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生存手册》 第1章 连着两日的北风,终于吹来了一场大雪,天气越发冷的厉害,路上已显有行人,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却是一队过百人的车队,一路向北而行,八十人的随行护卫闻家内卷入京。 一辆马车内,闻子君耳边听着外面“沙沙”的风雪声,一时心痒掀开挡风的帘子,将马车的车窗推开了一点,向外望去就见鹅毛似的雪花被呼啸的北风卷送的满天凌乱,远处的荒山风雪中连绵挺立,天地间一片粗狂的豪气。 闻子君感叹:“这北边确是与江南不同!” “自是不同的,”闻夫人给趴在她腿边睡得正酣的四岁的小儿子掖了掖被角,轻声和女儿道,“已是到了蓬度了,若是不耽误行程,这一昼日的功夫便可到京了。” 闻子君关了窗子,挡好了厚厚的帘子:“娘,陈四说蓬度有强匪。” “是啊,”闻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但愿无事才好。” 闻子君正要说话听得外面陈四的声音隔着车壁传了进来:“夫人。” “何事?” 陈四道:“请夫人、姑娘、公子坐稳,要加速了。” 闻夫人略有些担心,出声询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夫人安心,暂且并未发现不妥之处,只是前面一段近那青峰口,恐生事端,快些过去稳妥些。” 闻夫人道:“知晓了,去吧。” “是。” 外面陈四的马蹄声远了,闻夫人叹道:“这世道,临近京都之地,竟也有匪患横行。” 闻子君也叹气道:“如今四处战乱,朝内忧外患,只怕也是顾不上这些小处了。” 闻夫人道:“你说的是,不过此时细想倒是安心几分,想来这些匪贼也是不足为患的,毕竟是天子脚下,尽是高官权贵之处,便是他们初成半点气候只怕朝廷也是不能容的。再者说了,若是这里的这里的土匪真是凶悍的话,你大伯那里怎么也会知会咱们一声。” “娘亲说的有道理,他们将寨子安在天子脚下,想来也是不敢和朝廷作对的,遇到官员家眷或是亲属,想也是不敢为难的。”闻子君笑笑,“娘,咱们只怕是得狐假虎威,仗一回侍郎大人的势了。” 闻夫人道:“你既是知晓,便要承情。” 闻子君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向后靠在车壁上,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摆弄着手心里精巧的暖手炉,闻夫人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的心事以为她是担心匪患,闻夫人给她整了整裘衣领口,安抚她道:“别怕,咱们这边有护卫,一路过来也都周全,便是遇上了强匪也不防事的。” “君儿知晓的娘。” “怎么还一脸的心事的?” 闻子君把她娘的手塞回了暖袖之中:“君儿是在想咱们到京以后,也不知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咱们来的匆忙,这登门礼也是备的仓促。” 闻夫人笑笑:“自小你就心思多,再跟着你爹管了这些年的生意,如今啊更是精的什么似得。” “哪里就如此了?”闻子君不服气,“这些事情平常也是想得到的吧!” 闻夫人道:“南边战乱,咱们为了避祸举家迁回祖籍,投奔的也是正经的本家,这般情况下提什么登门礼周全不周全的,你一个小丫头不想着京都繁华,不想着新奇事物,倒是喜欢操心这些俗事。” 闻子君煞有介事的抱怨道:“娘,您有没有觉得,自打弟弟出生以后,您便总是训我,便是再不觉得我好了。” “你呀,就这张嘴,为娘也是怕了你的。”闻夫人嗔了她一眼,满脸的无奈,眼中却是宠溺的笑。 片刻过后闻夫人道:“你大伯他们信里说已为咱们准备出了院落,再加上此行仓促也没有来得及遣人提前修缮一下老宅子,待到了京里便也只能先住到你大伯家里了,他们家老太太健在,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没有分家,姑娘们也多,平时你们姐妹相处,你可把你那霸王性子给我收一收,看得惯得,看不惯的,不要强出头。” “娘,这个君儿自是知晓的,寄人篱下的,哪能和家里比,人家容得下咱们已是恩情,哪有到了人家家里去争强好胜的道理呢!” 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疼,刚刚嘱咐那几句话,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这个闺女性子太强,纵是半点委屈也受不得的,更是不知忍让,故而虽知她从来明理懂事,也还是嘱咐了几句,但是听到她这般回话,又是觉得心疼了。 闻夫人捏着帕子沾了沾唇角,又改了话口道:“话也不是这么说,都是正经的本家,谈什么寄人篱下呢,虽说咱们在你曾祖那一辈就分了家南迁了,但是也一直没有少了往来,不说逢年过节咱们走的礼,便是每年孝敬那边老太太的银子,也都不是一般的足,这一回也是形势所迫,暂住一段,待明年开春好动土了,便将老宅子修葺一番,就搬出去了,你也无需那般委屈自己。” 闻子君看着手里的暖手炉上面精巧的纹理,声音淡淡的道:“娘您也莫要总想着这是本家,什么本家不本家的,也就是如此罢了。” 闻夫人轻斥:“你这说的什么话,让你爹听到,看不教训你。” “也不过是实话而已,咱们从江南一路过来,这般久了,京里面除了那一封官家公函一般的信件之外,可再有别的话传来?陈四都知蓬度有强匪,咱们这可都是内卷呢,大伯那里都不曾指使几个人过来接应,他们家多人在朝为官,家大势大的连几个家丁护卫也遣不出吗?再者说,咱们这都到了他们家门口了,架子端的也是足的。” 闻子君顿了顿接着道:“再说年礼和孝敬银子,君儿往年就说过,这些东西礼数全了就好,再多的在他们眼里呀,只怕也只当是咱们的巴结呢!咱们家在南边经商,虽也是赚了些银子,但是在这些大老爷眼里,只怕也是富得流油的低贱人罢了。” 闻夫人面色一沉,口气也严厉的起来:“君儿,你如何生出了这般的想法!本家便是本家,哪来那么多的势力关系,君儿你向来懂事,怎么就说出了这般无理的话来,怎能因为他们没来接应咱们,少了几句关怀,就心生不满了?你告诉娘,这是什么道理?这哪是你一个姑娘家该有的心性。” “娘,君儿并无不满,人家肯收留咱们一日也是情分,何况咱们这一家子,要叨扰几月呢,对此君儿只有感激,又怎会那般不知好歹的反倒去怨怪呢!” 闻夫人再想说什么,最终却是没有出口,只是悠悠的叹了口气。闻子君的那些想法,她也不是没想过的,可这种想法她可以有,但是自己的闺女一个才十五岁的小丫头,就已想到了这些,她这样的性子轻易不和人亲近,到了外面定也是不招人疼的。 “娘,是君儿的话惹您叹气啦?” 闻夫人道:“你这清冷的性子也不知是怎的养成的,在家里也是千娇万宠的,可如今看着,倒像是吃了多少的苦头一般。” 闻子君笑笑她动动身子躺了下去,头就枕在了闻夫人的腿上。 闻夫人抚着她如墨的青丝叹道:“想来想去,也只是你爹害的,他做他的生意,好端端的,偏总是要把你带着,整日的和一些机诡之人打交道,好好的一个姑娘家,都是被他给拐带了,如今你看看你这性子,日后只怕是要吃苦了。” “才不会呢,”闻子君俏皮的道,“我爹说了,只要手里有银子就谁也别想给我苦吃。” 闻夫人嗔了她一眼,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额头上不轻不重的点了一下:“就听你爹的吧。”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呢,马车骤然停了下来,因为停的太急毫无准备,车里的三人猛地往前跄去,闻夫人和闻子君第一反应就是伸臂护着熟睡的闻子轩,小家伙也一下子被晃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到他娘就在眼前,还打着哈气就往他娘怀里钻。 闻夫人把小儿子抱在怀里,凝神去听,隐约的外面一阵人马喧嚣,她心口一跳把怀里的小儿子抱得更紧了,脸上却是没有慌乱,安慰闻子君道:“别担心,陈四他们会处理的。” “君儿知晓。” 闻子君开了一点窗子往前看去,就见大风雪中前方的一处山坡上,呼啦啦的冲下来一对人马,策马扬鞭的就往他们这边过来了,那一队人气势磅礴的,仔细看去个个人高马大,一身的凛冽凶悍之气。 闻子君心里一紧,这些匪贼还真是凶悍,看着有一百人众,这样一看,他们这八十护卫根本不是对手。 眼前看来,侍郎府的势只怕是不足道了。 这时候陈四驱马到了车前,隔着车壁急声道:“夫人遇上强匪了,您和姑娘公子坐稳了,不要惊慌,小的们拼死也能护着您冲出去。” 陈四是站在闻夫人那边的窗口说的话,闻子君赶紧爬过去扶着车壁和他道:“陈四,不要动手,快下命令让咱们的人原地待命不能先动手。” “姑娘,这可是悍匪,贪婪嗜血,极度凶残,道理是讲不通的,咱们只能硬杀过去。”陈四犹疑。 见陈四不听她的,闻子君面带急色的看向她娘,闻夫人也推开窗子往外看了眼,见了前方那满身煞气的一队人马,顿时脸色就变了,这要是打起来他们这边只怕连招架都难,她这会儿虽是也想不出什么脱身之计,但也知动手是下下之策。 闻夫人定了定神和对外面道:“听姑娘的。” “是!”骑在马上的陈四直起身子,他看着迎面过来的那一队人马,浑身肌肉绷紧,捏紧了腰刀吩咐道:“原地待命,不准轻举妄动。” 听着外面交代完毕,闻子君敲了敲窗子陈四再次俯下身来,隔着车窗闻子君和陈四交代了几句。 第2章 “冒充申屠将军家眷?”陈四惊道,“这如何使得?” 闻子君道:“如何使不得?” 陈四皱眉,觉得闻子君过于天真了:“姑娘,咱们没凭没证的,他们如何能信呢?” 闻子君道:“将军家眷有什么凭证,难不成朝廷还给刻个章吗?正经的我们还是兵部侍郎的亲眷呢,可是又有凭证了吗?还不都是靠一张嘴去说。” 陈四结舌:“这” 她说的自是有道理的,只是她一个小姑娘,总是让人难以信服,若是此刻闻子君的父亲在此,如是吩咐,陈四定然是听吩咐办事,不会有半点迟疑。而此时,便是顾前顾后,心里揣度着这办法会不会太过荒唐。 闻子君道:“陈护卫,你莫要太过老实了,这个世道老实人可是活不下去的,一会儿待他们到了近前,无需其它,你只鼻孔朝天的将他们训斥一顿,他们信不信就要看你装的像不像了,若是能让他们信上三分,便已是足够,申屠炽凶名在外,几个匪贼哪里敢惹,只怕是宁可错过,也不敢做错。” 陈四在外使劲儿吞了口唾沫,恭声应道:“小人明白了。” “陈护卫莫要慌乱,大家都知道申屠将军凶蛮,只怕等闲也没人敢冒充他的家眷,这些匪贼许是也想不到会有人有这个胆子的,是以,不要担心他们不信,你只去做便好了。” 陈四汗颜素来听闻他们家姑娘主意大,胆子也大,以前也只当是他们姑娘被老爷带着多见了一些世面,比其他的千金小姐爽气些罢了,不想今日见识真是让人开了眼界了,心里面偷偷的感叹,真是将老爷的奸猾学了个十成十。 陈四恭声应道:“姑娘放心,小人知晓。” “去吧!让咱们的人不要露怯,队形不能乱。” “是!” 闻子君坐回了身子,这一会儿的功夫,内衫已是微微的汗湿了,双手无意识的捏着拳头,摒神凝气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闻夫人一时也是没了章程,她本是想问闻子君一句,“这法子行不行得通?”但是转头见她额头上已是渗出了一层细汗,见她单薄的小身板绷着,心中一叹,她才多大呢,只怕心中已是慌了。 闻夫人伸出一只手,把闻子君的一只小拳头握在了手里。 闻子君反过来安慰她娘道:“娘不要担心,君儿素来听闻,这个申屠将军是出了名的野蛮凶悍,不只是战场上他国敌军震慑,据说性子极是霸道,朝臣们也是避之唯恐不及,便是皇子也对他礼让三分,背地里叫他活煞,这样的一个人物,震慑几个匪贼不在话下,最重要的是,这位将军如今就在京里,咱们这般行事,便是这些强匪只半信半疑,也足够咱们脱险了。” 闻夫人握着女儿的手,怀里抱着儿子,也是镇定的点了点头,但是这心又哪里放的下来呢,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 陈四沉下声音,不过音量却不大,只用足以这八十护卫听得到的声音道:“没有命令,不可妄动。” 说完,双腿轻夹马腹,迎着风雪驱马向前,站到了队伍的最前边,他微微的扬着下巴,面做跋扈状,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拎着马鞭,但是注意力却都放在了自己腰间的挎刀上。看着前面那一队呼啸而至的强匪,凛冽的北风中,陈四额头上竟是冒起了热气。 闻子君说的没错,他是个老实人,从来都是直来直去,这么硬着头皮装腔作势,是生平头一遭,心理压力巨大,说实话这比真刀真枪的厮杀还让他紧张。 那些人马速很快,到了看得清的距离时见他们竟是全副武装,腰间挎着战刀背上背着箭羽,陈四眼尖发现当中还有几副强弩,顿时心底一寒,这一片刻的功夫,那一队人马已走得近了,陈四顾不得旁的大喝一声:“哪里来的王八羔子,横冲直撞的挡了我们将军府的道,给老子滚下马来退到一边去!” 陈四话落那行人已到了跟前,为首的一人一勒缰绳,坐下马一声嘶鸣,踢踏着蹄子停了下来,他这一停身后的人也纷纷停下。 陈四偷眼打量此人,看着年纪轻轻的不过二十几岁,却是气势十足,看着就像是一把分量十足的铁血宝剑,并不尖锐,却是锋芒内敛,只是沉默的立在马上,便有一种让人额头冒汗的威压,铁血杀伐的气势。 陈四心头暗惊,心道难怪在京城周边,天子脚下,也站得住山头,确是个人物,陈四攥紧了手里的缰绳,面上并不露怯,高声喝道:“王八羔子活的不耐烦了,还不给老子滚开!” 为首那人并没有言语,只是森冷的眸子将他们这一对人马打量了一番,这时候他身后左右各驱马上来一人,右边的一个糙汉子,眼睛一瞪扯起嗓门就吼道:“我糙哪里来的龟孙子,敢骂你爷爷!” 那汉子说着“呛啷”一声抽出腰间挎刀,健壮的身子一耸就要策马冲出来 “牛大山你急个什么,他骂的也不只你一个,咱们先问问清楚对面的是哪家的孙子,再动手不迟。” 说话的是青年左边那人,和他后面其他的糙汉一比,倒是略略显出了几分斯文气,他莫测的目光将陈四这边的八十护卫打量了一番,心里琢磨着竟然队形没乱,他心里清楚自己这边的一队人马,就是再彪悍的土匪见了都胆儿颤,扯缰绳就跑的,而眼前这些人虽是看着没什么战斗力,但是竟然队形没乱,看着倒不像是普通的护院,虽然不知道他们大宗哪个将军府的人,敢在他们面前耍威风,不过倒也是信了几分他们是将军府的人。 牛大山气急败坏:“哪个将军府的狗东西,在你爷爷面前装大尾巴狼?给我报上名号来!” 陈四撑着气势,也是一脸怒色的道:“就凭你们这些匪贼?我们将军府的名号报出来,只怕你们接不住,奉劝你们一句,后面马车里是我们申屠将军的内眷,若是惊扰了哼!我们将军一怒,只怕你们受不住!” 他此话一出,对面那些人皆是一愣,而后除了为首的那人,其它人爆发一阵极是猖狂无礼的哄然大笑,很是羞辱人的意思,笑的陈四脖子都红了,他瞪着眼睛强忍着才没有抽出腰间宝刀。 没有想到这些强匪这么肆意猖狂,连申屠炽的声威也是镇不住他们,坐在马车里闻子君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的局面陈四也是骑虎难下,不知如何是好,虎视眈眈的一群人就面对面的在眼前,情势十分紧迫,他们这边的护卫已经开始有些慌了,气氛剑拔弩张,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面的大刀就砍过来了。 正是紧要关头的时候,马车的窗子被推开了,从帘子后头伸出一只玉手来,手里捏着厚厚的一沓纸。 对面那一众人渐渐收了笑声,目光投到那只玉手上,而后又转到了那手里的一沓纸上面,纸上面带有字迹,而且有字迹的一面是冲着他们的,虽然好多人都不认字,但是都觉得这个东西眼熟,看着倒像是银票。 他们正不明所以呢,就听马车里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府丁无理,多有冒犯,还请诸位海涵,相逢便是有缘,这里有十万两银票,请诸位好汉吃酒的。” 闻子君说罢素手一松,手里面那厚厚的一沓银票,顿时便被那呼啸的北风,扬的漫天都是。 对面那一队人听闻子君说是十万两银票,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原来那些真的是一沓银票,十万两!真他娘的有钱呐!一个个瞪圆了的眼珠子都要跟着那些银票飞走了,但竟是没人去追! 闻子君坐在车里听得外面没有动静,提着的心反倒是落下了一半,她说的是十万两,十万两银当真不是个小数目了,眼见着这么多的银子还坐得住的,应不是土匪。 闻子君并不是养在深闺里大门不出的千金小姐,时常跟着他爹四处走动,多少也是有些见识的,好好的没人愿意去做匪贼,落草为寇也都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如此,“土匪”这两个字可不是好听的,也不是好玩的,一旦做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整日里提着脑袋过日子,却是图不了名望,亦图不来官途,也就只剩下钱了,但凡见了钱财,这些人是什么都不顾的。 而此刻,竟然没一人擅自行动不说,连喧嚣都没有,这一百人众,行动十分的一致,半点不见松散,这也不是一般的匪贼能做的到的,军中将士也不过如此了。 闻子君原本想着若是外面这些人是土匪的话,她这银票一撒出去这些人定会追着银票而去,甚至互相抢夺也说不定,这样的话他们可以趁机脱身。但此番看来他们应该不是土匪,若不是匪贼的话,会是什么人呢?若说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家丁护院,却又太过凶野强蛮了 虽说京城多权贵,高门养刁奴,权贵高官之家的府丁也是跋扈的,但那种跋扈是外强中干,仗势的跋扈,和眼前这一群人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一队人纵马扬鞭的那股气势,就如下山的猛虎一般,让人心惊胆颤。 那么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呢? 第3章 “将军!”那个有些斯文的男子,冲着为首的那青年咧嘴一笑,低声说道,“既是自家内眷,这银票将军便收了吧?” 青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他嘿嘿笑了两声,又凑近了一点小声道:“比土匪有钱。” 那青年仿似极不愿意看他这副嘴脸,很是厌弃的收回了视线,不过却也没有出言训斥。 他这个态度已是明了,那斯文男子吼道:“兄弟们,申屠将军府内眷,拿了银子请大家喝酒呢,兄弟们不要客气。” “架!”他一边叫喊着,一马当先的就冲了出去,那一百人众瞬间沸腾,就像是出了笼的野兽一般身姿矫健,坐下马也撒开了蹄子,眨眼的功夫已是窜出去老远。 那银票被风卷着吹的零零乱乱,高高低低,很是难追,但这撒开蹄子的一众人,却是如等闲儿戏一般,手到擒来,就见他们在马上随意的变换姿势,甚至有人已是半立在马背上,将那高高飞起的银票抓在了手里。 这般的景象都看的瞪起了眼,他们这边的护卫忍不住纷纷转头,自始至终只那青年没有半点异色,立在马上气定神闲。 不一时那有些斯文的男子领着一众人驱马而回,所有的银票都拿在了他手里,他到了闻子君的马车旁时,停了下来,对着窗口假模假样的一抱拳,而后道:“不知里面的该称作夫人还是小姐?” 闻子君也是感觉有些头大了,被这些人的行为做派闹得脑子打了结似的,一时闹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听到外面人问是夫人还是小姐时,她是不敢开口了,对于申屠炽的家室她并不了解,也不知道他是否成亲,有无姊妹。 闻子君定了定神,不答反问:“如何?” 那人道:“容在下问一句,既是十万两银子赏兄弟们喝酒,那么另外八万两千两,您是现在拿呢,还是兄弟们跟着您回府去取?” 闻子君瞠目结舌,她刚刚怎么会觉得这些人不是土匪呢?简直是土匪中的流氓匪。 不过他说另外的八万两千两,那么也就是说他们拿到了一万八千两,刚刚她虽是说的十万两,但其实也只有一万八千两百两而已,十万两银票,别说她不可能随身带了这么多,即便是带了她也舍不得往外扔啊! 那么现在就是说她刚才扬了的一万八千两百两,他们竟是悉数都拿了回来!这么大的风雪中,一沓轻飘飘的银票哪那么容易找回的,这些人的身手可见一斑。 闻子君心里飞快的盘算着,这些人既土匪又流氓,既能打仗又不要脸,如果她抵赖说那八万多两银子被大风吹走了,想必是行不通的思来想去也没有别的脱身之计。 现在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如果真是强匪的话,十万两虽多也就只能破财消灾了;但如若不是,他们也就不用害怕了,但凡他们不是土匪,也不论是做什么的,都不会这么光天化日的在京都外的官道上,大张旗鼓的杀人越货。 闻子君让自己镇定下来,声音沉着的道:“怎好劳动兄弟们跟着奔波辛苦一趟,但我这随身也只带了这十万两,既是那八万被风吹走了不如这样吧,兄弟们留个地址住处,待我回去取了银钱,便遣人送到府上,不知意下如何?” 那个斯文些的男子也是个成了精的人物,听文字君这般问,心理也猜出个大概,估摸着是在套他的话,想确定一下他们的身份,想想之前这些人先是借着申屠将军的声威唬人,见行不通之后又扬手撒银票的,八成是把他们当成是强匪了,这蓬度的土匪也出了名的,不怪他们会这么想。 这人内心里盘算着,一万八千两这么大的手笔,这小姑娘竟是随手仍得出,便是贪官的内眷等闲也没有这般的排场,只怕还是个大贪官呢,他心里想着既是贪官,那也没有必要和他们客气了,现在想要再拿银子,就得让他们以为自己这些人是蓬度的强匪,一旦让他们觉出自己不是强匪的话,这银子也就泡汤了。 于是他道:“姑娘想的真是周全,这法子好是好,不过兄弟们的居处,只怕不好上门。” “这样啊,”闻子君不紧不慢地道,“那若是方便,告知一下兄弟们在哪里高就也是一样的。” “何必如此麻烦呢,咱们兄弟跟着姑娘回府一趟,岂不省事?” “确实是省事的,不过在下也实难应允,我们这里毕竟是深宅内眷,出了趟门就领了些陌生男子上门,这哪里说得过去,不过,既是我们两厢都不相便,那么咱们再另行约个地点相见你看可行?” “怎么说?” 闻子君道:“明日午时,你们打发一人,到申屠将军府门外等着,我让人去给你们送银子。” 那男子翘起一边嘴角,脸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姑娘您这是逗我呢,我们这些绿林中人,到那官家的地界上去晃荡,闲命长了吗?” 他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承认自己是土匪了,可是闻子君却觉得他这说话的口气怪怪的,总觉得这些人像是并不惧怕申屠炽一样,闻子君蹙眉,如果他们真的是土匪的话,真的敢从申屠将军内眷这里勒索银子?就不怕申屠炽一怒,带兵剿了他们的寨子? 闻子君从头理了一遍思绪,一开始他们冒充申屠炽的内卷,借了申屠炽的声威,这些人竟是明晃晃的大笑出声,这证明,这些人并不惧畏申屠炽;而后她扔了银票出去,这些人虽是贪财,却没有擅自行动,这说明平时定是有极严的规矩管束。 脑子里念头一闪,会不会眼前的人就和申屠炽有关系呢? 闻子君想到的这些,闻夫人也是想到了,不过后头又见他们要钱,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心里面觉得,若是将军的随从,或是将军带的兵,是断然不敢做出拦路劫财这种事情的,是以她便认定了眼前的是一伙极是厉害的强匪。 路遇强匪也只能求保命了,闻夫人抱着破财免灾的想法,翻出了随行带的所有银票银两,她这边动作呢,闻子君却拦了她,示意她停手。 闻子君心想,她刚才扬了那么多的银票,是谁只怕都认定了他们有钱,外面的若是土匪的话,只怕才懒得自己废话,早掀了马车自己搜了,可是那人竟然还颇为讲究的隔着帘子和她说话! 若是外面这些人是冒充了土匪来勒索他们银子的话,那么这笔冤枉钱,她可不想掏。 想到这里,闻子君推开马车车门,掀了帘子就钻了出去,闻夫人大吃一惊,待要伸手去拦她已是慢了一步,她想要追出去时,闻子君却从外面关了马车门并挡在门外,闻夫人又惊又怒,可也无法了。 闻子君一身雪白的狐狸裘衣站在马车上,风雪中肩头的青丝被吹得乱舞,玉面上无半分惊慌之色,眉目清明的将对面之人打量了一番。 眼前这一幕,把所有人都给惊了一惊,陈四的眼睛都要瞪了出来,是要吓死他吗?不说他们这边的护卫,对面的人也是呆了一呆。 就在所有人都怔住的那一片刻,闻子君将他们都打量了一番,这些人虽然没有队形,但也不知怎的就是不显松散,这会儿只是随意的立在马上,但是这随意中却掩不住的几分挺拔,若只是几人便罢了,竟是一百人众个个如此。 在看他们身上的武器,无论是腰间的挎刀还是背上的弓箭,都是绝对统一的样式,队伍里竟然还有几把强弩闻子君几乎已经肯定了眼前这些人不是土匪,而是军中之人。 军中之人哪个敢朝申屠将军的内卷要银子?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一眼看穿了她们只是冒充的人! 可是什么人连查证都无需,只听他们报上名号就知是假呢?若说是申屠炽将军没有娶妻,可是总不能连个妾也没有吧,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妾也没有,也得有几个亲戚吧。 所以说眼前这些人,从前面的反应来看,应该就是申屠炽极为亲近的亲信,或者是申屠炽本人。 闻子君把目光定在为首那一人的身上,心里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到底他是申屠将军,还是申屠将军的部下,不过这时候不能迟疑,不管是谁,叫将军总是没错的。 闻子君冲他抱拳一揖:“这厢,给将军赔礼了。” 那人冷峻深邃的双眸直视着闻子君,开口说了这半天来的第一句话:“胆子不小。” “还望将军不要怪责,蓬度匪患横行,我等弱民为求自保,不得已斗胆亵渎了申屠将军的神威,冲撞了您和弟兄们,还请将军千万海涵,在下这里给将军和诸位兄弟们赔不是了。” 话落,便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 第4章 闻子君这礼赔的诚心诚意,一揖到底。 都是大男人,人家又诚意道歉了,自然不会再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只是刚刚和闻子君讨银子那男子心中颇为遗憾,眼看就到了手的银子,算是化为乌有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闻子君会这般行事,竟是大大方方的就承认了是自己冒充。 这姑娘胆子也忒大,她怎么就能确定自己这些人不是土匪呢,要知道可有不少人说过,他们看着可是比土匪还像土匪!她就不怕猜错了搭上身家性命吗!就是平常男子,也不敢这般行事吧? 可是她怎么就敢如此呢? 想想她之前的那般行事,也不是舍不得银子的,定然不会因为那些银子就冒然行事,拿了身家性命出来赌,又见她气定神闲的站在马车上,倒像是十分笃定一般,可她怎么就这么笃定呢? 想想他还真是有些不甘心,他自认为自己没有露出破绽马脚,这姑娘怎么就能猜到这些呢! 真是哪家的风水,养出了这般大气又聪明的姑娘。 不过不管怎么说,事已至此他们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在这里耽误时间了,还有正事要做呢,可是转头看了眼他们家将军,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凑过去一点道:“将军,时辰也不早了。” 听他叫将军,闻子君一颗心才算是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那将军没有应声,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就立在马上定定的看着闻子君,看了半晌问了一句:“你是哪家的姑娘?” 闻子君道:“在下一家是为了躲避战火,远从江南而来,到此投奔亲戚的。” 那将军又道:“姓名?” 闻子君一愣,这倒是真不客气,够直截了当的,一抬眼刚好望进了对方深不见底的双眸中,闻子君敛目垂下视线,她心想,自己擅自出了车厢,她娘定然已是生气了,若是再对这些不熟悉,并且这么凶悍的人抱出姓名,她娘还不知要怎么恼呢 想到这闻子君抬起视线,她扬起一抹俏皮的笑,开玩笑的说:“这我可不能说,小女子小家子气心肠小,若是说了只怕日夜不安,唯恐将军回过头来找我麻烦呢?” 她这是玩笑话,但是话中提了下她正经也是个姑娘的,闺名怎么可能告诉他。 将军旁边那斯文男子,也是表情颇为古怪的看了他家将军一眼。 那将军却是没有半点不自在,气定神闲的道:“我听你出口就是兄弟们,自称在下,还行的抱拳礼,一时不察竟是忘了你也是个姑娘家!既是如此,告辞。” 言罢,一扯缰绳双腿轻夹马腹,错过她们的车队和护卫,大风雪中向前奔去了。 这一群人呼啦啦的来,又呼啦啦的去了,策马扬鞭的气势腾腾。 闻子君看着她们走远了,才彻底放松了心神,之前不觉得,这会儿冷风一吹方才觉出冷来。 闻子君缩了缩脖子,转头将周围的这些护卫打量了一番,而后和他们道:“这一段路不安宁,须得早早过去才好,虽是天气不好可也休息不得,只能辛苦大家风雪里赶路了。” 陈四道:“谢姑娘体恤,大家平日里不懈操练,这一点风雪并不妨事,再者说也都是走惯了的。姑娘快快回去吧。” 闻子君点头,又和陈四道:“待到了京里,你记着每人再赏二十两银子的辛苦钱。” “是,”陈四抱拳躬身,“谢姑娘赏。” 陈四话落,众人齐声道:“谢姑娘赏。” 闻子君弯腰进了马车里,就见车里铺的那一层狐狸皮软垫上面散的都是银票,她弟弟正撅着小屁股趴在那里捡着银票玩儿呢,小家伙抓起了一张银票扶着车壁站了起来,踮着脚伸着小胳膊,浑身使劲儿的要把那银票扔到外面去,小手已是钻到了帘子后头,闻子君赶紧脱了鞋子上前把小家伙抱了回来。 “姐姐,”小子轩奶声奶气的叫了她一声,而后挣着胖胖的小身子就要起来,闻子君放他起来,小胖子竟是又爬到了窗边,举着手里的银票。 闻子君气的拿过他小手里抓的银票,点了他的小鼻尖儿一下:“你个小胖子,银票也是能扔的吗?” 小家伙肉肉的小脸儿呆了一呆,而后奶声奶气的和他姐姐道:“外面的。” 闻子君瞪他:“哪里是外面的,这分明是爹爹辛苦赚来的,纵使原本是外面的,到了咱们家里也是咱们的了。” 小家伙也不明白他姐姐说的什么意思,顾自的道:“大风刮进来的。” 闻子君瞪了小胖子一眼,转头和她娘道:“娘,你也太惯着他了,竟然拿了银票让他扔着——” 闻子君话说一半才发觉气氛不对,她娘脸色沉得厉害,赶紧收了话口。 闻夫人看着她严厉的道:“你胆子也太大了,你知外面的那些都是什么人?竟敢如此作为,平日里跟着你爹做些不着四六的事情我也就不说你了,今日这般的情况,你竟然也敢我问你,他们若是土匪,便将你掳了去,你该当如何?” “娘——”闻子君见她娘是真的生气了,小心的叫了声。 “现在知道叫娘了,你自作主张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我是你娘?”闻夫人沉声喝道,“我的话如今你是半分也听不得了,那一群来路不明的男人面前,你就敢往前冲,你这胆子如今是大的没了边儿了。” 闻子君哑口无言,就低着脑袋,老老实实的听训,小胖子闻子轩也被镇住了,小家伙窝在闻子君怀里也不乱动了,却偷偷的拿小眼睛去看他娘。 见姐弟两个一大一小都一副知错了的模样,闻夫人再大的气也发不出来了,平了平气息和闻子君道:“我一说你,你就是这一副模样,但话却半分也进不了耳朵,如今你主意越发的大了,为娘也是管不了你了。” “娘,您冤枉君儿了,我可好好听着呢。” 闻夫人气道:“你也莫唬我,待到了京里,你这性子若是再不收一收,你看我饶不饶你。” “君儿知晓了。” 闻夫人也不理她,朝闻子轩伸手道:“轩儿过来,到娘这里来,不要跟着你姐姐学。” 闻子君见她娘的脸色好了一点,她故意撒娇道:“娘,您也太偏心了,什么都是我的不是,小胖子拿着银票往外扔您都不说他。” 闻夫人看了她一眼道:“你还敢说,他这是和谁学的?” 闻子君: 闻子君无言以对低头收拾银票,等把银票都捡了起来,心里觉得不对,这一沓银票的大小额度以及厚度,看着倒像是之前她扔出去的那些。 闻子君文她娘道:“娘,这些银票” 闻夫人颌首:“就是他们扔进来的。” 第5章 紧赶慢赶的总算是赶在关城门之前进了京都,此时已是入了夜了,兼之大雪,城门口并无旁人, 陈四隔着车窗朝里面道:“夫人咱们进了城了,城门口也并无接应之人。” 闻夫人道:“你可识得路?” 陈四道:“小人随着老爷来过几次京都,识得路。” “那便赶路吧!” “是。” 陈四正要上马,又听得里面他们家姑娘的声音道:“等等。” 陈四便又回身过来:“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闻子君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咱们先不走,你遣两个人去寻一寻客栈,若是一家不够遍寻两家,要将兄弟们都安置得下的,这么晚了,叔伯那里想必也该歇下了,咱们便在这客栈里休整一晚,明日再上门吧。” “是,小人这就派人前去。” 闻子君道:“大家一路都辛苦了,住宿上不要委屈了,这眼看着就到了年底了,想来这客栈空房应是足的。” “谢姑娘恩典,小人去了。” “等等。”陈四正要待转身却又被闻夫人叫住了。 马车内闻子君和她娘道:“娘,今日天晚了,想必叔伯他们府上都已歇下了,咱们这么冒然上门,再给搅扰起来,岂不唐突打扰,再者说了咱们还有这么多人需要安置,得好一番忙乱呢!” 闻夫人道:“你说的虽是在理,但这般行事也是不妥,咱们这都进了城了,相当于到了家门口了,这地步哪有说住客栈的道理,岂不是显得生疏!再说了咱们三日之前送了信过来说是今日到,这会儿虽是晚了,但想必他们也是等的急了呢,咱们如今到了却不登门这怎么说得过去。” 闻子君皱眉。 闻夫人帮她顺了顺颊边碎发,叹口气道:“娘知道你的心思,定是觉得他们家大老爷做派端的足,再加上咱们这般上门也显得狼狈,只是不管怎么说,名分上都是正经的本家族亲,你也莫要太过要强了,最主要的是你叔祖母还在呢,不管他们的做派如何,只咱们若是过门而不入,先找了客栈住下,可就是和在长辈面前端架子了。” “娘,君儿只是觉得咱们实在无需这般,又不是无家可归上门来投靠,指着他们过活的,做什么要住到别人家里去呢,不过是他们信中那般说,再也都是亲戚,只当是走亲戚了,可您看,眼见着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闻夫人循循善诱:“若是你爹也一道过来了尚还好说,咱们迁家到此,也不是说非得投到他们家去,咱们自行安排,而后时常去请个安也就是了,可是如今你爹不在,咱们几个内卷又哪里算得上是迁家呢,也就是投奔亲戚的,既是投奔亲戚来的,你这般做派,明眼见着是心生不满的意思了。有你叔祖母在,不论他们如何做派,咱们都是不能有半点不满的。” 闻子君垂了睫毛:“听娘的。” 夜幕下大雪还飘着,风已渐渐住了,城内十分的安静,“哒哒”的马蹄声和“骨碌碌”的车轮滚动之声,在这雪夜里清晰分明,一路往内城而去。 没有多少时辰车队停下,陈四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夫人,侍郎府到了。” “去叫门吧。” “是!” 小胖子已经睡了,闻夫人没有叫醒他,给他掖了掖被角,又给闻子君理了理衣裳,整了整头发,等得了一时,也没见陈四回禀,闻夫人正想着下车看看状况时,闻子君以掀起了帘子,推开窗子往外看,看得了一时,闻夫人问她:“外面如何?” 闻子君放下帘子,和她娘道:“大门还没敲开呢,这高门大户的,果然不同。” 闻夫人垂下视线复又抬起,她拉了闻子君的手安抚道:“定是不知咱们赶在今日到了,天晚了应是歇下了,且耐心等一会儿。” “哪能不知呢,娘您也说了,咱们三日前还派人送了信过来呢,没放在心上倒是可能的。” “你也莫要计较,这也算不得什么事。” 闻子君点头:“正是的呢,算什么呢。” 说着话,母女两个又是候了一会儿,闻子君掀了帘子看去,大门依旧没开,一刻钟都过了,闻子君看了眼眼前紧闭的大门唤了一声陈四。 陈四过来头上肩上已是积了一层雪:“姑娘有什么吩咐?” 闻子君道:“不必再敲了,今日晚了,里面灯已经熄了,咱们这个时候冒然上门,实在是冒失了,往回走吧,派人去寻个客栈咱们住下。” “是。”陈四应完,没有立即动身,等了片刻,没有听得夫人再吩咐了,便转身去了。 车队掉头,骨碌碌的车轮又转了回去。 闻子君放下车帘坐了回来:“当初来的时候,我就不同意要住到他们家去,是他们写信过来拿腔拿调的硬是要咱们住过去,我最烦这些东西,什么迁家、投亲的,早八百年都分了家的,哪来那么多讲究。” “你这脾气啊,也是被你爹给惯得,这京里不比南边,极是重规矩的,可不能再由着你的性子来了,娘这里郑重的交代你一句,你这脾气当真是要改改了,姑娘家的名声最是要紧。” “我不管这些,咱们又不仰仗他们过活,做什么要像牲口一样被牵着走,他们一封信过来拿腔拿调的要咱们住到他们府上,咱们就得住到他们府上,如今又摆出这么一副冷屁股来,咱们还要巴巴的拿着一副热脸去贴,我看他们这不是长辈,倒像是主子,不过我不当这个奴才。” “你可还知道你是个姑娘家,怎么这么说话?” “我气不平还不行吗?” “你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可气不平的,你只记着你是个晚辈。” 闻子君沉默了好一会儿又有些困惑的道:“娘,君儿有些想不通。” “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 闻子君道:“即便是您再怎么心宽体谅,也不得不承认,对于咱们的到来他们并不热情甚至是不欢迎的,既是如此又为什么一定要咱们住到他们府上呢?” 闻夫人捏着帕子沾了沾唇角道:“也不能就这么下了定论,许是有什么事情” 闻子君冷嗤一声:“咱们三日前是送了信过来的,只说今日到,他们便是有什么事情不能开门,连指使个人通知咱们一声也不能吗?除非是被抄家了,若真是那般,也真是大事情了。” “住口!”闻夫人道,“君儿你要娘怎么说你才听得进去,这是京里,规矩礼法大于天,如今可不是在江南的光景了,你要记着祸从口出,你若是一直这般口无遮拦的,早晚是要惹事的。抄家这种话,以后不可再提。” 闻子君低头:“君儿失言了,娘不要生气。” “你都这么大了,倒是比你弟弟还让人操心。”闻夫人叹口气,“在江南你也是骄纵惯了的,如今可是半点委屈也受不得了的。” 闻子君辩解:“娘,君儿不是受不得委屈的,只是咱们这委屈受的全没道理,平白的做什么要被他们驱使着耍弄。” “行了,哪就这么委屈了,你呀,娘也看明白了,你这性子就不是那能和人好好相处的,若咱们当真住到了你大伯家里,定是要日日给我惹事。” 听闻夫人的话口,闻子君惊喜的道,“娘,听您的意思,咱们不去他们侍郎府去住了?” 闻夫人无奈的道:“再说吧!” 母女两个说着话的功夫,马车已经停在了客栈门口,陈四立在马车外面道:“夫人,姑娘,都安排好了,您可以下车休息了。” 闻子君当先一个出了车厢,她扶着车辕直接跳到了地上,打量了眼前的客栈一眼,还是很气派的,就是不知空房间是否充足,闻子君转头问陈四道:“安排的下吗?” “住得下,这时节客栈也没几个客人,仗着姑娘体恤,安排兄弟们两个人一间,已经很好了。” 闻子君点头又吩咐道:“一路上实在辛苦,一会儿进去让店家多做一点好吃的,这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吃一顿痛快饭了,让兄弟们痛痛快快吃一顿好的。” “是!” 说话的功夫后面的几辆马车也都停下了,丫鬟婆子们也都纷纷下了车,这一下子就热闹了不少。 平日里闻夫人身边的两个婆子两个丫鬟一股脑的拥到了闻夫人这辆马车的门口,扶着车门的扶车门,掀帘子的掀帘子,前前后后的服侍闻夫人下车。 不一时闻子君身边的大丫鬟如琼到了闻子君身边,递给她一个新换的暖手炉:“姑娘,暖暖手心。” 闻子君接过暖手炉,夜色下也看不清她脸色如何,问道:“身子好些了吗?” 如琼道:“劳姑娘挂心,好多了,许是适应了,这几日也不觉得如何晕了,只是比平时少了点精神。” 闻子君道:“那便好,前些日子,见你那脸色,看着也真是让人悬心的。” 如琼道:“都是奴婢不中用,这一路上非但没能服侍姑娘,反倒累得姑娘操心。” 闻子君道:“行了,自小咱们都是一块儿长大的,还需说这些话吗?” 他们正说着话呢就听得后头如瑶叽叽喳喳的声音传了过来:“喂,你过来一下,哎哎,那个小哥,就是说你的,怎么就如个木头桩子一般,你过来帮我搬下东西小心些,这都是姑娘的哎呦!可轻着点呀,这么莽莽撞撞的” 闻子君笑道:“她倒是精神。” 如琼也抿唇笑道:“可不是吗,这一路可把她给憋坏了。” 闻夫人被丫鬟扶着下了马车走了过来:“快进去吧,别站在这风口里吹了。” “知晓了娘。”闻子君看了眼闻夫人身后,被婆子抱在怀里的小胖子,小家伙毫无察觉睡的正香。 “这小子倒是能睡,果真是心宽才得体胖的。” 她这话说的几个丫鬟婆子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婆子笑道:“姑娘是惯会打趣咱们小公子的。” 闻夫人无奈的道:“他那么小的人,多睡一会儿你也要说。” “我不是夸他呢么!”闻子君说着替了丫鬟的手,上前扶着她娘,转头和如琼道,“你身子也没大好,也别站在这里吹了,快些进去吧,如瑶就不要管她了,让她忙活去。” 如琼抿唇一笑,对着他们福了一礼。 第6章 “姑娘,该起了。” 听得耳边如琼轻声叫她起床的动静,闻子君抱着被子不想睁眼,含含糊糊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了。” 闻子君轻蹙眉尖儿:“还早呢,折腾了这么久如今好算是踏实了,还不让我多睡一会儿?” “姑娘,一会儿用过早饭后,咱们要去大老爷那里给老夫人请安,去迟了倒显得咱们不尽心了。” 闻子君一听便不吭声了,小小的叹了口气。 如琼听得她这小小的叹气声,出声安抚她道:“这一路姑娘也是遭罪了,待得请安回来,由得姑娘再睡多久,奴婢定不吵您了。” “行啦,”闻子君打了个哈气,“我又不是咱们家那小胖子,起个床还要你这般哄骗吗!” 如琼抿唇笑道:“姑娘可莫要这般说小公子,小公子如今可是比姑娘要懂事呢,今日一大早的,还没等嬷嬷姐姐们上前侍候呢,他已是自己爬了起来。” 闻子君坐起来伸了两个懒腰道:“那定然是做梦梦到什么好吃的,给馋醒了。” 如琼轻笑出声:“姑娘啊,您惯是会捉弄咱们小公子的,一口一个小胖子的叫,亏得咱们小公子如今年纪小,也不知要恼您。” “他本就是小胖子,还不许我叫么?再者说哪里就是作弄他了,我猜的定然不错的,你们啊都是他那一边的。” “姑娘当真是猜对了呢,”如琼眉眼间都是笑意,“听宝坠儿姐姐说,昨晚是她守夜,今日一大早,夫人还未醒呢,咱们小公子就自己爬了起来,穿着小衣小裤就跑到了地上,也不知睡没睡醒,呆头呆脑的问道‘可是开饭了?’” 闻子君听得也忍不住笑,又好奇的问道:“而后呢,不给他些吃的,可哄得住他。” 如琼笑道:“哪里哄得住呢,宝坠儿姐姐说她见小公子赤着脚就下了地,唬了她一跳,只怕他着了寒气,赶紧上前抱着他要送回床上,可小公子却是不干,怎么哄都不行,将夫人都吵醒了,最后还是杨嬷嬷拿了一块昨日剩的甜糕,这才将他安抚住了。” 说罢,主仆两个又笑了一会儿,待笑过之后闻子君道:“他正是长身体呢,是饿的要快些,回过头得和杨嬷嬷说一声,她对小胖子惯是心软的,见他一闹啊,什么也都依他了,以后可不能如此了,至少晚饭是要看着他好好吃的。” 如琼拿了衣服过来服侍她穿着,口中道:“这会儿您又不嫌他胖了。” 他们这说着话,如瑶端了水盆进来,闻言道:“咱们小公子哪里就胖了,肉肉的不知道有多可爱,凡是见着的,哪个不夸。” 闻子君道:“你又说他不胖,又说他肉肉的,我只问你,那肉肉的不是胖倒是瘦吗?” 如瑶放下水盆,投了帕子进去,煞有介事的道:“哎呀,姑娘您惯是能说的,奴婢可说不过您,快些让奴婢侍候您洗脸吧,刚夫人已问过一回了。” “要我说,合该先送个拜帖过去才是。” 如琼道:“姑娘您可少说两句吧,昨日许是大老爷府上确是有什么事情呢,如今咱们还尚未拜见过老夫人,几位老爷夫人呢,怎可就带了成见呢,许是姑娘戒心太重了。” “是是是,你们个个善良,就我一个奸猾的。” 闻子君洗漱穿戴过后,去给闻夫人请安,他们的两间客房是挨着的,几步路就到了,如琼轻叩了几下门,对着里面道:“姑娘过来给夫人请安了。” 不一里面的杨婆子将门打开,她对着闻子君福了一礼道:“姑娘快请进吧,这一大早的,外头可真是怪冷的呢。” “可不是吗!”闻子君进了屋子笑着和杨婆子道,“嬷嬷也仔细多穿些,若是受了寒气可不是玩笑的。” “劳姑娘惦记,婆子知晓了。” 他们这说着话,就见一个穿着狐狸皮毛小马甲的小胖子,倒腾着小短腿,蹬蹬蹬的从里间跑了出来,小家伙也不说话,只跑到了他姐姐身边挨着她一道,一块儿往回走,小手还抓着她的裙子。 闻子君低头看了眼小胖子黑黑的脑瓜顶道,也没有说话,只抬手揉了揉,姐弟两个一块进了里间。 闻子君朝闻夫人福了一福:“娘,女儿给您请安了。” 闻夫人朝她招手:“行了,过来坐吧。” 小胖子见状也松了抓着他姐姐裙子的手,也像模像样的给他娘行了个请安礼,不过口中却是道:“娘,小胖饿啦。” 闻夫人脸上带笑转头和自己身边的宝坠道:“去看看饭菜备好了没有。” “是夫人。”宝坠轻福一礼便出去了。 闻子君挨着母亲也在桌边坐下,只剩下小胖子站在地上,小家伙靠到了他娘的腿边,朝着他娘张着小胳膊,闻子君低头对他道:“你别整日的要娘抱你,也不想想你这一身的肉是有多重?” 闻子君说着一弯身把他抱到了腿上。 小胖子扭头看着他姐姐,伸出一根小胖手指在自己的小脸儿上划了几下,他机灵的道:“羞羞,你不要娘抱我,是想要娘抱你,你都那么重了,在马车里还要躺在娘亲腿上睡觉觉,羞羞。” 闻子君瞪了他一眼,小家伙也不怕她,转头和他娘告状道:“娘,姐姐坏!” 闻子君在小胖子的小屁屁上轻轻的拍了一下:“你还敢告我的状了?” 小胖子咯咯地笑,小身子扎到了他姐姐怀里撒娇。 笑闹过后宝坠儿进来回禀饭菜摆好了,闻言小胖子最是高兴,他拍着小手叫了声“开饭啦!”而后就朝着闻子君张开了小胳膊。 将小胖子抱到了地上,闻子君扶着闻夫人起身,几个人去了外间。 用过早饭过后,闻夫人并没有着急出发的意思,领着一儿一女又回到了里间说话。 “娘”闻子君和她娘道,“一会儿从侍郎府出来,咱们去老宅子看看吧,空置了这么多年,也不知住不住得人了。” “改日吧,虽是今天一早雪已经停了,但地上房上,已是积了厚厚的一层,去了也看不出什么,先让陈四打发几个人去收拾收拾吧。”闻夫人又道,“若是破损的厉害,就索性大修一次。” 闻子君道:“咱们以后要定居在这儿了,大修很是必要,只是,这样一来只怕要费些时日。” “不妨事,若是耗的时日久,咱们便先寻一处宅院暂且安置。”闻夫人说着,一边给爬上了床的小儿子脱了小靴子 “娘,您还让他上床做什么?”闻子君看了眼天色,“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不是要去那边吗?” 闻夫人道:“不着急,我让陈四去送了拜帖,等陈四回来再说。” 闻子君一愣,而后便抿唇而笑。 闻夫人嗔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娘仨又聊了一会儿,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听得外间门响,不一时柳婆子进来禀道:“夫人,陈四回来了。” 闻夫人道:“人呢?” 柳婆子道:“就在门外候着。” “让他进来回话。”闻夫人起身,往外间去。 闻子君便也跟了过去,小胖子见娘亲和姐姐都走了,带也要跟着,可他却不会穿靴,于是坐在床沿儿上的小家伙,着急的朝着闻子君张着胳膊,叫道:“姐姐,姐姐。” 闻子君回头,就见小胖子像个小乌龟一样在急急的划拉着胳膊腿儿,她笑着摇摇头反身回来蹲在床边给小家伙穿靴子。这时宝珠进来刚好看到,她急急的过来在小胖子跟前蹲下道:“姑娘,奴婢来吧。” “无妨的,我来吧。”闻子君给弟弟穿好了靴子,又把他抱了下来,牵着小家伙往外间去了。 外间,陈四给闻夫人行了礼,闻夫人道:“拜帖送过去了?” 陈四躬身回道:“回夫人送过去了。” 闻夫人问道:“夫人可有召见你?” 陈四回道:“夫人并没有召见小人,不过大公子见了小人。” 闻夫人点点头,又问:“可有说什么?” 陈四道:“大公子问了小人夫人是何时到的,小人回了,大公子便说‘怎的婶娘到了不回家里,反倒住了客栈?这般倒显得生分了。’小人也不知怎么回,便将昨晚的事如实说了,大公子倒是有些意外的,他说许是他们门房惫懒了,怠慢的夫人您,打发了我先回来,后头他要遣了人过来接您。” 闻夫人点点头,这是闻子君在一旁道:“你当时将昨晚咱们敲了半晌门,无人来应的事和他们大公子说了,他是什么反应?可有怒火?” 陈四回道:“只是有一点意外,仿似还有一点无奈,却并无什么太大的反应,也无怒火。” 闻子君道:“这倒奇了,都说京里规矩大,他们侍郎府的下人这般行事,难不成竟是稀松平常的吗?还是说,他们昨日确实是有什么事,下了令要闭门的。” 陈四道:“当时小人也有些想不通,于是回来的时候,和人打听了一下,原来昨日是侍郎府长房大公子新添的嫡长子的洗三日,据说昨日侍郎府邸很是热闹,小人猜想,许是主子们恩典也赏了下人们酒吃,那门房便是醉了也未可知。” 闻夫人点头道:“知晓了,这个时辰了,你早饭还没吃吧,下去吃饭吧。” “谢夫人,小人告退。”陈四言毕,躬身退了出去。 “原是如此,”陈四退出去以后,闻子君和她娘道,“娘,这便难怪了,昨日这般大喜的日子,哪里还顾得上咱们,只是娘,您也该看清了,他们可是将咱们当做亲戚看的,长房嫡长子这么大的事,怀胎十月这么长的时日,竟是提也未曾与咱们提过。不说是本家,便就是平常的亲朋之间,报个喜也是必要的。” “行了,你少操心这些事情。”闻夫人转头与柳婆子道,“那边府里添丁,咱们也没有备下礼,嬷嬷你与杨嬷嬷一道,再叫上两个护卫,上街去寻一寻,这边的习俗咱们也不大清楚,你打听清楚了,再采办些相应的器物回来,一会儿咱们登府时带着。” “是,夫人。”柳婆子福了一礼,微微弓着身子退下去了。 第7章 巳时初刻,闻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并两个丫鬟,上了侍郎府派遣过来接应他们的马车,后面又跟了一辆他们自己的马车,马车上拉了两箱子的礼,跟了一个婆子,一行人去了侍郎府邸。 他们备的这些礼品当中,除了送长房小公子的除外,其它各方各处,夫人小姐们也都备了一份,当中不乏一些金银首饰,和江南那边带过来的一些精巧物件。 马车到了侍郎府从小门进,直接驶到了二门处,下车时闻夫人见跟前只有闻府的婆子,看着是下人的装扮,没有主人在这,于是闻夫人便换来她们带来的那个婆子,让她把礼单并这两箱子礼,都交给了眼前这几个婆子当中为首的一个人来安置。 她带着儿女,则由着另一个婆子引路,一行人先去了老夫人的院落。 刚行至半途,后头侍郎府的大公子赶了过来,嬷嬷轻声提醒:夫人,姑娘,这是我们府里的大公子。 闻夫人微一颌首。 大公子闻子铭到了跟前,对着闻夫人躬身一礼:“子铭请婶娘的安。” 闻夫人抬手虚扶:“子铭快别多礼。” 闻子君拉着弟弟给闻子铭见了礼。 闻子铭歉意的和闻夫人道:“我还说要出门去迎一迎婶娘呢,只我那身边的小斯也是个糊涂的,我问了几次只回我说时辰还早,原想着大雪过后道路不好,您还得一会儿才得到呢,这般有失远迎了,侄儿这里给婶娘赔不是了。” 闻子铭说着又陪了一礼。 闻夫人道:“这是说的哪里话,哪至于就要这般客气了,再者说我们过来乘的马车,可不是你的安排吗,婶娘已知你心意了,这里承了你的情了。” “婶娘这般,真是让侄儿无地自容了。”闻子铭朝闻子君和小胖子那里看了一眼,笑道,“这便是子君妹妹,和子轩弟弟了吧。” 闻子君:“见过子铭大哥。” 小胖子也奶声奶气的跟着道:“见过子铭大哥。” 闻子铭笑道:“我这妹妹当真是不同,这一身的气派,许多男儿都不如。” 闻子君大大方方的回道:“承蒙大哥夸赞了。” 闻夫人嗔了她一眼,与闻子铭道:“你莫要理她,被她爹纵的性子都野了。” 闻子铭道:“婶娘你过谦了,子君妹妹这一身的气度掩都掩不住,当真是难得呢。” 他们这里说了一回话,闻子铭便引着他们往老夫人的院子去了,半路上就见另一条岔路口那里,一个小丫鬟碎步小跑着朝他们这边过来了,看着那丫鬟近了,闻子铭皱眉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 那丫鬟对着他们对着他们匆匆一礼,便急喘着气和闻子铭道:“大公子,小公子有些发热,哭闹不止,遣人去请了大夫,只这一会儿了,大夫还没有到,大少夫人也是心慌,遣奴婢过来请大少爷过去看看。” 闻子铭一听说小公子发热已变了脸色,闻夫人也是担心的道:“子铭快些过去吧,小孩子可不能大意,我领着你弟弟妹妹给老夫人请了安就过去看看咱们小公子。” 闻子铭道:“万不敢如此,他一个小辈哪里当得起您亲自过去,我过去看看,若是他无事,便抱着他过去给您请安。” 闻夫人道:“这可不行,你年纪轻不懂,他这么一点大的时候,可不好见风的,何况这又病着,可不能抱着到处走的,行了,你快些过去吧。” 闻子铭一礼后道:“那侄儿就少陪了。” 闻子铭交代了引路的嬷嬷几句就匆匆的走了,闻夫人几个便又跟着引路的嬷嬷继续走。 待到了老夫人的院落,守门的婆子见过了礼后匆匆的进去通禀,许是觉得不好让他们等在门口,另一个守门的婆子略一犹豫,便引着他们慢慢的朝里面去了。 他们这边上没走出多远,之前那个进去通禀的婆子引着一个衣着光鲜的姑娘回来了,到了跟前和他们介绍道:“夫人,这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海棠姑娘。” 闻夫人含笑颌首,海棠见了礼:“奴婢海棠,见过夫人、姑娘、小公子。” 闻夫人抬手虚扶,含笑道:“不必拘礼,快起吧。” “谢夫人。”海棠起身后面露不安之色,和闻夫人道,“夫人您走了这么远的路可是辛苦了,老夫人日日念叨着呢,知您已是到了的话她还不知怎么高兴呢,只是偏偏不巧,他老人家因昨日晚间多饮了两杯酒,今儿便有些病了,一大早上头昏昏沉沉的,请了大夫瞧了,这会儿刚吃了药睡着不久,原本夫人您到了合该进去通禀的,只是大夫交下要老夫人好好休息,说老夫人年岁高了,便是小病小灾也大意不得,奴婢也是不敢惊扰了。” 海棠说着又给闻夫人行了一礼:“海棠给您赔罪了,夫人若是不怪罪,便随着奴婢到厢房去稍事休息片刻;若是夫人怪奴婢冒犯了,奴婢万死这边进去通禀老夫人。” 闻夫人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自是老夫人身体重要,我们既是到了,还差这一时半刻的吗?老夫人身体不适,我们做晚辈的不能服侍尽孝,反倒要劳累她老人家,可是什么道理!快领着我们去厢房吧。” 海棠前面带路,闻夫人捏着帕子沾了沾唇角,不动声色的看了闻子君一眼,意思是警告她不可妄言。 海棠引着他们到了厢房,屋子里生着火盆暖烘烘的,小丫鬟上了茶又端了些糕点、水果上来,海棠道:“当差的就在外面候着,夫人有什么吩咐就只管叫他们进来侍候,夫人、姑娘、小公子先休息着,奴婢就不扰您了,奴婢告退。” 出了屋子,海棠朝老夫人的屋子走去,心里琢磨着看老夫人眼前的光景,只怕要躺上几天,让闻夫人几个就这么在厢房里等着也不是个说法,她一个下人也不能说就做主,安排他们去给他们准备的院子休息去,更不能打发人回去 一时又想这六小姐做事真是不稳妥的,竟是只打发一个婆子便将人领到他们院子来了,也不想想若是老夫人身子不爽利,不能见人,剩他们这满院子的下人,倒要谁来出面招待客人呢? 如今老夫人病了,这客人合该是要大房出面请过去才是的,只是按六小姐这不清不楚的做派,此刻只怕大夫人处还不知人已经到了他们院子呢。 想着,刚好就见前边儿蹦蹦跳跳跑过来一个小丫鬟,海棠朝她招手,那丫鬟便提着裙子小跑着到了跟前,和她见了礼叫道:“海棠姐姐叫我?” “你这是要去哪儿?” 这小丫头今年只有十一岁,名字叫小炒,这会儿听得海棠姐姐问,便有点心虚,小声道:“秋月姐姐嫌我在屋子里吵了老夫人的清净,扰得她老人家休息不好,便将我打发了出来,让我到别处玩儿去。” 海棠道:“正好,你帮我去大夫人那里去跑一趟。” 小炒见海棠并没有训斥她,便又开心起来,笑着道:“好的呀!海棠姐姐是有什么事,交给我只管放心。” 小炒还在去大房的半路上时,几个抬着礼箱的婆子,大夫人已是知道了闻夫人他们已然到府了的事情, —— 这边侍郎府的下人退了出去,宝珠和如琼两个服侍闻夫人和闻子君脱了大氅,闻夫人又把小胖子的小裘衣脱了下来一并交给了丫鬟。 闻子君坐下喝了口热茶,小胖子坐在闻夫人怀里,歪着身子够了块酥云卷,小胖手抓着,送到唇边舔了一舔,也不知怎么又不想吃了,随手把糕点放到了桌子上,闻夫人捏着帕子给小胖子擦了擦手,小胖子挣着下了地,屋子里面乱跑。 闻子君歪向娘亲那边,小声嘀咕了句:“官僚做派啊!当真不同。” 闻夫人当即板起脸轻斥:“住嘴!” 闻子君便不敢说话了。 母女两个坐在那里静静的品茶。 沉默了一会儿,闻子君小声问她娘道:“娘,若是一会儿老夫人要我们留下来住怎么办?” 闻夫人只顾品茶并不理她。 闻子君扯她袖子撒娇道:“娘” 闻夫人拨开她的手,嗔道:“没型没状的,在外面也不知道要规矩些,待安定下来,娘定要请个厉害的先生回来,好好管教管教你。” 闻子君道:“我不是担心嘛,若是一会儿叔祖母盛情难却,您一时碍不过情面便答应下来了,那我可怎么办?”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你怎么办?你一个姑娘家自是该本本分分随遇而安的,便是咱们留下来,倒还委屈了你不成吗?要我说,你这性子合该在这高门大院里狠狠地拘拘才是。” 闻子君大惊:“娘,您怎么又反悔了啊?” 闻夫人虽是这么说,可心里却也知她这女儿是真的受不得这份拘束的,虽是清楚扳一扳她这性子才是对她好,可这官家威仪重,真要住进来,高门大院是非又多,他们这又寄人篱下的,少不得要她处处忍让,自己的女儿又是跋扈惯了的唉,心里是真的舍不得。 闻夫人看着女儿清亮透彻的双眼,干净无邪的脸庞,她叹了口气道:“这般纵着你,也不知是不是害了你!” 闻子君聪明灵秀,哪里还听不出娘亲话里的意思,她便露了一脸灿烂的笑,朝她娘讨好的道:“我就知道娘最好了。” 闻夫人板起脸道:“只是这先生是一定要请的,到时候你要是敢不好好给我学,还像在南边那般四处撒野,我定然不会再对你手软了。” 小胖子跑了一会儿发现屋子里并没有好玩儿的东西,便闹着要走,闻子君便把他抱到了腿上哄着,这般又过了大概两刻钟左右,有小丫鬟进来禀说大夫人请他们过去。如琼宝珠服侍他们穿好了大氅,闻子君牵着小胖子跟着闻夫人一道去了大房。 第8章 大夫人姓齐,官宦人家出身,齐家门风清白,书香传世,她父亲是太子太师,族中子弟也多有在朝为官者。大夫人为家中嫡出幼女,十六岁嫁进闻家,生养了两双儿女。两个女儿均已出嫁,二女儿更是嫁进了东宫,封太子侧妃。 大夫人今年四十三岁,雍容典雅,气质华贵。此刻她正倚在榻上,不急不缓的和坐在下边儿,锦衣华服的一位小姐说话。 这位小姐是二房的嫡出,府里的六小姐,今年十四岁,正在学着管家。 闻府是大房当家,大夫人是名义上的当家夫人,却已是有些年不大管事了,她自打八年前生了小儿子后,身子便不如从前了,也没了那许多精力。大少夫人进府的第二年大夫人便将管家权交给了她,大少夫人是个仔细人,这些年也是照顾的周全。六小姐十二岁时便跟着大少夫人学着管家,只是她年纪小性子烂漫,欢脱有余稳妥不足,又是被家里骄纵的,遇事随性,总是少了几分耐心。 今年大少夫人有了身孕,孕身六七个月的时候便开始静养,这府里的一应事务便就是这位六姑娘在管辖、处理。寻常时候还好,只是小姑娘年纪小力有不及,赶上事一多便有点顾东不顾西,这几日赶上府里有事,一时便闹得七零八落。 大夫人声音和缓的在教导她道:“你年纪小这几日府里又事多,你照顾不周全也是平常,这个我不说你,只是有一点却是你的不是了,凡事有主次之分,凑到一块儿了,这轻重缓急你得拎的清楚。” 六小姐心里不服气,却又不敢顶嘴,她撒娇的道:“伯娘昨日可是咱们闻府长房长孙的洗三日,可不是顶顶的大事嘛” 大夫人仍是那个不急不缓的语气和她道:“事再大也只是府里的事,好坏都是捂在里头的,可南边儿的族亲过来投奔,这是咱们府的门面事,是大家都看着的事。他们在咱们府门前吃了闭门羹,大晚上的掉头去住了客栈,这种事情若传了开去,可就坏了咱们府里的声誉,府里头好几个老爷在朝廷里当差,最是忌讳这些鏊糟。顾好了里边儿,你不过得这一时的夸赞,但若顾好了外边儿,却能给朝堂里的老爷们免去一些是非祸端。特别是你父亲,他还是在礼部当差的就这件事情,若是你婶娘他们心生不满,在外面喧腾起来;或是被有心人拿去做了文章。若是这般的话,你说说,你这是给老爷们惹了多大的麻烦出来?” 六小姐咬着唇,两只杏眼水汪汪的,她心里委屈极了,却又说不出理来,昨日的事,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怪那门房放肆,可她若这般说,大夫人定要问她是不是她赏的下人们酒菜吃,却没有交代当差的不许喝酒误事。 而且她心里面也是觉得,不过是一时误了开门,又不是不认这门亲戚,本就是无心之过能算得了什么事呢?可她心里清楚,大伯娘为人最是谨慎,为人处世半点不落人口实。若是大伯娘知道她觉得她大惊小怪的话,定然又会一番长篇大论。 因此六小姐心里纵是千般委屈,也不敢再为自己开脱了。 大夫人见她这般模样,便知她是心里不服的,一时觉得疲惫,不想再多反复,便说起了另外一件事:“还有一件事要问你,按理说你婶娘他们路远迢迢的过来,应是不会不打个招呼,便冒然上门的。昨日之前,他们可曾有消息递过来?” 六小姐低眉顺眼的道:“是送了一封信过来。” “信上说了什么?” “除了寒暄的,便是说他们到京的日子。” “既是如此,合该出城去迎一迎才是。” 六小姐道:“那日大嫂子生产,我一时忙乱,便没顾得上,过后就给忘了。” 大夫人皱眉,抬手按了按额头,微微闭了眼睛道:“且不说这顾不顾得上的事,只说那封信,他们不管如何也是同族之人,又是你的长辈,接到了他们的信件,合该给家中长辈过过目才是。” 六小姐自持身份,她是打心底没有将闻子君一家人当做什么正经亲戚的,两方也没有见过面,六小姐对他们一家唯一的印象,就是逢年过节收到的礼物而已。可他们这样的人家,她这样的身份,收几件礼物也是平常的,多少人想往她跟前送还找不到门路呢。 是以六小姐闻琪儿并未因为这些礼物而对他们产生亲近感,可是这些话却是不能说的,于是她道:“父亲叔伯们都忙,这一点小事萱儿不敢打扰。” 大夫人心中叹气,心想这小姑娘平日里看着激灵,不想却是这点道理也拎不清,遇事就糊涂,倒是随了她娘了。 原本他们这般的人家便是内宅之事也是诸多繁杂,管理不易,开始她也不赞成让她个小孩子一人尽担,之前儿媳妇身子重的时候,虽是不大管事了,也能大概照看些,后来生产到现在却是一点也顾不上了。那时她是想让四夫人与这丫头一起做事的,四夫人是个灵透的人,凡事也看的明白。只是这小丫头心气傲,不肯服气,老太太又宠着她,再加上老四是庶出,平日里也不大说得上话,这才罢了,不想竟是让她闹得这一团糟。 大夫人无奈的道:“便是他们忙,你将信交给你几个做了事的哥哥做主,也是个道理,这种事情,你一个小丫头竟然是生生的捂在了手里谁人也没说,你这做事的套路,我也是看不懂了。” 六小姐还要再说,却有小丫鬟进来报人请到了。 “请进来。”大夫人转头交代六小姐道,“你有多少道理都先放一放,一会儿人进来了,好好的赔赔不是。” 六小姐不敢不从,乖乖的点头。 大夫人是个周全人,书香门第教出来的儿女最重礼数,因着昨晚那件事怠慢了闻夫人一行,这会儿身段便放低了些,她整整衣衫下了榻,领着六小姐迎了几步。 第9章 闻夫人领着一双儿女进了正房,屋子里清清静静的,除了大夫人和六小姐,只得两个随侍的丫鬟,两厢叙礼过后,大夫人拉着闻夫人的手朝软榻走去,边走边笑着道:“这还是咱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呢,先头听说你要领着侄儿、侄女过来,我还日日盼着,我这身子不争气,整日闷在屋子里,他们都嫌我闷,不愿理我!我这盼着你过来,原还想着家里便多个姐妹,我也多个说话的伴儿,不曾想今日见了你竟是这般年轻。” 闻夫人道:“我这哪里还年轻呢?再过两年都该做外婆的人了。” 大夫人拉着她坐到了榻上,抬头去看了眼闻子君姐弟俩,转回头来和闻夫人道:“你这一双儿女生的可真好。”又朝闻子君姐弟俩招手道,“快过来坐。” 闻子君道了谢便领着弟弟在一旁的小锦凳上坐了下来。 大夫人微笑着和闻夫人道:“你这一双儿女不仅模样好,教的也好,知书达理的。” 闻夫人道:“他们哪里当得了您的夸,若说知书达理,府里的小姐可是比我那丫头强了千百倍去,便看这六小姐不说这模样生的如画里的人儿一般,只说这乖巧的性子,就让人喜欢到心坎里去了。” “你还提她呢,”大夫人叹了口气道,“也是让人操心的,这不么,这孩子年纪渐大了,这两年都在跟着我那大儿媳学着管家,前几个月我那儿媳因着身子重了,也没那个精力了,便想着这孩子平日里也是机灵的,便将这家里的事情都暂且托付给了她,平日里的时候,这孩子也是井井有条的,只是到底年纪小,一遇上点事便焦头烂额了。” 闻夫人便安慰道:“年纪还小呢,这般已是不易了,再多经经事,便就更担得起了。” 大夫人捏着帕子沾了沾唇角:“其它的倒也罢了,容得她慢慢的磨砺,只是她这性子太软,一来二去纵的府里的下人一个个的都无法无天了,我今儿早上才知道,昨日晚间,府里那守着门房的混账奴才,当着差呢就敢喝酒,还醉死了过去,硬生生的竟是如此怠慢了妹妹。说来说去总归都是她管家不利,怠慢了你们,我让她给你赔礼了。” 六小姐过来,刚刚一动身子,正待行礼呢,闻夫人已是站了起来,快快的将她拦住了,闻夫人道:“好孩子快别如此,原是奴才们轻狂,哪里就有你的干系呢,再者说,那一点事值当什么呢,过去就过去了,你这般婶娘可是臊得慌,快坐下吧。” 大夫人起身拉了闻夫人坐下,和她道:“昨日的事,确实是我们府上失礼了,你们大老远的过来,到了家门口了,却被个奴才挡在了门外。我这夫人当得,脸都不知要往哪儿放了,心里也实在过不去。错了就是错了,知错改错才是好的,这礼你受得,也该受。” 不待闻夫人再说什么,六小姐朝她端端正正的行了礼,口中道:“婶娘,萱儿做事糊涂,驭下无方,礼数不周怠慢了婶娘,这里给您赔罪了,还望婶娘看在萱儿年轻不经事的份上,不要怪罪。” 闻夫人扶了她道:“好孩子,原也不算什么事,婶娘自是不会怪你,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谢谢婶娘。” “快坐吧。” 这一件事情掀过去了,几个人便又叙起了无关痛痒的闲话,不一时小丫鬟报说二夫人到了,二夫人进屋坐了没多会儿,三夫人四夫人也跟着都到了,之后又来了几个小姐和少夫人,热热闹闹的凑了一大屋子人。 互相认识过后,又叙了一会儿子闲话,闻夫人关心了一番老夫人的身体,委婉的探了探情况,言谈间听出了个大概,心知今日是不能给老夫人请安了,又坐了一会儿,便想着今日先回了,改日老夫人身子好些了,再上门见礼。 闻夫人起身告辞,大夫人并不放人,说什么也要留他们一道午膳,盛情难却,却之不恭,闻夫人便领着儿女在大夫人这里用了顿饭。 饭毕,闻夫人正式请辞,大夫人却道早在府里给他们准备好了院落,留他们在府里住下,闻夫人委婉推脱,大夫人劝了两回,见她态度如此便也只好作罢。 闻夫人领着儿女离开后,大夫人这边人也散了,这一行二十几人却全没有半点喧嚷,出了大夫人的院子各自分手。 六小姐、二少夫人一道拥着二夫人往二房去,等其他人都走远了,二少夫人放忍不住好奇道:“娘,婶娘他们这是不愿意住到咱们府里来吗?儿媳听得大夫人开口留了几次,他们竟是生生的给推了,这可是怎么回事啊?” 二夫人道:“我也是看不懂了,留他们在府里住下,这是给了他们多大的脸面,不想大夫人开口留了三次,竟是都给推了回来,也不知是拿捏着什么?” “拿捏?”二少夫人道,“娘的意思,他们终归还是会住进来的?” 二夫人道:“这是自然的。” 二少夫人有些怀疑:“可是,我看着他们倒不像是假意推辞的样子,或许是贪图外面自在些,不想住到我们府里来也是可能的。” “不想?”二夫人不以为然的道,“若真的不想,他们便不会赶在这个时节进京了。” 二少夫人低头想了想,可怎么也没想明白二夫人口中的这个时节是指的什么? 二少夫人问道:“这时节可是什么时节?” 二夫人一顿,看了二少夫人一眼道:“少打听这些事情。” 二少夫人咬了咬唇,低下头不敢多言了。 这一行便沉默了下来,各怀心事,六小姐心中对刚才道歉一事耿耿于怀,原本她心里面是没有将这江南投奔来的商户放在眼里的。市农工商,他们两家身份的差距不可谓不悬殊,在这种悬殊的地位差距下,她给他们道歉,那是她的亲善,这种情况下的道歉她是不介意的。 可是见了面之后,六小姐却发觉事情好像并不是她想的那般,对于她的道歉,他们并没有诚惶诚恐,也没有感激零涕,闻夫人倒是做了几分表面功夫,可那个闻子君竟是一脸的坦然!就好像她给他们道歉是应该的一样!这种感觉便犹如吞一只苍蝇哽在喉头一般。 原本对于他们要住到府里来的这件事情,六小姐是不介意的,可是此时她的想法却不同了。 六小姐问二夫人道:“娘,他们真的会住进来吗?” 二夫人理所当然的道:“这是自然,住在外面,他们只是个普通的商户,最多也就能算是个富户,这京里不比江南,在江南他们或是能过的很好,可在这尽是权贵的天子脚下就全然不同了。再说他们家的姑娘过了年可就十六了,若是能从咱们这府里嫁出去,那可是不一样的。还有他们家的那个小公子,虽说年纪还小了些,但长大了走仕途,还是要靠着咱们家照拂的。” 二少夫人道:“娘说的是,他们在南边的生意不做了,举家牵了回来,可不是想着由商入仕吗!总归,这才是正途可既是如此,那就更加不该端着架子才是啊?” 六小姐道:“端架子端到咱们府里来了,我看便是他们日后再想住进来,大伯娘也未必会点头了。” 二夫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没有再开口。 回了二房后,二少夫人和婆婆小姑告别回了自己的住处,六小姐被二夫人带回了上房,进了里间将下人们都打发了出去,二夫人拉了女儿坐下:“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了你了。” 六小姐这才委屈的和母亲抱怨,将之前大夫人让她道歉的事,还有后头闻夫人母女的态度都说了出来。 二夫人的怒火顿时就上来了,她脸色难看至极的道:“让你给他们道歉?你堂堂的官家小姐,你父亲是朝廷命官,他们又算是什么身份?大夫人这般不尊重是什么道理!” 六小姐原本虽是觉得委屈,母亲给她做主她当然开心,可是见她娘发了这么大的火,心里有些害怕,便小声解释了一句:“大伯娘为人最是谨慎,也是怕落人口实,她说我爹是在礼部当差的,若是咱们的失礼之处传了出去,怕是与父亲名声有碍。” “你懂什么?她这哪是为了咱们着想。” 大老爷和二老爷都是嫡出,真正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是大夫人出身要比二夫人高些,再加上大房掌家,是以大夫人在府里的地位要高于二夫人许多。虽说大夫人不是盛气凌人的性子,相反还是个礼数周全的楷模,但是无形中却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质。这让二夫人有一种被压一头的感觉。天长日久的难免妯娌疏离,所以这么多年两房之间虽是没闹过什么难看的矛盾,却也不显多少亲昵。 因有这些过往,二夫人想起前些日子二老爷和她说起的事,便更是愤懑的不行。 第10章 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口,闻子君率先跳下马车,宝珠、如琼两个跟着下车,搬了下马凳过来,扶着闻夫人下车。听到动静里面早守在客栈大厅里的两个婆子迎了出来,上前给尚书府的车夫打赏了些银钱,便让他们回去了。杨嬷嬷抱起小胖子,随着闻夫人往店内走。 闻子君没有立即跟上,她抬头看了眼明澈的天空,冬日的午后,阳光正好的时候,有心想出去逛逛,见识见识京城的风貌,好不容易到了京城了,她第一次进京,好奇的很,一时就有些心痒痒的。 闻子君眨了眨眼,转头看向她娘,这边还没开口呢,那边闻夫人仿佛已经是知道了她的想法一般,转过头来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闻子君是极会看她娘脸色的,立马就打消了外出的念头,几步凑过去,挽着她娘的胳膊,一道往店里走去。 此刻店堂内,不似早上他们几人离店时那般清净,堂内有几桌客人在饮酒用饭,尚未走进店门便听到了里面兴致盎然的交谈之声,听口音不是他们这边的侍卫。 闻夫人脚步微微一滞,宝珠眉毛皱了皱不满的道:“这店家做生意怎么这般不讲规矩,咱们给了他们足够的银子,说好不许旁人再住进来的,这转个头的功夫就招待起别人了。拿了银子却不办事,难道北边的生意都是这么做的?杨嬷嬷怎么不找他们理论呢?” 杨嬷嬷道,“这些人也不是住店的,只是打个尖儿,我也去和店家理论过,只是店家说这些人是多少年的老主顾了,又是有些来路的,也不敢十分得罪的就往外推,这便招待了他们一顿饭。” 宝珠道:“可不是这个道理啊,是咱们先给了银子,将这客栈包了下来的,订好的事情就得给办啊!他们这么做事,分明是欺负咱们软柿子嘛!” 杨嬷嬷道:“我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我想着这京里尽是权贵,和南边儿是大大不同的,再者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这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能退一步便退一步,也免得无意中得罪了哪位真神,这般也就没有再和他们理论。” 宝珠还待说什么,被闻夫人阻止了,闻夫人和杨嬷嬷道:“你做的对,进去吧。” 几个丫鬟婆子拥着闻夫人、闻子君进了客栈,到了店内那些人的谈话声就听得更清楚了。闻子君在他们话语间听到了申屠炽的名字,还提到了剿匪什么的,闻子君脚步慢了慢,心中想到昨日撞见申屠将军那一行人的情景难道他们是去剿匪的? 闻子君转头朝那几桌食客看过去,有心想过去和他们聊聊,打听打听消息,可她这一抬眼,正撞上闻夫人扫过来的一道严重警告的视线,她便将头转了回来。很快便穿过了大堂,再往前走里面的说话声便听不大清楚了。 回到房间后,宝珠、如琼服侍闻夫人、闻子君解下大氅,随后有婆子端了热水进来,宝珠放好大氅,回来拿了帕子投到热水里面浸了浸,又捞出绞干。她心里面对于那些个食客还是耿耿于怀,这会儿有些想不通的问道:“想想,还真是有点想不通,这些人也不知是做什么的,怎的行径这般奇怪,吃饭怎么不去饭馆酒楼,反倒要跑到这客栈里来了?若说这客栈的厨子手艺好,也不是啊!饭菜咱们也是尝了的,一般的很。” 宝珠正说着话的时候,刚好如瑶拿了闻子君的暖手炉进来,听到她的后半句,好奇的问:“宝珠姐姐说的什么?” 如琼道:“宝珠姐姐是好奇,是做什么的,怎么吃顿饭不去饭馆酒楼,却跑到这客栈里来了。” 如瑶道:“这个我知道呀!” 如琼嗔道:“还真是哪都有你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小姐,您拿着暖暖手。”如瑶将暖手炉递给闻子君,而后转过头来神气活现的道,“说来话长了,原本听杨嬷嬷说,店家说的,他们只是吃顿饭便走,并不投宿。我也想着哪有吃顿饭还特特跑到客栈里来吃的,只当他们是唬咱们的,就去找店小二打听了几句,原来这些人是跑商的,在这一带好些年了,常年的就是拉些各种货物,往京里送的,赚些差价银子。这京里的各大铺子都和他们有些往来,生意做得很是红火。原本他们也是有几分关系的,明里暗里的各处,也都打点的明白,一直以来也都算顺风顺水,可是这近一年前,蓬度出了强匪,十分凶悍,特别是对这些跑商的,完全不讲江湖道义,收了买路银子,货却仍是照抢不误。这些人很是吃了几次亏这不前些日子这些人刚刚又从南边儿拉了一批货过来,却是不敢进京,将货屯在了百平,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听说昨儿个下午申屠将军带兵剿了匪寨。他们不知道消息是否切实,今儿个就跑进来打探了。至于他们为什么吃饭不去饭馆却跑到这客栈里来了,这我也打听了,只是因为这家客栈他们是跑惯了的,往常几乎每次都是住在这里的,这客栈从里到外,从人到物他们都熟,就像是半个家一样的,这是第一;第二也是打声招呼,过两天还要住进来的。” 闻子君道:“原来他们真是去剿匪的!” “申屠将军?”如琼想了想问道,“就是昨儿个咱们遇上那伙人?” “可不是吗!”如瑶吐了吐舌头道,“不怪土匪怕他们,他们看着可是比土匪还吓人呢!” 宝珠问道:“结果呢,那些土匪剿了没有?” 闻子君道:“我猜啊,那些土匪定然是赶在申屠将军他们到之前就先跑了。” 如瑶瞪大了眼睛,惊讶道:“小姐您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您也跑去打听了?” “去你的,胡说什么呢?”如琼瞪了如瑶一眼,“小姐这才刚从侍郎府回来,什么打听不打听的。” 如瑶实在好奇,又问闻子君道:“小姐,到底您是怎么知道的呀?” 闻子君笑道:“我看到的呀,昨儿个在那青峰口我看着那些军士是从山上冲下来的,冲下来后又继续往南边奔。定然是那寨子里的土匪跑了,他们又往南追去了。” 如瑶道:“小姐您说的真对,就是这样的。” “只是,不知道追到没有”闻子君心想,这些土匪从寨子里一跑出来,这海阔天空的,只怕是没出去追了,再加上昨儿个那些人又被自己这边儿耽误了些时间 闻子君正想着,如瑶却忽然拍了一巴掌,激动的道:“抓到了呀!据说追到了半夜,百十号人一个不落的,全给抓回来了。” 闻子君也是意外了,竟然全抓住了!那些土匪都是地头蛇,常年盘踞在这一带,地形必然十分熟悉,百十号人一散开,往荒山中、林子里,或者人多的地方一躲,哪儿找去?没想到硬是给抓住了,还一个不落!这就不只是战斗力强的问题了,光是找到人就是要几分真本事的。 对这些人,闻子君心下,由衷多了几分敬服! “行了,”闻夫人拢了拢袖子,淡淡的道,“外面的事,以后少打听。” “是,夫人,奴婢知错了。”几个小丫鬟顿时缩了缩脖子,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闻夫人靠在床上扶着额头,面露倦色,她半合着眼睛和杨嬷嬷道:“轩儿困了,嬷嬷抱他下去睡一会儿吧。” “是,夫人。” 杨嬷嬷上前抱着没精打采的小胖子退了出去,闻夫人又吩咐几个丫鬟婆子道:“你们也下去吧,君儿留下。” 丫鬟婆子们纷纷退了出去,屋子里静了下来,闻子君知道这是她娘有话要和她说,便起身走到闻夫人身旁坐了下来。 闻夫人微微叹了口气道:“不是娘要拘束你,只是你如今已是大了,正是议亲的年纪,是真的不能再如往日一般模样了,你再这么随心所欲,没拘没束的下去,哪还说得到什么好人家去?” 闻子君心里有点闷闷的,心想着日后在这京里她只怕是真的没什么好日子过了。在南边的时候,她时常跟着她爹四处走动,生意场上打交道的多半是男人,往日里跟着她爹,从未避讳过这些,以前在南边儿,谁都知道闻家的姑娘自小跟着父亲学经商,再加上她从来行的端坐得正,所以也从来不曾有过什么流言蜚语。只是如今在京里只怕不同了,在这里若是她依旧如往日一般抛头露面,就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了。 虽说闻子君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在乎别人说她什么,可是她却不想因为自己带累了门楣,不想让父母面上无光。 所以,日后她是真的没有好日子过了。 闻子君想着想着,又想到闻夫人说的她到了议亲的年纪,想想旁人家的小媳妇过得什么日子一时真是觉得生无可恋。 沉默了半晌,闻子君抬头一副此生无望的模样:“娘,我不想嫁人。” 闻夫人笑了,她拉了女儿的手温柔的道:“君儿放心,爹娘一定给你寻个最好的儿郎,绝不委屈了你。” 闻子君: “娘,我是真的不想嫁人,我觉得我就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挺好的!” “行了,别说傻话了,昨儿个睡得晚,回房去休息一会儿吧!” 第11章 从江南到京都路远迢迢,一路上马车颠簸很是辛苦,闻子君是奔波惯了的,也觉得筋酸骨乏,再加上昨儿个晚上睡得晚,以至于这会儿一个午觉直接睡到了傍晚。闻子君睁开眼见陌生的窗子上染了几分昏黄的霞光,脑子空了一会儿,眨了眨眼才想起是身在何处。 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看着染在窗纸上的那一抹霞光出神,静谧的房间里也不知发了多久的呆,丫鬟如琼走了进来:“小姐醒了?晚饭的时辰快到了,奴婢去打水,服侍您洗漱吧!” “嗯。”闻子君应了一声,狠狠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气,“什么时辰了?” “酉时过半了。” “快些吧,别让我娘等了。” “是。”如琼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听到门外传来一道细碎欢快的脚步声,才回了神。 如琼刚刚出去,闻子君便听到外面又响起了一道细碎欢快的脚步声,还没等她坐起来时,外间的门已是被推开了,小子轩倒腾着小胖腿,小风儿一样的冲了进来。 “姐姐,姐姐,”穿的圆滚滚的小胖子,撅着小屁股趴在床沿儿上,不满的和她道,“你快些呀,我都要饿死啦,你快些起床,我们去吃饭啦!” 闻子君打着哈气道:“你先去。” 小胖子嘴巴嘟的更厉害了:“我先去又没有饭吃。” 闻家虽说规矩不多,一家人的相处都很随意,但是对小孩子最起码的管教还是有的,比如说吃饭,须得一家人都到齐了才能开饭,席间要长辈先动了筷子晚辈才能动筷。 小胖子虽小却也懂得家里的规矩,饭点没到他就是饿了,也不敢上桌,而且小家伙机灵的很,刚刚看到娘亲脸色不好,也不敢跟她面前吵,便转了个弯儿,跑到了姐姐这里来。 闻子君打发他道:“你去让杨嬷嬷偷偷拿个鸡腿给你吃,娘又不知道。” 小胖子犹豫了,他低头想了想,又抬头见姐姐起床的动作慢慢悠悠的,着急的一跺脚,而后扭着小胖身子跑了,决定去找杨嬷嬷偷偷讨个鸡腿吃。 小胖子走了,随后如琼如瑶便进来服侍,闻子君坐在床沿儿上抻了抻胳膊,喟叹道:“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啊!” 如瑶递了热帕子过来,闻子君擦了脸,随口道:“也不知道我娘休息好了没有,她认床,一出门就总是睡不好。” 如瑶道:“夫人哪有时间休息呢,出去了一趟,这才刚刚回来。” “哦?去哪了?” 如瑶道:“小姐刚歇下没一会儿,客栈里来了个婆子,说是要见咱们夫人。” 他们刚刚到京,还是谁人都不认识,能来找他们的,也就只能是闻家的人了。闻子君问道:“侍郎府的?” 如瑶摇头:“说是青榕巷闻家族长那的。” 闻子君一愣,族长那里他们还没有上门去拜见,而且他们这才进京第二天,就遣人上门了,这般急促倒像是有什么事情一样,可是找他们能有什么事情呢? 闻子君凝眉想了想道:“是有什么事吗?” 如瑶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那嬷嬷在夫人的房间里说了会儿话,而后夫人便和她一道走了。” 闻子君皱起了眉头,没有再言语。 穿戴过后,闻子君去了闻夫人处,推开门见外间已经摆了饭桌,桌上菜已上齐,小胖子一个人坐在桌边,坐的规规矩矩,两只小胳膊趴在桌沿儿上,一副“我没有偷吃”的正人君子样。闻子君见他这副模样,又见他油汪汪的小嘴巴,再看桌子上少了一只腿的烧鸡,不由翘了翘嘴角。 没有理她闻子君进了里间,闻夫人半靠在床上,见她进来和她道:“和你弟弟吃饭吧,娘没胃口。” 闻子君见她娘脸色不好,心里略有些担心,走过去道:“娘,您不舒服?” 闻夫人按了按太阳穴道:“有些乏了。” 闻子君到了闻夫人身边,探了探她的额头,感觉没有发热便放下一点心来,心想定是昨儿个夜里没有休息好,今天又奔波了两趟,疲累了,她劝道:“娘,多少吃一点吧,我让他们盛点粥上来,喝了粥早点休息。” 闻夫人本不想吃,可见女儿担心,便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闻子君吩咐婆子去端了碗粥,这边扶着闻夫人下床,帮她整了整衣衫,一道去了外间坐到了餐桌前。 饭桌上小胖子是吃的最欢快的一个,闻子君也有些饿了,只有闻夫人,只喝了半碗米粥,吃了几口青菜便放下了筷子。 晚饭过后,饭菜都撤了下去,闻子君让丫鬟把小胖子也抱了下去,原本是想打听打听下午族长叫她过去是有什么事?结果这边她还没开口呢,那边闻夫人却先是让她回房准备准备,明儿个他们就搬到侍郎府去住。 闻子君傻眼,但也很快转过弯儿来,她娘不会无缘无故的就突然改了主意,这中间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而这一下午的时间,也就发生了一件事情,就是她娘去了族长那里一趟。 这么一想族长特意叫人过来领了她娘过去,必然就是为了这事儿。这般也就不怪她娘会临时改了主意了,毕竟族长的面子,他们还是不能不卖的。 只是闻子君还有些想不通,这么一点事儿,至于让族长也赶着来搀和一回?其实心里是不服气的,若是由着她的性子,就是族长站在她面前,她也会据理力争,跟他掰扯掰扯,可也心知这么做,会惹来不少麻烦,又见她娘一脸的倦色,不想再让她操心为难,便没有出声,乖乖的点头应下了。 闻夫人见她懂事,也就没有再交代什么,闻子君起身,扶着她娘躺下道:“娘,您早点休息吧,我回去让他们收拾收拾。” 