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兽大人求喂养》 第一章 雨夜 ♂, 夜已深了,突然而至的大雨搅扰了平静,带着水汽的风飘卷着,吹在电线上发出呜呜的惨叫声。 这样的雨夜,在夏天也没什么特别的。 今天本来是邵氏集团的少爷和林氏集团的千金定婚的好日子,邵林二企业皆是国内一流的上市集团,合起手来几乎能垄断南华市的全部江山。 两公司大手笔地包下了市中心的凯宾蒂斯酒店,订婚宴的举办场地设在了顶层搭建的的露天玫瑰花园里。大批的媒体记者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宴厅,几乎所有人开电视就可以看到这场商界盛事的直播,尤其是传说邵家少爷是多么英俊风流,林家小姐是多么美艳不凡,让人更是想亲眼一观这等美景。 结果好不容易看到外景报道完了,当镜头就要切进去的时候,画面突然一闪停止了播放。 观众大呼失望也没有办法,只有各自去追连续剧了。到了晚上,也没多少人去想了,毕竟新闻每时每秒都在更新。 四面雨声哗哗,超市都已经关门了,路面上稀稀茫茫,偶尔有几个飞快地跑去避雨,谁也顾不上看路上还有什么人。 女孩孤零零地走在路上,她全身都湿透了,还打着哆嗦,一身蔷薇粉色的露肩礼裙,晶莹的碎钻链子散散地垂挂在褶子里,摇曳的纱带一下一下打着一双藕玉的小腿上,像一个逃难的新娘。 裙子被雨水都浸湿了后更显得纤薄,紧紧地黏在她身上,勾勒出窈窕有致的身形,这样娇艳的颜色,反而衬得她面容苍白如纸,这番雨打风吹的情形,着实是可怜。 她正是白天订婚宴的主角所谓的林家千金林兮云。 真是可笑啊,林家只有一个亲生女儿,可是那个女儿的名字叫林兮梦,并不叫林兮云。 她可笑地把那个富贵温柔乡当成了自己的家,结果她连替代品都算不上。她觉得自己又是可鄙的,毕竟她的的确确是生长在那个膏粱锦绣的地方,她所有的东西都取自于那里,临了了就连拒绝的资本都没有,连觉得羞辱都是那么可悲的无力。 其实她该感谢王语瑶的,不是她来破坏了订婚仪式,她可能真就要成为邵子元的人了,再也不能反悔了。 她跟邵子元算是有一起长大的情分,他追她追得很紧,她好像也没有喜欢的人,父母也很看好邵子元。老实说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因为哪有事事都顺心的,谁能恰好遇上一个会喜欢一辈子的人,就算她现在不喜欢,以后日子长了,人都是他的了,也说不准了。 只是她觉得自己心里一直有什么地方在抗拒这个选择,可是两家都不管她会有什么想法,把一切都布置好了,她这个女主角只要换身衣服化个妆就可以了。 既是不幸也是幸运的,王语瑶搅了场子,也是那个时候,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爸妈总是千方百计地把她推给邵子元。 这本来就是他们养她的目的。她在林家长大,长到十八岁终于知道,就像是从市集上买来的一只小鸡雏,养肥了再等待一个买主,她的意义就是等着被买,而这个买主在一开始就确定是邵子元。 她压根就不是林家的女儿,只是随便捡来的一个养女,他们捡她的目的仅仅就是充当林家的女儿嫁进邵家。 父母之爱子,果然是为之计深远,他们不会拿自己的江山和女儿冒险,就好不顾忌地用她。邵家是看在林家只有一个女儿的情况,才想办法要结亲,这样的友好要求任谁都不好直接拒绝。但是一旦答应了,林家就会陷入一个被动。即使说男女平等,女性还是会处于弱势,把林家的真女儿送过去了,无形地就是拿了林氏的企业当嫁妆。 等到有一天,林家的长辈都死了,那一个女儿都嫁到了邵家,还不得任人宰割。 但是这门亲事的确能带来很多好处,比如邵家的合作,邵家的资金,邵家的渠道邵家跟京都的市场也有接洽,俗话说,商在南华,政在京都,能开拓到政治中心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他们才找了一个养女,从小养起,长到林兮云都不会记得小时候的事情,更不会知道她非林家亲生。 这个养女还一定得是足够漂亮,到能牢牢吸引邵子元,让对方不想起疑,然后忘记应该去查证一下什么。 她的心已经变成了一块冻结的冰块,倏忽间炸出了无数的裂痕,再无从愈合。 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爸妈从来不管她喜欢什么,更对她上学没有半点兴趣,甚至是在她一高考完就要求她早早订婚,生怕她会跑了一样。 就像古时候那些官宦人家养一些女孩儿,差不多时候就推出去巴结一些显贵或者收拢一些门客,到了现代,却还是一样的。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止不住的恶心。 那她到底是谁呢,她的亲生父母是谁呢 离了林家她已经无处可去了,她忍不住想起任思思来,那是她在学校最好的朋友。 林兮云认识的人很多,但是朋友很少,一部分人接近她总是带着一些小算盘,一部人又自觉家世比她差了不知多少,便不想搞得像去巴结人故意疏远她,还有一部人就是处处跟她作对了,比如王语瑶。 她是邵氏一个经理的女儿,王语瑶在婚宴上把什么都捅出来了,显然不是为了给她真相,她是要林兮云身败名裂到什么都不是,然后她才可以抢走邵子元。 任思思,是她认识的一个最真诚平和的朋友了。那个女孩父母双亡,跟她的哥哥相依为命,现在她真的是很羡慕她,至少她有一个真心疼爱她的哥哥,她的哥哥到处打工挣钱供她读书,而她,她活在一个虚假的家庭里直到十八岁。 可是她不知道任思思现在去哪了,高考前她生了一次病,回校之后才得知任思思退学了,她还去她家里找她,但是她的邻居说他们也很久没见过任家兄妹了。 那次病她病得模模糊糊的,短时间内的很多具体的细节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只隐约感觉她是一直在学校上着课,什么事情都没有。 她无助地坐在了超市门口,呆呆地看着手里握着的手机,不知道还能打给谁。 王语瑶拿出了一系列证据,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两家的人还算知道轻重先赶着去拦截记者了,趁一片混乱的时候,她就慌忙地逃跑了。 她不敢,不敢去面对任何人。那一刻,她真是觉得全世界都崩塌了,面前都是恶意盘旋的影子,让她不顾一切地要逃离。 她跟学校里的人基本都没什么往来,任思思没有手机,她一消失压根就找不到她。通讯录里的联系人一目了然,爸爸妈妈她看得眼睛发酸。 最后却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没有注明联系人的名字,上面只有三个字讨厌鬼,后面还配了一个张牙舞爪的表情,让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冲淡了一点悲伤。 她不记得自己有存过这个号码,但是名片上有显示这是她大概三个月前存的。 第四章 "毒辣”的任思思 ♂, 林兮云看任思思不动,以为她是答应了,高兴地拉她朝校门口跑,哎,说真的,要是你男朋友送你我也就不拉你了,不过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要他送。 她俩都是艺术生,至于任思思的男朋友杨峰,则是理科班的。任思思是被追的那一个,有一段时间杨峰天天到教室门口送早餐,没事就要跟着她一块走,两个星期之后,任思思终于答应了。 林兮云本人是不怎么待见杨峰的,再说就要高考了。再者,她也不大喜欢杨峰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 最讨厌没礼貌的家伙了,哼。 不过任思思喜欢就好了。像她那么死气沉沉的姑娘,让她自己开窍估计是永远不可能了。 她不怀好意地猜道:不是怕你哥知道你谈恋爱吧。 我哥知道。 你哥没说什么吧。 没说。 我还没见过你哥呢,原来他对恋爱的事情看得这么开啊,也不怕你耽误学习。 我哥有什么好看的。任思思讷讷地笑了一下,接着打趣道:你看你自己不是更好看 信不信我打你哦。两个女孩嘻嘻闹闹的,就走到了校门口,林兮云看了一圈,说道:宋叔还没有到,应该就快了。 那个任思思冷不丁地问道。 什么 那个是不是你家的,换车了 一辆黑色的林肯车缓缓停在了路边,任思思指给林兮云看,却看见林兮云的脸一黑,她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不会是你男朋友过来接你吧。 我哪有这么丢人现眼的男朋友。林兮云哭丧着脸,思思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为了载你一程我才不要坐他的车。 任思思以为她是害羞,也没有多想什么。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英俊挺拔的男人,一身笔挺的黑色gve西装,越发显得矜贵优雅,一时吸引了周围很多女生的目光。 邵子元回国有小半年了,平时也就是一些送送礼物接她吃吃饭的小动作,想不到今天就这么高调的来接她了。虽然她都会拒绝,但是父母在场的时候她再不情愿也得接受一次两次邀请。 其实她不是讨厌邵子元她觉得他们应该还算是普通朋友,只是,家里人已经在私下安排好了她跟邵子元的婚事,这让她很是介怀。 兮云。邵子元一仰头就看见站在校门口的林兮云,即便是款式最普通最保守的校服裙子,她也能穿得婉转窈窕,与众不同。 到底是他的小未婚妻,他心里很是满意,微笑地走上来。女孩娉娉婷婷地立在校门口,背着小提琴包,微蜷的长发扎成了一束马尾垂在身后,透出几许高傲。白皙细腻的肌肤,玉一般的光华在娇俏清妖的脸上流转,又长又翘的睫毛浓密如羽,楚楚动人,一双氤氲潋滟的眸子,隐隐然像含着江南水乡的梦境一般。 这张脸的底子是雅致清丽的,不过看那凹凸有致的身材,看那微微上挑的眼梢,又可以表现出一种瑰艳诱人之感。她的美很特别,将清纯和妩媚两种反差的元素结合到了一个极致。 你怎么来了林兮云很是抗拒,不满意地问道。 我放了你司机的假,他说得很自然,今天我来当你司机可好 一点都不好。林兮云瞪着他,谁叫你放他假了,你不知道宋叔的钱是按天拿的,不管是什么理由少一天月底的薪金就没了。 兮云你就是这么善良,邵子元眼底含笑,没事的,钱我会补给他的。 我会跟宋叔说的。她不满意的摆过头去。 邵子元才发现林兮云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孩子,面薄纤细文文弱弱的,清秀的瓜子脸安静地垂着,背着很朴素的包,穿着简单的白布鞋,平淡得很难让人下意识的注意。 这种类型的女孩他见多了,都是一个样子,久了也没什么意思。 这是你同学啊 是,我同学任思思,林兮云一把挽住任思思,我还要送她回家。 那正好我还可以送一道,邵子元想着这样林兮云多半不会拒绝,虽然他不是很情愿带个电灯泡,不过这种平庸乏味的女生应该不会插什么话碍着什么事。 东胡路你知道吗。 邵子元皱了皱眉,显然这种偏僻的地方他不会知道,林兮云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你开车吧,我指路。 兮云,以后这种贫民窟的地方你不要乱去,人家要是讹你怎么办这话有一半是说给任思思听的,他邵氏集团的太子爷可不是一个穷学生的司机,做人要有点自知之明,别下次还缠上他了。 林兮云不理他,任思思只是看着两边走过的学生,脸上露出漫不经心的表情,好像没听见他说什么,或者是听到了并不在意。 兮云,我在一间新开的法国餐厅订了座,先去那里怎么样 林兮云知道邵子元是从法国回来的,当然会偏向带她去法国餐厅,她想着邵子元今天来接她爸妈应该是知道的,心中更加烦躁,不去,我不喜欢法国菜。 你喜欢什么,我马上订。 我要回家吃。 伯父伯母交代了,说你上学也紧张,让我带你逛逛轻松会儿,别把自己压得太死了。 林兮云隐隐约约觉得,爸妈是不大在意她在学校的情况的,他们只管她吃好用好,至于她学什么做什么并不在意,比如她是作为艺考生招到市一中的,她中考的时候就是想试探一下爸妈才故意交了一张数学白卷,结果对于她的落榜他们却没什么反应,她只好再去参加省一中的艺考,好在她的文化分还是过了艺考生的分数线。 任思思看见她一脸不痛快的表情,说道:我不着急回家,我哥还没下班。我去他上班的那家西餐厅找他,走一两千米就到了。 她抱歉地一笑,我喜欢跟我哥哥吃饭,吃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是跟我哥哥。 林兮云默默在内心给任思思点个赞,平时不声不响的一个丫头,关键的时候说话这么毒辣,兵不血刃地噎了邵子元一口。 果然邵子元的脸色就变得难堪起来,但是名门贵族的风度让他不能当场发泄出来。他笑着对林兮云说:你同学不想跟我们两个吃饭。 林兮云挥手说拜拜,看着任思思走远了后,没好气地说道:我不用你请。 说着她就自己跑下来招呼了一辆计程车过来,你看着我也是有车坐的,不要你送。 哎兮云邵子元连忙拦她,不过林兮云动作更快地钻到了车里。 师傅,开车。她气哼哼地说。 第二章 未知联系 ♂, 林兮云确实是有点记不起近几个月具体发生了什么,每次想仔细回忆一下,想到的都是一团模糊。而那种模糊她莫名地又觉得很正常,好像自己不过就是上学回家放假。每一天都是很正常地过去了,所以才会记得不太清楚。 她想按照她的性子,如果是自己讨厌的人根本都不会加入联系人的。也许是一个朋友,可是她居然都想不起来是谁,那个人知道了会很生气吧,她该怎么说说她是失忆了吗这样说连她自己都不信。 而现在的她,还能给谁打电话吗 林兮云低头抱成了一团,乌黑的长发狼狈地湿成了一绺一绺地粘在后背上,黏在雪白的后颈上。想了很久,她还是播了这串号码。 微微颤抖的手,昭示了她的不安。嘟嘟嘟的声音传入耳中,她忍不住想,万一那个人不接又怎样呢 越想越觉得有一种可怕的窒息,就像和这个世界所有的联系都不存在了一样,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嘟声一断,她紧张地一下子捏紧了手机。 什么事从手机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像是陌生的,又好像,听过一样。 那人的声音很轻,仿佛是淡薄得不带一丝感情。 她一时滞住,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她打的电话,可是她根本就不清楚这个人是谁。 呆了一会儿,她突然反应过来,她这样打电话不说话,对方会不会认为这是个骚扰电话。 可是那人没有挂掉,同时安静了几秒后,他重复道:什么事 相同的问话让她抑制不住地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打扰你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存了你的电话号码,可是我不记得你叫什么,对不起。 那人一直沉默地听着,似乎都能听到他的呼吸声,仿佛就在身边。 你哭了他问道,语调还是一样地清淡,好像无关的询问一样。 我我不知道我还能去哪儿,泪水一滴滴地滑下来,混入了雨水里,流在了嘴角钻入口中,咸咸的,她嘴角的弧度再也控制不了了,悲哀地撇下来,我回不了家了,我以为的家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我害怕,我怕一个人。 堆积的委屈和无助在一个陌生的声音前一齐喷发,我一个人害怕。 你现在在哪,我来接你。这次的话没有停顿,他直接开口道。 春天春天百货门口她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嗯,我过来,你不要乱跑。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天地间又剩下了一片寂静,她也管不了那个人会不会理会她,也许他就把她当成骗子打了一个骚扰电话。 雨夜包裹着林兮云一个人,她盯着沉沉的天,看不到尽头。眼睛里刺痛得厉害,她埋下了头,死死地抱成一团,似乎这样就可以控制自己不去颤抖。 雨水溅到身上,好像一点知觉也没有了。她浑身又冷又硬,紧紧靠着关闭的大门,祈求一点依靠。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四周只听得见雨水的声音,视线一时有些模糊,朦胧中好像看见地上的积水漫过了一层台阶。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幕,沉闷的雷声犹如大炮轰鸣,在厚重的云层里隆隆地滚动着。林兮云的脸色一片惨白,浑身都打着哆嗦,依稀看见了一辆轿车在雨帘中出现。 雨幕中车门被一把推开,一道挺拔的影子撑着雨伞走过来,林兮云恍恍惚惚地抬起头,那柄黑伞正正移到她的头上,闪电照亮了伞下一张清俊的面容,雨水腾起无数的水汽却化不开他的样子。 他一点都没有被狰狞的闪电影响,从容地立在她面前,倒是她被吓得不轻。她扬着头看着他,面颊边是湿透了凌乱的发丝,面孔上是白得透明的颜色,唇色亦是惨白,兀自哆嗦着。 一点都看不出是那个心高气傲,性子刁钻的女孩。 面前的人好像是见过一面,似乎是在她前不久出院的时候,是你林兮云不确定道。 他伸手扶起她来,没事了,我来接你了。 他就在眼前,那声音带着一份直透人心的清冽,听得她微微一怔。她脱口而出:你是谁 那人看了她一眼,一闪而逝的目光,抓不住里面是什么。他脱下来身上的风衣罩在了她单薄的身子上,遮住了清凉滑腻的双肩,离琛。 他这样简略地回答道。 她本应该要戒备一个陌生人的,但是这对于现在的她已经没什么必要了。只是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有了一点安定的感觉,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但是的确存在,在那人离琛护着她坐到车上的时候。 离琛收拾了一件浴袍递给林兮云,浴室在那,水放好了,穿湿衣服会感冒,你先穿这个,明早我再去给你买衣服。 他一个短句子一个短句子的交代,从他的口中听到这些话真的算是很难得了。 女孩怔怔地站在面前,一动不动。他没好气地敲了她一下,傻了啊你。 疼。她条件反射般赶紧捂着额头,脑海里电光火石地闪现了一些零星的碎片,却快得看不见,一种无言的熟悉不适地升起。 离琛的眸子暗了一下,接着不由分说地推着她进浴室,去洗澡,别把我家都搞湿了,先说清楚我是不会打扫卫生的,有什么事情洗完了再说。 衣服一塞到她手里,他就关了门。 手里的浴袍像是他穿的,她呆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展开衣服看了看,上面似乎都散发着男子身上清新干净的气息,无端地感觉很踏实。 浴室里热气缭绕,她小心翼翼地脱下裙子,慢慢地踏进了水里。 脑子里晕晕乎乎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捞了一捧热水浇着头发,浑身的血管活络了一点,身子渐渐地舒展开来。 她又冷又累,缩在热水里,就不想出来了,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困顿中,脑海里还在使劲搜索她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还有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但是一无所获。 离琛靠在沙发上,用手机刷新着新闻。到了晚上,许多新闻都冒出了头,各大头条都爆出邵氏和林氏的订婚宴取消的消息,原因五花八门,要么说邵家少爷有人了,要么说是林家小姐逃婚,再要么就说两家的合作破裂了。 但是无论是邵氏还是林氏,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现在两家大门紧闭,拒不接受采访,记者一个当事人都没见到。 离琛皱皱眉头,他对这些杂七八七的报道不感兴趣,看得就很烦躁。不过林兮云确实没有订成亲,看她的样子那么难过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估计她不愿意说。 她不愿意说,他也不是非要问出个所以然的人。不说就不说,只要她觉得好。 他本以为她订了亲,他们就再无瓜葛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从此她的生活跟离琛再无半点联系,从此她再也不用牵扯到一堆奇奇怪怪的事里,从此,她应该会平静安稳地享清福。 这不是会很好吗当时他就是拿这个说服自己。为什么要,觉得难过呢 窗外,雨渐渐变小,也不知何时能停。 隔着窗户,听不清楚雨声。房间里安安静静的,离琛突然觉得不对,因为他连浴室里的水声也听不到了,看看时间发现她都洗了四十分钟了。 林兮云他站起来过去喊她。 没有回应。他敲门道:你没在里面睡着了,再不说话我进来了啊。 糟糕,不是真睡着了吧。他去拧门把手,发现里面居然反锁了。 嗤,小妮子防范意识还挺强的。他无奈地笑笑,不禁想到她第一次见到他也是如此。 离琛直接把手贴在门上,只听见一声轻微的咔嚓,门竟然自己开了。 第三章 忘却 ♂, 林兮云靠在浴缸边,小半个头都淹在了水里,乌黑的长发海藻一样地洋溢开来,柔柔地漂浮着。 从门口看过去,隐隐能瞥见女孩白皙如玉的肌肤,浸在水里有些透明。 看那样子像是昏睡过去了,大概是淋雨淋久了。离琛关了灯,拿着浴巾一包就把她水里裹出来,草草擦了一下,再套上了浴袍。不经意间,就触碰到女孩细润滑腻的皮肤,手指不由轻轻颤了一下,急速地收回。 他径直抱着她去了卧室,再把她放在床上,拉过毯子盖上。 女孩沉沉地睡着,他伸手探上了她额头,是有些烫。 你怎么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呢离琛叹了一声,把手掌贴在她脑门上,稍稍一用力,仿佛就有一股热气散了出来。 林兮云感觉自己一直陷在纷纷乱乱的梦境里,梦里,她还一直跟爸爸妈妈自以为很幸福地生活,转头忽然能听见所有人都在她身边窃窃私语着,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每一句都在盘算什么时候才能卖掉她。 她想要跑,却发现动不了,那些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射过来,她绝望地抱着自己。 忽然有一种很清凉的滋味流遍了全身,顿时觉得四肢百骸都像重获新生一样舒展开来。那些声音都消失了,只听见一个人的声音,他说,没事了。 她急忙抬头看他,他的目光远得像天际的云,又实实在在是落在了她身上,清明简净的脸上分不出悲喜来。 心里的某个地方像是空了一下,但说不出是哪里,也说不出为什么会这样,她不自觉地问道:我们认识吗 林兮云有一刹那自梦中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转过头来就看见坐在床边的离琛。他坐在那里,就好像永远会在那里一样。她无力地眨了眨眼睛,又沉沉地昏睡了过去,犹如呓语一般地轻声问道:我们认识吗 纤长浓密的睫毛低低地垂着,在眼睑投落了一层暗影。那里依稀还布着晶莹的泪痕。 他忍不住笑了,笑容里却有些许的苦涩,我记得你说你最讨厌哭哭啼啼的了,怎么自己也哭成了这样。 离琛轻手从她阖眼处擦过去,指尖上激起一层软软酥酥的感觉,从细长的娥眉,到浓密的羽睫,到挺翘的瑶鼻上,到一侧光洁的脸颊上,最后落到刚刚回复了一点血色的嘴唇,小小一口,脆弱得像花苞,他的手指停在那里微微摩挲了一下,似乎能够想起很多事。 这时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一闪一亮的屏幕显示着来电人,离琛瞟了一眼接过电话。 我好像还在正当休假时期,你有何贵干语气里透着嘲讽,悉数是针对电话那端的人。 就是好奇想问一下,不知道林小姐现在在哪里对方的声线听着涓涓干净的,如果不是不带一丝感情,也许听着会相当舒服的。 在我这里。他淡淡答道,你有意见 不敢有。一声轻笑传过来,我记得,是你亲自同意催眠她的,怎么现在,后悔了 她现在并不好,和我当初的目的不一样,只要她需要我,我还会照顾她的。明明应该是一段感人肺腑的话,从离琛口里出来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一样普通。 我应该准备一张纸巾还是鼓个掌,怪物也会懂感情吗 离琛嘴角扬起了一丝冷笑,白思宁你这样说,好像你不是怪物一样。你敢不敢把你装瞎子的那块破布扯下来。 气氛一瞬间有些僵硬,半晌,电话那段悠悠传来一句,离专员,祝你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电话挂断,离琛放下了手机。看着林兮云头发还湿漉漉地搭在一边,想着她这样睡觉也不好,干脆拿了吹风机给她吹干。 她的头发生得很好,蓬松的尾部微蜷,但是现在一绺绺纠结在了一起。他怕会把她扯疼了,很是小心地侍弄她的头发,修长的手指从顶端穿梭下来,一下一下地理顺,再摊在枕头上,犹如一朵墨色的莲花,异样的安宁恬静。 吹风机握在他手里倒是一点噪声都没有泄出来,若不是因为鼓动着的风,真要怀疑是它没有打开。 林兮云似乎有了一些知觉,放松地把头摆过来,打在了离琛手里。女孩额头上的刘海轻飘飘地飞舞,刮过白皙清透的脸庞。 离琛不由屏住了呼吸,生怕惊醒了她。 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喜欢一个人,没有人教过他怎么照顾一个人。他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被囚禁了十年,接着又被监视了八年,直到今天。他只是有种想对一个人好的感觉。 三个月前 正是大约五六点的光景,市一中下午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声才敲过,就见穿着千篇一律的校服的学生们从教室里鱼贯而出。 任思思,任思思女孩在后面追着不满地喊着,你走那么快干嘛 啊任思思怔忪了一会,茫然地看着林兮云,有事吗 说好了我送你回去啊,你这么快跑了做什么 不好吧任思思犹豫道,你看我平时晚上回家做你车你说是安全,这白天放假了再坐你车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林兮云一双明艳的眸子瞪了她一下,你身上一分钱都没带,你家又那么远,你走回去天都黑了。 放月假之前,班长说要一人收五块钱,是上次试卷费少收的,收到了任思思这儿,任思思尴尬地说她身上没带钱,最后是林兮云给的。 她俩是很好的朋友,却也是最不搭调的一对朋友,在别人看来是很不搭调的。 比如她们两个都办的是走读,林兮云办是因为家里有钱有条件林氏企业远近闻名,林中则又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是掌上明珠捧得高高的。 而任思思是为了节约住宿费,学校里的档案记着她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哥哥,从小到大的学费都是哥哥打工挣的。 所以林兮云就略显得高傲一点,再加上她的样貌,站在哪里,风头就在哪里。而任思思一对比起来就显得唯唯诺诺的,所以别人多觉得任思思只是林兮云的跟班而已。 反正,随她们怎么揣测吧,林兮云鄙夷地说,我倒是给你当跟班的机会你有这个胆子吗 任思思还算是比较了解林兮云的,知道她只是高,不是傲,而且这高也不是她决定的。其实她对所有人都算是很好的,只是别人从一开始就心思不正,自己觉得会低了她一头才要故意疏远她以示清高,还不忘故意诋毁她两句。 走路也挺好的。 不好,就你这迷迷糊糊的样子,隔一下就发一下呆,我怕你撞车上了。 林兮云本是随便地开玩笑,也没有注意到任思思听到撞车这两个字的时候手不自然地抖了一下。 第五章 不合时的初遇 ♂, 小姐,你这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司机很会看颜色,一边开车一边八卦道。 不是男朋友,不是。林兮云龇牙咧嘴地说,谁给他自作多情的权利了。 司机透过后视镜瞅了两眼,呵呵笑道:人开车在后面追呢,真不是男朋友啊。啧,这车真好。 谁稀罕。林兮云不高兴道,说完之后,花瓣一样柔软的红唇就抿成了一条细细的线,透出了一股子倔强。 师傅,你开快一点,多拐几个弯,找个大超市就把我放下来吧。 好嘞。司机码高了时速,过了差不多十分钟,林兮云望见前面正好有个百货商场,急急忙忙从包里翻钱。 师傅,多少钱 十五。 车一停下,林兮云拽了张二十塞给司机,也不管找钱就直接冲进了商场。司机在后面看着好笑,径直把车开走了。 邵子元跟到的时候,林兮云已经不见人影了。他的脸色立刻覆上一层青霜,阴沉得难看,转头回到车里播了个电话张毅吗,给我查查这个车牌号是哪个公司的 林兮云是林氏的千金,是他的未婚妻,她可以闹闹脾气玩一玩,不代表,别人都可以,就像那个敢讽刺他的穷学生。谁给他们的胆子无视他,邵子元掐着手,面上犯过一丝冷笑的光。 林兮云呼啦啦地在商场里转了一圈,犯愁地想自己该几点回去。 真烦,说不定邵子元现在就到她家去了。爸妈怎么那么喜欢他呀,只要他一来,家里就忙上忙下地招呼他,弄得她这个女儿一点存在感都没有,还得负责全程陪他。 明明她才是亲生的好不好林兮云闷闷不乐地从后门出来,盘算自己得在街上逗留到什么时候再回家。 后街也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熙攘热闹,正是晚饭的时间,各种各样的香味都飘了出来,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后的包,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大事不妙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身后背着的小提琴包被人划开了一道口子,里面的钱包和手机都飞了。 林兮云一下子就懵了,没成想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难道是刚才商场人多被趁机扒了这下惨了,她要走着回去了,关键是,她还不认路。 林家的宅子还是有点远,每次都是宋叔来接的她,何况现在她都不知道司机把她带到哪了。 林兮云不死心地把包解下来看,这下不信也得信了。她一阵发呆,这时车笛声偏偏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吓得她手一抖,就把琴匣子掉在了地上。 她赶忙抱起自己的宝贝小提琴,向声音的来源瞪过去,哎,我说你这个人开车着什么急,别人都在走路,就你在这横冲直撞的。 隔着车窗,不大能看清楚车里的人的相貌,大概觉着是个年轻男子。 车门一开,那人悠悠地走过来说道:你是东西摔坏了想叫我赔吗 他说话带着几分戏谑,几个字就想让人生气。一件白色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风衣,扣子很不老实地散了一两颗,勾勒着结实紧致的身材,俊脸上带着那种惟恐天下不乱的笑意。 林兮云一愣,想不到居然有说话这么直接的人,搞得她有一种是来碰瓷的错觉。 谢谢啊,我的琴还没那么容易坏。她没好气地说道。 那可说不定,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说:现在没坏,说不定你回去之后就坏了,到那会你还要找谁赔 我说你是没事找事吗她根本没这个意思这家伙干嘛揪着她不放,明明吃亏的是她,你要觉得良心不安非要给我买把新的也可以。 他看了她一眼,嘴里吐出三个字,没带钱。 无聊。林兮云气恼道,她觉得自己像被这家伙牵着耍,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居然是个神经病。 丢下这两个字,她转身就走,忽然感觉手腕上凭白加了一道重力,一拉她就被带了回来。 你放手,再碰我当心我报警啊。林兮云又羞又恼地大力甩开他,还没有人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占她便宜,今天真是够够了,你想干嘛 男人一脸无辜地举手,没什么,问你是不是钱包丢了 你怎么知道她脱口而出,转瞬就后悔自己变相地说了实话。 我长眼睛了。 丢了我也不至于在路边随便拉个人就诈钱。她哼道。 没说你要诈我啊,他笑笑,向来只有我诈别人的份,没有别人诈我的机会。 林兮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上套了,随便你。 他目光一转,若有所思地望着旁边的百货大厦,道:他们正在里面抓小偷,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里面丢的,如果是的话,倒可以等一等。 不用了,她冷着脸说道,我要回家了,没空陪一个陌生人浪费时间。 她还没傻到跟一个陌生人待在一起,而且,他说抓小偷就抓啊,她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什么动静都没看见。 林兮云背着小提琴,气呼呼地就走了。男人看着女孩的背影,不觉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他以为自己是出现幻觉了,仿佛时光都倒回了,回到了她笑语盈盈活着的时候。 在这十八年的时间里,他都没有看到过这张曾经带给人无限温暖的脸。他知道他不会再看到了,因为她死了。 他也只是,碰见了一个和她长得极度相像的人。 那种像,几乎是一模一样,不过所有的神态动作,完完全全是不同的。阿滢几乎是不会生气的一个人,在她脸上,永远只有笑容,各种各样的笑容。 他能分得清楚,哪个是回忆,哪个是巧合。十八年的时间,足够他接受一个人的死讯了。 离专员身旁走来一个文秀的少年,他一身简单的像学生一样的白色卫衣,白净简约的面容,不过在眼睛处覆上了白绫,本来应该是不伦不类的,但是在他脸上却无端地生出来一种使人沉默的感觉。 挺奇怪的是他这条白绫看着应该是比较厚的,然而似乎没有影响到他的视力。他顺着离琛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了繁冗的人群。 动作这么快离琛收回了目光,似笑非笑地问道。 目标从安全通道出来的时候正好被麻醉弹击中了,我开始倒以为麻醉弹没用,看来运气还可以。 希望你的运气一直能保佑你。 没了运气,不是还有离专员么。白思宁微笑道,最好我还是有运气的,这样你不是能少很多麻烦吗 离琛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自然是知道他说的麻烦是什么,也听得出来这话里的一丝威胁。不过他是无所谓的,反正这么久以来他已经习惯被监视了。 第六章 兄妹 ♂, 从他身上有没有搜到什么离琛顺便问了一句。 手机,钱包,应该都是偷的。 离琛低笑,玃如不过是长了一双像人的手里而已,成了人形后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喜欢偷东西。 山海经:皋涂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鹿而白尾,马脚人手而四角,名曰玃如。 神话作为志怪古籍传下来,在漫长的岁月里早就变成了旧书里的一个个故事这些故事,都像是突然中断了一样,所以只被当成了故事,没法去考证几千年前的东西。 没法具体考证,不代表就完全不存在,至少,它的存在不能被大多数人知晓。既然可以突然中断,从每种意味上来说,也可以突然复苏。 据说他们很喜欢自己那双像人一样的手,白思宁淡淡地像是在感慨,所以说,怪物的心思总是那么特别,猜不到它们会想什么。 猜不猜得到有什么关系,离琛哂笑道,反正都是除之而后快,没有差别。 的确,离专员看得通透。白思宁幽幽地说道,早晚都是要除掉的。有一天除干净了,就太平了。 对了,你们搜的东西在哪 任思思回到她家那条小巷子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黑色在天空上肆意曼延,如同一个完全封闭了的世界,窒息黯淡。 思思啊,才放学啊。住在隔壁的大婶正要关门,看见她回来了,热络地说道。 嗯。任思思点头。 邻居们都特别喜欢这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子,任思思又好看又争气,要是自家的孩子都跟她一样,他们该省多少心。 哥,我回来了。她敲敲门,门就自己开了。 哥,我们放两天假,希莱尔音乐学院要优录考试了,不过报名费要两百,你说我要不要报考,兮云说她想和我一起考,她说不行就给我垫钱,大不了我参加工作了还给她。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兮云人真的挺好的,她还想见你呢,你要不要看她呀,兮云可是校花,你看她不吃亏的。 其实我也想考,我想陪她,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哥,你说句话嘛。好吧,我知道你不爱听我讲废话。任思思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噤了声。 又过了一小会,喋喋不休的小声音又响了起来。 一个星期之后有汇演,学校给我们表演的人一人发两张免费门票,一张我给兮云了,还有一张你要不要。我还要练会小提琴,别嫌我吵。好了,我真不说话了。任思思乖乖地闭上了嘴巴,抱着小提琴就去了卧室里。 安全文化总局,第28层。 离琛一手随便地拎着一个透明袋子,一手拿着一张铂金卡刷开了门。 第28层是一个极为隐秘的存在,说它是第28层,其实中间和第27层断开的,远远看过去就如同是悬在半空中的。这让旁人更不能轻易接近。 外人只看得见门上刻的smr,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从第1到第27层,还是很正常的存在,大部分是收集着从夏开始的各个朝代的历史文化物质和非物质资料,还有一小部分算是远古方面的。除却第28层外,还有个更隐私的地下三层。 更隐私,是因为只有第28层的工作人员知道它的存在,而且,也只是一小部分的工作人员。 离琛自然是知道那三层的。他在负二层的一间暗牢里被监禁了十年,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还知道,负三层那里是一片一片的实验室。 命运就像是一个圈,十九年前是他端了这个地下室,放走了所有的实验品,一年后他再次回到了这里,心甘情愿被囚禁了十年。他在逃避,他觉得逃到了这个黑暗里就可以解脱了,但是最后,他还是想去实现一个死者的心愿。 smr,拆开来看,就是seretmotrver。五十年前有一支去昆仑山的考古队不幸全部失踪,对外的解释是他们遭遇了雪灾,因为没有看到尸体,所以判定为失踪,而其实,他们是死了,考古全程都和总部连着视频,他们自然看到了现场的真相只是,这个真相不能公之于众。 当年的视频资料被存到了28层的档案室里,那些画面,看过一次便永远不能忘记在尖叫声和惨叫声中,所有的人被一头浑身长毛的怪物撕成了碎片吞进了肚子里。那怪物像老虎,却比老虎大了不知十来倍,在那一闪而过的镜头里,清楚地看到了它还长着一张人的脸。 这是第一个被如此仔细的知道出现的存在的怪物,在在那以后,似乎各地都不是很太平的样子,这些本应该老实待在神话里的东西不可思议地又极其恐怖地出现在现实世界里,好在大多数人都没有如此深刻的体会,只以为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所以水里才会突然出现吃人的大鱼,山里才有怪异的黑影 在他们彻底发觉之前,这些东西都被紧急成立的smr秘密处理干净了。非自然的东西,是不能进入公众的视野里。 那一番大清剿给他们提供了大量的样本,研究之下,竟发现不少异种身上的组织都有朝人身上过渡的迹象,还有不少根本完全就是人的构造。这个发现再一次引起惊慌,于是他们在观察山区的同时,将注意力也放在了城区。故而今天,smr已经成为了一个专门的部门,藏匿在文化局内,既可以提取各种资料,也有专人为之制造和平谎言,同时联通了警察厅辅助行动,但是知道具体任务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比如今天探测仪测到了渡成了人的玃如,他们追踪这个怪物也有一段时间了,到今天正好收网。现在它已经被送到实验室去了。 离琛纠结地看着袋子里的一堆东西,也找不到谁是谁的,不如回头交给警察局算了,让失主自己上门领好了。至于那个女生,他默然地想道,自己去找也行。 林兮云倒在床上,发泄地打了两圈滚。她是叫了一辆出租车,到家了再让人给钱。 好在爸妈都不在,不然又要唠叨她不陪着邵子元。她干嘛没事陪他真讨厌,手机丢了,路上还碰见了一个神经病。她把脑袋埋在枕头里,想着再趴一会儿就去练会下周汇演的曲目。 她和任思思都是小提琴手想到任思思,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之前看她填助学金表格的人,不是写她的哥哥在超市里打工吗,怎么之前她说是西餐厅,难道是换工作了,还是兼职 她摇摇头,甩下这些无聊的问题。不管是哪里,人家都是很不容易的。 第七章 消失的记忆 ♂, 你昨天熬夜了还是怎么的了,我都听你打了三个哈欠了。林兮云偏着头绕了圈头发,顺口问道。 两天小假期一过,回到学校里又是一通作业,因为回去了主要要练琴,所以她俩下课了也很勤快。 没熬夜啊,任思思拍了拍脸,睡得挺早的,就是一直在做梦。 什么梦春梦 去你的。任思思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不觉存了一丝报复的小心思,故意道:哎呀,那天你跟那个大少爷后来怎么了 我叫了一辆出租,没了。林兮云一想就觉得不痛快,为了甩掉邵子元她还不留神丢了手机钱包,路上还碰见了一个神经病。人倒霉就是连环的。 任思思揉揉脑袋,其实她也不大记得自己昨天梦见了什么,有气无力地说:就是觉得我一直在走路,早上醒的时候没力气。 你还梦游啊,问你哥去。林兮云伸了个懒腰说道,看他有没有半夜被你吓醒,你要是住寝室该闹鬼了,嗯,再穿个白裙子。 呸,我就是做梦。做个梦你都损我。话音刚落,外面的嬉闹声里骤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惨叫,顷刻间犹如激起了一层巨浪。林兮云惊得一抖,笔就掉在了地上,发出啪地一声,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发她正要问一句,惊恐的叫声就炸裂开来,溅到了每一个角落里,她这次听清楚了杀人了 教室里也闹腾起来,学生们纷纷往外涌,林兮云条件反射地拽着又在发呆的任思思,跟着要跑出去。 好傻啊,林兮云猛地意识过来,急得跳脚,又不是地震,出了事把教室门反锁就好了呀,乱跑更危险。 但是她没来得及提醒其他人,也没来得及这样做,才刚起身,那个引起混乱的男人就冲到了这间教室,拿着刀就架住了刚到门口的一个女生。 救命凄厉的一声,她再不敢发出声音来,细细一缕鲜血从脖子里渗出来,她犹如筛子一样不停地抖着,几乎要吓晕过去。 始料未及的恐惧中,林兮云忽然觉得,这个面目凶狠的男人,她好像见过。像什么东西狠狠打了她一下,她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那个司机吗,她就是跑到了这个司机车上,甩下了邵子元。 男人也看见了她,凶狠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几乎能将人身上刺出洞来。 你过来,刀锋紧紧地逼在女孩脖子上,似乎只要稍稍一用力,就可以割断女孩脆弱的脖子,他恶狠狠地威胁道,语气中淬了十成十的毒,不然我就弄死她。 女孩犹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觳觫地盯着林兮云,林兮云,你救救我,我没得罪你啊,你不能看着我死,救救我。 林兮云难以置信中忽而听到女生的求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她不能不管同学死活啊,可是她也怕得要命 她试探地向前走了一步,任思思紧张地地拉着林兮云,生怕她一冲动就上了套。 你冷静点,警察就要来了你要杀人了也她试图调解一下,突然感觉身后被人猛力一推,整个人重重一栽直接飞了出去,男人迅速推开了先前的人质,一手箍住了林兮云的脖子,一手拿刀指着都一脸惊悚的同学。 警笛声呜呜地响起来,男人神经质地大喊,都不准过来,不准过来。他狠狠地拉扯着林兮云,她狼狈地一个趔趄,反被勒得更紧了。 一声轻轻的嗤笑声悄悄响起来,然而所有人都是又惊又怕,基本都没有听到,任思思白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回头看到了那人是王语瑶。 兮云平时没跟她怎么说话呀,她想干什么 男人一步步地退出教室,拖着林兮云就往楼顶逃过去。没人再敢坐在教室里了,王语瑶看着一直死盯着她的任思思,好笑地走过来,你看我做什么,心疼你的好朋友你可以换她呀,不过人家好像就是针对她的,可能是校花太引人注目了吧,呵呵。 她拍了拍僵硬的任思思,走啦,这种大热闹不看白不看。 任思思颤栗着走出教室,走廊上弥漫着一股腥甜的气息,这种味道,熟悉得像是记忆里发酵的感觉,氤氲在空气中,似乎曾经笼罩了她很久很久。 血泊里隐约还有微弱的气息,有的已经彻底断了气,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蹲下身子呆呆地看着。 好几个同学都围着在哭,感觉有人过来了,只是看了任思思一眼,又抹起了眼泪。 她呆了一会儿,痛苦扭曲的脸在她面前盘旋,血色晕染开她的视线。她情不自禁地就伸出手去,却有人堪堪地握在了她的手腕处,阻止了她的下一步动作。 一个机灵打醒了她,任思思吓得跌坐在地上,好半天在反应过来我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 她居然会被那么血腥的东西吸引到,跟着了魔一样。疯了,她一定是吓疯了。 那人放开了她的手,任思思恍恍惚惚地仰头看,端见一张十分清俊的面容,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不知道里面都藏了什么,嘴角处却不适宜地挂着三分暗笑。 一瞬间,她脑子里仿佛被塞进了很多东西,嘈杂地在记忆里涌动黑暗的囚室,手术台上银晃晃的光,冰冷的器械培养灌里浸泡的标本,既有模糊不清的怪物,又有跟她一样的人,只是他们都已经死了而她还活着,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她好像见过这个人,是在不,她不能想起来,她不记得,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惊恐地一连退了几步,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你是谁警察么 看他一身黑色风衣的装束,并不是学生,也不会是学校里的职工。 你找警察啊,就来了。离琛侧过身去,一排穿制服的人从走廊那边急速地走过来,这才是警察。 快抢救伤员。担架队上来抬走了死伤的同学,不知为何,她会觉得松了一口气,因为那股血腥气淡了不少。 任思思连忙跑过去,你们快救救我同学,她被绑到楼顶了。 好。你们几个,去楼底下准备好。领头的开始布置,转过来看见一脸灰白的任思思,安慰道:放心,一定能救出你同学的。 快,上楼。 离琛在一旁看着他们动作,丝毫不担心什么,忽而一瞥见任思思还杵在原地,轻飘飘地笑道:既然你那么担心你同学,一开始不把人引过来不就好了吗 什么 身后传来了一阵轻轻踏踏的脚步声,离琛不再停留,擦肩而过的瞬间,任思思只听见了他低低的一句你梦见了很多血,是吗 任思思猛地睁大眼睛,好似看到了鬼一样,右手紧紧地掐在了左手上,似乎这样就能控制自己不去颤抖。 离琛前脚离开,从她身边缓缓走过了一个穿着白色卫衣的男生,看着只比她大个三四岁的样子,却透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死寂。 他的眼睛上遮着白纱,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可以看见他的眼睛一双明亮的眼睛,可是在它的深处却流着殷红的光点,仿佛恶鬼的凝视,所以,必须,遮起来。 白思宁以一贯谨慎的习惯多看了任思思一眼,然后跟着离开了走廊。 留下任思思怔怔地看着这两个陌生人的背影,恍然像是已经走到了尽头。 第八章 遥不可及的一瞬 ♂, 叔叔,你到底怎么了林兮云看见天台边矮矮的栏杆,栏杆外就是毫无遮挡的半空,脑子发昏得厉害,模糊地想到如果不是自己就是刚才的那个女生,果然当事人的感觉和旁观者的感觉是两个境界。 反正总有一个要遭难,换作是她也没什么可说的罢。她竭力地想制止这个司机,你怎么突然就 给老子闭嘴。他恶狠狠道,今天这样还不是要谢谢你相好的 林兮云耳朵里嗡嗡乱响着,乍然听见他说话也没法反应过来。好几次她都差点被摔了出去,涔涔的冷汗不觉黏湿了她的后背,力气都蒸尽了,就像是鬼压床。她希望这都是噩梦,然而每一阵呼吸,都带着冰冷锋利的割裂似的疼痛,像有细小的刀刃在割,那疼痛又逼得她清醒。大约,她是快死了。 她好像看见了一道黑影上来,心里虚弱地浮过一个念头,又多了一个人来了,这样看来她死得也不是很寂寞。 可是她不想死,她死了爸妈会很伤心吗,她死了就不能跟任思思一起报考希莱尔音乐学院了,还有还有,她还没喜欢的人,这样死了,什么都不存在了。 你们抓人,我救她就行。 警察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年轻人,虽然说他是上面派的特别人员,但是也不代表他能把人名当儿戏啊,怎么救事发突然,楼底下的救生垫还没来得及铺好。 离琛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这个态度显然让他们更不敢听他的。 男人听见了他的话,冷笑一声,猛地松手,重重地把林兮云推了出去。 啊她本能地尖叫一声,空气划破的声音,刺刺地扎进耳朵里。我要死了然而这个绝望的念头还没有闪过去的时候,就见一抹影子以更快的速度扑出来,倏忽间网住了她。 一双大手稳稳地托在了她身下,猝不及防地就落到了一个陌生的怀抱里,她仿佛是闻到了一种衣料淡淡的清新的味道是幻觉吗 一阵天旋地转,那人好像撞到了什么地方,传来砰地一声的闷响,但是他似乎为她挡住了,所以她只是栽在了他的胸前,沉沉地。 离琛选择先用冲力撞到三楼去,正好缓冲速度,最后正好能落在还没有完全架好的气垫里。 依稀还是在梦里。 她埋在这一个陌生的怀抱,恍惚看到了一颗苍翠的参天古树,那一簇簇深绿的叶子,轻轻地在摇曳。 女孩悠悠地在树下荡着秋千,微扬着精致小巧的下颌,凝脂白玉般的脸上流转着潋潋的清辉,一双剪水明瞳浅浅地映着天际的流云。恬静的风吹过她的裙角,犹如一朵清灵水秀的花在绽放,美得不染半点尘埃。 这一身打扮,像几千年前的人。 她好像能看见她的样子,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留在脑海里的是一片白茫茫的感觉。 一直很听话的秋千突然晃了一下,像是受到了什么外力一样高高飞出去,她不由替女孩担心起来,摔出去该怎么办结果女孩受了惊也不慌乱,只是紧紧拽着绳子娇嗔道:陵晨,你出来。 女孩身后凭空冒出了一个俊秀挺拔的少年,笑嘻嘻地接住了她,怀中清馨柔软的,让他觉得抱着好惬意,倒没有生出什么旖念来。 少年大大喇喇地把女孩从秋千上抱下来,高兴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林兮云在一旁看着觉得自己都脸红了。 一瞬间,流水一样轻轻带过,就是一眨眼的幻觉,不留下半点痕迹。 林兮云茫然地抬头,原来自己已经落到了地上。她安全了,没事了 她怔了怔,救她的人是那个神经病吗 离琛跟没事人一样地推开她站起来,对了,你可以去警察局找找你被偷的东西了。 什么 周围人俱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俩,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从七楼跳下来还没事的,虽然说有气垫,但那个气垫本来是接不住他们两个的。 真的是一点事也没有,他们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怎么也不能解释这是怎么发生的。 兮云任思思哭着扑上来抱住了林兮云。有好朋友在这,她这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一点。 短短几分钟,由生到死,由死再到生。 你救了我向来机灵的林兮云也不由傻傻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我非常好。又是那种戏弄的笑,离琛随手扯了扯外套,应该是刚才撞到三楼划下来的那一段把袖子刮烂了。 林兮云一下子就看见他袖子上有一片暗暗的水渍一样的东西,急忙跑过去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的眼色突然不适地闪了一下,后退一步,说道:没有。 你给我看看,我送你去医院都可以。林兮云说着就要拉他胳膊看,不过离琛躲得更快。 应该去医院看看的是你吧,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脑震荡的后遗症。 喂,你这人会不会说话这人真是叫人想感激都感激不起来。 任思思在后面拉了拉林兮云,提道:兮云,我觉得你是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从七楼摔下来不是开玩笑的。 林兮云气得想打任思思一顿,我要检查他就更该去了,我活蹦乱跳地还能骂人,我也好得很。 喂,我跟你说,林兮云不依不饶,非要揪着离琛不放,忽然一声离专员插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话。 白思宁微笑着走过来,目标已经制服了,还有什么后事吗 林兮云好奇地打量着白思宁,完全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不是瞎子。不过直接问出来会很伤害人吧。 没有。离琛说了两个字,转身离开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林兮云看见他上了车,也不好意思追上去,于是干脆过去跟白思宁说道:他受伤了,你记得带他上医院看看,对了,你是他朋友吧。 白思宁维持在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地滞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舒展开来,他不需要上医院。还有,我不是他朋友。 他的声音像风吹过檐铃一样,很清澈很好听,但是却渗着一丝丝凉薄冷意。 林兮云眨眨眼睛,没反应过来。 怎么有人这么说话果然不会说话的人就是要和不会说话的人凑在一起。 白思宁不再说话,礼貌地示意再见。 真像,他心里淡淡地想到,跟一千年前救他的那个女子真是一模一样。那个身份成谜的女子一直照顾了他半年,后来,她走得很匆忙,他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她说她在找人,至于找什么人,她没有说过。他不相信有什么转世轮回,何况他能看出那位女子并非凡人,既然他都活到了今天,她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面前的女孩只是普通人,不可能是她。 第九章 梦貘香 ♂, smr,地下第三层。 如果说冲进学校暴杀的男人很可怕,但是起码还属于人类。而现在被铁链牢牢捆在椅子上一刻不停地嘶咬狂吼的他已经不能称作为人了。 他身上的毛发正在以肉眼所见的速度变长,狰狞地盖住了原本的人,一双赤红的眸子瞪着这个房间所有的人,发出哼哧哼哧的低吼声。 一旁穿着白大褂像是医生一样的人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插了几针。那个怪物痛苦地抖动了一下,渐渐不能动了。空气中有一种奇异的香味弥漫开来,除了这个怪物,所有人都戴着特制的面罩来避开这香味。 当香味散到了整个房间的时候,一直坐在正桌上的人开始问道:你昨天晚上在家吗 不在。低哑的两个男声,都如同梦呓一般,第一个的声音沙沙地像带着什么魔力,吸引着第二个费力跟着。 smr的办事效率高得吓人,短短几个小时就调清了这个男人所有的事情。看起来他最近的确是走了霉运,丢了工作回家,撞见老婆偷情,紧接着唯一的儿子因为他们两个都不在,饿坏了自己去做饭的时候触电身亡。 男人的呼吸声一下子变得异常沉重,就像是一个怪物巨大的肺叶在一张一收,一吞一吐,有什么东西压抑着一突一突得要跳出来。他又回到了那个黑夜,他听见风在树叶里哀鸣,只敢蜷缩在黑暗里 儿子没有了,他的人生真的什么都不剩了。游荡在黑暗里,犹如一只孤魂野鬼。 黑暗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挡在他的前面,似乎是在等他。 你去了哪里。 我在巷子里西街那里的小巷子里。 之后呢 有一个人问我想不想让我儿子活过来。男人骤然激动起来,在椅子上挣扎起来,一阵镇静剂下又恢复了平静。 那个人说他的儿子可以活过来,只要他杀了足够多的人。 你说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没没看清。 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不,男的。 似乎这就是一个突破口了,于是他继续问道:男的还是女的。 身形,像是一个小姑娘,瘦瘦的,也不高。说话的声音是男的。 是天太黑你没看清吗 不,月亮很亮他戴着兜帽,站在角落里,看不见脸。 一点都没看到吗 男人怪物一样模糊的脸痛苦地拧成了一团那人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清秀的眉毛,小巧的嘴巴,尖尖的下巴对呀,明明应该是个女的啊。 他想不起来了,他真的想不起来了,他只知道自己第二天就魔怔了一样地冲到学校里杀人,一切都凭着身体的本能,就像有某种无形的东西在牵引着他。 他已经到极限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离琛坐在一面玻璃外,看着房间里的一举一动,最后说道。 他伸手敲了敲玻璃,示意他们可以停止了,但是问话的人偏偏不肯放弃,追着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在梦貘香的影响下,男人被迫一次次回到自己的噩梦里,强制着去面对那些他作为人类的本能想忘记的东西。他的手指张成了鹰爪一样可怖的样子,似乎能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血水开始从眼睛里渗出来。离琛突然走进去,盖住了桌子上放的小缸。 香气,正是从里面飘出来的。里面浸了一层薄薄的骨头片。 离琛催眠被打断了,那人暴怒不已:这里还轮不到你管,你只有过来听的权利。 呵。离琛不屑地笑了,你是怕你把人问死了也问不到什么,反而浪费了东西。你当梦貘香是你身上喷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买就买得到 那人气得涨红,却也不敢反驳他。 这是从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一个人身上取的骨头,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都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能逮到一只梦貘了。 在传说中,梦貘会在每一个天空被洒满朦胧月色的夜晚,从曲折幽深的森林里启程,来到人们居住的地方,吸食人们的噩梦。在吸食这些噩梦的时候,它们会发出如同摇篮曲般的轻声鸣叫,让人类在这种声音的相伴先甜睡,之后将人们的噩梦慢慢地一个接着一个地吸入囊中。在吃完人们的噩梦之后梦貘便又悄悄地返回到从林中,继续神秘的生活。它们以梦为食,吞噬梦境,也可以使被吞噬的梦境重现。 二十年前他们抓捕到了一个半度化到梦貘的人,从提出的骨头里可以制造出一种特别的香味,成为催眠的最高辅助品。所以这个东西无疑是很珍贵的,它的催眠效果霸道无比,可惜二十年来都没能再找到一个。 毕竟在传说里,梦貘就是一种很稀少的异兽。 沈医生不必生气。白思宁在一旁淡淡道,离专员是好意,这个人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就不必浪费东西了。 话音刚落,一直用镇静剂制着男人的人突然报告道:已经没气了。 白思宁的口气好像带着一点惋惜,看吧,已经没用了,交给化验部的人吧。 沈越狐疑地问道:警察那边怎么说 我们和厅长有合作,犯人交给我们了本来就不用还回去了。离琛盯着椅子上死去的男人,说道:再说以他做的事,本来就要枪毙。哪种死法都一样。 对啊对啊。沈越一想觉得也是,就不担心了。 男人的尸体被草草抬了出去,沈越看着没他什么事情了收拾东西也走了他的确是不敢得罪离琛,即使上面处处监视他,但也是极其倚重他,虽然他不知道是为什么。 其实有一句话错了。白思宁道。 什么离琛皱眉问道。 那个已经不是人了。 嗯。离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应了一声。 对了,离专员。你救的那个小姑娘还托我带你上医院看看,不过我觉得,你现在不需要了吧。 对,不需要。 离琛扶了扶胳膊被划伤的血还没有干,而伤口已经消失了。一丝稀薄的笑浮到了脸上,他松了松筋骨,转身离开。 他讨厌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来过各种各样的怪物,在各种各样的仪器下反复被测试也包括他自己。 白思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比较好奇,你不是不在意别人的死活吗,怎么要救一个不认识的人明知道这样做又会给上面的人留下把柄,还是说,他们压根就不值得离专员放在心上呢 离琛的脚步顿了一会,接着冷冷地回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第十一章 不协调的饭局 ♂, 林家在市中心云浦区的宅子里立着一座高贵不凡的欧式别墅,外面一圈白色的栅栏上盘绕着鲜妍的玫瑰花藤,拉开饰有镂空浮雕的大门,但见雪亮的水晶灯把整个大厅照得亮如白昼。住在云浦区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单买地皮就够让人瞠目结舌的了。 地上铺着西式地毯,走在上面软绵绵的没有声音。四面的高墙上,花纹繁复的壁纸流转着淡淡的暗纹。眼下正是用晚饭的时间,难得林兮云的父母林中则和尹蓉都在家。 看这个,这是新来的一个意大利厨子做的汤,子元尝尝还喜欢吗 伯母的眼光当然好,兮云喜欢吗邵子元客套地回笑道,转头向林兮云问道。 我不爱吃西餐。林兮云微微皱起了眉毛,说道。 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她就是很抵触西餐,看着就觉得很不舒服。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是这样了。 林中则的面色变了变,尹蓉显得有点尴尬,看这稀微的表现,真不像是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家人。 邵子元微微一笑,驾轻就熟地给林兮云切好面前的牛排, 这样,赏个面子给我怎么样 林兮云接过刀叉,再不情愿也得情愿。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当着爸妈的面,不给他面子也不好。 子元这真是难得来我们家一趟,再不来该以为你嫌我们这不好了。 怎么会我是天天想来,就怕会吵着兮云。邵子元瞟着林兮云,笑得一脸关切,谁料林兮云就低头吃起来菜,看都不看他。 嗐,我这个女儿就是这样,不爱说话,越有什么越不敢表示。 我有什么林兮云难堪地抬头,妈你都在乱说什么 兮云林中则低声斥责道,怎么跟你妈妈说话呢。 我就是问妈我都有什么了,好奇还不行吗林兮云撇撇嘴,闷声道。 只是林中则和尹蓉的脸上都没有那种对女儿宠溺的表情,林兮云心知他们都是在怪她,越来越不是滋味。她咬住唇边,倔强得不肯示弱。 邵子元嘴角勾起一丝略微得意的笑容,圆场道:伯父伯母这是当着我的面不敢夸你呢。 子元从小就体贴,尹蓉赞许道,长大了也一样。这么体贴要是我儿子就好了。 嗳,我都有一个女儿了就够知足了,要是来个女婿才是更好。 清脆地一声,林兮云就把叉子拍在了桌子上,吃饱了,我要上去写作业了,你们给我请了两天假,还不知道有几张卷子要做呢。 越来越不像话了,林中则铁青着脸站起来,眉毛怒气冲冲地竖起来,吼道:你给我回来 我吃个饭还没自由啊。林兮云反唇相讥,一步两步状是欢快地跑到楼上去。 刘妈,去把小姐喊下来。 兮云高兴就好,邵子元拦道,晚上她饿了再给她送道饭就好了,也许她现在真是不饿呢 林中则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她要是听话一点点我都不必这么烦了。 黑色的风衣总在林兮云眼前晃来晃去的,她烦躁地摇摇头。那家伙离开的时候,连他叫什了都没说。当然,人家也没必要说。 他抱我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林兮云写一会就走一会神,当时她掉下来的时候压根就不会思考了,只是突然感觉有一种特别安然的感觉。靠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他身上的温度隔着衣料都可以传到自己身上来,一想就觉得脸有点发烧。 她郁闷地扑在桌子上,肯定是因为人家救了我,我心生感激而已。不然我才不会老想他。也不知道他受的伤重不重,不过看他那一蛮不在乎的表情应该不严重,估计是擦伤吧。 就算是擦伤,流血了也该很疼的,怎么他还有心力嘲笑我。林兮云托着下巴,想了又想,他人应该挺好的,就是不会说话。 敲门声礼貌地响起来,谁啊 她向后一仰,偏头看过去,见是邵子元推开了门,谁让你来我房间了 我担心你饿着,总该吃点吧。邵子元把盘子搁在了她桌子上,笑得温润。 林兮云缩了缩脖子,谢谢你啊。 不客气。 林兮云不好意思地想自己饭桌上就丢下人家跑了是不是不好,就算是不喜欢爸妈在那说话,自己也该尽点主人之谊的。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她小声解释道,爸妈那么喜欢你,不如你跟他们说下,别老揪着我不放,还有,呃,我还不想谈恋爱。 伯父伯母也是过于操心了,没事的,你不要在意。邵子元瞧着她微微涨红的脸笑起来,合着你就是因为这个不爱理我的 我有吗林兮云瞪着他,道那我现在在跟鬼说话吗 好啦好啦,三句不过就要发脾气,还好,你这个话风我都习惯了。 再说就出去 邵子元一喜:是不是我不说了就不用出去了。 随便啦你。脸皮真厚,林兮云心想。 最后他多待了半小时,林兮云是坚决要赶他走了。尹蓉还准备留他过夜,不过他却很识趣地先走了。 老大,今天心情很好啊。给邵子元开车的正好是他的秘书张毅,也是他初中的时候的一个跟班。 不关你的事就不要问。邵子元懒洋洋地靠在后座上,手里转着手机在玩。 我猜猜,是因为林小姐吧。张毅不会放过这个拍马屁的机会,追着说道。 兮云嘛,这个年纪的姑娘总是有点气性的。换作是之前那些女学生,也要容易得多,最多花点时间花点钱。不过林兮云是林家的千金,自然不一样,不多下点功夫怎么让她低头。 不过他也是喜欢做场面功夫,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林兮云迟早要嫁给他当邵家少奶奶。既然已经是他的食物,他为什么不做得更好吃一点呢 老大是什么人啊,还怕搞不定一个小姑娘。 邵子元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对了老大,那个司机我已经叫人开了,不过还有个事不对啊。张毅的声音透出一股疑惑。他还不知道那个司机今天的事情。 什么事邵子元顺口问道。 那学校附近一两千米的西餐厅也没几个,没有找到姓任的员工。 这点小事邵子元并不上心,没有就没有吧。 张毅想的又是另外一码事。那个女生长得还不赖,他一想到这里心就痒痒的,家里只有一个哥哥,看着联系挺不方便的样子,林小姐回家了,嘿嘿,那他就去学校附近等着截她人好了,滋味一定比酒吧那群纯得多。 张毅的尸体直到天亮之后才被发现而那已经不是一具完整的尸体了,看见的人几乎都被刺激得吐了。 就像是被什么怪物啃食撕咬过,破碎的血肉拼都拼不起来,他的头颅滚到了地上,一双眼睛还惊恐地睁大着,似乎他的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快得都不会有知觉。 第十章 月夜 ♂, 兮云,伯父伯母听说了白天的事情都吓得不行,还好你没事。邵子元闻讯很快就到学校来了,俊脸上满满都是关切。 嗯,我没事。林兮云自顾自地旋开笔盖准备接着写作业。像是有一根小刺在心里偷偷刺着,说不出是失落还是难过,但就是很不舒服,老师明明是给她爸妈打得电话。爸妈真要是担心为什么不来,为什么非要叫邵子元过来讨好她。 对了,我已经给你请假了,我带你回家吧。邵子元见林兮云这个爱理不理的态度,还挺喜欢。 就跟人养了一只宠物一样,它不会说话,你对它再怎么好它也不会理你,不过你还是喜欢,谁会不喜欢漂亮可爱的小东西呢 我没受伤,为什么请假林兮云抬头瞪了他一眼,抗议道。 兮云,这是伯父伯母的意思。这也是为你身体好,落下个后遗症就不好了。 邵子元高调地一进教室,就引起了全班同学的注意,哪怕是刚刚经过一场可怕的事情,也不得不被这个贵公子吸引。女生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林兮云有这么高富帅的男朋友,男生则想自己绝对是没希望了。 任思思瞧林兮云这样,估计又得僵持下去了,于是适时地插嘴道:假都请了,你不回去白不回去,我也想回家玩呢。 林兮云嗤嗤地笑道:你还真会哄人。 主要是去医院全方面检查一下。话音刚落,林兮云的脸又黑了。 我都说我好得很了。那我走了,你晚上怎么回家 我哥接我呀,他换了早班了。 是吗林兮云怀疑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哥怎么之前不来接你 我没要他接啊。任思思笑得一脸灿烂,林兮云想了想没觉得不对,点点头道:那我回去了。 她其实是想回家的,她想知道,爸妈是不是担心她的。 再见。 任思思帮她装好了书,挥了挥手。 你们还真是姐妹情深。林兮云一走,王语瑶冷冷地走到任思思桌前,嘲讽道。 嗯。就是这个样子,无论怎么跟任思思说话,她都是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就跟一团棉花似的,再怎么打也使不上力。即使是跟林兮云在一块,脸上也没有几种表情。 哼,只有那种虚荣的女人才喜欢这种跟班。王语瑶恨恨地想道,她怎么就没死。那人从楼上跳下来救她的时候她也看见了,凭什么她就有这么好的运气,这样还不死。 看见邵子元专程来看林兮云,天知道她有多恼火。就因为她是林家的女儿,她就可以嫁给子元哥么明明她才是真正跟邵子元一起长大的。 或者是因为她那张狐媚子的脸。 任思思才不管王语瑶在想什么,她拿了电话卡径直出去打电话。 喂,哥哥吗 哥,你今天晚上有空接我吗 停了一会儿,任思思失望地道:我知道了,我一个人回来也没事的。 尽管语气是失望的,她脸上的表情却是欢欢喜喜的,眼睛里都是希冀的光彩。 你认识那个司机吗犹豫了一阵,林兮云还是问道。 哪个司机 就是放假的时候载我的那个司机。 不认识。邵子元当然不认识那个司机,人是他找助理张毅开除的。 你知道今天挟持我的人是谁吗就是那个司机。他勒着她的脖子凶狠地咒骂着,说他今天这样都是拜她相好的所赐。那样的癫狂,无端地让人感染到了沉重的悲哀。 他说的人只可能是邵子元了,毕竟大多数人都是觉得他俩有关系的。可是她想不到这会跟邵子元扯上什么关系,虽然她是排斥他,也不觉得他会是做什么坏事的人,就是个纨绔子弟而已。 被挟持的恐惧还没有完全散去,她只要一想都觉得自己还在死亡的边缘,挟持她的人同样和她一样处在死亡的边缘里,浑身都笼罩着绝望。那一种窒息的感觉,实在是难以忘记。 邵子元一惊,回头说道:那你以后别乱做出租车了。那个杀人犯没有在那天犯事,真是你福气好。兮云你的福气是最深的。 话题就这么被拐走了,林兮云也不愿意跟他说话了,回去看新闻好了。 邵子元确实不觉得会跟他有关系,他不过是看不顺眼一个人让他丢了工作而已。因为丢工作犯事明显不大可能,所以只能说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那样,还算是做好事了。 下了晚自习之后,任思思又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男朋友是住宿生,自然不能送她。等她出校的时候差不多都十点半了,萧萧的夜风打着惺松的脸,不禁让人感到有轻微的瑟缩感。 夜色中,路边一排排树木好像些狰狞的巨人站着,错杂地交叠成一堆堆密集的黑影,树叶的隙间漏下零星月光,好像千百双的小眼睛,悄悄窥视着周围。 任思思向来是哪里近走哪里,她从来没有什么防范意识。 对她来说,已经不需要防范意识了。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跟过来,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好奇谁还会跟她一样走这条路,却见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树影盖住了他的脸,看不清样子。 男人看见她回头,舔了舔嘴唇,怪笑两声,小妹妹你好啊,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啊。 我认识你吗 男人看她这样呆呆傻傻的样子,肆无忌惮地走上来,马上就认识了。 任思思突然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转身就跑,可是偏偏,她身子弱,本来就跑不快,一下子就被男人从后面捆住了,一把捂住她嘴巴,你跑啊,接着跑啊,老子看你能跑哪儿去经老子手的还没有不愿意的 她呜呜地叫着挣扎起来,这一挣扎,软软的身子在男人身上蹭来蹭去,男人被她惹火得不行,拖着她就拽到了树丛里。 任思思木然地停止了挣扎,晦暗的月光照在她清秀的脸上,竟流露着惘然的困惑,为什么呢 她呆呆地看着半边隐匿在云层里的月亮,隐隐约约地记得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这样的月亮,有血,好多的血,斑斓地染在马路上,像某种邪恶的图腾一样。世界一瞬间只剩下了她和那轮月亮。月亮张开了老虎一样的利齿,从中浮现了一张诡异的人脸,笑着问她:想不想要你的哥哥回来 她拼命地点头,说,我想,我想,我只要我哥哥。 无边的黑夜中,骤然想起一声男人的惨叫声,在空气中荡起了一圈浅浅地涟漪后,很快地消散了,恢复了平静。 第十二章 墓园再遇 ♂, 呼,这下手的方式,真是我怎么觉得他是饿了呢离琛蹲下身子,手指几乎贴着地上的血迹掠过去。 现场已经被警察控制住了,禁止外人进入。警厅跟smr还有一项合作即是,一旦发生凶杀案必回通知他们派人过来查看,只要特别行动组的人点头了,这个案件就不归他们管了,秘密转交给smr。 因为smr的存在便是为了这个,这些从本应该消失的神话里走出的怪物不是大众可以沾染的事件,所以只能被秘密处理掉,绝对不能被外人知晓。 饿了,出来吃东西白思宁在一旁站着,白纱之下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蓦地闪现出一个男人死死箍着一个女孩的场景,女孩慢慢停止了挣扎,月亮就从云层里慢慢地浮出来,变成了妖冶的红色,再然后,下面血光一溅。 这一幕,闪得太快,白思宁只能捕捉到最后一瞬,月亮里飘忽一现的人脸,和一声惨叫。至于其它的,都模糊得看不清。 这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他会看不清,就只能说明这个怪物跟以前碰到的远不在一个级别上,要恐怖得多,至于是什么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看到什么了离琛站起身来,随意问道。 白思宁浅浅笑了笑,但是因为他蒙着面纱,笑容绽放在脸上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人看着就会觉得不踏实,就像身后吹起了一股阴风,瑟瑟地钻到脖子里来。 我能看到多少不稀奇,倒是离专员什么都看得见才厉害。 别,我可没有重现现场的本事。离琛摆摆手,你没有报备给总部我也不会出卖你的,我可不像某些人啊 是么 怪腔怪调。离琛哂笑一声。 守着现场的警察听他俩这一句一句的像是在凶杀案现场聊天,忍不住想出言提醒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不敢说。谁也不想招惹变态或者疯子。 有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在草丛里亮了一下,在白思宁转过头之前,离琛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来,那个小物件就飞到了他的手上来,血污慢慢褪散,呈现出来的是一枚小巧的四叶草发夹。他默然地收到了袖子里,转过身来笑了一下:先查一下死者身份再看看吧,保不齐他本来就该死。 白思宁小心翼翼地在一摊被碾碎的血肉里夹起了一根刺放到袋子里,所以他没有看见离琛做了什么。他缓缓起身道:这个倒可以先给化验部看一下。 离琛看着那东西突然觉得有点刺眼,就如同有什么很熟悉的气息在他的身边散开,太阳穴跟着不自然地跳突了一下。 耳边恍惚响起了一道轻柔的女声,她说:以前的是你,以后的也是你,我只认识现在的你,所以你为什么非要想那些让你觉得不舒服的事情呢,忘了就忘了吧。 也许,就是因为他的以前,那个笑得恬静温婉的女孩死了。 果然来上课是正确的决定,林兮云看着桌子上摊着的三张卷子,苦中作乐地说,不然得积多少卷子啊。 那你快点做。 对了,昨晚你哥来接你没有 任思思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答道:好像来接我了的。 晕啊,一个大活人你说什么好像。林兮云无语地评价了一句,低头刷刷写自己的卷子。 坐在前排的女生回头,一半好奇一半害怕地问道:那你昨晚和你哥回去有没有什么异样 有什么任思思不解地问道,林兮云跟着好奇地抬起了头。 你俩还不知道啊,咱学校附近死人了,据说死相特别可怕,不知有多大的仇。 白天才刚有疯子闯到学校来,重伤了四个死了两个,晚上又出了一档子事,这学校是不是风水不好啊。另一个人心有余悸的感叹了一句。 这么迷信的东西也能信林兮云心里也带了几分不适,毕竟都是鲜活的人命,虽然哪些人她都不认识,但是怎么可能提到死亡心里不带点唏嘘的感觉呢 巧合吧,警察会破案的,瞎猜也猜不到什么,反而更害怕。 林兮云不自觉地就想到那个司机,晚上新闻就刷新出他的报道,把他家里的那些事扒得一清二楚,最后归结为报复社会的行为。可能他说的话都是胡话吧,看起来应该跟邵子元没关系,邵子云又不认识他也不至于能开了他,更何况那些家庭私密事谁能想得到。 她想到了报道里触电死亡的孩子,他父亲这一出事,也不知道他那跑了的母亲会不会回来处理孩子的身后事,总不能把遗体一直安置在家里吧。 你在想什么任思思见她握着笔悬在半空里,奇怪道。 我想去昨天那个人家里看看。林兮云不自觉就说了出来。 哪个人任思思马上反应过来,你胆子不小啊,昨天人差点没杀了你,你还凑上去不怕他家里人报复你 他没家里人了,林兮云讷讷道,他家里很惨的,我想去看看。 她忘不了那人的恨意,那种恨让她觉得很不安,就算没事了也觉得身后有人拿着一双眼睛仇视地瞪着她。这会不会就算是一种阶级对立仇恨可是她也没欺压过家里的佣人啊。 任思思心软了,含糊道:好吧好吧,下午是高考动员会,正好可以趁这个功夫出去。 林兮云就顺着新闻里提过的地址找了过去,那里是x区还有点偏,隔得不远还有一片墓园。她本来是想快点离开墓园的,不过突然看见了一个略略眼熟的人,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你住这儿林兮云一句话打破了墓园的死寂。 离琛只是察觉到了有人过来,并没有在意,却不料是这个声音。 不仅是长得一样,连声音都没什么差别。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两个极其相似的人吗 他淡淡地抬了头,看见一身即膝裙子的林兮云,阳光在她脸上照出一圈一圈的光影,白皙的皮肤隐隐有了几分透明的质感。 就跟文若滢站在他面前是一样的感觉他克制着自己摆下这个念头,他很早就决定彻底忘了这个女孩,而且那也是她的心愿。 不住。 那你是她的目光落在他面前的墓碑上,碑上的照片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看亲戚的吗 离琛眉头皱了一下,我没有亲戚。 哎就算不在了也是亲戚,干嘛说得这么绝情。 没有,就是没有的意思,死的也没有,懂了吗 林兮云愕然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本来是想套几句近乎再感激一下人家的,怎么就说错话了 离琛看见一脸尴尬地林兮云扬了扬眉毛,我说实话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家里只有你跟你父母了都是独生子女啊。 离琛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会儿,问道:你说的父母是指造我出来的人吗 第十三章 送葬的背影 ♂, 废话。怪人,她心里吐槽道。 没有。他淡漠地说了两个字。 林兮云就算再犯傻也不至于听不出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们去世了 话出口,她真想打自己一顿,这不是伤口上撒盐么 不知道,离琛最后看了一眼墓碑,没见过。 林兮云飞快的瞟了一眼,便看到这个男孩的名字,他姓孙,那个司机好像也姓孙,一想好像有什么就能连接上了。看离琛要走了,她追着问了一句:你也是来看那个司机的 也他挑了挑眉毛,这么说你是来那个疯子家看的 唔。她不自在的应了一声。一个受害者,一个执法者,说起凶手来怪怪的。 人死了,没什么好看的了。 林兮云愣了一下,判处死刑怎么会这么快 离琛不觉得需要给她解释什么真实情况,这种事都是保密的,警察局那边只需要一个结果记档就好,对外就说是枪决。 看他不说话,林兮云只以为是警局的私事,所以便没敢追问了。这里就是他儿子的墓吗 你差点被他杀死怎么还有心过来关心他家的事离琛笑问道。那笑容让人觉得不是很舒服,几分审视几分随意。 我我不是被你救了么,就没事了啊。她讪讪地解释道,其实他只是一时想不开。 一时想不开他奚笑道,那你知道他杀了几个人吗,算上你学校的两个,还有五个邻居,你说他们怎么办 林兮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是因为那个司机的事觉得不安而已,却听着离琛继续说道,一条人命赔不了七条,所以,既是无辜,也是该死,脱不了罪的,这就是现实。 离琛侧头看着墓碑,照片上的小男孩笑得无伤无痛。这一切都只是个巧合,巧合地,他儿子死了,巧合地,他被幕后那只怪物选中了,巧合地成为了他杀人的凶器。不过表面的肇事者还浑然不觉。 他找不到那只怪物,但又,不想交出他的寄主。他想,大抵自己的终点,也是如此,世上没有无辜之谈。 就像小学生挨训一样,林兮云觉得怎么反驳都不好。是啊,没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了。 所以什么 没什么。他回答的口气似有一点疲惫,不想说下去。 你是不是过来打理这个孩子的后事的虽然觉得不可思议,林兮云还是问了出来。 嗯。离琛心里在想别的,条件反射地答应道,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他是觉得不安吗梦貘香的催眠功效是他提出来的,他似乎天生就对这些东西很熟悉,是沈越逼死的人没错,然而沈越的催眠手段也是他教的。这样做,一次漏出一点隐秘来,smr的上层就不敢动他,他才能站得住脚,他才能在这个唯一能保住他的地方存活下来。 他想活下来,即使他还不知道他心里是为了等什么,他还是想活下来。 林兮云歪着头看他,觉得他这会安静了才不讨厌。老实说,他长得倒是蛮帅的,不过她从小到大帅哥见多了,粗略一看没什么敏感的。看他的侧脸很舒服,因为看不清具体的表情,就不会杠上了。 头发是规矩中的一点散乱,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有些遮挡了眉眼,脸上的线条介乎于柔和和刚毅之间,既不会硬气到让人害怕,也不会因为俊秀得显得娘气,带上了一点坚韧,让人不敢拿捏,高挺的鼻梁让他侧脸的弧度看着更加饱满有张力。最让人琢磨不透的是一双漆黑的眸子,当他转过头来就看得很清楚了,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是他的眼睛实在是太深了,你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就算是间或地笑了一下,那笑容也没有感染到眼睛里,好像生生从他脸上剥离成两个层面。 为什么要笑得一点感情都没有 看不出你人还挺好的。林兮云脱口而出。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这不是她的铃声那自然就是他的了。你的好人卡发错地方了。他淡淡一声,丝毫不领情,就从她身边走过,一边走一边接了电话。 无端被人驳了一下,林兮云正要回头叫住他,却见那道黑色的背影穿行在碑林中,暗然地生出了一种协调感,一样地压抑,让她把想说的话都咽了进去。 她是不是让人觉得很烦因为家庭环境就会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因为十指不沾阳春水就可以轻松地评判别人了 死者是邵氏集团少东家的秘书,白思宁在电话里说道,私生活很乱,一般就是去酒吧红灯区那种地方厮混。死者的车停在学校附近的车座里,说明他是自己过来的。 学校可不是红灯区啊。离琛轻笑了一声,大老远地跑来干什么 根据调查,他在学校里一没亲戚二没朋友,不可能顺路过来,暂且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不用想了。离琛一手系上了安全带,就是你想的那种,看上了某个落单的女生,但是很不巧地看错人了。 离专员的意思是,去查一下晚上出校门的女生 查呗,找不到线索先查这个。 好,知道了。 离琛不否认白思宁的判断,即使他们各有各的考量,互相算计着,但在某些方面,没有人能比他们合作得更好了,这倒不是既生瑜何生亮的缘故,只是秘密太多的人是无法互相相信的。 他随手把手机扔到一边,低头插上了车钥匙,转眼瞥见看见林兮云从墓园里走出来,看来是要回家了。 她低着头慢腾腾地走着,像是有些小郁闷的样子,离琛环顾四周,便能猜到他是要出去打车。这会应该是上课的时间,不知道她怎么就跑出来了,就因为一点奇奇怪怪不踏实的心思吗 林兮云确实是要出去打车回校,家里人不让她乱跑,她请假估计除了老师只有任思思知道了。所以也不好给宋叔打电话。 走到离琛的车边,见他还没走,林兮云想想还是要说声再见,结果车门就开了。 你要回学校是吗离琛直接问道。 啊,是。林兮云惊了一下,说道。 我也要去一趟,顺便带你。 嗯 我又不拐卖人口,你盯着我做什么 谁要盯着你了知不知道随便叫女孩上车很不好啊。不然她为什么不喜欢做邵子元的车,还有这家伙要不要这么自恋。 哦。离琛的声音不起波澜,那你出去打车好了,其实你应该叫送你来的司机停一下的,可惜你脑子缺根筋,让人走了。 你脑子缺筋还差不多。林兮云生气的样子就像一只炸毛的小猫,没什么威胁力,让人看了反而来劲了。可能是因为她还没有真正生气。 不知道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路,从这里过了那个小区,再走三百多米,就有条马路了,你可以去那里等一下,我走了。 等等林兮云腹诽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盘算了一下,这人说不定是警察,好歹是救命恩人,也不会做什么坏事。真是坐宋叔的车坐习惯了,居然忘了不是哪里都打的到车的,下次一定得长记性了。她碎碎念地钻到了车里,好了,你开车吧。 她勾起一丝碎发绕到耳朵后面,因为坐的是别人的车她觉得靠着后垫不是很习惯,于是端端正正地坐着,像上课听讲似的,背脊绷得直直的,车窗映照出她半张风致如玉的侧脸,瑶鼻巧巧地翘着,叫人会忍不住要点一点。 奇怪车子为什么还没动静,她偏头,发现离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的目光弄得她心里一阵忐忑,喂,她赶紧往车门边缩缩,警惕地看着他。 第十四章 没驾照的家伙 ♂, 我说,你不准备系一下安全带吗离琛打量了她一圈,胆子够大,我可没有保证我的开车技术。 林兮云松了口气,脸上却一阵发烧,你总有驾照吧。 没有。 林兮云瞪大了眼睛看他,这人玩呢,没驾照也敢开车 我她觉得自己上错车了,考虑要不要下来 离琛轻笑一声,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一个扎她眼睛的手型,唬得她赶忙闭眼往后一靠差点撞在玻璃上,好在离琛及时抓在了她肩上,有没有人说你瞪人的时候像撒娇 你到底准不准备走的她又羞又急,一把推开他的手,别碰我。 走啊。离琛笑着凑过来,一手绕过她的脖子拉过那边的带子和底下的勾上,她困窘地向后挪挪,免得被他擦上了某些地方。 这么小也没必要护着。离琛似是随口评论了一句,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再不看她。 什么话出口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心里更恼,你们男人要不要这么恶心,眼睛都看哪里呢 哪里好看看哪里。车子突然起步,害得她向后一震,所以说叫你系安全带啊。 离琛状是无奈地摇头,要谢谢我。 是你开车技术差劲好吗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林兮云绷着脸,说他不是故意的她才不信。 马路上零零星星地没有几个人经过,林兮云看看手表,现在才四点,回去的话估计就五点了,动员大会还有四十分钟才会结束。 一条条白灰色的线飞快地从窗外滑过去,林兮云瞥见离琛还算安静的侧脸,确实只有他不说话的时候看着才没那么烦人。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胳膊上,情不自禁地问出口:你伤都好了 虽然觉得人类的愈合能力不至于这么快,可是他自如地转着方向盘,感觉就是什么事都没有了。 什么伤离琛一时没有想过来,问道。 昨天你胳膊不是擦伤了吗,虽然你不给我看,我视力还是很好的。 你说那个呀,离琛道,关心我啊 林兮云冷冷道,路边的流浪狗受伤了我也会关心的。 一下子又安静了,林兮云见离琛不开口了,打量着他是不是生气了,得意洋洋地接着道:好歹你还算是我救命恩人,当然是要比流浪狗更关心你一点。 离琛没接话,静默地转着方向盘,拐了一个弯过去,安静得让林兮云心里发虚,好吧她天生的虚荣心让她想扳一次回来,不过他的自尊心会有这么重吗 嗯,我说,我的意思是,不要觉得别人的好心都是恶意哈,我是看你都流血了 嗯,谢了。离琛打断她的解释。 不不,是我要说谢谢。林兮云连忙摆手,你以前是在哪里训练的,身手这么好 又是一片沉默,林兮云只有悻悻地闭嘴。不说话最好了,互相不招惹,她不由想到。可是她又不喜欢干僵持着,不然这一路的气氛就很诡异了,怎么说还要坐一个小时的车。 开始我还以为你朋友在说笑,不过你好得真的是蛮快的,不疼吗 嗯。 嗯是不疼还是疼对了,你昨天那件外套不是喂喂,树树树,要撞上了 离琛猛地一转方向盘,有惊无险地划过去了,你不是真没驾照吧。林兮云一阵后怕地问道。 你说那个穿白衣服的瞎子离琛回过神来,想到她之前的一句,不禁笑了,但是讽刺的挖苦的笑。 他那样看着也不像瞎子,林兮云小声嘀咕了一句,听见离琛漠然地问道:你怎么会觉得他是我朋友 她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这两人连说的话都这么一致,该是有多大的仇,至于么 不是你的事,你就不要多问,多管闲事不是什么好事,不该有的好奇心会害死一个人,你知道吗他的语调是散漫的,里面犹然透露了三分警告。 不知道林兮云也属于吃软不吃硬的人,说的好像跟你能杀了我一样。 为什么不能离琛好笑地反问道,你认路吗,你知道我是要把车开到哪里去吗,我随便拐个弯就停,你能跑哪里去 玩笑开过了不好笑的你是警察吔。林兮云紧张地看看四周,没注意他真的是开到荒坡里了,四周一间平房都看不到。 你可以试试我是不是在开玩笑。离琛无所谓地说,还有谁告诉你我是警察的喔,难怪你这么放心的。 要试一下吗他倾过来,唇边的笑意愈加深重,好似那双眼睛也难道的起了一点波澜。 喂,你别闹啊。林兮云忙拿手挡,在碰到他之前他就先退了回去,跟什么都没有一样。 试完了,我是在开玩笑。 你混蛋。她扭过头盯着窗户外面看,不叫他看见她眼睛里湿了的那一小点。再跟这个神经病说话她就是神经病。 抄近路快点。却听离琛解释了一句,反正林兮云是打定主意不答理他了,随便他怎么说。 离琛用余光瞟着她刘海边的一个小巧的四叶草发卡,四叶草是什么意思 她不说他也懒得问下去,他又不是非要知道答案不可。离琛手里夹着一枚同样的四叶草发卡递到了她面前,上下晃了一晃。 林兮云第一反应就是先摸额头,明显自己的还在,告诉你那个朋友,下次东西丢了就不会这么巧地还送回来。 你从哪里来的她拿过来疑惑地问了出来,得,成神经病了。 捡的。 这是林兮云去年的一件生日礼物,银子是真银子,上面镶成一圈小花的碎钻也是真的钻石,不过设计的人特意把光调暗了,一般看着挺普通的,在阳光的正射下才会显出一点端倪,就像是从头发里长出了一朵白莹莹的花来,在四叶草的背景下宛如风车一样悠悠地旋动。 