家族蒙羞的事来。 不过我倒是觉得,若是你真觉是失去了一些东西十分可惜,其实你也大可以将它找寻回来。只是,方姑娘你怕是忘了,你曾经极力丢掉的,并不是什么物件,而一个活生生的人。 最后,宝珠同情的看着王聘婷,轻轻摇头说:王姑娘,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容我再多说一句,人不能活的太自以为是,这是一种病,不那么好治。 本想一泄心头之恨,却没料到竟是一点嘴上的便宜都没能占到,反被对方冷言嘲讽,这也就罢了,竟还还骂她有病。眼看着宝珠用动作暗示她是脑子出了问题,从来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她又哪能忍耐,手上一扬,便如同平日里教训丫头那样的,挥向了宝珠。 可惜宝珠并不是她的丫头,又怎么会站在那里由她逞凶,虽没想到方聘婷竟然会说打就打,可还是迅速的伸出右手,狠狠地抓住了方聘婷的手腕。 方姑娘,你这手还是要管住得好,若真是伤了我一根手指,我这人胆子小,害怕起来什么话都会说,到时王姑娘你贪着县令公子又舍不得纪公子这份多情的心思,我真怕没办法帮你守住这个秘密。 因朱开杰他们所处的位置距宝珠她们有些远,加之茫茫夜色虽有河面上的灯盏闪烁,所以朱开杰他们只是能看到王聘婷与宝珠交谈,却不知到底谈些什么。 因着都是女子,朱开杰并那几个护卫也都没多想,只当是宝珠她们遇到了闺中的好友,所以当他们忽然看到王聘婷跟宝珠一个要打一个阻拦的动作时,全都大吃一惊。 尤其是陈开杰,真的是惊出一身的冷汗,急忙忙的冲到宝珠身边,宝珠,怎么回事,有没有伤到他上下打量着宝珠,在确定宝珠无事后,一脸不愉的对方聘婷道:这位姑娘,若我妹妹伤了一根汗毛,我陈家兄弟定会百倍奉还。所以,还望姑娘能够恪守礼仪,多多自重才是。 不需要问是谁对谁错,只要是涉及到自己的妹妹,那便全是对方的错。这是陈家三兄弟一贯坚持的原则跟路线,已经形成了不需要思考的反射性行为,陈家人愿意护短,更愿意护自己妹妹的短。 怎么,仗着你们人多便来欺我不成方聘婷看似气势不弱,可事实上却已是色历内茬,她还没有强大到在面对几个气势汹汹的男人时,能作到平静面对的程度。 就欺负你了,怎么着,自己上门来打脸,结果反被打,这是你活该。今天就是宝珠脾气好,若是换做我,早扇你回去了,还能让你好好站在这里瞪眼睛 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方家,还做不到在永平镇这巴掌大的地方只手遮天,你整天鼻孔朝上的给谁看行着那不要脸的事,却偏要在那里装清高,你恶心不恶心云阑早已经憋了一股劲,这一会儿终于是痛快的骂了出来。 方聘婷的脸上就像是调色盘一样,红了绿绿了紫,紫了又红,可谓是千变万化。若不是有这夜色做掩护,她怕是早就落荒而逃了,实在是不要脸这三个字,戳中了她心底最不愿面对的一处。 这一夜的事情,宝珠并未与家人说起,陈开杰那里她也用怕于氏担心这个借口拦住了他,让他保守秘密。实在是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于氏本就不喜欢纪弘,若知道了今天这事,必会在心里对纪弘更多了几分坏印像。 只怕那时,于氏对自己要嫁纪弘这事心里只会更难过,更无力。如此,又是何苦呢还是让她安心些,高兴些才是最好的。 其实宝珠心里真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见的人多了,就难免会碰上那么一两个奇葩,就当成是沉闷生活中的一点乐子,无事时笑笑也好。 小姑姑,小姑姑,娘要我来跟你说,纪先生的母亲来咱们家了,她要你准备准备去前面见她。 春柳带来的这个消息,着实让宝珠吓了一跳,来不急细想纪夫人为什么会来,忙挑了件半新的缃色布衣裙,简单的归拢了一下头发,插了一枝珠花簪,在觉得不算失礼后,便款步向前厅走去。 第三十章 ♂ 小姜氏翘着小手指,将只是在唇边碰了一下的茶杯放在一旁,随后,又捏着兰花指十分做作的轻轻点了点那一直向下垂着的嘴角,做作的姿态令于氏几度皱眉。 于氏心里瞧不上她如此做派,若非这是在自己的家里待客,她大概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纪夫人,也不知你今日会来拜访,不如午饭就留在家里用,可好 小姜氏眼皮微微一掀,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也只是恰巧路过,说来也巧,今儿我跟县令夫人并他们家的小姐竟是一同去的戏楼,这才知道,原来我跟县令夫人竟还喜欢同样的戏。那县令家的小姐也是个妙人,小小年纪,却是谈吐有佳,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我是直到今天才知道,人家戏里唱的,大户人家的小姐知书达礼是个什么样子了。说起来,咱们这镇上,有一家算一家,那穷的就不用说,就是咱们这种富裕人家的女儿,比起人家来,差得也不是一点半点啊。 于氏没说话,谁知道这姜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登了自家的门,却不与自己说事,偏扯这些有的没的。她当然知道县令家的小姐好,可那又怎样,再好能好过自己家的孩子夸起别人家的孩子没完没了,什么意思啊 她不明白,却也不会上赶子去问对方是个什么意思,你愿意在这里卖高深,我也装不懂就成了。只要自己不接着,这小姜氏早晚得把意思挑明了,不就是比耐心嘛,她有。 也许,屋里真正紧张的人,就只有冯氏自己了。 小姜氏等了半天,没见于氏问上自己半句,不由心中暗恨,都说这于氏是个奸滑的,今天看来,果然没错。不过,今天自己上门来,就没想过让她好过,陈夫人,你可是对我的话有不同意见吗为何不出一言。 纪夫人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对,十分赞同,一时无言而已。绕吧,陪着你绕,就不信绕不出你的意图来。 小姜氏听了,抚掌一笑,道:我就知道陈夫人也是个有眼光的,县令家小姐那样的女儿,任是哪家夫人,都愿意取回去做媳妇的,娶一个那样的女子,那得是多大的福气啊。 纪夫人,慎言于氏腾的站起身,故做紧张的向门外望了一眼,然后用十分责怪的目光瞪着被她刚刚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的小姜氏说:纪夫人,县令家的姐,岂是你我可以议论的纪夫人,你也该小心点才是,祸从口出这道理,纪夫人应该是懂的吧。 于氏总算是听明白了,她这里绕了半天,归结到一起,就是自家的宝珠不如县令家的小姐优秀。小姜氏这个做婆婆的,很想娶到像县令家小姐那样的人做儿媳,怎么的,这是登门来贬低自己闺女的意思啊。 看我不先吓死你看着小姜氏因为她的话而惊的脸色发白的样子,于氏不太解恨的暗骂了一句。 看我,一时激动了,冒犯了官家,都是我的不是。小姜氏也意识到自己话中的不妥,虽然恨于氏那样不给她脸面,嘴上却是不敢不认错。 于氏嘴角轻轻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道:怕是纪老爷平日里待纪夫人您如珠似宝,才让您儿女都这么大了,还活的跟个小丫头一样,天真。 明知道于氏是在讽刺她,偏她一句也回不了,难道她能主动说,没有,我们老爷对我一直都不好。就算她也知道,私底下这事已经是人尽皆知,可面子上这层遮羞布,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亲手私掉的啊。 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小姜氏用了及大的力气才压住心头的怒火,强扯出的笑容让整个脸部都已经扭曲,陈夫人,我 哎于氏手一摆,根本就不给小姜氏说话的机会,纪夫人,别人家的闺女再好,那也是别人家的。虽然我家宝珠比起县令家的小姐,是差上了点气度,可也至于像你说的,就那么不堪了。你是不是拿自家的姑娘跟人家比了 小姜氏一听,鼻子都快要气歪了,她哪里是说这个意思啊,这于氏到底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怎么着,这话里的意思是,自己的姑娘还比不上她家的女儿了滑天下之大稽。 我 你什么啊你,纪夫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说自己家的闺女确实比不上。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自己家的闺女再不好,那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哪能当着外人这么说呢就是咱们两家关系好,你也得顾忌着点,孩子大了,正是说亲的年纪呢,要是闺誉毁在自己亲娘的手里,孩子到时得多恨你啊 于氏才不要给她说话的机会,今天噎不死她,就枉费她那么多年与婆婆斗嘴的修炼了。还有啊,我觉得吧,这什么锅啊,他就得配什么盖。那县令家的小姐是好,可人家这盖子那么好,那至少也得找个镶金边的锅来配吧虽然吧,咱们的儿子在咱们眼里是好的,可在人家县令眼里,那可就只是个一般般了。 她又一次四下看了看,用眼神示意冯氏往远处站了站后,才起身到了小姜氏跟前,伏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既然说自家的闺女确实差了些,我这可是一片好心,你听了可别恼,不如就找个贫苦点的人家,把姑娘嫁了。到时女强男弱,有娘家撑着,到底孩子不受欺负不是。 觉得我女儿不好,你家那儿子又能好到哪去,我家姑娘配你那儿子,那就是个绰绰有余。家里的破烂事一箩筐,随便拿出一件都是别人家的笑料,还自持甚高,装个什么劲。这可真是马不知道脸长,牛不知道角弯,今天把她这张假脸给撕下来不可,还想登门欺负我闺女,呸,想得美。 呼哧,呼哧,安静地落针可闻的屋内,现在只剩下小姜氏那无法控制的粗喘声。她女儿为什么下嫁,她的女儿,那是要嫁给县令家儿子作官太太的,真是太过份了,太过份了,谁给她的胆量,谁给她的胆子敢这么跟她说话。她就不怕有一天,她的女儿进了纪家的门,自己拿出婆婆的款各种搓磨她吗 哼哼,想搓磨我的女儿,那也要先过了我这关再说。于氏又怎么会不知道惹恼小姜氏的后果,只是,比起今后的未知,眼下给女儿争口气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也得让小姜氏知道,陈家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家,真要是有那么一天跟纪家结了亲,你想端婆婆的款,也要好好掂量掂量轻重。 陈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可不怕丢脸,真要是自己闺女受了气,她三个儿子呢,难道是白养的 宝珠站在门外已经听了半天,从于氏噎小姜氏开始,她就已经到了。屋里自己亲娘爆表的战斗力,让她差点拍手叫好,娘就是娘,一个小姜氏算什么。这种宅子里的女人,至多也就是斗斗嘴,还都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拐着弯的说话。 她的娘亲,想当年,可是跟那十里闻名的泼妇奶奶都斗得旗鼓相当,骂战从来就没有败过。只不过是年纪大了,觉得自己是做了祖母的人,多有收敛罢了。 只是,这样的小姜氏,自己若真是嫁进纪家,真的可以吗就算是她有面对小姜氏,有与她争斗的勇气,可谁不想过舒心的日子呢整个跟斗鸡似的,生活还有乐趣就是于氏,当年虽是从不落败,可她又少看了于氏在背人时,偷偷落的眼泪了吗 纪弘,小姜氏,那个花心大少,自己是不是再好好权衡一下利弊,早点做了决定,于氏也有时间再给她找找合适的人家。 娘亲,我来了。在门口最后一次整理了衣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宝珠从容的走了进来。 看到宝珠,于氏开心的对她招手,来,见见纪夫人。 见过纪夫人。宝珠声音轻快,福身之后也没用小姜氏叫起,便主动站在了于氏身后,甜甜的笑着。 直到此时,小姜氏才觉有些缓和过来,刚刚被于氏气的快背过气去,这会儿仍有些脑子不在状态,本打算当面给宝珠一个下马威的计划,也落了空。 按理,为了维持夫人间表面的和谐与她的面子,此时的她最应做的就是起身告辞。只偏小姜氏是一个及其执拗的人,她忍不了这口气,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将这场子再找补回来。 现在看到宝珠,她一直乱糟糟的状态也渐渐恢复,陈夫人,你这女儿生的圆润,怪不得能做出当街辱骂嫂子的事情来,这家教,果然也是不一般呐。 反正已经撕了一半的脸皮,她也没什么可顾忌的。意味深长的看向宝珠,却得到了宝珠看似毫无心机的笑容,不由又是一愣。 第三十一章 ♂ 纪夫人又何出此言我家珠珠圆润,连柯老夫人都说她这是福气相。说到这个啊,纪夫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于氏又是神秘又是骄傲的看着小姜氏说,自从被柯老夫人夸过后啊,咱们这镇上,多少家姑娘都想养的跟我家宝珠似的,圆润福态,只可惜啊啧啧,我们宝珠这福态相啊,是天生的,哪又是别人能学得来的。不过,将女儿养的这样好,我至少是有几分经验的,纪夫人,你要不要听听我的经验 哼,不必了。得,又被这贼婆子抢了一步先,小姜氏无法强笑,话是这么说,可现在到底还是喜欢窈窕美,不说别人,单说我,就喜欢身段窈窕的姑娘,这样的姑娘娶回家做媳妇,看着也舒心啊。 陈姑娘,我劝你啊,若真想嫁人后,不被相公嫌弃,还是要好好的控制一下你这个身形。就是我们家纪弘,心心念的方家小姐,不也是窈窕多姿的吗。 你才胖,你全家都胖。她只是还小,不长开罢了,那么一点的婴儿肥,又算得上什么你们一尺八的腰,她也不过才二尺,又哪里是胖了,哪里胖了。嘴巴这么臭,活该你被我娘骂。 她心中腹诽不已,脸上却已经是又羞又急,娘,纪夫人叫我来,可是有事怎么好,怎么好当着我的面说外男呢娘,纪家的公子喜欢谁,我,我哪里能听得啊 说完,她手捂着脸,一路呜咽的跑了出去。 等出了于氏的院子,宝珠这才松开双手,面色轻快的回到自己的房内。 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于氏便出再在宝珠的屋内,她看起来情绪也不大好,正跟雪团玩得高兴的宝珠忙给她倒了杯水,娘,她走啦 不走干什么,还想留下来吃饭不成于氏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气呼呼地说,你说有这么一个娘,那纪弘没长歪,还真是老天给她面子。什么东西,还敢登门来耀武扬威,没让她走的跟落水狗似的,那是我给纪弘留脸面。 宝珠见于氏这样子,立时脑中便生出一幅画面来,小姜氏一行人,灰溜溜的走出陈家,末了,弄不好还要感谢一下于氏的热情招待。娘啊,你们后来又说了什么啊讲给我听听呗。 没讲什么,小丫头家家的打听这些干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你,怕你真是被那个老妖妇给气到了。既然没什么事,我去前头忙和了,对了,纪弘那边,你最近给我远着点,听到没有 她起身走到门口,又不放心的回头交待道,今天这事怎么着也得把自己那口子叫回来,跟他再商议商议,照这个情形发展,这纪家,真的是不嫁也罢。 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她的态度已经表明了问题,看来这门婚事,于氏又准备重新思考了。不见就不见吧,如果真有小姜氏那样的婆婆,即使纪弘待她再好,也抵不了小姜氏一人的恶毒。 回到家里的小姜氏一肚子的郁气,心腹婆子见她生着闷气,便上前劝解说:夫人,您又何苦为了这事动气,不论怎样,我想陈家至少是知道了您的态度。若是上懂事的,定不会再想着让女儿攀上咱们家,如今您最需要做的,是想办法给少爷寻一门好亲事才对。 初听着,好像很有道理,可细一想,却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虽然说,目的是达到了,可这过程却与她想的千差万别。明明应该是她趾高气扬,一通挑剔,最后却变成了她无理取闹,尖酸刻薄,这与她的初衷完全是背道而驰。陈家,于氏,陈宝珠,你们给我等着,今日我所受之屈辱,来日定当加倍报还。 她狠狠的摔了手中的杯子,推开要上前扶她的婆子,一个人里了内堂。 在陈家发生的事,于氏告知了陈平方,陈平方怒气冲冲的找上了纪百川暂且不说。单说耀祖跟耀宗两人现在就像是纪弘的小耳报神一样,陈家发生的事情,转头就全都传给了纪弘。 当得知自己的母亲去了陈家后,纪弘便知事情不好,平生第一次,他在小姜氏的跟前爆发了娘,您到底想要做什么,您就真见不得我好吗 我如何见不得你好你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没人有如我一样,希望你好了,没有人。小姜氏一反平日的凌厉,打起了温情牌。 纪弘见她软了态度,自己也跟着软了来下,娘,您认为的那种好,不是我想要的。娘,求您了,您就不要再闹了,您想要的前程,儿子会给您挣回来的。 你挣小姜氏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讥讽的看了眼纪弘后,手指着门外纪家的院落,纪家眼前的一切,是祖辈三代才积攒下来的,你说你能挣,你拿什么挣 原本,我也不打算把眼光放得这样短浅,我想着我儿是个不世之才,早晚有一天会打马游街,给我挣个告命回来。那我这半生被东院所压之苦,也总算是能吐气扬眉。 可是你呢,你却连个举人都考不过,你科举上没了前途,难道还想让我放弃这纪家现有的一切吗纪弘,你听着,打你出生那日起,你就已经失会了自己选择的机会。你的命,就是挣过东院,哪怕一砖一瓦,都要争过东院。 至于陈家那个小丫头,她在你的人生里,绝对是个累赘,那样的人,娶回来又有何用除了我选的,其他的不论是谁,我都不会让你们顺心的。除了我,只有我。 小姜氏越说越激动,脸上渐渐是胀红一片,纪弘看着这样陌生的母亲,只觉得心冷的像浸了冰水,说了一句您真是太可怕了后,就逃似的出去了。 小姜氏对纪弘的离开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用力将的里的黄金酥捏成粉碎,看着那些碎渣从指缝一点点滑落,低低的笑声从她的口中溢了出来。 纪弘悲催的发现,他见不到宝珠了,不只从耀祖兄弟口中得不到一点宝珠的消息,就是去朱家,他也被严格的管控在了前院之中。虽然没人说他什么,可每当他的脚步离后院稍近一点,就会孙家的人到他跟前,以各种名义将他拉走。 孙家,这是要反悔了吗不,不行,这件事情不能就这样算了,不仅要找父亲出面,他也得想办法见见宝珠才行。 说是想见,可一个闺阁女子,又哪里是他想见就能见得到的更何况是对方有意阻止,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纪弘也越发的焦躁,即使纪百川向他保证一定会留下这门亲事,可他还是整日里惶惶不安。 而当有一天,一个新的消息传来时,精神振奋的纪弘在做了决定后,便着无论如何也得见上宝珠一面。跟她当面说清,不然他实在是怕,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会有什么惊天的变化。 正门走不通,他就想侧门,侧门把的严,他就锁着眉每日在陈家的宅子外面转悠,若不是他这一身行头看着不似恶人,怕早就有地保将他拿下,扭送官府了。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总算是在陈家偏僻后巷的一棵大榕树上,找到了机会。当夜,他便趁着天黑,又一次来到树下。虽说,爬树这事可能会有辱斯文,但是他眼下是顾不上那么多了。 到底他是个文弱书生,平日里运动量最多的,怕只有他的脖子。所以这身体上的弱势便显了了来,幸好他将自己的书童也带了过来。 在书童的帮助下,纪弘总算是勉勉强强的爬上了树,然后他又顺着那个延伸进陈家院子里,足有快半臂粗的树杈往前爬。等他爬到头,看到眼前陆家的格局后,在黑夜里,灿烂的笑了。 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谁能想到,这树枝伸进来的位置,竟就是宝珠所在的院子的二道院墙外不远处,就能看到宝珠屋内隐隐的烛光,那青色的纱幔后面,可不正是宝珠那让人欢喜的剪影吗 得想办法,想办法让宝珠知道自己在这里,少爷,少爷,您好了没啊快下来吧,再晚了,咱们就会被夫人发现的。 就在他后悔自己没带几个石子上来的时候,树下他的书童阿德压着嗓子对他喊道。 虽然心中不愿,却也无法,好在他今天来本也只是想探探路,并没有期待能马上见到宝珠。这一趟到底收获不小,明日里自己要多准备些石子,也不知道这么远的距离,自己能不能砸到宝珠的窗户。 阿德觉得他们家少爷最近一定是被什么餍到了,不然为什么天天晚上不睡觉,非跑来爬别人家的树爬树也就罢了,又为何非要将荷包里的钱全都拿出来,装了一荷包的小石头,他家少爷,不是真的被夫人给整治傻了吧。 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纪弘对自己这几十个石子竟没一个打中窗户,也是深深的无奈与鄙视。没有叫出宝珠,纪弘再一次闷闷而归,连着三天,天天如此。 他在这边郁郁不乐,宝珠也是疑惑不已,雪团啊,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咱们的院子,这几天怎么总是有这么多的石子啊到底是哪家孩子淘气啊,好烦,要是还有下次,夜里你听到什么声音,要马上告诉我。宝珠边捡着石子边愤愤的说。 一切的技术都是需要磨练出来的当终于有一颗石子成功的落在了宝珠的闺房窗户上时,已经是纪弘第四天爬树了。他那天就不该高兴的如此之早,视觉看着虽近,但这二三十米的距离,想要用石子扔到,又岂是那么容易。 更重要的是,他今天放开胆子,让阿德在树下望风,选了黄昏时分天未黑时上的树。 纪弘离的远,只知道他扔的石子砸中了窗户,却并不知道,那颗石子好巧不巧的正落砚台上,溅起的墨汁在她所画的雪团脸上,添了黑黑的几个墨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有人恶作剧不成 不过,若是恶人呢也许,她不该将这事情当做小事,还是应该去跟爹娘说一声才行。 宝珠心里担心,刚出房门想往于氏的院子里去,就听到隐隐的从什么地方,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左找右找,当她终于发现那半个身子探在树枝外,一幅随时要掉下来的纪弘时,惊的差点大叫出声。幸好她忙捂住嘴,才没让声音外泄,纪大哥,你,你怎么在这里你快下去啊,多危险啊 宝珠,宝珠,我有话对你说。他兴奋的对着宝珠摆着手,却因为失去平衡而摇晃了几下身子,吓的宝珠又差点叫了出来。 惊吓过后,宝珠便是生气,这人是怎么回事,平日里看着挺稳重的,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若是被别人发现了,不说他的影响会怎样,单说自己,怕是日后也没办法挺胸做人了。 纪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啊趁着没人发现,还不快点下去,有什么事情,可以坐下来好好说啊。你现在这样,若是被别人发现了,咱们两个,还怎么做人啊这又不是那个年月,小情侣见面花前月下的,还可以被人赞一声浪漫。在这个年代,不说浪漫了,非明就催命的阎王啊。 纪弘见宝珠生气了,也顾不得雅观不雅观,趴在了树枝上,宝珠妹妹,你先别恼,我是有话要对你说的,说完我就走。 宝珠妹妹,我要走了,今年朝廷开了恩科,我已经报了名,准备参加下一次的乡试。我知道那日我娘来府上,冒犯了你,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相信我,等我这次中举之后,我便有了自力门户的能力,我会想办法,让你开心的,你别毁婚约,你等我。好容易见到了宝珠,好容易能跟她说上几句话,却因为他的紧张激动,还有被宝珠那当头一棒才后知后觉的莽撞。让他本是酝酿了一肚子的话,最后却被说的七零八落,乱七八糟。 他甚至没有勇气等到宝珠的回答,就已经用及快的速度退回到树杈的位置,消失在宝珠的视线之中。 突然来,又突然走,只留下那让人烦扰的话语,宝珠呆呆的望着那重新安静下来的大树,半晌后叹了口气。婚姻这种大事哪里是她能做是了主的自小姜氏来过后,她就已经将这事情放下了,决定顺其自然就好。 只是可惜了,这长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大树。 第三十二章 ♂ 什么于氏忽的一下子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宝珠:他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我整日里千防万防的,到底是没防住他,早知道会有今天这样,我不如就将他放到我的眼皮底下,亲眼看着他与你说话,也强过今天这样冒险千百倍。 见于氏这么激动,宝珠忙拉着她的手道:娘,你别这么大声了,要是被外人听去了,女儿日后还怎么做人啊。您还是快去叫哥哥们,把那树砍了吧今天是纪大哥,如果是个恶娘,想想就让人后怕。 放心吧,明儿天一亮,我就让人砍了它。 纪弘离开那天,出于种种考虑,宝珠并未去相送。虽然那日事后,宝珠心里难免有些感动与动摇,可比起怕于于氏伤心,她还是将纪弘排在了后面。 小姐,今天纪公子要走了,听说是去青州府,参加乡试去了。方府,方聘婷的闺房里,正在选头饰的方聘婷微微顿了下后,挑了支簪子交到给她梳头的丫头的上,你怎么知道的今年又哪有什么乡试 有的,小姐。听说是皇上给皇上的娘祝寿,所以特地开的。似是怕方聘婷不信,小丫头往她身边近了近,说:不是小姐你前几天跟我说,要多留意纪公子的事情吗这是今天早上,纪府的人过来跟我说的。 方聘婷点点头,你做的很好。 她眼睛转了转,沉思片刻后,问:可知他今天什么时候走,从哪里走 知道,早就打听清楚了。小丫头忙回道。 很满意丫头的机灵,方聘婷随手从匣子里拿出一小块碎银,赏你的。 珠儿,去把我那天吩咐你绣的青竹扇套拿出来,再去外院说一声,我要用车。 方聘婷对着镜子整了整妆容,然后起身说:走吧,咱们去送送纪公子,祝他金榜提名。 渡口处,前来相送纪弘的人寥寥无几,对这些,他并未太过在意。只是,当陈家只有陈开杰护着耀宗与耀祖出现时,他内心那一点点期冀的火苗,终于慢慢熄去。 虽然,这个时候来送他的,都是已几经沉浮后,剩下的可亲之人,可独缺了他最想见之人,仍让他落落不郁。 强打精神的对来相送之人表示了感谢,待他们都离去后,他才拉过耀宗,小声地问:你姑姑,可还好 很好啊耀宗回道。古人皆早慧,即使耀宗只有八岁,但做为陈家的长孙,很多事情,陈家人并不会太过避讳他。让他早早的知道陈家的事情,让他早早的明白陈家人的处事原则,也是为了让他从小就知道,他应该为这个家,为家人,承担什么 所以小姑姑与纪弘的事情,耀宗心中也是清楚的,既然家里人现在的态度都隐隐的带着反对,那为了小姑姑,即使他心中对纪弘再亲近,也不能在此时与家人背道而驰。 对不起了,纪先生,别说小姑姑从未在我跟前提过你半个字,便是有,也决计不会从我口中得到分毫答案的。 她,她可有提到过我纪弘不死心,已顾及不上是不是有违礼数,急急的问道。 耀宗摇摇头,纪先生,我虽人小言轻,不过,我总觉得家祖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想要在众人反而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总要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实力,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耀宗拱手向纪弘行了一礼,我愿先生心想事成,还请先生多加珍重。 纪弘又如何听不懂耀宗话里所藏之决,他阖了阖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以沉默做了回应。只飞快的塞了一样东西到了耀宗怀中,还要麻烦你帮我转交于陈姑娘,这并不是什么违礼之物,只是我前几日在街上时寻得的一副甲片。 耀宗想了想,便收了下来,到底他心底里,还是挺期待纪弘成为他们的小姑父。 就在他们与纪弘道别,转身离开的当际,一辆挂着方家姓氏的马车在不远不近处停了下来,车上很快下来一个小丫头跑到纪弘近前,完全无视了陈开杰这几个陌生人,快速的幅身起身,纪公子,我家小姐来送您了。 她的声音并不算小,并未走远的陈开杰他们也都听到了,于是一起停了脚步,转身向纪弘那边看去。 这小丫头纪弘自是认得的,却是万万没想到她会来送自己,自从那次在荣宝斋不欢而散后,纪弘便是彻底对方聘婷冷了心。以为从此再相见,就会是路人,可现在却来送自己她是什么意思 纪弘没有动,站在那里像是在想些什么,那小丫头急的一跺脚,忙又催道:纪公子,我家小姐好容易偷着跑出来的,就是为了与你说上几句知心话,你,你快过去啊。 我纪弘有些犹豫了,他刚想抬脚,却一下子看到了陈开杰并耀宗耀祖在不远上盯着他,又堪堪收回了脚步。 哎呀,你可急死我了,一个大男人,一点都不果决,你想让我家小姐等多久若是被我家老爷发现了,我家小姐死定了,你到是快点啊。小丫头对着纪弘再一次催促。 这个纪弘哪哪都还好,就是这性子,怎么一点都不痛快。也不怪自家小姐在他几次落榜后便将他抛掉,没有好性子,又没有好前程,确实不值再提。也不知道小姐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己虽是小姐的贴身丫头,可小姐的脾气,她到底还是不能完全摸透。 小丫头急的欲上推纪弘一把,而此时,马车上的方聘婷也正好掀开了窗帘,对着纪弘无声的说了一句什么,纪弘便像是着魔一般,怅然的向马车方向走去。 哼陈开杰无视了那小丫头向他们撇来的得意眼神,对着一样生气不已的耀宗耀祖说,咱们走吧。 这纪弘,决计是配不上自家妹子的,如此糊涂的男人,将来怎么可能给自家妹子撑起一片天来这事儿回去,一定要好好跟爹娘说上一说,不论他们怎么想,自己是一定要反对到底的。 小叔,我肚子疼,要去下茅厕。在得了朱开杰的允许后,他拉起耀祖便往茅厕那跑。 给我望下风。把耀祖留在茅厕外,耀宗捏着鼻子走了进去。 