闻夫人点点头:“去吧。” 出了闻夫人的房间,刚刚关上房门,便见到宝坠端着茶水走过来,闻子君朝她招了招手,引着她往前走了几步。 宝坠道:“小姐,您叫奴婢?” 闻子君道:“我娘休息了,茶水就先别送进去了,你到我房间坐一会儿,我有些话想问你。” “是。” 引着宝坠回到了自己房间,闻子君开门见山的问她道:“我娘下午去的族长府里那一趟,是宝坠姐姐跟着的吗?” 宝坠道:“是奴婢跟着的。” 闻子君道:“是谁叫我娘过去的,族长还是族长夫人?” 宝坠道:“是族长夫人。” 闻子君道:“那你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都谈了些什么?” “族长夫人和咱们夫人谈话时,奴婢被领到了厢房,没有守在近前,并不知道两位夫人都谈了什么。”宝坠顿了顿道,“不过,大体是为了咱们住在客栈这事族长府上的嬷嬷过来,咱们夫人在房里和她说话时,奴婢就守在门口,那嬷嬷的话,奴婢听了几句” “她说了什么?” “也没听得真切,恍惚有几句,意思是咱们这些女眷,住在这龙蛇混杂的地方不成体统” 不成体统?闻子君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 见她这般宝坠吓了一跳,赶紧安抚道:“许是奴婢听差了,奴婢听得也不真切,小姐您可别急。” 闻子君是真的急了,心里的火蹭蹭往上拱,心想:一个两个的真是天大的威风,她一个下人就敢当着我娘的面,说我们不成体统!简直傲慢的没了边儿了。 闻子君压了压火,语气平常的问道:“哪个婆子啊?姓什么叫什么你可知道?” 宝坠儿知道那个嬷嬷姓王,可这会儿哪敢说,她看闻子君的模样,就知道她脾气已经上来了,自己家的小姐什么性子,哪能不知道,心知若是由着她,八成是要打上门去了。 宝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后悔自己不该多嘴,她忙不迭的安抚闻子君道:“小姐,您可消消火,定是奴婢听差了,您可不要为这个发火,都是奴婢的错。” 闻子君也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宝坠一咬唇道:“奴婢不知道那嬷嬷姓什么。” “嗯,你下去吧。” “是。”宝坠退了出去,一出了屋子,关了门,便提起裙摆,一溜小跑的去禀了闻夫人。 闻子君从桌边站了起来,自己理了理衣裳,而后朝外面叫了声“如瑶。” 不一时,如瑶推门进来:“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闻子君道:“去让侍卫套车。” 如瑶讶异:“小姐,您要出去?” 闻子君点点头:“出去一趟。” 如瑶看了眼天色为难道:“可是小姐,今日晚了” “无妨,去去就回。” “可是夫人再三交代过,说这里不比江南,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 “行了,我心里有数。” 知道闻子君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如瑶无法,只得照办,她磨磨蹭蹭的走到门口,刚推开门,脚还没卖出去呢,一转头就见那边闻夫人走了过来。如瑶做贼心虚,吓得脑袋一缩又退了回来,蹬蹬蹬的又跑进里间,小声和闻子君道:“小姐,夫人来了。” 这边话音没落,那边闻夫人已经进门了。 第12章 闻夫人面色不好,颇有几分严厉的看着如瑶问道:“你鬼鬼祟祟的是打算做什么去?” 如瑶低着头吞吞吐吐:“奴婢,奴婢” 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闻夫人严厉的目光又看向了闻子君,闻子君心知定是宝坠儿告状了,自己只能实话实说。她也不慌,不紧不慢地扶着闻夫人坐下,云淡风轻的道:“娘亲下午去了族长那里请安,也没有叫上我一道,君儿想着,君儿是晚辈,不好失了礼数,正打算我自己再跑一趟呢!” 闻夫人猛地一拍桌子,声色俱厉的道:“你是去请安的?你打的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 闻子君道:“娘,您不要生气,君儿做事您还不放心吗?无论如何君儿都不会胡闹的。” 闻夫人十分严厉的道:“这还不是胡闹?” 闻夫人心里真是又气又急,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难免娇宠了些,她爹爹更是将她纵的没了边儿的。虽说她也时常想着小孩子不能一味宠着,合该严厉的加以管教才是正理。可是这孩子性子太野,轻易拘管不住,若真说严厉,到底也狠不下那个心。 每一次心软便想着再由她两年,再由她两年,不想由着由着她就这么大了。眼看着到了说亲的年纪,还是这么刚强的性子,脾气起来不管天不管地的,女孩子的柔软他是半点也没有。到这会儿闻夫人是开始后悔了。 刚刚女儿将宝坠叫过来问话的情景,宝坠一五一十的都禀了她,她一听,便知道她这女儿的脾气只怕是不肯干休的,果然一赶过来就见她身边的小丫头鬼鬼祟祟的,见了自己就往后缩脖子,进来一问她竟然是说要去给族长请安! 自己的女儿哪能不了解,这哪里能是去请安的,这分明就是要去打上门去了。 一想到这闻夫人的脑袋便一抽一抽的疼,若真是没看住,由着她闹了出去,那她女儿这名声可真就是毁了。 想想都怪自己!闻夫人心里不好受,觉得是自己没教好,好好的闺女被她给害了。忧愁她这么个脾性,以后可怎么是好! 闻夫人深深的叹了口气。 见娘亲叹气,闻子君声音又弱了几几分,虽说她脾气照比寻常的姑娘家略微大了一点,胆子也大了那么一点,她娘也时常说她无法无天,但其实她从不忤逆父母。平常她虽是由着性子的时候居多,可一旦父母真正板起脸来,说不许的时候,她也总是听话的。 闻子君矮了声音解释道:“娘,君儿虽然生气,可是心里有分寸,断然不会去做无礼的事,如今他们无礼在先,一个两个的欺人太甚,我们也不能一味的忍让啊,站出来不伤和气的讲讲道理,不是应该的吗?” 女儿只有这点好,无论什么时候,总是讲道理的,闻夫人情绪和缓了一点,但还是不假辞色的道:“听你这么说,倒好像真是被人欺负,受了委屈一般,你说他们无礼在先,倒是说说,他们是怎么个无礼了?” “娘,这怎么能是好像呢?咱们这分明就是被人踩在肩膀上欺负啊!就因为咱们没有听话的住到侍郎府去,结果转过头,族长那边儿就遣了个下人过来,说咱们不成体统。她一个下人,就敢这么这么高高在上的训斥咱们。咱们又不是他们府里的奴才,又不求着他们,靠着他们活着,他们凭什么这么做?这般的傲慢无礼还不是欺负人吗?” 闻子君顿了顿继续道:“娘,莫说早八百年就分了家的,就算是没有分家,他们是谁啊?凭什么对咱们指手画脚的,咱们自己的衣食住行这等小事,也要他们来管吗?不觉得管的太宽了!再说了,住客栈怎么了,住客栈就不成体统了?” “这便是你的成见了,”闻夫人道,“咱们一家人到了京里,族长那里遣个人过来问问本是情理之中的事,至于那位嬷嬷,她也不曾说错,她一进门见外面食客混杂,想着咱们这到底是女眷,住在这里并不妥当不成体统,也确实是不成体统,便是她不说也是这么一回事。” “娘,你怎么帮着他们说话?”闻子君更加气闷了,她声音也大了些的道,“我做什么,轮得到他们来指手画脚,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莫说她一个不知道在哪里吃饭的下人,就是那族长老头说咱们不成体统,我一个巴掌扇过去也是我有道理。咱们行的端坐得正,谁都跑来咬一口,算什么东西!” 闻夫人气的连喘了几口大气:“算什么东西?那是一族之长,你一个小丫头竟然敢这么说话?君儿你,你还懂不懂一点规矩礼数了?你还一个巴掌你,你这气势冲冲的出门,就是要去扇人巴掌?” 母女两个僵持起来,屋里的两个丫鬟吓得大气不敢喘,如瑶机灵些,见情况不妙便偷偷的挪着小步溜了出去,如瑶一出门直奔杨嬷嬷的房间去了,杨嬷嬷是闻夫人身边的老人,在夫人跟前有几分体面,她的话,夫人小姐都能听进去几分。 这边闻子君气呼呼的道:“我怎么会这么做呢?我那只是说这个道理。我是要去和和气气的好好和他们说,咱们关起门来各自过各自的日子,谁也别拿谁当奴才摆弄,若是这种阴阳怪气,指鼻子指脸的事儿再有一次,那大家就谁也别要脸了,我大理寺门前击鼓去,告他们仗势欺人!” 闻夫人抬手揉着额角,半晌疲惫的叹了口气道:“咱们这才刚进京,连东南西北还没有摸清楚呢?你就给我闹,就这么一点的小事儿,就给我闹到这个地步,还大理寺门前击鼓去” 闻子君道:“就是因为我们才刚刚进京,才不能一味忍让的,若是这一开始他们做什么我们都不吭声,那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被人拿捏呢。娘,君儿不是不能受委屈,别的事儿君儿都可以忍,可是他族长府上一个下人,就敢这么和你说话,这口气君儿说什么也不能忍。娘,咱们不欠他们的。” 闻子君说的是实话,她并不是一点委屈也受不了的人,只是她受委屈可以,可要她看着她娘受委屈却不行。 闻夫人道:“你还给我讲起道理来了?” 这时候杨嬷嬷端了茶水进来,她递了杯热茶给闻夫人,又端了另一杯递给了闻子君,口中劝道:“小姐,您可莫要再和夫人顶嘴了,夫人做事自是有她的考量,您还年轻不知这世上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盘根交错的是有多复杂,遇事三分忍,有的时候可是不敢妄为的。您也莫要生这么大的气,这人生在世,哪个能事事如意的?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这黎民百姓,哪个没有受过委屈的,不过是各有各的委屈罢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就是身为九五之尊的皇上,也有个不顺心的时候呢。” 闻夫人道:“嬷嬷也别劝了,你说的再多,她也是听不进去了。” 杨嬷嬷又劝闻夫人道:“夫人,您喝口茶消消火气,小姐年纪小,性子刚强些也是有的,再加上见不得您受委屈,便一时莽撞了些,好在小姐再怎么也都是极听您的话的,您也别跟她急了,有什么话,慢慢说。” 闻夫人缓了缓情绪,抬眼看了闻子君一眼道:“行了,我也不想再跟她说什么了,她如今翅膀硬了,一肚子的大道理,都能教育起我了。” 杨嬷嬷道:“夫人,您可别这么说,小姐这可是一心为着您呢,您这么说可该让小姐委屈了。” 闻夫人轻轻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再说下去,她放下茶盏,站起身来转头和闻子君道:“从现在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房间里哪也不许去,你若是胆敢自作主张你就给我试试。” “娘。” 闻夫人不再理她,转身朝外走去。 闻子君追到了门口,闻夫人理也不理,待她出了屋子,闻子君便也要追着出去,一只脚刚刚迈出去,闻夫人便转回身来警告的看了她那迈出门槛的右脚一眼,闻子君一顿,那只脚便默默的收了回来。 站在房门口看着闻夫人、杨嬷嬷几个人走远了,闻子君是不敢出门了,可仍旧是一肚子的气闷。 “小姐,您喝口茶吗?”如瑶端了杯茶过来,补了一句“凉茶。” 闻子君转头看了眼她,默默接过杯子一口干了,凉丝丝的茶水一路凉进了胃里,感觉心里的火小了些。 捏着空杯子回到桌边坐下,手上无意识的转着杯子,心里琢磨着这件事情,半晌后自言自语的念叨了一句:“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对。” “哪里不对?”好奇的如瑶眨着天真的大眼睛问道。 “说不上来”闻子君蹙着眉头道,“总有一种内里藏奸的感觉” 如瑶眨巴眨巴大眼睛,念叨了句:“小姐,莫不是您的疑心病又犯了吧,他们这些高门大户不过就是喜欢摆摆威风罢了,这些人清高着呢,可没有生意人那些弯弯绕绕,小姐莫要想的太多了。” 闻子君道:“你懂什么,小丫头片子的!你知道‘世道险恶、人心难测’这几个字怎么写吗?” 如瑶又是一脸天真无邪的道:“哎呀小姐,奴婢们是跟着您一道识的字,您忘啦?” 闻子君瞪她一眼:“去,收拾东西去。” “小姐,咱们真的要住到那边儿大老爷的府里啊?” “自然是真的,你没看我娘都发脾气了吗。” “唉!”如瑶叹着气道,“咱们这可是寄人篱下了,到时候小姐可记着遇事忍让三分才好,可莫要再如今天这般模样了。” 闻子君又瞪了她一眼。 “奴婢去收拾东西了。”如瑶福了福身,唉声叹气的退了下去。 第13章 隆冬的时候,天黑的最是麻利,夕阳一落,眨眼的功夫便是夜了。 大夫人向来注重保养,晚上不用眼,不费神,早睡早起。只是今儿个却一反常态,自饭后起,便握着本书,靠在榻上翻着,身边的大丫鬟问了几次也没有要就寝的意思,连喝了两盏参茶提神。 一直到戍时过半了,丫鬟来报,大老爷回府了,往这边儿过来了。 大夫人放下了书本道:“从清野大营过来,骑快马也得两三个时辰,这会儿回府,估计是没用过饭呢,去吩咐厨房,准备点饭菜,一会儿端过来。” “是,夫人。” 大丫鬟这边退下,那边大老爷已是到了门口。 听得外面的请安声,大夫人起身下榻,迎了几步,见大老爷走了进来,大夫人福了福身:“老爷回来了。” “夫人今日还没睡呢?”大老爷一身风尘仆仆,大步进了屋子。 大夫人道:“猜着老爷许是会赶在今晚回来,便等了等,这一路上老爷辛苦了!” 大老爷毕竟不是武将,这一路快马颠簸着实是筋酸骨乏的厉害,只是身体上的疲累还好说,只是公事上的一些牵扯才是让人如履薄冰的透不过气来。 大老爷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没有说话,人也有些出神。 大夫人也不再言语,默默的上前给大老爷解了披风,服侍他脱了外衣,又拿起一旁准备好的软衫帮他换上,一旁丫鬟端了热水过来,大老爷弯腰就着水盆洗了两把脸。 洗漱过后丫鬟退下,大老爷一边上了软塌,扯了个枕头背后靠着,有些疲累的仰了仰脖子,口中问大夫人道:“人到了?” “到了,”大夫人又给他身后垫了个软垫,自己在榻边坐了下来,“看着有几分骨气,也有几分脾气,特别是那位大姑娘,倒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出色几分。” 大老爷探身过去,端了桌上大夫人刚刚喝过的茶杯,一口喝尽了里面剩的半杯凉茶。 “茶凉了。” “无妨。”大老爷一伸胳膊又将茶盏放了回去。 大夫人正要唤人上茶,尚未开口那边丫鬟便端着热茶进来了,丫鬟放下茶盏,大夫人吩咐道:“你去厨房看看,让他们动作快些。” “是。”丫鬟躬身退下。 大夫人将两杯热茶揭了盖儿晾着,大老爷端过茶盏吹了两口,一股脑将两杯热茶都喝尽了,放下茶杯问大夫人道:“夫人刚说他们有几分脾气,这会儿只怕是没在府里吧。” 大夫人捏着帕子沾了沾唇角,声音轻轻缓缓的道:“原本应是打算要住到咱们府里来的,只是他们昨儿个晚间到时,在咱们府门前敲了半晌的门没敲开,掉头去住了客栈,结果,今儿个一早还送了拜帖过来,等人到时我留他们住下来,她们便不肯了,看样子是十分坚定。” 大老爷道:“倒是一点委屈也受不得的。” 大夫人笑笑:“这定然是那丫头的脾气,那个姑娘看着和和气气的,可骨子里却是十分的傲气,也是有几分目中无人的意思。” 大老爷道:“这个先不说了,眼前的事须得安排安排,将人先接进来。” 大夫人道:“都安排妥了。” 大夫人做事向来稳妥,大老爷也不意外,只是问道:“夫人怎么安排的,说来听听。” 大夫人道:“青榕巷那边的几个侄媳妇今儿个下午过来坐了坐,也是听说了这个事儿,他们问了几句,我便也说了几句。” “惊动族长了?” 大夫人摇摇头:“这事请族长出面倒是有几分过了,我只是请了族长夫人出面关照几句,正经说起来也算不上是我请的,都是族人,他们一家内眷到了京里,婶娘出面关照几句,也是理所应当的。结果也是巧了,婶娘遣了身边的婆子,去了他们下榻的客栈,原本是想接了那弟妹过去说几句话的,不想那婆子一到了客栈便撞见了那里乱糟糟的一堆食客在用餐。” 大夫人转头和大老爷道:“您说,这成什么样子了,他们这一家的女眷,也没有个当家的男人一起,哪能住在这种地方?又是外头来路不明的男男女女,又是府里的几十个护卫,这乱糟糟的混居一处倒像是无亲可投的样子。那婆子回去和婶娘一说,婶娘便恼了,说了那弟妹几句。最后定的,还是住到咱们府里来。” 大老爷点点头:“咱们这边也客气些,明儿个再派人过去请一请。” 大夫人道:“我已和铭儿说了,明儿个一早,他亲自带了人去请,铭儿是咱们府里的大公子,也是小一辈的人,由他出面,即显出了咱们的诚意,又不算殷勤,再合适不过了。” “夫人安排的极是妥当。” 夫妻两又说了一会话,下人便端着饭菜进来了,大夫人下了塌陪着大老爷一道坐在了桌边。 大老爷道:“夫人一道用些吗?” 大夫人摇摇头,拿起筷子帮他夹了一筷子菜,回道:“晚饭在娘那吃的,娘今儿个吃素,饭菜爽口我还多吃了些。” 大老爷道:“娘的身体怎么样?好些没有?” 大夫人道:“没事了,原本也并不严重,不过昨个儿闹得累了,夜里又没有睡好,再加上喝了几杯酒吃的又硬了些,今儿个便有些不爽利,头也有些重。大夫说休息休息便好,开了副安神的药,娘吃了药睡了一天,今儿个下午醒来便已是没事了,晚饭吃了有小一碗呢。” 大老爷点点头便动起了筷子,吃了口菜又道:“这几日府里事多,夫人辛苦了。” 大夫人笑笑,盛了一碗汤递了过去:“我也只是在娘这,和铭儿房里看顾了几分,其它的事情都是六姑娘一手在处理。” 大老爷随口问道:“眼看着她也是大了,你看着可还行?” 大夫人道:“六姑娘要强,不过也是有几分本事的,府里的这些繁琐事,处理起来也是头头是道。只是,到底格局太小,观大局、识大体这方面欠缺了些,有些是非决断上拎不清楚。” 大老爷眉毛微微皱起,又吃了口菜慢慢嚼了咽下,沉默了一会儿道:“咱们府里的姑娘少,六丫头这个年纪的,嫡出的更是只有她一个这两年夫人便多费心了,须得好好教导才是。” 大夫人微微叹口气:“到底是二房的,我也不好管的太多,而且,这个丫头心气傲了些,如今便是我说她,她也是不大服气的,我看,只怕是教不出来了。” “二夫人也是个拎不清楚的,”大老爷面色微沉,想了想道,“过两天我和二老爷说说,孩子们的教育可是家族的大事,须得上心一些。” 大夫人点点头,又道:“行了,老爷也辛苦了一天了,暂且就别操心这些事了,素净吃顿饭吧,吃了饭洗了澡也早点休息。” “我倒是无妨,奔波惯了的,倒是累得你跟着熬夜了,你也别管我了,先去睡吧。” “我整日歇在家里才是无妨呢,快吃饭吧,如今天冷,菜凉的快。” 大老爷便不再多言,开始用饭,大夫人坐在旁边陪着,时不时的给大老爷夹一筷子菜,气氛安静融洽。 吃的差不多时,大老爷放下筷子,几个丫鬟这边收拾桌子,那边便有人抬了洗澡水上来。 大老爷进了净室洗澡,大夫人这边也是乏了,便先上床歇下了,待大老爷出来,她已是半睡半醒了,大老爷便放轻了手脚在她身边躺下,舒缓了疲累的身体,不一时也睡了。 第14章 宵禁过后,四处皆静,浓浓的夜色里偶尔几声寒鸦叫响。 客栈里闻夫人又翻了个身,这也不知是第几次了,外间守夜的杨嬷嬷举着蜡烛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夫人,可是有哪里不适?” 闻夫人就着烛光看了眼身旁酣睡的儿子,给他掖了掖被角,自己则坐了起来,杨嬷嬷将烛台放到一旁,扶了扶闻夫人,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 闻夫人叹了口气轻声道:“嬷嬷,我心里有些不踏实,隐约觉得他们对咱们的态度仿似有些不对” 杨嬷嬷想了想道:“夫人是觉得哪里不对?” “嬷嬷就在这床边儿坐下吧,只咱们两个就别见外了。” “哎,婆子坐这。”杨嬷嬷没坐床上,拿了个小凳子坐了。 闻夫人道:“你看,咱们这才刚刚到了京里,原本我还想着,等过几日安顿下来了,再领着两个孩子去族长那里见见礼,说实话,我们这样的身份,便是上门去拜见都是不一定见得着族长或是夫人的可是您看如今这情况,尚不等我们过去拜见,他们倒是主动派人过来了,还是今天就来了,我们可是昨晚刚到,这脚跟儿还没站稳呢!咱们这小门小户的又只是几个内卷而已,再者说在南边这么多年也实在是生疏的我觉着,对咱们的关注仿似过了几分。” 杨嬷嬷想了想道:“夫人,虽说咱们门户不高,又离得远,这么多年内卷也不曾走动过,可咱们老爷是有走动的,该有的来往却不曾断过,不管怎么说都是本家,亲近几分也是正常。” “亲近?”闻夫人淡淡的道,“嬷嬷是没见到今儿个族长夫人那张脸色,是正眼也没瞧我一眼,说好听的我是去请安的,说难听点就是去听训的,一词一句冰凉刺心” “夫人,您受委屈了。”杨嬷嬷心中酸涩,面色也难看了几分,闻夫人是她看着长大的,见她受委屈是十分的心疼。 闻夫人摇摇头:“嬷嬷,有件事情你还不知呢,那边的大老爷如今已升至尚书了。” 杨嬷嬷一惊:“升官了?这么大的事” “是啊,这么大的事,不说和咱们报个喜,我们上门了都没提一句,前些日子的事了,我还是今儿个下午在族长夫人那里听说的,还有那边长房添了个长孙,咱们也是上了门才知道的,你说,这能算亲近吗?” 杨嬷嬷道:“这么看来事情确实有些反常,细想想咱们一路过来几封信都是送到了侍郎府的,族长那里从未打扰过,如今他们却知道咱们来了,定然是从侍郎府那边知晓的。” 闻夫人道:“今天在尚书府,大夫人留了我两次,我没答应,结果回头族长那里就来人了。这么看来倒真像是他们找的族长那里一样。” 杨嬷嬷一时也想不明白:“现在看来惊动了族长那里,又软硬兼施的就是为了咱们住到他们府里去,可他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莫不是缺银子花吧?” “来之前,老爷已经交代过了,说是明面上走的礼除外,再备上二十万两银子,私底下交给那边儿的大老爷。若说为了银子,应是不至于如此。” 闻夫人说着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这么捋了一捋,我倒是想明白了几分,许是,大老爷刚刚升官,在意名声,怕咱们这南边儿投奔过来的族人,大门前吃了闭门羹,转头去住了客栈的事,被有心人拿去说三道四吧!” “这倒是说得通了,他们这些高门大户,最最在意的可就是名声了。” 闻夫人心里也松快了下来,叹道:“这般倒是无妨的。” 杨嬷嬷劝道:“夫人您放宽心思,虽说都是本家,可毕竟都多少代不在一起过日子了,说到底他们也是管不着我们的。如今是看着情面,咱们愿意敬着他们几分,可若哪天他们真的做了什么欺人太甚的事情出来,咱们也是有翻脸的底气的。夫人,虽说他们是官,咱们是商,咱们在京里也是生疏了些,可咱们家到底也是有根基的,若真有撕破脸的那一天,咱们也不怕他们的。” 闻夫人叹气:“还是不要有这一天的好。” 杨嬷嬷道:“时辰不早了,夫人又奔波了这些日子,早些休息吧,莫要思虑过重了您再忍些日子,待咱们老爷来了,便都好了。” 闻夫人点点头,杨嬷嬷扶着她躺下,给她掖了掖被子,便端着蜡烛退了出去。 —— 北方的冬天,干冷的空气十分的凛冽,特别是清晨,便是没有风屋外的空气都冷得呛鼻子,若是有寒风从脸上刮过,那更是生生地疼。 闻子君小跑着冲进了闻夫人的屋子,险些撞上正要出门的杨嬷嬷,杨嬷嬷扶了她一下,劝道:“小姐可慢着些,莫摔了。” 闻子君伸手在脸上蹭了蹭:“嬷嬷,今儿个这天冷得吓人啊!可比昨儿个冷多了。” “可不是吗,这北方的冬天着实厉害,小姐可记着要多穿些。”杨嬷嬷说着转身去拿了个暖手炉过来塞到了闻子君手里,“刚换的暖手炉,婆子多准备了几个,小姐拿着暖暖。” “谢谢嬷嬷。”闻子君将精巧的暖手炉在冻得红扑扑的脸上滚了滚,转头见杨嬷嬷往外走,“嬷嬷要出去?” 嬷嬷道:“去下面看看,这东西又得搬起来了,我去看看,规整规整。” “外面可不得了。”闻子君将暖手炉塞到杨嬷嬷手里,又扯下自己的狐狸皮暖袖,“嬷嬷把这个带上。” “使不得,”杨嬷嬷道,“这客栈不比家里,房间里也冷得很,小姐快带上。这东西夫人曾赏了婆子有些个呢,婆子回房去取。” “嬷嬷慢些。” “哎。”杨嬷嬷福了福身,便退了下去。 闻子君走进里间,见闻夫人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宝坠给她梳头。 “娘。”闻子君朝她一礼。 闻夫人“嗯”了一声道:“一会儿娘去尚书府一趟,你呆在这里哪都不许去,照顾好你弟弟。” “姐姐。” 闻子君转头见小胖子正撅在床上,自己打滚儿玩儿呢,见她进来朝她直伸小手。 闻子君没理他,走到闻夫人身边:“尚书府?娘,那边的大老爷升官了?” 不等闻夫人开口,又听得外间开门声,不一时宝珠快步到了里间,福了一礼禀道:“夫人,大公子过来了。” 闻夫人也没有多少意外,问道:“大公子现人在哪里?” 宝珠道:“在前边儿大堂呢!今儿个客栈里清净,并没有旁人。夫人,是请大公子进来还是” 闻夫人道:“我下去吧!” 闻子君上前一步扶起她道:“娘,我陪您吧。” 闻夫人道:“你就呆在房间里,哪也不许去。” 宝珠拿来裘衣、暖袖,服侍闻夫人穿戴好,而后便扶着她出了门。 闻子君送她道门口,看着她们一路下楼,往前头去了,这才将房门关好转身回到了里间。 小胖子见她回来坐在床沿儿上,朝她伸着胳膊要抱,嘴里叫着“姐姐。” 闻子君走过去坐下,将他抱了起来,想着早饭还没有吃,问他道:“饿了没有?” 小胖子摇摇头。 闻子君摸了摸他的小肚子问道:“偷吃了?” 小胖子道:“嬷嬷给我吃的。” “吃的什么?” “小花羹。” 小花羹是在家的时候小胖子常吃的食物,是府里的厨子专门为小胖子研究出来的,十几种食材既是小胖子喜欢吃的又对他的成长有好处,很是有几分讲究。至于名字,是因为这羹看着颜色鲜亮又多彩,装在小碗里便似一朵花儿一般的漂亮,小胖子自己给取的名字。 只是这京都的客栈里哪来的小花羹呢,不说食材全不全,只是这客栈的厨子就不可能会做的,小胖子吃这一碗,定然是杨嬷嬷亲自去厨房做的。 这乱糟糟的境况下,杨嬷嬷还能想着小胖子这里的一碗羹,亲自跑到客栈的厨房去做来给他吃,也不知费了多少麻烦杨嬷嬷自己无儿无女,这么多在闻家别的不说,只说对着小胖子的疼爱,真是疼到了骨子里的。 闻子君叹道:“嬷嬷对你是真好!” 小胖子一脸骄傲的道:“嬷嬷疼我。” “哼!”闻子君点了点他的小鼻子,“你最没心没肺了。” “我有。”小胖子挺起自己的小胸脯,抓着姐姐的手放到了他的小肚子上,“里面都有。” 他这模样十分讨喜,闻子君轻轻拍了拍他圆滚滚的小肚子逗他道:“你这里面除了小花羹还有什么?” 小胖子十分认真的道:“还有心有肺。” 闻子君故意板着脸道:“你要是有心有肺的话,怎么不把你的小花羹给姐姐留一点,姐姐也没吃早饭呢呀!” 小胖子小脸儿一呆,而后十分心虚的低下了小脑袋,倒真像是做错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一般,一脸的沉重。 闻子君见他这个样子又不忍心了,正要岔开话题的时候,小胖子却是受不了自己小良心的谴责了,把小脑袋拱到了闻子君怀里,身子扭来扭去。 闻子君把他抱起来,在他肉嘟嘟的小脸蛋上亲了下,安抚他道:“姐姐逗你呢,姐姐又不爱吃。” 小胖子却扑倒她身上,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道:“我以后给你吃。” 第15章 客栈前边儿的大堂内,闻子铭正坐在桌前喝茶,身旁立着一个小斯,见闻夫人走了过来,不等她走近,已是站起身来,闻子铭上前几步,朝闻夫人行了一礼道:“侄儿给婶娘请安了。” 闻夫人虚扶了一把:“子铭快别多礼,老太太身子好些了吗?我还正说着要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呢。” “回婶娘” “子铭坐下说。” 两个人一道桌边坐下,丫鬟换了一道新茶上来。 闻子铭道:“昨儿个吃了两回药,今儿早起已是清爽多了,这不老太太听说昨儿个婶娘您带着弟弟妹妹过去了,她因病着没见着,很是念叨了好半天呢。” 闻夫人之前打算先去尚书府一趟,就是为了打个招呼,提一提搬到尚书府去住的事儿,只是这会儿见闻子铭过来了,心里清楚定然是为了这件事的,便不用她再开口了。 于是闻夫人道:“这回我们到了京里,少不了的要去老太太跟前请安,到时候我还怕孩子们闹得慌,吵了她老人家的清净呢。” “都是自家的孩子,老太太喜欢还来不及呢,又哪里会嫌吵?有小孩子闹一闹家里才热闹呢。” 闻子铭顿了顿接着道,“婶娘不知道,昨日晚间,我爹回府后,听说了婶娘到京了的事情,得知您带着弟弟妹妹还住在客栈里,父亲很是将侄儿训斥了一通,怪侄儿礼数不周怠慢了婶娘,您这都到了家里了,却又让您领着孩子住在了客栈。再者说,如今这都年根底下了,眼看着就过年了,总不能让婶娘和弟弟妹妹们在外头过年才是。侄儿听了万分羞愧,今儿个一早就过来给您赔罪了,婶娘若是不怪罪侄儿,便随着侄儿一道回家吧!” 闻夫人道:“子铭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原本我也是想着,住在哪也是住不了多久,等开春儿了,将老宅子修葺一番,还是要再搬一回,若是住到你们府里去,这乱糟糟的搬家,来来去去的,倒是搅得你们府里闹得慌,索性就先在客栈里住下,左右也住不了多久。” 闻子铭道:“婶娘这话就是见外了,咱们这可是正正经经的自家人,曾祖那一辈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您若是信得过侄儿,修葺房子的事便只管交给侄儿就是,侄儿虽是不成器,可寻几个有本事的工匠还是寻得到的,定然能将婶娘的宅子修的齐齐整整。您就只管在府里住着就成。” 闻夫人道:“这点小事哪能耽误你的时间,你这个年纪,读书正是要紧的时候,可是耽误不得,修房子这点事,交给下人去办就好了。” 闻子铭道:“那这事便先不提,总归要天暖了才能动土,只是眼前婶娘便不要住在这客栈里了,侄儿赶了马车过来,您和弟弟妹妹这便随着侄儿回府吧。” 闻夫人也不推脱:“既是如此,那婶娘和你弟弟妹妹们就叨扰了。” “婶娘这话可是折煞侄儿了。” 商定妥当后,也不耽搁,闻夫人领着闻子君和闻子轩两个跟着闻子铭先走了一步,到了尚书府后在老夫人那里寒暄了一番后被领着去了安排给他们的院落——秋阳院。 秋阳院本就是客院,平时没有人住,位置略有些偏,离各处都有些距离,倒也清净,只是若要出府就有些绕路了。秋阳院旁边是一片竹林,绕过竹林是府里的大花园,绕过花园上了夹道再往前走,是旁人住的院子,再往前走要走上许久才倒得了二门。 三进的院子不算多宽敞,只是闻子君一家三口再加几个丫鬟婆子,足够住了,至于那些侍卫暂且仍旧住在客栈里。 秋阳院是打扫过的,院子屋子里都十分整洁干净,摆设也是齐齐整整的。屋子不需要他们收拾什么,只剩下搬东西了外加整理了,搬东西倒还好说,只是这整理最是耗时,几个丫鬟婆子一忙就忙了一整天,这一整天也只是收拾了个大概。 大夫人考虑到他们不熟悉府里的情况,拨了两个婆子两个丫鬟过来给他们使唤。袁嬷嬷、全嬷嬷、蓝月、小荷。袁嬷嬷、蓝月跟在闻夫人身边,全嬷嬷、小荷则跟在闻子君跟前。原都是大夫人院子里当差的,也是府里的老人。大夫人考虑周全,有这几个人出面,倒是许多地方都方便了些。 晚上老夫人那里摆饭,请他们过去一道吃的,饭后又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儿话,等回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又是忙乱的一天,大家都乏了,匆匆洗漱过后,便各自上床休息了。 尚书府的第一晚,闻夫人闻子君两个都各自的失眠了母女两个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闻越山 —— 夜里睡得晚,没休息两个时辰就被丫鬟叫醒了,睡眠严重不足,闻子君脑子昏涨昏涨的,费力的睁开眼睛,就见如琼已掀开了床幔,唤她道:“小姐醒醒,该起了。” 屋子里面点着油灯,灯色昏黄,闻子君往窗户看去,就见窗纱后面漆黑一片脑子一时没回过神来,不知道这大半夜的如琼叫她干嘛?迷迷糊糊的问道:“怎么了?” 如琼道:“小姐,时候不早了” 不等如琼说完,闻子君纳闷的道:“不早了?这还不早那什么算早啊?这深更半夜的,你看看外面乌漆嘛黑呢。” “小姐,可小声些。”如琼朝外间看了眼,又凑近了闻子君几分低声道,“小姐,您洗漱过后天就亮了您忘了,咱们这到了尚书府了,咱们刚来,给老夫人请安不好迟了,哪怕去的早些,在门外候上一会儿也是咱们的孝心。” “按点儿去就行了,什么门外候着,程门立雪啊?咱不做这个样子。”闻子君说着翻了个身就要睡去。 如琼急道:“小姐,就是按点儿也该起了,奴婢和小荷打听了,府里的小姐少爷可日日都是这个时辰起的,老夫人年纪大了觉少,每日都起得早,晚辈们去请安的也都不能迟了,若是咱们起的晚了,若是传出去让人家说您‘姑娘家的这么懒!’这可多难听啊。” 日日都是这个时辰起的!闻子君没听到后头懒不懒的那些,只听到了前面这半句。 闻子君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们这是玩儿命啊!” “哎呀,小姐”如琼急道,“这可是尚书府了,不是咱们家里了,小姐可莫要再这般口无遮拦的。若是被他们听了去,该说咱们是乡野之人,没有规矩了。” “就算他们说,也不怪他们说,这和人家一比,咱们以前那睡到日上三竿的样子,确实是没有规矩了。”闻子君打了个哈气接着道,“可见这官员家属的日子也是不好过啊,觉都不让睡还谈什么享福啊!遭罪啊!” 如琼急得跺脚:“小姐您别再说了!” “好好,我不说了,姑奶奶,我起床还不行吗!” 闻子君哈气连天的起床穿衣,都穿戴洗漱过后,天色才是放亮了,如瑶还表功似得和闻子君道:“小姐您看,天亮了,这时间掐的多准。” 闻子君: 两人说着话,如琼手里捧了几个木匣子走过来,她将几个木匣子在梳妆台上放好,口中和闻子君道道:“小姐,今儿个去老夫人那里请安,想是府里的其他小姐们都会在场,许是会有哪个小姐过来串串门呢,刚刚认识的小姐们间,送个小礼物、小物件儿什么的也是平常,奴婢也准备了几样,若是人家送了您的东西,您可记着回礼。” 闻子君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全。” 如瑶凑过来道:“如琼姐姐,你都准备了些什么?” 如琼指着几个依次摆开的木盒道:“几个玉镯,几个玉坠子,还有几朵珠花。都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可也不算太轻了,姊妹间互赠的足够了。” 如瑶叹道:“不怪夫人、小姐总是夸姐姐,姐姐办事就是周全。” 闻子君好笑的和如琼道:“你听听,这丫头也是会夸人了。” 如琼抿唇而笑。 收拾好后,闻子君先到了闻夫人处,进了屋子见闻夫人在梳妆,小胖子也是穿戴整齐了,这会儿正趴在杨嬷嬷的怀里打瞌睡。 “娘,女儿给您请安了。” 闻夫人转头,见她面色不好,招手叫她过去,一旁的宝坠见了,连忙搬了张椅子放到了闻夫人身边。 闻子君坐了过去,闻夫人则拿起胭脂在她颊边擦了点,声音和缓的道:“晚上早点休息,别胡思乱想的熬坏了身体。”闻夫人本还想多说几句,可有外人在场便没有多言。 “嗯,”闻子君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娘,我是昨儿个晚上吃多了,胃涨得慌,便一时半会儿没睡着。” “以后注意些。”闻夫人知她心里想什么,吃多了只是宽慰她的话,便没有再说什么,转回头继续梳妆。 闻子君凑到铜镜前照了照,摇头晃脑的看了自己半晌,自言自语道:“搽点胭脂,看着还挺好看的。” 第16章 闻子君这模样惹得几个小丫头都捂着嘴儿笑,蓝月、小荷两个更是没见过哪个小姐这般说话的,一时新奇的瞪大了眼睛。 闻夫人也弯了嘴角,嗔了她一眼。 闻子君犹自欣赏着自己这张脸,煞有介事的道:“我爹还说我长得像他,分明像娘多一点。” 如瑶忍不住道:“小姐,这件事上老爷可没说错,您哪有夫人长得好看呐!” 闻子君瞪了如瑶一眼:“我又没说像我娘这般好看,可总归像几分吧!” 如瑶一脸的勉为其难:“倒也不是一分不像的可到底还是像老爷一些。” 闻子君又瞪了她一眼:“我就这么难看吗?” “老爷不知有多英俊呢,怎么会难看呢?”如瑶一脸认真的不赞同道,“在咱们家里若论样貌,夫人第一,小公子第二,老爷可是排在第三位呢!” 如瑶从来说话最噎人,闻子君又被她也得哑口无言,瞪了一会儿眼睛她道:“我还排到最后一个去了,比不过我爹,我还比不过小胖子吗?你个小丫头片子,这是什么眼神儿?” 宝珠笑着打圆场道:“小姐,如瑶这丫头可不是逗您呢!咱们家里除了夫人可就是您的模样最好了,老爷和小公子哪能和您比呢?若是您平日能少出点门,少晒点太阳,这皮肤再白些的话,莫说在咱们家里,便是整个江南,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出挑。” 闻子君转头和如瑶道:“你听听,宝珠姐姐是怎么说话的!” “行了,”闻夫人出声道,“少贫几句吧,时辰不早了,随娘过去给老夫人请安吧。” 主仆几个说闹一会儿,闻夫人这边也收拾好了,便领着他们姐弟两个,并两个丫鬟,往老夫人院子去了。 秋阳院离老夫人住的院子不算近,蓝月前边引路,一行人一路步行过去,这一走就走了近一刻钟,闻子君倒没怎么样,小胖子走的一会儿累了,也由宝珠如琼两个丫鬟轮流抱着,只是闻夫人却是走的腿都酸了。 等到了地方时间也不算多早了,被领进老夫人的屋子时,就见偌大个屋子,坐满了人,闻子君心想,应是府里的夫人小姐们都在这了。 闻子君低眉敛目的跟在闻夫人身后,给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笑着朝他们招手道:“快过来坐着,难为你们昨儿个忙了一天,今儿个还得起个大早来看看我这老婆子。” 闻夫人笑着回道:“以前我们在南边儿,便是想见您也是见不得一面,如今好容易到了跟前了,可是要日日都往您跟前凑呢,婶娘您可别嫌我们烦才好。” 老夫人笑道:“看着你们母子三个这般漂亮的人在眼前,我每天可是要多吃一碗饭的,欢喜都来不及,又哪里会嫌烦。” 四夫人笑道:“原来母亲往日胃口不好,不是厨子没本事,倒是我们这些跟前侍候的人长得丑了,这可是天大的罪过。” 四夫人这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大夫人朝闻夫人招手道:“妹子过来这里坐。” 闻夫人朝她福了福,坐在了大夫人旁边空着的位置上。 闻子君领着弟弟又给各位长辈见了一圈的礼,而后小胖子坐到了闻夫人处,闻子君则被老夫人叫到了跟前坐着。 老夫人拉着闻子君的手,转头和闻夫人道:“你这姑娘养得好,稳稳当当大大方方的,看着也是个爽利人,我最是喜欢这般性子的孩子。” 其实闻夫人也觉得自己的女儿无论样貌还是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可心里也清楚,别人夸的却未必是真心了,大多只是客气。于是闻夫人便谦虚道:“老夫人可过奖了,这孩子您这是刚见着,待过些日子熟了,可就该烦她了。” 老夫人慈爱的拉着闻子君的手,笑着道:“我可不会的,这孩子一看便是有些见识的,日后和几个姐姐妹妹们一道,也让他们跟着学学。” 六小姐看了老夫人身边的闻子君一眼,语带好奇的问道:“听说子君姐姐自小被叔叔带在身边,跟着叔叔一道走了许多地方,可真是如此吗?” 闻子君平常的道:“是跟着父亲出过几次门,不过却也算不上去了多少地方。” 六小姐一脸羡慕的道:“姐姐可真让人羡慕,琪儿长这么大最远也只是去过城外的青山而已了。” 不等闻子君接话,三房的庶出,十五岁的四小姐快言快语的道:“听说子君姐姐自小是被当儿子养的,就连叔叔出门谈生意都是带着去的。” 四小姐这话语气中,带着几分高官权贵之家的优越感,暗指闻子君出身乡野的意思。 这些闻子君听出来了却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另一句。 什么叫当儿子养的,这话闻子君不爱听,跟着父亲出了几次门她就不是女孩子了?再说了,她爹也从没将她当过儿子啊!闻子君随口问道:“你是听谁说的?” 气氛一窒! 早几个月前闻子君一家刚刚定下进京的日子,信件到了尚书府后,消息便在府里传开了。他们这般的门第,莫说府里的小姐少爷们,便是丫鬟婆子也是自觉高人一等的,是以听闻他们一家商户要进京,那自然就是投奔的。 有人要过来投奔,后宅里自然少不了议论,不说这夫人小姐,姐姐妹妹之间,便是丫鬟婆子也是议论纷纷的。言语间尽是闻越山多年无子,只这一个女儿自小当成儿子养的,整日抛头露面全没有体统之类的话。 他们这样的人家规矩重,特别是对女孩子,要求诸多,管教甚是严苛,生活也是略显乏味,虽说小姐们不敢心生不满,但也是不那么愉快的。 而闻子君出现了!一个全没有规矩的人!两相对比,高下立现。这就等于是对他们过往那些年刻板的生活给予了极大的肯定,瞬间就撑起了巨大的优越感。 这种情绪导致他们更加热衷于这个话题,一时间是说什么的都有。 只是这话他们背后说说,当是个笑话,打发打发茶余饭后的闲暇时光,这会儿当着人的面,是怎么都不能说的。 四小姐捏着帕子挡了挡唇,面露微讶之色,她不答反问道:“难道是萱儿听错了?萱儿也只是在这后宅里的道听途说罢了,姐姐别怪。” 这后宅里连千里之外的消息都听得到!这不是摆明了说,他们这尚书府门风不严,内宅就是个是个乱糟糟的是非之地吗?四小姐这话一出,在座的几位夫人脸色都沉了沉。 四小姐察觉气氛不对,也回过神儿来了,她脸色白了白,再想岔开话题,脑子却乱了,一时想不到要说点什么。 这时候和四小姐同样是三房庶出,却素来和她不对盘的五小姐笑道:“四姐姐这道德经学的可是炉火纯青,同是呆在内宅的,我们可就没听说这些事了。” 府里的姑娘六岁开始便跟着先生读书,但先生课上是不教道德经的,几个年纪长些的姑娘倒是读过,不过却是闲暇时私下里读的。几个年纪稍小些的姑娘,十二岁的七姑娘往下,八姑娘、九姑娘到只有七岁的十姑娘就都不曾读过了。虽是听过道德经,却是不知里面讲的什么。 七小姐是大房庶出的小姐,生母出身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做了姨娘之后,对大夫人仍是不改往日的态度,七小姐时常跟在大夫人身边聆听教诲,再加上大房的规矩重,以至于七小姐自小便克己复礼谨言慎行。这会儿七小姐虽是心里好奇,却没有开口询问。一来觉得这局面不合时宜,二来也是知道四小姐和五小姐素来不和,时常斗嘴,她只怕自己这一问,问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二房的嫡出八小姐,和三房的嫡出九小姐,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心思,至于三房的庶出十小姐则纯粹是因为年纪小,胆子也小的缘故,见今日的气氛紧张,这才忍着没有出声。 年纪大些的姑娘们自然懂得审时度势,可是四房只有五岁的十一小姐就不懂这些了。 十一姑娘是四房如今唯一的孩子,爹娘的宠爱难免多些,小姑娘性子活泼可爱,五岁的年纪又没有上学,正是懵懵懂懂的时候。这会儿她听到五小姐的话,便一时好奇,脱口问道:“道德经这般厉害吗?” 五小姐煞有介事的道:“可厉害了,里面说‘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所谓‘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知天道也。’所以四姐姐才总是知道的那么多呀。” 听着五小姐这一番的火上浇油,四小姐恨得咬牙,这个时候她是不敢再说什么了,垂着视线再不发一言。 “行了,”三夫人出声道,“女戒尚且没学明白呢,倒是学起道德经了,姐姐妹妹们一处,就属你们两个话多,尽是些有的没的无用之谈,你们祖母身子刚好些,这才有些精神,就光听着你们两个闹了。你们且回去吧,别在这吵得你们祖母头晕了。” “是,母亲。” 两个小姐乖乖起身,行了礼后默默退了出去。 他们两个出去了,三夫人也站了起来道:“母亲,时辰不早了,媳妇去厨房看看,给您熬的素心粥熬的怎么样了。” 老夫人点点头,三夫人福了福身领着九小姐退了出去。 第17章 屋子里静了静,大夫人帕子沾了沾唇角,转头和闻夫人道:“昨儿个咱们聊天时,我听你提了句,你们走后我就跟琪儿感叹了两句,你们在南边儿日子过的最是逍遥,莫说孩子们羡慕,便是我也是心向往之呢!不想他们小姐妹之间倒是无话不谈,转头这话竟然传到了四丫头耳朵里了。这孩子口快,嘴又拙,想是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羡慕她子君姐姐的日子罢了。妹子你也别多心。” “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四小姐也没说什么,我哪会多心,再说了,他这个年纪最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哪能有什么心思的!我也不是没养过孩子的,哪能不知,我家子君还不是一样,也是笨嘴拙舌,偏又心直口快的。” 大夫人笑笑:“孩子们呐,总是要慢慢长大的,少不得咱们得跟着操心。” 闲话了几句,有丫鬟进来禀早饭准备好了,请示老夫人什么时候摆饭。 老夫人揉了揉额头和众人道:“我这吃素就不留你们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也不耽误你们吃饭了,都回吧。” 众人都陆陆续续的起身了,闻夫人朝老夫人福了福身:“老夫人您歇着,我们便先告退了,晚上再过来给您请安。” 老夫人道:“你们这一路上不知怎么辛苦呢,刚到了府里又不知有多少东西要安置,好好歇几日吧,这几日就不用过来了,咱们来日方长,若是想看我,待过些日子都稳妥了,再过来也是一样。” 闻夫人道:“多谢老夫人体恤了,只也没什么好累的,东西有下人安置呢!” 老夫人道:“便是你不累,也得心疼心疼两个孩子,你们的心意我是知道的,便听我的吧。” 闻夫人感激道:“那便承老夫人的抬爱了。” 众人纷纷起身,独大夫人坐着没动,她温婉的笑着朝老夫人道:“媳妇和您讨一碗素心粥喝。” 人都退下后,老夫人面色才沉了下来,她和大夫人道:“府里的姑娘大了,可你看看这都成了什么样子,你也别整日的躲清闲,该管的地方,须得管一管才是。” 大夫人恭声道:“是媳妇的不是。” 老夫人叹口气道:“我也知道你身子不好,这精力也是不足了,也到了享清福的年纪了,旁的事情有小辈们管着,也无需累着你,可这孩子们的管教上,小辈们却是做不来了,我这个年纪也是不中用的,这事是你必须出头的。你看看这都成了什么样子了?别人都还好,就三房的这两个丫头,又刻薄又小性,哪有一点大家的风范?刚我听着她还嘲笑别人门户低,没修养呢,却是不知道她自己的模样才是最没修养的样子,她嘲笑的人呢,我看着不知比她大气多少去。五丫头也是,心里是半点格局也没有,姐妹两个使绊子互掐,是全不分时间,不看场合的,她是真不怕人看笑话。” 大夫人递了盏茶过去:“娘,您消消气,这孩子们的管教上最是急不得。” 老夫人道:“眼看着他们都多大了,再过两年就好嫁人了,我也不求他们给府里添辉,只盼他们别抹黑就成。这老三媳妇也是个冷淡的性子,但凡她用几分心思在这两个丫头身上,也不至于就到了这个地步。” “依媳妇看,这根子也不在三弟妹身上,那两个姨娘实在是闹腾的慌,三弟又时常犯糊涂,特别是在子女上面,纵的厉害。早些年的时候三弟妹对庶子庶女也不是这般不闻不问的,只是真的管教起来,却是难免的落下埋怨。”大夫人叹了口气接着道,“三弟这个性子说起来也真是,若说他是疼孩子,可也不见他用几分心思在孩子们身上,若说他不疼孩子,却是半点苦头也不肯让他们吃。” 老夫人叹口气道:“这说到根子上,倒是我的不是了,只是你不知道,这老三的性子打小就是个歪的,他姨娘去得早,我是正经没少跟他操心,可他那个性子,你真心为他好,他却只当你是在祸害他,旁人挑唆一句,他却又奉若神旨了。” 大夫人听了这话,赶紧道:“娘,您可莫要这般说,媳妇可全没有这个意思。” 老夫人却沉默了,品了半晌的茶,才出声道:“罢了,这两个丫头也大了,这性子我看是扳不过来了,所幸也只是三房的庶出,日后便各选一个门户低些,不相干的人家嫁过去吧!” 大夫人没有接话,这事儿是该三夫人操心的。 不一时丫鬟摆好了早饭,过来请老夫人、大夫人入座,大夫人便起身扶着老夫人下榻,慢慢到了桌前坐下。 老夫人先动了筷子吃了几口饭后,忽然说了句:“那个丫头倒是不怯场,看着气势足的很。” 大夫人道:“这倒是的,她也并不觉得低人一等,反倒比咱们府里的姑娘还要傲气几分。” 老夫人淡淡的道:“虽说不是咱们家里的人,可到底住在咱们府里,不比外头,该懂得规矩还是要懂的。” 大夫人道:“媳妇遣了两个婆子,两个丫鬟过去侍候,会时不时的提点两句。毕竟他们刚来,再多的也不好干涉了。” 老夫人点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 闻夫人几人回到了秋阳院,闻子君在闻夫人的屋子里陪着小胖子玩儿了一会儿,不一时,丫鬟将早饭摆下母子三人一道吃了早饭,饭后闻子君陪着闻夫人坐了会儿,闲说了会儿话,就领着丫鬟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闻子君拿了本书歪在软榻上闲翻着,屋子里如琼、如瑶、小荷几个丫鬟在轻手轻脚的收拾打扫,半晌过后,闻子君打了个哈气,放下书本吩咐到:“行了,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我再睡个回笼觉。” 如琼迟疑了下,微不可见的看了小荷一眼,而后她咬了咬唇迟疑着劝道:“小姐,要不您活动活动消消食,等午饭过后再休息吧!” 闻子君伸了伸胳膊,打着哈气道:“午后再说午后的。” 如琼一脸纠结,没心眼儿的如瑶心直口快道:“小姐这大清早的,您就上床了,让人知道该笑话咱们了。” “笑话呗!”闻子君不在意的挥挥手,“如瑶过来铺床如琼小荷都下去吧。” 如琼无法只得领着小荷一道退了出去,如瑶摇头叹气的走了进来,一边铺床一边道:“小姐,您便是装装样子也好歹装上两天呐。” 闻子君没理她,听着外头脚步声远去了,她抬头一脸严肃的和如瑶道:“过几天等你把这府里混熟了,去打听打听。” 如瑶问道:“小姐要打听什么?” 闻子君道:“什么都打听,咱们过来之前,这后宅里一定没少说咱们的闲话,但凡和咱们有关的,能打听到的都别放过。” 如瑶一愣:“小姐,想是不会吧,他们这样的人家里规矩是最严的,咱们人都还没到之前,哪能就在背后胡乱说咱们的是非呢?” “四小姐都说漏嘴了,你这还‘哪能’呢!” 如瑶天真无邪的道:“小姐,奴婢后来听着大夫人说,是她当着六小姐的面提了两句,六小姐回头又和四小姐说的。” “她说你就信啊,你个傻丫头!”闻子君道,“这大夫人是什么人?你看她一言一行,怎么会是个喜欢闲话的人,而且在这后院里,几位夫人中间,明显看得出,这位大夫人威严是最重的一个,还不是一般的重。你说,这样的一个人,她怎么可能当着小辈的面闲话?她之说以这么说,不过是缓和一下场面罢了。” 如瑶顿时就不满了,气鼓鼓的道:“这些人可真是的,看着都是知书达理的,可怎么竟做出这种事情来?真讨厌!” 闻子君道:“行了,人家也不稀罕咱们的‘稀罕。’你也别气呼呼的,犯不上,谁人背后不被说呢,被说几句也不能少块肉。” 如瑶不解道:“小姐,您怎么又想得开了,您若不生气,干嘛还要奴婢去打听呢?” 闻子君一脸的孺子不可教,坐起身来,她和如瑶道:“你当我让你打听这些事情,是为了去找他们算账不成?” 如瑶一脸“难道不是”的表情。 闻子君不满的瞪了她一眼:“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 如瑶小声嘀咕道:“是奴婢就没见您吃过亏呀!” 闻子君又瞪了她一眼:“你都知道咱们现在是寄人篱下了,我也是能屈能伸的好吗!” “那好吧!”如瑶好奇的问道,“既然小姐不想和他们这些嘴碎的计较,那又为什么要奴婢去打听呢?” 闻子君道:“你想啊,咱们住在江南,他们住在京里,这中间隔着不止千里,你说咱们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跟着我爹学做生意的事,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虽说逢年过节也走几封信,可却从没提过这些!” 如瑶如梦初醒般的道:“对啊,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还能怎么知道的?”闻子君道,“必定是派了人特意去江南调查咱们了呗!” 第18章 听闻子君说自己这里竟然被人给调查了,她惊得眼睛嘴巴都张大了。闻家人口简单,老爷夫人性格好,府里氛围就和气,再加上如瑶又是这么个烂漫的性子。她脑子里可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乍一听简直当头棒喝。 如瑶瞪着眼睛惊,又震惊又茫然的道:“调查咱们做什么?” 闻子君反问:“对呀,咱们平常老百姓,他们调查咱们做什么?” 如瑶急道:“哎呀,小姐您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为什么呀?” 闻子君无辜道:“我哪儿知道啊!” 如瑶急的跺脚:“小姐” 闻子君叹口气:“我是真的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让你去打听的。” 如瑶整个人都郑重了起来:“小姐您放心,奴婢一定把这事儿办好。” 闻子君点点头:“也别着急,别显得突兀了有机会和如琼说一声,让她心里也有个数,对了,避着小荷一些。” 闻子君这么交代倒不是对小荷有什么意见,只是这人有远近亲疏之分,小荷从大夫人身边转到他们这里,也才一两天,心自然是在大夫人那里的,再说她也是尚书府里的丫头。 如瑶点点头:“小姐您放心,这个奴婢晓得。” 闻子君打了个哈气道:“好了,说好了睡觉的,你也出去吧,我睡一会儿。” 如瑶在火盆里加好了炭,又往被子里放了两个暖手炉,都准备妥当后便退下了。 夜里没睡一会儿,闻子君这会儿是真的困顿,脑子昏昏的,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了,没多久就坠入了梦乡,可这还没睡一会儿 “小姐,小姐,您睡了吗?” 被叫醒的闻子君: 睁开一只眼睛,如瑶俏生生的脸映入眼帘。 闻子君恼恨的背转身去,闭上眼睛,没好气的道:“睡了!” 如瑶道:“小姐,您既然醒了便起了吧!” 闻子君: “什么事儿啊?又来叫我,就不能让我睡一会儿吗?” 如瑶有些心虚的道:“小姐,不是奴婢有意吵您的,只是,七小姐过来了,奴婢也不好就说您又睡上回笼觉了,就只好进来叫你了。” 闻子君任命的坐起来道:“倒是难为你了,还顾着我的脸面。” 如瑶一脸的煞有介事:“小姐,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当然得顾着您的脸面了!咱们初来乍到的,不能总是让他们看咱们的笑话啊!” “你倒是要强的!”闻子君打了个哈气道,“也别让人等久了,起吧,把我衣服拿过来。” 闻子君穿好衣服,简单的洗漱过后,如瑶便去请了七小姐进来。 七小姐闻馨儿今年十二岁,正是不大不小的年纪,还未全然摆脱小孩子稚气的模样,却也出落了几分婷婷之姿。 七小姐玉步款款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个娟秀、可爱的小丫头,如瑶在前面引路。 闻子君上前迎了几步,两人见面叙礼过后,七小姐道:“馨儿冒昧前来,也不知有没有打扰,还望子君姐姐勿怪。” 闻子君笑道:“我哪有什么事可打扰的,正闲的犯困呢,正好你来了咱们聊会儿天,来,这边坐。” 这边两人入座,那头如琼捧了个花瓶进来,瓶内插了枝盛放的梅花,如琼将花儿摆在桌案上,道:“小姐,这是七小姐带来的梅花,您看放这可好?” “挺好。”闻子君转头和七小姐道,“这花儿真漂亮,谢谢馨儿妹妹了。” 七小姐笑道:“姐姐客气了,说来也是巧,我院子里种了几株梅花,往年的这个时候,都还含着骨朵呢,今年却是开的早了好些日子,前几日那场大雪过后,便绽开了几枝,到今日已是开的十分不错了,这可不是和姐姐的缘分吗?我便折了枝开的正好的,也不知道姐姐喜不喜欢。” “喜欢,在江南,我家里也有个梅园,前两天在路上我还想呢,这时节梅花正是含苞待放呢,还以为今年算是见不着了,没想到妹妹这便送了一枝过来。” 闻馨儿道:“姐姐若喜欢,随时到我那里去看就是。” 闻子君应道:“那便打扰妹妹了。” 闻馨儿抿唇一笑:“哪里的打扰呢,我还只怕姐姐嫌我性子闷,不愿意过来呢,姐姐愿意过来看我,和馨儿聊聊江南的山水风貌,馨儿可是求之不得的。” “你若是喜欢听,往后咱们慢慢聊。” 两个人这里又说了一会儿的话,不多时出去端了茶点回来的如琼引着八小姐、九小姐进来了。 叙礼过后,各自入座,八小姐道:“路上遇到了九妹妹,到这儿又见到了七姐姐,咱们今日也是巧了。” 闻馨儿笑道:“可不是吗?今日我院子里的梅花开的好些了,我折了一枝给子君姐姐送了过来,祖母那里,几位夫人和姐姐妹妹处,我也遣人送了过去,两位妹妹若是看着好,回头只管遣人过来折。” 八小姐闻雅儿道:“我们两个出来的早,没有遇到送花的丫鬟,这里谢谢七姐姐了。” 九小姐也跟着道了谢。 闻雅儿又道:“这花儿开头一茬,折一枝看个新鲜便好,若是日日折只怕伤了树了,回头哪日有情致了,咱们姐妹几个约个时间,到七姐姐的院子里去赏梅岂不更好。” 闻馨儿道:“那便说定了,我前些日子刚学做了几样点心,待你们过来,做给你们尝尝。” “这感情好,”闻雅儿转身和闻子君道,“子君姐姐不知道,七姐姐的厨艺可不得了,改日可一定要尝尝。” 闻馨儿道:“不过是做几块点心罢了,有什么了不得的,可不能和八妹妹比,妹妹的女红才是出类拔萃的。” 闻雅儿笑道:“行了,当着子君姐姐的面,咱们可别互相吹捧了对了,说道女红我差点忘了,我还做了件暖袖给子君姐姐带来了,京里的冬天冷的厉害,只怕姐姐不适应,这暖袖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或许姐姐用得上。” 闻雅儿身后的小丫鬟递上一件上好的狐狸皮毛缝制的暖袖,上面绣着富贵牡丹,针脚细致,绣工精美,是八小姐亲手缝的。 闻雅儿接过暖袖递到了闻子君跟前,闻子君接过细看了看,真心夸道:“这绣工真漂亮,是妹妹缝的?” 闻雅儿抿唇一笑:“针法粗陋,子君姐姐别嫌弃。” “这暖袖这么漂亮,怎么会嫌弃?虽说我是个粗人不擅女红,可也看得出,这几朵牡丹不知得费多少工夫呢!东西我收下,谢谢妹妹了。” “姐姐客气了。”闻雅儿说着,转头问九小姐道,“彤儿你不是有幅画要送给子君姐姐的吗?怎么?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闻彤儿脸红了红,从身后丫鬟手里拿过一卷画轴,递给闻子君,她秀秀气气的道:“这是彤儿画的一副小画,彤儿造诣粗浅,手法拙劣,姐姐不要笑我。” 闻子君展开画轴,入眼便是一片雪景,大雪盖着几株苍松,苍松长在一处山间庭院中。有远山相称近处的苍松显得异常的高大挺拔,厚重的白雪盖不住深绿色的枝叶看着竟有一种撑天的气势 第19章 看着这幅画让人有一种胸臆沸腾,豪气顿生的感觉! 闻子君愣了愣,真是有些震惊了,没有想到,一个十一岁的,看着秀秀气气,又喜欢害羞的小姑娘能画出这种气势,这般的意境出来。 都说以字看人,这画也一样,闻子君看着眼前文静的闻彤儿,心想从这画上看,这小姑娘不是一般人呐! 闻子君真心实意的道:“妹妹这个年纪,能画出这般豪迈,雄浑的气势,实在让人佩服。” 闻彤儿脸又红了,细声细气的道:“姐姐实在过誉了。” 七小姐闻馨儿也是满心的震慑,这幅画她是第一次见到,往日虽说闻彤儿的画作她见了不少,可都是寻常的风景,并没有这般的气势磅礴 闻馨儿道:“不怪子君姐姐夸,妹妹这幅画实在惊艳看这风景,可是城外的青山寺?” “正是的,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落时,彤儿跟着母亲正在城外的青山寺烧香,因着风雪太大,便困在了山上一日,当晚宿在后山的静舍,黄昏时候,我推开窗子便见到了这几株苍松,当时觉得这几棵松树实在挺拔、强大,大雪也盖不住绿葱葱的枝叶,但却又静默不语的,一时说不出的感觉,心里实在喜欢,便画了下来。” 闻彤儿说着顿了顿,看了眼闻子君道:“我想着子君姐姐长在江南,见惯得都是温婉流转湖光水色,这副雪景虽说粗糙,但或许姐姐会喜欢。” “确实喜欢,谢谢妹妹了,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闻子君一边将画轴卷了起来,一边道,“说起来,我也有几幅画,画的都是江南的湖光水色,或许妹妹也会喜欢。”闻子君说着转头和如琼道,“去找找,我那几把团扇放哪了?” “是,奴婢记着是放在库房了,这便去取。”如琼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子君姐姐也喜欢书画?”闻子君说她也有几幅画,闻雅儿便以为也是她自己画的,便道,“这般倒是可以时常和九妹妹多多交流了。” 闻子君见她误会了,便解释道:“我可没有彤儿妹妹这个本事,我说的这几幅画也并不是我画的,我只是见着漂亮,买来收着的。” 他们这边说这话,那头如琼捧了个小箱子回来了,她在一旁开了箱子,将十二面团扇取出,托在铺了锦缎的托盘内捧了过来。 闻雅儿道:“呀,这扇子好精致,画的也真是漂亮。” 闻子君道:“这上面是江南的几处名胜,几位妹妹看看,喜欢哪个便拿回去玩儿。” 正拿着一把扇子在看的闻馨儿微微一惊,她转头道:“子君姐姐这可使不得,这整日的就收姐姐的礼了,昨儿个我还刚得了一只玉镯呢。” 闻子君道:“昨日的是我我娘送你们的,今天是我的。这扇子也不贵重,不过是新巧些,雅致些罢了,妹妹若是不收便是见外了。” 闻馨儿有些犹疑,这扇子她确实喜欢,只是看着材质和画面都是十分讲究的,若单说材质上的价值,她收下倒也无妨,让她拿不准的是这副扇面。她不懂字画,但看着也有些不凡,若这字画只是出自寻常画师之手倒是无妨,但若是哪位书画大家的手笔,那便是不该收的了。 闻馨儿犹疑的时候,八小姐出声,爽朗的道:“子君姐姐出手可真是大方,妹妹这里谢谢姐姐了,我要这一把。” 闻雅儿说着把扇面转了转,递到闻子君面前问道:“姐姐,这是哪一处湖光?” 闻子君看了眼道:“这里我倒是去过。”说着便和她讲起了这一处山水。 两人说着说着,闻彤儿忽然“呀”了一声,闻馨儿问道:“九妹妹怎么了?” 闻彤儿小脸红了红,秀秀气气的声音道:“我看画上面落款是青山。” 闻子君颇为意外,闻馨儿、闻雅儿也是面露讶色。 闻馨儿道:“妹妹这个有落款吗?” 闻雅儿也道:“怎么我的这个没有落款呢?” 说着两个人都凑了过去看九小姐手上的扇面,可是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落款,不禁出声问道:“落款在哪儿呢?” 闻子君也道:“妹妹想是知道‘青山’先生的画。” 闻彤儿不好意思道:“我也只是听说,并未见过真品。” 闻子君道:“青山先生尚且年轻,只是最近这几年刚刚在江南一带小有些名气,算不得当世大家,而且画作不多,流传的就更少了,妹妹能知道他,当真是有些见识的。” 闻馨儿道:“九妹妹最是喜欢这些的,天分也好,在这方面是颇有些研究的。” 闻彤儿害羞道:“我也只是喜欢,平时胡乱画画而已。” “行了,咱们别夸她了,脸都红了。”闻雅儿好奇的道,“妹妹倒是说说,这落款到底是在哪儿呢?” 闻彤儿道:“我也只是一知半解,还是子君姐姐来说吧。” 闻子君道:“青山先生喜欢青山,凡作画,或远景或近景总得有一座青山在画里,而先生的落款,就在这山中。” “原来如此。”闻馨儿闻雅儿又回头细看自己的画,细细研究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了落款。 听了这番介绍,闻雅儿倒是有几分不好意了,她道:“我是不懂这些风雅的,这画扇到我这可是蒙尘了!” 闻子君道:“总归比放在我这强的,毕竟像彤儿妹妹这么灵透的人少,可是也不能因为咱们浊一些,就不能赏画了不是。” 她这话逗得七姑娘、八姑娘都笑了起来,九姑娘,则脸色更红了。 最后三位姑娘各自选了一把喜欢的团扇在手,几人又说笑了一会儿,看时辰不早了,便各自回了。 送走了几人之后,闻子君回到房里,也没了睡意,她坐在桌边随意的捏了块糕点吃着。 如琼走过来道:“小姐,剩下这几把团扇,奴婢收起来吗?” 闻子君点头:“收起来吧。” 如瑶凑过来道:“小姐,如琼姐姐既然准备了还礼,您怎么不用呢,这个团扇可比普通的首饰要贵重的多啊!” “让你如琼姐姐告诉你为什么?”闻子君说着,将小半块糕点都送进口中,拍拍手又掏出帕子擦了擦,而后又拿起了闻彤儿送的那副画,打了开来 如瑶见她只顾看画不在说话了,她转头就去看如琼:“难道是九小姐这幅画画的太好了?好到和青山先生画的扇面不相上下的程度?” 如琼笑笑:“这个倒是和水平无关的。” 如瑶不接道:“那为什么小姐要回这么重的礼。” 如琼一边将画扇整理起来一边道:“这个就是我俗气了,我原本以为咱们小姐和府里的几位小姐都还不熟悉,大家见面出于客气,至多便是送个镯子、簪子之类的寻常的物件而已。不曾想这几位小姐的礼物,都是用了几分心思的特别八小姐、九小姐,不仅用了心,还是费了一番功夫的,这也显出了这几位小姐对咱们小姐的亲近,也有几分诚心结交的意思。这般情况下,若是咱们小姐只是回了我之前准备的那几样物件,倒是咱们敷衍,不诚心了,而且也显得有几分傲慢无礼。” 听了这番话,如瑶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道:“还真是有几分复杂呢!” 闻子君笑笑,她转头和如琼道:“不止你俗气了,连我也俗气了,实在没想到,在这府里还能有待咱们这般亲近的人。” 如琼温婉的道:“小姐您这样的性子,这般的为人,相处的久了,谁都会喜欢的。” 闻子君笑笑没有再言语,目光又落回到手里的这副画卷上面,专注的看了半晌,她伸出手指指着画面上,松树枝叶间的一点道:“你们看,这还有只小松鼠呢,之前倒没发现它。” 两个丫鬟凑过来看,果见松树的枝叶间,钻出了一只松树的小脑袋,脑袋顶上还砸了白白的一团雪。 如琼道:“小姐,奴婢虽然不懂画,可也看得出九小姐这幅画确实很好,大有大处,小有小处,形有形,意有意,而九小姐才十一岁,当真是难得的。” “确实如此。”闻子君放下画轴道,“回头让人挂到墙上。” 如瑶心直口快的道:“这要是小姐画了这样一幅佳作,定然是舍不得送人的,还不知得怎么珍重的收藏起来呢!说不定还会逢人炫耀呢!” 闻子君动作一顿,转过头瞪她一眼。 如琼掩唇而笑,笑过之后,脸上露出了几分疑惑不解,她凝眉想了想道:“小姐,刚刚小姐将画卷展开的时候,奴婢观到七小姐面上也露了几分震惊之色。” 如瑶道:“七小姐刚刚说了,她之前并未见过这幅画,小姐和如琼姐姐不都说这话好嘛,她意外些也是正常的。” 闻子君摇头:“不止,若只是没见过这幅画,那她最多只是意外一下,却不会震惊,显然,她是从未见过九小姐笔下这般锋芒过。” 如瑶这便想不通了,她问道:“都未给旁人看过的画,却送给了小姐,这般看来这礼确实是重了些,不怪小姐要拿这个团扇回礼呢!” 如琼端起收拾好的团扇,正要去放好,闻言顿了顿,想起什么的道:“小姐,这团扇还剩下九把,您看其它的小姐处要不要也各送去一柄?” 如瑶也道:“小姐,奴婢也觉得还是周全些的好,咱们初来乍到的,这般厚此薄彼的话,只怕性子小些的小姐该记恨咱们了。” 闻子君淡淡的道:“不必!” 第20章 大夫人从老夫人处回来,一进了屋子,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梅香,香味清新并不是熏香,香囊的气味,大夫人转头问屋子里的丫鬟道:“今年的梅花开的这般早?” 晚春上前福了福身道:“正是呢,九小姐院子里的冰儿刚刚捧了一瓶子梅花枝过来时,奴婢也觉得意外,往年都是要到年根儿底下才开,现今腊八才刚过,冰儿说前几日那场大雪过后,便有几枝吐蕊了,到这几日已是有几分繁盛了,这不,就折了枝开得好的,送了过来。” 大夫人道:“难为她的孝心了,事事想的周全。” 晚春道:“也是夫人您教得好,咱们七小姐的为人,这府里哪个不夸。” 大夫人便没有再说什么,被丫鬟扶着进了里间,大夫人在榻上坐下,有小丫鬟端了参茶过来,晚春结果茶盏递给大夫人,见大夫人的目光又落到了那枝梅花上,晚春嘴甜的道:“说起来,今年这梅花赶在这个时候开,也是有些缘由的,想是这花神也知道咱们家有喜事特来送贺呢。” 一旁的晚秋也跟着道:“这再大的福气也不过就是太太您这般了,东宫的娘娘,刚给太子殿下生下了长子,咱们府里的大少爷紧跟着就给您添了个大胖孙子,这天下的福气,可都到夫人您这里来了。” 大夫人抿了口茶,放下茶盏道:“行了,宫里面的事,以后少谈论几句,当着旁人的面就更不要提。” “是,夫人,奴婢记住了。”晚秋低头认错,心里却觉得大夫人太过谨慎了,自己的女儿被封太子侧妃若放在旁人家还不知怎么炫耀的,可大夫人轻易不提,这倒也罢了,如今赶上这么一件大喜事,除了礼节上的庆祝之外,大夫人竟是不见多少欢颜,仿似还更沉重了一般。 大夫人转头看了眼桌上的梅花,问道:“七小姐这几日在忙什么?” 晚春回道:“这几日七小姐呆在房间里做女红呢,给您和大老爷各做了一双鞋,这几日就该做完了。” “去看看,这会儿若是在房里,叫她过来一趟。” 晚春笑道:“还是七小姐最得您的心,只这几日在跟前侍候的少了,您这便想了。” 大夫人微微叹口气道:“我是想着,子君这孩子刚刚跟着她娘住到咱们府里,四处不熟,最是拘谨的时候,想着让彤儿领着几个妹妹时常过去坐坐,小姐妹之间,能聊得话也多,都是自家人,早些熟悉起来才好。” 晚春道:“还是夫人您想的周全,奴婢这就去请。” 晚春福了福身退了出去,大夫人和晚秋道:“一会儿你去厨房交代几句,秋阳院那边的饭心一些,若是能做,每日都做两道江南的小菜配着。若是他们点了什么想吃的,厨房里可别怕麻烦,不许搪塞。” 晚秋应道:“奴婢记下了,这便过去。” 丫鬟都退了出去,大夫人似是有些乏累般的靠在了软榻上,李嬷嬷过来不轻不重的给大夫人捏着腿。 大夫人睁眼,见是李嬷嬷,便微微叹了口气,没有言语,李嬷嬷也不出声,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不一时晚春回转,她进屋禀道:“夫人,七小姐并不在房里,冰儿说七小姐从老夫人那里回来后,便捧了枝梅花去秋阳院了。” 大夫人点点头,似是喟叹般的和李嬷嬷道:“彤儿倒是向来不失礼数的。” 李嬷嬷道:“到底是夫人身边长大的,也没辜负了夫人这么多年的教导。” 七小姐从闻子君处往回走,一路上沉默不语,神色微凝若有所思,手上的团扇不自觉的摇着,步子不急不缓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进了院门没走几步,丫鬟冰儿便迎了出来。 行礼过后,冰儿一抬眼便见她手里握着把团扇轻摇着,冰儿愣了愣纳罕的道:“小姐,这大冷的天,怎么倒是摇起扇子了?” 闻馨儿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团扇,轻声和缓的道:“哦,子君姐姐送的,我看着喜欢,便多把玩了一会儿。” 冰儿道:“小姐可莫要着凉了,快些进屋吧,喝杯热茶暖暖。” “嗯。” 一边往前走着,闻馨儿问冰儿道:“让你送到各处的梅花都送过去了吗?” “都送过去了。” 闻馨儿再次点点头,便不再言语了。 冰儿道:“小姐,您还在秋阳院的时候,晚春姐姐过来了一趟。” 闻馨儿脚步一顿:“什么时候的事儿?” 冰儿想了想道:“大概一刻钟之前。” 闻馨儿道:“可有说了是什么事?是母亲找我?” 冰儿摇摇头:“也没说是什么事,一过来的时候,倒像是找您的样子,问您在不在,我说您去了秋阳院了,问她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晚春姐姐却又说也没什么事,不过过来看看,给您请个安。奴婢也就不好再追问了。” 闻馨儿点点头,她站在那里略想了片刻后,便转回身往外走道:“我去母亲那里请安,你们两个不用跟着了。” 冰儿道:“小姐,也不急在这一时,先进屋喝口热茶暖暖吧。” “不了。” 闻馨儿到了大夫人处,正好撞见晚春端着茶盏出来,晚春福了福身:“小姐过来了?” 闻馨儿含着笑道:“过来给母亲请安,姐姐这是要忙什么去呢?” 晚春道:“我去看看,这几日有没有什么新鲜的果子,外头冷,小姐快进屋吧!” “姐姐辛苦,”闻馨儿道,“母亲在里面吗?” “夫人一早便回来了,这会儿正在房里歇着呢,刚还提起小姐来着,小姐快进屋吧!” “好的,姐姐慢走。” 闻馨儿推门进屋,屋子里静悄悄的,丫鬟们都不在。闻馨儿自小长在大夫人身边,与大夫人的关系,比旁人要亲近些,来去也无须通报,这会儿她径直进了里间。 “母亲!” 歪在榻上的大夫人抬眼见亭亭玉立的闻馨儿缓步走了进来,大夫人露了点笑:“过来坐。” 闻馨儿到了近前,给大夫人行了礼。 李嬷嬷起身要给她见礼,她刚略一动作,闻馨儿已是扶住了她,嬷嬷坐吧。 “小姐您坐,婆子去看看炭火。”李嬷嬷福了福身便退出了里间。 闻馨儿在大夫人的榻边坐了下来,口中道:“母亲,女儿刚刚听冰儿说,您之前遣了晚春姐姐去叫了女儿一趟,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女儿的吗?” 大夫人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想着让你闲时时常去秋阳院坐坐,你子君姐姐刚进府,难免人生,咱们做主人的也不能太过冷淡了。” 闻馨儿道:“母亲说的是,女儿也正是这般想的,正好这两日女儿院子里的几株梅花开了,今早便折了一枝送了过去,碰巧还遇上了八妹妹和九妹妹。” 大夫人道:“他们两个也是有心的,都是好孩子。” 闻馨儿笑道:“雅儿性子活泛,待人也热情,她给子君姐姐绣了个暖袖,女红是越发的精进了。” 大夫人道:“你八妹妹的女红向来是不错的,女红师傅也说她有几分天分,又肯花心思,小小年纪的比几个姐姐也不差的。” “说起天分,”闻馨儿垂下视线,目光落在扇面上,复又抬起,和大夫人道,“女儿今日才发现,我们几个姐妹们当中,这最有才思,最有天分的原来却是九妹妹。” “彤儿?”大夫人道,“彤儿文文静静的,是有几分内秀,可若论才思,尚不及你。” “母亲,这一次,您可是低看九妹妹了。” 大夫人微微诧异的抬了抬眼,看向闻馨儿,闻馨儿将手中的团扇递到了闻夫人面前道:“母亲,您看这把画扇。” 大夫人抬手接过扇子,正反端详了片刻,眼中略有些不解的道:“着画扇和彤儿又有什么关系?” 闻馨儿道:“彤儿妹妹送了子君姐姐一幅她的画作,子君姐姐看了那幅画后,便拿了这一套风景画扇出来作为回礼,我和两位妹妹一人一把。” 大夫人的目光便又落到了扇面上,闻馨儿又道:“彤儿那幅画女儿也看了,和往日女儿所见的全然不是一般的面貌。” “画的什么?” “是一副雪景,景色倒还罢了,只是大雪中那几个松树气势雄浑,顶天立地,乍一看颇有几分慑人心魄的气势。” “以画看人,梁间燕子看不到九霄风光,彤儿这孩子文文静静,乖乖巧巧的,倒是看不出胸怀这般的壮阔。”大夫人沉默了半晌,忽然出声道,“你说这画扇是有一套的?” “一套十二处风景,处处都是江南的名胜,这风景还好说,只这画师还是有些来历的。” 闻馨儿说着,见大夫人有几分的心不在焉,她也就停了话口,心里面想了想又道:“说起来,子君姐姐虽是有几分不拘小节,可处事却是十分周全的,这个团扇,其他几位姐姐妹妹处,想是随后便会送一份过去。” 大夫人却道:“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我也是没看明白呢,趁着这件事,正好看看她是怎么处事的。” 闻馨儿略有点意外,心想,还能怎么处事,难道还能疏漏了哪位不成,不过却是没有说出口,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 第21章 屋子里烧了两个炭盆,红彤彤的火炭烧烤着空气,屋子里暖融融的。二夫人懒懒的歪在榻上,手上做着女红,绣着一件墨蓝的的男子披风,六小姐也在屋里,她规矩的坐在桌边,安安静静的看书。 二少夫人脚步轻缓的走了进来,她到了二夫人跟前恭声道:“母亲,您歇歇吧,做了有一会儿了,莫要伤了眼睛才好。” 二夫人动作没停,口中问道:“什么时辰了?” 二少夫人道:“午时初刻了。” “都这会儿了。” 二夫人放下手中的针线,二少夫人接了过去放到了针线篮子里,提到了一边,口中道:“您都做了近一个时辰了。” 二夫人道:“这一件斗篷,想起来了缝两针,绣了两年了还没绣完。” “娘,咱们就慢慢绣,就是绣上十年又怎么样呢?”二少夫人笑道,“左右夫君的衣裳是穿不完的,也不急等着上身,而且他知道您这时时的给他做衣服,知道您刻刻的惦记着他,心里还不知怎样高兴呢!” 二夫人被她逗的笑了,而后又摇摇头道:“子青这孩子,最是个粗枝大叶的,能想到这里就怪了。” 二少夫人也抿唇笑笑:“娘,您中午可有什么想吃的菜色没有?” 二夫人摇摇头:“也没什么胃口,你安排吧。” “是,媳妇下去看看,时候不早了,午饭也该摆下了。”二少夫人说着又和闻琪儿道,“妹妹也歇歇吧,休息一会儿该吃饭了。” “嗯!不看了。”闻琪儿合上书本道,“嫂子辛苦。” 闻琪儿将书放到桌上,二少夫人不其然看到书名,她愣了愣:“妹妹,这还真是看起道德经了?” 闻琪儿道:“想起来了,就随便翻翻。” 二少夫人道:“这书倒不是妹妹这个年纪看的。” 闻琪儿道:“嫂子也看过?” 二少夫人道:“我也只是闲时随便翻翻而已,并不能领悟其中精华。” 闻琪儿道:“我也是随便翻翻,看看写的什么?” “行了。”二夫人道,“有这些闲工夫,也不知练练女红。” 见二夫人不悦,二少夫人和闻琪儿便止了这个话题。 二夫人朝外看了眼道:“都这个时辰了,雅儿怎么还没过来?” “媳妇已经让云儿去请了八妹妹了,这会儿也该到了。”二少夫人笑道,“八妹妹去子君妹妹那里去玩,子君妹妹送了柄画扇给妹妹,这会儿想是正新鲜呢。” “什么稀罕东西,”二夫人皱眉,“她又跑到秋阳院去做什么?” 闻琪儿道:“妹妹前些日子绣了件暖袖,要送给子君姐姐的,今天一早,便带着东西去秋阳院了,还来邀我一道去的,我懒得动就没过去。” 二夫人点点头,正要开口就听得外间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道:“说我什么呢?” 话音未落八小姐文雅儿已是脚步轻快的走了进来。 二少夫人和二夫人道:“妹妹过来了,娘,媳妇下去安排摆饭了。” 二夫人点头:“去吧!” 闻琪儿道:“说你礼数周全,还记着给客人备了礼。” 闻雅儿快言快语道:“看姐姐说的,虽说也是客人,可也不比别的客人,一笔写不出两个闻字,何况咱们这也是没出五服的,可不是自家姐妹吗?” 闻琪儿道:“嫂子说你子君姐姐回送了你一把画扇!多好的扇子,你这稀罕的午饭都忘了吃。” “什么呀?”闻雅儿道,“我在房间画画呢?” 闻琪儿道:“你又对这个感兴趣了?” 闻雅儿道:“是呀,我觉得画画还是很有意趣,打今儿个起,我要好好的练。” 二夫人道:“风一出雨一出的,你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有个定性。” “娘”闻雅儿抱着二夫人的胳膊撒娇道,“我怎么没有定性呢,我女红做的可好了,我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呢!” 二夫人嗔了她一眼道:“那你说说,怎么又喜欢上书画了?” 闻雅儿道:“今儿个看了九妹妹一幅画,女儿忽然觉得画里面的世界真大!就也想画。” 二夫人也不知她说的是什么,可也不想再聊下去了,于是道:“总归书画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肯学也好。” 闻琪儿道:“我还以为是子君姐姐送你的那柄画扇才让你兴起的这个念头。” 闻雅儿道:“子君姐姐送的团扇上面的书画意境更高,我暂时还有点欣赏不来。” 闻琪儿道:“看不出来,你倒是真懂得赏画了。” “你看到就知道了。”闻雅儿顿了顿道,“那画扇是一套十二柄的,子君姐姐既然拿出来了,便不会吝啬,其它姐姐妹妹处定然是不会落下的,姐姐这里随后就该送来了。” 闻琪儿淡淡的道:“我不缺扇子用。” 闻雅儿吐了吐舌尖而嘀咕道:“你总是这个样子,大家热热闹闹的不好吗?” 闻琪儿尚未开口,二夫人先是出声道:“倒是说教起你姐姐来了,什么叫‘大家热热闹闹的不好?’你还想怎么热闹?你记着咱们这是官家宅邸,你父亲是为社稷操劳的朝廷命官,你是官家小姐,合该自持一些。” 二夫人看着闻雅儿,皱着眉毛道:“整日这般乱乱糟糟的,一点样子也没有,我看你年纪也大了,该学学规矩了。” 八姑娘虽是不敢顶嘴,可也觉得委屈,她小声申辩道:“娘,姐妹之间不是该多些往来吗?七姐姐,和九妹妹也去了的。” 二夫人面上又添了两分严厉道:“和他们比,你是真有出息,他们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 七姑娘是大房的庶女,虽说养在大夫人身边,可终究母亲是丫鬟出身;九姑娘虽是三房的嫡出,三夫人也出身书香门第,可是三老爷本身却是庶出,虽说也谋了差事在身,但是三房在府里却仍是没有什么地位,和四房差不太多。 闻雅儿不敢顶嘴了,屋子里一时静默了下来。 不一时出去安排午饭的二少夫人转了回来,她朝二夫人道:“娘,午饭摆下了。” 二夫人点头:“开饭吧。” 后宅里是女人的地盘,女人又最是心思细腻想得多的,又因无事可忙,是以所有的精力,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这后院里,是非也就多,在这里很难能守得住什么秘密的。 闻子君送了闻馨儿、闻雅儿、闻彤儿三位小姐,每人一柄,价值不菲,名家落笔的画扇的事,很快便在后院儿里传开了。 消息飞得快,没得到画扇的其它几位小姐自然也是收进了耳朵。这个时候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致的,没人会觉得闻子君会厚此薄彼得罪任何一位小姐。 其中三房,刚刚被嫡母斥责后,心情正郁闷的四小姐闻言,心情颇好的笑了笑道:“她倒是识趣的。” 四小姐身边的小丫鬟跟着笑道:“今儿个在老夫人那里,小姐说了她一句,回头便送了这一份礼出来,想来是想讨个好,怕咱们再有人为难她呢!” 提到早上那一回,四小姐脸色又难看起来,她心中不忿,明明是大家讲的是非,却是她一个人落了不是,挨了嫡母一通训斥不说,还被罚抄了五十遍的女戒。明明她不是始作俑者,凭什么?还有五小姐闻婷儿 闻萱儿脸色越来越难看,绞紧了手里的帕子。 小丫鬟见她脸色不好,却不知她心里在想着什么,揣度了一番开口道:“这位姑娘也真是个无礼的,那种场合,她就敢当面反问小姐,若不是她的那一番话,小姐又怎么会落了夫人的一通斥责?这个时候才想到要来讨好,她做出这种事情,以为送个礼就算了吗?” 四小姐也想起了闻子君的那一句反问“你是听谁说的?”那是什么口气?一个两个的都不将她放在眼里,府里的且不说,只说她闻子君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粗野的商女,又是丧家之犬般的,投到了他们府上。寄人篱下就得有个寄人篱下的自觉!说话之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四小姐越想越气,她还真是不知道自己是谁呢! 对于闻子君一进府就送礼的行为,下人们有些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看来这一家的富贵真是名不虚传,一个小丫头,一出手就是这么重的礼物。” 有人说:“听说那扇柄上镶金嵌玉的,生怕别人看不出富贵一般,这一副土财主的样子真是要不得!” 也有人说:“这姑娘也是这才刚刚进府,就开始这般收买人心了” 又有人说:“这哪里是收买,分明是讨好巴结一个姑娘家的,也太过媚俗了” “可不是吗!姑娘家合该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才好到底是商户之女。” 纷纷的议论声中,闻子君美美的睡了个午觉,睡醒后听小胖子背了会儿书,又叫他认了两个生字,懒懒的一混就到了晚饭时分,晚饭过后天也黑了秋阳院早早熄了灯 她这一觉睡得黑沉,却不知有多少人被她给晾的睡不着了。 第22章 大夫人沐浴过后坐在梳妆镜前,由着身后的李嬷嬷给她擦头发,眼前的镜子映着一张中年妇人的脸,面色平静无波。 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他们俩再无旁人,安静的能听到布巾摩擦头发的细碎声响 一室的寂静中大夫人轻缓的语气出声道:“这姑娘果然是有些狂傲啊!” 李嬷嬷便如大夫人一般,面色也总是平平淡淡的,这会儿她手上依旧轻柔的动作着,口中无波无澜的道:“夫人是说子君小姐?” 大夫人轻轻应了一声,又道:“这下这些小丫头们可有的闹了。” 李嬷嬷道:“夫人可是一早就料到了。” 大夫人微微摇摇头道:“之前我也只是有几分觉得,这姑娘身段只怕没有这么和软,做事恐不会这般周全不曾想竟是生硬到了这般地步。” 李嬷嬷道:“这位小姐,婆子也有过几个照面,看着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当初六小姐管理家事,对他们怠慢了些,夫人却并未出言提醒,便是为了今日,想看看他们的为人处事吗?” 大夫人喟叹一声,而后似是有几分失望的道:“这一时的意气,最是没用的东西,若要成大事者,须得能屈能伸、审时度势,只这两者或尚且不足,但却是缺一不可。你既不是最强的那一个,又妄想着随心所欲的生活,这岂不狂妄?” 李嬷嬷道:“夫人说的是,只是那位小姐年纪尚轻,又是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只怕没有这份气度与考量。” “确实,”大夫人道,“虽说性子有几分干练爽利,可到底还是小家子气了。” 李嬷嬷想了想道:“这些小姐们,可没有哪一个是肯吃亏的,若是由着他们闹起来,这你来我往的,只怕难以有个终了的夫人,您要不要出来压一压?” 