一对发卡,她送了一只给任思思。林兮云送给任思思的发卡也有三四个,她戴没戴她还真不会注意到。 不过他怎么知道这是她送给朋友的而不是恰好买的一样的呢 人长了脑子是要动的,小姐,林兮云吓了一跳,这人不是会读心术吧,你这一个四叶草少说也要几千,我不觉得我能碰到那么多有钱人。 你才没脑子 不过也巧,我刚好见过你那位朋友,她是绝对没钱买的。 你怎么知道,也可能是她送我的。 衣服可以穿的一样鞋子都是自己的吧。离琛以一种没救了的眼神看她,任思思穿得鞋子一看都知道是在地摊上买的,算了,我也不说你没脑子了。 你已经说了。林兮云愤愤道,我又不是侦探,想那么仔细干什么,不会你是侦探吧 头发长,见识短,叽叽喳喳。你是无聊吧,那么多好奇心。 不知道是谁无聊。你嫉妒我头发长啊,头发长是女生的专利,男生要长头发会成变态的。 第十五章 重叠的回忆 ♂, 你看这只京巴犬,是被主人丢的,只不过是伤了一条腿,你说为什么他们就要丢了他呢 不知道。 如果是你,你会不会丢掉它 我不养狗。 如果它被丢到了你门口你要收养它吗 我不养狗。 你给我不就好了嘛。 那个时候的他很容易发火,有一次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天天缠着他说话的女孩了,你养那么多猫猫狗狗有意义吗到处都是流浪猫流浪狗,把你那个小房子撑破了都塞不下,还有流浪人,你怎么不一起捡回来,有病不要拉着我。 她的眼睛总是很明亮的,像一把璀璨的星子一样,他很讨厌那亮光,因为他想消停一点,他好不容易找了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好好待着,她偏要过来刺他习惯了黑暗的眼睛。 结果她毫无自觉,呀呀,你生气了,有进步,一次说了这么多话,我总算不是在跟木头说话。 他对女人没了解,不过在他的认知里,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不该是脸皮很薄吗,说一句就该哭了,怎么这个的脸厚得跟铜墙铁壁似的,白瞎了一张秀气的脸。 文若滢跟林兮云生得同一张脸,但是文若滢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因为她从小多病,身体不是很好,长大之后的气色也不好,瘦瘦弱弱的,不过这些也没有给她的相貌打什么折扣。但是在贫民堆里长得太显眼不是什么好事。 她的后颈那一片的脖子有不好看的烧痕,是小时候被蜡烛烧的,好在蜡烛油没有扑到脸上去,因为她是护士,披着头发觉得不方便,所以她就系了一条围巾,天气热的时候就换丝巾,不管捂得有多不舒服也要遮着。 初中念完之后她就没钱读高中了,才到街区的门诊里打下手,又过了几年这就成为她的工作了。 那个时候,他还不叫离琛,他不清楚自己是睡了多久了醒过来的,当他从深山里走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他也不记得之前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所以陌不陌生也没什么关系。 不知过去,不知未来,他只记得两个字了陵晨,大概就是他的名字了。 最开始他仅仅是想还她人情的。他不能去医院,她坚持要包扎伤口,在她走了之后,他就把那一圈一圈可笑的绷带拆下来,扔在了垃圾桶。 他不需要,他的伤口都会自己好。不过他总归是欠了人家一次人情。 这姑娘麻烦是挺多的,要么是患者家属来闹事,要么是什么混混来砸场子,偏偏她还不觉得他们都是故意来欺负她的,他看不下去就给她都赶走了。 他是不同的,他不属于人类。然而,即使是一个怪物也会害怕孤独,他可以赶跑那些惹事的人,但是他又害怕那些人,因为他们是同伴,他们是聚在一起的,而他,只有一个,他害怕这种无所依附的孤独。 她也不过是个路人而已。 后来她的麻烦少多了,果然人都是欠修理的。她戳了戳他胳膊,笑得眉眼弯弯的,哎,人家都说你是我男朋友哩。 男朋友是什么 就是会给女生送花对女生很好很好的男生。 哦,我好想没给你送过花吧,也没怎么样吧。 咦,你想给我送花啊,我喜欢盆栽的花,可以一直养,你送我一盆,一盆黄玫瑰吧。 她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是跟他就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虽然十句里九句都不会有回应。说起来这是她的执着吧,他每多说一个字她都觉得很有成就感。 我觉得我就是在治哑巴啊。 多数时候,她还是很安静的。在很多个下午,他就坐在外面的栏杆上,隔着一面玻璃墙看她在那配药,看见阳光在她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淡淡地光影,心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沉浸了下来。 彼时他还没有喜欢一个人的觉悟,等到他能够想到自己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却是覆水难收了。 囚禁的那十年里,在梦魇的黑暗里,他就是靠回忆那半年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细到尘埃里的记忆数过每一分每一秒。 他让自己只记得最开始那一部分美好的记忆,刻意遗忘,后面的不幸。 时间越过越长,长到他都以为自己不会再想起那个死去的女孩了,直到一天,接到通知说检测到了以前逃走的一只玃如的行踪。他在到百货商场后门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站在路中间发呆的女孩,只是一个侧影,却感觉是那样的熟悉。 像很多个下午,他坐在栏杆上看着的那个侧影,又像是像什么呢他想不起来了。 他本来是应该靠在路边停车了,不知为何就按下了喇叭,惊得那女孩摔了手里的东西,愤愤地转过头来 是那张清丽秀雅的脸,恍然比她还要漂亮几分。 在这个女孩身上,就是明丽得让人挪不开眼。一个性子太淡,一个性子太冲,毕竟是两个人,他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然后他推开车门,朝那个女孩走过去。 还是一个路人而已,他这样以为着。 到了,林兮云一下子就忘记了所有的不愉快,高兴地从车上蹦下来,你不收车费吧。 还有,你要是真没考驾照还是赶紧去考吧,综合看来,你车技也不算很差。 太麻烦了。 喂,你哪天被交警抓到了别怪我没提醒我。 离琛扬了扬眉毛,交警还没有那个能耐抓我。 自大狂。自大狂拜拜,祝你早日被交警抓到。 林兮云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里,离琛不自觉地笑了笑,现在他也不知道她叫什么,不过也没必要知道。 高三动员大会并没有昨天的惨事推迟,加上了生命仅有一次的口号。任思思在大礼堂给林兮云占了一个座位,一来正好是校长讲话。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任思思把书包挪开让她坐下,有没有觉得心情好点 喏,你是不是把我送你的发卡弄掉了,还好被捡到了,不然就不能跟我的凑成对了。林兮云把那枚四叶草发卡拿到任思思面前,这个夹在头发上也能掉啊你。 任思思的脸色登时变得像蜡一样白,心沉沉地坠了下去,似乎有人紧紧箍着她,挣扎间有什么东西从头上飞了出去,她只看到银光一闪,接着,接着 月亮从云层里出来了,月亮在对她笑,不,她真的不记得了,为什么会听见男人的惨叫,为什么身上会溅满了血,为什么那边有人的尸体,她不要想起来。她只是做噩梦了,回到家里,看到哥哥就清醒了。 拿着呀。林兮云见任思思发呆催促道。 她哆嗦着手去接,手指没夹稳就把发卡弄掉了,叮的一声轻响在她耳边回响,犹如魔音一般一圈一圈的扩散开来。 林兮云低头捡起来,任思思担心她会不高兴,紧张地看着她。 唉,笨手笨脚的。她伸手挑起任思思的一绺刘海,替她夹了上去,这样就不扎眼睛了,我说你上午做作业那会怎么不对。 任思思抱歉地笑笑,缩在自己的座位上,呆呆地听着台上的一番陈词滥调。 第十六章 梦与孰真 ♂, 林家别墅。 兮梦明年毕业。说话人是林兮云的母亲,她有意在提醒着什么。 不急不急,坐在沙发上的中年人吐出一圈烟雾,道:我刚联系过她的导师,她已经通过哈佛的校内保研了,再历练两年回来,到那个时候和邵氏的资金也过来了,我也可以安心把公司给她了, 林家确实只有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不是林兮云,这个女儿名叫林兮梦,十二岁的时候就出国了。 尹蓉眼圈一红,我想去看女儿,我都八年没见到她了,都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 年年都有照片寄回来,我在那边的熟人都托好了,你就放心吧,我的女儿,我自然是给她最好的。还有啊,兮梦的照片你得收好一点,别被看见了。 我知道我知道。尹蓉怒道,这么多年我养的不知道是谁的女儿,是不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女 你又发什么神经早不是给你看过亲子鉴定,你怀疑什么 我不管,这次我亲自去看。 好好好,你愿意再去鉴定随你意。他知道自家夫人是思女心切,也不计较。心中冷哼着,要是你有能耐生个儿子,我也不用弄这么麻烦了。 早在林氏跟邵氏合作的时候,邵家人就看准了他们只有一个女儿的软肋,多方有意结亲,拒绝就是不给面子会影响合作,而答应了之后林氏公司不就成了嫁妆了吗但是他能想到更好的主意,找一个替代品嫁出去稳住邵氏,水到渠成生米煮成熟饭之后最后亲生女儿继承家业,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况且说是骗婚他们这也不犯事,这是他们自愿要的儿媳妇,又不是逼邵子元娶的。重要的是这个替代品还得有足够的诱惑力让人自行放下防线,于是意外地他们捡到了林兮云,这不是挺成功的邵子元的花花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邵家人受到了邵子元的影响也不会怀疑她不是林家的女儿。 然而她确实不是,就像古代的官宦之家会培养一些养女一样,跟一只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分别,唯一有价值的都是肉体。 不一会儿大门被打开了,小姐回来了。 尹蓉向门口看过去,林兮云正换着拖鞋,她抬头看见爸妈都在,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即开心地唤了两声。 肖惠面色复杂地看着蹬蹬地上楼的她的女儿,那里本该坐的是她的梦梦,却无端的被另一个人霸占了。她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吃了邵氏的亏也不想要邵氏的公司,她好想见到梦梦,可是偏偏,林中则既不让梦梦回来也不让她出国看她,生怕会露出一点蛛丝马迹。 当她看见邵子元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这个女儿身上的时候,心底不由冷笑,就实话实说,这个女儿是足够美丽,连这个花花公子的心都栓得住。 任思思拿着一块热毛巾捂着脸,怏怏地躺在床上,顺手把毛巾挂在了一边的架子上。 哥,我最近好像老做梦。 别胡思乱想了,早点睡吧。她的哥哥眉目之间跟她有五分相似,一样的清秀单薄。 任安行的声线很温柔,像一支安魂曲,她闷闷地点点头,看着哥哥给自己拉上了被子,灯一关就乖巧地睡觉。 眼皮越来越重,像灌了铅似的,身子无力地埋在被子里,仿佛沉浸在深海里,是暗暗的。 突然感觉全身一轻,不知道是落下了哪里。一道雪亮的光照过来,刺得她赶紧拿眼睛挡。 是一辆车冲了过来,她躲闪不及,那车竟然生生地从她身上穿了过去。 任思思呆愣了片刻,才看清她的处境。她不在她的小房间里面,而是在一条喧嚣的街道上,周围俱是嚣张刺耳的车笛声。 漫天的霓虹灯,亮如白昼,映在她眼里,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我又做梦了吗她就这么站着,耳畔突然清晰地出现了小孩的声音。 有两个孩子正要过马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瘦瘦弱弱的,穿着一样破旧的衣服,脚步却是欢快的,是小孩特有的简单纯粹。 女孩略小,比男孩低了一个头,男孩紧紧拉着女孩的手,生怕一个不注意她就丢了一样。 我跟你说,我今天捡到了五块钱哟,去那个包子店给你买两个大大的肉包子好不好 男孩炫耀地扬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哥哥也要吃。小女孩脆脆地说。 今天是你六岁生日,哥哥怎么好跟你抢。 小女孩撇撇嘴,像要哭了一样,哥哥你就是在骗我,你明明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我不要你饿死。 你这丫头会不会说话,咒你哥呢男孩佯装生气,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吓得女孩赶紧去拉他。 没有,才没有 任思思盯着他们看,唇边不自觉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来。这样简单的兄妹,怎么不叫人喜欢呢 一丝不安无故地涌了起来,她的手有些冷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似乎有一阵强劲的风带着气浪卷了过来,她虽然疑心这是她的错觉,却还是偏头看了一眼。 又是一辆车冲了过来,她看清了那司机,摇摇晃晃的,面色涨红,大约是喝醉了。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忽然想起那两个孩子来小孩子该多笨啊,吓都该吓傻了。 几乎是她抬头的一瞬间,那个是哥哥的男孩就推开了那个女孩,在雪白的车灯面前,他显得尤为弱小,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他并没有不见,他蜷在血泊里,哼哧哼哧地被最后一口气吊着,想死不能,想活亦不能。 她听见了那小女孩的尖叫,傻傻地看着她。看着她去摇着去拉扯她的哥哥,看着她连滚带爬地去求过路的行人。 小妹妹。是人的声音。 她忙不迭地擦了眼泪,去拉说话那人的袖子。那人嫌弃她脏兮兮的手,胳膊一抬就甩开了,你看。 啊,是,是她错了,她不该把哥哥一个人留在马路上的。 一辆货车重重地朝那个孩子身上碾过去,任思思控制不住地要叫起来,可是她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她被死死地钉在了原处,只能看着。 看着,已经发生过了的东西。 这世界,安静了,再也没有哼哧哼哧的艰难的喘息声了。 她瘫坐到了地上,一滴冰凉的液体从眼睛里滑出来,她伸手去擦。 手指上是一滴殷红的液体,折射出了她的样子脏兮兮的小脸,扭曲了的五官。 是她啊,那个小女孩是她啊,她怔落地抬头,发觉自己还在马路的那一边。 第一次发现,月亮可以是红色的,照在周围人的身上,像是种上了什么印记一样。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的哥哥死了,你们还活得好好的呢,你们为什么不能去把我的哥哥换回来。 对呀,你们都死了,就可以把我哥哥换回来了,多好。 她低着头笑起来,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是任思思还是那个小女孩。或者说,任思思本就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 她笑得越来越肆虐,一声比一声痛快。每听到一道惨叫,她的笑就多了几分快意,痛快得都要把自己淹没了。 我在这呢,你发什么呆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来,她惊得抬头,看见她的哥哥完好无损地站在马路中间。川流不息的车辆都停止了运动,他从静止的画面中走过来,拉她起来。 你呀你,坐着想什么呢他捏捏她的小脸巴,又重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一切又恢复了过来,该走路的走路,该驾车的驾车,谁也不看谁。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喃喃道。 什么真的假的,你只要记得我还在就行了。 对,她的哥哥还在,别的都不要去管,这样就好了。 第十七章 梦貘影 ♂, 深夜的风有些冷,站在后山坡的人却浑然不觉。看长相这约莫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她穿着很薄的款式很简单的连衣裙,留着齐刘海,给人一种很乖巧的感觉。 这个年纪,大概是学生罢,应该还是死读书的那种好学生罢。 她木然地看着脚下的小巷子,一动不动,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动静闹得这么大,不怕被抓吗 听到有人说话她本来是惊到了,但是听清了那人的声音后,她又放松了下来。 放松,不是因为确定毫无威胁而放松,而是,她不想对这个人设防。 你是来抓我的吗她回过头,问道。 没这闲工夫。 她认真道:你抓我到smr去,smr的人会更倚重你的。 我还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离琛似是在嘲笑她幼稚,不屑道。 难为你大半夜还来看着她,生怕她会脱离了控制一样。 顾影笑了,你既然知道就抓了她交差,也可以省很多麻烦。 我也可以,杀了你,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厌恶,权当给她报仇了。 她遽然一惊,踉跄了一步,险些摔在了地上,他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要扶她的意思。 他说的她自然不是任思思,不点破,心知肚明就好。 不过她想干干净净的离开,我当然不能叫人去吵她的清静。他低低地吁了一口气,温和道,报仇的事不急,你还不算什么。 那个时候,文若滢已经快死了,只不过她那一天好一天差的状态叫人实在等不了她确切的死期。于是她用一连串的噩梦加速她的崩溃,最终离琛一个不小心没看住,就让她寻到了空隙跳楼。 她苦笑道,我不过是会制造梦境罢了,确实算不得什么。 怎么你们觉得杀人是件很神圣的事情么,也对,跟着腾蛇那疯子,的确就是这样了。 顾影听见腾蛇的名字微微颤抖了一下,旋即问道:你在smr是为了有一天把我们都挖出来吗 他讥讽地笑问道:你不觉得这很无聊吗不过说不定有时候我就喜欢干一些无聊的事情。 你是真的很喜欢她,她死了之后还要千方百计地把她的尸体抢回来。她的声音里有悲伤,是发自真心的悲伤,可是抢回来又能怎么样呢又不能起死回生。 可以入土为安。他淡然地回答,你们留着她的尸身不就是等我回去吗 没有,她咬咬嘴唇,说,至少我不希望。 他并不在意她这句说辞,目光落在坡下的一间间矮小的院子里。 她痴痴地看着他的侧脸,她不敢站在他面前去看他。她只是有了一个喜欢的人不敢说出来,她连嫉妒文若滢都不敢,只是默默地羡慕她,羡慕她可以大大方方地站在她喜欢的人的面前。 她没想过要害她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就受了蛊惑,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她都不敢回忆自己到底是怎样逼疯一个人的。 月光照在他消减了的下巴,勾勒出一道清冷的弧度,她不由瑟缩了一下是自卑。 记不清那是多遥远的事情了,她看书看累了,会偶尔发呆地想她会喜欢什么人,一直到她死了,她也没有找到过。等她终于见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她已经死了很久了,早就不配有这种感情了。 你不去管任思思的事情,他们就不会找到你的,他们还不知道你在哪。 哦你说她叫任思思啊。话说回来,当初你们只是在手上系着一个标牌,我也不知道你们叫什么。 我叫顾影她没有说出来。 我真想知道她身上寄宿的是什么东西,让你花这么多心力看着。 我不能说。 离琛耸耸肩,我也没指望你说。怎么说你们也是住过同一间牢房的,多少还顾点情面吧。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又一次,她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看着他渐渐融入夜色之中,空气中也流落了几分萧瑟之感。 似乎她一直都在看他的背影。 那个雨夜,他带她离开了smr的实验室,他说他去引开后面的人,她就看着他消失在了雨雾里。 然后他身边有了一个清丽温雅的女孩,她偷偷地看着他脸上不经意地流露出的每一个微笑。 再然后,女孩死了,他从人间蒸发了,她怎么找也找不到。 直到几年前,她被smr的人追捕的时候才又见到了他。他脸上多了一种似是而非的表情,变了许多。 她是半过渡的梦貘。梦貘是尤为奇特的品种,再被关进了实验室,她就活不成了。 他故意放了一个口子,给了她逃跑的机会。 她就把这件事情烂在了心里,当他蒸发干净了一样。他放她,自然不是为她。他不能让smr的人得到更大剂量的梦貘香,以此确保他们没有机会去套他的记忆。 这是smr的生存之道,他把握得十分精确。想来最开始的日子也是很艰难的吧。 你还会喜欢上一个人吗她不由想。 如果你还能遇到一个你会喜欢的人我真的想帮你,我想看你笑有温度的笑容。希望你,不要孤单。 林兮云支在床上,想着下周二的校庆。 加上任思思送她的一张,她一共有三张文艺汇演的票,但是她觉得自己一张也送不出去。送给爸妈他们肯定没空。送给家里做事的阿姨伯伯先不说够不够的问题,他们是肯定不敢去的。 难不成送给邵子元 疯了吧,这个念头一出,她拍了拍自己,送给邵子元不是要坐实传言吗 她手一挥,三张票齐齐地落在了地上。她郁闷地在床上滚了一圈,想着人家都可以把爸妈亲戚带过来,她一个都带不过来,白白浪费了演出人员的特权。 她定定的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个人,修长挺拔的背影,但是在回忆里却多了三分落寞。 唉,你都不知道人家叫什么,连朋友都算不上,拉人家过来不是无聊么再说,估计以后都见不到了。 又翻了一个身,她觉得自己还是当孤家寡人的好。 第十八章 山海残影 ♂, 水中,宛如海藻一样柔曼洋溢的女人。 她的头发丝丝盛放,是妖娆的,紫色的浮起来的袍子下掩着柔弱无骨的娇躯,是魅惑的,引人遐思。 这是一个娇媚到了极致的女人,可惜她的眼睛是合着的,若是睁开了,想必只需要一个简单婉转的眼神,就足够勾人心魂了。 披着斗篷的男人伸出手,触到了冰冷的玻璃上。他的指尖在玻璃上一下一下地划着,似乎在刻画这个女人醒时的万丈容光。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之后,一缕飘摇的黑烟浮起来,透过玻璃渗进了水里。 在黑烟散开的那一刻,隐隐地,能听到什么尖叫的声音,再凝神细听,却听不到什么了,让人疑心刚才的只是错觉。 绝望和恐惧交织,夭琦,这是你最喜欢的一种味道了。男人轻轻地笑了,像是在品味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一样,对浸在水中的女子温柔地诉说着,等你好了,我们就离开这个地方吧。我知道你想出去的,你想去找穷奇是不是 有件事,你知道了一定很高兴,那只青鸾不会再有转世了,她给白泽钉成了标本,很解气对吧。呼,我可真是佩服这位尊贵的神君大人,怎么说都是自己喜欢的女人,怎么就下得了这么狠的手呢 不过,她活该,是她蛊惑穷奇背叛我们,害得我们功亏一篑,她害梼杌出不了昆仑山,害得我剜心自保,害你睡在这里。没想到最后倒是给自己人捅了刀子,呵呵。 所以你快点醒过来吧,现在那只青鸾也不会碍着你了。我们去找穷奇好好地算一算这几千年的帐,你要什么我都帮你,他跑不了的。多开心呀,这世界,到最后还是要还到我们手上的,只是迟了五千年而已。 这一个星期的生活总算是回到了正轨,林兮云每天就是考试写作业,邵子元也没怎么来了,学校安静多了,再听不到什么凶杀的事情了。一个学校那么大,不可能把一件事扩散到每个角落,于是遗忘因此而来。 高三在紧张地备考中,破天荒地也可以享受一下三月春光毕竟赶上了一百周年校庆。 市一中这种顶尖的学校,拥有最好的资源,所以按部就班的来,也不是很担心最后的结果,总归是不会出太大岔子的。校庆的文艺汇演是从下午六点正式开始,三点是开始布置场地。她给安排了一件别的事情,去外面拿订做的几套服装 等等,我马上把这题写完。任思思拉着林兮云要走,她死死扒在桌子上非要把最后一问干下来,啊,又没有答案,算了,我们走吧。 你怎么不干脆去学理科 去理科班哪有我的活路啊,我刷一刷文化分,将来进希莱尔是有好处的。 奖学金 还可以免学费。 任思思觉得有点发懵,你真是节约。 这跟节约有什么关系,林兮云嘟哝着,没有大声说出来,以防万一而已。 她吃不准爸妈的心思,总觉得他们是不会让她读大学的。为什么这么觉得呢,她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处处都有什么暗示。比如他们在邵子元面前经常提到什么什么日子好,迫不及待地就要泼她出门。 她学的东西跟公司没有半分关系,爸妈一开始都不怎么干涉她,不过最近妈妈倒是常来哄她,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什么用,她以后又不招上门女婿,不需要这么认真。 她听出了这话有别的意思,也不敢明说,莫名地觉得爸妈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还是说,从来都是有这么一种隔阂感。 林兮云看着天苑服饰广场几个大字,脑子里不由转过了一个别的念头,还早,你陪我去买件衣服吧。 任思思没说什么,直到她一路跟着林兮云上了三楼,看着满排的男装才觉得不对,诧异道:你这是要给谁买衣服啊,你男朋友 谁告诉你我有男朋友了林兮云侧目剜了她一眼。 那个大少爷 不是。她坚决否定。 唉,我真是想在我有生之年知道你男朋友长什么样的。 嗤嗤,你满脑子就是男朋友,让我猜猜,你现在想的是不是杨峰 任思思脸一红,啐道:真想拿胶水封了你这张嘴,就不饶人。 我有理我骄傲。 不跟你打嘴仗,你到底是要给谁买啊。 不给你说,免得你瞎 任思思叹了口气,跟在林兮云身后, 请问一下,男式风衣在哪边 那边,小姐。售货小姐礼貌地一笑,小姐是给男朋友买的吗 不是男朋友,不是。林兮云连忙解释,就是对陌生人她觉得不解释一下也会心虚不自在。 林兮云一排排地看过去,最后转过来道:呐,你看看,他大概比我高这么多,她手里比划了一下,我该买哪个码的 售货小姐捂着嘴偷偷笑了一下,那小姐总该知道是胖是瘦吧。 有点瘦吧她想了想,丝毫没有看到售货小姐脸上憋着的笑。 这些码子都是通穿的。她给林兮云展示了一下,当然瘦一点的男生穿着更好。 那就这件吧。林兮云想了想指过去。 小姐真是有眼光,这是我们刚上的新款,打完折之后1103块。小姐的男朋友真是有福气。 说了不是男朋友啊。林兮云龇牙。 任思思拉了拉林兮云,所以是谁呢 就是那个不领情的家伙。想跟他说声谢谢都不搭理我。 啊 虽然说他人是有点讨厌不好说话,不过也是很善良的一个人。本小姐心情好,赔他一件衣服好了。 任思思身子一僵,因为她知道她说的是谁了。 你梦见了很多血,是吗 嘶这句话冷不丁地在她耳边响起,就像是毒舌吐信一样。 任思思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一片,她紧紧地咬着嘴唇,用力地用左手掐着右手控制着自己不去颤抖。梦都是假的,梦都是不算数的,可是他怎么知道她的梦呢 他肯定是怪物,跟她梦里的怪物一样。对,他是怪物,怎么可能有人在死人的现场还能笑得一脸云淡风轻 她也没有见过他,都是她做的噩梦而已。 兮云 嗯林兮云正看售货小姐叠衣服,听见任思思的声音,回头看她。 以后不要跟那个人来往。 想什么呢。林兮云接过袋子,什么来往谢一下别人而已。 她也很意外自己突然想了这一茬,买了也不一定能送得出去。一不知道别人叫什么二不知道人家在哪,不过这算不算是在期待什么,感觉就像是备了份跟他有关的东西他就会出现一样。 这个时候,她还只是不习惯一个说过话的人突然就消失在生活里,就像有了同学录也不一定会找以前的同学。 不远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突出的颧骨,两只鼓鼓的眼睛,看着很是滑稽。 他死死地盯着林兮云,因为太短缩在袖子里的手像得了疟疾一样打着摆。 是她,他嘶哑的声音发着颤,女孩的容貌再美,映在他眼里却只有恐惧,化成灰我也认识。 谁身边一人问道。 是神使,神使。她又出现了,她又要封印我了,矮个子的嘴唇瞬间变得青白,他不住地颤抖着,我不要被关着,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呸,胆子真小,你怕什么,这就是一个普通人类而已。 人类他脑袋重重一晃,的确,确实没感觉到她身上的法力波动。 不不,就是神使,他剧烈地抖动着,跪在了地上。 第十九章 鸳鸯鸟鸣 他差点就忘了,青鸾隐藏气息的本事在天下间数一数二,就算是法力强于她的人也不一定能察觉到,除了她的那些神使同僚,就只有西王母那种级别的人物才能感知得到了。 他算什么,一只小小的蠃鱼,因为巴结四凶助长洪水,被乾坤印压了五千年。 “喂,你清醒一点,s-mr的人还在下面,别作腾出什么动静了。”赤鱬暗骂自己背时,摊上了这么一个神经病。要不是腾蛇大人需要招水的力量,他才懒得管一个胆小如鼠的家伙。 他和蠃鱼不同,蠃鱼就是完完全全的蠃鱼,而他不过是个宿体而已。 他没有经历过,洪水灭世的那个时代。所以他不能了解,蠃鱼的恐惧从何而来。 林兮云拉着任思思正好要下楼,蠃鱼看见她走过来,忍不住倒退几步。 女孩神采奕奕的,他突然没命地奔下楼。赤鱬没拉住他也不敢下去追,只好悄悄地开溜了。 林兮云听见了动静,奇怪的瞧了一眼,“走吧,我们快去拿衣服吧。” 才走到楼梯口,就听见重重的一声闷响,她惊讶地朝底下看,竟然有人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怎么回事?”她正要和任思思下去看,一群人却上来架起了这个倒霉鬼。 “哎呀,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菜的,”底下有人说话,“亏我还在安全出口那里埋伏,结果他倒自己跑出来了。” “嘿嘿,那这功劳不就是特助你的了。” “哼,又不是只有他姓离的厉害,这次我就叫他扑个空,杀杀他的威风。” 蠃鱼忘记了反抗。果然,他还是跑不了,又要被封印了吗?他惊俱地回头看着从楼上下来的林兮云。 一步、两步离他越来越近。 然而她却没有看他,像是有些害怕地避开了他。 林兮云只当是警察在抓小偷什么的,这种热闹看得越少越好。 蠃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背影径直消失在视线里—她真的不是?真的只是长得像而已?他有了一种被戏弄的侮辱感—神使我不敢动,你个人类算得了什么,居然敢骗我,老子一定要把你撕成碎片。 天台上。 “离专员?” 离琛斜睨了白思宁一眼,“你又有什么事?” “没什么,不知道离专员可想出了什么,关于一个星期前的那个。” “哦,没有。凶手挺老实的,一次就停手了,要是来个连环杀人,也许容易找得多了吧。” 白思宁脸上浮起来一丝淡定的笑容,“是啊,确实找不到什么把柄了。” “唉,徐良这个白痴又把目标赶到商场里了,得,还是得坐在这儿守后门。” 其他人还在底下守着,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栏杆边说话。 “徐特助的运气也算是很好了,没有碰到一个会遁地跑的。”白思宁话说得很诚恳,听不出他有什么别的意思。 “运气这个东西有一点也差不多了,要是多了”离琛无所谓道,“说不定哪天就把自己害死了。” “那可是件奇事,”白思宁应付着说,朝楼下瞥了一眼,“出来了。” 离琛正坐在栏杆上,听他这么一说才往下看了看,手里不知是什么时候转起了一只mrlbfr,一枪扫了过去。 没有听见子弹的声音,而从后门跑出的人被打中了腿,狼狈地倒在了地上,从四周立刻冲出了一帮人围住他。 “不是说有两个吗?”离琛怪道,“分开跑的?” “可能是吧,给徐特助打个电话问问就知道了。” 白思宁的手机在这时响了。他的铃声是一阵调子很粗糙的笛声,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下的,一直都没换过。 “不用接了,”离琛从栏杆上跃下来,“收工了,回去。” “什么?” “徐良想必是得手了,命令我们两个快点回去。” 白思宁低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挂了电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什么事他也懒得跟徐良讲话,“也好,叫徐特助押这两个目标回去就行了。” “你还想跟他一道回去呢?”离琛嗤笑道。 赤鱬已经被押走了,“他得了这两个人就该自己坐车先跑了。唉,我没有开车过来,不是很想自己走回去。” 白思宁平淡地说:“我没带钱。” “巧了,我也没带。困了,我先回去睡觉了,总部的会你去开吧。”说完他真的打了两个哈欠。 白思宁见离琛的步子冷不丁地顿了一下,正准备开口他就回过头来问道:“你听到了什么声音没有?” 他很少会问什么,很少会有这样惊疑不定的表情。 “什么声音?”白思宁这样说,就代表他没听到。 离琛在原地愣了三秒后,转而急速地从后门下去。他不相信自己会有幻觉,听到了就是真的听到了,是一种尖尖细细的,像鸟叫一样的声音。 像是哀鸣,却又有一种恶狠狠的感觉。 他不能确定那声音代表什么,但是心里某个地方却是肯定那不是什么好兆头。似乎是他以前听到过,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候了。但是是什么时候呢?他的记忆毕竟只有这十八九年,之前的一概都想不起来。 他已经活了多少年呢?他想不到。 他风风火火地冲到门口,却还是迟了一步—s-mr的车一般都包装成了警车,几乎在他出门的那一刹那,中间的那一辆车炸开了。 熊熊的火焰腾地冒了起来,又像是被一盆瓢泼大水从上至下淋了个干净,瞬时冒起了滔滔白烟。 烟雾散尽,是一地的残骸,人的焦尸埋在了里面难以区分。 唯一炸开的这辆车,必然是押着目标的车。不知道这两个目标是哪个有这个本事。 可是他既然有这个本事又怎么会被徐良这两下子简单地抓到了,难不成他就是为了炸一辆车吗? 没道理啊,还没有谁敢这么嚣张的动作,就连螣蛇一向都是低调的。一语成谶,徐良的运气真的要了他的命了。 林兮云就站在他前面一点,人都要吓傻了。“我们还是先走吧。”任思思拉着她快步离开了这个不速之地。 任思思手一松,忽然感觉林兮云不见了,愕然地环顾一圈—不见了?她刚才还牵着她的手,她就凭空消失了。 心底悚然地想道这是不可能的,她一抬头,发觉离琛站在台阶上愣愣地看着她。 “你看见了吗?我同学,她不见了。”她慌张地跑到他面前,伸手要拉住他求救,但是看见他还是畏缩地收回了手,颤颤地往后退了几步。 “看见了。”离琛的目光越过她,审视着一切如常的马路,“有没有碰见什么人?” “没吧。” “有就有,没就没,说清楚。” 任思思脸色有点发白,“有个人从楼梯上滚下去,被警察抓住了。我觉得他好像是” “好像是什么?” “是看见了我跟兮云才跑的,才摔下去的.虽然这没道理,可是我” 离琛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另外一边,原本他也不觉得任思思能想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你能救她的,对吧。” 见离琛沉着脸,任思思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话音刚落,人就已经飞了出去。 第二十章 上古遗事 林兮云被狠狠推在了地上,忍着背上的剧痛去看面前的陌生人。她脑子嗡嗡地响,一阵头晕眼花,挣扎了几下才看清。 “说,你是谁?”是一个长相古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他凶恶道。 她被这突然来临的事吓呆了,以致就像受到电击一般,处于半痴半呆的状态之中。她刚才明明是在路上走,怎么一眨眼就被摔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种空间移动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她不过是有一瞬间被人勒到脖子的错觉而已。 “你又是谁?”她双手背撑着地,仰头正视着他。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她尽量把胳膊收在背后,让自己不至于抖得被看见。林兮云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撞邪了,先是一个仅见过一面的司机发了疯差点要了她的命,现在又是这样比上次还邪门。 蠃鱼愣了半晌,哈哈大笑起来,那声音像磨着砂,带着几丝报复的快感,听在耳朵里毛骨悚然,“真的是冒牌货啊,居然跟那个女人长得一样,有意思有意思。” “这就是你说的那什么神使啊。”赤鱬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上下打量着林兮云,“那看起来那个神使也是个不错的美人喽。” 提到神使,蠃鱼的脸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惊恐的表情,当他看见坐在地上的林兮云的时候,脸色瞬间又狰狞起来。 “哎哎,你别急着要人命啊,你差点没害死小爷我,”赤鱬斜眼盯着林兮云,“总得给点补偿。” “呸,少用这副口气。”蠃鱼又不是怕他,他怕的是那个封印过他的神使。 “嘿,你这一闹腾可把螣蛇大人给耽误了,不用我给你说几句好话啊。”他边说着边搓着手,“这妞好,先给我尝一口,完了你爱杀不杀。” 林兮云总算缓过神来,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掉头就跑,她不是在做梦,这就算是绑架了。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神使,什么螣蛇,那不是神话吗?难不成这两个不是人? “还敢跑,找死!”赤鱬都不用去追她,只消一伸手,就探出了一根长长的疑似触手一样的东西,眼看就要抓到林兮云后肩了,突然就从中间断开了,疼得他龇牙咧嘴地跳了起来。 林兮云只顾跑,突然感觉被人一带,轻巧地转了个圈正好躲过那条暗红色的触手,只听见一个人的惨叫声。 熟悉的,安心的气息,淡淡地萦绕在鼻尖,并不是什么香味,像风吹过荒原带来的那种干净疏朗的味道。 可是为什么会想到风吹过荒原呢,那该是多么荒凉落寞的一瞬。 面前又是离琛那似笑非笑的样子,“怎么又是你?运气不佳啊你。”调笑随意的声音,除了他,她还认得哪个会这么欠揍地说话。 见她迷茫地眨了下眼睛,离琛笑道:“你没被吓成傻子了吧。” “你才是傻子!”一听他又笑自己,林兮云火气就上来了,反倒不怕了。 “你什么人?”赤鱬吃痛地拧着手,看蠃鱼就会干站在一边,也不知道帮他一把,更加窝火,“你死了啊!” 蠃鱼的眼底又回复了一片死灰,就跟他见到林兮云第一眼的样子是一样的,此时更是多了说不清的恐慌,是对死亡的惧怕。 即便是假的,怎么可以同时出现两个?看他们两个还挺亲近的,当年那两个人的关系不也是说不清白的吗,如果一个是假的,那自然两个都是假的,万一是真的,他今天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神使毕竟来自天界,就算是装模作样也不会折磨人,可是那个疯子就不好说了,那可是一个以吃人为乐趣的凶兽啊。 要死在那疯子手上,他宁可被永远封印,至少神使不会要他的命。 “不就是个普通人类,你也怕?”赤鱬看着蠃鱼这个鬼样子,涌起几分优越感,他朝离琛冲过去,身体表面的皮肤迅速地变红,整个人也变得有些臃肿起来,鱼鳍一样的东西破开衣服钻了出来,越来越多的须状的跟触手一样的东西伸出来就要包住他们两个。 这个世界真疯了吗?林兮云僵硬地杵在原地,似乎是,只要闭上眼睛再睁开,所有的东西都恢复了常态,而不是,像跑进了魔幻电影里一样。 离琛一把拽过林兮云,拉到了身后旋身转开就要躲过去,不过带着个人不能随便暴露出来,动作还是慢了一拍,旁的一条触手啪地就从他背上刮过去。他按着林兮云的肩,禁不住闷哼了一声。 “你怎么了?”林兮云被这突然的一幕吓到了,只能问他。 “没有。”离琛暗自嘲笑自己,越来越怕疼了。林兮云正要瞧他的伤口怎么样,他突然把她推到了一边,回头一枪正中赤鱬心脏。 赤鱬的身体构造毕竟还有一半属于人类,离琛这一枪如果对蠃鱼顶多算是伤到而已,而对赤鱬却是绰绰有余了。 蠃鱼看着赤鱬倒在地上,沙哑地笑起来,果然,还是假的。弱了这不是一点点,换成是那个疯子,早把猎物撕得连渣都不剩了。假货就是假货,长着那家伙的脸却这么弱成这个样子,真是好玩。 “你受伤了?”林兮云忙声问道。 “车是你炸的?”离琛没理她,定定地看着站在十米开外的蠃鱼。 “是。” “你喜欢炸车?”他嘴角一扬,带着笑意。 “那倒不是,”他阴冷地盯着离琛跟林兮云两个,“不过我看着爬虫们长着跟我那两个老熟人一样的脸,觉得很有意思。” 那四个,皆是天帝的后代,被舜帝流放到荒陆那种穷凶极恶、弱肉强食的地方不但没死,反而成了世人谈而色变的四凶。 四个人中蠃鱼最怕的就是他,一个极度麻木的疯子、魔鬼。上一秒他还会安静地闭目养神,下一秒睁开眼就大肆屠杀,没有任何前兆,单纯取决于想与不想。不能叫冷血,冷血至少也算是感情的一种表现。 再可怕的魔鬼也会有喜怒哀乐,也会有所憎所喜,可是蠃鱼觉得他就跟没有心一样。 其他三个怎么说也会表露情绪,宁肯是像梼杌那样残暴凶狠,起码你还能从他脸上看到征兆。 而他就是一个纯粹的怪胎,既不会像梼杌那样炫耀地示威,也不会像饕餮那样挑拣看上眼的食物,更不会像混沌那样恣然地像在欣赏什么传世的美景靠在一边笑嘻嘻地看,永远是事不关己地踏着一地的血离开,谁也留不住他。 这是蠃鱼投靠四凶那两个月的印象。 混沌是四个中间唯一的女人,帝鸿氏的公主—轩辕夭琦。因着她的风华美艳,她有了一种怪异的癖好,专爱勾引有妇之夫弄得他们妻离子散不人不鬼,让他们疯疯癫癫地为她自杀。甚至挑乱了帝鸿氏一众部下。 她觉得这都是理所当然的,她又没有逼谁。她心安理得地享受自己的美貌和荣光,心安理得地享受被各种男人捧起来的感觉。最后难堪到她的父君想尽了一切方法遮掩这些丑事,找了一个别的名目托舜帝处置。 从此没有什么公主,只有一个掩义隐贼的不才子混沌,帝鸿氏从未有过这样一个女儿。 蠃鱼只要不是瞎子都瞧得出来这个美得有毒的女人处处讨好那个怪胎,大概这就是怪物喜欢怪物的道理吧。 蠃鱼自然也能看到,在怪胎眼里,活人跟死人没什么区别,永远也不能让他多眨一下眼睛。 至于神使,蠃鱼只见过两次。 第二十一章 青音 从天界来的神使其实有两位,白泽兽和青鸾鸟,一男一女。白泽是标准的铁腕手段,只要出现妖兽,一律绞杀殆尽,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履行职责还是从骨子里就厌恶妖类。相比起来,青鸾鸟几乎没有露面过。 是那一次,四灵擅自来袭—说是擅自,说白了也是擅着白泽的意思,后面总是有人纵容他们随便出动。 白泽要清理干净所有的妖兽,执念强大如斯,竟也是遂了部下的意,一有风吹草动,连顶头上司都不管了。 他从一开始就站在后面淡漠地看着他们三打四—二打四都是绰绰有余的,四灵很快就伤了一片,要是选择逃跑,还可以保命。 谁料这个疯子突然不看了,好似穿行在云雾里一样,几下就到了白虎面前,让他来不及召云就被拧住了脖子,遏住了他要化成兽形的倾向。 “嘻嘻,”夭琦得意地笑起来,“闹了一通就想跑,哪有这么好的事情,穷奇快掐死他,听说杀了灵兽能涨个几千年修为的呢。” “你这毒女!我们神兽的灵力你还不配拿”呼吸骤然困难起来,他的手指一点点掐进了白虎的脖子里,这是个很缓慢的过程,他是刻意要折磨一下将死之人。 “穷奇,你敢杀灵兽,不怕天兵追捕吗?”朱雀不顾自己一身的伤威胁道。 “你的话很可笑,到现在还拿这个当护身符吗?”他微眯着眼,却猛地收回了手,白虎重重地倒在地上,一道淡淡地青光擦着他的手背扫到了地上,卷起一股缭绕的轻烟,散开之后那地上冒出的小草还是好端端地立着。 青影缥缈,恍若尘外。这是蠃鱼他们这些小妖兽躲在树后面看到的。 “青音大人!”朱雀惊喜地喊道。 她自苍茫寥寥的落日中走出来,霞光还浅,衬得她眉宇间缥缈洗净。一袭冰蚕丝的青色罗裙,犹似瑶池明台上。 不似夭琦,美得让人害怕。她这样的冰清玉洁,倾国倾城,这样无害的女子,让你就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端到她面前来。 夭琦看着她的神色不知为何夹杂了几分恨意,或者是妒意,她笑出声来,“你们的主子倒是跑过来救你们了呢。” “大人,求求你救救白虎,擅自出来是我们不对,可是我们”玄武观察着青音的表情,见她平淡如水的,不免着急起来,这一集也禁不住咳出一口血来。 她就安然地站在所有人之中,温声道:“一换一可好?” 梼杌闻言嘲笑道,“什么一换一?” 谁也没看清她做了什么,随风轻曳的袖子倏忽晃过一道金光,夭琦就落到了她手里,她不轻不重地卡在她的脖子中间,既不会让她跑了也不会留下痕迹。 “你你做了什么?”夭琦幸灾乐祸不起来了,骇然道。 那只是还未完成的乾坤印小试牛刀而已,不过当时,似乎还没有人知道这个可怕的神器。 “现在一换一可好?”她的声线是极清澈的,像溪水潺潺流过山涧一般,温柔得像亲人之间的私语,让人丝毫感觉不到现在的处境是什么,“你放了他,再放我们离开,如何?” “凭什么?”梼杌当即暴怒道,还好饕餮拉住了他,“你都提出两个条件了,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货。”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可以的吧,你杀了他,我再杀了她。白虎会乐意的,先前要救他只是因为他这样白白地死了划不来,现在他死了还能算是跟混沌同归于尽,也很值得了。你们觉得呢?” 朱雀、青龙、玄武皆噤了声,白虎停止了挣扎高傲地盯着还掌握着他生死的穷奇。 “别杀他,”饕餮先低了头,央求穷奇道,“先把夭琦换回来。” 穷奇冷笑一声,不置可否,抬脚就把白虎踢了出去,摔倒了青音面前。 青音随后松开了手,一来一往,扯平了。 “现在还想走是不是来不及了?”夭琦羞恼地推开要扶着她的饕餮,“有本事你再抓我一回,看我还上不上钩?” “废什么话,杀神使可不比区区四灵更痛快?” 考虑到四灵都受了重伤,青音当然是处在不利的地位。青鸟主祥瑞,基本不会什么暴烈的攻击方式,乾坤印在炼成之前自然是能少用就少用,用多了说不好会让它提前废掉。 但她笑得很淡然,“交易,只需要当事人守信就可以了。” 夭琦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喂,穷奇,你不给我报仇的吗?” 他负手离开,算是默认了青音的话。 青音的神色仍旧是淡淡的,“我们也走吧。” 荒原之上,两个相去离开的背影,最是陌生的路人。 ——————————————-- 这就叫风水轮流转吗?当年他是战战兢兢的渣子,现在他感觉自己轻易就可以主宰面前两人的生死。 哈,说不定是那两个人的转世呢,神族不是消失五千年了吗,乾坤印被毁掉已经很久了,却再也没听过四凶的消息。 那乾坤印本就是为四凶量身定做的,至于他们充其量是陪葬品,正主才是最该死的,而他们都侥幸地活了下来,要么是寄生在人类身上,要么就跟他一样使用原本的姿态。 细细的鸣叫又一次响了起来,越来越深的裂痕纵横交错着延伸过来,地下有什么东西像是要冒出来一样—是水! 那些水柱顷刻间迸发出来,要不是离琛退得快,林兮云就该掉下去了。 “看来你回去得吃感冒药了。”他戏谑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林兮云在震悚中也不由惊讶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有心思开玩笑。 他直接按住了她的脑袋,抵在前肩上,挡住了她的视线。地面上已经全部裂开,这样他也能从空气中卷腾的水浪里直接逼过去。 林兮云只听见一声闷响,她没看到,所以不知道离琛是把那只枪像刀子一样插进了蠃鱼心脏里,然而开的枪。 水扑到她身上的那一霎冲淡了她的听觉。 蠃鱼死死瞪着他,不可能啊,他怎么能栽到一个人类手上。 不,他不可能是人类,也不是穷奇,那他是谁? 他不甘心,他居然会被杀得这么轻松? 离琛松开了手,推开了挣扎的蠃鱼,冷眼看着他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然后死了。 他自认他不是什么会心软的人,人们即使是在面对穷凶极恶的坏人也会在一瞬间产生对生命的怜惜。 他不会,因为,那一瞬间不是他们两个死,就是他要去下十足的杀手。 离琛缓缓放开林兮云,林兮云摆摆头茫然的回头看,当下叫出了声,脚步一软险些坐在地上。 他反手握着林兮云的胳膊把她提起来,“他他,他是你杀的?” 第二十二章 催眠失效 身下汩汩溢开的鲜血,倒在地上已经死去的人或者是怪物—她忍不住挪开了一步,拉开了和离琛的距离。 浓重的血味钻到她的鼻子里,呛得她几乎要哭出来。 是他做的,她不是傻子。所有的都摆在了眼前她不会不认的。 毒舌鬼,不会说话的家伙,爱看人笑话的讨厌鬼,心事重的怪人,不过也算是一个善良的人,不会表达而已—这是她对离琛的印象。所以她虽然讨厌他说话的调子也没有反感他。 那又算是什么印象呢?算起来他只是一个见过三面的陌生人而已,加上这第四次,也是寥寥几面而已。 是她的心思太单纯了,怎么可能就在那么短的时间去评定一个陌生人呢? 林兮云想他毕竟是救了她,对待救命恩人也不能怀着恶意吧。可是他怎么就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否决了别人的生命,警察都没有那么绝对。 他到底是是什么人? 她看他的眼神多了一份害怕,离琛心里无端地觉得有一点单薄的刺痛。 他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想法,他不是从来都不在乎的吗?难道是因为她长得像文若滢他就要在乎一点么,这未免太可笑了。 于是,他的脸上仍然是那种事不关己地表情,转身就去打他的电话。 随她怎么想吧。 “白思宁,这里的事情已经好了,你过来。” 那端白思宁大约是在问他现在在哪里,他嗤笑道:“别装了,你不是有追踪器吗,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在我手机里做了什么手脚。你可别紧张,我知道很久了,不也什么都没做吗?” 离琛回头见林兮云还站着不动,问道:“你不回去吗?” “怎么回去?”她一手握着另一只胳膊,迟疑地说,“我被带到哪了这是?” “嗯,等会有人会送你回去的。” 他听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清楚,“防卫过当应该没事吧。” “什么过当?” 看着他一脸犹然不觉的样子,她忍不住说出来了,“我说你,你这么直接杀人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离琛笑出了声,“怎么你觉得我会坐牢?” “对不起我连累了你。”林兮云紧张得腿有些发软,她想来想去,要不是她被怪人绑架了,离琛也不会过来,要不是遇到了危险,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局面。 其实她还想不明白离琛是怎么突然过来的。 “你想多了,法律只对人有用。” “人?”她怔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法律不管他们,只有一个地方可以管,那个地方正好是法律管不到的,所以,正义的姑娘,这就不是你要知道的了。” “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别发疯了,你究竟是干什么的?还有他们,他们为什么会是,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要知道?”他微微笑了一下,“反正你马上都会忘记的。” “嗯?”林兮云实在是听不懂他偶尔深不可测的一些话,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抵在林兮云额头,她茫然地抬眼看着他,“你干嘛?” “现在,你要忘记过去十分钟发生的事情,”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声音突然变了,一字一顿,像什么太古洪荒的语言,“懂了吗?” 她的眼睛很清很亮,虽然那目光带着一点迷蒙,却难掩其光。那光不是太阳一样的炽热,是月光一般的清幽皎洁,似是只为了黑暗下的那些坚强的、祈盼的愿望,那光照在他眼里,不觉有些愣住了。 很熟悉的一双眼睛,不说是与文若滢一样,只无端地就能勾起很多模糊的东西。到底是像谁呢?太模糊了,那些东西都埋葬在了遥远的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迷惘。 林兮云伸手要扒开他的手指,“把你爪子放......” 大脑中渐渐散开一种若有若无的晕眩感,她的声音低下来,低得好像自己根本没有说出口一样,只是在脑海里游荡了一圈。 她努力地睁眼想要看清周围的景物,却都是晃晃悠悠的,离琛的影像在她面前分离又重合。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一样,她眼前一黑,滑了下来,落在离琛的臂弯里。 他稳稳地箍住她,顺着她弯下身子半蹲在了地上。林兮云合着眼,跟睡着了一样。 她的确是睡着了。 “早就跟你说了,”他的语气似乎是夹杂了一声微弱的叹息,“凡事都问到底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习惯。” 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听见。 从前有个女孩也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她以为她可以分担他的一切。那个时候,他怎么就鬼迷心窍地相信她了呢? 她值得相信,但是他不值得相信。 ————————————————- s-mr的专车很快开了过来,就有专人收拾这两具死尸,等着送进实验室。 “徐良被炸死在了车上没错,”白思宁说道,“唔,这现场造成的破坏有点大啊,可惜无缘目睹离专员是怎么带着个累赘还一打二的。” 他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了熟睡的林兮云身上。 这是巧还是不巧,就碰到了第二次。 “她怎么了?” “没什么。”离琛抱她起来,站在白思宁面前说道,“我已经解决了,她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白思宁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怎么,英雄救美不好吗?说不定就捡到了一个女朋友。离专员不是现在还单着吗?” “免了,你们每年以各种方式往我这塞女人已经够不消停了,我没事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 白思宁心里一清二楚,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听着离琛的下一句,“有这闲心先管自己吧。” “果然你什么都知道。” “对,你知道就好。”离琛抱着林兮云坐到车里去,“回那个什么商场,把她交给她同学就没什么事了。” 那边任思思还在原地等,她半步不敢离开,坐在台阶上不安地咬起了大拇指。 她并不认识离琛,但是她相信他可以把林兮云带回来因为他是怪物,怪物可以做到的。 她听到了刹车的声音,接着是车门被推开,她紧张地站起来看,果然是他回来了。 林兮云睡在他怀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兮云!” “你同学回来了。”他这算是交差了,慢慢的把怀中的人放下来,靠在任思思的肩上,“没什么问题,一会儿就醒了。” “谢谢你啊。”任思思讷讷地说道。 离琛一句话没回直接走了,任思思看着他的背影不觉恍惚了一阵--她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她在害怕,可是她害怕什么,她不想知道,只要遵从自己本能就好。 肩膀那里传来了轻微地搔动,林兮云在这时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睁眼看见的就是任思思。 “哎?”她一下子就清醒了,“我怎么回来了?思思,是那家伙把我送回来的吗?” 第二十三章 可怜为谁 “思思,你说”林兮云迟疑着,不知道怎么说清楚,“没什么,我们快点拿东西回去吧。” 离琛是做了什么让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回来了,好像是在他头上点了一下,然后她就昏过去了? 突然就把自己绑走的那个,会变成怪物的样子的那个是人吗?这个世界真的会出现那些不正常的东西吗。 不,也不能叫不正常,至少在神话里是能出现的,在所有人都会听得神话故事里。 任思思是个不怎么喜欢多问的人,尤其在别人不想说的时候。大约这也是她本能地去保护自己的一种习惯。 她不想知道太多的事情,她就想简简单单的。 ——————————————————— 校庆晚会的开场节目就是音乐特长生的合奏,不仅林兮云没有带人过来,任思思也没有带人过来。 说起来好像是邵子元的公司出了什么事情,不然他肯定会过来看林兮云的。 一直持续了三个半小时晚会才散场,算算时间比平时放学的时间还早了半个小时。林兮云去内间换回了衣服,扬扬手机对任思思说:“我给宋叔打电话了,他大概二十分钟就能到了,我们去校门口等等就好了。” “嗯。” “对了,你上台表演那么好看,杨峰有没有拍照啊?” 任思思面色有些尴尬,林兮云只当她是害羞了,也没多想,“我书包丢在教室里了,我先上去拿了。” “我陪你。”她笑笑跟着林兮云上楼,上面传来了一阵说笑声,一听就是对小情侣。 果然是一男一女黏黏糊糊地从楼上走下来,一边笑女生还一边凑过去亲男生。 林兮云只是余光看了一眼,本来只是随便看一眼,就像看路上卖菜的一样,不过她忽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对,不是杨峰吗? 他们也看见了林兮云和任思思两个,“哎呀,这不是你甩掉的女生吗,怎么这么有缘啊,这是不是就叫孽缘?” 任思思抿了抿嘴,撇过头去,一言不发。 “喂,你捡了个次品还这么沾沾自喜啊,是不是白痴?”林兮云一听这女生在羞辱任思思,就火上了。 任思思性子已经够软了,还要踩上两脚真是过分,还有这个劈腿男,以前怎么就没看出他会“红杏出墙”呢? 不过她也没见过杨峰几次。 “没意思了就分手,这不很正常,同学你也太激动了。”杨峰说得心安理得,除了他不敢跟林兮云吵起来。 他家境虽然可以,但是跟林兮云比起来还是差远了,真要杠上了,他估计麻烦还很多,比如说林兮云那个邵氏集团的太子爷男朋友。 “呸,花心你就这说,思思,你怎么不说话?”林兮云恨铁不成钢地拉了拉任思思。 “哎呀,林家大小姐,你就别为难她了,她被甩了怎么好意思说话?”女生掩着嘴笑了起来,“怎么你要跟你的小跟班讨公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 任思思这才抬头说话,“兮云是我朋友,我知道你不懂,不懂就算了。” 她转头跟林兮云说道,“你上去拿书包吧,我在校门口等你。” “这就跑了?”女生没意思地撇撇嘴,“还朋友呢,真会抬举自己。”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林兮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既然任思思都走了,她也不想理会这两个人。 杨峰到底是什么时候跟任思思分的手,她天天跟任思思处在一块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她就这么让人随便欺负她? 恶心的渣男。林兮云一秒都不想跟他们待在一块,推开两人蹭蹭蹭地上楼。 后面那个女生的声音阴魂不散地传了过来,“你以前的眼光真不好,怎么找了那么闷的一个?” “闷死我了,一棍子打下去一句话都没有。” 呸,真恶心,林兮云忿忿地想,分了也好,免得以后闹心。 任思思未必是真喜欢他吧,可能是家境的原因,想找安慰吧。她上了六楼,左拐第三间就是她的教室。 因为所有人都回寝室了,教室里的灯都是关着的,只窗边站着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孩,她看着这个背影觉得有点眼生,想不起来今天是谁穿了这样一件裙子。 林兮云抬手开了灯,就去自己的座位上拿书,顺口问道:“你怎么不回寝室,一个人待在这儿?” 女孩没有回头,也不看是谁开的灯,淡淡的回答道:“我路过来看一眼我以前的教室。” “以前的教室?”林兮云把书塞进了书包里,听这声音是陌生的,偏头疑惑地问道,“你是校友吗?”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里变太多了,大概是学校越来越好了,教室也多了很多间,我以前的教室就在这儿,只是,它已经不见了。” 她的声音像是飘渺在远山的云雾里一样,幽幽的,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悲伤来,却无端地让人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什么不见了?” 女孩回过头来,月光照在她脸上是一张苍白轻柔的脸,林兮云只觉得这个女孩应该跟她差不多大。 难道是那种儿童天才,很早就毕业了吗? 林兮云也为自己的想法诧异了一番,她走过去打招呼道:“你是什么时候毕业的啊?” “我”女孩的话咽了下去,脸上掠过一丝不知是苦涩还是悲哀地笑。 月光渐渐移到了林兮云脸上,她突然睁大眼睛,眼里迸过一丝惊喜地光。 “是你!”她一把抓在林兮云的胳膊上,吓得她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女孩由惊喜变得失落。 她不甘心地放下了手,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她” “你说谁啊?” 女孩脸上挂上了一抹粲然的笑容,“我以前的一个朋友。” “哦。我要回家了,你这么晚了还要参观学校么?”林兮云倒不觉得奇怪,因为来学校参观的人有很多。 女孩似乎不准备,就在这时一声女人的尖锐的惨叫突然划破了寂静的夜色。 这声惨叫维持了不过两秒,迅速地消散了,而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了。 “出事了?”林兮云脸一白,转身要走,突然感觉自己胳膊被人带住了,见是那女孩拉住她。 “怎么了?” 她微笑道,“还是不要出去了,待在这里,这里安全。” “你说什么?” 一种触电了一样的感觉从她的手上传过来,渗进她的皮肤里,像炸裂了一样嗖地传开,大脑里的清明像潮水一样退去怎么又是?她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来不及去想都发生了什么。 顾影看着她弯成一团的身子,轻轻地笑了,“我不骗你,真的。” 恍惚中似乎又听到了那个悲悯的声音,她说“可怜啊。” 为什么要觉得她可怜呢?不是该恨她的吗,都是因为她,她才被逼到了绝路。 那么短暂的生命,那么短暂的感情,昙花一现,永远消失了。 我怎么会可怜,顾影自嘲的笑自己,我一个死人,我想活下来我就能活着,我又不是人类,我哪有人类的生命那样脆弱。 第二十四章 离琛 离琛一手把风衣拉了下来,扯掉了里面的衬衫。白色的衬衫上同样撕裂了一道口子,上面染着一大片鲜血。 那瞬间的剧痛来得快,消散得却慢,一直盘旋在他的后背上,却没有半点伤口留下来。 那种疼,注定是不为人所见的,还没有人看到,自然也没人会关心。 开门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也不起什么疑心,应该是钟点工阿姨来了。毕竟这个地方只有他一个人住,地方太空了他也没有打扫卫生的兴致。 在被s-mr放出来的第三年他住到了这—繁冗喧嚣的市中心。离琛习惯在晚上站在阳台上看地面上川流不息的车辆,看着的时候,就会觉得这世界上不是只剩下他一个的。 他确实不怕吵,反正也吵不到他,大概怪物的脑回路跟常人不一样吧。 他直接把衣服丢进了浴室里,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衬衣,扫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除了脸上少了点血色,看着还是正常的,接着锁上了门出来。 客厅里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并不是之前那个阿姨,他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平常。 “先生你好,我是何阿姨的女儿,我妈身体不好,所以我给她代班,没什么问题吧?”女孩一脸标准的笑容,让人看着很容易接受,她试探着问道。 “哦,女儿。”离琛漫不经心地从茶几上拿起杯子,“怎么感觉长得不像?” “我给你倒水,”女孩伸手就要接过离琛手里的杯子,离琛手一松,随她去了,“经常有人说我们母女不像的,可能基因真的很奇妙。” “你称呼你妈的方式挺特别的。”离琛后坐到沙发上,提了一句。 “我妈是钟点工阿姨嘛。”女孩柔柔地笑,端端正正地把杯子递给离琛。 女孩本就生得甜美可爱,这一笑就更显温软了,男人基本上都是不能抗拒这一点的,她还是会把握的。 她心里快速地盘算了一番,长相挺好,也很年轻,跟她来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怀孕了就是一百万,生了孩子不论男女又是一百万,何况她要是真生孩子了还会走人吗?那不就是顺理成章地嫁人了,就跟多了两百万的嫁妆一样了,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事情了。 她有些不懂那人的心思了。 她叫岳薇,本来是外语学校的学生。只是她的父母听说出国好,到处凑钱把她送了出去,不过其实她是不愿意的,她不想一个人出去。 出国之后,各种不适应,很快生活费就用光了,她想回来,但是爸妈不让,说什么把一切都投资在她身上了,说什么就是死也要死在国外。 她恨透了自己的爸妈,很快地就被有心人抓到了短处,沦落到被人包养。 再然后,她有了钱就偷偷买了机票回国,结果刚到机场的时候给那个该死的男人抓到了,说她偷了他的钱就想跑—她也是用他的钱偷买的机票。 就在她以为死定了的时候,警察突然出现抓走了他,她就这么奇怪地幸运地得救了。 很快她就知道这不是幸运,警察走了之后她才看见面前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陌生人。 他脸上是肃淡的,看不出是做什么的,让人望而生畏。他看了她一眼随后离开,正当她发愣的时候有人请她去一间贵宾休息室。 她浑浑噩噩地跟着过去,在那里,那个男人给了她一个地址,说要跟她做笔生意,然后就给了她这个地址。 他说他会布置好一切,只要她人过去好好演戏就成。 她不想被包养是因为那个男人有很多的情人,她自己最后可能什么都得不到。而两百万的意义当然是不一样的,她可以很好地为未来做做包装打算,而且她不想回家了,原本她跟父母的感情就是不好的。 她要做的就是爬上一个男人的床然后生下他的孩子,虽然她想不明白那人的目的是什么。 他看起来有钱有势的,应该是什么都不缺。花两百万去制造一个别人的孩子,是要做什么,而且他还说了生男生女的价钱都是一样的。她想了半天只想到了一种可能,就是她的目标是一个有钱的无子的鳏夫,要通过这种方式搞到他的全部遗产。 来的时候她还是有点不情愿的,但是见到了离琛本人她着实是吃了一惊。 不过这样岂不是更好,说不定她就嫁人享福了。她现在既不想学习也不想工作,出国的那三年已经把她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钥匙在你手上了?” 离琛对钟点工这个事情也不甚上心,钥匙随便给人家跟人说一声隔三天来一次就行了,也不怕遭贼不过真有贼进来了,也是那贼够有本事的。 不过他这样的随意让原来那个钟点工阿姨诚惶诚恐了半天,一个劲地保证她会好好保管的,绝对不会起歹心。 “嗯。”岳薇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欢快地应道。 “所以你,是不是该做事了?”离琛淡淡地询问道,岳薇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可怜兮兮地道歉,偷偷瞟着离琛见他自顾自地喝水,不觉又几分沮丧,灰溜溜地去找拖把。 离琛放下杯子,手机震动起来—他不设置铃声,震动他就能感觉得到了。 “我说你这算是压榨劳动力吗,我前脚刚回来,你后脚就给我打电话。” 白思宁在电话里应道:“你应该是总部在压榨劳动力,晚上八点的会,怕你忘了。” “放心,忘不了,不是还有例行血检吗?”他挂掉了手机,面上分不出喜怒来。 他的血液,似乎每隔不久就会发生一些变化,血检跟着越来越频繁,现在上升到了一个月一次。 他不掩饰这个,因为他也想知道他的血管里都流着些什么东西,他们要看就看吧,自以为掌控了他的秘密,相应地他才会更安全吧。 他已经很累了,不想把唯一的这层关系都撕破。 第二十五章 真真假假 “化验报告出来了,”白思宁把一沓表放在离琛的桌子上,“一个半人类,一个......这个有点特殊了。” “不是人—你直接这么说就行了,我又不是听不懂。” “离专员倒是很清楚。这是第一个人形的全异兽,研究的价值定然不一般,这还得感谢离专员,上面应该在准备给离专员发奖金吧。” “有话直说。” 白思宁笑笑,“离专员果然是不在意钱的,真的是想知道你会在意什么。” “那你就慢慢想吧。” “希望你一直都不会被抓到短处。”白思宁淡淡一句,听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徐特助死得意想不到。” “是啊,本来就可以回来邀功了,谁知道就抓了个真正的怪物。” “这只能说,自不量力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哦,对了,血检安排在化验室的107室了,我们在会议室等你就好。” “随便。”离琛哼了一声,推门出去。 白思宁一直维持着他脸上那种淡笑,目送他离开。没有人比他更憎恨异兽了。总部千方百计地抓捕各种来自山海神话的异兽,未必是全为了维护现世的稳定,更多的是他们对这种神话里的力量渴望好奇吧。 他只知道,所有的神话都消失了,他就解脱了。所以,离琛的利用价值是很高的,至少在他没有威胁之前。 啪啪哒哒的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女孩张皇失措地,像是在逃命一样。 任思思一面跑一面惊恐得回头看,仿佛背后会有鬼突然追上来,嘭地一下就撞到了什么人身上。 “哥哥?”犹如呓语一样的声音,她呆呆地看着面前清秀单薄的少年。 她骤然大哭起来,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孩子一样,“哥哥,我是不是杀人了,我看到了两个死人,他们的”她抓着自己的脑袋,要逼自己不去想到那个画面,可是,那一眼就跟鬼影子一样,甩都甩不掉,“他们的尸体四分五裂的,只有我,只有我一个活人,是不是我杀人了?” 任安行只是微笑着在她头上揉了揉,“我的妹妹还跟小时候一样,总会做各种各样的噩梦,醒过来之后就会跟哥哥哭着撒娇。” “我在做噩梦吗?”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不确定地重复任安行的话,“真的是梦?” “是啊,只要你醒过来看见哥哥就没事了。” “那现在呢,现在还是在梦里吗?” “哥哥在的地方,就是你的现实。”他的笑像春风一样温柔,这是血脉至亲的温柔,无可比拟,“只要看到我了,就不是梦了。” 任思思看着哥哥的脸,顺从地点了点头,“只有哥哥才是真的。” 她左右看了一圈,突然想到了什么,“哎呀,我怎么走到这了?兮云下来看不到我会着急吧。” 她折回去,一面走一面喊道,“兮云,兮云你再哪呢?咦,还没下来吗?” 漆黑一团的走廊,夜风打在玻璃上,当当作响,黯淡的月光依稀照出她纤瘦的影子,落到空荡的地板上。 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幻不真,却透着一股诡异的迷离的美感。 任思思上了楼去教室找林兮云,林兮云做事一向很快地,她最讨厌别人拖拖拉拉的,怎么这次拿个书包也怎么慢? 教室里的灯还亮着,她进去并没有看见林兮云,目光一转蓦然瞥见靠窗边的桌子下露出的一双高跟的小皮鞋。 “兮云?”她连忙过去看,一看正是林兮云躺在地上,细软乌黑的头发遮住了脸。 “你醒醒,别吓我啊你。”她慌张地去摇她,好在林兮云被她这么一晃就醒了。 “那个女生呢?”林兮云睁开眼睛抓着任思思就问道,“你看到她没有?” “什么女生?这里不就你一个吗,你怎么昏在这儿了?” 林兮云抬头看黑板上面的挂钟,她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了。不是幻觉,真的是那个奇怪的女生在她的手上握了一下,她就昏过去了。 倒是听说过有人贩子在别人头上拍一下,那人就会跟着他走了迷药吧。 天,学校里也会有人贩子吗,还是那种长得很乖巧的女生,怎么看都不像嘛。 “就是有一个女生,她就这么握了我一下我就昏在这了,还说什么在这安全。”林兮云忙跟任思思比划着说道。 “没啊,我来的时候谁都没看见。”任思思狐疑地看着林兮云一眼,“兮云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上次没有检查?” “去你的。”林兮云被任思思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气得够呛,“算了算了,没事就回去吧,明天我问问老师,学校最近是不是来什么人了。” 任思思拉着她站起来,林兮云扭头看着白色的窗帘顺着风扭摆着,像穿着白裙子的女人在跳舞一样,幽灵的舞蹈,总感觉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你的衣服要带回去吗?” “嗯?”任思思问的自然是她准备赔给离琛的那件风衣,现在还放在她的座位下面。 “带回去,要是你帮我保管着吧,以后再说。”林兮云想着回去给爸妈看见,要是还碰上了邵子元,估计就要给他捡便宜了,自恋的人最讨厌了。 “你东西送的真有意思,都不知道人家是谁,本来白天就可以送出去了,不过不巧哎,兮云,你白天到底是怎么昏的,是不是不舒服啊。” 提起白天的事情,林兮云心里一阵不安,“下去吧下去吧。”她催促道。 说不清这夜晚里藏了写什么,林兮云只想快点离开,回家就好了。 她们俩一径下去的时候,并不会注意到楼底一边的过道里有些什么。林兮云觉得闻到了什么不大舒服的味道,虽然很淡,到鼻子里还是很不舒服。 她偏过头问道:“思思,你是不是那个来了?” “什么?” “三价铁离子的味道啊,你要不要去厕所看看?”她说着就要拉任思思往过道那边走,任思思不自在地挣开了她的手。 “没呢,再说我也没带东西啊,那我还是不坐你家的车吧。” “没事,真要是车座上染上了换个皮就好了,这大晚上的你想怎么回去?你回去再看吧。” 只要再走十步拐个弯就能看到了—那一地血淋淋的像是被巨大的怪物撕开的尸身。林兮云越走越远,最后是没有看到。 第二十六章 现实 “又是那个学校?” 离琛塞着耳机,正开车往市一中这边来,“这学校真该看看风水了。” “不知道啊。”白思宁的口气轻薄如丝,“我不懂风水。我已近到了,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平静了一星期之后,又闹出了两起人命,这一次是在学校里面而不是外面了。 “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晚上,十点左右的样子。”见离琛到了,白思宁接他到案发现场来看,“你眼力挺毒的,法医那里会需要你的。” “呵,以后失业了我再考虑。”他笑得极清也极冷,眼睛,他最恨的就是他这双眼睛了,他不是没有试过用刀子生生挖出来。 挖出来,又重新长出来,再挖出来,再长出来,缠着他下地狱。 警戒线拉了很长,所有的学生都瑟缩地躲在角落里不敢看,最先来不小心看到的人现在还没清醒过来。 出示s-mr的特殊证件后,离琛绕过过道就进去了,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连眼泪都能熏出来。 “一样的手法,跟一星期之前是一样的。”白思宁在一边说道。 这次地上没留下什么发卡之类的东西,上次可能是她受到了威胁,那这次,这次是什么? 猛兽在吞食猎物的时候就是把猎物用牙齿撕咬成了一片一片,遍地都是血渣残骸—像,非常像,眼前的血泊正是这样的景象。 他走过去蹲下来,手指轻轻拈起混在血肉里的一根灰色的硬刺。 白思宁也注意到了,“那么大个野兽跑到学校里来不会有人看不到的,除非是” “嗯,就跟昨天那个一样,可以变成人。说不定是学生。”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喧闹声,好像有谁非要进来被警察拦着,中间还夹杂着另一个人的劝阻,“思思,你别进去--” 离琛听出这是谁的声音了,“让她们进来。” 任思思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呆呆地看着一地的血淋淋,看着在一旁站着的两个一副事不关己地人。 她脚一崴,跌在了地上,林兮云从她身后追过来,惨白着脸拉她站起来,任思思却一动不动。 她看着也扛不住,只是看任思思状态更不好总得表现得坚强一点。她抬头,发觉那边站着的人是见过的。 “你怎么会在这?” 离琛走过来,一把拽起任思思,任思思无力地晃了晃,跟寒风中一片瑟瑟发抖的叶子一样,颤栗着,无神地望着一地的血。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这可怖的妖冶的红,梦境里那妖冶的红色。 是她做梦之后以为已经不记得了的内容出现在了现实里,真的还是假的? s-mr这些年抓捕研究的异兽大致分为两种,一种就是纯异兽,要么是兽形的生物在山林里活动,这种一般好对付,要么就化成了人的样子,就像聊斋里说的妖怪一样,这种他们接触的很少。第二种是附身型,这附身说的不是妲己和狐狸精那个形式,似乎是原本的异兽已经死亡了,但是灵魂和意识存留下来机缘巧合地附在了人身上,人的意识渐渐就和异兽的意识融合了,由人主导一切活动而不是已经死去的异兽,顾影属于第二种。 她获得了她想要却不敢面对的第二次生命,她不甘心死去,可是死亡又能带走所有的痛苦,不用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而任思思不好说,她应该两种都不是,或者她是还没有先例的第三种。她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或者她知道,但是她以为是做梦,就好像从一个身体上分裂出了两个人一样。 离琛隐隐猜到任思思跟他们—那些他曾认识的疯子们之间的联系,但他猜不到她身上究竟寄宿着什么,以至于顾影要一直盯着她。 盯着她做什么?诱使她杀人然后让她觉得她都在做梦,这样挖空心思地护着一个宿主自然不是安了什么好心。 他承认他是在包庇她,一个星期她可能是为了自保杀了人,在之前那个司机,他可以归结为是她身上寄宿的那个东西在作怪。 离琛包庇她,一面是因为她无辜,另一方面,他还不知道能不能对付她身上寄宿的那个东西。19年前他从那个地下实验室把她和顾影放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来了。 她和顾影一样,都是应该已经死了的人。顾影是意外招致了梦貘的死灵重新活了过来,她是恰好有什么东西寄宿在她身上了。但是肯定是因为她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才招致了那个宿主。 而这个宿主,大概会在她情绪波动的时候出现吧。他倒想知道,什么样的情绪波动才能把他引出来。 离琛一把把她拖到前面,林兮云惊呼道:“你在干什么?” “你看看,”他张扬地笑道,“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不说任思思认不认识,就是林兮云,她看见那两个血污的头颅都认出来了—那是杨峰和他那个新女朋友。 “认识吗?”看任思思不说话,离琛重复道,目光紧紧盯在她灰败的脸上。 “你有病啊,不去抓凶手找嫌疑人拉着她干嘛,你变态才逼人看尸体!”林兮云啪地推开了离琛,“思思没事的,我们走吧。” “紧张什么,”离琛嗤笑道,“问问认不认识而已。” “认识,”林兮云只是想护着任思思,可是杨峰和那个女生死得实在是突然,凶手该是有多么丧心病狂啊,她定了定神,回到道,“是理科班的男生,女生是她女朋友。” “你跟他同班?” “不是,他以前是思思的男朋友,所以我认识。”话出口,她看见离琛脸上若有所思地表情,忽然觉得他会不会把任思思当嫌疑犯了。 情杀这种理由虽然夸张,但也不是不成立。 “哦,前男友。昨天见过吗?” “你什么意思,你不要随便怀疑别人,昨天我跟思思一起离开的。中途是碰见他们两个了,我正大光明地告诉你,你要是有良知就该好好查,不是乱怀疑人交差。” 离琛被林兮云一通乱骂只是笑了笑,“早就觉得你脾气大,没想到这么大。” “我要走了。”林兮云说着就拉起任思思冰凉的手,“你别怕,他没权力把你怎么样的。” “离专员你是真的在怀疑那个女生?”白思宁见她们走了,问道。 “随便问问。” “我倒也觉得是她,她在害怕,她怕的不是死人,她怕的是自己。”白思宁平稳地说道,“似乎离专员你之前就知道了?” 第二十七章 他的安慰 数学老师是个老头子,他在讲台上面无表情地念着上次测验的分数,一板一眼地好像就能藏住心里的惊骇。 不管这次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所有同学的心思都不在这个上面了。凶杀案就在楼下发生了,就算大多数人没见过,他们也听到那个极其残忍的景象的描述了。 这种变态的事情少之又少,竟然能在学校里发生。恐惧的阴影笼罩在每个角落,人们连八卦都不敢了。 一名警察站在教室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打扰了,能否请林兮云小姐出来一趟,我们有点事需要她配合。” 在所有人讶异的目光中,林兮云怔怔地站起来。她偏头看了任思思一眼,她似乎是受到了惊吓,青白的脸跟鬼一样枯冷。 “没事的。”她低声安慰她,紧张地迈着步子走出去。 谁见到警察都会紧张的,尤其是在发生了案子之后,本能地就会害怕。 警察颔首,领着她往一边走,她就看到了她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离琛自在地站在那里,警察把她带过去就离开了。 他见她过来了,随意地打了一下招呼,“还是叫警察请你你会配合一点。” “你不是说你不是警局的吗,为什么警察会听你的话?”林兮云生硬地问道。 “因为这个案子归我了,不是所有的案子都是警察能接的。好了,我叫你过来不是来说闲话的。我觉得问任思思,她那个样子估计很不好说话,所以勉为其难地叫你过来了。” “说得我该有多荣幸一样?”她的语气里含了怒意,“你不要觉得思思好欺负,她就是胆子小而已,难不成你就随便抓她?” “你胆子也不大呀,”他说,“还有,我这里不收嫌疑犯。” “你想象力真丰富,居然会觉得她那样子能杀人。” “你想多了,我也只是好奇问问而已。” “哼,”她扭过头去,“你那样吓她算什么,她虽然没有父母,也是有哥哥的” “她有哥哥?”离琛掩饰不住诧异之色,马上就打断了她的话问道。 “有哥哥怎么了?你怕她哥举报你恐吓不成?” 他笑了,这笑容却是刻意装的若无其事。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怕我自己。”他说,“你知道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什么时候?”林兮云本来是反感他的自大,忽然听他提到了这个心里恍惚被勾起了什么事来。她还没有想过这个,现在想想—会是什么时候?绵密的不安扎在了她心里,昨天晚上她明明是见过那两个人的,按理说那个时候他们是该回寝室的,她上楼去拿书,他们下楼,难道一下楼就出事了? 她似乎忘记了什么了。 一声属于女生的嗓子的尖叫声骤然在她耳边刺啦划过,带来了一种真切的疼痛,就好像耳膜被震出了血一样,她忍不住就伸手捂住了耳朵,难受得紧闭着眼睛。 “你怎么了?”离琛手托着她的胳膊,问道。 “我好像在楼上听到了谁的尖叫声,特别的吓人。”明亮的眼睛涣散开来。是那个不认识的女生,弄晕了她。她醒来之后脑子里还不甚清醒,模糊地以为先前听到的声音当成了晕倒前的幻觉,很快就忘记了。 杨峰的事情太突然,她早上还来不及跟老师说。那个女生虽然蹊跷,可是听着她的嗓音,看着她的眼睛,真的觉得她不是什么歹人,只是不知道她弄晕她是为了什么。 “你之前怎么不说?”离琛眉头一皱,显然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忘了。”如果那个时候她下去了,是不是可以报警,是不是可以来得及挽救两条生命。即便她不喜欢那两个人,那也是活生生的人命。 那她后来下楼的时候闻到的那种淡淡的血味该是他们的血了因为隔得不近,她闻得也不甚清晰,还误以为是任思思月事来了。 就是在昨晚的那个时候了他们死了,她毫无知觉地从旁经过,那个时候,凶手可能还没来得及离开。 这样说,她是不是间接害死了两个人,就跟之前的那个司机一样,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到那个地步的,可是他那么仇视她—究竟是不是因为她坐他的车惹恼了邵子元,是不是邵子元叫人开除了他?邵子元没有承认,她也不敢猜。 这些好不容易压下来的事情又翻江倒海地闹出来,离琛看她的脸色唰的就白了,拉下她的胳膊,一字一句郑重道:“我问一问而已,不关你的事情,你不可能随便就忘记了那么重要的事情,出什么事了?”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见他严肃的说话—这个人原来也是有人情味的。 “是个女生,她在我教室里,我听到了声音本来想下去的,她叫我不要下去,说教室里安全,然后,然后,她这样握了我一下,我就晕过去了,后来是思思上来喊我的。”她不自觉地就抓在了他的手上,想寻找一种安全感。 不可否认,他手里的温度的确是暖和的。 除了顾影,不会再有别人了。他面色一沉,转而轻松地笑道,“你该谢谢她,她说的是对的,待在教室里才安全。你谁也救不了的,就算你下去赶上了,也就是多一个死人的差别。” “那是人命!”林兮云嫌恶地看着他,“你怎么就说得那么随便。” “真单纯,”离琛轻笑,“自救都做不到还想救别人,就算是舍己为人这种高尚的品质,也要确定你死了别人就能活下来,不然,大喊大叫着,还是看别人在你面前死了,然后你再跟着一死,最多算是安慰自己,毫无意义。” 他说的话尽管刻薄,却让人无力反驳。林兮云低着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我已经知道我想知道的了,你可以回去上课了。”离琛提醒道。 林兮云突然抬头,那双潋滟的眸子溢上了一圈水雾,她昂着头愤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跑回教室里。 白思宁走到离琛旁边道:“难得看到离专员有安慰人的时候,不过小姑娘到底是阅历浅听不懂,浪费你一番好心了。” 离琛哂笑一声,“你耳朵是歪着长的吗?小姑娘都能听出来我在笑她天真,你听不懂?” 白思宁微微点头,“嗯,我自然是听得懂的。那么离专员能确定凶手是那个女生吗?” “去找她的‘哥哥’就知道了。” “哥哥?感觉离专员话里的意思,是她没有所谓的哥哥罢。” “曾经有没有我不知道,”离琛淡漠的望着林兮云离开的方向,“现在是肯定没有了。白思宁,我猜你现在脑子里一定在想,这该是多好的实验样本啊。” “不好吗?”白思宁反问道,“这样就能更好的研究清楚这些怪物,让他们彻底消失。” “好,当然好。不过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那女生现在还是正常的,她充其量是被控制的,抓她没用。” “是吗?” “不是,”他无赖地笑道,“我也怕死,我不觉得我是她对手,也不觉得你是她对手。” 第二十八章 谁家院梦 , 林家的司机今晚有点意外,因为后座上两个女孩都不吭声,车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不过他一个司机也没有理由过问。 离琛的话就跟暗箭一样,冷不丁的就会戳在你心上。林兮云一个人安静下来,盯着暗暗的玻璃上看,看窗外一闪而过幢幢的影子,绷紧的心情渐渐卸下来。 嘴硬心软是她一贯的作风,其实那人不算是有恶意的吧,毕竟他救过她两次。 但是他让人看不透,说他善良—他杀人的时候没有半分不忍,说他无情—他会去给那个可怜的孩子上坟,说他正直—他视人命为儿戏。 太矛盾的人,还是不要认识的好。 车停了,任思思木木地下去。黑魆魆的巷子,像会吃人一样。 林兮云怕黑,每次经过她都不想往巷子里多看一眼,“拜拜。” 任思思像是没听到一样,她也没同往日一样回头挥挥手。林兮云低头一看,她的琴盒还放在座位上。 她从车上跳下来,“宋叔你等我会。” 她跑过去追任思思,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任思思走路快得不可思议,她明明是用跑的,结果总是离她十步远。 任思思在一扇门口停下来,推门进去,林兮云忙跟了进去,“您把你的小提琴都扔在车上了。咦,你哥不开灯的吗?” 屋子里也是黑漆漆的一片,任思思这次才听见了林兮云的声音,“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走那么快,我追着你喊你也不应,还问我什么时候进来的?”林兮云在墙上摸索着找开关,“你哥不是不在吧?” 进来这么一会儿也没听见第三个人的声音,“还是睡了?”也不对,父母总要等孩子回家,任思思没有父母,从常理看她哥该是要等她回来的,不可能不闻不问吧。 灯开了,林兮云抬眼看了这房子一圈,是很简陋,昏黄的墙上打了几个门充当房间,一眼就看了个清楚。 “大概要加夜班吧。” “啊?那你一个人睡不怕吗?” 她脸上露出了怯弱的表情,那明显就是害怕。 “你哥真是的。” “不是,”任思思的语气意外地强势,“我哥一直都在的,他是最好的哥哥。” 她的语气少有地冲,但是林兮云也不觉得不对。她同任思思的感情太好了,并不觉得她是在跟她发火,再者,亲人肯定是第一要维护的,“你哥几点回来啊,这都快十一点了。” “不不知道。” 林兮云很快地说:“我陪你好不好。” “不不好吧,你不回家。” “没事没事,我爸妈也不一定在家。”说着她拿手机打电话,“宋叔,我晚上不回家了,你先回去吧,明天到这里接我吧,还是老时间。要是爸妈问起来的话,就说我在同学家。” “今天发生了那么大得事,我也害怕。”林兮云拉着她的手说道,“不过你还是别多想了,这事肯定是跟你没关系的。你是不是被那家伙吓到了?” 任思思没有回话,只听她说着话,也许她是没听到。 林兮云的耳边时不时就不会想起那声尖叫,心里随着那道声音发颤,搅得她什么也不敢做,只想躺一会儿。她本来是好心陪任思思,但是这也有一个问题,她就不好洗澡了。 任思思从枕头上掀起了枕巾给她当毛巾,自己去烧水了。林兮云躺在硬硬的床上发呆,昏暗的灯光并不刺眼,照在眼睛里有点催眠的感觉。 不知何谓,她倒觉得这硬床板睡着很熟悉,她盖着眼睛,恍恍惚惚地觉着躺在床上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女孩,那个女孩,是她小时候吧。 太小的时候的事情她都记不得了,人的记忆力到底不会有这么长。说像小时候,也只是错觉吧,奇奇怪怪的错觉, 她无言地笑了一下,是不是躺在别人的家里有了这种移主了的错觉,就跟玄幻上写得一样。她从小在林家长大,从没去过别人家里,真是脑子不清醒了。 ------------------ “妈妈,妈妈—” 一座简单的小院子里,一个粉嫩粉嫩的小女孩扑到一个女人的怀里,女人开心地亲着自己的宝贝女儿。 “颜颜也来亲爸爸嘛。”一边的男人吃起了醋。 “不。”女孩傲娇地一扭头,“爸爸没洗脸。” “哈哈。”男人大笑,抢过女儿就在小脸上啄了一口,惹得小女孩气哼哼地瞪他。 西装革履,处处考究的男人站在这一家三口前,微笑着在说些什么。 “你这是在叫我卖女儿。”对比起来穿着邋遢的男人斩钉截铁地拒绝,“我这小老百姓不需要多少钱过多么流油的日子。” “呸,我女儿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我跟我老公的心尖子,你想都不要想。”女人一改温柔地样子,柳眉倒竖,跳着脚像个泼妇一样。 小女孩也像懂了什么,扒在妈妈的腿后警惕地盯着面前的陌生男人。 风吹树叶的声音沙沙的,隐隐约约从外面传来,林兮云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醒过来。 她还以为是在家里,随意地仰在床上,手往旁边一搭—是空的,还有些硬,她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任思思家里。 又做了乱七八糟没由头的梦了,大概是换了个环境睡觉的原因吧。迷糊间,她也不会深想她梦见了什么具体的内容。 任思思不在她旁边,林兮云困盹地想,大概上厕所去了吧。 这个随便的猜测一冒出来,她眼睛忽然睁开了,困意都散了几分。 屋子里没厕所的吧,她洗澡的时候也没看见啊。