左右无人,他从怀中将纪弘交给他的匣子拿了出来,打开看了看,确定里面没有一点能看出与宝珠有关的痕迹后,便一甩手,将它扔进了茅坑之中。 然后他又捏着鼻子走了出来,哥,你怎么这么快,肚子不疼了吗 并不清楚事情经过的耀祖一脸关心的看着耀宗问道,耀宗摸了摸他的头顶,笑着说:嗯,不疼了,把脏东西屙出去,就舒服多了。 啊,哥,你太有辱斯文了。 臭小子,人之常情,哪来斯文一说。 出于种种考虑,这日发生的事情,陈家人都将宝珠瞒了下来,只是陈平方那里,免不了又受了于氏的一通埋怨。 这一次,陈平方却不像从前那样,会为了纪弘辩驳几句,他同样对纪弘这次的所作所为,感到有些失望。年轻人可以做错事,但优柔寡断却是十分不可取,如果确如开杰所说的那样,他确实该再细想想。 反正,县令家那边不见一点动静,似乎,很有可能是他们误会了。 第三十三章 ♂ 院子里的一众女眷几乎全都面朝着来时的方向,只因这样,都可以第一时间看到今日的主角,县令大人的母亲。却不曾想,县令大人的母亲与柯老夫人正携手从后院的小路走了过来,因为没人想到她们两人竟会在大家的背后出现,到也给了县令母亲与柯老夫人暗中观察的机会。 也是巧,宝珠站的位置正好与柯老夫人在一条直线上,所以柯老夫人一点不落的将宝珠所有的动作全都收进了眼里。 她那时看上宝珠,其实也是临时起意,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就算是想给柯沛霖娶个商家的姑娘,她也想找个家境更好一些的。却没想她一面压着董蕊儿不让她再进一步动作,一面加紧时间相看人家的时候,柯沛霖订亲的消息却已经传了出去。 现在做什么,都已经来不急,总不能为了沛霖,公开打老四媳妇的脸。早知是这结果,她当初就不应该过份挑选,这丫头其实跟沛霖,真的就挺相配。她有些遗憾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对那董蕊儿的厌恶又是多上了几分。 见刚刚还在与她说话的柯老夫人突然不再开口,县令的母亲便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心里便明白了几分。早听说,这柯老夫人有意给柯沛霖寻门亲事,也暗中相过几家的姑娘,却没想还是被她那儿媳妇抢了先,吃了个哑巴亏。 现在外面,怎么说柯家的都有,当然,最可怜的还是那个庶子了。娶一个有腿疾的妻子,以后在外行走,难免会被人拿来说笑。 精明了一辈子的人,临老了,却被儿媳妇治的整日生闷气,也不知道柯老夫人,这是图个什么。也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那老大,老二媳妇,哪个不是大家出身,对她孝顺有佳偏她就喜欢这小儿子,走哪里都喜欢带着小儿子一家,将那本就荒唐的两口子惯的没边,所以现在这局面,可不就是个现世报 况且就算是那小儿媳在这婚事上面,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阴险了些。可柯老夫人想给柯沛霖寻的人家,又能好到哪里去即使柯沛霖是个庶子,以柯家的家世,也轮不到找一个毫无地位的商家女儿做妻子 都说这柯老夫人是最疼柯沛霖的,可现在看,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若真是心疼,哪还能不给柯沛霖找个强势一些的外家,让他将来在柯家,至少也能有几分位置不是。 柯老夫人当然是心疼柯沛霖的,为了柯沛霖,她这辈子也是没少操心。给柯沛霖安排一个不显眼的外家,是她想了又想,考量了许久才做的决定。 无他,董蕊儿那边就不用说了,便是自己那老四,柯沛霖的爹,这些年对柯沛霖也是不闻不问。导致柯沛霖在柯家,除了对自己,其他人都是不看也不理。这孩子,心里弄不好,还带着怨呢。 一个对柯家有怨的人,她怎么敢将他一路扶持太高这些年有董蕊儿明面压着,她暗里使着绊子,柯沛霖还能考个举人回来。若是将来有一日,他翅膀硬了,再因为压不住心头多年的不满,反咬柯家一口,就算是不伤筋动骨,但是肉痛是免不掉的。 那又何苦呢何苦那时再后悔今日所为 所以,柯老夫人权衡再三,才定了这么个主意。只是她万没想到,董蕊儿竟先她一步,弄个了腿脚不方便的女人说给了柯沛霖。她虽也一直有意压着柯沛霖,却不允许有人这么糟践他,若真是给他娶了这么一个妻子,那柯沛霖怕是在自己百年后,与柯家,便一点情分都没有了。 她决不能让柯家的子孙对柯家,心怀有恨。只可惜,她这一片良苦用心,终究是毁于一旦,可惜了,可惜了啊 直到宴席开始,赵氏才带着云阑到了于氏她们身边,因为相熟,坐在一个桌上,到也没有那么拘谨。 于氏见好多人家的小姐,都带了贴身丫头,于是便与赵氏耳语,商量着要不要给自家的孩子也添上几个人,虽说商家人不太在意这些,可孩子身边多几个人,感觉上也安全。 赶巧的是,方聘婷这一次,又与她们坐了对面。云阑因为上次的冲突,早就做好了用眼神厮杀的准备,可方聘婷却一反常态,压根就不往她们这边看,这让云阑十分意外。 你说她今天是怎么了云阑小声的问道。 宝珠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有什么心事吧。也不知道是不是与刚刚小姜氏有关系,方聘婷今天确实不太一样。往常,但凡是这种活动,哪一次她不是抢着在县令夫人跟前努力的表现着,可今天,明显的心不在焉。 别理她了,你不是一直说县令家的桂花酥最好吃吗那还不多吃几块,管她怎么样呢。宝珠夹了块桂花酥放到了云阑面前。 相比于隔壁园子里,男客们不时传来的笑声,女眷们这边便安静了许多。好在还有几位夫人在席间热络气氛,县令夫人也比前几次表现的更加亲民,她们这边的氛围到也不差。 宝珠,你陪我去下净房吧。宝珠正吃着,云阑却突然在她耳边说道。 啊,你真是这种时间离席,难免有些招眼。没见刚刚方聘婷因为脏了衣服离席的时候,多少人盯着她离开吗脸都快成了红绸了。 云阑皱着脸,苦兮兮的对着宝珠点点头说,好宝珠,你陪我去吧,我今天早上不该贪嘴,真的忍不了了。 宝珠无奈,只得点点头,她小声的跟于氏打了招呼,那边云阑也同赵氏说了。赵氏皱了下眉,不满的看了眼云阑,吩咐身后的婆子照顾好她们,然后才对于氏说:年纪也不小了,若不是她爹宠着,早都该嫁出去了。可还是这让人不省心的样子,你说,我怎么能放心得下啊。 于氏本也有些不放心宝珠,见赵氏差了婆子跟着,她才稍有安心,这会儿正在心里盘算着尽快给宝珠身边添几个人。听赵氏这么说,她也深有同感的点头,我也担心她太跳脱,每每带她出来,也是悬着心,咱们当娘的啊 两人相视,露出无奈的笑容,便再无话。 你要去哪啊,刚刚那丫头不是说,净房在那边吗陪着云阑离席后,本想着向净房方向走的宝珠却被云阑拉着一路往园子的西侧走去。 云阑转着眼睛四下看着,确认了道路后,拉着宝珠继续向前,你小声点,我才不想去什么净房呢,刚刚我在席上,看到方聘婷的丫头小声的跟方聘婷说了什么。然后方聘婷就故意弄脏了衣裳。真的,我亲眼看到的,也不知道她搞什么鬼。 你看那不就是她吗咱俩跟去看看,弄不好还能臊一臊她呢。云阑越说越兴奋,指着前方,满脸全是等不急看她出丑的样子。 顺着云阑手指的方向,宝珠看到了方聘婷闪进屋内的背影,只是她此时,却没有云阑那样有一点点的兴奋。脑中出现了前世宅斗中的各种情节,男女私会,各种栽赃,声名败裂,看戏者受牵连 夏云阑她用力拉住云阑还要向前的脚步,你到底去不去净房不可以,她们决不可以再向前起一步。 她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让她很不安,耳边能清晰的听到男客那边觥杯交错的声音,只消再往前走几步,绕过这假山,她们两人就时刻有可能与出园子的男客碰到。 云阑说方聘婷进的那排屋子,离那边园门只几步的距离,若是遇上一个喝醉了的方聘婷为什么去那里,她不管,也不好奇。 云阑,你若是不上净房,咱们就快些回去吧。这地方很容易出现男客,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后悔都来不急了。 能有什么事啊,这是县令家呢,谁敢在这里惹事啊。宝珠,你就是胆子小,走啦。云阑拉起宝珠的手,还要往前走。 宝珠见她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还是一脸想要看好戏的样子,便沉了脸,说:云阑,方聘婷出不出丑,我根本不在意,你现在马上跟我回去,要是慢上一步,看我怎么在伯母那里告你。 云阑见宝珠真生气了,不由垮了一张脸,我还不是想让你出气吗见她那样欺负你,她跟我又没什么关系,你干嘛啊,这么不识好人心。 宝珠现在一心想离开这里,哪还有心思去给云阑分析解释,回头向看那个跟来的婆子,不满的说:还不扶你们家小姐回去。 陈宝珠云阑一甩手,负气的看向她,你真真不识好人心。 她生气的双手抱臂,与宝珠退开了一步远的距离,倔强的看着宝珠。自小与她一直玩大,宝珠当然知道,每每她生气时,都会这个状态。当然,这丫头从来都是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往日里,她只要好言哄上几句,不消片刻就又会笑逐颜开。 可现在,她又哪有这个心思与时间去哄着她,还不扶了你家小姐回前面去。 那婆子这才唯唯诺诺的上前,想要搀了云阑的胳膊,宝珠见心,心里暗道赵氏看着泼辣,厉害,可身边如何能带着这样的婆子出门 云阑还是不肯,生气的打开了那婆子的手,转头刚想说宝珠什么,却忽的听到女人的尖叫声,从方聘婷所在的屋子里传了出来。 第三十五章 ♂ 怎,怎么了云阑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还在生气,刚刚因为生气发红的脸色开始变白。 宝珠回头看了一眼,屋内什么样她不知道,可却见已经有几道人影循着叫声往那屋子边去了。幸好她们这里离的远,暂时还不会有人过来,可若是一会儿事情在了,做为主人的县令夫人全都在前面园子里,要来这里,肯定就会碰上 别管了,快回去。宝珠也白了脸,急忙催促到。 哦这回云阑也不再使性子,提着裙子匆匆的往回走,宝珠松了口气,抬脚准备追上去。 可还没走两步,宝珠就觉脚下一痛,啊的一声,低叫了出来,这叫什么事,如此平整的路上,怎么会伤到脚。 宝珠,你怎么了走在前面的云阑听到声音,便想转身回来。 已经这个时候,耳边是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她的脚又不允许她再走多快。 宝珠看了眼旁边的假山,你别过来,快回去,告诉我娘,让她找个机会来救我,我就躲在这里了。 此时已经没了主意的云阑点了点头,你一定要小心藏好啊说完,她猛的拉起那婆子的胳膊,大步的跑了起来。 也幸好宝珠没有逞强往回走,云阑刚进了园子,就看到有两个县令夫人身边的婆子,正面色凝重与她们打了照面。待她们离开后,云阑拍了拍胸口,然后又急忙往宴席上奔去。她得去找娘亲跟伯母,才能把宝珠救回来。 而当宝珠一瘸一拐的绕到假山后面,准备找个地方坐下好好揉揉脚踝的时候,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假山后的一块元宝形的石头上,竟端坐着一个男人。 真是,倒霉透了。 那人见宝珠过来,也不吃惊,稳稳的从石头跳了下来,站在了宝珠的身前。一瞬间,宝珠便觉自己被一团阴影所笼罩,再抬头看那人,才发现,竟是那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柯沛霖。 柯,柯公子宝珠忙退后一步,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可即使这样,两人巨大的身高差,还是让宝珠觉得有些压迫。可惜这里只这一座假山,再无它处可躲,怎么会这么不走运啊 宝珠心中暗暗叫苦。 陈姑娘,可是因为与那姑娘多有龃龉,才没有出手相帮,眼看着那位姑娘陷入不利境地 宝珠正纠结要怎么打破这尴尬境地,却突然听到头顶上传来如此刻薄的话语,即使说话之人的声音是她最喜欢的那种低沉性感即使他帮了陈家良多,她却仍决定因为这句话,要讨厌这人到底。 柯公子在说什么宝珠抬起头,一脸茫然的看向他。 柯沛霖低头看着宝珠,脸上的不解,眼里的无辜,若不是他一直在此地从头看到尾,弄不好还真会被她这样子糊弄了过去。 陈姑娘,我比你要早来此许多言下之意,便是告诉宝珠,发生了什么他是一清二楚的。 这人是什么意思指责自己吗 柯公子如此侠义心肠,为何刚刚不出手帮忙,眼看一个弱女子陷入困境柯公子与我,半斤八两而已。宝珠说完,虽是嘴上痛快了,却也又些后悔,不知眼前这男人是个什么性子,自己这样说,也不知这人会不会恼羞成怒。 正想着,她只觉得胳膊被人一下子抓住,然后身子不由自主的便被那力道带的往一处走,不明白柯沛霖这是要做什么,心慌之下刚要开口大叫,柯沛霖却早她一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禁声,有人来了。 宝珠不敢再出声,却用力晃了晃头,示意他将手拿开。 手下的触感软滑柔嫩,第一次,他发觉自己的手掌是如此之大,只是想捂住她的口,却没想到几乎将她的半张脸都罩在了手掌之中。以至于他甚至感觉到宝珠布满惊慌双眼,随着她快速度的眨动,睫毛划过他手上时那撩人的触感。 面上讪讪的,心里却有一种道不清原由的异样,若不是见她已经气的脸色胀红,其实他真的想就这样再坚持一会儿。 对不起,陈姑娘,是我冒犯了。到底是他的不对,将一个女孩子气成这样,即使是事出从全,却总归是他的不对。 宝珠却不知他心中所想,这人总算是将手松开,她也慢慢的喘均了一口气。她脸红,绝不是因为生气,除了最初那点慌张外,她并没有感觉多么害怕。可她之所以脸红如绸,那根本就是因为被憋的好吗谁捂着对方的口,会连鼻子一起捂住的谋杀啊这是。 本就对他没剩下几分好感的宝珠,这下子,又在心里给柯沛霖狠狠的记上了一笔。 柯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柯公子自重。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多,宝珠也不敢贸然离开,只能努力贴着山石,与柯沛霖拉开一点距离。 只是这种距离便让姑娘你如此紧张,那姑娘如何不想想,刚刚那传来尖叫的姑娘,现在又会如何姑娘刚刚若是拦上一把,或许她的命运从此将会不同。柯沛霖声音冷硬,指责之意不言而喻。 这人是不是有病宝珠斜着眼看了他,嗤笑一声,火气上来,毫不客气的说:柯公子,我还是刚刚的话,您若真有那菩萨心肠,为何自己不上前去拦你自己都办不到,又何来立场去要求他人 我是担心那人多眼杂,对那姑娘闺誉不好。柯沛霖听了宝珠的话,眉头紧簇。 那你这样对我就好啦就好啦宝珠听了,气得直想跳脚,本就够倒霉的了,这会还遇到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人。 真想大声的冲他喊上两句,让他清醒清醒,就是不明白,这男人为什么要跟她一起躲进来难道就是为了责问她刚刚对方聘婷的袖手旁观吗 柯公子,我觉得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行为,负责任。方小姐不是三岁稚儿,她来这里定有她的目的,我找不自己要插手的理由。她的意思很清楚,那方聘婷做什么又跟她有半毛钱关系她为什么要去管。 可谁知柯沛霖听了,脸上的表情更加冷硬,或许她是被人所陷,误入此地呢 这人的脸突然比刚刚又冷上几分,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见他好像有些情绪不对,宝珠虽然心中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却也不敢太过刺激于他。谁知道他是什么个脾气,若是一个不好,他再弄出了大动静,自己大概也比方聘婷好不上多少了。 都怪那个臭丫头,没事看什么热闹 第三十六章 ♂ 柯公子,女眷的活动区域在那边宝珠手上向园子的方向一指,就算方姑娘她被人所陷,误出了园子,可走到这里,但凡有正常思维的人,都应该想到那里是不可去的。因为在我看来,这并不算是高明的陷害,可你看她,可有半分犹豫所以,柯公子,陷与不陷,其实都是她自己选择的。 柯沛霖沉默不语,直直的看了宝珠半晌,就当宝珠有些受不住他的目光想要低头躲开时,他却也同宝珠一样,手向外一指,道:你沿着这条小路往前走,很快就会看到一个小门,那里直通园子,平时也没人走动,你走吧。这里,我会帮你注意着。 一听还有别的路可走,宝珠顿时欢喜起来,总算是能这开这事非之地,也能离这奇怪的男人远一些,简直是不能再好了。 匆忙的对柯沛霖道了谢,宝珠提起裙子按着柯沛霖所指的路匆匆离开了。 直到宝珠的身影被那郁郁葱葱的花树全都遮住,柯沛霖却依旧望着宝珠消失的方向出神,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这几个字,如同咒语一般不停的在他脑中反复着。 他突然觉得,似乎有东西在他的心中涌出,或许这些年,他一直都误会了什么。 掩去眼底那一抹复杂,他从假山处转了出来,慢步走到宝珠刚刚扭伤脚的附近,拾起一块路边并不起眼的石子,在手中不停的摩挲着。 虽然讨厌柯沛霖的莫名其妙,可他给指的这条路,却是再理想不过的了。尤其是当她快到宴席地时,发现比她早走半天的云阑只在她前面不远处的时候,宝珠更是觉得他还算是做了件好事。 宝珠,你,你从哪里过来的刚刚县令夫人过去了,有没有看到你云阑没想到宝珠竟会从后面追了上来,吃惊的同时又想过刚刚过去的县令夫一行,紧张的问道。 宝珠摇摇头,没有,没有遇上,我发现了另一条路,就过来了。你遇上县令夫人了 我躲开了。云阑一脸惊吓之后的庆幸,要不是她眼尖耳明,肯定会被撞个正着。嘤嘤,她以后再也不看热闹了。 说话间,她们两人已经回到了席上。 于氏并赵氏早已等的心焦,加之看到县令夫人匆匆离开,一度很担心是她们出了事,所以这会儿见她们回来了,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生气。若不是场合不对,依着赵氏的脾气,一通训斥肯定是免不了的。 就算这样,她们仍是脸色不太好看,宝珠跟云阑也知道自己理亏,不敢多说,在她们坐了下来。 时间过了并不久,就见一个丫头在方聘婷母亲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方聘婷的母亲脸色大变,形色慌张的跟着那丫头便离了席。 本身,县令夫人的突然离席已经让在坐的各家夫人暗生猜测,现在又见方聘婷的母亲又被叫走,联想到方聘婷出去后就不曾再回来,一干人精似的夫人们,哪还猜不到个大概 大家都在窃窃私语,趁这个机会,于氏侧头对安静坐在身边的宝珠问道:你们刚刚去哪了出了什么事情了 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女儿,这种强装淡定的表情,定是遇上了什么大事。 娘,我们没事,好像是方聘婷出事了。宝珠借着给于氏斟茶的动作,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见宝珠语气不似做伪,于氏轻轻点了点头,便不在继续追问。 直到宴席结束,方聘婷母女也没有出现,重新回到众人视野的县令夫人,脸上也不是太好看。回去的路上,宝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着于氏,全都招了出来。当然,她与柯沛霖相遇的这一段,宝珠还是给掐了去。 第三十七章 ♂ 于氏听后,恨恨的在宝珠头顶一拍,就你胆子大,明知道她是个冒失孩子,你还不多留神看住了她。这次是你们两个运气好,往后可不能这样了,谁敢保证次次都会这么幸运若是真被撞了个正着,那可真是有千张嘴也说不清。 知道了,娘宝珠被于氏说的也服气,并没有半分不愉的回道。不过,娘,你说事情到底有多严重她可是进去没多久,就开始大叫了,好吓人。 于氏斜了宝珠一眼,就这么好奇啊 宝珠连连点头,好奇,当然好奇啊。那可不是别人,是方聘婷啊,勉勉强强够得上情敌这个身份呢。 等等看吧,也就这两天的功夫。 果然如于氏所料,还没出两天的功夫,寿筵那天发生的事情,便在这一圈人中传开了。只是,与以往稍有不同的是,从前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通常都会听到几个不同的版本,而这一次,大家的消息却是出奇的一致。 方聘婷走错了路,去了男客那边的屋子换衣服,正好遇上了有些喝醉了的县令家的表公子,已经半解罗裙的方聘婷吓的大叫起来,事情便这样闹大了。 这多少,在语言的运用上,还是进行了一些修饰的。用陪于氏待客的冯氏形容,大家虽然话说的客气,可语气里,却都感觉有那么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尤其是有几户家风严格的人家,那根本就是鄙夷之色毫不掩饰,她这个外人看了,都有些臊的慌。 虽然这样说,可能不太地道,但自从于氏知道这件事后,却真的打心底里松了口气。就觉得这些日子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搬了下去,有了这档子事,县令家总不好为了那个侄子,再向她们这样的人家要人了吧。 后面的日子,各种关于方聘婷的消息一点点的传进宝珠的耳朵里,县令家那边的意思,要么是将方聘婷纳来做妾,要么就是待时间久去,大家慢慢淡忘。 而能给吴家公子做妾,方家其实也还是满意的,虽然说,这与他们当初选定的目标,县令家的公子,有了一定的偏差,可到底也算是攀上了这门富贵不是。 可任谁也不曾想到,事件之初便一直保持沉默的方聘婷,竟然寻死了。 传言说是她不堪受辱,不能忍受自己有这样难以回忆的过往,每每想到那日之事便觉生不如死。于是,上吊了 幸好身边的丫头发现及时,将她救了下来,可便是这样,她却也是日日闹着绝世明志。 她这举动,看似洗白了自己,却一下子惹怒了县令一家,是怪在他们家里出了事,还是不想做妾,想要以死胁迫 虽说方在在镇上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朝中也有一两门正任上的亲戚,可这些对吴柯两家来看说,并不够看。县令家那边,索性来了个你不想进门,我也不强求,爱拖就拖,反正损失也不是我们这种态度,冷眼旁观起来。 虽然对方聘婷的行为宝珠十分的看不顺眼,但是,她还是觉得在这种大环境下,方聘婷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及有胆量跟主见的人了。 相比她这里,只是被于氏拎着耳朵教训了几句,云阑那边就要凄惨的多。雷厉风行的赵氏在知道云阑做了什么后,先是狠狠的将她骂了一通,带着她亲自登门对宝珠表达的谢意与歉意,还不待宝珠多为云阑说几句讨饶的话,赵氏就又同踩着风一样,带着云阑告辞。 直到大半月之后,云阑陪着她大哥到陈家来送牛,宝珠才知道,原来那天从陈家走后,云阑便被盛怒的赵氏禁足了。 被自己的亲娘禁足,这种惩罚,或许在别人眼里,只是小小的警告。可对云阑这活泼性子来说,十几日无人陪着说话,不能随意走动,整日里抱着女戒女则抄上一遍又一遍,简直就是一种难以明说的酷刑。 好在,再漫长的时间都有熬过去的那日,在她无数的眼泪攻势兼软磨硬泡之下,总算让慢慢消了火气的赵氏将她放了出来。这不,才刚被宽大,她就急急的跑到宝珠这里,将她这些天来过的暗无天日的日子,好好的向宝珠倾诉了一番。 活该,叫你没事去看热闹,人家恨不得都离麻烦远远的。只有你,巴巴的往前直凑,没出事,算咱们两个命大了。一想到那日的惊险,宝珠不由的还是阵阵后怕。 云阑讨好的对宝珠笑着,我哪想到她胆子那么大啊,我当时都吓傻了,真不知道她是吃什么长大的。 云阑撇撇嘴,又嘻笑着往宝珠身边凑了下,你听说了吗她啊,是想去那里等县令家那位公子,却没想到,等了半天,把那位猪头等来了,你说,这是不是机关算尽 果然如此,宝珠就说呢,方聘婷既然敢破釜沉舟,必然是有所图,只是无论如何,她所图之人定不是那个坏了她名声的表少爷。只是宝珠不曾想过方聘婷所图之人到底是谁,如今看来,若是那位,到也说得通了。 只是,无论如何,在县令家眼皮子底下耍小聪明,是不是也太过自作聪明了些她如此行径,县令家真的可能完全不知若是不知,又缘何少爷变成表少爷这世上,怎又能有如此巧合之事 反正她是不信的。 云阑这次能来,还是托了夏家来送牛的机会,硬缠着跟来的。话说这两头牛的到来,还在门外引起了一阵围观,要不是陈平方今天回来的早,陈开杰和与他年龄差不多的夏家老四还不定得在门口显摆多久呢。 就为这,他们两个着实被陈平方臭骂了一通,两人跟鹌鹑一样灰溜溜的去整理牛棚,大气都不敢出一样。 听了云阑对那牛的描述,宝珠到不像其他人那样的好奇了,那长相奇怪的牛,十有是那南方的水牛。只是不知道,这南方的水牛在北方,能不能养得好,毕竟气候和它们的老家,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等宝珠得了空,去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时,才知道夏家竟然连牛倌都帮着买来了一个。这让宝珠到是安心了不少,两头牛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若真被他们这些不懂方法的人给养死了,别说于氏了,她也得心疼个半死。 送来的牛是一对公母,母牛听那牛倌说,是刚产过崽不久的。按现在的产奶量来说,他们这一大家子人每天早上喝一些,是完全够用的。 再听宝珠说,喝牛乳的各种好处后,于氏当即拍板,当天挤出的牛乳,史氏一日分上三份。春柳跟耀祖他们,每日早晚也分上一份。如果还有剩下的,那就分给家里其他人喝。 她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十分亏欠地拉着宝珠的手,在她心里,一直想给女儿最好的一切。这些年,她也是尽力这样做着,可如今家里买了牛回来,竟然还不知道女儿能不能也喝上牛乳补身子。要不,托夏家再弄头母牛回来 宝珠可不知道于氏心里又有了这样的想法,她现在到是很兴奋,总觉得按那牛倌所说的产奶量,肯定会有剩下的。那是不是说,她可以试着做一些双皮奶了 就在她在这里幻想着怎么样利用牛奶变成美食的时候,同样还有一个人,因为牛的到来而兴奋着。 那人,便是一直卧床的史氏。 她这些日子真的是遭透了,不能下地走动,时刻担心肚子里孩子的安危,每日里都在惊惶与自责中度过。更不用提那喝了一碗又一碗的苦药汁,她现在远远的闻到那药味,就会呕吐不停。 自从听于氏说,牛乳可能对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有好处后,她就将一心的期待全都寄托在了牛乳的之上。仿佛是救命稻草一样,有了牛乳,她还有孩子,就都会健康了。 所以,当她知道那牛乳并不是全都给她一个人享用时,连日来堆积在心里的各中滋味,又全都喷涌了上来。 只是这一次,她到底是学乖了,没有在于氏跟前闹,只对着陈开武一人发着脾气。念在史氏最近确实不好过,陈开武心疼她,也没有同她一般计较,只是默默的听着,等她抱怨够了,也就安静了 谁知她越说越不像话,渐渐的又将话题扯到了于氏身上,说她心是偏的,用她的身体做借口,为两个孙子做打算。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全家里你得的份量是最多的,其他哪个不是吃你剩下的可见娘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呢,你也得摸着良心说话。陈开武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脸上虽是不悦,可到底还是压住了脾气。 史氏并没有看向陈开武,只凭着对陈开武声音的判断,觉得他并没有生气。所以,也不在乎的继续说,惦记什么,别替咱娘来哄我了。我的份量怎么就是最多的了,这可是肚子里的孩子跟我两个人的份啊,哪多了啊分明就是偏心,是不是也有宝珠的份 你够了啊,别越说越离谱,十几二十斤的牛乳,你就是当水喝,一天能喝得完吗 怎么就喝不完了,为了肚子里的儿子,就是五十斤,我也喝得下去。 这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疑这才好了几天的功夫,就又犯了从前那小心眼的毛病,朱开武真怀疑她那些天的改变,是真心还是伪装。 其实对于之前的改变,史氏确实是出于真心,她又不是真的傻,分不清谁对她好谁对她坏。虽然她平日里喜欢计较,喜欢占小便宜,可她心里也最是清楚,这世上怕也只有陈家,才能如此包容她。 可这些日子她所承担的压力与恐惧,却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其实不说别的,只单说每日跟残废一样的躺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良心讲,最初的时候,她总觉得是自己占便宜了,不用再做那些她从来都不想干的活。可是才过了两天,她就发觉,这样一直躺着,其实要比干活还累还难受。 可她不敢动,她后悔,无助,伤心。越是这样,她越觉得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儿子,如果,这个儿子没了,如果 你怎么就知道是儿子,还没生呢,自己瞎嚷嚷个啥还五十斤呢,这几天,除了头几日牛乳喝的还算好外,剩下的这几天,哪次不是喝到最后,还要剩下小半碗。 没能得到陈开武的宽慰,反而是更加刺耳的讥讽,我肚子里的肉,是男是女我不知道吗 她当然不肯示弱,再多,多少次了,她都梦到一条大龙钻到她肚子里,若不是怕说破了,坏了孩子的福分,她早就说出来了。 春柳那时,你不也说是儿子,行了,你就别一天想东想西了。我也没想着非要有儿子,只求你们母子平安,你以后少惹咱娘生气,太平过日子就行了。陈开武是真的不在乎史氏肚子的这一胎是儿是女,经过这一遭,他真的只求孩子能平安出世就好。 至于儿子,他当然也想要,反正他们还年轻,往后的日子又那么长,儿子怎么都会有的。他这些心里话,却都没有说给史氏听,总觉得若是被这眼皮子浅的妇人听去了,不定又会觉得自己多宠她,没得让她又咋呼起来。 史氏又哪里能知晓他心里的想法,我说是儿子,你为什么不信你大哥家的孩子就那么好,你就那么稀罕,稀罕到你连自己有没有儿子都不在乎了 见她又开始胡搅蛮缠,陈开武干脆已沉默做回应,又怕史氏的声音传到屋外,让于氏听了生气,索性将门也一并关了上。 第三十八章 ♂ 只是这陈家又不是深宅大院,于氏很快就听说了史氏在屋子里又作妖的事情,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孙婆婆说,你说她这眼皮子浅的毛病,几时能改掉 孙婆婆笑笑,还是年轻,其实也改了不少了,这不,只在自己到里闹,没出来惹你的眼嘛。 