大夫人摇摇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由他们去吧,让他们姐妹之间磨磋磨磋,或许都能长进了呢!” 大夫人的猜测不错,闻子君的这一下确实是得罪了不少人,几位姑娘倒是不在意这件东西,但却在意这份态度,十分的在意。 比如六小姐闻琪儿,虽说她心里并不屑于闻子君送她礼物,但是闻子君却是不能不送的,特别是此番情况下,她挑拣着送,分明就是对其它几个人的挑衅示威。想到之前自己还听了大夫人的话,去给他们母女赔礼道歉,心里是更加的憋火了。在自己家里面被一个寄居的商女这么羞辱,这口气实在是让人咽不下去。 她这一整个下午心情都有些不好,屋子里的下人个个带着小心在做事,这会儿沐浴过后的闻琪儿散着头发坐在灯下,手里拿着绣了半朵莲花的帕子,右手的针线,心不在焉的穿着。 寒烟见时辰实在不早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轻声道:“小姐,时辰不早了,早点歇哎呀,奴婢该死。” 她这一出声,原本心不在焉的闻琪儿吓了一跳,针尖儿猛地刺进了指腹,顿时就滚了一大颗血珠儿出来,闻琪儿眉毛皱了皱,寒烟立马掏了帕子出来按住了伤口。 闻琪儿接过帕子,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问道:“什么时辰了?” “戍时过半了,小姐。” 闻琪儿起身道:“睡吧。” 闻琪儿房里的灯一熄下,下人们便也收拾收拾,各自退去了。 偌大个院子沉寂了下来。 三房四姑娘处却没有这么消停了,听出去打探情况的丫鬟回来说,秋阳院熄灯了后,四姑娘闻萱儿怒气腾腾的摔了一个茶杯,口中道:“熄灯了?她这是什么意思?打我的脸吗?” 四姑娘脾气向来不好,对下人也不算和善,这会儿见她发脾气,小丫鬟们一缩脖子都不敢吭声,还是王嬷嬷叹了口气,上前劝道:“小姐您可小声些,消消火气,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她又哪敢打您的脸呢?定然是不懂礼数,这一时没想周全,您也知道外面的那些人家能教出什么好姑娘出来,再者说这位姑娘向来就是个粗野的,您和她计较可不是折了咱们的身份了吗?” “没想周全?”闻萱儿猛地打断她的话,“旁人都送了只漏我一个,这是没想周全?她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可笑的是我还当她这赶着送礼是在讨好!现在才算是明白,她压根儿就没个低头的意思,她这是反击呢,想出了这么一招来羞辱我?可真是个好样的,我倒要见识见识,她这是有多大的本事。” 王嬷嬷劝道:“小姐,这可就是您想差了,他们哪就敢如此呢?万万不会只漏了您一个的,许是除了七小姐、八小姐、九小姐之外,他们便没再往外送了呢!” “没再往外送?”闻萱儿冷哼一声,“漏了谁,她敢落了六姐吗?还有闻婷儿,今儿当着大家的面,闻婷儿那么奚落我,也算是站到她那一边了,她会不送?十妹往下的年纪小,送不送咱们且不说,这么算一算还不是只落了我一个!” 王嬷嬷劝道:“小姐,这可是不好说的,若是都没送呢,您说您这一顿气可不是生的不值了。小姐,您莫要想的这么多,待得明日派人出去好好的打听清楚了,您再定夺可好!” “还打听什么?这就是明摆着的事儿。”闻萱儿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沉,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打量着我是好欺负的呢!我再怎么是庶出,父亲也是正经的朝廷命官,她又算是什么东西呢?竟还以为自己能够踩到我的脸上来,我看,她这脑子是没长好。还有闻婷儿,这次可是等着看我笑话了一个两个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还想合起伙来挤兑我那咱们就看看到底是魔高一尺还是道高一丈。” 王嬷嬷苦口婆心:“这便是您想多了,这位姑娘不说她品性如何,只说她这才刚刚进府,怎么就能和五小姐合起伙来呢?小姐,定然是您高估了那位姑娘,想来,她就是个不通礼数的!好小姐,您可莫要再吵了,若是惊动了夫人,又少不得一通训责了。” “惊动就惊动了,她找我麻烦找的还少了?”虽是这么说,到底声音低了几分。 王嬷嬷见她情绪略缓和了一些,微微松了口气:“小姐,时候不早了,可莫要耽误了您的休息,婆子服侍您躺下吧。” 见闻萱儿没有再发脾气了,几个丫鬟这才敢上前服侍,等闻萱儿躺到了床上,屋子里熄了灯,下人纷纷退了出去。 屋子里变得黑漆漆,静悄悄,帷幔里的闻萱儿却冷冷的睁着眼睛,了无睡意。 闻萱儿心情糟糕,闻婷儿也没好到哪去,她并非如闻萱儿所想的一般,坐等着想要看闻萱儿的笑话,相反,她此刻倒是觉得,自己要被人看了笑话去。 她身边的丫鬟雀儿也是愤愤不平的道:“这位小姐怎的这般不知好歹呢,今儿在老夫人跟前,四小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只有小姐您帮着她说了话,她不知感谢倒也罢了,怎么还恩将仇报,这会儿给您这般没脸,可真是个混不吝的。” 闻婷儿面色沉沉的道:“闻萱儿这会儿还不知怎么说我呢!倒是让她捡了个笑话去。” 雀儿道:“她哪有这个脸呢,那扇子没送咱们,难道会送了她不成吗?” 闻婷儿道:“她当面给人家难看,人家不送她也是正常,我这样的才叫没脸,虽说我当时并不是为了帮那闻子君说话,可到底也是给她解了围,结果人家不领情不说,还弄了这么一出出来。闻萱儿那丫头一定在背后笑话我,拿着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指不定明儿个就拿着这话到我面前来讽刺我呢。” 雀儿气的跺脚:“都怪秋阳院这位小姐,刚一进府就开始兴风作浪,这可是什么路数啊!” 这话被刚走进来的花嬷嬷听到了,花嬷嬷厉声呵斥的道:“雀儿,你胡说什么呢?你胆子也真是无法无天了,这话是你能说的吗?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做下人的背后就敢这么说做主子的,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小姐的名声可就被你给坏了。” 花嬷嬷是看着闻婷儿长大的,在这屋子里说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的,她这般训斥雀儿,雀儿虽是心中不服,可也不敢顶嘴,只是低了头敷衍的道:“嬷嬷,雀儿知错了。” 花嬷嬷知她是敷衍,却是无奈。下人的脸面是主人给的,她照顾小姐多年,小姐亲近她,所以她在这屋里有几分脸面,可是因她为人刚直,许多事情上不能顺了小姐的心,又时常劝谏,所以,五小姐虽是亲近她,却不怎么听她的话。而那几个小丫头虽是有些不像话,可不管闻婷儿做什么事,他们都能和她一条心,所以闻婷儿自然是护着她们的。以至于花嬷嬷虽是时常看到有些丫鬟不像话,可最多也只能训斥几句,再多的,她却是没那个权力了。 可到底五小姐是她一手带大的,实在不想看着她被身边这些小丫头给带歪了,有心再想说几句,可这还尚未开口闻婷儿已是出声道:“嬷嬷,您的寒腿这几日好些了吗?” 花嬷嬷心中叹口气,可也不得不跟着转了话题道:“吃了小姐送的那几服药,已是好多了。” 闻婷儿道:“晚上寒气重,嬷嬷身子不好,早点去休息吧,我这收拾收拾也该睡下了。” “是!”花嬷嬷福了福身,便躬身退了出去。出了屋子关了门,外面冬日晚间的寒风一吹,屋里屋外这一热一冷的,花嬷嬷的寒腿又疼的厉害了,她深深的叹了口气,脚步略有些蹒跚的走了。 第23章 离开江南的这些日子,闻夫人总也没睡踏实过,这日早间,北风吹在窗子上的一点动静,便扰得闻夫人醒了过来。醒了,便没了睡意,闻夫人翻了个身,正想起身时,外间守夜的杨嬷嬷便走了进来。 隔着帷幔杨嬷嬷轻声道:“夫人醒了?” “嗯。” “时辰还早,您要再眯一会儿吗?” 闻夫人道:“不了,也睡不着了,起吧。” 杨嬷嬷上前撩起帷幔道:“婆子出去让丫鬟们进来侍候。” 闻夫人坐了起来,朝杨嬷嬷点了点头。 杨嬷嬷退了出去,不一时宝珠、宝坠端了洗漱用品走了进来,蓝月拎了壶热水跟在最后。 宝珠服侍闻夫人漱了口后,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去接过了蓝月手里的小铜壶,她笑着道:“蓝月姐姐,府里面还是姐姐熟悉一些,可以劳烦姐姐去厨房跑一趟吗,给咱们小公子要一碗蛋羹。” “宝珠妹妹可不要这么客气,这不是我的本分吗?我刚过来侍候,夫人、小姐和小公子的生活习惯全不了解,便也无从着手,宝珠妹妹是跟前侍候的,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了。” 蓝月说着,便要转身出门往大厨房去,宝珠拉住她,掏了一块银子出来往她手里塞,口中道:“姐姐拿着这个,厨房的师父也辛苦。” “这个可要不得,”蓝月又将银子推了回来,“这本就是他们的本分,哪能再另外收银子的,再者说,大夫人还特意交代了的,说咱们夫人、姑娘还有小公子,只怕在这府里会吃不习惯,再三叮嘱了要他们上心一些,若是咱们这边有什么想吃的,须得卖些力气,好好做了端上来。若是做个蛋羹都要收咱们的银子,这被大夫人知道了,可是要打出府去的。” 宝珠道:“可总归是又费了一道力气,这银子他们收了,咱们也安心些。” 蓝月道:“他们可不就是做这个的吗,若是这都嫌费力气,那么府里可要他们做什么?宝珠妹妹也别为难我了,这实在不是个道理。” 宝珠也就没再坚持,蓝月退出去后,宝珠转回身来服侍闻夫人穿衣,她一边动作着,朝门口看了眼,而后放轻了声音和闻夫人道:“夫人,小姐那里出了一点事情。” 闻夫人道:“怎么了?” 宝珠轻声道:“昨儿个早饭后,府里的七小姐、八小姐、九小姐过来找咱们小姐玩儿,还都带了礼物,咱们小姐便拿了一套画扇出来做了回礼,只是那套画扇一共十二柄,因着是用作回礼,便也只送了这三位小姐,府里其它的几位小姐便都没有送原本这也是平常的,毕竟是那三位小姐送了礼在先的,若是那画扇只是什么寻常不起眼的东西的话,旁人也挑不出咱们什么礼来。可问题是偏偏那套画扇是有些贵重的,这么一来,倒不像是小姐妹之间随便送着玩玩的了,有几分郑重的意思了,这般,也就不好只送几个人了。昨儿个夜里奴婢听如瑶说,仿佛府里传了几句闲话” 闻夫人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现在你去小姐那一趟,就和她说我说的,让她把剩下的画扇再取出几把来,给府里其它几位姑娘都补送一份过去。” “是,奴婢记下了。” 宝珠福了福身,便退了下去,闻夫人这边却又忽然犹豫起来,宝珠快走到门口了,闻夫人出声叫住了她:“等等。” “夫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闻夫人凝眉,一时却没有言语,她想到了昨个儿早上在老夫人那里请安时的情景,府里的好几个小姐都对自己的女儿有那么几分的不友善,还有点不加掩饰的轻视在言谈,或神色之间。若是此时自己逼着女儿将画扇再补送一番,局面倒是能缓和下来,只是她女儿这样的性子,心里还不知道得多憋屈呢而且这时候再送画扇,也就有了几分低头的意思,自己的女儿那般傲气 想到这闻夫人便又道:“算了,小姐也不是不知世事的年纪了,她做事有她的道理,由着她去吧!” 宝珠愣了愣,一时有些不解,不过还是恭声应道:“是,夫人。” 闻夫人道:“这府里人多口杂,难免有些是非,你们平日也留意几分,寻常那些无关痛痒的随他们去说,但若是有哪些不像话的,回来禀我。” “是,夫人,奴婢记下了。”宝珠服侍闻夫人穿戴洗漱过后,见时间还早,她请示闻夫人道,“夫人,这就将早饭摆下吗?” 闻夫人转头见床上小儿子还睡得正酣,便道:“不急,今儿个不去请安了,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是。” 闻夫人想了想道:“你让人去小姐那边一趟,和她身边侍候的人说一声,今天不要急着叫小姐起床了,这些日子又是赶路又是搬家的,她折腾的也是累了,多长时间了也没睡个好觉,今儿个就由得她睡吧!” “是,夫人。”宝珠应下,一时又想到,如今不比在江南时人多,现在大夫人房里侍候的丫鬟也就她和宝坠还有蓝月三人蓝月不在,宝坠又在忙着侍候,于是宝珠便道,“夫人,还是奴婢过去吧。” 闻夫人点点头。 宝珠去闻子君处回来时,迎面遇上了杨嬷嬷正往外走。 宝珠笑着问好,又道:“嬷嬷这是要出去?这一大早的湿气可重,嬷嬷若有事只管吩咐我们几个去好了。” 杨嬷嬷道:“不出去,我去前边找下袁嬷嬷。” 宝珠随口问道:“可是有事吗?” 杨嬷嬷道:“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想着袁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四处都熟,我问问看,能不能给咱们添个小炉子。” 宝珠道:“嬷嬷是要炒菜用?” 杨嬷嬷道:“咱们小公子嘴挑,府里的菜大多吃不惯,再有他年纪小饿得快,可有的时候饿了又不在饭点,大厨房也都熄火了,咱们也不好总去麻烦,我想着,弄个小炉子,咱们也方便一些。” 宝珠道:“这些事情还是嬷嬷想得周全,这事儿便交给我吧,嬷嬷您便回吧。” 杨嬷嬷道:“不用,你去夫人跟前侍候吧,没几步远了,我也去去就回。” “那嬷嬷辛苦了。” 这几日不用请安,闻子君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睁开眼时往窗上看一眼,光芒亮的晃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掀开被子下床穿衣,这时候只听外间的房门一响,如琼走了进来。 “小姐,您起了?” “嗯,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如琼说着,上前帮她整理衣衫。 “这么晚了?这么不叫我?” 如琼道:“夫人说这些日子小姐也累了,吩咐奴婢们不要叫您,由得您睡多久都行。” 闻子君抻了抻懒腰,舒服的喟叹一声:“好久没睡的这么舒服了。” 如琼眉眼弯弯的道:“小姐定是饿了吧,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闻子君想了想道:“算了,也别去厨房了,早上有剩的包子什么的,拿来我随便吃两口,算算时间,要不了多久就该吃午饭了。” “这怎么能行?”如琼十分不赞同的道,“小姐,这是什么时节了,天寒地冻的,包子一凉,硬邦邦的哪还能吃得?便是咱们赶路的时候条件那般艰苦,都没让小姐吃这份苦莫说小姐,便是我们这些下人,陈四领着的那几十个护卫,都能顿顿吃口热的。没道理如今咱们已是到了京里,安顿下来了,反倒要小姐吃起这种东西来了!” 见她这一番长篇大论,闻子君怕了的样子道:“好好好,行了,姑奶奶,你去安排吧,随便弄点什么都好。” 如琼福了福身道:“想来小姐也是饿了,奴婢这便去了,回头让如瑶端了热水进来服侍您洗漱。” “去吧去吧!” 如琼出去没一会儿,如瑶就端了盆热水进来,小丫头进屋将水放下后又转身回去,她开开门探头探脑的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后,又紧紧的把门关上,一路小跑的反了回来,一副贼头贼脑的模样。 闻子君一见便知是有情况,果然如瑶凑到了近前,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咱们刚来没几天,府里的丫鬟们我都还没有混熟呢,关系没到,人家对咱们也是存着几分戒备的,一旦说起关于咱们的话题,就尽捡着好看、好听的说,我是什么有用的也打听不到。” 闻子君就知道她话没说完,也不问,只挑起一边眉毛看着她,果然小丫头接着又道:“可是奴婢从小荷那里打听到了一点关于府里的几位小姐的情况。” 闻子君拿起棉帕丢到了温水里:“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如瑶见她竟然不感兴趣,自顾自的洗起了脸,她先是不可置信,而后又是一脸明晃晃的恨铁不成钢,她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势道:“小姐呀!您怎么能这么想呢?常言说得好,知己知彼啊知彼知己!咱们都被人家查了个底朝天,结果却是对他们一无所知!这不是相当于我在明敌在暗吗?这可怎么得了呢?想想都害怕呀!小姐,您怎么心这么大?” 闻子君放下帕子道:“你兵法学的不错啊!” 如瑶一脸得意的道:“奴婢多聪明啊,我自打小时候起,夫人、老爷不知夸了我多少次,说我机灵的。” 闻子君: 如瑶道:“小姐,现在可不是夸我的时候,您还是坐下来听我说说这府里的情况吧。” 闻子君: 闻子君走了两步坐了下来,如瑶跑到外间翻了翻,翻出一盒瓜子出来,她将瓜子放到闻子君面前道:“小姐,您先磕着,听我慢慢说。” 第24章 闻子君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瓜子,有些黑线的听着如瑶声情并茂的细说府里的人际关系。听她从大夫人的出身,讲到了二夫人的脾气;从三老爷的性情讲到了四老爷的年纪 如瑶口才很好,说的很细,她还没说到几位小姐时,刚刚睡醒的闻子君觉得又有点困了,用力的睁了睁眼,闻子君打断她道:“打住,我说老太爷的姨娘咱就别提了吧,人都已经故去了。你刚刚不是要说府里的几位小姐吗?咱就说小姐。” 如瑶说的正酣畅呢,猛然刹住,有一点被噎着了的感觉,颇为不满的看了她家小姐一眼,顿了顿才不甘不愿的长话短说。 如瑶道:“小姐,您还记不记得昨日一早在老夫人那儿,五小姐奚落四小姐的事了?” “嗯,”闻子君点点头,扔了颗瓜子皮在盒盖上,“怎么,他们两个不对付?” 如瑶猛点头:“太不对付了,他们两个简直就是世仇。” 闻子君又“咔”的磕开了一颗瓜子,吃了瓤道:“你知道什么是世仇吗?她俩可是一个爹生的,你这不瞎用词儿吗?” 如瑶道:“她俩虽是一个爹生的,可不是一个娘啊,小姐您不知道,她们这仇得从这两位姨娘说起。这两位小姐的姨娘都姓苏,可四小姐的姨娘先进的府,府里的人先叫了她苏姨娘,等五小姐的姨娘再进府时,因为不能重了前面的,便从名字当中取了个字叫静姨娘。” 闻子君道:“总不能就为了这个就结下‘世仇’了吧?” 如瑶道:“这只是个开始,后来为了争宠没少闹矛盾,这就算了,要命的一次是因为生产,好巧不巧的这两个人赶在了一天生产,不仅是一天还是差不多同一时刻。据静姨娘身边的下人说,五小姐是比四小姐早生了半刻钟的” 闻子君道:“那怎么排名倒落到后头去了。” 如瑶道:“问题就在这了,就是因为生产那天,三老爷是守在苏姨娘那儿的,孩子生出来,三老爷抱在手上刚定了排位,那头静姨娘身边报喜的才气喘吁吁的赶到。” 闻子君道:“这倒是难怪了。” “所以啊这仇就从两位姨娘那里,蔓延到了两位姑娘身上。”如瑶交代闻子君道,“小姐,这两位小姐可是水火不容的,日后您相处时可要当心,时时刻刻注意着,若是一个弄不好可是要得罪人的。还有六小姐和七小姐,他们两个表面看着和和气气的,可其实私底下就并不是这般和气了。小姐日后您在这府里可得谨言慎行了,这府里的关系啊,实在复杂。” 六小姐是二房的嫡出,七小姐是大房的庶出,按理说他们两个应该是撞不到一块儿去的,闻子君回想了一番,这两位留给她的印象:六小姐要强,骨子里很是有几分霸道,待人接物时身上总是散着几分掩不住的傲慢;七小姐看起来谦逊守礼,待人和气,便是交代下人办事,态度也是春风拂面般的和缓。可是闻子君却觉得,七小姐虽是和谁都和和气气的,却也是和谁都不亲近,谦和的外表下,和六小姐一样,也是有几分目下无尘的。 这种情况下两个人关系不好也是正常了! 见闻子君没有回话,如瑶急道:“小姐,您听到了没有啊?” 闻子君道:“什么?” “奴婢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以后您在这府里处事,可得谨慎些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心眼儿可小呢,一个闹不好可就把人得罪了。”如瑶说的煞有介事,就仿佛她不是那个年纪的女孩子一般。 “您要记着:当着六小姐的面不能夸七小姐;当着五小姐的面不能说四小姐的好” 如瑶正掰着手指头说呢,闻子君打断她道:“行了,我还有闲心去管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摸着良心做事就行了,其它的爱咋咋地。” 如瑶只觉得一片良苦的用心都被辜负了,心里颇为不满,嘟着嘴巴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闻子君料想没有好话,她瞪过去质问道:“埋汰我什么呢?” 如瑶顿时脖子一缩不吭声了。 闻子君道:“刚刚你有句话说的真对。” 如瑶大大的眼睛看了过去,闻子君道:“你这个年纪的小丫头,心眼儿最小。” 如瑶吐了吐舌尖而,一溜烟儿的溜走了。 —— 如琼去了很久后,端了一碗面条回来,闻子君吃了面条后去了闻夫人处,进了院子见宝坠在陪着小胖子在玩儿。 闻子君问宝坠:“我娘呢?” 宝坠回道:“夫人在屋子里呢。” 闻子君点点头径直走了进去,到了里间见到闻夫人正坐在桌边写字,闻子君一猜就知道她是在写什么。 “娘,您给我爹写信呢?” 闻夫人道:“咱们如今也安顿下来了,还没给他去一封信呢。” 闻子君在她娘对面坐下,自己倒了杯茶,举着茶杯往嘴边送,还没沾到唇呢,闻夫人便出声阻止道:“茶凉了,要喝让人换一壶上来。” 闻子君放下茶杯:“也不渴。” 闻夫人抬头看她,闻子君朝她笑笑:“娘,我得出去一趟。” “哦,去哪?” 闻子君道:“就去街上转转娘,咱们在京里也还有个粮行的,我去看看。” 闻夫人想了想道:“到底在这里咱们不熟,让陈四安排两个人跟着。” 闻子君笑了:“好。” 闻夫人把信折好装封而后递给闻子君道:“把这封信也送出去吧。” “哎!”闻子君接过信,又道,“娘,午饭别等我了,我晚点回来。” 闻夫人道:“晚饭之前必须回来。” “嗯,娘你放心。” 闻子君没有带丫鬟,一个人出了府,她也没让人套马车,直接牵了她带来的马儿,骑马走的。 她这边刚走,便有婆子去了闻琪儿那里禀告。 听到闻子君出府去了,闻琪儿还是有几分意外的,虽说料想她不会多安分,但好歹这才刚刚进府,不曾想这就开始急着往外跑了。 闻琪儿问道:“一道几个人。” 婆子回道:“就那一位小姐。” 当然是那一位小姐了,府里的小姐哪个是可以随便出门的?闻琪儿心里虽是这般想着,脸上却没带出来,口中淡淡的问道:“我是说,她带了几个人走的?” 婆子回道:“并没有下人跟着,只这位小姐一个人。” 闻琪儿一愣:“她一个人?” “是她一个人,”婆子道,“婆子还去门房上打听了下,据门房说,这位小姐没有坐马车,一个人骑着马走的。” 闻琪儿沉默了下来,半晌后她语气温婉的道:“嬷嬷辛苦了,这事儿我知道了,后面还得劳烦嬷嬷接着留意着,这会儿您便先回吧。” “是。” 那嬷嬷正要退下去时,闻琪儿转头朝身边的丫鬟使了眼色道:“天凉了,嬷嬷跑来跑去辛苦了,你去送送。” “是,小姐。” 寒烟送那嬷嬷到了院门口,临别时从袖袋里掏了个荷包出来塞到了嬷嬷手里,那嬷嬷一捏捏到了里面的银子块儿,笑着又弯了弯腰,讨好的道:“谢姑娘。” 寒烟道:“谢我倒是谢不着的,这是小姐赏的,嬷嬷若是有心,日后为小姐办事,尽心些就是了。” “一定的一定的,”那位嬷嬷道,“四小姐的事,婆子哪次不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寒烟道:“这些小姐也是看在眼里的,对嬷嬷也是颇为赞赏,只要嬷嬷尽心,日后定是少不了嬷嬷的好处。” “婆子在这里谢过小姐的抬举了,请小姐放心,但凡小姐吩咐的事,婆子是万不敢不尽心的。” 寒烟笑笑:“嬷嬷慢走,寒烟便不送了。” 两人别后寒烟又回到房里,四小姐见她回来吩咐她道:“你找人去打听打听,她这回出府去请示了大夫人没有?” “是,小姐。”寒烟没有立即离开,她想了想道,“小姐,奴婢觉得许是没有请示大夫人,若是请示了,凭大夫人的做派,断然不会允许她一个人出门。” “我想着也是,可是,难道她还能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这么大刺刺的出门去?还真当这是她自己家了不成。” 寒烟想了想道:“这位小姐昔日在家时一直都是没拘没管的,想是并不知道这些规矩” 闻琪儿淡淡的道:“不知道规矩,难道她连自己这是在做客也不知道?她是个无知幼童不成?” 寒烟默了默道:“小姐,如今着后院儿里的大事小事都是您照看着,这件事大小且不说,只是这身份,您到时不好插手了奴婢以为,您还是回禀大夫人一声好些。” 闻琪儿道:“回禀是一定要回禀的,若是睁眼瞎子一样不闻不问,那就是我的玩忽职守了,可这会儿她前脚刚走,我这便紧跟着去大夫人那里报告,倒似我在紧盯着她一般!等她回来再说吧!你也去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确实没去大夫人那里打声招呼。” “是,小姐,奴婢这便去。” 第25章 闻家在京里的粮行,虽说也是老字号了,但规模很小,铺子也是开在一个不起眼的街面上,还是在街角。 闻子君头一次来,虽是知道地址可也难找,转来转去转了老半天,才终于找到了这间灰扑扑“闻记粮行”。 将马拴在粮行门口的树上,闻子君正要走进铺子时,一个小二从里面迎了出来。 小二有礼却不甚热络的道:“客观您请进。” 闻子君道:“你们掌柜的在不在?” 小二道:“姑娘,您是?” 闻子君道:“我叫闻子君。” 小二一愣:“原来是大小姐,您快里面请。” 闻子君跟着小二进了后面的一间书房,那小二还手忙脚乱的泡了杯茶上来,而后那小二道:“大小姐您略坐一坐,小的这就去请掌柜的过来。” 闻子君端起茶盏喝了两口,意外的,还是很不错的好茶。 等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掌柜的便走了进来,他须发花白,看起来有六十开外的年纪,大掌柜的拱手道:“在下粮行掌柜的曹平合见过大小姐。” 他说着就要朝闻子君行礼,闻子君赶紧起身扶住:“先生,您这是干什么,若论辈分我还得叫您一声曹爷爷的。您可是我爷爷身边的老人了,若真要行礼,也该是我给您行礼。” “不敢不敢,大小姐,您可折煞老朽了,大小姐,您快请坐。” “您也坐。” 推让了一番后,两人双双入座,闻子君道:“我过来也没什么事情,可能您也知道,我们这刚刚到了京里,我来认认门。” “老朽也是昨儿个夜里接到了老爷送过来的信,知道夫人、小姐还有小公子进京了,原本是该上门拜见的,只是得知夫人小姐住在尚书府里,倒是不敢冒昧了。对了,说起老爷的信,这还有一封是给小姐的。” 曹掌柜掏出一封信出来,递给闻子君,闻子君猜开信当场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她脸上的一点表情,渐渐地都敛了起来。 待她看完时,再抬眼,见曹掌柜的掏出根火折子,吹亮了,递到了她面前。 闻子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火折子,而后将手里的信纸送到了上面 信纸燃尽了,曹掌柜的又道:“大小姐还有一件事。” 闻子君转头看着他道:“您说。” 曹掌柜的道:“尚书府那边,有人在调查咱们的粮行,动作还挺大的。” 闻子君眉头一跳,她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曹掌柜道:“就在闻家大老爷升任尚书的第二天开始的” “他们为什么查我们的粮行?” “这个老朽就不知了,”曹掌柜捋了捋胡子道,“老朽只知道,咱们闻记从来遵纪守法,老老实实经营,从未惹事。” 闻子君皱着眉头想了半晌后她道:“曹掌柜,您在京里熟悉些,能不能尽快帮我们寻处宅子?” 曹掌柜的道:“老朽义不容辞,大小姐放心,在这京里想要买处宅子还是容易的若是大小姐着急,年前就能买妥。” 闻子君点点头道:“那最好,过了年我们就搬。” 曹掌柜又道:“大小姐聪慧,想是不需老朽多事,但老朽还是多嘴一句,除了在老朽这里,大小姐在其他任何地方接到老爷的信,便是亲笔,也都不必当真。” “多谢先生提醒。”闻子君顿了顿又道,“先生怎知我就是我,就不怕我是什么人冒充的?” 曹掌柜捋了捋胡子笑道:“大小姐说笑了,您的模样,和老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闻子君: 两个人坐着闲话了一会儿,直到闻子君要走了,却始终觉得曹掌柜似是有什么话没说一样,于是她最后又问道:“先生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子君的?” 曹掌柜便又捋了捋胡子,仿似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道:“有几句不该说的话” “先生请讲。” “是几句闲话,还是朝廷里的闲话。” 闻子君道:“先生放心,子君不会妄言。” 曹掌柜捋了捋胡子道:“大小姐可知道闻大老爷是怎么升的兵部尚书?” 闻子君摇摇头:“就连沈大老爷升了尚书这件事,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曹掌柜道:“这原因说起来,倒还一言难尽了,长话短说就是上任兵部尚书出了事朝廷说是暴毙了但是老朽倒是听了另外一种说法。” 闻子君一愣:“难道和闻家大老爷有关系?” 曹掌柜摇头:“老朽听闻这位尚书大人,是上朝去的路上在宫墙根儿底下,被那是刚刚回京的申屠将军挥刀斩杀的?” 闻子君惊得瞪大了眼睛:“在宫墙底下斩杀朝廷大元,他怎么敢这么做,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曹掌柜叹口气道:“几月前,北疆强掳犯境,申屠将军领命出兵北疆,在北边儿打了几个月的仗,户部拨了足够份额的军资粮饷到兵部,可是却只从兵部出来两成,粮食不够吃不说,便是棉衣也是一点儿的棉花搀着草絮缝的据说北边儿天寒,大风雪中穿着草絮棉衣的将士们,生生冻死了两百多人。” “原来如此,可虽说有情可原,可到底那是朝廷正二品的大元,他这么做就不怕朝廷问罪?” 曹掌柜道:“这位将军实在凶的厉害,他非但不怕朝廷问责,反而提着前尚书的人头摔到了朝堂上,理直气壮的掺了他一本。” 闻子君被脑子里那一幅血腥的画面给吓住了,她瞠目结舌的问道:“然后呢?” 曹掌柜道:“然后自然是前尚书有罪,接着就畏罪自杀了。” 闻子君惊讶于皇上对申屠炽的态度,她问道:“申屠将军这么大胆,皇上都没有怪罪吗?” 曹掌柜道:“如今狼烟四起,国家内忧外患,申屠将军可是皇上的护身符。如今南边儿也乱了起来,可是皇上却宁肯让申屠将军在京里闲着,也不派他去南边儿平乱,大小姐可知是为什么?” 闻子君想了想道:“或许是因为照比南边的乱军来说,皇上更加忌惮北边儿的强掳一些,是怕调虎离山后,北边儿的敌人乘虚而入?” “大小姐聪慧,老朽也是这么以为,如今满朝上下,能战得了北边儿强掳的,也就只有申屠将军一人了。所以皇上对他的态度,自是不同的。” “可是”闻子君想了想有些想不通的道,“这种情况下,前尚书他怎么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扣了申屠将军的军资粮饷?那么一大笔银子还有粮食,他总不至于是自己贪了吧?” 曹掌柜捋了捋胡子道:“粮饷去哪了老朽不知,老朽知道的是,这前尚书的女儿是东宫太子妃!” 东宫太子妃! 闻子君猛地一个激灵,闻大老爷的二女儿是太子侧妃 理了理思绪闻子君又问道:“如今在南边儿平叛的李将军和太子可有什么关系?” 曹掌柜道:“表面上没有。” 国家正是打仗的时候,那位尚书就是再怎么贪,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贪墨拨给申屠炽的粮饷,他之所以顶着这么大的压力,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作出这种事情,必然也是情势所迫 把所有的事情串起来想一遍,闻子君真是一个透心儿凉,闻子君又问曹掌柜道:“昔日我在坊间曾听说过几句传言,说太子无德,失了圣心已久,而先皇后所出四皇子,大才。不知是否属实?” 曹掌柜道:“属实。” 闻子君面色冰凉:“闻大老爷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闻大老爷这是想把自己一家给卷到那个大漩涡里去,和他们尚书府不同,自己一家只是区区商户,若是真卷到这种事情当中去,无论结局如何,都只有粉身碎骨这一个下场。 闻子君回到秋阳院,先去了闻夫人处,小胖子依旧在院子里,正和一只小奶狗玩的欢快。 闻子君叫了他一声,见他抬头,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 小胖子撇下小狗蹬蹬蹬的跑了过来,仰着小脑袋问:“你去哪儿了?我去找你你都不在。” 闻子君道:“去给你买糖葫芦了啊?你看!” 闻子君手上举着的糖葫芦,山楂又大又圆,糖衣又厚又甜,小胖子看的吞了口口水。 小家伙朝闻子君伸出小脏手,明明想吃的不得了,但是却板着小脸儿道:“你下次出去要和我说一声的呀!” “哪来那么多话?糖葫芦要不要,不要我吃了。”闻子君作势要往嘴里送。 小胖子顿时急了,两支小胳膊都伸到了头顶,嘴里叫着:“要,要,我要” 闻子君把糖葫芦交给一旁的宝坠,又和小胖子道:“去洗手,洗干净了才能吃。” 小胖子一脸的急切,但也不耍赖,倒腾着小胖腿儿蹬蹬蹬的往屋里跑去了。 闻子君低头看着在她脚边儿转来转去的小奶狗,不点大的小家伙十分可爱,脖子上还套着个大大的金项圈儿。闻子君转头问宝坠道:“哪来的小狗?” 宝坠道:“竹林里跑出来的,许是哪位小姐养的跑迷路了,一会儿定人会有人过来寻的。” 宝坠正说着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小胖子的喊声道:“宝坠宝坠,你快进来呀。” 两个人都被这急切的小声音给逗笑了。 吃了糖葫芦又玩儿了一会儿小胖子就叫着饿了,闻子君见时辰也不早了,桌子碗筷都已经摆好了,可饭菜却迟迟没有端上来,就叫丫鬟去催了催,结果又过了两刻钟,小丫鬟往厨房跑了两三趟,才把饭菜端上来。 第26章 捉虫 一家人坐到桌前,闻子君看了眼桌上的菜色眉头便微不可见的皱了皱,她不挑食,可她心里清楚,她娘和小胖子都挑的很,桌上的菜就没一个是他们爱吃的。 杨嬷嬷也发现了,她问旁边的宝坠道:“之前让加的两盘菜怎么忘端上来了,你去看看。” 宝坠咬了咬唇道:“嬷嬷,并不是奴婢忘端了,夫人和小公子不喜欢这边的菜式,这几日都吃得少,奴婢哪敢不上心,到了大厨房还特意问了的,只是厨房的婆子说,那两盘菜倒是精心做了的,只是出菜时,赶上五小姐院子里的丫鬟雀儿去传菜,看着这两道菜好,便拿了两道他们的,将这两道换走了。” 宝坠说完,屋子里一时静了静,杨嬷嬷小小叹可口气没再说什么,一旁的宝珠想到今儿上午,她去大厨房去给小姐要吃食的情景,想起厨房里管事婆子的搪塞和轻慢宝珠过去几步和杨嬷嬷道:“嬷嬷,昨儿个晚上,嬷嬷去找袁嬷嬷,要弄了小炉子的事儿怎么样了,待炉子弄好了,想吃什么,还是咱们自己弄吧!” 杨嬷嬷道:“昨儿个晚上,袁嬷嬷本是一口答应的,说是那样的小炉子,熬个药煲个汤什么的方便,府里各处都喜欢用着,是以备着的也多,她说今儿个一早就去拎两个过来” 宝坠问道:“那炉子是放哪了,我还没见到呢?” 杨嬷嬷道:“袁嬷嬷今儿个倒是去了,只是却空着手回来的,说是如今天干物燥怕出点什么意外,是以不许各处生火了,炉子便没拿回来” 他们这番话,闻子君全听在了耳朵里,她弯起嘴角笑了笑,闻婷儿换她的菜,闻琪儿搬规矩出来找她不痛快,这是合起火来挤兑人呢!他们倒是简便,连个像样的借口也不找,说什么丫鬟看着菜好就换了两道走!这说法也太可笑了点,若是没有主子的吩咐,难不成小丫鬟看上了哪家的菜,就随便的换了就走吗?这也太荒唐了点! 闻子君转头大声朝外间叫道:“如瑶、宝坠,进来。” 小丫头如瑶提着裙摆,蹬蹬蹬的快步走了进来:“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宝坠也紧跟着走了进来道:“小姐。” 闻子君问宝坠道:“哪两盘菜是换过来的?” 宝坠道:“是这道油焖鹌鹑,和这盘葱爆肉片,换走了咱们的鲜蘑菜心和清蒸鱼。” 闻子君点点头,她和如瑶道:“你端着这两盘菜去五小姐的院子和他们说丫鬟端错了,将那两盘菜给我换回来。” 下人们皆是一愣,闻夫人闻夫人也是意外的,不止是闻夫人,其实大家心里都认定了这个哑巴亏,她是得吞下去的,毕竟由头只是两盘子菜而已。五小姐换了他们两盘子菜,若事情闹开了虽说闻婷儿面子上不好看,但到底也无伤大雅,毕竟这只是小事。 可是闻子君这边就不同了,大家都是同族的姐妹,妹妹换了姐姐的两盘菜,姐姐这边却不管不顾,撕破脸没礼数的闹了起来,这可就不是小气的问题了,说出去实在难听。 闻婷儿也是看准了这一点,这种事情大宅院儿里见怪不怪,通常大家的做法就是暂时忍下这口气,事后再找个由头还回去。 闻夫人皱了皱眉头和闻子君道:“算了,两盘菜而已,这大冷的天端来端去的也是不能吃了,到底咱们是客居,为这两盘子菜闹起来实在不好看。” “娘,您别管了,这事儿我来处理。”闻子君斩钉截铁的道,“这菜是不能吃了,不过就是倒,也得倒在咱们这院子里。” 闻夫人有几分诧异的看了闻子君一眼,心里觉得她今日的做派有些反常,她女儿并不笨,虽是不肯吃亏的性子,但做事并不算莽撞闻夫人还想说什么,但想了想却是没说。 闻子君和如瑶道:“一会儿你过去,不用给谁留面子,哪个敢给你脸色看的,手里的菜盘子照她脸上拍过去,不管她丫鬟还是小姐。”闻子君笑笑,“你放心,这后院儿里有一个算一个,没人敢跟你动手,若真有哪个不长脑子的动了你一根汗毛,我让陈四带人进来,打断她的爪子。” 如瑶一脸认真的问道:“小姐,您认真的吗?” 闻子君面无表情的道:“我认真的。” 小丫头一脸坚毅的道:“是,那奴婢去了。” 如瑶端了两盘菜下去后,闻子君又和杨嬷嬷道:“嬷嬷,今儿个晚了,明儿个早饭过后,你安排个人出门一趟,该买炉子该买锅的,咱们自己买了进来,再找一家卖菜的,让他们天天定个点儿,往府里送一趟。” “是,小姐,婆子记下了。” 交代过后,闻子君想了想又将如琼叫到了跟前儿,吩咐道:“你再去大厨房跑一趟,让他们再做一个鲜菇菜心和清蒸鱼。” “是小姐。”如琼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下人们垂首待立没人发出声响,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 闻子君转头和她娘道:“娘,这两道菜都不是费工夫的,想来耽误不了一会儿,咱们等一会儿再开饭吧!” 闻夫人点了点头没有言语,小胖子虽是饿了,可是看着桌子上的菜没有他爱吃的,所以也没叫饿。 三人就这么静静的坐在桌前,等了好一会儿,如琼回来了,却是空着手回来的。 如琼一进来便请罪道:“小姐,奴婢办事不利,菜还得些时间才能做好。” 闻子君问道:“他们怎么说的?” 如琼道:“厨房的管事说,那两盘菜倒是能做,可这会儿正忙着,腾不出人手” 闻子君道:“这个点儿了,各处的饭菜也都出锅了,他们忙什么呢?” 如琼道:“说是,在忙着传菜。” 闻子君点点头又吩咐如琼道:“你包五百两银子再去一趟大厨房,和管事的说,一百两银子一道菜,让他们做几道我娘爱吃的,还有,咱们以后再从大厨房领菜,都给我一百两一道的付银子,他们不要都不行,银子必须得撂下。” 如琼一愣没想到闻子君会这么交代,若他们真的这么做了,吃他们府里的一道菜就要撂下一百两银子的话,一旦这事儿传出去,那他们尚书府的名声可真就不能要了。 如琼迟疑着朝夫人看去,见闻夫人沉着面色,眉头微皱,却没有出言阻止,倒是杨嬷嬷道:“小姐,这么做是不是太伤和气了?” “和气?”闻子君冷冷的道,“人家压根儿就没给咱们准备这个东西。” 杨嬷嬷见闻子君并不是一时负气,态度是认真的,她便不再开口了,毕竟闻子君是主子,再者闻子君也不是一个任性妄为,没有分寸的人。虽说她年纪小,可在闻家人心中还是很有分量的。这个分量不是身份地位的分量,而是做事靠谱,让人信任的那种分量。 如瑶也是和杨嬷嬷一样的想法,之前迟疑只是怕她是一时气愤。如瑶福了福身道:“小姐,奴婢这便就去。” 又等了不多时,如琼如瑶纷纷回来了,如琼拎着食盒,如瑶却空着手,闻子君看了眼问如琼道:“菜做了?” “做了,小姐,奴婢点了五样都是夫人小姐还有小公子爱吃的。”如琼说着便打开食盒,将午盘热菜摆上桌。 闻子君却起身和闻夫人道:“娘,您和弟弟先吃,我去去就来。” 闻夫人点点头,闻子君起身领着如瑶出了屋子,待两人站在廊下,闻子君问她道:“怎么回事?” 如瑶一脸气不忿的道:“小姐,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奴婢去了按小姐的吩咐说的,可是有个叫雀儿丫鬟一脸盛气凌人的告诉我,说那两盘菜不好吃,已经倒了喂狗了。” 如瑶说着抬头看向闻子君道:“小姐,奴婢再笨也听得出来,他这是侮辱咱们呢,奴婢一时气不过,又想起了小姐和奴婢说的话,一时冲动就,就将那两盘子菜摔到她身上了然后没等她反应过来,奴婢就跑回来了。” 她弯了弯嘴角和如瑶道:“一会儿你出府一趟,去客栈找陈四,让他带着人大张旗鼓的四处找房子,和他说找不到没关系,但声势要大,但不要刻意还有,若是有人问起,让他什么都不要说。” 如瑶点头:“奴婢记下了。” “府里这么个情况,你也别等饭了,现在就去吧。”闻子君说着掏出身上的荷包递给如瑶道,“外面酒楼里去吃吧,不用给我省银子,若是看到了什么喜欢的,只管买。” 如瑶顿时就忘了刚才的不愉快,想到一会儿传完了话还可以逛一会儿街,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谢小姐,奴婢换身衣服就去。” 闻子君点点头,转身回了屋里,屋子里的气氛有几分压抑,就连小胖子也没了先前的活泼,闻子君在桌边坐下,一家人安安静静的吃了一顿饭。 第27章 大夫人的身体有些弱,屋子里的炭火便烧的足些,许是太暖了的缘故,闻馨儿让人送过来的那枝梅花,虽说有水生着,也只插了一天多一点,如今已是委顿了。 花儿不新鲜了摆在那里难看,晚秋便上前将花瓶捧了起来,打算出去换掉,大夫人见了,出声问道:“花儿蔫了?” 晚秋道:“倒是也没有怎么蔫,只是颜色有些灰败发黄了。” 大夫人的目光落在那花儿上,口中和晚秋道:“拿过来我看看。” “是。”晚秋将花瓶放到了大夫人身旁的案几上,而后躬身推到了一旁。 大夫人放下手里的书,略有些苍白的手指托起一朵色泽黯淡的梅花扳,就这么静静的沉默了好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 晚秋立在一旁屏气凝神,她打小就在这院子里做活,在大夫人身边也是服侍了许多年,可是这么多年过来,她却仍是战战兢兢的。大夫人的心思最是难猜晚秋一时想到昨天她拿这梅花祝颂了宫里的娘娘,立在那里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了。 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 这时候小丫鬟进来禀李姨娘过来给夫人请安了。晚秋抬头朝大夫人看去,大夫人捻了一朵花儿在手里,口中道:“请进来。” “是。”晚秋退出去,不一时便引着李姨娘走了进来。 李姨娘是七姑娘闻馨儿的生母,她是丫鬟出身,是打小便跟在大夫人身边侍候的。和大夫人的关系比别人亲近些,跟前说话也随意些。 给大夫人见了礼后,李姨娘开口道:“这花儿颜色暗了,香气也淡了,夫人喜欢怎么不叫人换枝新鲜的过来插上。” 大夫人微微摇了摇头道:“我也只是一时感慨罢了,昨儿个那么鲜亮的花儿,今儿个就委顿了” 李姨娘道:“可不是吗?这花儿啊开的再漂亮,一旦离了枝头,也都是开不了几日的。” 大夫人似是一声叹息般的道:“人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夫人说的极是,这世家大族啊便好似这一棵大树,公子、小姐们便是这枝头开的花儿,哪个能离得开家族的庇佑”李姨娘说着顿了顿又道,“夫人可是心疼东宫的侧妃娘娘了?” 大夫人喟叹一声:“这些年,她也是着实不易的。” 李姨娘也是叹了口气道:“夫人您放宽心思,虽说咱们家和那些世家大族比,略显单薄了些,可到底根基也是不差的,如今老爷又升了官了。” 大夫人却并没有开颜,只是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李姨娘见大夫人不愿再说,便转了话题,聊了一会儿后大夫人面上露了几分疲态,李姨娘见了便起身告辞了。 李姨娘走后大夫人大夫人和晚秋道:“你也下去吧,我静一会儿。” 人都走后,大夫人便躺下眯了一会儿,也不知眯了多久晚春端了盘新鲜的柑橘走了进来,她见大夫人躺在榻上,和着眼睛,便轻手轻脚的上前给她盖了盖被子,但这一动大夫人就醒了。 大夫人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又问晚春道:“几点了?” 晚春道:“快到晚饭时候了。” 大夫人坐了起来。 晚春轻声道:“夫人,您吃个橘子吗?” 大夫人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晚春又道:“夫人,您晚饭想吃点什么?” 大夫人道“也没什么胃口清淡些的吧,简单点。” “是,”晚春福了福身,“奴婢下去安排了。” 晚春下去没一会儿,李嬷嬷又进来了,她一进屋便将屋里的下人都打发了出去。 大夫人一见便知,她问道:“人回来了?” 李嬷嬷到了近前回道:“回来了,先去了趟闻记粮行,而后便在几条街上都转了转,中午在醉香楼吃的饭,饭后又去打听了几家转让的铺子,便回了。” 大夫人道:“在粮行呆了多久?” 李嬷嬷道:“时间不长,一刻钟左右,估计也就是去认认门,看一看。” 大夫人想了想又问道:“除了粮行还去了别家铺子没有?” 李嬷嬷道:“只去了几家转让出租的空铺子,经营中的没有。” 大夫人道:“盯仔细了吗?” 李嬷嬷道:“小全办事向来稳妥,应是没问题的。” 大夫人点点头。 李嬷嬷道:“看来闻家在京里应是只有这一处生意。” 大夫人道:“也不敢肯定,再观察两天看看,嘱咐他们仔细些。” 李嬷嬷道:“夫人放心。” 大夫人沉吟良久又道:“这个小铺子看着不起眼,实则内有乾坤,还有这个掌柜的曹平合,他是闻家的老人了,又是在这京里经营了几乎一辈子,深藏不露,一定要让人将他盯紧了。” 李嬷嬷道:“这位掌柜的是老爷的人在盯着,想来是出不了什么差错的。” “那就好。”大夫人说着又叹了口气道,“这世道真是逼着人呐!咱们如今真是如履薄冰。” 两人说着话,小丫鬟进来报说,六小姐求见。 大夫人半合上眼睛道:“和她说我今儿累了,请安便免了,若是有事也改日再说吧。” “是,夫人。” 小丫鬟退下后,李嬷嬷道:“六小姐这会儿过来,想是为了子君小姐出门的事。” “定然是的,也不只是她,这会儿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过来呢!”大夫人扶额道,“只是,我现在没有这个精神应付他们。” 丫鬟将话转达,闻琪儿便回了。刚出了院子时,迎面遇上了七小姐,两人寒暄了几句,得知了大夫人的情况后,七小姐道:“如今小侄子刚刚出生,处处都要尽心照看,大嫂子又在月子里,母亲难免要劳累一些。既是如此,六姐,咱们便回吧!” 两个人一道往回走,路口分手各自回各自的住处。 走的远了,七小姐身边的丫鬟水儿道:“六小姐这个时候来给大夫人请安,定然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闻馨儿心想定然是为了闻子君出府一事,只是大夫人没有见便是不想管的意思了。 闻馨儿道:“六姐如今管着府里的一应大小,遇到点什么事情需要向母亲请教的,也是平常。” 水儿还欲开口,闻馨儿却打断她道:“旁人的事,你们不许多嘴议论。” “是,小姐,奴婢不敢了。” 那边六小姐处,寒烟道:“小姐,今儿个没见到大夫人,这事儿要等到明儿个再说吗?” “还说?大夫人这摆明了态度了,我还往前凑个什么?” 寒烟一愣:“小姐,大夫人已经知道了这事吗?” 闻琪儿道:“大夫人往秋阳院安排了四个人,你当他们是吃干饭的吗?” —— 紫萱院里四小姐闻萱儿伏在桌前抄写女戒,丫鬟小花儿进来禀道:“小姐,奴婢打听到了,那位小姐是出去逛街了,这会儿人刚回来,还买了串儿糖葫芦而且奴婢听说这位姑娘是一个人去的,丫鬟婆子一个没带,还是,还是骑着马走的。” 闻萱儿冷哼一声:“她倒是过得逍遥,忘了这里是尚书府呢!粗鄙!” 小花儿立在一旁没敢接话,闻萱儿又写了两笔后问道:“大夫人那里就没有什么反应?” 小花儿道:“没有。” 四小姐将手上的狼毫“啪”的拍在了桌案上,笔头吸着的墨汁甩的到处都是,还有两滴落在了袖子上。 “大夫人不是向来规矩重吗?怎么这会儿倒是慈悲上了。”闻萱儿想想自己这五十遍女戒,心里愤懑不平。 小花儿小声道:“许是,大夫人还不知情” “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会不知情,就算她不知情,六妹妹会不去报告”闻萱儿说着收了话音,她凝着眉头想了想忽然冷哼一声,转了话锋道,“或许她是真的没有去报告,六妹妹向来是个会捡好的,这会儿定然是想置身事外,等着咱们忍不住去告状,然后她她只等着看热闹了!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小花儿心里并不赞同自己小姐的话,她想着六小姐如今管着家,无论什么事都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这会儿她若真的没说,那么一定有她没说的原因!只是这些话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无论如何她是不敢反驳她家小姐的。 闻萱儿转头见小花儿低眉敛目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一时嫌她话少了,秀气的眉毛皱起,口气不是很好的道:“别杵在这了,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大夫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事儿。” “是。”小花儿躬身退了出去。 闻萱儿低头见桌面上一片狼藉,脸色沉了下来,口中骂道:“长着双眼睛是干什么用的,乱成这样也看不到收拾。” 闻萱儿没有心情再写,打算道院子里透透气,她这刚一出屋子,就见到丫鬟小草儿怀里抱了只小奶狗回来了,她这才心情好了些。 到了近前,小草儿给她见了礼道:“小姐,奴婢把肉墩儿抱回来了,没等奴婢去寻,它自己从秋阳院里跑了出来。” “嗯。”闻萱儿一低头便见到了小狗脖子上的金项圈儿,她抬手摘了下来,抬眼问小草儿道,“怎么回事?” 小草儿笑道:“从秋阳院里跑出来时脖子上就套着这东西,看大小定是那小公子的东西,这一家土财主可真是” 闻萱儿“噗嗤”一声笑了,她好心情的抱起小狗转身回了屋里,口中吩咐小草儿道:“回头满世界问问去,这是谁家的项圈儿,怎么戴到狗脖子上去了。” 第28章 闻琪儿的一日三餐,惯例是陪着二夫人一道用的,今日自然也是同往常一样。从大夫人处回来,看着时间不早了,便没有回自己的住处,直接往二夫人的院子去了。 闻琪儿因想着心事,便有几分心不在焉的,快到地方时,听得身后的寒烟出声叫她:“小姐。” 闻琪儿抬头,这一抬头便看到远处一个小丫头朝他们这边跑了过来,看着是是他们院子里的人。 闻琪儿院子里的丫鬟行为处事都还比较得体,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料想是有事,闻琪儿便停了脚步,眉头也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那小丫头跑的气喘吁吁,到了跟前还不等把气喘匀了,就开口道:“小姐,出事了” 寒烟皱眉道:“把气喘匀了再说,哪里出事了?” “大厨房出事了” 闻琪儿眉头一跳,寒烟却没有想那么多,她随口道:“大厨房能出什么事?这些柴米油盐的琐碎就不要闹到小姐面前了,鸡毛蒜皮的事也这么大惊小怪的。” 那小丫头将气喘匀了赶紧道:“不是这些事,是秋阳院,他们撕破了脸闹起来了” 闻琪儿听着小丫鬟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 四小姐养的小狗跑出去玩儿,转了一圈回来时脖子上就多了个金项圈儿,那金项圈儿足赤的黄金雕着繁复的吉祥纹饰,嵌着价值不菲的宝石,明晃晃的耀眼 四小姐身边的小草儿,拿着项圈跑遍了整个后院,夫人小姐的问了个遍,也没有寻着是哪位的东西。 到了五小姐处时,遇见了雀儿,雀儿因为之前被如瑶摔了一身的菜,正是窝了一肚子火没地儿撒呢!这会儿听小草儿说明了原委后,雀儿冷笑道:“这还找什么?这么明晃晃的东西,除了秋阳院还会哪儿的?咱们府里的公子小姐可不戴这种俗气的东西。” 小草儿道:“是了,是我没想到这个,我这便去秋阳院将东西送过去。” “还送什么?你不知道秋阳院有钱吗?定是那边儿的富贵主子见你们那小狗可爱,一时开心,赏的!你就替狗儿收着便是。”雀儿说着又是哼笑了一声。 小草儿道:“你这嘴啊,也真是肆无忌惮的。” 雀儿哼了一声道:“我人老实有什么就是什么!哪像你们会做人。” 小草儿脸上的笑也没了,不高兴的道:“你这是什么话,你老实,我们奸猾?” “奸不奸猾可不是我说的。”雀儿撇撇嘴道,“这么一件东西摆明了是秋阳院出来的,可你拎着它挨个院子的跑,偏偏就错过了秋阳院,打的什么鬼主意,傻子看不出来。” 小草气道:“你说话给我注意些,我打什么鬼主意了?你当我是你呢一肚子的坏心眼儿,这东西上面又没刻着字,我怎么知道是谁家的东西?秋阳院住的是客,我自然不好轻易去打扰!明明光明正大的事情,到了你那脏心烂肺里转了一圈,再出来就不堪入目了。” “呸!”雀儿原本已经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被小草儿这一骂,更是气的要跳起来打人了,一时间规矩体统全不顾了,她横眉竖眼的道,“你不知道?你脑子进屎了你才不知道,这东西一看就不是京里的样式,不是秋阳院的还能是哪儿的?是你的不成吗?” 小草儿无话可说,便也呸了她一声道:“我看你这嘴是吃了屎的,我可懒得跟你掰扯。” 小草儿说着转身便走了。 雀儿气的在后面跺脚,只恨不得上去扯着人打一场才,到底还记着府里的规矩,在自己的院子里怎么样她都不怕,可闹出去却是不敢的。便咬着牙将这口气忍下了。 金项圈儿这件事情一传开,真是说什么的都有,大家都当了笑话再讲,二少夫人却是笑不出来了,她眉头不舒,愁眉苦脸,她和自己的奶娘孔嬷嬷道:“嬷嬷你说怎么就是这种性子呢?这一身的铜臭都不知道遮遮吗?” 孔嬷嬷道:“也不一定就是那姑娘的所为” 二少夫人道:“不是她又怎么样呢?都是一家的人,一个这样,第二个就能好了?这样的出身,怎么能配得上怀珏,等哪日真的将她娶进了周家,不说周家的脸面,只说怀珏日后再出门,同窗、朋友之间可怎么抬得起头来?” 孔嬷嬷道:“少夫人,便不是如此咱们周家的嫡出公子,也不是一个商户女能够配的上的,原本夫人的意思,也不是想聘她做妻,贵妾已是抬举了。” 二少夫人凝眉沉默了片刻道:“她这性子只怕是不肯。” 孔嬷嬷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纵是她心气再高又如何呢?她拎不清楚,难不成她父母也拎不清楚吗?撇开尚书府的关系不说,他们区区商户难道还想着将女儿嫁到官家为妻不成吗?如今咱们周家嫡出的少爷,肯娶她进门做贵妾,对他们来说已是一门极好的亲事了,咱们少爷将来可是要当家的。再者说中间又有尚书府这一层关系在,怎么也比旁人亲近些。” 二少夫人还是犹疑,她沉吟着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我总有一种抓摸不不着的感觉,你看他们进府这些日子的行事做派,倒是不像是咱们之前想的那番,十分巴结的样子。” 孔嬷嬷道:“少夫人这么说,倒也确实是若不然,您和二夫人提一提?最好二夫人去大夫人跟前说说,若是大夫人肯出面撮合,那就是代表尚书府了,如此一来,这门亲事,便是十拿九稳了。” 二少夫人叹了口气道:“我婆婆和大夫人素来不亲,而且是有几分芥蒂的,她那般傲气的人,又怎么会为了我去大夫人跟前说人情呢?再者说我见大夫人对他们还挺亲热的,又三邀四请的让他们进府,也不知道是不是另有什么打算?” 孔嬷嬷道:“您是说,齐家也打着姻亲的主意?” 二少夫人忧心的道:“谁知道呢?毕竟这一家可不是一般的富庶。” 孔嬷嬷道:“齐家那样的清白人家,只怕不会如此行事” 二少夫人却道:“越是那样的人家,就越是缺银子花。”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匆匆的进来个小丫鬟报,说秋阳院那边闹起来了 —— 小草儿在雀儿跟前惹了一肚子气,憋着火往回走时,正撞见了大厨房往大夫人处报信的人。 两个人一个怒火中烧一个步履匆匆,岔路口险些撞到一起,小草儿本就一肚子火,这会儿又撞见这个事儿,眉毛一竖便要发作,只是一抬头见是大厨房的王嬷嬷,这王嬷嬷又是大夫人身边的人。小草儿心知惹不起,未出口的话便又吞了下去。 小草儿脸上扯起一点笑道:“嬷嬷您没事吧?您看我这走神儿了,没见着您往这边过来呢!” 王嬷嬷只是吓了一跳,这会儿拍了拍胸脯道:“也是我走的快了,不碍事的,姑娘你忙你的去吧。” 小草儿道:“我哪有什么事要忙的倒是嬷嬷什么事这么急,您是要去哪儿啊?” “我去大夫人那里一趟,秋阳院里边儿的主子啊,可真是唉” 王嬷嬷欲言又止,小草儿一听是秋阳院的事,立马来了兴趣,便拉着王嬷嬷不住的打听 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小草儿兴冲冲的回去,一字不落的将事情禀了四小姐知道。四小姐一听直接笑了起来道:“这下可有的热闹看了!” 小草儿也是一脸得意的道:“闹了这种事情出来,六小姐难辞其咎,只怕再想管家是不能了至于秋阳院,她这是在坏咱们府里的名声,关乎名声的事,大夫人可是再不会做事不理了。” 四小姐冷冷的道:“大夫人虽说平日是万事不管的,可一旦她出手了,可真不是谁都能消受得了的,这回啊是真有热闹看了。” 小草儿道:“这次的事情起因是五小姐处端了秋阳院的菜,后头又有六小姐管辖的大厨房搪塞轻慢,他们两个合起火来将秋阳院的给惹的炸了毛了!这从头到尾可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四小姐心情颇好的道:“这几位有一个算一个,可都是狂得很呢,这回好了,都好看了,咱们呐,只管看着就是!” 小草儿也跟着应和,闻萱儿正美着,忽然想到了那个金项圈儿,她转头吩咐小草儿道:“这个项圈儿的事儿先放下,别给我到处去喧嚷了,这个节骨眼上,咱不抢他们的风头,让他们风光去。” 小草儿脸上笑容一凝,偷偷看了闻萱儿一眼,她一时也不敢说自己已经将这后院儿都走了个遍了,她咬了咬唇,因怕闻萱儿责罚,便含混着没提这茬,口里只管应和。 第29章 晚饭期间大厨房闹得这一场风波,几乎一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后院儿,这一下大家都没了吃饭的心思,所有的目光都盯向了大房,等着大夫人出面处理,大夫人却迟迟没有动作,她呆在房间里也在等着消息。 李嬷嬷步履匆匆的进了屋里,到了大夫人跟前低声道:“秋阳院的一个小丫头出府去了。” 大夫人道:“刚出去一趟,回来就闹了这么一场,定然是那粮行的掌柜察觉到咱们的动作了。” 李嬷嬷道:“这般的话,这小丫头出府去,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要不要让咱们的人阻止一下。” 大夫人道:“他们既然已经察觉了,我们再有动作,不是帮着他们印证了他们的猜测?由她去闹吧!不过让咱们的人盯紧了,可别给我大意疏漏了。” “是,夫人您放心。”李嬷嬷顿了顿又道,“夫人,家里的事,您打算怎么处理?”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大夫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道,“把人都给我叫来吧。” —— 晚饭过后,闻夫人面色有几分深重,将下人都打发了下去后,她问闻子君道:“你今日出门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闻子君摇摇头:“并没有遇到什么事,只是收到了我爹的一封信,还有从大掌柜那里听来一点消息。” “你爹信上说了什么?” “他说他最近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料想我们在京里只怕会有些不太平。他说若真的遇上什么事了,不要慌,钱可通神。他还说生意上的事情我可以全权做主,情急之时无需像他请示。还有一句,钱财身外物,倾家荡产也不足惜,人平安才最重要。” 乍闻这样的消息,闻夫人并未惊慌,她面色十分平静的问闻子君道:“你从大掌柜那里听到了什么消息?” 闻子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道:“娘,生意上的事,您从不过问,有件事您可能不知道。” “什么事?” “这粮食生意,咱们家做了一百多年,不说是全国最大的粮商,也绝对是收粮售粮的路子最广的,实际上除了明面上的铺子,咱们家还有几个屯粮的大粮仓。” 闻夫人皱眉:“粮仓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有些大,而且是没人知道的。”闻子君道,“今天曹掌柜和我说,闻大老爷当上尚书的第二天开始,就在调查我们的粮行咱们的粮行普通的不能在普通,实在没什么可查的,君儿觉得他们或许是知道了咱们家这粮仓的事。” 闻夫人一时没想通:“不管是粮仓粮行,都是咱们的生意,他盯着这个做什么?” 闻子君便又把,前尚书克扣申屠炽粮饷的事说了出来,她道:“娘,那前尚书是太子的岳丈,我猜,太子在私下养兵。” 闻夫人一惊:“这些事能扯到咱们身上来?” 闻子君道:“娘,户部拨到兵部的粮饷,只从兵部出来了两成,这笔银子朝廷是一定得追究的,可若是它到了太子那里,可是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的。闻大老爷如今是兵部的尚书,他也有个女儿进了东宫的,如今他不可能和朝廷说,那笔银子进了太子的口袋。他只有想办法,把这个窟窿填上,可是他拿什么填?” 闻子君继续道:“他打咱们粮食的主意不要紧,可要命的是,如今朝廷里可不是太子殿下一枝独秀,听大掌柜的说太子早已失了圣心,反而是先皇后所出的四皇子,更蒙圣恩一些娘,这夺嫡可不是开玩笑的,咱们可不能搅合进去。” 闻夫人的脸色这回是真的变了,闻子君见了知她是担心,便道:“娘,你放心,只要咱们躲他们远远地,就不会有事的,再说有我呢,有我在绝对不会有事的。” “行了,你才多大,”闻夫人缓了缓脸色道,“以后有什么事,不能瞒着娘,知道吗?” 闻子君点头:“娘你放心,我不会的。我让大掌柜帮忙在找房子了,他说年底前就能买下来,原本我想着过了年咱们再搬出去的,可是您看眼前既然闹出了这件事,干脆咱们这几日就搬出去好了?若房子没有稳妥,就还是住到客栈去。” 闻夫人道:“事情闹成这样,大夫人定然会出面处理,我们看看情况再说,总归不能着急,事情突兀了,会让人起疑。” 闻夫人点点头:“君儿知道了。” 两人说这话,屋外响起几声叩门响,杨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夫人、小姐,大夫人让人过来叫如琼、如瑶还有宝坠过去一趟。” 闻子君听了,她弹一弹裙摆站起身来,她和闻夫人道:“娘,我去大房一趟。” 闻夫人点点头:“去吧。” 闻子君出了屋子,见了那丫鬟道:“有事儿问我吧,他们嘴笨说不清楚。” 那丫头一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闻子君也不管她,打头先走了。 到了大房闻子君被领进了堂屋,堂屋里大夫人坐在首座,下面站着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还有闻子君认不出的几个丫鬟婆子,乌压压的跪了一地。 闻子君一进屋,大夫人抬头看了过来道:“子君过来了?” “是!”闻子君行了一礼道,“小丫鬟说,大伯娘传我屋里的两个丫鬟有话要问,她们的事我都清楚,做的也都是我吩咐的,若是有错,也是我的错,这般我便过来了。” 大夫人点点头没有说什么,闻子君便也不再说话,垂手立在一旁。 屋子里虽然人多,但却十分安静,静了那么片刻,大夫人出声道:“这一顿饭的功夫,听说闹了许多事情出来,下人跟我回禀,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叫你们过来就是想将这事情一条一条,从头到尾的弄个明白。你们有什么话也别急,咱们从头说起。” 大夫人话音一落,堂屋里更是静的落针可闻,不说下人们害怕,几位小姐也是脸色发白,四小姐心中原本还觉得自己无辜,可是这会儿却也紧张害怕起来,心慌意乱的琢磨,大夫人把她叫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压抑的氛围中,大夫人无波无澜的声音,和身边的李嬷嬷道:“事情是打哪开始的,嬷嬷来捋一捋吧!” “是。”李嬷嬷一板一眼的道,“今儿个晚饭前,秋阳院的丫鬟宝坠去大厨房要了两盘菜,一盘鲜蘑菜心一盘清蒸鱼,可是到了出锅的点儿正赶上五小姐身边的丫鬟雀儿去传菜,雀儿说五小姐这两日胃口不好,整日的都没怎么吃饭,她看着这两盘菜爽口,便用五小姐处原本的两盘子菜将这两盘子菜给换走了。秋阳院的宝坠再去传菜时,便将五小姐缓过来的两盘子菜端走了。回去不一时,秋阳院的如琼又去了一趟大厨房,说要再做一道鲜蘑菜心和清蒸鱼。那时大厨房正忙着传菜,便耽误了时间,如琼便回去了,再回来时,拿了五百两银票。同时秋阳院的如瑶端着五小姐那里换来的两盘菜去了五小姐的院子,将那两盘菜摔倒了雀儿身上。” 大夫人点点头,她先问闻子君道:“李嬷嬷说的,可如实?” 闻子君道:“如实。” 大夫人又问五小姐六小姐:“你们说呢?” 两人皆道:“如实。” 大夫人又问五小姐道:“丫鬟看着谁家的菜好,就能换了去,这是你院子里的规矩吗?” 五小姐跪了下来道:“是婷儿管教不严。” 大夫人点点头问她:“二十戒尺你可服气?” 五小姐一抖,却不敢辩驳,恭声道:“婷儿服气。” 大夫人抬了抬手,一旁行刑的婆子便举着戒尺上前,在闻婷儿的手心“啪啪啪”的打了二十下,打的闻婷儿手心高高肿起。闻婷儿咬着唇眼泪眼泪忍不住的滚落,却是不敢出一声。 打完了闻婷儿,大夫人又道:“哪个是雀儿?” 跪在地上的雀儿磕了一个头颤声声道:“奴婢是雀儿。” 大夫人道:“我问你,这件事你是自作主张还是请示了谁?” “奴婢奴婢是一时糊涂,并没有请示谁大夫人恕罪,奴婢知错了,实在是因为小姐这几日胃口不好奴婢也是急糊涂了奴婢知错了。” 大夫人道:“因为胃口不好便不打声招呼的将别人的菜换走,便是老夫人那里都没有过这种先例,如今这府里倒是由你来立规矩了。” 雀儿吓得又是一个头重重的磕到了地上。 大夫人道:“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们小姐胃口不好,你们这些身边人,为何不事先想着让厨房做几个开胃的菜,倒是看到了别人的菜好,才想起来你们小姐胃口不好?” 雀儿战战兢兢的道:“是奴婢失职了,奴婢想的不周全,又办事糊涂,奴婢知错了。” 大夫人道:“到底你是想的不周全?还是想的太周全了?” 雀儿重重的又磕了一个头:“是奴婢想的不周全,奴婢绝无其它想法。” 大夫人淡淡的道:“没有就好,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这般行事却是不能不惩戒拖出去,二十板子,伤好后降为粗使丫鬟,不得再进内院服侍了。” 雀儿吓得面无人色,二十板子不算,还被降做了促使丫鬟 “大夫人饶——”不等她话说完,两个婆子捂了她的嘴便拖了下去。雀儿拼命的挣扎着朝五小姐看去,五小姐不忍,本想开口求情,可一抬头,见了大夫人的脸色变不敢开口了。 雀儿被拖了下去,大夫人看向闻琪儿道:“大厨房的事你来说说。” 闻琪儿挺直了脊背道:“晚饭的点儿,正是事多的时候,大厨房人手不足,一时忙不开,琪儿觉得有情可原。” 第30章 闻琪儿说有情可原,大夫人脸上不露什么表情,又叫了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出来回话。 那婆子给大夫人磕了几个头,神色间颇有几分委屈,却也义正言辞的道:“回大夫人的话,婆子不敢叫屈,只是秋阳院的如琼姑娘过去要菜时,正是大厨房最忙乱的时候,府里这么多的主子,一时都得上菜,而且这一处是哪几个菜,那一处又是哪几个菜的,不能出半点差错,都得人盯着再者厨房里的人手也不多,秋阳院叫的两道菜虽是简单,可是要做起来也费工夫,只说就是洗菜、切菜、杀鱼、洗鱼、烧火、掌勺的,这就得好几个人手,真是一时忙不过来。奴婢们胆子再大也是不敢搪塞主子的。” 不等大夫人说话闻琪儿转向闻子君问道:“子君姐姐,琪儿管着府里的杂事,对大厨房里的事情了解的比姐姐多些,那个时段确实是大厨房最忙乱的时候,姐姐可能体谅?” 闻子君道:“我当然体谅,就是因为体谅,才让丫鬟送了银子过去。” 听了闻子君这番话,大厨房的管事大叫一声:“大夫人呐,可冤枉死奴婢了,奴婢在大厨房这么些年可从没贪过一文钱呐。” 闻琪儿和闻子君道:“子君姐姐以为他们是因为这银子才肯做的菜?” 闻子君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才肯做了这两盘菜,我只知道我的丫鬟空着手去要菜,也是空着手回来的,拎了银子去才端了菜回来。至于这里面的原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送银子好使。” 闻琪儿被闻子君这个态度这番话气的脑子空了空,原本一肚子的道理这会儿全都被堵住了。 大夫人见闻琪儿被堵的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心里失望,她收回视线问厨房的管事道:“你可有什么话说?” 管事婆子道:“回大夫人话,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当时人手不够忙不开是确实的,后来是因为见那如琼姑娘拿了银子过来,实在闹得难看,无法只得将旁处的事情先撂下了,先可着这边来。虽说都是主子,可到底秋阳院的是客,婆子想着怠慢了旁人尚好说,若是怠慢了客人,可是婆子的罪过了。所以才特特调了人手,做了这两盘菜出来。” 闻子君听她这么说,露了一个十分意外的表情,而后颇为惭愧的语气道:“原来嬷嬷竟是有这般隐情,是子君粗鄙了,十分惭愧。我原不知道您为了这两盘子菜,怠慢了别人,这会儿子君心里十分的过意不去。” 没人想到闻子君的态度竟然就这么转了个弯儿,不少人都诧异的朝她看去。 闻子君没有理会这些目光,她上前一步,一脸认真的问那位管事道:“还望嬷嬷告知,为了这两盘子菜,嬷嬷是耽误了哪里上菜,子君这就去赔罪。” 那管事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在了脸上,顿了顿她道:“姑娘不要这么说,这早一时晚一时的,想来主子们也不会计较。” 闻子君一脸严肃的摇头道:“他们不计较是他们宽厚,可我若装作不知,可就是我德行的亏损了,还请嬷嬷务必告知。” 管事的一时词穷,她含混道:“府里这么多位主子,那一时又都在走菜,忙忙乱乱的具体是哪一处,婆子想不起来了。” 闻子君却没有作罢,她转头朝大夫人道:“夫人,子君自小便受爹娘教导,做人要坦坦荡荡,无愧天地,不亏人心!今儿个这事儿子君做的实在是不妥当,心中不安,这会儿便只想着查明,因着子君的任性粗鄙,失礼冒犯的是哪位夫人小姐,若是不当面赔礼一番,子君这心里当真是过不去。这里子君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大夫人打发个人四处去问问,看看各处的菜都是什么时辰上的。子君想着,这上菜最晚的一处,便也就是被子君冒犯的人了。” 大夫人看了闻子君一眼没有说话,转而问那婆子道:“我虽多年不管事了,可也没到老糊涂的程度,你倒是给我说说,那一时是有多少个院子的菜要传,你们厨房又是有多少个人手盯着的,我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人手不足。” 管事的心中一惊,她万万没想到大夫人会是这一番铁面追究的样子,她朝六小姐看去,却是没有得到回应。 她这一番模样谁都看得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大夫人一直平缓的声音突然转厉,呵斥道:“你们一个个真是无法无天了,打量了我老了没有精力管束你们了,一个一个的都给我兴风作浪起来,我这还不知道,如今这府里还真是由你们来当家做主呢!” 管事的不敢再开口,重重的开始磕头。 大夫人没有理会她转而文六小姐道:“你说该怎么处置?” 闻琪儿道:“杖责二十免去管事之职。” 管事的就这么被带了下去,大夫人却还不罢休,又追究起了六小姐的失职的责任,同样罚她二十下戒尺,外加静室里反思半月。 闻子君心里想着,大夫人做到了这种程度,他们倒是不好抬脚就走人了,心里正琢磨着对策的时候,就听大夫人转头和闻子君道:“府里的人,按照府里的规矩处罚,至于你的丫鬟,我便不越俎代庖了。你的丫鬟在婷儿的院子里争斗的事,子君便自行处理吧!” 不等闻子君说话,闻琪儿先问她道:“不知道子君姐姐家里的规矩是怎样的,那个丫鬟,子君姐姐打算怎么处理?” 闻子君笑笑:“府里人都知道我们是乡野之人,确实,我们家里也没有什么规矩。” 闻琪儿又被这一句话给堵住了,她气的脸色发白,静了静问道:“子君姐姐的意思你的丫鬟在我们府里可以任意妄为,她将菜盘子砸到别人的身上也无需受到惩罚?” 闻子君道:“凡事出必有其因,若是妹妹想要追究这件事情,不妨我们将两个人叫道跟前问个明白,再说罚不罚的如何?” 闻琪儿道:“不管原因是什么,只要在府里争斗便该责罚。” 闻子君道:“原来府里的规矩如此,这倒真是我们不懂规矩了。不过,容子君说一句心里话,这一条规矩,子君尊重,但却不赞同。” 闻琪儿道:“所以说,你是不觉得你的丫鬟有错,并且不打算责罚她了?” 闻子君道:“是。” 堂屋里静了一静,而后大夫人出声打破了沉默。 “行了,事情就到这吧,”她转头和李嬷嬷道,“嬷嬷将人都带下去吧,今儿个这些事,但凡参与进来的,每人五板子。” 李嬷嬷道:“是,夫人。” 李嬷嬷将一屋子丫鬟婆子都带下去后,堂屋又空了下来,闻子君出声道:“若是大伯娘没有别的吩咐,那么子君也告退了。” 大夫人点点头:“去吧。” 闻子君也离开后,屋子里除了几个侍候的丫鬟,就剩下四小姐、五小姐、还有六小姐三人了。 大夫人挥手,将侍候的人也打发了下去,她看着下面的几个小姐道:“你们太让我失望了。打量着我看不出你们一个一个是抱得什么心思吗?这么多年府里将你们娇生惯养的,不曾想没养出大家小姐的气度不说,反倒是养出了一身的毛病出来。一天天的没事情做,把心思就都用在挤兑人上了。自己说说有没有出息?” 闻夫人这一番话下来,几个小姐都是低着头,知错了的模样。 知道他们心中定然是不服气的,大夫人顿了顿,将眼前的几个人一一打量了一番,又道:“如今你们也都大了,这一两年也都该说亲了,可是,就你们眼前这个品性,嫁到哪里去不是给尚书府丢人的?你们让府里敢把你们嫁到哪里去?” 这一句话便像是打在七寸上的棒子,这才将几位小姐吓得心惊肉跳起来,大夫人却不在多说了:“你们回去自己好好想想吧,其它的我也不说了。明儿个开始,你们三个一道静室里思过半月,下去吧!” —— 大夫人处理这事的态度,让闻子君心里有些不踏实,回到秋阳院她和闻夫人说:“娘,这大夫人处理起事情来,真是一点含糊的地方都没有,一桩桩一件件的,也不管难不难看,伤不伤府里的脸面,都给撕了开来摆的明明白白,一点遮丑的意思都没有。她没有护着府里,也没有向着咱们,看着态度,倒像是那种一板一眼只认规矩,不管其它的人。” 闻夫人道:“你觉得,这不是她本来的做派?” 闻子君道:“我觉得不是,这世上哪有这么纯粹的人啊,何况是在这府里头。我觉得或许她这是在做给我们看的隐隐的我就感觉,她像是知道了咱们的想法一样。” 闻夫人道:“如果我们这会儿再提出府,她不拦着了,那就是猜到了。” 闻子君道:“娘,那我们还出府吗?” 闻夫人道:“既然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了,咱们也就没有必要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明儿个你去外面看看,找房子的事要抓紧,过几天咱们就搬出去。” 第31章 腊月十八这天,闻子君一家从尚书府搬了出来,住到了曹掌柜帮忙购置的,处在城东的一出院落。 安顿下来以后就准备着过年了,杨嬷嬷领着如今他们府里不多的两三个婆子,外加几个丫鬟风风火火的开始采办年货。 二十八那天就全面休市了,实在是没有几天时间给他们准备了,年货还好说,只是每年都要做的新衣裳却是有些来不及了。 往年单是过年的衣裳,他们府里的份例是主子每人四套,下人每人两套。如今因着时间仓促,只得将份例减半,打发宝珠去外面打听了一间最大的成衣铺子,多出了一半的银子,这才将这事儿定下来。 天气一天冷过一天,街上的铺子陆陆续续的关门歇业了,二十七那天下午下了一场大雪,连着一夜,二十八那天一早,各家各户开始除雪。巷子里许多小孩子在疯跑玩闹着,说笑、尖叫的声音,闻子君在屋子里都听得一清二楚。穿的球一样的小胖子被声音吸引,也跑了出去。 过年总是喜庆的,只是闻家今年人没有团圆,又是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虽说大家脸上都是笑的,可是这份喜庆,总显得有几分沉默。 除夕晚上守夜,初一去拜年,尚书府回来,又去拜访了左右邻里。 初二又下起了雪,下的不大,但断断续续的飘了几天,等天彻底晴下来的时候,年也差不多过去了。 出了正月,闻夫人便琢磨着给小胖子请个先生,正在物色人物的时候,尚书府派人过来传话,说是二月初十开始族学要开课了,大老爷让来问一声闻子轩今年五岁了,要不要进学? 闻夫人没有犹豫立即就决定了送儿子去族学。 二月底尚书府又派了人过来,转述了一道宫里面传出来的口谕,说太子侧妃钦点,三月春猎闻子君也一块过去。 闻子君听了一愣,和那传话的婆子打听了一番,才得知因为今年太后有了兴致,也要出宫去透透风,所以皇上便下旨宣一些命妇陪着,给太后解闷,并特许夫人们可以带着府里的小姐们一道。 再有今年尚书府的二姑娘刚刚给太子生了个儿子,恩宠正浓的时候,太子便也准了她一道随行,又因为有了之前皇上的旨意,侧妃娘娘便想叫上几个娘家的妹妹过去说说话,又听说了家里还多了一个族妹,便也想一道见见。这才有了这一说。 送信的人走了之后,闻子君和闻夫人一道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来,太子侧妃这一举动是什么意思! 若说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单纯的就是想见见她这个南边儿过来的族妹,闻子君是绝对不相信的。母女两个都觉得还是和粮食有关。 闻夫人道:“咱们刚到京里时,已是给了尚书府二十万两银子,若是他们再开口的话,银子方面好商量,毕竟是族人。可若是他们提了粮食的事,你一定咬死不能承认。” 闻子君点头:“我知道了娘。” 夜里躺在床上睡不着,闻子君闻子君琢磨着尚书府只怕是要用太子的势压人了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明哲保身呢? —— 出行那日一早,尚书府的马车过来接了闻子君过去,到了尚书府,闻子君先是进府给老夫人请安,才又和府里小姐一道出门,上了马车。 这一行尚书府是三辆马车,大夫人一辆,同车跟着两个身边侍候的丫鬟;六小姐、七小姐、九小姐和闻子君一辆;后面还有一辆,坐着三位小姐身边侍候的下人。闻子君一个人来的,没有带丫鬟。 另外还有府里的几位嫡出的公子,这会儿骑马走在前边儿。 闻子君这一辆马车内,四个姑娘各自静坐,自打过招呼之后,便没人在出声,马车一路晃晃荡荡的走了一天,到了黄昏时分,才到了猎场。 闻子君被分配在一个小帐篷里,和闻夫人和几位小姐的帐篷紧挨在一处。当日晚间并没有什么活动,吃了晚饭便早早休息了。 山间的夜晚十分的寒冷,帐篷里烧了一个炭盆,闻子君仍是缩在被子里伸不开手脚,夜里迟迟睡不着,时不时的耳边还能听到一声狼毫 第二天早早的,外面就开始喧嚷了起来,被声音吵醒,闻子君艰难的爬出被窝,洗漱过后走出帐篷,发现大家都已经精神饱满的在活动了。 早饭过后,好些个认识不认识的小姑娘聚在一出玩耍,闻子君也跟着一道。 东边是男人们正准备着出发狩猎,十分的热闹,喧嚷的声音,隔得老远都传到了女眷这边来。 听着声音,好多小姑娘羡慕的往林子里望,作为女子,他们是不许进林子的。她们都聚在一处,周围有士兵巡逻保护。 闻子君坐在草地上,无聊的打瞌睡,耳边听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聊天: “哎,你看那个士兵,脸上那么大一条疤哎,好吓人!” “离得这么远,你能看到他的脸吗?” “是啊,你看不到吗?” “我有些模糊,看不到疤痕。” “听说那是申屠将军的兵哎?” “是啊,我听我父亲说,这次狩猎是申屠将军负责守卫。” “你说他会不会过来巡视啊?” “或许会哟。” “天呐,他可不要来呀!听说他好可怕的!” “哈哈,你胆子真小,就算他来,也只是远远的走一圈,又不会过来吃了你,看你吓的!” “哎呀,你好讨厌!” “哎,你们有谁见过申屠将军没有啊,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啊?是不是真的很吓人呐?” “没有。” “没有。” “我见过一次。” “他到底什么样子啊,快说说。” “他他其实” “唉呀,他其实怎么样,你倒是说呀,怎么脸都红了。” “我哪有,讨厌!不和你们说了。” “哈哈——我知道了,申屠将军一定是十分的英俊!” “讨呀!快看,那个就是申屠将军,他来了,他来了!” 姑娘们的目光全都顺着她那芊芊玉手看了过去,闻子君也抬头,就见之前巡逻兵走过的地方,又出现一人一骑,马上的男人一身甲胄,骑马的姿势很帅气这个距离闻子君勉强能看得清他的脸,其实就算不看脸,光看着英挺的身形,她也认得出人来。 小姑娘们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申屠炽很快就走出了他们的视线范围,过了好半晌还是没有人说话。 安静了好一会儿过后,刚刚那个说看着模糊的姑娘的声音,小小声的满是遗憾的道:“我都没有看清楚脸” 之后的话题就围着申屠炽在转了,闻子君坐在那里听了一会儿,就被大夫人身边的晚秋过来叫走了。 闻子君跟着晚秋走,走了一会儿见方向不是往大夫人的帐篷的,而是往宫里贵人那边儿的方向去了。 闻子君问道:“咱们这是要往哪走?” 晚秋道:“我们去侧妃娘娘的行帐,大夫人也正在那儿呢!” 闻子君便没再说什么。 到了太子侧妃的账外,有宫女拦着,晚秋禀明了情况,那宫女进去禀告,等了一会儿那宫女出来领着他们进去了。 帐内出了大夫人、闻琪儿、闻馨儿、闻彤儿外,还有一个宫装女子坐在主位,不用说就是太子侧妃了。 闻子君跪下给太子侧妃行礼,太子侧妃不显亲热也不疏远的叫起,赐坐,闻子君坐下后,太子侧妃又继续和大夫人闲聊起来。 近一个时辰后,宫女进来禀说尚书府五公子林子里骑马时,不小心树枝刮了脸,受了些轻伤。 五公子是大夫的小儿子,今年才九岁,大夫人宝贝的很,这一听便坐不住了,领着几位小姐便起身告辞了。 闻子君自然是要跟着一道走,可是莫名其妙的太子侧妃却出言将她留了下来。 闻子君找了个借口都没能脱身,一时心里琢磨不透太子侧妃是什么意思,可也不得不留下来。 俩个人又闲坐了许久,闻子君估摸着时间都快到午时了,侧妃仍然没有放人的意思。 就在闻子君想着再次请辞的时候,听到帐外传来了请安声——太子来了! 闻子君一愣,转头朝侧妃看去,侧妃朝她笑笑,若无其事的起身,领着她接太子架。 给太子行礼,被叫起,又再次入座,闻子君始终没有抬头,却能感受道两道视线落在她身上,耳边听着太子妃温婉的声音道:“殿下,这是我本家的妹妹,名唤子君,这次跟着我母亲一块儿来的,我今儿见了,十分投缘,便留了她多说了一会儿话,不想一眨眼,竟都这个时候了。” 太子道:“难得能有个聊得来的陪你解解闷。” 太子妃笑道:“可不是吗?妹妹陪着我聊天,不知道多开心,要是能日日如此便好了。” 听到这,闻子君心里一片冰凉。 第32章 从太子侧妃处回来后,闻子君便一直呆在自己的帐子里,一整日没有出来,回想太子侧妃的帐子里,侧妃仿佛将她当做一个玩物般的,介绍给太子的情景,闻子君愤怒的心都颤抖起来。 这是生平头一次,她是如此清晰的认识到了权势,认识到了弱肉强食的残酷。 闻子君面无表情的坐在帐子里,炭盆早已经熄了,一室的冰凉,她的心也是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若说在今日之前,无论她对闻家是怎么的不满,怎么的恼怒,可在最心底的地方,还是念着一点同族的情谊。 