应该是跟农村一样,后院才有厕所吧。 任思思什么时候有这么大胆子了,她从床上坐起来,套上了校服外套,半踩着皮鞋出房门。 离了被子她不由冷地打了个寒噤,虽说现在还不是深秋,可是晚上总是在降温的。她从包里翻出手机看,才是凌晨一点。 冷意使她多清醒了一点,她喊了两声思思,没人应,看来是真出去了。 唔,看来人有三急,也是有胆大的时候。 她摸黑走到门口,开了灯,眼睛倒不刺。林兮云推了门出去,想看任思思。m.。 第二十九章 迷情 , 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越是觉得不会见到的人越是会很巧地出现。她又见到了离琛。 命运这种东西或许是不存在的,可是它运行的轨迹却会留下来的,牵丝线长,拉拉扯扯,再次绕了回来。 “那你怎么到这来,这是思思的家。” 女孩漆黑的头发在月色下散发微微的清光,流水一样披散在腰间,一双清亮的瞳孔里满是惊俱。“出事了?”她咬着牙齿,强迫自己镇定地问道。 短短几天,已经发生过太多的事情了,从来都是安安乐乐的她开始接触到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她从未想过,一个人的生命可以那么轻易地就消失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 虽然没有承认,但是她的生活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 似是还没有从刚发生的命案阴影里走出来,竟然连害怕这种东西都有点麻木了。 “出事很久了。”像是被什么惊扰到,他突然回头快速地看了一眼,拽过林兮云就跑。 “你要不要报警?”她本来就没穿好鞋子,离琛也没注意看,这样跑两步脚就从鞋子里脱了出来,硬硬的小石子硌在了了脚上,刺得碎碎密密的疼。 “思思呢,思思不知道去哪了,她怎么办?”刚才那一声惨叫,她肯定也听到了,那她人呢? 但是离琛不搭理她,她急得要甩开他的手。而她越是挣扎,他掐得越紧,“还有人在这。” “我说过,顾好自己你再顾别人吧。”他的声音一改平日的轻松随意,变得冷森森的,林兮云听着不由怔了怔。 “那要是有人丢下了你,你不会害怕吗,你不想活命吗?”察觉到离琛手松了,她赶忙抽出去,顾不上看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就往屋后跑。 我在这 我走了你会害怕吗 是她,曾经说过的话更遥远的,不知道是从何处传来的声音,轻灵的,温柔的,说—我等你,我陪你。 一刹那的失神让他松开了林兮云,直到看见她跑了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黑沉沉的暗影自空中落下,罩住了她,林兮云感觉脚下一软,顷时陷了下去。动作快得离琛扑了个空,竟然跟着凭空从地上消失了。 风滤过树叶间,发出沙沙的声音,依然一片平静。 平静,因为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 迷茫的,朦胧的,悠远的,诱惑的,极致的一个梦境吧。 发生了什么?发生过什么? 她想不起来,感觉不到自己这是死了还是活的,做梦还是现实?甚至,自己又是谁。 梦到深处可真亦可假。 她不喜欢梦境给她带来的那种不安全的感觉,那种压抑的窒息感。 空气中氤氲着一种淡淡的像草叶,像木屑的香味。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香味,她知道自己应该没有闻过,但是潜意识地觉得熟悉。似乎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了,跟这种味道有关的记忆被锁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不管是不是她自愿的,她都不记得了。 隐约感到自己落到了一个很温暖的怀抱里,她本能的反应是挣开,可是她没有。 她是依恋这个怀抱的,她恐慌地要回头看抱她的人是谁,可是,她也没有回头。 或者,这个身体不是她的。那种依恋是由这个身体产生的。难道是灵魂穿越了?这么荒谬的解释谁信啊,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腰间一松,那人的手按在她的腰际,一点点把那带子拉了下来,落到地上,泛起了一个朦胧的弧度。 微妙的真实感,完全不像是在做梦。可是如果不是在做梦,怎么解释她为何动弹不得,任凭身上的衣服被一件件褪了下来,身后那人的唇落在颈项上,起初是温柔地试探,随后是加重了的厮磨,转而游移到了耳垂下,好像被轻轻咬了几下,安静的静夜里只听见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不均匀地洒下来,酥酥麻麻的感觉一下子蹿了出来,她的身子软软地歪着,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抱了起来。 意识渐渐地下陷下去,她躺在床上,极力地想看清那人的样子,可是眼前只是暗暗的夜色。 他的衣服也落了下去,那一地散乱的衣物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是她的手环上了他,密密麻麻的吻从脸上掠下来,他吻得细致,像是想记住她所有的味道一样,渐而是压制不住的火热,她被吻得晕晕乎乎的时候,里衣轻巧地绕开了,炽热的吻擦过肩上的丝带,跟着被咬着带下来,他突然轻轻喊着“青音,青音”。 是这样吗?这具身体的主人叫青音。 可是,为什么,会有她?她想逃,全身却像是被什么吸附住了一样,完完全全地被埋在里面,而因为这个身体,她的心里其实是在迎合这个男人的。拒绝不了,自然也逃不了。 她叫他什么来着,她听不清了,她想不得了,她的大脑仿佛悬浮在真空中,无论是什么没有知觉了,直到突然的一阵撕裂的锐痛刺醒了她。她疼得下意识地就缩在了那人怀里,一时竟然忘记了他才是罪魁祸首。 模糊地想道,一个女人这么依赖于一个男人,那她一定是很喜欢的他的。 可是,那又不是她。 时间在她的脑海里几乎静止了,她心里把要求放到了最低,只巴望着快点清醒,快点离开这个荒唐的春梦。 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像是什么器皿摔在地上的声音,她发觉眼前一亮,已经不在那片夜色中了,她身上还好好地穿着衣服,只不过不是她的衣服,是几千年前的人才会穿的衣服。 她的腹中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绞痛,那疼痛极度的绝望,世间不会再有更甚的痛了,是在身上,是在心里。不像刚才的,还渗透着说不清楚的甜蜜。 “你在酒里放了什么?”她的声音颤抖着,没有半分生机。 面前的人一身雪白的袍子,林兮云不由地怀疑是不是刚才的那个人,但是这具身体的直觉告诉她不是。 这个男人有一张极其干净的脸,眉目之间,出尘得不染半点尘埃。说不出是哪里,但他站在那里,犹如雪山终年不化的冰峰,虽高,虽洁,却不带半点温度。 他冷冷一笑,“是什么,你还不清楚吗?你肚子里有什么,我这杯酒里就是什么。” 她的手指无力地蜷曲着,天青色的裙角猩红一片,“白泽你,害我,你为什么?” “为什么?”他好像听到了最荒诞的笑话一样,“一个孽种,也配被带上天庭吗?让你带到昆仑山,天天脏我的眼睛。” 为什么啊,她看着他,眼里连绝望都不剩下了,我们明明是修行千年的同伴不是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背叛我?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在地上的她,“你最好祈祷,瑶池能把你这一身脏都洗掉。” 她愤怒地看他,那是真的被人逼到了绝路的愤怒,再退一步就会被烧个干净。 “乾坤印,”她拼尽了一切也要站起来,疯了似的扑向他,“你把乾坤印还给我。” 他嫌恶地躲开,“行了吧,事情了结了我就带你交差了。” 他炫耀地把玩着手里的乾坤印,“瑶池的水是最养人的了,什么邪魔歪道进去,保准化成血水流个干净,就跟你肚子里这个孽种一样。” 不,不要! 她还想再见他一面,她还想跟他解释清楚,她不想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希望他死,她不想让他觉得,天下之大无他高辛翊,无他陵晨的归宿。 我,我去求娘娘她踉跄着站起来,却再也飞不起来了。m.。 第三十章 入幻 ♂, 她不知道,女子的绝望是什么,只感觉那东西像水一样漫过她全身,当完全被淹没的时候她终于从那个身体里脱离出来。 水早就漫过了她的脑袋,呼吸困难间本能地张开嘴,却被水呛住了,她胡乱地挣扎着想要浮上去,可是又觉得自己被什么缠住了,将她往下拉往下拉。 有细细碎碎尖尖细细的声音像泡沫一样自耳边洋溢杀了她,杀了她 忽然感觉手腕处被人牢牢地一握,她就被带了出来,那些声音细细地尖叫着像潮水一样退远了,浸满的水一下子沉下去,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软软地伏在一个人怀里。 只是这个怀抱,就像刚才一瞬间的幻想里的安稳的,依赖的,察觉到自己能动了,林兮云猛地推开那人,顺手一巴掌打过去。 离琛虽是没反应过来,手更快地挡住了她,你干嘛,恩将仇报 他的口气里带了几丝不耐烦,不过想想也是,每次碰见她总能赶上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来二去谁受的了。 林兮云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他浑身也是湿淋淋的,但是衣服是好好穿着的。或许她是在水里淹得快窒息的时候产生什么奇奇怪怪的幻觉了。 不知是何处来的一片森林,包围着这样一片清澈的湖水,天空上圆月高悬,月光倾洒而下,湖面上波光粼粼。 如果不是这样一个夜晚,如果只是单纯地来到这里,这儿真的是一块迷人的宝地。 这是遥远的神话中,梦貘居住的地方。 时至今日,这种神秘的生物的居住地已经不存在了,所以,这大约是它们模拟的一个幻境罢了。 而这个幻境,也不是梦貘居住的地方了。 这是哪 不知道的地方。他耸耸肩,无所谓地回答。 而那些幻象,正一点一点从脑子里散掉,她突然揉了揉太阳穴,发觉自己已经想不起来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差点被那些水鬼勒死在水里了。不知道也好,知道了更难想象。 喂喂,你说清楚你打我干什么,解释清楚了再给我装失忆。 装你妹的失忆啊。林兮云一恼火,直接骂人。 离琛唇角微微上翘,看来你是真没事了,没事了就会骂人了,那我把你扔到水里你再接着骂怎么样 你扔,扔得动就扔。林兮云才不相信他的威胁。 离琛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没多少肉,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他说着就站起来,林兮云警惕地从地上蹦起来,禁不住哎哟一声。 一站起来踩到地上的石子,她才记起来自己没穿鞋,好像脚也受伤了,不过还没看,然而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她也不好意思看。 离琛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了端倪,略感无奈地叹道:好吧,我委屈一点背你得了。 谁要你背,我还要去找思思。 他的声音幽幽地从身后响起,不用找了,你找不到的。 什么她回头要问他是什么意思,却不防直接被人转了个方向送到了背上, 放我下来,快点。林兮云赶忙拍他,张牙舞爪地要下来,女孩的身子柔柔滑滑的,离琛险些没反手环住她。 我提醒过你不要乱跑了,离琛俊眉拧了一把,道,现在是你连累我掉到了这鬼地方,所以你该有点自知之明别再添乱了。 对不起。林兮云把手撑在了他背上,免得直接贴在他身上,可是思思她 离琛这回换了一种说话方式,算是一种妥协,她不会有事的,有点脑子都会自己躲好,倒是你乱跑就是在找死了。 林兮云环顾四周陌生的一片,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之后,这一次也没那么恐惧,最主要的原因大概是有两个人的缘故吧。 离琛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她都不会好奇为什么突然就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这不大像一个普通人的反应。正想着,忽听见她试探的问话:这跟上次的是不是一样的哎,你怎么了 这句话不啻犹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他僵硬地停住了步子,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刚刚说什么上次 上次也是我,不知怎么就被绑到那个地方去了,你说法律管不到他们,她迟疑了一下,你杀了他们。所以这次,要是你能找到凶手,是不是也要直接杀了他 她居然记得,离琛不可置信地侧过头,林兮云的脑袋歪在一边看着他,怎么了对了,你还没给我解释你怎么就把我弄睡着了,还说什么我要忘记过去十分钟的事情,你当人可以想忘就忘啊,神神叨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骗子哩。 离琛笑了一下,那你知道我吗也许我就是骗子。 没道理催眠会失效的,难道是因为他当时没有集中注意力,所以才失败了 是不知道,林兮云想了想,说,虽然你这个人说话很欠打,但是跟骗子还扯不上关系吧。 离琛了然道:重点在欠打上吧。 是呀,不过我是很有成就感的,第一次能碰见比我还不会说话的人。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有必要知道吗 当然有必要。嗯,问人名字之前要先自我介绍,我叫林兮云,你呢 我叫文若滢,你呢 他张了张嘴,呆了一下才想起来回答,陵晨。 离琛。现在的他要这样回答。 哦,那你记得我是云彩的那个云,可怜兮兮的兮。她想了想,这两个词还是很常见的。 离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哪里可怜了 我说的是那个字。他背着她,林兮云也瞪不到他,只能在后面示威,你哪个字 问这么清楚做什么,爱是哪个字就哪个字好了。 这个名字也只是他当时昏睡中口齿不清他们听错了而已,记录口供的那个人算是比较有文化,就填上了那两个字。 这样看起来,其实写成什么都无所谓地。 哎,好歹是父母起的名字,珍惜一点好不好。话出口她才想起他说过没见过父母,不由后悔自己嘴快,小声道歉道,对不起。 我发现你特别喜欢说对不起,离琛好笑道,这倒是很可怜了。 林兮云不过是想多说两句话活跃一下气氛,否则在这种环境就压抑得可怕了。那是谁给你起的名字,离琛离琛,她嘀咕了两下,想起上次在墓园碰见他,不自觉地就说出来,叫陵晨好听啊,你不觉得有种去旧迎新的感觉吗那个,我随便说的。 她以为是她随便议论他的名字惹得他烦了,离琛停顿了片刻,淡淡笑道,大概是的吧。 离琛只当是巧合,收回了心神,不再言语。 第三十一章 隐匿的神话 ♂, 安静的,森林的夜晚,甚至听不到一点点多余的声音,连风掠过树叶的声音都被静悄悄地吞没了。 风钻到脖子里,林兮云不由打了个寒噤。 你冷吗离琛问了一句。 不冷吧。她的外套早就掉了,现在就一件薄薄的睡衣,还光着脚,不冷才怪。 勇气可嘉,离琛把她放下来,不过你承认我又不会笑你 他一边说一边脱了风衣,披在她背上,你自己穿。 你不冷林兮云盯着他身上一件单衬衣,反问道。 离琛的眉毛又不耐烦地拧了起来,顺手就把她胳膊往衣服里塞,下次废话不对,应该不会有下次了,你废话真多。 呸,你这人才是不识好歹,林兮云在心里腹诽道。 没想到离琛突然来了句:我不介意别人当面骂我的。吓得她心一跳,心想这人不是会读心术吧。 读心术他确实不会,但是能跟smr的人相安无事地活到现在,他揣测人心的本事自然是练得很好的。 离琛继续背她往前走,一切都由他决定,林兮云忍不住问道:你知道从哪里离开这里吗 不知道。无所谓地回答。 不知道你还乱走林兮云瞠目结舌,不可置信道。 你不晓得路是走出来的吗,说不准就出去了呢 真不知道你的自信从哪里来的。林兮云撇撇嘴,顿时觉得了无希望。 没自信也可以的,你现在就可以想怎么跟我一块死在这了。他轻笑一声,戏谑道。 别,我宁肯一个人死,跟你在一起多晦气,搞得像殉情的。说出来才知道失言,林兮云收住话尾,扁了扁嘴。 殉情啊挺好的,那我赚了。 赚个鬼,我这么年轻我不要死,闭上你的乌鸦嘴。 我也不要死,他淡淡道,划不来。 林兮云愣了愣,不是很懂他说的什么,只是感觉话风突然变了,无端地多了一丝悲伤。 是不是因为没有亲人的缘故那朋友呢 沉寂着,只听得见他踩上石头发出零零落落的声音,忽然听他说了一句:到了。 哪里林兮云才抬头看,面前是一条清晰分明的小路,通向一座出现得很突兀高高的石壁,破旧的,颓废的,像什么的残骸一样 这条路这么的静默和寂寞,仿佛是通往墓园的路,通往地狱的路。 你要上去看看吗林兮云不是很想上去,那里阴森森的,让人觉得不踏实。 到都到了,自然要看看喽,怎么,你害怕 才不是。林兮云嘴硬道,反正是你背我,你出力。 放心好了,他这句话辨不出有什么别的情绪,因为我还死不了,所以你也死不了。 巨大的石壁上开凿着一个接一个的洞穴,他直接从中间一个进去了。进去了才发现里面并不如外面看着那么矮,越往里面走,里面的空间就越大,越往里面走,也越不像外面看起来那么容易出去。 林兮云的手不自觉地抓在离琛背上,好奇心和微微的恐惧感互相矛盾,最后她埋在他身上打量四周,结果越往里面越看不清,最后干脆就是彻底地漆黑一片,离琛她小心喊道。 嗯 你看得见路吗 看得见。他道,你要是看不见又想看就把眼睛闭上吧。 话说完,她真的闭上了眼睛,脑袋不由搭在他肩上。背上有了一种软软的触感,离琛轻微的怔了一下,继而提醒道:你别在这睡着了。 幽深暗黑的山洞里间或地会传出泉水激石的叮咚声。滴答滴答原本清脆的水滴声,此刻是这么的沉闷,一声声地像什么催命的铃铛,山洞顶上密密麻麻的栖息着众多蝙蝠,叮咚声和着脚步声更在这山洞增添一分诡异 黑影静默无声的穿过一个弯道,稀客啊,一声嘻笑声随后响起,这笑声同时又带着些许嚣张,罩着黑袍子的人从石座上走下来。 走进来的是任思思,只是她两眼无神,不知道望向何方,就像在梦游一样。 但是她分明是在说话,陌生的男声从她紧闭的嘴唇里嗡嗡地发出来。 操纵这个身体的只是胸腔那里跳动的心脏,那是一个男人的心脏,曾今缙云氏的儿子缙云桀。 世人大多知道他的名号饕餮。 你闷在这里称王真是舒坦。 没办法啊,黑衣人邪魅地一笑,我也要养伤啊, 男人的眉眼异常地精致,狭长的凤眸慵懒地上挑,殷红的朱唇带着不变的三分笑。一袭黑色的长袍晃悠悠地挂在身上,显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但是却不敢说他长得像个女孩,没有哪个女孩会有这种像没有心一样的无情的笑,看遍了世间百态最后只剩下对万物的嘲弄的笑。 螣蛇,阴诡蛊惑。 养伤这声音微微一扬,讥笑一般。 对呀,尤其我还得给你提炼那些猎物的情绪,想安静养个伤都不行。 这句话勾起了他的怒火,夭琦还没醒,说清楚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能打什么主意,轩辕夭琦伤成那个样子,能留口气就不错了。从一个大男人口里听到这么委屈的口气,莫名地有几分毛骨悚然之感,尤其是从他这张脸,他这张嘴巴里说出来。 你不配直呼她的名字。他阴冷道。 噢,我忘了。那叫混沌好吧。螣蛇莞尔一笑,这笑容只叫他看得更加恶心。 他转而问道:白泽还在你这吗 在啊。螣蛇略有兴奋,天天看着他,他好得不得了,怎么,你想他 想把他碎尸万段。 那不行,螣蛇说得无关紧要,全盛时期都只能打个平手,何况是现在,小心自己被碎尸万段了。 他心里一阵厌恶,什么时候这种东西也能爬到他头上羞辱他。 再说了,螣蛇轻飘飘地说,看着一代神君变成今天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我还是很有成就的。 昆仑神兽,圣人之临,至纯至正,世德无双。哎呀呀,看着这十六个字变成笑话,可比碎尸万段还要痛快。 缙云桀顿了一下,问道:他现在如何 天天对着一具尸体,还能怎样。哦对了,旁边还有一只青鸾照顾呢。 没他的下落是么他突然阴冷地诘问道。 螣蛇略略瞟了立在一边木然站着的顾影,十分关心地问道:你找到了吗 没。顾影低了头,螣蛇接着收回了目光。 喏,你看找不到吧。 哼。 不着急,他笑道,建议饕餮大人先照顾好混沌大人吧,还有饕餮大人也别着急吃人补精血,您跟她的妖力可不是同源的,所以你输送再多力量也是没用的。 这个,不牢你管。 第三十二章 她 与她 ♂, 女人的精血。螣蛇幽幽道。 什么 以人心绝望的情绪为主,年轻少女的精血为辅,这就是最好的药方。螣蛇嗤笑道,你从头到尾真正想问的不就是这个吗变着法地拐弯抹角,生怕我不说么。饕餮大人,你想多了,我无事求你,所以隐瞒也没有什么意义。啧啧,天帝的血裔,都是这样自傲的吗 算你有自知之明。他冷哼道,不理会他的精明,还有,我确实要知道他的下落。 何必呢螣蛇一副不解的样子,等轩辕公主醒来之后,你说穷奇死了也没什么稀奇的,这样你不就是有机会了吗呵呵。 闭嘴他骤然暴怒,似是被触到了逆鳞,他必须回来,他一共背叛了我们三次,这笔账非算不好。 说罢,他转身就走不,应该说是任思思的身体。 螣蛇目不斜视地盯着饕餮离开的方向,淡淡地问了顾影一句:你在想什么 顾影一惊,忙答道:没什么。 哦是吗他转过身来,玩味地看着她,把头抬起来,看着我说话。 顾影不安地回道:大人是我等的首领,我们都仰望大人的威仪,哪敢贸然直视。 威仪螣蛇摸了摸下巴,像是在品味这两个字,从她身边走过,瞬时走到了石座之上,慵懒地靠着,我看起来很严肃吗 顾影不敢抬头看他,低低地跪下来。 你放了两个人进来 她脸色惨白,动也不动地跪在哪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任思思本身的意识渐渐开始脱离她的控制,这是她想不到的。她本来可以一直生活在顾影给她制造的幻梦里,除了她的哥哥已经死去的真相,一切都是正常的。 不知道是不是以为饕餮连续摄取她的意识杀人影响到了她就好比今夜,她的大脑生成了新的噩梦,她梦到了什么顾影看不到,这次甚至顾影也不能继续篡改她的梦境,只知道她趁林兮云没醒跑出了房子,然后,再次被摄取了心神,变成了饕餮去杀人。 林兮云运气极佳,饕餮没有任思思的记忆,所以他不知道房间里还有个人,不然第一个杀的就该是她了。 顾影不能让离琛被看见,必须让他们两个快点消失,所以她抢在饕餮出现之前先把他们弄到了这个地方这个由螣蛇搭建的空间。 当时她也是慌得别无选择,她不是离琛的对手,自然对他下不了手,所以她选择林兮云,以离琛的个性一定会救人这样他就没法避开这个陷阱了。 可是那只是权宜之计,他不能被饕餮看见,同样也不能被螣蛇看见。她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她只知道离琛不想回来。 有时候从他们支零片碎的话语中隐约得知他很久以前的一个身份他跟他们是一样的,但又是不一样的。她想她已经错了一回,他救过她两次,这样一共三条,让她去死也是不可惜的,何况,她早就死了。 螣蛇看着她这战战兢兢的样子,勾唇一笑,你不是应该有事要做吗那就下去吧。 顾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眼发直地瞪着他,随即惊慌地站起来,退了下去。 她不敢看螣蛇的眼睛,他的眼睛就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舌,幽幽地,向你的心逼近,嘶地就能破开一道口子。 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 离琛面上不觉露出一丝笑容,那笑容像浸了毒一样,在黑暗的山洞里闪着寒冽的冷光。 林兮云趴在他背上感觉不到他的异样,只感觉这山洞里的空气有些稀薄,闷闷地喘不过气来,她也不敢直接问离琛出不出得去,便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我们走到哪了 是我在走,不是你在走。他依旧保持这种戏谑的口吻,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听着却是安心的。 你这人倒是胆子大。林兮云哧哧地笑,厉害哦。 少说点话,离琛道,这里空气不如外面,节省点力气。 动动脑子就会知道是谁把他放到这里来的,况且这一路走过来都这么安静,显然不会是那个寄生的怪物。那个人,应该是要救他们两个的,不过她很慌,又很急,所以唯有这一条折中的法子。 她以为他就会乖乖离开吗 他已经到了螣蛇的地盘,下一次还不知道怎么找过来。毕竟这种地方理论上应当是主人的精神空间构造的,看他是在想什么才会出现什么样的场景,然后以梦貘的梦境作为入口。 当然他没有兴趣知道螣蛇为什么会想出这样一种场景。 这是他的机会,找到文若滢的机会即使只是一具尸体。 即使找到了她也不能活过来。 那是他再也找不回来的温暖,是生是死,他都不愿意放弃。 你说为什么有的人会怕黑清脆地女声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离琛怔了一怔,才发觉他还背着一个人。他还要带这个女孩离开这个地方。 那个寄生的怪物必然是来这里了,也许是螣蛇的人。顾影怕被发现所以做完手脚就赶着跑了,她迟早会来的。 这地方的入口应该是顾影造的。他们两个是她带进来的,身上沾染了特殊的梦境的味道,这种特殊的东西,便只有梦貘能感知的到,也是变相地保护他们两个不被发现。 因为跟你一样胆子小。 呸,我才不是。林兮云气得拍了他一下,两个人就不会怕黑了,我跟你说。 那是你吧。 少嘴硬,我又不知道你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随便你贴金了。 离琛无可奈何地笑笑,果然让她闭嘴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外人会感知到他们两个,他也不担心她会引来什么人。 他一个人的时候会做什么呢没人问过这个问题吧。 她问过不过她已经不在了。 这么多年他其实也没变过,一直都只是一个缺爱的孩子而已。说白了,这就是他一次又一次去救林兮云的原因,不是因为她长得像文若滢,仅仅是因为在这个女孩单纯地眼里,还一直以为他是个普通人,偶尔会像对普通人一样关心他。她什么都不知情,所以他不想她白白地枉死。 但是爱这种东西对他来说还是不需要的好。 第三十三章 双生青鸟 ♂, 轻轻悠悠的歌声不知从何处响起,仿佛是墨汁滴到了水里,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散开。 这声音很小,传过来也不甚清楚,离琛示意林兮云安静,他侧耳去听那声音。 唱歌的应该是一名女子。 他不自觉地笑了,这个声音可是很熟悉啊。即使他有十八年没听过,他也不可能忘记。当年,他可不就是被这个声音的主人打成重伤才被smr的人抓住的吗 因为她,他才眼睁睁地看着文若滢被带走。 她居然可笑地跟他说对不起。 离琛突然把林兮云放下来,怎么了 林兮云感觉气氛不对,紧张地拉着他的衬衫袖子,薄薄的一层衣料拽在手里随时都能轻飘飘地离开。 没什么,你待在这,我要去前面看看。 林兮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带我。 因为麻烦。他的话里有些许的冷淡,你乖乖待着,我马上就回来。 林兮云伸手在黑暗里摸索了一会儿,意外地触到了离琛的脸上,他脸上的温度有些凉,她手指一颤忙缩了会来。 好像他突然就变得不一样了,是因为这个歌声吗 我怕一个人她讷讷道,我不给你添麻烦,你要去找什么 她以为他是有出口的线索了。 嗯,他淡淡应道,答非所问,找到了我就回来接你,你不要乱跑。 好,她也只能听他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毕竟现在这种情况她只有相信他,怎么说他也救过她几次了,但是她到底会害怕,你要多久 这次离琛没有很快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不会很久,不会让你一直等的。 他手腕轻轻一提,就挣开了她。 她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而已,而这个轮廓很快地空了。 因为他走了。 她突然好想继续跟他拌嘴,至少这样不会害怕。而这样地静,只能听见她一个人的呼吸,断断续续的,一会儿急促一会儿停滞的呼吸,在昭示她的惊惶与恐惧。 悄无声息地缩成一团,她把头埋在膝盖里,指甲深深掐进了手掌里。或许是前面有什么危险的东西罢,她不能去给他添乱,她可不想做恩将仇报的小人。 快点回来快点回来 石壁上飘移着点点的金色星光,看起来就像是萤火虫的微光,借着这些光可以看清这处跟外面不一样的空间。 就像一个古老的寂静的溶洞,坐在石头上的女孩低头在唱歌。她的手扶在身侧,悠悠地蹬着腿,一点精巧的鞋尖一忽儿就从裙摆下冒出来。 她的面颊有薄纱遮掩,若隐若现的轮廓显露着优美的弧度,一身浅青色衣裙衬托着娇柔的身躯。微光流转之下,瞥见如雪一样的肌肤,莹彻透明。 这真的是只能在梦里看见的女子,无论是从那穿着还是气质观看,都是一个遥远的影像。 只是她的眸子却是晦涩的,那光映在她的眼里,仿佛照进了空洞里一样。 她在轻轻地吟唱,似乎是一种早已失传的语言,她的歌声是清浅的,空灵的,有空旷的风声,有草木的气息,像是一支短曲,又像是一支葬歌。 是她一个人在低唱,又不知为何总能听出两个人的感觉,还是说她这首歌里有两个人。但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像是对另外一个人的纪念。 曾经,却是是两个人。但是天下人只知道一个,而那个也不是她。 那又如何呢他们知道的都是青鸟,没有青音和青苜的分别。 歌声停了,她慢慢合上了眼睛,仿佛在感受空气中的余音。 那个人喜欢这首歌,她为什么喜欢她并不知道。 那个人是她的姐姐,但是她不承认她本就没必要承认,她们是天地双生的一对苍鸾,原来就没有先后之分,倒是有修成人形的先后之分。 那个人先走了,她所享有的一切她都不能奢望。凭什么呢为什么呢 她有嫉恨她的理由的,她应该嫉恨她的。 清丽的面容上,隐隐流过几分说不清楚的意味。不过这时,她忽然睁开了眼睛,从石头上落下来。 几乎是急切地奔跑,竟然从一旁的石壁穿了过去,越过一道道岔口,最后停在了一间封闭的石室。 她急速地呼吸着,又是兴奋又是害怕,仿佛有什么期待了很久的事情就要发生一样。 她把手按在石门上,下一秒,石门打开了。 主人正好不在。 面前,依旧是冰冷的棺材。玉砌的棺身,女孩静静躺在里面,身边铺着永远都不会开败的雪莲,映衬着她 除了一头如瀑的黑发,全身都是雪白的,雪白的肌肤,雪白的裙子。石室内幽幽的烛火打在她脸上仍是毫无半点血色,更显清雅空灵。 即便是同一张脸,在不同人的身上就是不同的表现。她心中复杂地叹息了一声,难怪啊,那样长的时间,五千年都没能让他放下执念。 即便是每天看着我,他都不会有一点点动容。 从伤感中回过神来,她才想到她来这的目的,蓦地睁大了眼睛面前依旧感觉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她还是一个死人,这还是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 她呆呆怔了好一会儿,定定地朝一边走去,再次毫无阻拦地穿过了石壁。她杂乱无章地越过一道又一道石壁,单纯地遂着自己内心的感觉。 这种天然的联系,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亦或是转世轮回而消失当年,他们不就是靠这种联系找到了她的转世么。 她的眼神涣散开来,眼前一会儿是茫茫的雪峰,一会儿是男子飘逸的白袍 他微笑着给她们两个喂食,好奇地问道:你们有名字吗 他看不出这两只还是兽身的青鸟有什么区别,有时候,一只在天上飞一只在水里戏耍,有时候,一只觅食一只停在山峰上看,又有的时候,两只一起在玩闹。 他给她们两个取了一对啼笑皆非的名字大青和二青。 虽然是笑话,可是,你真的知道谁是谁吗先见到谁谁就是大青,后面那个就是二青。 你不知道吧,或许你知道,但是你没在意过你这一次叫大青而下一次你叫的说不定就是二青了。她们两个也习惯了,对的,那个时候,是半点区别都没有的。 在一个先修成了人形之前是没有半点区别的。 第三十四章 相遇成殇 ♂, 愈行愈深的黑暗,黑暗仿佛粘稠的泥潭,陷进去就出不来了。这一身白袍也埋在了黑暗里。他只是想随便走走,他只是越来越不能面对一个永远不能对他有所表情的人。 人都死了,还指望她会对你笑吗 不知走到了哪里,只是感觉到了有人的呼吸。神类的感知能力自然远过凡人,人在黑暗里看不清,但是他们即使不开神力模模糊糊也是能看见一点的。 这应该是属于人类的呼吸,他倒是觉得奇怪,怎么这里会有人类。 转过一面石壁,他就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那影子正好抬起来头,他些微地看见了一张女孩子的侧脸。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连法术都忘记用了。 青音仿佛再大点声音面前的女孩就会悄然融化一点。 第一个瞬间他就被惊喜吞没了,那种不经意间落寞的神态,是青音没错。她没死吗,她活过来了吗 林兮云听到了声音,侧过头来,但是她还没有完全看到,就感觉眼前一晃,等到看清的时候面前意外地出现了光亮。 你是谁 又是这样,上一秒明明好好地,下一秒就被丢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就像被人把玩在手心里,这种在现实世界里不应该存在的力量,让作为普通人的她在不安之余觉得好挫败。 这一次挟持她的是个女人。虽然有点不应景,她还是想笑,这是怎么了,怎么她就碰见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和人呢 离琛那家伙走了,他叫她待在原地等他,万一他现在回来了,看她不见了还会不会找她 也许少了个累赘他离开这个鬼地方更方便吧。 那个女人人无声地看着她。她站在光的暗处,所以林兮云看不清她是什么样子,她脸上是什么表情,为何会有这么长久的静默。 她讨厌这种感觉,就像猫抓老鼠一样,跟戏弄和恐吓一样。她也不怕了,干脆站起来。 林兮云走过去,只是她走一步,那人退一步,一直退到了石壁前她才停住。 她突然开口:这地方不该是你来的,你怎么在这 她的声音有一点喑哑,像是刻意憋成这样的。 那你们都是什么人,在玩大变活人吗 女人笑了,也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笑了。林兮云怀疑她是不是在嘲笑她无知。 谁要来你们这种不科学的怪物的地盘她破罐子破摔,想着激怒她了也无所谓,因为讨好她也不一定有用。就跟电视里放的,那些被妖怪抓到洞穴里的人哪一个不是哭着求饶,最后还是被妖怪吃了。 哼,就算要吃她,也不能被吃得这么顺口。 你们把我抓到这儿还问我,贼喊捉贼呢。 那我送你离开这儿。女人的声音随后响起。 有这么好的事情她愣了一下,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行,我还有个朋友。 白泽伸手按着额头上,暗自笑了。 果然是幻觉呢,她的尸体还好好躺在那儿,怎么会活过来。 原来他还是想她的,连在幻觉里那副神态都分毫不差。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怎么可能忘记了,这世间的爱恨,皆来自第一次的相遇。 每一个细节,都在记忆里熠熠发光。当他还在昆仑山修炼的时候,最大的乐趣就是去逗弄那两只修为略差一点还没炼成人形的青鸟。 青鸟是尊贵的祥瑞之兽,不是什么小妖小兽。它们绝对是衬得起他的。 那一日,山上下着小雪,细细密密地,如筛盐,如柳絮,落在终年洁白的山石上。 灰蒙蒙的天空中,有熟悉的青影掠过,他知道是青鸟,但是又与以往不同。半空之上坠落的雪花出现了些许的停滞,形成了一团清清的旋涡,对着四周悄悄扩散而出,不惊不扰。 这天地间,真正的青鸟出世了。先出现的这一位便可以跟他一样上西王母殿。 她出现得这样安静低调,偏偏他还是看见了。 扭曲的空间渐渐回复,一道纤细的青色倩影翩然落下,无声地落在了雪上,有种不可亵渎的空灵。 她转身,看见一直站在身后的白泽,微微诧异,旋即微笑道:谢谢你的照顾哦,我叫青音,不是大青二青。 她穿着的青色衣衫,很是朴素,甚至没有一点花饰。如瀑的青丝柔顺地垂下,轻风拂来,青丝微扬,黑色一时迷乱了他的视线。 她的嘴角一直噙着一抹轻柔笑容,疏离的,礼貌的。当他回忆起来的时候,总是会恨她这种笑,他为什么就得接受这种距离。 四海八荒,她绝对不是最漂亮的那个,但只这一面,就再难挪开他的视线。她美,而纯,在他心里就是冰山雪莲一般的素雅高洁。 爱也分很多种,痴迷的执念无疑是最癫狂的一种。她是他的神女,他敬她的冰清玉洁,他怜她的玉洁冰清。他以为她就是那样的出尘不染,所以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亲近又疏离,所以她是可望而不可即。 结果呢哈,原来都是他自作多情了。是她自甘堕落,跟妖类搅和在一起,所以她该死,他做的都没错。 是九天玄女包庇她的徒弟,所以西王母才应了她那个荒唐的请求,让她去守神邸。他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他不会叫她如意的,她以为所有的神都走了,她一个留下来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没这个可能 当日山海大陆被长封,大禹顺利即位。神族迁徙,远远地离开了人类世界。他想尽了所有办法才强行打通了两个世界的大门,至于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他已经懒得理会了。总之,他不会叫那个脏了身份的女人如意。想再跟那个妖兽苟合,门都没有。她不要她神使的脸他还要。 出了什么事,就由她担着,这本来就是她的职责,不管是什么样她都得担着。 他不会错的,他生来就代表正义,作恶多端的妖兽本来就该死,至于她就是神界的耻辱。他自己都感到受了羞辱,这就是他曾经奉为天女的人吗 多好啊,她彻底死了,作为一个曾经的神,如今彻底地死去了,魂灵散尽,不得转生。除了那只妖兽下落不明是他心中的一个结他该痛快了。 不,他不甘心。那个女人是故意的,她居然是自己就死了,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她打的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她转了一次轮回还是向着那只妖兽,本来他都准备放过她了,本来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他现在想做的,就是强迫她活过来,把青苜的灵力抽到她的身体里,她不愿意也得重新活过来,以青音的身份活过来。 第三十四章 相遇成殇 ♂, 愈行愈深的黑暗,黑暗仿佛粘稠的泥潭,陷进去就出不来了。这一身白袍也埋在了黑暗里。他只是想随便走走,他只是越来越不能面对一个永远不能对他有所表情的人。 人都死了,还指望她会对你笑吗 不知走到了哪里,只是感觉到了有人的呼吸。神类的感知能力自然远过凡人,人在黑暗里看不清,但是他们即使不开神力模模糊糊也是能看见一点的。 这应该是属于人类的呼吸,他倒是觉得奇怪,怎么这里会有人类。 转过一面石壁,他就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那影子正好抬起来头,他些微地看见了一张女孩子的侧脸。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连法术都忘记用了。 青音仿佛再大点声音面前的女孩就会悄然融化一点。 第一个瞬间他就被惊喜吞没了,那种不经意间落寞的神态,是青音没错。她没死吗,她活过来了吗 林兮云听到了声音,侧过头来,但是她还没有完全看到,就感觉眼前一晃,等到看清的时候面前意外地出现了光亮。 你是谁 又是这样,上一秒明明好好地,下一秒就被丢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就像被人把玩在手心里,这种在现实世界里不应该存在的力量,让作为普通人的她在不安之余觉得好挫败。 这一次挟持她的是个女人。虽然有点不应景,她还是想笑,这是怎么了,怎么她就碰见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和人呢 离琛那家伙走了,他叫她待在原地等他,万一他现在回来了,看她不见了还会不会找她 也许少了个累赘他离开这个鬼地方更方便吧。 那个女人人无声地看着她。她站在光的暗处,所以林兮云看不清她是什么样子,她脸上是什么表情,为何会有这么长久的静默。 她讨厌这种感觉,就像猫抓老鼠一样,跟戏弄和恐吓一样。她也不怕了,干脆站起来。 林兮云走过去,只是她走一步,那人退一步,一直退到了石壁前她才停住。 她突然开口:这地方不该是你来的,你怎么在这 她的声音有一点喑哑,像是刻意憋成这样的。 那你们都是什么人,在玩大变活人吗 女人笑了,也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笑了。林兮云怀疑她是不是在嘲笑她无知。 谁要来你们这种不科学的怪物的地盘她破罐子破摔,想着激怒她了也无所谓,因为讨好她也不一定有用。就跟电视里放的,那些被妖怪抓到洞穴里的人哪一个不是哭着求饶,最后还是被妖怪吃了。 哼,就算要吃她,也不能被吃得这么顺口。 你们把我抓到这儿还问我,贼喊捉贼呢。 那我送你离开这儿。女人的声音随后响起。 有这么好的事情她愣了一下,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行,我还有个朋友。 白泽伸手按着额头上,暗自笑了。 果然是幻觉呢,她的尸体还好好躺在那儿,怎么会活过来。 原来他还是想她的,连在幻觉里那副神态都分毫不差。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怎么可能忘记了,这世间的爱恨,皆来自第一次的相遇。 每一个细节,都在记忆里熠熠发光。当他还在昆仑山修炼的时候,最大的乐趣就是去逗弄那两只修为略差一点还没炼成人形的青鸟。 青鸟是尊贵的祥瑞之兽,不是什么小妖小兽。它们绝对是衬得起他的。 那一日,山上下着小雪,细细密密地,如筛盐,如柳絮,落在终年洁白的山石上。 灰蒙蒙的天空中,有熟悉的青影掠过,他知道是青鸟,但是又与以往不同。半空之上坠落的雪花出现了些许的停滞,形成了一团清清的旋涡,对着四周悄悄扩散而出,不惊不扰。 这天地间,真正的青鸟出世了。先出现的这一位便可以跟他一样上西王母殿。 她出现得这样安静低调,偏偏他还是看见了。 扭曲的空间渐渐回复,一道纤细的青色倩影翩然落下,无声地落在了雪上,有种不可亵渎的空灵。 她转身,看见一直站在身后的白泽,微微诧异,旋即微笑道:谢谢你的照顾哦,我叫青音,不是大青二青。 她穿着的青色衣衫,很是朴素,甚至没有一点花饰。如瀑的青丝柔顺地垂下,轻风拂来,青丝微扬,黑色一时迷乱了他的视线。 她的嘴角一直噙着一抹轻柔笑容,疏离的,礼貌的。当他回忆起来的时候,总是会恨她这种笑,他为什么就得接受这种距离。 四海八荒,她绝对不是最漂亮的那个,但只这一面,就再难挪开他的视线。她美,而纯,在他心里就是冰山雪莲一般的素雅高洁。 爱也分很多种,痴迷的执念无疑是最癫狂的一种。她是他的神女,他敬她的冰清玉洁,他怜她的玉洁冰清。他以为她就是那样的出尘不染,所以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亲近又疏离,所以她是可望而不可即。 结果呢哈,原来都是他自作多情了。是她自甘堕落,跟妖类搅和在一起,所以她该死,他做的都没错。 是九天玄女包庇她的徒弟,所以西王母才应了她那个荒唐的请求,让她去守神邸。他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他不会叫她如意的,她以为所有的神都走了,她一个留下来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没这个可能 当日山海大陆被长封,大禹顺利即位。神族迁徙,远远地离开了人类世界。他想尽了所有办法才强行打通了两个世界的大门,至于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他已经懒得理会了。总之,他不会叫那个脏了身份的女人如意。想再跟那个妖兽苟合,门都没有。她不要她神使的脸他还要。 出了什么事,就由她担着,这本来就是她的职责,不管是什么样她都得担着。 他不会错的,他生来就代表正义,作恶多端的妖兽本来就该死,至于她就是神界的耻辱。他自己都感到受了羞辱,这就是他曾经奉为天女的人吗 多好啊,她彻底死了,作为一个曾经的神,如今彻底地死去了,魂灵散尽,不得转生。除了那只妖兽下落不明是他心中的一个结他该痛快了。 不,他不甘心。那个女人是故意的,她居然是自己就死了,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她打的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她转了一次轮回还是向着那只妖兽,本来他都准备放过她了,本来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他现在想做的,就是强迫她活过来,把青苜的灵力抽到她的身体里,她不愿意也得重新活过来,以青音的身份活过来。 第三十五章 谓死 ♂, 歌声停了,骤然消失在空气中,似是这唯一的线索也要断了。 不过离琛已经记住了那个声音的方向,就怕是她已经离开了。那个神秘的女人自始至终都蒙着面纱,她很厉害,绝对胜过螣蛇。那她跟着螣蛇会是做什么的 因为爱情他觉得这个理由虽然听着可笑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有时候想问题还是需要一点幽默感的。 他伸出两根手指,从一侧粗糙的石壁划过,然后敲了敲,不得不说螣蛇的构造术可以啊,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这么精妙,完全找不到漏洞,无迹可寻。 这里果然还是外围的空间,至于里面的空间像是被完全阻隔了一样,外层跟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一样。要不是那个女人唱歌跟开演唱会一样,就是要所有人当观众,他在外面也不一定会注意到。 这也不妨事,不能正常进入就用非正常的方式好了。 他凝神看着他的手指慢慢伸过石壁,谁他忽然回头,骤然抽出手卡在身后那人脖子前的一寸处女孩纤细的脖子僵硬地滞了一会。他接着把手放了下来,哦,是你啊。 顾影笑了笑,笑得有些勉强,你不意外吗 意外什么他散漫地打量着四周的石壁,说道,除了你,谁还会放我进来这么大摇大摆地闲逛。 闲逛么顾影也不拆穿他,我来请你离开这儿,别再逛了可以吗 离琛哂笑道:那你总得让我逛完再走吧,主人都没发话,你急什么 说完他转身就走,顾影也许是习惯了这样,动也不动,状是寻常地问道:还有一个女孩呢,你把她丢在哪了 离琛的步子不由停了下来,他应道:她没事。 没事她笑笑,她又不是我这种怪物,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罢了。你把一只兔子扔在狼窝里真的好吗,虽然现在这些狼还没醒。 我在狼醒之前回去就行了。 这么自信顾影的笑容里含了一丝苦笑,她早该想到他不可能听她的话,螣蛇大人说你是个不长记性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从哪得出这个结论的,不过看起来他说的是真的。 离琛轻微地皱眉,不是很情愿地想到那个妖娆得令人觉得不安的男人。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话的那种口气,熟悉得就像他们以前认识。 他想不起来的以前,也是他不想记起来的以前。有一个女孩跟他说过,遗忘也是一种造化,也许那就是不愿意想起来的东西,既然忘了,那就彻底忘了吧,现在才是真实的。 虽然她死了很久了,但他还是记得她说的话。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不然他要靠什么熬过十年的监禁。 不过当你想一个人太久了,曾经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都变成了不真切的怀念,不真切地就像树上系的祈求平安的丝带。何况那种感情还没来得及萌芽就结束了。 那个时候,你不是一样很有自信吗她轻声念叨着,自信地觉得,你可以护着你的女孩,可是无视所有的威胁。真的,有时候,我很羡慕她,因为有一个人无时无刻不在她四周。大约你不知道吧,每个女孩小时候,都希望自己身边有一个这样的她们就不用害怕 你想说什么离琛回过头,打断了她的话。 他不想从别人的口里听到文若滢,他习惯了树上有那根丝带的存在,不一定非要看见。 没什么,她释然地笑了笑,结果她死了,你看你是不是自信过头了 想再死一个吗她歪着头看着他,人类的生命很脆弱的,上一秒还是好好地活着 她的声音恍若游丝一般,虚浮在遥远的岁月中。那里有一个女孩绝望的呼救,她哭着喊妈妈,她喊救命,可是她的妈妈听不到,即使听到了也不能怎样。 那个女孩的尸体埋在一棵树下,没人能找到她的尸体,因为她既死了又没死。 下一秒就死了,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只是停顿了两秒,离琛兀自朝原来的方向走过去。 顾影禁不住笑起来,原来我想多了,既然你不在意一条无关紧要的命,对哦,她跟你应该不熟吧,碰巧遇到的吧,那么死了就死了吧。 朋友她重复了林兮云的话,似乎在细细地咀嚼这两个字。 她没有朋友,青音先她三百年修成了人形,那三百年青音都没有再回去。她每日看着天,看着终年不断的飘雪,越来越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连个人形都修不成,就要困在这隐匿的山地。连他,都不会再来喂她食物了。 青音上了西王母殿,他也上了西王母殿,他们两个怎么会回来。留着她一个冷冷清清的。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浑浑噩噩地过完那三百年的。等她修到人形的时候,正是白泽和青音受封为神使下凡的时候。 他们中途来看她,她一点都不想感激。要看,早就来了,过了三百年才想起来,是不是太迟了。 白泽,看着她,只是对青音笑:果然修成仙身都是一个样子,不好认呢。 是啊,原来她的出现就是不好认,先出现了青音,青音就是唯一的,而这第二个,什么都算不上了。 他看她的眼神里没有看青音的那种亲切的温柔的感情,她只是一个多余的存在。既然如此,老天你何必要造成两只青鸟,就是要看一个多余之人的笑话吗 朋友怎么了林兮云看着女人不动,奇怪地问道。 青苜收回了神,那你的朋友呢,怎么没看见 他我好好地在那里等他回来,是你把我弄过来的。 等青苜想嘲笑她,这么单纯的想法,果然跟她那个姐姐是一样的。青音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从前她可以随便相信,因为她是神。 神又怎样,最后不是一样被算计了。 放心,你等不回来的,人家估计自己一个跑了,一个人跑总比两个人方便。不过你运气好,我带你出去。 不用林兮云瞪着她,你才是那种有事一个人逃的人,怪腔怪调的,难怪一个人在这个鬼地方。 你胆子真大。青苜拍手,真不要我送你出去错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不要,你送我回去就好了。 第三十六章 混乱 青苜不只一次的幻想过假使当年是她先修成的仙身,是她先在白泽面前出现—那么她跟青音是不是就完完全全地调换过来了。换成白泽和她青苜在一起,青音才是多余的。 对的,应该是这样的,她只是晚了一刻。这一刻就迟了三百年,化作了先后分不开的天堑。 她确实以为是这样的,她一直这么以为着。然后她所谓的姐姐,喜欢上了不是白泽的一个人。她有点恨青音了,她偷偷喜欢的男人就这样让她随便丢在了一边,因为青音比她先出现所以就有这么多任性的选择,而她什么都没有。 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后来抖给白泽的,包括青音怀孕的事情,甚至堕胎药也是她准备的。 她是青鸟,自然她比白泽清楚青鸟的身体情况,天上没有堕胎药这种东西,凡间的堕胎药自然是没用的,不过她知道可以在这个没用的药里加什么毒让没用的变成有用的。 她不肯承认她是在嫉妒青音,那个时候她报复得也很成功。她做不到,她不想看着青音什么好事都占尽。有了白泽还不够,还可以有别的男人,而她什么都没有,她爱的那个男人眼里压根没有她。 不过后来,她把堕胎药给白泽,仅仅是不想看见那个高傲的人受打击的样子,跟青音并没有直接关系。 同样,她也不肯承认她后悔了。这一后悔便是过了五千年。 ———————————————————— 顾影立在原地,脸上带着的是恍惚的笑。 离琛走了两步突然折了回来,从她身边匆匆掠过,她偏过头只能看见他一闪而过的侧脸。 那双薄唇抿着,就是把所有的心事都吞了进去的意思,眼眸低垂,看不清神色,似是在很艰难地想着什么。 她只是停顿了一会儿,便跟了上去。 他到底是不忍心也不舍得把林兮云一个人扔在后面,说不准林兮云就蹈了文若滢的覆辙—一样脆弱、不可挽回的生命。 “林兮云!”他愣住了,面前哪还有人,她本该是坐在那里的,现在那里只余一片空空荡荡。 她不见了,她消失了? 心突突地跳到了嗓子眼,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强迫自己思考,就算真有什么情况这也就十来分钟的功夫—十分钟,十分钟足够让一个人死,或者,被弄到一个找不到的地方。 浑身紧张得就像拉满了弓的弦一样,离琛的目光向孤注一掷的赌徒一样狠狠钉在了她消失的地方。 身体却比心更诚实,冰凉的微微颤抖的手已经昭示了他的惊慌,不可抗拒的慌乱。 一旦错开了时间,他没那个把握带一个活人回来。这本来就不能取决于他,取决于这里的那些怪物。他又不是万能的,怎么知道那些怪物会怎样。除非他能让时光倒流。 时光倒流,他肯定不敢一个人走了。他只是那一瞬间他的理智都被那歌声抽走了,其实他走了就后悔了,可是他又不想错过这次等了很久的机会。 那么多年,他一直盼望出现这样的蛛丝马迹,好不容易出现了一次,要是等下一次,等下一次又是几个十八年? 他不敢错过,错过了这一次,他还要被折磨多久?那种长埋于梦里的负罪感,不是说忘就能忘得,如果不是他的疏忽,她怎么会跳楼自杀,如果不是他的疏忽,他怎么会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连遗容都来不及见。 而今,又重复了。他再一次疏忽,再一次害死了一个人。 一个同样脆弱易碎的女孩。 顾影不安地看着他这副样子,想制止不是,想安抚也不是。 “我去找,她身上有梦境的味道,我可以感应得到的”顾影说的话也是这么苍白无力,因为她压根感应不到了,她的感应像是被什么更厉害的人物隔开了。 如果林兮云是落到某个比顾影强得多的人物手上,顾影的一切妖力都失效了。这样也说明—她活不了了,在这个处处藏住危险的地方。 绝望的宿命感突然攫住了离琛,勒的他喘不过气来,仿佛整个人都被丢在了一只巨大的网里。有声音逼近,那个声音在嘲笑他:“你本来就是为了杀戮存在的,杀戮是唯一的,何必要救人,是太累了要休息吗?” 这声音虚幻地又真实地落到他耳朵里,他仿佛能听到什么东西苏醒的声音,正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震得他的耳膜要被破穿,真的就像有血要流出来。 “我允许你休息,休息够了,你就该回来了。” 眼前有破碎的画面闪过,荒凉的大地,秋草哀哀,草是灰黄色的,不,草是红色的,红色的是人的血不,不是,不是人的血,那地上是什么,是虬曲的断尾,被一根根断掉了的利爪,最骄傲的头颅,滚到了一袭黑衫下。 他的记忆彻底混乱了,不受控制地暴涌起来,比最沸腾的水还要狂躁。 顾影慌不择言的安慰道:“没事的,这是意外,意外,你不是故意的。” 而他的眼前,只剩下了一片血红,他在恨什么,他恨得应该不是林兮云出的意外。对,他恨得是这些怪物,他恨的,他最恨的是自己。 他恨自己从不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存在,不老,不伤,不死。这种,在普通人眼里,会是像神一样的存在,在他这里就是诅咒。 不老,他会累,不伤,他会痛,不死,他也不想受人挟制。 一声女孩的轻呼声响起,惊讶的、不明所以的呼声像是水面上荡起的一圈涟漪。悠悠地散开,复又平静。 脑海中破碎的记忆也随着这涟漪被散开了,最后只余了一片莽原,没有血,没有恐惧,只有一个女孩从尽头走过来,一步一步的,轻轻悠悠的。 离琛僵硬地侧过头-- “哎,你回来了?”林兮云站起来,揉了揉脑袋,“刚才我” 她正准备说她刚才碰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结果不由分说地被扯进了一个怀抱里。 那个怀抱少了一丝温暖,多了一份慌乱,甚至都能感觉到那人在发抖,让她都不敢随便推开。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上,手锢在了她的背上,弄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抱得那样紧,好像只有抱住了她才能确定她的存在。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就消失了。 第三十七章 心事不言 顾影不知道自己是失落的还是伤感的,抑或是释然的。 林兮云没事,看起来她的运气是比文若滢好多了。 其实顾影她应该是知道的,离琛的感情到底是落不到她的身上。 她不难过,真的,不难过。她不能奢求太多,能够遇见他,她已经很满足了。她只是没有那个命活着遇到他而已。 “喂啊,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林兮云好不容易推得离琛松开了她,“吓死我了刚才,我都没你这么激动,又耍流氓呢?” 她抬眼瞪他,弄得离琛一阵窘迫,不过在黑暗中,她也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你刚才是在哪?”离琛不自觉地跳开了她最后一句,问道。 “刚才,刚才我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还以为是你回来了。然后,就跟上次一样了,见鬼了被弄到别的地方去了,是个怪女人。不过她把我送回来了,人品太好了就是这样。”林兮云胡乱地说了一通,其实她也是后怕地,所以说着瞎话让自己安定一下,“我们怎么离开这儿?” “送你回来?” “对呀,”林兮云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刷干净了,这个世界开始出现各种不正常的东西了,“好意思说,一回来就占我便宜。” 一想到她第一次见他,他随手就拉她—她长这么大还没跟男生有什么接触,邵子元老缠着她也是隔得远远的,林兮云没好气地补了一句:“这辈子的便宜都给你占完了。” “这辈子?不该是男朋友老公什么的吗?” “滚蛋。”林兮云脸一红,恨不得想打他。他怎么就这么会听话。 “行了,不说废话了,有人能带我们走了,”他确定她应该没什么事,身上也有被植入什么不好的东西,就结束了这个随口的玩笑话,目光斜斜地落在顾影身上。 林兮云这才注意到旁边有个人,她站在一边,不声不响地,不刻意去看还真是看不到。 “嗯,”顾影点点头,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离琛应是放弃了去追查文若滢的打算,即使只是放弃了这一次,也行了,“我能送你们出去。” 这个声音让林兮云觉得有点耳熟,她心下一动,走了过去。顾影看着她不安地退了两步。 四目相接,林兮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在教室里,站在窗边的那个女孩,然后她听到了惨叫声,那女孩拉着她的手,她就昏过去了。 “是你!”她睁大眼睛,扯了扯离琛的袖子,回头急忙跟他说道,“昨天晚上我在教室里碰到的就是她,她” “我知道,”离琛没让林兮云往下说,“先离开这里再说。” “可是你知道她是谁吗?”林兮云急道,“你还要怀疑思思,她胆子那么小.” “我知道她是谁,任思思没事,用不着担心。” 顾影微微笑着,对着林兮云怀疑的眼神,握在了她的手腕上。林兮云本能地抽了抽手,但是被顾影攥住了,“你放心,我没恶意。” 她的声音也是文文弱弱的,让人都不敢把坏事往她身上想。 离琛没什么意见,客随主便地把胳膊伸到顾影面前。 顾影却是怔了半晌,她的手微微颤抖地在他的手上停了一会,他的袖口挽着一点,露出一截清晰精致的手腕。 这一刻的迟疑倒让离琛有点诧异,以为是有什么变故,便抬头看她。 顾影一慌,连忙搭在他的手上。她的手是冰凉的,而他是有温度的。 不,应该说他跟林兮云都是有温度的,而她没有。 顾影缓缓闭上眼睛,一股无形的气流在她脑海里盘旋,慢慢地整个人都像堕在了云中,这种沉闷的感觉扩散开来,笼罩在他们身上,似乎就是一眨眼没看的功夫顾影身旁的两人就消失了。 ———————————— 依旧是暗沉沉的夜,有警笛声刺破了平静正往这条小巷子过来。 顾影没随他们出来,本来她也属于那个地方。 林兮云靠在离琛肩上,跟睡着了一样。她是人类,中了梦貘的幻术自然就是晕眩。比如在水里的时候,她就是处于昏迷的,如果不是离琛拉她出来,估计她就要直接淹死在里面了。 顾影倒不是有意的,可能就是不同时间的入口不一样。 离琛一把抱起她,若有所思地盯着任思思家看——或许那算是家吧。 他还是进去看了一眼,任思思果然不在。她会什么时候回来离琛是算不到的,这要看那个寄主可以连续控制她的身体多久。 等他出来的时候,正好白思宁到了。 “真快啊。”离琛笑笑,跟没事人一样。 “总部当然是担心离专员,离专员的信号器突然变得断断续续的,由不得人不担心啊。” 安在离琛心脏的信号器——离琛从来都知道。 “我就不担心啊。”离琛玩笑着说,“不过你来迟了,人已经跑了。” “那这位是?”白思宁打量着他怀里的女孩,“又是那个小姑娘啊,这叫什么来着?” “什么来着?”离琛也不介意跟他打哈哈。 “缘分?好事还是坏事?”白思宁淡淡地笑了。 离琛忽然抬头像是在看天一样,“你还是跟警察们去收尸吧,没猜错的话住在这儿的人都死了。” “真可怜。”白思宁的感叹毫无感情,就跟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是挺可怜的,谁会知道自己隔壁就住了个恶魔。” “嗯,这个恶魔还披着一张乖乖女的皮囊。”这是白思宁头一次被人的外表欺瞒了,其实第一次见任思思就该感觉到的。 “一个星期之前的那次,也是她做的。” 只是,那个女孩,长得实在是太乖了,让人都不敢随便联想。就像林兮云不想怀疑顾影一样。 “那女孩应该会回来,要不要抓你看着办吧。我的建议是用麻醉弹,先麻晕了才能控制。” 白思宁微微有些诧异,“怎么,你不想包庇她了吗?” 离琛被白思宁拆穿了并不意外,“我改主意了。” 第三十八章 城之高 大上午的阳光透过暗褐色的窗帘照进来,依然把房间照得一片明亮。靠窗的粗木桌子上,每一寸都被阳光滚上了一层洒金的花边。 女孩均匀地呼吸着,纤细的指尖扯在了被子上,应该是睡得很踏实,乌黑的头发杂乱地散在枕头上。阳光一点点移到她莹白如玉的脸上,静悄悄垂着的眼睑跳着点点的光晕。这样安静的时候,有一种和平素不同的婉约温雅。 她的头轻轻的摆了一下,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黑白分明的明眸带着一丝刚醒的迷茫,“我怎么又睡着了?” 林兮云嘀咕着,发觉天已大亮,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任思思家,当然更不可能是她家。 昨天、昨天发生了什么来着?好像是有什么凶杀案发生,她要去找任思思但是离琛不让,然后他们两个就掉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鬼地方了,她最后的记忆就是那个不知名姓的女孩握着她的手腕。她身上依旧穿着任思思的睡衣,黑色的风衣被脱下来随手扔在了床头柜上。 她睡得有点晕,呆呆地盯着面前雪白的墙壁,忽然惊得从床上跳下来,脚上伤还没好疼得她叫了一声。 她现在想到这是谁家了,只可能是离琛那家伙。林兮云瞟着那件原来穿在她身上的风衣,不觉有点脸红。那家伙真是喜欢乱来啊,随便就把女生往家里带,动手就扒衣服,虽然是外套还不是很过分,好歹男女授受不亲啊。 林兮云的东西都丢在任思思家里,这会她也不知道是几点了,不过一想她都旷课了。还有宋叔,他早上来接她她又不在,那可真是麻烦了。 一想到这里,她光着脚就从房间里跑出去,“喂,离琛,是不是你干的,你上次莫名其妙就把我弄晕了我还没更你算账呢,这次算什么情况,你当玩呢?” 等她出来的时候才知道现在自己站在多高的地方,一侧的落地窗让这房子的视野一下子就开阔了。站在这里可以将整个城市的景色都尽收眼底。 你能看得到这城市的繁华,你能看得到这城市的喧嚣,你能看得到这城市里的浮躁—唯独看不到自己。站在这里俯视整个城市,带来的却不是美感,而是一种无端的苍凉寂寞的感觉。 林兮云偏头看那透明的窗户,不觉愣了一下,都不知道这一刻心中的悸动是从哪里来的,仿佛那窗户前总有一个人默默地站着,一站就会站很久。 站在那里的感觉没有欣赏景色的乐趣,是置身人群同时又远离人群。 林兮云想要是她才不会在这里安一面这么大的窗子呢,透明的玻璃隔开两个空间让你只能看而摸不到,那还不如不看的好。 大概这就是,连绵的城市应有尽有,唯独没有尽头。 建筑格局也是极其地简单,几乎浪费了这么大的地方,客厅中央,那些沙发茶几象征性地摆一摆,完全看不出有人用的痕迹。 这房子简单的不是说简陋而是空旷,真不像是个家。但是站在这里反而有一种淡淡的舒服的感觉,这种舒服跟心情愉悦无关,只是感觉像从什么里解脱出来一样。 什么样的人才会住在这种地方? 不像是在住一个家,而是在逃避一个城市,或者,一个世界。 “醒了?”离琛听到了动静,也不知道他是从哪边走出来,“一醒就这么多话,啧。” 他说话的时候顺便塞了一个小馒头到林兮云嘴里,“这样能不能少两句?” “唔--”林兮云被塞得说不出话来,愤愤嚼了馒头咽下去,“几点了?” “几点?十点二十了,墙上不是有钟吗,你瞎了?” “你才瞎了!”林兮云暗叫不好,这课旷得有点严重啊,她怎么这么能睡,“你害人呢,我东西都在思思家,你让我怎么去上课?” “哦,你的东西我给你扔在桌子上了,怎么,出来的时候没看到?” “嗯?” “说你瞎了你还不信。” 林兮云懒得跟他吵,转身就要去找东西,离琛却拉住了她。 “鞋子都不穿吗?” “哪里有鞋子?” 离琛深感无奈,“你确实得去看眼科了。”也不管她抗议,直接抱起人就往房里走,“你看着啊,那不是你书包吗?还有那,你校服,不过外套丢了。” 林兮云气恼地在他怀里蹬着,她没注意看那还不是因为他不打招呼就把她带到一个生地,哪个会有闲情看屋子里有什么。 离琛蛮不在乎地让她坐到床上,抓着她的脚就往鞋子里塞。她的脚很小巧的样子,跟他的手掌是差不多大小,他一只手就能握住,在她不老实动弹的时候,细腻的玉足就在他手心里来回的动荡着。他心里似有一丝异样,那也不过是一瞬间的感觉,随即恢复如常。 他心里明白她只是跟文若滢长得像而已,可是看到她,他的心并不会如他想的那样淡定。是愧疚,或者是怀念,再或者是说不出来要补偿什么。 不管他当年对文若滢是什么程度的喜欢,如今她毕竟已经死了十八年了。死了,就是没有希望的意思,最后在岁月的冲刷下剩下来的只有一份长长的惘然和悼念,压抑的、窒息的。 “伤口都烂了,你还光着脚乱跑。”离琛皱了皱眉,伸手拉开了床头柜,“运气不错,我这里正好有伤药。” 这东西他用不到,之所以有也不是他买的。是在之前的一次行动中,他受伤了,当时的任务负责人给他备的—那个人当时并不知道他的伤都可以自行愈合。 离琛只是笑笑,收下了。 “我自己来。”林兮云说着就要去抢他东西。 “老实一点儿啊,坐上去。”他不耐烦地坐到床上去,一手握住她的脚踝。 不过真的给她涂碘液的时候,动作还是轻柔的,像羽毛擦过一样,她的痒痒感竟然盖过了疼痛感,一时居然忘记了拒绝。 林兮云不自然地想到,古代那时候,不是说女子赤足最宝贵吗,据说那是新婚之夜给夫君看的,今天居然让他又看又摸的--说出去没脸见人了。 林兮云缩了缩脖子,拿眼睛瞄着他看。他低着头,看手法居然像是个专业的医护人员,看他那专注的样子,俊挺的鼻子下,那双薄唇抿着,不说话的时候,显得这么的温润。 额,温润这个词,还真不适合他。林兮云暗自撇撇嘴。 他给她的印象似乎一直都是张扬的,他那个性格真的是没见过。林兮云还没有闲心想过,他细心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这样看起来突然觉得蛮养眼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一个男人。 “嗯,好了。”他拿创口贴包住了伤口,最后给她套上了拖鞋,站起身看着她脚上晃荡的那一双拖鞋,是有点大了。“将就着穿吧,对了,上次你不是丢手机了吗,在我这儿,你拿去吧。” “啊?”那事情已经算是很久了,林兮云都不怎么会想起来了,没想到他今天会提到。 第三十九章 尴尬误会 那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兮云在商场丢了东西,出来就碰到了离琛。 不,应该说是被他的车笛声吓到了。 当时离琛像是随口说的,说她可以等一会,有人在抓小偷,说不定她的东西就可以找回来了。当然不相信陌生人是对的,所以她就走了。 现在想起来,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离琛站起身来,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透明袋子,那里面正好是她的手机和钱包,林兮云眨了眨眼睛,有点不敢相信。 “真是大方啊,”离琛像是在取笑她,“东西丢了都不用去警局看看的,果然有钱就是任性,是不是这么说的?” 林兮云不好意思地回道;“这种小偷又不是一两个,我以为是找不回来的。” 是小偷,但是不是普通的小偷,不过这个离琛是不会说的。 林兮云大概已经知道了一点那些不能被暴露出来的异兽秘密,离琛暂时还不准备消除她的记忆,毕竟牵扯到了任思思,除掉了她这一部分记忆就不好圆任思思的事情了。他想她也不会把这种事到处宣言。 虽然说大众最好不知道,不过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晓得其实也不影响什么。 “还有,你把我弄你家来干什么?”林兮云这才想到了重点,“思思呢?” “哦,我把你带回来是因为你睡得跟猪似的。”离琛轻描淡写一句,被林兮云气冲冲地打断了后面要说的话。 “你敢说不是你使诈,就跟上次一样,把人弄晕了很好玩吗?” 离琛没有接她的话茬,接着道,“任思思住的那个巷子被封了。” “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林兮云连生气都忘了,愣愣地看着离琛。 “因为那一条巷子里住的人都死了。”离琛淡淡地解释,就像在说太阳为什么从东边升起一样理所当然。 林兮云脸色一白,舌头都僵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离琛倒不看她什么反应,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很安逸的样子。 “怎么怎么可能?你是瞎编的。” 离琛笑了,“编这个有什么意思。你以为人命是多么坚强的东西吗,很简单的,只要一刀下去,不就没了。或者有人睡觉都能睡死的,不都是说没有就没有吗?不要觉得说死人就是在讲笑话。很现实的,小姑娘。” 最后一句带了十足十的嘲讽,林兮云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人,明明刚才他还很好心地帮你上药,怎么下一秒又成了这种冷漠的没人性的怪胎。 “你以为你比我大多少,还小姑娘?”林兮云冷冷地质问他。 “大多少?”离琛好像是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不知道呢,我都不知道我多大了。” 林兮云不屑地笑他,忽然想到他好像没有父母,会不会就因为这个不知道自己确切年龄?不觉收敛了笑容,有点心虚地把头扭到一边。 离琛以为她是生气,微微眯了眯眼睛。在意别人的想法那不是他的作风,他不大可能将就别人的。 因为他独来独往惯了。白思宁充其量是一台监控仪。 有人敲了敲门,林兮云被这声音一惊,回头看竟然是一个年轻女孩。 女孩长相甜美,穿着一件毛绒绒的斗篷短外套,配着一条黑色的蓬蓬裙,勒着纤细的腰身,又被斗篷半掩了一下,尤其惹人联想。她嫣然笑道:“饭做好了。” 林兮云没想到这还有一个人,迟钝了一会儿第一反应就是回头看离琛,而他只是耸了耸肩,一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样子朝那女孩走过去,不,是从她身边走过去。 那女孩笑起来很甜的感觉,见离琛走过来一直对着他笑,离琛是什么表情林兮云是看不到,不过林兮云知道自己的表情很尴尬。 林兮云觉得待在这屋子里也不对,连忙跟着跑出去,跟到了餐桌边。 那女孩正往桌子上端菜,林兮云这才发现离琛塞给她的馒头是她做的。说不清现在是什么心情,看着那女孩心满意足的表情,总觉得有点酸 很正常嘛,她心想,因为我没谈恋爱所以看人家秀恩爱肯定不自在。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女孩是离琛女朋友,看不出这人都有女朋友了。 这倒也是,他看着应该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参加工作了,肯定是有女朋友的。 林兮云一边看离琛脸上淡定的表情,一边看那女孩乖巧的样子,心下不由吐槽这家伙的女朋友居然这么贤惠。这么贤惠估计得被他欺负死。 那关她什么事?林兮云及时打住了自己的思绪,觉得自己真是无聊。可是不这么在心里吐槽又没法压下她乱七八糟的心情。 不知道他把她带到家来,他女朋友是个什么心情。还是感情太好了完全不在意? 离琛的手在她面前挥了一下,“想什么呢,吃饭。” “啊?”林兮云脑子还没转过来,呆呆地看着他。忽然又觉得当着人家女朋友这么看他不好,连忙低了头。 “早中饭都可以放在一起吃了,你不饿?”离琛疑惑地问道。 “不饿。”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就唱反调地咕了一声,真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离琛意外地没有笑她,只是把她拉过来按到椅子上。林兮云不好意思地看那女孩,心说这人怎么都不避点嫌。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林兮云试探着问道,想破解一下尴尬。 她大概是没听到,或者是不想回答,头都没有抬一下。“你女朋友叫什么?”林兮云抬头问离琛。 话问出来林兮云还是喜滋滋的,一般男女朋友都喜欢被人特意说明他们的关系,她这样问还是很对的。 “不知道。” 林兮云感觉自己脸都要黑了,“女朋友的名字你都不知道呢。” 离琛随意地笑笑,“我都没见过我女朋友我怎么知道她叫什么?” 那女孩在这时温柔地说道:“小姐你误会了,我是给我妈妈代班的,我妈是离先生家的钟点工。” 林兮云这下子是真有点狼狈了,见离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服气地回道:“够懒的啊你。” 第四十章 没有味觉 岳薇过来的时候注意打扮了一下,既不能太明显又不能太平常,总得想办法吸引一下男人。 今天早上她来的时候,离琛终于主动跟她说话了,他问她会不会做饭,然后给钱让她下去买菜。她窃喜了一阵,以为是有了什么进展,结果回来在厨房做菜的时候听见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差点没把手给切了。 尤其看见那女孩还穿着睡衣,她觉得情况不妙了。她觉得自己的下半辈子就由这次任务决定了。她现在租住的房子还是那个神秘的西装男人给的,要是她做不到他给的任务,就该睡大街了。 岳薇或许曾是个有上进心的普通姑娘,但是在国外待的那几年好的没有学到,倒是跟炫富的留学生混久了再也不想动了。她嫉妒这种不公平,凭什么人家要什么有什么,她就得是被异想天开的父母丢在这活受罪。 反正她什么都不想做了,毕竟她国内国外的学位证书都没拿到,再去考试她也不愿意吃那个苦了。记得小时候她看复活,想着玛丝洛娃沦为的悲剧也有一部分她自己的原因,她不肯做苦活,想要安逸的工作,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要是她才不愿意出卖肉体呢,起码前面的她还算是自愿的,要跟那么多个男人那啥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那时候毕竟是小,才会有这么直接的想法,当回过头来看自己的单纯就是一种大笑话。她生活得那么安逸有什么资格对别人妄加评论呢?子非鱼,安能言鱼。 所幸她还没心灰意冷到那个程度,再说只是跟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看着条件还很好,那个神秘人又给了她这个机会,为什么不呢? 现在看起来,他们两个也不像是有什么关系的样子,估计就是借住吧,说不定还是亲戚。 她心里琢磨着,都没听见林兮云在问她话。 “说这话你也有立场吧,难道你家没雇佣人吗,应该比我还懒吧。” “呸,起码我自己住的地方我自己打扫。” “哦,鼓个掌。” “阴阳怪气。” 岳薇听着他们两个说话跟打情骂俏似的,脸上的表情不觉有点挂不住了,“我去盛饭。” “我不吃。”离琛说。 “你也坐下来吃啊。”林兮云觉得让岳薇站着也不好,估计她应该是个兼职大学生。 “不好吧”岳薇故意看向离琛,希望他能回句话。 “吃饭还是基本的人权的这家伙不吃,别浪费了。” “吃完了把衣服换了,我送你去警局。”离琛没注意岳薇,跟林兮云吩咐了一句。 “警局?为什么?” “你家的司机动作太快了,都报警了。”离琛漫不经心道,“好像把你男朋友都招过来了。” 林兮云不高兴道:“我没男朋友。”她猜都能猜到离琛说的男朋友是谁。 经受过梦貘的幻术,是会有一段时间的晕眩,人为叫不醒,就那么睡着也没有危险。所以离琛就把她带回来了。 林家的司机按时来接林兮云的时候,发现那里被警戒线封了,自然是没见到林兮云,于是报了警。不过但凡是跟昨晚的事有关的警局都会报备给s-mr,所以白思宁就知会了离琛一声。 “你还没说思思怎么了?她跟她哥哥是不是不能住那里了?” 离琛低头笑了一下,“谁告诉你她有哥哥了,你见过她的哥哥吗?” “她说的啊,这有什么好瞎说的”林兮云心里不自觉地想到,她确实没见过任思思的哥哥。 家长会的时候,任思思是一个人,她说她哥哥加班。 林兮云第一次见任思思就是在高一报名的时候,那时候几乎所有的新生都黏着父母在学校里逛,她则是因为家里提前打了招呼直接跳过了报名的程序,一个人直接来的学校。 她闷闷地进教室准备干坐一个下午,然而教室里已经坐着一个女孩。她一动不动地坐在窗边,托着下巴看着窗外。 那就是任思思,后来她说她父母已经去世了,哥哥还要上班,给她报完名就急着走了。 不过有一次林兮云去老师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听见老师们在谈任思思。大体是在夸她,一个人很独立,每次报名都是自己一个人缴费的,这次的助学金还是推荐她。 当时她只是随便听了一句,并没有上心,并没有发现这前后的矛盾。 现在想起来,所有跟任思思的哥哥有关的东西都是任思思一个人说的。 “没见过又怎样?我爸妈也从不来学校看我,她也没见过我爸妈呀。” “你犹豫了。”离琛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似是看穿了她一样,“在你停顿的这八秒钟你在想什么?” “就算是她编的,”林兮云忍不住说道,“又有什么关系,她可能是不想别人欺负她只有一个人,编个谎话安慰自己、保护自己,过分吗?你不也是父母双亡一个人吗,你应该能理解她。” 林兮云话说太快了,末了才有点后悔。她只是想维护任思思,没想要戳他伤口。 离琛挑眉,嘴角撇出了一丝不明意味的轻笑,“父母双亡?这个词不错。” “我我不是故意的。” 离琛漠然地按着她的椅子,静了几秒之后忽听他嗤笑了一声,“从来没见过呢,还不知道是死的还是活的。” 这会他说什么林兮云都不敢回话了,离琛却敲了她一下,“发什么呆,快点吃完了去警局。” 他的口气又是戏谑的,没有一点点的感情波动。 “你真不吃饭?”林兮云现在有一点反应过来,这顿饭是给她准备的。也是,睡到这么晚怎么可能不饿。 也不知道这人心是怎么长的,几乎每时每秒都在变,一时刻薄得伤人一时还算有点人情味。 离琛他不会有饥饿的感觉,那十年的囚禁就是水米不进。既然不会饿他对吃也不会有兴趣。 看离琛没回应,林兮云小声道:“主人请客人吃饭也要坐下来陪客人的。” “嗯。”这下他应了,随便坐在了她旁边。这时候岳薇把饭端上来一一地摆好,不自在地坐在一边,她感觉今天的准备都白搭了。 林兮云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拨着饭,斜斜一眼看见离琛像是分了神一样随手夹了一个红尖椒往嘴里送,“喂,你不怕辣啊?”她惊诧地拉他,不过迟了一步。 “什么辣?” 林兮云略感惊俱地看着他,见他神色如常,于是自己也好奇地夹了尖椒,不过咬了一口就赶紧扔一边了。 “你舌头怎么长的啊?”她急着站起来找凉水,岳薇忙去给她倒了。 “谢谢。” 离琛毫无知觉地嚼着把林兮云辣得够呛的尖椒,从没吃过所谓的食物他都没发现自己是没有味觉的,只一言不发地把那东西咽了下去。 第四十一章 试探 “如果有人问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你就说是半夜发生了凶杀案,作为目击证人协助警察抓人,至于其它的一个字都不要讲,懂了吗?”车飞快地行驶在马路上,风从半开的车窗里嗖嗖地刮进来,林兮云只有一遍又一遍地把头发拨到身后去。 其它的,就是她压根没有做那么神勇的事情,而是去“妖怪”住的地方转了一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无可奉告。”离琛目不斜视地说,“你不去想它,你的世界还是正常的。” 林兮云沉默着,直到离琛停了车,“下去。” “喂,很不礼貌的。”林兮云从车上跳下来,刚回头就被人抓住了胳膊。 邵子元松了一口气,“兮云你可把我们都吓死了。” 林兮云不乐意地把胳膊抽出来,“下次不会有了。” “下次?伯父伯母气得不行,早就告诉你不要去那种贫民窟,这回好了,还好不是被绑架。” 这话说的让林兮云听着极为不舒服,凶杀案不是要比绑架严重多了吗?还有她的父母居然不是担心而是生气? 邵子元注意到了车上的离琛,皱眉问道:“你是谁?” 那林兮云昨天晚上应该是住在这人家里了,他怀疑地打量了林兮云一眼,那目光就跟检验货物一样。 “自然是你不认识的人。”离琛对着邵子元倨傲审视的目光轻笑一声,摇上了车窗,隔绝了那张自命不凡的俊颜。 “上次在学校救我的那个。”林兮云烦躁地跟邵子元介绍了一句,邵子元这问话的口气就跟查户口一样,没来由地就让人反感。 “伯父伯母忙,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不要随便相信别人。”邵子元脸色微沉。 “说的你是内人似的。”林兮云觉得他可真是自恋,“宋叔呢,我还要去学校。” 宋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走过来,“小姐你没事就好,还要去学校吗?” s-mr 化验部检测了现场遗留的毛发,从三次相同的化验结果来看,还是同一只怪物。 “两部手机我都安了窃听器,就看目标会不会打电话了。”离琛随手翻着化验单,说道。 他昨晚在林兮云的手机里做手脚确实很方便。 “那离专员猜会不会呢?” “我猜,”离琛淡淡地望着窗外,“会的。她一没有电话卡二没有手机,大概会借某个路人打电话吧。” 只要任思思身上那个寄主活动到了极限,任思思就可以重新恢复自己的意识,在她没有恢复之前,估计会有各种各样的凶杀案发生。 离琛还不知道那个寄主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能让梦貘女护航的,至少也不会比螣蛇差。 螣蛇,擅长蛊惑人心的螣蛇,颠倒了一切黑白的螣蛇,让善的变成恶的,让恶的更加理所当然,甚至视之为享受。因为他就乐于享受虚伪的人性。 离琛不是很想回忆起他,想起他,就会想到文若滢是怎么疯的,那个单纯得跟一张白纸一样的女孩是怎么沾上血污的。 “她最多是个怕事的小姑娘,不过可惜了。” 怕事的小姑娘同时承载着一个魔鬼的灵魂,所以只能拿她当引信炸死那只魔鬼了,怪只能怪她--运气不好。 “可惜吗?”白思宁摇头笑了,“我想寄生跟半过渡也差不多,都是已经死了的人才能有这种异变。” “既然她已经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白思宁低声加了最后一句,有一种一反常态的咬牙切齿的意味。 “哦,对了。”白思宁恢复了他一贯清风朗月似的微笑,“差点忘记说了。” “你说。”离琛想想都知道从他口里说出来的绝对没有好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离琛手里抽出化验单,淡淡道:“这上面有很多地方跟离专员的血检化验单倒有点相似。很特别的蛋白质呢,怎么都不能水解变形,不管标记什么都会被吞噬掉。” “是吗?”离琛不以为意地笑笑,“不是一模一样就好。” “那个女孩,要不要派人监视着,她不是跟目标走得挺近的么?” 林兮云的影子在他面前轻微晃了一下,他眉间微蹙:“不用。” —————————————————————————————— 身边的位子是空的,任思思没来学校。 晚上在林兮云的再三恳求下,宋叔才不情不愿地带她到任思思住的那条巷子里,那里依旧是被封着的,那任思思又能去哪呢? 她心里想着事,回到家都没看见尹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直到尹蓉喊了她一声。 “妈?”算起来,她又是三天没见到父母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就跟所有的母亲一样,尹蓉宠溺地拉着女儿坐下,让她靠在她身上。 “没什么?”靠在妈妈的怀抱里,林兮云觉得安心多了,先前所有的隔阂都能被这一个怀抱消弭。 再也不想她到底关不关心自己这个女儿,到底是不是要强迫她跟邵子元处在一起,亲情本就是最能融化人心的东西,不管之前有什么样的不愉快,一颗糖就能哄回来。 潜意识里,都会觉得父母是世上最爱自己的人吧,不自觉地就会圆了之前不称心的裂痕。 尹蓉往她的脖子那里瞟了瞟,那里是干净雪白的一片,她微微笑道,“女儿长大了,有心事也正常,不过你还在读书,学业为重。” “我不一直都是学业为重吗?”林兮云嘟哝着,不过听尹蓉这样说她还是蛮开心的,“明明是邵子元那家伙老来骚扰我。” “这孩子,”尹蓉拍了她一下,“子元当然是跟别人不一样,你跟他在一起我跟你爸爸才放心。” “这有什么放不放心的?”林兮云心里有点郁闷,怎么每个人都喜欢在邵子元脸上贴金。 “女儿长大了,”尹蓉理着林兮云的头发,温柔地像是要看女儿出嫁的母亲一样,慢慢地将话题转到一边,“认识了一些人也很正常。” “嗯,我认识了同学。”林兮云没听出她话里有别的意思,顺口答道。 尹蓉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丫头是装得太好还是太傻。 “妈从你这个年纪过来,也懂。成天在学校待着是有点闷,认识了几个外面的人也很正常。” “嗯?”林兮云第一反应想到的是离琛,第二下就意识到尹蓉这是在变着法的打探离琛。 她在一陌生男人家里住了一晚,妈妈担心也是正常的。关心她这还不是好事? “乖女儿,”尹蓉看差不多了,便问,“快告诉妈妈,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啊。”林兮云怪异地觉得母亲关心的重点不对,但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第四十二章 夜死 “妈,我昨天晚上是因为”林兮云想到离琛先前跟她说的话,转口道,“吓死人了,差点没死在哪里,最近好不太平。还好警察到了,你女儿我很厉害的,还跟他们去抓凶手,一晚上都没睡觉,天快亮了才睡的。” 林兮云没有抬头,因此她没有看到尹蓉的眼底尽是嘲讽。 她要是跟那个男人不熟,怎么会在人那睡了一个晚上。而且邵子元说,那还是她上次没找到的救命恩人。现在小女生不都是喜欢浪漫的吗,这样一来二去,擦枪走火了也不是没可能。 林兮云跟尹蓉比起来到底是太嫩了。尹蓉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昨晚到同学家住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在变相地置气,结果最后住到情郎那里去了,说他们没什么关系她才不会信。 “我那时候回家怕没人开门嘛,还好他们给我安置好了。没有家里的床舒服,还是家里好。”林兮云撒着娇,想趁机混过去。 不然她能怎么说,说她撞见鬼了接着晕了,再被人收留了? 不过撒娇只对亲生母亲有作用,在尹蓉这里,就听出了她心虚。 “快洗澡睡觉了吧。”尹蓉温柔地摸摸她,“被吓得不轻吧。” “现在没事了。”林兮云从她怀里溜出来,“我去洗澡啦。” 尹蓉满脸的慈爱顿时消失,管家的张嫂从一边走过来,端上了一杯咖啡。 “夫人,小姐这次只是意外罢了,夫人别太担心了。”她在林家待的时间最长,是林家中的佣人唯一一个知道林兮云非林家亲生的女儿这个秘密的人。 “意外?”尹蓉的嘴角讥诮地弯起,“意外也是她那狐媚样招来的,我差点忘了她也到坐不住的年纪了。” 尹蓉的话极尽刻薄,即使张妈听不下去也不敢顶撞她。想来亲生女儿不在身边心情肯定不会好。 “昨晚那事都登新闻了,幸好小姐没事。” “她当然不能有事,不然不是白养她了。呵,我可不能由着她,邵子元可不是傻子,他是不会要个破烂货的。” “小姐应该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张妈不禁替林兮云说话,“不过邵家少爷怎么相信呢,要不要让他们好好谈一下。小姑娘总是有点脾气的。” “不用那么麻烦,”尹蓉神情冷漠,“让他自己验验货不就行了。男人嘛,总要给点甜头的。” 张妈没想到夫人会这样说,脱口问道:“夫人你是” “正好下个月是她生日,”尹蓉冷笑道,“明明是梦梦的生日,可别浪费了那么好的酒店。” “可是这样小姐。”有些不忍,毕竟这女孩才十八,而且看得出来,她确实不喜欢邵子元。 这样不是在害人吗? 而在尹蓉的眼里,这是极其可笑的。她之所以敢拒绝邵子元,无非是因为她还顶着林家千金的身份。就跟古代流传的言情话本里是一样的,富贵小姐跟路边的野男人私奔,对门当户对的高门子弟不屑一。说的好听是自由恋爱,其实还不是因为被宠得无法无天了。 “哪门子的小姐,她没这个权利拒绝,占着梦儿的位置,够便宜她了。这么多年给她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买她一个身子绰绰有余。” 尹蓉从沙发上坐起来,“好了,我得去看看我的宝贝女儿了。” 张妈无声地叹息着,她委实不能理解这些有钱人的心思,是赚的还不够多还是怎样,非要去跟邵家结亲,为此把亲生的女儿丢在了遥远的美国。 她这个普通人只想自己一家人团聚合乐,别的什么都不求。 ———————————————————————— 他说任思思没事,可是任思思没有来学校。 她每次想问一下都被他岔开了,每一次都没问完。林兮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的月亮。 一团黑云飘过去盖住了原本皎洁的明月,她秀眉微微一蹙,无可奈何地仰头望着黑魆魆的天花板。 他没说过他是做什么的,不过她能猜到,他曾说过的那个法律之外的地方就是他待的地方。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那种隐秘的不为人知的东西,经过昨晚,她不信也得信了。她总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接受不了,很紧张也很害怕。 “你不去想它,你的世界还是正常的。” 离琛平平的语调在她耳边响起。 难道他的世界不是正常的?他那种怪异的性格不会就是这么养成的吧。 如果明天任思思还没有来学校她跟她哥哥能去哪了呢?不对,离琛的意思是她压根没有哥哥,那她一个人不是更难了。 再去找找那家伙吧,林兮云心想,她记得他住的那地方,如果明天任思思还没有回来,她无论如何都要问出来。 快睡着的时候,她模模糊糊地想起那个可疑的陌生女孩,困倦冲淡了恐惧,脑海里残留的是女孩站在窗边那种悲伤的表情。 是一种一切都过去了的落寞的悲伤,无端地令人想声嘶力竭地大喊却只能隐忍的悲伤。 一个疑问不真切地闪过,她是人吗? 这个晚上,注定不是个平静地夜晚。同时也是不平静的开始。 女人穿着一身妥帖的运动服,绕着小区的人工湖晚跑。夜风拂过湖边的柳枝,发出窸窸窣窣细微的声音。 约莫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女人,长相不错,有着良好的作息习惯。 一抹黑影倏忽间从树上落下,像一张大网一样裹挟了她,女人短促地叫了一声,便没了声响。 翌日清晨,一具干枯的尸体在湖边被发现,干瘪的死肉贴在透着暗红色的骨头,那奇异的死像就像聊斋里被狐狸精吸干了精血的人一样。 连发现的人都有一刻的发懵,就好像是自己没睡醒跑到某个电视剧的片场里去了,或者是看到恶作剧了。 这桩案子立刻被报给了s-mr,尸体亦由s-mr检查,再说清楚点是白思宁检查。 论尸检,的确无人比得过他。最一锤定音的一点是,他都是直接看的。