三岁看老,这话到底是没说错,再看看吧,只要老二不说啥,我这做娘的,也没什么可说的。 她这些孩子啊,儿子都随了陈平方,踏实稳重却冲劲不足,宝珠倒是是几分她年轻时的泼辣爽利劲,可那又如何,偏偏是个女儿身。 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努力擦亮眼,给女儿找个好相公好婆家。等她百年之后,也能安心的闭上眼。至于儿子们,家业已经给他们打下,是守成还是进取抑或是落魄,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史氏的事,宝珠隐约知道那么一点,但是没人跟她详说,她也就懒得追问。只是让她有些意外的是,于氏这一次竟然什么都没说,反而收拾收拾包袱,带着她跟陈开杰回长州探亲去了。 娘,这真不像你啊,扔了家里这么多事,说走就走啦马车上,宝珠想到她们离开时,陈平方那哀怨的表情,便忍不住对陈开武在未来几天的日子表示同情。她那严重恋妻的爹,是不会让陈开武,这个害他们夫妻分离的罪魁好过的,自求多福吧 你觉得什么样子才像我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我也是这些日子跟你赵婶在一起,才慢慢学会的道理。于氏有些感慨的说道。 云阑娘那么泼辣的人,还能传给于氏这么平和的道理 没听懂是吗于氏见宝珠不说话,以为她不懂自己这话的意思,不由笑笑,也是啊,宝珠正是烂漫的年纪,又怎么会的懂这由不知几辈人总结出来的生活。 听懂了啊,不就是难得糊涂嘛,我懂的。 见宝珠一脸别以为我小,其实我很懂的傲娇表情,于氏忍不住捏了下她那肉呼呼的脸蛋,小小年纪,都跟谁学的,这么滑头。 嘻嘻,都是您教的好啊宝珠往于氏怀里用力一拱,闷声说:娘,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感觉把自己说的好老好老,我不喜欢。 傻孩子于氏摸着宝珠柔亮的发顶,娘本来就老了,你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我怎么可能还不老 那我不嫁了,一直跟你在一起,你不要老。宝珠心里突然酸酸的。她始终记得刚穿来时,夜夜因为害怕而无法安睡,年轻的于氏整夜整夜搂抱着她。即使眼带泪花,却始终笑着安慰她,珠珠不怕,珠珠不怕,有娘在,娘会保护你,娘在呢。 那颤抖的胳膊,那浓浓的怕失去的心情,哪怕她知道这份爱并不是因为她,可她还是渐渐的平静下来,以最快的速度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 没有于氏,她不会在这个环境里,得到这样多的关心与爱。没有于氏,她不会在极度重男轻女的奶奶手下,吃饱穿暖。即使,于氏为了她,背上了不孝的名声,却从没有一刻退缩犹豫过,始终坚持着。 真是个傻孩子。宝珠天真让于氏哭笑不得,你不嫁人我就不变老了吗你不嫁人,我老得更快 好吧,心头刚刚升起地那些伤感,因为于氏这番话消散无踪,这会儿总感觉,像是遇到了古代版的逼婚一样。 没话聊了 车外,陈开杰开心的笑声毫不客气的传了进来,恼的宝珠掀开窗帘,冲他挥起了肉肉的拳头。陈开杰才不将她虚张声势的威胁放在眼里,扭头便对她做了个鬼脸。 你们两个,都多大人了,也不怕被人笑话于氏用手点了下陈开杰,又把宝珠拉回了车里,夏家的镖师还在呢,你啊,刚说你长大了,就又做那孩子事。 我这不是为了向您证明,我是真的还小呢宝珠往于氏怀里用力蹭了蹭,嘿嘿笑着。 于氏高举手又轻轻落在宝珠的背上,无奈的说:又贫嘴 还欲再说,却感到车子突然颠簸了一下,猝不及防的她与宝珠,全都撞到了车厢上。 娘,没事吧宝珠最先回过神,顾不得去揉撞疼的腰,先将于氏搀扶起来。 于氏揉着额头,没事,你呢,撞到哪没于氏上下打量着宝珠,担心的问道。 没有,娘,我哪都没撞到,被软枕挡住了宝珠张开双臂,由着于氏上上下下接她摸了个遍。 车外,陈开杰担忧的声音也传了进娘,娘,小妹,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于氏掀开车帘,发生了什么事 车轮突然坏了。陈开杰郁闷的说,娘,咱们可能要耽误一会儿时间了,要不,你们也下车转转吧,这地方景色还挺好的。 这车一修,便是小半个时辰,车夫并陈开杰几人,个个满头大汗却是一点进展都没有。于氏看着自己的影子越拉越长,不由有些心急,也没了陪宝珠摘野花的心思。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从远处又来了一辆马车,陈开杰只好暂时放弃修车,与车夫一起,试图将马车往路边挪,好令对方可以顺利通过。 谁知,那马车近到他们跟前时,车夫却吁的一声,停了下来,随后,便有人从车里走了出来。 开杰兄,可是需要帮忙 陈开杰初一见来人,便笑了出来,柯公子,真是巧,在这里都能遇到。 柯沛霖也不曾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朱家人,开杰兄,你这是要去哪里可是车坏了 陈开杰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我是送我娘与妹妹去长州走亲戚的,谁想到这车,出门前还好好的,这时候就突然坏了呢我们也没带备用的东西,眼看着是怎么也修不好。 哦柯沛霖听到宝珠也在,便不留痕迹的往朱家的马车内看了眼,却发现里面是空无一人。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开杰兄,我的这车也会修车,不如让他帮忙看看。 那当然好陈开杰又怎么会拒绝,眼看着耽误的时间越来越多,再不修好车,他们怕是要天黑之后才能到长州,那样就太不方便了。 那车夫在朱家的马车那看了一会儿,说:公子,这车想要全修好我看是不可能了,不过我可以想办法让它先凑合着往前走走,等到了地儿,再好好大修一次。 暂时修好,不会半路又坏了吗柯沛霖问道。 那车夫摇头道:公子,这我可不敢保证,而且就算是达到我刚刚所说的状态,这时间上也得花上一阵。 陈开杰一听,顿时失望无比,路程已经走了一半,此时不论是前进还是后退,竟都成了难题。再说,就真是像车夫说的,暂时修好了凑合着往前走,他也是不敢的啊。万一下次车坏了,再把他娘跟宝珠摔出个好歹来 站在河边阴凉处的于氏也看到了柯沛霖,她将还在不远处摘野花的宝珠叫到身边,一起走了回去。 上一次与柯沛霖的见面,对宝珠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所以,她压根就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的,又一次见到他。 见女儿放慢了脚步,于氏回过头催了一句,快些,那人便是又咱家有大恩的柯公子,现在见了,娘总要去打个招呼的。 您不是不让我随便见外男吗宝珠可不想见他,眼珠一转,说道。 于氏停住脚步,回头拉着宝珠的手,又往前走,凡事不都得分情况。相比将宝珠一个人扔在那边,她当然更倾向于带着宝珠一起往回走了,这种情况下见个外男又有什么,她又不是那些老古板。 柯沛霖看到于氏,也看到了那一路都试图拉慢于氏脚步的宝珠,冷峻的面容不由变得柔和,见过陈夫人。 于氏笑着应了,柯公子,这可真是巧了,你这是要往哪去 我去长州。仗着自己身材高大,柯沛霖的目光越过于氏,落在了宝珠的身上。 听他也是去长州,于氏更觉得巧合,这可真是巧,我们也是去长州,可惜车子坏在这里,怕是不能与柯公子一路同行了。 虽说,当初请到柯家的大夫,是有纪弘的帮忙。可是再后面的几次,却都是柯沛霖一直在了手相助,于氏有两次明显的感觉到,柯家的大夫是不愿再来给史氏看病的,却是碍着柯沛霖,不敢不来而已。 所以,她心里一直记着纪弘的好,也念着柯沛霖的恩,对柯沛霖,是不由自主的亲近起来。 陈夫人,我刚刚问过了,您家这车,怕是一时半会儿的修不好了。到长州,这还剩下一半的路程,若是再等下去,怕是进不了城门。若是您不嫌弃,还是用我的车吧。 柯沛霖见于氏始终没有让宝珠与他见礼,心里便猜测于氏这是想避嫌,再加上宝珠刚刚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一直在看她,竟还偷偷的瞪了自己一眼,心下十分欢畅,便将目光转回到于氏那里,开口说道。 这怎么好于氏没有发现柯沛霖刚刚一直在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自然也没办法发现宝珠在她身后做的小动作,她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占了柯沛霖的车有些不妥,所以想要拒绝。 陈开杰却是眼前一亮,娘,我觉得,您还是应了吧。咱们这车,怕是一进半会儿也修不好了,即使能走,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又坏了 那怎么行,咱们占了柯公子的车,你让柯公子怎么走于氏听了陈开杰的话,心里虽然着急,可还是不能同意用柯沛霖的车。她还带着宝珠呢,总不能让宝珠跟柯沛霖坐一起吧,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柯沛霖明白于氏的担心,在一边说道:陈夫人莫要担心我,我可以与陈兄一起,骑马便是。 那怎么好于氏还要再说,柯沛霖道:陈夫人,您真的不必介怀,我本也是不喜欢坐车。我这次去长州,还要接一位长者回镇上,所以才带了马车。您看,他指了指拉车的一匹马,那马鞍都不曾卸掉。 于氏看了柯沛霖所指的那匹马,又回身看了看依旧不什么进展的自家马车,最终点头道:那就麻烦柯公子了。 将自家车上的东西全都搬上了柯沛霖的车,将两个马夫并一个镖师留下来修车,他们剩下的人,又继续上路。 直到进了马车,将柯沛霖整个人关在了门外,宝珠才觉得轻松起来。那人才几天不见,怎么感觉比之前,还要严肃许多,都不会笑的吗不笑也便罢了,做什么那么盯着自己看,还在为她上次的顶撞生气 高就了不起啊,都快把自己的头顶烧穿两个洞了 你怎么了,想什么呢上了车,于氏心安之后,才发现宝珠的神情有些不对。 没。宝珠忙摇头道,没有啊,我只是觉得刚刚那地方真漂亮,有些没玩够。 于氏无奈的摇了摇头,对宝珠,她也是无话可说了。 宝珠见自己轻易的混了过去,悄悄的吐了口气,然后敢再让于氏发现她有什么不同,便随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书,翻开起来。 兵经百篇,竟然是兵法,宝珠将这书放在一边,又换了一本,武侯八阵兵法辑略,还是兵法。宝珠一下子起了好奇心,一本一本的接着拿起来,七八本书,竟然全都是讲兵法谋略的。 不是说,柯沛霖是考了举人的吗要走仕途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练兵的书而且看这书的状态,明显是常常被翻看的,倒是挺奇怪的。 你干什么呢于氏见宝珠随意翻动柯沛霖的东西,不由有些不喜,拍了下宝珠的手低声训斥道。 宝珠吐了下舌头,看见有书,就想看看,我错了,娘 没规矩,快放好,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再有一次,看我如何罚你。于氏并不是吓唬宝珠,即便在外人眼里,没有底蕴的商户人家行为多粗鄙,也觉正常。可她还是一直努力将自己的几个儿女,教导的懂礼知事端正大方,哪怕真的不能与那些世家的少爷小姐们相比,但至少,也不会叫人笑话了去。 宝珠连连认错,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翻动了那些书。难道说,是因为有过一次不愉快的交集,反而让她觉得柯沛霖也是熟悉之人了这是什么逻辑 你啊于氏拉过宝珠的手,看着被她刚刚打的通红的手背,心疼的说:以后凡事都要注意,不要太散漫了,知道吗 嗯。 短暂的沉默之后,于氏感慨到,这柯公子,看着面冷不好相处,可这真接触下来,还真是个心热之人。只可惜了,因着是庶出,还要娶那样一个女子。可见啊,这大户人家里也是遍地龌龊。 他娶妻啦宝珠好奇的问道。 于氏摇头说,没,只是订了亲事,不过听说是一个有脚疾的姑娘,外面现在提起他,多是同情之声。只是我猜着,他的日子怕是不好过,有那嘴欠好事之人,定不会饶过他。 宝珠暗暗撇嘴,于氏就是这样,若是对什么人上了心,那简直心软的不行。看到人家有一点点可怜,都会心疼个半天。说是别人同情,其实就是她自己 娘,这婚事,也不是订了一天两天了,柯公子还是那样平静,可见,他是完全接受的。我到是挺担心那位姑娘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她的脚疾,而被迁怒。要是那样的话,她才是最可怜的。这个男权的社会,谁知道柯沛霖会不会因为别人的嘲笑,而转头对着自己的妻子发脾气呢看他那整天绷着的脸,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柯公子不是那种人。于氏连连摇头说,都是身不由已啊。 宝珠无可无不可的挑了上眉,想到那日在园子里他那种愤怒的样子,谁知道他是什么人呢 一路快马前行,总算是赶在还还亮时到了长州,进城之后,于氏第一件事便是让朱开杰租回一辆马车,他们总不好坐着柯家的车去做客。 在经过柯沛霖身边的时候,一直沉默的他忽然开口道,陈姑娘,我从不会对女人迁怒,更不是那种只会拿妻子出气的懦夫 莫名的对自己说了这样的话,宝珠有些不解的看向他,可这人却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去了朱开杰那里。这让宝珠再次在心里给他下了结论,神经病 于氏已经上了新租来的马车,待宝珠上去后,于氏张口便问:珠珠,刚刚柯公子对你说什么了 您看到了宝珠哀叹了一声,她还没坐稳呢,于氏要不要这么紧张啊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莫名其妙的,说他不对女人迁怒,不会拿自己妻子撒气不懂他说些什么。 宝珠没听懂,于氏却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他不是听到咱们在车上说的话了吧 啊宝珠看着于氏,她完全将刚刚车上的谈话忘了个一干二净,怪不得他会这样说呢。这一刻,她真是万分庆幸自己忘记了,不然在那样的场合下,她得有多尴尬啊,就是现在,她还是有点小心虚。 以后是万万不敢了,千万别再碰上那人了 第三十九章 ♂ 这次来长州,是为了来给于氏的姑母来祝寿,说来,于氏也是个苦命人。自小先死爹,后死娘,本就重男轻女的奶奶又信了外面的流言,说她是个命里带煞的孩子,整日里对她是不闻不问。 生在小富之家的于氏,也算是饱尝了人世冷暖,整个于家,唯一给她留下温暖的,就只有当时已经嫁人的四姑姑。 说来,于氏能嫁给陈平方,也全是四姑姑在中间牵的线,所以,不论从哪个方面,于氏心里对她这个姑姑,是无比感激的。 只是后来,于氏的姑母随着做生意的丈夫东奔西走,后又将家安在了南面,一年到头,想见一次也是难。于氏只能每逢年节的时候,将她精心准备的礼物一车车的送过去,虽然那些年陈家的日子并不富裕,但于氏却一刻都不敢忘了她这四姑姑的恩情。 直到两年前,于氏的这位四姑姑随着儿子生意的回迁,举家搬到了长州,于氏才又有机会与她见面。虽然交通上有许多的不方便,于氏又要照顾着家庭,可她在这两年里,每逢年节,她还是抽出时间尽量亲自来探望。 马车晃悠悠的停了下来,宝珠从于氏掀开的车窗向外看了眼,黑黑的大门上,两个金色的大字贺府尤为显眼。据说,这也是那位四姑姑的意思,她这一生,最喜欢就是华丽富贵,一想到自己第一次来时,看到那老太太满屋子的摆设,差点没把她的眼睛晃瞎。 好在,她并没有将自己的这种喜好强加到其他人的身上,除了她的房间,其他的屋子,摆设都算正常。 开杰,去敲门吧。若不是她清楚自己与四姑母的感情好,哪怕是生分一点,她也不好在这个时间来登门的。 陈开杰应了一声跳下马,还不等他走到角门,那门就被人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上了年岁门房,可是陈家姑太太来了 这人在贺家也做了有些年月,乍看到一辆陌生的马车,还有些不太确定,直到看清来人是陈开杰后,立马笑了出来。 陈三爷,是您啊姑太太可是来了咱们盼了这一下午,就怕把贵客给误了,光小子们我就差出去三四批,咱们一个个的脖子都长了不少。这门房笑呵呵的对陈开杰躬身行礼,然后又对着马车行了礼,姑奶奶可是在车里呢 陈开杰已经陪着于氏来过贺家几次了,与这门房也相熟,他从袖袋里抓了一把钱塞进他的手里,笑骂道:拿着钱,给那些跟你一样脖子长了的小子,打几角酒喝吧。 那门房也不客气,笑嘻嘻的把钱收了起来,那就多谢三少爷了。 于氏这时也下了车,那门房忙敛起脸上的嘻笑,一本正经说:姑奶奶,还请快进,咱们家老夫人确是挂记您一天了。 有劳了于氏话音刚落,就见从院子里又匆匆走来一个与她年岁相当的粉色身影,一见是她,于氏便拉着宝珠想要躲开。 谁知,那来人确不肯给她机会,上前一把抓住于氏的手,热情又带着几分关心的说:姐姐,您可算是来了,怎么这么晚,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可是遇上麻烦了 于氏也不出声,只用力的将被她握住的手抽了出来,示意宝珠与陈开杰与她一起离开。那粉衣女子见了,抿了下嘴唇,又跟了上来。只是这时,她再想什么已经来不急,因为有人已经抢了她的先。 大姐,你可算是来了,我们都还以为你被事情耽搁了,不能过来了呢说话的妇人是贺老夫人的长媳许氏。她只比那姑娘慢上几步,所以刚刚发生的事情,自然她也是一点没有错过。 于多笑着迎了上去,是遇上了点事情耽搁了,不过还好总算是赶来了。 啊,没出事吧她本就是随口一问,却没想还真是有事情,不由有些紧张。 于氏摇摇头,安抚着拍拍她的手说:没事,没事,就是马车坏了,耽误了时间。这事就别跟姑母说了,免得她又操心。 那妇人嗯了一声,又看于氏确实没有什么不妥,才安了心。她又看向开杰跟宝珠,笑着说:开杰怎么瞧着,又黑了不少。 陈开杰摸摸后脑,咧嘴一笑,给婶婶请安。 宝珠也忙幅身施礼,婶婶好 好,好,我看看她拉过宝珠,上下打量了,大姐,宝珠可是越来越出挑了。 你可别拿好话哄她了,平平常常的一个丫头罢了。于氏嘴上这么说,可眼里的欢喜却怎么也藏不住。 都是当娘的,自然晓得她这种心情,许氏也不去戳破,只是笑着对于氏露出一个你口不对心的表情。 他们一行人热热闹闹聊着,没一人去理会身后那个姑娘,仿佛都只当她不存在一般。那姑娘跟在她们身后许久,终于在明白不会有人理她后,才愤愤的从另一条路离开了。 等她走后,于氏才低声问:怎么回事,不是一直两个院子住着吗她怎么能到正院里来 许氏面上露出一丝嫌恶,姐姐,你也不是外人,就是你不问,我也是想跟你先打个招呼的,免得你不知情,哪句话没说好,徒惹了娘伤心。 听她说的这么严重,于氏干脆站在原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许氏张了张嘴,又犹豫的看了看在她们身后的陈开杰跟宝珠,将于氏拉远了些,才说:西院那个,有了。 什么有了于氏有些不明所以,一脸茫然的看着许氏。 哎呀许氏无奈,往她肚子那里看了看,就是有了啊 于氏怔了一会儿,捂着嘴道,天啊,这怎么可能,姑丈他,都是花甲之年了吧。 许氏撇撇嘴,可不就是嘛,谁能想到,一个走两步喘三喘的老头,还能播种呢西院那个也是个不知道要脸的玩意,跟这么大岁数的老头有了孩子,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要是搁一般人身上,臊都臊死了。 公公他这些日子,走路都带风,高兴的不行。西院那个自然也跟着猖狂上了,也不知道吹了什么枕头风,老爷子非说西院阴潮,不利于养胎,死活跟娘闹了一场,到底把她们母女都接出来了。 于氏惊在那里,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这也太过荒唐了些,为老不羞,为老不尊。这,这那姑母现在可还好 许氏点点头,到是还好,反正是见也不见父亲一次了婆婆与公公的关系本就已经十分的恶劣,也就每月初一十五一家人一起吃饭时才能见上一面,可经了这事后,婆婆现在,连初一十五,都不再公公了,她们这些做小辈的也跟着尴尬起来。 于氏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长叹了口气,无奈的道:咱们走吧。 许氏点点头,有些话她能说,有些话她却也不好说的太多。若不是怕老太太被不知真相的大姐哪句话刺激到了,她也不至于先露了这么多,说来说去,她也是心疼这个一生刚强的老太太。 耽误的这一会儿功夫,几顶两人抬的小轿早已等在一边,于氏跟宝珠都没什么负担的上了轿。独陈开杰,无论如何也是不肯坐,于氏知道他别扭些什么,也不强求,由着他跟在后面走着。 姑母,我来晚来,让您老担心,我真是该死刚一进院子,就看到贺老夫人扶着小丫头的手,站在门口向外张望着。她身后则站着几个贺家的小辈,此时于氏也来不急一一辨认,,还不等轿子停稳,半跨半跳的下了轿,往贺老夫人那里奔了过去。 贺老夫人这一天都在焦急等待于氏她们,此时亲眼见到于氏她们出现了,心头也是一松。可还没等她彻底放松,于氏竟然跳着下了轿,这可把她又吓了一跳,等于氏到了她跟前,她上手就向着于氏肩头拍了一掌:你这人,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这么毛躁 姑母,我错了,我也是太着急了。于氏也不在意贺老夫人的那一掌,扶着贺老夫人,姑母,您也说我是这么大的人了,孩子们都在后面呢,您也不给我留点面子。 还敢埋怨我,真应该再拍你几巴掌。贺老夫人笑着斜了于氏一眼,便不再看于氏,对着正跟站在她身后的蓝裙少女挤眉弄眼的宝珠跟开杰招了招手,过来,到姑婆这来。 陪着贺老夫人进了一屋,免不了又要被夸上几句,然后便是与贺家的姐姐弟弟一一见了。 贺老夫人这一生,只生育了一双儿女,只可惜女儿当年因为身弱,还来不急长大,便离世了。伤心之下的贺老夫人将全部的心神全用在了教养儿子的身上,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的儿子贺元康贺老爷,在商道一旅展现了极强的天份,自掌了贺家来,贺家的生意可谓是蒸蒸日上。 娶了许氏后,许氏到是个能生的,进门的头一年,就给贺家生了个长孙。隔年接着生了一个女儿,七年前,在大家都认为许氏不能再生时,却又给贺家添了一对双胞胎孙子,贺家这一下子,就变得人丁兴旺了。而许氏,更成了贺家的大功臣。那些年,除了偶尔想起早逝的女儿,贺老夫人真心觉得,人生无憾了。 许氏的女儿闺名慧英,小宝珠半年,宝珠来长州的几次,都是与她玩在一起。两年不见,印像里比自己矮上几分的慧英,现在看着,却比她要高出了那么一点。 于氏也发现了这个变化,与贺老夫人说,慧英长成大姑娘了,不以我家宝珠,还是一团孩子气。 贺老夫人看了眼正在低声说笑的慧英跟宝珠,点头说:打她定了亲后,我便不向从前那样纵着她了,好歹也把她那野马一样的性子,收上几分。 订亲啦这么早于氏惊讶道。 贺老夫人轻哼了声,早什么早,都已经是十五的人了,再稀罕,能在家里留多久女大不中留,留大留成仇。 于氏自然知道贺老夫人这番话是对她说的,讪讪的笑道:我也给宝珠相看了,只是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人家,加上开杰前阵子出了那事,我这不就想再等上几日。 她说完,便见贺老夫人一脸你就编吧的表情看着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终于顶不住贺老夫人那明晰一切的目光,招认道:我是舍不得孩子,总觉得她还小呢,这么早嫁人,怕她吃苦。 哼哼贺老夫人连哼了两声,别留久了,给孩子再耽误了。 还想再说,门外却传来一阵嘈杂声,随后一个丫头匆匆进屋禀道:夫人,西院的姨奶奶来了。 许氏眉头一皱,也不去看贺老夫人什么脸色,对那丫头道:糊涂东西,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还不快拦了她们。 正说着,门帘猛的被人掀开,一个头上插满朱钗的妇人,在那个粉衣女孩的搀扶下,一手掐着腰,用宝珠看来及其别扭的姿势一步一步的进了屋。 哟,大家都在呢,好生热闹啊她环顾了一圈,最后挑衅似的看向贺老夫人,故意挺了挺她那略微隆起的肚子,珍儿,快扶娘坐下。 慢着。许氏开口拦到,这对母女的不请自来,本让许氏十分不悦,现在竟还摆出要留在这里的架势来,这分明就是想当着婆婆的面,打自己的脸啊。她哪敢让这妇人坐下,忙阻拦道,姨奶奶,我们这里人多杂乱,你现在身子不方便,还是早早回去吧。 两边站立的婆子在她的示意下,挤开了在她身边的粉衣女孩,稳稳的搀住那妇人向门外走去。那妇人还欲挣扎,却被婆子的一句话说的不敢再妄动,周姨奶奶,您身子重,年纪大,身子上的事还是小心为好。 松手,若是伤了肚子里的小少爷,看我不让老太爷要了你们的命松手,都给我松开。她身上不敢使力,只能在声势上下功夫,哎哟,哎哟,我的肚子,肚子。 珍儿也大叫了一声,冲到那女人跟前,想要帮着她挣脱出来。 一番连唬带吓,加上心有所顾,婆子们手上的力道渐斩松懈,那女人抓住机会脱身而出,及灵巧的坐到了椅子上,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叫着。 母亲,大嫂,我知你们素日不喜我们母女,可现在我娘她真的很不舒服。求求你们,帮我娘请个大夫来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原因,老夫人,您就发发慈悲吧。珍儿在周姨奶奶坐定后,便冲着贺老夫人的方向跪下,苦苦哀求。 贺老夫人毫无表情,对这场闹剧,她似乎是完全没有看到一样,只是缓慢的转着檀香手串,心思不明。 初时,听周姨奶奶吵嚷肚子不舒服,许氏也是心中惊惶,到底她肚子里怀的,可是公公现在最当意的孩子,真要是有闪失,她恐怕很难不受责罚。 可待她在贺夫人那里寻不到任何答案,且发现自己婆婆的脸上没一丝表情后,再仔细看那女人,不由气的笑了起来。 脸颊红润,气息平稳,额上甚至连一滴冷汗都看不到,那双不安分的眼睛,还一直往大姐一家子身上扫,这哪里又是身子有适的样子 姨奶奶,既然你身子不适,还是快快回去的好。许氏说着,对身边的丫头使了眼色,这就是一个麻烦精,还是早早送走的好。 周姨奶奶今番前来,是打着一番主意的,如今目的不曾达到又怎能愿意离开,大奶奶,你真是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了,心肠果然是硬。我这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兄弟,便是你瞧不上我,也不该置你兄弟的安危于不顾吧,好歹也让我喘喘气。 许氏被她说的一时无言以对,果真是肚子里多了块肉就不样了,还没生了,就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兄弟,也不怕到时再打了脸。 可这也只能是她在心中腹诽,嘴上可不敢这么说,若是传到老爷子的耳朵里,定会觉得自己是咒他不能晚年得子,因着她肚子里的这块肉,老爷子最近有多得意,她也不是不知道。 姨奶奶您哪里又像是难过的样子瞧这嘴一张,条条道道的哪个能说的过许氏犹豫的这一会儿功夫,贺慧英却是不干了,姨奶奶,我祖父有多重视你肚子里这个孩子,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您这样违着心的咒他有事,就不怕真的应验了 你这是何意莫不是怀疑我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不成那女人如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 贺慧英也不客气,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你既不知道,怎还敢乱说,便真是不将我放在眼里,好歹你也要看着老太爷的份上,给我几分体面吧她边说着,泪水便如落线的珍珠一般,让人看着甚至是委屈。 贺慧英最是炮仗脾气,眼见着被她拿了短处,情急之下便欲起身再争,宝珠怕她又要吃亏,忙抢她之前,眨着大眼睛似是不解的问:婶婶,身子舒不舒服,最清楚的难道不是大夫吗 关于贺老夫人与这位姨奶奶之间恩怨情仇,宝珠知道的并不多,皆因她那时年纪尚小,于氏不愿在她跟前多提长辈们的事非。所以,她对这个贺老爷子的宠妾,只是一直是有所耳闻,今日才是第一次见在。 印象着实深刻 就是,在这里吵又有什么用,还是快回您院子里,找大夫看看的好。贺慧英在一旁愤愤的附和道,她真是气傻了,怎么能跟这老妖妇拌嘴,那可是哄了祖父大半生都不分黑白的。 周姨奶奶并不理会贺慧英,在她看来,那不过是小孩子家的斗气之语,完全不需理会。到是那刚刚出声的这个小姑娘,到是个脑子清楚的孩子,她的目光在宝珠的身上停了一会儿,才上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笑道:歇了这一会儿,已经好多了,我这个儿子啊,是个乖巧的孩子。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是看向贺老夫人的,可让她感觉无趣的是,贺老夫人的脸上始终看不出任何情绪,大奶奶,我今天来,其实是为了两件事。其一,是听说夫人娘家来人了,我便带着珍儿来走动走动,到底,一家人总是有个礼数的。二来,是想问问大奶奶,夫人的寿宴怎么个安排,珍儿她这些年越发沉稳了,我觉得是不是也该让她为夫人尽点孝心 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许氏暗暗撇了下嘴,谁不知道她这是着急了说是一府两院,她自己掌着西院,听起来像是当家作主的样子。实际上呢这些年,不过也就是管着手下那七八个下人还有他们的份例银子而已。早些年,公公还能私底下偷偷补贴一点,可自打自家男人掌了家后,她那里,哪个月不是靠例银维持着 不过是个华丽的鸟笼而已,再漂亮又能如何 本还以为这位周姨奶奶这辈子都想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了,却不想这一有了身子,脑子也变清楚了,知道为了自己的女儿谋划起前程来。想让贺秀珍在众人面前露脸,想让她正式出现在外人跟前,迫着婆婆承认贺家还有这样一个女儿,而非像过去那样,只有少许人知道贺家还有上庶出的女儿。 