可是今日之后闻子君在心底发誓,她要让尚书府,付出足够的代价,不为别的,就为今天的屈辱! 晚饭之前,闻子君走出了帐篷,他去了东边儿,和人打听了一番,她找到了闻大老爷的帐子。 闻子君和帐外守门的小斯道:“劳烦通禀一声,闻子君求见闻尚书。” 那小斯打量她一眼:“尚书不在。” 闻子君道:“那劳烦阁下去寻一寻。” 那小斯诧异:“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 闻子君淡淡的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至于什么事,我若是和你说了,只怕闻尚书得杀人灭口啊!阁下还是别打听的好。” 那小斯被闻子君这番话外加这个口气给唬住了,他皱眉想了想,转头吩咐另一个小斯道:“去禀大人。” 站在帐外等了一刻钟左右,闻子君看到器宇不凡的闻尚书朝这边走来了。 到了近前闻尚书道:“君儿过来了!” “是。”闻子君见礼。 闻大老爷道:“不必多礼,进来吧。” 进了帐子里,闻尚书在首座坐下,一抬手示意闻子君落座,闻子君却站着没动,闻尚书一抬眉毛:“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要说?” 闻子君一拱手,没有称呼他为伯父,而是叫她大人道:“大人,子君就直说了。” “说吧。”大老爷神色不动,坐在那里一身的官威。 闻子君挺直了脊背突兀的道:“冒昧问一句,闻家是要和太子一道造反,是吗?” 闻尚书瞳孔一缩,脸色猛地沉了下来,一双冰凉的视线看向闻子君道:“这一句话就是满门抄斩的罪,你知道吗?” 闻子君气势半点不弱的道:“怎么不知道,我这会儿就是来您这交代后事的。您也别怪我说话直接,我就是想问问,您是不是要造反,如果是的话,想来是缺粮食的您也知道我们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粮食生意,存粮怎么说也是有一些的。” 闻尚书面色黑沉,他站起身来,走到闻子君面前,居高临下的迫视她。闻大老爷今年四十有六了,又沁淫官场多年,这一身的威压不是闻子君这个小丫头能比的。换一个人只怕早都腿软了,说话闻子君也是一阵心惊,可她撑着没有示弱,目光直视着闻大老爷半分不退缩。 闻大老爷眯了眯眼道:“你一个小丫头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闻子君道:“想来是祖上传的,看大老爷就知道了,和您比,子君这点胆色,不值一提。” “你就这么自信,今天能够活着走出这个帐子?” “我今天死了,明天就有人大张旗鼓的去兵部给您送粮食。” 大老爷道:“你们家这几个人,当我控制不住吗?” 闻子君十分自信的道:“首先您得知道,这人都有哪些才行?我在京里的这些日子,您是有派人跟着吧,难道您见我只去了曹掌柜一处,便以为我们闻家没别人了?我们家生意做了这么多年,粮行开遍全国,若我说在这京里,我们只安放了一个曹掌柜,您能信吗?” 沉默了片刻后闻大老爷笑了:“说了这么多,你这是,不想进东宫?” 一提这事儿闻子君就生气,她反问道:“你说呢?” 闻大老爷道:“太子乃国之储君,生的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你今日进东宫为妾,将来就是皇妃,以你的身份,这可是求不来的福气。” 闻子君道:“我谢谢你了,这福气我消受不了。” “所以,你想怎么样?” “井水不犯河水最好,若是非要犯,那么只能是要死大家一起死,让我去给太子做妾?”闻子君抬头看着闻大老爷面无表情的道,“你做好灭全族的准备了吗?” 闻大老爷脸色又沉了下来:“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闻子君梗着脖子看着闻大老爷一言不发。 闻大老爷又眯了眯眼睛,沉默了片刻道:“我很欣赏你这份胆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家族庇佑,你的生活将会是另一番面貌,你将拥有一片广阔的天空,高高在上,不会因为出身,再被人轻视?” “我不稀罕!” “小丫头,结论别下这么早,你有时间慢慢想。” 话不投机半句多,想说的话都说完了,闻子君当即告辞。 出了大老爷的帐子,闻子君低着头往回走,一路琢磨着这件事情,她刚才虽是把话说的痛快,其实心里十分没底,到底他们是民,大老爷是官,他们有有权有势,而自己这边就只是有钱,朝堂上的事情,他们是一点也够不着。 正想的出神,听得前边儿有人叫她子君姐姐,闻子君抬头就见是闻馨儿拎着两个丫鬟朝这边过来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到底闻馨儿也没得罪她,闻子君点点头,打招呼道:“馨儿妹妹这是要去大老爷那里?” 闻馨儿道:“是啊,送点水果给父亲,顺便问问父亲在哪边用饭。” 闻子君道:“那就不打扰你了,我先回了。” 闻馨儿道:“正好遇到姐姐了,这些水果姐姐也拿点尝尝。” “不用了。” 闻馨儿拿了个柑橘给她道:“这个桔子可甜了,姐姐尝尝。” 闻子君随手接过了桔子,告别了闻馨儿继续往前走,走过一处小路时,看到前面有巡逻兵的身影走过,闻子君脑子里念头一闪,猛地顿住了脚步。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闻子君脚步一转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她沿着巡逻线走了一会儿,低着头观察地上的马蹄子印。 士兵巡逻都骑着马,又是走的一条线,马蹄子印纷乱混杂的踩在一起,多的辨不出面目 沿着这一道马蹄子踩出的宽线走了一会儿,走到一处时,她发现了另一道轨迹不规则的单独的马蹄子印,闻子君顺着这道马蹄印走,走了大概一刻钟左右,这道印子转了个方向,往林子里去了,闻子君便也追着往林子里去了。 又走了好一会儿,越走离后面的人声越远,后来干脆就听不见了,耳边除了风声就只剩下了树枝晃动的沙沙声忽然听到身后有声响,闻子君吓了一跳猛然回头,却见到申屠炽停在马上,低头看着她。 申屠炽道:“迷路了?” 见到是他而不是什么野兽,闻子君松了口气,抬起头笑笑和他打招呼道:“好久不见,将军一向可好?” “尚好。” “我不是迷路了,因为今儿个见到将军在此巡防,特意寻过来,想打声招呼。”闻子君朝申屠炽一拱手道,“在下闻子君,上一次失礼了。” “申屠炽,”他顿了顿又道,“无妨。” 闻子君笑笑,一时便有点接不上话了,想着说点什么呢?正想着一低头见到手里还拿着个桔子,于是她一抬手将桔子扔了过去:“将军辛苦了,吃个橘子。” 申屠炽一只手抬起稳稳的接住了桔子,他道:“谢了。” “将军太客气了。” 申屠炽没再说什么,他翻身下马转头看着她道:“回去吧,我送你。” “呃好,谢谢将军。” “无需客气。” 闻子君笑笑,走到了申屠炽身边,申屠炽却道:“上马。” 没想到还有这个待遇,闻子君哪好意思,推辞道:“不用了,将军上马吧,我走回去就好。” 申屠炽不接她的话,又说了一遍“上马。”不用质疑的口吻。 闻子君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的爬了马背。她高高的坐在马背上,看着给她牵着马的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来时想说的话,这会儿却是说不出口了。 静静的走了一会儿,闻子君心里天人交战,此时若不说的话,一会儿回了驻地就没有机会了,可是 正想着时,却猛然间听到了申屠炽的声音道:“在京里,若是遇到难处,可以来找我。” 闻子君一怔,意外的朝申屠炽看去,他却没有转过头来,刚毅的侧脸沉默着。 第33章 捉虫 想要和申屠炽做的交易,终究没有出口,回去以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夫人身边的丫鬟请她去吃晚饭,闻子君没去,只让人送了一点吃的过来,她自己在小帐篷里随便吃了点。 晚饭过后,便已是夜幕低垂了,闻子君也没点灯,帐篷里便只有刚换的炭盆里面,烧的正旺的火炭,发出的一点微弱的红光。 她躺在床上心里琢磨着这一天的事情,原本她是想要贿赂一下申屠炽这个大靠山,给他他所需要的,也从他那里拿一点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虽说交易是公平的,可是一但这笔交易做成,也就等于将申屠炽拉到了党争的漩涡里面 原本她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自私的顾着自己的处境,可是如今在申屠炽的坦荡面前,她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放弃申屠炽这个最佳人选,闻子君打算贿赂一个靠山的心思却没有动摇,她觉得或许应该找一个手上没那么干净的人,只是朝中的事情她不了解,人选或许可以回去和曹掌柜商量一下 想着想和,闻子君觉得帐篷里有些闷热,转头看了那烧的红彤彤的炭盆一眼,有心想端出去,可又怕夜里冷,便深呼吸一口气,翻了个身,将被子掀了开去。 又躺了一会儿闻子君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抬手解了领口两颗扣子,穿鞋下地,决定到外面先透口气,若是今日外面不冷的话,就将炭盆搬到外面去。 穿好鞋子,脚一落地闻子君心里猛地一突,腿上竟然有些发软走到门口掀开帘子,猛然看到眼前一个高大的黑影,闻子君吓了一跳,下一瞬间就是腰间一紧,她被眼前这个男人抱住了男人抱着她进了帐篷将她抵在支着帐篷的柱子上。 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两个躁动的心脏跳的砰砰作响,对方的胸膛宽厚而温热,是那么真实并且强势的挤压着她,闻子君懵了,脑子嗡嗡作响,回过神来正想大叫唤人来的时候,耳边猛然响起了申屠炽的声音。 他呼吸粗重,嗓音喑哑,热气喷在闻子君耳边都是滚烫的,但是语气却冷得仿佛透着冰渣般的道:“你是这个意思?” 闻子君这会儿脑子一片混沌,一时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被眼前人是申屠炽的这一个事实给惊得呆住了,一时没有说话。 静默了片刻申屠炽低哑的嗓音又在她耳边道:“可以。” 话落,大手就伸进了她的衣服,粗糙滚烫的大手,带着厚厚的茧子蹭在她肌肤上的感觉让闻子君猛地一个激灵,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去推他,可根本推不动分毫,她惊慌的道:“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不然我喊人了。” 申屠炽动作一顿,却也没有立刻放开她,闻子君手脚并用拼了命的挣扎,依旧没有挣开这个怀抱不说,反而耳边的喘气声越来越粗重了。 闻子君再怎么样也没经过这种事情,这会儿真是急的眼泪都出来了,正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猛地腰间一松,申屠炽放开了她。 闻子君身上没有力气,整个人堆到了地上,她爬起来跑到里申屠炽远些的地方,点亮了油灯。 两个人隔着远远地距离互相对看着,申屠炽脸上神色不明,闻子君则是满脸的愤怒。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闻子君指着门口道,“现在请你出去。” 申屠炽没有动而是盯着她看了半晌后,忽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那个橘子是哪来的?” 这个时候说什么橘子,闻子君只当他是在扯开话题,更是生气,正要开口骂人的时候,猛地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又想到今儿个晚上自己身体出现的异样 闻子君瞪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的问申屠炽:“那个橘子有问题?” 申屠炽点头。 再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能使得出这种手段。闻子君气的整个人都抖了起来,现在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大夫人在桔子上做了手脚,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只是没想到这个桔子闻子君没吃,而给了申屠炽,申屠炽没设防吃了桔子,结果 想来他定然以为是闻子君给他下的药,于是就有了刚才的事情 至于闻子君这边的状况,定然是大夫人那边的人,见她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没事儿人一样,猜到她可能没吃那个橘子,于是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弄了手脚 如果她猜的不错的话,一会儿定然会有人过来将她带到太子那边去 尚书府真是欺人太甚,闻子君气的眼睛都红了。 申屠炽看着她的反应,也想明白了个大概,她看闻子君面红耳赤,香汗淋漓的模样,料想情况和自己差不多。于是他道:“跟我走。” 闻子君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去哪?” 申屠炽道:“这里不安全,再说,我看你这药有些厉害” 闻子君问他:“你有解药?” 申屠炽摇头:“这种药,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的话,她当然知道解除药性的办法是什么,在看申屠炽一本正经的让她跟他走,闻子君气的眼前发黑,她压着怒气道:“滚!” 申屠炽整个人绷得紧紧地,只哟喉结不住的滚动,他将视线从闻子君的身上挪开,看着脚下的地面道,北边儿有个水潭,我带你去。 说完不等闻子君回应,当先出了帐篷。 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照比这猎场的任何一个人,莫名的心里还是最相信他的,虽然这一份信任感毫无缘由 闻子君在原地站了一会后,而后默默的跟上了。 夜里的山风吹在身上也没有让她好受多少,心里面的燥热感越来越强烈,还没走出多远呢,脚下就开始发软了,甚至眼前那个挺拔的身影,都开始重影了让她害怕的是,她心里面竟然生出了一股想要扑上去的想法 思绪越来越模糊,闻子君走着走着,一个跟头摔在了地上,浑浑噩噩中,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虽然淡薄的月光下,眼前的面庞十分模糊,可是她心里清楚这是申屠炽。 被折磨的实在是要发疯了,闻子君没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舌头,她气息微弱的说:“不如,我们” 话没说完,后颈一痛,她被申屠炽一个手刀劈晕了过去。 第34章 浑浑噩噩的一夜长梦,醒来时脑子昏昏涨涨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她的帐篷里,拥着被子坐起来,抱着脑袋回想昨日的情景 之前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可是她跟着申屠炽走出帐篷以后的情景,却是模模糊糊不过混沌的意识当中,恍惚仿似好像是对着申屠炽说了句什么?说了什么来着?说了 “不如我们” “啊——”闻子君捂脸出声,懊恼一会儿抓头发,一会儿又垂着脑袋,自言自语道,“熏心啊!闻子君,你以后还见人吗?要不是那个时候人家把你劈晕了,你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来呢” “闻小姐是否醒了,可要水洗漱?” 正沉浸在回忆当中,懊悔的时候,猛然听到帐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这突兀的一声,吓了她一跳。 回过神来又觉得不对,她没有带随从,平时就是有人过来,也都是大夫人那边的丫鬟哪来的一个男人? 闻子君一边穿鞋下床,一边朝外面问道:“你是在哪里当差的?” 那人道:“属下是申屠将军麾下士兵,奉将军命在此听令。” 闻子君动作一顿,一时就有点怯步了。 默默地原地站了一会儿,压了压心绪,闻子君深吸一口气,双手放在脸上使劲儿揉了揉,手放下时一脸面无表情的出了帐篷。刚一到外面又是意外了一下,她这小帐篷周围竟然站了许多的士兵,士兵之间间隔大概三五步,背对她的小帐篷站了一圈。 闻子君瞠目结舌,她问眼前刚刚和他说话的那人道:“这是?” “奉将军命,保护小姐安全。属下宋雷随时在此候命,小姐有事只管吩咐。” 闻子君: 闻子君心里觉得在这种地方,不会有人明目张胆的跑过来做什么,若要出事,也是昨日那般暗中手脚,而且她昨儿个已经吃了一回亏,自信不会再上第二次当。她觉得门口的这些士兵,是有点尴尬的。 闻子君朝宋雷一拱手道:“替我谢过将军,也谢谢你和几位弟兄,我这就不用守着了,你领着他们回去复命吧。” 宋雷抱拳道:“军令如山,请小姐体谅。” 闻子君顿了顿:“好吧,随你们吧。” 说了几句话的功夫,闻子君注意到远处三三两两的总是有人往她这看别人的敞篷周围都空空荡荡的,她这为了这么一圈人,这么打眼,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闻子君叹一声便转身要回帐篷里去,忽然间她脚步一顿,抬头问宋雷道:“那个,你们将军身边有丫鬟侍候吗?” 宋雷不明所以,直接回道:“没有。” 闻子君脸色僵了僵:“那婆子呢?” “没有,”宋雷摇头道,“我们将军从不用人侍候。” 闻子君愣了,昨夜他说要去水潭,难道在水潭里,难道她一直是被他抱着的 “小姐,您脸色发红,是不是昨日落水着凉了。” 闻子君面无表情的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落水?” “属下昨夜巡防,见到将军抱着您从北面水潭处走出来,身上都湿漉漉的,便猜是您落水后被将军救起来了。” 他说是这么说,可是大半夜的谁会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落水呢?其实宋雷心里想的是眼前这小姐定然是投水自尽被他们将军给救了。 闻子君是顾不上他是怎么想的了,事实上这会儿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脑子不只是糊,简直都被烧焦了。 面无表情的进了帐篷。 不一时便有士兵端了热水还有饭菜进来。 吃完饭,大概是巳时初左右,闻子君没有出去躺在床上休息,午饭时候大夫人处的丫鬟,没事人一样的过来请她过去用饭,闻子君拒绝了,晚饭依旧如此。 第二天便回京了,闻子君不想再坐尚书府的马车回去,正琢磨着怎么走的时候,宋雷牵了两匹马过来,说是可以单独送她离开。 闻子君感激不尽,两个人一道先行回京了。期间,她一直没有再见到申屠炽。 —— 当晚,太子在宫外的别院见了闻大老爷,太子面色不好,语气也有几分不耐烦的道:“几个孤儿寡母你也对付不了,这么久了事情没有半点进展,现在倒好,他们怎么又和申屠炽搅到一起去了。” 闻大老爷叹气,昨晚的事儿他并不知情,只因是太子太过着急,侧妃和大夫人商量了下,才有了昨晚那一急招。不想这一招非但不成,反倒将事情弄得更糟,闻子君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和申屠炽有了交情。 闻大老爷道:“殿下稍安勿躁,他们母女几人进京后的行踪,下官都让人在监视着,并没有发现这丫头和申屠炽有过接触,或许是昨日在猎场时碰过面而已。此事,咱们从长计议。” 太子烦躁的道:“从长计议?父皇步步紧逼,老四那边儿又拼了命的找我的麻烦,如今我哪有从长计议的时间。月底之前,银粮必须弄到手。” 闻大老爷道:“下官尽力” “不是尽力!”太子打断他,一脸阴沉的道,“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一定要做到!” 闻大老爷沉吟了半晌,而后犹豫着开口道:“这丫头十分敏感,如今已是察觉到了咱们的意图,并且正极力的想和我们拉开距离,想要说服她不怕段时间内做不到,不过,老臣倒是觉得有一个方法,或可一试。” “什么办法?” “请贵妃娘娘使使力,让太后或者皇上下道旨,让那丫头进东宫为妾。一旦旨意下来,这事情便是不可更改的了,到时候她也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 先皇后早逝,如今宫里贵妃掌权,她为人又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在太后和皇上面前都是说的上话的。 太子从别庄回宫,当晚就去了贵妃宫里请安,将事情和贵妃说了,第二天贵妃就在皇上跟前,忧起了太子的子嗣,太子而立之年膝下便只得闻侧妃刚刚诞下的一子她说着说着就摸起了眼泪。 皇上见她说的伤感,因又想起自己也是子嗣艰难,便也跟着操心起来。 贵妃见皇上上心了,便将话题又引到了闻侧妃身上,说是太子那么多的妃妾只有这闻家的女儿生了个儿子,其它的要么没动静,要么就是女儿,想来是闻家的姑娘和皇家和合。 皇上点点头觉得也有几分道理,贵妃娘娘抹了抹眼泪自然而然的道:“陛下,不若您下旨将闻家的姑娘,再指一个给太子吧!” 皇上心想都指了一个了,再指一个也是无关痛痒,想了想便问道:“闻家可还有适龄的姑娘?” 贵妃道:“他们府里的姑娘倒是年纪都小了些,不过闻侧妃今儿个倒是和我提了提,说是她有一个堂妹,特别谈得来,说是前段时间,这堂妹就是住在他们府里的,臣妾当时问了句,那姑娘年纪正好相当。” 皇上道:“你是看上这姑娘了?” 贵妃道:“怎么说都是闻家的孩子,难得她和侧妃还谈得来。” 皇上道:“也好,明儿个朕和闻尚书说说。” “劳陛下操心了,那姑娘名叫子君。” —— 第二日早朝后,十几个个重臣在御书房议事,十几个人当中有闻尚书也有申屠炽,事情说的差不多后,皇上也不等众人请辞,随口就提了昨日贵妃交代他的那件事。 皇上道:“闻爱卿你们家可是有一个名唤子君的小姐?” 闻大老爷回道:“回陛下,确有此女,子君是臣的侄女。” 皇上捋了捋胡子道:“贵妃喜欢这丫头,想给太子保个媒,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闻大老爷道:“承蒙贵妃抬爱,能进东宫侍奉太子那是天大的福” “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申屠炽中气十足的一声,打断了闻大老爷的话。 皇上跟前抢话,这不是无礼,这叫御前失仪,不过这失仪的是申屠炽就不见怪了,所有人的目光便都朝着申屠炽看去,想看看他这又是想干什么! 皇上也看着眼前的爱将,并不见怪他的冒失,声音还颇为慈祥的问道:“说来。” 申屠炽道:“皇上口中的女子名为闻子君,她是臣的未婚妻。” 御书房里霎时静了下来。众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不出一点声响。 皇上一愣,转头去看闻尚书,颇为不悦的道:“既是令侄女已然定亲,为何爱卿不提?” “皇上恕罪,臣的这个侄女刚刚进京没几日,也并不曾与人有过什么接触,定亲的事更是无从谈起。”闻尚书说着转头去问申屠炽道,“不知将军何出此言?” 申屠炽朝皇上道:“陛下,闻姑娘进京那日,臣出城剿匪有幸遇到,当时便有意娶她过门,之后在猎场又有缘遇到,聊了几句,比较聊得来,便口头定下了亲事,臣正打算过几日便上门提亲的。” 和着还没定亲呢! 御书房里更是静的连喘气儿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这不是生生的从太子手里抢女人吗? 所有人都知道申屠炽狂,却不知道他已然狂到了这个地步! 众大臣沉默,反倒是皇上“哈哈”笑了起来,他道:“没想到爱卿也有今日,难为你老大不小了,这门亲事,朕为你做主了。” “臣谢陛下恩典!” 第35章 赐婚 赐婚的圣旨,当天就出了宫。这道圣旨一下,不说整个京城都炸了锅也是差不多的。 不是京城的百姓没见识,实在是申屠炽“铁将军”的名号深入人心,百姓心中他是个守护神一般的存在,铜皮铁骨没有七情六欲。你说神仙哪有惦记女人的? 再说了,申屠炽十八岁拜大将军,到如今这高官权贵也当了六七年了,可从没听说他惦记过哪家的姑娘。 结果从来不惦记别人家姑娘的铁将军忽然就要结婚了,他这还是不惦记则已,一惦记就惦记了个大的。听说他们将军这是当着皇帝的面儿,从太子嘴边儿生抢来的媳妇。 问问,这满天下谁敢从太子手里抢媳妇的? 至于听谁说的,那就不重要了,反正有这么个说法就对了。 一时之间全城百姓热情高涨的关注起了申屠将军的婚事,“铁将军成亲”这个话题,被变了八百个花样的议论纷纷,越议论花样愈多,花样越多大家也就越兴奋,闹得满城风雨,很快,风雨又漫向了城外 当然这都是后话,且说当天闻家小院儿接了圣旨,传旨的公公离开以后,闻夫人脸色发白,她摊在地上竟然是起不了身了。 见她这个样子,周围的丫鬟婆子连带闻子君都是吓白了脸。 “娘,你怎么了?” 闻子君上前扶着闻夫人,闻夫人看着她想不通的道:“咱们这平头百姓的,皇上怎么会知道咱们?平白无故的又为什么要给你赐婚?申屠炽就是咱们来时遇到的那个土匪一样的人?” 闻夫人简直是要崩溃了,她怎么也不敢想象,她的宝贝女儿竟然要嫁给那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男人,他在皇宫里就敢挥刀斩杀朝廷命官她的女儿以后竟然得和这样一个杀神一起生活,闻夫人想想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行,”闻夫人道,“你绝对不能嫁给这种人” 闻夫人自言自语闻子君则心慌意乱,她也想不通,为什么皇上会突然给她和申屠炽赐婚?且不说皇帝不会平白无故的就赐婚,只说若是没有人在皇帝跟前说过,他压根儿就不可能知道这世上还有个闻子君。 可是皇帝跟前说得上话的同时又认得她的人,无外乎就是申屠炽和尚书府了,尚书府定然不是。他们希望的是让她进东宫做妾,无论如何也不会希望看到她嫁给申屠炽 那么,难道是申屠炽向皇上求的旨意不成吗?他为什么要怎么做?会是因为在猎场那天晚上的原因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是他也不能就这么闷不吭声的请皇上就这么赐了婚啊?成亲是两个人的事,也是一辈子的事,至少也应该尊重一下她的想法啊? 申屠炽他是这样的人吗? 闻子君将闻夫人扶了起来,往屋子里去,闻夫人脸色难看的厉害,她抓着闻子君的手,走了两步忽然道:“君儿别怕,无论如何娘都不会让你嫁给申屠炽的,大不了咱们隐姓埋名逃到别国去。” 没想到她娘这般如临大敌的样子,竟然还想到要隐姓埋名逃到别国去闻子君安抚闻夫人道:“娘,哪有这么严重” 她话没说完被闻夫人打断:“怎么不严重,这可是圣旨!” 见闻夫人这般,闻子君又忍不住解释道:“我是说,其实申屠将军他这人,没有传言中那么可怕。” 闻夫人猛然转过头来,她看着闻子君问道:“他是怎么样的人,你又怎么会知道,无风不起浪,传言也有传言的道理。” 闻子君犹豫着还是没敢将猎场的事情告诉她娘,她沉默了一会儿道:“娘,我想去见见申屠炽。” 闻夫人严词拒绝道:“不行!” 闻子君道:“娘,我觉得,这里面或许是有什么事情,我去问个明白。” “能有什么事情,我们刚到京里,和谁都没有接触你之前不是说,申屠炽带兵打仗却被前尚书克扣了粮饷,如今他娶你,定然也是因为咱们家这粮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是咱们家这生意害了你”闻夫人深深了一口气道,“娘就不该带你进京。” 闻子君一愣,闻夫人说的是最容易想到,也是这个赐婚最合理的一个理由,可闻子君竟然没往这方面去想。 “在京里,若是遇到难处,可以来找我。”想起那日申屠炽和她说这句话时的情景,闻子君心里怎么都不愿意相信,申屠炽是这样的人。 闻子君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去将军府找申屠炽问个清楚。 将闻夫人扶到了屋里,将下人都打发了下去,闻子君将尚书府想让她进东宫做妾的事和闻夫人说了,不过她没有提被下药的事,尽管如此闻夫人也是气的白了脸。 闻夫人不言不语静坐了好一会儿后,吩咐闻子君道:“拿纸笔过来。” 闻子君道:“娘,您要做什么啊?” 闻夫人道:“给你爹去封信,将京里的情况和他说说。” 闻子君去拿了笔墨过来侍候闻夫人写信,闻夫人一封信尚未写完时,宝坠慌慌张张的进来报,说申屠将军来了。 闻夫人顿了顿却面无表情的道:“说我病重无法招待将军,改日病好了登门谢罪。” 宝坠一顿,她迟疑道:“夫人,他大将军,咱们这么” 闻夫人沉声道:“大将军又怎么了?咱们都是守法的百姓,难不成他大将军还能带了兵上门剿了咱们的院子吗?” 宝坠不敢再说,恭声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闻夫人又道:“以后尚书府那边人来,一样的说辞打发,今日起,官家的人一个不见。” “是,夫人。” 闻子君道:“娘,不如我去看看,顺道问问清楚,这到底” “你不许去,也没什么可问的,事情再清楚不过,无论是东宫做妾,还是将军府为妻,都是这粮仓招来的,司马昭之心,这还用问吗?” 闻子君道:“在猎场的时候,女儿和见过申屠将军,也聊过几句,倒觉得他不像是这样的人,所以女儿才想去问问,或许这亲事还有办法能解也说不定呢?” 闻夫人看着女儿道:“君儿,你向来看事明白,这会儿可不要犯糊涂,申屠炽是什么人?不说高官权贵都避之唯恐不及,只说他敢在宫墙里边儿挥刀斩杀朝廷命官,这人就不是你三面两面能看透的也绝不是你的良人。至于这亲事” 闻夫人说的句句在理,闻子君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莫名的心里面总是隐隐的感觉这事情或有内情。 闻家小院儿里阴云罩顶,太子那边简直就是劈了九天玄雷了。 太子摔了手里滚热的一碗茶,满面阴鸷的道:“申屠炽他是不是站到老四那边去了?啊?怎么大的事情,你们竟是一点端倪都没发现,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 在座的有几位朝中要臣,也有几个太子府的谋士,面对太子的问责,皆是垂首恭听,沉默不语。 静默中,闻大老爷道:“殿下,臣倒觉得或许并非如此。” 太子摆手:“无论如不如此,申屠炽这个莽夫都是摆明了立场,要和本宫对着干了。当务之急是银粮,你们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太子暴躁的道:“都是废物!都给我回去想办法,月底之前,这是务必解决。” —— 将军府申屠炽的书房内,满满当当的聚了二十几个人,二十几人都是武将,只有一个看着是个读书人的模样。 这个斯文些的男子名为乌文青,是申屠炽的军师,此时屋子里这些人,就属他坐的最稳当,还优哉游哉的品着茶。 不是谁都有他这般定性的,旁边的的牛大山急躁的道:“我说将军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不回家这是去哪了?” 旁边一个叫赵大石的道:“将军这真是要成亲了?” 乌文青道:“圣旨都下了,还有假的?” “可这也太突然了,而且,我听李将军家那个小儿子说,咱们将军这个媳妇,原本是皇家看好的人,将军他生生抢过来的?你说这明明奇妙的,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牛大山道:“这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就迷得咱们将军做出这种荒唐事来?红颜祸水啊这是,她要是个心术不正的,以后还不得把咱们将军给毁了啊!” 乌文青:“这姑娘心术正不正不知道,我却知道她可是个有钱的主,依我看,将军取回来挺好。” 牛大山气道:“我就说你们读书人没有好肠子,你不能因为咱们穷就让将军卖身求荣啊我说,今儿个这事儿是不是就是你鼓捣的?” “将军自己想取的媳妇,可跟我没有关系。”乌文青扫了牛大山一眼,不紧不慢的道,“和你这莽汉也是挨不着。” 牛大山火爆脾气,拍桌子就要起来,旁边的人劝道:“这个节骨眼儿上,事情还没弄明白呢,吵什么架。” “就是,就是。”赵大石问乌文青道,“听军事的话口,你是知道这姑娘是谁?” 大冷的天儿,乌文青摇着扇子道:“诸位可都是见过的。” “我们见过?在哪见过?” 牛大山没好气的哼道:“我见过的姑娘多了,她是哪一号?” 乌文青笑道:“你见过的姑娘再多,可对着你扔银票的,只怕没有第二个。” 众人惊诧:“是那位姑奶奶?” 乌文青一本正经的道:“将军惦记了许久的人,你们可别给捣乱。” 第36章 团圆 闻子君万万没想到,出逃的想法,她娘是认真的可是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的话,就必须要放弃现有的一切,以及将来的一切,这是闻子君绝对不能接受的。再者说她也觉得事情并没有到这个地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将军府一趟,她需要弄清楚眼前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子君将想法和闻夫人说了,闻夫人自然反对,但闻子君态度坚决,母女两个争论了半天,闻子君原以为是可以说服她娘的,可是没想到,她娘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起来。不仅不许她去将军府,甚至不许她出门了。 时间一晃就过了半个多月,眨眼的功夫已经是三月下旬了,这天申屠坐在书房里写信时,乌文青来了。 “将军,事情好像是有些不妙啊!” 申屠炽笔下不停,眼也没抬的道:“什么事?” 乌文青自己捡了个座儿坐下道:“将军您的亲事,怕是有些不妙。” 申屠炽手上一顿,他放下笔沉下了声音道:“怎么回事?尚书府那边又有什么动作了?” 乌文青摇头:“属下只是猜测闻家这对母女怕是有几分不甘愿毕竟将军这名声当然他们只是因为不了解将军的为人。” 申屠炽收回视线道:“嫁过来后自会了解,既是我娶进门的人,就不会让她后悔。” 乌文青道:“将军,属下感觉,事情只怕会出现点波折。” 申屠炽拧着眉头看向他,乌文青道:“属下这些日子一直留意着闻家的举动,可是留意了这段时间,也没见到他们有任何举动,如今已是三月下旬了,早已是春暖花开,天气大好的时候了,可是闻家的老宅却仍是没有动工开始修缮。” “一开始属下想着,或许是他们如今的小院子住的舒服,便不急着修了,但又怕是别的原因,所以属下特意找了几家京城大卖木料砖石的铺子打听了一番,结果得知,原来这闻家早就定了一批砖瓦还有木料,说是三月中旬的时候要修房子,可他们交了定金以后就再也没有上门了。三月初十这天,铺子的伙计上门去问了问,闻家人却说房子不修了。” “这又能说明什么?” “属下也只是猜测,他们会不会打算跑路啊?而且太子那边最近也太安静了些。”乌文青道,“将军,如今太子那边情势实在是紧迫,这个时候什么动作都没有,属下觉得,定然是他们想到了什么对策。” 申屠炽:“你是怎么想的?” 乌文青道:“属下猜测,或许尚书府那边察觉到了闻家母女逃婚的打算,待他们行动之时拿个正着,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申屠炽面色冷凝:“他们想抄了家再拿银粮?” “怕就怕这个。” —— 闻大老爷从太子处回来,一路都是拧着眉头,到了后院儿正房,回退了下人他靠上了软榻,满面的疲惫。 大夫人上前道:“老爷,事情还是没有进展吗?” 大老爷摇摇头道:“四皇子步步紧逼。” 大夫人叹口气道:“真就走到这一步了。” 大老爷道:“也是没别的办法了,到底是同族,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大夫人犹豫了一番道:“不若我过去一趟,和他们将事情摊开了说说,弟妹也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晓得利害关系。” 大老爷不以为然的道:“她能晓得什么厉害关系,扔了家产出逃这种主意都想得出来,简直荒唐透顶,蠢钝妇人。而且如今申屠炽的人,也注意着那边儿,咱们现在若是轻举妄动只怕会被察觉了意图,” 大夫人道:“虽说逮着他们抗旨不尊的罪状抄家也是名正言顺,可到底咱们是同族,做出这种事情来,对老爷名声有损。到时候,银粮的问题是解决了,但老爷只怕要受些世人的非议了。” 大老爷道:“形势所迫,我也别无选择,到时候尽力保他们一命便是。” —— 三月二十五日,闻越山进京了,他接到闻夫人信件的第二日便动身启程,一路快马加鞭,因为事先没有写信告知,是以,闻夫人他们并不知道。 闻家这几日因着事多,家里的气氛便有些凝重,下人们一个个也都是心事重重的一张脸。当闻越山敲开闻家小院儿的大门,开门的婆子见到他们家老爷来了,顿时有了主心骨一般,高兴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婆子情绪激动的道:“老爷您可算来了。” 闻越山进了院子问道:“夫人小姐可都在?” “都在都在,老爷快里边儿请,婆子先进去通禀一声。”婆子说着朝着院子里面小跑去,边跑边喊道,“老爷来了,夫人,小姐老爷来了。” 闻夫人、闻子君听到声音匆匆迎了出来,待见到闻越山时,不由得都红了眼眶,闻越山脸上带着笑,他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女儿,一时也是没了言语。 “爹爹——”这时小胖子小风儿一阵的冲了出来,“蹬蹬蹬”的朝他爹扑了过去。 闻越山把小胖儿子举起来,高高抛了两下,而后将他抱在怀里道:“想爹爹了没有?” 小胖子紧紧的搂着爹爹的脖子,稚嫩的声音嘴甜的道:“想爹爹啦!” 闻子君上前将小胖子抱了下来,她问闻越山道:“爹您这么快就到了,赶路辛苦极了吧!” 闻越山揉了揉女儿的脑袋道:“赶路有什么辛苦的,倒是你和你娘,看着都瘦了。” 闻越山说着,目光便朝闻夫人看去,闻夫人红着眼睛道:“行了,有话进屋再说吧。” 闻越山道:“进屋。” 几人一道往屋里走,闻夫人慢了几步落在后头,她叫来杨嬷嬷,让他们去好好的做几道闻越山爱吃的菜,她仔仔细细的交代了好一会儿,杨嬷嬷笑着应道:“夫人您放心,婆子盯着他们做,厨房的也都是府里的老人了,老爷的口味啊,也都是清楚的。” 闻夫人点点头,杨嬷嬷去了,她又吩咐丫鬟上茶,都安排的妥了才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吁出一口气,转回身进屋了。 每日的下午这个时候,小胖子刚刚睡醒午觉,是最精神的时候,这会儿便缠着他爹不肯离开,闻夫人想和丈夫说说他们现在的境遇也愣是找不到机会,直到晚饭后又闹了一会儿,小胖子睡了这才消停下来。 闻夫人将闻子君也打发回了房之后,屋子里点上了蜡烛,夫妻两个靠在床头,闻夫人便细细的将他们进京后所有的事情,都和丈夫说了一边,说道后边儿,尚书府想要女儿去东宫做妾时,闻夫人那么柔和的性子也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闻越山将妻子揽在怀里安抚了一番后又道:“是我的不是,当初没能察觉他们的图谋,让你们娘仨进京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尚书府那边儿媛儿放心,咱们来日方长,该讨回来的,早晚都讨回来,日后有我在,你们母女便无需再操心这些事了?” 闻夫人点点头她又道:“如今这个到不算是要紧的了,眼前皇上赐的这门婚事咱们可怎么办才好。” 和闻夫人的态度截然不同,闻越山道:“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份好姻缘。” 闻夫人一惊,她支起身来看着丈夫道:“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申屠炽啊!满朝文武见了他都绕着走的,咱们的女儿嫁过去后,这日子可怎么过?两口子过日子就没有个不磕磕绊绊的,再加上君儿这性子也不是个柔顺的,日后一旦吵起嘴来,若是吵得厉害了,还不知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呢?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闻越山道:“这一点却是夫人想错了,这在外面越是厉害的男人啊,越是不会在家里对妻儿强横。” 闻夫人道:“这是什么道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舞刀弄枪的人,反正我不同意。” 闻越山道:“夫人呐,申屠炽他是个将军,将军哪有不动刀枪的?他这么多年战场上厮杀可不都是在守家卫国吗?我看呐,他可是个难得的,顶天立地有担当的男儿!若是这样的儿郎都配不上咱们君儿的话,那这世上可就再没人配得上她了。” 闻夫人皱眉:“你怎么向着他说话,你又么有见过他,怎么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再者说了,他娶君儿也不是真心,不过是图着咱们家这点银粮罢了。” 闻越山想了想问道:“夫人何出此言?” “这是明摆着的!他和君儿不过是照过一两次面,哪能谈得上什么感情,再者他若是真的喜欢咱们君儿的话,自该请媒人上门提亲,而不是强横的请皇上赐婚,让咱们没有一点余地。” “这件事情,也是夫人错怪了,这当中是有个缘由。” “什么缘由?” 闻越山道:“夫人不是说,尚书府想让君儿进东宫为妾吗?” 闻夫人点头。 闻越山道:“就是这个缘由了,赐婚那日,原是在御书房里,皇上当着一干要臣的面给太子说亲的,那是闻尚书已是满口应下了,若不是申屠炽站出来说他和咱们以说定了亲事的话,只怕这会儿君儿已在东宫了。” “有这一回事儿?”闻夫人先是呆了一呆,而后她怀疑的看向丈夫道,“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闻越山咳了咳看了夫人一眼道:“我这进京,也不知这孩子怎么知道的,出城去迎了我一百多里地。” 闻夫人嗔了她一眼,“哼”了一声。 烛光下,闻越山看着自己的媳妇不说话了。 闻夫人又瞪他道:“盯着我做什么?” 闻越山叹口气道:“才分别数月,夫人却是瘦了这般多” “你才是瘦了” 闻越山将媳妇抱在怀里,回手一扇熄了桌上的蜡烛 第37章 婚前 闻越山做主,这亲事算是彻底的定了下来,紧接着便是要操办定亲、成亲的一系列事宜,可是申屠炽父母早亡,没有长辈能为他操持。 为此十几个大老爷们又聚到了将军府的书房,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坐在首座一脸严肃的申屠炽事实上则十几条光棍儿还真是不知道,这亲事是该怎么操办的。 长久的沉默过后,宋雷清了清嗓子道:“我觉得吧,这将军府得修一修,不说别的就是这漆至少得刷一遍新的,刷完了漆再挂上些大红灯笼,看着也喜庆。” “有道理,”牛大山点头道,“还有就是彩礼得准备足了,要不然让姑娘家没面子,也显得咱们将军府气势不足,将军好不容易成回亲,怎么也得风风光光的才行。” 乌文青想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他和申屠炽道:“银子的事儿,将军不用操心,兄弟们一起凑一凑” 申屠炽打断他道:“无需。” 申屠炽虽说贵为将军,也是皇帝的宠臣,这么多年申屠炽战功累累,皇帝的赏赐也是从不吝啬,可他每一次领的赏赐也都只是过一过手,回头就会转赐下去,那些从战场上下来受伤的、阵亡的、有功的将士,一个都不会落下。是以这么多年,他虽位高权重,却名副其实的是个穷将军,穷到这会儿要成亲了,属下却担心他没银子的程度。 乌文青听将军拒绝了,他劝道:“将军,牛大山说得对,这彩礼是一定要备足了的,闻家可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什么好东西都是见惯了的,一般的东西只怕都入不了眼,咱们若不拿出点真材实料的来倒显得咱们小气。” 其实乌文青心里想的是,若是不拿些好东西出来,他们将军只怕要被女方看不起,在媳妇面前若是抬不起头的话,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申屠炽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他起身道:“我进宫一趟,你们散了吧。” 申屠炽进宫求见皇上,赶巧,顺泰殿里皇上正和弟弟宁王一道喝茶下棋,听说申屠炽求见,便直接招了进来。 说实话申屠炽在皇上这里的待遇一直不错,皇上也确实是真心喜欢这名悍将,时常不分场合的赞赏他少年英雄。不过话说回来,赞赏归赞赏,到底他是皇上,之所以能和手底下掌兵权的将军相处的这么和气,关键还是在于申屠炽这个得罪人的臭脾气。若是满朝文武提到申屠炽不是咬牙切齿,而是交口称赞,皆与他称兄道弟的话,那么皇上可就该坐卧不安了。 申屠炽进了殿内给皇上和宁王见了礼,叫起后皇上道:“爱卿这个时候进宫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公事要禀?” 申屠炽道:“回陛下,并无公事要禀,也不要紧,臣有一点小事想和陛下求个恩典。” “哦?倒是难得,你也有私事找朕,说来听听。” “是。” 听到“铁将军”也有谈私事的时候,宁王也是来了兴趣,想看看他能有什么私事。没有丝毫要避嫌的意思,宁王端起茶盏,优哉游哉的品起了茶。 不想,他这一口茶刚喝道口里,就听到申屠炽直截了当的,没有任何铺垫的道:“臣想和皇上借些银子。” 宁王一口茶险些喷了出去。和皇上借银子,没想到有生之年,能让他撞见这种事情。茶水好不容易咽下去,却被呛得猛咳了起来。 咳着咳着心里却琢磨起来,这找皇帝借银子,总不会就是借来花的,他这话是有什么隐喻?一时想到几月前兵部克扣了申屠炽的那批粮饷难不成他这是见皇上迟迟没有对太子下手,逼着要一个交代不成吗? 他胆子也是太大了,宁王后悔自己的好奇心这么重了,刚才就应该借避嫌之由离开才对。一不留神撞上这么个事儿,你说,他这是开口扯开话题帮皇上解围呢?还是不开口由着他们来自己聊去? 宁王左右为难,皇上的脸色也是微微沉了几分,他不变喜怒的道:“爱卿说说,和朕借银子是要做什么用的?” 申屠炽毫不脸红的道:“臣置办聘礼还差了些银子。” 宁王: 皇上也没想到申屠炽上来就说了这么一句,他愣了愣而后便爽朗的大笑起来。 “好,好,这银子朕得出。”皇上说着又敛去了脸上的笑意,半真半假的道,“不过你倒是说说,你打算怎么还?” 申屠炽道:“臣用拓跋贺的人头还。” 拓跋贺为人凶狠并且很有军事才能,他率领的一支部队也是能征善战,并且常年犯境北疆,打发也十分无耻,打得过就一路高歌猛进,甚至有一次差点逼近京城。情况若不好,便抢了就跑,骑兵部队行军速度快,抓也抓不着。 他是大乾的头一号顽疾,皇上也是对他头疼的很。 话说这拓跋贺申屠炽也是交手多次,最后一次就是年前那一次,当时他率部摸到了拓跋贺的老巢,若不是在他们行动前那里的气候突然变冷,他们的棉衣几乎是稻草沫子做的,根本挡不住寒气。那一夜就冻死了他们两百多人,活着的也是身体僵硬,行动迟缓,路都走不利索当时申屠炽不甘心就这么撤兵,让将士挤到一起取暖,本想挨过最冷的那几天在行动,可不想生生挨了几天之后,却发现天气越来越冷,士兵们冻伤严重,无法才只得撤兵,也就错失了彻底消灭拓跋贺的最佳时机。 这是申屠炽心中头一大恨事,皇上也未尝不是如此,但恼恨归恼恨,若说为了这件事,就要他废了自己一个儿子,还是有些做不到的。 这会儿听到申屠炽立志要去拓跋贺的人头,皇上龙心大悦,人也大方起来,他道:“好,一言为定!” 申屠炽道:“谢陛下恩典。” 皇上点点头:“朕就赏你三万两白银,至于聘礼,宫内给你置办,就按聘王妃的规格,定然叫你风风光光的将媳妇娶进门。” “臣谢陛下恩典。” 申屠炽去宫里转了一圈,不光赚了银子和聘礼回来,又有太后听说他家中没有长辈操持,还特意恩典将自己身边的一个老嬷嬷指派了出来,帮他置办着。申屠炽去谢了太后恩典,又恭恭敬敬的将宫嬷嬷请到了自己的府上,将军府这才是像模像样的操办了起来。 闻家小院儿这里也是热闹了起来,虽说闻夫人心里仍是不踏实,对于闻越山她还是相信的,相信他的眼光,也相信他的决定,闻夫人虽然提着心,可也开始为女儿准备嫁妆了。 其实闻子君的家中,闻夫人是打从多少年前就开始添置了,都是难得遇到的好东西,这次迁家也是打算都搬过来的。 原本他们的计划是他们母女几人先过来安顿下来,闻越山晚些时候将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再整顿整顿家里,将该带的都一道带过来。可因着这个紧急情况,闻越山便也打破了计划,一个人骑马先赶过来的,来之前交代了家里的管家,东西还有人,晚些时候会到。如今闻夫人也就是再添置一些零散的,再有就是喜被嫁衣之类的了。 闻子君女红不好,实在做不出像样的衣服出来,闻夫人便请了最好的绣娘进府,来做这些东西。 事情一多,小院儿也就热闹了起来,与之相反的闻子君却沉静了下来。 从父亲口中得知了申屠炽请皇上赐婚的原因,得知申屠炽并不是她娘所担心的那样的为人和动机,闻子君是松了一口气的,但这样的一个赐婚原因,却让她心里压了个大石头般的,说不出的感受。 申屠炽求婚只是施以援手,她是被对方施舍了的,这样的情况,让她有些接受不了,她向来要强,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被施舍的感觉,也从不接受任何人的施舍。但是这一次申屠炽的施舍,她却必须接着,而且感恩戴德。 这种情况下,闻子君不知道自己嫁过去以后,该怎么自处,该怎么和申屠炽相处 不过这些想法她没有对任何人说,她心里清楚,既是圣旨赐婚,那么这门亲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是绝对没有回转余地的,说出来也只是让父母的心里也跟着不好受罢了。 这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忽然的她就要嫁人了。闻子君不知道自己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她不知道别的姑娘,待嫁时的心情,她却是从未有过的忐忑。 甚至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开始失眠了! 失眠了几日之后,闻子君又站了起来。她和自己说:闻子君你不能软弱,也不能逃避,人生就是这样,要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没有什么可忐忑的。 嫁给申屠炽总比嫁给别人强! 至于恩情,既然欠了他的,那么还了就是! 若是他不喜欢你,喜欢了别人,大不了还了欠他的人情,再和离就是! 事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什么好紧张的。 第38章 准备 闻家小院儿里喜气洋洋的准备着闻子君婚事的一应事宜,那边老宅子也开始了动工修葺,正是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尚书府的下人登门的,说是闻大老爷请闻越山去尚书府一趟。 听了下人的禀告,闻夫人便把眉头皱了起来,她和丈夫说:“我看还是不要去了,随便什么借口推了吧,这一家子人呐心都烂了,不知道又打的什么主意!咱们还是躲远些的好。” 闻越山却道:“他们惦记的东西也无非就是那两样,夫人放心,我心中有数。” 闻夫人去担心的道:“那边之前的算计都落了空,只怕他会狗急跳墙,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闻家人口简单,内宅里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关系,外头生意上的事,她又从不接触,是以这么多年过来,心思仍是比较简单的,她觉得尚书府里面的人,心思狡诈防不胜防,总归不要靠近才踏实。 闻越山却不同,他自十几岁起跟着父亲经商,什么人都打过交道,大风大浪的也都经过,到了今天在已是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是会让他畏惧了,在他眼中,这世界上每一件事情,任何的难题,都有他解决的办法,只看你肯不肯花心思去思考和谋算。 闻越山安抚闻夫人道:“夫人不必担心,我自有考量。” 闻夫人叹口气,却也没再说什么,起身给他整了整衣衫。 “爹。” 闻越山刚出屋子,又被闻子君叫住了。 “怎么了君儿?” “我有话和您说。” 闻子君将闻越山叫到了一旁,她将在猎场那晚被下药的事情和他说了。 闻越山眼中一寒,脸色猛地沉了下来,他沉默半晌问闻子君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闻子君摇头:“除了他们那边的人、我还有申屠炽,应该没人知道了我也没和我娘说。” 闻越山点点头:“日后也不要再和任何人说,你也只当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情交给爹,爹给你出这口气。” 闻子君道:“爹,尚书府那边的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让人防不胜防,您要当心,不要冒险。” 闻越山道:“你爹什么时候冒过险。” —— “长博进京多久了?” “有几日了,原想着要过来拜访大老爷的,只是这几日事多,便一时耽误了。” 闻大老爷道:“你我兄弟何必如此称呼,依旧唤我大哥便是。” 闻越山却道:“虽说如此,但到底官民有别,大老爷又刚升任了兵部尚书,长博合该守礼才是。” 闻大老爷顿了顿道:“长博这一次来,倒是显得生分了,可是因着子君这一桩亲事,心里怪了大哥?” 闻越山抬眼看着大老爷,他一脸心直口快的道:“既是大老爷提了,长博倒真是有几句心里话想说。” “长博请说。” “一笔写不出两个闻字来,虽说咱们这些年不住在一处,可不管怎么说也都是同族的血脉,有家族连着荣辱便是分不开的。府上如今风光,我们虽说离得远,可提起时也是脸上有光的;若哪日府上出了事,少不得我的也得受些带累。这事世上哪个人能和家族脱离开关系的,这个道理世人皆懂,长博又怎会不懂?” 闻越山顿了顿又道:“如今府上遇到了些难处,需要些钱粮,大老爷直说便是,难道长博还会推脱不成?为何要把主意打到了小女婚事上头。” 大老爷见闻越山态度不满,却没有多恼火的样子,一时心里便有些拿不准他知不知道下药那件事 闻大老爷端起茶盏抿了口茶,状似不经意的道:“长博是怎么知道我有意要将她送往东宫的事?” 闻越山道:“小女说起过在猎场拜见侧妃娘娘时的情景,侧妃娘娘言语间便是这个意思。” 见他没提下药的事情,心里想着那日晚间闻子君和申屠炽之间也不知有什么事没有,想来定是闻子君没好意思和父母提起。 闻大老爷点点头:“这道确实,其实这件事并非是我们的意思,原是太子先有了此意,我这里一来也是因为不敢违抗太子的命令,而来呢也是我想的简单了,我原还想着,毕竟太子是国之储君,他日的君主,进东宫也不算是辱没了子君。这般才有了促成此事的想法。不想子君这丫头却是满心的不愿” 闻大老爷叹口气道:“是我多事了。不过,长博也却是是误解了我,我这遇到坎了是不假,缺银粮也是不假,但就像是你说的,咱们是同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开口朝长博借些银粮,长博又怎会拒绝!我如何能为了这一点事去打侄女婚事的主意呢?” 闻越山一脸意外:“我就说,大哥又怎会做出这种事情出来,原来是我们误会了。” 闻大老爷道:“知道你们夫妻疼孩子,一时情急误会了也正常,这事便过去了,不提了。” “误会”被“解开”后,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闻越山脸上一直带了几分过意不去的意思,几句话后,主动将话题扯到了银粮上去,他斟酌这用词道:“大哥这次不知是遇上了什么事情,需要多少银粮,不知急不急?” 闻大老爷叹口气道:“在你面前,我也就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你可知道我这尚书是怎么得来的?” 闻越山道:“略知一二,听说是前尚书贪墨了拨给申屠将军的粮饷” 闻大老爷点点头:“确实如此,这件事闹得这般大,陛下震怒,限了日子命兵部将这笔银粮吐出来,你说这些银粮半点没进了我的口袋,让我到哪里去弄出来?” 闻越山道:“若说别的事情长博帮不上忙,可是这银粮还是能凑上一些的,大哥放心,我这便回去想办法。” 闻大老爷道:“那这一次便全靠长博了。” 闻越山回到家里当天就写了一封信送到了南边儿去。 晚间,闻大老爷听了下人来禀便是皱起了眉头,大夫人道:“他怎会这般轻易的就肯相帮?” 闻大老爷摇摇头:“看看再说?或许有所图也说不定!” 大夫人叹道:“真是有所图才好。” —— 婚期定在了七月初八,原本按闻夫人的意思是要晚些时候的,至少要到年底以后,申屠炽这边一切都一女方的意见为准,可就在两家商定婚期的时候,宫里的太后却又传出了旨意,说七月初八是个好日子,于是婚期便定在了这日。 这段亲事本就来的猝不及防,婚期又定的这般近,闻夫人心里是觉得有些仓促的,奈何是宫里面的旨意,没有办法只得遵从。 六月十二这日,闻家在江南的管家领着他们府里的一众下人,拉着之前闻越山交代整理要带过来的东西到京了。 闻家人口简单,可是下人也有几十个,再加上二十几船东西,小院儿里实在是装不下,不过好在老宅收拾的差不多了,闻夫人便将人和东西都安置到了那里。 闻夫人实在是没有想到闻越山竟是拉了这么多的东西过来,看着下人整理时,竟见到还看到了她以前睡得床和一些物理的摆设。 闻夫人便嗔了丈夫一句:“这些东西哪里不能买的,这千里迢迢的搬他们过来作甚?” 闻越山道:“怕你们母女用不惯。” 闻子君听了当场戳穿她爹道:“我可没有这么娇气,再说了爹您拿来的这些旧物件儿里头,可哪有一个是我房里的?” 确实,闻子君是这家里除了闻越山外最不娇气的一个,她娘和小胖子都有些择床的习惯,她确实在哪儿都睡得香的。 闻越山也不恼,他笑呵呵的道:“你房里的东西爹没拿,可是嫁妆爹可是都带来了!” 闻子君和他爹一样脸皮厚着呢,听了也是没一点不好意思还朝他爹拱手道:“辛苦爹爹了。” 第39章 大婚〔捉虫〕 七月初八,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申屠炽和闻子君大婚。 这一门亲事自打定下以来,便广受关注,上到宫里的贵人,下到黎明百姓,中间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在注目着。 不是大家无聊,实在是申屠炽这婚礼操办的太过抢眼。 原本最开始谁也没觉得这会是一场多惹眼的婚礼,虽说申屠炽位高权重,但底子却是薄得很,不是世家大族出身,府里也是人丁单薄。再者大家都知道他不是一个有钱的主,这般情况下就是有心想操办,只怕也办不出什么名堂来。至于女方,虽是富贵,但却出身太低,又与族人疏离,也是不值一提的。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事儿皇上、太后竟然跟着操起了心,生生的插了一脚进来,给东西的给东西,给人的给人 且不说整个婚礼办的是隆重又风光,难得的是整个繁复的过程下来没有出半点的差错。 过分的是申屠炽他就是一个武将,官位也不过一品将军而已,娶的也是身份低到不能再低的商户女,可这聘礼竟然是聘王妃的规格!若这是申屠炽自己操办的,那么逾距、犯上的罪名,抓起来都够砍头的了?但偏偏这是皇帝的意思 都知道申屠炽是皇帝的宠臣,可再宠他也只是个臣!这心眼儿偏的满朝文武都吃起了飞醋 胡子一大把的礼部老尚书,在自家书房里“啪啪”的拍着桌子,愤愤的道:“乱套了,真是乱了套了!不成体统。” 文武大臣们是怎么想的,闻子君不知道,她只感受到了百姓的热情,花轿从街市行过,耳边都是喧嚷之声,一路晃晃悠悠、恍恍惚惚的就到了将军府。 拜堂时心里面生出一种非常陌生并且十分强烈的情绪,她盖着红盖头,除了自己的脚尖而什么都看不到,但她能感受到身边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而且存在感特别的强,强到仿佛是他通过了眼睛之外的感官,清楚的看到了那个人一般。这种感觉无法形容 闻子君心口“咚咚”跳,她心想难怪都说成亲是人生第一大事,这亲不成不知道,这一成还真是紧张。明明都是按部就班的事,但偏偏这颗心就提着放不下来。以前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的时候,遇到过几次强盗都没有说道强盗,闻子君忽然想到她进京那时,在蓬度第一次遇到申屠炽,就把他当成了强盗当时她还装成了申屠炽的内眷,没想到今日倒真的成了他的内眷 回头想想,便仿佛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一样。 混混沌沌的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恍恍惚惚的就觉得手上的红绸紧了一紧,她能感觉到是牵着红绸的另一个人往前走了几步,闻子君猛地回过神儿来,这是要回新房了。 闻子君坐在喜床上,耳边听到申屠炽将喜娘打发了出去,听到脚步声走远,开门、关门的声音过后,房间里便静了下来。 透过红盖头,闻子君视线落在地上,透过红盖头能看到申屠炽的一角通红的袍裾,以及袍裾下面露出的一双脚。 不一时那一截袍裾微微一颤,继而闻子君看到盖头下面探进了玉如意的一个角,接着眼前一晃,盖头被掀开了。 眼前豁然一亮,闻子君下意识抬头,视线一抬便撞上了申屠炽看过来的双眸中。 两人的目光撞上后又双双的移开了,片刻后又挪了回来,看向对方。 两人在此之前一共只见过三次面,每一次见面申屠炽都是一身戎装,他穿军装看着硬朗又霸气,今日一身大红的喜服意外的也很好看。虽说英俊的面庞仍是绷着,没有带笑,也不见露出喜色,但整个人却是柔和了不少,看着温润也斯文了些 闻子君见申屠炽嘴角抿着,没有要说话,也没有要动的意思,心想总不能两个人就这么大眼小眼的瞪下去! 于是闻子君朝他笑笑:“好久不见,将军一向可好?” 申屠炽顿了顿道:“甚好!” 申屠炽回过神来,他转身去桌边端了酒杯过来,递给闻子君一杯,等她接过申屠炽俯身下去,两个人手臂相绕喝了交杯酒。 喝过交杯酒放下杯子,申屠炽看着闻子君道:“日后这府里就是你当家,府里一切由你做主。” 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事实上闻子君就连申屠炽娶她进门是不是甘愿的都不清楚,她抬头朝他看去,却见他转身朝外走了。 闻子君一头雾水。 申屠炽出门后不就,便有下人端了些饭菜进来,因知道申屠炽在外面招待宾客,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再者她也是真的饿了,便也没有客气,卸下了凤冠,大大方方的吃了一些。 吃过了饭,她便坐在左边发呆,坐得累了又靠在床上休息,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当她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桌上大红的喜烛已经燃了过半了,闻子君走到窗前,推开一点窗子,夜色宁静,没有半点宴席的喧嚷,料想,喜宴应该是散了。 闻子君想了想觉得申屠炽应该是不会过来了关好窗子闻子君心想,这样的婚姻还真是让人有点尴尬呀!不过心里却是有点松一口气的感觉。 “笃笃笃”听到她关窗子的声音,门外的丫鬟便敲响了房门。 闻子君道:“谁?” 外面如琼的声音道:“小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闻子君顿了顿道:“去看看给我弄点洗澡水来。” “是小姐。” 府里的热水许是早就备下的,如琼去了没一会儿,便领着几个将军府的丫鬟婆子,抬着崭新的还刷着红漆的澡桶,拎着一桶一桶的热水进来了。 都准备妥当后,闻子君和他们道:“这里不用侍候了,时间不早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是,夫人。” 下人们一个一个都退了出去后,闻子君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洗过了澡便上床睡觉了。 今儿个累了一天,昨个夜里又没睡好,这会儿躺在柔软的被褥间,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了。 半睡半醒间,听到“吱呀”一声门响,闻子君迷迷糊糊的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只当是屋里的丫鬟弄出的声响,便没有理会。又要睡去时,忽然觉得情况不对,这会儿鼻间挥之不去的都是浓重的酒气。 忽然想到她今天成亲,忽然间睡意全无,没等她睁开眼睛就清楚的感觉到申屠炽偌大的块头整个压到了她身上,紧接着嘴上就被什么粗糙东西一阵磨蹭 闻子君脑子空了空,才反应过来,这是申屠炽冒出了一点胡茬的下巴而他的嘴,亲在了她鼻子旁边亲了一会儿可能觉得不对,嘴巴又一点一点的往下挪,干燥、温热的唇瓣厮磨着她的胸口狂跳闻子君下意识的抬手去推他。 他身上只穿着里衣,隔着薄薄的衣料,胸膛坚硬滚烫的仿若是装满了岩浆的火山,可是越推不动心里就越慌,就越是用力的推抵 片刻后申屠炽停了动作,他支着胳膊就在闻子君的上面撑起一点身子,黝黑的眸子看向她。 自打定亲一来,闻子君就觉得自己一直在被牵着鼻子走,这会儿更是,招呼也不打一个,大半夜的 闻子君瞪着眼前醉醺醺的男人,她脸上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 她口气有点冲的道:“你你先起来。” 申屠炽没动,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他粗重的喘息着,鼻间滚烫的气息带着浓浓的酒气喷吐闻子君的脸上,喉结上下不住的动着,英俊的面庞绷得紧紧的,唇角也抿着,仿佛压抑着什么一般。闻子君只觉得脸颊越来越烫她挪开视线却又看到了他敞开的领口下面 申屠炽英俊的大脑袋一点一点的低了下来,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低沉的声音喑哑的厉害,贴着她的耳边道:“今天是洞房” 沙哑的声音刮着耳朵,让她心口一缩,一股陌生的情绪,疯狂的从心底涌了出来,脑袋炸了一般的嗡嗡作响,刚才的想法已经完全不知道了。 陌生的情绪让她下意识的挣扎起来,申屠炽却没有放开她,一双铁臂越收越紧,两具滚烫的身体,隔着薄薄的睡衣紧紧的贴在一起,申屠炽大脑袋在她颈窝里磨蹭着,沙哑的嗓音低低的道:“别怕今天我们成亲了以后,我都对你好别怕我” 闻子君真是心如擂鼓,耳边“咚咚咚”的心跳声也不知道是谁的,仿佛又回到了猎场那晚,他长满老茧的大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闻子君心想,坏了,怎么那晚被下了药的感觉又来了 闻子君脑袋空空荡荡的,满世界都在嗡嗡作响,只有耳边那道粗重的喘息突兀的清晰还有那道低哑的嗓音有一句没一句,断断续续的话语 第40章 婚后 耳边听到有人压低了嗓音在说话:“这里不用侍候,东西放下出去吧!” 闻子君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隔着床幔能看到申屠炽站在床前,身上松散的披着朝服,他正低头整理着。在他前面站了几个将军府的丫鬟,手上端着一应晨间洗漱用品。 听到申屠炽的吩咐,丫鬟恭声应道:“是,将军。” 为首的一个放下手里的水盆,福了福身后,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后面的依次上前放下手里的东西,前面几个都退了出去,最后一个小丫鬟上前时,忍不住朝床上闻子君这里探头看了看。 将军府里原本没有侍候的丫鬟,申屠炽军旅之人,生活上的一应琐事皆是自己动手,至于做饭、打扫之类的活计,原本是有几个伤残退役的老兵负责的。只是如今成亲了,府里多了个女主人,总不能还是继续如此。几月之前,宫嬷嬷做主,买了些丫鬟婆子进府。 虽说这些下人宫嬷嬷都教过了规矩,可到底时间尚短,外面自由随性的习惯也做不到一下子都收了起来,这会儿这个小丫头,就是好奇心使然,做出了探头探脑的举动。 察觉她的动作,申屠炽面色不虞的看过去一眼,他常年的沙场征战,本就是威严深重的人,这会儿一皱眉看着更是严肃。 那小丫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胆子也小,申屠炽这一眼,吓得她一抖,手上的托盘跟着一晃,上面装着盐水的杯子便被晃了下来 申屠炽眼明手快,见那杯子落了下来,他几个大步上前,探手一抓,就将那杯子握在了手里。 那小丫鬟吓得面色发白,正要下跪请罪,申屠炽却抬手制止了她,他压低了声音道:“别出声,退下吧。” 那小丫鬟不敢再出声,咬着唇,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 放下手里的东西,申屠炽继续低头整理自己的朝服,忽的他动作一顿,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他转过头来,隔着薄雾般的帷幔,他看到闻子君正看着他 其实,晨光昏暗,房间里没有点灯,两个人之间又隔着帷幔,便是申屠炽视力好,也是看不清对方的视线的,闻子君就更是只能看到个大概了。 但是莫名的,两个人都觉得视线是撞到了一起的,也只那一瞬,而后又双双的别开了视线。 接下来就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片刻过后,申屠炽打破了沉默道:“时辰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不了。” 成婚之前,闻夫人曾反复交代闻子君好几次,说新婚第一天说什么都不能晚起,这一日是要拜见长辈的,虽说申屠炽父母早逝,不得拜见,但她也是要去给公公婆婆上柱香的。 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四处看了看发现,昨晚忘了准备今日要穿的衣服,这会儿所有的衣服都在柜子里闻子君被子里翻了翻,想把昨天穿的里衣找出来先穿上,然后去柜子里拿衣服,可翻出来却发现里衣简直不成样子。 闻子君看着惨不忍睹的衣服沉默一会儿,想了想打算等他穿好了出了屋子后,她再起身去拿,可是转头朝外看了看,就见申屠炽动作慢的像是蜗牛一样 “喂——”闻子君出声叫他。 “嗯!”申屠炽没有回头,低低的应了一声。 “你帮我拿件衣服过来。”闻子君使唤他。 被使唤的人顿了顿,而后低低应了一声“好”! 申屠炽打开柜子翻了翻,挑了一件自己觉得最好看的一套,又找出一套崭新的里衣,将衣服都拿在手里,他踌躇了一下,才转身朝床边走去。到了床前,他没有掀开帷幔,闻子君伸出一只手出来接,拿着衣物缩回去时,将帷幔撑出了一道缝来,申屠炽不经意的一抬眼,猛然间看到闻子君出来的胳膊还有肩头上面,满是一些大大小小的青紫的痕迹。 申屠炽心口一缩,眉头便笼了起来 闻子君正想穿衣服呢,却见申屠炽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她等了等他还是没动。帷幔很薄,天色也渐渐亮了,他站在这看着,她也没法穿衣服,于是闻子君出声问他道:“还有事吗?” 申屠炽没有回她,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了句:“我,我昨夜有些醉了” 闻子君丈二和尚,想了想问他道:“觉得头疼吗?” 申屠炽摇摇头:“不疼。” 闻子君更是摸不着头脑了:“那怎么了?” 申屠炽没有出声。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片刻后,申屠炽道:“无事,家中无长辈,你若是不舒服,便多休息一会儿再起。” 闻子君摇头道:“还是要去敬柱香的。” “不急这一时。” “我没事。” 申屠炽便没再说什么,三两下整理好了朝服,大步出了屋子。 见他出去了,闻子君松了口气,不一时如琼便端着热水,领着几个丫鬟进来服侍了。 收拾好后,闻子君跟着申屠炽去给他父母的牌位上了柱香,从祠堂出来,一起吃了顿早饭,早饭后申屠炽将府里的钥匙都交到了闻子君的手上,还领着她去了库房,还将府里为数不多的几千两银子都交给了闻子君。并和她道:“府里的一切都归你管,银子不多,花完了告诉我。” 闻子君点头:“我知道了。” 交代过后申屠炽便去上朝了。 今日出门略晚了一些,策马便也快了几分,从将军府到皇宫,要走过几条街,好在时间还早,街上没有行人,只他坐下这疾奔的马儿,踏起了一路的烟尘。 早朝上申屠炽有些走神儿了,有几个大臣奏本,他却全不知道别人在说什么。下朝后平日里见面说话不说话的大臣,纷纷过来和他道了句喜,敷衍的说了两句吉祥话。申屠炽也不甚热络的只回了句多谢。 他这边正一遍一遍的说着说着多谢时,耳边敏锐的听到了一声冷哼,申屠炽转头,就见胡子一大把的礼部老尚书,十分没形象的白了他一眼,而后就在他面前用力的一甩袖子,昂着首走了。 申屠炽: 吃了老尚书一记白眼,申屠炽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这会儿也是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琢磨别人了,自顾自的朝外走着。 “将军请留步。” 申屠炽回头,见是户部尚书陈广元。 “陈大人。” 陈广元笑道:“将军昨日醉的那般厉害,今天还能红光满面的来早朝,果然是龙马精神呐!” 申屠炽: 这句话说得明明没毛病,可怎么听着就这么不对味呢! 申屠炽道:“陈大人过誉了,大人可是有事吩咐?” 陈尚书道:“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和将军说几句话。” “大人请讲。” “边走边说。” “大人请。” 两人一道不紧不慢的往外走,陈尚书叹了口气道:“今年夏月,西北一带大片地区少雨扫的厉害,只怕那里今年要闹灾荒了!” 申屠炽转头朝他看去,陈尚书又道:“如今粮库也是空虚的厉害,朝廷又四处用兵,只怕这粮税也是减不下来的。” 申屠炽道:“大人为何与我说起这些?” 陈大人道:“我知道,这些话是万万不该说的,只是不说,心里又实在是不踏实去年西北已是收成欠佳,再加上今年这一遭,我实在是担心那边会有异动。我这也是无计可施,也只能说出来,给将军提个醒,望将军心中有数,早做准备。” 申屠炽道:“这话,大人应该说给陛下听,为将者只听君命,最忌讳的就是操心太过,心中有数。” 没想到向来无法无天的申屠炽能说出这一番话来,他倒是愣了愣,继而笑道:“将军明哲,让人佩服。只是,今日这番话陛下已是心中有数,老夫多事一回,还是望将军也能心中有数。” 申屠炽道:“大人的用心在下明了。” 如今朝廷的军队,有十万人在南边儿打仗,而且一时半会儿收不回来,在京里能用的,就是申屠炽手上的八万多人,而这八万多人,如今算是不能动了。 告别了陈尚书,申屠炽没有立即出宫,而是去了太医院,找院使拿了一些上好的伤药,还是女子用的,不仅能治伤还得能护肤那种 申屠炽拿着伤药离开后,几个太医交头接耳,那边申屠炽的马蹄子还没到将军府门口时,宫里已经流出了一个留言,流言越穿越走样,最后竟然有人开始说——将军夫人怕是不好了! 将军府里“怕是不好了”的将军夫人,连打了两个喷嚏 第41章 往常的时候,申屠炽下了朝会直接去铜沟兵营,每日都要很晚才回将军府,或者几日不归,都很少有在府里吃饭的时候,今日则不同,下朝后除了被户部尚书拉着聊了两句,外加去了趟太医院外,是半点没耽搁,出宫打马直接回了尚书府,甚至赶在了午饭的点儿前。 将军府门前勒缰下马,守门的老兵赵全顺跛着脚上前见礼,申屠炽将手里的马鞭扔给对方,问道:“什么点儿了?” 赵全顺道:“回将军,还不到午时。” 申屠炽点点头,将缰绳交到了他手上,便大步朝里走去。刚一进了二门,就见到早上探头探脑的那个小丫头蹬蹬蹬的朝外跑,猛然抬头看到他时,吓得一缩,整个人都小了一号,远远地给他见了礼后,又蹬蹬蹬的反身跑了回去。 申屠炽: 这个小丫头名叫小鱼,今年只有十三岁,她气喘吁吁的跑回了上房,还不等她回禀时,如琼见她脸色发白的模样,先开口打趣她道:“我说你这丫头,夫人不过是让你去门口看看将军回没回府,你这怎么倒像是虎狼窝里跑了一圈回来的模样?” 旁边另一个府里的丫鬟小游笑道:“小鱼这孩子胆子小,早上府里的那几个护卫说的那些将军战场上杀敌的事儿,可把她给吓着了,刚刚去前院儿定然是又遇上了那几个了。” 早上闻子君整理嫁妆,叫了前边儿几个护卫过来帮着搬箱子,将她的嫁妆都归整到了库房里,干活的时候,几个丫鬟跟前帮忙,几个人便聊起了天儿。那几个老兵在小姑娘跟前忍不住的就想炫耀炫耀,将战场上的事儿,挑着厉害的讲了不少。小丫鬟们听着新鲜,其他人都还好,只是这个小鱼,因着今早被申屠炽看了一眼,再加上她比别的丫鬟机灵些,眼睛也尖,闻子君跟前侍候时,发现了她活动时衣领子下面偶尔露出来的一点青紫色的痕迹她年纪还小,又比别的女孩子开窍又晚,也不知道那痕迹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一定是将军动的手这些都加在一起,小鱼对申屠炽可真是怕了起来。 如琼也笑着道:“是不是又遇上他们几个了?下次咱不听他们胡说了。” 小鱼摇头道:“不是,不是,是将军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申屠炽已经进了院子了。 “将军回来怎么还把你吓成了这样?”如琼道,“行了,你既然害怕,就别再跟前侍候了,去厨房传菜吧。” 小鱼松了口气,赶紧就退下了。 等着吃午饭这一会儿,闻子君坐在里间也无事可做,手上便拿了本书打发时间,一时听到外间小丫鬟说“将军回来了。”她抬手捂着脸使劲儿揉了揉,耳边听到如琼的脚步声近了时,才赶紧放下手,又将书本拿了起来 “夫人,将军回来了,奴婢让小鱼去厨房传菜了。” 闻子君目光落在书本上,点点头:“知道了。” 如琼见她坐着没动,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小姐,您出来迎两步吧!” 闻子君也知道应该迎两步的,只是觉得好别扭啊,现在还没见到申屠炽呢,她脸上的表情就开始不自然了。 不过还是放下书本站起身来,出了里间,闻子君这边还没到堂屋门口时,申屠炽已是迈步夸了进来。 闻子君垂着视线给他见了礼:“将军回来了。” “嗯,”申屠炽低低的声音道,“日后见我无须行礼。” 闻子君道:“礼不可废。” 申屠炽:“废了又如何?” 申屠炽说话从来都是言简意赅的风格,而且通常不带什么语气,听起来硬邦邦的,这会儿他这话一说完,屋子里便静了一静,丫鬟们屏气凝息没一点声音。 申屠炽意识到气氛不对,看着闻子君低垂的视线一时心里有些后悔,这里不是军营,闻子君也不是那些粗莽的汉子,女孩子心思都比较纤细,自己应该缓和一下口气才对。 他正想着说点什么缓和一下的时候,闻子君却忽然抬起眼睛她道:“给你行礼你还不愿意,那就废了吧,正好我还嫌累呢!” 这一下子之前别扭的感觉顿时就都没有了,她和申屠炽道:“饭菜都准备好了,洗手吃饭,动作快些,等你半天了。” 申屠炽嘴角弯了弯,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听话的去洗了手,回来坐到了饭桌前。 一桌子菜,除了两盘大肉的外,其余精细些的都是江南的菜式,一开始闻子君也没多想,只当申屠炽也是这个口味,毕竟这些菜不是她安排的,她身边的丫鬟也不会不懂事到,只挑着她喜欢的菜安排的地步。至于将军府的人,更不会忽略了他们主子的口味。可动筷以后她见申屠炽只盯着那两盘肥腻的大肉吃,其它的菜几乎没动 这就尴尬了,弄得好像她欺负人一样 闻子君心想着下回得和如琼交代一声才行,这弄得什么事儿啊! 饭后申屠炽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两个人也没有什么话聊,闻子君便又拿起了那本书继续盯着看,申屠炽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去了前院儿书房。 看着人走远了,闻子君将如琼、如瑶叫到了跟前,将将军府里的丫鬟都打发了下去后,问他们道:“今天午饭这些菜不是你们安排的吧!” 如瑶道:“是奴婢安排的呀?厨房的管事的,问奴婢您喜欢吃什么,奴婢就挑着您爱吃的说了几样。” 闻子君瞪她道:“你倒真是实在,竟挑着我爱吃的做呀,客气客气你都不会啊!” 如瑶道:“姑娘,奴婢哪能这么不懂事呀,奴婢客气了,最开始他们问,奴婢说夫人不挑食,什么都吃得惯,让他们只管捡着将军爱吃的做就好了。可他们说,将军更不挑食,只要有肉就好,其它的都随便,反正也不怎么吃的。” 有肉就行! 闻子君愣了愣,嘀咕了句道:“倒是好养活——” 闻子君话没说完,猛然间看到门口一个身影,申屠炽走了进来!果然背后不能说人,闻子君差点咬到了舌头。 申屠炽原本是要去前院儿书房的,可还没出院子时,想起朝服还没换下,便又折返了回来,一进屋就听到了闻子君这一句,原本并没有多想,可再见她的表情,便有点回过味儿来了,这是说他呢! 他没有生气,相反却觉得心中生出些暖意。不过这些情绪,脸上没有露出分毫,他只做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的,进了屋子,随口和闻子君道:“我换身衣服。” 换了衣服申屠炽便去了前院儿,直到晚饭时丫鬟过来叫他,坐到饭桌前,申屠炽发现桌上的肉菜变得精致了,也多了几盘。 晚饭后有几个属下过来找他,他依旧去了前院儿书房。 晚饭后没一会儿天色便暗了下来,闻子君在房间里指挥着丫鬟规整她的一些衣物,又在房中添了些摆设,忙完后,见申屠炽没有回来,就让丫鬟赶紧提了洗澡水进来。 闻子君洗澡一直不用别人侍候,下人们将洗澡水准备好,她便让人都下去了,怕赶上申屠炽回房,她也没敢耽误,快手快脚的洗了澡,便爬出了澡桶套上了亵裤,还没等穿衣服时,隐约听到了开门响。 听脚步声是申屠炽的,闻子君吓了一跳,赶紧扯下里衣匆匆披到了身上,越着急越出乱,一只袖子怎么也穿不上了,而那道脚步声却直奔着她这边,越来越近了,闻子君拢着衣襟朝外面道:“你先不要进来。” 那道脚步声顿了一顿,却没有停下,绕过屏风直接走进了净室 闻子君恼怒,皱着眉毛回头道:“你先出去,要用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好了” 申屠炽依旧没有停下,脚步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她身后。 能感觉的到,他就站在她身后,很近的距离。闻子君生气了,因着前面的衣襟只是松松的拢着,不敢转过身去,于是她扭着脖子道:“申屠炽,你出去!” 申屠炽没有出去,紧贴着她的后背停住了脚,继而伸手从后面揽住了闻子君的腰,固定这她不让她动,他另一只手,绕道她身前,拿开她抓着衣襟的手,而后他的大手便从她后领处慢慢地将里衣扒了下来 闻子君愣了继而脑袋里“嗡”的一下,她很生气,而且心里很憋屈,她用力的去推申屠炽的胳膊,想要挣开他的怀里。 申屠炽见她挣扎,停了动作,一双长臂从她身后绕过去,将她整个人都拢在了怀里,也拢住了闻子君的手臂,让她不能再动。 将闻子君抱在怀里,申屠炽微微弯着腰,他低头气息就在她耳边的道:“别动,我帮你看看。” 帮我看看?你看就看,什么叫帮我看?闻子君气的愣是没说出话来。 就在她怔愣的这一片刻的功夫,整个人一阵晃悠,却是申屠炽兜着她的腿弯将她抱了起来。 她这会儿身上没有衣服,这样的姿势让她脸上通红,申屠炽抱着她三两步走到床边,将她面朝下的放到了床上 闻子君脸埋在被子里,她咬牙切齿的想着:很气愤,很气愤,怎么办?我要和他打一架吗? 心里正琢磨着该怎么反击的时候,觉得后背一凉,皮肤上被抹了什么东西,而后那只粗糙的大手,便在抹了东西的地方开始揉搓。 闻子君: 鼻间淡淡的一股草药独有的带着些微苦涩的清香,闻子君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给她擦药 闻子君:如果我翻脸的话,会不会显得很没道理,可是不翻脸的话,心里很憋气怎么办? 闻子君心里“翻脸”和“不翻脸”进行着激烈的大战。 等她回过神儿来的时候,申屠炽已经将她的后背都擦完了,正打算将她翻过来继续擦前面 闻子君赶紧出声道:“前面我自己擦。” 申屠炽顿了顿,而后“嗯”了一声,将手里的药膏递给了闻子君。 她在床上接过药膏,和申屠炽道:“你先出去一下。” 申屠炽直接往净室去了,看着他转过了屏风,闻子君赶紧挖出一些药膏,三两下的在身上胡乱的抹了个遍,抹完没找到衣服穿,就飞快的钻进了被窝。 申屠炽直接用闻子君用过的洗澡水洗了个澡出来时,就见闻子君裹着被子,面朝墙壁,躺在床的最里面。 