按照程序应该还报不到他这里来,不过他来了兴趣就没人能拦了。 “跑得有点远呀。”白思宁意外地笑了。 “您觉得这跟我们抓的是同一个吗?”身边的工作人员反应过来,追问道。 “当然是同一个。”白思宁毫不顾忌地拨开那死人的头发,也不怕会不会染上病毒—这种情况之前也有过,跟禽流感是差不多的道理。不过这是化验部考虑的事情,而不是他要担心的。 第四十三章 白山 跟白思宁有合作的人,除了离琛,每一个都会忍不住盯着他的眼睛看。 也不能叫盯着眼睛看,因为他的眼睛被布蒙着,根本就看不到。 是人都会疑惑他到底瞎不瞎,即使他不是瞎子,蒙着这样一块布也跟瞎子没什么区别了。偏偏他什么都看得见,让人顿觉毛骨悚然。 白思宁在s-mr,基本跟离琛一样,游离在各个部门之外,每个都有权插手—不过不是有权决策最后的事情,仅仅是说这些区域对他都没有隐私。没人能指挥他去具体做什么,全凭自个乐意,这样既自由又有限制的地位隐隐地透着尴尬。 当然,只有在乎权利地位的人才会注意这种尴尬。 他并不介意有人的自以为是,也不会介意刻意排挤这种官场似的套套。 反正他们自己要找死跟他也没有关系吧,这个态度倒是跟离琛一致。 白思宁活得太长了,长到人的生死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再多的人死去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他站起身来,手指尖微微拈动着,“这个具体的,我还要去问问离专员。”白思宁脸上晃出一丝莫测的浅笑。 一旁的人看着他的动作畏惧地往后面退了退。如果不戴特殊的防护手套,他们是不敢碰那尸体的。 被异兽杀死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带着残留痕迹,这些东西发展成尸毒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离琛也会中毒,不同的是他在中毒的同时即刻消解了,等于什么反应都没有。 而白思宁,他绝不会被感染。 没有毒蛇会被自己的毒感染到。 ———————————————————— “白山哥哥--” “白山哥哥--” 白思宁靠在椅子上,室内静悄悄的,没有灯光,他的眼睛闭着,扯下来那块白布,听着窗前的风铃叮叮作响。 像一个女孩轻快灵动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快,清晰地唤着“白山哥哥”。起初的声音是稚气的,接着声线变得有些圆润了,纤细的,渐渐的是女孩才会有的那种柔美的声音。 因为她在长大,五岁、十一岁、十六岁。 “你是谁呀?”五岁的她奶声奶气地问。 “你的聘礼呢?”十一岁的她叉着腰站在他面前讨要礼物,“你爹给的不算,我要你的。” “白山”掀开了盖头之后她娇美得脸上露出一丝红晕,晕染在白玉的脸上像天边的晚霞,她红着脸改口,“相公。” 那是等了很久的婚礼。是的,一切都再自然不过了,他们青梅竹马,他们两小无猜,他们的婚事一早定下,他们一定会白头偕老。 不过,这世上最不能说的两个字就是“一定”了。 遥远的千年前,海边的白家村,在一个喜气洋洋的夜晚,静默无声地消失了。 人们只看到寂静无声的村庄,一草一木一物都原封不动地矗立着,只是听不到活人的呼吸声。有满地的血水,却没有一具尸体。 太偏僻的地方,太小的村落,注定被慢慢遗忘。究竟那年那夜发生了什么,没人会知道,知道所有的人都没了这就对了。 怎么想都觉得,发生那样的惨案自然是没有活口的,官差也没有找到一个活口。 如果说谁能活下来,除了凶手,估计不会有第二个人。 在还信鬼神的千年前,这种事当然被归结成了天谴、妖鬼作祟。所以鬼怪自然是不会死的。 凶手确实没死,他一直活着,活到了今天。 白思宁幽幽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流着暗暗的红光像地狱鬼火的眼睛,他轻手抚上了这双眼睛,喑哑地笑了。 “你饿了吗,我知道你饿了。” 他的嘴角向上扬起了一道清浅的弧度,尤其适合他这张白皙文秀的脸,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渔村少年。 那个少年想给自己的未婚妻找一颗珍珠,他卷着裤脚,没进了咸咸的海水里。 他的心是甜的,喜滋滋地看着月下的大海,静谧幽深的大海。海水丝丝涌动,闪着粼粼银光。 不过他忽然瞥见了一团红色的光点自水中浮上来,他好奇地走过去看,发现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光点,只是月光水光混在一起的错觉。 他疑惑地揉了揉眼睛,下一秒,那奇怪的红点开始变大,疏忽分成了两个,一下子自水中窜起,箭一般射进了他的眼睛里。 一瞬间的被刺穿的疼痛狠狠袭击了他,少年惨叫一声,昏在了海水里。弥留之际,被海水浸泡得晕晕沉沉的时候,他模糊不清地觉得他好像还看到了什么。 那红色的光点下仿佛是一张人脸,又像是野兽的脸。至于那光点,衬在上面,就像眼睛一样。 第二天捕鱼的村民捞到了他的身体,几乎以为他被淹死了。而被平放在沙地上的他,立刻睁开了眼睛,一瞬间的红光闪过,立刻恢复了黑白分明的眸子。 “呼,大侄子你吓死我了,今天不是你大喜的日子吗,你到海里待着作甚,练憋气吗?”捞他上来的人松了一口气,转而数落道。 少年怔怔地坐起来,仿佛只是做了一个梦,男人看他发呆拍了他一下,“快回家准备吧。小宁这姑娘你可不能委屈了。” 他如梦初醒,今天是他成亲的日子,是他盼了五年的日子或者说是暗想了十一年的日子,怎么能糟蹋了呢。 他立刻从地上蹦起来,“叔,我知道了。” 男人看着他飞跑的背影嘟哝了两声,“当年我娶你婶子可没有这么激动。”说完他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想着晚上去喝喜酒,送点什么好呢。 只是,喜酒没有,黄泉酒倒是有的。 一种酸痛感像是针一样扎着白思宁的眼睛,但是他的眼睛却不会动一下,只默默地接受着这种感觉,妖冶地溢着红光。 “你不会流眼泪啊,对的,你是怪物,怎么会流泪呢?”白思宁放下了手,垂在椅子后,他的目光平静地望着窗户,望着时不时会摆动一下的风铃。 “要是你能被饿死就好啦,”他像是在跟谁开玩笑,可是这里只有他一个,“为什么看到离专员你会那么激动呢,他是不是你以前的主人,或者是同伴?” 第四十四章 夜巡 白思宁木然地盯着空荡的黑暗,他跟离琛定的时间是十二点,十二点去任思思住过的地方探寻。 有的东西是在白天看不到的,譬如黑暗,譬如恐惧。 现在差不多快十一点半了,白思宁突然从椅子上坐起来,不自觉地又多看了窗前的风铃一眼。 他不清楚那风铃是用什么做的,一千多年了都没有锈掉、依然能发出清脆地声响。就是不知道做这个风铃的女人过了一千多年是不是还活着。 那个--跟学校的那个女生,他在离琛身边见过三次的那个女生,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女人。 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死了,可是他再一次睁开了眼。这一次睁开眼就见到了她。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救了毫无求生意志的他。 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那双绚烂的血色的眸子,她看着他由恐慌变得错愕,确是毫发无损。那一刻他就知道她绝非人类。 她跟他说对不起,他问:“为什么?” 她只是说对不起,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愧疚和悲哀,那般深重的极致的感情,他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藏在那副清婉柔弱的身子下。 “小宁是谁?”有一次她坐在他床前,展着针囊,问道,“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一直喊这个名字呢。” 刚开始的时候他每天都会咯血,没完没了,生不如死。普通人不可能有那么多的血,也不知道那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死去的人的血。 他拒绝喝药,拒绝她的治疗。 “是喜欢的人吗?”她这样问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死了。” “嗯。”她听到的时候没有一点意外,淡淡地抽出了一根银针,“你很想她?” 他无力地苦笑,“我想,又能怎么样?” 她淡淡地笑了,“因为想,才有盼头是不是。只要你好好配合治疗,你总可以见到她的。” “你要是真那么喜欢她,总该有等的勇气吧。” 他握紧了拳头,“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啊,我知道。”她轻笑着点点头,恍若天边流云掠过,“所以我叫你等她,如果她也是一样喜欢你,她不会记恨你的。” “可能会有转世这种东西吗?”不可否认,他心动了。 她笑着点头又摇头,“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如果你相信的话,就会有。” 他听见她犹如梦呓的一句话,“我也有想见到的人” 后来他才问了她的名字,她眉间微微一跳,半晌才回道:“青音吧。” 那声音淡薄如雾,那样的轻,仿佛不在人间一般,决绝的,转瞬即逝。 这些都是白思宁对她的印象。 ———————————————————————————— 空气中的血腥味早就散干净了,手电筒打过去,照出一片衰草。 有点反常,毕竟这还是初春。 “真的有人能住在这种地方啊。”离琛推开了屋门,屋门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手电筒照亮了斑斑驳驳的水泥墙。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墙壁。 林兮云进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进入幻觉了。顾影给任思思制造的梦境一直笼罩在这里,现在任思思失踪了,顾影不在,这个幻影自然就消失了。 这里并不是人能住的地方。 四面的墙都被划得乱七八糟的,所有的划痕都呈现同一种样子—两个简易版的小人。 任思思的哥哥的确在。所有的他都刻在了墙上,这些刻画没有绘图的技巧,杂乱地拧在一起,如果不仔细看,其实就是一堆杂乱无章的线条。 她当然是无意识地刻着。如果她清醒了,就应该记得,她的哥哥早就死了。 她做着梦,手指就在墙上纷乱地描摹她跟她的哥哥在一起的形状,随后,体内的寄主就复苏了。 离琛现在能肯定一点,这个寄主的滋养品就是人的感情。越绝望,越执着,他就越强大。 如果离琛知道杨峰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大概会更早得到这个真相。 那次林兮云上楼之后,任思思又被杨峰的新女朋友堵着羞辱,她不敢跟林兮云吵,刁难任思思的胆子还是有的。 杨峰随口撺掇了一句,“放心,她就是个孤儿,全家都死光了,灾星。” 一直低头的任思思豁然抬头,分辨道:“我还有哥哥。” “谁知道你哥是什么东西,谁见过?别拿死人糊弄人了。” 没人可以否认她的哥哥--我的哥哥一直都在,没有人可以诅咒他,诅咒他死的人才是要死的那个。 这样的苟延残喘,仅仅是想维护住那一点可怜的虚幻。 她每天回家说:“哥哥,我回来了。” 她出门的时候说:“哥哥,我去上学了。” 她什么都没有见到,正是因为没有见到,她才敢想象任安行的存在,自己去延续顾影给她的梦境。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故而任思思永远不可能醒。 然而,所有的梦都会醒,所以醒的时候大约就是她死的时候。 那他当年救了她算不算是害了她。救她出来,让她越陷越深,早知道会是这种结局,不如当初放她自生自灭。 活着,就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反正她的人生也就是围着一个死人的幻梦。 不,算起来她早就死了,谈不上人生。 “离专员?”白思宁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在他身后响起。 他差点忘了身后还有个尾巴。 白思宁蹙眉,向墙角走过去,提起了放在地上的袋子,“这什么?” 离琛走过去看,包装精致的衣袋和这里完全不符,白思宁抖了出来,才发现是一件风衣。 似乎是男人穿的款式,衣料、裁剪都还比较高档,白思宁拈着标签看了一眼,“看起来她不会是买这么贵的衣服的人吧。” “她当然买不起,”离琛也是诧异,黯淡的气氛都被这不搭调的衣服搅坏了,“她要这个干什么?” 话出口,他才记起林兮云在这住过,她才像是能买得起的人。 这样才是最正常的可能,林兮云放在这的,不过她买这个又不是自己能穿,那是要给谁。“没什么,”离琛摆下了这些多余的想法,“同学的,不奇怪。” 第四十五章 语音 “哦,”白思宁顺着想想,觉得也对,没什么必要多想了,于是他最后?32??了一句,“大概是给男朋友准备的惊喜什么的,不敢带回家就放在这儿了。” 离琛听着他的话微微一愣,跟着就想起林兮云的样子—那张娇俏幽魅的脸蛋是怎么都会引起男人的注意的,但他第一想到的是那个女孩说话总是带着一点笑意,嘴角的梨涡不经意地就展露,剔透的眉眼便和她的笑一样的澄澈干净。 那双清清亮亮的眸子,长睫如翅,是淡淡的雅致清丽,既是会诱人的又会惹人怜惜。离琛,似乎抱了后者的感情,有一点儿是因为她,又有一点儿是带着对另一个人的追思。 那种简单纯粹的笑,透着简单纯粹的感情—他本以为是再也看不见了。文若滢的笑容就跟她的人一样温柔,相比起来她是热烈活泼的,单纯无谓的。大约是从小被护得很好,所以她几乎不会转弯,喜怒皆在脸上,其实他是因为这个才动了在乎她一点的心思。 林兮云的男朋友她会有男朋友? 离琛暗自嘲笑自己,她有男朋友难道是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吗?就算是现在没有,以后总会有的。 可能就是在警局的那个吧,那个男人对他怀着警惕和敌意,离琛见多了弯弯曲曲的心思,对这么直白的恶意反倒觉得好玩。不过人家确实有敌对他的立场吧。 林兮云他眉头随着他心里掠过的这个名字轻微皱起,她说她是云彩的云、可怜兮兮的兮,他记住了。他不过是偶然碰到了她,又因为一些异兽的事巧合地多见了几次而已,仅此而已,不会再有什么了。 只是他看见她就会情不自禁地觉得好像是文若滢还好端端地活着。只要能活着,有没有他都没什么重要的。 是这样吧,离琛心底发笑,何况她又不是文若滢,那跟他更没什么关系了。 白思宁看出离琛的失神,但是没往别的方面想,上次他虽然拿林兮云随口开了句玩笑但也的确是说笑而已。 他不觉得有发生的可能。 白思宁把衣服收进了袋子里,放回了原处。 “画的都是些什么?”白思宁仰头四处看着,“似乎离专员你已经知道了?” “不是什么,”离琛笑笑,“发疯而已。” 离琛站在这里,总觉得脚底下有些异样,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明明只是普通的水泥地啊,他心里略感疑惑,难不成叫人凿开了看?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牵引他,他神色一紧,忽然想到上次就是在这块地方掉到了螣蛇构造的空间里。 有可能,那个空间就藏在地下。但是显然不是凿开就能看到的,应该是要通过特殊的密道,那个密道他之前就猜到是梦模女控制的。 “怎么了?”白思宁敏锐地问道。 “哦,我突然想起出门的时候没关门。” 白思宁轻笑一声,“是吗?” “嗯,是。”这不是离琛回答的,是白思宁自顾自地点了一下头替他回答了,面上带着一丝隐晦不明的意味。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离琛平淡地盯着白思宁,伸手拿出来接通了—“离专员,监听到目标的电话了。” “说什么了?”离琛脸色跟着变了,匆匆从白思宁身边走开。 “我把语音转过来。” 离琛放下了手机,开着外放,这样白思宁也能听到了。 先是任思思剧烈呼吸的声音,林兮云等不下去抢着问她怎么样了。 任思思的声音还是一个正常女孩会有的惊慌不安,两人沉默地听着女孩压抑的哭声。语音里一个惊恐,一个安慰,可惜她们都太天真了。 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 “你别害怕,他们不是针对你,凶手抓到了就好了,你跟你哥哥现在在哪呢?” 离琛无声地笑了一下,他也听出来了林兮云最后那一声哥哥说的有点犹豫,估计她也觉得任思思是一个人,如果是两个人她不可能这么无助地打电话。 “哥哥?哥哥没回来,我没见到他,他们把我的哥哥弄到哪儿去了?”似乎是被林兮云说的话刺激到了,任思思突然变得焦躁起来,恐慌减少了,倒多了控诉的成分。 “没事没事,我去问问,你现在在哪呢,都一天没来学校了,一个人在外面多不安全。你说你在哪,我去接你。” 白思宁疑惑地问道:“哥哥?” 离琛没答,示意他安静听下去。 语音里传出风吹过叶子的声音,良久才是任思思无助地声音:“我不知道。” “你坐车来我这里或者学校,我去给你结账这么晚了坐车可以吗?” “我” 语音就断在这里,最后听到的是一辆车过去的声音,感觉应该是卡车的声音,中间夹杂了一声哀鸣。 大约是野猫被撞了。 离琛不由怀疑这跟电话突然挂掉是有联系的,不过现在还猜不到。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升起,至少有一点确定,就是她又被刺激到了。 “没说地点。”白思宁若有所思道,“剩下唯一的线索就在那女孩的手机里了,不过现在怎么把她手机弄过来,到了明天要也太晚一点了。” “现在去要。”说完,离琛大踏步地离开了这里。 林兮云懊丧地放下了手机,她是想去找离琛的,可是被宋叔盯得紧,没法子中途跑,再加上一个邵子元,专程到学校来骚扰她。她要是说她去找一个男人,估计说不清了。 因为记挂着任思思,她手机就没关,夜里正失眠着,就听到了铃声,结果刚说清了两句,电话就被突然挂了。 任思思用的公用电话亭。电话是打过来了,可是林兮云也不能打回去吧。 学校都已经把任思思报失踪了,可是警察局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没人来询问最后见到任思思的林兮云,怎么想怎么不通常理。 林兮云没辙了,却还不死心地盯着手机看,要是真能看出一朵花就好了。 第四十六章 夜见 窗纱在风中轻盈地起落,满室沁着凉风。 只要不是刮狂风下暴雨32,林兮云一般是不会把窗户全关了的,她比较喜欢吹这种自然风。 一阵细微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不是风声,是混杂在风里轻轻踏踏的声音。她愣了一下,从床上下来,踩上拖鞋走到窗户边,伸手要推开里面那扇门。 外面是一个阳台,栏上摆着一盆盆的蝴蝶兰、秋海棠、仙客来,簇拥成了一团小花海。站在那里,站在整个宅子的中心,仿佛真的是一个小王国的公主。 又像是被关在阁楼上的公主。林兮云总是奇怪地联想到她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莴苣公主。 童话写得不尽详细,只写了女巫要顺着公主的头发爬上去。林兮云总是会想,那女孩一定是很孤独的,她把长长的头发从楼上放下来,寂寞地唱着歌,在漫长静默地时光里看着它们垂到地上,而她却不能离开。 直到王子出现了,她把发辫垂下来让自己的心上人上来,即使那时她同样不能离开,但她再在唱歌的时候垂着头发,就多了一点幸福的祈盼吧。她的头发,再也不是孤独的代表了。 林兮云刚把手按在门上,门却突然被拉开。她吓了一跳,几乎本能地就要尖叫出来,却被捂住了嘴巴。 那人有一点仓促,两手盖过去推得林兮云没站稳,就要往后面倒,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他的手稳稳地托在她的腰上,林兮云愣了愣,只感觉有一点熟悉。 “是我。”离琛说道,“吓到你了?” 略暗的月光勾勒出男人孤清的身影,黑色的风衣似能与黑夜融为一体,仿佛他本来就是属于黑夜的,属于无声包容的暗夜。 “你你你--”林兮云赶忙从他怀里脱出来,惊恐地瞪着他。确认是离琛她其实也没什么怕的,就是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而且这大半夜 离琛想想都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当然换成谁都会不淡定的。他本来还准备去绕去总部拿梦貘香让她直接睡觉,这样省事不少。 不过,梦貘香那东西的确太宝贵了,这点小麻烦还是不要浪费的好。再说大半夜了,他还能上哪弄迷药,于是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进来了。 就跟风流的梁上采花贼差不多了。 他估计林兮云现在心里想的肯定是这个,不觉有点尴尬,不自在地收着手,负在身后。 刚才那一下的触感格外清晰,隔着衣料都有一种滑腻温软感。 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袍,跟在任思思家里穿睡衣是不一样的。因为是住在外面,没怎么收拾,所以林兮云睡觉没把内衣换下来,看着除了衣服花样随意了点,基本都可以当日常穿的走出去了。现在在自个家里,自然随意多了。 绵绵透气的布料贴在她柔软的身子上,尤其衬得玲珑有致,包括咳,胸前风光,一眼扫过去也是看了个清楚,那什么什么的都是显露无疑,让看的人就会忍不住联想里面是什么样的。 离琛把头一扬,“我找你有点事,想你帮个忙。” 从上次离琛杀了那两个奇怪的人或者用怪物来称呼,到前天晚上他们一起掉到了更诡异的地方,林兮云也能感觉他跟普通人有点区别。 本来嘛,普通人类怎么能跟怪物玩。可是她还没想到他本事这么大,居然能在大半夜找上门来。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林兮云拉了拉睡衣,抱着肩膀问道—一半是要挡一下,一半也是有点冷。 离琛摊手,说道:“你家那么出名,怎么不知道。” 林兮云狐疑地看着他,话是没错,可是这里怎么多间屋子,怎么就知道她是哪一间呢?难不成他是一间一间找的。 离琛当然不是一间一间找的,他想找一个人,也可以通过其它的感觉定位。 “可是你有事不能明天早上吗?非要大半夜的,传出去怎么办?” 离琛挑眉,“传出去?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哦对,你现在大喊一声,就有人知道了。” 林兮云对他怒目而视。这算什么,幸灾乐祸,贼喊捉贼? 离琛从她的身边走过去,从床上拉起她的软被顺手压到了她身上,“我看你挺想喊的。” “你有病。”林兮云真想骂他一顿,可是看在他还算关心的份上,勉强忍住了,拢了拢自己的被子,“像你这样一声招呼不打就闯进来,是人都要吓个半死。” “行,我下次先打一声招呼。” “打个鬼的招呼!”林兮云气得踹了他一脚,“别想有下次了,说,什么事情,是不是思思又消息了。” 离琛沉默了一会。 他一直在想怎么开口说任思思的事情,现在林兮云主动提出来了,他也不能拖下去下去了。 他过来就是为了任思思,又何苦一直掩饰下去呢。是不敢说,还是不敢面对,他也会有不敢面对的时候吗? “她刚刚给我打电话了,可是突然挂了。”林兮云见离琛不说话,小心翼翼地提到。 “我知道。” 林兮云怔怔,疑惑道:“你知道?” “我来借你的手机。”离琛笑道,“她打的是哪个号码,就把哪个手机借我。” “你什么意思?”又是惊疑又是不安,林兮云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样我就可以确定她的位置了,我猜她没有挂电话,你手机不是一直在计时吗? “你怎么会知道?”林兮云秀眉微皱,又重复道:“你怎么知道她给我打电话?” “你说啊。”她心里隐隐猜到了一点,可是不敢确认,可是见离琛不回答也不得不加重这种猜测。 “因为有窃听器呀。”离琛迎着她的逼问,不慌不忙地解释了这个疑问,唇边漾起了一丝浅笑,“你猜的是对的。以防万一,你先后两部手机我都安了窃听器。” “这不,我就等到了电话。” 恍若晴天一个霹雳,林兮云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想从 第四十七章 失望或利用 “你说窃听器?”林兮云轻微地颤抖着开口,“窃听器?” 32她咬咬牙,又重复道。 窃听器那是什么东西?那种监视人的让人反感的东西,他居然会安在她的手机上,是什么时候? 如果他有这个机会,他会有机会做这个手脚的时候,只有她住在他家的那个晚上了。 她明明是很感激他的,他们一起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是她昏过去了他才把她安置在他家里。 她是很感激他的照顾的。她还记得自己醒过来的时候盖在身上的被子,睡衣好好地穿在身上,还有刚醒过来的那种神清气爽的感觉,毕竟高三了她也很久没有睡这么长时间了。 可如果他只是为了在她手机里安窃听器呢,他只是为了让她不起疑心呢? 说来可笑,她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想到离琛会做这个手脚。林兮云脑子里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个场景,她睡觉的时候,他默不作声地就拿了她手机弄完了再放回去。 第二天她出来找他的时候,他就跟没事人一样站在你面前,还是笑得那么随意,说话还是那么自在。真的,就算他们大概连朋友都谈不上,她也不会觉得他是有别的心思。 这已经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一样了,倘若你经历过生死,也不会随意就怀疑一个跟你一块经历过的人吧。 林兮云自然能想到,他的目的绝非不是监视她,而是要打探任思思的行踪。 这又算不算是利用? 离琛默然地看着她脸色的变化,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由不相信渐而变得失望,他的脸上依旧挂着不变的笑,“有问题吗?” 他淡淡的眼光射过来,林兮云觉得脸上像是泼了一盆冷水。 “凭什么?”她压着自己的声音,“你凭什么在我的东西上安窃听器。” “唔,你不是很信法律的吗,警察为了监察到犯罪嫌疑人,也会采取一些手段,是这样吧。” “犯罪嫌疑人?”林兮云一听更为愤怒,“你还说思思是嫌疑人,她能做什么,你怎么不怀疑我,那天碰到杨峰的还有我,前天晚上我也在她那里,你要怀疑就一起怀疑。对,你已经怀疑了,不然为什么要监听我的电话?” 离琛笑了,是带一点轻视的笑,“我没理解错的话,这就是你们经常说的友情,或者女孩子们之间叫什么?闺蜜?” “是啊,友情,你这种没有朋友的怪人是不会懂的。” “我也不想懂。”他的调子依旧是轻松随意的,每一个字都像打在窗台上冷冷的雨滴,落地即散,即便寒冷都让人捕捉不到。 怪人是吗?错了一个字,他不是人,是怪物。 “手机给我。”他伸出手,意思是让她自己交出来,毕竟她还拿在手里。 “不给。”她忽然把身上披的毯子扔下来,瞪着他道,“有本事你抢啊,你杀人都那么简单,抢个东西不是更简单吗?” 她才不要他的假好心,他给她盖的毯子,明天她就换一条。 骗子,他压根就没她想的那么好。她以为,她以为他只是个性刁钻不善于表达而已,可是这件事算是让她长了记性,她从来就没了解过他。就像现在,她不知道他又要打什么算盘。 杀人对啊,他还在她面前杀过人,她应该会怕的,即便是要顾念他救了她。 他不说话,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有一丝诡异的摄人感,林兮云看不清,却无端地感觉到一种压迫感,下一秒她的手就不受控制地伸出来,颤抖着把紧紧握着的手机交到他手上。 她死死地盯着他,“你在干什么?” “我不喜欢直接抢,”他像是很认真地在解释,“也有句话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 “你看这样多好。”他淡淡地看着手机界面,手随便划拉了几下,“明天我还给你。” 林兮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动作,明明这是有锁屏密码的啊,他怎么打开的? 这就跟任思思明明没有电话卡却依然在公用电话亭里给她打电话是一样的。 他笑着倒退,退到了门外,退到了林兮云的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 林兮云急促地呼吸着,可是全身像是被胶水糊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她恨恨地咬着牙,又想起刚才自己不受控制地就把手伸出来了,顿觉一阵胆寒。 他怎么能做到?怎么可能? 记忆渐渐连成了一根线,第一次他按了按她的眉心,她就不自觉地昏过去了,然后晚上,在教室遇到的那个女生奇怪地握着她的手,又是一样的情况,前天晚上,那个女生也是一样地握着她的手,她逃出来了却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出来的,醒过来就在离琛家里了。 第一次她糊里糊涂的,第二次她感觉可能是药物,第三次她有一点奇怪不过依然觉得是药物或者是其它什么能用科学解释的原因。 第四次了,联系前晚诡异的经历,她不得不去怀疑他们了。像是被人戏弄的羞辱感涌上心头,她不管有什么神话来历,就是不愿意被人玩。 她愤愤地挣了一下,突然发觉自己能动了,脚一扭就摔到了地上,正好摔在了毯子上,也没有感觉。 现在可不是生气的时候啊,离琛为什么要揪着任思思不放,他们会不是真要拿任思思当替罪羊。很有可能,因为凶手,可能真的是超出了人类认知的存在,抓不到而要交差的话—找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不是容易的多。 疯子,变态,她在心里狠狠地骂着,一想到手机已经被拿走了就觉得不妙,现在侦查手段那么先进,一定为就知道任思思打电话的地点了。 不行,她不能让思思被他们随便抓走。 现在可不是生气的时候啊,离琛为什么要揪着任思思不放,他们会不是真要拿任思思当替罪羊。很有可能,因为凶手,可能真的是超出了人类认知的存在,抓不到而要交差的话—找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不是容易的多。 疯子,变态,她在心里狠狠地骂着,一想到手机已经被拿走了就觉得不妙,现在侦查手段那么先进,一定为就知道任思思打电话的地点了。 不行,她不能让思思被他们随便抓走。 林兮云连忙从地上坐起来,从衣柜里随便拉出了一件裙子, 第四十八章 叹息 卡车轰鸣而去,留下一声尖锐的野猫的哀嚎,就像石头打在湖面上散开?34??涟漪,倏忽间的迸裂又迅速归于平静。 平静得就跟从未发生过一样。 任思思一个激灵,掉了手上的话筒。 电话线上下无力地跳了几下,最终放弃了似的垂着。 她呆呆地看着路灯照耀下,那小小一团毛绒绒的东西,鬼使神差地觉得那东西还有气。 仿佛踩在了棉花上,每一步都走得那样不真实,她感觉双腿在很沉重地挪动着,像绑上了铅石,又像有什么在拼命拉扯着她。 要阻止她,因为往前,就是真实。 她微微歪着头,一步——“思思,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了。” 男孩牵着三岁的小女孩的手,站在破旧的福利院前。 两步——“不怕,有哥哥在。” 雷雨交加间,男孩紧紧抱着瘦弱的妹妹,他装作很坚强可是他也会害怕。但是他要照顾他的妹妹,他的妹妹是早产儿,心脏衰弱。 三步——“快离开这儿,他们卖人。” 男孩脸色惨白,却强迫自己镇定。月下,他带着妹妹翻墙逃跑。 在这个世界上,他们什么都没有,他们只有互相拥抱着取暖。他们也不想要什么,他们只想一直握住最亲的人的手。 是温热的、活着的那一种感觉。 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他们应该可以这样一直流浪下去互相依靠,可是为什么呢? 任思思惊慌地环顾四周,为什么她现在是一个人,哥哥呢,哥哥呢? “哥哥,你在哪呢?”她轻轻地开口问道,“哥哥,你在那是不是?” 昏黄的路灯照着她孤零零的影子,从来都是这一道影子,可是她看不见。任思思茫然地走着,她一下子就看清了那毛茸茸的小东西已经被血染红了。 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眨了眨,一种极度的恐惧笼罩了她,她惊惶地飞跑过去。 冥冥之中,似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在身后响起。 有车!车要过来了,车会毫不留情地从这个小东西身上碾过去,然后,然后,什么都没有了。哥哥没有了,她的哥哥就会没有了。 眼前再也不是荒凉的马路,而是繁荣的市中心,霓虹长街、灯火漫天,亮得犹如白昼。 刺耳的车笛声霎时响起,地上躺的不是一只猫而是一个人,他小小的身子倒在血泊里,他微弱的呼吸声在耳旁却像鼓风机巨大的噪声,一阵一阵地卷过去。 停车,不,快停车!强烈的不安在她心里炸开,她拼命地冲过去似乎以人力就能撞开这辆车。 但是她的手仅仅是从那辆车身上穿过去。 太晚了,足足晚了三十年。 男孩变成了一摊破碎地拼都拼不起来的尸体——那是她的哥哥,十岁的任安行,三十年前就死了。 “啊——”从她口里发出了绝望的尖叫声,她跪在地上,死死抓着自己的脑袋。骗人的吧,这不可能,哥哥明明活着,她明明—— 眼前光彩流离的画面渐渐褪去,又回复到这条僻静的路上,再没有车辆,再没有冰冷的彩灯,只有她孤独地坐在地上,面对着一只碰巧被撞死的野猫。 ———————————————————————————————————— “这是你车牌号。”林兮云把手机举到司机面前,上面是她拍的照片,“现在送我去东胡路吧。” 离琛拿走了一部手机,好在她还有一部,想了一下她还是去任思思家那里。 那里刚刚死过人,而且她在那里又有那种鬼经历,心里怎么都有点抵触。但是她总觉得去那里可以找到什么,于是就叫了一辆车来。 司机点头笑了,心想这姑娘可真精,这主意都想的出来,生怕碰到坏人是吧。这样还要再在这么晚出去,估计是很急的。 林兮云坐在后面,低头看着手机——这里面真的被安了窃听器吗?看着和平常没有区别,可是里面真的藏了一双可恶的耳朵。就像他看着永远那么自如,果然做什么都是坦然随意的。 她手一动,拨了110,张口就说道:“你好,我知道有人在监听我的电话,我就想说一声,我去前天晚上那个犯罪现场等他们,” 林兮云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有这么大胆的时候,这算是骚扰警察吧。 不过离琛那里是跟警局有合作的,这个他又提到过,所以她还是得骚扰这一回。 “对不起,打扰了。” s-r这边,电脑分析的图像很快显示出来了,“这里,拉进去看。” 白思宁看着通话界面一秒一秒地计时,笑了一声:“这是不是要感谢目标不挂电话。” “感谢”离琛收回了撑在桌子上的手,晦涩地笑道,“感谢她受了刺激。” “离专员。”有人匆匆进来通报道,“刚才另一台仪器监听到了别的电话。” 离琛摆摆手,“跟目标没关系就不用说了,别人总是要打电话的。” “不是,”那人面露难色,“我怕对我们的行动造成影响。那女生似乎是给警局打电话,说她去目标家里去了,还说知道有人在监听她的电话。” 离琛神色一变,问道:“她说了些什么?” “就这些,离专员你可以听听。” 离琛快步离开了这里,林兮云的口气和他想的是一样倔强,还有一点示威的意思。她肯定不是给警察示威,而是给能监听得到的他示威。 “怎么了?”白思宁一道出现在这里,饶有兴趣地问道。 他看着离琛定定地站着,眼底不由掠出一种玩味的浅笑,自然,也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具体地点确定了吗?”离琛突然回头,“你先去,我要等一会。” “因为那个小姑娘?”白思宁摇摇头,“我还真是有点意外。你管她怎么样,她要做什么随她去好了,这才像你的风格。” “你想多了,我忽然觉得目标住的那地方没人守着也不行,万一她把目标引过去了我们不就扑空了么?两边双保险,成功几率更大。”离琛冷冷道,“确实碍事的都不用管,我没这个闲心。” 第四十九章 漏网之鱼 “饕餮太心急了。”男人啧啧地叹着,细白得像女孩子的手托在下巴上,唇角勾起一丝妖魅的笑容。 让人看了无端地就会觉得掉到了冰窖里。 因为他的笑是在太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了,这样笑的时候,万花筒一般流光溢彩的眼睛能照亮整张脸,就像能勾魂的女鬼一样摄人。 明知会害人,却还是会深陷其中。 顾影垂着眸子,低低地站在一边。 螣蛇探究地扫了她一眼,“怎么样,你对饕餮的宿主还感应地到吗?” 顾影摇了摇头,“这两天的感应断断续续的,就在刚才完全断开了。我的幻境对她已经不起作用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螣蛇吃味地笑了起来,“人心都有弱点,抓住弱点就能牢牢地掌控,可是啊,抓得太过就会透支,它就会彻底绝望,绝望到” 他手里凭空变出一个小石头把玩着,忽然松了手,石头直直地落到地上,发出嘭地一声清脆地声响,消失不见。 “深渊。” 顾影默默闭上了眼睛,可惜她不能把耳朵也闭上。 “怎么可能到无底洞里捞人呢?是吧。” 是吧,陵晨。 螣蛇摸了摸下巴,宛如孩童一样天真的笑容在一瞬间凝滞了一下,无知无觉地带过一丝伤感。 —————————————————————————————————— 白思宁静默地坐在后座上,眉头微微地皱着。 老实说他不是很习惯和离琛分头行动,总有点不大放心。 离琛不会无缘无故地做什么事。一开始他是在包庇任思思,白思宁不管他后来又因为什么改主意了,他只对离琛起初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包庇任思思感兴趣。 就算那女孩有点无辜,有点可怜,他是大发好心地在同情她。可如果他不认识她的话又怎么会同情她? 必定是认识的。关于离琛,总部只有这十八年的记录,关押了他十年,又把他放出来为s-r做事。这个人的一切都是一个谜,他们在平城区的废墟里找到了当时昏迷的他,确认是抓漏的目标ev1031号。 正如现在就要抓捕的目标任思思是ev2018号,怪物的存在是没有区别的。 可惜他们在离琛身上挖不到有用的数据资料,又得需要他在某些方面似乎与生俱来的知识和能力,只能从牢笼里放出来。 唯一知道的就是,他这十八年的样子,分毫不变。 “白专员,到了。”开车的人低声道,将车听到了路旁。 白思宁走在前面,沉沉的打量这一片荒郊。 风过无声,唯有原处朦胧不清的暗影,不知道是树还是小山。 “是这个电话亭。”有人发现了垂落的话筒,激动道。 “太好了,目标就在附近,一级戒备,快快。” 白思宁却没看,他的目光被路中央的死猫吸引,他凝神看了一会,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就像是走在谁曾经走过的地方。 任思思确实来过,他能感觉到。 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的眼里看到的不只是一只死猫,还有一个单薄地跪在地上的影子,仿佛一阵风就能被吹跑。 不过,那个影子现在已经不在了。 白思宁突然感觉上当了。很好,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么?他猛地转身,“不用找了,去东胡路” 周围人俱是一怔,但是他们得听白思宁的话,就算不明所以也得照做。 “那不是离专员去的地方吗?” “是啊,是他去的。”白思宁冷冷地笑,“怎么能不去帮他呢,万一折了以后可没人给你们挡枪了。” 白思宁脑子里略过了一个模糊的想法,开口道:“查查东胡路以前是什么地方” 很快,白思宁就收到了资料。东胡路那里很早以前有一座福利院,因为暗中进行贩卖儿童、强迫的勾当,后来被查了。再后来被拆了,变成了荒地,然后又过了十来年才建起了居民区。 住的人倒也不是很多。 那个福利院是在二十七年前被查出来的,白思宁忽然有点疑惑,这会跟任思思有什么联系呢? 他确定任思思会回到那里去,那个地方对她来说一定有什么不一样的意义。可是他不知道。 离琛还要早猜到任思思的动向,或许他能猜到就是知道这个不一样的原因。不过指望离琛说出来还不如自己猜的来得快。 离琛电光火石地一下,他突然抽出了手机,迅速拨通了一个电话,“是我,对,我想要十九年前的资料,不用装了,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实验,把那些代码图库发到我这里来。” 一向从容的他竟有些不淡定了,因为这个猜测他到底是有报复的激动还是讶异呢?说不清了,他已经不会有吃惊这种感觉了,生与死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是什么原因他都可以当在喝水一样接受。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报复什么,报复当年所有人都死在他的手上?报复他的新婚妻子也是被他害死的? 叮地一声传来了讯息,他低头看了看,漠然地划过那一张张年轻的照片,手指不由停在了一张照片上。 一样文弱的脸,一样清秀的眉眼,单纯无害的,仿佛在对着你笑。 像一个吃到了糖的孩子的笑。 她的笑很突兀,在所有的照片之中。 所有人都是没有表情的,只有她一个在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笑,感觉就像在拍风景照还是全家福什么的那种感觉。 “真的有你啊。”白思宁笑了,有些后知后觉的无奈。 十几年前s-r的地下实验室遭到了意外袭击,所有的实验品全部逃脱,一场火掩盖了所有痕迹,当时追寻的几个小组没有一个人回来,甚至连尸体都没找到。 那些实验品,都是渡成人形的异兽,能抓到也是偶然,逃脱了就很难再抓回来了。 没想到这个居然会大摇大摆地归于人群中。 这个年纪,也应该是学生吧。呵,不过谁知道她究竟是什么年纪。 第五十章 安魂曲(一) 任思思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发呆,这个林兮云勉强也习惯了。说真的,她们虽然看起来是很好的朋友,但是从未去过对方的家里,也没有在一起吃过饭,最多是林兮云晚上回家顺路捎上她一程。 “希望助学金的申请表你写了没有?” “什么?” “什么什么啊,老师说话你没听啊。”助学金的事林兮云应该是最早知道的,是邵子元他家的公司发放的,本着感恩母校的情怀一次发放了二十万,大概一千人能受益。邵子元只在这儿读了初中就出国了,也就去年才回来,说的感激母校,其实是想跟她显示自己多么有爱心。 随他意吧,反正能帮到人,她也懒得理会他的出发点。其实真该叫他直接把二十万都发给任思思,反正发给别人都是浪费,任思思父母死得早,就靠她哥哥在餐厅打工供她读书,听说她哥哥身体还不是很好,还好嘉园都免了她的报名费。不过想必任思思是不会愿意拿的。 像嘉园这种学校,很难有什么贫困生。所以邵子元只能让她觉得很造作。 从小到大追她的人多了去了,邵子元算是其中最有实力的一个,说实力也就是长得帅有钱喽,但是最重要的是林邵两家的公司是从上上代开始的合作伙伴,基本上都垄断了平南一带的商业。 她对做生意不敢兴趣,而林家偏巧只有她一个女儿,即使由着她仍性学音乐,也不可能全由着她,比如总把她往邵子元那里推。 “别的事你不关心就算了,这个你不能冒过去了,别让那些有的没的人都申请完了。” 任思思这才比较轻松地笑了,“你说的什么有的没得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算了吧。”林兮云不屑地说,“一千块也就是她们吃一顿饭的钱,再加一千块还不够她们去换条项链,当是领零花钱呢,哼。” 白天的时候林兮云同桌吴倩问她要不要填表格,她斜睨了她一眼,淡淡地低着头写自己的东西,“算了,我还不差这两三千。” 这话一出,吴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吴倩家里也算有钱的,所以这话林兮云当然只对她说。难怪林兮云朋友这么少的,委实是说话太刺,而大家又不敢明面上跟她翻脸。 “等我上大学我就可以自己打工,给哥哥减很多压力了。”任思思微笑着说,“我可以申请贷款,我打工就可以给哥哥攒老婆本,你觉得怎么样。” “那我跟你一起打工。”林兮云笑嘻嘻道。 任思思表示怀疑,“你家里让吗?” “我干什么他们怎么知道,我也给你哥攒老婆本,我要当伴娘。” “拒绝。”任思思说,“我怕你把新娘子比下去了。” “。。。。。。” 如果是林兮云直接给任思思钱,她是不会要的,即使是借也不肯借的。 走廊里不只她们两个人,也有晚回寝室的,说话间,一个抱着书的女孩子从她们身边走过,她似乎是抬头看了林兮云一眼。 是谁谁在那里? 空气中飘散着一缕一缕的微风,他脚下是茵茵的草,这是从未有过的安静。 女孩一身白色的裙子,轻薄的裙摆翩然翻飞,像一朵云一样,一时迷蒙了他的视线。只是她站在他的面前他却看不见她的样子,只是感觉她在笑—是他没有见过的笑容,格外地晶莹剔透,像照在新雪上的阳光一样。 “你来了啊。”他听见女孩说话了。 他本想问你是谁,可是脱口而出是一个“嗯”字。 只是突然间,他脚下的青草一点点变黄,一根根地零星地支在地上,他抬头错愕地看着她,却发现四周的光芒一点点变暗,似乎所有的景象在一瞬间崩塌,那抹纤细的影子在废墟中央慢慢破碎,变成了四散的镜片。 他的脑子里轰地一声,一种绝望至骨髓里的痛感紧紧攫住了他,他拼命地朝坠落的废墟中跑过去,即使想不起来他究竟是去挽回什么。 他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惊慌的表情。他支着额头无力地擦擦汗,渐渐醒转过来,“就说有那只死瞎子在就是晦气。” 离琛自嘲地笑笑,向后一仰,慵懒地靠在椅子上转了一圈,余光一扫,瞥见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他连忙起身过去关上,下意识地往房间里看了一眼。 黑魆魆的,他没开灯,月光暗暗地照在他的书桌上。 他不自然地收回了手,淡淡地朝窗外看去。 繁华的都市,已经是午夜十二点,红灯酒绿,繁弦急管,片刻不会停歇。 那只瞎子—白思宁不在,是故他在档案室里睡着了没人喊,再加上他的睡眠极度不规律,一趴在桌子上睡五六个小时是很有可能的。况且跟他熟识的人没几个。 离琛认识白思宁大概三年,他一个月中总有一个晚上找不到人,然后第二天早上他就会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走到你面前,继续阴魂不散。虽然人都是有的好奇心的,但是离琛觉得在这个上好奇就有点白痴了,他们这些人,哪一个是正常的。只有不正常的东西才能对付同样不正常的东西。 这里是平南十三州的文物中心保护局,这第二十七层便是最隐秘的一层,没有专门签证的铂金卡不能进入。第二十七层是什么,只有在第二十七层的人才知道,而这些知道的人有一大部分也不是完全了解,只是大概知道自己的工作中心是山海文化—一些被认为不会存在的东西。 神话,只是人们对于不能解释的东西编织的名头, 这是他来这个地方的第五年,他们一方面防着他一方面又不得不求于他,是故他们派了白思宁监视他。调研组一般是三到五人,但他们又属于其中的特别行动组,唯独两人。白思宁的秘密未必会比他少,只不过他不知道不代表上面那些人不知道,就是因为足够掌控了他的一切才敢放心地用。 至于他,他藏着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伴着五年前那场事故,尘归尘,土归土,他的记忆也跟着断在了那一天,断在了大爆炸的废墟里。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压制他的记忆,让他并不想去思忆以前的事,可是他又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到底是有什么割舍不断的东西? 他隔着窗户,看着远远的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天上,像是萤火虫一样的光在静谧的黑海中一闪一闪,沙画一样的星空突然在心里落下了一丝淡淡的悲伤,不知为谁。 第五十一章 安魂曲(二) 那个晚上,哥哥小小的脸崩得紧紧的,有一种不合年纪的骇然感,只是他极力压抑着,“思思,我们得离开这里,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为什么呀”任思思不解地眨着眼睛,“他们很好的啊,还给饭吃。” 任安行不知道怎么跟才五岁的妹妹说清楚。她才五岁,她对这个世界的印象全为空白,甚至对好人坏人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在她心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有阿姨会照顾她,会给她饭吃,就像所有的人都会这样对她好,所有人都是如此的。 她那么小的脑袋瓜子里怎么会觉得那些善意的叔叔阿姨背地里会做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贩卖儿童、倒腾器官、威逼他亲眼看见那些大一点的姐姐被拖进了后面的小院子里,看见一些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被塞到麻袋里,看见身体弱一些的女孩被扔进小房子里之后被埋在了树下。 他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妹妹,不知道能活几年的妹妹很可能就被挖了器官。所以他必须逃跑,必须带着妹妹逃跑,就算他们出去活不了,也不能白白等死。 真的要死,死在一起也比在这任人宰割好。 “在这个世界上,哥哥只要你一个亲人,你也只有我一个亲人,我们相互依靠,永远在一起。” 孩童悲哀而深重的承诺,可笑又可怜。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我的哥哥。”任思思念叨着,犹如呓语一般。 月亮微移,树影盖在离琛的脸上,他的目光有一刹那地看不清。 他阴冷地笑着,站在原处等着任思思说。 “我只要我的哥哥”一抹妖冶之色突然自她眼眸深处闪过,“所以其他的人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凭什么他们能作威作福,而我的哥哥就得死呢?” 还是那张文秀单薄的脸,却在安静中,透彻着一种黑暗堕落的疯狂与偏执,这种截然相反的气质使得她整个人尤为可怖,再柔弱的表情出现在她脸上只带着一股难以描述的妖冶诡异。 林兮云怀疑自己听错了,任思思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这不公平,真的”任思思浅笑道,“不公平。” “思思,你在说什么?”林兮云担忧道,扯了扯她的手,“你糊涂了?” “我没糊涂,我好的很。”任思思猛地把林兮云往前面一拉,推了出去。 林兮云反应不及,脚一崴就要栽到地上,离琛抬手把枪一扬,正好接住了她。 是这个怀抱,林兮云吃愣地抬头,只能看见他削减的下巴和微抿的唇,熟悉的而又陌生。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这么冷硬的他。 依然是干净清爽的气息,却没有以前的感觉了。 以前,他抱住她是什么感觉呢?保护的、踏实的,很有安全感,而不像现在。 冷冽的、生疏的、毫不在意的,好像他们还是陌生人。 “糊涂的是你,”任思思咧着嘴张狂地笑了,“收起你那奇怪的同情心吧,你看看我需要你的同情吗。只要我高兴,那些难为我的看不起我的诅咒我的哥哥的人随时都能死无全尸。” “是不是很好玩,看着他们,前一秒还洋洋自得,后一秒就瞪大了他们那双眼珠子,死到临头都不敢相信呢,然后就没了啊,”她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流露着隐隐地血腥之意,“为什么不敢相信,太自信了吗?我就是要把他们不可一世的自信全部碾碎。” 离琛右手揽在林兮云的后背上,听见她如此叫嚣的话语皱着眉头,终于开口道:“都是你自己想杀的?” “没错。”任思思干脆地回答。 “我还想杀她呢!”任思思轻蔑地看了林兮云一眼,看着她煞白的脸尤其得意,“所有说我哥哥的都该死。可是她实在是太白痴了,让我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离琛淡淡地笑了,不过他是在对林兮云说话,“这就是你说的友情?果然很感动,杀了所有人都舍不得对你动手。” “别说了”林兮云闭上眼,不想看见这般疯癫的她的朋友。 可是她一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的都是任思思的影子。低着头的她,憨笑的她,呆傻的她,她坐在你旁边,你闲着就想跟她聊天她总是安静地听,她说她喜欢听别人说话,她说她嘴巴笨,她每天跟你一起放学回家,一起走在林上去图书馆 那么多的影子,全是文静的、有些怯懦的、又很的诅咒我的哥哥的人随时都能死无全尸。” “是不是很好玩,看着他们,前一秒还洋洋自得,后一秒就瞪大了他们那双眼珠子,死到临头都不敢相信呢,然后就没了啊,”她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流露着隐隐地血腥之意,“为什么不敢相信,太自信了吗?我就是要把他们不可一世的自信全部碾碎。” 离琛右手揽在林兮云的后背上,听见她如此叫嚣的话语皱着眉头,终于开口道:“都是你自己想杀的?” “没错。”任思思干脆地回答。 “我还想杀她呢!”任思思轻蔑地看了林兮云一眼,看着她煞白的脸尤其得意,“所有说我哥哥的都该死。可是她实在是太白痴了,让我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离琛淡淡地笑了,不过他是在对林兮云说话,“这就是你说的友情?果然很感动,杀了所有人都舍不得对你动手。” “别说了”林兮云闭上眼,不想看见这般疯癫的她的朋友。 可是她一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的都是任思思的影子。低着头的她,憨笑的她,呆傻的她,她坐在你旁边,你闲着就想跟她聊天她总是安静地听,她说她喜欢听别人说话,她说她嘴巴笨,她每天跟你一起放学回家,一起走在林上去图书馆 那么多的影子,全是文静的、有些怯懦的、又很离琛淡淡地笑了,不过他是在对林兮云说话,“这就是你说的友情?果然很感动,杀了所有人都舍不得对你动手。” “别说了”林兮云闭上眼,不想看见这般疯癫的她的朋友。 可是她一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的都是任思思的影子。低着头的她,憨笑的她,呆傻的她,她坐在你旁边,你闲着就想跟她聊天她总是安静地听,她说她喜欢听别人说话,她说她嘴巴笨,她每天跟你一起放学回家,一起走在林上去图书馆 那么多的影子,全是文静的、有些怯懦的、又很 第五十二章 安魂曲(三) “我不觉得你说的他有这个起死回生的本事。如果他真有这么厉害的话,何必要寄宿在你这个身体里?”离琛嘴角上扬,笑容格外讽刺。 毫无感情地刺中人心里藏得最深的地方。 强大偏执的心本身就是一种缺陷,所有的缺陷在一点集中,若是能定点击破,这颗心的一切都将扭曲摧毁。 任思思的瞳孔骤然缩小,口中发出威胁的低吼:“你闭嘴。” “要不要猜猜他选择你的原因是什么?”离琛笑得愈加张扬,嘴角的弧度跟着狰狞地裂开,“因为你好骗啊。” “这么多年你真的看见了你所谓的哥哥们?真的是每献祭出一条人命你就能多看一眼你可怜的幻觉?”离琛不屑地摇头,啧啧地叹道。 “我让你闭嘴你听到没有!”任思思嘶哑地咆哮起来,无数的尖刺从她的身体里疯涌而出,刺破了她细白地皮肤,把卡通小熊睡衣撕成了碎片。碎片之处、鲜血淋漓,而所有的伤口又迅速愈合,之后暴突的骨骼隆起。 每一寸变化她同时也在变化——不,不能称作她了,野兽一样的外形已经看不到作为一个人的痕迹了。青灰色的皮肉在月色下散发着幽幽的冷光,猩红的眸子像七月绚烂的流火,将嗜人的杀意坠到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怎么会?”本来是该遵循本能反应去护着精神失常的任思思,林兮云呆呆地靠在离琛身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面前的东西比狼要凶狠,比虎要残暴,而它的块头远远大于它们。 “没错,”离琛手一紧,低声呵呵地笑,“这是你的朋友,跟这么危险的东西当朋友,你还真是厉害。” 现在她不会反感他加重了的怀抱,因为他要没有抱得这么紧,她随时都会软倒在地上。 她仰着头,只觉得呼吸困难。 那东西已经看不到谁是谁了,赤红的眼珠里写满了一个指令——杀。 这个东西曾是云姓始祖最强大的儿子。 离琛缓缓举手,一枪一枪地打空了子弹,子弹打在它身上冒气一注注的血雾,它焦躁地嘶吼着,疯狂地冲过来。 林兮云忽然觉得,这跟刚才不一样了。现在这个怪物是有痛感的,子弹虽然对它造不成多大损失,却真切地打疼了它。 和任思思之前毫无反应的样子是有区别的。 她不确信地去看离琛,发觉他的脸阴鸷得有些可怕。他的脸绷得紧紧地,仿佛是在 —— 恐惧?不是,像是不愿意见到这东西的样子一样。 离琛眼里看着这个怪物,脑海里不真切地晃过跟这个怪物同样的样子,不过他脑海里的那个似乎更狰狞,更可怖,而且更近乎完美。 有另外一个声音提醒他,那怪物是有弱点的,现在它变得缺陷更多了,自然一个弱点可以被千百倍的放大。 它的弱点——那个声音持续地提醒着,他都不知道是哪来的声音。是不是他自己的声音? 它忌水、它最大的命门藏在它的嘴巴里,那张吃了无数人的恶魔之口。 —————————————————————————————————————————————————— “缙云你可真能吃,阿翊你快管管他嘛。”艳丽无双的女人却犹如一个小孩子一样撒着娇。也对,一般来说,女人喜欢在自己爱慕的男人面前撒娇。 不过她撒娇的对象倚在树上,闭目养神。 清冽的阳光从枝叶间泄下来,一圈一圈的光影在他清俊的眉眼间轮转,这个感觉好像是没有任何人能打搅他晒太阳。 “老实交代,你刚去哪个村庄了?”女人娇嗔道,“居然不带我。” “我都给你齐好了,”男人的嘴角糊了一圈的竟然都是血,他却讨好地笑,伸出右手来。 从他的右手,升起了一团浓郁的紫黑色的墨烟,“将死之人的绝望。” 还有一个人在场,他靠在树干上,不屑地撇嘴,“两个变态。” “对呀对呀,就是变态,”女人一仰头,白皙修长的脖颈诱人地展现着,“跟我那个死老头子一个语气,你想当我爹啊。” “夭琦别生气。”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安抚道,“他这一阴一阳的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哼。”轩辕夭琦的表现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公主扳回了面子一样。 她是公主,曾经却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他们四个人,哪个不是高高在上过,而今却被驱逐莽荒。幸运的,这些被驱逐的恶人遇到了一起,相结成伴,不幸的,这个世界多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四凶。 靠在树干上的人皱皱眉头,“饕餮你这行事方式真够胆大的,舜的老家你都敢下手。” “呵,不是那老东西的老巢我还懒得去呢,我怕什么?当年要不是他们使诈,我们怎么会被驱逐到蛮荒之地。现在,靠他那几个巫师有什么用?” “有用。”一直不开口的高辛翊从树上跃下来,淡淡地看着他,“水。” 饕餮的脸色白了一白,讷讷道:“你说什么呢?” “我说你在杀戮之后忌水,就像吃多了再灌水会吐一样,是这样吧。”高辛翊也不拐弯,直接道。 一旁的轩辕夭琦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还是阿翊厉害,我说缙云你可得多注意点了。”“圣女殿下,你还好吧。”伯夷关切地问道,“帝君和诸位将军正在议事。” 青鸾支着身子从榻上坐起来,一丝微弱的笑容掠过苍白的脸上,“我知道了。” 伯夷看不出什么问题,那天晚上她跑出去追穷奇的时候,当时在场的舜帝选择为她遮下了这件事并下令将随侍的人都封口。男女之情这种事本就是说不清的,她是怎么认识的穷奇他不想追究,她对穷奇抱着什么样的感情他同样不想追究,最起码他相信眼高于顶的西王母和九天玄女培养出来的圣女不是废物。 第五十三章 心脏 高辛翊——或者更习惯叫他穷奇,他面上只是冰凉荒芜的。 他能轻易看到别人的弱点,看到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对他,都是没有影响的。 大概是他懒得去专门针对某个人,所以才这儿随意吧。 他神色如常,又加了一句,“还有你的舌头那里,也是弱点。” 饕餮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可是高辛翊的表情仍旧是淡淡的,看不出所以然来。 轩辕夭琦拽着她的阿翊的胳膊摇来摇去,“阿翊,你怎么看出来的,教教我嘛。” 梼杌默默在旁边做了个要吐的表情,她斜睨了他一眼置之不理。 “多看看就知道了。”高辛翊开口,说出的话确实再简单不过了。 “那你有没有看我,我的是什么?”轩辕夭琦兴奋道。 “声音。” “什么?”她不解,“声音怎么了?你说音攻吗,怎么可能嘛。” 他并没有兴致详细解释,“不过,很难撞上吧。就当我没说。” 说完他转身要走,轩辕夭琦连忙去追,“哎哎,等等我,你还没教我呢。梼杌那小子是什么?” 梼杌惊得站直了,“哎,穷奇,我跟你说,你就算知道你不准告诉这个女人。” 饕餮面色复杂地站在最后面,冷不丁地开口问道:“你的呢?” “你有什么弱点吗?” 夭琦惊奇地看了饕餮一眼,她是奇怪饕餮为何问得这么直接。高辛翊的步子顿了一下 饕餮自嘲地笑了一下,“你能看到我们所有人的弱点,而我们没这本事,就想问一下。咱么四个人之间应该没有隐瞒吧。” 他的目光自那一刹黯淡了一下。 他不想说出来,倒不是想有所隐藏。他只是不想提起来,不想提起他的噩梦。 饕餮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沉了一分,梼杌没觉得异样,像往常一样随意地伸着懒腰,表示要活动了。 “哼,才不要告诉你。”夭琦自作主张地抢答道,“阿翊这么厉害,他当然要说给最亲近的人啊。” 她洋洋得意地觉得,那个最亲近的人应该是她。同时,她也不觉得他会有什么弱点。 但是她真的说对了,高辛翊的弱点真的只告诉了一个人,那个人是很久之后才出现的——很不巧,不是她。 “我想我的弱点,”他偶尔会轻松的心情,也只因那一个人产生。很久之后,他对那个女孩说,“大概是心脏吧。” “它让我每天都会做噩梦,”他僵硬地笑了一下,“恶魔的梦境,源于这颗天生的心脏吧。我也会怕死,我想解脱但是我不敢亲手挖了这颗心脏。” “不啊,我看见的可不是恶魔的心脏,”女子笑靥如花,纤细的手指自他一侧的脸划下来,落到他的胸膛前,不经意间拨开了外衣,把手轻轻地贴着他心口的位置。 她的举动他本是有点惊讶的,因为从他见她的第一面就感觉她是那种娴静婉约、清淡温柔的女孩,一举一动皆是高贵出尘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得这么放肆了,放肆得让他有点欢喜。 这样完全颠倒了,害羞的不是她而是他了。 “是我的阿晨哦,”女子调皮道,“就是我的阿晨而已。一个平凡的善良的山野村夫而已,” 她皱皱鼻子,不满地加了一句:“就是心事多。” 是啊,既然已经被抛弃,何苦坚持那个姓氏呢?如今他隐于陵山,就叫陵晨而已。 晨者,旦而日光复伸见,代表永不熄灭的希望。 他情不自禁地抓住女孩的手,深深的望着她,那一眼,好似已经定下的千万年的承诺。明明就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后来一切都变了呢。 再后来他平淡地跟她说,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弱点,也可以交差了吧。 他想她从来都是善良的,即便是在算计他,也会动一丝恻隐之心吧——所以不管她怎么解释,他都那么淡然。或许是那个时候他已经很累了,他既没有君临天下的野心也没有毁灭世界的喜好,而他同时,也不想在这个世界待下去。 交差吧,然后你就可以回瑶池了,不好吗?人间确实不适合你待。 千年已过,浮生已沉。千般往事,都变成了谜一般的神话,却不被记载过。 无数道影像自脑海之中翻涌而过,离琛不觉恍惚了一下, 第五十二章 深处 “你知道么?”何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爸他不教书了。” “什么?” “我爸爸本来是教初中的,”何叶轻轻地叹了口气,“后来他找了很多人才到这里面试,像我们这样找关系也难,最后我爸勉强能在这里教语文。” 林兮云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所以她选择听着,心中微微发酸,所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再者,她真的觉得这个素不相识的同学被开除是太过了。 “我就想不明白他干嘛要来教高中,教那种最差的班,没几节课,工资也少,跟教初中一样,花了那么多气力都没有涨工资。他说是要提高社会地位,高中老师可不是比初中老师听着高级一点吗?可是他来了没几年就被赶到食堂去做事了,记记账什么的。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见林兮云不说话,她继续说道:“好笑的还在后面呢,学校换校长了你知道不,上个月就换了,是邵氏集团介绍的人,邵氏集团可是我们学校最大的股东,这你知道吧。” 听到邵氏,林兮云的眉头微微一蹙,“新老干部交换,就把我爸给撤下去了,这下好了,他什么都不是了,老师也满了,走又不能走,留又不能留,每天就想办法写申请,谁乐意管他,我都不想搭理他,就他那点文凭,现在谁还看得上,谁让他小时候没钱读书,每天跟我说他小时候成绩怎么怎么好,好有个屁用,有人给他一分钱吗?别人家里成绩不好有钱都捧上大学了,当领导去了,就他半死不活的,还给我说这谁谁是他同学。我爸真是有够白痴的--”何叶停了一下,抱歉地笑笑,那笑容却有三分狰狞,看得人心头一颤,“对不起啊,我说这么多废话会不会很烦。” “不啊,怎么可能,我都在听。”林兮云赶紧道,“那你爸爸现在怎么样了。” “你怎么不问我妈妈怎么样了?”何叶眨巴眨巴眼睛,“我妈大字不识一个,在棉花厂里干活,最近加班太多进了医院,说是肺癌。” 第四章绝望 “能治吗?”林兮云急忙问道。 “能治也不能治。”何叶抬头望着悠远的蓝天,朵朵白云轻轻漂浮着,“谁说钱不能买命的,我有个小舅舅出了车祸直接躺在床上咽气啦,真可惜,在我出生之前很久就死了。” 她信步走过去靠着天台的栏杆,回头一笑,“听说邵氏集团的太子爷是你未婚夫。” “他不是。” 她点点头,“也对我记得你是林氏的女儿,自然眼高于顶,而且有一种说法是,一般太有钱的小姐就喜欢标榜恋爱自由,觉得嫁给富家公子哥太土了,像崔莺莺还要私奔,话说回来如果她那相好的没考到功名,他们私奔成功了,她迟早要后悔。” “这是什么说法?”林兮云走到她身边,“这栏杆太旧了,你别靠这么近。” “我摔下去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叶嘴角一勾,“你摔下去就大发了。听说,你未婚夫是为了讨好你捐了助学金吗?不对,是捐的零花钱,你看连吴倩都能拿两千块,我就拿不到,两千块算什么,两千块还不够做手术呢。” “可是,”她面上露出了一丝疑惑的表情,“你们明明都这么好了,为什么还要继续享有一切好东西。” “你是因为这个偷她钱吗?”林兮云没注意她的问话,“因为一时之气?可你这是在犯法啊,你缺钱可以借我的啊。” “借你的?”何叶噗嗤笑起来,“这样说起来我爸没钱读书是不是也可以找个人借钱啊,你可真是想当然,对了,你当然不差钱。” “我就是看不惯她,每天我在写作业的时候她就知道在那敷面膜化妆,一支口红都顶的上我几个月饭钱了,钱包里的钱到处放,可不就是在炫耀吗?” “你说校长是邵氏集团的人?那我去求他,你还可以留下来读书的。”虽然她不乐意去见邵子元。 “不用了,你上来的时候没听见警笛声吗?” “怎么了?” 何叶示意林兮云走过来,她才靠近了神秘兮兮地说,“我把吴倩杀了,这样被开除才值得啊。” “你说什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林兮云一时反应不过来,“你开玩笑呢,杀人是犯法的,你再讨厌她也不能这样说啊。” 何叶的笑容变得嘲讽起来,突然一道尖锐的女声刺过来,“兮云,你快过来。” 林兮云扭头一看,是满脸惨白的任思思,她正准备问她怎么了,突然感觉脖子被一道重重的力量紧紧勒住,竟不像是个十八岁的女孩的力道,“何—叶,你?” 她被生生带着往后走,死死压着栏杆,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说了吴倩是我杀的,你为什么不信,我哪里都不行,怎么,连杀人也不会吗?” 林兮云急促地呼吸,“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是你的名字我经常听,吴倩常常在寝室说你怎么怎么比她好,说你什么皮肤比她好,长得比她漂亮,比她有钱什么什么的,你知道我听得有多烦吗?”她伸手在她脸上刮了一下,“好像手感是挺好的,难怪那个富家少专门来接你,就是不知道摔下去手感有没有这么好了。” “你疯了?”林兮云挣扎着说。 番外篇 碧波淼淼,烟水迷蒙。一抹青影悄然落在正殿之上,徐徐跪在白玉阶下。 “青鸾参见玄女娘娘。” 少女一袭冰蚕丝的素色衣裙,漂浮的玉纱流动着点点青光,衬着柔软的身子,墨黑的长发温顺地垂下来,只在一侧缀了两朵碧水花,当她抬头的时候,露出一张清浅空灵的面容,果非尘世中人,不染半点尘埃。 她本是西王母座下神鸟,拜入九天玄女门下,脱离兽身,黄帝蚩尤之战时随九天玄女平风伯雨师,后被舜帝敕为圣公主。 高座之上,团团彩光间,隐隐瞥见一个高贵绝伦的身影,“你都看到了吗?” 奢比尸国,青丘国等先后反叛,百兽争乱。鸣蛇音,大旱生,奚鼠声,鼠疫出,商羊大雨,九婴祸患 “这是为什么?”青鸾不懂,仅仅平静了不足百年,何以争端又起。当年神族四分,各为其主,所幸玄女娘娘选对了炎黄,结束了混乱,如今,是要再来一次吗? “天地有常,万物有尽,青鸾,是我们存在的时间太长了。”华服女子轻声一叹,从高座上缓缓走下,“舜已有封印山海神兽的打算,你需得尽全力助他。” “是。” 少皞氏有不才子,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天下谓之穷奇。舜将其流放,迁于四裔,以御魑魅” 他脸色煞白地看着她,“你是舜的人你在利用我” “没有。”青鸾慌忙解释道,“不是的,就是我以前说的,” 穷奇厌恶地推开了她拽住他袖子的手,“很好,圣女,舜帝交给你的任务你都做到了,西王母的青鸟,九天玄女的大弟子,果然有手段,连都下得了血本,我已经背叛了我的朋友,我把他们的弱点都泄露给你,” 一丝冷鸷的笑浮现在他的脸上,“我跟你说过我是怪物,最喜欢的就是杀人噬血,” “圣女殿下,你还好吧。”伯夷关切地问道,“帝君和诸位将军正在议事。” 青鸾支着身子从榻上坐起来,一丝微弱的笑容掠过苍白的脸上,“我知道了。” 伯夷看不出什么问题,那天晚上她跑出去追穷奇的时候,当时在场的舜帝选择为她遮下了这件事并下令将随侍的人都封口。男女之情这种事本就是说不清的,她是怎么认识的穷奇他不想追究,她对穷奇抱着什么样的感情他同样不想追究,最起码他相信眼高于顶的西王母和九天玄女培养出来的圣女不是废物。 从前他说话就是这般的玩世不恭,哪一句也没有今天这一句让人感到彻骨的喊冷和羞辱。“一个月,不久。”她正视着他。 “哦?你记得这么清楚难不成是想我?”穷奇奚落地笑道,“那你想我什么?” “我想”一丝飘渺的笑容在她面上浮起,“我们真的是要很久不见了。”她伸出手,半空中副处一团流光溢彩的云气,包裹着一方玉印。 他先是愣了半晌,接着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青鸾,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因大禹治水有功故在舜之后由他继位。而当时自顾不暇的神族唯有九天玄女派下了青鸾,青鸾下凡后去了何处踪迹不为外人所知,只知道,山海神兽的的确确消失了,连同不可一世的四凶一齐消失。 大禹登位后青鸾再没有回到玄女殿,况且,已经没有玄女殿了。所有的一切随着洪水都归于尘埃,上古神话,结束了。 有人说,在昆仑山里,见到过一个青衣女子,不知道是无处可去,还是在等什么。再后来,谁也不会记得什么荒唐的神话。 腹中一阵绞痛,像蛇一样蜿蜒全身,一丝丝地传遍四肢百骸,她软软地倒在地上,天青色的裙摆顿时染成了一片猩红,血色浸透到了泥土中。 急痛欲裂中,似乎有什么正在一点点离开她的身体,她意识模糊起来,面前晃晃悠悠的,隐约浮动的光影不觉飘到了远方。 是谁谁在那里? 空气中飘散着一缕一缕的微风,他脚下是茵茵的草,这是从未有过的安静。 女孩一身白色的裙子,轻薄的裙摆翩然翻飞,像一朵云一样,一时迷蒙了他的视线。只是她站在他的面前他却看不见她的样子,只是感觉她在笑—是他没有见过的笑容,格外地晶莹剔透,像照在新雪上的阳光一样。 “你来了啊。”他听见女孩说话了。 他本想问你是谁,可是脱口而出是一个“嗯”字。 只是突然间,他脚下的青草一点点变黄,一根根地零星地支在地上,他抬头错愕地看着她,却发现四周的光芒一点点变暗,似乎所有的景象在一瞬间崩塌,那抹纤细的影子在废墟中央慢慢破碎,变成了四散的镜片。 他的脑子里轰地一声,一种绝望至骨髓里的痛感紧紧攫住了他,他拼命地朝坠落的废墟中跑过去,即使想不起来他究竟是去挽回什么。 番外 顾影篇 上(二) 碧波淼淼,烟水迷蒙。一抹青影悄然落在正殿之上,徐徐跪在白玉阶下。 “青鸾参见玄女娘娘。” 少女一袭冰蚕丝的素色衣裙,漂浮的玉纱流动着点点青光,衬着柔软的身子,墨黑的长发温顺地垂下来,只在一侧缀了两朵碧水花,当她抬头的时候,露出一张清浅空灵的面容,果非尘世中人,不染半点尘埃。 她本是西王母座下神鸟,拜入九天玄女门下,脱离兽身,黄帝蚩尤之战时随九天玄女平风伯雨师,后被舜帝敕为圣公主。 高座之上,团团彩光间,隐隐瞥见一个高贵绝伦的身影,“你都看到了吗?” 奢比尸国,青丘国等先后反叛,百兽争乱。鸣蛇音,大旱生,奚鼠声,鼠疫出,商羊大雨,九婴祸患 “这是为什么?”青鸾不懂,仅仅平静了不足百年,何以争端又起。当年神族四分,各为其主,所幸玄女娘娘选对了炎黄,结束了混乱,如今,是要再来一次吗? “天地有常,万物有尽,青鸾,是我们存在的时间太长了。”华服女子轻声一叹,从高座上缓缓走下,“舜已有封印山海神兽的打算,你需得尽全力助他。” “是。” 少皞氏有不才子,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天下谓之穷奇。舜将其流放,迁于四裔,以御魑魅” 他脸色煞白地看着她,“你是舜的人你在利用我” “没有。”青鸾慌忙解释道,“不是的,就是我以前说的,” 穷奇厌恶地推开了她拽住他袖子的手,“很好,圣女,舜帝交给你的任务你都做到了,西王母的青鸟,九天玄女的大弟子,果然有手段,连都下得了血本,我已经背叛了我的朋友,我把他们的弱点都泄露给你,” 一丝冷鸷的笑浮现在他的脸上,“我跟你说过我是怪物,最喜欢的就是杀人噬血,” “圣女殿下,你还好吧。”伯夷关切地问道,“帝君和诸位将军正在议事。” 青鸾支着身子从榻上坐起来,一丝微弱的笑容掠过苍白的脸上,“我知道了。” 伯夷看不出什么问题,那天晚上她跑出去追穷奇的时候,当时在场的舜帝选择为她遮下了这件事并下令将随侍的人都封口。男女之情这种事本就是说不清的,她是怎么认识的穷奇他不想追究,她对穷奇抱着什么样的感情他同样不想追究,最起码他相信眼高于顶的西王母和九天玄女培养出来的圣女不是废物。 从前他说话就是这般的玩世不恭,哪一句也没有今天这一句让人感到彻骨的喊冷和羞辱。“一个月,不久。”她正视着他。 “哦?你记得这么清楚难不成是想我?”穷奇奚落地笑道,“那你想我什么?” “我想”一丝飘渺的笑容在她面上浮起,“我们真的是要很久不见了。”她伸出手,半空中副处一团流光溢彩的云气,包裹着一方玉印。 他先是愣了半晌,接着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青鸾,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因大禹治水有功故在舜之后由他继位。而当时自顾不暇的神族唯有九天玄女派下了青鸾,青鸾下凡后去了何处踪迹不为外人所知,只知道,山海神兽的的确确消失了,连同不可一世的四凶一齐消失。 大禹登位后青鸾再没有回到玄女殿,况且,已经没有玄女殿了。所有的一切随着洪水都归于尘埃,上古神话,结束了。 有人说,在昆仑山里,见到过一个青衣女子,不知道是无处可去,还是在等什么。再后来,谁也不会记得什么荒唐的神话。 腹中一阵绞痛,像蛇一样蜿蜒全身,一丝丝地传遍四肢百骸,她软软地倒在地上,天青色的裙摆顿时染成了一片猩红,血色浸透到了泥土中。 急痛欲裂中,似乎有什么正在一点点离开她的身体,她意识模糊起来,面前晃晃悠悠的,隐约浮动的光影不觉飘到了远方。 是谁谁在那里? 空气中飘散着一缕一缕的微风,他脚下是茵茵的草,这是从未有过的安静。 女孩一身白色的裙子,轻薄的裙摆翩然翻飞,像一朵云一样,一时迷蒙了他的视线。只是她站在他的面前他却看不见她的样子,只是感觉她在笑—是他没有见过的笑容,格外地晶莹剔透,像照在新雪上的阳光一样。 “你来了啊。”他听见女孩说话了。 他本想问你是谁,可是脱口而出是一个“嗯”字。 只是突然间,他脚下的青草一点点变黄,一根根地零星地支在地上,他抬头错愕地看着她,却发现四周的光芒一点点变暗,似乎所有的景象在一瞬间崩塌,那抹纤细的影子在废墟中央慢慢破碎,变成了四散的镜片。 他的脑子里轰地一声,一种绝望至骨髓里的痛感紧紧攫住了他,他拼命地朝坠落的废墟中跑过去,即使想不起来他究竟是去挽回什么。 番外 顾影篇上(三) 有个女孩,她是一个很听话的学生,她眼里只有她的学习和作业,对周围男生的示好熟视无睹。 不过更多的是她没有喜欢的人吧,累了的时候她就趴在桌子上,伸开手在阳光下摆来摆去玩着,看着明亮的阳光从指间里漏下,间或地发发呆。 即便像她这样呆板学生也偷偷看过言情,也会做做小梦。本来嘛,每个女生小时候都会有白马英雄梦,没什么好害羞的。 所以当她看着阳光一点点漏下来的时候,就会幻想一下她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 即至幻想一千万次都只是淡淡的少女独有的心思,但这一刻她遇到了——可惜,她已经死了。 而且是这样不堪的她,不人不鬼、残破不堪。 他站在她的面前真的太耀眼了。挺拔的身形里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清俊的面容如山涧冷风一般冽人,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幽深难觅,眉宇之间带着天然的磊落和张扬,却又夹着若有若无的疲惫,略显凌乱的发丝从他的额前拂过,像拂过了她的心一样。 她的心,还活着啊,可惜的是,她不是活着的。 他不是很懂女生的心思,不知道她呆呆地看着她是因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在这里经受了太多的折磨,不相信自己获救了吧。 他甚至并不能清晰地理解别人的痛苦,长时间的沉睡让他忘记了一切,包括最基本的人情世故。 于是他无奈地问道:“你怎么样了?” 看着女孩还是怔怔愣愣的,他也有点不耐烦了,抱起她就往外走,“不能耽搁了,很快就会有人追过来了。” 话音刚落,此起彼伏的警铃声骤然响起,大约是上面监控的人发现了。不过他们要从二十八层赶下来,坐电梯也得有一两分钟,所以这就是他们逃生的机会。 这警铃声让顾影浑身都打颤,她当然想逃跑,只是她从来没这个本事,只有无休无止地被解剖。这个男人来救他了,万一他逃跑不成功,也陷在这里了可怎么办。 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脚步虽快同时也非常稳定,顾影贴在他的胸口依稀能听见他的心跳。 那绝对不是正常人能有的心跳频率, 有个女孩,她是一个很听话的学生,她眼里只有她的学习和作业,对周围男生的示好熟视无睹。 不过更多的是她没有喜欢的人吧,累了的时候她就趴在桌子上,伸开手在阳光下摆来摆去玩着,看着明亮的阳光从指间里漏下,间或地发发呆。 即便像她这样呆板学生也偷偷看过言情,也会做做小梦。本来嘛,每个女生小时候都会有白马英雄梦,没什么好害羞的。 所以当她看着阳光一点点漏下来的时候,就会幻想一下她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 即至幻想一千万次都只是淡淡的少女独有的心思,但这一刻她遇到了——可惜,她已经死了。 而且是这样不堪的她,不人不鬼、残破不堪。 他站在她的面前真的太耀眼了。挺拔的身形里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清俊的面容如山涧冷风一般冽人,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幽深难觅,眉宇之间带着天然的磊落和张扬,却又夹着若有若无的疲惫,略显凌乱的发丝从他的额前拂过,像拂过了她的心一样。 她的心,还活着啊,可惜的是,她不是活着的。 他不是很懂女生的心思,不知道她呆呆地看着她是因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在这里经受了太多的折磨,不相信自己获救了吧。 他甚至并不能清晰地理解别人的痛苦,长时间的沉睡让他忘记了一切,包括最基本的人情世故。 于是他无奈地问道:“你怎么样了?” 看着女孩还是怔怔愣愣的,他也有点不耐烦了,抱起她就往外走,“不能耽搁了,很快就会有人追过来了。” 话音刚落,此起彼伏的警铃声骤然响起,大约是上面监控的人发现了。不过他们要从二十八层赶下来,坐电梯也得有一两分钟,所以这就是他们逃生的机会。 这警铃声让顾影浑身都打颤,她当然想逃跑,只是她从来没这个本事,只有无休无止地被解剖。这个男人来救他了,万一他逃跑不成功,也陷在这里了可怎么办。 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脚步虽快同时也非常稳定,顾影贴在他的胸口依稀能听见他的心跳。 那绝对不是正常人能有的心跳频率, 有个女孩,她是一个很听话的学生,她眼里只有她的学习和作业,对周围男生的示好熟视无睹。 不过更多的是她没有喜欢的人吧,累了的时候她就趴在桌子上,伸开手在阳光下摆来摆去玩着,看着明亮的阳光从指间里漏下,间或地发发呆。 即便像她这样呆板学生也偷偷看过言情,也会做做小梦。本来嘛,每个女生小时候都会有白马英雄梦,没什么好害羞的。 所以当她看着阳光一点点漏下来的时候,就会幻想一下她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 即至幻想一千万次都只是淡淡的少女独有的心思,但这一刻她遇到了——可惜,她已经死了。 而且是这样不堪的她,不人不鬼、残破不堪。 他站在她的面前真的太耀眼了。挺拔的身形里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清俊的面容如山涧冷风一般冽人,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幽深难觅,眉宇之间带着天然的磊落和张扬,却又夹着若有若无的疲惫,略显凌乱的发丝从他的额前拂过,像拂过了她的心一样。 她的心,还活着啊,可惜的是,她不是活着的。 他不是很懂女生的心思,不知道她呆呆地看着她是因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在这里经受了太多的折磨,不相信自己获救了吧。 他甚至并不能清晰地理解别人的痛苦,长时间的沉睡让他忘记了一切,包括最基本的人情世故。 于是他无奈地问道:“你怎么样了?” 看着女孩还是怔怔愣愣的,他也有点不耐烦了,抱起她就往外走,“不能耽搁了,很快就会有人追过来了。” 话音刚落,此起彼伏的警铃声骤然响起,大约是上面监控的人发现了。不过他们要从二十八层赶下来,坐电梯也得有一两分钟,所以这就是他们逃生的机会。 这警铃声让顾影浑身都打颤,她当然想逃跑,只是她从来没这个本事,只有无休无止地被解剖。这个男人来救他了,万一他逃跑不成功,也陷在这里了可怎么办。 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脚步虽快同时也非常稳定,顾影贴在他的胸口依稀能听见他的心跳。 那绝对不是正常人能有的心跳频率, 第五十四章 安魂 迎面是那头巨大狰狞的怪物,暴躁地张着虎齿,不安地挪动着人手一般的利爪。 作为曾经凌驾于山海古兽之上的饕餮,如今,它的身体力量已经非常残破了,要不然也不用顾忌螣蛇,要不然也不用依靠在任思思的身上。大多数时候,它的灵魂是沉睡的,因为它需要休养,所以它的肉身实际上是任思思保管的,只要她想,只要她愿意,随时都能接受饕餮的力量,变成这个可怖的妖兽。 即便它再虚弱,在肉体凡胎面前都是无可抵挡的。 离琛一手猛地一抬,手枪从它的下颚穿上去,私人非人的脸立刻暴虐扭曲起来,畜生的本能让它要用威胁的嘶吼来解决问题,但是却让它的下颚破碎得更严重。 那声破碎地像嘶吼又像是哀嚎的长叫激得林兮云不禁发抖,接着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是离琛拔出了手枪踩着它的利齿翻到了它背上。 直觉让离琛去攻击它的下颚,至于直觉是从哪里来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活下来。 只有他能活着,才能保证他身边的这个女孩活着。 她根本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该白白送死的。她不能死,不能死,已经死了一个,她不能再离琛的脑子里狂乱地轰鸣着,一会儿是文若滢,一会儿是林兮云。一会儿是文若滢娴静的笑容,一会儿是林兮云俏皮的表情。 那样的相似,又那样的不同。性格差异得太多,心底却是一样的软或者说是软弱,突然强硬起来的时候,让你总是无言的震撼。 当他叫陵晨的时候,他赖着文若滢偶尔的强硬,给自己在人群中生活的勇气,现在他叫离琛,透着林兮云执拗地维护任思思去怀念他曾经拥有的东西。 其实他是自私,他想看看她究竟能执拗到什么程度,就像曾经的文若滢——也许是他无意识地想去弥补什么,当年的阿滢因他而死,而今天的林兮云,他能护着她,他不会随着她因任思思而死。 离琛松开了林兮云,林兮云晃了几下才站稳。 她居然站到了这个大怪物的背上,离琛真是胆子大得可怕。他拽着她的胳膊,免得她因为怪物发狂而摔下去。 只需要最后一击了,离琛算好了子弹的个数,刚才他用手枪刺穿它的时候送了两颗子弹,现在还剩下三发。正当他准备朝它后面来一下子,趁它仰头的时候正好能把手枪送到它嘴里去,意外发生了。 离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手看,他明明抠动了扳机,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感觉不到,就像按在了一团棉花上。 如同这怪物这一刻诡异的沉寂一样。 从巨大的震悚中反应过来,他猛然发现林兮云不见了。他拉着她的胳膊但是他的手空了,压根什么都没有。 还有现在,他站在平地上,没有胡同,没有房屋,更加没有那怪物。 四面八方只有空旷的野风,一望无际的荒野处处是湮灭的气息,没有一个生的东西,这就好像是绝望的流放。 ———————————————————————————————————— 有风自脸上拂过,柔柔的,像亲人的晚安吻。 林兮云听见了很熟悉的琴声,是小提琴的声音——舒伯特的小夜曲。起音是低沉凝滞的,忽而轻轻一扬,似乎在凝滞的音符里泄开了几丝压抑不住的感情。 忽然出现的音乐听得她有些入迷了,音符流进她的大脑,一时间其它的东西都消失了,只能记得她现在在听的这首曲子。 这是一首诉说爱恋的曲子,不过往往乐者无心听者有意,听的人心情不同也能凭空感受到别的东西,又或是演奏的人心情所致。 比如林兮云就无端地悲伤起来。 宛如一场离别的序曲,压抑地拉开,竟是无言以对的。 她慢慢睁开眼睛,渐渐回复清明。眼前是一个纤瘦的身影,婷婷地立着,虽然单薄,却是流畅优美的。 在这幽静的世界里,我等待着你,皎洁的月光照耀着大地,树梢在耳语,没有人来打扰。 有风自脸上拂过,柔柔的,像亲人的晚安吻。 林兮云听见了很熟悉的琴声,是小提琴的声音——舒伯特的小夜曲。起音是低沉凝滞的,忽而轻轻一扬,似乎在凝滞的音符里泄开了几丝压抑不住的感情。 忽然出现的音乐听得她有些入迷了,音符流进她的大脑,一时间其它的东西都消失了,只能记得她现在在听的这首曲子。 这是一首诉说爱恋的曲子,不过往往乐者无心听者有意,听的人心情不同也能凭空感受到别的东西,又或是演奏的人心情所致。 比如林兮云就无端地悲伤起来。 宛如一场离别的序曲,压抑地拉开,竟是无言以对的。 她慢慢睁开眼睛,渐渐回复清明。眼前是一个纤瘦的身影,婷婷地立着,虽然单薄,却是流畅优美的。 在这幽静的世界里,我等待着你,皎洁的月光照耀着大地,树梢在耳语,没有人来打扰。有风自脸上拂过,柔柔的,像亲人的晚安吻。 林兮云听见了很熟悉的琴声,是小提琴的声音——舒伯特的小夜曲。起音是低沉凝滞的,忽而轻轻一扬,似乎在凝滞的音符里泄开了几丝压抑不住的感情。 忽然出现的音乐听得她有些入迷了,音符流进她的大脑,一时间其它的东西都消失了,只能记得她现在在听的这首曲子。 这是一首诉说爱恋的曲子,不过往往乐者无心听者有意,听的人心情不同也能凭空感受到别的东西,又或是演奏的人心情所致。 比如林兮云就无端地悲伤起来。 宛如一场离别的序曲,压抑地拉开,竟是无言以对的。 她慢慢睁开眼睛,渐渐回复清明。眼前是一个纤瘦的身影,婷婷地立着,虽然单薄,却是流畅优美的。 在这幽静的世界里,我等待着你,皎洁的月光照耀着大地,树梢在耳语,没有人来打扰。 第五十五章 地狱相逢 该死,离琛不由暗骂道,只顾着咬着它的弱点最后被玩了阴招。 他忽略了一点——这怪物也该是个制造幻术的高手,绝不在梦貘之下。 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任思思招来了这个有着强大力量偏偏又很虚弱的妖兽,她吸引它的地方大抵是她疯狂偏执的感情。 有句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也有相通之处,越是安静的人也越可怕。感情会在沉默中发酵、崩溃,演变成决堤大水,所到之处,万事皆休。 它的力量也附在了任思思的身上,活人的生命和血肉是它的滋养物,但是它不会刻意占据任思思的身体去杀人,这不是妖类的做法,它们更喜欢诱惑引导。所以它会告诉任思思,只要奉献给它足够多的生命,就换回她那个死掉了的哥哥的性命。 饕餮这种能吞食一切的上古妖兽,也是吃过梦貘的,所以它得到了梦貘的幻术并不稀奇,加之它自己更为强大,相应地它的幻术就会更霸道。 说到底,任思思还是人类罢了,而且还只是个孩子而已,一个一无所有胆小怯懦的孩子,她也会害怕,害怕死亡,害怕一个人。于是她本能地带动了饕餮制造幻境的能力,把自己埋在里面,同时顾影制造的幻境给她做了嫁衣。 所有人都以为任思思是舞台上任他们摆弄的戏子,谁会想到这个牵丝戏子会有自己的意识,反过来用他们掩饰自己, 几乎没有任何前奏,突然涌现的幻境刹那间就把你包围进去了。 也不对,他在那刹那间无端地,有一点悸动,仿佛有什么牵引他来到了这里。 在这个幻境里,各自去寻找各自的现在和过去,隐秘与来路。 半人高的荒草低低摇曳,遥远的风自旷野的那端吹过来,带来了从未有过的体验——是在都市无休无止地繁华里没有的体验。 这里,会是哪呢? 幻境不一定都是毫无依据的,要么是制造人的内心世界,要么就是来源于经历者的记忆。离琛有些茫然了,这不大可能是任思思的内心世界,难道是他的? 他来过这里吗?这遥远的陌生的地方,如斯荒凉,如斯孤独。 突然,有人呼救的声音响了起来,离琛立刻反应过来,拔腿往声音的来源跑过去。随着他的奔跑,每一寸景物都在发生变化,从白昼跑到黑夜,从荒野跑到山村里。 熊熊大火在面前燃烧着,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肉焚烧的气息,村民哭喊着,逃命着。在火中跃出一头长着翅膀的怪兽,流畅的身线里透出张狂的暴虐感,尖利的刺猬一样的毛发里都是隐藏的杀心,赤红的眸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些蝼蚁的生命。 在它的眼里,所有的生命都是蝼蚁的存在,只要它想,随时都能被它碾压成粉末。 他仿佛是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他自己的倒影,还是一身风衣,并没有什么不同。 恍惚之间,觉得他们之间好熟悉,犹如旧友千年之后的重逢。 它也看见了他。它停在半空之中,他站在地上,怔怔地相望,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救救我,救救我。”在混乱中逃跑的抱着孩子的妇女看见了站在村口的离琛,发出凄惨的求救。 怀中抱着的婴孩嚎啕大哭起来,一声比一声急促,惊得离琛即刻回过神,条件反射地举枪朝它打过去,也不管之前那次手枪为何失灵了。 嘭地一声,手枪打响了,那个怪物应声消失了。离琛盯着它消失的地方愣了片刻,四周一下子也静了下来。 静得只能听见火焰燃烧的声音,那种摧枯拉朽的声音和人死里逃生的压抑惊惧的呼吸声。 离琛松了一口气,应该没事了。 抱着孩子的女人依旧剧烈地颤抖着,离琛走过去想跟她说没事了,却只看见她极度惊恐的眼神。 他朝前走了一步,女人吓得尖叫起来:“啊,不要过来,不要吃我!” 这一声尖锐的喊叫生生冻住了离琛的步伐,一股寒气无源地升起,像是同时冻住了他的心脏一样。 冰块出现了裂痕,倏忽炸裂开来——离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逼得他不能呼吸。 