都说是一孕傻三年,这周姨奶奶却变得精明起来了,若不是她背后有人指点,那就只能说,这许多年来,她一直都是在那里扮着糊涂,等待着一击即中的机会。 只是可惜了,她这番谋算到底还是落了空。想到这里,她不由又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贺老夫人,婆婆她是不是早知会有这么一出,所以早早的就定下寿筵只一家人聚聚便好,不需大肆宴请。当时还觉不能理解,如今越发觉得,她就是为了防着周姨奶奶的这一手。 姨奶奶一片好心,怕是不能如您的愿了。许氏一想到待会儿周姨奶奶可能会有的表情,忍不住心底快意起来,母亲早已做了决定,她今年的寿辰依旧简办,所以,我一个人足足可以安排过来,实在不行,还有慧英这丫头可用,实是不需再烦劳珍儿妹妹。 不办了知天命的年纪,哪家老太太不喜欢大办一场,说是为了热闹,又何不是想要再添点寿数说不办,就不办了 为何这可是夫人的五十整寿。她虽想不通,但更多的是失望,本以为借着这个机会,能将珍儿推到人前,已经十六岁的女儿,必须要为了她的终身大事做考量。从前是她天真,以为有贺老爷子在,珍儿的未来就不需担心,可如今看来,男人在这事上,又哪里靠得住 她只能自己想办法,不管怎样得先让世人知道,这贺府里,还有贺秀珍这样一个女儿,贺老爷子的亲生女儿。 待有了势头,珍儿她必然成为贺府不可再无视的存在,后面的路,也好慢慢谋划。可现在,一句轻飘飘的不办了,说的如此容易,可知对她和珍儿来说,毁掉的又是什么 为何五十整寿,多难得的机意识到自己有些心急,她险险的将最后一个字吞了回去。 许氏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也乐得在这个时候看她吃瘪,微微笑道:相公在外查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卫平他还在与师长游学,怕是年底才能回来,母亲说家人不齐,人再多也是无趣,所以便不办了。, 周姨奶奶脸色已变,她知道这个时候去看贺老夫人的脸色也绝看不出什么,可还是控制不住向贺老夫人那里看去。 一个府里住着,却也是十几年未见,如今再见,她却也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人老了,心也硬了。明知自己所求为何,却生生的从中掐断,想要釜底抽薪,炫耀她那高高在上的地位吗 没关系,当年自己决定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知道早晚都会面临这样的场面。她能抢到自己的幸福,就一样能为自己的儿女争出一片天地来,前面的路还长着呢,不急,慢慢来。 目的没有达成,再纠缠下去也不过是自讨没趣,周姨奶奶也不多坐,带着贺秀珍离开了。 她走后,贺老夫人才缓缓的对许氏说:让下人把院子看住了,我不想再有下一次,今天是哪个管院门,撵了去吧。 第四十章 因这事,许氏原本准备好生热闹一下的接风宴最终变得草草了事,而于氏,也没好当着贺老夫人的面,问问贺老爷子的近况。 夜里,宝珠被安排与慧英同住,于氏则留在贺老夫人房内。 按慧英的想法,是她们两人睡在一起,也好晚上聊聊悄悄话,可宝珠想起从前的几次经历,却是连连拒绝。她才不要睡着正香时,还要与人抢被子,被冻醒,很痛苦的啊。 “不睡就不睡,我现在睡觉真的很安分,不信就算了。”慧英气急败坏的说道。 宝珠点点头,“我是真不信,两年前你也是这样哄我的,结果我还不是被你踢下床了。” 慧珠大窘,红着脸嚅声道:“那时不是小嘛。” “是,是,是。”宝珠嘻嘻一笑,“你就当我习惯一个人睡啊,跟你没关系,这样想就好了。” “懒得理你。” 这个说懒得理她的人,在第二日一大早,就拉着宝珠往贺老夫人的院子里去,“我最喜欢吃祖母那里的金乳酥了,小弟们也喜欢吃,去晚了,咱们肯定抢不到。” 一路急赶快走,等到了贺老夫人那儿时,却看到开杰并双生子,甚至许氏跟于氏都站在屋门口。 “怎么了?”慧英问,“怎么都不进去,总不会是等我们吧。” 双生子中的老大承平对着慧英将手指放在嘴边,“嘘”,然后又指了指贺老夫人的屋子,用几乎只是摆口型的声音说:“祖父在里面。” 慧英愣了一下,随即不悦的说:“准是那位周姨奶奶做的好事。” 祖父这几年,已经及少到祖母这里来了,每次过来,定是有事商议,十次里八次都离不开那对母女。祖母厌烦那对母女是从不加掩饰的,故而每每都是祖父怒气冲冲的离开,留下面无表情的祖母。 还想再说,却见许氏瞪了她一眼,瘪瘪嘴,到底不敢再多言。 于氏有些焦急,今早贺老爷子进屋时,表情并不太好。本来她是不想出来的,有她在,贺老爷子总归会收敛点,总不好在小辈跟前太不像样子,可贺老夫人却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硬是将她与一早来请安的许氏给打发出来。 这会儿子屋里这么安静,千万别因着情绪上太过激动而出了什么事,毕竟都是上了年纪的人,都受不得刺激。 心里正担心着,就听屋里传来贺老夫人几近暴怒的吼声:“我的孩子,怎么可能托生到她的肚子里。”随后,便是瓷器破碎的声音。 于氏与许氏对视一眼,也顾不得贺老夫人的吩咐,急忙往屋里进。 才刚一开门帘,就与迎面向外走的贺老爷子碰到一起,贺老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还在滴水的衣袖上沾着几片茶叶。 许氏吓了一跳,“爹,要不要叫人来给你换身衣裳?” 贺老爷子摆摆手,又看了看于氏,勉强笑笑,说:“让你看笑话了。” 这话于氏又哪里好接,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一时到尴尬起来。 贺老爷子却好似没发现于氏的窘迫,往前走了两步后,又停下对于氏说:“好生劝劝你姑母,都是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该放下的,就放下吧,我还能活几年呐”说完,长叹一声,缓缓的离开了。 于氏又再次看向许氏,看贺老爷子的样子,也不像是对贺老夫人完全不在意,两个几乎不再见面的夫妻,关系不应该是横眉冷对吗? 许氏苦笑一下,公公婆婆的关系,她是真的闹不明白。明明前些天,公公还找婆婆大吵了一架,今天看着,也不是什么愉快的相处。怎么到了这一会儿,却突然又温情起来了?看公公的样子,也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一把年纪的人了,难道真是应了“老小孩儿”这几个字? 进到屋里,就看到贺老夫人手拿着一块丝帕在那边垂着头,“姑母”,“娘”许氏跟于氏见了,慌忙叫了声。 见是她们来了,贺老夫人将手中的帕子整齐的折好放回怀里,抹了把眼睛,说:“老了,真是老了,心里难受的想哭,可是这眼睛里,却是干的很。人老了,连眼泪都少了,也不知道你们那妹子,在地下会不会怪我心狠。” 她把刚刚抹了眼睛的手伸给许氏跟于氏跟前,笑着说道。 于氏鼻子就酸,哽咽道:“不会的,姑母,我那妹子最是贴心不过了,她哪舍得看您落泪。” “就是啊,娘!”许氏也接话道,“您要是真哭了,妹妹在底更是要伤心了,您啊,得乐呵呵的过日子,我那妹妹才能安心。” 听了她们的劝,贺老夫人脸上的笑更多了几分真实,“行了,看你们两个这难受的样子,净招我心烦。看把那几个孩子给吓的,来来,到祖母这里。” 把宝珠她们拢到身边,贺老夫人笑眯眯的一个个看过,然后对许氏说:“听说城南那里,漫山的野菊花开得正好,明儿咱们一家子去那里转转吧,趁着我腿脚还能走,我也多出去转转,散散心。” 这个时候提出要散心,许氏自是万分愿意的,她笑着应下,“娘,那让大姐跟孩子们陪你说说话,我下去安排一下明儿出门的事。” 贺老夫人点点头,“去吧,也不用太铺张,咱们就是散个心,顺便去南华寺进柱香。” “成,娘,您放心吧,我定安排好。” 秋日的南华山,本就是赏花的好时节,加之这天又适逢十五,上山进香的香客亦是不少,庙门处,那专给富户家用来停车的空地,此时已是占去了大半。 宝珠跟慧英最先下了车,看着慧英那张一直臭臭的脸,宝珠拉了拉她的衣袖,“行啦,别再臭着脸了,难得出来玩一次,何苦让自己不开心。” 让慧英这么不高兴的原因,就是从跟在她们后面那辆车的贺怡珍,她能跟着一起来,也是让宝珠很吃惊。 只是早上出门时,贺老夫人及许氏在看到贺怡珍的时候,都没有表现出吃惊或者是不悦的样子,想来是昨天在她们不知道的时候,做的决定。 “慧英,你怎么了?是不是起的太早,坐车难受了?”贺怡珍下车后,并没有急着往贺老夫人她们那边走去,而是先到了宝珠她们这里,关心起慧英来。 “哼!明知故问。”慧英不喜她,也从不装样子,在她的心里,贺老夫人对她好,她就要对贺老夫人好。所以,贺老夫人不喜欢的人,她也通通不会喜欢。何况因为贺怡珍,从小到大,她见了多少次母亲因周姨奶奶告状而被祖父训斥的事情,又怎么会喜欢。 看着宝珠被慧英拉走,贺怡珍也不生气,这次能出来,就是很大的胜利。她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跟那两个蠢丫头置气,她得好好表现,好好孝敬贺老夫人。看了看一旁挂满了各姓的车驾,贺怡珍满意的笑了笑,总归,她是走到台前了。 捐了香油钱,贺老夫人又听主持讲了会经,贺家一行人便往这寺庙后的山坡走去。那里能赏到好风景,当然,也需要捐足了香油钱才行,说白了,就是富人与穷人的一道门而已。 人多,自然就会遇到几户相熟的人家,有的简单打了招呼,有的,却因为熟悉便聚在一起聊起家长。 “说起来,咱们长州最近有几桩事,还真跟你这侄女所在永平镇牵扯上了呢。”说话的是与贺家半路上遇到的王家老夫人,她也是趁着天气好,拧不过要出门玩的孙儿们,才来了这里赏菊。 贺老夫人一听是永平镇上的事情,也来了兴趣,“哦,是什么事,还值得你特地提上一提。” 王老夫人乐了,看向于氏问道,“你可知道你们镇上的柯姓人家?听说是相当大的一户人家,有官身的。” 于氏点点头,“知道,我们镇上就那一个柯家,是很富贵的人家。” “老姐姐。”王老夫人听了于氏的话后,又转头对贺老夫人说,“你知道我那外甥女吧,就是一出生就带了脚疾那个。” “我知道,跟我们家慧英应该是一个年纪的吧。”贺老夫人面上露出一丝可惜,好好的姑娘,偏一出生就残了一只脚,连她都没有见过几次。 王老夫人点头,“对,就是她。现在她可了不得了,从前都说她命不好,她娘总跟我面前哭哭啼啼的,说对不起姑娘。如今你可知道,她可是有了大富贵了,就是跟永平镇的柯家,攀上亲啦。” 正在跟慧英翻绳的宝珠在听到这里时,手上一停,脚疾的姑娘,柯家,亲事,她所说这人,不就是柯沛霖吗? “阿弥陀佛,这可是孩子的造化,老天爷果真是开眼的。”贺老夫人总算明白为什么王老夫人在见了她们后,便一直不肯离开了,怕还是想打听打听柯家的那个小子吧。 “你与柯家住在一个镇上,可有见过那位柯公子?可听说过?”贺老夫人是个热心的,知道王家老太太心有所虑,所以也不故意拖着,直接问起了于氏。 柯沛霖她自然是见过的,那当然是个及好的年轻人,她也听出王家人是担心柯沛霖哪里不好,才会低娶他们王家的姑娘。要是按她的心里话说,王家的姑娘那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那么好的年轻人,不只是她,就是她们镇上数得过来的太太们,哪个不觉得柯沛霖娶个那样的姑娘,是可惜了? 肥水流了外人田,还是个瘦田。 “只远远的见过一两次,您知道的,咱们之间的差距到底是有些的,加上那位公子行事一向低调,我知道的确是不多。”别人家的事,又是外男,于氏当然不愿多谈。不功不过的说上几句,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那夫人可知那位公子身高几何,脾气如何,可有通房妾室?”一番问话下来,亭子里的众人都震惊了,纷纷看向这声音的主人,王家的某位小姐。 “月儿,你放肆!”此时,最坐不住的人,就是王老夫人了,她厉声责骂那个开口问话的女孩后,又回过头对于氏说,“陈夫人,我这孙女实在是无礼,你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都怪我平时家教不严,才惯了她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来。还不快跟陈夫人道歉。” 那位王小姐也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忙走过来,涨红着脸对于氏说:“陈夫人,是我无礼了,我,我错了。”话音刚落,眼泪便流了下来。 于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她就哭成这样,“无事,王小姐莫要再哭了。” “对啊,王姑娘,别再哭了,我姐姐她平日里最是心善的,哪会因你的无心之语而生气啊,快别哭了,都哭成小花猫了。是吧,大姐?” 第四十一章 若说,那位王小姐的不识趣,令于氏只是稍感不快,那贺怡珍这踩着她出头的做派,可就令于氏不满了。只是,这到底是贺家的家丑,姑母这一路上由着她四处逢缘,也未尝不是有不想让家中事为天下知的想法。所以,她再不喜,也只能为了贺老夫人,心里忍着。 那位王小姐也是个妙人,紧接着便对贺怡珍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还道起谢来,“多谢这位姐姐。” 宝珠在一边实在听不下去,欺负于氏是长辈,不好与她们一般见识吗?放弃了跟慧英翻绳,她走于氏身旁,笑着对那位徐家小姐说,“王家姐姐,你对我娘道歉,我娘表示并不介意。你便是真心感谢,也应该感谢我娘才是吧。” “宝珠!”于氏假装斥责,可认谁都看得出她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徐老夫人面上讪讪的坐不住,终于起身提出告辞。 王家人离开后,宝珠一直看着跟在那位王小姐身后的丫头,总感觉哪里有些奇怪,可偏又说不出来,最后也只能无奈的放弃。 贺老夫人在王家人走后,指着在亭子远处玩闹的开杰他们说,“我看外面不少孩子都挺面善的,慧英应该都认识吧?你带宝珠出去玩吧,难得出来一次,不用在这里陪我们这些老人家。” 得了贺老夫人的允许,早就按捺不住的慧英拉着宝珠就往外走,许氏忙跟丫头交待了几句,要她们照看好宝珠跟慧英。 贺怡珍想了想,最终也跟在宝珠她们后面,一起走了出去。到底,她得抓住这次机会,多结交些朋友,日后,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掩藏她的存在了。 “娘,您看?”见贺怡珍跟了出去,许氏有些不放心的看向贺老夫人。 贺老夫人对她身边的一个面相十分刻薄的婆子说,“你跟上去吧,看好了她,别让她眼皮子浅,冲撞了男客。” 原以为这山上的景色,会如贺老夫人所说,漫山遍野的野菊花。现在上了山才发现,野花虽是多,但更多的,还是人工种植的各种菊花。虽没有什么名贵品种,可是一丛丛一片片的,也是色彩缤纷,凉爽的秋风将宽大的衣袖吹起,倒让她生出几分乘风而来的感觉。 慧英带了丫头四处采摘自己满意的花朵,没多一会儿的功夫便离她远了许多,宝珠只好追着她的脚步向前走,半路上却遇到了从别处归来的陈开杰。 只见双生子的手里捧满了野果,两张小脸兴奋异常,见到宝珠,一个个献宝似往前冲,“宝珠姐姐”。 宝珠怕他们跌倒,忙向前迎了几步,“去哪了,看这小脸脏的。” “开杰哥哥带我们去林子里摘果子了,宝珠姐姐,你尝尝,这梨子可甜了。”他扬着小脸把手里的水果往宝珠跟前送,因为堆的太多,还掉了一个。 宝珠低头捡了起来,说:“好,这个我拿着,剩下的你们拿回去给长辈们吃吧,也顺便去洗洗你们的小花脸。” “嗯!”两人同时点点头,小心的往亭子那里走去。 “哥,你看你,也玩得这么疯。快擦擦脸,一会儿被娘看到了,又要念你了。”宝珠把帕子塞到陈开杰手里,一脸嫌弃的说。 陈开杰边擦脸边问,“真有这么脏?我就是上了两棵树而已。对了,你跟我回去吧,我把两个小的送回去,再带你回来去林子里摘野果子玩。” “好啊,那你送他们回吧,我就在这里等着,我懒,不想走。”宝珠看了看回去的路,摇头拒绝道。 陈开杰也不强求,只是有些不放心的问:“你一个人在这里行吗?” “没看到我身后的丫头吗?”哪里又是一个人了?她到了贺府的第二天,许氏就拨了两个丫头专门伺候她,这种走哪里都有人跟着的感觉,还真是不怎么太美妙。 “行,那你等我回来。”陈开杰眼看两个小的走的有些远,也不在耽搁,留下一句话便追了上去。 既然要去摘野果,自然也得告诉慧英一声,看她此时好像是遇到了相熟的朋友,便让丫头去她那里问问看,要不要一起去。 很快,她便看到慧英对她派去的丫头频频摇头,还看向宝珠这边,对她摆摆手。宝珠对她笑笑,也对她摆摆手,便与很快回来的陈开杰一同往林子里走去。 这一次,双生子并没有能跟来一起,实在是许氏见他们身上有了汗,怕被风扫到着了凉,强拘着他们留在亭子里休息。 跟着陈开杰一路往里走,早已经有几条开好的小路在这林子中四下延伸,沙沙的风声传过耳边,不时有枯黄的落叶飘在脚下。最奇异的是,满是果树的林子,偶尔还能见到一两棵枫树,微红与枯黄交织,铺出一条彩色的路来。 宝珠边走边捡,没一会儿,就连丫头手里也被落叶占领的没有点空隙。 “你又捡这么多叶子。”正在前方探路,想找到刚刚看到的那片野果的陈开杰,半天没听到身后有声音,担心的回头看一眼,就看到宝珠在那里眉开眼笑的捡叶子,无奈的不知说什么好。 也不知道他这妹妹,为什么有那么多特别的爱好,喜欢用花瓣跟叶子作画。虽说确实很好看,可经不住几天的功夫,就全都干裂了,辛苦半天,也不知道图个啥。 当然是图高兴外加消磨时间啦!若是没个事情做,这一天的日子有多难打发,简直就是熬天黑。她现在几乎就是全能发展,针凿刺绣、琴棋书画,那叫一个样样稀松。呃,虽然不那么精通,但至少,都是会的啊。 这要是在前世,有那么丰富的生活,她哪来的时间研究这个呢?到底,她骨子里就不是个能安静下来的人啊。 就知道陈开杰又在嫌弃她做无聊事,要回丫头手里的叶子,一股脑的全都塞到陈开杰的怀里,“帮我收好啊,这可是我选了好久的,要是弄丢了,弄坏了,我就跟娘告状,说你欺负我。” 得,一听宝珠这样说,陈开杰便立时没了脾气,要说家里最支持宝珠这样瞎闹的人,首推的就是陈平方夫妇。想当年,宝珠可是将父亲最心爱的绿美人都祸害了,父亲不也是忍着夸赞宝珠有想法吗?所以,别说是叶子了,就算是哪天宝珠说她要用家时的陈酿作画,搞不好,那两位也会举手赞成。 反正,他是得罪不起。 收好宝珠交给他的叶子,陈开杰往前方指了指说:“走吧,就在前面了,小心些,前面草有些深,应该是不常有人来。” 顺着陈开杰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的草木是比来时路上看到的,要茂密许多。大概也正是因为少有人来,才会有陈开杰说的,很多的果子。不然,大概早就像外面那些树,除了树干就剩下叶子了。 跟着陈开杰的脚步慢慢向前走,才走了五米不到,就看到树底下,梨子桃子落了一地,不小心,还会被潜伏在枯叶中的栗子壳刺了手。 其实以朱家的条件,比这些水果品相更好的果子,也是能时常吃到的。只是,到底陈家没有那么足的底蕴,手里的几个小庄子,都是以种粮为主。能亲的摘果子的机会,真的是少之又少,所以不为口腹之欲,只为了能体验一下亲自动手的快乐,也足让她兴奋。 没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带来的食盒就被装满了,可看着树上还在飘着香味的果子,就连跟来的小丫头也是一脸的不舍,“宝珠姑娘,不如我先把这些送回去,然后再多拿个来,就可以多摘一些了。” “你一个人行吗?”宝珠不大放心的问道。 那丫头笑笑道:“姑娘不必担心,咱们过来时,外面一路看到的僧人,其实都是庙里安排的。为的就是保护香客的安全,有什么事,只要高喊一声,马上就会有人来,所以这里还是很安全的。” 听了丫头的解释,又一直盯着她到了开阔地,到了人多的地方,宝珠才安心的转过身,看着陈开杰对着一棵大树跃跃欲试的样子, 不知怎地,她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夜里,爬在树上的纪弘,那紧张、胆怯动都不敢乱动一下的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爬上去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考试结束,是不是,能够达成所愿。 “宝珠,再往里走,有一片榛子丛,我还看到有圆枣树,都是你喜欢的,三哥一会儿给你弄回来。”陈开杰从树上下来,兴奋地说道。 今天这次总不算白来,从前他最喜欢的就是去乡下的亲戚家,跟着远房兄弟们上山疯野,有采到山货不说,偶尔还能打到个猎物什么的。 只是随着年纪渐长,肩上也有了要挑的担子,便不能像从前那样整日玩闹。加上闹了朱家的事,他总觉得不论走到哪有,总有人对他指指点点,平日里已经是及少出门。这一次来长州,可算是把他憋了这许久的浊气散了出来,以他此时的心情,只恨不得再长啸一声。 “咦!”陈开杰好似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向宝珠身后仔细看了又看,“怎么是他?” “谁,是小红拿食盒回来了吗?”宝珠以为是那丫头回来了,也转了身,却发现那越走越近的来人,竟是她不太想见到的人,柯沛霖。 “柯公子,真是巧,能在这里遇到。”陈开杰可不知道宝珠与柯沛霖之间的事情,这一路上相伴而行,他与柯沛霖可是相聊甚欢,所以这会儿看到柯沛霖,他自是十分热情。 柯沛霖也不料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陈家兄妹,先是不留痕迹的看了眼试图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宝珠,然后向陈开杰抱拳道,“没想到竟然会与朱兄在这里相遇,陈兄可是陪于夫人来上香的?” “正是,母亲在前面歇息,我带了妹妹四处走走,这里景致着实不错。”他说完,还有意的向四下看看,想要做个证实。 可这四下里除了林子便是林子,哪又有什么景色可言?宝珠实在是不想拆陈开杰的台,但谁要他自己的表情也是那么窘呢?一时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陈开杰也笑了,不做隐瞒,“我发现这里有许多野果子,难得这里无人管束,便带了舍妹,让她好好松快松快。”陈开杰随手往柯沛霖那丢了颗梨子,“柯公子若是不嫌弃,也尝尝看,味道不错。” 对于陈开杰这突然的动作,柯沛霖也没有一点慌乱,只是看似随意的一伸手,便轻松的接下了那卖相并不好的梨子。“多谢!” 陈开杰在将梨子脱手的那一刹那,便已经后悔了,实在是他平日里跟那帮要好的兄弟都是如此相处,一时间忘了分寸。真是生怕柯沛霖一时接不住,再伤了脸面,误会他是意而为,岂不是天大的误会? 可当他看到柯沛霖那看似平实无华的动作后,却是眼前一亮,如此身手,练过的吧?! 他扬了扬眉,压住心底的雀跃,随意的用袖子擦了擦手中的梨,一口咬了下去。柯沛霖见了,微微笑了笑,也用手抹了两下,几乎是与陈开杰一样,张口咬了下去。 果然,这不拘身份的动作更是合了陈开杰的胃口,就说那大户人家的公子,越活越不汉子,吃个东西都是扭扭捏捏的,哪有半分的豪气。怪不得这柯沛霖能把庶务处理的这样妥当,却实是不端架子的。 宝珠嫌弃的看着他们两个,前面不远就是清可见底的小河,去洗洗再吃,又能耽误多久?非要这样吃,才显得豪放?脏死了,幸好这个时代没有农药,不然,哼哼 “柯公子,麻烦你帮我照顾下舍妹,我向里走走,过会儿舍妹的丫头就会过来,劳烦你帮忙照顾一下。”陈开杰看着天色,太阳已经往正午方向又近了几分,想来吃了斋饭后,就是往回走。时间上已经是不足,总得再摘些圆枣回去,那东西,不只宝珠喜欢,于氏也是十分喜欢的。 干嘛让他陪着自己?陈开杰你在想什么呢?宝珠顾不上再装鸵鸟,忙不满的向陈开杰看去,却没想柯沛霖那边到是应的痛快,“陈兄请去,柯某定不负陈兄重托。” “哥!”宝珠急了,她不想跟这人在一起,他们气场相克啊! 陈开杰却是心思已定,“等我,三哥马上就出来!” 并不是他心大,只是确实柯沛霖在他心里,是足可以任何之人。但他也明白,将妹妹独自扔给一个外人照顾,到底是不妥,便不再纠结浪费时间,扭头消失在密密的矮林之中。 宝珠气的不知说什么好,暗想着回头一定再不与这人出门,简直专业坑人嘛! “陈姑娘,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会儿?”柯沛霖指了指树下的一块平坦的大石头,问道。 宝珠忙摇头,“不用,我不累。” 柯沛霖眯了下眼睛,宝珠刚刚那因为疲累而微微晃动的身体,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所以她才会有了这样的提议。只是 “陈姑娘,很喜欢看书?”柯沛霖换了话题,对于明显对他有些抗拒的宝珠,柯沛霖不觉得他过于坚持有什么益处。 宝珠不明白柯沛霖为什么会这样问,略思索后,恍然道:“对不起,柯公子,那日在车上,是我冒失了,我并非有意翻动你的东西。”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柯沛霖有些懊丧,他明明只是想挑起一个话题而已,那日宝珠她们下车后,他见到自己的书有被翻动的痕迹,且书的旁边正放着宝珠那时所编的花环,是谁看了他的书,自是不用多猜。 本想着若是宝珠点头应了,他也可以顺着这话继续说下去,说说她都喜欢哪些类型的书,说说她都喜欢些什么内容。谁知她这一开口,却又是连连赔礼,与自己,就真的再无其他可说吗? “我并不是怪你,我只是”话到一半,柯沛霖的耳朵动了一下,便又故伎重演一般,在宝珠没有反应之际,又将她一把拉到了树后。 宝珠真的是无语了,也许是有了上一次的经历,这一次,她到没有太过慌张。只是不知道,这次来的是不是她的丫头,若真是丫头来了,找不到她,会不会惊慌?要是自己从树后现身,丫头看到柯沛霖,又会不会生出误会来? 本来没什么嘛,怎么突然就变得进退两难了?陈开杰,你惹下的烂摊子,快回来收拾啊! 看出了宝珠的不安,柯沛霖也觉得自己冒失了一些,刚刚不该拉她躲起来的。可他的话才刚刚说了一半,该解释的也没有解释清楚,这个时候有人来打扰,总觉得有些让人懊恼。 来人竟然是一个和尚与一个丫头装扮的女孩,宝珠初见不是丫头来了,其实还是松了口气的。只是,那个与和尚一起来的丫头,总感觉有几分熟悉。 等那两人越来越近,宝珠也终于忆起那丫头的来历,就是那个冒失的徐家小姐身后的丫头嘛。之所以注意到她,是因为她的走路姿势,看着总跟常人有几分区别,可一时间却又想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也会到这里来,难道是徐家小姐也想吃野果了? 那两人似乎也觉得他们这个位置比较好,竟是越走越近,就在宝珠有些担心他们也要绕到树后的时候,那两人却是停住了脚步。 这时,宝珠再察觉不到这和尚与丫头之间的不对劲,那就真有些傻了。白净的和尚直直的盯着那王家的丫头看,王家的丫头却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低头拧着手中的帕子,两个人就那么沉默着。 宝珠跟柯沛霖没办法,也跟着秉住呼吸,这样的氛围里,宝珠越发的好奇,这一个和尚一个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慧觉,你最近好吗?”过了好半天,那丫头总算是先开了口。 白净的和尚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苦笑道:“如何能好,我这里正努力想要回归俗世,与你长相厮守,你那边,却突然传来了这样的消息,让我如何能好?” 咦,宝珠听到这里,脑中顿时闪现出两个大字,。有啊,不过,这也太劲爆了些,徐家的这个小丫头,口味还真是挺独特的,和尚耶! “我,我,慧觉,是我对不起你。”王家的丫头红了眼眶,“我也没想过,家里人会给我订了亲,我原是抗争过的。可是,对方是我们这种人家得罪不起的,爹爹也很高兴能攀上这门亲事,无论如何,我是逃不掉的。” “我知道,我都懂,可是文竹” 那和尚依旧苦笑着,然后便没了声音,只剩下那小丫头低低的哭泣声。 “慧觉,我真的没想到,我这样的脚,竟然还有那样的人家愿意娶。慧觉,其实我不想的,我真的害怕,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要娶我这样的瘸子。那柯家是什么人家,他家的公子又是什么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隐,还是有我不知道的龌龊在里面,所以才会挑了我这样家世不显的女人。我,我真的害怕啊。” 王家的丫头,不,应该是王家的小姐哭着将头抵在了那和尚的肩膀上。 第四十二章 一番对话下来,宝珠若是再听不出,前面这女人只是做了丫头打扮的徐家小姐,那她就真是个傻瓜了。只是,她此时真恨不得自己就是个傻的,至少她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尴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就说,刚刚一直觉得这人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因为她就是那个脚有问题的徐小姐。只是,现在弄明白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对她来说,更重要的是,身边的柯沛霖,现在是个什么心态,她想看上一眼,却又真心不敢去看。 谁来告诉她,现在这种情况,她该怎么办?求苍天,赐她隐身术吧,或者给她个地缝吧!她为什么要面对这种情况?陈开杰,你若是现在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这一刻,她真的希望陈开杰有够快些出现,来将她从这尴尬的境地中解救出来。或者,这对“苦命鸳鸯”能清楚的意识到这是一场并不光明的约会,脑子里还有那么点理智,快点结束离开。 只是她这私心祈祷的事情,终都是没有发生,陈开杰依旧没有声音,而那两人,也一直在那边纠缠不肯离开。 柯沛霖说不出他此时是什么样的感觉?若说愤怒到难以忍受,却也是没有,可要说真的心无波澜,却也不尽然。只是事发突然,他一时也弄不清,自己在遇到这种事,为何还能如此淡然。 到时他旁边的这个小人儿,似乎十分不安,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个鹌鹑,就像是她做了错事一样,看着到是有趣。 只是他将目光放在那对始终拥在一起的男女身上,眉头紧紧皱起。