他熄了灯上床,在她身后躺下,连人带被的揽在了怀里。 闻子君躺了一会儿,感觉身后没有动静又躺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后便放松了下来 睡意渐渐浓重,迷迷糊糊正要睡去的时候,闻子君听到耳边申屠炽低哑的声音道:“还疼吗?” 睡意一下子就没了!但闻子君装作已经睡着了,没有理他。 身后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闻子君感觉申屠炽在扯她的被子闻子君恼火,但她没爆发,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子,装作被吵醒了的样子,含糊的问他:“怎么了?” 申屠炽哑着声音道:“我看看,你伤好些了没有。” 闻子君赶紧道:“好了好了,一点儿不疼了,不用看了,快睡吧——” 话没说完,被子一把被扯开了接着身上就是一沉 闻子君立即反抗,抬手去推他,推不动后恼怒的道:“你下去!” 申屠炽压在她身上,脸颊蹭着她的脸颊,低哑的声音气息不稳的道:“我昨天喝醉了,有些没轻没重今天不会了别怕” 第42章 走近 新婚第三日,带着回门礼,申屠炽闻子君一道坐着马车回了闻家老宅。回到家里却得知闻越山不在,闻夫人说他昨天晚上接到了一封南边儿送过来的信,连夜就出京了。 闻子君十分意外,问她娘道:“我爹怎么走的这么急,南边儿出什么事儿了吗?信里都说了什么?” 闻夫人道:“说是咱们运过来的二十万石粮食,还有三十万两现银在乾州一带被劫了。” 乍一听闻,闻子君一惊,她完全不知道他爹调了粮食和银子进京,她不解的问她娘道:“娘,怎么忽然运了这么多粮食还有现银进京?我们也不急着用,再说如今兵荒马乱的,从南边儿过来一路也不太平,粮食、银子,又最是招抢的东西,我爹怎么会这么做” 闻子君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一脸意外的看着她娘道:“难道是给尚书府那边的?” 闻夫人点头。 他们两个在闻夫人的卧房里说话,这会儿房间里也没有下人侍候,只得他们母女两个,闻子君放低了声音问她娘道:“娘,我爹打的什么主意啊?那些粮食还有银子,是真的被劫了吗?” 闻夫人摇摇头道:“我问了你爹,他却不和我说,再多的娘也不知道了。不过我想着你爹这人,最是谨慎,应是出不了太大的纰漏,你也别跟着担心了。” “我知道的娘,您也别担心。”话虽这么说,其实担心还是免不了的,闻子君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她娘道:“娘,我爹带了护卫没有?” 闻夫人道:“我原说让他多带一些人走,可他不肯,只挑了七个人带走了。” 在家里也没多待,吃了午饭后没多久,两人便一道回了将军府,一路上闻子君都在想着他爹出京这件事情。闻子君知道她爹的性格最是谨慎,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弄出这么这么一件事情来 她心里想着问题,脸上就带了几分沉重,一路上都没有出一点声音,直到马车停下时才回过了神儿,闻子君抬头就见对面的申屠炽一直在看着她。 闻子君道:“到了?” 申屠炽道:“到了!” “哦,怎么不下车。” 申屠炽没说什么,起身掀起了帘子,弯腰下了车,而后扶着闻子君也下了车,两人一道往府里走,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 其实不用想都知道闻越山这个时候出京,定然是遇到了什么急事,而且事情还不会小,不然的话,他不会在女儿才刚出嫁的第二天就出了京,还错过了她归宁的日子。 申屠炽则一直在等闻子君开口和他说起这件事,可是闻子君一直没提,一整个下午过去了,申屠炽的脸色越来越冷,当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榻上的闻子君手上握着的书,半个时辰了都没翻一页时,申屠炽心里是失望又失落。 忽然他站起身来,扔下一句“我去趟军营。”便大步往外走。 闻子君回过神来,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是黄昏了,她道:“马上吃晚饭了。” “不吃了。”脚步没停,话音没落已经出了屋子。 忽然屋子里就只剩她一个人了,莫名心里就有点空落落的。吁出一口气,闻子君放下书本,心里还是担心他爹,实在是因为这一次闻越山的行为,闻子君也是半点看不出名堂来,又担心是因为上一次自己和他说的被尚书府那边下药的事,让他爹气极了,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冒险的行为。 一个人也没有什么胃口,晚饭也只吃了一点,天黑了以后,她早早上了床,但是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心里有些惶惶不安 申屠炽回府时已经过了午夜,书房里洗了澡,回到后院儿时见卧房里竟然还亮着灯,他愣了愣脚下的步子微微一滞,接着步子迈的就更加大了,只是足音却是放轻了的。 原本申屠炽以为闻子君只是给他留了盏灯,可进了屋子才发现,她竟然还没睡,一身白色的里衣,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见到他进屋,抬起头看着她道:“怎么这么晚?” 申屠炽心里一软,便有些后悔自己回来的迟了。 “军中有点事情,耽搁了。”他顿了顿走到床边坐下,声音低了几分问她道:“怎么还没睡?” “我在等你回来。” 申屠炽眸光一闪,没有说话,定定的看着她。 闻子君声音也是低低的道:“我家里有一点事情,我爹昨天夜里就起身去乾州了,我有些担心他。” 申屠炽靠在床头,将闻子君揽在了自己怀里:“出了什么事情。” 靠在他的胸膛上,心里莫名就踏实了几分,她声音低低的道:“我娘说,我爹之前从南边儿调了一批粮食和银子运了过来,昨天晚上接到信说在乾州的时候,货被劫了,我爹便连夜往乾州去了。” 申屠炽想也没想道:“乾州养兵两万,剿匪足以,一会儿我给乾州知州孙克恩写封信,让人连夜送出城去,动作快些,被劫的这些东西,至少能追回来九成。” “我倒不是担心东西,信你也别写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是真的被劫了,还是我爹故意弄出来的事情” 申屠炽: 闻子君道:“以我们现在和尚书府的关系,别说是二十万石粮食,就二斗我爹都不会给的,更别说外加三十万两白银了,我猜他当时答应了下来,肯定是算计着什么呢!咱们也不知道他的计划是怎样的,所以还是别搀和了,帮了倒忙就不好了。” 申屠炽想了想道:“我手底下有些人身手不错,明天我让他们去追一追岳父,不管怎么样,能护了他周全。” 申屠炽手下的人当然让人放心的,若是真能如此,闻子君便踏实了,她想了想问道:“你手下的人?不是在籍的军人吧?” 申屠炽道:“不是。” 闻子君道:“那谢谢你了。” 申屠炽没有言语。 闻子君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的道:“不是军人那是什么人啊,你派去私用不会有人拿这个找你的麻烦吧?” “不会,我自己的人,”申屠炽接着又道,“就算是在籍的军士,我派去乾州剿匪也无可厚非。” 这怎么会无可厚非?闻子君急了,她直起身来问道:“到底是不是在籍的军士?” “不是。” “你别骗我?” “嗯!” 闻子君松了口气:“那我把我爹交给你了。” 申屠炽唇角弯了弯道:“回来时,定然毫发无损。” 闻子君又靠回了床头,自己叹道:“早知道你这么顶事,我就不用担心一个下午了。” 申屠炽想起下午时她拒人千里的模样,知道她是还没有将自己当成是身边最亲近的,随时可以依靠的人。一时没有言语。 申屠炽想的没错,忽然就嫁人了,身边就多了这么一个人,再加上两个人之前也不熟悉,闻子君之前却是没有觉得这个人有多亲近,这两日的相处总是客气的。 可就在刚才,他自然而然的接过她难以解决的问题时,仿佛这种客气生疏的感觉瞬间就消失了,闻子君心底对他一下子就亲近了起来。 这亲近的产生不适因为他帮自己解决了问题,而是他接过问题时自然而然的态度,仿佛那就是他应该去解决的东西,而不是出手相帮。这种感觉让人踏实又温暖,那一瞬间的温度烧化了所有的客气和疏离,两个人一下子就紧紧的站在了一起一般。 成亲第三日,闻子君头一次心里暖暖涨涨的,生出了一种想要努力对他好的念头。 闻子君想了想问他“你晚饭吃了吗?” “吃了?” 闻子君将手放到了申屠炽硬邦邦的肚子上,她问:“吃的什么?” 申屠炽身体一僵,沉默了。 见他不说话,闻子君的手在他紧实的腹部摸了摸,抬眼问道:“什么都没吃吧?” 申屠炽眸色暗了暗,唇角抿起,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要是没吃,我去给你做点。” 申屠炽一怔,他还以为媳妇这是在调戏他呢,没想到是要给他做东西吃。他哑着声音道:“你会做饭?” 闻子君道:“我当然会做饭了?我十岁就学会做饭了。” 申屠炽道:“没吃。” 第43章 相处(捉虫) 厨房里点上了几根蜡烛,照的亮堂堂的,闻子君四处看了看,如今天热,府里的食材都是一日一送的,是以这会儿几乎没有什么剩余的食材,只有半框鸡蛋、几把青菜和厨房外面小水缸里的几尾活鱼。 闻子君转头问靠在门框上的申屠炽道:“你喜欢吃鱼吗?” “可以。” “那就烧个鱼吧。”她拿起灶台上的一根蜡烛,到了屋外那个鱼缸跟前,将蜡烛放到水面上方,自己弯着腰往下看,见里面有几尾草鱼还有几尾鲤鱼。 她指着水底下游动的鱼儿和申屠炽道:“捞一条草鱼、两条鲫鱼上来杀掉。” 申屠炽走到闻子君身边,也弯下腰朝里面看,看了一会儿,一本正经的道:“大的是一种,小的是另一种?” 两个人脑袋凑在一块儿,眼睛盯着水底的鱼儿在转。 闻子君道:“对,捞一条大的两条小的。” “嗯。”申屠炽伸出胳膊,当即就要探下水去。 “哎——”闻子君赶紧拦了他,她将蜡烛递给申屠炽,让他用左手拿着,她则倒出手来将申屠炽右边的袖子挽到了手肘上面,弄完了右边又弄左边,她一边弄着,一边自自然然的道,“挽一下啊,不然袖子弄湿了。” 申屠炽低头看着她在给自己挽袖子,他沉默着没有开口。 弄好了袖子后,闻子君道:“你捞吧,我去拿个盆。” 闻子君拿了个盆出来,申屠炽三两下就将鱼捞好了,看着盆子里活蹦乱跳的三尾鱼,闻子君又去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递给申屠炽道:“你来杀鱼,我去做饭。” “嗯。”申屠炽接过菜刀,一刀就照着鱼头剁了下去。 “等下。” 申屠炽抬头看她。 “鱼不是这么杀的,鱼头不要剁掉。”闻子君在他身边蹲下仔细的告诉他怎么杀鱼怎么刮鳞,申屠炽一听就会,照着她说的处理。 申屠炽在外面弄鱼,闻子君则进屋去洗米,等闻子君将米洗好下锅后,申屠炽就端着处理好洗干净的鱼走了进来,闻子君接过鱼,又打发他去烧火 不到半个时辰,饭菜都出了锅,一盘西湖醋鱼、一盘炒青菜,再加一锅浓浓的鲫鱼汤,香气扑鼻。 将饭菜就摆在了厨房里的一个小桌子上,闻子君拿了一个中号的汤碗,给申屠炽盛了一碗饭放到了桌上,转头和他道:“洗手吃饭吧。” 闻子君十岁就学会了做饭,虽说在家里不常做,但和她爹出远门时却是经常下厨做给她爹吃,厨艺还是很不错的。 闻子君不饿,她自己盛了一点鱼汤,坐在桌边陪着申屠炽。 申屠炽见她没盛米饭,出言道:“一起吃吧。” 闻子君摇摇头:“我不饿吃不下东西,喝点汤就好了。” “嗯。” 申屠炽拿起筷子后,便没有再出声,没有夸一声味道好,也没有说不好吃,只是不紧不慢的将这一大条西湖醋鱼,和一大碗鲫鱼汤,外加一盘炒青菜吃的干干净净。 饭后碗盘放在那没管,蜡烛也没拿,就着单薄的月光,两人并着肩一路往回走。 卧室里面原本亮着的油灯,灯油烧干了,这会儿屋子里一片漆黑,申屠炽走在前面,摸出了蜡烛点上。 折腾了这么久,闻子君也累了,她打着哈气爬上了床,刚把鞋子蹬掉,还没爬到床里时,背上一重,申屠炽贴着她的后背,把她压倒了床上。 闻子君: 见他这个样子,说实话,闻子君心里有些发憷,真想问问他,脑子里还有点别的东西没有?胳膊向后抵了抵,她道:“我困了,想睡觉了。” 身后的人没出声,也没有起身,大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忽然脑袋动了动,温热的唇瓣贴上了她的脖子,停顿了片刻后,开始亲亲蹭蹭 闻子君还是不习惯他这样忽然的碰触,她激灵的整个人一抖,缩着脖子就躲他,可是男人却将她抱的紧紧的,根本躲不开,反而他亲的更加凶狠了,他身体滚热,呼吸也是热的,紧紧的抱着她,大手扯着她的衣服 “轰”的一下,脑子里像是烧起了火一样,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就慌乱了起来,僵硬着手脚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要怎么样 申屠炽的大手探到了她的腰间,十分熟练的解开了闻子君的裙带,还有一颗一颗的衣服扣子 身体被翻转过来,申屠炽覆在她上面,深邃的眸子里仿佛燃着烈火一般,灼灼的盯着她看,闻子君脸上一片火烧,不知所措抬起手捂上了他的眼睛,可她这一个动作,却让申屠炽忽然失了控 许久之后,申屠炽将闻子君抱在怀里,两个人却都没了睡意,闻子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问他道:“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 闻子君又问道:“你以前订过亲没有?” “没有。”申屠炽顿了顿又道,“家中没有长辈操持。” “你纳过妾吗?” “不曾。” 闻子君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你在外面,有没有” 申屠炽侧支着身子,黝深的双眸紧紧的盯着她道:“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夫人。” 闻子君脸一热,微微发窘,她背转过身去道:“天快亮了,睡觉吧。” “嗯。”申屠炽紧贴着闻子君躺下,手揽着闻子君的腰,合上了眼睛。 —— 第二天天还没亮,申屠炽就先起了床,没有惊醒闻子君,拿了件衣服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 到了前院儿书房,申屠炽叫来了他收下的一个护卫头领交代了一番,护卫头领立即回去清点了三十个最精炼的府兵,一人两匹强健的快马,不到半柱香时间,人马已经全部准备妥帖,集结在了申屠炽书房的院子里。 申屠炽还是给乾州知州孙克恩写了一封信,倒是没有让他去剿匪的意思,只是打了声招呼,于闻越山那里,多少照顾几分,凡事行个方便。 天还没亮,头顶的星辰还在闪烁着辉光,马蹄子便已是踏着晨露,往南去了。甚至三十人到了城门口时,城门都还没开。守门的士兵本是靠着墙根儿在打盹儿,听着“踏踏”的马蹄声,猛地醒了过来,星光下面他眯着眼睛朝那处看去,心里嘀咕着:这动静呼啦啦的,得有几十匹马。 他们到了近前,守门的士兵问了一嗓子道:“什么人?” “将军府的护卫,奉将军命出城办事。” 也不知是哪个将军府的,守门士兵道:“哥哥们辛苦了,不妨歇一会儿,开城门还得小半个时辰。” 将军府这边为首一人,从身上摘了块令牌扔了过去:“事急,还请兄弟行个方便。” 守门士兵没有急着答话,他掏出腰间的火折子吹亮,就着一点火光,将令牌仔细的看了清楚,而后才出声道:“既是有急事,那就破个例。” 说着他将令牌扔了回去,转身去开城门。 “吱呀呀”的转轴声音,在空寂的晨间显得分外的嘹亮,巨大的城门刚刚开启一半时,这三十个人,六十匹马,已是呼啦啦的冲了出去。 第44章 形势〔捉虫〕 尚书府里,闻大老爷一早起床,还在洗漱穿衣时,丫鬟来报,说他的贴身小厮德全求见。 大老爷眉头一皱,心想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了。 大老爷没有出声,整好了衣衫朝外走,等出了院子就见前边儿黑乎乎两个人影,在那转来转去,一个是德全,另一个是他手底下的护卫头领。两人见到他出来,小跑着到了跟前。 匆匆的见礼过后,护卫头领道:“老爷,就在刚才将军府三十个府兵出城去了!” 大老爷斥道:“什么东西没头没脑的?说清楚点。” 德全道:“是,刚才属下接到通报说,申屠将军派了三十个府兵出京去,而且一个人两匹马,看阵仗是急着赶路的,原本奴才想了想也没想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可是随后,属下又接到消息说闻越山从南边儿运过来的粮食还有现银,在乾州被劫了。” 闻尚书面色猛地一沉:“在乾州被劫了?” “是,在乾州被劫了。” “怎么被劫的,被谁劫了?” 护卫头领道:“他们走的是乾州西边儿那条道,那条路不起眼,可是却挨着判州,判州地界上这两年都不太平在南边儿和李将军作战的叛军,就有几股小势力就是从这边儿过去的如今虽说,判州范围没有成规模的叛军,但是匪患成灾。” 大老爷自言自语道:“乾州的孙克恩,也和咱们走得远,我看着,倒有几分亲近齐王的意思。” 大老爷沉吟了一会儿后道:“闻越山呢?” 护卫头领道:“前天夜里出京了,那日有人往他府里送了一封信,接着他就连夜出京了。” 大老爷一听便知那封信就是东西被劫的消息了,他怒道:“前天的事,怎么今日才来报。” 护卫头领跪下请罪道:“是属下失职,那日接到消息说闻越山出京了,可因为事前没有劫到送到他手上的那封信,不知道是南边儿出事了,是以便没当一回事,只当是寻常走动” 大老爷怒火更旺了:“寻常走动?你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女儿成亲第二天,他就能出城去闲逛不成?还错过了女儿归宁的日子?啊?你到底长没长脑子。” “属下知错,请老爷责罚。” 德全道:“老爷现在怎么办?申屠炽的人先去了,这事儿只怕要闹开,到时候这粮食和银子就算是追了回来,也是被抬到了明面上来了。” 兵部克扣了拨给申屠炽的粮饷,闹开以后,皇上震怒,虽说他也是心里有数,这些银粮是进了太子的口袋的,可他却没有点破,也没有过分追究,只是责令兵部将粮饷交出来而已。如今只要他们能将这粮饷交出来,至于这些粮饷的来路,皇上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若是这批粮饷被抬到明面上来的话,只怕皇上这眼睛是想闭也闭不上了。 闻大老爷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儿,天色开始渐渐放亮了。 一边德全也是心惊胆战,可还是不得不开口道:“老爷,上朝的时辰差不多了。” 闻大老爷一甩袖子,大步走了。 闻大老爷这回是真上了火了,若是这批粮饷再出了问题的话,这件事儿只怕是真的就兜不住了,一旦这件事情闹开了,太子的追责是怎么都跑不掉的,到时候他这本就岌岌可危的储君之位,就算是彻底的保不住了 闻大老爷心事重重,朝堂上也是心思不属的,就连某御史当面参了他一本,玩忽职守办差不利,他也愣是一点反应都没给人家。 —— “将军且留步。” 出了宫门,申屠炽正要上马时,听得身后有人叫他,回头看到闻尚书正朝他走来。 申屠炽便停了脚步,待他到了跟前一拱手道:“闻大人有事?” “一点小事,”闻大老爷抬手示意一旁的马车道,“不若去我府上聊。” 申屠炽道:“若是没有要紧的事,在下改日再去拜访,今日时辰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两人如今好歹也算是个亲戚,申屠炽却是一点面子不给,闻大老爷顿了顿,见他这态度心知便是硬将人请了回去,也是谈不拢的,这会儿虽是叫住了他,其实心里也是没报什么希望的,没有再强求,他拱了拱手道:“如此,将军慢走。”说着便也朝着他的马车走去了。 “将军留步。”申屠炽再要上马时,又听到一声留步,这会儿不用回头,光听这大嗓门就知道是禁军统领贾钱清。 “将军今儿个一早城门没开时,可是派了府兵出城了?下头人来报我这也不能装作不知道,特来问问将军,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贾钱清是禁军统领,同时掌管巡防营,城门守卫也都是职责所在。而且关于城门的管理,朝廷有明文规定,城门关上后,除非是有军情,不然任何情况都不得开启。则规定执行起来虽说不是那么的绝对,可也是差不多的,昨儿个那守城门的士兵,碍于申屠炽的关系破例开了城门,事后也是的向上级报备的。一层一层就报道了贾钱清这里。 申屠炽道:“一点私事。” 听到是私事贾钱清便放了心,他爽朗的大笑道:“私事就好,私事就好啊!这年头啊” 贾钱清说着见申屠炽正冷冷的看着他,脸色又黑又臭。 贾钱清不明所以,愣愣的问道:“怎么了?” 申屠炽面无表情的问他:“我岳父的二十万石粮食,加三十万两现银被劫了,你说哪里好?” 贾钱清一噎,而后却是瞪大了眼睛,答为所问的喊道:“你岳父真这么有钱啊!” 他俩说这话没有压低声音,也没有避人,特别是贾钱清最后一句,嗓门那叫一个嘹亮。 刚坐进马车的闻大老爷,就听到了这么一句。闭上了眼睛,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车轱辘吱吱嘎嘎的转着,走的却不是尚书府的方向,而是去了太子在宫外的别庄。 —— 别庄内,太子听了消息,却没有想往常一般暴跳如雷,而是沉静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屋子里除了太子和闻尚书,再没有旁人。 两人都沉默着,好长时间屋子里没有一点声响,静的可怕。 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后,太子出声道:“已经入秋了。” 闻大老爷瞳孔一缩,他伏地道:“殿下,或许是我们想的严重了,陛下对殿下的恩宠尚在,事情或许并没有到这个地步。” “恩宠尚在,”太子面无表情的道,“若恩宠当真尚在的话,本宫又怎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闻大老爷伏在地上一时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闻大老爷迟疑着道:“殿下,我们不妨再看看陛下的反应再说。” 太子没有出声。 第45章 家人〔捉虫〕 七月十三这天午后下了一场大雨,雨势十分凶猛,并且电闪雷鸣,闻夫人烧香回来的路上,正赶上了这场雷雨,拉车的马被雷电所惊撂了蹶子,再加上雨天路滑,马车翻在了路边。虽说万幸的是人没有受伤,可却结结实实的淋了一场雨。 回府后闻夫人便发起了高热,冒雨去请了大夫回来,可是喝了两回药到了第二天仍不见好,杨嬷嬷便让人送信去了将军府,通知了闻子君。 闻子君听说她娘病了,当即就赶回了闻家老宅,到了老宅以后,闻子君见她娘病的实在严重,因为放心不下,便让人去多请了几个大夫,换了一个方子吃,晚上打发人去将军府说了一声,她便留了下来照顾母亲。 这日申屠炽去了趟军营,回府的时辰便略晚了一些,进府以后直接去了后院儿,这些日子闻子君日日等他吃饭,因不想让她等得急了,脚下的步子迈的很大。 不想,刚一进院子,就有小丫鬟来报说:“夫人回娘家了,并让人送了信过来,今晚不回来了,让将军不用等她。” 申屠炽顿了顿心里面第一个念头就是,怎么刚从娘家回来,就又回去了,而且还要留下过夜?想了想又觉得或许是闻家有事。 于是他问丫鬟道:“夫人怎么忽然就回娘家了?可是有什么事?” 丫鬟回道:“回将军,是闻府的下人过来送信说,闻夫人昨日去烧香回来的路上,惊了马,老夫人淋了雨,回去就发起了高热,府里请了大夫,可吃了两回药,今天仍不见好,下人没了主意,便过来请了夫人过去。” 申屠炽听了便没有再往里面走,转身又出了将军府,打马进宫去了太医院。 申屠炽成亲之前,从没有去过太医院,实际上不止是太医,他这人身强体壮除了战场意外的地方,就从不曾生过病,受过伤。可自打成亲以后,这才没几日,就已经是来了第二回了,这个频率让人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上回那盒女子擦外伤的凝香脂。 申屠炽这还没进门呢,里面的早有太医去药柜里拿了盒凝香脂出来,旁边的太医院院判看着,他想了想交代了句道:“多拿一盒吧!” 王御医闻言便又折了回去多拿了一盒,拿着两盒膏药回来时和原判大人道:“还是大人想的周全。” 院判大人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将军夫人也是不易啊” 王御医也跟着叹道:“就是,难为了,一个弱女子,您说这也是怪可怜呐!” “嘘!”原判大人朝门口看了看道,压低了声音道,“少说两句,被这阎王听到了,咱们也没好果子吃。” 王御医吓得一捂嘴,抬头朝外看,见人没进来松一口气道:“属下妄言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面自己同僚的声音道:“将军这边请。” 两人一听皆是脸色一肃,整了整衣衫迎了出去。 “卑职见过将军。” “卑职见过将军。” 申屠炽一拱手:“两位大人好。” “不敢不敢。”院判道,“将军里边请。” “不了,过来是有些事要麻烦。” “将军说的哪里话,有事只管吩咐。” 王御医手里的膏药就要递出去时,却听申屠炽道:“不知院里那位医治风寒擅长些,我岳母昨日淋了雨,吃了几服药一直不见好。” 一听是岳母风寒,两人皆是愣了愣,特别是王御医,偷偷地把手里的膏药缩回了袖管里。 院判道:“也是巧了,这位王御医正是于风寒一科专精,便由他跟着将军走一趟吧。” 申屠炽道:“有劳。” —— 闻家老宅里,昏沉了一天的闻夫人刚醒来一会儿,闻子君正端着碗素粥于床前喂她娘进食,下人来报说将军领着太医来了。 闻子君听了将粥碗交给旁边的杨嬷嬷,转头问那小丫鬟道:“哦?人呢?” 丫鬟道:“在前院儿厅里面呢,管家招待着。” 闻子君点点头,回头和闻夫人道:“娘,我过去看看便回。” 闻夫人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闻子君和杨嬷嬷道:“嬷嬷您看顾些,再准备一下,一会儿我领着太医过来再给我娘看看。” “小姐放心,婆子看着。”说着她叹可口气道,“将军可真是孝顺的,还特意去宫里请了太医出来,这回啊咱们也踏实了。” 闻子君没再说什么,出了闻夫人的卧房往前院儿去了。 “你过来了?”闻子君进门,管家便退了出去。 见她进来,申屠炽放下茶盏“嗯”了一声。 闻子君看向旁边的王太医,问申屠炽道:“这位大人是?” 不等申屠炽介绍,王太医已是起身行礼道:“在下太医院太医王璜见过夫人。” 闻子君侧身让了让没有受他的礼道:“大人不要如此,劳您辛苦一趟了。” 王太医道:“应该的应该的。” 闻子君领着太医去了后院儿,申屠炽在后面跟着,到了闻夫人的住处,安排申屠炽和太医都在堂屋里坐下,她进里屋去看了看而后出来请了太医进去,隔着帘子给闻夫人诊了诊脉。 诊过了脉两人又回到了堂屋,太医要了之前的方子看了看。 闻子君询问道:“大人,我娘的病怎么样了?这方子可是妥当。” 王太医道:“夫人放心,令堂并无大碍,只是寻常的风寒,这张方子开的十分妥当,照着这方子吃,有个三两日便无碍了。” “谢谢大人。” “不敢不敢。”王太医又交代了一番需注意之事后,便告辞了。 闻子君道:“大人请,我送您。” “不敢不敢,夫人快请留步。” 闻子君还待开口,却被一旁申屠炽打断道:“王大人慢走。” “哎呦将军,不敢不敢,可折煞了卑职。” 王太医退下了,闻子君掏了一百两的银票出来递给旁边的宝珠,交代道:“去送送大人。” “是,小姐。” 宝珠去了,申屠炽和闻子君道,“不必如此客气。” 闻子君在他身边坐下:“你去宫里请了太医出来,我很开心,太医给娘看了之后,心里也算是踏实下来了,可是,我也知道这是不合规矩的。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有官职在身的,过来给我娘看病,我们还不客气些吗?当我是你呢?一品大将军。” 申屠炽听他一口一个“你”“我”分的清楚,英俊的面庞便沉下了几分,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沉默了半晌后突然说了句,“他日挣个诰命给你。” 闻言闻子君一愣,转头见他绷着脸色,十分严肃认真的样子,便笑了,朝里屋看了看,见没人出来,她起身凑到申屠炽耳边小声的道:“将军夫人已经够我威风的啦,我不图那些。” 闻子君倾身过去,几乎贴着申屠炽的胸膛了,说话时的热气喷在申屠炽的耳边话没说完,他的眸色已经暗了下去他身体绷得紧紧地,唇角也抿了起来。 话说完闻子君直起身来和他道:“行啦,你先回去吧,我过两天等我娘好些了,再回将军府。” 申屠炽一听过两天有些不愿意,但好歹也记着岳母这是生病了,没有吭声,静默了片刻,他起身道:“我去给娘请个安。” 申屠炽跟着闻子君一道进了里屋,隔着帘子,申屠炽给闻夫人行了礼,又关心了几句,闻夫人病体昏沉但还是撑着和女婿说了几句话,期间申屠炽恭恭敬敬的应答,身上的官威,这会儿不曾露出半点。 闻夫人见女婿这般多礼,心里一时还真是五味陈杂,当初在蓬度撞见时,那般凶狠的气势,那时就是跟她说他们是吃人的,她也是信的。没有想到女儿嫁过去后,却发现他竟是这般的恭顺、多礼,心中很是感慨了一番。 申屠炽给闻夫人请过安后,闻子君便送她走了,两个人一路朝外走时,谁也没有说话,等出了闻府大门,闻子君便止了脚步看着申屠炽牵着马一个人往前走了。见他往前走了几步后停下,正要翻身上马时,那一瞬间,闻子君心里忽然就舍不得他走了,鬼使神差的开口道:“你要不要吃了晚饭再走。” 申屠炽动作顿住,他转过头来看着闻子君眸子里的神色复杂难辨。 闻子君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她别开视线又道:“你还是回去吃吧,我娘病着,这边也顾不上你。” 申屠炽唇瓣动了动,似要说什么,终归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而后翻身上马,骑在马背上时想了想,又转过头来道:“王御医专精于风寒,他既是说无甚大碍,那便是无碍的,你也不要太过忧心,照顾好自己。” 闻子君笑着朝他摆手:“我知道,你骑马慢些,路上不要撞到人了。” 申屠炽: 申屠炽轻夹马腹,座下马踏踏的腾起了步子,虽说将军骑马从未撞过人,但速度还是比来时慢了些。 第46章 捉虫 申屠炽自幼失怙是独来独往惯了的,偌大的将军府也一直都是只有他一个主人,从来没觉得过有什么不妥。可如今才刚刚娶了媳妇,两个人的日子没过几天,今日再回到将军府时,却觉得不习惯了。感觉家里空荡荡,没着没落的没了家的感觉。 说起家来自从爹娘去世以后,家对他来说,也就只是所房子,并没有什么分量,成亲之前,比起将军府,他是更愿意待在军营里的,那里还更有人气一些。可是自从成亲之后,情况则全然变了,将军府还是这个将军府,但却一下子变得温暖起来了。每日他脚还没迈出大门时,就已经想着要回来了。 这几日夫人不在,又开始不归家了,下了朝直接骑马去军营操练士兵,入秋了,只怕是没有几天的太平日子可过了。几乎每年的秋冬这段时间,北边儿都不太平,今年再加上西北的旱灾 申屠炽睡眠一向很好,可是今日下朝后又是操练了一下午,晚上躺在营房里却是睡不着了,心里折腾着安稳不下来。 辗转反侧了许久,申屠炽猛地从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坐了起来,出了营房牵了马,连夜赶回了将军府 第二天一早准时起床,申屠炽看到端水进来服侍的丫鬟当中,有一个脸圆圆的,知道是闻子君的陪嫁,叫如瑶的。 申屠炽一边自己整理衣服,一边状似不经意的随口问她道:“你是夫人跟前服侍的?” “是的,将军,奴婢如瑶。” “喔,”申屠炽又理了理袖子,又道,“昨日事多,我也没过去看看母亲的病情怎么样了,一会儿你替我过去看看吧,若是不好,回头我再请太医过来一趟。” “是将军,奴婢回头就去。” 申屠炽点点头。 如瑶拎着铜壶往水盆里对了些热水,调好水温后便要退下,申屠炽见她要走,又开口说了句道:“对了,顺道问问夫人何日回府。” 当日下朝后申屠炽去军中做了一番安排后,早早的回了将军府,回到后院儿时见闻子君依旧没有回来,心中说不出的失望。 只是他这人心思不外露,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的,下人们见了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因他平时不用人跟前服侍,所以见他坐在堂屋时,丫鬟上了茶后就都退下了,守在外面。 堂屋里坐了半天也不见如瑶进来回禀,申屠炽脸色越来越沉,终于忍不住了出声叫道:“来人。” 门口将军府的丫鬟进来:“将军,有什么吩咐?” “如瑶呢?” 丫鬟道:“如瑶去了闻府,还没有回来。” 申屠炽脸色又沉了几分,半晌,她道:“知道了,下去吧。” 晚饭之前如瑶活蹦乱跳的回来了,还带了好些个南边儿的糕点过来,分给小姐妹们吃,等分完了糕点,才脸色十分欢快的到了将军跟前回禀,说夫人好的很快,这会儿已经下床了,饭也吃的多了。还说闻夫人让人带了些点心过来给他尝尝。 申屠炽等着她说闻子君什么时候回来的事,她却是把这茬给忘了,直接道:“将军,奴婢去将糕点拿来给您尝尝吧。” 申屠炽: 申屠炽黑着脸道:“夫人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府。” 如瑶一脸差点忘了的模样道:“夫人说,明日午后回。” 申屠炽点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闻子君在老宅吃了晚饭,晚饭后陪着闻夫人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会儿,送闻夫人回房休息后,她又去小胖子房间帮他看了看功课,之后便上了马车往将军府去了。 话说原本她是打算明日午后等她娘身体再好些,她再回去的,可是如瑶走了之后,她又想到申屠炽这特别让人过来问了问,会不会是有什么事情找她?于是便和闻夫人说了声,改在了今日回。 回到将军府,问了问下人,得知申屠炽在前院儿书房,她也没让人通报,直接拿了盒从闻家带来的糕点就过去了。 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低沉的一声“进。”闻子君推开门走了进去。 开始以为是下人,可听到脚步声不对,申屠炽抬头,猛然一见到是闻子君时,竟然心口一跳,只是脸上依旧是冷冷的没有表情。 “你在忙吗?” 申屠炽放下手中的狼毫:“不忙。” 闻子君走过去将桌面收拾出来一块,将装糕点的盒子放在他眼前,打开盒子道:“家里的厨子做的,南边儿的糕点,你尝尝。” “嗯,”申屠炽拿了块糕点送进嘴里吃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咽下后随口问道,“不是明日回吗?” “你让如瑶特意来问了一句,我以为你有事找我,便提早回来了。”闻子君转头看他,“你有事吗?” 申屠炽垂下视线,面色如常的道:“只是问问。” “哦。”闻子君没有再说什么,捏了块糕点咬了一口,等她吃了两口后,见申屠炽就板板正正的坐在那里,视线垂着一动不动。 闻子君道:“不爱吃吗?怎么不吃了,好几种口味的。” 申屠炽转头看着她手里的小半块道:“你这个是什么口味的。” “我这个啊”闻子君探身过去要给他找申屠炽却是握起了她的那一只手腕,就着她的手,将糕点送到了自己嘴里。 硬硬的牙齿碰到指尖的触感,让闻子君心口一缩,而后脸上就有些发热,她有些不自在的道:“你忙吧,我先回房了。” 闻子君说着就站起身来,准备要走,可步子还没迈出去时腰上就是一紧,申屠炽从后面抱住了她,铁壁一收,人就坐到了他的长腿上。 申屠炽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才没几天的功夫,已经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了,他从后面蹭着她的颈窝,低低的声音带着鼻音的道:“我想” 闻子君脸上发热,感觉道他的大手不老实,赶紧拉住道:“天还亮着,不行!” 申屠炽:“想看” 闻子君“唰”的一下,脸上起了火一样她不过就回闻家带了两天,这个男人怎么变了个人一样。 “不行!” 闻子君拉他的手,申屠炽却不放,最后申屠炽妥协道:“不看了,陪我待一会儿” 闻子君: 怀里的人不动了,申屠炽却并没有老实的待着,两只手托着她的腰,轻而易举将她转了个身,一只大手拖着她的脑袋就吻了上去,他很热切,吻得十分用力,另一只手隔着意料在她身上用力磨蹭着 意乱情迷的时候,闻子君被抱到了桌案上,申屠炽粗喘着,解扣子的耐心也没有,竟然“撕拉”一下,硬是将她的衣服给从中撕开了 闻子君的姿势让她很不自在,外面又是天光大亮的,申屠炽又紧紧的盯着她闻子君瞪他道:“这是书房” “嗯,”申屠炽俯下身去粗喘着道,“成亲了,在哪都行” 事后,闻子君衣衫破碎,十分狼狈,背后又硌得生疼。申屠炽却仍旧衣衫整洁,十分洒脱,长身玉立的站在桌案前,闻子君心里不平衡了,没好气的道:“把外衣脱下来,转过身去。” 申屠炽这会儿脾气很好,他脱了外衣上前要给她穿上,闻子君踢了踢他,他也没有躲,用衣服将人裹住抱起来就往外走,回后院儿去了。好在天黑了,一路上也没遇到人。 回房洗漱过后,两人一道躺在床上,申屠炽抱着媳妇忽然说道:“过些日子,我可能要上战场了有些,想你。”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人还没走呢,就开始想念。 要上战场了,闻子君一愣,之前的一点情绪瞬间消散了,心里又担心起来。 闻子君转过身来,反手抱着申屠炽的腰身没有说话。 沉默了好长时间申屠炽出声道:“你想我吗?” 闻子君道:“你还没走呢。” 申屠炽沉默。 闻子君也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声音低低的道:“想,现在就有些想——” 话没说完申屠炽一翻身又压了过来 第47章 七月二十号,闻越山给闻大老爷的一封信进了京,信中将那一批银粮被劫的情况,做了详细说明,此外还提了一句,希望闻大老爷能在乾州,和判州的官府处,活动活动。 只是这一封信,没有送到尚书府,而是和乾州知州孙克恩给皇上的一封密函一道,被送到了皇上的案头。 孙克恩的信中提到闻家私底下有个大粮仓,而这一批被劫的粮食就是从江南的粮仓中运出来,要往尚书府送的 闻尚书从江南那里弄了一批银粮过来,路上被劫了,这事儿他早有耳闻,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闻家在江南还有一个隐蔽的大粮仓如今李将军在江南用兵前些日子贵妃又忽然说要纳一个商女给太子做妾,现在想想,这分明是想将那粮仓据为己有兵也在江南,粮食也在江南他想干什么? 皇上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当即下了一道圣旨,命李将军班师回朝。 这边圣旨刚刚送出了宫,皇上又传了口谕,命申屠炽进宫。 传旨的太监到了将军府时,天色已经暗了,闻子君在房里整理账册,申屠炽刚刚回到后院儿,进了正房,后头小丫头就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报,说是前头公公过来传皇上口谕,请将军进宫一趟。 闻子君听了,放下手里的账本道:“这个时候传你进宫,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会不会是北疆那里有了战况了?” 申屠炽摇摇头:“不会。” 北疆那里的情况,申屠炽了如指掌,一旦有异动,他接到消息的时间,不会迟于皇上。 “别担心,我过去看看。” 闻子君点点头,拿了件披风给他。 —— “臣申屠炽拜见陛下。” “起吧。” “谢陛下。” 皇上将案上孙克恩的密函递给了一旁随侍的太监道:“爱卿看看这个。” “遵旨。”申屠炽从小公公手里接过信函,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皇上问他道:“你岳父从江南运了一批银粮进京,却在乾州被劫,可是确有此事?” 申屠炽道:“回陛下,确有此事。” 皇上道:“这批银粮是要运到尚书府的?” 申屠炽道:“是!” 皇上又道:“信中所说的粮仓你可清楚?” 申屠炽道:“这个臣不知。” 皇上沉吟半晌,又道:“那你可知,你岳丈和李将军那里可曾有过来往。” 言外之意就是闻越山有没有往李将军那里送过粮食? 申屠炽道:“回陛下,臣不知,但臣料想没有此事。” “哦?爱卿何以见得?” 申屠炽道:“臣岳丈虽说和闻尚书是同族,但祖上南迁以后,和京里来往并不多,岳丈一支只是经商,从不参与其它,这一批银粮,也单纯的只是念在同族的情谊。” 皇上沉默不语。 申屠炽又道:“我岳父的粮仓、银库都在南边儿,若是他们和李将军有过来往,那么前兵部尚书便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拿了北军的军饷,往南边儿送,我岳父那里直接送过去,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倒是有几分道理,只是,这凡事一旦开了头,后面可就不好说了爱卿也说过,到底是同族的。” 其实皇上在意的倒不是一个粮商,他真正担心的是申屠炽,有着一层层的关系在,只怕他会脚下不稳,站到太子那边去。 申屠炽沉默了片刻斟酌着开口道:“陛下,其实臣觉得,臣的岳父此举,并非是要运粮到尚书府。” “怎么讲?” 申屠炽道:“臣岳父经商几十年,若他是诚心要运粮给尚书府的话,定然会做好万全的准备,路上绝不会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皇上面上不露情绪的道:“你的意思他这是故意让人将银粮劫了去的?这些东西,不是送到将军府的,却是特意给山贼准备的?” “并非如此,陛下,臣岳父是个生意人。” “爱卿何意?” 申屠炽道:“生意人不做亏本的买卖,若这批银粮送到了尚书府,便是连个响也是听不见的,但若是到了山贼那里,迟早是会找回来的。再者,以如今尚书府和臣岳丈一家的关系来说,臣岳丈绝对不会送这些东西上门。” “他们的关系,不和?” 申屠炽略微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道:“有一件事,想来陛下不知道。” “是何事,朕不知啊?” 申屠炽道:“之前,尚书府为了让内子去东宫做妾,曾给她下药,就在猎场那晚,所幸被臣遇到,送她到水潭里解了热毒,这才不曾出了什么事情。” 原本申屠炽说闻越山和尚书府不和,皇上只当他是在为岳家开脱,可听了这话便信了分了,这种事情总不会凭空捏造,发生过的事情只要想查,总是能查出蛛丝马迹的。 皇上心想,回头让人去查查,若这事儿是真的,就申屠炽这脾气,他和太子是绝对走不到一起去了! 皇上心里放松了一半,面色也就缓和下来了,和申屠炽又聊了几句闲话,便打发他回去了。 回到将军府,申屠炽和闻子君求证了粮仓的事,闻子君听他提起粮仓十分的意外,这件事情虽说没有刻意瞒着他,但自己却也是没有提过。闻子君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申屠炽道:“乾州知州孙克恩给皇上写了一封密函,里面提到了。” 孙克恩怎么会知道,闻子君皱起了眉头,想了半天,她忽然抬眼道:“孙知州不可能会知道我家里有个大粮仓,如今他知道了很可能是我爹告诉他的。” 申屠炽点点头,并不觉得意外。 闻子君道:“我爹有可能是想把粮食都卖给朝廷。” 申屠炽道:“和朝廷做生意,可没有什么利润可谈。” “其实我爹这人还是有几分大义的,往年不管哪处闹灾荒,当地的闻家粮行都会赠一些粮食出去的,而且如今四处战乱,这些粮食卖给别人他当然不肯吃亏,可是若是卖给朝廷,便是折一点本钱,我觉得他也是会愿意的。” 闻子君顿了顿又道:“再者,尚书府那边已经知道了我家在南边儿有个粮仓,而太子的兵马又在南边儿,这批粮食若是不赶快运出来脱手的话,只怕也很难保住了。” 申屠炽看向她的目光,颇为赞赏。 闻子君看着他挑了挑眉毛道:“其实这些你都想到了对不对?你早就想到了我家这些粮食放在南边儿不安全,但要运出来的话也不安全,只有卖给朝廷才是唯一可行的路子。但你却不知道我爹舍不舍得对不对?” 申屠炽眸光一闪,听说他们家有个大粮仓以后,他确实是觉得只有卖给朝廷才是最好的一条路,对他们也好,对朝廷也好。可是他也觉得商人重利,他岳父不一定舍得。听了闻子君上面一番话后,他才是惊觉,自己小看了岳父大人,也小看了自己的夫人。他夫人不仅大气,而且还聪慧。 —— 当天,太子连夜让人送了一封迷信去南边儿,几天之后收到圣旨的李将军,开始整军回朝。 铜沟兵营里,牛大山不解的道:“李化午就这么回来了?南边儿那几个流寇,他十万大军愣是耗了这么长时间,不就是想赖在那里么?这会儿怎么这么痛快就回来了?” 乌文青道:“陛下既是下旨招他回来,那就是摆明了不信任太子了,别说他赖在那里不回来,就算是稍有一个迟疑,这边儿陛下就能立马将太子扣下。他敢不痛快?除非是扯大旗造反了!” 第48章 八月十四日,闻越山回京,从水路过来,还捎了十几筐的大闸蟹,和一些南边儿的蔬果。 闻夫人让人挑了一筐肥美的大闸蟹,和闻子君喜欢吃的蔬果,让人送到了将军府。 闻越山则特意交代了下,让往尚书府和族长那里各送一些。 尚书府收了东西,晚上大夫人便和闻大老爷提了提。 闻大老爷沉着脸一言不发。 大夫人也是锁着眉头道:“您说他这到底是不是故意将事情闹开的?” 闻大老爷道:“是不是故意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太子已是被他给惹急了,在江南他剩下的那些家当,是别想着再运出来了。” 大夫人道:“太子查到了那粮仓的位置?” 大老爷摇头:“暂且还没有,不过若真要查,早晚查得出来。” 闻大老爷这边说话的时候,那边户部的人,在闻家老宅,与闻越山在书房里已是喝过了一盏茶 —— 八月十五中秋节,往年的这个日子,申屠炽都是在军营里过,今年则不同,夫妻两个商量后决定去闻家老宅过节。 将军府人口简单,连府中护卫都算上,也没有几个下人,出门前闻子君交代了府里的管事婆子,让她安排着大家一起过个节,做些好吃的,那一锅螃蟹也让他们蒸了吃。 申屠炽下朝后,又去军营里特批给将士们放了半天假,而后打马回府,接了闻子君一道去了闻家老宅。 过了中秋节,申屠炽就忙了起来,日日下了朝都是直奔军营,每天都是深夜才回,甚至彻夜不归。 八月十九日这天早上,有军情上报,西北有人造反了。傍晚又有军情传来,北疆田远告急,拓跋贺又打过来了。 —— 知道申屠炽就要去北边打仗了,这几天府里的气氛都有些窒闷,闻子君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这日晚间,她一直没有休息,坐在房里,等着申屠炽回来,申屠炽到家时,依旧已是过了午夜了,听到院子里的动静,闻子君出了屋子,举着蜡烛站到了门口。宝珠如琼上前给她披了件斗篷,便默默的退到一旁守着。 月光下,看到高大挺拔的身影大步走过来了,闻子君和如瑶道:“让人做点吃的端上来。” “是。”如琼福了福身便退下去了。 “怎还没睡?”申屠炽皱眉,到了近前,给她紧了紧披风,手一伸,揽着人往屋里走。 到了屋里,申屠炽接过她手里的蜡烛,插到了烛台上,两个人在桌边坐下,下人端了茶水上来。 闻子君将茶水递给他,声音低低的问道:“你什么时候走啊?” 申屠炽一口干了杯子里的水,道:“等李四海带着军队回京后,我再走。现在大军走到了辉城,不出意外的话,六日内能到京。” 闻子君问道:“他若是不回来呢?” 申屠炽道:“西北也乱了,京里如今至少得留下五万精兵,李四海若不回来,我会少带些人走。” 闻子君眉头皱了起来:“我这两天总觉得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李将军那里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申屠炽安慰她道:“你放心,李四海他不想造反就得回来,他不敢造反。” 闻子君道:“李将军整个家族,几百口人命都在京里,他虽是不敢明着违背圣旨,可也难保他会找些借口拖延行程。” 申屠炽道:“若是如此的话,齐王会过去接替他。” “那就好。” 没一会儿丫鬟在堂屋摆好了饭菜,进来禀道:“将军,夫人,饭菜摆好了。” 闻子君陪着他一道去了堂屋,申屠炽吃相不难看,但饭菜下的速度很快,闻子君劝他慢点吃,他也不听,没一会儿几盘菜都见了底。 放下筷子后,一把将媳妇抱了起来,就进了里间卧房 —— 第二日早朝上,皇上命人当朝念了李四海上的折子,折子上说大军在辉城,遭到了南边儿叛军的反扑,叛军一路追咬的打法很是难缠,大军被绊住了脚,一时无法脱身 太监念完了折子,皇上毫不留情面的问太子怎么看? 太子脸色也十分不好,当朝表示请皇上再下一道圣旨,命李四海率领三军七日内必须到京,若有延误,便以谋逆罪论处,诛九族。 太子这一番话落,大殿里雅雀无声。延误军机重责也只是一人死罪,太子这一上来就是株连九族。 皇上也是颇有点意外于太子的态度,心里琢磨着或许是自己多疑了,或许真是叛军反扑,并非有意拖延一时眉头又皱了起来,心想,若是南边儿的叛军攻势这般凶猛,他再强行撤军的话,那叛军会不会一路追咬到京里来? 皇上一时不诀,问下面的大臣道:“诸位爱卿怎么看?” 有人出列道:“陛下,李将军率十万军南下平叛,如今已是九月有余,不见半点成效,臣以为,李将军督战不利,无大将之才,应当撤换。” 又有人出列道:“臣附议,撤换了将领后,留下一半兵力平叛,另一半调遣回京。” 皇上道:“那以爱卿之见,谁堪当此任。” “呃,这”那位大臣迟疑了,申屠炽要去北疆,而且西北也乱了起来,这一时还真是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他迟疑的功夫,齐王出列道:“父皇,儿臣请命出战。” 听儿子要去,皇上犹豫了,他子嗣艰难,活到成年的皇子,也就这么两个,老大太子又是一副不堪大任的样子,这两年他心里都在琢磨着重立太子的事儿齐王要去倒是有利有弊,若能平叛立功自然是好可若是出点什么意外的话 皇上犹豫不决的功夫,已是站了好几个大臣出来,称颂齐王英武有担当,又跪下一道帮着齐王请命!再加上齐王态度也是坚决,皇上虽说有几分不愿,但也还是同意了。 齐王表示,他接管三军以后,会调遣五万大军回京,并推荐申屠炽麾下将领萧铁率这五万军前去西北平乱。 皇上转问申屠炽道:“萧铁何许人也?” 申屠炽出列道:“回陛下,萧铁在军中担任校尉之职。” 皇上一听是校尉,便有点不赞同,又问道:“区区校尉,爱卿觉得可能担当此任?” 申屠炽道:“回陛下,萧铁为人十分悍勇,难得的是临战时冷静多谋。臣以为他堪当此任。” 领军打仗,识将任才方面,皇上对申屠炽还是十分信任的,听他这般说,当即排版道:“好!既如此,传旨,封萧铁为西征将军!” 申屠炽跪下:“臣待萧铁谢陛下恩典。” 第49章 南边儿的军队还没有回京,北边儿却是不能再耽误了,君臣商定申屠炽率领三万铁骑先行一步,待南边儿的军队一回京,剩下的那五万人再由牛大山领军追赶。 出京前一晚,申屠炽勉强挤出一点时间,提早回了家,即便是如此,回到将军府时,已经快三更天了。 闻子君给他准备了许多行囊,却因为是急行军,全都不能带,最后只是简单的带了一个小包裹,里面只装了一件冬衣,剩下的就是些常备的药材。 申屠炽提了包裹放到桌上,将媳妇抱在了怀里,一只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她的长发,口中道:“在田远我有处宅子,一应物品,里面都有,你无需挂心。” “嗯。”闻子君双手揽着他的腰身,原本一肚子的话,这会儿却是什么都不想说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相拥着,一室静好就在闻子君心中期盼时间就这么静止下去的时候,忽然腰间一紧,脚下一空她被申屠炽抱到了桌子上 抬头望进他灼热似火却又深沉压抑的双眸,闻子君心口紧紧一缩,主动抬手抱住了申屠炽微微低垂的脖颈,向下拽了拽,男人的腰便弯的更低了一些,有一点粗糙的下巴低到了她的唇边 心里痒痒的,牙根儿也痒痒的,闻子君一张嘴咬住了它 申屠炽心口一窒,抱着她的手臂,收的更紧了闻子君咬的越来越用力,但其实不疼,只觉得心里的仿似着了火一样的难熬 总算理智没烧光,好歹记着明天要出征了,嘶哑的嗓音难耐的道:“别咬” 闻子君不肯松口,申屠炽为难的道:“明天,被人看到咬肩膀,好不好” 他这一句话也不知触到了哪根神经,离别的酸苦和对战场的恐慌一下子涌到了心头,闻子君的眼泪“唰”的便涌了出来,松开申屠炽的下巴,紧紧的抱着她,自己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感觉到她哭了,申屠炽心里一慌,头一次见她哭,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身体僵硬了半天,想要退开一点帮她擦擦眼泪,可闻子君抱得很近,他僵着身子不能都,只得小心翼翼的道:“别哭,你咬吧,想咬哪儿都行。” 闻子君抱着他不说话,又哭了一会儿才忍下了眼泪,她带着浓浓的鼻音道:“你不怕被人笑了?” 申屠炽沉默半晌才低低的出声道:“你别哭,我怎样都行。” 心里酸酸涨涨的,闻子君抱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贴着他耳边闻子君说道:“八月二十九不能给你过生辰了,一会儿做一碗长寿面给你吃,你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我一定活着回来!”申屠炽十分郑重的说道。 此刻,只这一句话,胜过这世上最甜蜜的海誓山盟,战争面前,只有平安才最宝贵。 虽说心里清楚战场上的事是难以预料的,但听了申屠炽的保证,心里还是踏实了许多。 松开抱着申屠炽的胳膊,闻子君推了推他道:“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做长寿面。” 申屠炽没有放开,他沉默了一会儿出声道:“我明天就走了。” “嗯。” “这一别,得有半年不能见面了。” 闻子君清浅的一声叹息,没有言语。 申屠炽又道:“今天晚了,早点睡吧。” 闻子君道:“那你先睡一会儿,我把面条做好了,叫你起来。” 申屠炽: 申屠炽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大步到了床边,将人放下,随即就压了上去 闻子君却执着了起来,抓着他的大手,十分严肃的道:“不行,长寿面必须得吃。” 申屠炽: 因为心中存了亏欠,特别又是临别之际,在任何一件小事上违背她的意愿,申屠炽都觉得不忍心,所以只好委屈了自己,放媳妇下地,跟在媳妇身后一道去了厨房。 闻子君不擅长做面食,特别是面条,一次也没有做过,但她知道怎么做,往年,他们家里人过生日时,她娘总会亲自下厨,做一锅长寿面,她年年看着,年年吃着,心里便也觉得,生日是必须要吃上一碗长寿面才行的。 她很认真的在做,申屠炽的目光便粘在她身上,始终没有离开片刻,看着她挽着袖子擀面条的样子,忽然好奇,当她变成白发苍苍的小老太太时,会是什么模样?一时怔怔出神 闻子君不知道他的想法,她专注于手上的活儿,擀好了面条后没有立即下锅,而是放在面板上面醒着,她又准备了一些食材、作料,先炒了一些酱汁出来。盛好了酱汁,洗了锅,才又烧水下面。水开后下面,面条下锅就熟。先盛了一大碗一小碗出来,两个人一块吃的。 看着闻子君坐在自己对面,小口小口的吃着面条,申屠炽拿着筷子,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心里面暗暗发誓:一定要活着回来。 自打他上战场以来,这么在意自己的生死,这是第一次! 两人都默默的吃着面条,谁也没有说话,闻子君吃了一小碗后便放下了筷子,看着申屠炽吃,等看着他将一锅面条吃的一点不剩后,闻子君心里才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的,放松了一些。 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天都快放亮了的时候,申屠炽才抱着媳妇合上了眼睛,没睡上半个时辰,天就放亮了。 申屠炽睁开眼睛,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沉睡的闻子君,头一次真切的体会到了,离别是个什么滋味。 小心翼翼的撑起身子,托着闻子君的脑袋,将自己的肩膀撤出,又塞了个枕头过去 他动作轻手轻脚,下床穿衣,又拎起闻子君昨晚给他准备的那个小包裹,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回到了床前,站在床边看了她良久,最终转身大步出了门。 没有百姓欢送,没有君王壮行,当全城的百姓都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三万铁蹄已是踏着晨露出京了 闻子君醒来时身旁的位置早已空了,看了眼天色就知道他已经在去北疆的路上了。本来还想去送他出城的 闻子君赖床了,一直躺到了中午不想起,午饭也不想吃了,若不是快中午时,如瑶进来说,闻夫人遣了下人过来请她回老宅一趟,闻子君就想一直这么躺下去了。 起床洗漱,穿戴好以后,闻子君饭也没吃,也没带下人,直接骑马去了老宅。 到了家里正赶上开饭的点儿,便和家人一块吃了点。 饭后,闻越山将她叫到了房间里,将下人都打发了出去以后,闻越山递给她一张纸。 闻子君接过打开后,见上面是几处不相干的,十分详尽具体的地址。 闻越山道:“这几处地址你记熟了。” 闻子君道:“爹,这是什么地址啊?” 闻越山道:“我早几年买的几处院子,东南西北的哪都有,甚至还有一处海边渔村的。” 闻子君有些不安:“爹,您这是做什么?” 闻越山叹气道:“这仗越打越厉害,爹担心若是哪天京里也不安全了,总得有个退身之所才行。” 闻子君道:“爹,会到这个地步吗?” 闻越山道:“希望不会吧,不过还是得以防万一。江南那边还有些事情爹要赶过去处理,若是哪天真的就到了这一步,爹不及赶回来时,你就和你娘一道,领着弟弟连着府里的这些下人一道,找个妥当的地方先安置下来。” 听闻越山说还要去南边儿,闻子君不赞同的道:“爹,这个时候,您怎么还要往南边儿去呢?那一批粮食都已经卖给朝廷了,还有什么事这么做要,值得您冒险跑一趟呢?” “傻丫头,这些粮食算什么,重要的是营生,也是人,祖上经营了几代的生意,总不能撂下不管。等仗打完了,咱们闻家的生意,还得接着做。” 这些日子,闻子君满脑子都是要上战场的申屠炽,其它的什么都抛到脑后了,这会儿听了父亲一番话,闻子君忽然羞愧,觉得她爹是白将她带在身边教了这么多年了。 闻子君清醒过来后,当即道:“爹,女儿明白了,只是您这个时候离京我不放心,不若我替您去吧,若我有处理不好的事情,写信回来问您也是一样的,您在京里主持大局。若是若是京里也有待不了的一天,搬家的事还得您来拿主意。” 闻越山笑笑:“你待在京里照顾好你娘和弟弟就好!爹去去就回。” 闻子君心里面撕扯的难受,申屠炽刚刚上了战场,现在她爹又要去江南,南边儿如今是战火纷飞想想,心里揪的难受。她倒是真想替他爹跑这一趟,可也了解她爹,知道无论如何他都是不会同意的。 第50章 自从申屠炽去了北疆,闻越山又去了江南后,闻子君待在京里开始十二分的留心起了局势。 时间一天一天过得异常缓慢,申屠炽走后第十二天,原本说九日便会回京的部队仍旧没有消息,闻子君又耐着性子等了几天,仍旧是没听到半点动静。 军营里牛大山急的火烧眉毛,萧铁的军帐里,他热锅上的蚂蚁般的转来转去,半晌止步,粗着嗓子和萧铁道:“哪怕你给我两万人也好!将军可已经走了半个月了,说好的,七日后这五万人让我带走,现在他娘的都已经半个月了!拓跋贺是好肯的骨头吗?啊?他如狼似虎的十万大军过来,将军就三万人!再算上田远的一万,满打满算也才四万!你说这仗怎么打?啊?” 萧铁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脸色也是难看的要命。 见他这个样子,牛大山更是气的不行,他几个大步到了萧铁跟前,瞪着眼睛质问骂他道:“我说老萧你个王八犊子,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五万人你攥的紧紧的,两万人都不给我,你他娘的你这是成心的想看着将军去送死——” 萧铁被他这话给惹急了,不等他说完,照着他肚子狠力的就是一脚,愣是踹的牛大山五大三粗的个头,一个屁股坐到了地上。萧铁猛地站起来吼道:“你他娘的整天就知道跟我吼,你还知道点儿什么?跟我要人,这五万人你知道是干什么使的?现在这个局面,你还想带人出京,不等你出了京城的大门,脑袋就得滚下来,你个王八蛋不要命了,你还想还得底下兄弟们跟着你一块儿掉脑袋?” 牛大山噌的一下站起来,粗着脖子吼道“干什么使的?就西山那一点吃不饱的乱民,用得着这五万精锐,五千都他娘的富余!” “我呸!”萧铁也是脸红脖子粗的道。“这五万人是留守京城的!乱时,这也是京城守军的底线,皇上还有满朝文武可都是住在这里边儿的。没有圣旨你还想带人出京,你不要脑袋了吗?” 牛大山顿了顿,不甘心的吼道:“那将军怎么办?人都走半个月了,说好的七天之后让我带着人去追的。你说怎么办?” 萧铁没好气的道:“你问我?我他娘的怎么知道怎么办?南边儿的军队不回来,我能怎么办?” 两人大眼瞪小眼。 半晌后,萧铁拧着眉头道:“齐王那里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他们这边一筹莫展,西北的乱军却是攻势越来越猛了,申屠炽出京的第二十天,南边儿的军队依旧没有回京,萧铁却接到了圣旨,皇上命他带三万人去西北平乱。 牛大山听到消息,急的眼睛都红了,这三万人带去西北了,那他还那什么去支援北疆。南边的军队和这五万申屠炽练出来的精锐是不能比的。原本的计划分明是让萧铁带着南边儿归来的军队去平乱的。 当晚萧铁的军帐里,牛大山扯着萧铁的领子道:“人你不能带走,我明天一早进宫,去陛下面前求情。” 萧铁面色十分深沉他道:“西北的叛军已经达到岩山了,若是我们再不出兵,等他们打过了桥河可就直逼京城了。若是我们军中人这会儿站出来求情,说这五万人不能带去西北,得留着去支援将军的话?陛下非但不会准奏,反而会对将军心生芥蒂。” “那怎么办?”牛大山狠狠的一脚踢在木桩子上,“你把人带走了,将军领着那几个人,得被拓跋贺困死在田远。” 牛大山说的是实情,萧铁也是急的上火,乌文青和申屠炽一道去了北疆,一时他们也没人商量,两人琢磨了一会儿决定去李四海府上,打听打听南边儿的情况。 两人晚饭也没顾上吃,立时就动身,快马去了李将军府上,不想,却吃了闭门羹,门房说将军病重概不见客。 牛大山哪里肯走,两个人土匪一样的硬是生闯了进去,没有想到的是,最后见到了李将军,却发现他竟然真的病了,整个人形销骨立,躺在床上看到他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将军府走了一趟,一无所获,再回到军营时,有士兵来报,说是将军府的侍卫过来传话,将军夫人请萧将军过府一叙。 牛大山一头雾水,随口问道:“哪个将军府的?” 士兵道:“申屠将军府。”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深深地叹了口气。 萧铁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牛大山道:“这事儿是瞒也瞒不住的。” 萧铁道:“是兄弟就陪我走一趟。” 牛大山不干:“滚犊子,好事儿想不起我来,不去。” 萧铁冷笑:“不去就不去,我也不去,让将军夫人急去好了!左右我是奉命办差,我不理亏。” 牛大山呸道:“你不理亏,你不理亏你不敢上门?” 萧铁道:“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牛大山骂他:“你个孙子!” 最终还是两个人一道去了将军府,敲响大门之前,两个人都不由的深吸一口气,这个时候闻子君请他们上门,他们想着定然是为了萧铁要带兵去西北的事儿,两个人心里都觉得一会儿将军夫人估计得撒泼了!。萧铁心里则想着,至少得比牛大山撒的厉害 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应对。两人硬着头皮敲响了将军府的大门。 大门打开,两人被请到了前院儿书房,没等多久,闻子君便走了进来。叙礼过后各自入座。 互不熟悉,开场现实客气寒暄了一番,几句过后闻子君顿了顿道:“有些事情,想和两位将军打听打听本来朝中的事情,我是不该多问的,但如今时局纷乱,我心中实在不安,思来想去有些事情,还是想和将军请教一二。” 两个男人坐的板板正正,皆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萧铁道:“夫人有事只管吩咐,我们两个知无不言。” 闻子君道:“将军客气了,我想了解了解北疆的情况,不知道北疆那里敌军有多少人?战力如何?申屠将军这三万人,如果只守能坚守多久?” 萧铁心想夫人问的这般委婉,没有像牛大山一样上来就指着鼻子问他是何居心,他把人带走了,是不是想让申屠炽在北疆白白送死可是这委婉的说法,却是让他比被牛大山指着鼻子骂时,心里还要难受!萧铁觉得将军夫人手段高,这是在讽刺他! 咬咬牙根,萧铁道:“北疆敌军十万左右,战力很强将军率军三万,田远原有守军一万,这四万人守城或许能坚持三五月,或是半年。” 闻子君听说申屠炽若是坚守的话,至少能有三五月的平安,心里很是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她又问道:“依二位将军看来,南边儿的军队,三五月后能否调回京来。” 萧铁愣了愣她这般客观的分析,倒不像是讽刺他的样子。想了想他道:“夫人,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南边儿是出了什么状况,李将军早已回京多日了,按理说那边儿的军队便不是和他一道回京,也晚不了几日的,可是到了今天却全没有动静。来之前我和牛大山一道去了李将军府上,原本也是想探听探听情况,可李将军病重竟是到了话都说不出来的地步。” 闻子君心中不安,眉头无知觉的皱起,面色有些难看。 萧铁又道:“夫人无需太过忧心,退一万步说,就算南边儿的军队掉不回来了,给我三月时间,我也一定会平定西北的叛乱。到时候将在外,我也不回京复命了,直接带着人马赶赴北疆。” 闻子君没有说话,她沉默了好长时间,沉默的萧铁、牛大山两人都有些坐不住的时候,她却忽然问了句道:“两位将军觉得,乱军,可会打到京里来?” 到这里两个男人才发觉,他们这是小人之心了,闻子君这纯粹就是找他们来打听局势的,根本就没有撒泼讽刺的意思。 “不会!”牛大山斩钉截铁的道,“南边儿有十万大军,再不济也不会到这个地步,至于西北不成气候。” 萧铁道:“在下也觉得不大可能。” “可是万一的话,”闻子君想起她爹的担心,她道,“万一萧将军在西北作战时,南边儿的乱军打到了京里若是京城被攻陷了,到时候萧将军和申屠将军的人马在外断了粮饷” “不会的,夫人无需担心这个。”萧铁道,“十万大军怎么都不至于这般不堪。” 闻子君皱眉道:“可是我觉得南边的情况实在是奇怪,而且李将军怎么会突然就病了的?” 牛大山道:“李将军这是实实在在的病了,人都瘦的不像话了,这个不是做假的。” 虽是两人都如此说,闻子君还是觉得不安,不过却是说不出什么有理有据的话来了。 许是看出她的忧心,萧铁起身抱拳十分郑重的道:“夫人给我三月时间,至多三月,我一定平定西北的战事,西北战事一定,我便率军前往北疆支援将军。” 第51章 申屠炽离京一个月后,南边儿的军队依旧没有动静,闻子君却收到了闻越山的来信,信上让她和她娘一道尽快离开京城。 闻子君是中午接到的信件,她看了信之后,立即回了老宅,闻夫人也已经收到了丈夫的信,母女两个商量过后,便开始着手准备搬家。 三天的时间,闻子君关了黄河以北,闻家的十几间铺子,拿了一大笔银子出来,将经营这些铺子的掌柜和伙计们都做了安置。 至于京里的粮行,闻子君让朝掌柜的将能收集起来的存粮,从各个铺子调回,都集中藏到了一处,妥当并且隐秘的仓库里。 闻家的事情里里外外都安排妥当以后,闻子君回到将军府,将府里从内到外所有下人,连带申屠炽留下的一百府兵都聚集到了一起。 府里人口不多,不算闻子君的陪嫁,将军府只有十个丫鬟,八个婆子,十三个已经退伍的伤残老兵。 主院里,丫鬟婆子站在一边,男人则站在另一边,闻子君站在所有人的前面,她脚下放了一个大木箱子,箱子盖开着,里面是五十两一定的银元宝。 闻子君将自己要离京的打算和他们大概说了说,站在东边儿的十八个女仆,她具体问了问情况,有要走的每人五十两安家银子,若有无处可去的,便随着闻家人一道出京。 十几个女仆家都是在京城周边村镇的,进将军府的时日也不长,闻子君问了一番之后,大家都表示愿意拿银子回家。 当场分发了银子,每人一个银元宝,抱着银子给闻子君跪下磕了头,而后便各自回去收拾东西了。 女仆们安置好了,闻子君看着站在西边儿的男人们,这十三个老兵闻子君知道他们是无处可去的,而那一百府兵是申屠炽的人,是不能遣散的,也是她遣散不了的。当然闻子君也并没有要遣散的意思。 闻子君看着他们道:“或许是我杞人忧天了,总觉得京里只怕是安稳不了多久了,我打算随我娘出京去避一避,至于你们,我希望能跟我一道离开,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难处?” 一百府兵齐刷刷的回道:“奉将军命,保护夫人周全,无论夫人去哪儿,我等必将跟随。” 闻子君点点头,又问旁边的十三个老兵道:“你们可有难处。” 那十三人和这些有任务在身的精壮府兵不同,他们是都有伤残在身的人,而且铁骨铮铮的汉子,自尊心又极强,心里觉得,闻子君将丫鬟婆子都遣散了,却留下了他们,是因为他们的伤残好心收留,若他们跟去,倒成了累赘。又觉得他们一个个大男人,要靠着一个女人的庇护生活,自尊心有些受不了。 于是十三个男人都沉默了 半晌后,当中一人出声道:“小的谢过夫人的关照,小的愿留在将军府,给将军和夫人看宅子。” 他一起个头,后头的十二个,纷纷表示自己愿意留在将军府看宅子。 大概能猜到他们的心思,闻子君诚心诚意的说道:“不是不想让你们过些消停日子,不过如今战局纷乱,今日不知道明日的样子,说实话今日我们虽是离京了,但也不能说就能得了长久的太平。我没有真正经历过战争,也不知道战争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所以才想着将你们都带在身边,毕竟你们是战场上九死一生活下来的,经验多些,再者也是将军身边的人,不管怎么说比外人可靠,我想着,若哪天真遇到了什么事情,也能帮我拿拿主意,我心里也踏实些。不过你们不是府里的下人,我不勉强,去留有你们自己拿主意。” 闻子君这一番话说完,十三个老兵动容,纷纷表示自己愿意跟着夫人走。 闻子君对他们笑笑说道:“你们都是将军府的人,如今愿意扔下这座宅子跟我走,我很感激,多的话我也不说了,这里剩下的银子,你们自己分了,每人两百两,有家眷的或安置,或带走都可以。” 虽说这一百府兵年纪都不算大可也普遍都二十好几了,原本她以为这些人就算没有全都成亲,至少也得有一半儿娶了媳妇的。没想到的是,她这话刚刚说完,就听他们齐刷刷的表示,尚未成亲,不要银子。 闻子君: 闻子君默了默道:“银子都得拿着,没娶媳妇就留着日后娶媳妇用。” 这些人还是不肯收,包括那十几个老兵。闻子君心里清楚,他们心里并没有把她当做是自己人,也就是说还并没有十分的认可她这个人。 闻子君道:“我提将军赏你们的。” 一百多人这才齐刷刷的道:“谢夫人赏!” 十月十八这天,闻家一大家子人启程出京了,城门外,曹大掌柜,和牛大山一道的一些申屠炽的部属前来送行。 —— 出了京城一路往东南走,走的不快,一路慢悠悠的走了十二天大队人马到了一处临海的镇子——蓝水镇。 镇子东边儿有一片渔村,渔村再往东,就是蔚蓝的大海。 蓝水镇里闻越山事先买了一大一小两个宅子,镇子外头还有三个农庄。 闻夫人一家住进了大宅子里,小宅子暂时空着,至于府兵护卫们,都安排住进了农庄。 人员全部安顿好以后,已经十一月份了,天气变得变得严寒。 府里上下每人发了两套新棉衣,农庄里的护卫们也都一样,棉衣刚发下去,便下了一场大雪,闻子君裹着皮裘站在院子里,心里面想起了曹掌柜曾和她说过的,申屠炽的士兵在北疆被生生冻死两百人的事情,一时心里惴惴不安。 第二天她让农庄里的侍卫们出去打听了下南边儿的军队动向,等了两三天人回来后竟然得知,齐王失踪了! 闻子君变了脸色,她问道:“怎么回事儿?堂堂一个亲王爷,怎么会失踪的?” 侍卫面色凝重,他道:“南边的消息传来的实在不多,具体的情况小的也不知晓,不过小的还听到了一个不太确切的消息。” “说。” 侍卫道:“据说南边儿的十万大军,如今有六万不知去向。” 闻子君大惊:“不知去向?” 侍卫道:“是,辉城有守军三万,还有一万游动作战,剩下的六万不知去向?” 闻子君道:“六万人呐,藏都藏不住,怎么会不知去向?” 侍卫道:“属下不知。” 闻子君沉默了下来,只觉得背上凉飕飕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许久之后,闻子君突然道:“你知不知道如今京里太子的动向?” 侍卫道:“太子于十五日前,动身去了西北平叛。” 闻子君心头发冷,又问道:“南边齐王失踪,还有那六万人不知去向的消息,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 侍卫道:“六日前。” 闻子君问道:“消息从哪传出来的。” 侍卫道:“是萧将军送了消息进京。” 闻子君道:“萧铁?” “是!”侍卫道,“萧将军领军去西北作战,到达岩山时,尚未交战,叛军便一路后退,萧将军留了五千人守岩山,他则率余下部队从岩山一路向西南追赶,可是追到青禄的时候却遇上了南边儿的叛军主力。于是便在青禄驻守和南边儿的叛军打了几场。在西北撞上了南边儿的叛军不奇怪,可若是主力的话,就解释不通了,萧将军于是派一队人马,潜到了辉城,才得知了这番情况。” 闻子君猜想,消失的那六万军士,定然是被太子策反了的,甚至她有些怀疑,就连南边儿的叛军,也很可能和太子达成了某项共识。 沉思半晌,闻子君道:“申屠将军走的时候,带了多少粮草,能吃多久?” 侍卫道:“将军是急行军,没有带多少粮草,除了路上消耗的,应该吃不了三五日。” “那田远城内可有存粮?” 侍卫道:“田远连年战乱已经没有什么人口了,驻守的军士倒是开了一片田地,可是那里地贫,粮食产量很低,田远的守军都不够吃,还要朝廷拨粮食过去。今年虽是刚刚秋收,只是人口却多了三万,应是能吃上一段时间,不过只怕也是只能抵上三两个月。”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下去吧!” 侍卫下去后许久,闻子君站在那都没动一下,寒风里,愣是出了一手心儿的汗。 皇上怎么会让太子出京呢,他糊涂了不成? 闻子君心里冰凉一片,现在只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萧铁身上了,可是如今南边儿的叛军到了西北,估计就是奔着他去的,只怕轻易是脱不了身了。 第52章 主帅 “真他娘的冷啊!”城门楼上,宋雷搓着手,看着不远处敌军营寨里那些士兵身上穿着的羊皮袄子、厚棉衣脱口道,“他娘的,真想给他扒下来。” 一旁的乌文青没有言语,照比其它军士,他的身体略单薄了些,身上穿着件,从城内申屠炽的宅子里翻出的旧棉袍,仍是冻得脸色发青。 “我说军师。”宋雷转头问乌文青道,“这后援还还得多久能到啊?说好的七天就来的,可眼下都两个多月了?人再不来,兄弟们可抗不住了,这几万人可都还穿着单衣呢!” 乌文青道:“京里许是出了变故。” “能有什么变故?”宋雷有几分暴躁的道,“总不至于南边儿的叛军打到京里去了吧?” 乌文青沉默了半晌才出声道:“你有没有觉得,拓跋贺这厮也有些反常。” “倒是有些,把我们围了近三个月,也不攻城也不走。”宋雷皱着眉头道,“看起来倒不像是以前那副奔着进京去抢的架势了,倒是有几分想把我们困死消灭的意思。” “你说的不错,”乌文青面无表情的道,“这说明什么?” 宋雷不道:“说明什么?” 乌文青道:“说明,他不怕援军赶到,或者说,他知道援军到不了了。” 宋雷大惊:“这话怎么说?” 乌文青道:“若非如此的话,他绝对不敢这么围着我们!一旦萧铁带着那五万精锐赶过来,咱们里应外合,虽说他十万人,也绝对讨不到好去。以往每一次交战,可都是我们追着他们打,他们哪一次不是来去匆匆,抢了东西就跑的?” 宋雷道:“可是萧铁为什么来不了了?” “不知道!” 宋雷神色肃穆:“这话你和将军说了吗?” 乌文青道:“你以为将军是你,连这个也想不到?” 宋雷是真的没有想到,他是一心在等着援军赶来的,若是没有援军了,不说拓跋贺把他们困死,就是冻都能冻死他们。可是援军为什么来不了了,怎么想也没有理由啊?朝廷不派兵过来,难道不怕他们这边儿投降,放拓跋贺进京?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宋雷拧着眉头问乌文青道:“难不成太子造反了?他忌惮咱们将军,想利用拓跋贺耗死咱们?” 乌文青波澜不惊:“或许吧,不知道。” 宋雷还在拼命的想着,想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不对啊,就算是太子造反了,难道他不忌惮拓跋贺?难道他还和这东西有勾结不成?” 乌文青道:“若真是太子造反了,萧铁一旦察觉,便一定会立即帅军赶来支援,可是如今他人没来,那么他那里的情况,只怕和咱们也差不多少了?所以说援军,咱们是指望不上了。” 也就是说,如今田远已是一座古城!还是一座粮草已尽,被大军围困的古城。 宋雷瞪起了眼睛,狠狠地咬着压根儿,他看着城外的敌军,发狠的道:“去他娘的,没别的路子咱们就硬杀过去。就直奔西南,拓跋贺那孙子的营帐,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了,杀不光他十万大军,还宰不了这个龟孙子。” 乌文青道:“这孙子可滑的很” “将军!” 正说着话听到身后这一声,宋雷,乌文青回头,就见到申屠炽走了过来,两人便上前迎了几步 “见过将军!” “末将见过将军。” “冷吗?”申屠炽从他们身边走过,径直上了城门楼,一身单衣的他,身姿挺拔的仿若一杆标枪。 其实三军将士没有棉衣,但他是有的,不说田远宅子里的几件旧棉袍,就是闻子君还给他带了件新的棉衣,可他并没有穿在身上,每日城墙上巡检,同将士们一道操练,穿的都是和他们一样的单衣。 这么做倒不是他不冷,也不是他故意想博得什么名声,而是他清楚,现在这样的处境下,作为主帅的自己,若能做到和将士们同甘共苦,那么将士们便不会怨苦,相反,还会憋着一股劲儿,这股劲儿就叫同仇敌忾这种时候,若是这股劲儿散了,那才是他们的绝境到了。申屠炽深谙治军之道。 两人身后跟着,闻言,宋雷道:“有些冷,不过还受得住。” “属下穿的多,还好。”乌文青身上穿着申屠炽的旧棉袍,知道他还有新的,却没有劝他也穿上一件,因为同样的,他也明白这个道理,眼前这个处境下,军队的气势是很难维持的。而就在三军将士冻得不像话的时候,主帅却穿着棉袍四处走的话,虽说不至于有所怨言,但人心必定也就散了,这个时候若人心散了,那就什么都完了。 至于他,只是个军师,穿什么,是无所谓的若真要说起来,他穿着棉袍跟在申屠炽身边,反而更能衬出申屠炽的主帅气概。同样的,乌文青也是深谙为军师之道! 申屠炽居高临下看着远处的敌军营寨,没有再言语,良久后,目光落在西南方的一处,久久凝视。 乌文青、宋雷两人,一左一右站着,也没有出声打扰。 许久之后,申屠炽问乌文青道:“粮食还能吃几天?” 乌文青道:“一天两顿稀得,还能吃五天。” 申屠炽点点头,目光依旧落在西南的某一处。 黄昏时分,敌军营寨正是埋锅造饭的点儿,无数道炊烟袅袅腾空。 申屠炽道:“今天一点儿风都没有。” “是,”乌文青道,“只怕,明天要下雪了。” 一场雪下完,天气就更冷了只一件单衣,三军将士只怕要挨不住了! 申屠炽又道:“闻到了没有?” 早就闻到了,虽然今天没风,可对面的肉香还是飘到了他们的鼻端。 宋雷道:“闻到了将军,他们在煮肉。” 申屠炽吩咐道:“把剩下的粮食煮一顿干的,晚饭让将士们吃顿饱的。” “是,”乌文青应道,而后又问,“将军,您这是要行动了?” 申屠炽猛地转身,大步下了城门楼,口中吩咐道:“传令三军校场集合。” “是,将军!”宋雷声若洪钟的应道。 —— 校场上三军齐列,申屠炽站在高台上,面对三军将士,他大声说道:“我们被困田远已近三月,粮食今晚是最后一顿,明天往后便没有了,援军,也没有了!你们说,怎么办?” 突然听说粮食没有了,一直在盼着的援军也没有了,所有人都不是不恐慌的,可是看着申屠炽一身单衣,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他们就不觉得慌! 一阵压人的沉默过后,三军将士齐声高喊:“杀!杀!杀——” 喊声如雷,充满肃杀! 申屠炽抬手,四万人齐齐收声。 申屠炽看着他们道:“外面,敌军穿着羊皮袄,正在煮肉吃!你们想吃肉吗?” “想!” 申屠炽子子铿锵,砸地有声的道:“想,就给我去抢!敢不敢?” 身处绝境的将士们,没有什么不敢的,四万人齐声高喊,豁出去的气势,杀气腾腾:“敢!抢——抢他娘的——” “好!”申屠炽高声道,“在场的弟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好样的,今晚,吃一顿饱饭,然后,我和你们一起,杀出去!存亡在此一举。” “杀——” —— 申屠炽的军帐里,举着几个将领还有军士乌文青。 五六个人围成一圈,中间的地上铺着一张巨大的地图。 申屠炽手中的长刀指着一处道:“这里是拓跋贺存粮的地方,今晚留三千人守城,其余兵力全部集中,丑时一到全力以赴攻打这里。” “将军,”老将黄岩道,“拓跋贺存粮的地方,一直明晃晃的从来未曾掩饰过,这分明就是想要诱咱们前去的意思,咱们此番前去只怕会中了埋伏。” “不错,他是一直想要诱咱们前去,此处也确实是布置了重兵看守,只是如今我们已是到了不得不去的地步。”申屠炽抬头看着黄岩道,“黄将军,今晚便由你领军,要注意的是,一开始不要不要全力猛攻,注意灵活进退,避免伤亡过大。等到你感觉敌军乱起来后,不要犹豫,全力以赴给我杀进去。” “末将领命!”黄岩迟疑了一下,又问道,“将军说敌军会乱起来,可是将军还做了其它部属?” 申屠炽目光落在底图上,口中道:“其它的不必多问。” “是,将军!”得了申屠炽这一句话,便料想他定然是还做了其它部属,虽说并不知将军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但是将军向来靠谱,将士们对他的信任,从来都是十分的。黄将军信心大增,气势也是足了许多。 申屠炽点头:“好,若没有问题,都下去各自准备!” “没问题!” “将军放心,没有问题!” 大家纷纷保证着,而后都退出了军帐,乌文青却没有走,他站在那里看着申屠炽一脸忧虑。 第53章 孤注一掷 三军主帅的责任,是运筹帷幄,制定战斗策略,作为主帅是不需要亲上战场的。毕竟主帅是三军将士的顶梁柱也是定心丸,战场上一旦有个闪失,那对军队造成的影响是不可估量了。 但申屠炽和其它主帅不同,他虽不至于缝战必亲临,但每一次大战或者关键的战役,他都是冲锋在前的。每当申屠炽的帅旗在战场上高高扬起的时候,三军的气势,便如下山的猛虎一般,不可阻挡。 然而这一次,可以说是他们最为关键的一战,申屠炽却让黄岩领军,乌文青追随申屠炽多年,了解他的性情,知道这个时候,他绝对不会留下来守城那么就是他还有别的行动 再想到之前,申屠炽交代黄岩说等敌军乱了再全力冲杀,可是敌军凭什么乱起来?除非是申屠炽另有安排。 可是,五千将士守城,其余的将士全部随黄将军出城,再没有剩下的人了 乌文青有一个很不好的猜测,他感觉得或许申屠炽是想只身犯险。 “将军——”乌文青想问问申屠炽的打算到底是什么? 申屠炽却不等他说完便抬腿朝外面走去,口中和他道:“走,吃饭去。” 乌文青几步跨过去挡在了申屠炽面前,他面色十分凝重的问道:“将军可是另有什么打算?” 申屠炽看着他没说话。 乌文青脸色变了,他劝道:“将军,您是三军主帅,不可妄为啊!” 申屠炽看着他道:“怎么叫妄为?” 申屠炽的态度,几乎已经说明问题了,乌文青一下子出了一脑袋的冷汗,他道:“将军可是想要只身犯险?去敌军帅营斩杀拓跋贺?” 闻言,申屠炽顿了顿,转身往回走,在主座上坐了下来,抬头看着乌文青,他道:“如何?” “使不得!”乌文青很是激动的道,“将军,万万使不得。” 申屠炽稳如泰山,气定神闲的道:“文青,你比我清楚,这是唯一的办法,而且到了不得不行的时候,若是我们今晚仍不行动,明日大雪一下,又不知有多少弟兄冻死。” “可是,人选不能使您!” 申屠炽道:“那依你看,能换成谁?” 乌文青词穷了。十万军中斩杀上将首级,若真有人,有可能完成这个任务的话,那么这个人只能是申屠炽,绝没有第二个人选。可是申屠炽是三军的支柱,绝对不能有半点闪失,这个人绝对不能是他。 乌文青想了想道:“我们可以挑出一支精炼的小队” 申屠炽道道:“敌方有军十万,主帅营帐外必定布下重兵重重防守,无论我们派多少人,想杀进去都是不可能的,更遑论在不惊动敌军的情况下,杀进拓跋贺的军帐。唯一的办法就是伪装成敌军,趁乱混进去,可是这个办法人多反而不利,若是我们派遣一支小队过去,是根本接近不了拓跋贺营帐的。” 