因为他在那女人瞪大了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不是他,是它,是那个长着翅膀的怪物,它睁着它森冷无情的血眸,凶狠的目光一刀一刀地剐在对方身上——他从那女人眼中看到的也同样剐在了他身上。 只是,它是他吗?他是它吗? 这不可能,一定还是幻境的缘故,离琛在心里默念着,脚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如梦初醒的村民们沸腾起来了,扛起来锄头举起了棍子,痛恨地高呼:“杀了这怪物,为死去的相亲们报仇!” 他们一呼而上,咬牙切齿着直要把他撕成碎片一样,铺天盖地都是怨恨的诅咒,“杀了他,杀了他。” 离琛忘记了逃跑,他已经感受不到什么别的东西了,他无法控制心底的颤栗,连带着身体也无法自制。因为他们冲向它的时候,他在他们的眼睛里只看到了穷凶极恶的怪物——那根本就不是人。 他极力地要看清那究竟是什么,怎么他就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呢?他忘记了所处的险境,疯狂地要去寻找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死前瞑目的答案。 混沌中,他已经被包围了,钝重的物体竟然从他心口处穿过去,足见下手的人是用了多可怕的力气。 他们面目狰狞着,人与|兽,并无半分区别,“就是他烧了村子,杀了我们的乡亲,怪物该死,恶魔该死。” 恶魔须臾之间,身体已被刺出无数的血洞,极致的疼痛果真是生不如死的地狱,可是偏偏就能活着感受痛苦。 他无力地倒在地上,眼角的余光掠过飘洒的血雨,血洒在地上,破碎斑斑的伤口开始复原。 “怪物,真的是怪物!”那些村民震悚地怪叫起来,颤抖地指着他:“杀了他,必须杀了他,这种怪物不能活着。” 凄厉的声音锥子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地刺下来,刺入耳中又被无限地放大,终于整个大脑里都回荡着这如同来自地狱雷霆的诅咒,剧烈伤痛下的离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倏忽间,村民陌生的脸都变成熟悉的人的模样了,全是那些跟他一起出过任务的s—r的人,他们或多或少都仰仗他的援手才没被追击的目标反过来杀死,如今却都想要他死。 第五十六章 梦境之奴 浩渺的风声飘旋在苍茫的天宇之上,离琛仰着头,不真切地看到了南飞的大雁,那样急切地不知道是要回到谁的家,为了什么样的归宿千山万里而去。 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活下去那时,他站在孤峭的楼顶上,看见远远的地上那一摊刺目的血,白色的裙角浸染在血色里,随着细雨斜风无声地摇曳。 她死了,文若滢死了,如果她没在那个夜晚好心地停下来,如果她没那么坚持要送他去医院,或者是他没有留下来,他要是没有生了留恋的心思,他们两个就不用扯在一起了,她也不会被逼成了疯子,直到自杀解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惜,不是有了开头就会有结局。 她说,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在那个晚上留下来,还是会喜欢他,她说她不会后悔,可为什么她要那么决绝。 只是不管她要怎样,他都不会违背她,她想要安息,那就安静地长眠吧。 他从黑暗的沉睡中醒来,接受一个陌生世界的存在。这个世界一出现在他眼前,就对他怀着深刻的敌意。当他来到人类聚集生活的地方,尽可能地接收适应时,就被人跟踪了。 那些人想要抓他,于是他动了一个试探的念头。他想看看,他们要抓他到哪里。他自己能感觉到他跟所见到的人是不一样的,他想去找找他的同类。 然后他来到了s-r,那里囚禁着许多的人,像关在笼子里的牲口一样,再然后他放走了所有的“犯人”,又在那之后,受了伤的他遇到了夜诊回来的文若滢。 原来是从初相遇就是不祥的。 许是那段记忆太纯粹太美好,回忆起来的时候会自动忽略掉最后的悲伤绝望。就像任思思,她自动清除了关于她哥哥死去的那部分记忆。 她用幻境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她以为的她跟她的哥哥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记忆,怯弱地躲在这段虚假的记忆里,为了去支撑她编织的谎言不断地杀人,又把这一切归到梦里。 又可以这样说,她的梦太深了,连她自己也变成了自己梦境的奴隶,她不断地给自己圆谎,不断地去充实这个梦,骗了所有人,能做到这个程度确实不是人所能理解的,甚至连他一开始都给蒙蔽了。 任思思像另一个离琛,只是离琛要克制得多,他不会让他的感情控制他做这么多疯狂的事情。 铁锄高高地扬起,离琛木然地看着,反正他不会死,何必要怕,如果真的死了,那还解脱了。 不过那个挥锄子的人长得很眼熟,好像是一年前出的一次任务里,跟他一组的人。 对,是那个,他当时给那个人挡了一刀,那人看着他的伤口奇异地变小消失,满脸只有恐惧,连一声谢谢都说不出口,只一个劲地结巴着:“你你” 而离琛早就习惯这种眼神了,他毫不在意地用手把残留的血迹擦了擦,转身就回去了。 在这个幻境里,所有的伪装都被卸下去了,在这里只有前所未有的疲惫,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剥离出身体,剩下了长长的失落。 那锐器破空而来,直直地要砍到他的头上,突然像是被凭空分解掉了一样,没有东西砸下来,眼前是一道光影闪过。 没有山村,也没有野兽一样的人,没有仇恨的目光,还是荒原之上,他又回到了原点。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释放出来,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叫他们聚集争战。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他们上来遍满了全地,围住圣徒的营,与蒙爱的城。就有火从天降下,烧灭了他们。那迷惑他们的魔鬼,被扔在硫磺的火湖里,就是兽和假先知所在的地方。他们必昼夜受痛苦,直到永永远远。” 文若滢无父无母,在孤儿院长大,她有点信教,大约是因为太善良的原因吧。她会拉着离琛一起去教堂,那就是离琛唯一记得的一段话。 他能记下来,是因为恐惧。 曾经的魔鬼,一苏醒就被灭亡。恶魔的结局是必然的死亡,无论是哪个世界,都是不变的归宿。 他不知道那一瞬间的惊慌因何而来,眼前纷繁地涌过许多古老的画面,不知道是哪里的宫殿,谁被钉在柱子上被审判,炫目的鲜血染遍了他象征着高贵的天蚕丝做的袍子。 那个人被流放了,那个人被他所有的亲人所有的子民抛弃,于是他发誓要报复这个世界。 可是,报复还没有开始,那个人就累了。因为他渐渐发现,自己的确是个恶魔当他站在被火烧成一片废墟的村落旁,突然地就痛哭起来。 那个人生来就是为了死亡,他所到之处,哀魂凄凄。那个人承载着一个伟大领袖的遗志,那位领袖不甘心他的失败。那是世上第一场盛大的角逐,最终迎来了炎黄子孙五千年的历史。 那位领袖失败了,他不甘心这一失败失去的全天下的命运,于是他留下他的血肉不灭,转接到他选中的四个人身上,他将他的灵魂分散地寄存在那四个人身上。 那四个人是四位天帝的后裔,其中一人接受了他的心脏,必须承受他所有的意志。 那位领袖,名为蚩尤,那四人,则是上古四凶。 离琛恍恍惚惚地站着,混乱的记忆让他无法理清,最后脑子里什么都抓不到。 “谁?” 一点风吹草动立刻惊动了他,离琛猛地抬头,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瘦弱单薄的少年。 少年生的眉清目秀的,单薄的没有福气,很像任思思。 离琛忽然反应过来,脱口问道:“你是任思思的哥哥?” 少年摇了摇头,虚弱地笑笑,“不,我是她的记忆。” 离琛轻笑一声,用此来掩盖之前所有的迷惘,这一刻他又是那个自信张扬地人,“明白了,你是她幻想的哥哥。” “是啊,用幻想和记忆真的造出了我。”任安行点头,“她也不是全在骗你们,至少,她是真的能看到我。” “真疯狂啊。” “你不也是?” 突然的一句话让离琛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你说什么?” “我是记忆体,自然,我也能看到别人的记忆。别人不记得那部分记忆我也能看到。” “那你看到了什么?”离琛扬扬眉毛。 “很多,”任安行了然地一笑,“你很矛盾,不得解脱,而你永远也解脱不了。不过你比她好呢,至少你有可以等的东西。而她什么都没有,所以她只能靠幻觉活着。” 第五十七章 梦醒之时 “哦,”离琛晦涩不明地笑了,“那你说说我在等什么?” 任安行盯着他看了片刻,良久轻声道:“看不清啊,我看到的东西很模糊,你都不记得了?” “那我怎么能看清楚?”任安行摇摇头,“我只感觉是个人而已。” 离琛不屑地嗤了一声,“我还觉得是只鬼呢。” “嘘,话不能随便说,她当年也就是随口哭了一句,结果我——不,是她的哥哥就真死了。”任安行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她把我制造出来有多久了?”任安行仿佛陷入了遥远的沉思里,“快三十年了吧,从她的亲生哥哥死的那天起,我几乎都快以为我就是她的哥哥了。” “如果我是她的哥哥该多好,这样我们就真的一起长大了可是没有,我只是她的愿望而已,她也没有长大。” 任安行直视着离琛,慢慢道:“作为她的愿望制造的幻影,我应该是全部遵循她的意志的,只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有自己的意识,我会难过,难过她永远都不会见到她真正的哥哥,难过我只是个假的。” “她需要的不就是个假的吗?” “即使我能复制她记忆里全部的哥哥,也不是真的那个我不知道,真的那个哥哥会为她做什么,我不能自由活动,我只能间或地安慰她,跟她说不要害怕。却不能” “她已经是个死人了是不是?” 任安行闻言一震,旋即释然道:“是啊,她死了。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六岁就死了。她哥哥一死,她被刺激得太厉害——那个时候就死了。” “你都猜到了啊” 离琛无所谓地耸耸肩,“你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我要再猜不出来是不是太傻了点。这样就说得通了,她必须要杀人,这样才能让她维持活着的那个形态。” 离琛不自觉地想到,林兮云如果知道她最珍惜的朋友是一个死了快三十年的鬼会是什么反应? “她潜意识里骗自己,只有不断地剥夺生命,她的哥哥才能回来,果然,就有了假的你,然后你继续给她灌迷药,让她心安理得地继续杀人,我应该说是太可怕还是太感人呢?”离琛啪啪地鼓着掌,面上却是极度嘲讽的。 “没意义了。”任安行侧过脸去,那双像极了任思思的眼睛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悲伤,“她从她的梦里醒来了,她醒了。我也要消失了。” “我” “哦,”离琛晦涩不明地笑了,“那你说说我在等什么?” 任安行盯着他看了片刻,良久轻声道:“看不清啊,我看到的东西很模糊,你都不记得了?” “那我怎么能看清楚?”任安行摇摇头,“我只感觉是个人而已。” 离琛不屑地嗤了一声,“我还觉得是只鬼呢。” “嘘,话不能随便说,她当年也就是随口哭了一句,结果我——不,是她的哥哥就真死了。”任安行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她把我制造出来有多久了?”任安行仿佛陷入了遥远的沉思里,“快三十年了吧,从她的亲生哥哥死的那天起,我几乎都快以为我就是她的哥哥了。” “如果我是她的哥哥该多好,这样我们就真的一起长大了可是没有,我只是她的愿望而已,她也没有长大。” 任安行直视着离琛,慢慢道:“作为她的愿望制造的幻影,我应该是全部遵循她的意志的,只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有自己的意识,我会难过,难过她永远都不会见到她真正的哥哥,难过我只是个假的。” “她需要的不就是个假的吗?” “即使我能复制她记忆里全部的哥哥,也不是真的那个我不知道,真的那个哥哥会为她做什么,我不能自由活动,我只能间或地安慰她,跟她说不要害怕。却不能” “她已经是个死人了是不是?” 任安行闻言一震,旋即释然道:“是啊,她死了。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六岁就死了。她哥哥一死,她被刺激得太厉害——那个时候就死了。” “你都猜到了啊” 离琛无所谓地耸耸肩,“你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我要再猜不出来是不是太傻了点。这样就说得通了,她必须要杀人,这样才能让她维持活着的那个形态。” 离琛不自觉地想到,林兮云如果知道她最珍惜的朋友是一个死了快三十年的鬼会是什么反应? “她潜意识里骗自己,只有不断地剥夺生命,她的哥哥才能回来,果然,就有了假的你,然后你继续给她灌迷药,让她心安理得地继续杀人,我应该说是太可怕还是太感人呢?”离琛啪啪地鼓着掌,面上却是极度嘲讽的。 “没意义了。”任安行侧过脸去,那双像极了任思思的眼睛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悲伤,“她从她的梦里醒来了,她醒了。我也要消失了。” “我” “哦,”离琛晦涩不明地笑了,“那你说说我在等什么?” 任安行盯着他看了片刻,良久轻声道:“看不清啊,我看到的东西很模糊,你都不记得了?” “那我怎么能看清楚?”任安行摇摇头,“我只感觉是个人而已。” 离琛不屑地嗤了一声,“我还觉得是只鬼呢。” “嘘,话不能随便说,她当年也就是随口哭了一句,结果我——不,是她的哥哥就真死了。”任安行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她把我制造出来有多久了?”任安行仿佛陷入了遥远的沉思里,“快三十年了吧,从她的亲生哥哥死的那天起,我几乎都快以为我就是她的哥哥了。” “如果我是她的哥哥该多好,这样我们就真的一起长大了可是没有,我只是她的愿望而已,她也没有长大。” 任安行直视着离琛,慢慢道:“作为她的愿望制造的幻影,我应该是全部遵循她的意志的,只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有自己的意识,我会难过,难过她永远都不会见到她真正的哥哥,难过我只是个假的。” “她需要的不就是个假的吗?” “即使我能复制她记忆里全部的哥哥,也不是真的那个我不知道,真的那个哥哥会为她做什么,我不能自由活动,我只能间或地安慰她,跟她说不要害怕。却不能” “她已经是个死人了是不是?” 任安行闻言一震,旋即释然道:“是啊,她死了。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六岁就死了。她哥哥一死,她被刺激得太厉害——那个时候就死了。” “你都猜到了啊” 离琛无所谓地耸耸肩,“你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我要再猜不出来是不是太傻了点。这样就说得通了,她必须要杀人,这样才能让她维持活着的那个形态。” 离琛不自觉地想到,林兮云如果知道她最珍惜的朋友是一个死了快三十年的鬼会是什么反应? “她潜意识里骗自己,只有不断地剥夺生命,她的哥哥才能回来,果然,就有了假的你,然后你继续给她灌迷药,让她心安理得地继续杀人,我应该说是太可怕还是太感人呢?”离琛啪啪地鼓着掌,面上却是极度嘲讽的。 “没意义了。”任安行侧过脸去,那双像极了任思思的眼睛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悲伤,“她从她的梦里醒来了,她醒了。我也要消失了。” “我” 第五十八章 告别 “有时候我看着你那么干净纯粹地活着,就好像在你身边的我也能一样纯粹快乐地活着。可是,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呢?” 她的话,无悲无喜,仅仅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这就是事实,她的人生,从未开始过,任思思只由她的感情构成,她和她所有的感情,也不过是一个为怪物杀戮而存在的中介体而已。 “所以,我死了,你不要难过。”任思思一步步往后退,林兮云只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忙跟着走上去。 任思思身后的光线却在变暗,她身后明明是一堵墙,偏偏她就一点点隐在了那渐渐暗下去的光里。 林兮云脚步一块,追过去却扑了个空,这一脚像是踩在了记忆的长河中,她在里面扑腾着,越来越多的水涌上来要淹没她,伴着那越来越多的记忆一扑扑地过来砸进了她的脑子里。 下雪的深夜里,一个女人难产而亡,男人抱着新生的女婴在医院的长廊里嚎啕大哭。五岁的儿子不停地问:“妈妈呢,妈妈为什么不出来? 工地里,那个男人从楼上摔下里当场死亡。七岁的儿子和二岁的女儿成了孤儿,归他的弟弟收养。 而他的弟弟为了吞抚恤金,故意弄丢了这两个孩子。 这对兄妹被福利院收留,又从福利院逃跑林兮云站在场景之外,心里是强烈的不安。 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这些,都是任思思的记忆吗?是任思思的记忆在给她敲着警钟,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只是不知道会有什么发生。 终于,她还是看到了,那一对命途多舛的命运,即使他们逃过了被抛弃会饿死街头的命运,逃过了“吃人”的福利院,还是没逃过最后一场劫难。 那么拼命地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颤抖着走过去,想抱一抱那个痛哭的小女孩。 可是那个小孩突然急剧地痉挛起来,她剧烈地喘气,不过那一口气始终没有喘上来。她睁大了眼睛挣扎着想要再看看什么——她的眼睛里流过满城炽目的霓虹灯,映照着她渐渐空洞扩散的瞳孔。 她竭力着想再看一眼她的哥哥,不过终究没撑过转移视线的那几秒钟,还是不甘地倒在地上——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就算看到了又怎样?还不是一堆破碎的尸体。 林兮云呆呆地看着这突然的一幕,她刚伸出来的手徒劳地停在半空中,泪水不可抑制地喷涌而出。 “思思,思思”她哭着念叨着,跪到了地上。 六岁的任思思,毫无生气地仰面倒在地上,眼睑下留着奇异的还未干涸的血迹,就好像她流出的眼泪是血一样,眼睛里有一种特别的表情,既是悲伤绝望的又像是看到了什么孤注一掷的希望。 希望和绝望在她放大的眼睛里交织着,仿佛千层冰面,越到底下越是冻彻人心。 林兮云簌簌地伸手触及她脏兮兮的小脸,那是冰冷的。 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一把抱起她死去的朋友,紧紧地抱着那团小小瘦瘦的身子。 只是,捂不热了。 这就是一切的源头了,死掉的任思思在饕餮的诱导控制下获得她第二条生命。她一面想象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一面煎熬在重生孤独的痛苦里,于是她躲到了梦里,在梦里的她可以随便地杀人来延长自己的寿命,这是饕餮给她灌输的指令。 她死不了,她必须得照做,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渐渐衍生出自己的思想来, “有时候我看着你那么干净纯粹地活着,就好像在你身边的我也能一样纯粹快乐地活着。可是,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呢?” 她的话,无悲无喜,仅仅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这就是事实,她的人生,从未开始过,任思思只由她的感情构成,她和她所有的感情,也不过是一个为怪物杀戮而存在的中介体而已。 “所以,我死了,你不要难过。”任思思一步步往后退,林兮云只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忙跟着走上去。 任思思身后的光线却在变暗,她身后明明是一堵墙,偏偏她就一点点隐在了那渐渐暗下去的光里。 林兮云脚步一块,追过去却扑了个空,这一脚像是踩在了记忆的长河中,她在里面扑腾着,越来越多的水涌上来要淹没她,伴着那越来越多的记忆一扑扑地过来砸进了她的脑子里。 下雪的深夜里,一个女人难产而亡,男人抱着新生的女婴在医院的长廊里嚎啕大哭。五岁的儿子不停地问:“妈妈呢,妈妈为什么不出来? 工地里,那个男人从楼上摔下里当场死亡。七岁的儿子和二岁的女儿成了孤儿,归他的弟弟收养。 而他的弟弟为了吞抚恤金,故意弄丢了这两个孩子。 这对兄妹被福利院收留,又从福利院逃跑林兮云站在场景之外,心里是强烈的不安。 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这些,都是任思思的记忆吗?是任思思的记忆在给她敲着警钟,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只是不知道会有什么发生。 终于,她还是看到了,那一对命途多舛的命运,即使他们逃过了被抛弃会饿死街头的命运,逃过了“吃人”的福利院,还是没逃过最后一场劫难。 那么拼命地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颤抖着走过去,想抱一抱那个痛哭的小女孩。 可是那个小孩突然急剧地痉挛起来,她剧烈地喘气,不过那一口气始终没有喘上来。她睁大了眼睛挣扎着想要再看看什么——她的眼睛里流过满城炽目的霓虹灯,映照着她渐渐空洞扩散的瞳孔。 她竭力着想再看一眼她的哥哥,不过终究没撑过转移视线的那几秒钟,还是不甘地倒在地上——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就算看到了又怎样?还不是一堆破碎的尸体。 林兮云呆呆地看着这突然的一幕,她刚伸出来的手徒劳地停在半空中,泪水不可抑制地喷涌而出。 “思思,思思”她哭着念叨着,跪到了地上。 六岁的任思思,毫无生气地仰面倒在地上,眼睑下留着奇异的还未干涸的血迹,就好像她流出的眼泪是血一样,眼睛里有一种特别的表情,既是悲伤绝望的又像是看到了什么孤注一掷的希望。 希望和绝望在她放大的眼睛里交织着,仿佛千层冰面,越到底下越是冻彻人心。 林兮云簌簌地伸手触及她脏兮兮的小脸,那是冰冷的。 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一把抱起她死去的朋友,紧紧地抱着那团小小瘦瘦的身子。 只是,捂不热了。 这就是一切的源头了,死掉的任思思在饕餮的诱导控制下获得她第二条生命。她一面想象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一面煎熬在重生孤独的痛苦里,于是她躲到了梦里,在梦里的她可以随便地杀人来延长自己的寿命,这是饕餮给她灌输的指令。 她死不了,她必须得照做,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渐渐衍生出自己的思想来, 第五十九章 终曲·围杀 白思宁站在那端,夜色下只看见他白色的衣影,随着夜风安然地飘动。 他还是赶到了,看到这样可怖的怪物虽然有点意外但是仅仅是有一点意外而已,随后便挥手示意周围人做好准备。 林兮云是看不清,但是离琛能看到白思宁嘴角扬起的轻笑。 饶有兴趣的微笑。 离琛还没想到任思思这茬,他是出于不放心林兮云的原因才专程过来的,撞到任思思算是意外。他隐约感觉到,白思宁大约是怀疑他是存心的。 他要怎么怀疑猜想离琛都不想深究,反正他们两个互相不信任互相防范,沟通这种事情还是免了吧。 怪物和怪物之间不存在误会闹不闹大的问题,因为他们不需要握手和谈。 “是你”林兮云愣愣地看着离琛,猛地反应到什么,愤恨地盯着他,“对了,你拿了我的手机,你都安排好了,你就是想要她死!” 离琛也不辩驳,淡淡道:“那又如何?罪有应得这四个字你没学过吗?” “不管她经历过什么,有什么凄凄惨惨的原因,她都是犯罪了,你不是,很相信法律的吗?”离琛嘲笑道:“怎么?想包庇她?容我提醒你一下,包庇罪也是罪。” “你少威胁我!”林兮云掉转方向,跑到了离琛和那怪物之间,做好了要挡着他的姿势。 离琛错愕地看着她,在他的身后,数百发子弹滑入了枪膛。 来的不只是白思宁带的那几个组员,他既然确定这里会是最后的狩猎场,就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是故他又从总部掉来了新的一批人才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感谢离专员开好了路,已经伤到了这怪物的名门,接下来的就简单多了。 就剩下一场简单的围杀了。 他们不用顾忌横在中间的离琛,他们从来不怀疑他自保的能力,真伤到他了,他也会自愈的不是么? 至于多出来的那个女生,就更不用管了。保护平民、人质是警察的责任,不是s—r要顾及的事情,他们只管高效快速地捕杀猎物。 “趴下!”离琛骤然吼道,几乎在枪火点燃暗夜的同时,他整个人都飞出去牢牢把林兮云压在地上。 数以千计的实弹命中在那怪物身上——它既是饕餮,也是任思思。 弹匣不断地被换下来,直到所有的弹匣被射空,在这样极尽暴力残忍的弹幕中,它僵硬地站着,维持着狰狞的外形杵在原地。 应该说是它,放弃抵抗了。 饕餮再厉害,它终归有着致命的缺陷,这个缺陷使它不得不寻找依附物,不得不在多数时候沉睡它的意识。因为一次苏醒就会耗掉它的大半精力,因为那千年前的埋在隐晦的传说里的一次重创。 它因何重创,因何消失,缘由不得而知。即使离琛、白思宁、这些s—r的人与它面对面交战,也还不知道它的来历和名讳。 是任思思作为人的意识盖过了她作为鬼的意识,所以她已经,不想再继续纠缠在虚假的希望里。 离琛见到的任安行是存在于任思思幻想里的影子而已。抛却这一层层肉眼看不见的幻梦,这么多年,她一直是孤独得跟一条狗一样生活着。 只是因为当年和哥哥约定要一起长大所以就算是欺骗自己就算是做梦她也想完成这个愿望。 而确实是的,一切都是假的她醒了,她累了,她想结束了。 疯狂的时候,全世界都可以塌在脚下,疲惫的时候,世间一切如梦如雾,再无留恋。 这是人抑或是魔鬼,最偏执的地方,同样是最脆弱的地方。 林兮云艰难地转过头,面前怪物的形貌轰然倒塌,消散在烟尘中。 怎么可能呢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冷了,都凝固了,再也流不动了。 任思思,没了吗? 她疯了一样地推开离琛,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任思思躺在烟尘中,原本是一双清秀眼眸的地方,只剩下像被灼烧过的两个黑红色血洞。 她的眼泪,已经流光了。 林兮云跟她告别的那个梦境,是真实发生过的。她们的确在琴房练过舒伯特的小夜曲,就是她们在校庆上表演过的谢幕曲。 任思思是想这样告诉她么,她们的友情同样是真实存在的。 她因心脏病而死,活过来心脏也是坏死的,在她心里跳动的一直是饕餮的心脏。谁说没有心就没有心意的?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泪水不可抑制地溢出,这次不是梦里的泪,而是真真切切地绝望。 或许因为梦境的缘故会有一种隔阂的模糊,而此刻,是痛至骨髓的悲伤。 离琛忽然抓住了想伸出手的林兮云,“别碰她,尸体有毒。” “不!没有!”林兮云一把挣开他,凄厉地望着他,“她死了你还想怎样?” 离琛趔趄了一下,用手掩着后肩,鲜红的血液从指尖汩汩溢出。 那是刚才给林兮云挡的一下子。 他们果然是不会顾忌多余的,本来离琛一个人就可以躲开了,偏偏他要护着林兮云。 对他来说,他只是不想看着她在他眼底下出事,无论她是不是跟文若滢长得很像。 白思宁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代替离琛回答了这个问题:“自然是带回去了,她的尸体对我们有很大的价值。” 林兮云下意识地就扑在了死去的任思思身上,离琛连拦着她都来不及。 连白思宁都讶异了,怎么她接触任思思的尸体会没事呢?按理说死掉的异兽或者是半渡形的异兽死了的尸体都是带了一点毒的,普通人接触上去就会立刻被感染。 怎么林兮云还能好端端地坐在地上,她的眼神还是写满了憎恶。 其实那也不能叫做毒,只是因为异兽的意识还没随着肉体的死亡消散,会自动选择寄宿的对象,所以随便接触的人很容易出事。 要么接受成功变成新的怪物,要么就接受不了异变死亡。 “没用的。”白思宁旋即恢复了镇定,“你做什么都是没用的,是不是啊,离专员。” 第六十章 再见 离琛没有应话,他站在原地,刻意不去看她。 因为她的那双眼睛太过于摄人,清亮的目光在夜色中牢牢地抓着他,固执地想寻找一个答案。 他想做什么?他什么都不想做。 这个答案,他很久就告诉她了。你觉得她无辜,那死去的那些人呢,他们的死又要谁承担这个责任?必定要有一个人负责的,对或错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死而平息掉所有的风波,其实很划算,不是吗? 而这也不能叫答案,这只是逼到最后无可奈何的选择而已。 林兮云都看到了,她已经看到了任思思全部的秘密,她有她的痛苦,她有她的绝望,她不能连死了都这么绝望。 她低下头,抱着死去的女孩低低地哭了。 白思宁是没有多余的感情,所以他就那么看着,并不着急。 风卷过几片叶子从他们之间刮过——谁说,落叶只会在秋天的? 任何季节,都有生老病死。即便是春天的欣欣向荣,也不能阻止死亡。 三十年前任思思死的时候是一个春天,三十年后她第二次死的时候还是一个春天。 “思思——”林兮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任思思的尸体就在她怀里一点点缩小,她的眉眼渐渐收敛起来,最后就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 跟当年她的死状不同,现在的她,安静的合着眼睛,嘴角带着满足的笑容。诚如她所说,多活的那三十年也没有白过,起码她做了三十年的梦,起码她还认识了一个朋友。 只是这些都是从命运那里偷来的,最后还是要还回去。 连着白思宁也有一丝震动,倒是离琛很淡然地看着,仿佛这一切他都想到了。 “怎么会这样?”白思宁喃喃道,不由自主地往前面跨了一步,却被离琛伸手拦住了。 离琛递过去的眼神,似乎是在让他安静看着。 白思宁微微蹙着眉毛,但是他要提防着离琛,最后选择不动。 林兮云手上的感觉也松了,泡沫幻影一般,任思思竟然生生在她怀中消失了,“思思?”林兮云惊慌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在地上张皇地扒来扒去,想要找到什么。 然而不可能找的到了。 林兮云恨恨地仰头,看着面前两个挺拔俊秀的年轻人—— 为什么,他们就能那么无情?就像在看戏一样观望着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像看小丑一样。 这一刻,她真是恨毒了面前这两个人,终此一生,她都不想见到这种毫无人情的怪物。他们才是怪物。长相狰狞的妖兽尚且有心,他们披着人皮又怎样呢,这样的冷漠无情,真真连怪物都不一样。 “任务结束了。”离琛淡淡地提醒道,“我们可以回去了。” “还有这位小姐,这次你给我们造成的麻烦就不予追究了,天晚了,你可以回去了。” 从他口里说出的话,确切地跟陌生人没有两样。 “天晚了,回去?”林兮云怨极反笑,不知不觉中她反倒学会了离琛那种没有感情的笑容,“说得就像晚上出来散步一样,你来抢我手机的时候好像就十二点了吧。” “是啊,很晚了,所以你确实得回去了。”离琛丢下这句话,就要离开,却瞥见白思宁面上的浅笑。 “不,还是需要这位小姐配合一下。”白思宁像是有点为难的样子,“毕竟小姐看到的有点多了,所以——” 林兮云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她本能地往后挪一步,拉开一个安全距离,“所以什么?” “没什么,消除记忆而已。”白思宁说这话就跟说吃饭要用筷子一样再理所当然不过,“小姐不是很难过吗?正好,消除了记忆我们好办小姐也不会继续难过了。” “你神经病吗?”从这个蒙着眼的年前人嘴里听到这种话,有一种特别的毛骨悚然之感,“消除记忆,太异想天开了。” “没什么不可能的,小姐已经见到这样的怪物,就知道我不会编瞎话了。”见离琛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表示,白思宁干脆挥手,示意手下人过来抓住她。 林兮云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家伙,没能想到他还有这种发号施令的资本,”别过来,别过来——”她拼命地挥着手,却被紧紧地反拧住,起初她还要踢他们,接着一根白晃晃的注射器插到了她纤细的脖子上,她挣扎了几下,无力地垂下了头。 “你们出门还随手带着镇定剂啊?”离琛静看着这一幕发生,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末了状是打趣了一句。 不过他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以防不时之需。”白思宁的回答更简介。 “离专员”上车离开的时候,白思宁走在离琛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目标的尸体,是你动的手脚吧。” “你太抬举我了。”离琛笑道,先白思宁一步坐到了副座上,大概的意思就是让他坐后一辆车。 白思宁也不会介意离琛这种态度,反正他也习惯了。 他听着离琛的回答,摇头轻笑,自动地退到了后面去。 后视镜内,照出被安置在后座的昏迷中的林兮云,离琛微微抿唇,目光霎那间黯淡了几分。 他想,这次的记忆一定会消除干净了,不光要忘记任思思的事情,还得把他也一块忘了。只要这个世界在她眼中,依旧是欢乐多于悲伤,不,是永远都不要悲伤。 他其实有点理解任思思的想法了,有时候不知才是福。是不是白痴碍事都不要紧,因为他们都是羡慕她可以这么单傻的。 那么你就继续这样吧。 所以任思思最后选择结束自己。不仅因为她累了,还因为她想留着她这位一根筋的傻朋友。 的确是他,是他在任思思身上施了亡火,让她消失干净,也算是对即将失去这段记忆的林兮云的一点弥补。 至少,你珍视的朋友获得了死后的安宁。 s-r那个做事风格他再清楚不过了,只有有一点价值都会被榨得干干净净,所以即便是尸体也能被榨成残渣吧。 十九年前的实验室就是最早的写照。 再见他对着后视镜里的影子,无声道。 第六十一章 下一个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低低地响在剩余的夜晚,顾影定了定神,无言地望着车灯消失在视野之中。 她知道,她喜欢的人就坐在其中的一辆车上。 那是地狱亡火么?顾影忽然地笑了,她见过离琛这个招数,第一次见是在他救她离开s-r的地下实验室的时候。 这是由情感支配的火焰,也许是因为它是发自内心的能力,就像人本能地会爱会恨会喜会伤一样,所以离琛忘记了他很久以前所有的东西,却自动地记住了这项本事。 那火自任思思的身体燃起,无声无息地就把她烧得连灰都找不到了。 确实啊,任思思算是她很多年前的狱友吧,十九年前她逃脱之后就没见过了,再见是在三年前。 想到这里,她的眼里情不自禁地流过一丝畏惧,转身消失在了黑暗里。 ———————————————————— 饕餮自沉睡中骤然惊醒,哇地吐出了一口血,不甘地按着胸口,剧烈地喘息起来。 躺在石床上这个面貌英挺的男人才是真正的饕餮,更清楚点说,他的原名叫缙云桀。 他阴沉地抬眼看向睡在水里的女人,这几日她的气息本来是在稳定增强的,这一下子,忽然又弱了下来。 而这都是因为他失去了人间活动体,不能继续供给她妖力了。以她的身体状况,只有被动地接受。 他一直以为他已经完全控制住那个人类小姑娘了,谁知道她会在最后反抗他的杀令。她明明只是个傀儡啊! 饕餮艰难地从石床上翻下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挣扎到轩辕夭琦的面前,眼里流过无数种向往,“没事的,没事的。” “你一定会再睁开眼睛的,”他贪恋地凝视着女人美艳绝伦的脸,“真美天下合该是你的陪衬。” 第一眼的惊艳就是他全部的记忆了。那个地方是那样的荒凉,即便是怪物野兽也是会害怕孤独的。 放眼望去,铺天盖地只有黯淡的黄沙,终日只能对着遥远的单调的一轮太阳,它赤裸地镶嵌在灰色的天空上,它的光是死的,照在光秃秃的地上,心也空了。 那里连一棵草都难得找到,更不要说会有什么鲜亮的生命了。总之,贵为王子可以随意挥霍的逍遥日子已经彻底消失了。这才是舜帝最狠的手笔,他要惩罚的是永生永世的孤独湮灭。 他怎么会想到他还能遇到那么鲜丽的存在,那一身浓得热烈的紫色映照着她同样美得恣意的容貌。 她是最喜欢紫色了,她穿过各种各样的紫色,优雅的、高贵的、妖娆的、隐秘的哪一种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即便是在流放前,他也未见过如此尽兴的女子。 第一眼是迷恋,第二眼是沉沦,第三眼再也无法改变了。 这也算是轩辕夭琦诸多魔力中的一种,其实在她的眼中,他跟以前那些迷恋她的被她弄得身败名裂的男人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他遇见她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高辛翊,瞎子都能看出她心有所属了,他再不甘心也得甘心,因为那个人是他们都要仰仗的同伴。 重点是他觉得,高辛翊似乎对女人没有兴趣,因为他连夭琦这样世所无双的女人都无动于衷。当然,这是他自己觉得的。 所以,最后他的确是很意外的。 “当我们回去的时候,”他既像是在赌咒,又像是末路中的发愿,“天下万民都要以死亡来欢呼我们的重生,你喜欢吗?” 是世界诅咒了我们——我们要一件件全部讨回来,人类的血液是铺向圣台的天路。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四个人疯狂的咒怨。后来,有一个背叛了,于是他们都失败了。 只是失败并不代表终结,终有一日还是要回来的。 “当务之急,是大人要尽快物色一个新的附身对象。”有人在身后说话,饕餮猛地回头,威胁性地看着来人。 来人这是一个身姿柔弱的女孩,约莫十八岁的样子。 “是你?”他有那么一点印象,他去见螣蛇的时候,似乎螣蛇身边一直站着一个低头不语的女孩,跟她有一点像。 顾影保持着微笑,道:“螣蛇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再给大人物色一个,或者制造一个。” “螣蛇?”饕餮显然不是很想听到这个名字,冷冷地看了顾影一眼,“我想他应该不会有这么好心吧。” “我只是个小喽罗而已,”顾影微笑着说,“螣蛇大人怎么想我又怎么能知道?” 下一秒,饕餮的手猛然卡在了她的脖子上,“谁给你的胆子这样来找我?你想我会不会要杀了我。” 顾影脸色丝毫未变,“诚如大人怎么想,我这样的小角色又怎么知道呢?” “你能给我找到什么样的宿体?”饕餮松了手,问道。 宿体对他而言非常重要,他需要把自己的心脏寄存进去,用别人的感情当作养料。 他的这具身体创伤还是太重了,所以他必须把自己的心脏剥离出去养着,再通过自己远远地感应来控制,这样肉体和心脏双方都能得到很好的修养。 “我是觉得找是很难找了,不如人为制造一个吧。” “制造?” “是。” 饕餮不禁笑了,“果然是螣蛇的手下,玩弄人心的本事学得有模有样的,那我倒想看看,你能制造出什么样的怪物。” “无非是绝望和孤独两种,”顾影淡淡地笑,“似乎大人最喜欢这两种感情?” “不,不是最喜欢,是它们能补给我更强大的力量,”饕餮的瞳孔不觉缩紧了,“你的感情,似乎也不错。” 顾影一惊,不觉往后退,防卫地盯着他。 “哈,我还以为你胆子有多大呢。”饕餮无趣地摆手,“我对自卑暗恋的感情没兴趣。” 顾影咬唇,到底一个字都不会说。 “愿为大人分忧。”她只能这样卑微地应话。 暗恋么? 她比偷偷地喜欢一个人还要悲哀,因为她甚至不敢想象她是在喜欢这个人。 第六十二章 忘川 天还未大亮,朦朦胧胧的光微弱地浮在东方的天空上。 纱帘在风中优美地起落,一道人影倏忽跃上阳台,信步走进了室内。 离琛抱着林兮云,无声无息地进来,微微俯身,把她托到了床上。 她的睡裙还半挂在床边,衣柜的门大开着,一看就知道是走得十分匆忙。 你即使是来了,也不能改变什么,最后还要看到那么无望的结局,那当时你非要跑过来是为了什么?谁给了你这个自信? 离琛伸手本来想拨拨她乱散散的头发,快触及时忽又移下,手指按在她脖子的一侧,再移开时,便看不见针孔的痕迹了。 希望你醒过来的时候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不会起疑。 离琛咬咬牙,干脆自己动手剥了她穿着的裙子,连带着内衣带子也一块扯开,他动作很快,不敢有一点迟疑,女孩肌肤的触感是滑腻微凉的,他迅速地给她套上睡裙,才松了口气。 倒不是他会心猿意马什么的,只是男女有别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真该走了离琛去挂上了她穿的裙子,关好衣柜,看起来就像她真的在这安安稳稳地睡了一晚上。 好了,这个麻烦的女生,终于要说再见了,是再也不见的再见。 算是文若滢的那张脸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眼前了。 ———————————————————————————— 好像有人一直在她的耳边絮叨,听得她好烦,林兮云真想直接撕了那个人的嘴,让他别唧唧歪歪的了。 那个声音反复地提任思思,一遍遍重复叫她放松放松。放松你个大头鬼,她想一声吼出来,却有一种鬼压床的感觉,只觉得压抑沉闷。 她似乎有那么一瞬睁开了眼睛,不真切地瞥见立在一旁的离琛。 他的目光笔直地落到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许是不想看她的缘故。 接着,闹铃声准时响起来。 在窗外透进来的晨光中,一直柔和闭着的眸子突然睁起,林兮云仿佛是一下子就解脱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脱口喊道:“思思——” 这里是她的房间,林兮云惊疑不定地大口呼吸着——她昨天晚上明明是出去了呀。 泪水怔怔地落下来,视线朦胧地扫过整间屋子,林兮云不觉想问,怪物、梦境、死亡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缓缓从床上下来,赤脚站在地板上,像是被凝固了一样站着发呆。 敲门声响起来,“小姐,好了吗?” 林兮云恍然清醒,忙忙答道:“马上就好。” 她抬起胳膊,不敢相信地看着宽松的睡裙,难道她真的是做了梦吗?她回头看过去,手机还放在床头柜上,没有人拿走。 有了之前几次,这一次她很难相信自己是在做梦了,只可能是最后他送自己回来,还——林兮云羞愤地咬着嘴唇,大步走过去拉开衣柜。 不管怎样,她去学校看一眼不就都知道了? “你今天迟到了,怎么回事?”早自习都是班长在门口清人。这是一个谈不上有多帅的男生,但是面貌很端庄,每根线条都带着一种温柔的和谐感。 一般女生就算不喜欢这样的男生也会很喜欢跟他说话。 林兮云还是迟到了两分钟,她尴尬地开口,“是我起迟了。” “真稀奇。”陈文新玩笑道,“快进去吧,老师还没来。” “嗯。”林兮云点点头,忽然又觉得不对,他前两天问她的是“怎么不见任思思?” 因为她们经常是一起坐车来的,陈文新都看出惯性了,不自觉就多问了一句,怎么今天就改口了? “是思思来了吗?”林兮云抱了一丝期待,紧张地问道。 也许昨天,她真的是做梦呢?离琛看起来也不像是会那么胡来的人,也许她只是太担心任思思才做了那么稀奇诡异的梦。 如果什么都没发生,她就把这个梦告诉任思思,任思思估计会笑死她吧。 笑就笑,只要一切都是好好的就行。 陈文新闻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思思是谁?” 林兮云顿时惊慌起来,因为陈文新并不是能这么开玩笑的人,换成离琛她才觉得有可能。 她现在已经不否认,这世界真的会有你想不到的东西发生。 “思思任思思啊,我们班的,不是两天不来上课你就忘了吧。”林兮云结结巴巴地才把话说完。 “你不是起迟了,你是还没睡醒。”陈文新说,“快点进去,老师来了我也救不了你了。” “你是不是生病了?”陈文新看见林兮云的脸上忽然变得惨白一片,问道。 “我没没”林兮云无力地往后退了一下,只觉得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我我”林兮云突然跑进教室,一眼就看见,她同桌的位置早就有人了。 那人不是任思思,是另外一个女生。他们班的人数是奇数,所以两两同桌多了一个人,就把多的一个安在了讲台边。 而现在,讲台边没有位置了,两两正好配了对! “我要请假,陈文新,”林兮云狠狠咬了咬舌尖,转身夺路而出,“对不起,麻烦你帮我请下假。” “哦哦。”陈文新搞不清这一下子是怎么了,不过他跟林兮云私交还行,这点小忙自然会帮的。 真是生病了?陈文新疑惑地想道,好像是他问思思是谁她就有点不正常了。 可是他的确不知道思思是谁——他认识的人里有叫这个名字的吗? 林兮云惊惶地跑在路上,就像大白天见了鬼一样。 她的确是见鬼了。 等等,她还是太冲动了,她应该多问一句杨峰跟他的女朋友的事情的。但是现在,她只想去找离琛问个清楚。 任思思,真的是死了啊。 林兮云的脑海里不断地涌现昨晚她抱着她的尸体,她的尸体还在她怀里慢慢变小,最后消失的情形。 那样的真实,真实地一遍遍地打击着她的心,竟然没有一丝丝可能是假的,一丝丝侥幸都没有。 泪水不断地被风带出来,湿漉漉地淋了一张脸,林兮云几近绝望地想,她死了竟然连活过的痕迹都要找不到了。 第六十三章 闹剧 “先生,水。”岳薇端端正正地把杯子端到离琛面前,略紧张地看他的反应。 他今天好像是,放假吧。 正好,她来了这些天,一点动静也没有,那人只给了她一万的预付款,她一次交了半年的房租只剩下两千左右,再没有什么进展她该饿死了。 离琛立在窗前看着底下车水马龙,伸手接过杯子,岳薇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送至嘴边忽然停住了手。 那个神秘人跟她提过,不要下药,但是她不明白是为何,明明这是最简单的方式啊,为什么非要绕一大圈来。 离琛放下了杯子,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渴了吗?” “啊不,我怕先生想喝水。” “哦。”离琛笑笑,抬手喝水,岳薇暗自松了一口气,接着心就砰砰跳了起来。 她应该不会亏的,马上钱就到手了,而且她很有可能就住在这了,名正言顺地住在这里。 前天她看见他领来一个女孩,本来是有几分灰心的。因为那个女孩的确是比她漂亮,她本来对自己的长相是很有信心的,那样一对比瞬间觉得自己少了好几分胜算。 不过最后也没看出他们有什么关系,而且从那女孩言谈举止之前,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弄得她还有一点嫉妒不平。 家里有钱说话就是可以那么任性随意,都不怕会得罪人。一般来说,男人想过日子,还是会偏向喜欢温柔贤惠的,这是她的擅长。 离琛只是喝了一半,嘴角忽而扯出了一丝嘲弄的笑容,看得岳薇心一慌。 他笑着看她,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猛然一用力,直接扣在她的唇上,生生灌了进去,“来,尝尝,你的手艺自己可千万不能错过啊。” 岳薇剧烈地咳嗽起来,玻璃水杯啪地一声砸到了地上,飞扬的碎屑溅起来,活活一场闹剧。 “我想肯定有人提醒过你不要在我的东西里动手脚,可惜你不听啊。”离琛轻描淡写道,“难为他们对棋子如此厚道,不过他们的确不方便给你解释原因。” 岳薇已经无暇细想这是怎么回事了,分明他也喝了怎么就会没事呢?这种药果然就跟它的名字一样无耻,她身体里一阵阵的燥热即刻袭来,小腹里好似有一股热浪,像是潮水涨潮一样,慢慢的能将人给淹没了。 离琛闲散地走过去坐在沙发上,“你现在去医院应该还来得及,要不要我帮你打120?” “你救救我”岳薇不甘心地睁大了眼睛,挣扎着爬到他面前,扯上了他的袖子,“你救救我,求求你,” 而离琛就是无动于衷地坐在沙发上,连一个多余的目光都吝啬于给她。 “我没,没别的男的,我不骗你,”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啃噬,她又是痒又是疼,却无处发泄,真恨不得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你救救我,你不会吃亏的。” 离琛却“先生,水。”岳薇端端正正地把杯子端到离琛面前,略紧张地看他的反应。 他今天好像是,放假吧。 正好,她来了这些天,一点动静也没有,那人只给了她一万的预付款,她一次交了半年的房租只剩下两千左右,再没有什么进展她该饿死了。 离琛立在窗前看着底下车水马龙,伸手接过杯子,岳薇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送至嘴边忽然停住了手。 那个神秘人跟她提过,不要下药,但是她不明白是为何,明明这是最简单的方式啊,为什么非要绕一大圈来。 离琛放下了杯子,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渴了吗?” “啊不,我怕先生想喝水。” “哦。”离琛笑笑,抬手喝水,岳薇暗自松了一口气,接着心就砰砰跳了起来。 她应该不会亏的,马上钱就到手了,而且她很有可能就住在这了,名正言顺地住在这里。 前天她看见他领来一个女孩,本来是有几分灰心的。因为那个女孩的确是比她漂亮,她本来对自己的长相是很有信心的,那样一对比瞬间觉得自己少了好几分胜算。 不过最后也没看出他们有什么关系,而且从那女孩言谈举止之前,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弄得她还有一点嫉妒不平。 家里有钱说话就是可以那么任性随意,都不怕会得罪人。一般来说,男人想过日子,还是会偏向喜欢温柔贤惠的,这是她的擅长。 离琛只是喝了一半,嘴角忽而扯出了一丝嘲弄的笑容,看得岳薇心一慌。 他笑着看她,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猛然一用力,直接扣在她的唇上,生生灌了进去,“来,尝尝,你的手艺自己可千万不能错过啊。” 岳薇剧烈地咳嗽起来,玻璃水杯啪地一声砸到了地上,飞扬的碎屑溅起来,活活一场闹剧。 “我想肯定有人提醒过你不要在我的东西里动手脚,可惜你不听啊。”离琛轻描淡写道,“难为他们对棋子如此厚道,不过他们的确不方便给你解释原因。” 岳薇已经无暇细想这是怎么回事了,分明他也喝了怎么就会没事呢?这种药果然就跟它的名字一样无耻,她身体里一阵阵的燥热即刻袭来,小腹里好似有一股热浪,像是潮水涨潮一样,慢慢的能将人给淹没了。 离琛闲散地走过去坐在沙发上,“你现在去医院应该还来得及,要不要我帮你打120?” “你救救我”岳薇不甘心地睁大了眼睛,挣扎着爬到他面前,扯上了他的袖子,“你救救我,求求你,” 而离琛就是无动于衷地坐在沙发上,连一个多余的目光都吝啬于给她。 “我没,没别的男的,我不骗你,”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啃噬,她又是痒又是疼,却无处发泄,真恨不得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你救救我,你不会吃亏的。” 离琛却 “先生,水。”岳薇端端正正地把杯子端到离琛面前,略紧张地看他的反应。 他今天好像是,放假吧。 正好,她来了这些天,一点动静也没有,那人只给了她一万的预付款,她一次交了半年的房租只剩下两千左右,再没有什么进展她该饿死了。 离琛立在窗前看着底下车水马龙,伸手接过杯子,岳薇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送至嘴边忽然停住了手。 那个神秘人跟她提过,不要下药,但是她不明白是为何,明明这是最简单的方式啊,为什么非要绕一大圈来。 离琛放下了杯子,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渴了吗?” “啊不,我怕先生想喝水。” “哦。”离琛笑笑,抬手喝水,岳薇暗自松了一口气,接着心就砰砰跳了起来。 她应该不会亏的,马上钱就到手了,而且她很有可能就住在这了,名正言顺地住在这里。 前天她看见他领来一个女孩,本来是有几分灰心的。因为那个女孩的确是比她漂亮,她本来对自己的长相是很有信心的,那样一对比瞬间觉得自己少了好几分胜算。 不过最后也没看出他们有什么关系,而且从那女孩言谈举止之前,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弄得她还有一点嫉妒不平。 家里有钱说话就是可以那么任性随意,都不怕会得罪人。一般来说,男人想过日子,还是会偏向喜欢温柔贤惠的,这是她的擅长。 离琛只是喝了一半,嘴角忽而扯出了一丝嘲弄的笑容,看得岳薇心一慌。 他笑着看她,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猛然一用力,直接扣在她的唇上,生生灌了进去,“来,尝尝,你的手艺自己可千万不能错过啊。” 岳薇剧烈地咳嗽起来,玻璃水杯啪地一声砸到了地上,飞扬的碎屑溅起来,活活一场闹剧。 “我想肯定有人提醒过你不要在我的东西里动手脚,可惜你不听啊。”离琛轻描淡写道,“难为他们对棋子如此厚道,不过他们的确不方便给你解释原因。” 岳薇已经无暇细想这是怎么回事了,分明他也喝了怎么就会没事呢?这种药果然就跟它的名字一样无耻,她身体里一阵阵的燥热即刻袭来,小腹里好似有一股热浪,像是潮水涨潮一样,慢慢的能将人给淹没了。 离琛闲散地走过去坐在沙发上,“你现在去医院应该还来得及,要不要我帮你打120?” “你救救我”岳薇不甘心地睁大了眼睛,挣扎着爬到他面前,扯上了他的袖子,“你救救我,求求你,” 而离琛就是无动于衷地坐在沙发上,连一个多余的目光都吝啬于给她。 “我没,没别的男的,我不骗你,”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啃噬,她又是痒又是疼,却无处发泄,真恨不得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你救救我,你不会吃亏的。” 离琛却 第六十四章 还是陌生人吧 “你——”离琛有一种做梦的感觉,他梦呓一般地开口,接着第二个字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确定记忆消除不会出什么差错,所有的后事应该都在昨夜料理干净了,清除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清楚和这个人在旁人那里所有的记忆,对s-r来说,是他们做惯了的一件事情。尤其是他们有用梦貘香驱动的大型仪器——忘川。 忘川是一个代号,在神话中的黄泉路和冥府之中,用来划分为界的正是忘川河。忘川河上忘川水,喝下它,此生的一切都会忘得干干净净。记忆是有重量的,而跨过它的灵魂一定得是无牵无挂的。 当它开启的时候,便可以任意操纵地域性群体失忆,确切地说,是有选择地失忆,其它的记忆会相应自动改变去填补这一段空白,所以世间不仅再无任思思,更是再无这个人生存过的痕迹。s-r基本都靠这个来善后。 若是输入功率足够大,忘川的控制范围还能再大点,不过它的供给能源来自梦貘,终归是有限的。 毕竟顾影已经逃脱了。 就是因为林兮云跟任思思接触的更多一点,所以才对她进行专门的记忆消除。对呀,她不可能还记得的啊。 可是她偏偏又一次出现了,“是不是你们做了什么手脚,为什么大家都不记得思思了?” “谁是思思?”回过神后,离琛刻意地装起了糊涂。 “你少睁眼说瞎话!” “如果所有人都不记得有过这样一个人,我觉得你还是问问自己好了。”离琛幽幽道,漆黑的眸子无波无澜,“总不可能是全世界都错了只有你一个人对了吧,你以为你是谁?” 他说话就是像这样,话少的时候带着嘲笑,话多的时候平淡得只是在阐述什么理所应当的真理一样。 “我不是谁,”这一次连林兮云说话的调子也变了,她以一种严肃的语气驳斥他,“而你们又以为你们是谁?” “随便地往我手机里安窃听器,随便地闯到我家里,还有随便地逼死一个人。还可以随便地抹掉别人的记忆。可是你们还是没有抹掉我的记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离琛淡淡转身,像是不想再跟她说话的样子。 消除记忆本就属于心理手段,通常是对接受体不太重要的记忆或者是本身想要逃避的记忆。对于学校里的人算是不太重要的一部分记忆,对于林兮云,白思宁算定了她会害怕,所以才有自信去掉她的记忆。 而人的感情却是是能超越恐惧的,只是他们当时都不觉得林兮云会有这个心志。即便她有这个心志,但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应是没法子抗衡梦貘香的霸道作用。 “我记得她跟我说,”林兮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离琛怔了一怔,“她不舍得我死所以她要死。我看到了她的秘密,对她来说,她再也不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是因为你们不会放过她。” 离琛嗤笑道:“她那双手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条人命,还想着事不关己万事大吉这才是真的不公平吧。” 林兮云的心微微抽痛着,的确如此,任思思的事情怪不了任何人,她自己都承认她杀了人,又自己怎么能逃脱呢,她只是有作为一个朋友、作为送了她最后一程的人的哀痛而已。 “现在你倒是不否认你记得她了。”林兮云涩然笑道。 “我不否认,也不代表你今后能随随便便地提起这个人,大家都没病,那就只能解释说你有神经病了。” “还是你们做的手脚了?” “是,我们觉得普通人没必要记得一个怪物。” “凭什么?”林兮云快步走到离琛面前来,定定地看着他道,“她也有被人记住的权利啊。” “你如果是怕她死后孤独的话,那大可不必,”离琛不在意地说道,“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不会看到也什么都不会感觉到,所以有没有人记得并不要紧,而且要让记着的活人觉得害怕那就不太好了。” “你!”这个人说出的话有时候真是无情到令人心寒,林兮云不觉笑了,是学离琛一样的嘲笑,“杀掉痛苦的人很有成就感吗?” “工作而已。”离琛的回答更是毫无感情,只有冷冰冰的一个工作,“任思思充其量算是工作中的一个过路的项目而已,现在过去了,我也没必要再想什么了。你是因为觉得难过又没人可以说才跑到我这里来发泄,我觉得你也发泄够了,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毕竟,” 他顿了一顿,微笑道,“死了就是死了。” “其它的,什么也不会变。” 林兮云踉跄地后退一步,“你也是怪物” 她喃喃道,“跟怪物一样的心。” “哦?”离琛不介意她的话,轻松地笑笑,“不是怪物,怎么能做这种杀人的工作呢,看来是你一开始就高看我了,对不起我就不说了,错在你的眼睛,不关我的事情。” 林兮云觉得自己在这多待一秒都会发疯了,她再也忍受不了离琛一句打击一句嘲笑,推开他就夺门而出。 留下离琛静静地站着,所有的表情都从他的脸上退了下去,又回复了一张漠然的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记得就记得吧,权当是受了一个教训,要是让s-r的人知道她没有被抹去记忆,那她的麻烦就大了。 s-r只靠实验说话,离琛并没看出林兮云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也许真的只是她心志比常人强了一点,再加上一点点巧合吧,所以没必要让她送命了。 至于她要怎么想他,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需要在意什么呢? 客厅玻璃窗的窗帘是淡青色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对这种颜色有一种特别的喜好,是在文若滢说她喜欢青色之前还是之后?他走过去,无声地划过面前浮动的青色。 同样的,他不需要知道原因,只要这颜色让他觉得安心就好了。 第六十五章 初恋太初 任思思,这个人、这个名字在这一刻都从世界上消失了。 她消失得如此干净,不留空白,她存在过的痕迹都一一被别人的足迹掩盖。 “哪里不对吗?”林兮云的新同桌——在新同桌的记忆里她是旧同桌了,下意识得摸摸自己的脸,因为林兮云一直盯着她看。 “没没什么。”林兮云默然笑笑,轻轻道,“没什么。” 她得去接受这个现实了。 现实是除了她再没人记得任思思了,那个女孩是她的朋友,可是她到底有没有真实存在过都是一个问题。可是她想她只要明白一点就好了,不管是人还是鬼,到底都是她的朋友,至少那几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她自动地把离琛那个组织的人划分为不是人的性质,她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牵扯。 她还是要努力考到希莱尔音乐学院,即使没有人陪她了。林兮云低着头,安静地写作业,剩下新同桌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林兮云的生活又恢复得一片死寂了,她不想再跟人说话,只想一个人待着,因为看到他们,就会想起她的记忆里比他们都多了一个人,伴随着悠长的疼痛。 ———————————————————————————————————————————— 难道一个休息的午后,陈文新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头上是郁郁葱葱的树盖。 树下阴凉的风吹得很舒服,陈文新闭上眼睛休息着。 四月到了,空气里弥漫着越来越深厚的春天的气息,不过他是来整理一下他学习的思路,因为高考也只有两个月了,四处渗透的紧张要人也没法正常感受春光了。 他算是标准的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在保持学习成绩优良的同时,各种社团活动也做得得心应手,话说他还是上一届学生会主席,不过一个月前换届了。 这样优秀的他,若说少了什么,那以旁人佳人配才子的眼光来看,应该是少了女朋友吧。 他参加过很多活动,认识的女生很多,一则是他不想谈恋爱,二则是他确实没有喜欢的,有人拿他和林兮云凑一对,毕竟林兮云是校花,相对而言成绩也不错,音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放眼整个学校,找不到第二个比她还要出彩的女生了。 陈文新承认林兮云是很优秀,不过他也只能把她当好朋友,事实上是他们的交情的确也很好,仅仅算是同样优秀的人的互相欣赏而已,谈不上男女之情。 况且喜欢一个人,并不是要因为她有多漂亮多优秀,有时候你会因为什么动心,连你自己都想不到。 陈文新本来是不想出来散步的,但是这段时间他意外地觉得很心烦,好像就是某一天起床,也说不出自己在期待什么,到了教室之后依然是一切如常,看着同学们一个个陆陆续续进教室,本来都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除了林兮云意外地迟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看见他的同学们一个个进来愈来愈失落,等到除了林兮云之外的所有人都到齐了,那颗失落的心就像铅块一样沉了下去。 他想,也许是因为高考紧张吧,好好调整就行了。 风在空气里律动,他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不由睁开眼。 眼角的余光掠过的是几张白纸,随着风吹到了另一边,他略感奇怪地站起来,正巧一个穿格子吊带裙的女孩从他面前走过。 无意识地,偏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 一刹那,就是微尘般的存在。他迟一刹那抬头,或者她晚那一点回头,他们就不会注意到了。 一刹那,本就是微忽其忽地存在,有好的结局才能叫一个美好的开始。 原是开头的好坏都由结局而定,可是那一刹那亦是有它的尊严,它的尊严没人能妄议。 那女孩应该是去捡她被风吹跑了的画纸,陈文新往相反的方向一看——那儿正支着一个画架。 画纸被吹得有些远了,随着风还在不老实地动,而那女孩只是慢悠悠地走,一点都不着急,一点都不急着去捡。看见纸被风吹动了,她的身子也跟着停了一下,似乎是要观察它会飞到哪里去。 她不忙着捡,那样子像是因为她知道着急也改变不了风的存在,干脆就慢慢看吧。 只是旁人看到的并不是她有多么洒脱还是多么随意。 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第六十六章 梦重叠 陈文新怔落落地站着,仿佛世界都静止了一样,安静地听到自岁月洪荒深处吹来的风声——无言的、寂寞的。 记不清或者是看不清,是有谁曾从那深处走过。 她一次次地从你面前走过,只留着一个冷清低垂的侧脸,你想去跟他说几句话,却终究没有走过去。因为你不知道说什么,于是记忆里只剩下了那一面又一面的侧影。 能说什么呢,问你怎么了,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或者是最近考试都紧张吗? 哪一种,都不是能问出口的,因为你们既很熟悉也很陌生,即是同学也是路人,他没有开过口,注定心里的感情只能若有若无地存在下去,注定那感情没有开端。 这一刻,他说不出他是因何而发呆,甚至无法描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什么样的东西,可望而不可即。 女孩从他的面前走过去,又回到自己的画架前,端端正正地坐着。 那袅袅静静的样子恍若一朵出水芙蓉,虽然她的眉眼丝毫不出彩,但偏叫人看得很舒心,一支画笔握在她的手上,她一门心思都在画上,乌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挂着的画纸,却是飘忽的涣散的,他疑心是这是他的错觉,为什么她的目光可以那样的空旷。 不是说,画画的人很有灵气的吗? 陈文新情不自禁地走过去,不知不觉就站到了她的身后。 她一边撂着几张已经画完的图。画面很细致,好像都是在这公园里休息的人,还是一家人的合影画。 或是爸爸抱着孩子,或是孩子扒着妈妈的脖子,或者是情侣之间侧目私语。 细致之处就体现在这些人物的表情上,安适的、满足的、亲切的、温情的,每一寸的笑容都原原本本地再现出来,触笔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会有一丝一毫的毁损。 这样看,做画人是什么样的心情吧。 他看见她正在画一个吃着棒棒糖的孩子,本能地一抬头,前面正好是一个小孩向他的妈妈挥舞着棒棒糖,那小孩的长相跟画上的孩子还真是一个样子。 “你是给他们画的吗?”陈文新问了出来,话出口才想到自己这么贸然地开口会不会吓到她。 而女孩握着笔的手只是微微滞了一下,随后手腕一翻,继续画自己的。 “纪念而已。”陈文新本以为女孩不会说话的,但她却回答了。 她声音的调子平平淡淡毫无起伏,让人会觉得跟她说话是一件索然无味的事情 但是陈文新却想听下去,好像他听过一样索然无味的人说话。在他的心底,是期盼那个毫无趣味的人多说两句话的。 “纪念?” 女孩放下了笔,细细地看了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默默收下了自己的画。 看女孩站起身子收拾东西,应该是要走了,陈文新不由地失落起来,跟着多问了一句:“好像你画的都是亲人恋人呢。” 女孩轻轻地嗯了一声,一张张地数着画,夹到了板子里。 “是作业吗。你是学美术的吗?”陈文新不知道怎么要一直问,明明他是没有跟陌生人说话的习惯。 也许,是这女孩给他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让他生出了想多了解一下的念头。 就是人正常会有的好奇心吧。陌生人,随口问问而已,仅此而已吧。 “不是,纪念罢了。” 女孩淡淡地望了一眼面前来来往往不同的人,目光中三分留恋三分向往三分落寞,余下的一分像是有一种残忍的意味。 为死人作画,为将死之人作画是她的习惯。这些人都被饕餮看中了。 这些人的感情是美好纯粹的,而受了冲击失去了宿体的饕餮正好需要温暖的感情的温养。 第六十七章 替代礼物 那一句话顾影就知道她输了。 其实连输都谈不上,因为从来就没有比赛,她只是个在开头之前就死掉了的亡魂而已——能奢求什么呢? 只是那女孩是不会知道她的来历的,在那女孩眼里她跟普通女生没什么两样。 顾影微微不怀好意地想,要是那女孩知道这世界上有她或者他们这种怪物会不会被吓死——想想罢了。 比嫉妒深的是绝望,可是啊,她连绝望都不会了。人会绝望是因为还心怀希望,而她那些希望亦或是绝望都随着那场残杀消失了。 从她死的时候,亲情、友情、爱情就跟她再无联系。 她的母亲在她从s-r逃出来之前就死了,她的好朋友——跟她一起旅游的朋友,现在应该是个很能干的母亲吧,估计要好好担心一下青春期的孩子会不会早恋的事情。 顾影一直很听话,很保守,她不会早恋,也没有再恋爱的机会了。 “嗯,他有你照顾应该都不用自己操心了吧,哈哈。”当时顾影是这么笑着回答的。 她应该笑的,因为开心,虽然她不能去见她喜欢的人,可是她喜欢的人也有人陪着了,不也是很好的事情吗? 她还能站着,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还是一具很脏的尸体。 她能给她喜欢的人什么呢? 什么都给不了,不如不要喜欢了,控制不了感情,就当没有吧。 可惜,那个女孩也很薄命,因为她被列入了螣蛇感兴趣的名单上,注定就逃不了了。 那天她远远地看着血泊中的文若滢,看着疯了一样冲上去抱住死去的女孩染得浑身是血的离琛,一声声地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她没有眼泪,死人是不会有眼泪的,就算眼睛再痛,也不会有一滴水掉出来。 所以只能空洞麻木地睁着。 作为梦貘的半过渡体,她靠梦境而活。她给各种各样的人制造梦境去摄取他们的感情的同时,也要吞噬各种各样人的梦境,因此她见到了各种各样人心的隐事。 有美好的东西自然也有肮脏的东西,她什么都不会做,她就看着那些罪恶犯下来,然后去吞噬最后的疯狂。 譬如惦记着隔壁的漂亮小姑娘,譬如嫉妒某个同学,譬如对自己父母心怀不满 嫉妒、贪婪、暴怒、傲慢这些东西,她要看着它们一点点发酵,酿成果实才是她需要的补品——没有这个,她无法存活。 她也不是正义的使者,没有将心比心这一说,这四个字之存留在她的学生时代。 不会说是因为她遭遇过不幸就去挽救别人——没这个可能。 并不是报复,只是她麻木了,生死皆与她无关。 就像螣蛇说任思思那般,顾影的心也掉进了无底洞里。 文若滢死了之后,世界一年又一年地继续走下去,她一年又一年重复着这种生活——或者叫谋生的手段,离琛消失了一年又一年。 那个时候发生过了什么,也停留在了那个时候,所有的威胁一下子停了,才有了这表象安宁的一年又一年。 很久之后,螣蛇寻到了任思思,弄了什么东西寄宿在她的身上,顾影奉命看着她。 那个东西是一个更大的怪物,它的本体在一处歇着,却把心脏安在了任思思的身上。尽管顾影根本没见过它几面,却从心底就畏惧它。 为什么呢,出于本能吧。毕竟饕餮是五千年前的四凶之一,凌驾在众山海妖兽之上,就算梦貘这种物种在实际上已经消亡了,附有梦貘意识能力的顾影本能地就会害怕吧。 那天晚上,因为有人言语间提到了任思思的哥哥,任思思失控下化为怪物杀人,她则站在楼上远远地制作着欺骗的幻境。 同时,她跟着任思思也是回到了她很久以前读过的学校,很久以前待过的教室。物是人非、前尘如梦,说得就是这种吧。那天还是校庆,不凑巧地,她还看见了老同学了,那是功成名就的校友,曾经她是语文课代表他是数学课代表,曾经他还给她写过情书。 真的是过去太久了,当初的心情已经想不起来了,想起来了也感觉不到了。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于她而言,就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因为她的样貌不会有丝毫变化,因为她不会累不会渴不会饿。 她没有半点怨恨,现在的她就是不能见人而已,她要是觉得不痛快,随时随地都可以杀人,变成怪物的她还能掌控普通人的生存死亡,这不是更刺激吗? 所以她默然地看着西装革履的数学课代表和校长有说有笑,一言不发地离开。 她脑子里空空荡荡的,明明什么都没想,偏偏有一种说不清的悲伤,直到有人在身后喊她。 那个声音一个激灵打醒了她,即使时隔十八年,她还是能记得那个声音——到底是,她曾经无比向往过一个女孩。 虽然多了一点俏然地感觉,但是那点温柔的感觉还真是一模一样呢。 顾影回头,面前是文若滢那张消失了十八年的脸。 那一刻她第一反应想到的是离琛,她想知道他看见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是激动还是怀念还是悲哀呢? 会不会是那种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觉?一模一样只是个巧合罢了,文若滢死了,死了十八年了,这是不会变的。 或者这一张脸能作为替代,有可能让他减轻一点痛苦呢? 她知道离琛是个不会表现感情的人,没人会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些年,他已经学会了各种各样的假笑。 她想发了狂的任思思应该是谁都不认识的,所以她拦住了想下楼的林兮云——因为那张熟悉的脸,因为她想留给离琛一个赔礼道歉的礼物。但是离琛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只要林兮云还能以文若滢那张脸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面前就好了。 顾影默默地划过了陈旧的画纸,最终沉沉地放下了手。 她听到了人濒死之前的尖叫声,却依旧木然地杵着。那声音是通过梦境传来的,饕餮又吃了一个人了。(。) 第六十八章 清明 任思思住过的那条巷子已经被拆成一片废墟了,听说这一带要重新改造,以后建成一个大的居民区。 以后住在这里的人欣赏着郊区别致的风景,是断断不会想到他们住的地方曾经待着一个什么样的杀人怪物、曾经死了多少人。 不知是福。 林兮云想,自己就是知道的太多了现在才会这么难过。似乎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任思思给她的那个幻境。 那个幻境里是任思思经历过的所有真实与剧痛,她永远也不可能帮的了她什么。 所以任思思只有死了。 今天是清明节,她想自己怎么都该来祭拜一下任思思的吧。 又能祭拜什么呢?没有灵位、没有墓碑、尸骨无存——还能祭拜什么呢? 死掉的老树还阴郁地维持着身形,褐色的苔掩住了身上斑驳的皱纹,明明还是春天,就奇怪地就生出了秋末荒芜的感觉。大抵是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人了吧。 曾经有人的地方忽然之间消失了一切人气,剩下的便只有沉沉地暗霭。偏巧乌鸦还不怀好意地叫着。目之所及一片空旷,还是青色的草乱成了一团团,即便是生气盎然的颜色也让人精神不起来了。 一恍感觉天地一片苍茫,她不自觉地想到,这世界有这么大会藏了多少东西呢? 很多很多,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所以离琛说她幼稚也是对的吧。想来他那个神秘组织应该存在很久了,任思思对他而言不算特例了所以他们都可以那么绝情。 她现在并不懂,他们看到的要的都只是一个结果而已,只要结果是彻底的消灭就可以了,至于过程都是不必在意的东西。 这样就能保证人类的一致了所有的异类不管是以什么方式存在都要清走。如果还有别的人知道林兮云,一定会觉得她很可笑,她应该感谢他们杀掉了这个怪物她才能活下来。 林兮云伸手擦擦没有忍住溢出来的眼泪,身后立刻有人喊她:“兮云,你跑这么远的地方来干什么?” 林兮云回头看见的正是邵子元,猛然有些不好的联想,皱眉问道:“你怎么会来?” “宋司机说的,这不是担心你吗?”邵子元走上来欲拉她的手,林兮云很快地后退了一步。 她明白了,这就跟监视差不多,最近她只要出门,邵子元总能跟过来。宋叔能跟他说她要去哪儿,这想必是爸妈都默许了的。 他以为他是她的谁?林兮云反感更多,“用不着你担心,还有不要跟着我,我去哪里这点自由都没有吗?” 邵子元是跟尹蓉一样怀疑她是不是跟谁谈恋爱了,很有可能就是那天送她到警局的那个男的,她还在他家住了一晚上不是吗? 不过这些天一点动静都没有了,但是他决不可能容忍自己的东西被一个路人横插一刀拿走。家世地位给了他这种无上的优越感,要什么什么就是他的。别人,呵呵,他随时就捏死,最好不要再让他找到那个男的。 说起那个人,真的是有点怪,警厅的人别的都能说,唯独他的来历死活不开口,追问紧了就说是机密,说了是要承担责任的。 他还真不信,怎么可能这么蹊跷。 “好了好了,伯父伯母都在找你呢,别闹气。”不得不说邵子元对女人还是很有耐心的,总能哄一哄。 “你想多了,我就事论事而已,不用给我扣帽子。”林兮云冷哼道,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招呼地喊“宋叔”。 邵子元的脸色倏地一变,随后继续挂上了花花公子温文尔雅的笑,体现良好风度。 “宋司机已经走了,我的车不能坐吗?” “不能!”林兮云登时有一种被卖了的感觉,看来以后她都不要坐家里的车了。 “还是小孩子脾气。”邵子元自以为很了解她地笑着,随着林兮云无可奈何地瞪着他。 离琛站在树后,一言不发地看着。 他来得早一点,本来是准备走了,后来看林兮云突然来了,才藏到了树后。 在反应过来之间就走到了树后——都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本能地就想躲着她。 其实躲着她可以直接走的,却还要留下来——到底是不是有点想见她? 离琛对别人吵架没什么兴趣,所以他没想出来帮帮她,或者有可能、他有这个念头却被自己压了下来。 他想,他没必要再掺和她的事情了,越掺和越乱,加上他本身就够乱了。 这是她的世界,他不需要涉足了,就当一个旁观者吧,况且,他们本来就不算是有交集。 离琛还是知道今天是清明节的,送葬和吊唁基本构成了他的生活,他已经习惯了。 想想离琛对现存的世界最早的认知还是文若滢一点点讲的,她说家人之间有亲情,同伴之间有友情,恋人之间有爱情。 那个时候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和他到处走,她喜欢跟他一起坐在路边看各色行人。 她无非是想让他有归属感而已,确实那个时候他也以为自己可以正常地生活在人类的群体里,只是体质上有一点不同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而错觉只是错觉罢了,就像罂粟、像曼陀罗这些致幻的药物,一瞬间让人美好得迷失之后,清醒就是漫长的钝痛。 文若滢只有一个,他不想把对她的怀念寄托在别人身上,也不想再去认识谁。有时候感觉他吊唁的对象就是他自己,这样一种死人的心情再怎么掩饰也覆盖不了,所以任何人都不能卷进来。 离琛转身离开,也不管林兮云到底是要自己一个人离开,还是不得不去坐那个可能是她不喜欢的人、也可能是她未来的男朋友以至是丈夫的人的车。 这里毕竟太偏僻,估计她走路是找不到回去的方向的。 作为一个过路人他也想告诉她,该妥协的时候还是要妥协。她有时候态度强硬大抵都是天真吧,根本没有威胁。 即使他的听觉能让他听得一清二楚,他也不准备回头了,离琛摇头笑笑,真的走了。(。) 第六十九章 疯子 “那行吧,我另外叫车不就可以了?” 林兮云的无可奈何只是邵子元自以为是希望看到的,不巧,越是让她不乐意她越会抬杠,不过这点对邵子元来说就像猫捉老鼠的,凭女人怎么闹腾,他最后总能收到手的。 稍稍有点区别的是她说到做到,林兮云当下开了手机,抬了抬下巴,“你自便吧。” “”邵子元忍了忍,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朋友都不能好好当了?” 林兮云听不出来这是他退而求次之的说法,说起来她对旁人是基本不设防的,只是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罢了。 “多久?”林兮云好笑地看他,“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邵子元一时语塞,想想他确实见过小时候的林兮云,不过那个时候她毕竟是小,他也不会注意看,说话也不会很多,最多场面上的几句,要说注意到的时候也是他回国的时候。 林家要来结亲他开始还不怎么上心的,直到亲眼见到了林兮云才发现小女孩已经出落成明人的女孩了才上了心。 他看上的就一定是他的,他从不怀疑这点,至于过程是什么无伤大雅。 林兮云也没打算听他回答,原本她只是因为父母的态度有一点排斥他,现在完全就是自己反感了。 明显就是他在她父母面前搬弄是非,那天她在这里经历了一系列怪事,回来还要被闲人怀疑怎么怎么的,弄得一副她出去鬼混对不起他得到样子,本身委屈之余,还很是犯恶心,非亲非故,拿什么来指手画脚,她才不是这种纨绔子弟养的宠物。 “看路哪,你往那边走?”年轻的妈妈拉着跑得正欢的儿子,像是避瘟的一样绕开了面前腆着脸痴痴地笑着的疯男人。 男人看着像很老了,他脸上都是灰和泥巴,浑身上下没有多少肉,干瘦的皮肤从破烂的衣服里露出来,跟撕掉的树皮差不多 他佝偻着身子,盯着那小男孩憨笑,不过这种笑配上他惨不忍睹的形貌,就显得很瘆人了。 他笑的时候,咧着枯了的嘴唇,溢出了几丝口水,嘴里还含糊不清地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是呀还是什么来着,反正没人会听他的疯叫。 林兮云让司机停了车,因为邵子元还跟在后面,她不想让他跟她跟到了家里去,被爸妈看到了又要揪着他们两个说东说西的,下车之后多走两下甩掉他得了。 疯子目光无神地掠过四周,忽然落到了林兮云身上。 林兮云正低头给司机付账,冷不丁看到一个蓬乱疯癫的人盯着他看,吓了一跳。 那疯子的眼睛里点出了几颗泪珠,林兮云本是佯装镇定的往一边走,这一瞥瞥到了那奇怪地眼神,不由愣了一下。 那疯子的脸脏得已经看不清楚了,只能看见一双瞪得大大的眼睛,仿佛在绝望的深渊里咬到了什么希望,便死死不肯松口。 ”呀呀颜颜”疯子突然激动了起来,一下子站直了身子,她忽而有点反应过来,面前的怪人应该是在喊着什么具体的东西,但是他口齿不清,也没人会在意一个疯子说什么。 他用力地挥舞着手臂不知道在比划什么,邋遢模糊地脸露出了孩子似的笑,一步两步磕磕绊绊地冲着林兮云跑过来。 林兮云惊得后退一步,第一反应肯定是要逃跑,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疯子激动得似乎要哭了一霎那又迟疑了。 他的声音——那个含糊不清的声音,带着像是等了很久的狂喜,就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她不可能听过这男人的声音,梦里也不可能听过,她很少做梦的,或者她做了早就忘了。 她已经忘记了她在任思思家里做过的那个迷迷糊糊的梦了。 一种异样的悸动狂潮一样涌上心头,林兮云忽然觉得浑身冰凉,仿佛有什么久别的重逢正在上演,可是她压根不会想到谁是那分别的两个人。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很没本事的男人,他一无是处,唯一的爱好就是吃饭的时候喝点酒,然后蘸着筷子哄女儿也喝,受了骗的女儿气哼哼地揪他,他就哈哈直笑。 邻居说,怎么你这么个邋遢的男人有这么玉雪可爱的女儿? 他不知道心里有多窃喜。 女儿就是他的一切,可是有一天他把她的女儿弄丢了,从那个时候起,他的世界就全部崩塌了。 老婆每天在家里哭,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们都说这么小的孩子多半是被卖了,搞不好以后就了。 他打掉了每一个议论的人,见人就吵,他开始无望地四处寻找,然而,怎么可能找到呢?报案了也是没用的。 他不敢面对自己的老婆,于是离家出走了,即使是离家,也是为了继续寻找自己的女儿,毫无希望毫无目的行尸走肉地寻找。 这样一年一年过去了,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究竟走过多少地方了,也许又走回来了他也不会意识到了。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女儿小时候的样子,还有他一年一年幻想女儿渐渐长大是什么样子的,其它的都无知无觉了。 他不记得他是和谁生得女儿了,他只记得他有一个丢了的女儿。 他一辈子都找不到了,可是他要一辈子走下去了,因为他已经傻了。 “呀颜颜”疯子跌跌撞撞地冲向她,林兮云怔愣愣地站着,就像在等他过来一样。 身后有人重重地把她拉到一边,“兮云你吓傻了?” 邵子元抓住机会直接拉住了她,防止她再跑了,林兮云木然地转过来,一时都没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 邵子元嫌恶地扫了一眼那疯疯癫癫的男人,林兮元浑浑噩噩地就跟着邵子元走到了车上,完全没注意自己在走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邵子元的车已经开出去了。 留下那个疯子在车后徒劳地大笑大哭,笑是狂喜的激动,哭是绝望中的无望,他一屁股坐在了马路上,听不到身后卡车的轰鸣声了。(。) 第七十章 混乱又起 疯子的眼里只有扬长而去的林肯车,明明车开得越来越远,他却无法立刻意识到这点,只是一直盯着一直傻笑。 于是笼罩在疯癫的岁月里的黑暗突然破裂了,纷纷扬扬的碎片从上空洒落下来,生命以它过去的全部细小的快乐零零分散在这些碎屑上,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错过了一点点。 他想起了他是有个老婆的,他还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儿,在很长的时间里他只记得一个狂乱的幻影,并因此越来越疯。 开卡车的人喝多了,又在赶路,横冲直撞着,两边人被它扫过去一下子的气浪呛到了,怒气冲冲地咒骂起来。 他是不是找到了他的女儿了?可是他的女儿为什么要走了为什么不认识他?他突然意识到了,想站起来去追,但是有什么巨大的无情的东西直接从他的后背碾过去,刚开始一下子强烈的撞痛感是清醒的,他呜呜地发出了喊声,声音不大,而这一次他发音清楚了,他清晰地喊出了“颜颜”、“颜颜” 没人会听到他说了什么,他的眼前沉沉地暗了下去,在光与暗交接的那一瞬间他恍惚看见了小女儿的白嫩嫩的俏脸,明明灭灭的是她的笑容。 她出生的时候不像别人家的孩子哭个不停,而是笑眯眯地看着医生。他看着心里可滋润了,本来一开始还想要儿子的,但那一刻他觉得给十个儿子也不换这个小天使,所以他给女儿起了个颜字,希望她永远开心,欢展笑颜。 司机似乎感觉压到了什么硬物,但是接着一下子就轧了过去,不做任何停留。 车上。 “就说叫你不要一个人出门,你看看这不就碰到疯子了,要不是我跟着”邵子元喋喋不休地说着像是很关心她的样子,又有种感觉是在邀功,“唉,兮云,女孩子家本来就很容易出事的。” 林兮云心不在焉地听着他说话,也没想到自己该说什么,顺着他的话就答了一句:“嗯,谢谢。” “你说什么?”邵子元乐道,满面春风地打量着她。 “我说谢谢。”林兮云满脑子都在想刚刚那个疯子,想他为什么会哭了,还有看到他哭的时候她为什么心里也生出了一点悲伤的感觉。 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哀愁,不知是哪一种悲伤,仿佛是天生的,仿佛是血脉里受到了什么感应一样,她无端地就难过了。 她根本就没看邵子元,邵子元还浑然不觉地凑了过去,看她这发呆的时候,眼睑安静地垂着,纤长浓密的睫毛投下了一道淡淡地阴影,惹人爱怜,花瓣一样娇润的唇抿着,禁不住想亲一亲。 林兮云往旁边一躲,恼火地摆开脑袋,避开了一张越放越大的俊脸,“干什么?” “没干什么。”邵子元圆场地笑笑,依旧是翩翩公子的形貌,这一点尴尬毫不影响他。 不是人太厚脸皮了,而是有的人更精于掌控。 林兮云懊丧起来,当时她是怎么鬼迷心窍了居然那么老实地听他的话了,现在清醒过来恨不得打死自己。 邵子元是一路载着她回了林家的宅子,上天保佑最好家里没人,不然她不想听爸妈的双簧戏。 然而运气就是这么不好,邵子元车一停,尹蓉就上来迎接,林兮云就站在一边闷闷地不说话,就当完全跟她没关系一样自顾自走进了大厅。 “这孩子,还是这么骄纵。”身后传来了尹蓉又像抱怨又像讨好的声音,林兮云真想塞了自个耳朵。 “没呢,兮云年纪小,哪有伯母说得这么不好。”接着是邵子元貌似理解的语气。 “过段时间兮云生日你可要来,位子都订好了。” “肯定的,我已经给烟花公司下单了。” “是吗?那太好了,小姑娘家最喜欢这个了。” 林兮云暗自呸了一声,我才不喜欢烟花。 烟花再美,也就一眼,最后只剩下失去了震动空寂的半空,和无尽的凉意。 就像离别一样,生死之别,一眼就永远消失了再也看不见了。 有时候林兮云也觉得自己的心思和别人差得挺大的,按理说她这衣食无忧、金玉满堂的生活能从哪生出这么多感慨?或许是人的心思本来就千差万别,没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门道。 ———————————————————————————— 离琛揉了揉太阳穴,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目光落在散在桌子上的照片,最中间的是新送来的。 照片是一对年轻的男女,他们相互依偎,一脸灿烂的笑容。 又有人死了,这次是一对恋人,在自驾游的时候死在了车上。 这一段时间,频频有死亡案件发生,而且死的不是一个,全都是成对死的。 最早的一次类似案件是在三天前。 那次他受了通知来到某居民楼上,先来封锁现场的人员向他报告道: “一家三口,正好死的是两个大人。” “留下孩子?”离琛略带不懂地扫了工作人员一眼。 那人面色露出一丝古怪,“而且那个孩子能活下来也不是藏起来的缘故。” “怎么说?” “案发的时候,一家三口应该都在睡觉,而且母亲是在陪着儿子睡,但是母亲死了,儿子没事。” 离琛面色微晃,随即推门进了这个原本温馨的小家庭。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却发生了这种惨案。 这一家人是出去玩了一天累了,晚上睡得也比较早,岂料一入梦乡就丢了性命。 一进来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他在外面本就闻到了一点,进来更是难以忍耐。 他神色如常地打量了四周一圈。味道是从两间邻着的卧室里传来的,离琛大踏步走进去 窗外是汇聚的霓虹灯,窗内的床上躺着没有呼吸的死人,在光彩的照耀下空余一张惨白的脸。 惨白,是脸色,而尸体的脸是安宁祥和的,跟睡着了没有半分差别。 确实没有差别,因为就是睡着了才死的,就没有醒过来过。 离琛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墙角有人,一抽一抽断断续续地呼吸着。 那小孩就缩在那里,他竟然一直没离开。 他紧紧地抱着自己,抵在墙角,低头死死地盯着地面,听到有人进来了才惊得抬起头来,恐惧的眼神停留了一秒突然变了,变得满是暴躁的恨意,满满地就要溢出来一般。 这样的眼神,不该出现在一个孩子眼睛里。 离琛和他对视了几秒之后,侧身走了出去。既然他亲眼看过了,便叫人来收拾尸首,送到总部进一步化验。(。) 第七十一章 制造宿体 那个男孩由不得他不多注意一下。 每个现场,在血腥浮动的表面下,都有一种异样的祥和感,让人不禁后背发凉。 像鬼在身后飘动一样。仿佛一回头就是满屋子的鬼。 离琛翻着照片一张张地看,他们生的时候是很幸福开心的,死的时候都是一样安详宁静的样子,而且都是在睡觉的时候被杀的。 最是匪夷所思的是,他们的尸体完好无损,偏偏有大量的血流出来,化验的结果就是他们身体的血。 死者身体内部的血管都破裂了,三分之二的血都流干了,而皮肤上没有一丝伤痕,化验的人骇然地看着这个结果,不由感觉自己正在经历一场诡异的噩梦。 离琛忽然想知道,他们睡着了做了什么梦? 目前为止,一共八起杀人案里,幸存的只有那一个八岁的小男孩。 这不是死的唯一一个三口之家,在另一起相似的案子里是三个都死了,为什么就这个男孩被放过了? 离琛让人去收集了一下那个男孩的情况,最后看到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应该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长相平平、有点胖、在学校成绩一般、没有特长、从来没有表现的机会,属于丢在人堆里都挖不出来的那种。 离琛当然不会觉得是那男孩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会让凶手产生怜悯之类的感情最后才能逃过一劫,只可能是凶手有什么需要。 这才符合怪物的行事方式,即使是像任思思那样稍微有点特别的怪物不杀林兮云,也是因为她内心对感情的需求,她是想她永远也不可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安稳的生活,她害怕孤独讨厌孤独,所以她把最后的希望寄托给了林兮云——她唯一的朋友。 