不论他此时多淡定,但有一点他却是肯定的,这位王小姐,肯定不会是他的妻子。 想到这里,他突然明白,原来他之所以会如此淡定,那是因为在他的心里,从没有一刻将这位王小姐,当成自己未来的妻子看待过。因为不在意,所以才能如此冷静的对待 只是,不知道,给他定下这门亲事的人,是不是早已知知晓这一切。一旦有了这种想法,他就没办法再控制自己向更糟糕的方向想去,如果,今天他没有撞见这一切,那是不是有一天,他要面对的,便是头戴绿帽满城风雨? 而这位王小姐,也定然会成为某人掣肘他的道具与牺牲品,且不论她这行为对错与否,但都不能成为他与别人斗法的牺牲品。 因为,她是不相干的人。 不能让他们这样继续留在这里,时间长了,难免不被别人发现。他一个大男人还好说,但对陈姑娘却是不好,想到这里,他从腰间摸索了一下,向他们两人附近的大树甩出了什么,碰撞的声音让那对互诉衷肠的情人迅速分开。 还有些恋恋不舍,可他们到底也是受到了惊吓,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两人又一前一后的迅速离开了。 他们走后,宝珠迅速地与柯沛霖拉了距离,纠结着到底要怎么面对他,要不要开口说话?还是当成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没听明白的样子? 也不能总这样装鸵鸟下去,宝珠悄悄地看向柯沛霖,结果却与柯沛霖的目光正好撞上,她在想躲开,柯沛霖已是抢先开了口:“陈姑娘,今日之事还请多为保密,柯某都在这里先行谢过。” 这样的要求,宝珠又哪有不应的道理,就算是他不这样相求,宝珠也不会将这事说出去的。虽然,她是八卦心多了些,但这做人的基本底线,她还是有的。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她真的没有这种恶趣味。 “柯公子,我只是在这里等哥哥摘果子,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宝珠这次,看向柯沛霖的目光没有一丝闪躲,坚定的连她自己都快相信了她刚刚所说的话。 柯沛霖怔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郑重地道:“多谢!” 从山上游玩回来的第二天,便是贺老夫人的寿辰。虽是简单的操办,却因碍眼的眼都不在,小辈们又一个劲的卖痴撒娇,贺老太太也乐得配合他们的孝心,白天里,真的是一片其乐融融。 于氏也决定在老太太过完寿后的第二天便离开,离家几天,她其实心里还是挺难放心得下。只是谁也没想到,当天傍晚,就在准备开席的时候,贺老太爷拉着脸带着一路哭泣的周姨奶奶与贺怡珍走了进来。 因为他们的到来,本来热闹的屋内一下子安静起来,贺老夫人不悦的看着贺老太爷,“今儿是我的好日子,你非得在今天跟我找麻烦吗?” 贺老太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后却又气急的对许氏说:“为何不去找我?” 许氏一脸委屈,“回父亲的话,今早已经派人去请过您了,当时被姨奶奶的人拦住了,说您身子不爽利,叫了大夫,怕过了病气给母亲,就不过来了。” 贺老爷子转头去看还在那里抹泪的周姨奶奶,“真有此事?” 周姨奶奶眼睛转了下,抽噎着说:“清晨时,我有问过老太爷您今天要不要外出,是您说您太乏累,哪都不要去的。我当时也是怕夫人误会,才想了这个借口的。” 她既然敢撒这个谎,自然是有话来圆,伺候贺老爷子这么多年了,他的脾气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何况这些年,他越发糊涂,随便两句话,就能糊弄过去,根本不需要担心。 果然,贺老爷子似乎是小声嘀咕了一句,自己说过吗?这样的话,便不再深究。只是叹口气说:“我最近总是忘性很大,你应该提醒我的,夫人过寿,我如何能不来?你也是糊涂。” “是,是我错了,老太爷,我这就给夫人请罪。只是,老太爷,怡珍的事情,您快想想办法啊。”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贺老太爷经她这一提醒,才想起他来这里的目的,忙又端起架子,“夫人,我昨日让怡珍与你一起出去,可你为何没有照看好她?让孩子受了那样在的委屈?” 贺老夫人怔了一下,随后冷哼一声道:“她又受何委屈了?我把她囫囵的带出去,又把她囫囵的带回来,怎么?”贺老夫人撇了眼周姨奶奶,讽刺道:“可是回去数了她的头发,发现少了一根,今天来跟我找后帐了?” “头发怎么能数得出来?你又在胡搅蛮缠了!”贺老太爷摇摇头,将的手的拐杖在重重了杵了又杵,道:“这孩子,在山上,被人欺负了,你竟然不知道吗?” 贺老夫人又何曾害怕过贺老太爷的怒火,只是听到贺老太爷说贺怡珍被人欺负时,不屑的勾了勾嘴角。 贺老太爷见贺老夫人没有反应,不由的又加重了声音问道:“我说她被人欺负了。” “我听到了,你那么大声做什么,以为我是你吗?”贺老夫人依旧面色淡淡,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她又如何不知,只是乱子不大,不愿理会罢了。 “夫人,我知道我们母女一直都不得您心。可是,你就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到底也是老爷的孩子,也要叫您一声母亲,您就不能对她也慈爱些吗?”周姨奶奶见贺老太爷这里,似乎也没办法对贺老夫人产生震慑,无奈之下只能自己亲自出马。 哭诉,哀求,总之戏是做的足足的,要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还真想跪上一跪。 她在这里唱念坐打,贺老夫人却仍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对着贺老爷子说:“你可知她是受了什么欺负?今番来找我,又想让我做些什么?” 贺老爷子以为贺老夫人是真的不知情,可要他对自己这老妻描述,又觉难以启齿,便对贺怡珍说:“你自己跟你母亲说,把跟我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再说一遍。” “回母亲”贺怡珍委委屈屈的站了出来,“昨日我一人沿着水边游玩,不小心走的有些远了,我见河里小鱼很多,便想试着用手捉上几只来,却不想旁边不知是哪家公子,突然向我扔了什么东西,我被吓着了,脚下一滑,就倒在那人身上了。我我”说完,她捂着脸便哭了出来。 “你看看,你看看,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贺老太爷心疼的看向贺怡珍,然后又突然对许氏发难道:“你也是,你母亲年纪大了,精神上难免照顾不上,你做嫂子,怎么就不能好好照顾一下妹妹?让她出了这么大的事,孩子胆小,回来也不敢说,若不是我今天看她一直分神,几番追问之下才知道,孩子这委屈不定得受到什么时候呢。” “你少拿媳妇出气。”贺老夫人对许氏是一贯的维护,更何况这次,明显是贺老太爷在挑刺,她更不可能让儿媳凭白受这种气。 有婆婆的维护,许氏自是不在意贺老爷子的指责,只不过,她将这笔帐,记在了周氏母女的身上。平日里她与贺老夫人的态度基本没什么区别,对周姨奶奶母女,基本上都是当空气对待。真是没想到,这住到一个院子后,才发现,这对母女倒还真有几分生事的本领,以前还真小瞧了她。 “行了,事情我也知道了,就说说你带她们来的目的吧,受了欺负,想怎样?带人打回去?是想要闹是人尽皆知吗?”贺老夫人眉头一竖,现没了刚刚那轻描淡写的的样子,疠声质问道。 贺老爷子一下子噎住了,是啊,他想要怎样?怡珍又想要怎样?刚听这事的时候,他光顾着生气了,想要给女儿报仇,不能就这么白白的让那登徒子占了便宜,可现在听贺老夫人这么一说,也确实是,这要是大张旗鼓的找上门去,岂不是受人以柄了?这事,看来还真张扬不得,这,这,这,难道就这么忍了? 见耳根子软的贺老太爷又不出声了,在一边嘤嘤落泪的周姨奶奶暗暗的踢了他一下,贺老太爷可能真的是上年纪了,竟然转头问了她一句:“你踢我干什么?” 周姨奶奶哭声顿时戛然而止,懦懦地强辩着,“我没,没有” “噗嗤”,慧英第一个不忍住,笑了出来,宝珠也觉得有趣,可到底没敢像慧英这样肆意,死死的将笑意忍了下去。 贺老夫人其实也是想笑,可当慧英笑出声后,还是不满的瞪了慧英一眼,这孩子,怎么这么没心眼,这会儿笑,不是专门给那个死老头子理由训她吗? “你们就别在我这时演戏了,说吧,我就是想听听你们是个什么意见。”贺老夫人不给贺老太爷向慧英发难的机会,继续追问道。 贺老太爷也是被弄的心里发烦,索性说:“我不知道怎么弄,反正孩子这亏总不能白吃了。” “吃亏?呵!”贺老夫人对着贺老太爷讥讽的笑了笑,“看来,你是当真不知道你这女儿是做了什么啊!我带出去的人,即使我多不喜欢,我也会怕她丢了咱们贺家的脸,你以为我会不派人跟着吗?” “贺怡珍!”贺老夫人目光凌厉,“你自己说说,究竟是你被吓的倒在那年轻后生的怀里,还是你自己故意那样做的?你可知道,我当时是派谁远远的跟着你?你可知道,你费尽心思贴上的那个后生,是哪家的公子,品性如何?小小年纪,不知自爱,我若不是看当时只有你与那后生两人,并无旁人在,你以为我还会让你无事人一样?” 贺老夫人这突来的发难,让周姨奶奶和贺怡珍措手不及,那男人是哪家的。贺怡珍当然知道,这些年她们母女被单独圈着,总也不能什么都不做,那位公子,就是母亲为她千挑万选的好姻缘,她们等这样一个机会,真的是等得太久了。 难得是那位公子人那么温柔,在她弄脏了他的衣服后,也没有生气,还那样体贴的对她,生怕她哪里有不舒服。这样的男人,难不成会是品性不好? 这不可能,分时就是贺老夫人见不得自己好,怕自己嫁的比慧珠好!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老太太一把年纪还这么精明,竟然派人暗中跟踪她。怪不得呢,她刚刚一直那样追问,分明就是想看自己出丑。 不过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半途认了的,必须咬死她刚刚的陈述,不然,失了贺老太爷这座靠山,她怕是真的,不会有好结果了。 “母亲明鉴!”贺怡珍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起誓一般的说:“这真的是一场意外,也许那位公子真的只是无意之举,可女儿也并非有意而为,女儿是贺家的女儿,也有自己的坚持与风骨,决不会做那种让贺家蒙羞的事情来。 事到如今,女儿也只是怕有什么不好的流言传出,坏了咱们贺家的名声,女人是怕自己成了贺家的罪人,也对不起将要出嫁的慧珠妹妹。我知道这种事情,消消的让它过去就好,可是,可是女儿贴身之物,却被那人拿去了,母亲,女儿有罪。” 贺老夫人回过头,看向那日派去跟随贺怡珍的婆子,想向她确认一下是否有这事,那婆子却摇摇头,惭愧地说:“主子,老奴当时并未看到什么帕子。” “我说的是真的,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是万不敢期瞒母亲您啊。”事以至此,贺怡珍也豁出去了。 贺老爷子的年纪越来越大,自打周姨奶奶有孕后,他便像回光返照般的急速老去。如今只剩下精神支撑着,那不停颤抖的双的,真的让她担心贺老爷子会随时倒下去。那时,周姨奶奶身边还有一个幼子可以依附,可她有什么? 眼见着年纪越来越大,若是不趁现在贺老爷子还活着时,给自己谋一个家世好的婆家,要出一笔不菲的嫁妆,难道还要等到贺老爷子百年后,她被许氏等人给随意打发了吗? 要快,一定要快,。 贺老夫人冷着脸不说话,只是看向贺怡珍的眼神有如带了刀,小小年纪,做事情竟是不留退路,对自己倒是狠。只是不知道,她这样机关算尽,拿了她帕子的后生,会不会如她所有期待的那样,上门来求。 “夫人,求您大发慈悲,可怜可怜怡珍吧。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女儿啊。”周姨奶奶见女儿势薄,也帮衬着说道。 贺老夫人被她们弄的不耐烦,许氏怕老太太在这好日子被气到,刚刚贺老爷子说话,她不好插嘴。这回换成周氏这母女两个,她又有什么可顾虑的:“姨奶奶,母亲是什么态度,她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这事左右也无他人知晓,为了妹妹的清誉,还是低调一些处理比较好。 不过就是搀扶一下,又何必想的那样严重?至于妹妹所说的手帕一事,只说是咱们出门时弄丢了,这种事情虽是少发生,却也不是没有。任谁也不能凭着一块帕子,就可以给人订了罪名。 除非”许氏顿了一下,意有所指的说,“除非是妹妹跟姨奶奶你们,想将事情闹大,个中原由嘛,想来也不需要我再多说了吧。” 被人拆穿了心事,贺怡珍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沉默了半天的贺老爷子似乎是看不惯周氏母女落了下风,颤微微的站起身对贺老夫人说:“莲娘说的不错,不管怎么样,怡珍都是我们的孩子,你就想想若是怡美还在,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你会怎么做。” “你闭嘴。”忍耐了这么久,贺老夫人终于因为贺老爷子的话而暴怒了。贺怡美,她可爱的女儿,这是她心头永远滴血的痛,竟然,这人还有脸提孩子的名字。“她凭什么跟我的怡美比?我的怡美要是今天还活着,一定不会像她那样,做出这种下做的事情来。” “姐姐!” 孩子这样被别人不给脸面,就等于是打她的脸一样,周姨奶奶哪还能淡定,不满之意脱口而出。 “你也闭嘴!”贺老夫人是真的发怒了,“我早就对你说过,从你背着我与贺之章好上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再也不配叫我一声姐姐。” 贺老夫人眼中流出一滴浊泪,手指着贺老爷子道:“贺之章,你没有资格提怡美的名字,若不是你当年只顾着与她苟且,我的女儿又怎么会被一场风寒就夺了性命?这些年,我对你们百般无视,不是因为我不恨,只是我不想让我的女儿在天之灵,看着她的母亲日日痛苦而不能安心。 难道真的是年月久了,久到你们都忘记了你们从前做过什么样的龌龊事,才到了今日还有脸来我这里,要我为了你们做这做那?” 宝珠没有想到,事情到了这里,竟还能听到这样一段秘辛。看于氏的表情,似乎这里的内情,连她都不是很清楚。从前听于氏提起,贺老夫人小贺老太爷十岁有余,两人算得上是老夫少妻。 据说当年刚成亲的时候,他们夫妻的感情一直很好。就连于氏也一直认为,贺老夫人是因为贺老太爷纳了妾,才会与他有今天这样冷漠的局面。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到底他们做了什么,才会害了小姑姑的一条命? 那一日,不管周姨奶奶和贺怡珍是有什么目的,总之在贺老夫人的暴怒之下,全都没有达成。而贺老爷子,也一样无言以对,甚至都没有理会周姨奶奶母女,独自一人蹒跚离去。而贺老夫人也因为这事,当晚就起了高热,躺在床上不停的说着糊话,吓的许氏一直抹泪。 第四十三章 明明应该是个喜庆的日子,到底变成了一个伤感的追忆,“唉!”想到这里,宝珠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啊!”陈开杰为了陪宝珠,并没有骑马,而是与她一同坐在马车里。“咱们现在才走了一半的路,你都叹了四五声气了,再这样下去,你就要变成老太太了。”陈开杰故意将脸上的五官全都挤在了一起,在宝珠眼前摇晃着。 “你才老太太呢!”宝珠假装嫌弃的向后退了退,“真幼稚!” “切!”陈开杰收了恶做剧,倚着车厢双的枕在脑后,说:“知道你在为什么叹气,放心吧,要是你将来的男人敢纳小妾,我一定带人去揍扁了他。” 宝珠心里顿时一片温暖,但嘴上却是不肯轻易饶了他,“说的好听,你们男人,不都想着三妻四妾吗?” “谁说的?”陈开杰瞪大了眼睛,说:“咱爹不就是只守着咱娘一个人吗?咱哥,就二哥,二嫂都那样了,他不也疼的跟什么似的,啥时听他说,想要娶小了?你将来找男人,三哥给你把关,一定按着咱们陈家男人的标准找。” “你把关?”宝珠夸张的提高了声音,然后摇头说:“算了,你把关,更不靠谱。” “怎么会不靠谱,三哥我也是男人啊,最知道男人那点花花肠子了。” “那你有什么花花肠子,说给我听听啊!” 两人就这样,一路拌嘴嬉闹的回了家,陈平方没有见到于氏,表情很是失望。这让宝珠跟陈开杰都偷笑不已,直到陈平方看了于氏给他的信,表情才慢慢好起来。 “孙婆婆,我走了几天,家里都挺好的吧?”回了房间,孙婆婆就把热水端了上来,宝珠先是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才问起了家中其他事。 “都好,都好,就是”孙婆婆露出一丝愁色,往史氏那屋指了指,说:“我看着,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不好。你们走这几日,几乎是天天叫大夫,如今,大夫都不大愿意来了,说是让她一切随缘。我们怕她难受,一直都瞒着她呢。” “这样啊!”这真不是一个好消息,才走了不到一周,变化就这么大?“孙婆婆,我们离开的时候,不是挺好的吗?” “哎!”孙婆婆叹了口气,“也是在床上拘的难受,加上你娘离开了,也没人管得住她,她就自己偷偷下地,非要去牛棚那里看看。结果,一半路还没走上,就又见了红。” 得,又是自己作的,宝珠撇撇嘴,不再提她,太堵心了。 金窝银窝,哪里都不如自己的狗窝,抱着几天不见的雪团,美美地睡上一觉。直到日上三竿才懒懒的起床。将从长州带回来的东西一一分好,然后,当她累极了倒在床上的时候,深深的感觉自己被资本生活腐蚀了。 “雪团啊,你说我是不是太没立场了?”这才去贺家几天,她就习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处处有人伺候的日子了,果然是由简入奢易啊。 其他人的礼物她送的都很开心,唯独去史氏房里时,宝珠为难了半天。磨蹭了半天,直到满腹心事的陈开武回来,她才不再犹豫,“二哥,昨天回来的晚,太累了,所以没去看你。诺,这是给你还有嫂子,小春柳带的礼物。” 陈开武着接了东西,有些歉疚的说,“昨儿二哥回来的也晚,今天又一大早的出门,还真没顾得上去看看你。可不生二哥的气哈。” “我又不是气包子,说得我好像多喜欢生气似的!”宝珠嘴巴一撅,哼了一声。这才几天的功夫,陈开武就成了这个样子,如此的郁郁寡欢,哪里还有从前的一点影子,看到这样的二哥,宝珠又如何能不心疼。 陈开武微微笑了下,“还说不是气包子,瞧这嘴巴,用娘的话说,能挂油壶了。” “二哥,你别的都不跟娘学,独取笑我这招,你学的最像。”宝珠故作老成的摇着头,一脸叹息的说:“爹说的也没错,你是好的不学坏的学,唉!” “哈哈!”陈开武笑着点点宝珠,说:“你这张嘴啊,可真不知是随了谁,二哥说不过你,二哥错了。” “哼!”宝珠甚是得意的将头一扬,“这话我可是当得起,因为我可是尽得娘的真传呢。” “你啊你,就看娘不在家,你便淘气吧。这话要是被娘知道了,看你到时还敢不敢这样嘴硬了。”陈开武想到这里,越发的感到有趣,娘最不喜别人说她泼辣,偏宝珠从避讳,每每还总说她的伶牙俐齿,全是来自于氏,这让于氏每每都是气得对她追打。 小时候如此,如今年纪大了,依然如此。 可就是因为这样,却正好弥补了陈平方与他们兄弟三人的沉闷性子,若是没有性子活泼的母亲与妹妹,他们这个家,又得少了多少欢乐呢? 见陈开武总算是将眉头全都舒展开了,宝珠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总算是笑了。刚刚乍一眼看去,她都没办法相信这个人,就是她那貌不出众,却从来都是腰秆笔挺、眉带坚毅的二哥。 生活真的是太奇怪的东西,为什么会让人忽的高兴,忽的又伤心呢?如果,总能一直快乐,圆满的生活,又有多好。 才想到这里,从陈开武的房间里,传来了史氏的叫声:“春柳她爹,春柳她爹,你进来一下啊,在院子里聊什么呢?” 宝珠见陈开武刚松下的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说:“正好,哥,我也去看看二嫂。” “算了,别去了,我那屋现在”陈开武听宝珠说要去,连忙摆手拒绝,“太乱了。” 宝珠又怎么可能因为陈开武的拒绝而真的就放弃了呢?别说她现在,一直担心着史氏肚子里的孩子,就算只是冲着史氏是她二嫂的身份,她出远门回来,也理应上门去探望一下。她刚刚一直徘徊,不就是为了等陈开武回来一起的吗? 见宝珠如此坚持,陈开武也不好再拦,便带着宝珠往屋内走去。 才刚一开门,一股混浊的空气便毫不客气地扑向了宝珠,再想看史氏时,却发现屋内暗的令人发指。 “怎么还开着门啊,快点关上啊,脑子都想什么了,不知道我现在是特殊情况吗?”还不等宝珠适应这屋里的昏暗,史氏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又在屋内响起。 “关什么关,看看这屋里都成什么样了,一股的霉味,是个人都待不住。”陈开武在外面忙了一天,再进这屋时,又是明显的不习惯。这种情景已经反复了几天,他真是越发的忍受不了。 床上的史氏将被子拉过她的肚子,说:“有味儿怎么了?味儿在大,能抵过咱儿子重要吗?” 陈开武不想在与她多说,闷声道:“宝珠来看你了,这是她带的东西,放哪好?” 史氏早就看到陈开武是抱着东西回来的,却没想是宝珠带回来的,怪不得这一天,总能听到宝珠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呢。 “多谢了啊!”史氏言不由衷的对宝珠道了声谢,就开始指挥陈开武将宝珠带回来的东西放到哪里去。 屋里的空气实在不好,又黑又压抑地,在这样的地方长期待下去,不明显的是给自己的心理添点疾病呢? “嫂子,你不开窗,不会觉得闷吗?总在这样的环境下待着,对肚子的孩子也不好啊!”宝珠实在是看不下去,忍不住多嘴说道。 史氏脸上的表情一僵,“你知道什么?我这身子本来就虚,再要是受了风,着了凉,伤着肚子里的孩子,你们谁能担待得起?” “凭啥给你担待?大夫都不来了,让你自己好自为知,你啥时听过?看看你现在,把家都弄成啥样子了?别人乍一进来,还以为进了鬼屋,吓死人都。”陈开武在门边放了张凳子,示意宝珠坐在那里。 史氏见陈开武对宝珠如此细心,顿时心里就不舒服了,“什么别人,是吓着宝珠了吧。不是我不知好歹,这些东西,指不定都是人家挑剩下的,才给了咱们,你还当个宝。不信你问宝珠,她这一天在院子里,走东屋进西屋的,给咱们的,是不是最后一份?” “史春花,你又胡咧咧些什么?你这人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不知好歹简直是。”陈开武斥了史氏几句,又忙对宝珠小声道,“你先回吧,就当你二嫂放了个屁,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她最近一直这样,阴阳怪气的,我若不是看她夜半三更偷着哭,我我早不忍她了。” “我没什么生气的,反正她从前也不比这时候好到哪去。”宝珠是真的没往心里去,实在是这阵子她被史氏作的有些麻木,加之看到她为了守住肚子里的孩子弄得现在这狼狈样子,着实也是可怜。 原本她还担心,史氏整日在这样幽闭昏暗的环境下,会变得极端。可现在见她竟还同往常一样,争这争那,得,是她想太多了 丝毫没有一点生气,反而是笑跟史氏打招呼离开的宝珠,让史氏嘀咕了半天,“出去几天,怎么就换了性子,竟然不跟我顶嘴,不气我。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开武离史氏近,她嘀咕的话自然也一字不落的全都听在耳朵里,“你就是有毛病,人家对你笑,你也想半天。回头我告诉宝珠,不用对你笑,没事就刺你,你就喜欢她那样。” “陈开武,你,你到底是不是我男人!” 在家里好好休息了两天,宝珠这才给云阑下了帖子,邀她到家里来玩。只是,左等右等,连着三天,都没有云阑的半点消息。不过,于氏到是回来了。 于氏回来,最高兴的人莫过于陈平方了,看他整日里精神焕发的样子,宝珠难免生了两分羡慕之情。若是她将来所嫁之人,能像陈平方待于氏这样,便是小门小户,她也是及其愿意的。 若说这其中真有什么变化,那便是史氏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没能保住。只是,这一结果,都是大家在心底早已经接受了的现实,只有史氏,哭的撕心裂肺。 那后来,不知道陈开武与史氏说了什么,史氏打那日起,便收了眼泪,用从未有过的安静与顺从,坐起了小月子。只不过,宝珠对她这改变,并不看好,史氏这人,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想要改变,根本就如同痴人说梦一般,反正她是不信的。 陈家的日子,一如往常那般平静而踏实。宝珠一如平时一样,教春柳识字绣花,闲时逗弄逗弄雪团,一眨眼,又是月余过去。 这一天,耀宗耀祖两人突然闯进了宝珠的屋里,两人跑的气喘吁吁,在见了宝珠后,耀祖大声的说:“姑姑,纪先生他中举啦!” “嘶!”宝珠吮了下被针扎破的指尖,好半天后,才对仍处在兴奋中的耀祖说:“知道了。” “姑姑,你不高兴吗?”耀祖有些失望,他还以为姑姑会跟他一样高兴呢,至少不会像大哥这样,什么表情都没有。 “等你们考上举人那天,姑姑肯定比你现在还激动。”宝珠捏了捏耀祖那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笑着说道。 耀宗看着宝珠,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还想再夸赞纪弘的耀祖拉走了。 既然消息已经传来了,那纪弘他是不是也快回来了?纪弘啊宝珠放下手绷,走到窗前,看着那棵被割了树冠了老杨树,发起呆来。 春风得意马蹄疾,说的便是如今的纪弘,想当初他离开镇上去赶考时,是怎样的落魄无声。而现在,纪弘看向站在码头处那些远远向他露出灿烂笑容的人,心底升起了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得意与畅快。 “好,好,好。中举了,中举了,好,好。”小纪氏虽早已得了纪弘中举的消息,可没亲眼见着人,总感觉像是镜花水月般,不那么踏实。这下好了,纪弘回来了,就站在她的眼前,有了他的亲口证实,小纪氏在屋里如旋转的陀螺一般,连说了几声好。 然后似终于想清楚了什么,对着下人吩咐说:“去,给我多找几个人,去那院儿的门口,给我大声的说,说二少爷中举了,听懂了没?好好办,办好了夫人我有重赏。” 纪弘看着小纪氏略有些疯狂的样子,一颗心慢慢的冷了下来,果然,她所有的一切快乐,都来自于能打击到大娘他们。至于他的成就,他的荣光,不过都是她用来维护抬高自己的手段罢了,她又何曾,是真心为了他。 想到刚刚进府时,大哥那真诚的眼神,再比对眼前于氏的所为,纪弘心里不由的开始厌烦。宝珠那对清澈的双眸就在这般情况下,在他眼前毫无征兆的出现,心随意动,将这让他无比压抑的一切,全都甩在了身后。 陈家,于氏有些无奈的看向以给耀宗耀祖送书为名,眼睛却一直盯着院子里瞧,个中意图简直不言而喻。 于氏忍不住抚额头痛,却又有些欣慰,这纪弘对宝珠,应该是有一份真心在的,只是不知,他对那方聘婷到底是什么想法。不过,现在似乎也不重要了,方聘婷名声已经坏成那样,这永平镇上,但凡是个正常人家,都应该不会再往前凑。况且,谁又敢跟县令家抢人呢? 这么想着,再看纪弘时,于氏又多了几分满意,就算是无礼了些,于氏也觉得可以理解了。 “这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在那里磨蹭个什么,不如这样,纪公子,我让孙婆婆带你去书房吧。”于氏实在是受不了纪弘那神不守舍的样子,索性将他往书房里打发。 “哦!”听说让他去书房,纪弘有些失望,陈家书房的位置本就离正院有一段的距离,离他心心念念的宝珠就更是远了。他到是没想过,来了陈家会有机会对宝珠说上话,却也期待着能与宝珠有近距离的接触,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至少也能稍解他的相思之苦。 不能达成所愿,纪弘自是失望的,只是,他总不能把自己这小心思光明正大的摆出来。强压着心里的失望,跟着孙婆婆去了书房。却没想到,自己所念之人竟也在那里。 巨大的惊喜瞬间包围了他,“宝珠妹妹”“纪先生” 几乎同时响起的声音,惊到了正在找书的宝珠,也让纪弘从狂喜中清醒过来。从新端正了身体,状似自然的对耀宗和耀祖点了点头,眼睛却还是忍不住看向宝珠那里。 “纪先生,您真是太了不起了,一下子就考中了呢。先生说了,这次的考题并不好答,对您一直赞不绝口呢。”耀祖第一个冲到纪弘跟前,仰着头一脸崇拜的看向纪弘。 纪弘拍拍耀祖的头顶,笑着说:“并不全是如你先生所说,我有多厉害,还是有一部分运气在里面的。” “啊!那也是很厉害。”耀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纪弘将这次登门准备好的借口拿了出来,“这是我在洛阳府带回来的书,上面有许多比我学识渊博的人留下的批评,我觉是这书对你们正好适用,便买回来了。” “多谢纪先生。”耀祖接过书,并未自己独看,而是站在了耀宗那里,想要跟他一起。 耀宗的感觉有些复杂,一方面对纪弘带来的书,心里痒痒的不行。另一方面却始终不能忘记那日纪弘与方家牵扯不清事情,始终觉得他在欺骗小姑姑,不老实。 “耀宗怎么了?不看看吗?”纪弘也发现了耀宗的不对劲,问道。 耀宗拉过耀祖,“纪先生,我们就在这里看书,您能来给我们讲解一下吗?” 纪弘点点头,这么多人,他当然也不期待能与宝珠说多少私秘话,能像现在这样已是满足。在路过宝珠身边时,纪弘将放在在他袖袋中无数天的礼物,悄悄的塞进了宝珠的手里。 宝珠疑惑的看向他,纪弘却只是笑笑,不再给宝珠发问的机会,去了耀宗耀祖那边,认真地一字一句地,给他们讲解起来。 宝珠坐在窗前,手拿着纪弘送她的牛角梳,一会深思一会微笑。最终,她将梳子放在了自己的妆台上,拿出了她一直用的旧梳,想了一会儿,替换了下来。 “珠珠,我能进来吗?”晚饭过后,于氏来找宝珠,一眼便看到宝珠妆台上那只新梳子,了然道:“珠珠啊,你是不是觉得纪弘很不错?” “娘,您为什么这么问?”宝珠不解的问。 于氏看了看那把梳子,说:“不然,你怎么收了他送你的梳子?你一向最是念旧,从没有在东西没坏的时候不换下来。” “娘,我只是觉得这梳子漂亮啊,哪有您想的那么多。”宝珠指着梳子上镶着装饰,说。 于氏才不信宝珠的话,“行,就当你说的是真的,那娘问你,你觉得纪弘怎么样?” 宝珠差不多明白于氏的意思,沉默半响,道:“我不知道,娘,但我并不讨厌他。