乌文青急道:“可是您是主帅,若是有个万一” 申屠炽拿起案上的军印“啪”的向前一拍,掷地有声的道:“若我死了,这块帅印交给黄岩,若黄岩殉国,你便拿着它,今晚你留下守城。” “将军——” “这是军令!” —— 田远的四万将士已经很久没有吃饱过一顿饱饭了,连着两个快两个月了,每日只有两顿稀的。这晚所有的存粮都拿了出来,伙头兵架起一口口大锅,生火做饭。大铁锅烧干饭,锅底会烧出一层锅巴,饭快好时,锅巴的焦香味儿弥漫了整座城池。 申屠炽、乌文青还在军帐里僵持的时候,宋雷端了一盆锅巴走了进来,他大着嗓门,心情颇好的道:“将军、军师尝尝这个,真他娘的香。”他说着还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嚼的嘎嘣脆响。他一脸满足的模样,仿若这是世间最美的佳肴。 宋雷将一盆锅巴放在申屠炽的案头,申屠炽便拿了一块还热乎的锅巴,锅巴就是一层被烧的焦黄、酥脆的米饭,吃起来确实是香。 宋雷见乌文青不动,大大咧咧的招呼道:“军师过来尝尝啊,特别好吃。” 乌文青冷着脸道:“你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了?” 宋雷一愣:“啊?” 乌文青白了他一眼,而后出了军帐。 宋雷手里还拿着块锅巴,一头雾水:“哎?这不吃就不吃呗,怎么还损人呢?” —— 城外拓跋贺营帐内,又哨兵进来报说,田远城内今晚做的是干饭。 闻报,拓跋贺笑了,和身边人道:“喝了两个月的米汤,今天做起了干饭,看来是没粮了,用它们的话怎么说山穷水尽了。” 他说着心情十分愉快的一阵大笑,身边的人附和,也跟着哄笑。 “终于这天来了,这个“活阎王”算是活到头了。”拓跋贺很是激动,激动地脸上发红,双手微微发颤,他和身边的几个人道,“申屠炽不会坐着等死,今天吃了一顿抱的,晚上一定会集中所有兵力攻打咱们的粮仓。除掉申屠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能出一点差错。” 旁边一人道:“王爷只管放心好了,申屠炽又不是真阎王,凭他怎么厉害,手底下不过四万人,还是饿了两个月的,咱们十万矫健的雄兵,说什么也将他拿下了。” “好!”拓跋贺大喝一声道,“谁能砍下申屠炽的人头,重赏!” “谢王爷!” 军帐里气氛热烈起来,顿时喧嚣声一片。 仿佛在庆功一般的氛围中,拓跋贺问身边一个三十几岁的大胡子道:“这一次不容有失,你再带上三万人,在外头设伏,看着他们进去了,就和拓跋野一道把后路给我堵死,让他们有去无回。” “是,末将领命。” “好了。”拓跋贺拍了几下手掌,大声说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记住给我盯住了申屠炽的帅旗,这一战,他必定身先士卒,其它的全不用管,一窝蜂的冲上去,只把他的人头给我砍下来,必须砍下来。” —— 夜色美好,万事都已就绪,拓跋贺十万大军,在粮仓周围就埋伏了五万,拓跋贺营帐周围布兵三万,拓跋贺一身甲胄手握大刀坐在军帐里,只等着那边一开战,他便率领着三万将士掩杀过去。 而此时田远城内也是厉兵秣马,吃饱了饭的将士们群情激昂,只等着时辰一到,便开城门,杀出去。 主帅军帐中,申屠炽在不紧不慢的穿衣服,他将一套拓跋贺那边的军装穿在了身上,外面又套上一件羊皮袄,腰间跨上一把大刀 乌文青站在一旁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丑时一到,城门开,黄岩领着三军将士悄无声息的摸出了成 听着外面的动静都远去后,申屠炽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转头和乌文青道:“今晚,田远就交给你了。” “将军——”乌文青觉得便是泰山压顶了一般,他被压得说不出话来。 申屠炽也不等他说什么,按着战刀,大步出了军帐。 —— “王爷,他们出城来了!” 就在拓跋贺就要按耐不住的时候,哨兵前来报告了。 拓跋贺激动的使劲儿握了握手里的战刀,压着情绪问道:“出来多少人。” “三四万,估计三万五千左右。” “好!”拓跋贺大喝一声,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道,“真是倾巢出动了,申屠炽你死期真是到了!” “王爷,属下,没有看到申屠炽的帅旗。” 拓跋贺此时情绪十分激动,脑子发热,听到这话也没放在心上,随口道:“他们是夜袭,不扯旗并不奇怪。” “报!”他话音未落,外头又有哨兵来报。 “进!” “禀王爷,田远大军,集中一处,全部奔往粮仓。” “好!继续去探查。” “是!” 又过了两刻钟后,士兵来报:“王爷,粮仓那边打起来了,我们约定的几处火光都燃了起来。” “好!”整军,随我前往。 “是!” 拓跋贺手按着腰间的挎刀,气势汹汹的出了军帐,帐外点着火把,晃动的火光,映的他脸色通红,他大马金刀的站在那里,大喝一声牵马。 拓跋贺的近卫牵了他的战马过来,马上绑着长刀。那侍卫牵着马到了近前时,突然旁边一个队列里出来一个士兵,没等大家回过神儿来时,这士兵已是挥手夺下了马上的长刀,紧接着两个大步上前,长刀一挥照着拓跋贺的脖子砍了下去。 拓跋贺反应是最快的一个,他当即抽出腰间战刀抬臂去挡,“呛啷”一声,刀刃相击蹦出一串火花。 拓跋贺抬头见穿着羊皮袄的人,竟然是申屠炽,大惊,转头就要大叫来人 就在他这一分神的功夫,申屠炽飞快的抬刀回砍,他动作快到都不及一眨眼的功夫,拓跋贺已被从腰间斩为两段 第54章 凯旋 刚才还气势磅礴的拓跋贺,眨眼的功夫就身首异处了!三军主帅!战神拓跋王爷,死了! 这一惊天的变故,惊得拓跋贺营帐前一众士兵,呆立当场,瞪着眼睛,不敢相信眼中所见。 申屠炽扯下羊皮袄,脱下外面的军装,露出里面,他自己的帅袍。大乾的军装为墨蓝色,主帅还有的帅袍,帅袍右边的袖子绣着一只白虎,白色虎头刚好在肩头位置,附在墨蓝色的帅袍上面,十分的显眼。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他是申屠炽!” 这一声便如一滴清水,落入了滚热的油锅,士兵们乱了阵脚,大叫声此起彼伏:“申屠炽杀了王爷!” “申屠炽来了!” “王爷死了!” “阎王——” 将士们乱作一团,却愣是没有人上前。趁乱,申屠炽扯过拓跋贺的战马,翻身而上,提起长刀一挥,高声喝道:“拓跋贺已死,余众降者不杀!” 正是混乱的时候,拓跋木领着集结的三万将士赶过来了,远远地便见这边乱了起来,隐隐的耳边听着什么,“王爷死了申屠炽” 拓跋木心下一沉,打马便冲了过来,到了近前一抬眼就见到了高高的骑在马上的申屠炽,而他手上那柄血淋淋的战刀,正是拓跋贺的。心道不好,他当即大喊一声:“杀了申屠炽者,老子给他封王,赏银十万!给我杀,不许退!” 拓跋木是拓跋贺最小的一个弟弟,平日在军中也是颇有军威,这会儿他一嗓子还是起到了点效果的,原本乱做一圈的队伍,稍稍稳了一点。 拓跋木接着喊道:“杀!杀了申屠炽者封王,赏他金银美女,给我杀——” 他这说话的功夫,后面的三万人也到了跟前,拓跋贺账前一片人山人海。 申屠炽双腿一夹,他不往人少的地方逃,反而往人多的地方冲,一边冲,一边喊:“拓跋贺已被我斩于刀下,余众,降者不杀!”同时手中的大刀挥的行云流水,左右斩杀。 三万士兵将他围在中间,密密麻麻一波一波的往上冲,他长刀一挥便倒下一片,一会儿的功夫,已是血流成河,肩头的白虎,也被喷的鲜血淋漓,看着更是骇人。 申屠炽的声威,早已深入人心,再加上这会儿场面实在慑人,一身是血的申屠炽,眼中冰凉,脸上不带半点情绪,大刀过处,一颗颗的人头滚落在地,那模样,便真是个活阎王一般。 几轮攻势过后,士兵们脚步便犹疑了,不大敢往前冲了。 拓跋木虽是叫得欢,但他也不敢往前冲,他大哥,他们的战神拓跋贺都忌惮的人,他自认没有本事手刃。眼看着形势有些控制不住了,拓跋木大喊一声:“弓箭手,准备,放箭!” 士兵后退换成万箭齐发 “架!”申屠炽猛地一夹马腹,座下马猛地窜了出去,他微微弓着身子手中的大刀挥的密不透风,“噼里啪啦”的挡掉了无数的箭羽。 忽然,那马儿屁股上中了一箭,激的它“嗖”的一下撒开了蹄子,拼了命的狂奔,申屠炽扯着缰绳,俯低身子,一只手挥着大刀,一人一马,愣是冲出了弓箭手的包围圈。 最外一层是步兵,申屠炽腿上中了一箭,后背中了两箭,可他却恍若不觉一般,继续冲杀,一边冲杀,口中继续喊着:“拓跋贺已死,余众降者不杀。” 拓跋贺的战马,万里挑一,中了一箭,仍不见颓势,申屠炽冲出了三万人的包围圈,一马当先往粮仓相反的方向跑去。 拓跋木率军追了一会儿,察觉不对,他当即安排属下一先锋,率三千人继续追赶,自己则率领余众改道往粮仓的方向奔去。 跑到了一处小林子边儿,申屠炽勒缰下马,朝林子里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没一会儿听到听到一阵踏踏的马蹄声,略等了片刻,他之前藏在里面的自己的坐骑跑了出来。 申屠炽折断腿上的箭杆,换马,直奔粮仓的方向奔去。 拓跋贺已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三军,一瞬间军心浮动,士气全无,黄岩感到敌军已乱,率军冲杀,他们这边儿得了消息,说拓跋贺死了,更是让全军大喊。 一时间“拓跋贺已死”这句话,嗡嗡的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拓跋贺那边的八万人,只有拓跋野所率领的三万人,还算稳住了阵脚,其它五万便如一盘散沙,被田远这边的战士一冲,四下溃散。 黄岩见状大喜,当即调整不属,他亲率三万人对战拓跋野,命宋雷率五千人搬东西。 这一战打到了天将放亮,黄岩宋雷率军搬回来拓跋贺一半的存粮,黄岩率军追杀到了又抢了许多的棉被和皮毛。 天色亮起来后,空中飘起了雪花,大军胜利凯旋,田远城内一片欢腾,火头军埋锅,造反煮肉,飘香十里。 —— 田远城内仅有的十个军医都聚在申屠炽的军帐内,申屠炽身上三处中箭,箭头,血流了一盆,他面色苍白,气息虚弱,趴在床上和乌文青道:“传黄将军。” 乌文青看向老军医,老军医摇摇头。 乌文青俯下身来低声和他道:“将军,您先睡一会儿,有事等您睡醒了再说。” “传!” 乌文青叹了口气,军令如山,他只好走出了大帐。 申屠炽受伤的事,只有乌文青和几个军医知道,站在帅帐外面,乌文青和黄将军道:“黄将军,将军重伤,不易劳神,一会儿进了里面,您少说几句,也别引着将军多说了。” 黄岩一惊:“将军受伤了?” 乌文青道:“将军昨夜只身犯险,斩杀了拓跋贺,乱了敌军军心。” 黄岩心下震骇,昨夜他就奇怪,怎么拓跋贺说死就死了,原来是申屠炽夜袭敌营 战场上厮杀了几十年的老将,此刻一脸的肃穆,他端正了身体道:“军师放心,一定不让将军劳神。” 乌文青一伸手:“将军请进吧。” 黄岩一进军帐便见到申屠炽一身的鲜血,他瞳孔缩了缩,放轻了脚步上前,在床前单膝跪下抱拳道:“末将黄岩,见过将军。” “嗯,”申屠炽睁眼,“黄将军多派些人手,盯紧了他们的动静,若是明天没有撤退的迹象,那就是拓跋野镇住了另几股势力,若是如此的话,趁他们军心未定,明天夜里你安排撤退就从东南边儿拓跋齐那里撕开道口子,往南平撤退。” 黄岩道:“末将领命。” 申屠炽:“嗯,下去准备。” 黄岩:“是!” 乌文青皱眉:“将军,您这伤” 申屠炽闭着眼睛道:“不必多言。” 乌文青又道:“将军——” 申屠炽打断他:“三军为重。” 第55章 第二天入夜,申屠炽身上用棉布绑着伤口,里面穿上了闻子君给他带的棉衣,军装外面套着盔甲,这一层盔甲,遮住了里面渗出棉衣的鲜血。身不顾伤势骑在马上,领着三军向东南边儿的包围圈进军。 这一次是全军撤退,粮草、伤员护在队伍中间,队伍的最前边儿。申屠炽的帅旗高高扬起。 浓浓的夜色下,队伍悄无声息的朝着东南边儿急进。 “将军,”宋雷骑马走在申屠炽的旁边,他打马凑近两步道,“一会儿到了,咱们何不悄无声息的,杀他个措手不及?大声叫嚷开了,岂不是给他们提了醒?” 申屠炽之前交代的,队伍要悄悄的逼近包围圈,但一旦到了近前,却不一鼓作气冲杀过去,而是原地停下,点起火把,大声叫嚷一阵,而后再冲杀。宋雷觉得兵贵神速,叫嚷一番固然能震慑敌军的气势,但同时也给了敌军准备的时间。不如闷头闷脑的杀他个措手不及。 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他想来想去没有忍住,才有此一问。 不等申屠炽开口,另一边的乌文青道:“哪用咱们再提醒,经过昨天一战,他们定然会有所提放的,将军这这番安排,没有更好的了!经过昨日那一战,敌军士气已衰,战前咱们大声呼喝震慑一番,定能乱了他们阵脚!阵脚一乱,便犹如一盘散沙,一冲就散。” 宋雷一愣,继而“嘿嘿”傻笑道,“还是将军想的周全。” 乌文青道:“你也多用用脑子,以后将军的指令,自己多琢磨琢磨,学这些。” 宋雷严肃应道:“是。” —— 申屠炽率军临近拓跋齐的防守领域时,命三军止步,燃起火把,擂起战鼓,进四万将士扬声高喝,近四万个男人大着嗓门高喊,声音仿若要冲破天际。 拓跋齐方面刚刚经过昨日的惨败,他们的精神支柱,拓跋贺又倒台了,正是军心不稳,士气不振的时候,虽是今夜有所准备,也是完全没了往日的战斗力,这会儿被这忽然的变故已经,不知道又是发生了什么?申屠炽还没杀进来,他们先是喧喧嚷嚷的,乱了起来。 趁乱,申屠炽率军猛冲了进去,只杀了不到半个时辰,在他们援军赶到之前,已是冲出了包围圈。 申屠炽率军护着伤兵杀了出去,留下拓跋齐余部一片狼藉,全无追击之力,等拓跋野赶到时,申屠炽早已全身而退。 身旁的人问拓跋野:“将军,追吗?” 拓跋野沉着脸,看着前方浓浓的夜色,半晌阴沉的声音道:“追,但是不着急。” 拓跋齐道:“二哥,再不追可就追不上了,此番纵虎归山,日后他早晚还得杀回来。” 拓跋野道:“这虎他是回不了山了,就防着他归山,前边儿大乾太子的人在等着他呢。让他们先耗一耗,过两天咱们再追。” —— 从田远撤军,向南走了三天,在距离南平还有七百里的时候,前边探路的哨兵回来报,南平守将钱原不知去向,先在是一个姓王的将军率六万军驻守。 申屠炽听了便皱起了眉头,旁边宋雷大声喊道:“六万人?他娘的有六万人怎么不去田远支援咱们,守在南平干什么?” 乌文青感觉不妙,他问那哨兵道:“城中有熟面孔没有?” “没有”哨兵想了想又道,“看着好像有几个校尉像是去南边儿那个队伍里的,不过里的远,属下也不能确定。” 乌文青:“还有别的情况吗?” 哨兵:“没有了。” 乌文青:“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乌文青看向申屠炽:“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堵着咱们的吧?” 申屠炽沉默了好长时间才出声道:“明天改道向东,我们去临城。” 临城是一座空城,没人口、没田地、没粮食,好在临山靠海地势险要,城墙修的结实。 驻扎临城的第一晚,申屠炽失眠了,他心中清楚,京里定然是发生了重大变故,不知道闻子君是否平安 —— 又折腾了这一番之后,申屠炽的伤已经是很重了,当天夜里发起了热,第二天昏睡了一整天,十个军医轮流守着,灌了两天的药,到了临城的第三天下午才又醒了过来。 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乌文青,让人造船,等船造好了,从海上面走,去京里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是,”乌文青顿了顿又道,“夫人那里将军无需太过担心,有一百府兵护着,还有牛大山在京里,夫人那里出不了什么危险的。” 申屠炽趴在床上闭着眼睛,只是“嗯”了一声。 —— “夫人——” 闻子君这些日子睡眠都很轻,一点动静便醒了过来,睁开眼睛,见屋里亮起了灯,如琼站在床边。 “出什么事了。” “您别着急,是外头有府兵送了一封进过来。”如琼说着,将信递了过去。 “哪儿送来的?”闻子君坐起来。 “是京城牛将军派人送来的。” 闻子君将信拆开,飞快的扫了一遍,她变了脸色,拧着眉头又看了一遍。 如琼见她脸色不好,担心的问道:“夫人,是出了什么事了?” 闻子君道:“牛大山说,他查到了南边儿失踪那六万人的去向。” “啊?人去哪儿啊?” 闻子君将信纸揉做一团,抬头看着窗外道:“去了北边儿。” 如琼面露喜色:“他们可是支援将军去了?” 闻子君摇摇头:“是去围杀申屠炽去了!” 如琼大惊:“怎么会这样呢?如今大敌当前,他们不去打敌人,怎么反倒对付起咱们将军了?杀了将军,皇上就不怕拓跋贺的人打过来。” 闻子君道:“皇上被软禁在了宫里,太子造反了,他心里清楚,一旦申屠炽回京,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 “那,那可怎么办呐?” 闻子君反倒冷静了下来道:“拓跋贺十万人,再加上太子的六万人前后夹击,现在将军他们一定是被困在了城池里,不能突围其它的我们做不了什么,不过我们或许可以想办法,送一点粮食和棉衣过去,想来,这也是他们最紧缺的。” “可是田远都被包围了,我们怎么送过去呀?” 闻子君道:“那地图来我看看。” “哎。”如琼点了根蜡烛去箱子里翻出了地图。 闻子君抱着地图看到了天亮 第56章 忽悠 第二天一大早,闻子君让人去旁边的渔村,和渔民们打听了一下附近的地理情况,得知,海上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就有几处小岛,闻子君买了几艘船,让几个府兵跟着两个渔民跑了几趟,熟悉了大概位置。 同时,她给牛大山写了一封信,如今萧铁被围困在西北,也是断了粮草供应,而闻家几个月之前被强匪劫走的那一批粮食,如今还在乾州孙克恩手上。那批粮草已经卖给了朝廷,孙克恩原本是想要将粮食运送进京的,可还没有启程时,便发生了这些变故。南边儿太子的人前去要粮,但孙克恩不是太子那一派的人,自然没给,他自己将粮食留了下来。 乾州离西北很近,闻子君给牛大山写信,是想让他想办法联系一下孙克恩,看看能不能说动他将手里的粮食,给萧铁送去一些。乾州有两万军是受他调遣的,如果他肯表明立场,站出来对抗太子的话,说不定还能解了萧铁的困。 给牛大山写了这封信之后,闻子君又给她爹去了封信。 给闻越山的信送去十三天之后,三十条装满粮食和棉花、布匹的货船,走海路,到了蓝水。闻子君安排了人事先接应,没有让他们靠岸,货船直接拉到了附近的一个岛上。 当天晚上,在闻夫人的房间里,闻子君和她娘道:“娘,我出一趟远门。” 闻夫人似乎早有所料,她叹了口气道:“你是要往北边去送粮食?” 闻子君点头。 闻夫人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外头兵荒马乱的,可不比往年跟着你爹出门时的光景,君儿,听娘的,你不能去。” 闻子君道:“娘,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闻夫人道:“娘知道,如今兵荒马乱的,我们就是躲,也躲不来太平,可是你毕竟是个女孩子” 闻子君道:“娘您别担心,申屠炽留下的府兵我都带走,那些人身手都非常好,我真的不会有事的娘,现在的情况,我必须得去了,您在家里好好照顾自己,今年过年,不能陪您了。” 闻夫人眼圈一下就红了,她拉着女儿的手,说不出话来。 闻子君也吸了吸鼻子道:“娘,牛大山写来的信中说,太子的人在到处找咱们,只怕还在打着咱们家粮食的主意,我走以后,您让陈四多留意一些外头的动静,一有不对,您便再搬一个地方,不能大意了。” 闻夫人点头道:“我就不用你担心了,你若是一定要去,家里的护卫都一并带走吧,人多点,娘心里也踏实些。” 闻子君摇头:“那些府兵便足够了。” 第二天一大早,闻子君便领着一百府兵,拉着三十条货船,外加十条船的沙子,向北,往临城去了,打算在临城靠岸,派人想办法去田远给申屠炽送个信,再商量着怎么将东西运过去。 当天就启程了,闻夫人站在岸上看着他们的船走远了,久久不肯离开眼睛红肿了好几天 船队向北,开始几天是日夜不停的赶路,这样走了三天之后,开始转成夜里赶路,白天休息,一直都还比较顺利。 离临城越来越近,这天晚上开船后不久,府兵头领孔罗来报道:“夫人,前边儿就是合城了,合城是紧挨着临城的一座小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天亮前就能到临城。” 闻子君点头:“到临城后不要靠岸,看看附近有没有近些的小岛,咱们将船先停在岛上,让两个人上岸去探探情况,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潜进田远,联系上将军。” “是,属下明白。” 孔罗退了出去,可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以后,又急匆匆的进来报,说他们被包围了。 闻子君问:“怎么回事儿?” 孔罗回道:“应该是早有埋伏,我们走到此处,忽然周围亮起了一圈火把,火光下大概看得清有五十条船,每条船上都有士兵二十人以上,看军装是大乾的士兵。” 闻子君道:“大乾的士兵怎么会跑到了这里来除了太子的人,北边儿还有别的队伍吗?” 孔罗道:“应该没有。” 闻子君想了想又问:“那合城、临城或者周围的城池有驻军吗?” 孔罗道:“从南平到田远这一带,应该都是空城。” “那就奇怪了。”闻子君皱着眉头过了一会儿又问他,“这里离田远也不远了,他们会不会是申屠炽的兵?” 孔罗道:“刚才他们喊话让我们靠岸停船,听口音不是。” “那就再没有别人了”闻子君看着孔罗道,“就当他们是太子的人吧,咱们靠岸停船,按计划行事。” “是。” 孔罗退出去后,闻子君进了内间,箱子里翻出了一套最鲜亮的衣裙穿上,又翻出了一件雪白的没有一根杂毛的狐狸皮大氅披上,整理好衣服后,又坐到了梳妆台前,在脸上上了些妆容,也添了几件头饰。 一身墨蓝色军装的孔罗率先上岸,其它府兵分别留守在四十条船上,对方的是个小头领对着孔罗喝道:“其它人呢,都下船,快!” 孔罗皱眉:“大胆!带我去见你们的将军。” 那小头领一愣,抬眼打量他,孔罗是申屠炽一手训练出来的府兵头领,身体素质不用说,搭眼一看就是行伍出身的。这种时候敢往这种地方行船的,必然是军中之人。只是这小头领打量着他身上还透着几分斯文气,军队里的读书人大多是有些来头的,而且眼前的人看着,还真是有几分气势。见他被围也不见慌张,一张嘴就要见将军,一时还真是拿不准他是什么来头。 小头领皱眉问他道:“你什么人,就要见我们王将军?” “有话我和你们将军说。”孔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给你们将军看了,他自然明白。” 小头领接过玉佩,就着火光翻来覆去看了两眼没看明白,略一犹豫,他撂下一声“等着。”转身便走了。 自申屠炽驻进合城后没几日南平便调了三万人过来,守城将军王台。 此时,王台的军帐内,他手上拿着小头领递过来的玉佩,翻来覆去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王台没好气的道:“他娘的,你拿着这个哑巴东西来给我看个什么劲?到底他娘的是什么人,问明白没有?” 小头领道:“他说将军一看便会明白。” 王台眼睛一瞪:“我明白个屁!” 小头领迟疑了一下道:“要不将军再好好看看,我看那个人真像是有几分来头的样子,而且这个时候敢往这边走的人也不多。” 王台盯着手上的玉佩,嘀咕了句“看着倒像是挺贵的样子。”而后手一抬,将玉佩扔给了军师。 “军师看看!” 军师接过玉佩,只搭眼一看便道:“将军,这是内造之物。” 王台一愣:“宫里的东西?” “是。”军师指着玉佩上的某一处道,“这是皇家内造的标识。” 王台是个粗人,想事情也是简单粗暴,他随口就问道:“刻个标志上去就是皇家内造的了?” 军师摇摇头:“也看手艺,看这块玉佩的雕工与手法,还是上一代出的东西。” 王台不可置信:“这都能看出来?” 军师摇摇扇子道:“将军,这块玉佩定是成祖在位时造出来的东西,以此推测,或许是成祖爷赏下来的。” 王台拧着眉头道:“成祖爷赏下来的东西?谁呀?不会是太子殿下的人吧?” “倒也有可能。”军师摇着扇子道,“这个时候到这里来的,不是申屠炽的援军,那就剩下太子的人了?” “哎?”王台道,“怎么就不是申屠炽的援军呢?” 军师一副一切尽在掌控的神棍模样道:“申屠炽哪还有人了?” 小头领也道:“将军,看着不像援军,一共也没几个人,百十来个吧,不过四十条船,船船都拉了不少东西。” “拉着东西?”军师不解的道,“难道,是给咱们送军需来的?” “做梦呢!”王台粗声粗气的道,“送个屁的军需!若是送军需的,自然是送到南平,再由南平往咱们这分,怎么想的能走到海里面去,这事儿一看就古怪。” 小头领道:“大半夜的赶路,确实古怪。” “走!”王台一拍座椅站起身来道,“随我前去看看。” “将军!” 军师出声叫住了王台,王台转身:“怎么?” 军师站起身来,又是一副神棍样的道:“既是有古怪,将军便要提防些才好,多带些人在身边,情况弄清楚之前,莫要靠那些人太近了,以防中了埋伏。” 王台: 第57章 继续忽悠 王台一路昂首大步的往海边走,没走到一半时忽然停住了脚,摸了摸脑袋道:“哎?不对呀?” 小头领赶紧凑过来问道:“怎么了将军?” 王台一脚踢了过去骂道:“你个混账东西,怎么办事儿的?管他是什么人到了合城都得带来见我才对,你小子倒好领着我去见他,上来就让我矮了一截。” 王台说着,转身就往回走,吼了一嗓子交代小头领道:“把人给我带过来。” “是,将军,属下这便去将人带过来。” 小头领到了海边儿,找到了孔罗道:“将军有请!” 孔罗还客气的朝他拱了拱手。 到了王台的大帐,孔罗不卑不亢的见礼:“孔罗,见过将军。” 王台大马金刀的坐在首座,闻言抬眼看过来,直截了当的道:“在哪儿当差的?” 孔罗道:“在下是太子近卫。” “哦?”王台明显不信,他掏出那块玉佩道,“就凭这个?你让我信呐?” “这个只是个敲门砖,”孔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来,递给一旁的士兵,“将军看看这个。” 王台看了一眼,而后又将信函递给了一旁的军师,军师也没有见过太子的笔迹,他接过信后看了许久,心里琢磨着诈他一诈,于是他道:“这可不是太子的字迹!” 王台一听来了精神,瞪圆了眼睛质问孔罗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申屠炽的援兵,还不给我老实交代?” 孔罗并不慌乱,他拧着眉头打量着上首的两人道:“将军、军师,这是说笑呢?” 王台粗声粗气的道:“谁他娘的有闲工夫和你说笑!” 孔罗却道:“既不是说笑,那我倒是不懂了,这怎么会是太子的字迹?” 王台道:“你刚还说你是太子的人呢?” 孔罗一脸“你们的脑子是不是忘家里了的表情。”他皱着眉头道:“我是太子的人当然不假,可是你觉得,这种时候,这种信件,太子会亲自执笔?留下自己的笔迹?” 王台冷笑:“你看我傻是不是?这既不是太子的笔迹,你拿来给我看个什么劲,别人我管他谁写的!卖豆腐的王二麻子让我放行,我也听?” 孔罗又是将他们一番打量,半晌后质疑的问道:“你们真的收到过太子的信件?” 他们还真没收过,来合城之前,王台在南平曹将军麾下,他只是个四品的武将,太子的信件就是有,也轮不到他来接收,至于军师也并不是曹将军身边的,自然也是没有这个荣幸。 但是这会儿,可不是实话实说的时候。王台冷笑道:“放屁,我自然是收到过太子的信件,若没收到过,可不就被你蒙混了?” 孔罗道:“你若是真的收到过太子的信件,便该清楚,这封信是太子身边的师爷的左手笔记。” 王台: 军师: 王台咳了一声依旧颇为不善的质问道:“就当你这信是真的,我问你,船上拉的什么?” 所有的货船都被扣了,里面装的什么,他们一搜便知,藏是藏不了的,这个时候撒谎没用。 孔罗道:“粮食。” 王台一拍椅背,“噌”的站了起来,他重重的冷哼一声:“你拉着粮食往北边儿走,还说你是太子的人,说,是不是给申屠炽送粮的?” 孔罗一脸意外的道:“将军说的什么话?我给申屠炽送什么粮,再说我若是给申屠炽送粮,何必不大大方方的走南平,怎么会走起海路来?” “还嘴硬。”王台道,“那你说,你拉着粮食是要去哪儿?” 孔罗气定神闲的道:“我确实是要去田远送粮的,不过却不是给申屠炽,而是要送给拓跋贺的,拓跋贺是咱们大乾的宿敌,所以我们才避人耳目的走了海路。” 王台、军师互看一眼,纷纷皱眉。 王台道:“给申屠炽送粮还说得过去,你他娘的给拓跋贺送什么粮食?” 孔罗冷笑道:“不给粮食,拓跋贺凭什么围着田远不进不退,按他往年的做派,早就绕过田远杀到南平去了,这种时候,料想申屠炽也不会出城追击,凭你们这六万人,挡得住拓跋贺十万雄兵?” 王台词穷,可还是一脸不爽,憋了一会儿没好声气的道:“殿下既然忌惮拓跋贺,又为何要这个时候除掉申屠炽,申屠炽一死,凭我们这六万人,照样挡不住拓跋贺十万雄兵” “将军慎言,”孔罗道,“将军这是对殿下不满?” 王台怪腔怪调的道:“不敢!” 这回换孔罗冷笑:“不敢就好!劝将军一句‘祸从口出’望将军好自为之。” 军队里的武将,大多没有多少政治觉悟,说话一般全凭脾气,因言治罪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可后来者依旧改不了这个脾气。王台也是没好气的道:“我谢谢你提醒!” “哼!”孔罗又道,“就是知道你们挡不住,才送了这些的粮食过来。” 一想到四十船的粮食都是要送给拓跋贺的,王台就就得心、肝儿、肉哪哪都疼,心里面忍不住骂娘,骂了两句忽然觉得不对,他猛地抬头看着孔罗道:“你说你要送粮给谁?” “拓跋贺!” 王台又冷笑:“拓跋贺黄泉路上都跑没影儿了,你还拓跋贺?你若是太子的人会不知道拓跋贺已经死了?” “拓跋贺死了?”孔罗大惊,“那现在田远是什么情况?” 王台道:“你也别忙着关心田远的情况了,先说说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孔罗没了耐性,他大声喝道:“你个莽夫,我还能是什么来路,自然是太子派来给拓跋贺送粮的。” 王台声音比他还大:“那拓跋贺死了你怎会不知?” 孔罗吼道:“太子如今在西北,我这四十条船是从江南拉过来的,从西北道江南,战局纷乱,来往不便,我没接到消息,这奇怪吗?啊?” 小小的沉默过后,王台大声道:“来人。” 小头领过来单膝跪地,抱拳:“属下在,将军有何吩咐?” 王台道:“验船!” “是!”小头领起身,大步退出了军帐。 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小头领回来。 “禀告将军。” “说!” “是,”小头领道,“四十条船装的都是粮食和棉花、棉布,另外有士兵九十九人,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王台道,“什么女人?” 小头领组织了一下语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王台抬眼问孔罗:“女人是怎么回事儿?” 孔罗白了他一眼,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 “咳咳——”军师干咳了两下,自以为很懂的,凑到王台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台脸色更难看了,他气的不行:“你还给,还给他们准备了个女人?” 孔罗道:“这一个女人作用可大得很,将军可不要小瞧了一个女人,若是她能取得拓跋贺的欢心,日后这枕边风能起到的作用可是能比你们这六万将士还要大。” “我呸!”王台道,“想讨拓跋贺欢心,给他烧个纸糊的就够了。” 孔罗道:“到底现在田远是什么情势,拓跋贺怎么会忽然就死了,他死了现在是谁掌权?” 王台还气的胸脯一鼓一鼓的,听了问话却没搭理他。 军师又咳了声,和他道:“申屠炽半夜袭营,杀了拓跋贺,拓跋贺死了,如今是拓跋野掌权。就驻扎在临城北面。” 孔罗闻言心下一惊,心想他们没有围着田远,怎么驻扎到临城北面来了?他不动声色的问道:“他怎么到了临城了?” 军师道:“你是有所不知,这北边儿的变化,不仅是拓跋贺死了,申屠炽也从田远突围出来了,如今就驻扎在临城。” 孔罗心口猛地一跳,临城,那不就在眼前了。他强忍住了脸上的表情,皱着眉头道:“申屠炽,还真是有几分本事。” 小小沉默了一会儿,孔罗抬眼看着王台道:“不知将军这合城,有多少人?” “怎么?”王台斜着眼睛看他,“管到我头上来了?” 孔罗道:“将军多心了,在下不过是有些担心这批粮食” 王台心想,给拓跋野送的粮食,被抢了那是活该!他道:“我这三万将士担任守城重责,不过,到底粮食为重,虽说殿下信中没有吩咐,让我派兵护送这样吧,我抽出两百人给你。” 孔罗道:“将军,这,若是申屠炽率军出城来抢,你看能不能多派些人手给我?” 王台道:“我这三万人,北边儿拓跋野近十万人,都等着申屠炽出城呢,他区区四万人绝不敢出城,你放心好了。” 孔罗:“这” 王台满不在乎的道:“别这这那那的了,你若能把他引出城,也算你大功一件了,行了,快走快走吧!” 孔罗没动站在原地又想了想道:“将军,我们原本的计划,是从临城上岸,再走陆路道田远,可如今申屠炽到了临城我们就只能从这里上岸了。” 王台摆手:“上吧,上吧,天一亮赶紧走。” 孔罗又道:“还劳烦将军给我们备些马匹和车辆,换了陆路拉粮食用。” 王台一听不干了,眼睛一瞪道:“没有!” 孔罗道:“没有不行啊,总不能让这几十船的东西,总不能让兄弟们扛着走!” 王台道:“我不管你怎么走,明儿个天一亮就给我走。” 孔罗道:“既是将军没有,那我们便只好叨扰些时日,兄弟们自己做一些木车出来,若是因此误了约定的日子,拓跋野不耐烦打了过来,到时候便要仰仗将军庇佑了。” “操”王台气坏了,“你威胁我?” 孔罗道:“也不让将军白出东西,我留一船粮食给你,如何?” 王台一听一船粮食便心动了,不过抱着漫天要价的原则,他一脸不好说话的模样道:“至少五船。” 孔罗道:“最多一船。” 王台:“四船不商量。” 孔罗:“一船。” 王台:“三船,少了三船,老子不干。” 孔罗:“一船。” 王台眼睛一瞪,又要发飙的时候,军师又凑了过去,小声道:“将军暂且先答应下来,到时候咱们就只给他们准备能拉走三十条船货物的车马,剩下的,他不想留也得留下了。” 王台眼睛一亮,心想还是读书人鬼主意多,他忍着脸上没露出笑来,眼珠子一转,还十分机灵的回头瞪了军师一眼,惺惺作态道:“太子的人怎么了,又不是我抢的,是他自己要留的?” 回头又和孔罗道:“一船就一船,回去等着,准备好了给你送去。” 孔罗一拱手:“谢过将军。” 第58章 意料 天一亮,王台便让人送了运粮的车马过去,孔罗接收过后,去向闻子君禀报。 “夫人,属下看着这些车马,至多只拉的走三十船的东西。” “哦?”闻子君想了想问道,“正好咱们又说准备,将那十船的沙子留给他们。” “是!”孔罗道,“夫人神机妙算,幸而我们带了十船的沙子。” “我也只是做个预防,并没有想到就能用上的。”闻子君说着顿了顿,又和孔罗道,“这个时候,咱们千万要谨慎小心,千万不能大意了,依你看,他们有没有相信你是太子派来的人?你觉得少了这十船货的车马,是趁火打劫,还是试探?” 孔罗道:“属下感觉不离十,应该是趁火打劫。” 闻子君点头:“看来太子手底下这些人,对他也并没有多少敬畏。” 孔罗道:“正是,昨日言谈间王台还露出了些许对太子的不满。” “那就好!”闻子君笑了,而后想了想又道“不过,即便是他们相信了你,咱们也不能大意了。一会儿你再去找王台一趟,就说车马不够,意思意思争取一下,他若不给,你便说剩下那些,除了送他的一船外,其余的暂且放在这,等你将东西运到拓跋野处,若是他们没嫌少,那么这些东西便给王台他们留下一半,另一半你再拉回去,若是他们嫌少了,就再回来取一趟。” “是。” 闻子君点头:“去吧!” 孔罗给闻子君行了礼后,躬身低首退出了船舱。其实在他们出发之前,他得知夫人要给将军送粮的时候,他心里面是觉得此行凶多吉少的。甚至好几次和闻子君请命过,他带着手下弟兄前来,让闻子君留下。那时闻子君没有同意,他心里还是颇为无奈的。后来启程以后,路上,闻子君和他说了若遇到太子的军队阻拦时,便怎样怎样的一番计划。当时他听了也觉得有些不靠谱,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么荒唐的计划,竟然成功了。王台他们竟是真的相信了他们是太子派去给拓跋贺送粮食的人。 孔罗方才觉得夫人虽是年轻,却极是了解人心,看事情也比自己要通透许多。到此时他心中对这位夫人的敬服,便如同将军一般了。 孔罗按照闻子君的吩咐,找到了王台,说了那一番话,这一番话也彻底的打消了王台对他身份的怀疑。 巳时初闻子君下船上岸,坐进了马车,随着运粮的车队一路向北,刚一出了合城,闻子君便又换上了一身便装,擦去了脸上的妆容,掀起车帘向外看去,就见四野茫茫一片苍凉。 车队尚没有进入临城地界的时候,已被申屠炽手下的巡查兵发现了,巡查兵爬到了山头上,居高临下的见远处长长的一溜儿运粮车,顿时眼睛都绿了,滚下山来,一路快马加鞭的回城禀告。 宋雷一听来报,激动地猛地站了起来,大嗓门问他道:“什么?有运粮队经过?” 巡查兵:“是。” 宋雷道:“多少人护送。” 巡查兵道:“只有几百人,看着三百左右。” “三百人?”宋雷道,“不可能,是不是暗中还有埋伏?” 巡查兵道:“这个属下不知。” 乌文青道:“现在人到哪了?” 巡查兵道:“这会儿应该进入临城地界了。” 乌文青道:“还有别的情况没有?” 巡查兵道:“没有了。” 乌文青点头:“行了,下去吧,有情况再来报。” “是!”巡查兵退下。 乌文青不解道:“将军,怎么会有运粮队往北边儿走的?” 宋雷恍然道:“哎对呀,再往北就是拓跋野了,就算这是个陷阱都说不通啊?你说他们总不能装作是要去给拓跋野送粮食的吧?” 乌文青道:“难道这是太子为求和,或者为了让拓跋野和他协助围着咱们,而送的粮食?” 宋雷一拍大腿,愤愤的道:“一定是的,我就说拓跋贺和太子必有勾当,要不然他肯在这堵着咱们?” 申屠炽沉默了片刻道:“若这粮食是从京城,或者京城以南的地方运过来的,怎么会只有三百人护送?” 乌文青点头:“确实如此,可若是陷阱的话,这三百人也太假了至少得派个三五千人才勉强像个样子啊!会不会是运来时还有其他的人,可是到了合城后,大部分人马便停下留在了城中,只派了三百人出来,顺便做个诱饵,引咱们出城?” 申屠炽转头问宋雷:“海面上的侦查是谁负责的?你去问问这两天南边儿有动静没有。” “是,将军!” 宋雷转身,大步往外走,快要走出军帐时,申屠炽忽然出声又叫住了他:“等等。” 宋雷转身:“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申屠炽道:“让文青去吧,你去点出五千骑兵城门口集合。” “是!” 宋雷出了军帐,乌文青也起身道:“属下这便就去。” “嗯。”申屠炽点头。 宋雷挑了五千骑兵精锐在城门口集合完毕后,进来和申屠炽复命时,乌文青也回来了。 乌文青跑的气喘吁吁,他缓了两口气道:“将军,昨晚有几十条船在合城靠岸。” 申屠炽皱眉道:“什么船?怎么没人来报?” 乌文青道:“回将军,因昨夜天黑只是察觉了那边儿有点动静,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今日一早潜过去查看,哨兵刚刚回来,属下刚好撞见。船有四十条,看样式是江南那边儿的货船。” “江南?”申屠炽某光一闪。 “是江南那边的货船,看来这些人运的当真是粮食,而且四十条船装了粮食外加三百人,看来确实是没有多余的人马押送。”乌文青想不通的道,“可是太子怎么会行如此的险棋?还有如今南平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又为什么不走陆路,要去走海路?” 宋雷跟着道:“就是,这事儿说不通。” 申屠炽心想,太子如今能拿到的粮食,无外乎就是自己岳丈曾想要运往京里的那一批,可是那些粮食如今已到了乾州一带。乾州地处中原,那儿的粮食若想要运到海里,不知要费多少工夫。所以这一批粮食绝不会是乾州那一批 申屠炽猛地站起身来大声道:“宋雷跟我走。” 宋雷抱拳,气势磅礴的应道:“是!将军!” 乌文青见申屠炽是要亲自出城的意思,赶紧上前挡在他身前阻拦道:“将军不行,你的伤没好,一旦上马提刀伤口必定开裂。” 申屠炽笑了,他只是轻轻一笑,却是无比的舒畅开怀,整个人仿若被洒满了阳光,说不出的明媚,灿烂。 乌文青跟在申屠炽身边许多年,却从来没见过他个样子,即便是打了再大的胜仗,也未有如此过,开心的像是从心底都开出了花儿来可也不完全都是开心那种感觉他都形容不出来,仿似还有几分幸福?满足?自豪?情切和几分他看不懂的情绪在隐在那笑容里头。 乌文青一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愣愣的问:“将军” 申屠炽道:“让开。” 乌文青:“可是” 申屠炽等不及了,直接上手将给扒拉开了,大步出了军帐。 乌文青: 他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小声嘀咕了一句:“劫个粮草,怎么搞得跟娶媳妇儿去似得。” —— “牵马!” 宋雷大喊了一声,没一会儿便有士兵,牵了申屠炽和宋雷的战马过来,申屠炽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宋雷赶紧也上了马背,他想来想去不踏实,凑过去和申屠炽道:“将军,这粮草我看八成是有古怪。不若,属下先领着人过去探探情况,将军有伤在身,便留在城中,暂且观望一下,若是有诈,也好派人前去支援。” “不必!” 申屠炽看着远方的天际,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这笑弄得宋雷莫名其妙,他搓了搓胳膊又劝道:“将军,我知道将军不惧埋伏,可是毕竟您身上有伤,若是伤口裂开” 不等他说完,申屠炽双腿一夹马腹,大喝一声“架!”座下马猛地窜了出去,眨眼便已远去 “哎?”宋雷在后面喊一声,见人走远了,他抓了抓头发,嘀咕道,“猴儿急个什么你说这” 嘀咕了两句,他也赶紧打马追去。 乌文青出了帐篷,看着两人的身影都走远了,他始终有些放不下心。想了想去找到了黄岩,将所有情况都和他说明以后,两个人商量一番,最终决定,再派两万人出城前去接应。 第59章 重逢 因为熟悉地形,太成军的小头领,领着一百个手下士兵骑马走在前边儿,为了避开临城的哨兵,他引着粮队走的是西边儿的山区小路。 绕过一处荒山后,他猛然看到远处的旷野上尘土飞扬,滚滚的烟尘之中一队骑兵奔腾而来他抬眼盯着队伍中间,高高扬起的帅旗,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忽然脸色一变,大喊道:“不好,有敌情!” 小头领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大喊道:“后撤,后撤,往回走,快!” 他这一喊,合城的兵全部转身掉头,可是赶着粮车的闻子君那边的人,却没有掉头,只是停下了脚步观望。 小头领急的大喊,后头孔罗策马上前,问道:“怎么了?怎么停下了?” 小头领道:“申屠炽率军来劫粮了,赶紧让人撤。” “啊?”孔罗大惊。 小头领见他就是不喊话,急的他都要冒烟儿了。 “还啊个屁啊!来的可都是骑兵,你再耽误可就跑不了了。”他指着远处和孔罗道,“看见没,申屠炽的帅旗,九成是亲自率队过来的,那可是个活阎王,马上大刀一挥,不用打,咱这人就颓了,你再不跑,一会儿腿肚子转筋,跑都跑不动了。” “可是”孔罗一脸的着急,“咱们这都是粮车,跑也跑不了啊!” “跑不了也得跑!”小头领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而后回头就见申屠炽的人马愈来愈近了,心想拉着这些粮草确实是跑不了了,可若不跑看着对方至少得有几千人,打是想都别想的看了眼自己带来这两百人,他一咬牙和孔罗道,“我带人回去报信,搬救兵,待申屠炽来劫,你便慢悠悠的跟他走” “这不行!”孔罗急道,“这个时候你不能走,绝对不能走——” 小头领不管他,大喊一声回合城,而后便策马扬鞭往回跑,他带来的那两百骑兵,便也都呼啦啦的跟着一道撤了。 看着人走远了,孔罗驱马到了闻子君的马车前道:“夫人,将军来了,合城的兵退了。” 闻子君道:“确定是将军吗?” 孔罗道:“看到了将军的帅旗,至于人,太远,看不清楚。” 闻子君道:“先让队伍停下,你带几个人前去接应一下,若来人不是将军,你便将咱们的情况大致说明一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争斗。” 孔罗应道:“是,夫人,属下这便就去。” 闻子君坐在马车里等了不到一刻钟,便听得车外一阵喧嚣欢腾,喧嚣声越来越近,伴着纷乱的马蹄声马蹄子踏的地面震颤,马车也跟着微微的摇晃 闻子君竖着耳朵仔细分辨,听了许久也听不出他们在叫嚷什么。感觉到人马到了不远处时,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孔罗没有来报,闻子君料想是申屠炽来了。她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闻子君一身朴素的便装,站在马车外面,一抬头便看到了策马过来的申屠炽,一人一骑威风凛凛 马车门被推开的一瞬间,申屠炽便觉得心口猛地一跳,目光紧紧的定在了车门处,待看到一身朴素的女人弯腰出来时,忽然就觉得鼻间一阵顶呛 座下骏马小跑着到了车前,申屠炽一扯缰绳,马儿停了下来,他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过去,两个人相望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片刻后申屠炽抬起一只胳膊伸到了闻子君身前,闻子君朝他灿然一笑,撑着他的胳膊跳下了马车。 她的长发,在脑后高高的束起,发梢被风吹到了脸上,闻子君帅气的一甩头发,转头问申屠炽道:“将军,有我的马吗?” 申屠炽转头,朝远处大喝一声:“牵马来!” 不一时便有士兵牵了一匹神骏的马儿过来,申屠炽上前几步,接过缰绳将马儿牵到了闻子君跟前。 北边儿的马,特别是军中的战马,照比南边儿或是京里的,都要高大许多,闻子君以前骑马都能翻身而上,可这回儿却有点傻眼了,低头看着马镫,发现自己好像够不到。 正要转头求助申屠炽的时候,忽见他一撩袍裾单膝跪在了她面前,曲起一条膝盖,示意她踩。 闻子君一愣,抬眼去看他,申屠炽是三军主帅,当着手下士兵的面,怎么能做得出这种举动。 申屠炽刚毅的面庞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语气平常的道:“夫人,上马!” 闻子君的视线,从他的脸上收回,落到了他强健有力,肌肉紧实的大腿上,呆怔了片刻后抬脚踩上,翻身上马。 宋雷领着人拉着粮草先行,申屠炽、闻子君两人走在最后,马儿不快不慢的踢着步子,马上两人都沉默着,一直到远远地能看得到城门时,闻子君问他:“你带我去哪儿啊?” 申屠炽道:“不知道你会过来,没有事先准备房子,先去军中,在我的军帐中暂且将就几天。城内有一些空置破败的房屋院子,我让人收拾出一个来,待布置好了,你再住过去。” “哦,”闻子君想了想又道,“军中,我能去吗?” 闻言,申屠炽转头朝她看去。 闻子君道:“我听说军营中不能进女人的。” “我的军中只不能进闲人!你不是闲人” 申屠炽收回视线,心里说:你是个英雄! 闻子君歪头看她:“闲人不能进将军夫人不是闲人吗?” 申屠炽目视前方道:“将军夫人是闲人,你不是!” 见他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模样,闻子君低头笑了笑,总觉得这次重逢,这个男人变得可爱了不少,板板正正的却又不似以前那般严肃,这板正的后头仿似透着几许害羞一般。 故意想要打趣他,闻子君道:“喂,申屠炽。” “嗯。”申屠炽应了一声,目光却依旧看着前方。 闻子君道:“为什么将军夫人是闲人,我却不是?你是要休了我的意思吗?” 申屠炽身型一僵,原本被小猫抓挠着的心,顿时沉了下来,他转头沉声道:“胡说八道些什么?” 闻子君故意皱眉:“刚一见面就对我吼起来了,早知道你这么不想见到我,我就不来了!” 申屠炽一顿,皱起的眉头很快松开了,抬眼看向身边的女人,见她板起的脸上透着几分伤心,他心里一揪,顿时便觉得愧疚了。 可能这世上没有人知道,这个战场上阎王一样的男人,竟然有一颗如此柔软的心脏,轻易就被牵扯。 申屠炽想说点什么哄一哄她,可他是个话少嘴笨的人,沉默了半天,就憋出了一句:“没想到你能来,我很高兴。” 闻子君想再听两句好听的,追问道:“你高兴什么?” 若放在平时这话申屠炽如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口,可这会儿他心中愧疚,见了她脸上伤心的神色,他觉得能哄她开心,让他干什么都可以。于是他沉默了一会儿垂下视线老实的道:“你这么在意我,我很高兴!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女人,能为了她的男人,做到这一步!也没有第二个女人,有你这样的本事!”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一番话来,心想他这是太看不起女人了,还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说实话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其实她想听到的话是:能见到你,所以我很高兴! 没有要逗他的心情了,闻子君又安静了下来,申屠炽却觉得不对了,敏感的察觉到媳妇这个样子,好像比刚才更像生气了。 试探的问道:“生气了?” 闻子君没理他。 申屠炽想了想道:“我说错话了?” 闻子君还是没理他,可是憋了一会儿憋不住了,她不满的道:“你就没有一点,单纯的就是因为见到我才生出的高兴吗?” 申屠炽沉默了。 忽然一下心理特别难过,闻子君知道自己完蛋了,她陷进去了,忽然心里就有点恐慌 为了掩饰忽如其来的情绪,闻子君故意大大咧咧的道:“没有就没有,不能大大方方的吗?亏你还是个将军呢,一点也不干脆。” 闻子君道:“行了,快走吧,这么长时间赶路,我累了,借你的军帐歇两天,过两天我就回了。” 一言不合就要走,媳妇变得咄咄逼人,申屠炽无奈,只好说道:“有!” 闻子君转头:“什么?” 申屠炽道:“见到你我很高兴一直,很想你!” 闻子君心口一跳,追问道:“真的吗?” 申屠炽板着脸道:“真的!” 闻子君:“真的?” 申屠炽黑脸,却又不得不回答:“真的。” 闻子君:“可是,你这么这个表情?” 申屠炽: 第60章 浓情蜜意 回到军中,申屠炽很郑重的将闻子君介绍给了三军将士,他先是大声的介绍了闻子君的名字,而后才说“是我夫人。” 几万人全部集结在校场,旁边高高的对着粮食、棉花、还有布匹,大家都知道这是夫人领着区区一百人,穿过敌军的包围送来的。不说闻子君的这一份情谊,只说她这个本事,也是激的三军将士热血澎湃。 四万人高喊“见过夫人。”声振寰宇。闻子君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脚下的大地也微微的震颤。 见过将士们,申屠炽领着闻子君去了他的军帐,闻子君四处打量,帐内摆设十分的简单,或者说简陋,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还有一张木板床,桌案上几张地图,几本兵书。 闻子君走到里面,摸了摸床铺,又硬又凉。 见她要坐,申屠炽扯过被子,折了两层铺好后道:“我一会儿让人再收拾收拾。” 闻子君坐在铺了两层被子的床上,仍是觉得凉,心想条件这么差,真不知他们都是怎么过的? 抬头想问问他这些日子是不是特别冷?可又觉得这是明摆着的事儿,就算申屠炽说不冷,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些将士背井离乡,奔赴这般苦寒的地界来杀敌卫国,结果却被自己国家的人围困在了这里,吃尽了苦头 心绪起伏,眼眶有些发热,闻子君低头,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许是看出了她的心绪,申屠炽说道:“晚上穿着衣服睡,不冷。” 怎么可能不冷,知道他在安慰自己,闻子君也没有拆穿他,朝他笑笑:“那就好。” 申屠炽在她身边坐下道:“京里局势变动,太子的人,有没有找你们的麻烦?” 闻子君摇头:“在变故之前,我们就走了,我爹原也是担心不太平,四处买了几处宅子,你走后不就,我们就搬到了海边儿的一个小镇上,地方偏僻,太子的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那里去。” 申屠炽放下心来:“还是岳丈大人想的周全。” 闻子君笑笑,又和他说了一些京里的情况,和萧铁的处境。 不知不觉一整个下午就过去了,黄昏时候,宋雷又端了一盆锅往申屠炽的军帐走,半途被乌文青给撞见了,看着他走的方向不对,一路跑着追过来问他:“往哪儿端呢?” 宋雷道:“给夫人尝尝。” 乌文青心想果然,他没好气的道:“你给我滚!” 宋雷不干了:“哎?军师说你怎么骂人呢?” “我还打你呢!”乌文青踢了他一脚道,“夫人吃这个?你以为夫人是你呢!你赶紧给我一边儿去。” 宋雷不甘心的道:“保不齐夫人没吃过” “行了行了,你喜欢吃,自己去吃个够!夫人那就不用你惦记了。” 闻子君的饭食,乌文青早就做了安排,其实即便是安排了,也没什么可做的,这个时节,北边儿是不见一点绿的,他们有的,也就是一些从敌军那里抢来的牛羊肉,乌文青让人做的精细些,变着花样的做了几盘肉菜。 士兵将饭菜端进去时,闻子君有点意外的问申屠炽道:“还有肉吃啊?” “前些日子劫了拓跋贺的粮仓,搬了些牛羊肉出来。”申屠炽夹了一筷子肉放到她碗里道,“冻了许久的肉,没有在京里吃的新鲜,尝尝,吃不吃得惯。” “好吃。”闻子君将肉吃下,自己又夹了一大口道,“部队里的厨子手艺不错啊,你还是挺有口福的嘛!” “好吃就多吃些。” 申屠炽一开始吃的很慢,等闻子君吃饱了后,他才真正的吃起来,将剩下的饭菜一扫而空。 饭后申屠炽道:“这里让他们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城中转一转。” “好啊!” 跟着申屠炽出了军帐,士兵牵了一匹马过来,闻子君看了看问他:“我的马呢?” 申屠炽目光不看他,一本正经的道:“他日给你选个好的。” “啊?” 申屠炽道:“今日,我带你。” 闻子君心口一跳,也别开了视线,申屠炽到了她身后,双手托着她的腰,将她举上了马背,而后自己也翻身而上。 闻子君坐在前面,申屠炽从后面将她圈在了怀里,纵马往东南走,身后的西北风都吹在了他宽厚的背上 “属下见过将军、夫人。” 到了东南角城门口时,天已经黑了,申屠炽吩咐守城士兵:“开城门。” “是!” 不一时,城门开启。 出城后,申屠炽加快了速度,淡白的月光下,马儿撒开蹄子一路狂奔。 走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申屠炽勒缰,停在了一处海边的小院子前,他翻身下马,也将闻子君抱了下来。 透过篱笆院儿闻子君大概看得清里面是几间茅舍的轮廓,院子里影影绰绰的长了几棵树的样子。 她问:“这是谁家啊?” 申屠炽道:“空房子,这一带都没有百姓生活了。” “干嘛带我来这啊”说着话呢,就被申屠炽牵着到了那几棵树跟前,到了近处才发现,这几株竟然是梅花。 申屠炽道:“无意中发现的,两株白梅一株红梅,虽是不能和你在江南的梅园比,但海边的小院子,也有几分清雅,只是今日晚了,看不出几分颜色,改日再带你来。” 闻子君怔住了,万万没有想到,申屠炽竟然有这么细腻的心思,在这种地方,竟然会大晚上的骑马带她来看梅花而且竟然知道她喜欢梅花,知道她在江南有个梅园,她记得这些都从未说过。 仿佛知道她的不解一般,申屠炽又说:“出来之前,原想在府里给你修个园子来的,问了你的丫鬟,他们说的。” 闻子君眼眶发红,她转身扑到了申屠炽怀里,双手抱着他精壮的腰身,喉头发哽,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申屠炽抱着怀里的人道:“等将来太平了,我带你回江南。” 闻子君没有出声,沉默半晌才带着闷闷的鼻音道:“你对我这么好,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 “害怕我会管不住自己的去依靠你” “男人就是用来靠的,你为什会害怕?” “我害怕自己变得完全依赖你后” 申屠炽等了半晌没有等到下面的话,他脸色微微沉了下来,让闻子君抬起头去看他,他严肃的说:“你我是夫妻,一生一世的夫妻你不信我?” “我信你!” “你不信我!” 闻子君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角情到浓时,君在他耳边说:“今晚,我们就住在这吧?” 申屠炽气喘吁吁的道:“里面没有被褥,你受不了这边的寒气现在就回去” 闻子君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手,申屠炽红着眼睛一把将人抱起,大步出了院子,吹了一声口哨,马儿踢踏着步子过来,上马后大喝一声:“架!” 一路快马没一会儿便进了城,帐子前下了马,抱着媳妇大步进了帐内。 里面乌文青早就让人换上了崭新的,厚厚的被褥,里面灯也没点,摸着黑走到床边,将人放到了床上纠缠时闻子君去扯他的衣服,却被申屠炽大手阻止了,她也没有在意。情到浓时她紧紧的抱着申屠炽的后背,恍恍惚惚觉得手上一阵湿粘,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鼻间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闻子君脑子嗡的一下,猛然回过神儿来,她问道:“你受伤” 话没说完,嘴被吻住,闻子君伸手去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动等到申屠炽终于安静下来后,闻子君起身要去点灯,申屠炽却紧紧的抱着她不肯放手。 闻子君声音特别严肃的说:“你放手!” 申屠炽一开始没有动,知道闻子君又说了一边,知道她要急了,这才放开手臂,却不等闻子君下床,自己起身下床,点了油灯。 油灯一亮,闻子君就见到申屠炽月牙白的里衣上,在前胸后背的位置,大片大片的鲜红 申屠炽走回床前见到闻子君脸都白了,他道:“小伤。” 闻子君瞪他一眼,愣是气的说不出话来,她穿衣下床,便往外走。 申屠炽也不知道她想干嘛就在身后跟着,眼看着到了门口了,申屠炽问道:“去哪儿?” “去找军医。” 申屠炽一听,赶紧将人拦下,他有点别扭的道:“这个时候别去,让人笑话。” 闻子君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多的血,看的她都一阵阵发晕,这会儿听他还怕人笑话,真是气的不行她道:“是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申屠炽道:“里面的伤都好了,只是外面一点皮肉没长结实,看着吓人,其实就是一点皮外伤,军医来了也真是敷一点金疮药,你给我擦点也是一样的。” 闻子君:“真的?” 申屠炽道:“不骗你。” 第61章 将军夫人 第二天一大清早闻子君到了军医处,仔细询问了申屠炽的状况,老军医的口中,申屠炽的伤情,并不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客观,胡子花白的老者,脸上很是郑重的道:“还望夫人多劝劝将军,让他千万多多休息,伤口彻底痊愈之前,切莫再提刀上马了。将军身上的几处伤都是极重的,若不好好养着,伤口反复开裂的话,只怕会留下后患。” 竟然这般严重,还有留下后患的可能,闻子君听的心惊,想起昨夜他那轻描淡写满不在乎的口气,闻子君气的不行却也无可奈何。和家人朋友相处时,其它的都还好说,只是报喜不报忧这一点,最让她讨厌。 闻子君有些忐忑的问道:“大夫,那个,昨日他骑马出城去跑了两趟,伤口裂开了,您看现在该怎么做,才不会留下遗症?” 老军医叹了口气道:“若是能卧床静养,按时喝药,伤口痊愈前不要再做剧烈运动才好。” “大夫放心,这回一定让他卧床静养,药也会按时喝。” 从老军医处出来,闻子君回去就给申屠炽端了两碗药,一碗治伤的,另一碗安眠。 站在床前,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申屠炽,面色不善的质问道:“老先生说你这些日子都没有喝药?” 申屠炽身上披着件棉衣半靠在床头,垂着视线看着眼前被面上的纹理心想:这李军医的嘴,可是真碎。 他不说话,闻子君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申屠炽抗不住只好说道:“大夫的话,只能信三分,他们最喜欢夸大,我这点伤几日便好,也无需卧床,这药最是没用。” 闻子君气的瞪眼,她将托盘重重的放到桌子说:“没用也得喝。” 申屠炽转头默默地朝桌子上看了一眼,问她:“今日怎么两碗?” “你说呢?” 申屠炽识趣的没有再问,老老实实的喝光了两碗药汁喝完了药汁没多久申屠炽就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困心里很快反应过来另一碗药必然是安神的,可反应过来也晚了,没挣扎一会儿就倒下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了一整个上午,午饭时候被下面士兵叫醒,士兵端着饭菜道:“将军,夫人吩咐给您送的饭。” 申屠炽: 他竟然被一碗药给撂倒了,生平头一次遇上这种事情,申屠炽有些恼火,虽说这一碗药是为了让他养伤,可他这人性格强势,最不可容忍的就是受人蒙骗摆布,但偏偏今儿个摆布他的那个是他媳妇儿,这让他再恼火也不能怎么样。 士兵将饭菜摆到桌上:“将军,夫人交代的让您趁热吃。” 申屠炽瞅一眼,见桌上只有一大碗糯糯的白粥,他心想现在军中的粮食还是有的,怎么又吃回稀饭了,正要问时,就听那士兵先开了口道:“将军,夫人交代说您有伤在身,不能吃肉,只让给您端碗素粥过来,还不能端多了。” 申屠炽: 申屠炽沉着脸问:“夫人呢?” “夫人在用饭”那士兵迟疑了一下,而后飞快的抬眼看了申屠炽一眼,又道,“夫人说,若您问起,就说她今日不和您一道吃了,火头军给夫人开的小灶,夫人说怕您馋。” 那士兵说完还担心素来威严的将军发脾气,可抬眼却看到将军的脸上,仿佛漾起了那么一点,不甚明显的笑意。他心里暗暗赞了一句:将军真是大气。 申屠炽下床坐到桌前,端起粥碗吃了起来,吃了几口后,问跟前的士兵道:“夫人上午都去了哪儿,做了什么?” 提到这个士兵来了精神,他道:“一整个上午,夫人都在教兄弟们做棉衣呢。” 申屠炽一顿,抬头问道:“什么?” “夫人说因为没有时间准备,所以没有来得及将大家的棉衣都做好,直接带了棉花和棉布过来。而现在合城周围也没有其他百姓,但是天气却一天冷过一天,将士们不能不穿棉衣,而且也要过年了,就当是添件新衣服穿所以,夫人说,只能是大家自己动手。可是兄弟们都是大老粗,根本不会做衣服,夫人便将人分拨的集合到一起,然后示范给他们看,手把手的教他们做。” 小兵有些兴奋的道:“将军您不知道,兄弟们的热情有多高,这一上午可热闹了。” “嗯,”申屠炽点点头,“下去吧。” “是,将军。” 士兵下去以后,申屠炽几口吃完了稀饭,饭后找衣服时,发现自己那身棉衣不见了,床头放了一件新叠着的崭新素色棉衣,搭眼一看还以为是闻子君的,拎起来却发现是自己的尺寸。心想定然是闻子君刚给他带过来的,便直接传到了身上。 穿戴好后便往外走,刚一出了帐子,就见门口多了一个站岗的,申屠炽看她一眼道:“站这干嘛?” 那士兵行了个礼道:“将军,军师让属下在这守着您,若见您出门,就劝着一些。” 申屠炽斥道:“该干嘛干嘛去!” 那士兵又行了礼,大声应道:“是,将军。” “等等。”那士兵没走几步,申屠炽又将他叫了回来问道,“他们是在哪儿做棉衣的?” “回将军,就在仓库旁边的空地上。” 申屠炽点点头:“去吧。” 申屠炽便往仓库的方向走,走了不到一刻钟后,便看了远处的空地上,顿了几百个人。又走进了一些才看清了,那一整块空地上都铺满了干草,干草上面每个人的身前又铺着棉布,而这些士兵正手里拿着碳条在布匹上面比划着。 就在这些人的最前面,申屠炽看到有两个士兵举着一块布,而闻子君一边在布上比划,一边和他们讲解着 没有上前打扰,他默默的站了一会儿便转身走了。走到一半时,正遇到乌文青迎面过来,手里拿了大大小小的几把剪刀。 “将军。”到了跟前,乌文青打招呼。 申屠炽点点头。 “将军,您看到了?夫人竟然想到了这一招,她要教这四万将士缝自己的棉袍!”乌文青感叹道,“将军,夫人真不是寻常女子。” 申屠炽却并没有露出自豪的神情,反而是道:“弟兄们委屈了。” 若说委屈,他们真是有资格委屈,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给朝廷打仗,结果打来打去打到这个地步 乌文青却道:“将军多虑了,夫人手把手的教,您不知道大家多高兴,我听他们念叨着说这夫人一来啊,这塞北都有几分家的感觉了。” 申屠炽点点头道:“把剪刀送去,你到议事厅来,再叫上黄岩、宋雷一道。” “是,将军。” 第62章 人气儿 议事厅里申屠炽披着一件崭新的大氅,坐在上首,不一时乌文青、黄岩、宋雷还有随着闻子君过来的将军府府兵头领孔罗,陆续走了进来。 其它几个人见过礼之后都各自安静的做好,只有宋雷进来后大大咧咧的说道:“将军,您这件斗篷穿着可真神气,是夫人带来的吧?哈哈哈——” 宋雷说着,还大笑了几声,申屠炽默默看了他一眼,没理他,他也不住口,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将军您不知道,兄弟们这会儿情绪有多高涨,全都在议论着做新棉衣和过年包饺子的事儿呢?今儿个上午夫人教的那几百人,弟兄们围过去看了会儿,哎呀,那个笨的呀,别提了,将军您是没看到哈哈哈——” 他一个人说的怪热闹,又说又笑,笑了半天见实在没人理他,才渐渐地收了笑声。 他不说了,申屠炽却忽然问了句道:“你说包饺子是怎么回事儿?” 宋雷道:“昨儿个不知道,原来夫人还拉了许多小麦和萝卜过来,今儿个早上和我说,让我想想办法磨一些面粉出来,说今年过年,咱们包饺子吃萝卜牛肉馅儿饺子,哎呦不能说了,说的我都馋了,现在大家都没心思操练了,就等着过年吃饺子了。” 申屠炽点头:“夫人的吩咐,你安排妥了?” “妥妥的!”宋雷道,“我让人在城中搜罗了几十个磨盘,一早上就送到火头军那里去了,还给他们又安排了两百个人拉磨,这会儿正干着呢,嘿嘿,干得可起劲!” 申屠炽又问乌文青道:“至于棉衣” 乌文青立马明白了他想说什么,赶紧道:“将军放心都安排妥了,今儿个夫人教的这几百人,都还算是机灵些的,等他们学会了,剩下的人就让他们去教,实在笨的学不会的,再让夫人出面指点。” 申屠炽点头,一抬眼,见宋雷一脸还没说尽兴的样子,而且张嘴也不知又要说什么,申屠炽不给他机会,当即道:“行了,闲言少叙,说正事儿。” 宋雷吧嗒吧嗒嘴,把话咽了下去。 申屠炽问乌文青、黄岩道:“京里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了没有?” 乌文青、黄岩皆道:“昨个儿下午听孔罗细说了。” 申屠炽点点头又和孔罗道:“你在将合城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一说。” “是,将军。”孔罗仔细想了想,而后将他们的船在合城海域被围后,一直到拉着粮车在临城地界上遇到了申屠炽为止,这中间的事情都十分详细的描述了一遍,特别是与王台的对话,以及他们的反应,几乎是半点不差。 孔罗说完之后,乌文青道:“这个王台对太子的态度微妙啊!” 黄岩道:“确实,我们是不是可以试着将这王台争取过来。” 申屠炽尚未开口,宋雷却出声道:“这个人不太好争取。” 几个人都朝他看去,乌文青道:“你知道他?” 宋雷道:“听说过他,如果没弄错的话,他好像是李四海的干儿子。” “李四海的干儿子?”乌文青十分意外,“李四海什么时候认得干儿子没听说啊?” 宋雷道:“也说不上是不是干儿子,反正这王台是李四海给养大的。” 黄岩道:“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倒真是不好办了。” 申屠炽沉吟了片刻问道:“几天初几?” “二十三”乌文青道,“小年儿了。” 申屠炽点头:“过年了,让人给王台送几十只羊过去。” “啊?”宋雷不解,“将军,几十头羊可收买不了他呀,这是肉包子打狗啊!” 乌文青却是眼前一亮,他双手一拍“啪”的一声脆响,激动的道:“将军,这真是个好主意!” 黄岩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忽然明白了过来,一脸将军英明的神色,只有宋雷不明白,他急的抓了抓头发,问乌文青道:“军师,将军此举,是何意啊?” “自然是给王将军送年礼的意思。”乌文青朝他笑笑,而后转身和申屠炽道,“将军,若是能将王台收归麾下,明年开春咱们就能杀回去了。” 见他们如此,宋雷虽是不明白,但也跟着激动起来,他摩拳擦掌的道:“若是真能如此,那所幸就多送他一些,几十只怕是不能成事。” 黄老将军哈哈大笑:“你倒又大方了!” 宋雷脸皮厚又不觉得难为情,跟着老将军一道嘿嘿的笑了起来。 当天下午申屠炽就派人送了几十只冻羊到了合城,正被闻子君那十船的沙子憋得一肚子火的王台,听到士兵来报,他是比宋雷还想不明白。 皱着眉头想了想,和那士兵道:“把东西都给我抬上来,我看看搞的什么名堂。” “是。” 那士兵退下后没多久,便领着人将几十只羊都抬到了王台的军帐外头,王台围着那几十只冻羊转了几圈,自言自语的嘀咕道:“难不成下毒了?” 招手叫人过来道:“煮一只,找个什么东西来试试有没有毒?” 两个士兵抬了只冻羊下去,王台回了帐内等着结果的功夫,有士兵来请示怎么安置那几个来送羊的人? 王台一听第一反应就是打发回去,毕竟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他也不能把人杀了,也不打算回礼,留着人还得供饭。只是话没出口就顿住了,他留了个心眼儿想道:先将人留一会儿,保不齐那羊就是有毒的,若是如此的话,那这几个人可就不是来使了!若是没毒再放人回去不迟。 于是他道:“先留一会儿再说。” “是将军!” 人下去以后,王台又等了一会儿,有士兵端了一盆羊肉进来道:“将军,试过了,这肉没毒。” “没毒?” “是将军,没毒。” “既然没毒,你出去传话,让人送羊来那几个人赶紧回去吧。” “是!” “肉拿过来我尝尝。” 王台已经许久不知肉滋味了,这一尝就停不下筷子了,一大盆,连肉带汤都被他吃了个精光,吃完摸着肚子想:难道这是为了那十船的沙子来赔礼的?不能够啊! 行不明白,他大手一挥道:“请军师来。” 没多久军师苏文白着脸赶了过来,气还没喘匀呢就急着问他:“将军,咱们不能收这几只羊。” 王台心虚的摸了摸肚子道:“怎么说?” 军师喘着大气道:“申屠炽用心险恶,这是想离间曹将军和咱们的关系。” 王台皱眉:“就因为我收了他这几十头羊,曹将军至于就怀疑上我了?” “哎呀!将军,若是平时凭这几十只羊,曹将军自然是不会怀疑您的忠心,可是眼下情况特殊啊,申屠炽的那几十船的的粮食,可是从咱们这上的岸,而且咱们甚至还派兵送他们到了临城。” 王台急了:“我他娘的不是让他们给糊弄了吗?那孙子说是给拓跋野送粮,说的可是有鼻子有眼的” 军师无奈的道:“将军,我是知道的,可是就怕曹将军不了解内情。您看,昨儿个咱们刚刚将他们的粮队送到临城,今儿个他们就送了几十只羊过来,这在外人看来,这就是有勾当啊将军。” “我去他娘的,谁跟他有勾当。” 王台面色深沉,想想他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军师有什么好主意?” 军师道:“事已至此,这几十只羊咱们只能留下,若是再给送回去就显得做作了将军,送东西过来的人呢?” 王台道:“我让他们回去了。” “哎呀!”军师道,“将军怎么让他们回去了。” 王台道:“我当时不是没想到这一层诡计吗?再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不放回去还留着他们过年吗?” 军师道:“快,让人去追,追回来当众斩首,方能昭示咱们的态度。” 王台马上吩咐身边的士兵道:“传令给李二,让他带人去把那几个送羊的给我抓回来。” “是!” “快!” “是!” 那士兵下去后,军师和王台道:“将军,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是眼下,只有斩了来使,咱们方能自证清白。” 王台来来回回走了几个来回,一脸深沉的道:“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不一定追的回来,若是追不回来,以军师看,咱们该怎么做才好?” 军师凝眉想了半天才道:“我也没有其他良策了,不过不论这人追不追的回来,将军都该给曹将军去一封信,做一番解释其它的,便先看看曹将军的态度在做应对吧。” “对!”王台一拍手,“写信写信那个,我文采不行,这信就军师来写,一定要写的那个叫什么?叫酣畅淋漓感人肺腑” 军师: 第63章 风寒 临城的白天已经很冷了,可等夕阳一落,又要冷上许多,顺着风往回走,闻子君冷得牙齿打颤。原本她是穿着皮裘来的,可是到了临城便脱下了,她心里觉得这些将士们连件棉衣都没有,自己却明晃晃的穿着华贵的皮裘,实在不好。于是便换了一身朴素的棉衣,只这一身棉衣,今天教士兵们们做活儿,她在室外一站就是一天,早就被风吹透了,这会儿太阳一落更是冷得不行。 虽然还有一小半人没学会,可天黑了也没办法了,让大家将东西收了,回去休息,自己也回了。 早知道会冻成这个样子,就不脱下皮裘了!两只手都冻得发僵,心想跑起来或许会暖和些,抱着胳膊小跑起来,绕过几座军帐后,她发现好像迷路了,转来转去不知道该往哪走而且好像越跑越远,最后没办法了,让巡逻兵将她送了回去。 回到申屠炽的军帐,见里面点着灯,却没有人,又出了屋子站在门口四处看了看,都没看到申屠炽的人影,只有几队巡逻兵交叉走过 不管他了,闻子君赶紧脱了外套上床,钻进了被子里,被子里也是冷冰冰的,整个人缩成一团。 过了许久被子里才稍微有了一点暖意,直到闻子君迷迷糊糊的有了几分睡意的时候,申屠炽还是没有回来。 申屠炽有伤在身,闻子君有点气他不顾身体,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是里军中,不是家里,他有他的事情要做,自己也不能过多干涉。 不等他了,闻子君打了个哈气便准备睡觉了,刚往被子里缩了缩,就听到外面传来一点动静抬头朝门口看去,没一会儿就见申屠炽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闻子君裹着被子坐了起来,两人一看到彼此,齐声开口问了同一句话:“你去哪了?” “我就在仓库外面教他们做棉衣啊,我以为你知道的。”闻子君顿了顿问他,“你去找我了?” 申屠炽没回答她,解了披风扔到桌子上 他不说话,闻子君只当他是默认了,随口道:“你自己身上有伤不知道好好休息,这么冷的天到处跑什么啊?我一个大活人还能走丢了吗?” “哦?”申屠炽抬眼问她:“那你告诉我,你是从哪条路回来的?” 闻子君被噎住了,憋了一会儿她笑着说:“那你明天早点来接我,我等你一起回来。” 申屠炽却道:“明日不用你去了,今日学会的,再去教其他人,你歇着。” “他们自己都还弄不明白呢,都笨手笨脚的,哪能教的了别人。” “若有不懂的再来问你也不迟。” 闻子君想想觉得也行,便也就随他了,想起他的伤来问他:“伤口今天裂了没有?” “没有。” “真的?能恢复的这么快么?衣服脱下来我看看。” 申屠炽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他没脱衣服,反而在桌边坐下,自己倒了杯茶,茶杯还没端起时,闻子君见了道:“这种天气,怎么还能喝凉茶,我今天早上拎回来一个小炉子,放在外面了,你去烧一点热水喝吧。” “不用。” 闻子君盯着他的脸问他:“伤口真的长上了?没裂?” “嗯。” “没骗我?” “没有。” 闻子君放心了:“那你去烧点水吧,我也想喝一口。” 闻子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才想起好像一天都没有喝水。因为冷,所以一直都没觉得渴。这会儿也是不可,只是觉得很干,而且特别冷,感觉身体里面都冻透了,想喝口热水,却万分的不愿出被子,只好捂着良心指使起伤员来了。 申屠炽喝水的动作一顿,转头朝她看去,见她脸色有些发白,他眉头微微皱起,没说话,直接起身出了屋子。 申屠炽出去了好长时间,回来时一手抱了个陶罐子,一手拎了个小火炉。将火炉放在地上,从罐子里到了一杯水递给闻子君,闻子君接过嗅了嗅鼻子,抬头问他:“姜水吗?” “嗯,”申屠炽将陶罐子放到了火炉上,又回来在床边坐下,他说,“没有糖,将就些。” 闻子君先是喝了一小口觉得不是特别辣,她说:“挺好喝的,我也不爱吃甜的。” 申屠炽低头,沉默的看着她。 闻子君吹了吹,一口气将一杯姜水和光了,把杯子递给申屠炽问他:“哪来的姜啊,去厨房要的?” “嗯,”申屠炽接过杯子,“还要吗,罐子里还有。” 闻子君摇头:“不喝了。” 申屠炽将杯子放到了桌子上,而后便脱下了外衣上床,闻子君扯出一点被子给他申屠炽躺下,将人揽在怀里感觉她身子有些凉,低头用下巴贴了贴她的额头:“冷吗?” 申屠炽身上很暖和,闻子君整个人都贴在了她身上说:“不冷了。” “明日将你的斗篷穿上。” “好。”要不然她也打算穿上了,今天冻这一天,就有些受不了了,“没来之前怎么也没想到,这边儿竟然这么冷,明天我给你做一件厚棉衣吧。” 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答,闻子君抬头问他:“怎么样?” 申屠炽:“嗯!” “不过我女红可不好,也就比今天那些士兵好那么一点点,到现在为止我也就做过一件稍微像样一点的衣服,那件衣服送给我爹,我爹可是嫌弃的一次都没有穿过。” 说起往事,闻子君来了精神,翻身支着手肘趴在床上接着说:“我问他为什么不穿,你猜他说什么?” 申屠炽摇头。 “他说不穿是为我好,如果他穿了出去,那岂不是全天下都知道,他女儿的女红是这般的吓人?”闻子君问他,“你说,气不气人?” 申屠炽眼中露出一点笑意,声音却仍是一本正经的道:“无妨,我穿在里面。” “那我不给你做了。”闻子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躺下,“睡觉。” 申屠炽侧身贴过去,胳膊揽在她的腰上,声音低低的道:“你做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嫌弃,一定穿在外面。” 第二天一早,闻子君发热了,脑袋又疼又涨,浑浑噩噩说不出来的难受,感觉身边有动静,费力的睁开眼睛就见身边的人正在穿衣下床。 “呃” 闻子君想说话,可嗓子干哑的出不了声,吞了口唾沫,就见申屠炽在她跟前俯下了身,声音低低的问她:“难受吗?” 闻子君点点头。 申屠炽给她掖了掖被子:“我去找军医,一会儿便回。” 果然军医看过是染了风寒,申屠炽听了,看着床上脸蛋烧的通红的的女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见他脸色吓人,老军医道:“将军无需担心,夫人的风寒并不是十分的严重,只要注意保暖,再吃几天的药,便会痊愈。” 申屠炽十分严肃的道:“都如此了,还不严重?” 老军医心想对您这三支箭插在身上都不当回事儿的人来说,区区风寒自然是不严重的,不过这话他是不敢说的。 他低头一揖道:“将军,夫人想是昨日收了寒气,如今也是医治的及时,只要按时喝药,将寒气驱除便无碍了。” 申屠炽点头:“下去吧,让人煎药过来。” “是。” 老军医退下后,申屠炽走回床边弯腰给她掖了掖被子,又去闻子君带过来的一个装衣服的箱子里,翻出了她的裘衣出来,压在了被子上。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军医端了药进来,申屠炽接过药碗,他将闻子君抱了起来,亲手喂她喝了。 喝过了药又困了,闻子君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感觉旁边一直坐个人,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申屠炽这让她十分安心。 第64章 交心 中午的时候,胃口不好,胃里像是堵了一团火一样吃不下东西,午饭勉强只吃了几口后,就实在是吃不下了。 闻子君知道人生病时就更应该多吃饭,她不是小孩子了,不是任性,是真的吃不下去,仿佛是再多吃一口就会吐出来的感觉,只好放下了筷子。 “吃不下了?”申屠炽面色有些凝重。 “嗯,实在不饿,你吃吧,别管我了。” 申屠炽看了眼桌上的两盘菜,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屋子,过了一会儿端了碗药回来。 “喝了药,睡一会儿,什么时候有胃口了再吃。” 这药不是一般的难喝,实在是苦的厉害,可又不得不喝,逼着自己一口气将药干了,申屠炽马上递了水过来,给她漱口。 吃了药之后又上床躺下,申屠炽靠在床边陪她,没过多久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申屠炽给她盖好被子,才起身坐到桌边,把冷掉了的饭菜吃光了。 闻子君睡了一整个下午,傍晚人还将醒未醒时,鼻间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气这会儿觉得饿了,不自觉的就吞了口口水 “醒了?” 靠在床边的申屠炽粗糙的手指蹭了蹭闻子君红扑扑的脸颊,也帮她理了理颊边的碎发。 “嗯,”闻子君问道,“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饿了没有?” 闻子君点头:“有点饿了?” 她吸了吸鼻子,四处看了眼,见挨着门口那里放着两个小火炉,小火炉上面各自放了一个陶罐子。 申屠炽起身,先将桌子搬到了床边,而后又去将那两个罐子拿到了木桌上。 闻子君问他:“是萝卜牛肉汤吗?” “嗯!” 两个陶罐子里一个焖的是米饭,一个煮的是萝卜牛肉汤。申屠炽盛了一碗米饭、一碗汤,他道:“没有别的东西能做给你吃了,只能委屈你将就些了。” 看着她吃不下东西,申屠炽是想做一些爽口的饭菜给她吃的,可是军中没有这个条件,做来做去,也就只有萝卜牛羊肉而已。看着她吃苦,申屠炽心中揪扯,也十分的挫败。 没有看出他心中的想法,闻子君只觉得十分的暖心,她拥着被子坐起来问他道:“你做的啊?” 申屠炽道:“火头军做的。” 知道他不会做饭,闻子君逗他,故意皱了皱鼻子道:“我还以为是你做的呢?” 申屠炽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她一眼,竟然低低的解释了一句:“我做的不好吃。” 听他这么说,闻子君低头笑笑,心里吃了蜜一样的甜,头都没那么疼了。 坐在桌边,闻子君拿了个空碗,递给申屠炽道:“你自己也盛一碗喝。” 申屠炽摇摇头。 “饭菜做的都多,我们两个一起吃吧!”见他犹豫,闻子君又道,“一个人没胃口,我喜欢看你吃饭。” 明明是挺平常的一句话,可申屠炽却敏感起来,感觉心里痒痒的,如被一只小爪子在抓挠一般。 他看向闻子君,闻子君朝他笑,他冰山一样的脸上,便也露出了一点笑意,而后动手盛了一碗汤又盛了一碗饭。 确实两个人一起吃饭,胃口要好一些,闻子君吃了一碗米饭,又喝了两碗汤。 两碗热汤下去,出了一身的汗,闻子君觉整个人轻松了很多,只是里面的衣服都汗湿了特别的不舒服。 她趴在桌沿儿,看着申屠炽把剩下的饭菜都吃光了后,和他道:“我想洗个澡。” 申屠炽皱眉:“刚染了风寒,这会儿洗澡怕会着凉,今天先忍一忍,等明天好的差不多了再洗。” “我衣服都湿了,受不了了。”闻子君道,“我小心一点不会着凉,没事的。” 申屠炽犹豫:“虽然虽是热的,但是天冷,这军帐也挡不住风,若是再着了凉就不好了。” 闻子君不妥协:“那我受不了了怎么办?” 申屠炽无法,只好去弄了洗澡水回来。 洗澡水准备好了,闻子君有点不好意思,便要打发申屠炽出去,想了想道:“你一整天都陪着我,军中没有事情要处理吗?要不你先去忙吧。” 申屠炽也有几分不自在,他目光看着别处道:“我帮你擦背。” 闻子君背对着他,假装在调水温:“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哦,那我先出去一趟。” “好,你多穿点。” “嗯。” 申屠炽拿起斗篷便出了屋子,但并没有走远,就在距军帐门口大概五十步的距离,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站着。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申屠炽便回了军帐,进了里面,见闻子君已经缩到了被子里,他便默默的上前将洗澡水收拾了,而后便也靠到了床边陪她说话。他话少,闻子君精神不济话也不多。两个人聊几句之后,便会沉默好长时间,等想起什么来,就再接着聊几句。 聊着聊着闻子君突然道:“要过年了。” “嗯。” 闻子君道:“这两年过年,人总是不齐,去年我爹一个人在南边儿也不知他今年能不能回去。” 闻子君不仅担心她爹,她还担心她娘,一时情绪便有些低落。 申屠炽知道她的心思,可此时他是鞭长莫及,无能为力,沉默过后,申屠炽道:“最多再过三个月,我带你回去。” “啊?”闻子君抬头朝他看去。 