也许很不可理喻,但是怪物的心本来就是不可理喻的。 任思思一死,校园凶杀案和年轻女子的连环死人案件都结束了,离琛自发地就把这次的事情归入到了另外的案件中了。 它会是需要什么呢?离琛看着那一页页的介绍,简直可以用乏善可陈四个字来形容那男孩,因此这里多半都标注着他同学的事情,两相对比之下,显得他更不起眼了。 甚至调查的人觉得交一点东西不好意思,连隔壁班的班花有很多男生写情书的破事都写上去了。 这男孩所有的表现都是很安静的,他在学校里的合照——镜头上的他都是中规中矩的,仅仅待在毫不起眼的角落里占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空间而已。 离琛不自觉地想到,那天他离开的时候,那男孩突然抬头投向他的眼神,像狼一样狠戾,忽然间,就像是从照片里那个跟尘土一样不起眼的男孩的身体里挖出了一个魔鬼的灵魂一样。 那一瞬间男孩的怯懦之心死了,一个魔鬼的意识被强行召唤出来了——不对,是制造,强行制造了一个魔鬼,因为被逼到尽头了吗? 离琛注视着面前的空气,出神地望着,忽地低下了头,飞快地翻过一系列资料页,停在了隔壁班的班花那一面。 小男生喜欢漂亮的小女生,这点很正常,很多男生给那班花写情书,这属于小孩子心态也很正常,那那个男生呢?他写过没有? 爱美之心人之皆有,那么那男孩会不会也暗恋那女生? 或许他写过,或者即使是匿名他也不敢写,他可能觉得自己字写的不怎么,写的句子也土得掉渣。 优越的小女生收到这么多情书一般会怎么处理,如果她个性比较张扬的话会炫耀给同班的女生吧,又如果说她比较听话不好亲近,那估计直接扔垃圾桶了吧。 他如果写了看见她扔到了垃圾桶那肯定会小小地心塞一下,或者他没写但是看见她都扔垃圾桶了——可能会自卑得要命吧。 对啊,太过普通的人很容易生出自卑的。 根据资料,离琛很快就能看出,这是一个平庸的男孩,他家境一般,不过有父母极度的疼爱,所以即使因为旁人有自卑心理,也多半会安于现状,不会有太多的难受。 难道是他的自卑影响到了凶手?可是这又怎么可能说的通啊。 但是离琛不自觉地有了一个危险的想法,他一下子撕下这一页飞快跑出去,“把行动组的人掉几个过去看着这个女生。” “有什么问题吗?”白思宁从另外一边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轻薄的证物袋子。 “猜测而已,以防万一。”离琛简短答道,把资料纸递给了一个工作人员就转身进去。 白思宁叫住了他,说道:“离专员,你看这个,说不定会有兴趣。” “什么?”离琛皱眉看他,接过他手中的袋子,里面只有一根尖尖细细的刺状的东西。 他骤然睁大了眼睛——是这个东西,再眼熟不过了。 上个月不知道都见过几次了,在校外发现的死尸,在校内见到的同样的尸体,还有湖边的女尸都有。 恶魔来过的记号。 任思思死了,这没错,她不可能再活过来了,这个东西怎么还会有? 只能说明,她死了,她曾经的宿主还没有死。 “哪里找到的?”离琛简直不敢相信,如果有这东西他看到尸体的第一眼就该发现了。 “开颅发现的。”白思宁淡淡解释道,“这有点意思了。” 离琛愣了一下,接着耸耸肩,“长见识了。” 还是那怪物是不是说任思思本来是可以不用死的。 所以林兮云是该记恨他的,他利用她去追捕任思思,他们把任思思逼上了死路。结果任思思死了那怪物还在,罪恶的源头根本就没有消除,死的充其量算是一个受力体。 如果任思思不是在小时候经历过那么悲惨的绝望对了,绝望。 即使你一无所有总还可以有可依赖的东西,若是连那东西都没了,那可真是深渊了。 那男孩,唯一依赖的不就是父母吗?让他亲眼目睹父母的惨死,让他连那点基本的寄托都没有,几乎就是制造出了一个新的任思思。 一样是小孩子,一样只有弱小的世界结果还被完全地摧毁了。 这是要制造一个新的宿体。(。) 第七十二章 真假之分 男孩就读的小学叫长礼小学,是市一中的一个附属小学。 班花这两天被看得很好,死的却是她班上的两个男生。受了惊吓的老师问什么答什么,很快就提到了这两个同学有次把那男孩堵在教室里打了他一顿。 也不能说是打,毕竟是小孩子,充其量就揪下头发,踢两脚罢了,力气也不会有多大,不过对于小孩子来说还是会很伤自尊的。 至于起因,老师说她不知道。因为那男孩话太少了,也没有跟家长告状,所以那两个同学罚着写了检讨就没事了。 “跟以前的死法是一样的。”白思宁看离琛过来查看尸体了,淡淡道。 他说的以前,是任思思那个案件的时候。 尸体是一样破碎的,就好像是在榨汁机里切过一次,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团。 “难道那时候是她逃跑了?”白思宁若有所思道。 “不会,”离琛冷淡地答道,“她死了,这个你放心,死得连渣都不剩了。” 白思宁闻言失笑,“离专员何必说得这么吓人呢?” “让你放心。”离琛嗤笑一句。 “接下来做什么,从那老师身上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资料。” “我比较有兴趣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打架的。” 白思宁吃了一惊,“怎么,离专员觉得是被打得那小男孩。” “还是这些日子以来唯一的幸存者,”离琛笑道,“很神奇,不是吗?如果他一个人都不杀,不是就对不起凶手特地放过他的良苦用心了?” “八岁能做什么?” “是什么都不能做,”离琛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本来就不需要他做什么,他只要有情绪波动就可以了。” 三十年前还有一桩迷案——一条街道上所有的行人都死了,所经过的车辆都爆炸成碎片,就像发生过暴动一样。 偏偏监控器也被炸坏了,现场就没有任何证据留下来。 那是六岁的任思思死而复生之后第一次使用了恶魔的力量,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和自己的宿主签订了一种无形的契约。 没有见面,没有交流,只有四个字——各取所需。 它要她的绝望,她要它的力量去发泄。 “走吧,去找那位漂亮的班花小朋友问一问。” —————————————————————————————— “三年级(2)班,天,那么小?” “可不就那么小,你说那么小的孩子能得罪什么人。” “最多就同学闹脾气而已,难不成还能是同学做的。”说话的女生肯定不会觉得是小同学做的。 “那跟小孩子置气的大人至于吗?”说话的人感叹地摇摇头,“听说尸体特别惨,刚发现的时候连老师都吓晕了。” “什么?” 女生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过去道:“就跟电影那碎尸一样。” “警察来了吗?”突然有人从中间插了一句。 “天,林兮云你吓死我了。”冷不丁有人在身后说话,说话的两个女生都吓得连连拍胸脯。 “警察来了吗?”林兮云接着重复道。 “那肯定是来了。”一人奇怪地看着林兮云,不知所以地依着她的意思答道。 “那他们封锁现场之后有没有什么别的人出入?” “那怎么知道,我又不在那边,你问这么清楚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问题。”林兮云的心暗暗地沉了下来。 对她们来说,这是第一次发生了这种案件,但对她来说,她已经知道不少秘密了。 说不定哪天离琛就回来堵她口了。 杨峰的情况她偷偷去问了一下,别人都说他在寝室猝死了,当时把他的室友吓了个半死,而他的新女朋友是翘课去ktv唱歌的时候从楼上被人挤下来摔死了。 都变了,再也不会跟任思思扯上半点联系了。因为已经不存在任思思这个人了。 只有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些日子的事情,十多天来,她晚上睡觉只要闭上眼睛,那些日子发生过的一幕幕,就像放电影一样从眼前过去。 她记得那种惊恐不安的感觉,她记得任思思的慌张不安,她还记得那些人——离琛那些人。 他们可以谴派警察给他们掩饰身份,他们可以不受限制地抓人,他们还可以随意篡改别人的记忆。 林兮云知道自己一定是被他们抓过去修改过记忆的,不知道因为什么失败了。 当相同的血腥诡异的案件发生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想到了他们。 等到结束的时候,会不会也来一次记忆大篡改,那个时候,她的记忆会不会也被改掉。 侥幸逃过了一次,第二次还能逃吗? 或者——有时她甚至生出了些狂乱的错觉,仿佛自己正在经历的东西都是假的,若是别人的记忆可以被修改,那她自己的记忆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够顽强留下来的。 是不是她现在的记忆就是别人修改的?每每当她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不自觉地就会错乱地怀疑起来,她正在经历的东西和已经经历的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别人的一场骗局。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如果说真的在外,假的在内,一直待在里面没有出来,那么假的对你而言也是真的了,留下真的在外面看着里面的人——不屑地笑了,但是你不走出来也不会发现。 想想她也十几天没再见过离琛了。她不想见他,不敢见他,更没必要见他。 毕竟她只想安安心心地读书,不想掺和到太多复杂地事情里,他的世界决不是她应该涉足的。 那个世界里有超出人类所能理解的怪物,有无情的生死毁灭,不为人类世界的法律所约束。 她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警告她,不相干就不要管了,牵扯多了只会把自己也拉下水去。 对,不要管,不要问,不要好奇,这样她的人生才是正常的。 他也说过,只要她忘了那些事情再不去想,她的世界还是正常的。 而她只是刻意地躲开了,并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 发生过的东西是很难放下的。 林兮云定定地站着,突然抬脚往外走。 留下身后两个女生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第七十三章 曾相遇 “两个都是你的同学对吧。” 女孩怯怯地点点头,紧张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离琛笑笑,“没事,就随便问你两句,不用负责的。” 男人很年轻的样子,眉眼清俊,女孩看着也不觉得特别害怕了,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哥,是要我当证人吗?” “不是,”离琛第一次表现得很温和,“只是问几个很简单的问题而已,不要签字,什么都不要。”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离琛微微看着面前的小女孩,白嫩的小脸蛋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梳着乖巧的两个辫子。 这是小孩子的很清很亮的大眼睛,忽而勾出了他其它的回忆。 曾经,他也见过一个这般大的孩子还是在s-r的时候被囚禁的时候。 “大哥哥?”女孩看他在发呆,不由唤了一句。 离琛迅速从模糊地回忆里抽出来,问道,“不会都喜欢你吧?” 女孩讷讷地答道,“他们经常帮我做值日来着。” “情书呢?” 女孩惊讶地抬头,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猜的,不是有很多人给你写情书吗?”离琛递给她一张照片,“这个男孩认识吗?” “不认识。” “真的,不就是你隔壁班的吗?” “我只跟我们班上的人玩,老师说串班不好。”女生老老实实地回答。 “嗯,知道了。”离琛想了一下,不再说话。 “还有什么吗?” “没了,”离琛从口袋里拿出他支使白思宁去买的棒棒糖,“这个当谢礼了。” 没想到女孩面露难色,犯愁地盯着他说:“妈妈说不能吃陌生人买的东西。” “噗”离琛没忍住,笑出了声,女孩抓着头发不好意思地看他。 “是这样的啊,不能相信陌生人。”轻悠悠的声音蓦然自身后想起,离琛不由得怔住了。 “因为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他在利用你当诱饵,或者说是利用都太看得起自己了,应该就没有当回事吧,你说是不是?” 林兮云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就站在他身后。 小女孩感觉这个姐姐应该是认识这个哥哥的,虽然她听不懂,但是感觉他们还有别的话要说,自己便适时地开溜了。 “你想听是还是不是?”离琛淡淡笑着,转身看她。 “都不想听。”林兮云盯着他冷笑道,“这次你又打算拿一个小姑娘开刀了吗?” 离琛皱眉说道,“这跟你没关系。” “对,没关系。”林兮云干脆放肆道,“你说话一直这样,早该习惯了。” 也没有认识多久,为什么印象就那么深?是中间横上了死亡的阴影吧。 离琛笑笑,回头看了一眼那离开的小女孩,当他再偏过头来的时候,忽而愣了。 仿佛是看见一个小孩突然长大了。 那样年纪的小孩,好像在很多年前见过一个。 那是很久以前的他了,叫陵晨——不,他叫离琛了。 陵晨这个名字代表他遗忘的过去。文若滢曾经说要给他起个新的名字,她说新名字新气象。 后来她又说,她很喜欢这个“晨”字,有阳光又有希望。 他是无所谓的,名字之于他,无非一个代号而已。既无亲人又无朋友,一片空白的他委实是不需要名字去记住什么东西。 是在s-r被囚禁的日子。 黑暗浸染了每一寸空间,一人漠然地靠在冰冷的墙上。 那双漆黑的眸子却比这四周的环境还要幽深不明,深得仿佛是一团漩涡,像是能吸收外界一切的电磁辐射却不会反射的黑体一样,不管是什么,好像他都能毫不痛苦地接收下来。 无动于衷了。 一身黑色的风衣沉在了黑暗中,它的边边角角因为经过爆炸而略有损毁,而在一片寂静中却不会显狼狈。 空旷到极致的寂静里只听见他一下又一下沉滞的呼吸,这里应该是只剩下一具躯壳了。 黑暗中他睁眼看到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而她曾问过他,春有飞花,冬有飞雪,你看过吗? 他不说话,不回答。 他除了能知道自己是个异类之外其它的丝毫不记得 看押他的人很怕他,因为任何药物对他都不起作用。 他们想用他做实验,他任由他们注射麻药,却毫无反应,那样子仿佛在对他们说:“我能来也能走,我能听你们话也能杀了你们。” 所以他才被关到了最深处的牢房,囚门被加了一道又一道的锁。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多久,他也没有日子这个概念了,每分每秒的流逝都在黑暗中隐去了。 要么是睁着眼睛,要么是闭着眼睛,大脑麻木地偶尔穿插一些微弱地回忆,一遍遍地,渐渐就空了。 直到有一天,他仿佛在睡梦中听到了文若滢的笑声,倏然睁开眼睛。 咯咯咯的笑声是从外面传来的,他的听觉不同于普通人,再细微再远的声音他也能听见。 那是一样的轻灵欢快的笑声。 他情不自禁地起身,顺着声音的来源走过去,毫无障碍地穿过了铁门,一步步走出去。 他茫然着,只想接近一点、再接近一点那声音,恍惚间忘记了文若滢已经死掉的事实。 等到他从地下实验室走出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那并不是她的笑声。 那声音更像一个小孩子的,虽然跟她很像。 久违的光照在眼前,照得他本能地眯起了眼睛。 声音好像是从树上传过来的,尽管他已经清醒了,却还是不自觉地走到了那棵大树下。 枝叶疏密间,瞥见一簇樱桃红的裙角,在团团的叶子间很亮目——原是一个小女孩在树上玩罢了。 失落、怅然着,他却有点不想离开,好像是能在这孩子身上、这孩子笑声身上找到什么失去的东西一样。 忽听得惊叫一声,离琛一仰头,正见那小女孩没在树上扶稳直接栽了下来。 他猛地向前跨了一步,伸手稳稳地接住了穿着公主裙的女孩。 “啊——吓死我了。”女孩拍了拍胸口,大大咧咧地抬头,“谢谢你哦,大哥哥。” 女孩生得玉雪可爱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滴溜地转着,看着就很讨喜。是个美人胚子,这点是肯定的,看这样子才七八岁的样子,但已经够引人注目了。 不知为何,就让他有很亲切的感觉,一种千山万水之后终于找到了什么的感觉。(。) 第七十四章 交替再会 女孩好奇地盯着他,不明白这个哥哥为何发呆,还有为什么还不放她下来。 “大哥哥——”女孩戳了戳他,示意他可以松手了。 离琛如梦初醒,连忙放下了她,顺便理了理她的裙子。 “谢谢大哥哥。”女孩的眼睛一眨一眨地,闪着慧黠的光,离琛望着她的眼睛忽然就不想移开视线了。 很像曾经活着的某个人,偶尔会那样调皮地注视着他。 一声大人的呼喝声忽然传来,离琛寻声望过去是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人,他虽然看不出来什么品牌不品牌的,不过起码还知道他穿得很好,应该就很贵。 女孩听见了大人的声音,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不情不愿中还带着点撒娇的成分。 那似乎是她的父亲吧。 刻板的父亲训斥了她几句,拉着她就要离开这里。女孩回头朝他扮了个鬼脸,就钻进了车里。 她就这样在他视野里消失了。 他记得当时那男人喊的是她的名字,也许当时他还记得,可是时间太久了他又只听过一次,渐渐就想不起来是什么名字了。 只是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复苏了。 他抬头看着四四方方闭塞的空间,忽然有那么一丝丝想出去了。 也就是从那天起,他闭上眼睛才开始做梦,梦境清晰地回放了过去几乎要模糊光的细节。每一个梦都相互连接,越做越长,到了最后,本应该随着文若滢的死亡而结束的梦境意外地延伸下去了。 不再有那座高楼,不再有地上刺眼的血泊,在被延伸的地方,文若滢安安静静地垂手立在她面前,温婉地笑。 活色生香。 她微笑地伸出手,他呆呆地把手递上去,跟着就不自觉地从地上站起来了。 他这才发觉,原来这还是在s-r的地下室。 文若滢发觉了他的诧异,转身便往外面走,离琛想也没想就跟着她的牵引一道走。 只是觉得,她掌心的温度就跟第一次她握他的手感觉是一模一样。一样的让人贪恋着不想离开,不像失去。 可是她死的时候他握着她的手是冰冷一片的,那一瞬间,是连同他的心也一块冷了。 离琛猛地反应过来,“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文若滢回头莞尔一笑,笑容中几分俏皮几分神秘。 她一句话都不说,安静的往前走。 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见到,或者说在梦里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直到他们来到最高一层、走廊深处的会议室。 门走动开了,就像是在等他们两个似的。或者说是梦境本就由梦中的人操控。 巨大的橡木桌摆在正中央,座位上空无一人,只在半空中放映着一段老旧的视频。 那是一段屠杀的视频,一个凶残的巨型怪物杀了视频中的所有人,人的血模糊了镜头,所以那些影像都是花花点点的,配合着凄厉的刺耳的惨叫声。 “你认识它吗?”文若滢终于开口了。 “什么?”在惨境中一时无法会意的离琛呆呆地问道。 “他们死得很可怜。”文若滢话一转,继续道。 “很惨。”离琛最后只能想到这一个字。 文若滢走过去划着桌面上的触控板,投影仪上的内容迅速地变化着,每一幕都是死亡的人,他们的表情或是惊恐或是痴迷或是安详,千奇百怪,让人毛骨悚然。 “你看啊在我之前就有很多人死了,在我之后还是有很多人。”她抬眼定定地看着离琛,“你只是晚了一步而已,这就是命吧。” “不”离琛艰难地摇头,而文若滢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看他。 “有时候不能改变自己的命,却可以改变别人的命,是这个道理。”她的手指还在一下下地划着,半空的影像飞快地闪动,映在离琛眼里格外刺眼,似乎每一张都是死去的她。 “离开这里吧,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想躲在这里,可是你到底在怕什么呢?”她的声音忽然变轻了,伴随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变淡。 一阵无言的恐慌瞬时攫住了他,他猛地一步冲上去想拦住她,“别走!” 触摸到的只是空气而已。 她终于抬头了,面上的微笑一点点弥散在空气中,剩余最后一句——“再会。” 哪里来的再见的机会呢他徒劳地把手停在半空,半晌都不能从最后这两个字走出来。 他苍凉地笑了,都到了这个时候再说谎话安慰我还有什么意思呢? 但是他想出去了,当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又只有一片黑暗的时候,他突然就想出去了。 他真的是觉得,就这么永永远远待在这里是不是太便宜自己了?他不会老,他不知道自己的寿命有多长,他想既然文若滢死了、什么都看不到了,他应该去替代她看的。 也许真的就再见到她了?明知道这个念头极度荒谬,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想着。 离琛轻微地眨了眨眼睛,眼前一晃而过的是梦境里的文若滢,又一晃、清清楚楚地是林兮云。 他一直强迫自己明白文若滢已经死了,她死了就不可能活过来了。 说起来他接受长着同一张脸脾气却截然相反的林兮云的存在也不是很困难,几乎是理所当然就分清了她的存在了。 “说完了?”离琛随意笑笑,“我说过,如果你有什么不满想找我发泄一下,也是行的。反正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禁骂还是很禁得住的,其他的人就不是你能随便招惹了。” “我怎么敢随便招惹?”林兮云冷笑一声,“我不怕你还要怕他们逮着我当替死鬼呢。” “没有替死鬼。”离琛语气平静,“你想当替死鬼还不够那个格。” “再怎么样你也只能替你的好友难过,即使你看到了她的全部过去你也不能体会她亲身经历的感觉,所以你在这忿忿不平干跳干嚷的意义在哪里呢?” 直到今天林兮云还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冷酷无情的人存在,他怎么就能这么无动于衷呢? 满嘴都是道理的样子,谁知道他说的话是从来不会变的刻薄寡义。(。) 第七十五章 灯下影子 “她算是自杀的,你知道吗?”离琛突然发问。 林兮云好笑地哼了一声,不理他。 “她知道她自己活下去只想杀人,不对,也不能叫她想不想,是必须杀。她怕她控制不住就连你一起杀了,”离琛想想她也不会明白个中具体的原因,因为她是无法理解怪物堕陷且反抗、毁灭且珍惜的矛盾的心思,那是人和魔的心脏斗争的结果。 但是他怕永远不提,她会永远活在一个死人的阴影里。 “讲这些也没什么意思。”离琛摇摇头,“你只要记得她死了就够了,既然你的记忆那么顽固,怎么去都去不掉,想记得就好好记得吧,忘不掉起码要放下吧,这个不是很司空见惯的道理吗?” “那是因为你没有失去过重要的人,”林兮云恨恨地瞪着他,“就像看别人唱戏是不是?我的笑话是不是很好笑?” “你知道没有?”当他面对这张曾经想过千遍万遍的脸,带来的灰心怅然就被百倍千倍的放大。 说完这句,他径直从她的身边离开了。 林兮云怔了片刻忽而回头——他依旧是一身风衣,显得挺拔而犀利,像月下泛着寒光的利刃一般刺得人要躲开视线,却带着孤独冷清。 让人无端地有些心疼,当然这是针对她这个年纪心思敏感而言。 “又是那姑娘?”白思宁远远地站着早看清了全过程,见着离琛走过来不由笑道。 一个棒棒糖就朝他扔了过来,白思宁一手抓住,听见离琛无所谓道:“你买的你吃。” “糖果啊”白思宁居然也不嫌弃这五彩的棒棒糖是小孩子的玩意,撕开了袋子煞有介事地舔了一口,“很久没吃过了。” 很久很久之前,还是叫糖人来着吧,去集市上卖了鱼,他就喜欢买两根糖人,一根他在路上走着无聊吃,一根带回来给小宁。 所以他父亲经常会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他,多大的人了还喜欢这种小玩意,让人看着也不笑话。 不过离琛确实没有笑话他,因为他压根没看一眼。 很多年前的那个渔村少年就是很没出息,他也不想要什么出息,反正他已经有了和睦美好的家人,还有喜欢的人——他喜欢的人也喜欢她,到了年纪他们就会成亲,继续平淡辛福的日子。 所以他还要什么呢?他已经没什么多的想要了,可以说他没有志向也可以说他简单纯粹。 白思宁刹那间沉默了,手指紧紧地捏着糖棍子。 千年时光已过,所有的东西都变了,千年间他一刻都没有停止行走,因为他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当年救她的女子说的话。 她说她总可以再见到小宁的,她说只要他相信世界上就真的可能有转世这种东西,换句话说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微乎其微的机会可以见到小宁的转世。 虽然这个说法是荒谬的,可是他的存在不是一样很荒谬吗? 荒谬的他就是应该相信荒谬的东西。 只是千年之后,依旧一无所获。 时间长到他已经死心了,连半点的怨恨都没有了,因为时间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良药啊,把你的每一寸心绪都磨平了。 或许也是他找得太累了。 待白思宁回过神来的时候,抬眼正对离琛似笑非笑地眼神,“怎么了?” “没什么,”离琛道,“有什么的应该是你吧,所以这话你问你自己就行了。” “离专员调查出什么结果了?” 白思宁不想回答,从来都是连一句掩饰都没有,直接就跳到下一句。 而离琛,也从来都没有继续追问。换一个过来,也是如此。 他们都明目张胆地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秘密区域,连打马赛克都省了。 “算不上结果吧,不过可能性是很大,”离琛慢慢道,“那男孩现在在哪?” “在亲戚家,办丧事。” “一直都在?” “在,没出门,”白思宁许是知道离琛接下来还想问什么,继而道,“他在房间里,亲戚估计是不敢瞎说吧,就让他在房间里待着,没人进去,料想那么小的孩子也不敢说自杀什么吧,待在房间里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离专员你要是觉得是小孩干的我也没什么别的想法,作案动机是不能用常理推断的,但是时间呢?” “梦里。” ——————————————————————————————————————————— 陈文新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走廊已经全黑了。 现在是十一点十分,寝室楼十一点二十关门。他向来很卡时间,一般都看书看到这个点再回寝室。 走出教学楼,操场那边还亮着明亮的灯光,这灯一到晚上十点就亮了。光线是暖暖的淡黄色,很漂亮,不过要是想到这漂亮的灯光是用来照操场后的小树林,详细点说是照约会的学生就觉得有点破坏气氛了。 这话是林兮云说的,好像有一天放学她在教室说的,当时她好像还说了别的什么,不过他记不清了。 他之所以记得她说过这话,大抵由那时的心情导致的。 人会对自己特别的心情有印象,那次林兮云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点失落。 可是他是因为什么失落呢? 他自然不会记得,林兮云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句就是问任思思:“杨峰有没有约你去那走路来着?” 现在他的记忆里只有林兮云那句玩笑话,只记得她说完了就出教室了。 他觉得想起来是清楚的,可是去认真回忆的时候又有些不清晰了,总觉得少了什么? 总觉得当时说话的还有谁,总觉得她身边少了一个人。 少了一个影子 陈文新烦躁起来,都不知道自己具体在烦什么,他也不是性子急躁的人,不至于因为这一点可有可无的小事烦心。 他说不出来真正的原因是他找不到心里空的那一块,找不到他总觉得眼前少的那一块——到底是什么呢? 温暖明亮的灯光下,静悄悄地立着一道纤秀的身形,那人抬头望着,好像是很喜欢这灯光的样子。 “同学你还不回寝室吗?该关门了。” 出于当学生会主席的习惯,陈文新经过她身边脱口提醒了一句。 “回哪个寝室?”(。) 第七十六章 画影 陈文新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道:“十一点十二分了,再不走就真要关门了,过了点再找宿管阿姨会报到教务处。” 女孩终于转过身来,轻轻地笑了,“这个流程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怎么你说的这么熟练,是学生会的人吗?” “是啊是你?”陈文新睁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女孩。 公园的、树下的、画画的女孩,午后的清风滤过重叠的叶子,发出像排箫一样的声音,拂过了她背后垂着的一束马尾,一团迷乱的黑色从他眼底漾过去。 他只是和她说了几句话她就走了。她的背影安静的、从容的,一点点消失在视野中,忽然有一种从未有过这个人的错觉。 女孩眼神中流过一丝疑惑,但是她并不想说什么。 “我们同校啊。”陈文新莫名激动起来,连回寝室这样的大事都丢到脑后了。 他不由吃了一惊,自己怎么就这么激动。 他期待地望着面前的女孩,“就是公园里我们见过一次。” “是吗?”女孩淡淡道,伸手捋了捋了被夜风吹得有点散乱的头发,“不记得了。” 在她的心底是刻意逃避每一个路人的,因为他们都是活人而她只是一个死人。他们能真实地活着而她要顶着一副永远不会发生变化的形貌不死不活着。 陈文新像是感觉不到失望似的,兴冲冲地道:“我叫陈文新,是高三十九班的,你呢?” 女孩站定了片刻,陈文新屏住呼吸,满心欢喜地等她回答。 “不一样了”半晌之后,才听得女孩突兀地来了这一句,她的双眼一下子变得空洞起来,像是一下子折了翅膀的小鸟一样,是那样的无措可怜。 陈文新着急问道:“你怎么了?” 女孩疲惫地摇了摇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抽身,她喃喃着,“不一样了。” 她死了都二十年那样了,早就不一样了。 她恍惚地抬头望着教学楼,仿佛能看见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她,那个还真真切切活着的她,那个每天从教室走廊安静走过去的她。 一切都变了,学校变了,灯架边的大树也老了二十年,在看不见的地方就多了二十圈年轮,她却没有老,因为她死了。 死亡,把你最好的年华都定格在那一瞬间了,于是你只能是个钉死在那里的亡魂,永远也不可能逃出来。 “你不舒服吗?”陈文新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我走了。”女孩又变得冷漠起来,从他身边走过再不回头。 陈文新怔怔地看着她,那背影在灯光下反被衬得格外冷清,茕茕孑立,踽踽独行,完全不像一个青春少女。 “哎,你往哪边走,寝室楼在那边?”陈文新想也没想就追上去,“很晚了回寝室吧。” 女孩显然没想到他会追上来,愣在了原地,还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你是有什么事不开心,不过什么事不能解决呢?先回寝室吧。”陈文新说,“嗯,虽然这是学校,也不能半夜在外面晃啊,也不安全,隔壁的小学就出事了你不知道吗?” 女孩又笑了,这次是好笑地笑,“怎么学生会的都是这么啰嗦吗?” “我不是学生会的,我退下来了。” “哦。” 女孩没多说什么了,安静地跟着陈文新走,“虽然说是二十分关门,不过宿管阿姨一般会拖十分钟的,因为还要催熄灯,没事的,不会迟到的。” 陈文新还想再问问她是哪个班的,话到嘴边又不敢说出来了。 人家刚才没有回答是不想回答吧,他也不敢去多问她听见没有,他想了想,又问道,“你是哪个楼的?” “八栋。” “八栋有点偏,我送你过去吧。”话说出口,陈文新自己就脸红了。 他今天怎么了,怎么就对女生不停地献殷勤了。 女孩“嗯”了一声,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或者说是她根本没注意听。 树影交叠,在地上投下一道道阴影,“我小时候就喜欢拿着粉笔在地上画这些影子,那会小学不是有篇课文就讲这个吗,好像是丰子恺家的,我很喜欢那种气氛,你说家人都在,你在院子里描画那感觉多好了,天亮的时候再去看那就更好看了。” “你是喜欢画还是喜欢家人呢?”女孩问道。 “家人吧。”陈文新不自觉陷入了回忆里,可惜那个院子里不算是他想要的家人。 他住在他的大伯家,因为他的父母死得太早了。 他的大伯还是很看重他的,只不过大妈有点怎么说呢,你到底是寄人篱下,也没什么资格指望别人对你像亲儿子一样好吧。 而且大妈跟大伯有区别,大妈和他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也就是看在大伯的份上才给他一口饭吃吧。 大伯的看重他就是供他读书,最在意的就是他的成绩,所以他一定要比别人都努力,他不敢让大伯失望,他怕大伯失望了就不会管他了。 于他的童年而言,唯一的期待就是在大伯问他成绩的时候他可以把让人自豪的成绩单捧上去,然后大伯就会指挥大妈加餐庆贺。 而大妈就算嫌他在家里占位置,也会需要他给他们的女儿补习功课。 免费的何乐而不为呢? 这是他唯一能在那个家里好好生活的方式,所以他一定得好好抓住。 他的童年几乎没有娱乐,大伯是个大男人,每天早出晚归地工作,不会注意到这些小事,有时候他会问他想要什么玩具。 但是陈文新肯定是要拒绝的,他不敢要。 蹲在地上画影子就算是他唯一的爱好了,他画院子里的树,画自己的影子。 画树还要跑来跑去,有时候他懒得动了,所以画的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影子。新年的时候守夜他就在院子里画影子,和自己的影子过了一个晚上。 他不喜欢热闹,他知道嫉妒是不对的,所以他干脆不去看人家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场景。 他不能像别的同龄的男孩一样随便出去玩,大伯和大妈都没必要专门等他,所以他就闷在家里。(。) 第七十七章 事 已休 渐渐地,他就学会跟自己的影子说话了。 他画完了总要擦掉,怕被大妈看见了骂。 那个孤独的孩子一点点长大了,竟然长成了一个阳光正直的少年。 是因为他知道珍惜的缘故吧,他极力地摆脱自己一个人的悲哀,看见别人的笑脸总是格外渴望能融入进去。 他珍惜每一次能认识人的机会,于是所有人都喜欢他,就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眼中的好班长,想想能同时安稳两个阶级的人也是很难见的。 而他心底的、那份幼年的孤独寂寞却一直残存着,怎么消也消不掉。再后来,总感觉好像有点受到牵引的感觉,当他想去找那个牵引心绪的东西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这一刻,又一次觉得心中那份失落散去了,不知是哪里来的风。 是夜风吗? 陈文新有些怅然地抬头,忽然发现自己越走越慢了,弄得像随时随地都要停下来,关键是一直都不停,就在消磨时间。 他不好意思地看着身边的女孩,对方像是没有察觉一样的,他走多慢,她就跟着走多慢。 “不好意思啊,我想别的去了。” “嗯。” 女孩应了一声。 陈文新对这女孩的印象不由又好了一分,往往随便换一个女生都会好奇地追问“什么呀”。 不过这一下子又没话可以说了,陈文新努力地找话题,最后傻啦吧唧地问了一句:“你小时候喜欢做什么?” “没有什么。”女孩说,“我没有喜欢做的。” 陈文新感觉自己又碰了一鼻子灰。 他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不好的想法他这算什么,追求人家吗? 喜欢上一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女生?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是奇迹。 “女生小时候都喜欢玩过家家,我有个妹妹就很喜欢。” 他的妹妹,对他还是很好的,不会用有色眼光看人,这样他就很喜欢了。至于这个妹妹小时候太贪玩太会惹麻烦,他就不想随便评论了。 小时候大伯大妈带妹妹去游乐场去玩,他总以学校有任务的借口没有一起去。 他想,去了也不好意思开口玩,只能呆呆看着别人开开心心的,自己却那么落寞不合群,倒不如不去了。 女孩扑哧一声笑了,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看着她,恍然间发觉她并不是被逗笑了而发笑。 那笑容带着长长的无可奈何的余音。 “一个人怎么玩?”女孩笑笑,感觉像是她已经习惯的事情,所以笑得也很自然。 “一个人?”陈文新愣了一下,“你们那没有同龄的吗?” “我妈妈去上班的时候,我一个人只敢待在家里。”女孩幽幽道,她的声音飘渺得有点虚幻,像是在自言自语自述回忆。 “那”陈文新本来想问你父亲呢,忽而反应了过来,及时刹了回来。 真蠢,他总不能去问你父亲是死了还是跟你母亲离婚了吧。 原来她小时候也难过啊,陈文新心里飘过这个想法,难怪话那么少。 “那个时候真好,要是能永远待在家里不出来就好了。” “怎么可能呢?”陈文新笑了笑,想活跃一下气氛,“长大了就好了啊,长大了能做很多事情,小时候的事情都不算什么呢。” “可是长大了会死啊”女孩念叨着。 “啊?你说什么?”陈文新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死不死的?” 月光照到女孩的脸上,她的眼睛亮得清明,越是这样,眼底的木然空旷越是看得清楚。 像所有的光线都不能逃逸的黑洞的那双眼睛,一眼望过去,望不到尽头。 “长大了,笑小时候天真吗?” 女孩笑了,却不是嘲笑,她只是个特例而已,不能放大到所有人。 所有人还是该长大的长大该走得走,不会因为她一个停了而有所改变,即便是最亲最爱的人。 而她们本就没有必要更不能为你而停滞。 “到了。”趁陈文新还没说话,她提前开口说道。 陈文新抬头看了一眼,奇怪道:“不啊,这是七栋,八栋在后面,走忘了?” 女孩显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陈文新说,“第一栋是留校的教师住所楼,往第二栋开始数,这才是学生七栋。” 是啊,变了。 她的记忆都对不上了啊。 女孩默然地跟着陈文新又走了几步,“谢谢。” “不客气。”陈文新开朗道,“女生还是早点回寝室吧,还有啊,心情要好点,高三压力是大,也不能这么压抑自己。” “知道了,学生会的。”女孩这次笑得才略显开心。 下一秒,当陈文新转身走得时候,那丝笑容在脸上凝固了,接着崩塌了。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了黑暗里,渐渐融入了黑暗的空气里。 哪还看得见有这个人呢? 最后陈文新不幸地还是迟到了,不过到底是学生会主席,宿管都认识,只是嘱咐他以后在教室看书看着时间,别忘记了。 这时,陈文新才觉得有点讶异。 这不是他太骄傲太看得见自己,而是事实本来如此。 他当学生会主席的那一年经常在全校演讲,按理说所有人都是认识他的,即使不记得他的脸,他的名字还是有印象的,怎么那女孩的表现就是一点点都不认识他呢? 陈文新想了想,也许是人家不关心这,看她的样子就像是从不和人说话的感觉。 ————————————————————————————————— 顾影无言地摊着双手看着——又有一个人要死了。 梦境已经做好,就等戏子归位了。 “死,不就跟做梦一样吗?”这是螣蛇说的。 “没有什么比梦更美了,所以制造死亡的梦境就是一出艺术,你说是不是?” 她当时听得就差没有吐出来。 那是她第一次杀了人,不知为何,她明明没有碰到那个死人,双手之上突然盖满了血,狰狞的、怎么抹都抹不掉。 而他看着,幽幽地说了那些台词。 螣蛇热衷于看人自杀,他对直接杀人没有兴趣,他喜欢摧毁一个人全部的意志,让那个人自行了断。 越是绝望地死去,他越喜欢。 这般变态的心理,也不知是怎么生出来的。(。) 第七十八章 遥远的初见 顾影有时候很想知道螣蛇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那个长相极度阴柔俊美的男人,到底以什么样的方式长大心才能长成这样? 他是真正的变态、怪物、疯子,任意妄为,只要他有兴致,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是可以的,选什么人死全看一时的喜欢,没有目的可言。 所以顾影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挑中文若滢的目的。 也许是那个女孩单纯的心思让他觉得有意思吧,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确实那是螣蛇的念头,不过不是同一个意思。 “你好,你叫什么?” “那我叫你什么呢?” “你是阿晨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有什么奇怪吗?” 女孩温和的声音在耳畔漾起了一圈浅浅的漩涡。 螣蛇不自然地伸手去捂耳朵,这一个动作把他自己惊醒了,他睁开眼睛,眼底第一次露出了一种茫然地神情。 还是她的声音啊。 在这个黑暗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木然地坐在所谓的王座之上。 四凶已经倒台了,被困的被困,重伤的重伤,沉睡的的沉睡,还有一个现在都记不起来他是谁。 记不起来好啊,螣蛇巴不得他永远都记不起来。 螣蛇反悔了,那个人已经不配带领着他们了,他的心变得软弱了,他再也不能无所顾忌地制造杀戮死亡了。 螣蛇知道自己应该是从未真正认识那个人,所以他眼里看到的只是那个人站在尸山血海中无情的背影。 在很久的很久以前。 在他的力量新生微薄的时候,他躲在远远地后面,近乎痴迷地仰望那个人的背影——真好,他也想变得一样强大,这样所有践踏过他的人都可以被他一刀一刀地剐成碎片。 作为奴隶而生的他,从来都要忍受各种打骂折辱。皮鞭打在赤裸地身体上,像狗一样拼命地爬着也喝不到一口水,过路的小孩子都可以嫌恶地呸一口痰水在他身上。 他扒开自己乱蓬蓬的长着虱子的头发,看到的是一张被火烧焦了的扭曲的面目,如何不可憎? 他绝望地跪着地上发出了凄厉的长嘶,如一匹失群的野狼。 确实,他也不会说话。 他的记忆力跟寻常人大不相同,从出生起就记得一切发生的事情,只是不能言语而已。 他记得他一生出来母亲就死了,他没见过父亲,因为他出生在奴隶窝里。 跟他一样的奴隶为了抢饭为了活命打压身子骨瘦弱的他,不是奴隶的百姓像看畜生一样地看着他——也对,这副面目能说什么呢? 直到有一天,他又被抽着皮鞭打在路上,围观看热闹的人突然变少了,他生愣地抬头,看见一个清俊挺拔的男人迎面走过来。 逆风扬起一侧的头发,带着仿佛走了很久的路的风尘疲惫。 细长有致的眉,墨玉的瞳仁恍惚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无波静水,有风吹过,衣袂微飞,在周遭人中显得格外温默离群。 那周身似是天生的高贵之气逼得人群不得不散开,尽管他只是在走他的路。 一袭墨黑的袍子透着肃杀的气息,配着他挺秀的面容无端打了几分折扣,使人感觉不到多少害怕却要自动地避开。 害怕?畏惧?这种天生的感觉怎么也理不清楚。 人们低声议论了两句,大概微服的王孙公子吧,不然哪来的这么气定神闲。 那时螣蛇第一眼的感觉是荒凉。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很复杂,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既有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张扬,又有着他自己独特的俊秀和寂寞。 并不是周围人所想的安适自在,他的没有表情更多的是漠然,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人不是因为高傲而是因为厌倦。 只是后来,螣蛇忽略了初见这一眼的他。 螣蛇更多地记住了这个男人在这擦身而过的一刻停了下来,是为他停下来的。 他一手就抓住了身后正扬起的鞭子,跪在地上的螣蛇呆了半晌觉得并没有如期的疼痛才回过头看。 “放了他。”他突然开口,声音也是同样的冷清。 “凭什么?”说话的人也是有点怕这个陌生男子,但是亏本的事情肯定是不会做得,他盘算的很好,让面前这男人出银子就好了。 “没有凭什么。”他却平平地答道,目光正对着挥鞭子的人。 螣蛇疑心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他说话的一瞬间总觉得耳朵里有嗡嗡地回响,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而凶狠的不可一世的主人真的应声答道,“我放。” 竟然还跪下来亲自给他解开了锁,恭恭敬敬地对着只说过一句话的男人,完全不敢违背他。 螣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获得自由了?真不是在做梦? 周围人俱是鸦雀无声的,螣蛇愣愣地扫了一圈,发觉他们都像是给定住了一样。 男人无视他的反应,径直往前走,螣蛇忙不迭跟了上去,回头惊异地发现旧主还维持着下跪的姿势。好像时间都静止了,只有他们两个还在动。 “啊啊唔唔唔”螣蛇哇哇地想开口说话,结果全身这种像野兽怪叫的声音。 他畏惧地缩了缩脖子,生怕面前的这个男人会丢下他。 自由,对他来说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他这个样子,能去哪能做什么呢? “你不会说话?”男人开口询问道。 螣蛇低着头,不敢叫他看见他这张恶心又恐怖的脸。 面前的男人长相这么好看,由不得他不自卑,由不得他不生畏。 只是男人突然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丝毫不嫌弃他脏。 螣蛇脱口问道:“为什么救我?” 话出口,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能说话了,目光不可置信地落在那男人身上,落在他的手上。 “因为我很难才能找到一个跟我一样的”男人的语调略显悲哀,说到这里突然停了。 “一样的什么?” “朋友。”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笑道,“朋友,我缺一个朋友?” 螣蛇不敢相信这个荒唐的答案,直愣愣地盯着他。 “走吧。”男人笑了,转身便往前走。(。) 第七十九章 背叛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洒下来,一块块火烧云层次分明,颜色由西向东逐渐变淡,那些支离破碎的云朵还在天上流浪。已是日薄西山的辰光了,沉默的寒鸦负着艳丽的霓裳云装,迎着鲜红灿烂的夕阳,凌空飞过。 男人顿了步子,螣蛇不由也停了,目送着晚霞的消逝。 天空的霞光渐渐暗了下去了,深红的颜色变成了绯红,绯红又变成浅红。最后,当这一切红光都消失了的时候,那突然显得高而远了的天空,则呈现出一片肃穆的神色。 不知不觉夕阳已下山,天边仍然堆满了绚烂的晚霞,几株瘦瘦长长的树,黑色剪影般耸立着,衬着背后红色的天空。 极致的繁华和极致的落寞,在这一刻无差异地融合了,竟一点也不显矛盾。 螣蛇从此就跟着这个男人了,他们几乎一直在走路,要休息就在野地里坐一宿。 跟野人没什么区别。 有一天,螣蛇不可置信地盯着水中自己的脸,他之前还羡慕过那男人长得好看,现在他分明还要漂亮。 虽然用漂亮这个词形容一个男的是有点不对劲,但是对他却分毫不差。 他的脸是小时候在火堆边睡觉的时候,被一群玩闹的大孩子打着踢进了火里,那烧在身上的感觉撕心裂肺的,虽然没死,却留下了无数的瘤泡。 没有钱治,伤口就自己化脓,湿答答地黏在身上,又疼又恶心。 这样的脏,他本来就习惯了。 长大了,他也想不起来自己应该能长成什么样,也没想过脸会好。 神仙下凡都救不回来吧。 后来他知道了一个道理,如果神不行,魔鬼可以。 大约是三天前他开始蜕皮了,死掉的皮肤组织纷纷落下来,新生的肌肤迅速生长,到现在,完完全全恢复过来了。 水面中是一张从未想象过的俊俏风流的脸,性感微张的红唇激动地在颤抖,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只需一个眼神,足够迷倒万千少女了。 “这是我?”螣蛇激动地指着男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是你变的吗?” “不是。”男人每天看着他的变化一丝一毫的吃惊都没有,淡然地说了两个字。 “我本来不会说话,碰到你我就会说话了,还有我的脸是好不了的,”螣蛇一点点吐露着积藏的疑惑。 男人面上仍旧是淡淡地,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情。 “为什么呢?你究竟是不是人?还是鬼?” 因为每一天都没见过他吃东西喝水,而跟着他的螣蛇意外地也没有饥饿口渴的感觉。 “是不是鬼我不知道,不是人倒是对的。”男人笑了,笑的是无奈的,“你也不属于人,所以只有我们两个作伴了。” 螣蛇听到他的话没有一点点惊慌恐惧,反而觉得理所当然的。 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死活,没有人想要救过他,他每天过得猪狗不如,也没人会多看他一眼,只有面前这个男人。 不是人又如何呢?人类根本就不会同情他,他干嘛要向着人类呢? 他自己也不是人类这不是很好吗?和所有践踏他的人划清了界限。 那时候真是畅快啊,想要谁死就要谁死,他看见每一个人都会从他们的脸上想象到曾经那种麻木嫌恶地表情,便绝不会有半点手软。 弱肉强食,应该的,不是吗? 他比别人弱的时候,他被别人踩踏,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就要他们死。 他问那男人叫什么,男人回答了他。 “陵晨。” 杀人的本事不是陵晨教的,而是随着他的力量一点点被唤醒,自己一点点学会了。 他已经习惯了仰望陵晨,他习惯了追随陵晨,从未想过会有分别。 报复的队伍开始壮大,因为他们捡到了他们的同类,一个个越来越多,所有人追陵晨为首领,而陵晨却走了,走得很突兀,一声招呼都没打。 那时螣蛇有了一种被背叛的感觉,明明是他带给了他们希望,却这么一声不吭地就走,到底是为什么?在他的眼里,他们算什么? 玩吗? 所以螣蛇暗暗下了决心,他一定要好好做,等他把这天下搅得天翻地覆,看陵晨还出不出来。他要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曾经他被踩在天下的脚底,今天他就要踩掉天下。 不过在他达到最后的目的之前,陵晨就先出现了。 这一出现,却是封印了他救过的所有的怪物,包括螣蛇,最早追随他的人。 不知道在黑暗中沉睡了多久才醒来,醒来看到世界已经完完全全变化了。 而他苏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过去的部属,重新再组成当年的军队,只不过沧海桑田,四处分散,想再组回来怕是很难吧。 他以为他是恨,其实他是想再次把陵晨引出来吧。 后来,他真的找到了陵晨,可惜陵晨已经认不出他是谁了。 他找到的陵晨,好像还喜欢上了一个人类女孩吧。 陵晨不会回来了,如果他想跟人类生活,肯定就要和怪物分道扬镳。 真可笑,螣蛇自心底深深地嘲笑陵晨,凭什么觉得怪物一样的自己披着一张人皮就能跟人类在一起了。 他找到了那女孩,他要提醒她,你喜欢的男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啊。 他想好好看看那女孩的反应,他对这个比较有兴趣。 然而那女孩即便是看他变作了兽形也没有生出一点惊恐甚至连意外都没有。 就如同她第一眼看他的目光一样。 螣蛇见过很多的女人,当他面目全非的时候,女人见了她掩着帕子就走,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当他脱胎换骨之后,什么女人见了他都会多看两眼,舍不得挪开眼睛,轻而易举地就能俘获一片芳心。 不过他不喜欢女人,甚至是厌恶,严格来说,他不喜欢人。 而那女孩见他的目光是清澈的,就像见到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一样,没有一点多余的,又带着一点温和,因为他说他是陵晨的朋友,所以和路人还有一点区别。 “阿晨好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她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征询道,“他好像也不喜欢以前的记忆,所以希望你不要刺激他,好不好?”(。) 第八十章 泪血 “你不觉得这样对我们来说,不公平吗?”螣蛇嗤地笑了。 她怎么知道,沉睡千年的悲哀,沉睡千年的黑暗,他们本来可以取缔这个世界,而因为陵晨的脱离背叛,一切都给毁了。 而你想恨他,恨得又是那么无力,因为你们的一切都是他带来的。 余下的是被玩弄的失魂落魄。 他真想冲到陵晨面前问个清楚,你想做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是你给了大家希望也是你把希望都毁了。 可是他去问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也没有意义。 以为不记得了就可以了事了?没这个可能。 “那什么样叫公平呢?”女孩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一点,“公平是为了让人过得更好吧,可是你追求的公平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文若滢说,“我不知道你想他做什么,但是我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了,你不是他的朋友吗,那朋友之间肯定是希望对方过得更好,而不是” 她顿了顿,像是很费神地在想接下来的说辞,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说道:“悲哀。” 悲哀?她知道什么叫悲哀吗? 螣蛇不屑地想道,却不能抑制心里涌起的哀伤,一丝丝地在涨潮。 “还没有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文若滢,”女孩的眸子异乎寻常地澄明,熠熠地能照进人心底最深的地方,仿佛什么她都看得见。 她友好地伸出手,面上挂着委婉和善的笑,“你呢?” 螣蛇并没有伸过手,他就站着看她。 而女孩也没有如他所想的尴尬,她的手大大方方地停在半空中,又大大方方地放下来,“握手呢,也算是朋友之间的一种礼节吧。” 她一本正经地说,就像在解释什么。 “说这个做什么?”螣蛇长眉一扬,对着她笑,那笑充满魅或,让人一不小心就会陷进他那湾幽潭。 他本就长得极美极魅,存心要吸引某个人的话,简直比妖精还妖精。 “你们很像呢。”女孩唇边却掠过满足欢欣的笑,看得他怔了一下。 “很防备别人,不过呢,”鸦翅般浓密黑沉的睫毛翘了翘,“朋友之间应该是没有恶意的,只要相信我是一个值得相信的朋友就好啦。” 笨蛋。 白痴。 螣蛇真想笑出来,人类不但虚伪还很愚蠢呢。 螣蛇在那一刻起了心思,因为这个女孩感情单纯得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忽然很有兴趣想看看当这感情经过黑暗的洗礼会是什么样的。 半梦半醒之间,是最易出现幻觉的。 朦胧中,总觉得前面有人在。 是谁,谁在那里呢? 空气中飘散着一缕一缕的微风,他脚下是茵茵的草,这是从未有过的安静。 女孩一身白色的裙子,轻薄的裙摆翩然翻飞,像一朵云一样,一时迷蒙了他的视线。只是她站在他的面前他却看不见她的样子,只是感觉她在笑—是他没有见过的笑容,格外地晶莹剔透,像照在新雪上的阳光一样。 “你好。”他听见女孩说话了。 他本想问你是谁,可是脱口而出是一个“嗯”字。 只是突然间,他脚下的青草一点点变黄,一根根地零星地支在地上,他抬头错愕地看着她,却发现四周的光芒一点点变暗,似乎所有的景象在一瞬间崩塌,那抹纤细的影子在废墟中央慢慢破碎,变成了四散的镜片。 他的脑子里轰地一声,一种绝望至骨髓里的痛感紧紧攫住了他,他拼命地朝坠落的废墟中跑过去,即使想不起来他究竟是去挽回什么。 即使梦境消去了所有的经历和记忆,却抹不掉印在心里的感觉。 螣蛇蓦地睁大了眼睛,汗水涔涔落下。, 螣蛇并不愿意回忆,但是他却在无数次的梦里梦到过那只探寻地伸在他面前的手,素白纤细的手,在阳光下,修得圆圆润润的指甲泛着清色的反光。 梦境在强迫他回忆着。 螣蛇也是制造幻境的高手,想不到自己竟是逃不出自己的梦了。 梦也是一个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吧。 他梦见自己当时伸出手了,梦见他握住了她,没有让她等在半空中。 他梦见了那一刹那的感觉是温暖的,他在梦里好像就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她在梦里温温柔柔地笑,他说:“我没有名字,你会送我一个名字吗?” 螣蛇并不是他的名字,充其量是一个代号而已。 而梦最多只能做到那里。 不知道算不算上是一种惩罚。 薄冷的唇边滑过一丝自嘲的冷笑,冰冷的液体自眼角溢出。 蛇本冷血,何来有泪? 螣蛇抬手,指甲刮过的是一点红色。 红色的,自然是血。 —————————————————————————————————————— “这么小的孩子做什么口供啊,你别把他吓着了,孩子已经够惨了。” “他的父母惨死,难道不想找到凶手吗?” “嘘!”围着围巾的女人不高兴地打了个手势,“你还说。” 离琛耸耸肩,瞟了白思宁一眼,大意就是这种安抚被害人家属的事情他做不来,“那就不查了。” “有你这样的警察吗?”中年女人对他怒目而视,“信不信我告你。” “那抱歉了,我不是警察。”离琛略感歉意地摊手,“警察查不了这个案子。” “你是什么人?”女人瞪大了眼睛,不由有分顾忌。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我查呢?” “你你你,你不会去现场找证据啊,为难个小孩子算什么。” “我不知道。”一侧的房门突然开了,男孩僵硬地站在门口。 “不知道什么?” 男孩咬了咬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离琛倒是很欣慰他的配合,“是不是你睁眼的时候他们就死了?” “你闭嘴!”女人愤愤地要拦着他,离琛却快速闪到一边去了。 “是。”男孩回答得很果决,他猛地抬头,一双泛着猩红的眸子让离琛愣了片刻。 只是片刻,离琛又轻松地笑了,“最近你有做梦吗?” 话刚出口,男孩瘦弱的身躯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随即他答道,“是啊,做梦,每天都梦见——”(。) 第八十一章 那个男孩 “噗哈哈,张小军,你的名字好逗啊,什么年代了啊,小明小红噗哈哈,我们叫你小红得了。” “对哦,张小红,不好听多了。” 他没说话,反正他在班上毫无存在感,他们爱怎么写他的名字就怎么写,连老师写顺手了也是张小军这三个字。 他不会说,除了他自己执拗地在他的课本和作业上写——张晓钧这三个字。 老师有一次给他填表的时候,他弱弱地提示了一句,“老师,我名字不是这样写的?” “不是吗?”年轻的女老师惊讶地抬头,“我都写习惯了,你看这名字写得多方便啊。” 她一边说,一边快速地填完白纸黑格上,还是张小军三个字。 他默默地低下头,从此再也不提了。 “就你这个胖子还敢对昕昕有想法?”同龄的男孩不屑地呸了他一口,手腕上扬着新买的八百块钱的电子表。 他用的是十块钱的地摊货,闻着还有胶的气味。 “我喜欢你笑的样子,很可爱很可爱,有时候不开心,只要看见你就不会不开心了,不管什么时候看见你,你都是特别开心的样子,我羡慕你的开心写的什么玩意,难为你还唧唧歪歪地写了两张纸。”另一个男孩抖了抖手上的两张从作业本撕下来的纸,一边笑一边像在朗诵一样,最后忍不住直接撕了,“写个情书也这么丢人。” 他连抢回来的胆子都没有,只能任由他们嬉笑着念出来。 他本来是把东西塞给自己班上的一女同学,他觉得他跟那女同学关系还不错,她有的时候还抄他作业。她跟隔壁班的何昕昕还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比较熟,所以他叫她偷偷塞给她。 他怎么能想到她会把这个给了她另外一个邻居他压根想不到这茬,他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落到这俩人手上。 他默默地蹲在墙角,随便他们怎么笑,他不说话,他们玩闹够了也就放他走了,他要是多说一句,估计他们来兴了更加不让他走了。 爸妈总是教育他不要发脾气,外面的人可不想家里这么好,凡事要忍,听话一点,就会少很多麻烦的。 他想,他确实很听话啊,同学叫他帮忙买什么东西他就一溜烟的跑到小卖部去,太阳晒得他有点热,他跟他们买了冰棍自己就没有手拿自己的冰棍了。 “回家啦,吃饭了。”那是妈妈会脱下他的书包,”快去洗手吃饭,今天有你最喜欢的黄豆炖猪脚。” 他一声不吭地进卫生间。 爸妈很喜欢他这样安静,觉得他比别的孩子都要乖很多。 “多吃点,”妈妈还在给他夹菜。 爸爸还在看报纸。 这家很普通,装饰也一般,所以桌子上的菜也很简陋,黄豆炖猪脚也只是给他准备了一碗而已。 “周末去公园玩吧。”爸爸开口了。 “这主意好,晓钧想出去玩吗?” “想!”只有这个时候孩子的天性才暴露了出来,他雀跃地答道,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爸爸。 他哪里都平庸,不管是长得还是穿的,还是在学校里。平庸的他有父母的疼爱也就够了。 从学校里回来见到的是父母亲切的脸,这就很满足了。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在学校里待得也就是九个小时,其余十五个小时还是在家里的不是吗? “晚了一天累坏了吧。”妈妈温柔地拍着男孩,早点睡觉了。 张晓钧点点头,幸福地闭上了眼睛。他的梦里还是他在公园里玩的场景,很开心很开心,学校里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谁知一睁眼就是地狱。 母亲已经冷了,她还维持着安详睡觉的姿势,鲜血却染红了整张床,而他的身上半点都没有沾到。 “啊啊啊啊——” 凄厉癫狂的惨叫声刺破了黑夜,这哪还是个孩子的声音呢? “梦到惨案那天吧。”离琛宽慰似的拍了拍他,一下、两下,最后按在了他的小肩膀上。 男孩不说话就算是默认了。 “瞎子,可以走了,别傻站着了。”离琛一挥手,作势就要离开。 男孩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两人离开,一旁的女人也就是他的姨妈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孩子,没事吧。” 他不会说,他最近都梦见,他在指挥着什么东西杀人。 他回到了被同学笑话欺辱的时候了,在梦里,他并没有如现实那般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而是 在梦里,他突然就变了,或者说是骨子里的报复心苏醒了,一个庞然的怪物挡在了他和他们的同学之间。 在梦里,他半点气都没受,因为那些人都被那怪物杀了。 他安安心心地站在后面看见他们被那怪物一气碾碎。 甚至已经不记得他父母里已经死去的事实,仿佛是上天派来了个保护神来,他还想回家跟父母说呢。 不过梦里的他不会回家,他很享受这种能主宰别人生死的感觉,那感觉是——似乎膨胀到天下都是自己的? 没人能说个不字。 对啊,要是天下都是自己的,还怕被欺负,还怕被无视,还怕有自己不敢做的事情? 这想法不可能来自一个八岁的孩子,就像是什么劈开了他的大脑强行把这些东西塞进去,强行借他的思想表达出来,而那,从心底来说,毕竟不是自己的。 他突然觉得头特别疼,疼得要炸裂开来,好像就是在摆脱强行接受的东西。 这一疼他就醒了,醒了才想起自己是个没父没母的孤儿了,他什么都没有了,以后再被同学欺压回家也寻求不到安慰了。 他从来不需要别人安慰他,他只是每天回去看见爸爸妈妈,吃着妈妈做的菜,就觉得很值得了。 而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只有绝望地抓着被子,拉上来盖住脸呜呜地哭着,似乎在一个模糊地瞬间就想到要是有梦里那样该多好了。 他真不该醒过来的,即使在现实里会本能地有对死亡的恐惧,他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些人本来就该死,这是他很早很早以前就想到过的,只不过那个时候还有家,家的感觉盖过了那个念头,现在没有家了,自然就没有遮挡物了。(。) 第八十二章 光影中的女孩 陈文新迷迷蒙蒙地盯着天花板,脑海中禁不住浮现两次偶遇到的那个女孩。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她叫什么,不过是一个学校的没错,以后应该会有见面的机会。 这个念头浮现出来他不禁有点沮丧,说是一个学校没错,每天会回去相同的教学楼、相同的食堂,沿着相同的方向回寝室,偏偏你们不认识,所以时间永远对不上,那估计也许永远碰不见。 奇怪了,他干嘛要沮丧呢? 他很想见她吗?想见也是要有原因的。 难不成还能喜欢上她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陈文新自己都给吓了一跳,反复提醒自己,快高考了快高考了,不能胡思乱想。 睡觉得了,他干脆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去想了。 “陈家那侄子厉害了,考上了市一中了。“ “那是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大伯很高兴,飘飘然道。 另一边说话的女人不乐意了,插嘴道,“又不是你儿子,你得瑟什么啊。” “那也是我侄子。”大伯毫不示弱,“听说是谁家的儿子中考连三百分都没有。 女人瞬间红了脸。 大妈在屋内一股脑地给他装东西,“你住宿别惹麻烦啊。” 住宿,就是一个月回来一次,他少出现一点,或许就消停多了。 对他来说,学校要比家里自由得多。 这也是他为什么努力要考上全市前十名,因为还可以免学费,不花太多钱的话大妈的话也能少一点了。 看她现在还有心情给他收东西,大抵是因为以后只用一个月甩他六百钱的生活费了。 他拒绝了大伯送他的提议,以自己已经十五岁了要试试独立了的借口推掉了,然后一个人花了两块钱打的公交坐到了学校。 刚来的时候所有的同学都是大包小包的由家长扛着,父母都是一块跟来了,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当然欣慰啦,自家的孩子能考上这里最好的学校,让他们扛个东西送一下乐意得不行。 而他不一样。 陈文新其实没多少东西,就几件衣服塞包里了,他就用学校自己会发的被褥和洗漱用品,并不需要多带什么。 他就背着自己的大书包进了校园,看了看门口标牌的地图,就去找自己的宿舍楼领东西搬上去。 他动作很快,两趟就搬完了,沉默地安置自己的床铺。他对睡哪里不挑剔,所以有人说想跟他换一下他很快就挪开了,几乎第一时间就赢得了室友的好感。 当然他不是刻意去讨好别人的。 宿舍里有很多家长,一句一句地吩咐自己的儿子,他一边擦床板,一边听他们说话。 偶尔有人好奇地问他,“你父母没来吗?” “哦哦,他们请不了假不能来。” “这样啊,要阿姨帮你吗?” “不用不用,谢谢阿姨。” 他收好了就去找教室了,因为他感觉是在待不下宿舍,无时无刻不会被一种难言的寂静感包围,明明身边人说话说得那么热闹,传到自己的耳朵就是一片断断续续着嗡嗡地听不清的感觉,好像中间被什么吞了。 一路走来是截然不同的安静,每间教室基本都看不到人,他想,不如去教室坐一会吧。 他以为教室是没人的,却不想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是个女生,一道纤纤秀秀的背影。 她一手支着下巴,扭头看着窗外。窗外有什么好看的呢,那会还是高一,教室在一楼。窗外无非就是灌木丛和几棵树。 偶尔有几只蜻蜓掠过,他不禁想,那女孩的眼睛是不是映上了相同的蜻蜓影子。 那会是什么样的眼睛呢?他脚下不觉动了一下,几乎就走了进去。 这时从前门走进了一个女生,他轻微一怔目光就移到了她身上。 她生得极白,陈文新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一个不大属于这个时代的词——肌肤胜雪,蓝色的欧根纱裙子勾勒着窈窕有致的身形,明人地似乎能把背光的教室点亮了。 他一瞬间比惊艳多的是羡慕,他想这样的女孩应当是备受家人疼爱的,是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的。 她也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女孩,小巧的唇俏俏地一扬,快步走了过去,“你好呀。”她欢快地说了一句。 她的声音清灵活泼的,陈文新略微往后移了一下,趁她抬头能看到他之前,就退到了门后。 坐在窗边的女孩回过头了,不过因为视角的原因,陈文新只能看到一小半的侧脸。 安静朴素的侧脸。 “你好。”女孩轻轻地回道。 声音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没存在感,调子低低的,好像并不在意别人能不能注意到她说话。 站着的女孩是明亮得似乎会让身边一切的人或景都黯然失色,而陈文新却无端地注意着坐着的那女孩。 好像天上的一朵云一样,就算再朴素也不会被太阳掩盖了存在。 而这不过都是他个人的感觉罢了。 “我叫林兮云,你叫什么呢?” “” 陈文新突然愣住了,他应该是听见了回答的声音的呀,为什么脑子里完全记不住她说了什么。 忽然间,他就只听得见林兮云一个人的声音了,她拉着坐着的女孩站起来,那女孩走到了他的视线中,他应该能看见了呀。 他看得见一切视角里的东西,唯独那女孩的影像被弱化了,模糊得像在照片里特意被处理成了光影。 他拼命地想要看清楚点,可是他看得再清楚也仅限于林兮云,那女孩忽然就变成了一道模糊地光影了。 他忽地上前,林兮云回头看了一圈教室对身边的女孩说:“一个人都没有,我们不如出去走走吧,第一次来这学校还不熟呢。” 她的目光自陈文新身上扫过,就像没看见他一样。 陈文新只觉得近了又近了一步,他就可以看清楚那个女孩的样子了。 一瞬间好像眼前有雾气被洗过一样,那女孩微侧着脸在跟林兮云说话,他忽地看见了。 是她是她公园里那个女孩吗?(。) 第八十三章 意外三遇 回忆骤然清晰地浮现。 公园里,他坐在长凳上,有风吹过,带着几张画纸,一个穿着吊带格子裙的女孩自那边慢慢走过来,走过他身边,留下一道宛如折柳的影子。 她的眼睑安静地垂着,即便是有千万种心事也都被盖了下来。 让人说不出什么地就心疼,心疼什么,竟是讲不出来。 她走回来的时候,无意识地侧过脸来,他才看清了,就像现在这般。 一张素净的脸孔,弯弯的眉毛在白得有些病态的脸上呈现一种深深的黑色,衬得一双眼睛漆黑得无神。算不得多漂亮但是也属于好看的一类,应该是不会打扮的人。 若是打扮一下就能遮掩眉宇间若隐若现的伶仃落寞,但是她不会打扮,也不像有这个心致的人。 “你”陈文新直愣愣地看着她。 他终于看清楚了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摇了摇脑袋想再看一遍,头猛地一动直接把自己弄醒了,他怅然地睁开了眼睛。 什么奇奇怪怪的梦啊 宿舍里还有低低地打鼾声,他心里才踏实了一点,确定现在不是做梦了。 因为刚才那梦是在是太真实了,一瞬间就回到了三年前刚来学校的时候了,梦里的自己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梦里有林兮云他按了按太阳穴,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是多记得清楚三年前见到林兮云的情形了。 是在教室里?还是全班一个个上台自我介绍的时候呢?真是有点不记得了。 自己的记忆力什么时候就变得这么差劲了?陈文新无奈地摇摇头。 可是他居然梦见了那个巧遇的女生,真是纳闷了,一定是因为晚上才见到她的原因。 陈文新又闭上了眼睛,一个淡淡的疑惑忽然在他脑子里晃了一下——梦里林兮云看到的那女生到底是真的有呢还是在他的梦境里凭空制造的。 要是是自己凭空制造的,那也太奇葩了,他对林兮云又没什么想法,怎么就突然梦到跟她有关的事情了? —————————————————————————— 顾影伏在地上,吃力地喘着气,好一阵才缓过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饕餮真是完全不管她的承受力,大幅度地抽调她的力量。 制造梦境属于精神力量,精神力量是最耗费心力的,饕餮的心脏受到了大损害,显然他不会动用自己的力量,既然有顾影的,现成的干什么不用? “有意思。” “什么?” 这里其实只有她一个人,跟她说话的那声音来自于她的体内——是饕餮的心脏。 那声音消失了,没有回答。 顾影紧张地握紧了拳,手指甲深深地掐在了掌心里。 这是跟螣蛇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怪物,顾影待在螣蛇身边快十九年了连螣蛇想做什么都猜不到,更何况这个一直幽闭的东西。 一阵无措的恐惧无端地涌了上来,在死静中好像突然有什么东西发笑了。 ———————————————————— “班长,有妹子找!” 说话的男生大大咧咧地从教室外走进来,吆喝了一声。 然而教室里没有一个人抬头看,貌似已经形成习惯了。 如果是别的男生有妹子找,他们一定会抬头看热闹,不过班长嘛经常有人找。这是正常的,怎么说人家是学生会主席,要管的社团活动多得不行,一般来找他都是有事情做,也不排除暗恋他的。 反正陈班长是出了名的高冷,不知道他到底是太木头了呢还是看出来了不说,对待女生的暗示都是无动于衷,永远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 于是有同学恨铁不成钢地吐槽,这女生缘要是给我我一个星期换一次女朋友都不成问题。 陈文新放下了笔就出去,心里有点奇怪,交接工作都做好了,按理说没事了啊。 “你就是之前的主席?”女生的声音意外地有点熟悉。 陈文新惊讶道:“是你?” “对呀。”面前的女孩突然有些一反常态的活泼了。 也不能算一反常态吧,本来他们也不熟,怎么知道她平时是什么样子。 陈文新整理了一下心情,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难怪你说话一副教训人的口气,原来是他们敬爱的前主席啊。”女孩嘻嘻一笑,露出了两排细细的牙齿。 陈文新还没想过她笑的样子,这样一看忽然觉得她没之前显得那么苍白了,一下子就变得有颜色了。 白的是她的细嫩的皮肤,黑的是她亮晶晶的眼睛,红色的是她一张一合的嘴唇,陈文新忙收回了目光。 这样盯着一个女生看也太不礼貌了吧。 那女孩没发现什么异样,“我是传话筒,茶艺社的社长是我同桌,她把之前的名单弄丢了,不知道你这里还有没有备份。” “有没有啊?”她期待的又问了一句,“她太懒了,一个个统计觉得花时间,行行好呗。” “有。”陈文新顺着她的话就一口答道。 “真的?那太谢谢你了,不用被现任主席训了。”女生忽而不满道,“话说你们官腔真讨厌。” “额”陈文新听这话一点都不觉得生气,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有吗?那是为了好管理人,不是存心训斥啊。” 女孩扑哧一声笑了,“我不管,反正我不是你们学生会的人,管不着我。” 陈文新讷讷道,“我现在也不是了。” “我回去了,再见。”女生摆摆手,转身要走。 “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还说不官腔,又开始查户口了?” “没有,没有。”陈文新连连摆手,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这会教室里的人有点纳闷了,还没见过陈班长跟女生说过这么久的话呢。有几个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又无所谓地低下了头。 不是很漂亮啊,一般般吧。 林兮云正巧要换笔芯了,随意地抬头,目光却倏地落在了门口那女生身上。 是那个?那个不知来历的女生,教室里碰过一次弄晕了她的那个女生,在任思思家那里还撞见过一次。 她觉得那女生应该是没恶意的,也没有去想她了,怎么想到又会见到了,怎么还跟陈文新扯上关系了?(。) 第八十四章 记忆的碎片 一阵无言的惊惧霎时攫住了她,林兮云手一松,手指间夹着的笔落到了桌子上,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地上。 心脏怦怦地跳着,林兮云噌地站了起来,被椅子绊了一下,一声刺耳的哗啦声立刻响起。 她也顾不得去捡笔,径直往教室门口走过去,耳朵清楚地听见那女生在说话。 “我的名字啊,我的名字很普通啦,顾影,背影的影。” “原来你叫顾影啊,今天才知道。”林兮云咳嗽了两声,故意在陈文新身后说话,尤其加重了“今天”这两个字。 陈文新讶异地回头,见是林兮云不觉有点纳闷:“你们认识呀?” 林兮云戒备地盯着面前的女生——就是顾影,她不觉得她出现在这里会有什么好事,因为本来她也不算是普通人类。 顾影对着林兮云的眼神露出了奇怪之色,“没见过这位同学呀,你是在哪见到我的?” “你不知道?”林兮云有点被耍了的恼火,“哦对,我不能说,说出来会被当神经病的。” 顾影为难地眨了眨眼睛,“对不住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林兮云盯着这张清秀无害的脸不肯有一刻的放松,天知道她在玩什么把戏。 林兮云不歧视异类,但是也不敢相信,因为他们随随便便就能弄出很多像见了鬼的东西,比如最早她碰到过那两个想杀了她的奇怪男人,不知怎么就把她带到一个别的地方去了。 那次是离琛来了救的她。 离琛一想到这个名字,武断地就颤了一下。 其实她总忍不住会想到他,明明已经拼命控制不去想了。 偏偏他的影像还会阴魂不散地跑出来。 记忆一点点的连起来就像一条线,清晰地编着她见过他的每一面。 第一眼的印象是不好的,因为那家伙太吊儿郎当了。 谁想到第二次见面就是她那么难堪的时候,差点被人从楼上推下去摔死,是他从楼上跳下来接住了她。 她原本还打算送件外套给他当谢礼。礼物买好了放在了任思思那里,现在已经 没什么用了,她也没有心思去管衣服还在不在了。 再后来因着要维护任思思就跟他起了矛盾,本来是算不了什么啊,可是任思思死了,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林兮云介意的一直是窃听器的事情,总觉得是因为她,他们的人才顺藤摸瓜抓到了任思思。而且那个时候她也在,就感觉自己当了诱饵一样。 诱饵害死了鱼。她怎么也不能从这个阴影里走出来,更想知道离琛这算不算在利用她。 她的朋友是无辜的任思思不是怪物,真正的怪物林兮云看到了,在六岁的任思思死的那一刻,有一股黑气钻进了她的身体里,于是死掉的女孩立刻睁开了赤红的眸子。 真正的怪物才该死,她恨透了这怪物,怪物都是会害人的东西。 那么眼前的顾影属于什么呢? 顾影被林兮云看得有点不自在,“上课铃声要响了。” 话音刚落,铃声识趣地跟着响起来,就像故意为之的感觉。 顾影一脸不妙的表情,赶忙就跑,抓都抓不到了。 “林兮云,”陈文新问道:“你是不是弄错了?你认识的那个是哪个班的?” “哪个班都不是的。”林兮云说了这一句,就沉默地走了。 ——————————————————— 顾影飞快地从跑过走廊,忽地脚步越变越慢了,最后迟疑地停了,在原地挪了一个圈。 前面是教室,后面也是教室,往东走是,往西走也是,那她究竟是去哪个教室呢? 之前跑得那么快是因为要赶回去上课了,跑远了忽地发现自己想不起来是要去哪个教室了。 哪里? 她的眸子暗了下来,像功率过大烧坏了的灯泡,徒劳地亮着几点黯淡的火星。 一排教室都掩上了门,就好像全世界也跟着关了。 顾影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惊慌地四处看着,抓着自己的头发逼自己想。 怎么会不记得啊,不可能的,快想啊快想! 她看到了转角处立着的公告牌,她记得那应该是高考模拟成绩的光荣榜。 她记得她是第十五名的,照片底下应该是有班级名字的。 她现在脑子里已经是一片混乱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冗冗地挤在了一起,理不清个头绪来。 顾影呆呆地走过去,可是记忆里熟悉的地方挂的并不是她的照片。 那是一张陌生的照片,一张陌生的男生的脸,地下标注着陌生的班级。 记忆里她的旁边挂的是她最好的朋友,同样的,一眼扫过去没有。 干脆说,每一张照片她都不记得了,都不是她印象里的那些脸了,全部变成了新的、陌生的。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恍然间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崩塌。 一切都变了,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当年。 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中间的位置,第八名赫然是她刚见过的那男生。 可是她为什么要去见她呢?她刚才去找他有什么事情吗?怎么她突然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一串疾风骤雨一样的茫然困惑直直地打到她身上,避无可避了。 她真的去找过他了吗?还是她的幻觉? 幻觉吧她无力地想,软软地坐到了地上,抱住了自己,无助的、凄凉的。 为什么我在这啊顾影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一便便地问自己,好像这样一遍遍地问就能问出答案似的。 “你不在这。”一声轻微的嗤笑骤然响起,在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了一圈涟漪却迟迟不散。 “什么?”顾影惊异地抬头,四处环视,但是找不到是谁在说话。 “你不过是我做的一个影子罢了,”吃吃的笑声在耳边一圈圈回荡。 “用一部分记忆的碎片做的第一个实验品,看着还真不错。” “你在瞎说什么?”顾影惊恐地站了起来,“你给我出来,出来!” 没有人,空空荡荡一片没有人回应,一瞬间连教室里讲课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第八十五章 顾影一号 “梦做够了就该醒了。”虚空中走出一道黑色的影子,那人发出了玩味的叹息声,透着冷森森的嘲讽。 “梦?”顾影呆滞地看着一步步走近她的男人,本能地感到害怕,哆嗦地往后退。 “你是谁?”她尖叫起来,“你是谁你是谁?” “我是你的造物主啊!”男人俊美的脸上扬起一丝阴测测的笑,“记不得也没关系” “别过来”顾影喃喃道,仿佛在求饶。 她忘记了反抗,似乎不会反抗,一种天生的恐惧紧紧地锁住了她,难以挣开。 男人突然伸出手,带着迅疾的风呼啸而来,猛地罩在了她的天灵盖上,好像就能捏碎她的脑袋一样。 顾影一瞬间感到威逼的压力从每个角落里渗进来,好像蒸汽一瞬间升腾起来淹没了整间屋子,白色的隐雾中,有什么在依稀的闪烁。 是什么呢?她努力地想要看清楚,结果那些光点却毫不留情的离她远去。 犹如逝去的生命一样。 “会痛苦吗?”她听见男人疑惑的自言自语,“不可能吧,只是拆的碎片而已。” “啊——”绝望的惨叫声似要能撕破空气一般,然而教室里的人都还在安静地上着课,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 顾影只能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被拆解掉,身体内部的结构在分崩离析着,像被飓风搅碎的碎片一般,最后变为齑粉,不会留存任何痕迹。 一滴泪水残留在眼底,终于也没有留出来的机会,顾影忽然记起了刚才还见到的那个男生,那是个跟面前这个阴冷的就要杀死她的男人截然不同的。 那个男生温雅俊秀的,他站在阳光下,光影勾勒出一个挺拔的身形,就想让人依靠信赖。 那样的男生天生就是该站在阳光下的,展示着每一寸的风采每一寸的自信。 只是见过一次啊他现在在干什么呢?对,是上课吧。只是几分钟前才见过他一次,现在她却要死了。 她死了他会不会想起她了,想不到那个男生是她她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了。 你错了,他不仅是你见到的最后一个人,还是你见到的第一个人。 一个声音自心底响起。 她看见男人微眯的双眼,本能能感应到——一切都要完了。 大抵生命逝去时有那么一瞬的回光返照,她忽而觉得自己的记忆格外清晰,可是如何清晰、翻来覆去也只看得到那个男生,连他说话的每一个表情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却记不到别的一点东西。 仿佛是她一生中唯一的记忆。 十分钟算一生吗?她又听到了那个嘲笑的声音了。 她明白了,在化为泡沫之前,她终于明白了,她记不得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其它的记忆,所有的都是虚假的,只有见到陈文新是真的。 她不是顾影,她是用顾影的记忆做得一个虚假的影子罢了,连复制品都谈不上。 因为她是残缺的,注定只有这几分钟的生命,便如泡沫一般轻轻破裂。 消失了。 饕餮哧笑着收回来手,面前再没有顾影——哦不,应该说是顾影一号,以后还会有顾影二号,顾影三号。 他笑着后退,退到了身后无形张开的空间,随后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依旧是安静的校园。 ——————————— “班长,你笑什么哪。“坐在陈文新旁边吃饭的男生不怀好意地戳了他一下。 正好是进教室喊“班长,有妹子找”的那个男生。 “啊?有吗?” “有啊,很有啊。”说话的男生夸张地叫道,“你刚刚就是这样的,这样。” 他一边说还一边学,握着筷子悬在半空中扮出放空的状态,是不是抽动一下嘴角。 陈文新只感觉头上冒汗,“有你这么夸张吗?” “看!”男生忽然高叫一声,陈文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心跳不由漏了一拍。 等他发现自己这个反应,简直是懊丧这算什么情况。 顾影端着盘子站在那里,她四处看着,显然是想去找一个坐的地方。 “班长,这跟校花比起来也差太远了吧。”男生有点失望地说,“放着校花不追” 他说的校花自然是说林兮云了。 陈文新略微严肃地扫了他一眼:“林兮云是同学而已,这也是同学。” “是吗?”那男生显然不信,立刻起身招呼道:“哎,同学,这边。” 顾影条件反射地往这边看,第一眼见到的是一个陌生的男生,一脸玩笑的表情,不觉感到奇怪。 继而目光下移看到了陈文新,她不禁露出了一丝惊喜的表情:“呀,是主席大人啊。” “不是主席了。”见顾影越走越近,陈文新不好意思道。 “一日为主席,终身为主席。”男生摇头晃脑道,“一日能招妹子,终日能招妹子。” “你在说什么?”陈文新尴尬道。 “没啥啊,”男生表示自己无辜,“我吃完了,走了。” 顾影没听到什么多的,低头开始吃饭,陈文新不由问道:“你怎么没跟同学一起来吃?” “啊?我肚子之前有点不舒服。” 陈文新马上就能意会到她是说自己上厕所去了,想到自己问出了这么隐私的问题,更加不好意思了。 “噢噢,不要紧,学校食堂供应的时间还挺长的。” “有好处的,我晚来一点都不用排队了。”顾影嘻嘻一笑。 陈文新犹豫道:“我吃完了我先走了。” “嗯嗯,再见”顾影笑着挥了挥手。 陈文新端起盘子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 好在顾影没有抬头,她低着头吃自己的,也不看周围有没有人陪她了。 她低头的时候,稍稍有点斜的齐刘海垂下来有点挡住了眼睛,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 在嘈杂的食堂里,显得异样的安静,不衬的安静。 不知道是谁,也是这样安静落寞地坐着。 陈文新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下意识就折回去坐在她旁边,“我等你一会吧。” “嗯?”顾影惊讶地抬起了头,意外地看着陈文新。(。) 第八十六章 转瞬消失 “谢谢诶。”顾影抿唇一笑,颊边点出两个小小可爱的梨涡。 陈文新滞了一下,而那梨涡一晃而过,因为顾影很快就低头了,陈文新恍惚间有点淡淡的失落感。 顾影吃饭有点慢,细嚼慢咽的,有的时候感觉她是在发呆或者是在想问题。 陈文新也不好去打搅她,就不声不响地坐在旁边,看着她吃饭。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的目光就完完全全被吸在了她手上执着的筷子上、微张微合的嘴唇上,仿佛看着她的动作就是世界上最安逸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顾影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他在看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偏过头来看他一眼。 就像很久以前的某个谁,从来都察觉不到别人的目光。 那是谁呢?这个突兀冒出的问题轻飘飘地掠过陈文新的脑袋,他摇了摇头,摆下了这个影子。 同时,他又鬼使神差地想起昨晚做到的梦,最后那一瞬间他好像看清了那个面目模糊的女孩就是面前的顾影。 是顾影吧他脑子里自动做出了回复。 这样无形地自问自答之后,他忽地觉得心里踏实多了,好像就没有那么多迷迷怔怔的东西,他不觉微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顾影正好在这个时候抬头了,撞到了他这不经意欢慰的一笑。 陈文新顿觉尴尬,忙道:“没什么没什么,我想到别的了。” “想到女朋友了?”顾影随口问道。 “没没有。”陈文新讪讪道,“我没女朋友。” “哈?”顾影有点不相信地看了他一眼,秀眉一扬,“那说明你眼光太高了。” “没啊。”陈文新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又算不上什么,那么高眼光说得不是笑话吗?” 顾影啧啧叹道:“你真是谦虚啊。” 这话说完她放下了筷子,双手交合着撑着下巴,“要是我们班那几个女生知道陈主席大人陪我吃饭算了,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顾影一边说一边不怀好意地偏头笑了两下。 “”陈文新只有陪笑两声,“你说的什么?” “你不知道你仰慕者那么多啊?”顾影摇摇头无奈道,“那她们真白搭了,默哀三秒钟。” 这样开玩笑的她显得活泼多了,跟在公园里见到的完全不一样,陈文新心里是有点高兴的,因为这样他们才能多说两句话。 即便她会笑,却依然掩不住一种若有若无的落寞。 因为她总会间或地发发呆,在一句笑话后总会停一会儿,那停歇的时间中,陈文新就看着她刚刚绽放的笑容慢慢地枯萎,最后落到地上。 不过这样的表情很细微,而越是细微处越是能倒映一个人的心事。 又可以说,只有在意的人才会注意到这么细微的表情。 陈文新不禁想,是不是她当他是朋友了,才会跟他说一些开心的玩笑话,才会,开心地笑一笑呢? 这样想他心里是会高兴的,却又过意不去。 她因为什么会难过? 他记得她提过她家里只有她和她的母亲。那她的父亲是因为什么不在?去世了还是离婚了? 陈文新想她必然是压着很多心事的。 明明他也不是喜欢八卦别人家里事的人,怎么这会就那么想知道她家里的情况。 这估计算是关心的表现吧我关心她想到这里陈文新的脸飞快地红了。 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孩,视线仿佛被晕开了一样,又看不清她的样子了,就感觉眼前是一道人影。 一道他藏得很深的想关心的影子。 而他跟那道影子擦肩而过太多次,最后一句话都没有多说过。 怎么会这样啊?心里顿时一刺,猛地刺醒了他,他眼前一闪,终于看清了顾影的样子。 没事,他安慰道,他并没有错过她,以后还有得是时间。 哎?这个念头一出来又让他觉得一阵不对劲,怎么最近光有这些奇奇怪怪无厘头的念头啊。 “我吃完了,回教室了。”顾影端起了盘子,陈文新忙跟着端起自己的盘子。 “嗯,一起走。” ———————————————————— “对了,还不知道你是哪个班的。”午后的阳光透过林层层叠叠的叶子洒下来,在空气中微微地闪耀着金色的光辉,一切都显得分外美好。 时光总在驻足的那一刻分外美好,只要一切都还来不及发生。 “我啊很普通的班呐,不跟你说,免得你笑。” “怎么会?”陈文新急急说道。 “干嘛要知道我是哪个班的,你查户口啊?”顾影奇怪地瞟了他一眼。 是啊,明明他们也不算熟,就是偶尔碰见罢了。 “不知道我不就在野找不到你了吗?”陈文新脱口而出。 话出口才觉得脸上一阵发烧。 “七班。”顾影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回答道。 “很好啊,七班的班主任是我们班语文老师,他资历很老的,次次评优都有他”陈文新开始噼里啪啦说起来,试图掩盖刚才的口不择言。 口不择言,也可能就是心里话。 “嗯。”顾影没有接口夸自己班上的老师。 “七班不是往这边走吗?”到了中央教学楼,陈文新见她低头直走着就上中间一道楼梯好奇道。 顾影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你看我老喜欢发呆,连往哪里走都忘记了,不许笑话我。”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陈文新也笑了,“那你回教室吧。” 陈文新转身往相反的楼道口走去,突然忍不住想回头看一眼。 然而他这一回头,空空荡荡的,哪里看得见人。 这么快就上去了?陈文新讶异地想到,接着转头上楼。 顾影没有上去,她只是,在他回头的前一秒消失了。 就像在太阳下蒸发的露水一样突然消失了,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来。 即使陈文新见过她,也没有人会知道她的离去。 “这就是大人你新做的大餐吗?”(。) 第八十七章 何悔 饕餮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度难看。 他一直站在高处的栏杆后,人类是看不见他的。 这阴柔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螣蛇了。 “怎么,想吓我?” 螣蛇扑哧一声就笑了,那种笑法,活像个小姑娘似的。 越是像小姑娘似的俏皮无害,出现在他的脸上,就越是瘆人,越是让饕餮嫌恶。 “我只是感叹饕餮大人布得一手好局,一手好情局。”螣蛇无辜道,“不过我有一点好奇,大人您是怎么肯定这只小白鼠一定会上套的?” “呵,与你何干?” 螣蛇听了并不气恼,反倒微笑道:“我只不过佩服大人的好眼光、好手段,好奇问问而已。” “凭你,还是嫩多了。”饕餮闻言不禁有三分得意。 螣蛇点头,像是在赞同他的话,“那我真是幸运,没有那个福气被收到乾坤印里。” 饕餮的脸色狰狞了一下,继而冷笑一声,“那你还是算了吧,我怕你直接死在里面。” “多谢关心。”螣蛇轻笑一声,化作烟雾散去。 乾坤印!那是饕餮最大的创伤,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是抹不掉的伤。 那东西结束了他近在咫尺的目标,将他打进了地狱里,在无边无际无休无止的黑暗里仿佛是要被活活榨干一般,身体的意识再也汇聚不起来,任凭着全身的力量被生生抽走,当力量抽干的时候,就是他灰飞烟灭的时候。 然而天意让乾坤印这个时候出现了裂痕,他才得以逃脱,却不知已经被囚禁了几个千年了。 他的力量再也汇聚不到昔日的那个样子了否则,区区螣蛇哪敢在他面前放肆。 他不断地寻找自己旧时的伙伴盟友,没料到穷奇会在这个时候背叛了他,于是再一次是无边的黑暗。 不管当年是如何凌驾于山海大陆,今日也不得不寄人篱下,大有虎落平阳被犬欺之感。 而螣蛇是个处处都带着毒的家伙,饕餮就是见不得他那副妖娆无辜的鬼样子。 至于这个局其实他也没有想这男生对顾影的感情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过既然他起了这个心思,自然不能白白浪费了。 是他自己要撞枪口的,怪不得谁要怪就怪他喜欢错了人。 放着那么多女生不要,偏偏对一个怪物感兴趣,饕餮的眼中流过一丝危险的光—— 他要的结果快熟了,绝对是上佳的食物。 ——————————————————— “你能看见我们?” 林兮云本来是出来上厕所的,就看见两个穿着奇怪地人站在栏杆边说话。 怎么看都不是学校的人,而且他们说的话什么小白鼠的,隐隐地吓人。 她踮着脚往下面一瞄,恰恰看到了陈文新,心里顿时有了什么不好的联想——这两个人会不会也属于离琛那个组织要抓的那种怪物,而他们,难道是盯上了陈文新? 任思思的结局还历历在目,再看一次她怎么能接受? 她正低头盘算着要不要去找离琛,虽然她不想见到这个人,或者是叫陈文新小心点,这样说换成谁都会问为什么? 那她说什么,实话实话吗?那估计陈文新会把她当成疯子的。 就在她纠结这会,一道阴柔宛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好像唱歌一样。 但是在身后响起,那就没有什么美感可言了,那就是撞见了鬼的惊恐。 回过头却被吓得更厉害,“你你你——“刚才还在面前说话的人转眼就出现在她面前了。 林兮云本能地又往后看,才发现刚才说话的两个人都不见了。 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生得格外的俊美——应该说俊美两个字,他俊字占一成,美字占九成。 男人能长成这个样子?就跟画出来的那样,细致如玉瓷的皮肤,优美如樱花的嘴唇,微微上翘的凤眼勾人心魄,当真是书上写的面如中秋之月春晓之花。 虽然她都不禁被这个形容恶心到了,但是不得不承认就是眼前的光景。 关键是这个时候不是看脸的场合啊! 林兮云紧张地盯着他,装作很正常的问道:“我看到了,怎么了?” 只是面前的男人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原本慵懒随意的表情一下子就收紧了。 螣蛇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了,他的耳朵里只有一片夜里的虫鸣声,犹如一曲挽歌。 他仿佛又看到了,看到了那个时候 月上梢头的时候,蟋蟀凄切地在夜鸣。 幽长的巷子里,远远地就能看见一道纤瘦的影子。 女孩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每走一步,生命就在流逝一分。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其实她还活着,而这现在也没什么区别了,因为她马上就要真的死了。 他其实后悔了,他想她活着,可是他已经改变不了这个他一力促成的结局了,因为现在也由不得他了。 可是你只要不逃就不必死的呀为什么就算是死也要逃出来? 女孩脚下无端地被绊了一下,软软地倒在了地上,乌黑的长发散成一朵墨色的莲花,哀哀地随着晚风拂动。 她要死了 他好想知道,如果再来一次,她还会不会是这个结局。 “阿滢?”螣蛇轻声念叨了出来。 “什么?”林兮云愣了一下。 哦,不是她呀。螣蛇暗自笑了,想不到还能碰到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知道那个人见到了又会是什么反应。 “没什么,不过”,他唇角勾了勾,“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危机感一下子涨了上来,林兮云忙道:“我没偷听,我站在这里不行吗,这是我学校,我爱站在哪里就站在哪里。” 确实不是螣蛇不由想到那个女孩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的,还没有发脾气的时候了。 这算不算见到了她发脾气的样子了呢?螣蛇不禁笑了,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太短,一共都没有说过几句话,见面也就一两次吧。 林兮云见着他笑了,本能地就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次那个家伙是没可能出现救她了。(。) 第八十八章 回不去了 “偷听到,”螣蛇淡淡地伸手,轻轻地拨开林兮云有些长了的刘海。 林兮云紧张的闭了闭眼睛,“不该听到的话,也是很危险的,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林兮云不敢相信他就是想说这个,直愣愣地盯着他。 螣蛇收回手,优美的淡红薄唇噙着一抹不易擦觉的微笑,“还有,用这种眼神盯着一个男人看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林兮云恼羞成怒地抬腿就像踹他一脚,而螣蛇就像看穿了她的意图一样,飞快地往旁一侧,眼底满是诡异妖艳的笑意。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怪物!”林兮云不客气地回答道。 不过面前的男人并没有生气,反倒是三分赞许地点了点头,“所以作为人类的里见到怪物应该怎样呢?” 林兮云完全不懂这人想说什么,只感觉被这个男人牵着鼻子走,而且跟他说话的这感觉,好像离琛啊。 “不怎么样。”林兮云说。 “胆子可以,”螣蛇仿佛在叹息般,“但是我不会夸你,人的胆子要和他本身的力量对起来,假如只是废人一个,那还是胆小懦弱些好。” 她为什么不能懦弱一点呢?她要是会躲避,何至于最后是你那个下场? 他救不了她的,他不是白泽的对手,远远不是,你看他就是会自保才从白泽的手下逃了出来,假使那个时候他出头的话,不但救不了她还会落得一样的下场。 所以要向他这样才好啊,不是吗?看他就不至于跟文若滢送葬。 是这样的,是没错的,救不救她都是一个结局,区别在于他的结局。所以他是对的,他不用觉得后悔,不用觉得愧疚。 那他为什么还要放不下? “你才是废人!”林兮云禁不住扬起了声音,话出口才惊慌地捂住嘴巴。 教室里的人都还在休息,她说话声音这么大,不是要把他们吵醒吗?要是他们都出来了,可真是不大妙了。 她不知道这家伙在拐什么弯,只是有点觉得他跟从前那两个人不大一样,看着不像是来要她命的,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放心,他们听不到。”螣蛇无所谓地说道。 陈文新正好上楼来了,他目视前方,目光却直接从林兮云身上越过去,好像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径直进了教室。 剩下林兮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僵硬地把视线挪到螣蛇身上。 “听不见,也看不见,看来你是个异数了。”螣蛇确定面前的女孩是普通人,因为从她身上感觉不到半点来自山海妖兽的气息。 当初陵晨能救下他,正是因为感知到了他身上的妖气。 “好自为之。”他不再多说,轻轻笑着往后退,消失在了空气的旋涡中。 直到他凭空消失了,林兮云才觉得害怕,小腿软软的没力气,整个人只能虚靠在柱子上。 教室里安静得没有任何异样,她进去的时候看着陈文新还跟往日一样在看书,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发生过,能发生什么呢? 她第一反应想的就是顾影。 顾影为什么要找上陈文新,她找他能做什么?而且她的表现跟之前大不一样,居然表现得不认识她。 这让林兮云大为不解,更大是不安。 顾影应该是也属于离琛要抓捕的对象,可为什么,他不会动手呢,还是顾影有什么蹊跷之处。 怎么说顾影也算救过她一次,这样便更看不清这个人了,她到底是谁,到底要做什么? 有一点离琛说错了,一担沾染了,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呢?林兮云不可能再回到她原本生活的世界了,变了就是变了。 “阿晨,他害怕的事情很多,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女孩的声音很虚弱,无依托地弥散在空气中,“他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他不知道他在防着什么。” “亏心事做多了。”当时螣蛇是这么说的,他的声音冷森森的。 “我跟他说呀,”女孩像是没听到他的回答一样,继续絮叨道,“既然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象是美好的,为什么一定要把过去想的那么可怕呢?” “因为他经常做噩梦吧。”女孩在自说自话,就跟身边压根没有人似的,一个人笑笑停停、笑笑停停。 “我说,那是你太紧张了,紧张就很容易做噩梦的,不一定是梦到了所谓的以前啊。” “于是我就拉他去跑步,阿晨跑步都不带喘气的,我都后悔了,老是累得我半死半活的。”女孩脸上漾起了一丝甜蜜的笑容,这笑容映在螣蛇眼里格外刺眼。 刺眼,是因为他不懂,她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这么开心。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吗?”螣蛇打断了她的话。 他美到妖娆的俊脸上甚至是带着几分狼狈。 只有在她文若滢面前,他有多美,相应地就有多狼狈。 “不知道”女孩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他现在还会不会做噩梦了,我不能再陪着他了谁能再陪在他身边呢?” “他那么无助,没有人帮他,他一个人要怎么样呢?” “不要那么多愁善感、悲天悯人的,他用不着你的担心,他一个人呵。” 他一个人,当年手上染上了多少血。 螣蛇好奇他做的什么噩梦,难道是杀人杀多了良心是过意不去了?真荒唐,怪物怎么会有心,更别提良心这个东西了。 只有弱肉强食。死掉的人没什么值得可惜的,因为他们弱,所以他们该死。 就像当初的他,因为弱小,所以只能被踩到万人脚底,作为一个奴隶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如果不是后来恰巧碰到了陵晨,觉醒了妖类的力量,他的结局就只能是悲惨地饱受欺凌地死去。 哈,今昔反置,好不痛快。 那只能说明,失忆之后的陵晨,因为记不得,所以就跟人类一样脆弱了,可悲又好笑。 只要他想起来了,他还能躲得了吗?别拿恐惧当借口,什么噩梦,什么害怕,都是幌子。(。) 第八十九章 森林噩梦 他一定要为他做过的事情负责任。 是他抛弃了他们,那千余年的黑暗和绝望都是他带来的,凭什么说不记得就可以甩个干净? 太便宜他了。 “他是阿晨,”没头没脑地她突然冒出这句话,让螣蛇愣了一下,“他不是谁,在我心里,他只是阿晨,” 她的脑袋无力地垂下来,乌黑的头发散乱着,反绑在了架子上,双手双脚处以被铁链磨破,鲜血似乎早以干涸,但是她像感觉不到太多的痛苦一样。 原本纤细的身材此刻更是瘦如清竹,苍白得素缟一般,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如以前一般美,就如同她翩跹的裙角一样清怜动人。 “好像再见他一次呀”说着说着她困倦地闭上了眼睛,扇子般精巧的羽睫微微颤抖着 “可惜你见不到了。”螣蛇说。 文若滢的脸上呈现一种缥缈的素淡,一丝疼痛也无,她微弱地开口,“是吗?” 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问他。 “是。” 她的眼睛依然是合着的,苍白的唇掠起一道清浅的笑,“我会见到的。” 螣蛇不多言语,无声地注视着她这副不生不死不人不鬼的样子。 这样瘦弱得可怜的女孩,真的是五千年前的神使的转世吗? 他没经历过五千年前的事情,他只知道五千年前的结局是山海大陆消失了,一切都拜两位神使所赐。 昆仑神兽白泽。 以及瑶池苍鸾青音。 他也曾是山海大陆上的妖兽,若不是山海灭亡,他在后世断不会落得个生来为奴的境地。 但是他没经历过,他没有真切地活过那个时代,故而他没有多的想法。 于他而言,他的人生是从遇到陵晨开始的。 没有陵晨,他至死都是奴隶,却因陵晨,功亏一篑。 神使之间因为什么反目成仇,他倒是很有兴趣探看这桩私事。 或者说他感兴趣的是白泽这样强大的神使,如果堕仙成魔一定是件相当有趣的事情。 只不过,他不觉得转世和前世是一个人。 记忆和感情才是构成一个完整的人的因素,即便是同一个灵魂,不同的记忆和感情也就是不同的人了。 白泽执着得疯狂,那看起来他喜欢当年的青音也是极尽畸形了。 他默默地望着恍惚睡着了一样的文若滢——你能等我吗,你能等我毁掉白泽,你就自由了。 你再忍忍,我毁掉他,你就可以离开了。 到底文若滢没有等到那个时候,螣蛇始终想不明白,她怎么能逃脱那个锁链,那上面的力量连他都破不开,她是怎么跑掉的。 跑掉了又如何,横竖她只剩一口气了,她死的时候他就藏在巷子的一边,看着白泽带走了她的尸体。 你确实没有见到你的阿晨。 —————————————————————————————————————————— 依稀,是个森林。 脚踩在地上,踩在枝子石头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是哪里?离琛惘然地仰头,看见的是四四方方的天。 天空无比晴好,蓝得剔透,一丝云彩也无,偶尔有成群结队的大雁飞过去。 “救命啊救命啊——”忽然人的求救声传来,打破了这一派宁静。 一个小孩拼命地自树林深处跑过来,尖叫道:“有怪物啊!” “哪里有?”离琛拦住了那孩子,看着他一脸惊恐地表情低声安慰道,“别害怕,不会有事的。” 小孩的眼睛瞪得可怕,他猛地推开了离琛的手,“怪物,你是怪物。” 仿佛一盆冷水自上泼下,离琛的脸色随之变得惨白一片,忽然一阵尖锐的叫喊刺进了耳膜中——“杀了这怪物,为死去的相亲们报仇!” “就是他烧了村子,杀了我们的乡亲,怪物该死,恶魔该死。” “怪物,真的是怪物!” “杀了他,必须杀了他,这种怪物不能活着。” 可是四下看着并没有人,只有一个小孩子。 那孩子惊悚地往后退,掉头就跑,他跟着往前跑想拦住那孩子。 那孩子这样乱跑不是更有危险吗,他的手几乎就要抓到那孩子了,结果那小小的身子在倏忽间炸裂开来,无数的血溅开来,溅到了他手上,溅到了他脸上,湿湿的、热热的,是那孩子的血,是人的血。 他的手还颤抖着悬在半空中,鲜血顺着手指淌下来,滴滴答答的。 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脸僵硬得厉害,仿佛是石膏打的。 一双森冷无情的血眸顷刻间在眼前闪现,离琛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你别缠着我,别缠着我。” 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尾音却是无力地,他转身就跑,再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 跑、跑、要跑去哪里呢? 他不知道他能跑去哪,但是他不敢停下。 视野渐渐开阔起来,重重叠叠的树木越散越开了,这时他的步子止住了,因为面前是一条小河。 他放慢了步子走过去,想洗掉身上的血,这样他就不那么害怕了。 然而当他走到河边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身上有血,他闭上眼睛再睁开,身上的衣服依旧是单调的黑色。 难道是幻觉?离琛松了一口气,半跪在河边,想洗把脸清醒一下。 水从眼前抹过去,河水中倒映的再也不是人的脸了——那分明是一个狰狞的妖兽,那森红的血眸就长在它的脸上。 不可能,这不可能,离琛突然把手伸进水里用力地搅动起来,这绝对不是他,他一边疯狂地想着一边狠命地搅动着,水溅了他全身。 忽然间,那水变成了红色,溅到他身上就像血一样,而且还真的是有那逼真的血腥味。 离琛呆滞地停住了动作,愣愣地看着水面平静后、浮现的倒影是一张满是鲜血的人脸。 是他的脸 水中的影子阴冷地笑了,伸手不屑地在脸上擦了一下,倏忽间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妖兽。 没错啊,都是他 离琛忘记了再去捣毁这个景象,还是他知道既定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呢? 我就是这个怪物。 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可是他忘了,是在哪里呢? 是在任思思临死之前的那个幻境里,那是谁制造的断断不可能是任思思。(。) 第九十章 青衣 他不记得了,他都不记得了,所以不要缠着他行不行? 离琛颤抖着站起来,转头又冲进了森林,在密密的树丛间狂奔。 他不知道自己躲的是什么东西,他只是想要逃走,他已经看不到那条河了,就看不见河里诡异的影子。可似乎还有什么阴魂不散的影子要追上来,甩都甩不掉。 无数的绝望地哭喊尖叫声在耳边疯狂地响着,他以为跑快一点再跑快一点就可以丢下这些声音了。 他的眸子因为急速地奔跑变得一片赤红,恍惚间,血红色在空气中纷纷溅起,像无数朵红花一起绽放。 妖艳、诡秘。 红花红海之间,依稀掠过一抹青影。 如梦如雾,似真亦假。 是谁? 一袭冰蚕丝的素色衣裙,漂浮的玉纱流动着点点青光,衬着少女柔软的身子,墨黑的长发温顺地垂下来,只在一侧缀了两朵碧水花。 当她抬头的时候,露出一张清浅空灵的面容,恍然间已非尘世中人,不染半点尘埃。 她本就不是尘世中人。 “你是谁?”一阵难言的安详静谧席卷了他,好像是置身在暖洋洋的通透的光中,他一时忘记了现在的处境何如,怔怔地开口。 他应该是、看见了她的样子,可是即便是眼睛看到了,脑海中却没有印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只是怔怔落落地凝望着她。 说不清究竟少了什么,心里有一块空得厉害,拿什么都填不掉。 耳畔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不知是谁的声音,是个女孩的声音,她在哀求着。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骗你!” “你已经不相信我了吗?”她绝望地问。 心,立刻跟着就是一阵滚烫的剧痛,他是为了那个女孩,尽管他不知道她是谁。 他好像知道,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会不会就是眼前的这个呢? 青衣的女孩淡淡地转过身去,穿行在红海之中,离琛脚下不由一动,跟着她的步子就走了上去。 他的步子迈得很慢很慢,生怕会惊动面前的女孩。 他的目光都落在了面前的女孩的身上,竟未发觉—— 周遭的红色已经渐渐淡去了。 迎来的是眼前一点点放大的光点,当女孩走进去的时候忽然就消失了,仿佛是融入在那光之中了。 “喂——”他一步跨上去,想捞住她,可是手一扑就扑了个空。 他心底一惊,重心不稳整个人都往前扑了过去,似乎就要摔在地上了 离琛猛地坐起,在午后的阳光中睁开眼睛,呼吸急促着,全身都冒出了冷汗。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摊在阳光之下,看着光亮真真切切地照在他手上,掌心的汗在微微地反光。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就靠着沙发睡着了。 外面传来车辆经过的噪音,一阵阵地刺耳。 他忽然觉得这声音是那么悦耳,都在提醒着他——梦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只要醒来了就是真实。 他所在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人世,他只生活在这普普通通的人世间,至于梦境中的血腥杀戮都是假的。 那梦境中的女孩又是谁呢?仿佛最后是她在引导他出这个梦境。 嘭嘭嘭—— 敲门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了,瞬时打断了离琛的思绪。 也像是救命的敲门声一般,让他没有继续陷在那个梦境里。 敲门的人感觉很没礼貌的,一阵乱敲,又感觉是在发泄什么不忿。 基本不会有人会来他这里的,白思宁有事都是打电话,要来也是钟点工,难道是岳薇? 他感到有点好笑。 离琛走过客厅,伸手开门,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是你” 林兮云。 黑色的秀发简单扎成了马尾,少了落下的几分慵懒醉人,多了几点清爽,犹如一朵水灵灵的花一般,萦绕着春日的鸟鸣声。眼眸清丽得如同雪山上难得的清泉,身上自有一股空灵的气质。 他还记得那个晚上去她房里见到她的时候,乌墨的长发瀑布般垂在身后,轻薄的睡衣裙子一览无遗,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样子有多诱人吧。 不过不要紧,没人看见,而且看见的他也不算人。 “你有事吗?”离琛平静地问道,转身走回了客厅,“如果你想问小学那案子的事情,那我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说那小女孩没什么问题,你不用防着我害她,说实话你是不是太无聊了点?” 换做平时,林兮云直接上去跟他吵架了,这会她就站在门口动也不动。 “怎么了?”离琛觉得不对劲,回头看她。 林兮云紧抿着唇,倔强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离琛微微蹙眉。 她不像是能藏得住事情的人,不说难道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半天,林兮云终于开口问了,“顾影是谁?” “什么?”离琛不知道她在问什么,愣了一下。 “顾影是谁?”林兮云重复道,“那个女生,你还记得那次,我们在思思家那边,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是她带我们出去的。” 离琛这会才知道她说的谁了。 他当然不知道顾影是谁,因为他压根不知道顾影叫什么,现在算是知道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一丝不好的联想在他的心底炸响,他忽的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又见到她了?” 隔着丝薄的衣物,他的手掌传来的温度是微凉的,一丝一丝地沁进来。 林兮云见他突然变了脸色,心中了然三分,竟也不是很抗拒他抓着她,“见到她,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吗?” 离琛不好解释,干脆不说。 “她也是很可怕的怪物吗?” 其实这一点,林兮云自己是不愿意承认的,因为顾影、有几分像任思思,一样的单薄清秀,一样的沉寂落寞,不知道是在多长的岁月里湮没了多少的往事。 当她想起顾影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想到,她站在窗边的情形。 夜风轻轻地吹起她一侧的刘海,一双浅淡如水的眸子若隐若现。 淡得看不清 仿佛是藏了太多太多的风霜,奇异地内敛在了十八岁模样的女孩的眼睛里。 可是那般年纪的女孩能经历什么呢?何以会有那么深重的悲伤?(。) 第九十一章 一念之过 那样深重的悲伤,就藏在那样一个瘦弱的身体之内。 无声地起伏着看不见,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就想落泪。 纤细瘦弱的身体,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她无声地回头,那一刻,四目相接,可以清晰地看到她一瞬的无神。 所以实在是不忍心怀疑那样的一个女孩。 但是一定有人会忍心毁掉那样的女孩。 这世界永远是这样,你想不到的东西,不代表别人做不到。 “危险。”离琛回答了,他的手一紧,“你在哪见到她了?” “学校。”林兮云犹豫地说,“她来找我班上的一个同学,不知道为什么找,她好像不认识我了,还是在装不认识呢?” “你同学?” 离琛有些讶异了,奇怪地问道。 “嗯,是。” “你那位同学是谁?” 林兮云警惕地挣开了他,“我同学就是很普通的人,你想干嘛?” 离琛摇头笑了笑,“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弄得清楚。” “我同学很简单的,他成绩很好,各方面能力都很强的。” “所以你喜欢他吗?”离琛挑眉问道。 “就是我同学啊,”林兮云气道,“能不能想干净点。” “这就奇怪了,”离琛无所谓地摊手,“你不喜欢他,那么宝贝紧张干嘛?” 林兮云瞪了他一眼,“一看你这种人就是没朋友的,他是我朋友不行吗?” “你朋友真多。” 林兮云听着这话里有十足十的讽刺意味,一下子就让她回想到任思思的事情了,好不容易放下的伤痛和怨恨又被重新激发起来了,“你闭嘴!” 离琛举手告饶,“那你不说我也管不了了,只有提醒你一句,顾影不是一点危险,是很危险,所以提请你那位同学注意点,不要跟她扯上关系。” 就算顾影不害人,她身后的人要是起了胃口那也是说不好的事情。 何况离琛还知道顾影是以什么为食的——她以梦境为食,辅以人类的情绪感情,说不定她就是看中了什么在制作她的食物。 即便她不想,为了生存,为了活命,她也必须去不断地寻找她的生物。 “她到底是谁?” “怪物。”离琛笑笑,“我只能这么说,你也知道不是吗?” “那你怎么不抓她?” 林兮云不是很相信离琛这套说辞了。 “因为抓了她对我没好处。”离琛淡淡道。 “你说什么?”林兮云惊了一下,“什么好处?” “抓了她我的麻烦会很多,所以我选择什么都不做。” 林兮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理喻地望着离琛,“所以你就让一个怪物到处乱跑吗?你们不是应该专门抓这种怪物的吗?” “是啊,”离琛微微笑了,现在他也不怕多说什么了,“可是我不说谁能知道她呢,不知道怎么抓?” 他的口气是一派狂妄,林兮云有些反应不过来了,禁不住倒退了一步。 “你会有什么麻烦?”她不自觉就问道了。 “你猜?”离琛戏谑地笑了,完全不准备回答,“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还是不说呢,不说我也就不问了。” “那你就不问好了!”总是这个样子,总是说着说着,他的态度突然就变得这么恶劣得不可一世了。 今天因为下午是劳动课,林兮云才有空出来。她出来的时候,陈文新还在给班里人布置任务,看起来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样。 她脑子里忽然有个奇葩的想法,会不会来找陈文新的那女孩不是她遇到的那个,只是长得像罢了,看甚至是离琛都不知道顾影是谁。 会不会她搞错了呢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那女孩并非常人,长相自然是和常人差不多的,说不定就是像志怪古籍那样,妖类参照人类的样子幻化的形貌。 而顾影要是个普通人,长得一样也不是什么特别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只是任思思的事情给她留下了阴影,所以她才会这么紧张也许就是没有事吧。 而且那个叫顾影的女生,看起来很活泼的样子,跟那女孩完全不像。 对呀,她怎么疏漏这点了呢? 也许就是她搞错了,她想道。 “再见,不,是永别。”她干脆利落地留下这一句,转身下楼,咚咚咚地跑了下去。 离琛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她完全消失在眼前。 嘴角的笑一下子收敛,他的目光忽地一沉,像暗暗地黑夜。 ———————————————————————————————— 陈文新拿着扫帚往花园那边走,作为班长本来是有不扫地的特权的。 不过正因为他这样“亲民”,所以才更招同学喜欢的吧。 劳动课是义务打扫全校,每一个班都被打散了分到不同的地方,比方一个花园就不止一个班在扫。 据说因为同班的人凑在一起容易偷懒,光顾着玩去了以致没人干活。 不过不同班的就不一样了,因为总是要面子的,自己太懒了会被别人班的看不起,往往这样效率就更高了。 不得不说,学校的脑洞还真是清奇啊。 ”班长,怎么没看见林兮云呀。”有同学看见了陈文新,不禁好奇地问道。 分组的时候貌似林兮云也是被分到了花园里了。 “她有点事,我给她批假了。” “哦。” 倒是一边的王语瑶冷笑一声道,“到底是校花,大宝贝啊,连扫个地都金贵着。” 陈文新无视她发酸的语调,淡淡道,“之前的劳动课,她哪一次没来,如果是你请假的话,我肯定不会批的。” “你!”王语瑶闻言柳眉倒竖,气急败坏地瞪着他。 他居然敢这么当面羞辱她? 陈文新算什么,班长算什么,成绩好也掩不住身上的穷酸气。 “因为你每次都是做个样子什么都没做,”陈文新扫了一眼她的扫帚,“所以说,请假这种事情也是要刷人品的。” 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微地笑声,陈文新突然觉得这声音好熟悉,忙扭头看去。 “好厉害啊,你训人的时候啊。”顾影偷偷笑着,“还好我不是你们班的,要是被你训斥也忒惨了点。”(。) 第九十二章 天要下雨 “那怎么会?陈文新连忙说道。 “为什么咧?”顾影偏着头,狡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因为”陈文新被顾影这样看着很是不好意思,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像怎么说都不大对。 “因为班长对你有意思。”一边的男生大大咧咧地挥舞着扫把,直接吼道。 陈文新脸上立刻就挂不住了,感觉自己现在看哪里都不是,眼前的顾影有些错愕地望着他,“看来你是太清闲了,正好隔壁班的班长刚跟我说他们那儿缺人,不如你去牺牲一下。” “不干,你这是滥用职权。” 男生大声道。 他知道陈文新一定是开玩笑的,这话有十句,十句都不能当真。 但是看着陈文新一副想要吃了他的表情,他悻悻道:“说实话我还要被罚,果然这世道知道说瞎话的人才能活。” 话出口,他马上噤了声。 再说下去,搞不好陈文新真火了,那就尴尬了。 切,喜欢就喜欢,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瞎说的”陈文新讪讪道。 顾影嗤嗤一笑,“你同学真逗。” “对啊,”陈文新见她也没多说,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逗比一个,不过数学特别强,拿过很多奖项。” 或许陈文新自己没有发觉,但是落在别人眼里,他们这一句接一句地旁若无人的,异样地和谐还带点小暧昧的感觉。 一般陈文新在女生面前是不多有表情的,笑也是客套的笑,哪像对这个女生,处处受制的感觉。 大抵只有喜欢才会变成囚牢吧,一举一动都格外的小心,生怕一个不对就就什么呢?本来就不是很认识——生怕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吧。 王语瑶站在一边肺都快气炸了,那女孩到底哪点比她强。 长得一般,身材一般,毫无特色,亏得陈文新对她另眼相看,瞧他说的一句一句地,跟乖媳妇似的,把那女孩捧得跟什么似的。 要是没林兮云,她就该是校花了,她自己就是被众星捧月地高高养着,哪受得这闲气。 更要命的是陈文新居然无视他,反倒对这么一个土得掉渣的女生献殷勤。 太过骄傲漂亮的女生大概都有这类的虚荣心,即便说她不是喜欢陈文新,但是陈文新在学校这么出名,自然巴不得他也是她的追求者。 偏偏陈文新连正眼都不看她一下,平时倒是会理会一下林兮云,这她还能拿林兮云是校花的借口说事,但是现在这样,真是莫大的羞辱了。 “好厉害,”顾影忍不住赞了一句。 “不过搞竞赛的人在细节上就粗心了,“陈文新不自觉就跟着说道,“所以他数学考试没我高啦。” 顾影忍不住笑了,“我说你这人,还会自夸啊。” “有吗?”陈文新不禁愕然道,回头一想好像是这样啊。 他平时不都是很低调的吗,怎么刚才没管住自己的嘴就得瑟了一下陈文新真想打自己一顿,脑子不清醒了吧。 “有,很有。”顾影乐道,“不说了,我再不到地方我们班班长也该打死我了。” “哦好的,再见。”陈文新怅然地挥挥手,送走了顾影。 我那样说她会不会不喜欢?陈文新不自在地想到,明明他自己也不是好炫耀互比的人,刚才是不是中邪了。 几乎是脑子还没想到说什么就从嘴巴里跳出来了。 “哎呀呀,班长,我都听到了。”刚才的男生又不怀好意地飘回来了,“你这存心要踩我一脚啊。” “对不起,对不起。”陈文新在想别的,也没注意谁过来了,更加没注意到他说的什么,应付地说了两声。 “你傻了吧,”男生一脸无语的表情,“班长就你这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哥的情商跟智商成正比,不像你的成反比。” “有病。”陈文新这会回过神了,硬邦邦地撂下一句。 “呸。明明就是你想在那女生面前表现,还不承认。啊啦,这没事的,在喜欢的女生面前表现是正常地行为。” “吃药了吗今天?” “我擦,说你喜欢别个你就损我。”那男生恨恨道,“话说你口味够独特的,我看着很一般啊,你喜欢她什么?” 他盯着顾影离开的背影看来看去,也就觉得瘦的纤细,文文弱弱的像风拂柳枝一样,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特色了。 难道陈文新喜欢长得瘦的?林兮云也瘦啊。 有区别的是林兮云那样显得身材窈窕,而顾影这样就显得伶伶仃仃。 喜欢喜欢她什么呢? 说话这家伙也就是随口一句,但是就印在了陈文新的脑袋里,怎么磨都磨不掉。 第一次遇见的情形在面前晃来晃去,虽然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星期还是格外地清晰。或者说清晰地原因是他每天都会自动想一遍。 心里没有念着这件事,脑子里就自行过了一遍。 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一个疏影清淡的侧脸,总感觉在眼前涣散开来,像是两个人一样,可是仔细看去就只是一个顾影。 低眉顺眼地,一种藏着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说的感觉。 他好想她开口,他好想跟她说一句话等等,她是谁? 陈文新蓦地抬起头来,无言的震动在心底摇开,她是谁,是谁呢? 是顾影吗?原来他是这么想跟顾影说话交谈啊。 因为这样就可以看见她抬头的模样,他想说你的眼睛很漂亮,像黑葡萄一样的亮,所以要经常拿来看看啊,不要老低着头藏着。 我喜欢你抬头的时候我喜欢你。 陈文新拔腿就跑,朝着顾影离开的方向。 男生愣了一秒,在身后作了个喇叭的手势大喊道,“班长加油啊,谁的青春不疯狂啊,eo!” 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班长干嘛去了?”一边扫地扫过来的人莫名其妙地问道。 “追妹子去了。”男生耸了耸肩,表示事不关己 “啊?”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接着乐不可支起来。(。) 第九十三章 梦貘女 “顾影,等等。”直到顾影又一次出现在陈文新的面前,他才放慢了脚步。 “找我有事?”顾影听见了他的声音,疑惑地回头问道。 “我”陈文新喘着气,竟然半晌都恢复过来,越吸气越喘不过啦。 “你跑这么快干嘛?”顾影无奈地去拍他,“没人赶你啊。” “不,有人。”陈文新一下子站直了,定定地望着顾影,“你。” “什么?”顾影没懂他在说什么,奇怪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赶你了。” 她不禁笑了,“就算我想赶也得赶得起啊,我跑步很慢的。” “你不要跑,不用跑,”陈文新本能地开口,“因为是我怕我追不上你,就很难再见到你了。” 顾影眉心忽而一跳,好半天她才回问道:“你见我,也没什么事情,那见我是是什么?” “我喜欢你。”他干脆豁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开了口。 “啊?”顾影尴尬地笑笑,表情略有凝滞了,“今天不是愚人节啊,你是不是记错日子了?” “没有,今天是四月十一,是我跟你表白的日子了,”陈文新忽然说得硬气起来了,就好像是他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太多的机会,终于在这一次不想错过了一样。 “你答应的话,那明年的这个时候就是个很好的纪念日了。” “答应什么?”顾影感到她跟不上陈文新的话题了,怔落道。 “不对,我太唐突了,”陈文新自觉地收话,“我只是,想说,我喜欢你,我没开玩笑,真的。我以前没喜欢的人,原来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感觉叫喜欢,但是,我知道我就是很想看见你。” 顾影没说话,又低下了头。 “你能不能多抬头一下,”陈文新声音变小了,“我喜欢看你抬起头的时候,很好看,为什么要藏着呢?” 顾影错愕地看着他,陈文新继续道,“在公园的时候,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公园,我想我会不会是那时候就喜欢你了。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不不相信。” “是啊,我也不相信,所以我从来不敢往哪方面想,直到刚才我又确定了。” 顾影不由笑了,“这是理科男的表白方式吗,抽丝剥茧,循序渐进?” 陈文新讷讷道,“我只是想说我喜欢你,你你呢?” “陈文新?”顾影试探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你是很好很优秀啊,喜欢你的女生也很多呢,光我们班就有,嗯,至少三四个吧,这是她们明说的,还没算上暗恋的,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受欢迎吗?” “但是这跟我喜欢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关系,”顾影摇了摇头,“我觉得你也不像瞎说的人,也许是你想错了吧” “明白了,”陈文新微微笑了一下,“你是觉得我是错觉吧。我觉得,喜欢上一个人本身就是带了一点错觉的,但是真的假的后来都不重要了,因为感情收不回来了,就是这个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喜欢的什么,但是我知道我很喜欢现在这感觉就好了,”陈文新认真道,“所以我想问你会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是顾影始料未及的,或者说从头到尾她就处于一种懵懂茫然的状态,她愣愣地望着陈文新,无言以对。 “没有说不就好啦。”陈文新有些开心道,“说明你也有可能喜欢我的,是不是?” 见顾影抿着唇,陈文新笑道,“不说话就算是默认了,三、二、一,你默认了哦。” “现在是不是就算我追你了?”他轻笑道。 “你这人怎么”顾影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形容词。 “恬不知耻?”陈文新笑了,满心满眼都溢满了笑,“可能就是遇到了喜欢的人就这样吧,因为想自己争取一下,不知羞就不知羞吧,总比,放过了好。” 顾影不由吐了吐舌头,“你厉害,我说不赢你。” “所以我从现在起就开始追你了。” 阳光照在少年的身上,每一根线条都显得异样美好。眉眼之间尤显清隽,看着就是文质彬彬的,发自内心的温润如玉,不在外表的刻意表现。 清爽利落的少年,一双烁亮如辰的眸子在这张本算不上多帅气的脸上熠熠生辉,一时让人挪不开视线,只是觉得好真实好真实。 仿佛就是一个美好的开头了。 远处,一双如漆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两个。 离琛隐藏在暗处单调地看着。 他是跟着林兮云出来的,林兮云还没回来,他就先到了。 美好的东西人人都喜欢,倘若是虚幻的,那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吧。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离琛忽然想到了文若滢,最早的那时候。 那也是一个错误的开头吧。 怅然的那一会,他没有走出来,就望着这两人说话、说话,再分开。 那时候,文若滢留下了了,没有走。只是因为多看了一眼,她就留下来了。 如果那个时候她跟别人一样都远远地走了,就不会但是她说了,再来一次她还是要留下来,因为她舍不得他。 那这两个人呢?他分明看出来,顾影是假的,然而那男生喜欢她的心是真的。 而且这个假顾影也不像说谎的样子,她只不过是不同于常人罢了。 他也不同于常人,所以他后来就失去了文若滢。 离琛有一点不放心,这个假的顾影是怎么出来的,难道是顾影为了方便自己寻找食物制作的一个分身。 莫非这男生就是她看中的猎物。 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猎物,浑身上下都是清透气息,没有沾染上任何的东西,这样一个干净得仿佛透明的少年,正是他们会喜欢的食物。 他们格外喜欢引人堕落,善良的沦陷,再犯罪,最后酿就的黑暗之心就是他们的食物了。 很恶心,却也是大补之物。 呵,假的就是假的了,阻止就行了,哪管那么多事? 一时间他摆下了那男生真诚的眼神,眸间骤然掠过一道冷光——我倒要看看你是在玩什么? 梦貘女。(。) 第九十四章 梦中的恋爱 漆黑如墨的眸子却如深夜的天,看不到星星,只有月亮一点微弱地光,仿佛随时就会熄灭。 离琛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得很开了,可是心底的某个地方还是不可抑制地、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地叹息。 他不知道,这声叹息到底是为了什么?因为他能提前想到结局吗?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不,结局可以阻止。 顾影目送着陈文新离开,在阳光下一点点化为泡影,一点点变得透明,直至全部消失。 陈文新就在这个时候回头了,只不过——他看不到人了。 他心里有点失落,低下了头又转回身去。 只有离琛看得一清二楚。 待陈文新走远之后,他才慢慢走出来,走到顾影消失的地方,垂眸打量了一会。 是这样啊竟然是连假货都谈不上的幻影。 他蹲下身子,手轻轻擦过地面,真的是半点痕迹都没有。 究竟是谁?离琛喀嚓一声握紧了拳头,顾影没这个本事,这是个局。 可是设局的人会是谁?他的能力必然在顾影之上,难道是螣蛇? 有这个可能,因为螣蛇,才是最喜欢玩弄人的感情。 “你不会是喜欢她吧?”他的耳边又阴魂不散地响起那个妖魅的男人的声音,他笑得猖狂,“我可不信。我不信怪物还能喜欢人。” “你是怪物,你不记得可我记得,不对,是我们记得。” “你说怪物和人类待在一起会有什么目的呢?那自然是好玩,人类弱小又自以为是,挖个陷阱就往里面跳。你是在挖陷阱对吧。” “这叫什么陷阱呢,你首创的陷阱,叫什么呢?” 闭嘴闭嘴 他好想喊出口,可是喉咙却像是被卡住了一样。 “算了,还是通俗一点叫好了,不搞那么多花花玩样了,我记得你喜欢直接一点的,就好像你杀人,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螣蛇笑得妖冶,一双凤眸犹如万花筒一样华丽,又蕴藏着未知的隐秘和危险。 “不想承认没关系。”这声音像是没完没了的,一遍遍地回放,一遍遍地——离琛恨不得能刺穿他的耳膜。 可是这声音在脑海里,在心里,那是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 伤痕还在,那声音就永远不会消失。 因为螣蛇说的话,都是已经发生的事实了。 就算不是他挖的陷阱,但是跳进去的人已经死了,是谁挖的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结果。 结果就是一个女孩从高楼上跳下来,转瞬之间躺在了血泊之中。 -------------------------------------------------------- 闪婚,是闪电式结婚的简称,通常指相识不久的男女突然结婚。 单身狗笑称这结婚的速度比百米冲刺的速度还快。 那陈文新觉得他应该是叫闪恋了他也没认识顾影多久了,偏偏就开始快速地追她了。 这追人的速度比十米冲刺 在陈班长的好损友的宣传之下,十九班的全体同志都知道他们敬爱的高岭之花的班长同志谈恋爱了。 啊不对,叫有喜欢的人了,春心萌动了,春心荡漾了。 然后他们的认知观崩坏了,他们一直以为班长的妹子会是倒追上来的一个,然后终于有一个他看上眼了才喜大普奔地凑成了一对。 谁知道是他自己挖出来的一个不知是何方神圣。 果然还是自己追的好啊。 于是他们笑而不语地看着班长每天满面春风地进出教室 其实也没有满面春风啦,陈文新的样子一直都是很温和的,没什么变化,不过是看的人心里起了小九九。 陈文新现在感到一片光明。 因为他总可以碰到顾影。 这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情,那个人明明跟你隔得远,你不认识这个人的时候,感觉怎么走都碰不到,认识之后,感觉很容易就见到了。 比方他去办公室的路上,下楼的路上,就那么巧,或者说是不经意地就看到顾影从对面走过来。 她穿着灰色的裙子,底下一圈白色的百褶子,转开的时候就是一朵水灵灵的花,就像她一样。 老实说顾影没多漂亮,谈不上一朵花,但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那还能怎么说。 反正在陈文新的眼里,可喜欢她这个样子了,整个人都显得精神多了,头也能抬高一点了。 纤瘦的身形在裙子下若隐若现,让人好想抱住这么瘦的她。不知道是身体本身的原因还是没吃好,陈文新突然想请她去好好吃一顿饭,把她补得胖一点。 尖尖的下巴清秀得好看,清清亮亮的眼睛里流转着淡淡地目光,安静得像一朵云。 那朵云就那么袅袅地飘到面前了。 “你好,”陈文新先打了招呼,“好巧。” “嗯,好巧。”顾影的声音也是文静的。 她端正地立在面前,抬眸正视他,黑白分明的杏眸一丝杂质也无。 陈文新心跳不由漏了一拍。 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是永远在这一刻该多好。 但是接下来他又想到,以后自然是越来越好,越来越亲近,还有上大学的时候,人生都会越来越绚烂。 又何必执着于这一刻? 本来由于不舍而轻微皱着的眉头舒展了开,陈文新笑道:“怎么就这么巧,我跟你?” 顾影的面色有点泛红了。 “我喜欢你。” 陈文新突然开口。 现在他说这四个字,一点也不带喘了,理所当然地就蹦了出来。 顾影一愣,懵懵地盯着她,细白的手垂着,实际上连放哪里都不知道了。 放哪里都不对。 “以后,我每次见到你,都说一句我喜欢你。”陈文新笃定地说道。 “你这人真是,”顾影语塞道,“也不会天天这么巧你会在路上堵到我啊。” “没事啊,”陈文新很快说,“我可以去你班里找你,至少每天一句我喜欢你。” 身后跟踪的狗仔队,挤在柱子后面,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心说陈班长这套路可以的。 也不是那么呆啊,该主动的时候就这么主动,甚至连他们这么厚的脸皮都觉得扛不住了。 无师自通的恋爱新晋之神。(。) 第九十五章 压制的记忆 “别,”顾影惊道,“你可别,我还想在班上好好活着呢,你别乱来。” “为什么我喜欢你,说一句我喜欢你就叫乱来啊?”陈文新一脸小孩子的表亲。 顾影不禁想,这人之前看着还斯斯文文、彬彬有礼的,谁知道转头就这么无赖了。 还是男生都是这副德行? 顾影不禁疑惑道。 好像她跟男生也没什么来往,所以没有可比性。 “我怕被你的粉丝打。”顾影小心翼翼道。 “哪有粉丝?”陈文新奇怪道,“跟我喜欢你有关系吗?” “好好好,没关系没关系。”顾影无奈道,“我怕校长要请我喝茶了。” “为什么喝茶?” “因为你是他的重点看护对象啊,学校明令禁止不准早恋,你早恋就算了,还搞出这么大动静,小心被通报批评。” “以前,那只二哈跟我说,”陈文新一说这话,躲在柱子后面偷听的狗仔之一就躲不住想站出来了,但是被他的队友狠狠拖了回来。 一个你老实点的眼神杀过去,他立刻就蔫了。 “谁的青春不疯狂,那会他跟,我们班的班花,也就是校花表白,专门在她生日的时候捧着花,被通报批评了。那会我觉得他傻得够可以的。不过他振振有词的我也说不过他。” “而且,他也不算是真喜欢林兮云吧,我觉得,爱美之心人之皆有,谈不上真的喜欢吧。他自己后来也承认了,说就是快考试了想发下疯,万一成功了还赚到了校花。” “不过,”说到这里陈文新不厚道地笑了,让后面那只货更加憋不住想跳出来了。 “一想他都不会成功。” 陈文新突然提到了别人的名字,让顾影不觉得有点茫然了。 林兮云是谁?他说是校花,那应该是很有名的,可是,可是她好像是没有听过的。 她的脑子忽然嗡地一声乱了,她记得什么呢,她好像是好像是什么都不记得。 顾影惊慌地打量着四周,走廊外是空空荡荡的半空,远远地能听见底下嬉笑玩闹的声音,远远地仿佛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是什么 她为什么会在这,这里的一切好像于她而言都不带半分痕迹的,她究竟是怎么才会出现在这里呢? 她只知道面前的人叫陈文新,她忽然发觉她脑子的记忆只有见到这个男生的部分,从第一次她主动到教室去找他。 可她为什么要去找他呢? 顾影无措的目光落在陈文新身上,不过陈文新还没有发现。 他垂着头,自顾自地说着,不经意地笑了,“你说他不是真的喜欢林兮云都有那么大胆子,那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为什么就要那么胆小呢?” “我是谁?”顾影的声音忽然虚弱得厉害,似乎每说一个字都会抽掉她的肺部很大一口气。 “什么?”陈文新没听清楚,问道。 顾影感觉嘴唇突然干涩得厉害,喉咙也像被胶水唬住了一样,脑海中,所有的思维和记忆不知道是困在了哪个角落里,死死地挣不出来。 她觉得她应该可以想起来的啊,她觉得她应该是都记得的,为什么就是挣不开那道无形的枷锁呢? 那是什么样的枷锁,那是谁挂上的枷锁,快打开,快打开啊。 她心里在狂乱地喊着,整个人却是木木滞滞的,动弹不得。 一道阴冷的声音自脑海里骤然炸响,“逾界了,我的木偶。” 她好想问你是谁,是不是你锁住了我的记忆? 可是她本能地又在服从这个声音,无声地低回道:“是。” 一个是字,一切又退回到了原点。 “怎么了?你说什么?”一切的发生只在两三秒内,因此陈文新没发觉异样。 “没什么,我说你胆子已经够大了。”顾影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一切,风过无痕。 “因为你没说不喜欢我,也没说喜欢我,所以我要争取,有一天你也说我喜欢你。” 陈文新简练地说道。 直肠子思维。 “我喜欢你。”顾影终于说了。 “你说什么?”陈文新心中一喜,傻气地又问了一句。 “虽然好话不说第二遍,但是,我勉强说第二遍吧,我喜欢你。” 狗仔队员们悄悄地击掌,看来可以叫班长请客了。 话说学生会主席,不对,前学生会主席带头谈恋爱真的好吗?有了他的榜样,是不是更多人要跟着学了,怎么突然就有了一种造反的错觉了。 “不过我想好好读书先,你也是这样吧。” 陈文新忙点头,“我不会烦你的。我知道你答应了我就很高兴了。” “我答应什么了?别想多了,我说我喜欢你,但是没答应当你女朋友啊,”说着她吐了吐舌头,“高考完了再说。” “意思就是高考完了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陈文新异常地兴奋起来,兴奋到——甚至他都觉得有点不正常了。 像是双重的兴奋,隐隐地感觉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 他知道一重是来自于顾影,那另一重是什么?还是他高兴过度了吧。 “差不多。”顾影被他逼问地没辙了,哼了一声。 “好了好了,我走了,被你堵了这么久。”顾影不悦道,陈文新傻笑着让开路来。 走了两步,她忽而回头,“对了,我喜欢你一定比你喜欢我要早,信不信我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你了呀?” “那我更早。”陈文新笑道,“公园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顾影脸上的笑容瞬间呆滞了一下,她压根不记得公园在哪里。 然而心底的那个陌生的声音还在压制着她,迫使她绕过了这个字眼。 ———————————————————————————— 顾影睁开眼,依旧是黑暗的一片。 睡了多久了? 她疲惫地从石床上坐起来,半晌都不动。 饕餮挑中了她,螣蛇没有多说一句话。 本来对螣蛇来说,他就是可有可无的,螣蛇连部下都不是特别需要,只有一时有用和一时没用。 螣蛇不存在说会怕谁,只是,他也未曾在意过谁。 谁都是可有可无的。 饕餮大概她会死吧,这才是会吃人的恶魔。(。) 第九十六章 相差二十年的光阴 “醒了啊,”男人的嗤笑声轻轻飘起,仿佛井水里正在上浮的幽灵。 顾影的心脏猛地一抖,不用看她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他突然到访她不是吃惊,而是害怕。 螣蛇是不会管她的死活了,无形地就把她送到了饕餮手上,中间的过程——没有过程,非要理个顺序,就是在任思思的事情上,这两个魔鬼是私底下的合作,任思思死后,这个合作还要继续,于是就让她过来为饕餮物色新的寄宿对象。 却搭进了她自己。 顾影卑微地下跪,深深地低着头。 她面对的不是陈文新,只有陈文新才会心疼她这样的示弱,旁的人,不会想她低头的时候会是何种表情,抬起头的时候又能是什么光景。 饕餮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直接道:“剩下的就是你的专长了,我要休息了。” 顾影一惊,问道:“什么剩下的。” 饕餮好笑地走过去,勾手抬起顾影的下巴,眼底流露着嘲弄的神色。 这样的女人,却是引不起他的半分兴趣。 她跟跟夭琦相比,就是最低贱的沙尘,。夭琦那般的女子,无时无刻不是神采飞扬、明人的,无时无刻都是众生莫能仰视的。 那般的女子,本该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地凌驾于万事万物之上,她的容貌就是她的资本,天生就该享有最好的一切。 张扬无束才是她应该保持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样,只能静静地睡在培养罐里,靠着那些冰冷的液体维系生命。 他眼里蓦地闪过那个冰冷的景象,一下子抽回了手,恨恨地握着。 拜谁所赐?夭琦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他现在这个样子,始作俑者何人? 神使。 青音。 现在他想到那个女人的脸就恨不得活活撕掉,永远是一副清冷凛傲的样子,弄得是多出尘绝俗的,从来就不会认真地去看他们,好像他们都是什么脏东西看一眼眼睛也会变脏的感觉。 虽然她现在死了,只可惜不是死在他的手上,而是死在她的同僚手上。 顾影任凭自己被甩开,默默地承受这份羞辱。 她已经快忘记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终日与怪物为伍,哦对,她也是怪物,没必要区分出来。 横竖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饕餮自己不会在意,她也没必要觉得尴尬。 羞耻心这种东西,随着她作为人类的生命结束的时候,就跟着一块结束了。 饕餮啧啧地叹起来:“反正我是不懂那个人类为什么一眼就喜欢你,凭你的这点姿色,也没到一见钟情的地步啊。” “什么人类?”顾影错愕地望着他。 “这个。”饕餮随手一挥,一段段影像迅速地进入了顾影的大脑。 紧张地注视着“顾影”的陈文新,不顾一切地追上来说“”我喜欢你”的陈文新,开朗地笑着的陈文新,眉眼之间盛满了阳光。 合该是站在光芒下的少年怎么就和她这个阴暗的怪物扯上了关系。 喜欢,什么是喜欢,这也太荒唐了吧。 顾影愣愣地睁大了眼睛,这个男生,她好像是见过的。 “开头呢,我帮你写好了,剩下的,你自己会玩故事接龙吧。”饕餮随意地拍了拍手,“不用我再操心吧。” “那结局呢?”顾影不自觉地问道,心底一阵恶寒。 这个疯子是要做什么,她完全不能想到。他弄出各种各样的诱饵,让那男生喜欢上一个假的她,是要做什么? “问多了。” “我有最后一个问题。”顾影沉声道。 饕餮挑了挑眉,没有反对,示意她说下去。 “大人为什么不继续用假人呢?” “逗逗那个偷看的人。” 顾影一愣,茫然地看着他。 “螣蛇倒是提过,人类弄了一个组织,叫什么来着的,”饕餮不屑地冷笑道,“能发现还不错,不过就凭人类这么点寿命,有多少道行跟我斗?” 当初,若不是乾坤印,若不是那个该死的神使,这天下就是山海大陆了,所有的人类都要消失干净。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结果就因为神使一个够强,让他们都在人类之前被淘汰掉了。 “大人被发现了?”顾影惊诧道。 “是你的替代品被发现了,杀了他事小,打草惊蛇就不好了,不,是惊动了我的猎物。”饕餮冷哼道。 一则他是远程控制的,因为力量还在被限制的缘故,感官只能放在监视对象的身上,二则,那个人既然能发现说明也该是有点本事的,就算不是他的对手他也要担心会损伤元气。 所以最后选择让顾影出面。 你能发现假的人,但是别人做梦你就看不到了。 饕餮嘴角轻勾,像是水面上的一道涟漪迅速地划过了唇角,在眼底点起了森然的鬼火。 空气几乎是被凝结了一样,顾影只觉得没呼吸一口都异乎寻常的艰难。 心底恰是结了冰的湖面,一片白茫茫地,泛着丝丝的冷气。 “猎物什么样的猎物” “最后一个问题已经过了,”饕餮莫测地笑了,“你只要让他觉得时时刻刻都能见到你,这就够了。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 就像任思思一般吗? 顾影隐隐觉得不对,好歹任安行是真实存在过的,而她这个,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那么知道真相的对,他总有一天是要知道的,那个时候该怎样呢? 他会不会顾影想不到他会怎样,因为她也不认识他,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不能叫完全不认识她的耳畔忽然响起两天前的晚上他说的话——“我小时候就喜欢拿着粉笔在地上画这些影子,那会小学不是有篇课文就讲这个吗,好像是丰子恺家的,我很喜欢那种气氛,你说家人都在,你在院子里描画那感觉多好了,天亮的时候再去看那就更好看了。” 那应该是个很善良很善良的男生,是很久很久以前,她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可能会喜欢的类型,一直憧憬的类型。 只可惜,他们之间差的是二十年的光阴。(。) 第九十七章 君生我已死 顾影那会还是很喜欢这些诗的,在看的时候,在看电视剧的时候——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又或者是,君生我已死,缘错却迟结。 错误的开头,能是什么结尾? 当她那时候因为喜欢一句句抄下那些句子的时候,时不时拿出来看的时候,一定没有想过,有一天也会变相地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也是,抄下来的时候她才十四岁,哪会想到自己四年后就死了,哪会想到死掉的她还能重新活过来,哪能想到今天的这荒谬的现实。 人永远不会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因为生命真的太脆弱了。 变成了怪物也不是不好,至少她可以一直活着,一直活着不会死,除非是她自己不想活了,或者被更强大的力量捕杀。 而不像人类,就算是在路上好好走着自己的路,也可能突然死掉。 即使她厌倦了,即使她疲惫了,她也不想死。 她害怕,死后那种空旷的感觉,虽然死了之后是没有感觉的。 她害怕寂寞地死掉,和死掉之后永远的虚无。 所以多痛苦她都想活着。 这是顾影第一次留意去看陈文新。 第一次在公园里见到的时候,她没有留意,谁在跟她说话她看都不会看一眼。 何必去看呢? 反正转瞬就是陌生人,看见了样子又怎样,不一样第二天就忘干净了,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那又何必注意。 何况他们还是不一样的。 她不想和人类说话,因为这会让她想起曾经的自己。 她看着别人还好好地生活,而她自己就只能当一个孤魂野鬼。 她不想回去做梦,她可以控制别人的梦境却偏偏掌控不了自己的。梦境暴露了她所有的痛苦和绝望,有时候仿佛在梦里就能死掉。 那种极度窒息的、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生生地就要溺死在其中。 当陈文新过来的时候,她只觉得他说话的声音很温和,旁的什么都没注意到。 第二次见,听得他低低地说着话,一句句地讲着他小时候的事情,偶尔会有些伤感的停顿。 她不去打断他,她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听者。再说,她的心事才是最多的。 梦境的能力让她可以轻易看到别人的回忆,所以陈文新说话的时候,她只是简单地看了他一眼就能看到他的回忆。 却如他讲述的——一个早慧孤独的童年。 同时他也挺幸运的,因为他本身是上进的,所以他可以给自己争取到很好的前程,可以不再继续孤独下去。 这样看来,跟曾经的她真的是挺像的,所以她的步子也不由跟着她慢下来了。 恍惚那一瞬,她走在了二十年前的校园,跟一个格外亲切的男生一起走。 那感觉很亲切,若即若离的,隐隐约约的好感。 可惜那是二十年前她才会有的好感,她把那种好感留在了二十年前。 一个走在现实里,一个走在回忆里,相差二十载的光阴,注定永远走不到一起来。 她喜欢的人,不可否认就是离琛。 暗恋那个人整整十九年,因为那是她被颠覆了的人生之后唯一的光明。那个男人救了她,却还是要她置身在这边漩涡中。 顾影的命运已经无可改变了,可是她只要想想,他突然破开了实验室大门的那一刻,好像就能在无边的苦涩中涌起一丝甜蜜。 潜行在苦海的一缕心意,应该叫甜蜜的毒药。 无异于饮鸩止渴。不过她不怕饮鸩,因为她是怪物所以她喝不死。 —————————————————————————————————————— “你在这啊,一起去吃饭吧。”陈文新又意外地见到了顾影,眉开眼笑道。 本来他准备去她班上找她的,没想到又在路上碰见了。 这是不是就叫心有灵犀呢?他心中暗乐道。 “嗯。” 陈文新看见顾影垂着的手,忍不住想牵一下,不过现在他们还不算是男女朋友吧,牵手她会不会不乐意? 想了想,他还是克制了这个想法。其实这样能看着她也挺好的。 之前很有几个八卦分子来他这里扒他料了,听他说他是刚认识的顾影,都一脸不信,“我靠,班长啊,这么多妹子跟你朝夕相处,你都不动凡心的,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一个,您老就沦陷了?” 陈文新懒得多说。 当事人乐意就好了,哪用管别人吃不吃惊。 “话说班长,大嫂是哪个班的呀?” “拒绝回答。”陈文新当然不会说,说了让他们去吵顾影,这样她该把账算到他头上了。 这就叫还没开始谈恋爱就开始秀恩爱。 顾影走在路上一句话都不说,陈文新出声道:“你喜欢吃什么?” “都可以吧,我不挑食。” 陈文新听了不由有点心疼,再怎么说人也是会有喜好的,虽然他也不挑食,“你在家吃什么?” “饭啊,还能有什么?” 陈文新大概是意会到了什么,想着她家境估计是很不好,“我请客,想吃什么你开口。” 顾影只是柔柔地笑,“看你吧,我吃饭都不按点,去了就直接到大窗口打一份。” 陈文新这才想到上次在食堂上看到她的时候,她碗里的菜就很简单,豌豆、土豆、黄瓜,就这三样。 高三一年级的奖学金一半以上几乎都给陈文新占了,即使他从家里一个月只有六百的生活费也是很够挥霍的。当然,他也不是挥霍的人,可以称作隐形的土豪。 二十年前的顾影便是过了大部队打饭的点才来吃饭,吃的就是最便宜的饭。她倒是也要奖学金,不过她基本都拿去补贴家用了。 家里,只有一个母亲,累死累活地工作,才三十九岁的人,却跟五十岁的人差不多。 她从小就知道她跟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所以她从来不讲究她吃的是剩饭还是冷饭。 她从来一个人去食堂,所以即便是她的朋友,也不知道她一天都吃的什么。(。) 第九十八章 遗忘的东西 “我一直都觉得三楼的粉蒸肉很好吃,正好三楼人少。”陈文新感觉自己要变成婆婆了,不知道怎么就有这么多话可以说了,还是说他在喜欢的女孩面前太紧张了? “我跟朋友们吃过几回,你就要多吃点肉,看你多瘦。” 顾影噗嗤一声笑了,“好像男生都比较喜欢瘦一点的女生吧,胖了还喜欢吗?” “哪有,”陈文新连连摆手道,“女生还是多点肉好,那么瘦该出病了。” 陈文新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让顾影坐下自己就跑去打饭了。 顾影望着他飞快跑开的背影,眼底的光跟着渐渐灭了。 真好,那个他口中叫“顾影”的女孩真幸福,可惜不是她。 或者这个“顾影”就没存在过,顾影在心中漠然地想道,饕餮玩弄人心的本事也是一点不下于螣蛇啊。 他喜欢的是饕餮专门为他定制的陷阱。 倘若爱的是一个陷阱,那么证明这爱的最好方式,就是跟着这陷阱一道下地狱。 顾影心中泛起一道冷酷的笑,死在她手里的人也不少了,又何必吝惜这一个。 想到这里,她心里倒没有那么多愧疚感了。 愧疚是什么?能提供她活下去的生命吗,当年那个害死她的人怎么就不会愧疚呢? 尤其是那个人可能到现在都没死。 她被牢牢锁在这个城市里,永远都找不到他,永远都不能报仇,当年死掉的她永远也不会瞑目。 “来了来了,”陈文新吆喝道,稳稳地端着盘子走过来,“开吃。” 她以为她已经足够冷酷了,不会有一点波澜,可是看着他带笑的眉眼,心还是忍不住颤了一颤。 那笑,是发自心底的,渗着真心诚意地想对一个人好的感觉。 “干看着做什么?”陈文新拿着筷子在顾影面前晃了一晃,“吃饭了,看着能吃饱吗?” “你弄这么多,也吃不完啊” “吃不完就多吃,”陈文新一本正经道,“反正是我请的,你负责多吃就好。” “养猪呢!”顾影讷讷道。 “差不多吧,”陈文新开起了玩笑,“我呢,就是想看你一点点变胖。” 顾影的脸不自觉红了。 出自一个本来应该是死了的十八岁少女的内心。 等她惊醒的时候,面上的红潮便慢慢退了下来。 她默不作声地拿着筷子,陈文新就支着下巴看她吃饭。 讲真,看着她吃饭的动作,一下一下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吞下来,咀嚼的时候若有所思地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秀气的柳眉间有一个轻微皱着的弧度,映在光洁素白的脸上,长长密密的睫毛安静地垂着,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 莫名地有一种疏影横斜水清浅的感觉,正好食堂外是一条人工河,陈文新感觉自己选的这个位置真是太好了,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 只要顾影有一点点的好看,都能在他的眼睛里放大到千百倍,也许这就叫发自内心的喜欢吧。 一见钟情也不是不可能,那一眼总是有一样特质让你心动了,或许那一瞬间你理不清是什么,但是的的确确就在那一刻动心了。 西方的说法是爱神丘比特射中了你的心脏,大抵就是这种感觉吧。 只是,那一瞬间,你并不能会到,你说动心的,到底是人还是你的幻想。 如果是真的人,那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头了,像罗密欧与朱丽叶那种。在现实生活中扯不上什么家族冤仇的,那就会有一个很好的结局吧。 可是,如果,是幻觉的话一切缘来都是错。 从幻觉里跳出来便是放下,跳不出来作茧自缚到最后——什么都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东西都是可能发生的。 没有你想不到,只有这个世界会不会发生。 “你怎么不吃。”顾影迟疑地停了筷子,不大适应他的目光。 “啊,吃,”陈文新尴尬地低下头,解围地笑了笑,“女士优先嘛,不是这样说的吗?” “真会说话。”顾影忍不住笑笑。 这一笑她本来有些凝滞的脸也放松了下来,比呆板多了几分灵动。 陈文新最是喜欢看她这一瞬间的变化,说明她被他逗乐了,这就让他很满足了。 他是真心实意地很努力地去讨一个人的开心,因为他很喜欢那个人。 那个人几乎不会笑,笑的时候心里也不一定会有多开心,陈文新一直都是这样觉得,原因是她的眼神几乎不会变。 总是长久地凝视着一个地方,长久之后伴随着一声几乎听不到的轻叹挪开了视线。 至于她是在看什么,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她的眼睛里真实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他想去了解她,为什么呢,因为他想关心她。 为什么想要关心她呢,为什么会忍不住在意她呢?陈文新突然愣了一下,仿佛一盆冷水骤然泼下来,又仿佛是什么东西突然从他身体里抽离。 反正是,冷到了心底,空到了心底。 她,是谁,他莫名其妙想起来的她是谁? 他的眼神变得慌乱起来,无措地不知道放在哪里去,放在哪里都不对,哪里都不是他要找的东西。 他究竟失去了什么呢,他失去了什么他根本就记不起来,只觉得有什么地方空得厉害,迫切地想要填补。 好像,有人突然拿走了他的东西,在送回来的时候掉了中间的一点。那一点东西对他很重要,可是他不敢拿出来见人,就藏得很深,突然间就缺了。 送回来的人没有注意到那一小点东西,只有他在紧张地翻着的时候发现少了。 但是,最后他却忘了他藏起来的是什么东西了。 “再不吃,饭都凉了。”顾影提醒道。 女生的声音一下子唤醒了他,陈文新一下子抬头,定定地望着面前的顾影。 一样的眉清目秀,一样的温声少言,一样的不引人注意,却偏偏叫他注意到了。 这一眼就是不可自拔地喜欢。 陈文新释然地笑了,这不是找到了吗? “谢谢关心。”陈文新沾沾自喜地拿起筷子——他没什么不宁的了,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第九十九章 幻梦即错 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如果忽略这其实是场梦境的话 陈文新自始至终都在经历着一场幻觉。 没有人陪他吃饭,他也压根没有吃饭,只是坐在教室里而已。 等到他跟顾影分开回教室的时候,这场幻觉才算结束了,结束后的他只是承接着梦里的轨道,坐在椅子上,拿着书。 陈文新忽而有点茫然地抬头,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心里莫名涌起一种疲惫。 也不知是什么疲惫。 黑板上的标语还鲜红地亮着——志存高远,心仪名校。 对他来说,最后那两个字,算是探囊之物吧。 随着目光转移到标语上来,陈文新的心情又变得稍稍兴奋了,这才是他该保持的精神状态,直到两个月后的高考。 他握着笔,嘴角不觉扬起一丝自信的浅笑。 林兮云站在盥洗台前,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脸色是不大好的,纤长的秀眉微微地蹙着,拧着一丝忐忑的担忧。 她是因为私人的情绪,最后还是没有跟离琛明说陈文新的情况。 她不觉想起离琛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觉得他大概就是真的不会管了。 那陈文新,究竟是 最近大家都说陈文新谈恋爱了,最开始她还不信,只当是谁在造谣。 这种情况也不是头一次了,因为追陈文新的女生确实不少,大家见到一个有点亮眼的,内心就不由八卦一下,然后八卦着八卦着就当真了。 这种事,她以前也干过,也跟着起哄过两句了的。 不过这次不一样了,陈文新没像以前一样义正言辞地澄清,反倒笑了。 那笑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感觉。 所以林兮云不信也得信了,她忍不住问出口,“是不是叫顾影?” 陈文新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点头,“对呀,就是顾影,你见过的。” 林兮云一下子沉默了,这下她更不想相信这个顾影就是她从前见过的那个女孩,那个怪物。 她没有意识到一点——有些事,不是她不相信就可以不是真的。 林兮云拧开了水龙头,双手捧着接了满满地一兜水,哗哗地冲到脸上,似乎这样就可以镇定一点了。 似乎这样心就不会咚咚直跳,似乎这样就能压住她的害怕。 她是害怕那种怪物的,因为他们跟人类不是一个世界的存在,下场是如任思思的死亡。 泪水顺着冲的水一块留下来,除了微红的眼睛,几乎看不出来她是在哭。 林兮云擦了一把,才走出了卫生间。 “你还见过她吗?”一道男声冷不丁地在一侧响起。 林兮云在第一瞬间不是被惊吓到了,而是愣住了。她不会对这个声音陌生的,尤其是这种淡淡的调子,仿佛完全就不介意你回答与否。 这个样子,一直很叫人窝火啊。 “你怎么会在这?”林兮云转过头,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 他不动不说话的时候,气质是相当静谧的。 依旧是一身式样简单的风衣,却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清俊却隐含着锐利的眉眼,不知道都藏了什么东西,只是感觉——那藏着的东西,一定很危险吧。 不然像他这样玩世不恭的作风,又何必要专门藏着。 似乎只有在这一刻,林兮云才能,或者是不大相信地意识到,自己竟然是那么想见到他的。 不然她也不会再发现顾影的第一时,就请了假去找他。 仿佛全世界所有的人中,她只能在这一个人身上找到安全感。 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这么依赖他了? 就算是不相信,林兮云也不能否定——她在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是真切地迸着开心的情绪。 因为一转身就能见到你最想见到的人。 因为那个人可以完完全全地保护你她到底在什么时候就生出了这种朦胧的感觉了。 心是可以骗人的,可是瞬间的反应却骗不了人,因为那是遵循本能的。 无端的,就想落泪,仿佛你不放心的、担忧的东西都能安安心心地放下来了。 反正,有这个人。 “你哭了?”离琛面带一丝讶异。 “没有。” 离琛也没有继续纠结于这个问题,继续道:“最近你还有没有见到,你说的顾影。她还有没有找你的那位同学?” 林兮云怔怔地望着他。她委实是没有想到,离琛还会关心这个事情,甚至为了这个专门跑过来找她。 “没,不过他们在一起了。”林兮云迟疑道。 离琛眉毛一挑,“我知道。所以你是没再见过她了吗?” 林兮云摇头,“那女孩,是普通人,还是” “不是,”离琛说,“不是普通人。” “那就是之前那个了?”林兮云睁大了眼睛,她真的是不想相信,可是这种事情,她没办法不去相信离琛,“真的是?” 离琛想想解释清楚太麻烦了,免得吓到她了,于是敷衍道:“是。” “可是陈文新还不知道!” “原来你那同学叫陈文新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心思笑?” 离琛摇摇头,“跟你同学明说是不可能的,而且” 顾影所做的每一件事情,背后都有人在操纵,这点,他是再了解不过了。就算有时候她是为了摄取自己需要的食物,恰巧的是她背后的人也需要这种食物。 所以真要动她,还要连根动。 “而且什么?” “而且万一他们是真的在一起了呢,知道身份也不介意?”离琛笑道。 “那怎么可能,她是——”林兮云说到这里停了,尴尬地望着离琛。 因为他,也不知道是否属于普通人类。 怎么没可能?离琛淡淡地笑了,恰似当年的文若滢一般。 “好了,你就盯好你的同学,看到顾影出现记得通知我。” “这两天没见陈文新去找她,也没见过她来我们班上,”林兮云怏怏道,“陈文新,我觉得他还是高考更重要一点吧,就算谈恋爱也不会分心吧。” “那感情好。” “还有,我怎么通知你?我总不可能天天请假吧。”林兮云突然想到了什么,紧张地问道,“你怎么找得到我在这,你不是又给我安了追踪器吧?”(。) 第一百章 讨厌鬼 离琛听得她微微发乱的呼吸声,不由发笑,衬得那双漆黑的眸子愈加深不见底,隐隐地流转着不知何样的光。 林兮云看见他这样笑就会不安,她实在是太猜不透这个人的想法了,也想不到他会做什么。 于是她咬咬嘴唇,道:“什么时候?” 离琛一愣,没反应到她这句说的什么,“什么什么时候?” “追踪器,或者是叫别的什么东西。”林兮云定定地望着他,想看他究竟会说出什么答案来。 离琛笑起,“你倒是给机会让我安一个啊,我就算真想估计也没这个机会吧。” 林兮云忽然意会到,上次她是住在他家他才有机会拿了她手机,这回要安个追踪器也得寻个贴身之物,“呸,傻子才给你机会。” 离琛一俯身,凑到林兮云耳畔道,“你忘了” 林兮云看不见自己的脸到底红了没有,但是肯定是感觉到自己烧得厉害,掌心里沁出了一滴滴的汗。 她应该像以前那样一把推开他,谁叫他一点男女之别都不顾及,怎么随性怎么来。 但是她光顾着紧张,忘记了还可以反抗这档子事。 “我是怪物呀,怪物要跟踪到一个人自然有很多非人类的办法。” 比如上次,他用的哪是什么窃听器。话说他手上也没这玩意,有也不会安,再者,也不需要。 他植入的就是他自己的意识而已,由他的大脑可以作为手机辐射的电磁波和终端控制仪的中转站,从而连接起来,造成跟窃听器一样的效果。 再之后他撤掉了自己的意识,就等于没有窃听器了,所以林兮云其实是没有必要换手机的。 林兮云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虽然她心里隐隐地感觉他跟普通人类有区别,可是真由他亲口说出来,她是没当一回事的。 就好像你在没见到一个人之前,有很多很多的胡思乱想,但是当你见到之后,千万种思绪都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因为你想再多都不如眼前的人来得真实。 所以那一刻你首先选了你眼前的人而不是你的幻想。 “这是什么表情?”离琛笑问道。 其实他喜欢看她这种“你逗我呢”的表情,一双剪水的眸子剜了他一眼,就仿佛他真的是在开什么不好的玩笑。 事实是他开的玩笑都不是玩笑。 只不过他说话的调子像是在开玩笑罢了。 “你去死的表情。” “发短信可以。” “什么?”林兮云没跟上,眨眨眼睛不解地问道。 你跟他说话的时候,话题总是不自觉地偏了,偏了之后你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又跳回来了,留着你跟傻子似的,真是气人。 “我说你如果发现顾影又来了可以发短信,省的你一趟趟跑了。” 林兮云气结,“你当谁愿意往你家跑啊?” “这个号。”离琛淡淡道。 林兮云恼火地掏出手机直接扔给他,这家伙转移话题的本事真是高,完全无视别人。 “就这样了,既然你关心你那位同学,你就多留点心吧。” 林兮云心下不觉奇怪,他自己干嘛不盯着,难道是没空吗? 她开口道:“之前那个案子,就是隔壁那个小学的” 离琛正要走,听见她问话不由笑道:“你不是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林兮云莫名其妙。 “你说,”离琛好意提醒道,“我要拿那个小女生当替罪羊,所以理论上,不是应该结案了吗?” 林兮云一窘,面上泛起一丝微红,“我” “够没有。”离琛没注意看她,简单答道,转身便离开了。 林兮云默然地站着,望着他走远了的背影。明明她想追上去,却在要抬脚的一瞬间——追上去,说什么呢? 她拿起了手机,低头看着离琛留下来的一串号码,一时安静了。 她的手指略略上移,迟疑着在输入备注,起初她是输入名字的,才拼了一个离字进去立刻就删了,接着快速地打上了讨厌鬼三个字。 讨厌鬼,还真是的呢,林兮云微得意地抬头望着远去的离琛,心中却涌上了一丝落寞。 因为那家伙走了吗 —————————————————————————————————— 林兮云真的是没再看见顾影了。 感觉陈文新跟以前是一样的,下课了看书,到点了去食堂,中间完全不见顾影的人。 只不过,他似乎,时不时就在发呆。 有时候他握着笔,就一直干坐着,也不见下笔写一个字。 林兮云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也许他以前就这样,只不过最近她关注他关注得多了一点,就发现了他这个迷之习惯了吧。 她丢下家里人送的饭,干脆跟着陈文新一路去的食堂。 谈恋爱的人就算再低调也不可能一天都不见吧,想来想去一起吃个饭倒是有可能。 饶是如此,她见到的只有陈文新一个人。 两天之后,她没忍住就去问了一句,“怎么都没见你女朋友啊。” 陈文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因为同学三年,他知道她应该是不喜欢八卦的人。 “高考比较重要,”想到顾影他就觉得开心,抑制不住地嘿嘿地笑起来,跟一个孩子似的,“我天天找她打扰她,她估计不喜欢。” 林兮云嘁了一声,“我看是你吧,你说要学习,人家才不来找你。冷落女朋友可是一种不好的行为。” “没有没有,”陈文新连连摆手,“绝对没有,她要是来我高兴得不得了,但是想想她也没这么多闲工夫吧。” 林兮云心情复杂地叹口气,只是你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啊。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她。” 陈文新笑了,那笑容居然还有一点不好意思。 “为什么呢?”林兮云忍不住问。 她想自己是不是能根据他的回答,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兴许这就像聊斋上的故事,女鬼、女妖的妖术什么的。 “嗯,我感觉你们很多人好像都不大待见她的感觉,明明你们也没见过她几面。” 林兮云一愣。 陈文新虽然是笑着的,但是他的表情却带了一点严肃。 这算是在维护顾影吗?(。) 第一百零一章 记忆的轮廓 心里只剩下一片失落。 林兮云觉得她这失落来得也很无聊,朋友跟女朋友比,当然是女朋友更自己人一点吧。如果她有男朋友,那也该是第一维护男朋友的。 可是,顾影她 林兮云轻笑道:“八卦都不行呀,你什么时候这么保守了,分享一下恋爱经历不行吗,我呢,正好取取经。” “取经?” “对呀,你看我不是现在还没男朋友吗?” 陈文新笑出了声,“你那是都看不上好吗?” “你不也是,”林兮云道,“那这个是什么情况,我好奇,好奇。” 陈文新无奈道,“就是喜欢,能有什么情况?” “喜欢也是要有原因的好吗,我就是八卦这个。”林兮云两眼放光,像盯猎物一样地揪住陈文新不撒手。 “嗯,”陈文新居然还扭捏了起来,“大概是她很亲切吧。” “亲切?”林兮云怔道。 他的脑子里满是第一次她从他面前走过去的情形,还有第二次她站在那棵大树下,身后是温暖的明黄色的灯光,独独衬得她那么落寞寂寥。 让人忍不住就想靠近。 准确的说是他想靠近。 应该是第一次见就喜欢上她了,第二次是加深了印象,第三次,就是她来教室里找他,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可以见到她了,他觉得自己原来离她是很近的。 那一刻他终于有了希望,不像之前还要压抑自己的感情,因为不确定还能不能见到她。 要是见不到,最终也只会归结成一场青春时期的梦幻吧。 天长日久,这感情就没了。 而幸运的是,她第三次出现了,这感情才有了步入现实的机会。 后来,就发展到现在这样了。 可是第一眼喜欢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很安静,但是很哀伤,”陈文新喃喃道,仿佛深梦里的呓语一般,林兮云必须很仔细地去听才能听清楚,“她一定有很多的心事,童年不幸,就像我一样,所以会显得那么孤独,其实我想跟她说,你多抬头看看,你只是因为一些不幸,也不是自卑,就觉得自己低入了尘土的那种感觉,因为无所依恃。” “但是有我啊,我可以当你依靠的对象,如果有喜欢的人或事,会不会就多了一点信任。” “很像很像小时候的我。” 他原是对这世界也不信任的,他从小孤闭,度过了一个寂寞的童年,一无所有,只有满屋子的书可以陪他。 直到他的脑子突然像是被什么抽了一下,蓦地想到,那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久到他即使刻意去想也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却在这一个巧合间,倏忽间就记起来了,虽然还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可其中的东西却可触碰到了。 那好像是,他五岁的时候,大伯不在家,他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的东西,虽然没造成什么损失,但是收拾东西的大妈极度不痛快,不停地在骂他。 骂他有妈生,没人教,骂他是寄生虫,什么都不会干,骂着骂着的时候睡在里屋的妹妹哭了,大妈恼火地打了他两下,进去哄妹妹去了。 一进去,声音立刻就变得温柔了。 他想哭,可是不敢哭出声来。 平心而论,她说的也没错。他确实是有妈生没人教,因为他的父母都死了,他确实是寄生虫,什么都做不了,毕竟你能指望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做什么呢。 于是他跑出去了,大妈也没注意他,自然就没人追。 跑远了,就迷路了。 他想,他就这样再也找不回去了吧,这样是不是就清净了。 太阳快落山了,天都要黑了,他找了一棵树,靠着坐下来,抱着自己,这才敢哭出声来。 “为什么要哭呢,也没人听得见啊。”一声轻叹骤然响起,他惊得抬头,泪眼朦胧中看见一个身形纤秀的女孩,约莫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姐姐。 “听到又有什么用?”他撇撇嘴道,“都不认识。” “说话了就认识了。”那姐姐说。 “那算认识你吗?” “算吧。”姐姐忽然调皮地笑了,微暗的天色中他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能看见一张尖尖的瓜子脸。 “我也喜欢哭呢,不过我怕我哥哥看见了担心,所以我就不哭了。” “真好,”他小声说,“你还有哥哥,你还可以哭给你哥哥,我的父母都不在了,收养我的人嫌弃我得不得了。” 他愤恨地砸地,“谁想叫他们养,他们不愿意不养也可以啊,又怕人说又要当好人,这种最可恶最虚伪了。” 女孩轻轻地笑,“你说话真不像一个小孩子。” 五岁的陈文新低了头。 “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可不是什么好事哟,我可舍不得我哥哥心疼呢,还有呢,你现在还小,世界上的人这么多,可不是只有养你的人,你可以往外面的世界走呢。” “至于我吧,”她心满意足道,“我有哥哥就好了,我谁都不需要。” 陈文新不大懂她这个逻辑,愣愣地问:“为什么?” 女孩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像是在说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似的,“因为他们都是坏人,自私得要死,见死不救。” “啊?” 陈文新只是觉得自己的大妈对自己各种不待见,让他很难受,但是没想到面前的姐姐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不会这么严重吧” 女孩噗嗤地笑了,“你看你还是要给他们说话,说明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尾音突然被压重了,陈文新心一跳,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不过呢,你还是小孩子啦,所以现在还不算。” 陈文新不服气地回嘴道:“长大也不算。” “你回去吧,既然你那么不喜欢他们,你走了他们不是要滋润了,多划不来。” “你呢,就要好好地利用他们,直到从那个地方飞出去,不就好了,是这样没错吧。” 陈文新真的没有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这在五岁的他的心中未免有点惊心。 “我不认识路。”(。) 第一百零二章 十年前 “真可怜呐”女孩的声音清清幽幽的,仿佛是感伤地带了一点哭音,听得陈文新随着这“可怜”二字就想落泪。 “哥哥会牵着我的手,”女孩自顾自地说着,陈文新茫然地望着她不清晰的影子。 他不知道她是在跟谁说话。 “哥哥在的地方,哪里都是家,可是他要是不在了,我就迷路了,我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女孩忽然惶急道,“我的哥哥呢,他不是一直拉着我的手吗。” 女孩惊恐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急得四处张望。 陈文新那年毕竟还小,不觉有点害怕,总觉得这姐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他真想快点回去,从来没有一刻像当时那样,迫不及待地想回到那个不欢迎他的家去。 至少那家里的人都是正常人。 四下暗影幢幢,加上面前这个半疯不疯的姐姐,陈文新真怀疑从哪里能跳出一只鬼来。 “姐姐?”他试探着的问道,“你知道陈家湾怎么走吗?” 他一打岔,女孩忽然间清醒了,她咧嘴笑道:“我知道啊,” 她快速拉起陈文新,“我哥哥带我去过,说不定他也在那呢。我这人忘性大,他好像说叫我去哪里等他来着的。” “对对,”陈文新赶忙道,动了心思就诓骗这姐姐,“说不定他就在那呢,我出门的路上碰到了一个大哥哥的。” “真的吗?”女孩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惊喜来,陈文新微微地低头。 他感到有一点愧疚,因为他在骗人。不过他是小孩子嘛,他只是想叫这个姐姐送他回去而已,这个姐姐既然认路,估计也能找到她说的哥哥。 只是她,好像神志有点不清醒。连他这样的小孩都感觉得到。 月光下移,陈文新仰头忽而能看清她一侧的脸,她抿着唇,不再言语,低垂着眼帘,仿佛在很认真地想着什么,或者是出神地在回忆着什么。 当他要看得更清楚一点的时候,一片乌云遮住了天上的月亮,黯淡的一层影子随之移到她的面上来,陈文新一下子就看不清了。 那一眼的印象并不鲜明,只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惆怅的影像。 他还小,他应该是不懂得惆怅的。 惆怅的是那道影像,不是他。 