可他走的这段日子,我却也没有想起过他。所以娘,我不知道。” “行了,娘知道了。”自己生养的女儿,还能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想法?于氏干脆的阻止了宝珠的纠结,说:“娘起先是不大喜欢纪弘的,总觉得他家里事情多,又有那么个娘,怕你嫁过去,吃亏。后来吧,又因为多出个方聘婷来,我也不大高兴,所以这事就搁下了。” 不过,她到是没想到,自己搁下了,纪弘那边却还不肯放弃。这次中举回来,竟又第一时间来见宝珠,足可见珠珠在他心里,份量并不轻。至于方聘婷那边,是个好人家,都不可能与她有什么,以纪弘现在的身份,就更是不可能,到也成不了威胁。 最担心的,还是纪弘的那个娘,但孩子爹也给带来了好消息,纪百川为了满足纪弘的愿望,承诺在娶了宝珠后,就在外面给纪宏安置一个宅子,让他们小夫妻单独过。理由都想好了,就是以纪弘要开班授课为由,行光明正大之事。 如果是这样,那这纪弘确是个不可多得的选择了,所以她才来探探宝珠的口风,再好的人,宝珠不喜欢,那也是没用的。 现在听了宝珠的回答,她基本上心里已经有了数,便感慨着对宝珠说:“我们珠珠啊,这回可真的是要嫁了。” “娘,就是他了吗,一定要嫁吗?”宝珠眼巴巴的看着于氏,一脸的无措。 于氏长出了一口气,将宝珠抱在怀里,“就是他了,娘怕错过了他,再找不到更合适的了。” “嗯!我知道了,娘!” 第44章 经四十四章 眼见进了十月,天气渐冷起来,出了月子的史氏还没有完全恢复,于氏见她可怜也怕她伤了身子,便让她再多养一阵,坐足三个月再说。 因着史氏这个月子长,一家子的事就都落到了冯氏的头上,于氏见她忙里忙外的甚至是辛苦,终是下定了决定去挑几个丫头回来,让家中众人都能松快些。 当然,挑丫头这事一时半会儿的也急不来,到是家中三个小的身上地衣裳,已经远不能满足他们身量上窜的速度了。孩子们长的高,长的结实,于氏自然也是高兴。索性痛快的带着宝珠跟三个孩子,一同往那街市上去,买料子,裁衣服。 几个小的并宝珠,那都是撒娇嘴甜的主,这一路上哄得于氏开心,大小物件、各类小食,没少往车上搬。于氏是每每发狠再不给买,可也扛不住孩子们的软磨硬泡,只有甘心付钱。 经过书斋的时候,恰巧遇到纪弘从里面出来,见到是于氏他们,纪弘先是一愣,随后便是一幅不知道手脚如何摆的样子,给于氏见了礼。 如今他们两家的亲事,只差没过了明路,彼此都已经是心知肚明,在陈家,更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耀宗耀祖见他这慌手慌脚的样子,毫不客气的笑了起来。 纪弘抬眼看向宝珠,见她也是忍俊不禁的表情,不由脸上一红,也嘿嘿笑出了声。 于氏无奈的摇了摇头,“纪公子也是来买书?” “回伯母,小侄正在为后面的会试做准备,不敢有一丝懈怠。”这可是他表现的好机会,纪弘当然不愿错过。 果然,于氏露出一丝满意的表情,“嗯,甚好,不骄不馁,当是大丈夫。我们进去看看,你也快忙自己的事吧。” 于氏拽了一句词,又感觉好像哪里说的不大顺当,于是怕太过露怯,无比干脆的结束了这段对话。 纪弘还有些不大甘心,一句话都没能与宝珠搭上,这可是自那日书房见面后的二十几日了,真的,很是想念。 宝珠没再多看,跟着于氏身后进了书斋,书斋里的客人并不多,于氏知耀宗他们找书,向来需要不少的时候,便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一旁的伙计因为都是熟客,也不怕他们手脚不干脆,索性便给于氏伺候起茶水来。春柳识字不多,便一直跟着于氏,好奇的四处打量着。 才拿起一本西游见闻,宝珠忽然发现耀祖没有跟在身边,心中一紧刚想出门去找,就看到耀祖一脸茫然的走进来,“怎么了,耀祖?”宝珠担心的问。 “小姑姑!”耀祖看着宝珠,说:“先生他刚刚又上了方家的马车,我听到车里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本来是笑的,又不笑了,后来那人又叫他,他就上车了。” 宝珠听的有些糊涂,“什么方家,什么笑了,又不笑了?你可是听清了?”宝珠还在问个详细,却不知耀宗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插嘴道:“准又是方家那个女人,我就说她不安好心,那次先生去赶考时,她也有去送,非拉着先生去她的车上。” “还有这事,怎么从没听你们提起过?”宝珠挑下了眉,看着他们两人问道。 耀祖不大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看着宝珠发愣,而耀宗却是明白了,他嚅嚅地说:“怕你听了不高兴,所以就没跟你说,只告诉了祖母,三叔那时也说,先生他不是良配。” 宝珠沉默了,所以说,纪弘赶考后,于氏他们突然改变态度,是因为这件事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当时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会让陈开杰都说了这样的话来? 耀祖虽小,但有些话还是能听得懂的,以他现在的理解,那就是方姓的女人要抢走小姑姑的相公,他的纪先生,这又如何能行:“我知道他们去哪了,我这就去把先生追回来。” 他扭头就往外跑,宝珠一时不察再想拉时,只碰到他的袖口。哪又能让耀祖这样的年纪向外跑,情急之下,宝珠提了裙子便向外追,耀宗看了,也紧跟着一起奔了书斋。 “小姑姑,小弟呢?”耀宗追出来时,就看到宝珠朝着一个方向焦急的望着。 “你怎么也出来了,他跑那边去了,我追不上啊。”宝珠指着耀祖跑掉的方向说道。 耀宗看着耀祖小小的个子在人群里穿梭,不由也急了,他拉了一下宝珠,说:“小姑姑,我们上车追。” 耀祖到底人小腿短,宝珠他们没用多久的时间便追上了他,将耀祖拉上车后,宝珠狠狠的点着他的额头说:“你胆子大了啊,还敢自己乱跑,这要是遇上拍花子的人,你,想吓死姑姑吗?” “我错了,小姑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这次情况特殊,真的,真的,小姑姑,咱们一起去吧,我知道他们在哪。”耀祖的认错毫不走心,他现在一心就想着把自己崇拜的先生给找回来,那方聘婷在他眼里,就同那故事中的老树妖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宝珠迟疑了一下,随后用力点点头说:“好,咱们去看看。”我也想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自己不是非纪弘不嫁,可既然要嫁,她就不能嫁一个犹犹豫豫不干不脆,对感情拖泥带水之人。他若是真的放不下方聘婷,自己大可以成全了他,但她决不愿意在嫁了之后,再遇上这种糟心事。 车子很快按着耀祖的指挥,到了永平河边的一片林子边,宝珠在耀宗兄弟的后面跨出了车门,四下一打量,便是哼笑了一声。 这里,不就是方家圈出来的林子吗?不要问她怎么知道,整个永平镇上的人就没人不知道,这里被方家用了什么手段,生生圈出了一块地。为的就是夏天里,邀着名仕贵族赏景纳凉,说白了,就是为了显阔。 平日里,这林子外面,常是有人守着,今日也不知道为何,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看了看西边停的那车挂着方字名牌的马车,宝珠猜想原因大概就是这个了。 一手牵着耀宗,一手牵着耀祖,脚踩着松软的落叶,越往里进,越能清楚的听到男女对话的声音。 寻了一个好的角度,宝珠并未特意的躲避,只是站在一棵并不能将她全掩住的大树后面,对想要说话的耀宗耀祖摇了摇头,示意他们禁声。 “阿仲,我真高兴,你能考得功名,衣锦还乡。这一次,那些曾经嘲笑你的人,肯定会彻底无颜以对,阿仲,我果然是没有看错你。”方聘婷语气,是宝珠从没听过的那种低沉,带着压抑的痛苦,又似在呢喃的倾诉,“阿仲,我经过了那事之后,几次都想着死了算了。可是,想到你,我却又忍了下来,我说过,待你金榜题名时,我定要亲自为你煮酒。阿仲,如今你做到了,可我却” 宝珠忍不住探出头去,只见方聘婷的脸上满是哀凄,那泪珠恰到好处的挂在她的两腮处,让人生怜,令人心疼。 “方姑娘,莫要再将死字挂在嘴边,人生一场本就不易,又何苦为了他人的误会而痛苦?你我从小一同长大,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有着胜过男儿般的坚毅。”纪弘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语气中带着几分惆怅几分追忆。 不知是不是纪弘的这份怀念勾起了方聘婷的心事,她竟低低的哭了起来,“阿仲,你也要与我如此划清界线了吗?你何曾,何曾这样生份的叫过我。” 美人垂泪多是让人怜惜,纪弘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方婷妹,你莫要再哭,莫要如此自苦,一切都会过去的。” 方聘婷抽咽了几声,“阿仲,我多后悔当初因着不敢违背父命,与你姻缘尽断,你可知那些日子我过的有多辛苦。每每见你,只为了让自己彻底死心,对你冷酷无礼,及尽嘲讽。可你又如何知道,我见你时,心底有多高兴,看到你痛苦时,我又有多恨自己? 每每坐于落日前,我都会念起咱们在一处时,你舞剑我弹琴;想着你为我捕蝶落进水塘;想着那年我生病,你怕蝉鸣声扰我休息,提着杆儿在烈日下一走便是一下午,最后自己因中了暑气而晕倒。 我想着我们之间的一切,留着你曾经为我写诗文时留下的书稿,有时候,我会好矛盾,怕你会恨我,会忘了我,又觉若是你恨我,你忘了我会让你快乐,那我愿意做你生命中那最卑微的过客。阿仲如今,你却是不要忘了我,我求你。我我我只是希望,在我短暂的生命里,还有那么一个人,是真的懂我,知道我,在世人皆说我贪慕虚荣自作自受时,还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 “胡说些什么!”纪弘激动的向前,轻扶着方聘婷的肩膀,逼她四目相对,“身之发肤,受之父母,你如何要这样丧气?不过是一时的艰难而已,你需知道,世人皆健忘,很快就会有别的事情让他们转移视线的。” “没用,没用的。”方聘婷似压根就听不进纪弘的劝解,不停的挣扎着身子,却不知为何始终没办法从挣脱纪弘那并没有用力的双手,“我如今这个地步,又能如何?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希望,对我来说,却是现也没有。要我嫁给那个淫贼,还不如让我去死。 你不必再劝我,如今我再见你,心中已经是毫无遗憾。你功成名就,又将迎娇妻进门,那陈家的姑娘我也是见过的,人聪明伶俐,长相也算标志。难得的是她不似我这般软弱无主见,应该不会因着外界的原因,而伤害了你。” 宝珠站在树后,听着方聘婷不落痕迹的给纪弘上着眼药,不由又是好气又是笑。 她用力拽住想要冲出去的耀祖,再次示意他不要出声,她到是想看看,这方聘婷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想死,不想活?事情发生这么久,也不见她有噩耗传来,到了今天,不也好好的活在这里? 宝珠十分确定,方聘婷绝对,绝对不是来与纪弘道别这么简单,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决没有不弄清结果的道理。 “宝珠妹妹确是极好的。”纪弘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推开将头靠在他身上的方聘婷,低声安慰道:“你也是好姑娘,并不比她差些什么。” “差很多。”他们的声音都渐渐低了下去,宝珠在这边听的便不十分清楚,时断时续,“我再不能像她那样,有你这样的男人可依终身我再好,在别人也里,也是残花败柳我且问你,若是你,可还敢要我吗?” 第45章 “我”纪弘顿了一下,似乎是不知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方聘婷又低低哭了起来,“我就知道的,你与外面那些人,都没什么两样,当初时过境迁你果然是变了的。” “不是的,宝珠妹妹与我约不可负。”纪弘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不知是因不能面对方聘婷还是说了什么与宝珠有关却不可放声的理由。 “你愿意娶我吗?愿意救救我吗?我可以不在乎名份地位,不在乎高低大小,我不与她争,也不与她抢。我只在乎你是否愿意像从前那般无条件的包容我,宠着我。阿仲,你可以吗?”方聘婷是那样的卑微与哀切,声音不由自主地高了几分,倒让宝珠听了个清楚。 “我愿意的宝珠妹妹,是极好的心地善良” 宝珠站在树后,已经完全不介意是否还能躲藏,而是觉得再也无法忍耐,想出去骂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却又觉太过自降身份。应该无视他们,鄙视他们,蔑视他们,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可又心觉不甘,总似有一团邪火压在胸口,憋的她难受。 许是因着她的不刻意躲避,方聘婷在扑进纪弘怀中的那一霎那,看到了一直冷眼旁观的宝珠。她先是怔了一下,继而有着片刻的慌乱。可也只那几息的功夫,她便恢复了镇定,手上的力道微微加重,紧紧揪着纪弘的衣襟,却对着宝珠挑了下眉,眼中尽是挑衅之色。 这人太嚣张了! “真是太过份了。” 宝珠只顾着拉住想要向前中的耀祖,却不防另一边的耀宗会突然的大吼出声,一向稳重耀宗,竟是最先忍耐不住的。 “就是,你这个坏女人,快放开先生。”耀祖见耀宗都叫了出来,马上就跟着喊了起来。 纪弘吓了一跳,扭头寻着声音看过来,当看到是宝珠姑侄三人后,他十分慌乱的拉开与方聘婷的距离,脸上一阵红一阵绿地,傻在了那里。 宝珠示意耀宗耀祖不要再说话,然后一人从容的走近纪弘几步,选了合适的距离,盈盈而立。 “宝珠妹妹,你,你怎么会”纪弘手足无措,竟是连话也说不齐整。 “我是随你来的。”知道纪弘想问什么,宝珠索性干脆的解了他的疑惑,“原本我是在书斋,后来听说你被人在门外叫上陌生的马车,我一时放心不下,便跟随而来了。只是现下这情景,却是我没有料到”宝珠的视线在纪弘与方聘婷两人间扫来扫去,更多的却是落在纪弘的身上。 清爽的秋风拂过宝珠的脸颊,那几缕碎发就如宝珠本人一样,俏皮的随风舞动着。那被风卷起的落叶重新归于大地后,纪弘发现,他没办法去直视宝珠那双异常沉静的双眸,他只能将视线落在宝珠身后的树干上,讪讪地说:“你都听到了?” “差不多吧,该听的,不该听的,我都听到了。”宝珠无视方聘婷得意的目光,只看着纪弘,大方的承认道。 “宝珠妹妹”纪弘哑然,他该说什么,解释自己与方聘婷并无什么?但刚刚他确是对方聘婷心生怜惜,有所动摇?这样的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因他实在知道,他是喜欢宝珠的。 他喜欢宝珠俏皮的性子,喜欢宝珠的爽利善良,他无数次的畅想过若是与宝珠在一起生活,他们的日子该是怎样的甜美红火。哪怕,哪怕是他再无进一步的可能,宝珠也定不会嫌他无用。 他是这样清楚自己的心之所属,可是,当他再侧头看向方聘婷时,那一脸的哀伤与凄苦。那美丽的双眼里,再也不见从前的半丝飞扬神采,这样的方聘婷,又让他实难放心。 正忙着给宝珠递眼色的方聘婷,见纪弘的脸色表情,怕事情有变,悲呼一声仆到宝珠跟前,“宝珠妹妹,我知道当初我与你多有不愉快,可是那真的不是我本意,我我只是嫉妒,嫉妒你能与阿仲在一起。” “哦!”宝珠觉得自己有些怂,面对这突然又换了另一张脸的方聘婷,她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这个时候,她不应该甩个巴掌的吗? “所以,你莫要怪阿仲,是我不知礼数又太过心急,一直就想见阿仲,今天得了机会,便匆忙的将他带到了这里来。”她说到这里,转头看向纪弘,凄凉的苦笑了一下,“我看得出,阿仲的心里,想的、念的,全都是你。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是最知道他的,他一向都是善良心软之人,所以你千万莫要误会,阿仲对我,只是同情与怜惜而已。” 宝珠看着如表演大师一般人物的方聘婷,笑笑道:“你确实是不知礼数,另外,方姑娘,你能离我远一些吗,你踩到我裙子了。” 方聘婷愣了一下,她显然没有料到宝珠会如此直白,如此的不加掩饰。脸上一红,向后退了几步,又与纪弘并排而站,“阿仲,你要与宝珠妹妹好好的,要幸福的在一起。如果可以,午夜梦回时想起我,都还是我最好的样子。” 说完,她拔腿就欲离开,纪弘看了,生怕她是想不开,忙伸的拉了她,“你这是要去哪?” “阿仲,你就让我走吧,莫要再拦我,如今除了死,我还有什么路可走?” “妞妞,你这是何苦?我是决计不会让你去死的。”纪弘心急之下,方聘婷的乳名,便从他的口中叫了出来。 方聘婷的眼里迸出一丝光亮但又很快黯了下去,“阿仲,你终是愿意唤我一声妞妞了吗?你现在,是原谅我了对吗?” 纪弘紧紧拉着方聘婷的手,生怕她真的去寻了短见,回头祈求的看着宝珠,挣扎地说:“宝珠妹妹你看,聘婷她也实在可怜” 面着着宝珠那过份平静的目光,纪弘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紧拉着方聘婷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松了下来。 宝珠歪着头,突然露出一丝笑容来,目光直直的看着纪弘,“所以呢?你想怎样?” “宝珠妹妹,我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会与你抢阿仲的,你只当我是那受了难的可怜人,可怜可怜我,不行吗?给我个安身立命之所,我可以一生都来报答你,感激你。”方聘婷似是用尽了极大的力气,这番话说完之后,便身子一软,不差分毫的瘫倒在纪弘的身上。 “不行!”宝珠摇摇头,也不怒,也不气,平静却决然地拒绝道。 “宝珠妹妹!”纪弘吃惊的看着宝珠,在他心里,善良的宝珠,如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宝珠这回却是看着方聘婷,即使知道她一直在演戏,她却也乐得奉陪。既然想装傻,那不如大家一起来装好了。到底,没有她这次的误打误撞,自己又怎么会知道,纪弘竟是这样一个心志不定之人? “方姑娘,能救你的人,是他”宝珠指了指纪弘,再次摇头道,“却决不是我。” “陈姑娘”方聘婷有些迷糊,她不明白宝珠为何要这样说,直到此刻,她突然发觉,宝珠她不曾有一息是按着她的设计走的。 宝珠同情的看向方聘婷,“方姑娘,我既不能娶你,你又何苦来求我?你只需与纪公子商量好,你情我愿的,不就行了?可若是你非要问我,想用我的男人来救你,那怎么可能呢?我还没有那种与别的女人分享男人的心胸与大度。所以” 宝珠目光直直看向纪弘,“纪公子,我决不与任何女人分享我的相公,娶了我,就只能是我一人。什么青梅,什么红颜,通通都不可以有,便是只是脑中想想,最好都是不要有的。所以,你不行!” 她说完,只觉这阳光刺眼,秋风扫人,转身便欲离开。 忽听身后方聘婷不甘的叫了一声:“陈姑娘,你怎可如此善妒?” 宝珠猛的停住脚,转回头看着方聘婷,直看得方聘婷目光开始四处游弋时,才意味深长的开口道:“方姑娘,我一直好奇,你那日,是真的误闯进男客那里了吗?中间,可是隔着两道门呢!” 说完这句,宝珠再也不肯多做停留,带着耀宗耀祖便往回去。 这恼人的秋风,怎么总是吹迷人眼! 耀宗耀祖跟在宝珠后面,两人的小脸也都是紧绷一团,显然也是气得不轻。 等走到林子口,却又见一道笔直的身影站在那里,似是专门等着她的到来。 只是宝珠此时实在是没有心情应对任何人,更何况她对这人也并无多少好感,便想从他身边绕过。但宝珠显然忘记了,她不想理会,对方却未必与她有同样的想法。 “不过是一个犹豫不决的男人罢了,怎就值得你这样伤心?”那人根本就不给她躲开的机会,横了一步挡在她前面,皱眉说道。 看着宝珠绛色的裙角处,那刺眼的污渍,他心头更是不满。怎么就这么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反击?早晚,得帮她把这一脚给还回去。 宝珠长出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她就说这人是个神经病,果然就是没错的。自己伤不伤心,为何伤心,又与他何干?他凭什么用一付瞧不起自己的样子来鄙视她,明明她今天已经够窝囊了的。 等等!宝珠突然感到一丝不对,这人又是如何知道她刚刚是在伤心的?狐疑的看向那人,见他还是一脸的笃定,宝珠心里更加疑惑,真是见鬼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46章 “柯公子,你是何意?我不过是见这片林子景色好,进去转了转,不小心被沙迷了眼而已。柯公子不会以为,但凡落泪,都是因为伤心吧?”事情不明之前,宝珠当然不会就这样认了,今日之事是她冲动而为,无论如何,都不是值得大肆炫耀的。 柯沛霖见宝珠还在嘴硬,更是不满,“我若是真不知情,怎会如此问你,你这样瞒我,又如何不是多此一举。” 他这样说,宝珠就知道再装傻充愣已无意义,“所以呢,你是如何知道的?你跟踪我?”宝珠想到这个可能,不可置信的问道。 柯沛霖轻哼了一声,“我跟踪你做甚?只不过是凑巧罢了。” 实际上,这事还真的不是凑巧这么简单。他为了这一日,已是谋划多时,只是他没有想到宝珠也会参与进来,虽然效果比他预想的要好上许多,但看到宝珠脸上的那片湿润,是为了别的男人伤心,他的心中还是万分的不痛快。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冲动之下走了出来。 “世上好男儿那么多,何愁找不到更好的依托?你莫不是非要在他这棵歪脖树上吊死不成?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子,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若是能咬人,宝珠真是恨不得狠狠咬上他几口才解恨,踢上几下也可以,简直太抓狂了。 刚刚已经被方聘婷跟纪弘恶心的不知该如何才能痛快,现在又被这人冷嘲热讽了一番,她这情绪此时真的有些不大受控,只想着如何让能让自己痛快一些,她完全没过脑子的就脱口而出,“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你的女人又好到哪里。” 话音才落,宝珠就后悔的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怎么也开始专门揭人短处了?再恼再气,也着实不该如此。 宝珠懊恼的抿着嘴唇,负气般地说了声“对不起。”便急急的跑开了。 陈家,宝珠的屋子里,于氏将桌案拍的震天响,手里的戒尺却终没有向已经伸出双手的宝珠落下,“你真是,真是想气死我啊,我是不是太过宠惯你了,竟这般无法无天起来。” 宝珠知道她是惹于氏生气了,心里也是愧疚的很,“娘,您不要再拍桌子了,您手上本就有旧疾,实在生气,您就打我两下吧。” 宝珠将手向前又伸了伸,低头不敢再看于氏。 于氏喘着粗气,“你当我真不敢打你不成?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怕自己嫁不出去吗?还是你贪图纪弘如今这并不算一般的身份,红了眼去与别人争?便是咱们家再势微,也轮不到你这般贪慕富贵。” “我没有,娘!”宝珠忍着泪,摇头说:“娘,我没有,我没有贪图纪弘的任何东西,我只是,不甘心。” “你有什么不甘心的?就为了那么个东西?”于氏还是气,连纪弘的名字都不想再提一个字,直接用了东西来形容。 宝珠点点头,低声说,“我就是不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前几日还待我有情有意,视我如宝如珠的人,转眼之间,就可以与别的女人回忆过往,情意绵绵? 我不是对他情根深种,我也决没有非他不嫁。只是娘,我才觉得似乎他是可以相托之人,我才想要付出努力,却生出这种变化,我实在难以平静接受。我若是不亲眼见了,不亲口说了,女儿真的会憋闷死的,我又凭什么,要被她方聘婷当了踮脚石?” 方聘婷如何做,那是方聘婷的事情,她有自己的人生目标,有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宝珠管不着,也管不了。既然,她方聘婷是明目张胆的设计要与她争男人,她却也不想低了身份,去做同样的事情。 这事情的关键,不还是在纪弘的身上吗?他的想法,他的所做所为才是宝珠要去关心的事情。 宝珠说到这里,已经是挺直了身子,“娘,自我渐渐大了,您就始终在为我筹谋,一心想为我挑个最可以的夫家。我知道你最开始并不是最属意纪家的,可最后,为何又肯了?还不是因为纪家他们能给的,是您与爹爹认为对我最好的? 宝珠红着眼睛,一脸幸福地说:“嫁低了,您怕我受苦,嫁高了,您怕我受委屈,为了我,您恨不得阅遍这镇上所有未婚男子。您与爹爹对我的这片苦心,我如何能全无所知?纪弘他性子温敦良善,自立自强,除了他那让人头痛的娘,他简直就是谦谦君子。这不也正是您最终同意的关键吗?” “可他现在这样”于氏靠坐在那里,已不复刚刚的震怒,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说,“你还觉得他是好的?” “他不是好的。”宝珠毅然的否决道,“他当然不是最好的。”宝珠垂着眼帘,又小声的重复了一次,便再次扬起头,一脸讨好的看着于氏说,“所以娘,女儿对不起您,还得让您受受苦,再重新给女儿挑一个。纪弘,女儿不要他了” 她不知道以后所嫁之人,会不会想要纳妾添小,可正是因为不知道,她还可以对未来报有一些美好的幻想与期待。而不是在没嫁之初,就已经知道她未来的人生,要与别的女人纠缠不休,耗尽心力。她不想,不想过贺老夫人那样的日子,甚至,还要赔上自己的儿女 就让纪弘与方聘婷,从此为民除害吧。 于氏叹了口气,声音略显疲倦地说:“从前他赶考时,与方聘婷纠缠不清,我听了心里便是不喜。只是后来因他中举归来,对你仍是诚心一片,说我势力也罢,说我现实也好,从哪里看,这都是一段好姻缘。只是如今看来,我到底还是想简单了,不是良配,到底不是良配。” 宝珠这一日,劳心又劳力,于氏走后她便倒在床上,动也不想再动一下。雪团转着她的头顶绕了两圈,便被宝珠抱进怀里,许是知道主人心情郁郁,它倒也不似往日那样,急着要逃。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迷迷忽忽间总是能看到方聘婷那始终闪着算计的双眼,还有纪弘那愧疚却又不舍的神情。气得她竟又从梦中转醒,只觉得自己还嘟囔着骂了什么,醒来时却全然记不得了。 就这样一夜反反复复,竟也很快到了天亮。当熟悉的酒糟香弥漫整个陈家大院时,宝珠长长的吐了口气,日子还是得过下去。总不能因为癞趴了她的脚背,就将自己的脚剁了去。 最应该的就是狠狠的将它甩下来,踢飞它,再扔掉脏了的鞋子,照常去走着自己的阳光大道。 看着一切如常的宝珠,于氏半是忧心半是安慰,只觉得女儿长大了,知道自己担着事情。又怕宝珠将一腔苦水全都自己咽了,心疼的不知该不该再劝,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暗想等这场雨过了,说什么,她也得再出去找找平日里那些好姐妹不。 不,就是那几个她一向嫌嘴碎的婆子,她也得走动走动。她还就不信了,没了张屠夫,她家宝珠还就得吃那带毛的肉了? 一家子人,有些事情也不是想瞒就瞒得住的,且不说这件事情在陈家三兄弟那里如何做想,单冯氏一人,显然比宝珠这个当事人,还要纠结在意。 一连几天,冯氏见了她,都是比平日里小心万分。每说一句话,都要掂量半天,生怕哪里做是不对,又刺激到宝珠的样子。且不说她累是不累,就是宝珠自己,都有些受不了她这样子。索性将话与她挑明了,冯氏当时答应的好,可扭过身,却还是老样子,愁的宝珠尽量不往前院去。 一时间,宝珠竟感觉她的日子像是被禁了足一样无趣。 就在她窝在家里的这几日,方聘婷却不知为何又成了小镇上的风云人物,只因她堂而皇之的登了纪家的大门、只因她某日与纪弘并肩而行时,被人看在了眼里。只因这点蛛丝马迹,有人便猜测是不是方家与纪家又要重修旧好?而这个猜测一旦被人提出,方家与纪家的那些旧事,自然就无法隐藏的成为话题。 而就连方聘婷在县令家坐客那次,发生的事情,都被有心人悄悄捅了出来。这事原是镇上上流圈子里的密事,众人心中皆如明镜却也没人敢公然挑明,现下却成了公开的秘密,一时间各种猜测,各种议论纷纷而来,其中不乏一些香艳小段,方聘婷的名声,简直臭到极致。 “也不知道方家这是得罪了谁,这么与他们家过不去,不说方聘婷现在名声臭了,就连方家的生意,最近也清冷了许多。”于氏从外面归来,心情十分愉悦地和宝珠说着她在外面听到有关方聘婷的事情。 冯氏坐在宝珠身边,接了一句,“管他是谁,都是为小妹出了这口恶气,要是让我遇到了,我非好好感谢他一番不可。” 于氏点点头,见宝珠似不太想说这件事情,便将话题岔开了去,“明儿个,我叫了牙人来家里,我打算给宝珠添个丫头,家里的厨房也添个人手。宝珠的丫头,工钱我来出,厨上的人由公中出钱。老大媳妇,你可有何意见?” “没,没有。”冯氏摇摇头,她是没意见的,自打史氏有了这一胎后,家里的大小事情全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虽说于氏也会来帮忙,但毕竟有限,她总不能支使着婆婆做这做那吧。至于宝珠,那是比婆婆还不敢支使的人,常常是小姑来帮忙,自己还没说累,婆婆就心疼的将小姑撵了出去,她这个做儿媳的,还能跟婆婆顶撞不成? 所以,买个人回来,她是举双手赞成的。 宝珠这边,于氏却是不问,一是早早就跟她打过招呼,二便是,自己一个当娘的,要给女儿身边添个丫头,还有什么不成的? 第四十七章 选丫头这种事,在宝珠看来,总像是前世里人事的招聘。高门大户就是那大型企业,所要之人,都是精专一门。而如陈家这样的小门小户,那就是同前世的小单位一样,需要的就是全能型人才,只能干一个岗位的活,那是肯定不行。 牙人也是有经验的,知道陈家这样的门户都需要些什么,婆子带了四五个,小丫头也有七八人,一张巧嘴伶牙俐齿的向于氏推荐起来。 “于夫人,您可是有中意的人选。”那牙婆把这自己带来的人一一介绍了,然后便等着于氏做决定。 于氏虽是从没买过人,可到底这么多年阵仗下来,也是属于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的人,心里还是有着三分底气。 