申屠炽低头看着她道:“你再吃这三个月的苦,日后,再不会了!” 闻子君摇头:“我并不苦。” “你是喜欢江南还是京里?” 闻子君想了想道:“都好。” 申屠炽道:“等仗打完了,你喜欢去哪,我都带你去,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找来你想要什么?” “我啊,我也没什么想要的啊,有个安定的家,家里面有你就好”闻子君说着就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她又问,“我们真的能打回去吗?” 申屠炽斩钉截铁:“能!” 闻子君忧虑:“可是,如今太子掌控了朝局,等咱们回去后,只怕他已经登基了他忌惮你,甚至不惜和拓跋贺勾当起来也要置你于死地,他日我们回京,还不知是怎样的局面。” 申屠炽没有多说,却十分坚定的和闻子君道:“相信我,我定能让你过上太平日子。” 他只这么一说,闻子君便就相信了,他总是给人一种大山一般可靠的感觉。 “到那时候” 他说了半句便停下了,闻子君好奇抬头问他:“到时候什么?” 申屠炽声音低下来道:“到时候你给我生个孩子。” 申屠炽很小的年纪便是一个人生活,尝尽了世间的各种冷漠,那种有父有子,有妻有女的日子,一直以来都是他说能够想到的最幸福的生活了。他这个人的性格,若说冷漠,是真的有几分拒人千里的冷漠,很难对人产生亲近感,也从不曾渴望被谁亲近过可是如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心底对闻子君生出了强烈的渴望,渴望两个人的亲近 半晌,闻子君没有说话,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子里没有点灯,申屠炽低头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在她身边躺下,他侧着身子将人抱在怀里,在她耳后低声问道:“你不愿意?” 闻子君仍是沉默。 “告诉我,无论你怎么想的。”申屠炽不知这会儿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一直一来他都能感觉的到,闻子君并没有将她的心完全放到自己这里来。安静等着她的回答,他是真的特别的想知道,在她心底最后的那一点隔阂,到底是什么? 说实话,这段感情里,申屠炽也是十分没有安全感的。 等了半晌,闻子君才犹犹豫豫的出声道:“你还很年轻以后的岁月十分的漫长” 闻子君没有继续说下去,申屠炽却懂了她的意思,他抱着闻子君认真的保证道:“我不会纳妾,我只想和你好好过日子,我希望有一天,我们两个人的心,能够融在一起,我想要过的是这种日子,不是左拥右抱,声色犬马。” 闻子君的沉默,让申屠炽心里一阵被火灼烧般的难受。他继续说着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辈子竟然能说得出口的话,甚至有几分低声下气 “你不要对我这么冷漠,我是真的喜欢你。” 低低的嗓音响在空寂的夜里,说不出的滋味。 闻子君还是沉默。 “你还是不相信我?” 闻子君很小声的说:“我相信你,可是我见过很年轻的夫妻” 闻子君沉默了,申屠炽也沉默了,空气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闻子君小心的问他:“你生气了?” 没有听到身旁人的回答,却感觉到他起身下床的动作。 “你要去哪儿?” 申屠炽穿好鞋子站起身来,原本不想回答,可终究对她硬不下心来,回了一句道:“查岗。” 知道并不用他亲自去查岗,若不然他之前也不会脱衣服上床了,他这会儿出去,一定是生气了。闻子君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慌张,并不想让他走。 她也起身,从后面抱住了申屠炽的腰,没想到她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动作,申屠炽身体一下就僵住了,之前想要摔门而去的骨气,瞬间就不知道丢到哪个旮旯了。 喉结不住的滚动,忍着心口澎湃的情绪,他没有转身。身后的女人紧紧的搂着他的腰,身子伏在他的后背上,声音低低的,带着感冒特有的鼻音,小声的说道:“你别生气好吗?我很喜欢你,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申屠炽拼命跳动的心脏,涨得发疼,似乎要炸裂开来一般,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她的一句话就可以让人发疯。 “你别走好吗?”闻子君示弱,“别丢下我,我有些害怕。” 申屠炽受不了了,他猛地转身,将人扑到了床上,发了疯一样的去亲她闻子君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忽然就觉得,他的心可能和自己的一样,喜欢上了对方 心里又涨又疼,明明很幸福,却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却流了下来,不可控制的 感觉到她哭了,申屠炽动作猛地停了下来,抬手摸上她的脸顿时就后悔自责起来,撑着身子手足无措了半晌,哑着嗓子道:“对不起弄疼你了” 闻子君摇头,想要说话,却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申屠炽翻身起床要下地去倒杯水给她,闻子君却以为他又要走了,便抱着他的腰身不放。 申屠炽哑声道:“我去倒杯水给你。” 闻子君摇头:“不喝。” 申屠炽: 他支着僵硬的身子在那,不知如何是好,半晌后,试着躺了回来,将人抱在了怀里,怀里的人没有动。 申屠炽抬手帮她擦干净了脸上的泪,一室的寂静中,他哄着媳妇道:“别哭了,刚才是我不对。” 是我太心急了。 闻子君:“嗯。” 申屠炽叹口气,睡吧! 闻子君合上了眼睛,两个人相拥着,进入了梦乡。 第65章 对阵 “报!将军,有军情!” 天还没亮,闻子君被这惊雷般的一嗓子给惊的坐了起来。转头去看申屠炽,见他也起了,他扯起外套三两下的穿好,大步朝外面走,走到门口时,匆匆交代她道:“好好休息,别担心。” “你要注意安全。” “放心。”申屠炽话音没落,人已经出去了。 申屠炽一边往远处走,一边问他:“什么情况?” 士兵紧跟着道:“回将军,王台帅兵来攻城了,此时正在城外叫阵。” “王台?”申屠炽皱眉,“来了多少人?” “回将军,有三万人,合城倾巢出动了。” “黄岩、宋雷呢?” “两位将军皆在城上布防。” “合城军来了多久了?” 士兵回道:“不到一刻钟。” 这时有士兵牵了申屠炽的战马过来,申屠炽翻身上马,骑在马上又问那士兵道:“主力在哪个城门?” 士兵道:“回将军,王台率主力在南门外。” “架!” 申屠炽一夹马腹,直奔南城门而去。 —— 城内守军并没有因为合城军的突袭而乱了阵脚,申屠炽到了城门口时,守城军已经全部就位。 申屠炽直接上了城门楼居高临下的看着城外,城外敌军大概有一万左右,三五个人阵前叫骂,言语粗俗不堪。 “将军!”见到他上来,宋雷小跑着过来道,“防御都安排妥当了,如果北边儿拓跋野不搀和,凭他们绝对打不进来。” 申屠炽看着敌军阵营,口中问宋雷道:“那拓跋野有动静没有?” “一点动静没有。”宋雷想不通的道,“将军,您说这王台,是想干什么?” 看着敌方帅旗下那个身影,申屠炽突然笑了,他道:“传令下去,所有人对着城下开骂!气势要足。对方若是攻城,不要放箭,也无需防守,只管放人进来。” “啊?”宋雷大惊,“将军这是何意啊?” “去!” “是!” 宋雷带着一脑门子官司下去传令,待任务都传达清楚之后,正好撞上了乌文青,宋雷将乌文青拉到一边儿,将申屠炽的交代原封不动的和乌文青说了,而后满是不解的问他:“军师,咱们将军这到底是何用意啊?直接放人进来打巷战,那咱们可就白白占了座城池了,一点儿没占到这深沟高垒的便宜啊?” 乌文青拧着眉头想了老半天,急的宋雷都快把头发抓掉了才出声道:“我猜王台只是虚张声势,他不会真的攻进城来。” “啊,不攻城?”宋雷瞪眼道,“就是来白骂的?” 乌文青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脸上,露了点笑意出来,他看着宋雷高深莫测的点点头,肯定的道:“就是来白骂的!” 宋雷一脸吃了屎的模样:“他有病啊?” 乌文青心情颇好的道:“他不是有病,是想保命。” 宋雷被他给绕的急了眼,蹙着嗓子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说老乌,你这是欺负我脑子不好使啊!” 乌文青道:“你还记不记得,前两日,咱们给他送了几十只羊?” 宋雷道:“当然记得。” 乌文青道:“这羊其实不是送给他吃的,而是送给南平的曹将军看的,你想,他们这些人把咱们困在这里而不攻城是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着困死咱们,等着咱们粮行耗光那一日吗?” 宋雷一拍巴掌激动的道:“可是夫人给咱们送粮来了,粮食还是在合城上的岸,他王台非但没将粮食扣下不说,还拍了几百人给送到了临城。这消息一旦传到南平,曹将军必然会觉得他这是和咱们串通了。” 乌文青点头:“不错,王台这就是怕南平不信他,才做的这一出戏。” 宋雷道:“他这是想表现一下,和咱们的势不两立?” 乌文青道:“不然你觉得他这三万人敢来攻城?” —— 城下,王台看着城墙上的满嘴脏话乱喷的临城守军,他觉得脊梁骨一阵阵冒寒气,挥手招来军师,他问道:“你看看上面的弓箭手是不是都撤下去了?” 军师也是一脸凝重:“是,将军。” 王台脑袋上开始冒汗,抬手摸了一把他道:“申屠炽这个王八蛋,他是真想弄死我!你看看你看看,骂的比谁都欢,弓箭手却撤了下去,这不是摆明了做样子给人看吗?这场面要是传到南平去,他们会怎么说我?” 军师道:“他们会说,将军和申屠炽商量好的,做一出戏给南平看,咱们两边儿叫骂,气势腾腾,却谁都不动手,不伤及彼此一兵一卒。” 王台急红了眼睛,爆粗口道:“娘的,逼着老子动手啊!” 军师道:“将军不可,咱们只有三万人,若是强攻,实在是伤亡不起。” “那怎么办?就这么骂下去?” 军师这会儿却冷静了下来,他道:“骂下去有何不可?” “玩儿呐?”王台真是急了,瞪着眼睛吼了一嗓子,又道,“曹将军那,我怎么说?我说就是来和申屠炽玩儿的?” 军师却道:“曹将军那咱们可以说,咱们城下叫骂,是想要引申屠炽出城,不想见到他们做法怪异,原本城头布列的弓箭手,没一会儿便撤了下去,咱们担心有诈,便撤兵回城了。” 王台道:“你觉得他能信?” 军师先是沉默,而后左右看了看,凑到王台耳边道:“他信不信,左右将军手上有三万人马,至少保命是足以的。” 王台转头看他,两个人对视半晌,半晌后王台道:“然后我们可就成了叛军流寇了,你这条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眼下我必须得再赌上一把。” 王台说着不等军师阻拦,下令攻城! 城下顿时杀声一片,合城兵第一波举着盾牌往前冲,架云梯的紧随其后,在后面是弓箭手 这些人大声喊着往前冲,可是冲着冲着感觉有点儿不对,都到了墙根儿地下了,上头别说扔石头,泼热油了,就是一根箭都没射下来。上头一排排的大老爷们,扯着嗓子就对他们开骂。 这 “架云梯给我上。”正在士兵们不知所措的时候,急先锋一声令下,带着头的往上冲。 很快云梯架起,士兵们开始往上爬,打头的士兵,一边儿爬着一边担心着上头的暗箭、落石可是一直到人都站到了城墙上面,和那些骂人的守军脸对脸了,也没人怼他们一手指头。 万万没想到自己能活着上来的头排士兵,没有挥刀砍杀,他捂着腰间的战刀,手足无措的便如一个新嫁娘一般 后头的人很快跟了上来,没一会儿城墙上便站了几百个敌军,守攻两方,两相对望不知所措。 这时候申屠炽走了过来,守城军纷纷叫着“将军”。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申屠炽没有穿盔甲,也没有佩戴武器,只是一身便装的站在那里,他看着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几百合城军道:“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不必拘泥,下去吧,今儿个中午有肉吃。” 乌文青也上来笑眯眯的和他们道:“王将军都和你们说了吧,以后都是自家人,刚才他们骂的难听,别介意,都是做戏。” 啊?这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申屠炽冲着旁边的守军道:“王将军是自家人,他送上来的人,你们待下去,好生招待。” “是,将军。” 哗啦一千多人冲上来要把这几百人带走,这几百人被申屠炽的一番话弄得云里雾里,这会儿还真是莫名其妙的就跟着走了。 —— 王台看着那一拨人上去后连个泡都没冒就没了,他一咬牙让下一波往上冲,等两三波后,军师又来阻拦道:“将军,不能再冲了,这情况实在是诡异。” 王台也冒了汗道:“邪了门儿了,一点儿动静没有?” 军师道:“将军,咱们还是先撤回去再说吧。” 王台皱眉纠结了半天,最后一咬牙道:“就按军师所言,敌军有诈,咱们撤兵回城。至于南平派个人前去说明情况,是想怎么着,我等他们发落。” 王台传了命令下去,弓箭手上前,朝着城上乱七八糟的放了几箭,又脏话连篇地骂了一阵,便鸣金收兵,打道回府了。 乌文青和申屠炽道:“将军,人走了。” 申屠炽道:“这王台前来投诚,指日可待了。” 闻言乌文青搓了搓下巴:“将军,这王台可是被您欺负惨了,他也是个火爆脾气,也不知会不会放下芥蒂,前来投诚?” 申屠炽却道:“他会来。” 第66章 小修 “夫人呢?”申屠炽回到军帐见闻子君不在,问门口的士兵道。 士兵道:“将军出门后不久夫人便出门了,说活动活动便回。” 申屠炽点头掀帘子进了屋里,随手拿起本兵书,靠在床上翻着,没翻几页时便听到动静,抬头就见闻子君掀了帘子进来了。 她身上依旧穿着一件朴素的棉衣,许是运功过后,脸上倒是红扑扑的。 申屠炽放下书本道:“去哪儿了?” 闻子君朝他笑笑,她拎起小炉子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道:“去看你们打仗了?” 申屠炽笑了,和她道:“过来坐。” 闻子君便从桌边站了起来,坐到了床上申屠炽的身边,申屠炽摸摸她的额头,感觉不热了,又问她:“还难受吗?” 闻子君摇头:“没事了,已经全好了。” 申屠炽起身,够到床脚搭在被子上的裘衣,给她披上。 闻子君自己动手系上了领口的带子,转头和他道:“我一开始是真没看明白,直到最后了,找人问了问,才知道是什么回事儿。” 闻子君朝他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将军用兵出神入化,实在高招。” 申屠炽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你这么觉得?” 闻子君点头:“你很厉害,让人敬服。” 申屠炽却道:“你也一样。” 闻子君不好意思了:“我就一点小聪明,和你比差远了。” 申屠炽沉默了片刻,而后道:“你记不记得当初咱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闻子君当然记得,这会儿再想起那时候的装腔作势,还真是脸红,不过她脸皮比别人要厚一点就是了。她点点头:“那时候怎么了?” 申屠炽道:“你当时从马车里出来时的样子,十分威风。”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闻子君一愣,转头朝他看去:“真的?” 申屠炽点头:“真的!你是我见知道的女人当中,最有本事的一个。” 听他这么说,闻子君忽然就想起了当初忽然的赐婚,有心想问他“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娶的自己。”可想想又觉得自己实在是莫名其妙,无理取闹,便及时止住了话口,沉默了下来。 申屠炽抬眼直视着她的目光,虽不知道她再想什么,却敏锐的察觉到了那一点的距离感,也沉默了下来。 他脸上的那点暖意消失了,气氛忽然就变了。闻子君收回了视线,她岔开话题道:“对了,台城那些兵,你打算留下来吗?” 申屠炽摇摇头:“吃了饭让他们回去。” “我猜你就是这么想的,他们这一回去,更是证明了咱们是和王将军合伙在做戏,到时候王将军是怎么都解释不清了。”闻子君说道,“其实这个王将军” “报将军,军师求见。” 闻子君被这一声打断,她和申屠炽道:“你去忙吧。” 申屠炽起身和她道:“若是出门的话,小心着凉,我去议事厅,有事儿让人去找我。” “好。” —— 申屠炽进了议事厅,见乌文青、黄岩、宋雷几个都在,走到最里面坐下,口中道:“坐!” 几人都做好后,乌文青道:“将军,这几百士兵怎么安置?” 申屠炽道:“军师以为呢?” 乌文青道:“属下以为不如放他们回去。” 申屠炽点头:“依军师所言,吃了饭就放他们回去。” “将军,”乌文青又道,“还有一事属下比较担心。” “讲。” 乌文青道:“这样一来,我们算是彻底将王台给逼急了,可是我们当下的处境并不乐观,如今太子掌控朝局,登基只是早晚的事儿,他又视咱们为仇敌。这样的情况下,来投靠咱们也就相当于反了朝廷,只怕王台他不肯这么做。” “你说的有道理,”申屠炽看着几个人道,“这就是我们眼下要解决的问题,大家一块儿想想,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心甘情愿的归附。” 大家便开始你一眼我一语的讨论起来 —— 申屠炽出去以后,闻子君将屋子打扫了一番,将两个小炉子也拎到了外面,都收拾整齐后又将那两个小炉子拎到了外面,都规整好了以后,传令兵就端了饭菜过来,分量是两个人的。 饭菜摆好,闻子君坐在桌边等了一会儿,饭菜都凉了申屠炽也没回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穿了衣服往议事厅去了。 议事厅门外有士兵守着,见到她来行了个军礼道:“夫人。” 闻子君点头:“将军还在里面吗?” 士兵回道:“是的夫人,将军在里面议事,属下这就去通报。” “不用了,”闻子君道:“等将军出来的时候” 正说着,就见门口的帘子掀开了,申屠炽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着闻子君问:“来找我?” 闻子君笑笑:“没什么事儿,过来看看你忙完了没有。” 申屠炽道:“进来吧,里面没有外人,进来见见。” “哦,好。”虽然有点意外,但闻子君也不扭捏,跟着申屠炽便进了议事厅。 乌文青、黄岩、宋雷几人纷纷起身见礼,闻子君回礼,申屠炽道:“行了,都坐吧。” 乌文青几人都坐了下来,闻子君没有落座,她和申屠炽道:“你们在商量正事儿,我就不打扰了。” 申屠炽却道:“我们在讨论招降王台的办法,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来个结果,你坐下无妨,若是有什么主意,尽管直说。” 听到申屠炽邀请夫人留下来一起商讨军中的事,只乌文青除外,黄岩和宋雷都是十分的意外,神情讶异的看看申屠炽又看看闻子君,申屠炽神色平常,闻子君则是笑笑,欣然的坐了下来。 闻子君坐下后,几人便又开始讨论了起来,申屠炽一直沉默不语,乌文青也只是偶尔应上一句,主要发言的就是黄岩和宋雷。两人一个建议利诱一个主张威逼,说道最后差点吵了起来。 宋雷道:“军师说了,王台他是不想担上反朝廷的名声,你给他再多的好处也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如今咱们只能是强硬起来。” 黄岩道:“人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怕的,王台也是个血性的汉子,还能被吓住不成吗?” 宋雷道:“不行就打,咱们四万人,他就三万,打他不是小意思。” 黄岩气道:“咱们这边打起来,拓跋野必然会围过来,他就等着这一天呢。” 宋雷道:“咱们速战速决,他赶不及。” 黄岩道:“就算他赶不及,咱们和王台一战,必然两败俱伤,到时候人都打光了,就算是他归降了又有多大用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十分激烈,闻子君听了半晌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很自然而然的闻子君脑子里便冒出了一个想法说实话她并不是一个多聪明的人,可是就这种闹鬼的主意,特别的多。 她出声道:“你们是不是在讨论该怎么打消王将军的顾虑,让他来我们这边?” “正是。”乌文青道,“夫人有所不知,王台是必然要和南平闹掰的,不出三日,南平就会派人来顶替王台的职位,王台若是逆来顺受便只有死路一条。我们猜想,他势必是要反的,可即便他反了,也不一定就会投到咱们这里来。因为如今太子当局,他若是投到咱们这里来,在太子眼中也就相当于造反了。王台必然会顾忌这个。” 闻子君道:“那我们就让他相信,反了太子并不是反朝廷。” 乌文青赶紧问:“夫人有办法?” 闻子君道:“只要让他相信齐王还活着,并且我们和齐王是有联系的。” 乌文青眼睛一亮,赞道:“这是个好主意,太子谋逆犯上,若齐王还活着,怎么也轮不到太子上位。” 宋雷道:“可是怎么能让他相信呢?” 话音未落,几个人的目光纷纷投到了闻子君身上。 闻子君: 第67章 闻子君骗过王台一次了,空口白牙的让他相信了他们是太子的人,愣是放他们拉着粮车走出了合城。大家觉得夫人既然能忽悠王台第一次,那么就能忽悠他第二次。 所以所有人都把希望的目光投到了闻子君身上,就连申屠炽也问她有没有想到什么办法。闻子君想了想一时还真想不到什么办法。 “不急在一时,现在也不是我们出面的时候,等到王台和南平反目,无路可走时再出面不迟,至于办法,大家慢慢想。”申屠炽道,“时候不早了,散了,吃饭去吧。” “是,将军。” 乌文青几个人都出去后,申屠炽也站了起来,他问闻子君道:“吃过饭了吗?” 闻子君摇摇头:“走吧,回去吃饭。” “好。” 两个人回到住处时,饭菜早已经冰凉了,闻子君端起饭菜在小炉子上热了热,申屠炽便在她身后跟着,看着她忙。 饭菜热好后,端上了桌,两个吃着饭,同时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聊到了台城,闻子君便问了一句道:“说起来,王将军也挺无辜的,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害了他。” 闻子君的意思是,齐王的生死他们并不知情,如今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很可能齐王已经没了,齐王若是没了,那么大乾就是太子的天下了。若是这般的话,他们等于是算计的王台反了朝廷。 在战场上这种事情稀松平常,可是闻子君却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你死我亡的残酷,第一次心中有些不安。 申屠炽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想法:“你不用挂心,这些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再者,无论齐王是否活着,跟着太子都不是一条活路。太子为人狭隘偏激,没有治国之才。又为了篡权夺位不惜勾结拓跋贺还有南边儿的乱军,那些人是不可能真的归顺他的,早晚引火烧身。王台若一直跟着太子,早晚只有死路一条。” 闻子君朝申屠炽笑笑:“是我胡思乱想了,眼前的形势是他们将咱们困在了临城,若是咱们不采取手段的话,早晚要被他们联手困死,这时候咱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我就是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一时没想明白” “我明白,”申屠炽安慰她,“你是心太善了,从不做亏人的事情,一时不安很正常,战场上的事,不该让你绞进来的。” “不是这样,”闻子君看着他,“我很开心能站在你身边,也愿意参与进来,只要你别让我拖了你的后腿就好。” 申屠炽脸上露了一点笑意:“好!” 闻子君也跟着笑了。 —— 合城来的五百人吃了一顿喷香无比的,大米干饭羊肉汤之后,又被宋雷叫了出去,让他们回合城。被带出了西城门后,两三百人便稀里糊涂的往回走,一边走着一边还摸着肚子,咂着嘴,回味无穷的讨论着这一顿饭。 等到这几个人回到了合城,被领到王台跟前时,王台的脸都绿了,紧紧的咬着牙根儿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军师出声详细的询问了昨日攻城之后的情况,听几人描述了一番之后,军师也沉默了。 铁青着脸大步往回走,军师身后跟着,回到军帐中,王台骂道:“申屠炽这孙子!这几百人一回,我是一点儿解释的余地没有了,不出两天,南平的调令就得到。” 军师却没有言语,王台转头看着他问道:“依军师看,我若是跟他们回去,能留条命在吗?” “只怕难!”军师面色凝重的道,“只凭军师放了申屠炽的送粮队过去这一条,就够斩首几回了。” 王台冷笑一声道:“我王台十四岁就进了军营,十几年披肝沥胆,忠君不二,没想到今天却落得这个下场。” 军师看着他却没有言语。 王台最是烦他们读书人这种,一脸的“我有话但却不好直说。”的模样,他没好气的道:“军师有话直说无妨。” 军师朝门口看了眼,而后凑近了王台才低声道:“将军有没有想过,太子如今可还不是君,陛下如今可是被太子软禁在公中啊。” 王台道:“你也说陛下被太子软禁在宫中,如今齐王又没了,只剩太子一个,这天下还能落到别人手上不成吗?” 军师道:“就算这天下是太子的了,可是如今战局纷乱,太子也并非万民归心,将军觉得他能坐得稳吗?” 王台脸色一肃,看向军师。 军师接着道:“不说北边儿的拓跋野、南边儿的乱军,只说这各处的州郡,又有几个表明了支持太子的?而且,属下觉得拓跋野如今之所以这么老实,就是在等着咱们的内乱差不多时,他们再冲出来捡个便宜。” 王台道:“军师这是何意?” “属下的意思是,太子并非英主,将军无需死忠,而且太子谋逆犯上,不忠不孝,将军就是反了他也是义正言辞的。” “就这三万人,我反了?” 军师看着他又是一脸我有话但是不好直说的表情,王台白了他一眼不耐烦的道:“说。” 军师道:“若是平心静气的想想,投靠申屠炽也不失为——” “什么?”王台急了,打断他道,“你说投靠申屠炽?这孙子,我都被他给算计死了,你让我去投靠他?” 军师道:“将军咱们客观的——” “客观个屁!不管你怎么观,他就不是个好东西,就算我宰相度量忍下了这口气,可我过去后能有我好果子吃?” “将军,不得不承认,申屠炽他是个将才,并且有度量。” 王台一摆手:“我不承认。” 军师无法,只得暂时撂下这个话题。 王台沉着脸想了想道:“先看看南平的反应再说。” —— 赶在过年之前,所有的棉衣都赶了出来,二十九日这天下午,每一个士兵都穿上了新棉衣,虽然样子不好看,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暖和,人暖和起来之后,精气神儿都好了许多。 下午的时候闻子君出去转了一圈,看着一件件扭曲的成品,简直大开眼界,往上回去哭丧着脸,气的和申屠炽抱怨说:“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笨,针脚大的吓死人不说,竟然还能把袖子、裤腿儿缝的扭了起来竟然还说是我教的,他们这是报复我呢?” 申屠炽笑了。 闻子君气道:“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把衣服做的这么丑的了!哪有人把袖子缝拧了的?” 申屠炽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道:“都是男人,做成这样已是不错了,夫人若是怕丢人,便说是我教的。” 闻子君白了他一眼,没再纠结这个话题,她的脸颊侧过来时,暖暖的灯光下,申屠炽看到她另一侧的颊边有一点白白的东西,他伸手过去蹭了蹭,捻着手指送在眼前看了眼:“面粉?” “啊?”闻子君摸了摸脸明白过来道,“我下午叫他们包饺子来着。本来我是去看看面粉磨得怎么样了,到了地方发现面粉都磨好了,可火头军却扭扭捏捏的跟我说,他们都不会擀饺子皮。我以前还以为火头军都是懂厨艺的呢!” 闻子君掏出帕子擦掉申屠炽手上的面粉,指间碰到他的手掌,申屠炽感到冰凉,大手将她的手抓在手里搓了搓,看着才没几天,就已经变得粗糙发红的手,申屠炽道:“天越来越冷了,以后还是少出门。” “没关系。”闻子君朝他笑笑,转身去兑了大半盆热水,将水盆放在凳子上,扔了布巾进去,抬头和申屠炽道,“明天一早我还得去教他们包饺子的。” 说着探手去捞布巾,可是水太热试了几次都下不去手,她转头看了眼旁边的男人,便欺负起了老实人,指使他去捞。 申屠炽上前几步,直接伸手进去将布巾捞了出来,也不怕烫,直接绞干了递给她,闻子君接过擦了脸,又让申屠炽也擦了脸,而后两个人用这盆热水一块儿泡了泡脚。 洗漱完毕过后,便上床睡觉了,被子里冰冰凉,闻子君紧紧的贴着申屠炽,才感觉稍微暖和谐,抱着他的腰,很快便安心的睡着了。 第68章 “将军!” 大年三十这天早上,天还黑咕隆咚时,宋雷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他是刻意的压低了声音,但闻子君还是惊醒了,下意识的就抓紧了申屠炽的手臂,脱口问道:“出事了?” 申屠炽心想若真是出事儿了,宋雷的大嗓门隔着几里地都听得见,这会儿还顾得上压低声音,可见是没什么大事儿。轻拍了拍闻子君安抚道:“没事,别紧张,估计是合城那边有动静了。我去看看,你再睡会儿。” 闻子君醒过了神儿来,她放开申屠炽的手臂,道:“好,你快去吧!” 申屠炽给她盖好被子,自己下床点亮了桌上的油灯,拿起放在床头的衣服,一边穿着一边往外走。 闻子君裹着被子坐起来,和步履匆匆的申屠炽道:“把那件厚斗篷披上。” 申屠炽停了步子,又转回身来,打开箱子,翻出里面一件崭新的厚斗篷,他转头和闻子君道:“我走了。” “嗯。” 申屠炽掀开帘子,出了军帐。 “怎么回事儿?”两人一道往议事厅走,他问宋雷道。 宋雷回道:“将军,刚刚哨兵来报,海上的封锁线撤了。” 申屠炽脚步一顿:“消息切实?” “切实。”宋雷道,“算时间也对的上,若是快马加鞭的赶,南平的人,估计一两个时辰之前,就已经进合城了。” “好!”申屠炽继续往议事厅走去,口中和宋雷道,“去叫乌文青、黄岩,议事厅集合。” “是。” 申屠炽去了议事厅,宋雷半道上拦了两个巡逻兵,他们去叫人,他自己转头去捣鼓了一个火盆,端着去了议事厅。 他将火盆放到了申屠炽旁边,放下火盆,他搓了搓手道:“吹了一夜的北风,估计今儿个得下雪了,点个火盆暖和暖和。” 申屠炽低头看了脚边的火盆一眼。 没等一会儿黄岩先到了,随后乌文青也小跑着来了,他脸色有些发白,冻得哆哆嗦嗦,进屋见了火盆,便直接蹲了过去,搓着手烤火,抬头和他道:“将军,今儿个可真不是一般的冷,要不是夫人的这些棉花,又及时的教大家做了棉衣出来,弟兄们还不知道得冻成什么样呢!” 说着,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和申屠炽道:“少不得今儿个得准备些热汤了,给合城来的兄弟暖暖身子。” 申屠炽道:“都听说了?” 乌文青一脸的春光灿烂:“是将军,听说了,我一会儿就去厨房交代一声。” 宋雷听得着急,他道:“军师您这不忙错地方了吗,眼下,咱们还没想到招降王台的办法呢?你怎么还急上做饭了?” 乌文青没回答他,而是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摆,他朝申屠炽拱手道:“将军,属下请命,走一趟合城。” —— 申屠炽走后闻子君也跟着起床了,总觉得今儿个特别的冷,一出被子便如进了冰窟一样,穿上了棉衣还是觉得冷。 小炉子里的火已经熄了,没有热水能用,咬咬牙直接用冷水洗了脸,洗漱后人都哆嗦了,赶紧裹上裘衣,戴好帽子才好一些,简单讲屋子收拾了一下,吹了油灯后,便掀帘子出了军帐。 时间尚早,外面乌漆嘛黑的,只有繁星映出的一点朦胧亮光,北风呼呼的吹个不停,北方的冬日,真是分外的萧瑟。 闻子君抓紧了裘衣,大风中往造饭的地方走去,走了好一会儿,待离得近些时,鼻间闻到了淡淡的烟火味,也能看到一点隐约闪烁的火光,还隐隐的能够听到一些“砰砰”的剁东西的声音。 原来火头军已经开始干活了。 火头军造饭的地方就在一处露天的空地上,四周搭了几处堆放东西的大帐子,闻子君到这时就见空地四周亮着许多火把,前边儿架上了几十口大锅,后边儿火头军们正在霹雳磅啷的剁着羊肉。 “夫人。” 见到她过来,小队长小跑着迎了上来,行了礼后又道:“辛苦夫人了这么早过来,里边儿避风,夫人先进去坐一坐,您早上想吃点儿什么我这给您做。” “不用。”闻子君四处看了看,“你们在忙什么呢?要煮羊肉汤吗?” “是的,夫人。”小队长道,“军师让人来传话,让我们多煮上一些肉汤,够三万人喝得份。” 三万人?合城的守军就有三万人。这边儿的肉汤竟然都备上了,可见是胸有成竹今日迎王台进城了。 希望一切都可以顺利一些,也希望自己和这边关的将士都能早日归家。 闻子君抬头和这小队长道:“人手还够吗?” “够。”小队长道,“前几天调过来磨面的人,还没回去呢?” 闻子君点头:“若是人手够的话,给将军、军师他们煮一锅牛肉面,再拿几副碗筷端到议事厅去。” “是,这就让人去做。” 小队长当即就安排人生火、和面、切牛肉安排妥当之后,又回来问她想吃点什么? 起的太早闻子君没有胃口,便摇摇头道:“我先不用了,不饿。” 小队长却道:“夫人,咱这粗茶淡饭的手艺又不好,不过夫人您不管怎样也将就吃些,这边儿天冷,吃了东西身子也暖和些。” 他这么说倒是弄得闻子君不好意思了,顿了顿她道:“那就他们的面煮好了给我留一小碗吧。” “是,”小队长又比着后面的军帐道,“夫人那个帐子里面干净,又避风,您进去坐一会儿,面条马上就好。” 闻子君笑笑道:“你不用管我了,我四处看看。” “好,夫人请便。” 闻子君不饿,倒是有些渴了,嘴唇裂的一道道口子,一说话都疼。四处看了看,记得碗筷儿都摆在西边的一个小帐子里,她进去自己拿了个干净的碗,又去前边儿烧着水的大锅里舀了半碗水,端着碗去了小队长指给她的那个军帐。 走到门口,她腾出一只手,正要掀帘子的时候,后边儿不知打哪窜出来一个士兵来,那士兵看着年纪挺小,人也有些腼腆,他一把就将帘子掀了起来,却一句话也没说。 闻子君看过去,那小士兵便将视线挪开了,盯着自己的脚尖儿。 闻子君道:“谢谢。” “啊,不不”那小兵有点手足无措起来,语不成句的道,“夫人” 闻子君对他笑笑:“里面有点黑,你帮我把灯点上吧。” “是。”那小兵放下帘子,掏出怀里的火折子点亮了里面的油灯。 “夫人,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闻子君对他笑笑:“没有了,你去忙吧。” 小兵红着脸出去了,闻子君打量着四周,这个军帐还比较大,最里边儿堆着这几日磨好的面粉,南边儿摆着两排长案,还有十几套座椅。 闻子君便在桌边坐下,慢慢的将水喝了。喝完水歇了一会儿,不多时,小队长便端着她的牛肉面进来了。 说好的一小碗,小队长却端了满满的一大碗面来,盛情难却,闻子君只好接过大碗,和他道了谢。 小队长搓着手道:“夫人您慢慢吃,我去给您端个火盆进来。” “火盆就不用了,不冷,你出去忙吧。”闻子君今日穿得多,确实不冷。 “是,那夫人慢慢吃。” 小队长出去后,闻子君低头看着眼前的一大碗面,这才发现上面的大半碗,盖得都是牛肉片,而且这个碗实在不是一般的大,她家里盛汤的碗都没这个大 闻子君这边嫌碗大,那边议事厅里的几男人就没这个感觉了。 就在乌文青正打算动身前往合城的时候,士兵直接抬了一大锅的面条进去了。 锅盖还没掀开,就溢了一屋子牛肉汤的香味儿,几个人的肚子都骨碌碌的响了起来。 宋雷吞了口口水道:“今儿个怎么想起来往这送面条了?谁让送来的?” 士兵老实回道:“是夫人吩咐的。” 一听是闻子君吩咐的,几个人不约而同的都把目光转向了申屠炽,申屠炽面无表情:“怎么?不饿?” “饿饿,饿死我了!”宋雷后半夜一直在巡防,查岗,连口热水都没喝,这会儿是真的饿了,他生怕不让他吃一样,赶紧和士兵一起盛面。 乌文青笑道:“正好我也吃了这顿再出城。” 士兵将面条一人一碗盛好后,还剩了小半锅,锅便放下了,士兵则退到了外面守着。 申屠炽吃完了一碗便放下筷子,宋雷鼓着腮帮子道:“将军里面还有呢。” “你们吃吧!”申屠炽起身出了议事厅,问送面过来的那个士兵道,“夫人吃了吗?” 小兵道:“回将军,属下来时,夫人正在吃。” 申屠炽点点头,又回了议事厅。 第69章 乌文青打马出城,一个人去了合城。 此时,天还没有亮,却飘起了雪,城门缓缓的关合,发出了刺耳的吱嘎声。 “宋雷!” “末将在。” 申屠炽下令道:“再派五队哨兵,去北边儿盯紧了拓跋野的动静,若有异动及时来报,若是军情紧急直接放烟花为信。” “是,将军,末将领命。” 宋雷领命退下后,黄岩问道:“将军是觉得拓跋野会趁此机会攻城吗?” 申屠炽摇头:“拓跋野和拓跋贺不同,他的目标不是我们,他应该不会现在就动手,八成他会等到咱们自己内乱的差不多了,才会冲杀出来。不过,以防万一却是必要的。” 无论什么时候,申屠炽的脑子永远是清醒的,顺境时不会骄狂,逆境时也不会颓败,永远没有昏头涨脑的时候,这一点就不得不让人佩服。黄岩道:“将军说的是。” 申屠炽道:“黄岩听令。” 黄岩道:“末将在。” 申屠炽道:“集合三军,备战。” “末将领命。” 黄岩走后,申屠炽转身上了城墙,检查城防,绕着城墙走完一圈儿后,天早已大亮了,雪也下的有一会儿了,刚猛的北风,打着旋儿的呼啸,肆虐的卷起城头的落雪,扬的人一头一脸都是。这么恶劣的气候下,申屠炽身后的那些士兵们却连一个缩脖子、缩手的都没有。 申屠炽这里冷风萧瑟,闻子君这里却是大火腾腾,虽说也一样是下着雪,但因四周有军帐当着,风要小上许多。 那煮着羊肉的几十口大锅,盖着锅盖,就在大风雪中腾腾的冒着白气儿,旁边另有几十口锅,架火烧油准备烙饼的,其实也没有什么油,只是在锅底抹了一层,就这么一点的油还是今儿个过年,破了例的。 大锅下面的火舌噗噗的舔着锅沿,锅烧热了,火头军就将赶好的面饼一块一块往上贴,一口巨大的铁锅,西瓜大小的饼一锅就能贴上许多张。 闻子君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便转身进了后面的大帐子里,帐子里面的那几条长案上,几十个士兵在练习赶饺子皮儿。今儿个大年三十,他们的工作很多,除了早上、中午两顿饭之外,还要找出时间将晚上的饺子提前包出来冻上,不然等到了晚上就来不及了。 又等了一会儿,闻子君看着他们的饺子皮都赶的差不多了,就和小队长打了声招呼,拎着角落里的一个小食盒回去了。食盒里装的是面条里捞出来的牛肉,就是早上的那碗牛肉面,因为太多,所以她开吃之前,先将牛肉捞了出来,只把面条吃光了,那些牛肉就拎了回来。 回到住处,站在门口,抖落了一身的雪,闻子君掀起帘子进了军帐,从外面乍一进屋,感觉里面不似早上离开时那般凉了,甚至还有些暖气扑脸。低头看看才发现,屋子里摆着个火盆,盆里面烧着红彤彤的木炭。 闻子君笑笑,将食盒放到桌子上,脱下斗篷,在火盆前蹲下,烤了烤手,感觉手上暖和些后,起身去装衣物的大箱子里将她给申屠炽做的,没有做完的那件棉衣拿了出来,坐在桌边又认真的缝了起来。 —— 合成,三万守城军全部集合在校场,大风雪中所有人都如一个木桩子般,一动不动。王台站在城门楼上,看着白茫茫的四野,军师在他身后站着。 整个合成都沉默了,也不知风雪中站了多久,军师出声道:“将军,南平来的人,您放了回去眼下咱们也没有多少时间准备了,将军尽早做决定吧。” 沉默了半晌,王台道:“你刚才说的,咱们还有哪两条路?” 军师道:“回将军,咱们有船,第一条路是绕开南平,从海路离开,暂到平洲一带落脚;第二条路便是投靠申屠炽。” “哦!”王台出了一声又沉默了。其实他心里清楚,说是两条路,但其实只有一条路能走。第一条路无论他们是到平洲还是哪里落脚,都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就是他们没有粮食,这三万人要吃饭,他总不能去抢百姓的。这第二条路则没有这个顾虑了,且不说申屠炽的岳父是个大粮商,只说如今临城就屯了不少粮食。若是投到申屠炽那里去,无论自己的处境如何,至少这三万将士是能吃的饱的。他王台为了自己的脑袋,拉了这三万人下水,却不能把他们往死路上带。 其实他心里已经做了决定了,只是始终无法说服自己迈出这最后一步。 沉默了好长时间,王台道:“看看一会儿他的人来了怎么说。” 这个时候申屠炽必然会派人前来游说,军师点头道:“好。” “报!” 过了大概一顿饭的功夫,北城门的守城士兵前来禀告:“将军,临城有人在北城门外求见。” 王台道:“来的哪个?” 士兵道:“回将军,他说他叫乌文青,是个军师。” 军师问道:“几个人?” 士兵回道:“回军师,就他一个。” 军师转头和王台道:“将军?” 王台道:“领到议事厅。” “是!” —— 乌文青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议事厅里冷风飕飕,等的他手脚都要麻了时,才见到王台和军师走了进来。 两个人的装扮一文一武,乌文青虽是没见过两人也大概猜出了身份。 他起身见礼:“在下乌文青见过将军、军师。” 王台没有回礼,并且十分傲慢的没有理他,直接走到主位坐了下来,他这样子,弄得身后的军师刚拱起来的手都僵了僵。 军师咳了声和乌文青道:“在下吴尽见过吴先生。” 乌文青道:“不敢当不敢当,吴先生便叫我文青便是。” 吴尽道:“先生客气,先生请坐。” 乌文青笑笑欣然入座。 这个时候也没人上茶,三个男人干坐了一会儿后,王台斜着眼睛看他,口中问道:“姓吴是吧?” “回将军,在下姓乌,乌文青。” 王台没接茬,接着问道:“干什么来了?” 乌文青斯文和气的笑笑:“今儿个大年三十,军中煮了肉汤包了饺子,在下奉将军命,前来恭请王将军和台城的几万兄弟,一块儿过年去。” 王台冷笑:“你这话就说差了,大家各为其主立场不同,这年过不到一块儿去。” 乌文青面露惊讶之色,用不解的口吻道:“将军这话在下就听不懂了,咱们都是大乾的兵,行的是忠君效主之事。从来尊的都是一个主子,何来的各为其主,立场不同啊?我们将军是陛下亲指前来驱敌的,难道将军不是?” 王台一下被噎住了,他总不能说“你口中的主子,被他儿子给软禁在宫里了,老子跟着太子单干了。老子不是来打拓跋贺的,老子是来窝里斗的。”总不能说这些吧! 他自己说不出话了,就拿眼睛去瞪吴尽,希望吴尽能开口把这小子给怼回去。 奈何乌文青把话说得太绝,吴尽也是无话可说,再者,吴尽心里其实是挺爱听这话的,心想,人家这台阶铺的多好,自己若是再给拆了,到时候总不能让王台舍了脸往下蹦啊!于是他便装作没有看到王台的眼神,端端正正的坐着。 乌文青便仿佛没有感觉到气氛的尴尬一般,他继续和和气气的道:“在下听说将军十四岁从军,战场上曾立下战功无数,我们将军也一样,咱们这些当兵的,哪个不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么多年咱们为的可都是保家卫国!您说,咱们算不上兄弟吗?” 王台是个性情中人,想起过往,心中唏嘘,但脸上却是一派的水火不进,他道:“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我王台是个直肠子,说话不会绕弯子,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实话实说我眼前确实是处境艰难,可我不是无处可走,申屠炽的意思是让我带着这三万弟兄跟着他干。可我这三万人进了临城可就成了造反的叛军了,我凭什么要去?” 乌文青一脸严肃,他十分认真的模样道:“将军,此言差矣,” 王台看向他:“差在哪儿了?” 乌文青道:“我们将军前去田远之前,陛下曾说,随后便会调南军五万前来支援,如今这人来了,怎么倒成了反贼了?” 王台道:“少扯这些鬼话,你要是说不出实在话来,大家就别聊了。” 乌文青起身一脸郑重的看着王台道:“将军,那在下就直来直去的说了,若说起造反,将军该明白如今是谁造反,我们将军奉陛下命前来抗敌,你们是来干什么的?这三万人如今站在这边儿是反贼,还是到了临城是反贼,将军该清楚才是。” 王台冷哼:“就算是太子造反,可他是太子,皇家血脉,更别说如今陛下可就剩这么点儿血脉了,这江山早晚是他的。” 乌文青道:“若说血脉,齐王才是正统。” 王台道:“可惜正统陨落了。” 乌文青盯着他看了半天,才皱着眉头道:“将军以为前些日子那四十船粮食是打哪儿来的?” “不是你们将军他老丈人心疼女婿送来的?”王台说完,脸色微微一变,“你可别告诉我,那粮食是齐王让人送来的。” “粮食,自然是我们将军夫人娘家的,可是,那块玉佩却是齐王交给夫人的。”乌文青盯着王台道,“将军想想,若不是齐王我们夫人是如何得知将军如今在临城而不是田远的?” 王台想起那块玉佩,想起军师说那是皇家的东西 第70章 自从闻子君到了临城,申屠炽便没有再和将士们一起吃过饭,顿顿都是回来两个人一道吃。 这日午间士兵将热腾腾的饭菜依旧端了过来,可等到饭菜都凉透了,也没见申屠炽回来,想起早上申屠炽说估计是台城有动静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闻子君有些担心。 将斗篷披上,戴好帽子,闻子君想想又去大箱子里翻出了个小巧的暖手炉,将暖手炉装好炭火后收在了袖子里。 顶着风雪往议事厅走,到了议事厅外面见没有士兵把手,便料想里面没人,进去看了眼确实没人。 闻子君抓着斗篷的前襟,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顶着大雪往南边而走,她料想申屠炽这会儿应该是在城门楼上。 走了好长时间,等到能看得清城门时,她一抬头,就见到了城门楼上,站的最高的申屠炽,看到他的身上披风被风吹得几乎要飞到了天上。心想他身上穿的棉衣有些薄,披风又完全不顶事,身上的伤又没有完全好,这种天气里怎么扛得住 闻子君心里清楚,自己到底不是军中的人,如今她能够自由的在军中活动已是破了例的,她也不好无所顾忌的到处走,她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知道自己该回去了,可是到底没管住自己的脚往城门口那里走去了。 到了城墙根底下开始,到上了城门楼后,一路不停地有士兵和他打招呼,闻子君便笑着朝他们点头。 上了城门楼申屠炽听到声音转头就见闻子君从阶梯处上来了,他有些意外,不知道是不是找他有事,便上前几步问她:“来找我?” “我来看看你。”闻子君说着伸手将他身后被风吹起来的披风拢住,在前面合在一起,她抬眼和申屠炽道,“你抓着它,这样能暖和一些。” 申屠炽一怔却没动只是低头看着她,神色不明。 “抓着呀?” 申屠炽还是没动。 闻子君觉得他可能是嫌弃这样子不好看,或不够威风,便叹了口气,没再强求他。动了动胳膊,将袖子里的暖手炉掏了出来,偷偷的塞到了申屠炽冰凉的大手里,抬头和他道:“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吃饭。” 闻子君注意到有下边儿的士兵在往这边看了,便没再多说什么,看了申屠炽一眼,便转身回去了。 申屠炽没留她,也没说什么,他站在原地就那么一直看着她身影下了城门楼闻子君逆着风往回走,大风几次将他们帽子吹掉了,她便又很快的戴上,就这么反反复复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隐没在茫茫的大雪后头,看不清了。 申屠炽低头,将手上热乎乎,圆了咕咚的小东西送到眼前,就见是个十分精致漂亮的小暖手炉,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嘴角弯了弯,将暖手炉握在手心。 “报!” 正打算在去巡视一遍城防时,便听到了这么一声报,抬眼就见宋雷三步并作两步的朝这边儿过来。 待他到了近前,申屠炽问道:“北边儿有消息?” 宋雷道:“回将军,哨兵来报,说在南边儿撞上了拓跋野的探子。” “南边儿?” “是,将军,属下猜测合城的情况,拓跋野估计不比咱们知道的少。” 申屠炽点点头:“那么,他们有动静吗?” “没有,两三波哨兵回来都说,拓跋野部这几日便如往常一般,没有异动。” 正赶上黄岩吃饭回来听了这话,他道:“将军,看来拓跋野是真没有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插一刀的意思。” 申屠炽点点头,却还是十分严肃的和宋雷道:“不能掉以轻心,让人继续盯着,盯紧了。” “是,将军放心,出不了纰漏。” 申屠炽又转头和黄岩道:“城防也给我绷住了。” “是,将军放心。”黄岩又道,“将军,这里有我盯着,您去吃饭吧。” 申屠炽看着南边儿茫茫的白雪道:“不急。” 黄岩想了想道:“将军,您是担心合城?若不然,我领着人前去接应一下?” 申屠炽摇头:“此时只能静候。” “报!” 过了不多时,哨兵来报。 申屠炽道:“起来说!” “是!”那士兵起身,“禀将军,属下刚刚探得消息回来,军师领着合城三万将士半个时辰前,出了城门朝咱们这来了。” 黄岩道:“看清楚了?” “回黄将军,看清楚了。” 黄岩道:“三万人都出来了?有辎重没有?” “回黄将军,都出来了,辎重粮草压在后头。” “好!”黄岩高兴的和申屠炽道,“将军,看来事成了?就是不知有没有诈?” 申屠炽问那哨兵道:“看到军师没有?” “看到了。” “看清楚了?” “清楚了,军师骑马走在前边。” 申屠炽点点头:“你做的很好,继续去探。” “是,将军。” 哨兵退下去后,申屠炽和黄岩道:“撤掉南门城防,传令三军解散,各自回营帐休息。” “这”黄岩道,“将军,我们一点不防着吗?若是这三万人进了城后动起手来,咱们可就吃亏了,将军,您就这么相信那王台?” “我相信军师的判断。” “可是,将军咱们这警醒些也没有坏处啊!” 申屠炽看着他道:“黄将军,这三万人是李四海那边儿的兵,打根儿上起和咱们就不是一个路子的,两军若要融合本就不易,今儿个是第一步。若是他们进了城见到咱们剑戟深深,他们心底会抗拒,会觉得自己是降兵,那么这隔阂只怕就化不开了。” 黄岩一怔,他就没想到这一层,不得不佩服的道:“将军思虑周全,属下惭愧。” “这里就交给你了,若是一会儿海上的船只也送了过来的话,你派人去接收一下就好。” “是,”黄岩见申屠炽转身要走,他赶紧又道:“将军,一会儿王台那里,您见见吗?” “不见!”申屠炽大步下了城门楼。 —— 申屠炽回到住处,刚走到门口时,便闻到了里面透出来的羊肉汤的味道,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更是浓香扑鼻,紧挨着门口的地上放了两个小火炉,一个上面坐着水壶,一个上面坐着小砂锅,砂锅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申屠炽抬头就见到闻子君躺在床上睡着了,他回身当好帘子,而后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给她掖了掖被子,闻子君无知无觉,睡得香沉。 申屠炽接下披风搭在椅子上,转眼间桌子上摆了两盘菜还有几张饼,他撕了两张饼放在大碗里,又往里面到了些热滚滚的羊肉汤吃完了热汤饼,整个人都暖洋洋的,看了眼床上睡得香甜的女人,他也有些犯困了。解了外衣轻手轻脚的上了床,挤在闻子君的被子里,胳膊搭在了她的腰上,轻轻抬起脑袋,见人依旧没醒,舒了口气,把脑袋挨在她的枕边儿,闭上了眼睛。 第71章 过年 “开城门!” 城上的士兵高声叫喊着,王台往上边儿溜了一眼,见城头上零星几个巡逻兵,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弓箭手齐列。他自己也是个将军,明白这三万人进城可不是开玩笑的,申屠炽不可能没有防备,心想这城门开后还不知是怎样一番光景,或许四万人持枪两边儿压阵也说不定。 王台沉着脸,盯着缓缓开启的城门,心想若是申屠炽做的太过分了,到时候自己是忍气吞声呢,还是所幸就杀进去跟他干一场。可是干一场的话,自己这边儿人少了一万,而申屠炽的兵又是出了名的能打 正犹豫的时候城门打开了,王台眯着眼睛朝里面看,大风雪中满眼的白,只城门口几个开城门的士兵,里面空荡荡的场地愣是一个人都没有。 乌文青和王台道:“将军,咱们走吧。” 王台瞄了他一眼没动,他不知道申屠炽搞得什么鬼名堂,一时还真是心里没底。 他不发号施令,三军自然不动,这一行人便在城门口停住了。 乌文青道:“将军可是有什么顾虑?” 王台不理他。 僵持了有那么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城内出来一人,那人骑着马,走近了乌文青看出了是黄岩,他驱马上前大声道:“黄将军。” “军师回来了!”他朝后面王台看去,驱马又上前两步,大着嗓门道,“这位就是王将军了吧,怎么不进城,火头军一大早上就把热汤煮好了。” 王台上前两步:“这位将军怎么称呼?” “老朽黄岩。” “黄将军这是要去哪儿啊?” 黄岩道:“我哪儿也不去啊,特来迎兄弟们进城,吃肉去。” “哦?”王台目光落在黄岩身后空荡荡的场地上。 乌文青猜到了他的顾虑,出声询问黄岩道:“将军,怎么城内如此安静,将士们没有在操练?” “将军说今儿个过年,不操练了,让大家回去休息。” 和乌文青不同,黄岩是个直肠子,他看王台不动,当即脱口道:“王将军可是怀疑城内有埋伏?” 王台也不含糊,直接就说:“对!” 乌文青: 黄岩哈哈大笑:“埋伏你们干什么?闲得慌吗?我们将军大气,可不是那窝里斗的人。” 他这一句话说的王台没脸,气的脸红脖子粗,不等他说话,黄岩已是调转马头道:“将军慢慢走,老朽先行一步了。” 王台黑着脸心想再不走可就太怂了,他大手一挥,吼了一嗓子道:“进城。” 大军进城,乌文青引着他们一路往里走,不说王台戒备着,就是士兵们也都按着腰间的挎刀提高警惕着。可是走了许久也不见什么变化,若硬要说有变化,那就是空中飘得肉香味儿越来越浓了。 三万人可都是空着肚子的,大家想起前几日从临城回去的那几百人,描述的,他们在临城吃的那顿大米干饭羊肉汤,汤里有肉还有骨头,喝了汤吃了肉,还能拿着骨头啃两口 王台听到身后一阵奇异的空饷声,十分的郁闷,真是脸都给丢尽了。 乌文青瞅了眼王台变幻莫测的脸色,心中憋着笑,可他是个老狐狸,脸上是半点笑意没露出来,反倒是一脸严肃的正人君子模样和王台道:“将军,这天实在是太冷了,先让将士们喝碗热汤暖暖身子,然后我让人领着他们去西边儿,得辛苦弟兄们自己动手搭军帐了。” 王台黑着脸点头:“可以!” 乌文青道:“将军也一块儿过去吧!” “我要见申屠炽。”他带着三万人都进城了,申屠炽作为主帅却不露面,他什么意思?王台要见他也是想看看申屠炽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那好,那将军便随我先去议事厅。” 乌文青随手招了个路过的小兵,让他领着这三万人去吃饭,自己则领着王台、吴尽往议事厅去。 王台看着自己这三万人就被那一个小兵给带走了,他们这么大的阵仗,申屠炽不出面就算了,竟然也不派人出来迎接,这随随便便的弄得真好像是回家一样。 王台也不知道是气闷还是怎么的,反正就是不痛快,跟着乌文青一路也没个好脸色。 等进了议事厅,乌文青和他道:“将军、吴先生先歇歇,我让人将饭菜端进来,将军先吃些,我这便去禀告将军。” 吴尽道谢道:“有劳了。” 乌文青笑笑:“吴先生客气。” 乌文青出了议事厅让人去给里面的两位端饭,自己则去找了黄岩。他一进城时没看到申屠炽,便猜到了申屠炽应该是不打算要见王台了,果然找了黄岩问了问,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乌文青摸摸下巴,看来这位爷今儿个就得他来陪着了。 —— 闻子君醒来时,就见申屠炽弯着腰在往火盆里加炭,他拿着夹子捅的盆里的木炭“噼啪”的响。 屋子里点着油灯,橘黄色的光晕不是那么的明亮,却十分的温暖。 刚刚睡醒脑子发空,闻子君一时有点不知道今是何夕,自己是身在何处了。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他身上穿着件单衣,肩头随意的披着件棉袍,弯腰时长发垂了下来,让她有点担心发梢会被炭火烤到。 像是有感应一样,申屠炽转过头来就见闻子君秋水般澄澈的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在看,脸上的神情呆呆的,难得的可爱。 申屠炽没忍住,他放下夹子回到床边,俯下身去,在她颊边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而后哑着嗓子问:“看我做什么?” “你不看我就知道我看你啊?” 申屠炽: 闻子君坐了起来:“什么时辰了?” “申时过半了。” 申屠炽靠在床头,他将闻子君抱在怀里,有些感性的道:“夫人,过年了。” “嗯,”闻子君转头问他,“怎么了?” 申屠炽没回答,只是抱着她默默的坐着。 爹娘去世后的十几年来,这是第一个有家人陪着他一起过的年。往年时看着别人家合家团圆,喜气洋洋的模样,他只觉得心里面空荡荡的冷,但他却从没想过要成家。说起来他这个人性格很是矛盾,一方面十分的渴望温暖,另一方面却很排斥他人的靠近如今,他终于想要靠近一个人了,可是这个人却是离他忽远忽近 他这样子弄得闻子君莫名也有些怅惘起来,也不再说话,靠在他身上陪着他默默的坐着。 时间静静的流过,许久之后,申屠炽低低的,仿佛是带着几分萧瑟般的声音,忽然说道:“给我生个孩子吧!好不好?” 闻子君身体一僵,抬头看向他,他却没有看过来,目光盯着空中的一点就好像是不敢看她一样。 他这个样子让闻子君心口一疼,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太混蛋了,她好像把这个男人欺负的惨了。她自私胆小又贪心,成亲到现在始终不愿意两颗心靠的太近,却又舍不得远离,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他,却从没有想过他的感受 心里有些后悔,也有几分慌乱,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半晌后复又抬起来,她大大咧咧的道:“这种事情要老天安排的,我说的也不算呐!” 申屠炽低头看着她,很认真的问:“你愿意吗?” “嗯,”闻子君点头,“我愿意。” 申屠炽眼中不知涌起了什么情绪,让他看起来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说不出的感觉。 他定定的看着闻子君,问她:“没骗我?” 闻子君眼眶有些发热,她挪开视线,故意没好气的道:“你希望我是骗你的?” 申屠炽摇了摇头。 闻子君又看过来,朝他笑笑:“不过,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 “你说。” 闻子君装作满不在乎的口吻道:“若是那天你想娶别人了” 申屠炽脸色一僵,不等她说完,将她扑在床上,健硕高大的身体半压着她,大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声音低低地说:“别说这种话。” 闻子君冷哼一声道:“丑话必须得说在前头,若是哪天你敢动花花肠子了,可别怪我跟你动手。” 申屠炽: 闻子君说着,就好像是申屠炽此时就动了花花肠子一般,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情绪就想发泄一下。 毫无道理的她捏着申屠炽腰侧的软肉转了半圈,口中威胁道:“听到了吗?” 她捏的很疼,但申屠炽却没有恼火,相反的感觉整个人都舒畅了起来,很老实的“嗯”了一声。 动了动,他开始不老实了起来,干燥的唇瓣,在她脖颈上亲亲蹭蹭,大手也摸到了她腰间的系带。 闻子君抓着他的大手道:“可是现在不行,等以后太平了” 申屠炽不肯放手,闻子君道:“这是战场,若是这个时候怀孕了,孩子保不住怎么办?到时候一尸两” 申屠炽猛地低下头去,用唇堵住了她的嘴,很用力的亲了几下,才放开她,翻身躺到了一旁。 “以后不要说这种话。” 闻子君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道:“我有点儿怕疼,要是男人可以生孩子就好了,反正你不怕疼,又能忍。” 申屠炽: 闻子君说着竟然认真起来,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问他道:“要是男人能生孩子,你愿意给我生个孩子吗?” 申屠炽没吭声。 闻子君不放过他,问道:“你不愿意?” 申屠炽看了她一眼,还是没说话。他确实不愿意,一个大男人挺个大肚子,那还能见人吗? 闻子君忽然就认真起来了,脸色严肃的吓人,她皱着眉头不说话,清白分明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他。 申屠炽却不妥协。 两个大人就这么幼稚的对峙起来了,仿佛,男人真的能生孩子,而此时他们正在讨论,由谁来生这个孩子一般。 还没让他生呢,就这个态度,闻子君愤愤不平:“你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就让我做,你怎么这么自私。” 申屠炽怕了她了,告饶道:“你砍我一刀抵了生孩子行吗?” “我砍你一刀做什么?现在在说生孩子的事儿。”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僵持了半晌申屠炽道:“我们在说什么?” 闻子君: 申屠炽坐起来,抱着她在她额头亲了下:“过年了,出去看看?” 闻子君泄了气:“好吧。” 申屠炽朝她笑笑,闻子君没理他,不过还是下地去大箱子里将早上完工了的申屠炽的那件棉衣拿了出来,将棉衣扔到床上闻子君道:“早知道你是这种人,就不给你做衣服了。” 申屠炽没接话茬,拿起棉衣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然后在身上比了比,长大后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做衣服,而且还是媳妇给做的。一时竟有些舍不得穿。 闻子君见他拿着棉衣翻来覆去的看却不往身上穿,以为他嫌弃难看,顿时心情更是不好了,她道:“穿在里面你还嫌难看啊?” 申屠炽没说话,默默的把衣服穿在了里面,外面又套上了墨蓝色的军服,棉衣再厚也挡不住将军英武的身姿,闻子君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 掀开帘子,外面天色昏沉,但是雪停了。 两人并肩而行,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了一大一小两排深深地脚窝。闻子君转头问申屠炽道:“我们去哪儿?” 申屠炽道:“去看看火头军准备了什么年夜饭。” 闻子君道:“只一早上的功夫,就包了许多饺子,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饺子对了,台城那边怎么样了?” 申屠炽道:“中午王台就领着那三万军进城了。” “你见到王将军了?”闻子君笑笑,“没打起来吧?” 申屠炽摇头道:“我没见他。” “啊?”闻子君十分意外,“你没露面啊?” 申屠炽点头。 “当兵的人都火爆脾气,王将军被你这么算计,还不知道怎么恨你呢!”闻子君笑着打趣他:“你是怕当着三军的面打起来不好看吗?” 见她开心,申屠炽也弯了弯嘴角,没说什么。 走了一会儿隐隐的听到了前面传来了一些喧嚷声,闻子君道:“那边好像好多人,你听到没有?” “嗯。” 到了近前,果然见到许多人,大家把火头军造反的大灶都给围住了,大声说笑,看起来十分热闹。 “夫人来了!” 也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声,所有人都转过身来,“夫人,夫人——”的高喊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喊了半天了,不知道又是谁的一嗓子:“咦?将军也来了!” 申屠炽: 不怪大家先发现了闻子君,实在是她那一身雪白色的裘衣,在昏暗的天色下分外明显,至于申屠炽身上墨蓝色的军服,几万人都是这个色,饶是将军气质再出众,也抵不过一身出众的衣服。 申屠炽并不介意,他朝着人群当中喊了一嗓子道:“晚上吃什么?” 伙头兵的小队长小跑着上前:“回将军,晚上一人二十个牛肉萝卜馅儿的大饺子,羊肉汤管够,大饼子管够。” 他这么一说,四处都是起哄声:“吃饺子,吃饺子——谢夫人——” 申屠炽又问:“羊还有多少头?” 正好军需官也在这里,他上前道:“回将军,羊还有一千七百头。” 申屠炽道:“拿七百头羊出来,晚上烤肉吃。” “是将军。” “烤肉,烤肉——”又是一阵起哄声。 申屠炽道:“把东西都搬到校场,今儿个过年了,年夜饭,大家校场一起吃。” “是——” 远处还有人陆陆续续的朝着边过来,小小的场地眼看就要挤不下了,申屠炽道:“闲着的去校场除雪,雪除干净了,生火烤肉。” “是——将军——” 几千人拖着长调儿,并不如平时那般板正、严肃。 陆陆续续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申屠炽闻子君还有一众火头军。 小头领道:“将军,夫人里边儿坐,属下先煮几个饺子您尝尝。” 闻子君以为申屠炽会拒绝呢,没想到他却点了点头,道:“煮吧。” “给我也煮几个尝尝。” 申屠炽话音未落,后面就传出了这么一嗓子。 申屠炽跟前敢这么说话的人,以前这军中没有,现在冒出来的一个,申屠炽不回头也知道是王台。 闻子君和几个火头军纷纷转过头去,果然是王台大大咧咧的走了过来。 申屠炽没有回头,他和小队长道:“给王将军也煮上一碗。” “是,将军。”小队长去煮饺子了。 王台到了跟前,看了闻子君一眼,挑衅一般的道:“怎么申屠将军在外打仗还带着家眷呐?” 下午王台已经从乌文青那打听清楚了,当初粮船那个女人就是申屠炽的夫人。并且那些糊弄他的招数,都是这个夫人想出来的,顿时久经沙场的老王感觉受到了深深地伤害。 若是被申屠炽算计,那也便罢了,毕竟申屠炽是大乾第一名将,输给他一次半次的也不算丢人。可他不能接受的是,他王台连一个女人也算计不过。这会儿看向闻子君,一脸的不善。 申屠炽脸色沉了下来,他道:“说起来还得谢过王将军。” “啊?谢我?” 申屠炽道:“之前得知夫人要送粮草过来时,我还担心沿路不安全,不想却是得了王将军相护,将夫人与粮草一道安全送抵临城,你说我是不是该谢?” 这是讽刺他呢,绝对的讽刺,他再傻也听得出来。 王台是个嘴笨的,这会儿又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了,他瞪着申屠炽憋得脸上的青筋一鼓一鼓的。 闻子君看了申屠炽一眼,笑着问王台道:“听将军的口音是平州人?” 王台鼻子里出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音,明显轻视的意思。 申屠炽脸色猛地一沉,闻子君见了,怕他俩真打起来,赶紧拉了申屠炽的手,缩在自己的袖子里轻轻拍了拍。 申屠炽瞅她一眼,便没有出声。 “平州合荣的熏骨鸡是一绝,”闻子君笑着和申屠炽道,“听到王将军的口音,我便想起这个来了,改日做给你吃。” “好,你还会做这个?” “我家在合荣有几家百年老店,里面的熏骨鸡当地出名,我和我爹去过两次,觉得好吃,便学来了。”闻子君朝他笑笑:“其实是我爹喜欢吃,逼着我学的好让我时常做给他吃。” 申屠炽拉着闻子君的手道,“饺子也快好了,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坐。” “好!” 两个人相携而去,王台在后边儿瞪了两人一眼,想起家乡的熏骨鸡,不争气的吞了口口水。冷风里站了一会儿,王台看见那个火头军端着个托盘,托盘上三大碗饺子,正往申屠炽刚刚进的那个军帐去了。王台再次吞了口口水,抬脚跟着去了。 申屠炽和闻子君围坐在一个小方桌前,桌子上放着三大碗馄饨,中间放着一个筷桶子。 王台走到桌边时,刚好申屠炽伸手捏住了一双筷子正要拿起,王台便假装不经意的,也把手伸向了那双筷子却不是往外拔,而是憋住了气,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往下压。 申屠炽动作一顿,看也不看王台一眼,手里的筷子依旧向上拔,只是动作缓慢了许多。 两个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若不是气氛不对,动作也实在诡异的话,还真看不出来是在较劲呢。 最终申屠炽将那双筷子拔了出来,申屠炽是坐着的,胳膊是平伸过去的,这个姿势向上使力要比王台站着向下使力难的多得多,可最终却还是拔出了筷子,这说明他的力气比王台大了不止一点半点。 估计王台也是服气了,没有再阴阳怪气。 申屠炽将筷子递给闻子君,闻子君没接,两个男人捏了半天的,她才不用。自己从筷桶里拿出一双来用,申屠炽想了想将手里的筷子放到了一旁,自己也重新拿了一双出来。 王台也抽出一双筷子,他夹了一个饺子一口都送到了嘴里,刚出锅的饺子,皮儿被风吹的凉了些,馅儿却是滚烫的,王台被烫的直吸气,多少天没吃饭了一样的,呼伦的咬了几下,就将饺子吞了下去。听说了是萝卜牛肉馅儿的饺子,却没想到牛肉这么多,吞了一个后,王台道:“真不错,你这还有牛肉吃。” 申屠炽眼也不抬,随口就道:“拓跋野那还有。” 这一回王台却没瞪眼睛,低头又吃了一个饺子,慢慢的嚼了,吞下去后抬眼看着申屠炽,看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道:“真是你一个人潜进敌营,砍了拓跋贺?” 申屠炽没理他,慢条斯理的吃着饺子,闻子君却忍不住替他说道:“是他一个人。” 申屠炽见闻子君一脸炫耀的表情,他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王台端正了神色道:“拓跋贺是他们那儿的战神,身手可不差。” 这一次申屠炽却是正经的回答了他的问题,他道:“确实,论身手,不在我之下。” 王台道:“传言,你只用了一招就砍了拓跋贺,夸张了吧?” “夸张!” 申屠炽又吃了一个饺子,王台刚要松一口气,听申屠炽大喘气的道:“我用了两招。” 王台一口气吐了一半就给卡住了。 他放下了筷子问申屠炽道:“你可说了,他身手不在你之下。” 申屠炽看着王台,难得一脸认真的和他说话,他说:“所以,这说明什么?” 王台:“说明什么?” “狭路相逢勇者胜。”申屠炽说完便继续吃饺子,不再理他。 王台就愣愣的看着他吃,看了半天,他也低头开吃,等到把一大碗饺子都吃光了,他端起大碗“咕嘟咕嘟”把饺子汤也干了,最后放下碗。 王台再开口,改了口叫申屠炽做将军,他道:“将军,我敬你是个人物,这三万人我交给你,你可别亏待他们。” 战场上的弯弯绕绕也是多得很,王台摸爬滚打几十年什么不明白,主帅的亲属部队和外军,那是全然不同的两种境况。战场上是血淋淋的,有的地方就是要死人的,比方说攻城,那就得拿尸体往上堆,这种时候没一个主帅会让自己的亲属部队上。 王台也不是说想要给这三万将士挣得什么地位,只是希望他们别太被亏待了。 申屠炽却轻飘飘的道:“你的人,你自己带。” 王台一愣,他原本以为一进城这三万人就得被分开打散的,毕竟这是很常见的做法。而自己他更是没指望还能担任什么重要的职位。 可是申屠炽这话的意思,是让他继续带领着三万人? 王台觉得自己听差了,他问道:“我自己带是什么意思?” 申屠炽皱眉看他:“哪个字儿你理解不了?” “咳”闻子君正吃着东西,听了申屠炽这一句话差点被呛着。 申屠炽立即放下筷子给她顺背:“慢点吃。” “我没事。”闻子君没敢看王台,他和申屠炽道:“你快吃吧,一会儿凉——” 话没说完,往他碗里看了眼,就剩一点汤了。闻子君便拿起筷子,讲自己碗里还剩的饺子几乎都拨给了他,自己只留了四五个。 申屠炽往她碗里看了眼,问他:“够吃吗?” 闻子君胃口不算小了,可是这饺子个儿大,里面的肉也多,剩的这四五个足够她吃了。 她点点头:“够了,我一会儿还想吃点烤肉呢,不知道吃不吃得下了。” 申屠炽便又拿起筷子接着吃起来。 一旁看着的王台咂咂嘴,起身道:“将军、夫人慢用,我出去了。” 看着王台出去后,闻子君说他:“你真不会聊天。” 申屠炽却道:“我和他聊什么天儿。” 闻子君笑笑她伸出手去抓申屠炽的右胳膊,在他上臂那里捏了捏,歪着头问他:“伤到筋没有?” “哪儿那么容易受伤。” “这人也确实讨厌,哪有这样上来就和人较劲的,他往下使劲儿,你往上使劲儿,他倒是会占便宜。”闻子君问他,“军中的男人都是这么打招呼的吗?” 申屠炽道:“不都是。” “你以前,输过没有?” 申屠炽自信的笑了:“没有。” “就拿刚才来说,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我不能输。” “万一呢?” 申屠炽却道:“我不能输,没有万一。” 他说的是“我不能输!”不是“我不会输!”闻子君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男人,只服强者,申屠炽作为三军主帅,永远都必须是最强的那个。 忽然心酸,心疼他。 说了这几句话的功夫,闻子君碗里的饺子已经冷透了,申屠炽端起她的碗直接都倒进了自己的大碗里。 闻子君侧过身子,一只胳膊托着腮看着他吃饺子,申屠炽动作顿住,转头问她:“怎么了?” 闻子君道:“你喜欢吃饺子?” 申屠炽定定的看着他“嗯”了一声。 闻子君笑笑没说话,申屠炽便也笑笑。 吃完了饺子,两个人便出了帐子,外面的灶已经搬走了,只剩下周围燃着的一圈火把。 两个人一道往校场的方向走,一路上闲聊,闻子君问他道:“你最喜欢吃什么馅儿的饺子?” 月光映着雪色,天地间一片银白,两个人踩着积雪“嘎吱嘎吱”的声音中,申屠炽沉默了一会儿问她道:“日后,你包给我吃?” 闻子君道:“你喜欢什么馅儿的?” 申屠炽道:“一般的都好。” 申屠炽以前几乎是常年呆在军中,很少有机会吃饺子,现在回想也不大能够想得起来都吃过什么馅儿的,也就不知道自己最喜欢的是哪个。 闻子君笑了:“你倒是好养活。” 申屠炽转头看着她“嗯”了一声。 闻子君抿唇笑笑。 “你呢?”申屠炽问她,“你喜欢什么?” “我啊你猜我喜欢什么?” 申屠炽想想:“梅花?” 闻子君笑。 申屠炽又想想:“漂亮衣服?” 闻子君笑。 申屠炽:“首饰吗?” 闻子君晃晃脑袋:“你看我头上有首饰吗?” 申屠炽 闻子君道:“你不知道吧,那就算了。” 申屠炽执着:“告诉我你喜欢什么?” “告诉你做什么呢?” “告诉我,我一定给你。” “真的?” “嗯!” 闻子君道:“我喜欢听你说话。” 申屠炽一愣:“说什么?” “说好听的话呀,”闻子君朝他笑笑,“将军,你肯说吗?” 申屠炽僵住了,他将自己的视线从闻子君的脸上挪开,沉默了。 “将军?” 申屠炽这人话少,闻子君料定他不会说,不过逗逗他而已,不想他沉默了一会儿竟然开口了,说的却不是甜言蜜语。他道:“你的乳名是君儿?我听岳父岳母这么叫你。” “是啊。” “我的字是子擎。” “子擎,子君”闻子君道,“顶天立地,你的比我的霸气。” 申屠炽又笑了,他这两天总是喜欢笑,虽然笑容很短暂,却十分的明亮。 —— 两人一路走得很慢,等到了校场时气氛已是十分的热烈了,见到申屠炽来了,几万人齐声欢呼,这回喊的是将军,就没夫人的份儿了。 作为主帅,申屠炽出面讲了几句话,然后便开饭吃饺子了。 几十口巨大的铁锅,里面的热汤早就滚沸了,事先包好的饺子哗啦啦的往里倒,没一会儿香气便蒸了出来。 几万人光是盛饭都得盛上半天,吃完了饺子又烤肉,羊汤肉骨头,烙的焦黄的大饼随便盛。 宋雷还组织大家唱了几首歌,结果唱来唱去发现,临城原本的四万人,和合城过来的三万人,怎么也唱不到一块儿去,最后大家干脆拼起歌儿来,你唱你的,我唱我的,看谁的嗓门大。 几首歌过后,大家的情绪上来了,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两方阵营又开始比武一开始是士兵上,后来小将领上,比到最后王台站在场地中央,挽起袖子叫着要跟申屠炽打一场,不等申屠炽回应,宋雷已经冲了过去。 大家都闹开了,热血上头,口无遮拦,宋雷嚣张的道:“能让我们将军出手的人以前有,拓跋贺!现在没了!老王你这个水平的,我上来都给你面子了。” 几万人叫起阵来,那声音就跟打雷似得。 两人一开始是拳脚无形动作飞快,你来我往反反复复,打了许久也没分出个高下,只是动作越来越慢,也越来越不规范,到最后竟然抱在一起滚到了擂台上,还一会儿你占上风,一会儿又落了下成 闻子君看的眼睛都花了,眼皮直打架。 申屠炽问她:“困了?” 闻子君打了个哈气:“有点。” “走吧,子时也过了,由他们闹去,咱们回了。” 闻子君点点头,和申屠炽一道先走了。 第72章 计划 寒冬的早晨,天刚刚放亮时,是人最恋床的时候。闻子君迷迷糊糊的感觉旁边有动静,睁开眼睛就见昏黄的灯光下,申屠炽已经起床了,正站在地上整理衣服。 “这么早去哪儿?”闻子君草木皆兵,心想不会是又有什么情况了吧? “吵醒你了?”申屠炽手上整理腰带,转头和她道,“我去校场操练,你再睡一会儿吧。” 没想到今儿个一大早就要操练,闻子君有些意外:“昨儿个闹得那么晚,大家都没睡上一会儿呢,今天还操练啊?” 申屠炽道:“当兵的么,就是如此。两天不练那口气就松了。” 当兵的可真是辛苦,闻子君心想,她长这么大,活的还真是可耻的舒服。 “我走了。”整理好衣服,申屠炽拿起搭在椅子上的披风,和闻子君说了一声便往外走。 “哎,等等。” 申屠炽转身:“怎么了?” 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的闻子君缩了缩脖子道:“感觉今天比昨天还冷,你穿的是那件厚棉衣吗?” 申屠炽点了点头,眼中暖意融融。 闻子君道:“那就好,你去吧。” 申屠炽没走,却转身回到了床边,他扶着闻子君躺下,给她盖好被子,又去拿了她的那件裘衣压在了被子上,终于将她捂严实了后,才直起身说了句:“我走了。” 闻子君脸上带着甜笑:“好。” 申屠炽拎着披风出了军帐,大风中利落的一甩,将披风披到了身上,大步往校场去了。 申屠炽到了校场时,三军已经站列整齐,包括昨日刚刚进城的,王台率领的三万人。 黄岩在指挥操练,申屠炽站着看了一会儿,便让人把王台叫了出来。 “将军叫我。” 申屠炽一直看着王台带来的那三万人的方向,王台感觉有点没脸,和另一边临城的士兵相比,那三万人看着要松散很多。这情况在早上刚一拉开阵势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临城兵那边,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呼和声也是气足声脆。反观他们这边就有点不能看了,动作不到位就算了,态度也很成问题,王台一眼扫过去甚至还看到了几个混蛋在偷偷地打哈气。 申屠炽没有照顾他的自尊心,十分犀利的问王台:“你们平时不训练吗?” 他们当然训练,不过练得没他们这么严,这么好而已。平时也没觉得练得不好,大家都是如此,只是今儿个和申屠炽的兵站到了一起,就相形见绌了。 他没有给自己找借口,干脆的道:“练,不过,练得不够。” 申屠炽转过头看着他道:“我给你五天时间,五天后,你带来的所有人必须跟上黄将军的节奏。” “是!” 申屠炽看着他很认真的道:“有一个人拖后腿,三万人当天口粮减半。” 王台傻眼,按照他一贯的思维,五天让三万人跟上训练,是指的大体,毕竟三万人的队伍,怎么可能练到没有一个人拖后腿的地步?原本他想着能有一半人跟上就过得去了。可是没想到申屠炽的要求这么高。 王台脱口就道:“五天时间,这怎么可能?” 申屠炽面无表情的问他:“是你做不到?还是他们做不到?” 王台噎住,憋了半天没憋出话来。 申屠炽语气严肃的道:“如果你做不到,我让黄岩去练;如果你觉得他们做不到,我让黄岩证明给你看,他们可以做到。” 王台一听,申屠炽这话说来说去,就只有“他不行”一个意思。血性的汉子,谁能服下这口气? 王台扯着嗓子道:“可以做到!” “好!五天后我来验收。” “是!” 在王台瞪视的目光中,申屠炽转身走了。 离开校场后,申屠炽和身边的传令兵道:“叫军师过来议事厅一趟。” “是,将军。” 申屠炽去了议事厅,坐下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乌文青就进来了。 “将军。” “坐。” 乌文青坐下:“将军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无事了。”申屠炽问他道,“王台带来的船都接收了?” 乌文青道:“黄将军都接收了,属下也造了册子。” 申屠炽点头:“有多少条船?” 乌文青道:“一百七十三条船,除了夫人的四十条商船外,还有二十条军船,剩下一百一十三条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都是民间的渔船。” 申屠炽道:“你去找宋雷,让他安排一百探子,两个人一条小渔船,今天晚上就出发,潜到京城和南平一带,混到流民当中去散布消息,就说南平战事停了,说咱们的大军驻守在田远不走了,这边的大片田地谁种就是谁的这些之类的话,让他们在流民当中散布开了。” “是!”乌文青想了想问他道,“将军,您这是,想要夺回田远?” “一个月之内,必须夺回田远”申屠炽抬头,“还有南平。等过两个月土地开化了,我要这大片土地都种上粮食。” 乌文青沉默了,他心底情绪翻涌很是激动,他明白申屠炽这一番做法的用意,如今西北、江南连着中原一带,打的是乱七八糟,他们也还没有摸清楚太子和江南的乱军,西北的反贼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如果他们这会儿回去,必然会陷进混乱的战局当中去,到时候那仗一打起来,只怕是几年之内都没个休止了。倒不如留在北疆养精蓄锐,待以后 “报!” 门外卫兵的这一嗓子,打断了乌文青对未来美好的畅想。 申屠炽道:“进来回话。” “是!” 那卫兵进来单膝跪下:“属下见过将军、见过军师。” 申屠炽道:“什么事?” “禀将军,城门守兵来报,一刻钟前,夫人骑马出城了。” 如今城外并不太平,就不说探子、哨兵到处都有,就是撞上个敌军小队也是有可能的。这个时候一个人出城是十分危险。 申屠炽脸色一变,一下站了起来,他问道,“从哪个城门走的?” “禀将军,东门。” 听到是东门申屠炽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东边儿临海,到海边儿也没有多远的路,一路上有他们的巡逻兵来回巡防,倒是比别处要安全一些。 不过到底放心不下,申屠炽和乌文青道:“刚才的事,你去安排吧!” “是,将军。”乌文青又道,“将军也不要担心,夫人的性子十分谨慎,应不会往危险的地方走。” 申屠炽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那卫兵道:“夫人是一个人走的?” 卫兵道:“回将军,不是一个人,夫人身后有二十个将军府的府兵跟着。” 听到这句,申屠炽的脸色才算好了几分。 “知道了下去吧!” “是!” —— 申屠打马出城往海边儿走,到了海边儿举目四望,除了岗哨和几队巡逻兵之外,再没见到岸上还有别人。 申屠炽问身边站岗的士兵道:“夫人来过吗?” “回将军,夫人在船上。” “哪条船?” 那士兵便指给他看,是离他们最近的那一条商船。 申屠炽松口气,抬腿朝那条船走去,走到了跟前要上船时,正好闻子君从船舱里出来了,她一抬头便见到了申屠炽。 闻子君朝他笑:“将军,来巡防吗?” 申屠炽没出声,大步上了船,他左右看看没见到别人,便问她:“人呢?” 闻子君奇怪:“谁?” 申屠炽道:“你不是带了几个府兵出来吗?” “哦,他们呐,我让他们办事去了。”闻子君转头,“你怎么知道我带了人出来的?” 申屠炽有些严厉的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身边一个人也不留遇到敌人怎么办?” “哪是一个人?”闻子君伸出胳膊一比划,“这不都是你的巡逻兵吗?” 申屠炽瞪她,他表情十分的严厉,却不是那种冷冰冰的严厉,瞪着眼睛的样子,莫名就有几分可爱。 闻子君没管住自己,大庭广众的,公然把手伸到了申屠炽的脸上摸了一下。 申屠炽: 闻子君朝他甜笑:“我是到了海边才让他们离开的。” 申屠炽收回视线,看着脚下的船板,刚才的气势一下就没有了,听了闻子君的话,他很小声的“嗯”了一声,就把头转向了海面。 “喂!”闻子君叫他。 申屠炽看着海面 “子擎!” 申屠炽睫毛一颤,小声“嗯”了一声。 见他如此,莫名的,闻子君的心口忽然跳了起来,她也垂下了视线,小声问他:“你来找我的?” 申屠炽没出声。 闻子君扯了扯他的袖子:“不是啊?” 申屠炽僵了僵:“是。” 闻子君便笑了:“来找我干嘛啊?” 申屠炽:“随便看看。” “对了,”闻子君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我出城了的?连我带了几个府兵都知道。” 申屠炽道:“守城门的士兵上报。” 闻子君惊了:“你让他们盯着我?” “我盯着你做什么?你又不是奸细!” 被冤枉的将军有点急了,他一急说话的样子看着便有点凶。 “那你还说是他们上报的。” 申屠炽凶巴巴的道:“你以为城门是随便就开的吗?