一路上寂静无言,陈文新有点害怕这沉默。 女孩只是认真地走着自己的路。 陈文新是跑出来的,所以他基本不记得来时是什么样子了,他也不知道这姐姐是真认识路,还是说就是一个路痴乱走而已,或者是坏人? 可是坏人不该是有她这种清秀楚楚的感觉呀。 陈文新想了好久,终于找了一句话说出来打破了沉寂,“姐姐,你的哥哥多大啦?” “啊?”这个问题恍若一下子惊醒了女孩,她猛地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前方。 陈文新被她突然的反应有些吓到了,这一会就不敢再重复问题了,乖乖地站着,等着姐姐什么时候再走。 “多大了呢?”女孩喃喃道,“十一岁吗?十一岁” “姐姐你真会开玩笑,十一岁该是弟弟啦。” “弟弟?”女孩侧过头,垂下眸子看了陈文新一眼,好像在思索什么很严肃的问题一样,道,“不,我没有弟弟,我只有一个哥哥,从来都只有一个哥哥。” 最后的话语愈发地坚定了,陈文新不懂她干嘛要说成这个调子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如此摄人的调子却是在拼命地掩饰着什么的感觉。 “姐姐跟你哥哥的感情真好,好羡慕。” 他有大伯,有大妈。大伯对他除了期许并无其它,似乎一门心思就想看他能不能长脸,如果不能,估计就跟大妈一样不待见他了。 他还有个妹妹,不过连话都不会说,想来长大了受她妈妈的影响也不会多待见他的。 他对他所谓的亲人,是不抱半点期待了。 “因为只有我们两个啊”女孩轻轻地很认真地说,“这个世界从很早很早以前起就只剩我们两个啦,我们谁也没有,谁也不需要。” 她忽然带着一丝笑低头看着男孩:“谁都不需要。” 陈文新忍不住又想了一遍,这姐姐的脑子真的没问题吗?说出来的话怎么这么奇奇怪怪。 他尴尬得笑了两声。 “那姐姐你今年多大了?” “六岁?”女孩回答得很快,却带了一丝不确定,犹疑道。 “噗——”陈文新显然不可能信,“我都是五岁啦,姐姐,你好歹也有个十七岁吧。” “是吗?”女孩疑惑了,站着好半晌都没有动。 陈文新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她这才注意到她还牵着个小孩,“哦对,”她着急起来,“得快点走,别让哥哥等急了。” 陈文新奇怪了,她不是刚才还说不知道她哥哥在哪里呢?怎么一下子就这么确定了。 不管了,只要能快点回去就好了。 “陈文新?”林兮云见陈文新忽然就呆住了,好一会都不动,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挥了一挥。 “嗯?”陈文新眼光一闪,才从回忆中醒过来。 “你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陈文新笑了笑。 “唔,看出来你有多喜欢她了,随便想想都发呆了。” 陈文新的目光不觉移向了一边,再次陷入了沉思。 那一次,那个姐姐最后送他回来了。 他高兴得一步两步地跑上大门前的楼梯,忽然觉得不好意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女孩还站在下面 她侧身站着,也没有看他,目光定定地直视前方。 前方,明明只是空空旷旷的一条路。 不知道都在看什么。 他是回来了,她好像是没有找到她的哥哥。 他更加愧疚了,觉得他是不是在骗人。这时候,女孩的脸上却浮现一丝笑容,开心地顺着那条无人的路走上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而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只希望,她找到她的哥哥,回家了罢。 十年后,他上了高中,这件事的印象越来越淡,那个女孩的样子也越来越记不得了。 本来他就没看清楚过。 脑海中只留存着一个清秀单薄的侧影。(。) 第一百零三章 谶言 在想到那个影子的时候,有一刹那的格外清晰的错觉。 那天,他第一次来学校的时候,好像是见过了的吧 陈文新突然就想起之前做的那个梦来,那个梦境的其他部分都被模糊掉了,包括林兮云出现的那部分。 梦里,从始至终就只剩了窗边的女孩了。 像极了很多年前的那个侧影。 最后她回头了,他看清楚了,那分明就是顾影的脸了。也许他跟顾影在开学的时候就见过了,但是匆匆的一眼让他后来记不起来了。 这可能就叫缘分吧。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一丝微笑来。 “这还笑起来了,”林兮云撇嘴道,“算了,不跟有家室的人说话,伤害单身狗。” “单身狗?”陈文新好笑道,“单身贵族吧。” “说了半天你什么都没说出来,就知道一直傻笑,一直傻笑。”林兮云哼道,“看你能的。” “她和你很不像。”陈文新没头没脑地蹦出来一句,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想起拿这两个八竿子都打在一起的人作比较了。 “没人会关注到她,她藏着事不会说,也不希望别人问的吧可是这样,” 接下来他说的话林兮云几乎听不见了,她脑子里越来越清楚的是另外一个女孩的身影。 从他发呆之前,她就禁不住想到她了。 实在是,太像了。 要不是因为知道他在说顾影,林兮云几乎要怀疑他说的都是任思思了。 再贴切不过的描述了。 任思思几乎不会外露情绪,她确实藏了很多心事,多到,让人最后了解了觉得是那样悲哀绝望。 一千万种悲伤都被她生生咽下去了,也许是她演技太好了,好到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这悲伤。 陈文新说不下去了,他只觉得他想起顾影的时候,心情无端地就有点乱,一种理不清的乱,却在纠缠中越陷越深。 话一停,发觉林兮云不像之前那样叽叽喳喳说话了,不由有点奇怪,见她怔怔地低着眼睛,一双原本明丽照人的眸子,竟是显得有些灰败了。 “怎么了?” 林兮云失落地抬头,“如果,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她很不幸,经历过了一些不幸的事情。她这人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后来她死了。” “然后呢?” “然后大家因为一些,嗯,就是都不记得了,只有你记得。所有人的生活一切如常,该开心的还是开心,她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她的悲惨也从来没有出现过。” 陈文新皱了皱眉,“你最近不会是在看科幻吧。” 果然,林兮云心里只剩下失望,怅然地望着地板。 大家都不会感觉到什么,只有她记得,只有她一个人沉浸在任思思死去的惘然里。 其实陈文新心里并不如他表现得那么自然,他本是不相信这些脑洞炸天怪力乱神的东西,可是却在听到林兮云的描述的时候,就涌起一阵不知是怜悯还是悲伤的东西。 还是不可抑制地想要去挽回什么回来。 他的注意点落在了悲惨死去上。 一个人寂寞地死去,没有人记得,除了他一个人 这样的话,是不是同时在折磨两个人。 死去那个人的悲伤同样落在了记着的人的心里,记着的人并不是为自己记得,要忍受孤独的悲伤而痛苦。 只是因为再多的痛苦也改变不了事实了。 无端地就不安起来。 生命中多的是一语成谶的悲哀。 “别想这些怪事情了,乱了心情就不好了,本来你们女生就容易多愁善感。” 陈文新既是在对林兮云说,也是在宽慰他自己。 “嗯。” 她只能回答一声轻得她自己都听不到的嗯。 陈文新不会经历的,他可以轻描淡写地劝说,她却不能轻描淡写地释然。 —————————————————————————— “班长骗人。” “怎么了?” “我今天看到他了,他明明是一个人,还说是陪女朋友吃饭。” “额你真无聊,跟踪班长干什么?” “谁无聊了?”说话的人忿忿道,“我也想去三楼吃不行啊。” “没在一起吃饭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没人规定要天天一起吃吧,或者就是今天没在一起被你这只狗仔发现了。” “哼。”这人正是最早发现陈文新跟顾影的事情的那个男生,名字叫张钺。 张钺挤眉弄眼道,“你说,会不会是吵架了啊。” “无聊。” “很有可能啊,说不定班长就失恋了。” “你想多了。” “怎么不可能?我是真不懂,陈文新为什么就对那个女生那么上心,往往多情的人最易受到伤害。” “那是你吧。我可是知道你跟林兮云表白的浪漫事迹,和被拒绝的悲伤事迹。” “喂喂,能不能友好一点。”张钺说,“嘿嘿,我知道那女生是九班的,我去问问就知道了。” “八卦狗仔君一路走好。”作为张钺的同桌,他最不明白的一点就是——为什么这家伙这么吊儿郎当,数学还能好成那样。 八成这玩意就是卧槽的天赋。 十多分钟后,张钺回来了,满脸的不爽。 “怎么了?是不是还看到人家恩恩爱爱的,你这只单身大狗受到伤害了?”他打趣道。 “不是!”张钺愈加愤然,“陈文新那厮又骗我。” “又咋地啦?”说话的人忍不住抚额,摊上个逗逼同桌你有什么法子。 “我在九班认识一个妹子,她说她们班没人叫顾影,听都没听过,我要打死那个骗子。” “看吧看吧,”说话的人干脆火上浇油,“连班长那么老实的人都知道你不可靠,要是告诉你真的班级,你估计要天天上门骚扰。” “哪有?”张钺不悦道,“欺骗朋友这是不对的行为,不行,我非要知道是哪个班不可。” “去吧。”同桌说了这两个字之后,就低头做自己的事情了,不理会这个活宝了。 正巧陈文新进教室,张钺蹭的站起来走过去。 “我去,你干什么呢?” “骗人不对啊,给你机会说实话。” “什么?”陈文新一头雾水,他才去和顾影吃了个饭回来,一回来就被张钺这家伙堵住了,“你今天又忘记吃药了吧。”(。) 第一百零四章 心绪 “你妹子到底是哪个班的啊?”张钺开门见山,直接打探。 陈文新给他突然的一句话弄得莫名其妙的,“你什么时候得了失忆症呢,不是说过是九班的吗?起开,挡道了。” “对了,别让我发现你上门骚扰她啊。”陈文新假装警告道。 张钺不屑道:“我倒是想,没这人我怎么骚扰。” 他一路追着陈文新回座位,喋喋不休道:“班长,骗人是不对的行为,尤其你身为班长,怎么能带头不诚信呢,这简直是,上梁不正了,下梁怎么办。” 他说了一大通,心里指望着陈文新赶紧说实话。 谁料陈文新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骗你什么了。” “装,还装。”张钺哼道,“非要我拆穿你这副虚伪的面孔是吧。” “那妹子不是九班的,九班压根没这人,说清楚了吧我。”张钺得意地看他,心说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陈文新先是一怔,接着脱口说道:“你搞错了,是九班。” “又糊弄我,”张钺说,“我就算真有病不至于连班牌号都不认识,路都不会走吧。下楼右拐,一直走,靠栏杆的那间就是,我没说错吧。” 陈文新僵硬地点点头,他没串过班,其实不知道高三九班在哪里。 “算啦,你真小心眼,不说就不说,我不问了。”张钺也没那么想知道顾影是哪个班的,纯粹问着好玩的。 陈文新回答与否,他还真不在意。 但是事情好像跟他想的有点不一样了。 陈文新就定在了座位上,呆呆地仰着头,微微张着嘴巴,半晌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确定和一丝不相信,脸色也变得差了些,虽然还不至于发白,却也是比健康的红润要淡了些。 她难道是在骗他,没必要骗这个呀。难道是不想他去找她打扰她? 大概也许是这个原因吧。嗨,她想多了,他也不是缠人的人啊,下次见面了,是不是该跟她说一下,还是装作不知道,免得她烦心看得出来,她现在的确是不想谈恋爱,他们这样也不叫谈恋爱,充其量叫朋友吃吃饭说说话而已。 谁让,他偏偏在这个时候遇见了她,喜欢上了他,一刻也忍不得,生怕不说她就飞了一样。 陈文新其实也想不通,他觉得自己也不是急躁的人,为何在这件事上就这么冲动呢? 冲动地,在那天就追了上去,恍恍惚惚地有一种失而复得的错觉。 仿佛是再不抓住什么回来的东西又会再次消失。 他干脆装不知道吧,免得她难堪她觉得好就好吧。 陈文新胡思乱想着,没发现张钺已经走了,等他回过神来,才发觉眼前已经空了。 他呆了片刻,本来都站起了,复而坐下。 这几天碰见顾影都是很巧合的,因为他一直当她在九班,想着自己想她也是可以去看看的,现在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在哪,不觉有种见一面少一次机会的错觉。 他握着笔才写了两个字,突然记起来茶艺社社长确实是在九班,他在下任之前开会见过了的。 他对她有点印象,是因为之前大家在一块记笔记的时候,旁边的家伙一直拿胳膊肘撞他,小声叨叨道:“看,那妞在看你。” 张钺这小子莫不是无聊得在开玩笑吧。 陈文新唰地丢开笔,起身朝教室外走去,顺着张钺说的方向,越跑越快,直奔到九班门口。 可是到了他又忍不住要退缩了 他不敢进去,万一顾影真的在里面呢,她看见他来了不会不高兴吧。 可是他又很想知道,顾影到底在不在这里。 他忽然觉得自己也跟张钺一样无聊了,在怎么样,不在又怎么样。 在他又不是要留下来约会还是什么的,不在说明她其实是还不信任他的吧。 仔细想来她真的是很特别,旁人的声名什么的对她来说只是附加之物,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她不会因为他在学校多有名而在真正意义上相信他。因为她,应该是真的很封闭吧。 陈文新迟疑了一会儿,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一道惊喜的女声叫住了—— “陈主席,真的是你呀。” 一个俏丽活泼的女孩飞快地跑到他面前来,女孩大大的眼睛水亮水亮的,不像她会那么黯淡。 “何叶惜”陈文新想了一下,很快就记起这个女孩的名字来。 女孩听到陈文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很是开心,面上浮出一道欢欣可爱的笑容,“陈主席来找人吗?” 陈文新摆摆手,“我都不是学生会主席了,你别这样叫。” “这怎么了,”女孩娇俏道,“你看那些国家领导退位了,不一样沿着原来的职称叫吗?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学校也是呀,退了也沿着以前的说法叫。” 陈文新好像记起来了,何叶惜是挺能说的,貌似还兼职这辩论社的副社长,多才多艺得很。 陈文新只能应付地笑笑。 “你们班,”他艰难地,还是开了口,问道:“有没有一个叫顾影的?” 何叶惜面露一丝诧异之色,陈文新的心一下子绷紧了,接下来她的回答直接把他的心打到了谷底。 但是因为他已经有了这个准备,摔得也不是很厉害,只是觉得躺到了谷底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她说:“没有啊,听都没听过,主席你是不是记错班了?” “可能,”陈文新不好意思地笑笑,“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真要是记错了就好了。 但是他确定他没记错。 顾影说谎了他心里没有怪她的意思,只觉得有一点失败。 也许,她是真的不大接受他吧。 这也不能怪她把也许是家庭的原因,让她不喜欢接纳外人,这没关系。 陈文新默默地给自己打气,他会想办法叫她接受的。 每天在一起吃法算不算一个好兆头呢?当然要算的。 何叶惜奇怪地望着陈文新。 她不知道陈文新在发什么呆,自然也不知道这一刻他心里乱哄哄的想法。(。) 第一百零五章 浮出水面 “陈主席?陈主席?”何叶惜试探地喊了两声。 陈文新反应过来,淡淡地笑了两下,掩饰了过去。 他想了想,问道,“最近的工作,你还顺利吗?” “挺好的,”何叶惜没想到陈文新会主动问自己,内心不由一阵窃喜。 实话说,她暗恋陈文新也是有一年半了,可是认识的那一年半内见面说话除社团事物外,就没有多过三句话。 有一阵子,她借口遇到了各种问题,不停地去问陈文新,想借此多点相处的机会。 事后她想起来,觉得自己当时真是蠢得不行了,像他这么优秀的人,应该喜欢同样优秀的人。 她表现得那么蠢,岂不是要被看轻了吗? 而,喜欢就是喜欢,有时候是不要掺杂太多的原因的。 “还是主席以前教的好。” 陈文新笑了笑,是同学之间友好的笑,其实他并不记得自己教过什么了的。 另外一件事浮上心头,他不自觉地问道,“人员名册你还在手吗?” “在呀,一直都在,主席要看?” “不了,不用了,”陈文新笑笑,“我就随口一问没叫顾影的吗?” 何叶惜愣了一下,说:“真没有,要不我去别的班帮主席问问?” “不用不用,”陈文新连忙摆手,“谢谢了,不过我其实不着急找,再见。” “哎?”何叶惜微微失望地望着陈文新离开的背影,本来以为还能多说点话的。 顾影?顾影是谁,她奇怪地想道,听名字也不能完全听出是男是女呀,陈文新找她是有什么事? 陈文新茫然了。 顾影在骗她,她到底在骗什么,班级就算了,连她来教室找他那次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失魂落魄地想起那天她到教室里来明亮的笑颜,跟之前的她大不一样。他是真的珍惜她的笑,他想让那种开朗的表情长存,他不想看着她发着呆发着呆整个人都莫名地死寂了。 可是她不是九班的,她也不认识所谓的茶艺社社长,更加不可能因为要帮她拿名册来找他。难不成是他都记错了? 陈文新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突然有种——连顾影这个人都是虚构的错觉来。 那个晚上,她站在树下的时候,恰恰处于光与暗的交接处,只要一个晃眼,陈文新就不会注意到她了。 就是多了那一眼,那一眼之差,他注意到了她,再次见到了她,才有了之后又重逢的惊喜。 要说开始也是从那一眼开始的。 陈文新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迎面碰到张钺出来,大约是要去厕所。 “呀?班长,这什么表情,失恋啦?”张钺本是无心说的,因为他当然不会觉得陈文新有失恋的可能。 但是陈文新没有回答,神色依旧是低沉的。 张钺瞬间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不会真让他说中了吧。 天,他可不想晋级为乌鸦嘴。 “哎呀,跟女生闹矛盾是正常的,女生嘛,哪有咱大老爷们心胸宽广,”他信口胡诌道,“话说什么时候开始吵的,中午我看见你,居然不是跟你妹子一块。” “你说什么?”这句话不啻如一道惊雷,陈文新本来就有些浑浑噩噩的心,被这句话一炸,更是晕头转向,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你们中午是不是没在一起我上三楼看见你了,就你一个人,”张钺撞了撞他,“这你就不够意思了,不跟女朋友吃饭连兄弟都不要了。” “你说”陈文新的脸这会真的白了,“你说你没看见她?” “没看见。”张钺说,“怎么?” “她明明是在的”陈文新犹疑着说了出来,仿佛在自言自语。 “话说,班长,你是不是撞鬼了啊,就你一个人,一个桌子就看见你一个人的碗,难道你们还是隔着桌子吃饭的呀。”张钺白了他一眼,“话说外景区还是有道观的,要不要去请个人给你做做法?” 换做平时,陈文新该直接回敬他了。 但是今天、这个时候是个意外,他木然地站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他才慢慢道:“撞鬼了有可能,撞鬼了。” 他再不说话了,从张钺身边走开,温吞吞地回到了教室里。 留下张钺感觉就跟他也撞了鬼一样。 “怎么了?”正巧林兮云也回教室来,见陈文新走了,不由问道。 张钺见是林兮云,回答得分外勤快,“班长这恋爱谈得,真像是在跟鬼在谈恋爱的,女鬼。” “胡说什么呢?”林兮云皱了皱眉。 “没胡说了,你也看见他那样子了吧。” “有什么问题吗?”林兮云愈加不解。 “太有问题了。” 林兮云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提教就走,张钺这才如实交代道,“就是班长说他女朋友在九班,可是我去问了九班压根没叫顾影的,班长说他没骗我。他说他中午在和他女朋友吃饭,可是我中午看见他了,就只有他一个人。” 林兮云无语道:“你是真无聊。” “喂喂,关心同学怎么叫无聊了?”然而迎着林兮云清亮的眼神,张钺觉得他也转不下去了,讪讪道:“好奇算无聊吗?” “不算,”林兮云干脆地说,“但你的好奇统统叫无聊。” “区别对待不公平啊。” 林兮云没理会他,直接走了。 一丝不安悄悄地涌起,因为这涉及到了顾影。 对呀,她也是没有看见顾影的,连张钺也是说没看见的。 张钺的意思是当陈文新说谎了被他抓住了,但是,有可能,陈文新没有说谎。 他的的确确是以为顾影在九班,也的的确确是以为他在和顾影一起吃饭呢? 是以为,不是是。 这就是差别了。 顾影的本事林兮云领教过一点,这一点就够让她印象深刻了,偏偏这还不算她的真面目。正是未知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 她暗自想道,要不要把这件事说给离琛呢? 她这样想着,其实就已经把手机拿出来了,这动作连她自己都是意想不到的。 她就是这么需要他?(。) 第一百零六章 古刹女鬼 但是这也不是矫情的时候了,陈文新的安全更重要。 林兮云老老实实地拿出手机,给离琛发了条短信问道:“顾影是不是会使人致幻?” 她刚放下手机,一声“叮”的震动立刻传来,低头一看,是离琛的回话—— 四个字,“有话直说” 林兮云撇撇嘴,这个人真是保密。 不过在这种事情上她还是不要置气的好,于是她飞快地按道:“没人看见顾影,但是陈文新说他在和顾影一起吃饭。” 这次离琛回得没有那么快了,林兮云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都没有一点动静。 “你在看谁消息?”有同学经过林兮云身边,好奇地问道。 林兮云平素是不用手机的,今天可真是稀奇了,想到这里,那人忍不住促狭道:“男朋友?” “呸,”林兮云登时否认道,“他才不是,充其量是个大混蛋。” “啧啧,混蛋往往是男朋友的代名词。”趁林兮云发作之前,她赶忙笑着跑了。 “男朋友”林兮云嘀咕道,“想的美。” 她的脑海里随之浮现的却是离琛那可恶的笑容,还有就是他抱着她的时候。 那种真切的感觉仿佛是现在就在亲身体会一样,他身上散发着那种清冽的气息,不自觉地就让她头脑放空。 好像有一次是在那个诡异的地狱,离琛好像以为她出事了,见着她回来突然就激动地抱住了她。 也许是那个时候她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怎么才能逃出去,竟然忽略了那个拥抱,现在想起来,也许是离琛是真的有点在意她吧。 她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丝奇异地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在为这种猜想而悄悄的高兴呢? ---------------------------------------------------------------- 不对,她高兴干嘛,林兮云无语地腹诽自己,去你丫的。 离琛直接把手机扔到了桌子上,向后一仰,靠在了椅子上。 “最近凶手好像消停了。”白思宁淡淡道。 “那是因为它有新的目标了吧。”离琛不屑地嗤笑一声。 “哦?”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离琛两手一摊,装作无奈。 “我不问,”白思宁微笑道,“离专员心里有数就够了,反正不还是你打头阵吗?” “那倒是的。”离琛冷笑道。 “刚才谁发的消息?”白思宁随口问道。 “你猜呢?” “有女朋友了?”白思宁说的话显然不是他心里想的,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 “想象力丰富是一件好事,”离琛饶有兴趣地问,“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不介意开发你神奇的想象力吧。” “很荣幸。” “如果你喜欢上了一个女孩,有一天却发现这个女孩从头到尾都在设计你,最重要的是,”离琛停顿了一下,“她已经是个死人了,早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那这个女孩的目的是什么呢?” “那得看幕后指使的意思了。” “离专员在说聊斋吗?” “聊斋?” 白思宁点头笑道,“那里面倒是有很多书生跟女鬼,或者跟女妖恋爱的故事,他们的结局,大概好的就遇到了什么造化,女鬼变成了人,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了,不好的,最后就是黄粱一梦,再不就是被道士收了,说起来我们这也勉强叫道士类型的职业吧,专门抓鬼的。” “道士,”离琛轻笑两声。 “聊斋里,倒有个很著名的故事,翻拍出了很多的电视剧电影,”白思宁幽幽道,“聂小倩,或者更像你描述的故事。” “一个美貌的女鬼,生前只活到了十八岁,死后就被葬在一个荒凉古寺旁,不幸被妖怪夜叉胁迫害人。” 离琛心中淡淡地想过,顾影死的时候大概也是十八岁的样子,至于她是因为什么死的,她并不知道,她又是如何阴差阳错获得梦貘的力量,他更不知道。 半过渡的异兽的来历就是一个谜,比全形的异兽更扑朔迷离。 纯粹的异兽可以说就是山海时期存活下来的,半过渡的却是凭空蹦出来的,难道是说这世上真有转世投生,所以那些已经死掉的妖物还能再次出现。 那么他们现在消灭的这些怪物,又有什么意义呢? 死了,再出现吗? 白思宁继续幽幽地说道:“后来就出现了一个叫宁采臣的书生了,他住在寺院,聂小倩受到妖怪的指使,前来谋害。说是谋害也就从勾引开始的吧,按照原作者的故事,这只女鬼被宁采臣的正气打动,便以实情相告,让这个男人转危为安,这个男人呢,也不负她的重托,帮助她逃离魔爪,后来在一起了,生了孩子,应该算是一个美满的结局了。” “应该?” 故事到这里应该是再美满不过了。 “中间出了一个燕赤霞的人,摆平了背后的妖怪,所以聂小倩得了自由。但是那些曾经被她害死过的人呢?故事到这里就算完了吗?”白思宁的嘴角浮起一丝讥讽的笑容,“讲述的人可以将这些死人一笔带过,我不能,所以我觉得这不是个结局。” “结局应该是那个叫燕赤霞的人也一并诛杀了她,是吗?”离琛笑道,“你的故事里不都说了她是被逼得吗,白思宁,我是该说你公正还是无情呢?” “都可以。”白思宁的大半张脸都是被遮着的,他脸上的表情几乎都被隐藏了下来,看不到他的眼神,只看到他嘲弄的笑,“她,也可以一开始,就选择自己死,死人哪来的那么多执念?” “这个早该死掉的鬼因为她的私心虚假地存在,通过不断地害人来延长一条早该消失的生命,最后居然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看起来是善恶有报了,其实不然。” “天命。总有人觉得天命不公,其实天命很公道,因为它看到的不只是一个人,牺牲你一个,换来更多的人正常地活着,不是最大的公道吗?难道说,非得你自己活着,让别人都死光了,这样,”白思宁弯了弯唇角,“就公平了?” “所以我说,天命不可违,逆天存活的东西,都该消失掉。”(。) 第一百零七章 篡改的记忆 他的话,隐隐地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人特有的狠。 不是对别人的狠,是对自己的狠。 离琛笑笑,装作他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讲个故事你倒讲出这么多感慨来了,读书人真是好啊,像我都不看书的。” 白思宁轻轻一笑,又恢复了轻松平淡的表情。 聊斋的故事,并不是他看书知道的,而是他真是地活过那些岁月,听到的种种民间传说。 “不过故事就是故事,影视化之后故事性就更强了,往往观众觉得好看就行了。背后的妖怪被叫做了黑山老妖,所谓宁采臣和聂小倩坚守着他们的爱情,在燕赤霞的帮助下,成功铲除了黑山老妖之后就在一起了,我觉得,这个就是你那个问题最正确也是最好的回答了。” “要她干掉黑山老妖吗?”离琛笑笑,“可是他们没有燕赤霞。” 让顾影去干掉螣蛇,或者是饕餮,那的确不可能。 所以她注定只能当傀儡。 “宁采臣的幸运之处,在于他不仅让那只女鬼爱上了他,还有了燕赤霞这道护身符,要是没有燕赤霞,他的结局,最好就是和聂小倩相拥而死吧,要是聂小倩没有爱上他,”白思宁笑了,笑容间极尽嘲讽,看得令人生寒,“那他也就跟他之前的死人一样了,跟正直不正直的什么关系都没有。” “所以这个故事,可以归结一个女鬼的偶然发情,”白思宁说的话不带半点感情,“离专员,那你的问题里,那个女孩有没有喜欢上我呢?” 离琛停了片刻,眼光无神地凝滞了片刻,说道:“不知道,应该没有。” 接着他笑道,“那是不是说你死定了?” “不,”白思宁笑着摇头,“因为我不会喜欢她,所以这个问题对我不成立。” 我不会喜欢别人。 离琛扬了扬眉,并不言语。 ---------------------------------------------------------------------------------- 陈文新仿佛听到了顾影的声音。 仿佛 像顾影又不像顾影,跟她一样,调子是低低的,柔柔的。 这一点相似,便侵占了他的全部。 他放下了笔,茫然地抬头。 “怎么了?”同桌问道。 “你听到谁说话的声音没有?” “没啊,”同桌低声道。 正是晚上的自习课,教室里鸦雀无声的。 陈文新怔怔地起身,走了出去。 同桌只当他是出去上厕所了,也没当回事。所有人都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再加上他的步子很轻,所以没人看他。 外面是沉沉的夜色,犹如晕开的黑墨。 晚风吹过,陈文新略略清醒了一些,他站在栏杆前,心想是不是在教室坐久了出幻觉了,大约是要调整一下。 对的,是这样,他这样想道,努力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赶出大脑里。 不去想,顾影为什么骗他,不去想,顾影到底因为什么来找得他,还有她现在在哪里呢? 陈文新静默无声地叹了口气,正准备回教室去,耳畔突然想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 这次,是顾影没错了,一点都不模糊了。 “在这。” 陈文新条件反射地寻声望去,“顾影?” “在这。” 可是黑暗中一个人都看不到。 陈文新揉了揉眼睛,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他的步子却不受控制地顺着声音的来源走了过去,走进了前方看不到的黑暗中。 这个时候,陈文新已经忘了,这一条都是教室,怎么可能连灯影子都看不到呢? 他的眼前忽然一亮,并不是灯亮了,而是眼前忽然就变成白昼了,顾影好端端地站在面前。 笑靥如花。 真真是这四个字。 陈文新已经说过,她的确不够漂亮,不够惊艳,但是他的眼里,就只能看到她一个,怎样都只有她一个。 不需要原因。 顾影的身后是玩耍的同学。 “这是哪?”陈文新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更不记得之前是什么时候了,也不记得他听过什么声音了。 “我班上啊,”顾影疑惑地望着他,“我还想问你找我做什么?” “我找你?”陈文新一愣。 记忆被打乱了,陈文新想到是张钺说他在九班没找到顾影,所以他忍不住来了。 “我同学说,你不是九班的。” 顾影奇怪道:“你同学,哪个同学?” “嗨,顾影,这你男朋友啊,”一个鲜丽的女孩子过来,玩笑道,突然嘴张得大大的,“我去,陈主席。” “你好。”陈文新尴尬道。 女孩忙忙打招呼道:“陈主席你好啊,我以前是你麾下的一员呀。” “你” “茶艺社社长,”女孩提醒道。 “对对,”陈文新不好意思道,“我记得。” 其实他不记得,这会他只觉得大脑都是空的,他完全不记得茶艺社社长是谁,连名字都记不得。 “你不会是,顾影的男朋友吧?” 顾影脸一红,尴尬地望着他。 压抑在大脑的茫然困惑一下子消失了,陈文新朗声笑道:“对,我是。” 他不用再想现在是什么时候,他是怎么过来的,还有什么都没有了。 顾影红着脸催促道:“你还没说有什么事情,说完了快走,该上课了。” “没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你来干嘛?”顾影目瞪口呆道。 “笨蛋,”一旁的女孩恨铁不成钢地打了她一下,“想你了不行吗,想你还需要借口吗?真是够木头的。” “啊,那个,我就先走了。”陈文新及时说道,转身开溜。 身后还是女孩的玩笑声,“顾影,什么时候来的桃花运啊,老实交代。” “没有啦。” 他的心顿时涌上了一阵甜蜜,在这甜蜜的刺激下,快步跑回了教室,沿着白日的轨道回去。 陈文新身子猛地一晃。 走廊上还亮着灯,一排的教室里透出明亮的光,安安静静的,所有人都在自习。 偷什么懒,陈文新暗骂自己,马上回到了教室里。 他的同桌只觉得陈文新出去一会整个人都变了。本来还一直低气压的,不知道怎么就亢奋了起来,嘴角都带着灿烂的笑。 笑得让他莫名其妙。 难道真是谈恋爱的人都喜怒无常?(。) 第一百零八章 宁采臣 “有一件事,陈文新白天的时候好像去顾影说的那个班找她的了,应该是没有找到,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心情都很不好。” 这是林兮云给离琛发的又一条短信。 离琛还是没回。 林兮云不禁考虑要不要直接打个电话去,可是这样好像,冒失了点吧。 又一会,她给离琛再发短信道:“他现在很开心的样子。” 这应该属于一条废话。 但是离琛居然回了,他问:“多开心?” 林兮云抬头看向陈文新,陈文新一手肘支在桌子上,撑着下巴,时不时就握拳挡在嘴角,掩饰忍不住的笑意。 这属于典型的发春表现。 又是新的一天了,总有人过去打趣陈文新,张钺最是大大咧咧的。 “咋了,哄好你的妹子了?” 陈文新不悦地扫了他一眼,道:“我们什么时候吵过架了?” “卧槽,这才几天,秀恩爱就秀到这么无耻了?”张钺哼哼道,“昨天你不是还不高兴的吗?” “有吗?”陈文新奇怪道,“我什么时候不高兴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嘚瑟道,就像所有刚谈恋爱的人一样,“从她是我女朋友的时候起,我就不会不高兴了,再不高兴的事,比如看见你在这晃来晃去,想到她我都觉得你顺眼多了。” “沃日你厉害。” 张钺本来还想问他,顾影到底是不是九班的,假如陈文新也是被骗的,那他肯定不可能如此风平浪静还喜气洋洋的。 真想只有一个 说明被骗的只有他一个张钺吐槽自己。 其实这问题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张钺就没接着问下去了。 他啧啧地叹了两声,摇头走了。 林兮云都搞不懂究竟发生过什么,就算想跟离琛说也不知道说什么。 ———————————————————————————— “见鬼,”在林兮云最后一条短信发过来的时候,离琛突然咒骂道,“真应了那句话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白思宁轻笑一声,仿佛他这话里有什么语病。 “那小男孩盯着有什么动静了吗?” “除了三天前死了一个老师之外,好像没了,小班花倒也没事,”白思宁悠闲地坐在一边的办公桌后,放下一册文件,“重点看护对象一点问题都没有,倒是这些不认识的出问题不少。” “我怎么会知道有什么人得罪过这个小孩呢?”离琛嗤笑一声,“调查组给的资料就那些。” “那小班花还要派人看着吗?他们好像也不是很情愿一天到晚盯着一个小姑娘,要多无聊有多无聊。” “那你说,我手底下缺人,看他们乐不乐意来,我保证不无聊。”离琛冷哼一声道。 白思宁摆手,“那我觉得他们还是喜欢看着小姑娘。” “这就结了。” “也许离专员你已经保护那个小班花很多次了,怕是人一撤掉她就会出事吧。” “不,我不确定,以防万一而已。”离琛转着手机,“我得去联系一个精神病院了。” “什么?”白思宁不解道。 “精神病院应该是个,不,就目前而言,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白思宁蹙眉,“你要关谁?” “宁采臣。”他的面上露出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来。 白思宁的目光移到了离琛的手机上,“你什么时候插了一条眼线?” “不是眼线,”离琛平淡道,“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各取所需而已。” “是吗?” “她为了朋友,我为了查案,互不干扰。” 白思宁摇头笑了,“或许是这样,不过,离专员,” “我觉得你自己是不会发觉的,你收到短信的时候,第一个表情是笑的,这就由不得我不联想到什么了。” 离琛愣了片刻,继而冷冷道:“你还是把你的观察力用到一会之后吧,现在,你去找医院,我去学校” 他打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发现白思宁正望着他,嘴角带着一丝浅笑。 “干脆一道吧,你呢,正好有机会好好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 ———————————————————————————————— “班长恋爱谈得魔怔啦。”有人打趣地说。 “我早就发现了,”张钺哗啦啦地在草稿纸上写着一大排算式,“明明就是他一个人在吃饭,他偏要说是两个人。估计他要说,另外一个人在我心里吧。” “哈哈。”他们笑起来,谁也没有太当回事情。 “不是,”旁边一个男生听到他们说话,犹疑不定地开口道:“我中午吃饭的时候,看见他在给对面夹菜。” “哇哦,今天在一起吃了。” “不是,”说话的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是他对面没有人,菜都在夹到了桌子上。” “没发现班长还挑食。”张钺无语道。 说话的人拼命摇头,“其实我只是看了一眼,那一眼就够惊悚了,他真的是夹菜的姿势,还在笑,好像还在说话,但是一桌子都没人啊。” 三楼吃饭的人一般不多,尤其他当时还是去晚了的,在的人就更少了,只不过寥寥几桌而已,一眼就能看到陈文新坐在靠窗的位置。 那个位置不显眼,旁边还有一大盆凤尾竹,一般没人注意。 “孩子,你也魔怔了。”张钺拍了拍他,显然不会信。 “也许是吧。”那人尴尬地笑笑,笑容很勉强。 林兮云听得清清楚楚,她不安地抬头,并没有看见陈文新。 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发生。 不,应该是已经在发生了。 他们以为他们都是在开玩笑,事实上,那些玩笑话有可能都是真的。 玩笑变成真的之后,就不是什么玩笑了,而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了。 黑板上的挂钟显示已经十二点二十分了,往常这个时候,陈文新早该到教室了。 她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站起身来。 几个男生看见她的动作,也只是多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继续开玩笑。 林兮云心里想的是,他没回来,说明这个时候,可能是跟顾影在一起。 顾影抑或是“顾影”。 她脑子里倏忽闪过一个男人的声音来,阴柔的不带一点温度的声音——“我只是感叹饕餮大人布得一手好局,一手好情局。” “是怎么肯定这只小白鼠一定会上套的?”(。) 第一百零九章 四月还未结束的时候 那个时候,林兮云其实没多听懂那些阴森森的话语。 直到此刻,仿佛被一闷棍击中,林兮云突然意识到——那小白鼠说的就是陈文新。 她确实这样猜想过,不过那时候她并没有联想过什么,这个猜想只是空中楼阁的存在,何况她本身就有点排斥。 林兮云跑过食堂前的林间小道,那儿早就没人了,她探望着扫视了一圈,目光瞬时落在林外的花园。 那必定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还要压得低低地,林兮云快步走过树林,站在了最高的台阶上。 花影柳影,在午后的阳光下映衬得柔和,有风轻轻地吹过,带着四月清新的气息。 这个月还没有结束。 春天是人们相爱的好时节,风带着新生的喜悦拂过所有人的脸上。 所有人,指的是活着的普通人。 林兮云在踩到台阶的一刹那,依稀看尽底下一片叶子飘落下来。 所有的季节,都会有落叶。 所有的故事,都不分季节。 林兮云看见了陈文新,他从树后走过来,进入了她的视线中。 她看见了他,她的视线中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第二个人。 陈文新面上带着快乐的笑容,想来他是真的高兴。他侧着头对身边的“人”说着话,说的什么林兮云听不见。 但是她能看见他的嘴巴在动,眉梢眼角都带着飞扬的神色。 然而他的身边其实没有人,他只是在和空气说话,在和空气笑。 一阵无言的寒意自背后冒气,林兮云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说不出一句话。 “是不是很像疯子?”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 林兮云惊得回头,不知离琛是什么时候就站到了她的身后。 他每次这样突然出现,犹如鬼魅一般。但是林兮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怕了。 她不怕他突然出现,突然说话,因为她感到他的存在是有一份异样的踏实的。 就好像是说,有这个人在,什么事情都可以补救一样,什么样的危险都可以解决一样。 “.他为什么会这样?”林兮云也不问离琛为什么突然动了,只颤着声音发问道。 “我们看不见,不代表他看不见。”离琛淡淡道,目光平静地落在远处的陈文新身上。 “看见什么?”林兮云感觉自己手脚冰凉的,这感觉比大半夜看鬼片还要惊悚,因为你是在大白天真真切切地撞上了鬼。 还是自己的好朋友。 “做梦的,只有本身,旁人看不到你的梦境,因此只有做梦的那个人才能陷在里面。” “梦?” “是啊,一场悲惨的春梦。” 林兮云不服气地咬着唇道,“陈文新又不是好色的人,再说顾影也没多好看,追他的女生漂亮的多了去了。” 这次离琛没有多开玩笑,直接道:“所以说,人的感情不是一样很奇妙的东西吗?说真的,所有的感情都可以操控,恐惧、嫉妒、不公诸如此类,但是爱这类正面的感情,是操控不了的,可以设局,但是跳进去的一定是自己,而不是别人推的。” 离琛敲了敲太阳穴,“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契机,他就喜欢上了一个异类,如果知道这个契机,或许好解决得多。” “我听他描述的顾影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倒是跟思思很像,一样没脾气没性子,一样心事多还藏着,可是那天我见顾影还是很活泼的样子” 提到任思思,林兮云就低落了起来,声音也越来越低。 离琛忽地打断她的话:“你刚刚说什么,和谁很像?” 他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怔怔地望着林兮云,才问出了这么傻气的问题,完全不合他的一贯作风。 “任思思照他的说辞和思思很像。” 离琛沉默了半晌,轻轻地发笑了。 原来是这茬,记忆的错乱接着引起了感情的错乱,他叹息着摇了摇头。 陈文新曾经,对任思思必定是怀着感情的,但是没来得及说出来任思思就死了,接着记忆也被修正了。 记忆可以修改,感情却不能跟着篡改,于是那份感情便成了无根之萍,接着就落到了顾影的身上。 这点,怕是谁都不会想到吧。 若不是林兮云这随口的一句,他也不会猜到这点。 离琛凝望着陈文新,眼神中流过三分哀伤,整个人一下子就灰落了下来,他低低叹道:“没用的,没用。” “你说什么?”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人可以代替。”随着离琛的话音落下,一阵尖锐的刹车声随之响起,从车上冲下了几个人,径直朝陈文新冲过去。 林兮云一惊,本能地想跑下去,但是看离琛没有动,便知道这是他的人。 “你要做什么?” “他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 离琛淡淡道。 在他轻慢的调子下,陈文新的呼叫声响了起来,这个单纯的学生怎么能扛得住训练有素的执行员呢? “顾影,你快跑!” 他本能的呼号声迸了出来。 林兮云本来克制不住自己的步子就想冲下去,可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生生地止住了步子,艰涩地握住了手。 “怎么不冲动了?”离琛带了一丝笑,“很好,你有进步了。” 林兮云低着头,默默地摊开手,看着掌心的红印子,“你们会好好照顾他的吗?他是无辜的,你们这样是为了保护他吧。” 离琛先是点头,继而笑道:“难道你这次不觉得我在干坏事。” “思思的事情上你做的的确算不上好事。”林兮云的声音略带了一丝冷意。 “算不上好事,也不是坏事,”离琛说,“没第二种可能了,所以不要想当然。” “就像我同样不能保证你这位同学的结局。” 林兮云的心猛地一跳,她急忙抓住了要走的离琛,定定地望着他,“可是你也知道,他也是受害者啊。” “运气不好的话,我也没辙,”离琛淡漠地推开了林兮云的手,“就好像全世界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他?”(。) 第一百一十章 时间的面纱 “林兮云?” 陈文新被押了上来,看见呆呆站在台上的林兮云,愣了一下。 林兮云面色复杂地看着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下意识地转身看去,才发觉这一转身的功夫离琛已经走了。 陈文新犹自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押着,而林兮云静静地站着,没有半点惊慌地表现,就好像她知道来龙去脉一样。 他不确定地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误会。”林兮云压着嗓子,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是平静的。 陈文新还要去问,却已经被推走了,他拼命地扭着脖子回头,看到的仍然是林兮云怔愣愣地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被人架走。 他心里第一个飘过的念头,是顾影被吓坏了吧。 “连你也要走了。” 他听见了一个女孩悲哀的叹息声,惊得睁开了眼睛。 四周是黑暗的一片,谁也看不见。 陈文新脑袋有点疼,他记得自己是被推到了一辆车上,之后的事情却是记不得了。 这是哪儿? 难不成大白天做梦了。 不是做梦怎么解释林兮云那个平淡的反应。 人本身的意识被模糊掉了大半,现在陈文新一切的思想活动都犹如漂浮在云端似的,不需要任何依据。 现实会意识到梦境是梦,同样,梦境会人为现实是梦。 大抵是庄周梦蝶,不知谁人缘故。 “谁?” 他警觉地扫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触及之处,赫然出现了一道亮光。 在微弱的亮光里,勾勒出一个女孩纤纤的身形。 “顾影?”他惊喜道,忙跑了上去。 可是站在那里的并不是顾影,只是身影很相似而已。 站在那里的女孩,下巴是有一点圆润的,并不如顾影那样尖尖小巧的,两侧的脸颊是有一点婴儿肥的,很可爱的样子,只是脸色是素白的,这便如顾影一般,少了几分精神气,平添了几分伤感落寞。 “你是谁?”他茫然地问道。 女孩低垂的眸子轻轻抬起,那一刻他发现这个女孩的眼睛是很漂亮的,和顾影一样,都是自己掩盖起来了。 这双眼睛本应该是亮晶晶地点缀在这张娃娃脸上,可是最后搭配起来的结果,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孤独、彷徨。 因为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和死水没有区别。 第一次见顾影的时候,她便是这样的一种无名的眼神。 像是有什么东西敲了他一下,他仿佛就要就要想起了什么,包括这个女孩的名字也要脱口而出了偏偏在此时戛然而止。 “顾影?”陈文新眨眨眼睛,面前的女孩一下子又变回了顾影。 消瘦的瓜子脸,微微乌青的眼睛,跟他刚才还在学校里见过的她判若两人。 面前的女孩形销骨立,深陷的眼窝衬得一双眼睛大得惊人,仿佛千年前早逝的女鬼。 那个女鬼的名字是叫聂小倩来着的吧。 女鬼脱去了美丽的外形之后,应该就是这样一副悚人的模样。倘若这个男人是真心爱她的,想必是不会在意的,也不会在意她已死的事实。 顾影听到他叫她的名字,笑了。 那笑容,凄然的、无望的,世间一切再与她无关。 “你也要走了吗?” 那声音,正是源自她口中。 “什么走?”陈文新不自觉就去握顾影的手,却被她嫌恶地躲开,“别碰我。” 她的声音骤然变得尖利,像一块坚石划破了玻璃。 她又笑了起来,和之前凄凉的笑是不一样的,这次是嘲讽的,既是在嘲笑他,也是在嘲笑她自己。 “这样,你还敢喜欢我吗?” 顾影的表情变得诡异起来,伴随着诡异的神色,她的身躯趋近于透明。 陈文新忙伸手去抓,一抓抓到的却是空的,顾影已经消失了,前面却传来了笑声。 他被那笑声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往前走,进入了那光亮之中,再接着,一步踏了出去,踩在了水泥地上。 这是——他惊讶地举目四望,学校吗? 像他的学校,可是仔细看去,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感觉。 他抬头一看,正是九班的班牌。 真不是顾影在的班吗? 他感到那笑声越来越近了,一个影子嗖地冲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女孩笑着追着。 “好珊珊,别挠我了,痒。”顾影一边笑一边求饶。 被叫做珊珊的女孩还抓着她不放,“开心吗,开心吗?”赵珊珊就是以挠她为乐趣,“还没考试哩,大的保送资格都下来了,哦不对,你想考大来着是吧。” 陈文新一惊,他还没想过顾影成绩怎么样,只觉得她那样乖巧想必也是不错的,没料到竟出色成这样。 他突然想自己通过正式高考上大还是可以的,大还是有点勉强了。 “当然是大好了,专业最全呢。” “知道知道,你们成绩好的任性跳。”赵珊珊嘻嘻笑着,却没有一丝嫉妒的表现。 陈文新走上去,喊了一声顾影。 可是奇怪的是,她们两个都没听到他的声音,或者说,是根本就没有看见他。 两个女孩笑够了,庆祝够了,又回到了教室里。 陈文新忽然发现哪里不对了,是教室的布置,跟他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教室里的人似乎多了些,桌子都密密麻麻地摆着。 他往黑板上看去,那里贴着距离高考还有二十七天。 这不对!足足提前了一倍多的时间。 这怎么可能呢? 正在他呆呆地想不明白的时候,面前的场景一晃而去。 他的身子摇了摇,又站定了。 还是赵珊珊和顾影。 “你妈妈答应你去玩啦,那真是太好了。”赵珊珊喜滋滋道,“没事,就两个星期,回来的时候分数都出了,不过”她调笑道, “你看不看分数无所谓吧。” “去你的。”顾影推了她一下,面上带着灿烂的笑。 “艾玛,终于解放了,旅游去了,欧耶!”赵珊珊哈哈大笑。 顾影也在笑。 这样的顾影,才像学校里见到的她,生动的、活泼的,而不是闭塞的、压抑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怕的,或许就是真的 陈文新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多变化。 为什么她总是一时开心,一时低落呢? 应该说是前两次见面是低落的,自第三次的时候她又变成了一个活泼的人,便正是这种差异,陈文新就忍不住想在意她一点,一点又一点,才发觉自己是喜欢上她了。 不过,他要真的能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就好了。 “累死了,我去洗个澡,你等等我。”顾影伸着懒腰,左伸伸,右伸伸,惬意地说道。 “知道啦,洁癖小姐。”赵珊珊哼了一声,拿着本杂志就坐到椅子上,“你快点,三个小时后的火车呢。” “就半个小时。”顾影吐了吐舌头。 陈文新其实更喜欢看到顾影这样开心一点的样子。 虽然这样她跟普通的女孩也没什么区别了,第一眼他注意到了她不就是因为她的神情在充满了欢乐的公园里太与众不同吗? 但是他当然是希望她能开心的。 直到顾影掀起帘子走到澡堂里,陈文新才猛地反应过来——他怎么又到了这呢? 这里应该是个旅馆。 自己仿佛就在看录像带似的,录像带一点点放到了这里,他一步都没有动却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场景。 真的是梦吧。 这个梦是让他看顾影的吗? 不对!陈文新突然意识到,刚才,她们说考完了,来旅游,说的应该是高考完了吧可是,没有啊。 他正想不明白,眼神一偏看到一个男人掀起了帘子进了顾影刚刚进去的房间。 陈文新忙去叫赵珊珊,但是赵珊珊坐在椅子上,哼着歌,怡然自得地翻着杂志看。 她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陈文新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因为他分明看见男澡堂在另外一边。 他慌张地跑进去,直接越过了那男人,顾影已经到了内室,他听到了淋浴哗哗喷着的声音。 “顾影,有人来了,你快出来。”他大喊道。 淋头还是在哗哗地喷着水。 男人从他身边越了过去,陈文新伸手去抓他,自己的手却从他手上穿了过去。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直到一声尖叫猝不及防地响起来。 是顾影。 很快就没声了。 他透过帘子,看到一个光洁的身子软软地靠着墙滑下来,并不是没声了,她的声音变成了呜呜地挣扎声,约莫是被人捂住了嘴巴。 陈文新就算梦得再不清醒,也总能想到里面在发生什么。 男人的狞笑声,和少女的呜咽混在了一起。 他的眼睛,瞬间被刺得血红起来,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魔鬼一般响起来——“这样的我,你还喜欢吗?” 什么样的她?她说的是被***过的她吗? 不对,他怎么能梦到这些东西。 就算是梦也要阻止,他一步冲上去。 他已经很接近了,分明是看到了那令人充血绝望的一幕。 那个男人的一只手紧紧地勒着她的脖子,她的脸上满是悲愤、绝望、不干,羊脂白玉般的肌肤被无情地席卷,他的罪恶已经刺破了那个柔弱的少女。 不——”撕心裂肺一般的声音在他心中疯狂响彻。 他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极度的狂躁之中,眼前的画面清晰异常,他不管不顾地就想拯救这一切。 却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直接带了出去,等到站稳的时候,他直接站到了大堂中央。 一侧,还是毫不知情的赵珊珊在看书。 他浑身都是汗。 赵珊珊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看大厅的挂钟,惊呼一声:“说好半个小时呢,这都一个多小时了。” 她丢开书,自己也走进去。 陈文新紧紧地跟——也许刚刚真的是幻觉呢? 幻觉中的幻觉? 赵珊珊进去却愣了。 顾影的衣服还摆在浴室门口,里面却不见了人,淋头还开着,唰唰地冲着光溜溜的地板,冲淡了一抹血丝。 陈文新眼前一阵眩晕,再也站不稳了 ———————————————————————————— “欢迎回到现实世界。” 清冽的男声唤醒了还挣扎在梦境和现实中的陈文新。 陈文新听到了陌生男人的声音,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猛地抓向那声音。 他满脑子,都是梦里袭击顾影的那个男人。 “够清醒啊,”陈文新扑了个空,说话的人旋身转了个方向,潇洒地坐在床边的护栏上。 陈文新这才看清了面前的人,跟梦里的那个凶徒不是一个人。 这人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清俊的脸上,一双深不可测的黑眸,消减了的下巴,使得整个人多出了一种独特的气韵。 或者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的很奇怪,但就是如此,他的特别之处,就是实在看不懂吧。 “好像梦貘香没有致狂躁的效果吧。” 陈文新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自言自语道:“还好是梦,不是真的。” “那不一定,”离琛淡淡道,“往往人们反复强调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最后可能都是真的,不过在自我安慰、自我欺骗而已。” 这话激怒了陈文新,梦中的一切给他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他不愿意相信顾影会经历那么悲惨的事情。 “你什么都不知道!”他瞪着离琛。 离琛没有生气的意思,他一只手轻轻地敲打着金属栏杆,笑道:“别的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试图在安慰自己是没错的。” “虽然不知道你做的是什么梦,”离琛手一停,“不过你可以试着接受的,说不定就是真的了,先做好心理准备好了。” “不会!”他怒吼道。 “再加一句,越不敢相信的就越是真的。” 陈文新无力地软倒在床上,这才注意到这是一间雪白的房间,四面都是白的,连被子也是白的,自己奇异地穿着一件病号服。 “这是哪里?医院?” “对,详细一点说,是精神病院。” “开什么玩笑?”陈文新目瞪口呆,“你们这是非法拘禁。” “你们拘禁我能做什么,我一个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什么都没有,拘禁人总该是要有利益的吧。” “因为,”离琛笑道,“你怎么就不说你是真的得病了,住院了呢?” 陈文新屏住呼吸道:“感冒我是会有的,精神病我还不至于,高考压力再大我也不至于疯了吧。” “你是什么人?” 陈文新直直地瞪着离琛,突然觉得,这人好像是见过。(。) 一百一十二章 精神病院 “你”陈文新紧紧地盯着离琛。 他想到了,那个时候林兮云被人绑架的时候,是面前这个年轻男人救了她。 这个男人从七楼上跳下来好得不得了,完全超出了人类的定义。 虽然他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但是样子还是看得清楚的。 “我见过你,”陈文新喃喃道,“你救过我同学,你是警察吗?” “不是,”离琛回答道,“什么都不是。” “你救人,应该不会是坏人,”陈文新抬头望向他。 离琛嗤笑一声,“真是好同学,都这么容易相信人,我说,宁采臣,” “嗯?” “不对,”离琛改口道,“我记得你是叫陈文新吧。” “你怎么知道?” 陈文新惊讶道,脑海中不自觉浮过林兮云的影子,毕竟这是他被弄到这里来前见到的最后一个熟人。 “林兮云跟你说的?”陈文新快速地问道,“她知道我要被关在这?为什么她知道?” 林兮云在离琛未发觉之前,他们又一次扯上了关系,说好会是两条平行线却一次又一次压在了一起。 在离琛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前,陈文新又问道:“你们不会对她做了什么吧?” 陈文新不了解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所谓越不了解就越可怕,忍不住就担心。 “你们都很像,”离琛事不关己地淡淡道,“替别人瞎操心而不先管管自己,你确定你现在很好吗?” 陈文新皱起眉头,正色道:“我很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被你们莫名其妙地关在这里。” 离琛拍手,像是为他鼓掌一样。 “很有勇气,希望你一直都这么有勇气。” 陈文新的手抓在了身下的床垫上,“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离琛起身道,“就是你需要治疗而已,治疗方案嘛,有人正在给你讨论,再等等就有结果了。” “我凭什么等,我没病,你们要做什么?”陈文新怒道,就要起身冲出去,而随着他这剧烈一动,不知道是触碰了什么机关,立刻就有束缚带从床板里伸出来牢牢捆住了他,愈挣扎愈紧。 “放开我,放开我——”他拼命撞击着,而那束缚带仿佛是淬了什么药似的,随之渗进了他的皮肤中,他只感觉头越来越晕,说出的话连他自己都听不见了。 沉沉的黑暗降临了。 他的头一歪,昏了过去。 离琛就看着他晕倒在自己面前,动也不动。 凝神注视了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这是南华市设备最先进的精神病院,从某种程度上说,还是s-mr的合作对象之一。 就如同陈文新这样的病人也不是第一个,他们的有些药物还是见不得光的,因为是s-mr秘密提供的,由那些怪物身上提取出来的东西。 这些东西拿到市面上去,好比说梦貘香——千金难得一见的宝物,在化学界就想当于一枚氢弹爆炸了。 所以说,即便是杀戮罪恶的怪物,对人来说还是有极大的用处,不是这个道理吗? 一点点的价值,都可以被百倍地榨取干净。 白思宁正从对面走过来,他的步子在寂静的走廊上听得格外清晰。 “总部不是很愿意用梦貘香,”白思宁道,“他们说那是用来拷问犯人和必要催眠的,上次用它来删除记忆,总部就够心疼的了,再来第二次,”白思宁摇摇头, “显然不可能。” “再说上次,又不能杀了目击证人,所以只得删除记忆,这次没有必要,直接告诉他真相就行了,何必拐这么一大弯。” 白思宁顿了顿,说:“这是总部的原话。” 离琛沉默了片刻。 删除记忆是他希望的,这样相当于什么都没发生过,陈文新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痛苦。 不记得,才是最大的福气。 可是偏偏,能救他的东西还出自于他爱慕的那个女子身上,错爱的那个鬼魂身上,这是不是一种讽刺? 世间事,看似公正不紊,实际上相互羁绊着,处处都是牵连。 心里的,命里的,早已乱做了一团。 ————————————————————————————— “班长怎么不见了?” 到了下午上课的时候,所有人都发现陈文新没来。 林兮云低头看书,不参与他们的讨论。 “难道私奔去了?”张钺那个说话欠抽的家伙蹦出了这么一句。 林兮云心一跳,总觉得这句无心之话会代表什么不好的东西。 沾上了怪物,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他沾上了顾影 离琛连一句谎话都不肯说,他说谎当安慰人也是行的啊。 林兮云头埋得更低,兴许离琛就喜欢说这么夸张呢,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人听的。 老师来了之后,才声明一句,说陈文新生病住院了,医院有人打电话。 但是哪间医院没说。 张钺下课后不怕死地来了一句:“不会是纵欲过度了吧。” “我去,你是不怕死啊等班长回来我要告诉他。” “告呀告呀,”反正陈文新不在,张钺也不怕威胁,“等班长出来了再说。” “闭嘴。”林兮云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冲张钺喊道。 张钺一惊,因为林兮云平时都是冷淡的,听别人说话几乎不掺和,更不要说发火了。 “厉害了,看你说的话,谁都听不下去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开玩笑了。”林兮云的账张钺还是买的,他一叠声道歉,乖乖地待着自己座位上哪也不去。 他肯定会回来的。 林兮云盯着窗户,想到。 “哟,想他了吧。”王语瑶走过来,没好气地说。 “班长不在了,没人给你撑腰了吧。” 这巫婆张钺腹诽了一句。 “需要谁撑腰?”林兮云淡淡道,“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没人会来找你麻烦,自己做不好,还要怪别人,我就不能理解了。” “鸭子死了嘴壳子硬,”王语瑶就是要踩她两下,“兴许陈文新就是老罩着你这会现世报了住院了。” “你闭嘴!”林兮云听得这句无法再维持淡定的平静,登时发怒道。 “生气了?”王语瑶不屑道,“我又不是那帮好色男生,这套对我没用。” 连张钺都听不下去了,虽说他是喜欢漂亮女生。 “喂喂,班长没得罪你吧,你这样说过了吧。”(。) 一百一十三章 浮出水面 “我不走我不走” 躺在病床上的男生梦呓道。 一声声地,听得格外哀凉。 “我愿为你,堕入地狱是吗?”离琛嗤笑一声,嘴角却含着一丝明了的无奈之感。 陈文新被这一声笑唤醒了,他倏地睁开眼睛,“是你?” 他奋力抬手挣扎着,奈何被束缚带捆着。 离琛笑了一下,轻手往床边的护栏敲了一下,束缚带立刻撤了下去。 陈文新急得就要跑下床,却被离琛伸手拦住了。 “给你看个东西,”离琛淡淡道,将一沓文件丢到了陈文新怀里。 陈文新不知所以地拆开,“这是什么? “看了你不就知道了。”离琛说,忽然伸出手按在了封面上。 “怎么?” “没什么。”离琛收回了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扬了扬下巴,“你看吧。” 陈文新翻开,发现是班级资料。 “二十年前的,你们学校的,高三九班。”离琛的声音轻悠悠地飘起。 高三九班这四个字是格外的熟悉,以至于陈文新听到的时候心跳不由加快了。 咚咚咚、咚咚咚。 每一页,都是一个学生,上面标注着他们的入学年份,成绩排名,纸张很旧了,毕竟都存了二十年了。 “你要我看这个” 做什么这三个字还没出口,陈文新就闭上了嘴巴,因为他看见了一张在梦里见过的脸。 赵珊珊! 梦里的赵珊珊,似乎是顾影的好朋友,活泼可爱。 如果梦是假的,那赵珊珊这个人应该是不存在的。 那既然她存在的话,说明梦会是真的了。 最后,顾影难道那真的也是事实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陈文新绝对不能相信顾影经历过这种事情。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翻东西的手跟着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打摆子一样。 而离琛就像是没有看见一样,等着他往下面看。 陈文新瞪着手中的东西,就像在看什么仇敌一样,他的右手猛地一抖,哗啦啦地往后面乱翻一通,忽然停了下来。 是顾影照片上的顾影,跟他见到的是一样的,但是没有悲伤。 她的笑是标准的那种笑容,友好的,代表生机和喜悦。 这才像一个活着的人。 不像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种枯槁般的神态。 可是这个时间不对,为什么是二十年前的照片? 他急速地丢开,“假的,你们想表达什么,p成这个样子?” 离琛不在意地接过来,直接从后面抽出一张泛黄的报纸来。 “或许这上面的字能乱写,那这个,总不至于也是编的吧。” 陈文新别过头去不看。 离琛像是没看到他的表现一样,径直甩到他手上,淡淡地说道:“二十年前,你们学校有一个女生在高考之后失踪了,本来,一个女生失踪也不算是多轰动的事情,也不至于专门报道出来,顶多就是百度新闻了。” “不过很可惜,她正好还是那年高考的探花,应该这样说吧,第三名,探花,失踪了,不对,应该叫死了。” “高考之后,她和她的同学在外面玩,最后只有她同学回来了,她死在了外面。” “之所以说失踪了,是因为她的尸体没找到,警察好像是找到了埋尸地点,那个地方也验到了她的血,但是就是没有尸体,所以只得判为失踪。” “这个案子还有一个奇特之处。”离琛继续道,“这个女生家里只有她的母亲,她的父亲很早就抛弃她们母女了。当时这桩事情出来的时候是怕她的母亲接受不了,但是她的母亲坚持说看到她的女儿回来了,她坚持说她的女人是去学校了。” “但的确,回来的只有那女生的同学。” “那位同学在外地耽搁了很久,就是为了找她,直到警察不得已判为失踪。” “这就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她的母亲会说看见她回来了呢?既然她真回来了之后又怎么消失了?” 陈文新煞白着脸抬头,怔怔地望着离琛。 他不懂面前的这个人怎么可以用这么无情的调子讲这样一个悲惨的故事。 “是不是她的母亲疯了?我想没有,她应该是真的见到了她的女儿,可惜,死人总是要离开活人的世界的。” 那之后的故事,就是顾影被抓到了s-mr来,再之后,就是离琛救走了她,然后她就成为飘荡在外的孤魂野鬼,再然后就被收到了螣蛇那里,真正地由人变成了一个怪物。 关在s-mr的时候,或许她只是身体结构趋近于怪物,但是出来之后,连心也变得是怪物了。 离琛没问过她以前的事情,也没有去查过,如果不是因为陈文新,他估计也永远不会知道。 而查起来是这么容易,比任思思的事情还容易。 因为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情实在是轰动。 前五名中唯一的一个女生。 她本来回来就该参加颁奖大典的,她回来,就是一个锦绣前程,她回来,也许真的,不,是一定会遇到一个类似于陈文新的人,并在一起,过着圆满的生活。 偏偏她死了。 死了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陈文新颤抖着,他还是看见了,他清楚地看见报道上说的女生——名字就叫顾影,报道上附着她的照片,清秀的,可是却是黑白的,代表她已经消亡的生命。 “看着很眼熟?” “不是真的不可能,她是大活人” “太不巧了,她就是死人,一个死了二十年的女鬼,难为你还一往情深。” “不是!”陈文新吼道,“你不了解她。” “我不需要了解,我只要知道这个女鬼杀过很多人,她杀的人都是她赖以生存的食物,包括你,搞不好就是她下一道食物了。” 陈文新无力地靠在墙上。 高三九班。 张钺说,他在高三九班没找到顾影这个人。 他说,顾影不会骗人的。 她确实没有骗人,是二十年前的高三九班。 梦境在那一刻碎了,他恍然回忆起他两次到高三九班找她的情形。 第一次才是真的,第二次不过是二十年前的一场幻境罢了。 穿插了二十年的时光,这就是他们两个的距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拆穿之时 “是我的幻觉吗?”陈文新干涩地问出这句话,“见到了二十年前死掉的人吗? “不,你听清楚了,”离琛坦然道,“她死了,也可以叫她没死。你不是见过她了吗?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认识她的,有兴趣你可以说说。” 陈文新无神地望着前方,“第一次见面是在公园里。” “嗯,公园。” “她在画画,画纸被风吹跑了” “这个场景不错。”离琛随意感慨了一句,接着漫不经心地问道,“她画的是什么?” “家人、朋友、恋人,”陈文新陷入了回忆中,“画面是那么温暖,作画的人却是悲凉的。” “我可以理解为因怜生爱吗?” “我不知道。” 这个词在陈文新心中闷声砸了一下,他整个人都剩下了一片木然。 “感情这种东西,也没有多神奇,多的是莫名其妙的,”离琛淡淡道,这样说着,实际上他想到的是另外一个人。 谁知道文若滢是因为什么喜欢他的呢?正常人都不会去多看一个颓唐的浑身是血的坐在墙角的男人吧。 生活不是漫画,这种情况自然是走为上策。 但是偏偏,她过来了。 后来他有问过她,你就不怕吗? 她说她怕啊,可是就像有什么声音在呼唤她一样,她觉得她当时要是不管他的话一定会后悔的。 所以这也是很莫名其妙的事情,不是吗? 唯一神奇的地方,可能就是它不需要缘由吧。 一眼过去,那就是陈文新的劫难了,或者说是因为已经被遗忘的任思思。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不一定喜欢她呢,”离琛试图提醒一下,“也许是她唤起了你的某些记忆,一些遗忘得残缺的记忆,于是你把记忆的熟悉感当做了爱呢?” 任思思的痕迹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抹得干干净净,恐怕只留存在寥寥数人包括林兮云的记忆中了,而这记忆又不得与人倾诉。 忘川启动的同时,一并入侵了学校的网络系统,删除了任思思的所有资料,不能直接删除的文字资料便由专人潜入搜寻再销毁。 仅仅需要一个夜晚,这些工作就完结了。 回想起来,删除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容易。 陈文新笑了笑,“你不会是心理学出来的吧,说的这么有道理,可是不是。” 他抬头,定定地望着离琛,“就在你这样说的时候,我怎么想都觉得我是真的喜欢她。” “而且,真的是很重要的记忆,我又怎么能忘记呢?” 离琛沉默着。 他怎么能解释得出来呢,这已经是一个没有任思思的世界了。 曾经有一个人把任思思默默放在心上,知道她消失了都无人知道,这份感情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来就被活生生的蒸发了。 要是任思思还在的话,她会有这样一个爱护她的人,那一定是很好的。 可是,任思思和顾影,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一样已经死掉的人。 从死的那一刻开始,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与她们无关,与死人配对的,只有悲伤和落寞。 喜欢一个不该喜欢的人,便是如陈文新这般吧。 开始从来就不存在,那么自然,就不会有结局了。 “我只想知道,我见的是谁?” “我不在乎她究竟叫什么,是哪里的人,我想我只相信第一眼的感觉。” 离琛忍不住笑了,他现在弄清楚了,陈文新还是没有明白。 “她叫顾影,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你不需要把我当小孩子耍,”陈文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人有相似之处,何况隔了二十年,长得像也不是什么多不可能的事情。” “很可惜,就是二十年前的顾影。”离琛无情地打破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按照你们看的那些鬼怪的故事,女鬼和人类亲近,是想要什么?” “这位先生,”陈文新也不知道哪里就来了底气,或许是他对现实强烈的信任,“现在是现代社会,请不要那么迷信。” “迷信,也总比欺骗自己强。”离琛平淡地说,“你心里已经想到了,但是你不敢承认。” 陈文新的手重重抓在被子上,似乎就要把被子活活撕烂一样。 他只是想快点离开这个破地方,他要去找顾影问清楚。 “你现在这样去找她,是找不到的。” 离琛扫了他一眼,似乎就能看穿他在想什么。 离琛无视陈文新惊疑的表情,继续道:“把你关在这,是怕你们继续纠缠在一起,没好处,对你没好处,知道吗?” “林兮云是知道的?”陈文新突然想到了什么,厉声问道。 “对,她知道,她还托我务必保你平安,但是你这么不配合,”离琛耸耸肩,“我也不敢保证。” “她为什么要相信你的鬼话。” “是你相信顾影的鬼话吧,”离琛的语调突然加重,“她说她是哪里的你就信了,她用幻术骗你,你明明都能感觉到是假的,但是你还是选择沉溺于幻境,” “真不知道说你是太痴情还是太胆小呢?” “顾影不是你能找到的人,我们查她也查了很久了,本来她闹的动静也不算大,也不着急收拾,不过这次,”离琛话锋一转,“敢问你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清明刚过的那几天中吗?” 陈文新怔怔地点头。 “你说,她在画画,画上是家人、朋友、恋人,很美好是不是?” “那我现在告诉你,” 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使陈文新觉得如置冰窖。 “那几天出了一桩桩的命案,没一次案件中死的都不是一个人,都是成对成对死的,解释清楚一点,就是所谓的家人、朋友、恋人什么的。” “再解释清楚点,她画的那些人,凑巧就是死的那些人。” “死亡之画,对,就样这样说,她的画就是她要杀死的目标,结果你还不怕死地撞上去了。” “然后她就盯上你了,”离琛摊手,“很简单的过程。” “你在胡说”陈文新的声音沙哑地响起。 “你猜她最后要做什么?”离琛微笑,“虽然我也不是完全能猜透,但是她是要你完完全全地迷恋上她,然后她再一点点引诱你,就像,蛇引诱两个人类吃果子一样吧,最后她就可以吃掉你啦。”(。) 番外 遗失的初恋 杨峰追任思思的时候,几乎是全班都知道了。 陈文新肯定也是知道的。 大约是一个表演惊艳了杨峰吧,一时兴起就来追任思思。 任思思说话向来少,于是所有人都在起哄,小小地怂恿她接受。 “胆子大点嘛,别那么胆小,”好玩的男生冲任思思说道,转身冲陈文新挤眉弄眼道,“是不是啊,胆子可不好。” “嗯”陈文新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抬眼就能看见低眉顺眼的任思思。 这样安静垂眸的她他看了两年多了。不知不觉就看成习惯了 陈文新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 他的街坊邻里都很喜欢他,那倒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勤快,多会喊人。 只因为这个小伙子温吞平和,不会招惹任何人来气,不会妨碍任何人。 他在家里便是这样刻意隐忍的,只有到学校才会大放异彩,于是他们的同学看到的是一个极具领袖气质的总之是能干得没得挑的特有主见的班长。 实际上呢,在心底他和任思思没多大的差别,一个忍字就诠释完了。 不是那种为了大局不得不忍,没有那么高尚——是软弱。于他而言,是幼年丧亲的悲哀吧,是寄人篱下的孤独吧。 当初开学的时候,他见到任思思还要在林兮云前几秒钟,只是在他犹豫要不要进去跟她说话的时候,林兮云就进来了,于是他就打消了那个一闪而过类似魔怔的念头。 之后就是开学正常地自我介绍。 陈文新这个还是很会的,反正他那五分钟精辟得类似领导人的自我介绍让大家都记住了他的生辰八字兴趣爱好等等。 他在底下坐着,总是若有若无地看向任思思。 任思思地微低着头,木然地盯着桌子,直到她自己被喊上去。 上台只有匆匆的一句“我叫任思思”就没了。 对其他人来说是记不住这个女生了,但是对他而言记得格外清楚。 她上台并不是局促不安的样子,反而是淡淡然的什么都没有的感觉。 所以便只有一句话 那一刻他似乎是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他本能地就想靠近这个女生。 其实他羡慕他身边的人,比如张钺,可以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地,无拘无束,而他必须把自己包装得这么好。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孤独胆小的孩子吧。 他在意的东西不多,他在意他校园生活,所以他才力争做到最好。 除了任思思,没人会懂这种落寞的反差吧。 就如同他第一眼见到她时,她安静得宛如一朵云。 “是啊,胆子该大的时候还是要大。” 最后他说了这样一句中间话。 再之后,杨峰就追到任思思了。 他心里默默喜欢的姑娘是别人的女朋友了,如果是他一开始表白那就没杨峰什么事了。 只是,没人觉得他会喜欢毫不起眼的任思思,包括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不过是觉得他对这女孩有一种莫名的依恋感。 熟悉的、亲切的感觉罢了。 而且他们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陈文新每天在早自习前值班就是为了在看见任思思的时候说一句早安,他包揽了各项收费的工作——这确实不是个好差事,因为怕丢,而且往往一天之内收不齐,说明你就要盯着一大笔钱好几天。 但是他就是为了去任思思那收钱能正大光明地看她一眼,正大光明地说两句话。 很滑稽,无可挑剔的他在这方面胆怯得让人想不明白。 可能是他无法确定任思思的答案吧,因为她确实和别的女生不一样,她没有什么悲伤喜悦的表情,整个人都是难以捉摸的,也许需要的和其他的女生都不一样。 他还记得他收钱的时候,那一次,任思思已经没有现金了。 她的手轻轻地抓在桌子一角,低着头不说话。 其实那就是几秒的事情,陈文新走过来,她没钱,不好意思说话,陈文新直接走过去就可以了。 他想停下来,说没事,我给你垫着,但是他没想好怎么开口,就迟疑了两秒,再挣扎的时候,林兮云已经把钱递出来了。 陈文新想,她需要的不是男朋友,只是朋友的关心,这个朋友是男是女都无所谓。 他想关心她,可是他们跟陌生人竟是没什么差别,开口说一句话都是艰难万分,每一句话他都要想会不会突兀,会不会觉得奇怪。 尤其是,她都有男朋友了。 谁知道杨峰突然死了。 而她的状态也很不好。 他想安慰她来着,又觉得自己怀着喜欢她的心情,是不是就叫趁人之危? 接着,她就没来上课了。 他早上依旧站在教室门口等,看着人一个一个进来,就是没有任思思。 他想再见到她,真的很想,每一天晚上睡觉前,都期盼自己能再见到她,都幻想她明天就回来了。 又是一天晚上,他依旧怀着这样的幻想入梦,梦中清清楚楚地重复了这三年他们认识得而点点滴滴。 原来人跟人的关系,可以那么近,也可以这么远。 近到就在一个班,就隔着几排桌子,远到,三年加起来说过的话没有超过一百句,而且这些话中国,除了你好,嗯,就没有别的什么了。 如果她回来了,他一定要把他想的都说出来 他想说什么呢?他想说,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我相信以后都会很好的。 不要伤心不要难过 梦境在最后碎掉了,他惊慌地去捡拾那些碎片,碎片扎在手上,他的脑子一个激灵,茫然地看着灰蒙蒙的世界。 他忘了,他要捡的是什么? 疼痛让他一下子从梦中醒了过来,他一看时间,已经五点五十了,比他平时的起床时间晚了十分,他还得去教室开门。 于是他慌慌张张地穿衣服起床,冲出寝室。 似乎一切就正常了呢。 那天,一向很准时的林兮云来迟了,她问:“是思思来了吗?” 无端地,就有一种心伤的感觉,可是为什么呢?思思是谁? 他不确定地问道:“思思是谁?” 为什么会难过呢,这两个字,都没听说过呀。 他的记忆没有了,却依然会难过,难过得急切得就想找回什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悲剧 “那你们打算怎么治我?一个没病的人要怎么治?” 离琛挑眉,“你说到重点了。” “我理解的分数还是很高的。” 离琛不以为意地笑笑,“只要你能忘掉顾影这个人,她也不能对你做什么了,你就可以回学校了。” 接着,他补充道:“回去,一切都正常了。” “是这样吗?” 陈文新呆呆地坐在床上,仿佛就在一瞬间经过了一百年的沧桑。 离琛起身,不在意地扯了扯衣服,转身离开这里。 还要说什么的话,他也无话可说了。 关门的一刻他最后看了陈文新一眼。 陈文新仿佛成了一座石像,纹丝不动,一双平日里光彩的眼睛霎时变得麻木起来。 其实他是不安的,任何事情都可以操控,唯独感情。 陈文新喜欢上顾影只是个意外,估计顾影都不知道原因,只不过觉得可以利用罢了。 --------------------------------------------------------- 约莫一个小时后,离琛接到了白思宁的电话。 “离专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那小姑娘出事了?”离琛的声音压低了。 “那倒不是她,是那个男孩,”白思宁的口气听着有一丝无奈,“睡觉的时候死了。” “什么?” “没有伤痕,没有血迹,就是死了。”白思宁说,“难道是背后的人开始灭口了?” 明显不至于。 离琛的手不由垂下来。 他也不是万能的,最近的事情一桩桩已经失去了掌控,虽然他要的结果只是最后能抓到幕后的怪物,而且他也没失手过但是这个过程,已经不是他想接受的了。 比如任思思的事情,他曾经以为是可以有一丝转机的,然而推动的凶手和执行的任思思已经牢牢绑在了一起,她便再无抽身而退的机会。 和非人类的东西做争斗,这过程几乎没有没死过人,他应该习惯了才是,s-mr的人也不看这中间会死多少人,只要结局是成功的就行。 警察或许将人命放在第一位,但他们不会,他们只要保证以后不会死人就好,至于中间的无所谓。 “突然就死了吗?”离琛的声音又是惯常的冷漠。 “对,吃晚饭之前去睡觉,叫他起床的时候才发现他死了。” “叫人去看了吗,什么样子的,我是说表情。” “闭着眼睛的,没有表情。” 白思宁说话这会还在男孩家里,男孩的亲戚在客厅里呜呜地哭着,他则叫人守住了房门,只叫了s-mr的几个办事人员进来。 寂静了半晌,离琛冷不丁地说道:“把他眼皮挑开。” 白思宁一时没反应过来,“现在吗?” “现在。” 白思宁笑道:“你这是把麻烦都甩给了我啊,在别人家就直接验尸吗?” “挑开,不用你自己动手吧。” 白思宁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旁边的人过来。 “去拿把水果刀好了。” 那人是化验部的,下手片刻迟疑都没有,随着那一层娇嫩的组织被割下来,一只突兀的瞪大了的眼睛暴露出来。 那才是人死之前惊悚的眼神,拨动了绝望的颤音。 白思宁一惊,没料到离琛人不在这都猜到了这样的场面。 “大概跟你想的一样吧,”白思宁淡淡道,“不过我不理解,怎么闭着眼睛都有这种眼神。” 对于怪物,当然没有常理。 “接下来还有什么?”白思宁问道。 离琛没回答。 死在梦里,这才符合顾影的风格。 而且不会见血,脸上看不到表情,因为都被表面安详的睡相挡得太好了。 那之前那些带血的说明动手的怕是不止她一个人。 但是她何必要对一个费棋,还是一个小孩动手呢? 这个问题一冒出来,离琛就暗骂自己一句,真是有够蠢的,当然是为了吃。 由懦弱到残暴,也是很好的食物。 这个小孩不同于任思思,他是一个正常的活人,没有被寄生,怪物只是寻着他隐藏的怨恨去杀人,让他作为一个旁观者感受到无上的快感。 顶多算是心理变态。 他计较错了这件事。一开始他是觉得不能擅自抓一个棋子,因为s-mr的办事风格绝对是宁肯错杀也不放过,于是他拐着弯的去护着那些可能被杀的对象。 然而最后,护住了最有可能出事的小班花却忘记了他的真正作用就是顾影的食物。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过这茬,因此即使那男孩没有到学校,不知道学校都发生了什么,他也暗中叫人抖出来告诉他。 因为什么都不知道,阴暗的情绪才会一直滋生,一旦知道了,恐惧会立刻压制这种阴郁的情绪,那么顾影就不能正常培养她的食物了。 这算是饥不择食了吗? 饥? 离琛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出:“先去看陈文新,看他还在不在?” “陈文新?”白思宁随即反应过来是今天抓到的那男生的名字,不过离琛已经挂掉了电话。 等到离琛飞奔到关押陈文新的病房,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 护士张口结舌地望着空空荡荡的病房,“你走了之后我就给他注射了镇定剂的,我是看着他睡着的。” 看离琛不说话,她结结巴巴地补充道,,“中间门是锁的,我我去找监控。” 说完她飞快地跑了,因为眼前这个长相俊挺的男人的表情实在是难看了。 “确实没错啊,”离琛喃喃道,“宁错杀,不放过” 他早该意识到放过了还是要死的,当时何必多想这一层。 s-mr没有病房,只有牢房,送进s-mr就等于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陈文新这种,属于跟异类的接近第四类接触了,研究价值不是一点点,以s-mr的风格,绝对要研究他的大脑是怎么接受顾影的幻境的。 以前的受害者尸体,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现在陈文新这一跑,还能活下来吗? 手机的震动声传了过来,离琛怔愣了半晌才知道接电话。 却在看清屏幕的一瞬间愣住了。 一闪一闪的亮光中是三个字。 林兮云。 是她的电话。 她打电话,只可能是一个原因她是不放心陈文新才来问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接错了的记忆 他要怎么说? 说陈文新跑了吗? 不对,陈文新一个普通人,想跑也跑不了的,只可能是被带走了。 没有哪个普通人能在被注射镇定剂还被锁起来的情况下凭空消失,这房间里又不可能说是有密道。 离琛一个错神间接通了电话,林兮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陈文新怎么样了?” 正在这时,护士急巴巴地跑了过来,“监控坏了,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坏了?”林兮云听见了,跟着问道。 “你说话呀。” 离琛没指望会有监控,这个结果他已经想到了。 半晌,他才说,“陈文新不见了?” “不见了?”林兮云大声说了出来,周围的同学扭过头来,不知道她在跟谁打电话。 “小心点,”旁边的人提醒道,“就是下课了也搞不好班主任会过来。” 林兮云歉疚地笑笑,压低了声音,“怎么会不见。” “没回来吗?” “怎么可能?不是被你带走了吗?” 离琛又是一阵沉默。 “说话,说话。”林兮云重复道。 “没了,就这么多,”离琛轻笑一声,“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听天由命吧。” “是顾影带走了吗?” “可能吧,不知道。” “喂,是你带走了他,”林兮云压低了声音,恨恨道,“这么快就不想管了吗?” “我想管,也得有那能耐。”说话的时候,离琛已经往外走了。 林兮云忍不住,嚯地站起来,“你不去找吗?” “找?”离琛笑笑,“可惜我不负这个法律责任。” “离琛你又想像思思那件事情吗?”林兮云咬牙切齿道。 离琛沉默了一会,“我是要去找,但是跟你没关系。” 电话被挂断了。 林兮云怔怔地回想离琛最后那句话。 他说他要去找,但是跟她没有关系。 会不会有危险? 他说话每次都这样,重点之前总是说一堆气人的东西,然后就走了。 林兮云觉得自己在犯傻,哪一次是没有危险的? 就好比第一次见面,他从七楼跳上了明明是受伤了的样子,却装作没事,明明她是想关心他的,可是他那个样子太气人了。 还有她被那两个神秘怪人绑架走的时候,他挡在了她前面,也是受伤了吧 但是他弄晕了她,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就走了。 再之后,尽管他每一次都说的不留情面,关键的时候还是会出现。 这种人真是不给自己留个退路,不需要别人领情,也不需要别人感激。 他这是想干嘛呢。 什么不关我的事,林兮云想,陈文新是我朋友,当然关我的事情。 我倒要看看你又搞什么名堂。 ————————————————————————————— 诗中叛逆天使撒旦,因为反抗上帝的权威被打入地狱,却仍不悔改,负隅反抗,为复仇寻至伊甸园。 亚当与夏娃受被撒旦附身的蛇的引诱,偷吃了上帝明令禁吃的分辨善恶的树上的果子。最终,撒旦及其同伙遭谴全变成了蛇,亚当与夏娃被逐出了伊甸园。 如今,陈文新就是被引诱的那个人。 “吃了东西,是不是觉得恢复力气了一点?” 饕餮淡淡笑着望向伏在地上的顾影。 顾影恶心难受得直想吐。 她不想对那个孩子动手的,这个孩子也从来不是她的目标,只是被饕餮偶然看中的。 因为饕餮寄存在她的身体里作恶,分享了她能一眼看到一个人的所有回忆的能力,于是便对那个胆怯得男孩产生了兴趣。 本来,他是想把那孩子培养成第二个任思思的。 偏偏,这个计划不知被谁破坏了。 那孩子待在家里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却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学校的情况,一下子就变得格外恐惧了。 原本,他只是梦见了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都被杀死了,心里在暗暗地痛快着,谁料一切都变成真的了。 饕餮的计划等于破产了,他不能继续培养这孩子的阴暗面了。 马上,他就让顾影去梦里吞噬掉他残存的怨恨和恐惧。准确地说,是他还控制着顾影的身体。 顾影从没对小孩子下过手,其实她下过手的对象也不是很多,多半都是木已成舟的,不是她人为引导的。 而且,她不愿意对善良的普通人下手,何况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呢? 但是在饕餮的眼中,任何人都是他的食物,没有半分区别。 这才是真正的怪物,狠毒无情。 不,不对,他只是视人命如草芥罢了。 人的命跟他比起来微如尘埃。 顾影眼中还清清楚楚地掠过那孩子临死前惊恐地眼神。 “好了,那么现在,”饕餮不看她是什么表情,“去把那个傻小子弄出来吧。” “不知道是谁这么有能耐,不过,到底太晚了。”饕餮阴冷地笑了,“他的绝望已经接近于成熟了,这要感谢你啊。” “还有他的审美。” 顾影不在意他的羞辱,只是她,又得去做那些违心的事情了。 或许离琛比喻得没错,确实一个宁采臣,一个聂小倩,但是没有燕赤霞,这里的聂小倩也没有爱上宁采臣,这里的宁采臣也没有抵挡她的诱惑。 故事到底是故事,原文要比改编诚实得多。 原文的宁采臣其实没爱过聂小倩吧,毕竟他已经有妻子了,只是可怜吧。 可怜不会犯错,爱会犯错。 “是。” 顾影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不可否认,陈文新是一个很好的人,会是一个很好的你男朋友,可惜,不是她的男朋友。 如果是在,二十年前,她没有死,遇见了这样一个人,是一定要在一起的,因为那就是她幻想的另一半。 然而顾影也以为错了,她以为在引导陈文新错爱上她的那个过程中,起到作用的是饕餮制造的一连串假的她,她只是接力而已,负责善尾。 却不知,是一开头就错了。 他们两个都不会意识到中间隔了个任思思,真正当媒婆的,怕是任思思吧。 一段遗忘的记忆加一种无处安放的感情,错误地接了下去,接错了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