她一一掠过牙婆介绍的几个人,端详了半天后,突然指着一对穿着褴褛,在角落里畏缩站立的母女问道:“她们是怎么回事?” 牙婆愣了一下,随后哭笑不得的说:“唉,她们两个啊真是一言难尽啊!” 这牙婆好像是找到了情绪宣泄口一样,指着那对母女滔滔不绝的诉起苦来。做为一个职业牙人,经她手中过去的人,十个里面九个半都是苦命的,不然谁又肯卖身为奴,过那半点不由已的日子?所以,这对母女的苦,牙人也是见惯不怪。 她从来自诩都是一个良善人,虽然做着这买卖人口的事情,却也想百年后不被下了那阿鼻地狱,过那油刑之苦。所以对经她手的这些人,她都是尽量好好安排,帮她们寻个最好的去处。 按说,这对母女也都是老实的,手头麻利又肯吃苦,这样的人,通常都是能得了主家的喜欢。但坏就坏在,那个闺女的身上,别看她才十三四的年纪,身板也小,却是异常的能吃,她给这对母女寻了几户人家,都因为这丫头太过能吃,被主家退了回来。 一来二去的,竟成了丢不出去的烫手山芋,讲真话,一顿日六七个炊饼几大碗饭,她成日里养着也挺是负担。前儿个有户人家说想要力大的下人,她一见这是个机会,便将这对母女带了去。 那户人家也满意她们的表现,当即就拍板将人留下了,牙婆见事情如此顺便,怕又出岔子也提前打好了招呼,说那孩子能吃,那户人家也是应了说不在乎。却没想今天竟又把她叫了去,说那孩子半偷吃,他们家不要手脚不干净的下人,生生又把人退了回来。 提起这事,牙婆就气的够呛,当初应承时,可是说自己不差一口吃食。结果等直把人要了去,一天干那么多的活,却不给吃饱,就是那拉磨的驴,也得去找别的嚼头吧。更可气的是,把人打伤了不说,还非要她再退一笔赔偿,说是补了这两天的伙食钱。 她当时真是想就那么把人留下,爱谁谁,可又不忍心看这那对老实的母女落在这狠辣的人家手里,生生捏着鼻子认了,将她们带了出来。 今天她把人带来陈家,也未尝不是抱着一点期望,兴许于氏能看着她们可怜,买下她们。 但她的这点小心思,却是没敢跟于氏提,到底,这样能吃的下人,也不是哪个主家都喜欢要的。就算是那高门大户,对下人的份例也都是有定数的,更何况是这样的中等人家,愿意舍得的,到底是少数。 果然,于氏听完,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接话。 一边的宝珠却是好奇的看着那对母女,那小姑娘身子似还是不舒服,一大半身子都倒在旁边妇人的怀里,身量看着与自己也没有少差别,真是奇怪,她一餐吃了这么多,饭都到哪去了?莫不是有甲亢? 那姑娘也发现宝珠在看她,抬起苍白的脸面带忐忑的由着宝珠打量,甚至离开那妇人的扶助,自己努力的站直了身体。却不知道她脸上根本就是黑一道白一道,看起来是那样的狼狈不堪。 “你都会些什么?”宝珠突然开口向那对母女问道。 那妇人有些惊惶的看了眼宝珠,急急回道:“我会做饭,会做衣服,会收拾屋子,我力气大,什么都能做。” 于氏没想到宝珠会先开口,却也没说什么,由着宝珠继续发问。 “那你呢?”宝珠又问那个女孩。 女孩眼中一片惶恐与不安,“我,我会劈柴,收拾屋子。” “针线会吗?”宝珠继续问,那女孩摇头,“梳头会吗?”那女孩又继续摇头,宝珠挑了挑眉,“那你会什么?” 那女孩极为认真的想了想,抹了把头上因为疼痛出的冷汗,十分失望的说,“我会听话。”然后,她突然挺起胸,十分肯定的对宝珠说:“真的,我特别听话,你们找人,不都是想找听话的吗?” 宝珠乐了,“是想找听话的,可是,你要听谁的话呢?如果谁的话都听,我们也没必要用。” “主子是谁,我就听谁的。”她的声音铿锵有力,竟是将刚刚那丝虚弱全都抛了去。 宝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拉了拉于氏的衣袖,在她耳边小声说:“娘,女儿觉得她们挺好的。” 于氏侧头,看着宝珠,“你看好她们了?”于氏其实并不太看好这对母女,一是太能吃,二是若是要了她们,那丫头明显还带着伤,若是买了回来,至少还得为她请个大夫医治,算起来倒是有些亏了。 宝珠点点头,“我觉得挺好的,咱们家用人,无非就是想找人搭把手,让您跟嫂嫂们能松泛些,至于会不会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有什么必要。我觉得她们这样的人,用着就挺好的,白纸一张,咱们怎么要求她们就会怎么做,到最后,还不是咱们用的最顺手。不就是饭量大了些吗?比起来,前院的长工们哪个不比她们能吃?咱们有总不会差那一两口饭的。” “而且”宝珠又看了看那对母女,“她们也着实可怜了些。” 于氏思忖了会儿,虽她对这对母女稍有嫌弃,可想想宝珠说的也有道理。这一排的人看下去,要说眼睛正派看着没那么多心思的,还真就属这对母女。罢了,那就留下吧,反正签的是死契,到时若是真不好,是打是罚的,不还是由着自己。 于氏不是苛刻的人,既然留在了家里,便是不能当她们当家人一样的对待,却也不会比前面的长工差上多少。 先是从前面叫回两个婆子,帮着烧水做饭,后自己又去寻了两身旧衣,留着她们洗了身子后好换。那边,遣了陈开杰去寻了个大夫回来,打算给那个姑娘好生看看,到底年纪小又挨了打,总不能让她落下病根。 直到一切都忙完,于氏跟宝珠才恍然发现,她们竟不知道这对母女何名何姓 母女两对视一眼,随即一起笑了出来,也许再也没有像她们这样的主人了,买了下人回来,第一件事不是被人伺候,而是伺候别人,这大半个时辰,两人可都没怎么闲着。 在里面帮着那对母女的孙婆婆没一会儿功夫便出来了,“夫人,你可知她们娘俩前一户主家是谁?也太狠了点,就为了两个馒头,把孩子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 于氏没想到竟会这么严重,想到刚刚那姑娘硬挺挺站立的样子,到还真是有几分硬气,“牙婆没说,我怕坏了她的规矩,所以也没问。” 等大夫给那女孩医治完毕,开药离开的,那妇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夫人,我是乡下人,嘴笨,不知道说啥好。我们母女这辈子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大恩,做牛做马的报答。” 床上那敷着药的姑娘也挣扎着起身,想要跟那妇人跪在一起,于氏忙示意孙婆婆拦了她。但于氏却也没叫那妇人起来,“没什么大恩大德,既然买下了你们,我自然是要对你们的负责的。往后你们能尽心为陈家做事,也就可以了,别的,我也没什么过多要求。” “夫人请放心,我,我”那妇人大概是想要表衷心,无奈腹中词汇有限,竟是憋了半天,也没找到个合适的词来。到是床上的姑娘突然冒了一句话,让于氏与宝珠又笑了起来:“娘,你说那多做甚,咱们好好给主子干活,主子到时不就全都明白了?大不了,我往后少吃几碗饭便是。” 将她们安顿好,于氏并不急着让这对母女干活,别看那妇人身上没什么外伤,可大夫也说她底子虚,最好能养上几天。想到往后的日子还长,总不能看着这对母女带伤干活,索性于氏便让她们母女一起将养些日子,家里也不差这两张嘴。 几日的将养,那姑娘身上也渐好了起来,于氏也将这对母女的身世全都问了个清楚。那妇人姓苏,听她自己讲,她原就没有名字,在家里排行老三,打小人家就叫她苏三姐。等嫁了人后,就随了夫姓,再被人提起了,就成了徐四家的,所以现在,她也愿意让人叫她一声“徐四家的”。 她的女儿徐巧儿比宝珠大上一岁, “我那男人是个好的,可惜死的早,也怪我命硬,克了他。”提到她男人,徐四家的便红了眼圈。 宝珠是不信这克夫一说的,只是如今这些人,多还是信这些鬼神之说,她也没必要非给别人科普,到显得她太过异类。 总之,等这母女两个在陈家正式上工了,于氏才发现,她其实真的是捡到宝了。那徐氏干活麻利,一点不偷懒不说,厨房里的事情更是得心应手,光是做个点心,都能被她捏出十来个花样。 而那徐巧也是聪明,初看她粗粗笨笨的于氏还怕她照顾不好宝珠,可这几日过去,却是越来越好。不说将宝珠照顾的面面俱到,就连雪团的脾气,她也摸清了七八分。虽然确实比别人多吃了一些,可对比她的这份聪明,几个馒头又算得了什么。 秋雨过一场,天气就凉上一些,不过睛时却是午后阳光正好,照在人的身上,暖阳阳的直想睡觉。正抱着雪团在那里一起打瞌睡,徐巧拎着篮子从外面进来,见宝珠似是睡了,便蹑手蹑脚的想要给她披件衣服。 哪知雪团机警,在宝珠怀里睁开眼,见是她来了,喵了一声后又继续瞌睡,到是将宝珠唤醒。 “姑娘,既然困了就去床上睡吧,坐椅子睡多难受。”见宝珠醒了,巧儿将手中的衣服又送到一旁,劝说道。 宝珠摇摇头,“一时被太阳晒的,我不睡了,我要你买的云片糕可是买来了?” “买来了,我娘还让我问姑娘一下,还喜欢吃什么糕点,她回头学着做,免得你想吃点东西,还得出去买。”巧儿将云片糕端了出来,“姑娘,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又甜又腻,哪有馒头吃着让人顶饱?” 巧儿对馒头的执念有多深,宝珠在这些日子里已是深有体会,馒头是饭也是菜,只要有馒头在,哪怕是配着水,她也能吃出一种人间美味的的感觉来。不想与这种有执念的非吃货多费口舌,宝珠只管吃着云片糕,“怎么了,这几日徐嫂子没给你蒸馒头吗?” 巧儿瘪了嘴,“没,我娘说了,也不能天天拿着主子的家的细粮给我做着吃。以后,若是主子不想吃馒头,她就要隔些日子蒸一次了,姑娘,你明天不想吃吗?” 宝珠看她那一脸期待的样子,故意逗她说:“不想。” 巧儿再次瘪瘪嘴,她就想不明白,什么这个酥那个糕的,哪有馒头好吃,又扛饿啊。 “行啦,逗你的,回头你去跟徐嫂子说,就说是我说的,每日里都给你留几个馒头。”宝珠才说完,巧儿就立马笑了出来,“真的,姑娘你太好了,我娘就说,我是掉进福窝里了。” 宝珠捡了块云片糕放到她嘴里,“这么爱吃馒头,赶明儿给你改名叫馒头算了。” 巧姐含着云片糕,焦急的直摇头。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云淡风轻,但在陈家之外,却是波澜壮阔。一直做为柯家没有任何存在感的柯沛霖,由一个掌管庶物的庶子,突然摇身一变成为三品参将。 这一变化实在是让人太过意外,连一向对外人事从不关心的冯氏,都变着法的出去套了一消息。 “所以,娘,这大户人家的事情就是龌龊。就因着柯公子他母亲的娘家失势,这柯家就换了亲事,你说换就换呗,怎么还非把那柯沛霖的母亲娶回来做了妾?如今新皇帝登基了,人家一家全都平了反,瞬间都成大官了,柯公子有这一身的功名本事,自然就跟着起势了。”冯氏咂咂了嘴,那个从前来过家里两次的人,就这么一下子变成大官了?真是不可思议! 想到那人车里厚厚一摞全是关于用兵的书,宝珠却觉得柯沛霖大约是早有了消息。可他竟能一直沉稳低调的继续掌管庶物,没有半分的张扬与炫耀,果然也是心机深沉之辈。 永平甸是柯老夫人的祖地,若不是为了陪女儿,柯老夫人也不会带着小儿子一家回来住这些年。眼看着女婿马上就要任满,回京述职,她也可以搬回京城柯府,继续做她的老封君,却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档子事。 早年那件事,陆家确实是替人受了难,只是天子一怒,谁能敢帮着喊冤?她以为陆家再无反翻身之日,一是愧疚二是怜惜,三也是为了不让京里的某些人家背后骂他柯家势力小人,硬是将柯沛霖的母亲纳做了贵妾。 虽然还是有些对柯沛霖的母亲不甚公平,却也是她当时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只是到了今天再看,竟也不知是对是错了。 也不知是新官上任急于建功,还是柯家日子难过,柯沛霖再上任不到五天后,便清点人马,浩浩荡荡的奔着本朝离京城最近的一处匪窝里去了。 柯家的风云再大,对陈家来说也不过是茶余饭后消磨时间用的谈资,于他们的生活并无什么确实的干系。 这日,于氏拿了帖子眉头紧锁,宝珠进屋见了,轻脚坐到她跟前,探头去看,随后不解地说:“娘,纪家这是什么意思?” 于氏摇摇头,“不清楚,不过,也没必要知道这纪家是什么意思,推了便是。” 早在宝珠与于氏表明不想再与纪弘有任何关系后,陈平方就找了纪百川,明确的表达的陈家的态度,纪百川当时是带着怒容离开的,后面纪家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于氏与陈平方就彻底将纪家抛之脑后。 所以,今天突然接到纪家的贴子后,于氏自然也是意外。虽不清楚纪家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于氏也没有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没有犹豫的差人回绝了。 谁料,第二天小纪氏竟然主动上门,一脸的不满。 “纪夫人,您这是”于氏一见来人,就顿时生出了想要赶走她们的想法,要不是她还顾忌着基本的礼仪 小纪氏不喜的看向于氏,“昨儿个邀夫人过府小聚,却听闻夫人身子不爽利,这不,我心里着实担心,才贸然过府来探望您。我瞧着,您这气色,也还不错啊。” 从前若是还为了两家亲近,于氏有想过要容小纪氏半分,如今却是更无顾忌的理由。明知道自己只不过是托词,为了大家面上好看,可对方竟还寻上门来,如此应当是她比自己心急才是。 “纪夫人,不知是有何事如此心急,非要见了我才行?我这气色好是不好,纪夫人心里应当清楚才是,又何必多此一举?”想明白了这其中关节,于氏更是心中有底。 小纪氏如今正是春风得意,儿子争气,中了举人,让她不论走到哪里都是被人追捧羡慕的对像。更别说东院那对一直让她耿耿于怀的母子,见着她不也是躲避三分? 可就是这么好的日子,却有人非要给她添不痛快,她那个傻儿子,偏又与方聘婷缠在了一起。纪弘中举后,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无论怎样,一定要拦了纪家与陈家的这桩亲事,她的儿子,如今当得起更好的。 可还没等她有所行动,风言风语就传进了她的耳朵,再等她将事情了解清楚,纪百川却已经是气急败坏的将纪弘狠骂一通。这事事情上,她是无比赞同纪百川的做法,那方聘婷是个什么东西?贪慕虚荣,趋炎附势。 且不说她在县令家做出的那等事情,就是当年因着纪弘几次落榜,便退了婚约,让纪家没脸,她便是一千一万个不能同意方聘婷与纪弘再有什么牵扯。 只是后来,好友一句无心之言话触动了她,那方聘婷如今在县令家那里就是一根卡在嗓子眼的刺,吐不出去也咽不下去。她只要一日不有个着落,县令那边一日都没办法彻底的安心。 如此,她心机一动,何不自家替县令那边解了这难堪之局! 只是这一次,她到底没敢再不问过纪弘便擅自作主。她先是侧面打听了纪弘对方聘婷的看法,虽然有所准备,却又差点被纪弘气了个半死。她这个脑筋愚笨的儿子,竟原来真是信了方聘婷的话,觉得她是被人陷害,无辜受难,事以对方聘婷无比同情与怜悯。 这若不是她心里有着自己的主意,小纪氏真是恨不得扒开纪弘的脑袋看看那里面装的是什么,怎么会有这样好骗的男人,还是自己的儿子。可想到自己的打算,这样的纪弘却是对那事有利的,小纪氏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 方家那里解决的也并不是很容易,他们竟然还想着要让纪弘明媒正娶,她当时差点没气笑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一个名声臭到比那茅厕里的石头强不了多少的女人,还要八抬大轿的进纪家,真当她是糊涂了吗? 好再这次,纪弘难得的与她站在了同一边,虽然他们各自的原因不同,但总算是让方家认清了形势,到底他们是同意了。 可还没等她高兴多久,纪百川那里便告知她,陈家已经明确的拒绝了与自家结亲的想法。她初听时还觉高兴,因她实在觉得陈家的家世与现在的纪弘,真的是太不相配。 可经了纪百川的一番利弊分析后,她才惊觉,若是纳了方聘婷为妾,纪弘再想娶一个门第相当的妻子,竟也是件并不容易的事情。这陈家的女儿,她还真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才有了她下帖子邀请于氏过府叙事,却又被于氏不给脸面的推拒了,无奈之下,她也只好再次不请自来。 “陈夫人,不是我这人嘴快,实在我觉得难以置信。明明已经说好了的事,只等着我母亲回来后,便选日子来下聘,怎么到了这时候,又突然反悔了呢?”小纪氏一脸你们是不是脑子有毛病的表情看向于氏,“你可要知道,我家弘儿如今可是举人了。” 瞧着小纪氏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那你家女儿嫁进来,就是得了天大恩赐的语气,于氏冷哼了一声。“小纪夫人,结亲这种事情,本就是你情我愿,况且你觉得好,我们却未必如此感觉。” 小纪氏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自纪弘中举后,已经极少有人敢这样与她说话了,“陈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见我亲自登门,便以为有了可以拿捏我的资格?我不过是看着咱们两家男人在外面相处极好,才不愿因着内宅之事误了他们的大事而已。” “小纪夫人,我拿捏你做甚?您家门第高,我们攀不起,也不想攀,这也不成?”于氏端了茶,笑看向小纪氏。 于氏的动作让小纪氏有些难堪,可她还是装着没有看到的样子,突然语气一转,一幅过来人的样子,以于氏说:“陈夫人,我大概也能猜到您为何突然有了改变,可纳妾这种事情,从古至今,就不是咱们女人能说得算的啊。况且我们家弘儿对您女儿,也是一往情深,痴心一片了。 若不是因为方聘婷她实在可怜,我家弘儿无论如何也不会想要纳了她。话说回来,陈家妹妹,像弘儿这样心肠柔软的男人,到底也比那些冷硬的男人要好上许多不是?至少,他不会绝情,也绝不会翻脸无情啊。” 小纪氏若不说,于氏还真不知道纪家与方家,竟还有了这样的决定,冷冷的勾起嘴角,于氏反而不急着送客了。“小纪夫人,真没想到,从前是我小瞧了你。我一直当你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人,如今看来,您根本就是有着广阔的胸怀,真是,失敬了。” 小纪氏尴尬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事她一直没向别人说,也正是因为这个道理,难免的,肯定会有人在背地里这样的讽刺。原本她还觉得自己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现在听着当面被人提起,却还是觉得十分难堪。 “陈夫人,您这话说的便不对了,聘婷那孩子本就是被人所陷,已是命苦,你做为长辈,又何苦在这时落井下石呢?若不是我家弘儿心善,愿意在这个时间拉一下她,那孩子还能有活路吗?” 小纪氏看了看于氏的表情,见她还是一脸的不为所动,又继续说道:“况且,陈夫人,咱们做女人的,原本就该大度些。男人三妻四妾的,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何苦非要争那独一份,被外人说成是妒妇呢?有几个姐妹相陪,夫君不在家时,不也能免了寂寞吗,你说是不是?” 于氏哈哈而笑,“小纪夫人,怪不得总是难见你经常出门,原来就是因为贵府上还有大纪夫人在,所以比不得我们这些只有相公的妇人,白日里有人聊天解闷了。我这辈子只守着我家老爷过活,也不知道有个姐妹是什么滋味,可是要在一起,商量着给纪老爷做什么样的衣服,绣哪种鞋面吗?” 于氏心情舒畅的看着小纪氏已经开始扭曲的表情,忍不住继续补刀道:“不过想想,大约也得是您这种大度的性子才能做得到,我的女儿随了我,怕是容不下家里的姐妹。” 这次的相谈注定了会不欢而散,小纪氏直到离开陈家,脸色依旧是难看的吓人。于氏心里也不痛快,可看着从屏风后面走出的宝珠,还是忍不住担心的说:“珠珠,你” 宝珠摇头着,笑笑道:“娘,你不要担心,原已经是想通的了,又怎么会因为这点事情又重新烦恼呢?女儿哪有那么傻?我现在啊”她往于氏的怀中一偎,“就等着娘给我寻一个更好的,像爹爹那样好的夫君。” “你爹一辈子的呆头鹅,哪里好了?”于氏轻拍着宝珠的后背,边笑边道:“娘说什么,也得给你寻个,比你爹强上千百倍的男人。” 小纪氏才刚下轿,就看到纪弘一脸心焦的等在门口,见了她回来急匆匆的跑到她跟前,“娘,陈家怎么说?宝珠妹妹可是应了?” 在陈家吃了一肚子的气,家门还没进又看到自家儿子如此不成器,一心只惦记着别的女人,小纪氏哪还忍得住,狠狠的掐住纪弘的手腕,咬着牙低声道:“没用的东西,还不跟我回府里说。” “您没见到宝珠妹妹吗?陈家,果真是不愿的?”纪弘有些失魂落迫的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道。 小纪氏喝了口茶,冷眼看着纪弘,“我是没办法,好话说尽,但陈家始终坚持不能纳妾这一条。你又心疼方聘婷,非要纳了她,这就是鱼与熊掌,你总不有兼得。” “聘婷,对,聘婷。”纪弘眼前一亮,他猛的站起身,对小纪氏说:“宝珠妹妹性子软,陈家无非是怕聘婷会欺负了她,我去让聘婷跟宝珠妹妹说,她会恪守本份,决不会发生那种阴私事。我也保证,决不会宠妾灭妻,一定会对宝珠妹妹好的。” 说完,他也不等小纪氏做反应,便冲了门去。 气的小纪氏在他身后,掷了手中的茶碗。 第四十八章 尽管方聘婷的内心是拒绝的,可她还是在纪弘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的走进了陈家的大门。她必须要紧紧抓住纪弘才行,她的身后已经是万丈悬崖,除了向前不可再退。 正妻与妾,不就差个名声吗?她才不是那些目光短浅之人,非要占个正妻的名分,嫁给那平庸之家,一辈子也都只是个有钱人家的夫人罢了。 她要的,是无尽风光与权势,是那俯视众人的感觉。 俗话说,相府的丫头还七品官,她也不是没见过那达官贵人家的小妾,是怎样的风光与高高在上?她的母亲,是正妻又如何?那时,不也是对着那个小妾,笑脸相迎前倨后恭吗? 纪弘已是今非昔比,只要再进一步,日后她再回这永平镇上,就是那呼风唤雨的人物。那陈宝珠是妻又如何?她是妾又怎样?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做妻子的,有小妾得男人心的? 以她的才学与智慧,区区一个陈宝珠,又如何是她的对手? 想到这里,方聘婷的脑中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是啊,与其搅黄了这门亲事,让纪弘取回一个有身份地位人家的女人回来当妻子,还不如这陈宝珠占着纪弘正妻的位置呢。毕竟,这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就不是她陈宝珠可以胜过的。 在跨进陈家门槛之前,方聘婷转回头,深深的看了纪弘一眼,直至纪弘脸上的焦虑换成了愧疚,她才满意的进了陈家的大门。 彼时正值深秋,陈家父子一直在为了收购粮食在乡下奔走,于氏也带了冯氏去了自家的两个庄子点对收成,陈家除了一直卧床的史氏外,也就只剩下宝珠这一个主人。 虽然不知道方聘婷在这个时候来找她,是为了什么,但依着她对方聘婷有限的了解,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前就不曾惧怕过她,如今在自家的地盘上,更没有避之不见的道理。 将人请了进来,坐定,上茶,整个过程中,宝珠与方聘婷都不曾开口。宝珠向来不习惯于掌控主动所以一直静等着方聘婷说明来意,再去想该如何应对;而方聘婷,则是因为内心纠结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才会在这样一场注定被动的谈判里,成为一个掌控者。 方聘婷心思辗转,斟酌又斟酌,总算是打好了腹稿。可就在与坐在上首始终淡定自若的宝珠视线相撞时,却不明的有一丝惊惶,她似乎看到了日后,在他们三个人的相处中,她便是如此,每日坐于宝珠之下,立于宝珠之下,或者还要被宝珠言语行为上羞辱贬低,蓦地,她心中一紧,不由怀疑从前她所想的那些为妾之道,是不是,就是一场水月镜花的臆想。 “方小姐,你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先回方府休息?”宝珠等了半天不见方聘婷说话,却眼见着对方的脸色一会白一会绿的异常难看,生怕这人要是有个什么事,晕在了自己家,那岂不是凭白惹了一身麻烦? 当时真就不应该同意让她进来才是。 宝珠这一开口,倒是将方聘婷已经跑远了的思绪拉了回来,脑中又回归一片清明,不论怎样,她是没办法替了宝珠的位置,现在想这些,早已经是太迟了。 “宝珠妹妹,我托个大,叫你一声妹妹。也许过些日子,我就得称你一声姐姐了。想想咱们的从前,若是我知有这样一天,我们还能做亲密的姐妹,我真是悔死了当初以你出言不逊。”她原是坐在下首的第二张椅子上,可说完这话后,她已然自己挪到了第一张椅子那里,与宝珠拉近了距离。 宝珠皱了下眉,本以为对方是上来吵架的,却没料到竟是这样的开场白,怎么想,都不该是方聘婷所能说出的话。那么,她既如此示好,又是为了什么?况且,她这话里的意思,着实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方小姐,我不太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你我原就是泛泛之交,谈不上亲近,从前如此,日后也定然如此,我不认为会有你所说的事情发生。”谁要与你亲密?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何况论起心机弯绕来,宝珠可不认为自己能是她的对手,这样的人,不离着远一些,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 “欸!”方聘婷一付你不要再闹小孩子脾气的表情,看着宝珠说:“宝珠妹妹,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怎么好这么小孩子脾气呢?以阿仲他如今的身份,有一个半个的妾室又有何不妥?你已经能得了他正室夫人的位置,又何苦闹这一出呢?没得让旁人看了笑话。且那日我与阿仲一起时,你也听了大概,怎么就不能理解阿仲的一片苦心,同情我的可怜之处呢?说句良心话,我若不是与阿仲两情相悦,像我这样的女儿家,哪里又愿意做小,自降身份呢?” 什么意思?上门来教训自己?是说她不知道好歹吗?宝珠一时还真闹不清方聘婷这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些什么东西。不过有一点她却是看明白了,想想那日她与纪弘一起时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再看现在她这得意拿大的架势,真只能用天壤之别来形容了。 人前小白花,人后食人花吗? “方小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你的经历实在多了些,刺激有些大,所以脑子不是十分的清楚。”宝珠同情的看向方聘婷,“是不是你那时悬梁自尽,虽是性命无碍,却已伤了脑子?令尊一直没请个好大夫来给你医治一下吗?” 不堪的旧事被人以这样的方式重提,方聘婷的脸色有些青紫,“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宝珠,我是好心好意来劝你,怕你走错了路将来后悔,你又何苦在这里对我冷嘲热讽的?” “方小姐,你与我远不沾故近不沾亲,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操心?若说你这是一片好心,我还真不能接受。方小姐你又哭又闹的要给人做妾,一心奔着自己锦绣前程,你自去便好了,来我这里口若悬河的不觉可笑吗?”宝珠低头抿了口茶,缓了缓又道: “且不说我意已决,便是有那回还的余地,方小姐,你可要知道,妾通奴仆这个道理?方你可要我这丫头跟你说说,为奴者,到底该是个什么态度吗?提前教教你,也不至到时” 一番连讽带刺,方聘婷只觉得身下的椅子上登时长满的尖刺,怎样坐也不坐不稳,她左右晃动了几下,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陈宝珠,我今天来,是受了阿仲的请托,你当真以为我愿意来请你吗?阿仲他心软,才会因为愧疚始终对你万分牵挂,你当真以为他是非你不可吗?” 宝珠看着满眼全是挑衅的方聘婷,不由笑了,“方小姐,自古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又何时会由女儿家自己抛头露面选人家了?你如此上门已经是不妥,与我说的这些话,更是廉耻尽丧,方小姐,你的家教呢?” 总算是弄明白了,为何方聘婷会做出这与她本人性格严重不符的事情来,原来意是因为纪弘的压力吗? 是纪弘便是那样好?还是纪弘的身份那样好?才会让方聘婷做到如此地步,虽然她极力想要营造一种她拥有着无数的先天优势,她在这段关系里地位有多重要,你陈宝珠不过是纪弘心软之下的所求,自己才是真爱的氛围。 如此的虚张声势,如此的故作强硬,她其实是害怕的吧。害怕丢了纪弘这能抓在手上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因为害怕,因为太过明白,所以才更不能放弃这个机会。所以,才会抛了尊严,抛掉最后一丝骄傲与矜持,来求自己这个她从没有一刻放在心上,认真对待过的人。 确是可悲。 宝珠再次审视着看向方聘婷,见她脸色发白,持着茶碗的手迸着根根筋骨,足可见她的内心并不如她所表现的那样强硬。 虽然心里思绪万千,也是阵阵感慨,但宝珠却并没有多少想要同情方聘婷的意思。脚下的泡都是自己磨出来的,既然当初做了那样的选择,如今她所要经历的一切,都是为她曾经的贪婪与虚荣买单。 只是不知道,如今这个场面,她是不是真的有后悔过? “方聘婷,你如今这样,可有半分后悔过?”蓦地,宝珠没有多加思索的问了出来。 宝珠的问题,让一直试图平心静气的方聘婷微怔了下,随后,她放下手中用来掩饰内心波澜的茶碗,站起身整了整衣群。傲然地道:“我与你这样甘于平凡的女人是不一样的,我所向往的是更广阔的天空,更大的格局,我至今所做的一切也都是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在我达成这个目标之前,我的人生中,就永远没有后悔过。” 宝珠无语,人与人的思维差距实在是差距过大,对人生的态度让她清楚的知道,她与方聘婷之间,相隔的是无数道鸿沟,根本沟通不了。这样一个目的性强,对自己也算狠绝的人,还是让纪弘来应对,一软一硬,到底也是良配。 第四十九章 宝珠的沉默,让方聘婷误以为是因她这番慷慨之言而撼动,不由慢慢扬起嘴角。是啊,鸿鹄之志,雁雀谙懂? “所以,你也不要过于意气用事,想想吧,这世上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只有那没本事的男人,才会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你难道真的甘于做个乡间农妇,天天受那烟熏火燎之苦或是为了那几枚铜板,整日愁眉难展?” 方聘婷手指着陈家的院落,“你难道就不想换一个更大的院子,过着奴仆成群的生活?” “呵!”神经病年年有,今年却是格外多,宝珠看着那眼中闪烁炙热光芒的方聘婷,仿佛纪弘就是助她走上人生巅峰、从此富贵荣华的扶梯。而全然忽略了,纪弘不过只是一个刚刚中举的文弱书生。 臆想症到了如此,确也没什么必要与她争论,与其此时过多口舌,一个不小心还帮她戳破了这虚假的幻想,从此令她清醒。还不如一句话都不要说,由她去罢,若有一天纪弘飞黄腾达,那便是她命中注定有此富贵,若是不能如此,那也如她的言,是她自己的选择,又与他人有何相干? 宝珠一直觉得,古代有一个特别好、特别让她感兴趣礼仪,那就是端茶送客。只是,自她到来之后,却从没有一次有机会感受这种可算是爆击的大杀招,今天总算是让她得了机会。 “送客!”能吃的丫头身体倍儿棒,声音更是洪亮,令宝珠暗爽不已。赞许的看了巧儿一眼,那丫头顿时又用力挺直了身体,对还有些发懵的方聘婷道,“方姑娘,请吧。” 没有丝毫的准备,突如其来的轰赶让她在震惊之余倍感难堪,原来她的沉默并非是认同与思索,自己这洋洋洒洒的如此引以为豪的人生态度,竟是被她用来戏耍了吗? “陈宝珠,你当我是什么?我今天肯与你说这番话,全是看在我们有着共同的因缘,不然,你当我愿意代你父母教你怎样做人吗?” 宝珠一直挂着淡笑的脸上表情一凝,她可以由着方聘婷在那里洋洋洒洒自己得意,只当是无聊时间的一点小插曲,但却并不代表她可以由着方聘婷自以为是,对陈家夫妇出言不逊。 “方姑娘,你”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别人的家里这样大放厥词,不过就是个不要脸的货色而已,还当自己是个什么物件了?” 宝珠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个声音抢在她之前骂了出来,宝珠抬眼看去,竟是春柳扶着史氏站在门口。 “你,你,你说谁呢?你是什么人?”方聘婷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当面用如此污秽的言语来辱骂她,手指着史氏颤声问道。 史氏这些日子一直在屋里调养着,虽然偶尔也有好友三三两两登门探望,但总归她是坐小月子的人,别人也不好总来看她。所以成日里憋着难受的史氏,在听春柳说方聘婷来了后,顿时就来了精神,别看她不出门,可这镇上发生的事,桩桩件件的,哪个能逃了她的耳朵? 她虽是与宝珠不合,平日里这这那那的,看宝珠不顺眼,可那到底也是关起门来自家人的矛盾,又不伤筋动骨的。但这方聘婷可真不是个玩意儿,一个破烂货还好意思跟宝珠抢男人,那个纪弘,更不是个东西,白读了那些圣人书,合着伙的欺负人,真当他们陈家没了是什么的? 别说这事,他们陈家占着理呢,就是不占理,胳膊肘向哪拐,她还能不知道? “你管我是谁,我就说你呢,大姑娘家家的,名声都已经臭出十里地了,我要是你,早关上门一条绳子把自己吊死了,还好意思满大街的乱转,生怕别人不知道你都做了啥好事是吧?你说你不要脸就算了,愿意给人家做小跟我们也没啥关系,总之是你不要脸,我们也管不着,可你也不该上了门了恶心人啊,还什么荣华地位,还什么广阔天空,我呸,我活这么大,还真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把不要脸当骄傲。” 史氏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两眼快要放火的方聘婷,滔滔不绝地骂着。 “你咋好意思上我们家来放臭屁,瞅瞅你都成啥了,他们纪家还愿意要。那纪弘也不是啥好东西,与你还真是一路的货色。我家宝珠妹妹可是个要脸的人,咋也不能与你们这两块烂泥搅和到一起,脏了自己的鞋。” “陈宝珠”方聘婷被骂的火冒三丈,却没办法像史氏那样回骂出去,只能转头看向宝珠,“你家人,就是如此待客的?” “屁,你也算是客?就是客,也是恶客上门,没放狗咬你就是客气的了,你跟谁瞪眼睛呢?信不信我把今天的事儿给你说出去,明儿别说纪家,就是乡下那老鳏夫,也不会要你的?” 由是方聘婷内心再强大,如此的谩骂还是让她感到万分的羞辱,再看宝珠那始终不变的笑脸,更是刺得她头心滴血,再也没办法维持初来时那份优越与自信,低头从史氏身边急速穿过。 宝珠见方聘婷出了门,便示意巧儿跟上去看着,免得让她胡乱冲撞的,再到了前面酒坊里,闹出事端来。 “二嫂。”宝珠站起身,笑着说,“今天多谢你。” 史氏瞪了宝珠一眼,仍旧带着几分不满的说:“你说说你,平时怼我怼我的精神哪去了?每次说我的时候,你那话一套一套的,怎么看到外人就怂了?就那种货色,你不可劲的骂她,还由着她在咱们家猖狂?你也就是个窝里横。” “我也没想到,她会这样的呃,锲而不舍。”宝珠想了下,总算是找到了一个比较漂亮的形容词。 至于史氏对她的态度,宝珠并没有介意,她一惯说话,都是这个样子,平日里宝珠都不往心里去,何况今天她更是一片好心呢? “行了,我懂,到底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好跟我似的,啥话都能说。”见宝珠竟没有生气,史氏到有些不好意思了,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说,“我回屋了,这天儿也不暖和,下次她要是还敢来,你不要见她。叫人来找我,看我不撕了她。” 被这样羞辱,如果方聘婷还能再次登门,那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如此,她也只能道一声佩服了。 果然,之后的几天,方聘婷再也没有露过面,想要手撕方聘婷的史氏,终还是没能实现这个愿意,听春柳的意思,史氏还着实郁闷了一阵,后悔那天对方聘婷骂的太轻了些。 因为这件事,也让于氏重新有了危机感,她着实担心方聘婷已经理智全无,在这样与纪弘折腾下去,名声上再受了牵连,到时补救都难了。 每每这样想,她就不由的对陈平方多上几分怨气,虽然明知道这只是迁怒,可她还是没办法控制。夫人发怒,陈平方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可他心里未尝没有与于氏相同的想法,故而心里也是憋着一团火,一心想着如何给宝珠再寻上一门上好的亲事。 已经是十月底,天气一日凉过一日,虽然宝珠不觉得怎样,但于氏总觉得是委屈了女儿,索性借着准备过冬物品的由头,带着宝珠上街散心去了。 “咱们先去夏家一趟,好些日子没见到你夏伯母了,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正好家中的梅子酒也到了时候,咱们给你夏伯母送两坛过去。” 于氏这样一提,宝珠也才查觉到是有太久的时间没有见过云阑了,自她从贺家回来后,就一直也没有与云阑见过面。这些时日里,事情桩桩件件的连在一起,竟让她没时间去细想,云阑不出现的原因,总不能还是因为在县令家的那些事情,禁足到现在吧。 “好久不见你带着云阑来我家坐坐,这不,我这一闲下来,就赶忙到你这里来了讨口茶喝了。”于氏示意巧儿将那两坛梅子酒交到夏家的下人手上,语气亲切道。 赵氏拉过宝珠的手,对于氏说:“是有阵子没见了,我也是听外面方家纪家的事情,风言风语的什么话都在传,怕你正是闹心的时候,就没有去你那里。” 她上下看了看宝珠,点头道:“看气色还不错,好孩子,千万别被那些不相干的人扰了心神。你是个好姑娘,咱们一定会挑一个好夫婿,一辈子夫妻两人,和和睦睦地。” 宝珠感到了她的善意,笑着应道:“嗯,伯母,我不想那么多,有我爹娘呢,凡事我听他们安排就好,他们总不会骗我的。” “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知道不让爹娘操心,好孩子。”赵氏摩挲着宝珠的手,满是欣慰的说道。 于氏左右看了下,“你成日里拉着我的姑娘夸来夸去的,好像自己没女儿似的,云阑那丫头呢?你又把她送娘家去了?” 赵氏松了宝珠的手,摇摇头道:“没,在她房里呢。” “伯母,那我找云阑去了?”宝珠听说云阑在家,虽然对她没有出来见自己略感奇怪,但平日里毕竟十分要好,偶尔像这样不讲细节的事情,她们也是做过的。 赵氏犹豫了一下,继而点头道:“行,你去吧,顺便帮我劝劝那个丫头,我真是拿她没半点办法了。” 第五十章 “你来啦!”不同于以往的充满活力,云阑焉焉的只趴在床上,两眼无神的盯着床上拉起的帷幔。 宝珠也不介意她的冷淡,走到她身边坐下,“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看这个黑眼圈,跟抹了碳似的。” 以往,不管云阑心情有多糟糕,但只要提到她一向爱护的脸蛋,马上就会转移所有的注意力。但是这一次,却没有任何的作用,云阑只是略略地动了下眼睛,继续保持着原有的姿态。 看来,真的不是一般的烦恼,也不怪云阑的母亲刚刚一脸头痛的样子,“到底什么事啊,让我们家云阑都不在乎漂亮的脸蛋了,要不要跟我说说,嗯?”宝珠用手指捅了捅云阑的腰际。 宝珠等了一会儿,见云阑还不开口,索性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坐在她身边静静的翻看起来。 书看了近一半,宝珠才感觉到身边的云阑总算动了,“想看书,就回家看嘛,干嘛挤在我床上?” “你总算出声了,我还以为这么久不见,你已经哑了呢。”宝珠放下书,奚落道。 云阑猛的坐起身,“陈宝珠,你不安慰我就罢了,干嘛还嘲笑我?没看出来我正难受吗?” “就是看出来你心情不好,我才在这里等跟你耗了半天,等你自己想开跟我说说。你干嘛,自己心情不好,还想着倒打一耙啊!”宝珠看着云阑,“说清楚啊,我可不做你的出气桶,呐,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说,不说我走了啊。” 宝珠话音刚落,云阑就又如那泄气的皮球,堆成了一团,“前阵子,我表哥带着我表嫂来了。” 宝珠还在等着她的下文,云阑却突然不再出声了,于是挑挑眉,问道:“那又怎样?” “我表哥啊,我表哥!”云阑有些激动的看着宝珠,就好像宝珠应该知道她所说的表哥是谁一样。 凝眉半响,宝珠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就是那个表哥?” 云阑点点头,有气无力道:“对,就是他。” “那又怎样?”宝珠知道云阑那段朦胧的情感,可当时看着她也并有多么的情根深重,怎么就至于现在这个样子了? 云阑突然激动起来,“你不知道,我表哥他过的很不好,很不幸福,他有多憔悴你根本就不知道。” “那又怎样?”宝珠觉得自己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又觉得难以理解。 云阑气急,坐直了身子说,“什么又怎样,又怎样的?你会不会问些别的啊?” 宝珠点点头,“我确实不知道问些什么,对,即使你表哥过的幸福,那又怎么样呢?作为表妹,你郁闷一会儿也就够了,现在这幅生无可恋的样子,又是为了什么?” “你根本不明白。”云阑又有些急,“我表哥他不幸福,他是那样一个英伟的男人,如今却如此悲伤,甚至难过到跟我哭诉,你明白吗?明白他是有多痛苦吗?” 这桥段,怎么听着这样耳熟,宝珠确信没人跟她讲过这样的故事,可莫名的,她就是觉得有种奇怪的熟悉感,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表嫂脾气不好,人又粗鄙,学识渊博的表哥与她,根本就没有可聊的话题。她不懂什么是红袖添香,不懂什么叫温良贤德,表哥日日夜夜都饱受苦闷,最可恶的是,你知道吗?”云阑一把抓住宝珠的手腕, “她有了身孕,脾气不减反增,表哥说他好久都没有笑过了。若不是见了我,他说他甚至已经忘记怎样笑,他说,他是在我走后,才知道他心中最珍视的人是谁。他说,他因思念我,夜不成寐,食不知味。 他离开我家时,那悲伤的眼神,我至今都不能忘记,好想帮帮他,好想让他像从前那样开朗,好想,一直陪着他让他幸福。” 啊!终于知道这熟悉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已婚男人向未婚少女倾诉婚姻的不幸,苦闷于妻子的粗鄙,隐忍于自己的善良,以此,博取无知少女的同情心与母性。前世里,多少年轻的女孩子就是因为受了这样的骗,一心以为自己有拯救对方于水火之中,却不知最后,只是成了对方一时兴起的玩物而已。 这种渣男人前世,是婚外恋,害苦年轻的女孩儿,最后又因为妻子的包容安全的回归家庭,完全不管是不是伤害了两个女人。而在当下,这个妾室为常态的社会里,就更没有道德舆论的制约,哄骗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又有什么顾虑呢? 想通了这一点,宝珠对那位表哥,便全然不齿起来,“听你这样说,似乎你那位表哥对你,情深一片,日夜煎熬啊。” 一心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氛围,云阑并没有听出宝珠话语中那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嘲讽,反而是点点头,然后一脸凄哀的看着宝珠,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 “你也觉得他是苦命人,是不是?”云阑眼巴巴的看着宝珠,仿佛只要宝珠一点头,她就有了新的力量。 宝珠正心里骂的欢呢,又怎么可能认同她的想法,“且不说你那表哥,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云阑犹豫了一下,才稍显底气不足的小声道:“我,我想嫁给表哥。” 万万没有想到,云阑竟会有如此想法,不是想与他继续通信,保持联络,而是想要嫁给他。“你疯了吗?”宝珠此时只有这一个想法,忍不住惊呼出来。 “我没疯,我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我也已经与我爹娘都说过了,我不是一时的冲动。”云阑态度认真的反驳道。“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疯了?我只是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就疯了?你也说我疯了,我爹娘也说我疯了,人人都说我疯了,但我是清醒的,我是清醒的。” 宝珠摇摇头,“不,我看你就是疯了,且不说别的,你那表哥是有的人,你要嫁他,难道说是要去做妾吗?还是说,让你表哥休了你的表嫂?”虽然这样说,可宝珠却觉得云阑的表哥休掉妻子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要知道,结亲,本就是为了两姓相好,且在他们这样算不得贫苦的家庭里,婚姻也是一种维系两个家族的纽带,往往都有着无法轻易斩断的关系,不是有万不得已的理由,休妻这种事情,是极为少见的。更何况,这种荒唐的原因。 “我怎么可能让他休了表嫂?你将我当成什么人了?”云阑的声音高了几分,眼中带着躲闪地说道,“那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 “你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你是想要做妾了是吗?”宝珠恨铁不成钢的点着云阑的额头,恨不得将这个犯糊涂的人给戳清醒了,“我本来想说你那个表哥是混账,可如今看着,不是他混账,根本就是你脑子糊了酱,怨不得别人。” “你凭什么这么说?”本来这些日子就存了一肚子的气愤与委屈,本以为宝珠是会懂她的人,结果,竟然与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对她也是冷嘲热讽,半点支持都没有。我怎么拎不清了,我表哥怎么又混帐了,你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这样说?” “哼!”宝珠哼笑一声,“我不需要懂,这么荒唐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懂?我且问你,你知道什么是妾吗?知道做妾意味着什么吗?主子不做,非要做奴,还记得多年前夏伯父身边的那个妾室吗?她存在的那短短的三两月,夏伯母是怎样痛苦的吗?那个妾又是怎么样在夏伯母手下艰难讨生活的,最后又是个什么结果,你都不记得了吗?当时你是怎么说的?你说最恨妾室了,你说你只想为妻,永不为妾,现在你又是在做什么?” 云阑脸上一白,嘴硬道:“那不一样,我们是有感情的,表哥与表嫂他们与我爹娘也不一样,他们只是担着夫妻之名,又哪有情份在?再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会落得不堪的结局,到底,我们家与表哥家的情份,是不一般的。” “情份?!”宝珠无奈的看着云阑,“你又何必如此天真,真的进了人家的门,情分又能剩下几分?只一个身份,又能给你多少保护。” “我明白,你不需要这样一直跟我强调做妾有多可悲,多可怕。若是做正妻如此好,那纪家的亲事,你又为何一拒再拒,纪弘待你还不够真心一片吗?只是一个小小的方聘婷,要进门的妾,按你刚刚的说法,你至于怕成这样吗?” 宝珠没想到云阑会突然拿她的事情做伐了向她发起难来,一时间怔住了,“我不是怕她,我是根本就不能接受夫妻之间还有第三个人。” “是因为你不够喜欢,不够喜欢到愿意为他让步付出。”云阑从床上一跃而起,赤脚站在地上,十分激动的道,“我喜欢他,我爱他,我愿意这样为他付出,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像你,畏畏缩缩,前怕狼后怕虎,不去尝试,又怎么知道会不会幸福?纪弘那样卑微的姿态待你,你又如何心硬至此?我不懂,我不想懂,我只想按我的心意试一次。” 宝珠见她实在太过激动,甚至有些癫狂的样子,于是放轻声音问道:“不是听说,伯父伯母已经给你订了人家了吗?你此时这样闹,又置伯父伯母于何地?” 果然,因为宝珠不再咄咄逼问,云阑也慢慢冷静下来,“退婚呗,又不是多难。” 如此的轻描淡写,宝珠不由的嘴唇微张,退婚,如此伤名誉的事情,竟被她说的哪此简单。这人现在根本就是被猪油蒙了心,准备一条路走到黑了。 也难怪她会一直被关在家里,难怪夏伯母愁眉难展,就云阑这不撞南墙心不死的性格,想要劝她回心转意,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不知道吧,柯家那个最近风光无限的公子,就被人退婚了。听说是女方家自觉与柯沛霖实在不配,不敢高攀,柯家也没说什么,很容易的就应下了。你看,水花都没起一朵,柯家比我们夏家要有头有脸的多吧?可你看,王家又被怎么样了吗?所以,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后面云阑说的话,宝珠并没有听清楚,她实在没想到,王家竟然真的退了婚。还是用身份难配的这个理由,以柯沛霖现在这个身份,正常的人家,都应该是死抓不放才是,王家这种借口,真的难以让人信服。 宝珠总觉得,最大的可能性,还是柯沛霖自己在后面做了什么,令王家不得不自己主动退了婚。不过,这个理由,到底是保住了王家小姐那不能见光的私隐,那人似乎还挺良善的。 第五十一章 “你在想什么?”云阑见宝珠出神,明显没有在认真听她说话,本就不平顺的心情更是没办法控制,带上了几分她自己都能感觉到的不悦。 宝珠知道她心情烦燥,这么多年的朋友,加之两世为人,还不至于让她因为这点小事而真的生云阑的气。只是,云阑现在这幅油盐不进,不肯听劝的样子,却也让她无奈至极。 “王家小姐的情况与你又如何能比?”宝珠站至窗口,居高临下道:“那王小姐退亲,是必然之趋势,但由王家先提出来,那叫识时务。柯家也会感于王家的知事,今后若不出意外,王家只要不是挟恩以报,柯家定会明里暗里帮扶一下的。王家这叫以退为进,有利可图。你呢?你若退了婚,又算是什么?你细想想,可有一点能相提并比的?” “莫再与我说这些大道理,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以利相谋,以算计来做。若是我如此为之,又何来与表哥惺惺相惜?又拿什么脸面去面对那样爱护我、怜惜我,事事为我所想的他?”云阑此时已完全听不得他人说上一句与她心意不符的劝解,俨然一幅谁反对她,谁就是她的敌人,仇人一般。 “也是,我与你说这些又有何用呢?说什么情爱相悦,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懂?”鄙视的看着宝珠,云阑冷冷的勾了下唇角,“只是我这些年竟从来不知,你是如此事事算计,冷血冷心肝之人。你不嫁纪公子,如今我看,对他也是好事一桩。”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她拿纪弘说事,宝珠也终难再沉住气,那并不是一个可以让她平淡视之,波澜无惊的人。那段时间里,她心里所经的挣扎、矛盾还有无法言说的失望,又岂是此时的云阑能懂的? 打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宝珠可与包容云阑的任性,可以容忍云阑的一些小脾气,但并不代表她就可以由着对方往她这不愿提起的痛处反复洒盐。 “既然你认定了自己是对的,听不进劝说,我也不再这多浪费时间了。你想怎样,想如何,又与我何干?反正人生是你自己的,你大可随意,苦也好甜也罢,左右不是我替你尝。” “谁用你尝,你又怎么知道我就会浸在苦水里?我万万也想不到,宝珠你竟然与我娘是一个样子,难道,我的幸福与开心,还比不上一个名分重要吗?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我要做妾,伤了他们的面子罢了。原以为你会是不同的,呵”云阑嗤笑一声,将头扭至一边,“如今看来,也没甚区别,你走吧,我当不起与你这样的人做朋友。” 走就走。宝珠本也不想多待,本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只是,当带着怒气的宝珠到了正堂,撞见那双满含期待又满是疲惫的双眼时,不由又有些迟疑,赵氏待她从来都是好的,就算是为了赵氏,她是不是应该再多劝说劝说那个钻了牛角尖的云阑呢? “怎样?那个死丫头,可是听了你的劝?”心急的赵氏还没完全站直了身子,话便已经问出了口。 见她这样子,宝珠更是愧疚,摇了摇头站在了于氏的身后,“夏伯母,对不起。” 赵氏顿了一下,身子就那样半直不直的立在那里,半响,在于氏的低呼声中,才缓缓的坐了下来,强笑道:“你这孩子,瞧把你愧疚的,没事儿,没事啊孩子。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早知道那个死丫头的脾气,哪是那么容易回头的?打小就倔,不过,你夏伯母我啊,治别人不行,治她,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赵氏说到这里,脸上竟带了似有似无的笑意,好似信心满满。 出了这档子事,于氏自不好在夏家多待,劝慰了赵氏几句后,便带着宝珠告辞离开。 直到上了马车,郁闷的宝珠才投进于氏的怀里,“娘,云阑她简直就是脑子里灌了水,怎么说都不听,现在在她眼里,凡是阻止她的人,都是恶人了。都怪那个什么表哥的,把她害成这个样子。” “怪人家做什么?”于氏轻拍了一下宝珠的头顶,“这俗话说的好,一个巴掌拍不响,出了事就往别人身上怪,不知道找找自己的不足,娘向来最瞧不上这样的说法了。” 知道于氏这话是在点提自己,宝珠悄悄的撇撇嘴,“娘,人都是有情绪,有主观冲动的啊,您不是也没有一直保持过客观嘛,干嘛非要跟我拧着说啊,瞬间显得我好愚蠢似的。” 于氏轻笑一声,“你这孩子,这世上愿意与人唱反调,以显自己处处不同的人多了,娘这才说了一句,你就受不了?再说,这件事儿上,我不认为自己哪里不对。好好一个姑娘家,非要私订终身,还上赶子的去做妾,这要是搁我手里,我非大棒子加身不可。” “哎呀”宝珠在于氏怀里扭动着身子,“我知道啦,娘,您不用这么旁敲侧击的,我肯定不会跟云阑一样的,您就别拿那我从来见过的大棒子来吓人了。” “知道怕就好,她就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于氏感慨地道。 宝珠没接话,云阑未必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然她也不会强调有那层不可忽视的亲戚关系了。只是,多少有些天真罢了,这个娘家都不能随意回的年代里,再近的关系又如何?表小姐跟少爷的妾,变的,又岂止是一个称呼这么简单?! 马车慢悠悠的停了下了,车外徐四家的低声报道:“夫人,小姐,织锦坊到了。” 于氏拍拍宝珠的手,“下车吧,你夏伯母早有了法子了,不会让那心怀叵测的人好过。只不过是手段激烈了些,怕伤到云阑罢了。你就将心放到肚子里,云阑那里,定是不会走上偏路的。” 这一路上,宝珠的心事重重,于氏又怎么会没有发现?只是,有了云阑在前头做例子,难免的,她也会担心宝珠若是也犯了糊涂该如何是好。只想着能从宝珠嘴里套出点她的心里话来,但凡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苗头,于氏都会毫不犹豫的将它掐灭在星火之初。 还好,她这一路上,虽说宝珠也有担心云阑,却也不曾为云阑做过半分的辩解与说项,证明这孩子心里,还是能明辩事非的。于氏心中稍安,这才有了几分劝解的心思。 生气是生气,可多年的朋友,宝珠总不会愿意看到云阑生活不幸,听于氏这样说,转念想想也是应该,云阑家是做什么的?三代行镖啊!也不知道夏家真的全力反击,那位表哥,还能不能全须全卯的行走在阳光下了。 一想到夏家那几位哥哥魁梧的身材,宝珠的思维便忍不住发散开来,想象着那烂人的各种惨状,正低头偷笑,却听到于氏低呼了一声“啊!小心。” 宝珠慌张的抬起头,就看到于氏身前,一个完全被手中布匹遮住身形的人,脚步凌乱地随着布匹的晃动找寻着平衡,最后还是朝着于氏的方向哗啦啦的榻了下来。 “娘!”宝珠叫道。 “快闪开!”那失手之人喊到! 幸好,于氏躲闪的还算及时,并没有被伤到,但也是被吓的不轻。高高的六七匹布料,真被砸到了,可不是只有疼那么简单了。 “娘,您没事吧?”宝珠三步并两步的到了于氏跟前,虽然是没看到于氏有被伤着,可她还是不放心,又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着于氏,口里也一直追问着。 于氏摇摇头,对宝珠笑了笑,“我没事。倒是这位小军爷,你可还好?” 之所以称他小军爷,也是看他实在年纪不大,十一二岁的样子,脸上全是慌张之色。于氏本就不是尖刻之人,多年从商,已经形成了不与官争、隐忍退让的习惯,更何况她只是被惊了一下,并没有受到什么实际的伤害,又怎么会对他使脸色? “对不起,这位夫人,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抱歉。”对方有些窘迫,边道歉,边慌张的捡拾着散落一地的布匹。 “我无事,小军爷无需自责,可要我帮忙?”于氏边问边示意巧儿娘去过去帮忙,那人更是不好意思,口中又连声道谢。 正在这时,从楼上走来一个身穿铠甲的男人,“发生了何事?” 那刚刚才恢复平静的小军爷,在听到那人的声音后,瞬间站的笔直,“报将军,小的刚刚失手,布料没有抱好,险些伤这位夫人。” 他说完,便低了头。 宝珠却在那人出声时,下意识的便看了过去,只是这一看,着实让她意外不已,来人竟然是刚刚还被云阑谈论过的柯沛霖。 这人莫不是属曹操的? 趁着于氏与他寒暄之际,宝珠实在难控制心中的好奇,悄眼打量起这个新晋的大红人。只是这细一看,宝珠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那人在盔甲的包裹下身材更显魁梧,可那微陷的双颊与较从前粗粝许多的皮肤,处处都昭示着,他这段在外人眼里荣光无比的日子,得来的,并非那么容易。 还以为自己躲在于氏身后,偷偷打量对方,不会被人发现。却在与柯沛霖对视了个正着之后,又是吃了一惊。那人的眼神,竟是多了七分的凌厉,三分的冷硬。只是,他眼里的这些情绪,消失的过于迅速,让宝珠差点怀疑是她看错了。 思忖之间,宝珠竟不知该是假装无事的挪开视线还是直接将头低下,就那样愣愣地,与柯沛霖对视着。 还是柯沛霖先移开了视线,其实,有于氏这些人在,便是这两人的对视,又能有多久的时间。可偏偏这瞬间,却令宝珠觉得份外漫长,越是那样对视着,越是能查觉到柯沛霖目光里有着她不明白的深意。 不愿再去深究柯沛霖的心思,宝珠垂下视线,专心地数着这店里所铺的青石。只是即便如此,宝珠仍是能感觉到,头顶上时不时就有令她不自在的视线停留,这让她忍不住有些烦燥。 好在,柯沛霖并没有同于氏寒暄太久,没几息的功夫,他以事务繁忙为由先行离开,于氏看着他渐去渐远的背景,感慨的说:“这男人啊,就得有份正事做,瞧瞧,多英气。比你爹当年可也差不了多少了。” 于氏这番话,到是让宝珠的烦乱心情一扫而空,实在是,于氏的话太让她意外了。前面那些,宝珠也是认可的,相比之前一身便装的柯沛霖,这身盔甲让他更显伟岸与英挺。只是,当听到于氏将自家爹爹与他并提之后,宝珠终是难掩嘴边的笑意,“娘,您这可真是情人眼中出西施啊。” 她成为这家的女儿时,正是这身子五岁左右,不管怎样也算见到了陈平方年轻时的模样,无论如何,他们两人也不能在一起相较。不是说陈平方不够好,只是相对于柯沛霖,那差距多少还是有一些的。 “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于氏脸上一红,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我说的不假,你是没见过你爹年轻时的样子。” “是,是,我爹最英俊了,不然怎么能娶到娘您这样的大美人呢。”难得见于氏还能露出姑娘一样的羞郝之色,宝珠还是没能忍住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