现在可是战时!” “啊?”闻子君傻眼了,她倒是真没想到这个,心想,难怪出来时那守城士兵推三阻四的不愿给她开城门呢!抬眼瞅瞅申屠炽,头一回她有了一种走了后门的感觉。 闻子君有点抱歉的问他:“你也不和我说,我也不懂这个呀!没坏了你们的规矩吧?” 以为她是在认错,申屠炽看着她,“知错了?”三个字正要出口,却听她接着又道:“要不你给我弄个通行证什么的吧,不然弄得我好像是那种仗势欺人不守规矩的人一样。” 申屠炽: 闻子君歪着脑袋看他:“成吗?” 申屠炽道:“下次出城和我说一声。” 闻子君道:“我若是天天出城的话,天天和你说,多不方便啊,再说若有的时候你不在呢?” 申屠炽皱眉:“城外不安全,你要天天出城做什么?” “也不是天天要来,就是打个比方。” “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闻子君朝他笑不说话。 申屠炽眉头皱的更深了:“说。” 闻子君只好道:“我想去打渔。” 申屠炽一愣:“你想干什么?” “打渔!”闻子君道,“也不是我去打,你看我们守着这片海,现在又有船了,不打渔吃都浪费了老天爷的一番心意。我让府兵们去城内找渔网了,若是没有就自己做一些。” 申屠炽想了想道:“打渔可以,不过你就不要去了,回头我和宋雷说一声,让他安排。” 闻子君不愿意,她道:“宋雷是宋雷,我是我,他打他的,我打我的呀!我也要做事啊,我总不能天天待在屋子里啊!” 申屠炽皱眉,闻子君眉毛也皱了起来,她不高兴的道:“你若真是这么想的,那我可不在这待着了,我回去了,我娘还不知道怎么担心我呢!” 申屠炽皱眉:“不行,你刚拉了三十条船的粮食过来,太子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可能不做防备,这个时候你不能回去。” 闻子君赌气的道:“怎么不能回去,来的时候还有拦截呢,我怎么来的就能怎么回去。” 申屠炽看她,闻子君也看回去,看了一会儿申屠炽出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呆在屋子里了?” 闻子君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啊?” 申屠炽:“出海的事,回头再议!” 闻子君:“男人果然都一个样,只想把女人关在后院儿里,不让出门。” 申屠炽:“我没有这个意思!” 闻子君:“哼!” 申屠炽: 第73章 小家 回去的路上,闻子君让申屠炽带她去了申屠炽让人给她收拾出来的房子,就在离军营不远的一条巷子里。推开院门进去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有一口水井,墙角还有一株石榴树。看到这颗石榴树闻子君便给这个小院子取了个名字,叫石榴院。 推门进了屋里,里面干净整洁,被褥齐全都是崭新的,闻子君转头和申屠炽道:“我下午就搬出来吧?” 申屠炽迟疑了一下,他道:“你便是留在军中也无妨。” 闻子君摇头:“到底不太好,一开始没有办法就算了,现在房子都收拾好了,也不能赖在那不走。” 申屠炽便没有再留,他说:“也好,下午我送你过来,让府兵在周围住着。” 闻子君点头:“好。” 两个人回到军中时,正好是午饭时间,吃了饭,闻子君便开始收拾东西,她将自己的衣物全部都收进了箱子里,申屠炽站在旁边看着,看她收拾的差不多时,他默默的上前往里面放了两套自己的衣服,从里到外的都有。 闻子君以为他是想着有时间的时候过去看看,带两件换洗衣服方便,便也没多问。 在这边闻子君也没有多少行礼,一共也就收拾了两箱子不到的东西,收拾好以后申屠炽让人找了辆车过来,把箱子装上,便出了军营。 到了石榴院儿,士兵下车,把两箱子东西搬到了屋里,这家就算是搬完了,申屠炽打发士兵将马车赶了回去。 申屠炽留下帮着闻子君简单收拾了一会儿,傍晚的时候,乌文青派人送了一些米、面、肉、还有萝卜过来。 闻子君指挥着士兵将东西都搬到了厨房,搬完了东西士兵便走了,闻子君从厨房里出来,和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申屠炽道:“吃了饭再回军营吧?” 申屠炽点头。 闻子君看着院子里垒起来的干柴,和申屠炽道:“帮我劈点柴火出来。” “嗯!” 申屠炽在院子里劈柴,闻子君便进了厨房准备晚饭 晚饭炒了一个牛肉片,煮了一个萝卜汤,饭菜都出锅时,天已经擦黑了,灶里的炭火未熄,厨房里暖融融的,两人就在厨房里吃的晚饭。 晚饭后申屠炽还陪着闻子君在房里待了一会儿,闻子君看时候不早了便催着他走了。 申屠炽和她道:“我今天晚上会派几个人往南边走,你给家里写封信吧,我让人顺道送过去。” “啊?”闻子君意外,“你现在就让人往南走了?” 申屠炽道:“怎么了?” “你都说了,眼下,还路上,太子必然有所防备,现在还一点情况都不了解,会不会太冒险了?”闻子君道,“我原本还想着,让咱们的府兵过几天开始下海,打扮成渔民的模样,一来可以打渔吃,而来也能摸摸周围的情况。等把周围的情况都摸透了,然后再走远一些,等到差不多了之后,再让他们忘家里去一趟的。” 申屠炽道:“你的办法是要稳妥许多,只是需要时间,我现在等不了了,不过我派去的人,都是些很有侦查经验的老兵,应该不会有问题的,不用担心。” 闻子君想了想问他道:“你拍他们是去办正事儿的吧?” 申屠炽道:“送一封信不耽误,你冒险来了这种地方,一封信也没有送回去,你爹娘还不知怎么担心呢!而且岳父拉了这么多的粮食过来支援,我也要去封信,感谢一番。” 闻子君便没再说什么,翻出笔墨来,写了一封家信。 申屠炽回到军营时,将士们也已经吃过了晚饭,临城的士兵都会营房休息了,可是合城来的人却又站到了校场上。 王台站在前面,扯着大嗓门,十分严肃的问他们:“今天的训练,你们还满意吗?” 下面雅雀无声。 王台吼道:“看没看到别人是什么样子,再看看咱们自己!动作拖拖拉拉,软手软脚,我都没脸看动作不到位还不算,竟然还有几个王八蛋,混在里面给我打瞌睡!我问你们,要脸吗?” 三万人沉默。 王台道:“不要脸的站出来,我批准他,以后训练时间可以光明正大的睡。” 王台吼:“有吗?” 三万人齐吼:“没有!” 王台道:“没有就给我好好的练。” “是!” “看到临城的兵什么样了吗?” “看到了!” 王台道:“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他们什么样,咱们也要什么样!咱们就是个当兵的,别的不说,操练还让人给比下去了!男子汉大丈夫,你们告诉我,这脸往哪儿搁?今天晚上再练两个时辰,明天看你们表现,若表现不好,明天就他娘的别给我睡了!” “是!” “是什么?” “练!” “有信心吗?” “有!” “好!我跟你们一起,一个人都不许掉队。” 申屠炽站在暗处,看着他们炼了一会儿,便转身,往议事厅走了。 议事厅里几个将领都在,见到申屠炽进来,宋雷禀道:“将军,人都安排好了,一百个人都作渔夫打扮,两个人一条小渔船,带了干粮,现在都在海边候命呢。” 申屠炽点头:“时间差不多了,让他们出发吧。” 宋雷道:“是!” 申屠炽道:“有没有交代下去,让他们白天休息晚上行船?” “交代了。” 申屠炽道:“让他们小心谨慎一些,海上可能会有拦截。” “是!” 申屠炽道:“去吧!” 宋雷下去后,申屠炽又和乌文青黄岩一道商量起了刚打田远的策略 —— 闻子君所住的地方,一整条巷子都是空的,还没有通知府兵们住过来,申屠炽走后,除了她再没有别人了,天黑了以后,安静的一点人声都没有。 闻子君胆子不算小,但今天也留了一盏灯睡觉,晚上缩在被子里听着外面尖细高亢的“呜呜”声,竟然有些胆战心惊起来。 她在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那只是风在吹,风在吹而已正在安慰自己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呜呜”声中响起了一道脚步声 一个激灵,闻子君感觉自己头发根儿都竖了起来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是人! 闻子君掀开被子,摸头压在真下的匕首,还没来得及下床时,木板门被不轻不重的推了一下闻子君脑子里正拼命想着对策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道她十分熟悉的,低沉的男声:“睡了吗?” 是申屠炽的声音,闻子君大松一口气,又把匕首放回枕下,披了件衣服,穿鞋下床,开了门见到申屠炽高大的身躯就站在门口,忽然就觉得无比的亲近。 闻子君亲昵的拉着申屠炽的手,将他带了进来,有将门拴好。 申屠炽解开披风:“吵醒你了?” 闻子君摇头:“我还没睡呢?你饿了吗?” “不饿,你快上床吧,别着凉了。” “嗯。” 闻子君便上床了,她爬到了里面躺下,没一会儿申屠炽吹了灯,躺在了外面。 闻子君给他扯了扯被子:“你今天怎么想起来要回来的?” 申屠炽抱着她的腰道:“睡觉了么,当然回家。” 闻子君一愣,问他:“你的意思是你日后都住在这里吗?” 申屠炽却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不住这住哪儿?” 闻子君没有说话,脸上却漾起了笑。 黑暗当中申屠炽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知她是什么态度,他有几分不确定的问道:“你不想我回来住?” 闻子君转身,抱住了申屠炽的腰身,把脸贴在他的胸口道:“我不想你回来,想你去哪儿?” 申屠炽嘴角弯了弯。 忽然就想起来今天下午她收拾衣物的时候,申屠炽不声不响的往她的箱子里扔了两套他自己的衣服的动作,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想起来莫名的就觉得他这个动作好笑又可爱。 在他怀里弯起了嘴角,闻子君道:“我明天再去趟军中,帮你收拾点东西带过来吧?” 申屠炽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今天怎么不帮我收拾?” 闻子君笑了:“我今天看你收拾的挺好的,就没管你。” 闻子君抱着男人热乎乎的身体,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合上了眼睛。 只是申屠炽却不困了,软玉温香在怀,他揽在闻子君腰间的大手动了动,闻子君没反应,他又动了动 闻子君有点害怕在这个时候怀孕,就抓住他的大手,申屠炽却一翻身,压着她开始亲了起来 闻子君抱住他的身体不让他动,在他耳边小声道:“怀孕了怎么办?” 申屠炽道:“不论你什么时候怀了,我都能护住你们母女周全。” 闻子君轻轻地叹了口气,却没有再说什么。 申屠炽有一下没一下的亲着她的颈侧,低沉感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道:“我是个男人!跟着我,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第74章 早上闻子君醒来时,申屠炽已经走了,闻子君抱着被子赖了一会儿床才穿衣下地,去厨房烧了些热水洗漱过后,又洗了两把米,切了一点牛肉丁和米一道下了锅里,去外面搬了一点申屠炽昨日劈的柴火进来,自己熬了一点牛肉粥吃。 进出院子的时候她见到隔壁院子也冒起了炊烟,现在的临城是没有别人的,除了闻子君和那一百个府兵之外,剩下的都是当兵的。而这个时候能出现在这里的,定然是府兵无疑了。 吃过了早饭后,闻子君便敲响了隔壁的大门,果然不一时孔罗便走了出来。 “属下见过夫人。” “孔护卫不要多礼了,你们搬过来住了?” “是的,夫人。” “什么时候过来的,过来了几个人?” “今天一早便过来了,过来了五十人。” 闻子君朝他笑笑:“辛苦你们了,吃了早饭没有?” 孔罗道:“回夫人不辛苦,都是属下当做的早饭还没有吃,不过将军给拨了粮食带过来了,里面小九正在做呢。” “那行,你们吃饭吧,我走了对了,若是有缺什么少什么的,记得和我说。” “是!” 闻子君回到自己的小院儿里牵了马出来,翻身上马往军营的方向走了,打算去给申屠炽收拾点东西。出了巷子没多久,闻子君感觉后面似有一道马蹄声跟着她,放慢了速度回头看了眼,就见孔罗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闻子君招手,孔罗打马上前:“夫人。” 闻子君点点头道:“我不出城,就是去趟军营,你不用跟着我了。” 孔罗却道:“夫人,将军交代的,无论您去哪儿,都得有人寸步不离的跟着。” 知道申屠炽的命令在他们这里等同于圣旨,闻子君便没有在勉强,由得他在后面跟着了。 到了军中没去打扰申屠炽,直接往他的军帐走,孔罗在她后面跟着 申屠炽也没有多少东西可带的,闻子君收拾完了,也只装了一个小包裹,正打算离开时,有士兵来报说黄将军求见。 将小包袱放到了桌子上,出了军帐:“黄将军在哪儿呢?” 传令兵道:“黄将军在议事厅,想青夫人过去一趟。” “黄将军说了是为什么事儿没有?”闻子君心想,难道是为了打渔的事儿? 传令兵道:“禀夫人,早上巡逻兵发现了几个可疑人员一直在城外转悠,便将他们押进了城审问,那几个人说自己是将军府的人,要见将军和夫人。将军一早出城了,军师和宋将军也一道随着将军出城了,正好夫人在这,黄将军便想请夫人过去认一认,看看那几个人是不是将军府的人。” 闻子君一听是将军府的人,便着急起来,心想八成是她娘派来打听她的消息的。撇下传令兵,她直接骑马往议事厅去。 到了地方闻子君见到议事厅外面站了两排士兵持刀警戒,闻子君下马,两排人中间走过去,直接进了议事厅,里面依旧是两列持刀士兵,黄将军坐在里面,中央则站着两个渔夫打扮的两个男人。 见到她进来,黄将军起身上前:“见过夫人。” “黄将军不必多礼。”闻子君说着视线便往那两个男人身上看去,看背影有几分眼熟。 黄将军道:“夫人,就是这两个人,说是将军府的人,您看看认不认得?” 他话音未落,那两人已转过头来,闻子君一看,正是将军府的几个老兵当中的两人,闻子君一眼便认了出来:“赵全顺,袁五。” 两人单膝跪下:“属下赵全顺、袁五,见过夫人。” 闻子君朝黄将军笑笑:“辛苦将军了,这两人确实是将军府的人,将军去忙吧,他们我便领走了。” 黄将军一抱拳:“是,夫人,末将告退。” 他一挥手,两侧的士兵都跟着一道退了出去。 闻子君问他们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 赵全顺道:“回夫人,老夫人放心不下您,知您走后夜里时常噩梦,等了些日子也不见您有消息传回来,实在忧心便派了属下过来打探消息。” 知道她娘定然会担心的不成样子,闻子君眼眶发红,忍着没有落泪,她吸了吸鼻子问道:“我娘我爹都还好吗?家里都好吗?” 赵权顺道:“夫人很好,只是瘦了些,老爷也平安,不过在我们出来之前,老爷还没回来。” “你们出来多久了?” 赵全顺道:“夫人走后半个月我们就来了,也一早就到了合城,只是前些日子有官兵的巡逻船拦住了海路,我们便将船停在了一个海岛上,这两天看着巡逻船没了,才过来的,因此耽误了些时间。” 闻子君点点头:“行了,你们先跟我走吧,咱们回去再说。” “是,夫人。” 闻子君将两人带回了石榴院儿,仔细询问了一番家里的情况,而后便让孔罗带着他们去隔壁吃饭了。 闻子君一个人坐在屋子里,读着她娘给她的信,信上也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是些让她保护自己,照顾自己的反复叮嘱。闻子君默默的掉了一会儿眼泪。 申屠炽回到军中后,听说将军府来人的事情,便赶在中午前,抽时间回来了一趟。 一进院门便见到闻子君在往厨房里搬柴火,闻子君抬头:“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回来看看。”申屠炽大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木柴送到厨房去了,闻子君拍拍手上的灰,跟着进了厨房。 闻子君洗手正准备做饭时,申屠炽却将她的双手拉了过去,他拉了一会儿又放开了,忽然道:“我让他们学学手艺,日后饭菜就让他们去做吧。” 闻子君摇摇头:“还是我自己来吧,也不算多大的事儿。” 申屠炽便没有再说什么,蹲在那里生火,过了一会儿问她:“府里谁过来了?” “赵全顺和袁五。” “家里有什么事吗?” 闻子君摇头:“都挺好的,就是我娘担心我,让人过来看看。” 申屠炽明显看出她心情低落,知道她是想家了,心中有些愧疚,他沉默了下来。 两个人便谁也没有再说话,直到饭菜做好,申屠炽问她:“等我拿下田远和南平,这北边儿安定了后,将爹娘接过来住好不好?” 闻子君动作一顿:“啊?” 申屠炽道:“南边儿的战乱只怕短时间内不会平息,北边儿虽说贫瘠,可至少太平,让爹娘先过来住几年,等到时候天下太平了,我再接你们一起回京里去,你说好吗?” 闻子君的注意力放到了前面那句话上,抬头问他:“你要去打田远?” 申屠炽点头。 闻子君担心的道:“可是拓跋野有十万人,还占着守城的便利,你可怎么打啊?” 申屠炽却道:“先和他谈,谈不拢再打,田远我一定要尽快拿下。” 闻子君想了想说:“不如,我去给你们谈吧!” 申屠炽皱眉,当即否决:“不行!” 闻子君道:“若说谈判,我可比你们在行多了,自小我就跟着我爹,看他和人谈生意的。” 申屠炽道:“这不是生意场,这事儿你不要在想了,不可能。” 闻子君之所以会主动请缨,是因为她真的觉得,若轮谈判的话,自己要比他们擅长,不过申屠炽既然拒绝了,她也不纠结,便放下了这个话题。 申屠炽又问她:“我刚才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这得问我爹娘,等这里太平了那日我让人送封信给他们问问。” 吃过了饭,申屠炽就回军中了,一直到夜里才回,躺在床上,他把人抱在怀里又折腾起来,云收雨歇后低哑的声音,有几分不确定的问她:“怪我没有?” 眼皮打架的闻子君莫名其妙:“怪你什么?” “怪我让你吃苦了,原本你也是娇生惯养的。” 闻子君叹气,恍惚记得以前什么时候,他就问过类似的话,这会儿又提起来了。 她转过身去,抱着申屠炽的后背轻轻拍了拍道:“你整天想些什么奇怪的问题?我这叫什么苦?如今打仗了,平安才是最重要的,我待在你身边不用担心危险,这是多大的福气。” 申屠炽粗糙的大手抓着闻子君的小手抵在唇边亲了亲,他说:“我没有想到,战局能发展到这个地步,将你也带了进来。” 闻子君抱着他:“我还是挺开心的,若是田远的谈判我能帮到你,就更开心了。” 申屠炽道:“我知道你很聪明,可这是战场,和商场不同” 两人正低喃着谈心呢,外头忽然响起了护卫的声音:“将军!” 申屠炽起身,和闻子君道:“我去看看什么事。” 闻子君点头,申屠炽穿衣下床出了屋子。 “什么事?” “禀将军,刚刚城门口守兵来报,老爷来了。” 老爷? 申屠炽一愣:“我岳父?” “是的,将军。” “人呢?” “在路上,士兵是骑快马过来报的。” “知道了,下去吧。” 申屠炽转身回了屋子,闻子君披着衣服坐在床上,见他进来问他:“出什么事了?” 申屠炽道:“岳父来了?” “啊?”闻子君吓一跳“我爹?” 申屠炽点头。 闻子君赶紧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激动的问他:“人呢,人在哪儿呢?” 申屠炽上前,帮她穿好裘衣,道:“人在路上,城门口的士兵,带路往这边来了,走吧,我们现在去接。” 闻子君点头,却又抱怨道:“他怎么来了啊,真是的,出事了怎么办?” 第75章 “爹!”看到月光下那骑在马上熟悉的身影,闻子君快马冲了过去,人还没到近前,就大着声音喊了一句,“您怎么来了呀?” 因为一直没有闻子君的消息,闻越山一路上都没睡个好觉,又因为急着赶路,日夜不停的行船,心里的担心不用说,着急上火的饭也吃不下几口。路上还要躲躲藏藏的避着军队的巡查,这一路很是把人折腾的够呛。 等终于到了临城海域,看到了申屠炽的帅旗,上了岸后,和海边儿巡逻的士兵打听了一番,得知将军夫人好好的,他虽是松了口气,可到底没见到人,心也是放不下来。 知道刚才,听到女儿叫的他那一声爹,一把年纪的老爷了,竟是眼眶发起热来,始终提着的一口气也是松了下来。 只是这口气刚送下来,却听女儿没心没肺的问了一句他怎么来了?闻越山心说,你说我怎么来了?顿时没了好脾气。 淡白的月色中,申屠炽看到了自己的岳丈大人白了自己夫人一眼,不咸不淡的道:“过来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生意可做。” 申屠炽: 闻子君笑知道她爹生气了,赶紧嘴甜的道:“爹,您怎么一个人来的呢?路上不安全,您这样女儿多担心啊?” 闻越山口气缓下了几分,说道:“人多了不方便。” “我娘好吗?” 闻越山道:“还不错,只是清减了些。” 闻越山夫妻成亲的前十几年都只有闻子君这么一个孩子,对她是真的疼到骨子里的,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哪舍得她吃一点苦头。自闻子君去了北疆后,闻夫人没有一晚睡得安稳,几天的时间就受了一大圈。 闻越山回去后听说了这个事情,也是惊得够呛,他当时送了粮食给闻子君时,并没有想到她胆子大的敢亲自往北疆走,乍一听说了,是又惊又气,哪里还坐得住,当即就动身往这边儿来了。 申屠炽下马到了闻越山的马前,躬身见礼:“见过泰山大人。” 原本对这个女婿,闻越山是十分满意的,只是如今因着女儿起的一点火气,烧到了女婿身上,看着他就有点儿不痛快起来。女婿规规矩矩的见礼,他也不管人家是不是什么大将军了,只是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闻子君下了马跑到闻越山跟前,想和他一道走回去,顺便说说话,可奈何闻越山高高在上的看着他们俩,就是不下马。 闻子君也不生气,接过他手里的缰绳,朝他甜笑这道:“爹,女儿给你牵马。” 闻越山没有言语,却把缰绳扔给了她,申屠炽默默上前和闻子君道:“我来。” 闻子君瞅他一眼,便把缰绳递给了他。 于是将军大人便给岳丈牵着马,一路回到了石榴院儿。 朦胧的月光下,勉强能看得清楚一个巴掌大的小院儿,进门后闻越山随口问了女儿一句:“你就住这?” 不等闻子君回答,申屠炽赶紧道:“暂且在这住段时间,等过些日子再建一座宅子,建的大些,到时候,若是岳父岳母不嫌弃,也搬过来一道住几年。” 闻越山看了他一眼,没言语,随着女儿往屋里走了。 申屠炽当初之所以选了这个院子,除了是因为里军营近些外,也是看好了它院儿里的一口水井,用水方便,至于大小倒没怎么放在心上,心想反正是暂住,大小倒是无所谓的,只是没有想到,他岳丈大人今日来了。一时倒真有点后悔当时没选个大些的院子。 进了堂屋,闻子君让他爹坐下,小炉子上温着的热水给他倒了一杯,顾不上和爹多说几句话,让申屠炽陪着他爹,她就忙着去厨房给他爹做饭去了。 半个时辰后,闻子君端着饭菜回来时,就申屠炽板板正正的坐着,在给闻越山介绍如今北疆的详细情况,闻越山则搭着眼皮,睫毛一顿一顿的,申屠炽不知道,闻子君却是再清楚不过,他爹这是快睡着了。 见他累成这个样子,闻子君心疼坏了,将饭菜放好,闻子君轻轻碰了碰她爹的胳膊:“爹,吃饭吧。” 闻子君叫了他一声,闻越山才醒了过来,他清了清嗓子,朝申屠炽点了点头道:“子擎一起吃点?” 闻子君道:“爹您吃吧,他吃过了。” “那好。”闻越山拿起筷子这才看见桌上眼前的饭菜,饭就不说了,菜是一盘炒牛肉片,一大碗羊肉萝卜汤。 闻越山十分意外,他夹了片牛肉抬眼和闻子君道:“还有肉吃?” 闻子君一脸自豪的笑,她指着申屠炽和他爹道:“那时候他们没东西吃了,就去抢了拓跋贺的,不仅抢了东西回来,还杀了拓跋贺,从田远的包围圈里冲了出来。” 闻越山心想,两方势力相差的如此悬殊的情况下,申屠炽竟然能带着人去抢了敌方的粮食回来,抢了粮食不说,还斩了地方主帅!说起来他真是不愧于大乾第一将军这名号,当真是个了不起的将帅之才。 对于申屠炽的本事,闻越山心中是十分敬服的,只是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他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原来如此。” 闻子君道:“爹您慢慢吃,我去给您收拾屋子,吃完了您早点休息,咱们明天再聊。” 闻越山这些日子日夜不停的赶,确实是累了,点点头道:“去吧。” 石榴院儿不大,也没有几间房,能做卧房的,除了闻子君睡得正房外,就只还有一间小厢房。 闻越山是长辈,自然不能让他去住小厢房。闻子君将他们住的卧室收拾了出来,让申屠炽把被子衣物之类的东西都搬到了厢房去,又拿了一套崭新的被褥铺好。 他们这边收拾好之后,那边闻越山也吃完了,闻子君带他回房,又端了盆热水过来,闻越山简单的洗漱过后,闻子君便催着他上床睡觉了。 闻越山坐在床沿,又将女儿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般,见她没胖没瘦的气色也还算不错,这才算是将心放了下来。 闻越山招手叫她过去,闻子君便过去在她爹身边,坐了下来。 “这些日子你没遇上什么事吧?” 闻子君笑着摇头:“只前些日子染了点风寒,不过没两天就好了。” “那就好”闻越山说着顿了顿,脸色又严厉了起来寻她道,“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往这种地方跑,若是出点什么事情可怎么办?” 闻子君道:“我也是没办法了呀,那么多的粮食,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闻越山没个好脸色道:“这么说倒像是你比别人本事都大一样。” 闻子君笑:“我别的本事没有,但这么多年您可教了我不少弯弯绕绕呢?若说鬼主意,别人谁能有我多呀!” 闻越山瞪他一眼:“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弯弯绕绕的鬼主意,我教你这些了?你还小啊,说话也没个正经样子。” 闻越山说这话呢,又打起了哈气,他实在是累了。 闻子君见他面色不好,便不敢打扰他了:“爹您早点儿睡吧,咱们明天再聊。” 闻越山点头:“时辰不早了,你也去睡吧。” “好,爹您有事儿叫我啊,我们就在旁边的厢房里。” “知道了,去睡吧。” “那我去睡了!” 闻越山摆手:“去吧,去吧!” 闻子君吹熄了油灯,摸着黑出了屋子,回小厢房去了。 小房间里连张桌子也没有,申屠炽坐在床上等她,闻子君打着哈气道:“怎么还没睡?” 申屠炽道:“岳父睡下了?” “睡下了,咱们也早点儿睡吧。,你明天还得早起去军营呢!”这会儿已是四更天了,闻子君哈气连天的脱了衣服爬上了床。 申屠炽熄了灯,不等她躺下,就伸手把人抱在了自己怀里,让闻子君让在他胸膛上睡。 闻子君躺的不舒服,她挣了挣,申屠炽却将人抱得紧紧的。 闻子君道:“我躺的不舒服。” 闻言申屠炽侧了侧身子,却依旧没放手。 闻子君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打着哈气问他:“怎么了?” 申屠炽道:“睡觉。” 闻子君伸手捏了捏他腰间的软肉道:“到底怎么啦?” 申屠炽道:“没事,我只是喜欢这么睡!” 闻子君不管她了,虽然被抱得紧紧的有些不舒服,但扛不住实在是困了,自己动了动,蹭了一个舒服点的位置,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申屠炽却睡不着了,他感觉岳父对他似乎很不满意,心里有一种媳妇儿随时要被带走的感觉 第76章 商机 申屠炽去军中转了一圈,早早的就回来了,进了院门见厨房顶上冒着炊烟,他便直接往厨房去了。 闻子君蹲在灶前烧火,厨房的门被推开了她还以为是她爹,转头去看就看到申屠炽站在门口。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申屠炽走了进来,将门关好:“爹呢?” “我没叫他,让他多睡一会儿。” “嗯。”申屠炽在她身边蹲下,“锅里煮的什么?” “烧水呢,我早上包了点饺子,正好你回来了,你早饭也没吃,一会儿水开了我先给煮点吃,吃完你就忙你的去吧,家里没事的不用你陪着。” 申屠炽道:“我陪爹到处转转。” “今天就让他在家里休息吧,他赶路这么长时间也累了。” 申屠炽道:“若是有事儿打发个人去军中叫我。” “知道了。” 说着申屠炽便起身要走,闻子君拉他:“先别走啊,水马上就开了,我先给你煮一碗,吃完了再走。” 于是申屠炽便坐了下来,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饺子之后去了军中。 闻越山醒来后,头一件事儿就是给夫人写了一封信,让闻子君找人给送了回去。 闻子君想了想便把这差事交给了赵全顺和袁五,闻子君把他们两人叫了过来,一人给盛了一大碗饺子,让他们吃了饺子回去睡一觉,晚上再走。 赵全顺饿袁五回去后,闻子君便把剩下的饺子都煮了,和他爹一起边吃边聊。 闻子君将北疆的情况详细的和他爹说了说,申屠炽想要拿下田远和南平的打算,也说了他要再建所宅子,接他们一起过来住两年的打算。 听了他的这一番话,闻越山沉吟了片刻道:“现在那边儿是打的乱七八糟,战事只怕几年之内消停不下来,若是这边太平,过来住两年也未尝不可。” 他们愿意过来,闻子君是真的开心,她道:“爹,只要拓跋野消停了,咱们现在这些人马,守住南平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闻越山道:“他打算怎么让拓跋野消停?” 闻子君道:“他说,要去找拓跋野谈,谈不拢再打。” 闻越山道:“拓跋部这种人,打是打不服的,他们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那边儿穷的叮当响,却看着咱们大乾这般锦绣富贵,能不惦记吗?有事儿没事儿就想来抢一遭,一时打退了下次还来。若是靠武力镇压,就永远都太平不了,除非将他们人都杀光。” 闻子君道:“估计申屠炽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想着要和拓跋野谈。” 闻越山道:“他打算怎么谈?” 闻子君摇头:“这个倒是没说。” 闻越山笑了。 闻子君见他笑道就像个老狐狸一样,好奇的问他:“爹,你笑什么?” 闻越山摇头:“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真是随了你娘了。” 闻子君: 闻子君不服气,她道:“爹,我不傻,我知道你笑什么呢?” 闻越山抬眼看她,闻子君道:“您这是看到了商机,想要和拓跋野做生意呢!我之所以没提,是因为我觉得他们那地方的人,太过凶蛮了,不大好相处,而且生意场上也不知道讲不讲规矩。” 闻越山道:“君儿这就是你想差了,咱们是和他做生意,又不是交朋友你管他什么为人呢?有利可图便可成交。” 闻子君见他一脸的认真,问他道:“爹,您真的要和他们做生意?” 闻越山道:“君儿,这不止是个商机,这是个天大的商机,老天爷把这商机都送到咱们面前了,哪还有拒而不受的道理。” “可若他们不守规矩怎么办?” “这就看各自的手段了。” “爹,您打算怎么做?” 闻越山道:“等他们去和拓跋野谈判时,爹带你一块儿去见识见识。” “好!” —— 今天申屠炽回来的早,一家人一道吃的晚饭,饭桌上闻越山夹了一筷子牛肉,状似无意的品评道:“这牛肉真是不错。” 申屠炽便道:“爹您喜欢,回头我再让人送过来一些。” 闻越山却摇摇头:“冻得久的,不如新鲜的好吃。” 申屠炽正要开口时,却听闻越山接着道:“我打算去北边儿和拓跋野买些新鲜的牛肉过来,不如子擎找个人帮我带带路?” 申屠炽动作一顿,抬头去看闻越山:“爹,您要和拓跋野做生意?” 闻越山笑笑:“正是,他们那边的牛肉便宜,咱们大乾又是稀缺,虽说如今南边儿在打仗,可打仗也得吃饭不是?我便打算和拓跋野谈谈这牛肉的买卖,若是谈得拢了还能发展发展丝绸瓷器的生意。” 闻越山的这笔生意,于公于私都是一桩天大的好事,这样一来,和拓跋野的谈判申屠炽就不发愁了。 申屠炽放下筷子郑重的道:“爹,这件事就交给我,我让人去给您谈。” 闻越山摇头:“这不行,生意的事儿,得我自己去谈。” “这太危险了。” 申屠炽心想,闻越山是自己的岳丈,身份特殊,保不齐拓跋野那头生意不想谈了,就把人给扣下来作了人质也不一定。 虽然闻越山坚持,申屠炽一时也没有松口。 晚饭后申屠炽又去了军中,将自己岳父想和拓跋野做生意的事儿,和乌文青说了,乌文青听了高兴的道:“将军,有了这层关系,咱们和拓跋野可算是绑在一起了。” 宋雷道:“他们未必愿意吧?” 乌文青十分肯定的道:“他们必然愿意!之所以拓跋部时常犯边,无非就是惦记我们大乾的东西,如今这东西不用打仗就可以得到,你说他们愿意吗?若是这层关系可以长久的保持,那可比他们来抢成本还要低得多。” 乌文青说着,和申屠炽主动请缨要去和拓跋野谈判,申屠炽允了,又和乌文青道:“明儿个一早,先让人送一封信过去,看看他们什么态度,有没有要谈的意思?” “是,将军。” —— 第二天一早乌文青便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了田远,当天晚上,信使直接带回了回信,拓跋野表示愿意谈,不过要看看他们想怎么谈?于是第二天,乌文青和申屠炽商量过后又写了一封信过去信件你来我往三五回之后,两方商定了会谈的日子。 日子就定在正月十一,乌文青前往田远和拓跋野见面。 初十这天夜里,闻子君和申屠炽道:“我爹在家里从来都是当家做主拿主意,说一不二的那个人,如今他要去田远你拦是拦不住的,非但拦不住还会惹恼了他。” 申屠炽为难,他拉了闻子君到自己怀里道:“如今形势仍是不容乐观,拓跋野的信上虽是说的好听,可他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也不知道,爹跟着去实在是冒险。” 闻子君却道:“我爹和我说,明儿个带我去田远,估计是不打算和你们的人一起走了。” “什么?”申屠炽不敢置信的问她,“要带你去?” 闻子君笑:“是啊,我爹谈生意经常带着我的。” “可这不是谈生意!”申屠炽脸色黑沉黑沉的。 “这就是谈生意。”闻子君抬眼看着他道,“我爹这人是这世界上最谨慎的一个人,但凡有一点危险的事,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去做的,更何况还带上我。” 申屠炽沉默,这一句话并不能让他放心。 闻子君朝他笑:“你太小看我爹了。” 申屠炽无奈:“我没有小看你爹,只是你们不了解战场。” 闻子君道:“你也不了解人性。” 申屠炽皱眉,沉吟了一会儿问她:“你们打算怎么说服拓跋野?” 闻子君笑了,她道:“我猜,我爹根本就没打算说服拓跋野,他去田远,只是给拓跋野一个机会来说服他。” 战场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申屠大将军,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见申屠炽沉默不语,闻子君严肃的道:“你不会让人守城城门不让我和我爹出城吧?若是真的如此,他可真的会和你翻脸的。” 申屠炽无奈:“你们若实在要去,那我便陪着你们一道去。” “你这不是乱来吗?”闻子君道,“你在临城拓跋野忌惮你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可你若去了田远,搞不好他们真的就不谈了,直接大军把咱们围了抓起来。” 申屠炽道:“我多带些人过去,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那你这是去谈判呢,还是去打仗的,而且拓跋贺就是你杀的,人家看到你,还能心平气和的跟你谈吗?” 申屠炽皱眉。 闻子君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头,放低了声音道:“你相信我,真的不会有事的。” 第77章 忽悠二人组上 正月十一这天一大早,锦衣华服土豪气息逼人的闻越山父女,跟着一身粗布棉衣的乌文青,在十人一个小队的士兵护送下去了田远。 到了田远城下城门没有立即开启,城中士兵前去禀告。 “将军,临城的人到了。” 拓跋野问道:“来了多少人?” 士兵道:“回将军,城下只有十三人,为首的是申屠炽的军师,就是那个姓乌的那个军师旁边还跟着两个两个” 拓跋野旁边的一个汉子听得不耐烦了,眼睛一瞪吼道:“两个什么?跟着两个王八蛋吗?” 士兵道:“回将军,不是王八蛋,是两个百姓。” “百姓?”拓跋野道,“哪来的百姓?” 士兵道:“属下不知哪来的,两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 拓跋野身旁那汉子脱口就说:“到底四个还是两个?” 士兵:“呃两个。” 那汉子骂道:“一男一女,一老一少,这是两个人吗?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换个会说的来。” 士兵: 拓跋野皱眉:“怎么还来了两个百姓?什么来路?” 士兵道:“回将军,不知道什么来路,不过这两个人看着富贵逼人。” 富贵逼人? 拓跋野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想了想和士兵道:“你先下去吧,城门先不要开。” “是!” 士兵下去后,拓跋野吩咐手下道:“去看看哨兵回来了没有?” “是!” 一个小头领领命下去,一刻钟后回来禀告:“将军,哨兵来报,没有伏兵。” 拓跋野点头:“传令下去,开城门,将人领进来。” “是!” 十个士兵被留在了外面,乌文青和闻越山父女被领进了议事厅。 乌文青抱拳行礼道:“在下乌文青见过拓跋将军,以及诸位将军。” 乌文青身后闻越山父女也跟着见礼。 拓跋野道:“乌先生不必客气,几位请坐。” 议事厅里坐了五个人,出了主位的拓跋野外,其余的乌文青都不认得,他们也没有介绍。 乌文青侧身和闻越山父女道:“老爷、夫人请坐。” 闻越山、闻子君入座后,乌文青才跟着坐下。 拓跋野挑眉:“不知道这两位是?” 乌文青回道:“忘了介绍,这位是闻老爷,我们将军的岳丈,这位便是我们的将军夫人了。” 拓跋野有点闹不明白了,申屠炽这是让他老丈人来替他谈?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申屠炽的老丈人只是个商人啊难道说,他还有个当官儿的老丈人?就算是如此,那这夫人也一道来了是什么意思?他可知道大乾的女人是没有搀和正事儿的。 难道说申屠炽这是来羞辱他的,派个女人来跟他谈判,以此表示对他拓跋野的蔑视? 想到这拓跋野这火爆脾气当即就有点压不住了,他沉着脸冷哼一声道:“申屠炽这是派了个女人过来跟我谈判?” 拓跋野话落,他旁边那个汉子,当即就忍不了了,他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粗着嗓子和拓跋野道:“将军,他这是羞辱咱们呐?” 拓跋野沉着脸没言语。 那汉子一下子抽出了腰间的战刀,他道:“将军,让我砍了他娘的将军夫人,咱不跟他谈了。” 拓跋野还是没说话,乌文青赶紧道:“拓跋将军,这是何意啊?” 拓跋野道:“你们将军夫人到此又是何意啊?” 乌文青也沉了脸色道:“我们老爷将军夫人过来,自然是为了和拓跋将军谈生意的事儿,不过现在看来,将军似乎是改主意了。” 拓跋野质疑:“这事儿难不成夫人做主?” 乌文青道:“夫人做不了主,自有老爷做主,拓跋将军有所不知,我们老爷可是大乾第一商人,生意做遍了大将南北,在大乾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闻家商号。小打小闹的买卖是惊动不了我们老爷的,这一回我们将军不知道替拓跋将军说了多少好话,我们老爷和将军夫人才肯亲自过来一瞧,将军若是如此态度,这生意,咱们只怕是谈不下去了。” 拓跋野将目光投向了闻越山道:“不知道这生意,闻老爷打算怎么谈?” 闻越山笑的和气生财,他带着羊脂白玉扳指的手指,拢了拢没有半点杂色的狐狸皮毛做的斗篷,他谦和无害的声音的道:“怎么谈看将军的,在下是个生意人,只要有得赚,怎么谈都好。” 拓跋野转头朝他右边的男子看去,那男子有几分斯文气,年龄大概是天命之年。 见拓跋野看他,他便出声道:“那咱们就谈一谈牛羊的生意如何?” 不等闻越山开口,闻子君便是一副娇蛮狂傲的口气道:“你们有多少牛羊,少了不够路费的,我们可不干。” 拓跋部的人心想,我们别的东西没有,这牛羊还不有的是。 那斯文些的男子道:“你们能要多少?” 闻子君道:“若这生意真要做的话,每年至少运两次,一次至少五千头牛,少了不干。” “这个自然是没有问题,只是不知这一头牛你们打算出什么价钱来买?” 闻子君问他:“你们打算买多少钱?” 那人看向拓跋野,拓跋野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于是他便秉持着漫天要价的原则道:“一头牛至少一两银子。” 闻子君一愣,眉头便皱了起来,她琢磨了一下抬头问他:“你说的是什么牛?” 那人道:“牛便是牛,还有什么牛?” 闻子君道:“大牛、小牛、活牛、死牛,这说法可多了?” 那人道:“自然是大牛活牛了。” 闻子君脸色猛地沉了下来,转头去看她爹,她脑袋这一动,头上的金钗、补药、珍珠翡翠哗啦啦的晃荡,晃得拓跋部的几个男人眼都花了。 闻子君凑到闻越山耳边,十分不愉快的道:“爹,他们不是诚心要和咱们谈生意的,一头牛要一两银子” 闻子君说的是悄悄话,可是声音却不算小,所有人都听得见她的话,听到这里的时候,拓跋部的几个人都以为是自己要价太高。心想我们漫天要价,你们不会就地还钱吗,你们那边儿的人做生意,不都是讲来讲去的吗。 刚想到这时,就听闻子君接下去又道:“哪有这么便宜的牛啊,一定有问题,他们这是憋着坏呢,想设圈套坑咱们。” 拓跋部几人傻眼!一头牛一两银子这是太便宜了?这是豪啊! 几个人转头去看拓跋野。 拓跋野: 拓跋野清了清嗓子道:“这一头牛一两银子,是我们为表诚意的,前期亏本优惠价,正常的交易价钱,我们再谈。” 闻子君做心直口快状,脱口问他:“那你们到底打算卖多少钱啊?” 拓跋野道:“你们肯出多少钱?” 闻子君看他一眼,又晃着脑袋上的金玉翡翠,转头去和他爹大声的咬耳朵道:“爹,他们不实在。” 闻越山不甚明显的点了点头。 拓跋野: 拓跋野咳了声道:“我们先来谈谈你们的商品吧,既是生意么,就要有来有往,不知道你们都能拿得出什么东西出来卖?” 闻越山笑吟吟的眯了眯眼,那模样便似一尊金光灿灿,自信满满的财神爷。财神爷笑呵呵的没言语,旁边的小玉女闻子君自豪的道:“这就要看你们要什么了?我们闻家的生意网遍布大乾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什么货物是我们闻家进不来的,当然价钱是要到位的。” 拓跋野旁边一人道:“绫罗布匹,金玉瓷器?” 闻子君自信的笑道:“这些东西,便是御贡的标准我们都拿得到,只是不知你们肯出什么价钱?” 拓跋野沉吟,他旁边那个冲动的汉子没忍住道:“十头牛换一匹丝绸,怎么样?” 闻子君一听扁了扁嘴,又转头去和他爹道:“爹,他们不实在!” 闻越山点头。 要被这对父女给折磨疯了,拓跋野决定先缓缓,再和他们谈。 拓跋野道:“这个时候不早了,暂且先谈到这里,几位先去休息一会儿,生意上的事儿,等咱们吃了饭再谈。” 乌文青三人起身道:“那便叨扰了。” 拓跋野道:“先生客气了。” 出了屋子,闻子君和他爹嘀嘀咕咕道:“爹,这些人看着爽快,可其实一个比一个心眼儿多,不知道在算计咱们什么呢,咱们可得小心了。” 闻越山点点头:“君儿说的有道理。” 他们两个说着,前边儿拓跋部的士兵竖着耳朵听着。 乌文青抹了把脑袋上的汗,说实话他也是被闻子君父女给闹糊涂了,东西便宜不好吗?这父女走的到底是哪个路子啊? —— 屋子里,几个拓跋部族的男人,兴奋的脸都红了。 那个冲动的汉子拓跋犽道:“真他娘的是人傻钱多啊,一头牛卖他一两银子还嫌便宜了,将军,这生意说什么也得谈下来呀。您看就按一头牛二两银子算,五百头牛就是一千两啊!将军,咱们部族谁家还没几千头牛,这要往后年年能往外卖的话,能赚来的银子,可是抢都抢不来的啊!以后咱想要什么绫罗绸缎,金银玉器,锅碗瓢盆的,都不用去抢了,拿牛羊就能换来!将军,咱们说什么也得把这两个人给哄住了呀!可不能把这买卖给弄砸了。” 拓跋野也觉得这就是个天大的好事儿! 之前那个斯文些的男子拓跋渊道:“可是将军,会不会有诈?大乾地大物博难道还缺几头牛吗?从咱们那里往中原运牛,路上可是要费不少功夫,他们为什么要费这个力气?” 拓跋野道:“眼下他们自己是窝里斗的厉害,太子一心想要除掉申屠炽,申屠炽此举,明显是想要拉拢咱们,想要和咱们友好相处了。不过你说的这点也确实可疑,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咱们探一探他们的话。” 拓跋渊道“若是如此的话,会不会他现在答应和我们做生意,等我们退兵后,等他们打完了内战了,就又翻脸不认人了呢?” 拓跋犽道:“若真是如此,到时候再打也不迟。” 拓跋渊却道:“到时候可就错失了战机了。” “眼下也谈不上是什么战机,咱们在这一直等着申屠炽和大乾太子的人打起来,结果呢,大乾太子的人就那么一直围着,合城来了三万人,也就是不动手,好不容易动手了,却把自己给动到申屠炽麾下去了。” 又有人道:“不错,眼下只要申屠炽守在这北疆不动,大乾太子的人就不能把他怎么样,说实话,咱们打过去,也占不到便宜。既然打仗占不到便宜,那倒不如生意上占点便宜,实惠到手了才是真格的。” “就是!”拓跋犽道,“申屠炽这老丈人,可是把肥肉都送到咱们嘴边儿了,哪有吐出去,再去狼嘴里抢骨头的道理。” 拓跋野点点头:“不过还是要再谈一谈他们的口风。那个闻老爷看着是个老狐狸,可他那个女儿却是个口无遮拦的直肠子,一会儿就从她那里下手,我们多问几句,总有她说走嘴的时候。” “对!”拓跋犽道,“她是个傻的。” 第78章 忽悠二人组下 中午拓跋野设宴,宴席上除了酒就是肉,牛肉、羊肉,大块大块的热气腾腾。 拓跋野端着酒盏道:“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我们也是烦得很,希望今儿个能够谈的愉快,不多说了,我敬诸位一杯。” 大家纷纷端起酒盏干了第一杯,闻子君也不例外,她酒量还好,一杯下去面不改色。 第一杯酒干了,乌文青又斟了一杯,他举起酒杯和拓跋野道:“承蒙将军款待,在下敬将军一杯。” “好!” 拓跋野端起酒盏一仰脖子就干了,放下酒盏,他招呼大家道:“不知道你们大乾的规矩,到了我们这里,就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入乡随俗,可不要客气,吃!” “谢将军。” 乌文青拿起小刀割了块肉吃,而后自然而然的夸赞了几句,这会儿,大家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 闻越山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肉也没吃几口,只是慢悠悠的品这杯里的酒。 闻子君其实一点胃口都没有,自从来到北边儿就天天吃肉,这会儿一屋子都是肉味儿,她是闻都闻饱了。可虽是如此,她却挥着小刀,吃的十分欢快。 拓跋野瞅了她一眼,又端起酒杯道:“承蒙夫人赏脸,到我这里走了一趟,我敬夫人一杯。” 闻子君又干了一杯酒,这杯酒下去脸上就有点泛红了,可是拓跋部的人却一个一个的开始敬起酒来,三五杯下肚,闻子君便露出几分醉态了,再有人敬,乌文青便都替她当了去。 “酒不喝了,那便吃肉吧!”拓跋渊道,“夫人尝尝这肉如何?” 闻子君朝他笑:“这牛肉不错,好吃。” 拓跋渊道:“这牛肉比起大乾的如何?” 闻子君脱口就道:“大乾的牛都是耕牛,哪能吃肉。” 拓跋部几人对视一眼。 “咳咳!”闻越山咳了两声,闻子君却迷迷糊糊的没有察觉。 拓跋渊瞅了脸色发沉的闻越山一眼,又继续套闻子君的话道:“耕牛为何不能吃?肉不好吃?” 这回连乌文青都咳了两声,闻子君还是没听到,她迷迷糊糊的道:“在我们大乾种地是最为要紧的事,牛,用来耕地都不够,怎么能杀了吃肉呢——” “君儿!”闻越山打断了闻子君的话。 闻子君迷迷糊糊的转头:“爹,怎么了?” 闻越山道:“你醉了,可有头疼?” 闻子君摇了摇脑袋上的头饰:“不疼,就是有点晕。” 闻越山朝拓跋野拱手道:“将军,小女醉了,在下失礼,便领着她先行告退了。” 拓跋野道:“也好,你们便先下去休息片刻,待夫人醒醒酒了,咱们再接着谈。” 闻越山却道:“小女酒量浅薄,每每醉后便会头疼许久,在下就先带她回临城了,生意的事,咱们改日再谈不迟。” 一听他们要走拓跋犽着急了,心想这事儿还没定下来呢,这人就要走了可哪行,他正要出声阻拦,拓跋野却抢先一步道:“那也好,便改日再谈。” 几个人站起身来,乌文青拱手道:“谢将军款待,那么我们便先行一步了。” “哎——” 拓跋犽刚一出声,拓跋野便朝他看了一眼,拓跋犽下面的话便没有出口,眼看着财神爷起身走了。 等人都走没影儿了,拓跋犽急道:“将军,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咱这生意可是啥都没谈呢!” 拓跋野笑了。 拓跋渊出声道:“如今咱们倒是不急了。” 拓跋犽没明白:“这什么意思?” 拓跋渊道:“现在可不是咱们巴结着要和他们做生意,而是他们要来求着咱们了。” 拓跋犽道:“什么意思?” 拓跋渊道:“你没听到刚才那夫人说的话?” “哪句话?” “她说,大乾的牛用来耕地都不够,是不能吃肉的。”拓跋渊道,“你想想,大乾那么繁华却没有牛肉可买,他们那么多的人口,你想想这是多大一笔买卖。” 拓跋犽回过味儿来了,他两眼发亮的道:“那咱们岂不是发财了?那更的抓紧的和他们把这事儿谈下来了。” “这么大的一笔买卖,赚银子的可不止是咱们,你当他们会放过这个商机?他们可是商人,而且那军师前面说的,这家的生意可是做遍了大乾的每一个角落!”拓跋渊道,“咱们如今要做的,是好好斟酌斟酌这牛肉的价钱。” 拓跋野笑笑叫了个人上来。 “将军!” 拓跋野问道:“人走了?” “是,刚走了。” 拓跋野点头:“让你在跟前监听,可有听到他们私底下谈论了什么话题没有?” 那士兵便将闻越山父女自打进城以后的言行一五一十的描述了一遍,前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后面离开时,那监听的士兵听到闻越山说了闻子君几句。 士兵道:“当时几人出去时,那闻老爷脸色就是沉着的,却是没有说什么,等走的远了,周围没了旁人时,那闻老爷便有几分严厉的说了将军夫人几句,怪她喝酒,又多话了。将军夫人不服,就顶了两句嘴,那老爷便骂她不争气。那老爷说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把自己的底细都晾给别人看,说她就是不长脑子记不住。” 他这一番话说完,在座的几个人是哈哈大笑。 他们这边笑的开怀,那头,闻越山、闻子君心情也不错,父女两个欣赏起了沿路的雪景。 闻子君指着白茫茫的旷野道:“爹您看,这一片真是开阔。” 闻越山道:“开阔是开阔,只是冷了些,这边儿的冬天,只怕你娘受不了。” 闻子君一听,她爹这是有要搬过来的意思,便道:“爹,您若是打算和我娘搬过来住的话,咱们在这盖个大宅子,屋子里面弄个地暖,冬天烧起来屋子里暖融融的,比江南还要暖和呢!” 闻越山却道:“再看看吧!” 闻子君是真心希望她爹娘能够过来住两年,至少战乱的这几年,他们呆在这北边儿是安全的。 她劝道:“爹,你们住在南边儿,别的我倒不担心,我只是担心太子的人会找你们的麻烦,虽说咱们现在躲着,可若有个万一呢!你和我娘来这边暂且住个几年,等过几年打完了仗,咱们再一起回京里去。” 闻越山却仍是道:“回头再说。” 父女两个一路走一路聊着,旁边乌文青则是一肚子的官司,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他凑上前去虚心的请教道:“夫人,属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请夫人指点一二?” 闻子君道:“什么事情是军师不明白的?” 乌文青道:“之前在拓跋野那里,属下在一旁看着,见您似乎是有意要抬高牛肉的价格属下不明白的是,他们价钱定的低些不好吗?同样的牛羊,夫人为何要话更高的价钱去买呢?” 闻子君笑了,她道:“一两银子一头牛是他们自己报的价钱,我怎么可能会花比他们报价更高的价钱去买呢?军师想差了。” 乌文青好奇的百爪挠心,还想再问,却见闻子君已经转过头去,继续和他爹聊天儿去了。 乌文青自认不是个笨人,和人打交道几乎没有遇到过他看不透的人和事儿,可是今儿个这对父女,却是让他犯了糊涂了。 乌文青看着前面衣衫华贵的父女俩,心想,拓跋野你自求多福吧。 回到临城,乌文青将今日去田远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和申屠炽讲述了一遍,而后他道:“将军,那个拓跋犽喜怒形于色,心里想的什么全都写在脸上,虽然今儿个这生意也没谈上两句,闻老爷只是含混的问了问价钱,到最后都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可我见这拓跋犽是眼睛都绿了,包括拓跋野,他们在座的几个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这眼前的利益吸引住了。如今我看,这生意只要咱们肯做,定然是跑不了的了。” 黄岩听了道:“将军,末将有个担心。” “黄将军请讲。” 黄岩道:“将军,如今拓跋野他们是被眼前的利益吸引住了,可是咱们也没有什么可拿捏他们的地方,他们会不会调转了方向,却和太子谈呢?说不准太子也肯和他们做这笔生意也说不定呢。” 乌文青听了道:“应该不会如此,若论做起生意来,咱们比太子要有优势的多,我和拓跋野他们说咱们闻老爷是大乾第一商,在大乾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他们的商号,我看他们是没有怀疑的。而且” 乌文青说到这里顿住了,脸上有点不好出口的神色。 申屠炽看了他一眼,黄岩问道:“而且什么?” 乌文青想说的是:而且,咱们这边的两位,脸上就写着一行大字儿“人傻钱多快来宰!”拓跋野再傻也不会撇下这两位主,再去找别人谈去。 但是那两为主一个是将军的夫人,一个是他老丈人!这话他怎么敢说?于是乌文青清了清嗓子道:“而且,闻老爷和将军夫人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让人觉得他们开出的条件会很优渥。” 第79章 申屠炽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坛酒回来,晚上陪着闻越山喝了几杯,酒过三巡,饭桌上谈起了和拓跋野的这笔生意,聊了几句后,申屠炽道:“拓跋部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多年时常犯边,不知杀了我边疆多少百姓!今天有这个机会,可以狠狠的宰一宰他们,岳父,您不用担心他们再找别家。我守在北疆,就是太子的人也过不来。” 申屠炽今日在军中听了乌文青的话,他想了想,以为自己岳丈之所以会那么做,可能是担心这笔买卖做不成,所以先用厚利吸引住拓跋野他们。可是申屠炽却觉得不能便宜了那吃人喝血的王八蛋。于是就有了上面那番话。 申屠炽原本以为,宰一宰拓跋野这事儿,他岳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必然会欣然应允,可不想闻越山听了却摇摇头道:“子擎的意思我明白,只是生意场上有生意场上的规矩。我闻家从商一百多年,这声誉可不能坏了。” 申屠炽一愣,没想到他岳父是这么老实的一个人,他抬眼见他岳父脸上一本正经的神色为什么他会觉得有哪里不对呢? 闻子君也是没想到她爹会这么说,她了解她爹,知道他虽然重信誉,却不是个死守规矩的人,相反他对人对事的态度是十分灵活的,和什么人打交道就使什么样的路子对于拓跋部这种烧杀抢掠的类型,她爹应是不会手软的才对!可是这会儿怎么却规矩起来了。 闻子君有点没明白她爹的意思,她问道:“爹,您是怎么打算的?” 闻越山没回答她,却是转问申屠炽道:“不知道子擎打算在这北疆待上多久?” 申屠炽道:“我可能至少要待上一两年,不过我会在这里长期驻兵,便是日后我们打回去了,这里的守军也不会全部撤回。” 闻越山点点头,他夹了片牛肉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沉吟了一会儿和申屠炽道:“和拓跋野谈的这笔买卖,是一笔大买卖,牵涉很广,运作起来需要许多人力经营,我只怕顾不过来。” 闻越山说着顿了顿,他抬眼看着申屠炽道:“子擎既然是要在这里待上这么些时间,不若,拓跋野这一块,就有你们来做。” 闻子君一下就明白了她爹的打算,果然闻越山接着道:“你们从拓跋野那里买来的牛多少银子我不管,如今大乾的牛市面上二十两银子一头,我给你们十五两。至于他们要的那些东西,就按市价给你们,至于你们之间怎么定价,我就不参与了。” 这明摆着是给申屠炽送银子!申屠炽要养兵,光靠种地的话,只怕是不够的,养兵要吃饭发粮饷,那就是个无底洞,银子当然越多越好。 只是闻越山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这么大的一笔利润给了他,他却是万万没想到的。 申屠炽没有推辞,他站起身来,朝闻越山深深的鞠躬一揖道:“多谢岳父。” 闻越山摆摆手:“本该如此,我能沾上这笔生意,也是借了你的光。” 申屠炽道:“是我沾了岳父的光,多谢岳父大义成全。” 闻越山摆摆手:“自家人就别说这外道的话了,吃饭吧。” “是!” 申屠炽便又坐下吃饭,饭后他去了军中,就这笔生意和乌文青交代了一番,等回来时又是夜了。 回到房里闻子君还没睡,她坐在灯下在写字,申屠炽到了一杯热水给她,在她身边坐下道:“在写什么?” “我在算账呢?”闻子君放下笔两手捧着杯子暖手,她问申屠炽道,“我爹把生意交给你了,你打算让谁来负责?” “我身边也没几个人可用,刚才去军中和乌文青说了,打算让他来负责,可是他却说”申屠炽唇边含着几分笑意,抬眼和闻子君道,“他说希望你可以去主持大局,他说生意上的事他不懂,就听你的指挥,负责给你跑腿。” 闻子君讶异:“他这么谦虚?” 申屠炽道:“以前我也不曾发觉。” 闻子君笑,申屠炽也扯了扯嘴角。 笑过了闻子君道:“主持大局就不用了,我爹说了,这件事让我少搀和。” “怎么?” 放下手里的杯子,她道:“他说让我避嫌,谁让我是将军夫人呢,他说如今你的处境特殊,若是让人觉得将军大人公私不分,中饱私囊就不好了。所以啊,这件事情我就不参合了,不过,如果真有生意上的事情,他有哪里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岳父多虑了,你不必顾虑这些。” 闻子君摇摇头:“我自己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申屠炽伸臂过去,把闻子君整个人抱了起来,放到了自己腿上,他双臂环过她的腰身,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就这么抱着她没有说话。 闻子君抱着他的脖子,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我爹说,你是干大事儿的人,让我也大气一些,别拖你的后腿了,说不定日后还能借着你的光,光宗耀祖呢!” 申屠炽大手揉了揉她的后脑,他道:“你已是最大气的将军夫人了。” 闻子君笑:“你这算王婆卖瓜吗?” 申屠炽摇头:“我是夸我自己的夫人。” “我真有这么好吗?” “嗯!” “你这么喜欢我啊?” “” 闻子君就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问他:“你是要造反吗?” 申屠炽反问:“你想我造反吗?” 闻子君摇头:“我不知道。” 申屠炽道:“如果齐王没了,太子是绝对不会给我留活路的,我若是降了,非但自己的命保不住,手底下这几万人也都没有个好下场,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战。” 闻子君点头:“这些事我不管,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好!” —— 第二天吃过早饭,闻越山则一个人牵了马去城中转悠看地形去了,申屠炽带了闻子君一道去了军中,打算让他去给乌文青几个,负责这笔生意的的人讲讲物价,之类的相关事宜。 到了军中,半路上申屠炽被宋雷叫走了,闻子君便一个人去了议事厅,走进去时,里面乌文青和几个他挑的帮手都早就在候着了,屋里面两个火盆也是生的旺旺的。 其中一个火盆上还放着一个水壶,闻子君进来,大家见过礼后,乌文青先给闻子君倒了杯热水递过去道:“军中没有茶叶,夫人将就些,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闻子君道:“军师今日怎么这般客气?” 乌文青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闻子君: 闻子君并不知道,如今她在乌文青心中的地位不是一般的伟岸。话说,在昨日之前,他心里觉得,申屠炽养兵,闻子君作为将军夫人,闻越山作为将军的岳丈是会支持的。他觉得,无论申屠炽缺银子或是缺粮,他们会支援,不过会是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就像是上次的粮食一样,那是以将军夫人的名义拉到军中的。 可是昨晚申屠炽到了军中竟然和他说,这笔生意由他们来做!乌文青完全没有想到闻家父女竟然肯把这么大一笔利益让出来,还是心甘情愿的让出来。在这件事情里,乌文青他们也只是和拓跋野交接一下,至于这生意往来的运输、销路、和货物生产,这都是闻家要负责的。闻家做了这么多的事,却只拿了微薄的一点利益,而他们这边,只是简单的一倒手就白白赚了这么大一笔。这明摆着就是闻家再给申屠炽送银子,还是那种捞不到半点名声的送。这样的胸襟气度,让乌文青佩服。 不知道他的想法,闻子君从怀里掏出一小摞纸递给乌文青道:“这是我写的一些相关物品在大乾的市价,你可以拿去看看。” “谢过,夫人。”乌文青恭敬的接了过去。 闻子君道:“生意上的事,你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虽是可以来问我。” “是!”乌文青顿了顿道,“眼下就有一事,属下打算这两日再去一趟临城,就这笔生意,两边再谈一谈。只是对于他们这牛肉的价钱,属下有些拿不准,不知道夫人觉得,一头牛咱们付多少银子合适?” 闻子君道:“哪里还用付什么银子啊?直接用东西抵就好了,若他们实在是坚持要见银子的话,那么一头牛最多给他们半两到时候就说,如今战乱,大批的银子拉来拉去不方便,一头牛就先付半两,其余的用货物来抵。反正咱们那些货,也是他们需要的。至于价钱么我们给你是按市价,你们怎么定我就不管了。” 乌文青: 第80章 吃海鲜 经过几次的谈判后,乌文青和拓跋野就通商一事达成了共识,并签订了协议。难得的是,乌文青说服了拓跋野撤出了田远。在双方没有武力冲突,申屠炽这边没有费一兵一卒的情况下,他们拿回了田远。 主要是拓跋部的人不会种地,田远又连一个百姓都没有,说实话他们占着也没有太大意思,而且这个春暖花开的时节,他们也该回家放牛去了。在这个前提下,乌文青又将归还田远作为了这次合作的条件。 拓跋野心里也清楚,若是自己不交申屠炽就得来打了,若是放在之前,他是巴不得和申屠炽打上一场的,可是眼下不同了,眼下申屠炽就是他的财神爷,他并不想为了这座对他来说没什么用的空城,而丢了到了嘴边儿的肥肉。是以权衡之后,拓跋野很是痛快的交出了田远。 这边的事情定下来后,闻越山便回去了,申屠炽派了八十个府兵随着闻越山去了,保护他的安全。 拓跋野这边的后顾之忧没有了,正月底,申屠炽率军四万奔赴南平,就在南平北边儿紧邻的一座小城元城驻扎了下来。 二月渐渐开始有一些流民百姓绕过南平,从各个地方,来到了北疆。 到了三月,乌文青统计,不算军中之人,北疆的人口已有四万,这四万人在申屠炽吩咐乌文青组建起来的临时衙门登记过后,被安排在了临城周围,以临城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给他们分了田地和相应的种子,以及一些充饥的粮食。 申屠炽在元城驻扎到了三月,他并没有攻城,只是二月土地开化后,开始修城墙,到了三月剩下的事他交给了黄岩,自己则带着一万人又回到了临城。 如今北疆的人口多了,过来的百姓也要吃饭,他们现有的粮食不足以这所有人一起吃到秋收,就是日日只一顿稀饭都不够。 三月百姓开始种田,申屠炽则让宋雷带人造船,而此时闻子君几月之前安排的那几个府兵,已经学会了编网。 这日晚间申屠炽归家,一进院门便闻得一阵扑鼻的鲜香,进了屋子,就见饭桌上满满的摆的都是海鲜,有大虾、螃蟹、还有炖的不知道是什么鱼,香气十分的浓郁。 而此时闻子君正趴在桌边儿偷吃,吃的嘴角都是虾黄,见到他进来她举起手里的大虾,对他晃晃,笑着道:“你再不回来我就吃光了,快去洗手。” 申屠炽嘴角弯起,去旁边洗了手,回来时手里拿着帕子,站在闻子君身边,弯腰给她擦了擦嘴角。 “今天出海了?”申屠炽问她。 闻子君点点头:“是啊!” 申屠炽道:“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你不是忙么?”闻子君将手上刚剥好的虾仁儿递到他嘴边道,“说不好这只虾就是我打上来的,你尝尝。” 申屠炽张嘴咬住了虾仁儿,他在桌边坐下,还是没放弃刚才的话题,他道:“海上还是不安全,下次若要再出去,和我说一声。” “好!下次和你说行了吧!”闻子君手上拨着虾壳,抬头朝他笑着道,“你的船造的怎么样了?” “还不错,只是编网还得像夫人学习。”申屠炽伸出胳膊将虾盘端到了自己面前,修长的手指,动作利索的开始拨虾。 闻子君笑:“教你可以,不过要看你的表现呐!” 申屠炽抬眼瞅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闻子君扒着桌沿儿,身子探过去了一些和他道:“我真喜欢出海,感觉真棒。” 申屠炽没理她。 闻子君又道:“我都让人在周围探查好久了,海上很安全,没发现任何外人。” 申屠炽抬眼:“你想干什么?” 闻子君笑:“离临城不远的地方有个小岛,我打算过去看看,得几天的时间。” 申屠炽皱眉:“不行!” 闻子君也皱眉,不说话了。 申屠炽将装着刚剥好的几只虾仁儿的小碗递过去道:“海上危险,我不放心,你说的小岛,我也想去看看,过些日子我们一起去好吗?” “好,”闻子君道,“你的地方么,你说了算。” 闻子君给申屠炽盛了一碗饭,申屠炽擦了手,刚拿起筷子,就听到外面有人道:“将军,夫人有人求见。” 申屠炽正要起身出去问话,闻子君按了他的手示意他坐下继续吃,她直接朝外面道:“进来回话吧。” 外头一个府兵走了进来,单膝跪下见礼。 申屠炽道:“起来回话吧,什么事?” 府兵道:“回将军,刚刚城门口有士兵来报,说是京城闻家的下人,来求见夫人,给夫人请安,并带了一封闻家大夫人给夫人的信。” 闻子君一愣,闻家的人?抬眼去看申屠炽,申屠炽眉毛也皱了起来,转头问道:“人在哪?” 府兵道:“没有将军和夫人的吩咐,他们没敢将人带过来,现在人还在城门口呢!” 闻子君问他:“几个人?” 府兵道:“只有一个。” 闻子君去看申屠炽,申屠炽点头:“把信带过来,人先安置了,让人守着。” “是,属下这就去办。”府兵转身退出了屋子。 “又想起给我写信了,闻家这大夫人不知又想怎么样呢!”闻子君皱眉想了想和申屠炽道,“会不会是太子转过弯儿了,想要拉拢你呢!” “太子的性格,拉拢是不可能的,不过让我回京倒是有可能的。” 闻子君给他夹了块鱼道:“先吃饭吧,有什么一会儿看了信再说。” “嗯。” 两个人饭吃的差不多时,府兵拿着闻家大夫人的信回来了,申屠炽放下筷子,接过信道:“你先下去吧!” “是!” 申屠炽将信递给了闻子君,闻子君接过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闻大老爷写了不少字,洋洋洒洒写了足有五页纸,可五页纸都是废话,闻子君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发现里面正事儿一点没有。 申屠炽问她:“写了什么?” “写了挺多,有两页纸关心我的境况,得知我在北疆后,表示十分的担心,还有两页纸对于以往的“误会”做了一番解释,最后一页写的就是血脉亲情了。”闻子君将信递给他道,“写的悲悲切切,看过了我还真是有几分感动呢,恍恍惚惚的我都有几分觉得,过去的事儿只是一场误会了。” 申屠炽将信通读了一遍道:“这一篇文章想是下了一番功夫,估计这只是个开头。” “他们能写信给我,这说明我爹娘暂时是安全的,只是不知道能安全多久,太子的人一定在到处找他们我得写封信给我爹,让他们再考虑考虑搬过来的事。”闻子君叹气道,“想要过点儿太平日子,可真是不容易。” 申屠炽道:“等过了这几年,以后就都是太平日子了,闻家的人,你不想理他就不要理,我吩咐他们一声,以后再来人,就直接打发了。” 闻子君摇头,她道:“再有信让他们直接给我,我倒想看看,他们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第81章 战事又起 接下来的日子里,闻子君陆陆续续接到了闻家十几封信,前面几封都是在描画亲情,从第五封开始,信里便会委婉的说一些太子的好话,看的出来,他们是想要拉近申屠炽和太子的关系。 时间转眼就到了五月,闻家的第十五封信和京里的圣旨前后脚的到了。 夜里申屠炽回家,闻子君将信递给他道:“今天信里的意思说如今军中无人可用,太子有意要委重于你,想封你爵位,让你回去带兵平乱。” 申屠炽却道:“圣旨已经到了。” 闻子君有些意外:“圣旨?” 申屠炽道:“圣旨上说,拓跋野既已退去,让我回京受封,而后去南边平乱。不过,军队却要留在这里继续驻守。” “让你一个人回去?这明摆着是不安好心。”闻子君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回京!”申屠炽喝了口茶水道,“不过既然是去平乱,我会带兵回去。” 闻子君知道他此去定然是又要打仗的,这一次她是一点忙也帮不上了,闻子君拉着他的手道:“你自己要小心。” 申屠炽点头他说:“我带三万人走,把黄岩和王台留下,你若有事,去找乌文青黄岩都可以。” “你只带三万人走?” 申屠炽反手将她的手抓在自己的大手里道:“人也不能多带,拓跋野也不能不提防,三万人足以不要担心。” 闻子君沉默,好一会儿后,她问申屠炽道:“你这一次走,得多久才能回来?” 申屠炽看着她,十分留恋的道:“不好说。” “你要平安!” “我会的!”申屠炽道,“这一次别来找我了,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离开临城,等我回来。” 闻子君道:“那你也不要太久啊,如果我等的不耐烦了,我就不等了。” 申屠炽一伸臂把她抱到了自己怀里,强势的道:“不行!” 靠在他坚实的肩头,闻子君弯了弯嘴角:“那我要是等的不耐烦了,就去找你吧?” “不行!” “这不行那不行的,你又管起我来了。” 申屠炽不吭声了,抱着她沉默着。 闻子君道:“等以后我希望你能改改你的脾气。” 申屠炽声音低低的问她:“我有脾气么?” “嗯,”闻子君点头,“你太霸道了,什么事都得听你的,我自己的事我都不能做主了。” 申屠炽道:“谁家不是男人做主的!” 闻子君一听就严肃亲来了,问他:“你认真是这么想的?” 申屠炽顿了顿,缩了一步道:“我的事你可以做主,可你的事得我来做主。” 这一听就是哄人的话,可这个时候闻子君也不想和他争论这个问题了,就没有出声了,沉默了一会儿,她叹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的时候就像个孩子一样的幼稚。” 申屠炽没有反驳她,却将她一把抱起,朝床上走去了 六月初七这天,申屠炽动身了,他带了一万人去了元城,到了元城后,又将元城的三万守兵点了两万出来。当天下午申屠炽让人往南平送了封信,说明了自己打算带着三万人去南边儿平乱,要从此借道的情况。 南平的曹将军拿着申屠炽的来信,和几个亲信道:“太子让他一个人回京,他带了三万人来,还让我开城门,给他放行?” 手下一个姓田的将军道:“直接和他说,咱们没接到上边儿的指令,不能让这三万人通关。” “若是如此,他便以此为借口留在了北疆,太子那里我如何交代。”曹将军问军师道,“军师有什么看法?” 天命之年的军师,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沉吟了一片刻开口道:“属下觉得这种事情,咱们不好自己做主,不若,申屠炽那里暂不理他,拖上个几天,咱们这边写信回京里请太子示下。” 第六天一早,宋雷拿着信到校场上找到了申屠炽:“将军,南平来信了。” 申屠炽接过信转身往议事厅走,宋雷在后面跟着。 到了议事厅,申屠炽拆开信看了一遍,宋雷问他:“将军,信上说的什么?是让咱们过还是不让过?” 申屠炽道:“让我们明日入夜,等城中百姓都归家,休息后进城。” 宋雷道:“将军,会不会在城中有埋伏?他们过了这么多天递消息过来,八成是派人去请示太子了!太子一心想要除掉我们,眼下,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让咱们带了三万人回京?” “你说的不错,可是这南平,咱们必须得过。” 第二日傍晚,全军整军待发之际,宋雷来报:“将军,晚上的炊烟依旧不对,城中他们军营的方位炊烟正常,可是百姓之家,却是稀稀落落的,照比往常少了许多。” “嗯,”申屠炽点头,“继续监察。” “是!” 入夜之时宋雷来报:“将军,咱们的人趁着夜色,潜到了南平的城墙根儿底下,竟然没被发现!回来报说城内十分安静,没有半点人声。” 申屠炽沉吟半晌,他问宋雷道:“如果你是曹将军,太子让你想办法除掉我们,你会怎么做?” “如果是我?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和你们硬拼我会”宋雷抓了抓脑袋,使劲儿琢磨着道,“我会让弓箭手在城中先埋伏好,等你们一进城,就朝着将军放冷箭?” 申屠炽道:“若是如此的话,你会将我们的进城时间定在入夜后?” 宋雷道:“这倒是不会,晚上可就看不见谁对谁了,对呀将军,他们为什么要把时间定在晚上。” 申屠炽道:“晚上有一个好处,就是方向感差,找路困难。” 宋雷灵机一动:“将军,他们会不会想要放火烧咱们?说不定现在的南平已经是一座埋好了火药的空城了,等咱们进了城,他们大门一关,信号一起,一把火扔进去整座城可就炸开了。” 入夜十分,申屠炽率三万人出城,往南平行军,两个时辰后到了南平北城门外,城上亮着火把,申屠炽看去,城上的守兵不过两三百人。 宋雷向城内喊话,守城兵验明身份后,大开城门。 宋雷率五百人一马当先冲了进去,进了城门直接奔城墙上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城头士兵全部拿下。 与此同时三万人在城门外原地踏步,轰然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鲜明。 南平守城的一个姓陈的小头领,被压在申屠炽马前,陈头领头顶的铁胄歪到了一边,他仰着脑袋道:“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我等奉命给将军开城门,不知是哪里得罪,以至将军要兵戎相见?” 申屠炽道:“兵戎相见不至于,请你过来,只是想问问,城里的东西是给我准备的?还是怎么着?” 申屠炽话音未落,就见那小头领脸色猛地一变,申屠炽宋雷看了,心想看来他们是猜对了。 那小头领缓了缓,硬着头皮道:“末将不明白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申屠炽道:“我给你个机会!你替你自己还有你手下这两百多人做一个选择,是选择太子,还是齐王?” 小头领抬头,就见申屠炽脸上冷冰冰的,没有情绪的又说了一句道:“是选择死,还是生?” 小头领脊梁骨一寒,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旁边宋雷道:“没有多少时间给你耗,我数三个数,你若是不选,我就替你选了。” 小头领开始冒汗。 “一、二三,来人呐,将这些人,全部就地——” “等等!”小头领一脑袋冷汗道,“将军,末将选择追随将军,将军手下留情,这两百多条人命,他们是无辜的,只是听差办事而已。” “好!”宋雷问他,“这两百多条人命交给你了,就看你想不想留住他们了。” 小头领道:“将军明察,末将也不知道许多,只是奉命在此当差。” 宋雷问他:“当得什么差?” 小头领喘了几口气一咬牙道:“末将奉命在此等候将军率军入城,待将军率军全部进入城中后,关城门,并向空中射火箭为号。” 宋雷道:“你该明白,太子谋逆,你死忠于他,就是搭上了性命也落不到一个好名声,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小头领道:“末将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宋雷看向申屠炽:“将军?” 申屠炽点点头。 宋雷挥动火把:“所有人后撤。” 大军向后退了十丈远,宋雷弯弓搭箭,拉满了强弓,猛一下松手,燃着活的箭头“呲”一下,窜上了黑如墨的夜空。 看着那火光窜到最高,又落下所有人屏息,盯着城内的反应。 第82章 战 午夜,巡查回来的黄岩回到自己的营房,正准备休息时,忽然听到耳边一阵轰鸣声,第一时间还以为是打雷了,可马上就觉得不对,他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一阵颤悠。 脸色一变,大步出了营房,寂静漆黑的夜色中,他大吼一声:“牵马来!” 很快士兵牵马跑来,黄岩扯过缰绳,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往南边儿跑去了。 半路迎头遇上了快马前来报信的巡逻士兵,离得还远那士兵便大喊道:“不好了将军,出事了。” 黄岩急的大吼:“出什么事儿了?” 黄岩问话,却并没有停马,一路快马继续往南疾驰,那士兵一勒缰绳调转马头,追着黄岩的步子,他也在马上吼道:“将军,南平城的方向起火了,火光冲天。” 黄岩一听这话,冷汗就出来了,算算时间,这会儿将军应该到了南平了!黄岩咬住了牙根儿,心里安慰自己:将军行事谨慎,应该不会遭了这么大的算计。 两人一路快马到了南城门下,黄岩下马上了城墙,向南望去,果然见到南坪诚的方向一片火光,看这火势只怕是整座城都烧起来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好几个将领都赶了过来:“将军。” 凉爽的夜风中黄岩出了一后背的汗,他吩咐手下的小将领道:“把所有哨兵都派出去查看。” “是!”一个小将领领命而去。 “黄将军,将军他,他们” “闭嘴!”黄岩厉声叱责。 那小将领神色一肃:“是!” 黄岩沉默了一会儿心想,如果申屠将军中了埋伏,现在的情况必然是万分的紧急,若是他这里等到哨探回来后再做反应,只怕将军他们是等不了了。 想到这黄岩吩咐身边的将领道:“传令三军集合,城中留五百人守城,余下所有人跟我走。” “是!” —— 南平是一座大城,内有房屋建筑无数,此刻全部燃烧起来,烧的天都红了,离得几十仗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空气烤脸。 宋雷瞪着眼前冲天的火焰,眼睛都红了,他咬着牙根儿道:“将军,他们这真是想要咱们死啊!” 申屠炽神色冰冷,他悔道:“草率了。” 宋雷不解:“将军说什么草率了!” 申屠炽道:“就这么毁了一座城,是我草率了。” 宋雷道:“将军,咱们能留下这条命都不容易了,这城也只是一座空城。再说了这火可不是咱们放的啊?是那群王八蛋,想要炸死咱们啊!” 申屠炽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言语,他交代宋雷道:“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出来,元城一定有所察觉,派人回去说明情况,让黄将军安心守城。” “是!” “还有,传令下去,原地扎营,今晚就在这休息,等火灭了,再通关前行。” “是!” 宋雷下去后,申屠炽就看着眼前的熊熊烈火一动不动,火烧到这个地步,救是救不下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座城烧为灰烬。 第二天天刚蒙蒙发亮的时候,天空中飘起了雨,却下的不大,微雨中,南平的火还在烧着,只是火势弱了一些,好在雨势越来越大,到了中午时分,城中大火熄灭。 申屠炽吐出一口气,他让三军原地待命,自己则提刀上马一个人进了南坪诚。 城内一片狼藉,满城焦黑,有些木头雨水的浸泡中还在“滋滋”的冒着白烟 —— 此时南平往南二十里,一座残破的小城内,曹将军一脸的阴云,他问眼前的士兵道:“确定城中无人?” “回将军,城中还燃着小火时,属下便进城查看了一番,一具尸体都没有发现。” 曹将军一脸的暴怒,他猛地一挥手,愣是将椅子扶手给生生拍断了。 昨日晚间火起后,就没有听到城中有人声传出,他们一直等到了天亮,昨日留下给申屠炽开城门的小队,都没有回来复命,他还是不死心,今日派人去城中查看,果然,申屠炽没有进城。 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质问身边姓李的一个将军道:“怎么回事儿?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儿?” 李将军跪下,无话可说。 “你给我安排了什么人在城门处接应?”曹将军满脸阴鸷,几乎咬碎了银牙,他一字一顿的道,“你安排的是个什么人?” 李将军道:“是属下失职,请将军责罚!” “你失职?你”曹将军气的说不出话来,他瞪着李将军半晌道,“来人,给我拖出去砍了!” “将军!” 哗啦啦好几个人跪下求情。 军师道:“将军,申屠炽向来谨慎,又是极其敏锐的一个人,或许是他早有察觉,不一定是咱们留下的人的疏忽。” “不是他们的疏忽?那你告诉我,他们人呢?”曹将军探手喝道,“人在哪里?” 所有人沉默,空气都被冻住了一般。 好一会儿的沉默过后,军师道:“李将军,或有失职,但罪不至死,请将军刀下留情。不若留着他做先锋,待和申屠炽对阵时,将功抵罪。” 曹将军闭了闭眼,这会儿杀了人也无济于事了,而且站前斩将也于军心不利。 “就按军师所言,四十军棍,留你一命将功抵罪。” 李将军扣头:“谢过将军!” 李将军被搀下去执行军棍,田将军道:“将军,咱们现在怎么办?” 曹将军道:“咱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太子下了死命令,绝对不能让申屠炽活着进京!他的命不留下来,咱们的命就得撂在这,你说能怎么办?” 田将军道:“那就打!” 曹将军道:“传令,退到青岩守城,战!” 旁边有人担心道:“可是将军,青岩的城防年久失修,城墙破败” 曹将军黑着脸道:“京城的城防坚实,依你的意思,咱们退回京城去?” “属下不敢!” 曹将军骂道:“不长脑子的东西,给我滚出去!” —— 六月十五这天,天还没有放亮,闻子君就听到了门外一阵敲门声。一听到声音,她心里便是一沉,孔罗就住在隔壁,她这里不会有外人打扰,而孔罗他们,没有急事是不会在这个时间敲门的,更何况敲的这般急促。 匆匆的套了件衣服,跑出去开门,大门一开,就见孔罗脸色十分不好的道:“夫人,出事了,将军出事了。” 申屠炽出事了?闻子君心里一揪:“出什么事了?” 孔罗赤红这眼睛,有些艰难的道:“我们的探子刚刚来报,说是昨晚午夜十分,他们观察到南平的方向起了火,火势很猛而昨晚午夜应该就是将军到达南平的时间。” 中了埋伏了?闻子君脑子里轰的一下炸了,耳边嗡嗡的响,半晌后她咬着舌头强自稳住了心神道:“确定么?看到将军带人进城了?” 孔罗道:“这倒没有,不是南平一带的哨兵,观测的位置离南平很远,甚至离元城也有一段距离。只是属下想着,他们这是设了埋伏等着将军呢,若将军不入城只怕他们不会引燃。” “你想?你想什么你想?”闻子君急道,“让人去探,看清楚了来报。” “是,属下这就去。” “等等!” “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这是从军中的哨兵处得来的消息?” “是。” “这消息军中都知道了?” “军师得知消息后,便将消息封锁了,其他人不知。” “王将军呢?” “不知!” 闻子君点头:“你也不要透露给任何人。” “属下明白!” 孔罗退下去后,星辉下,闻子君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之后转身进屋换了一身衣服,又去马厩里牵了马出来,而后就站在大门口等着消息。 没多时大门又被叩响,声音不大却惊得闻子君心脏差点跳出来,深吸一口气转身开了大门。 见到是孔罗回来了,闻子君问他:“怎么了?” 孔罗道:“禀夫人,将军无事。” 将军无事!这四个字让闻子君整个人一松,缓过神儿来,她问孔罗:“怎么这么快?哪来的消息?” 孔罗道:“禀夫人,是元城黄将军派来的人到了,他们送来的消息,说是南平起火时将军不在城内。” —— “将军!” 拓跋野睡梦中被叫醒,他眯着眼睛,听着来人和他道:“申屠炽被烧死了” 拓跋野一下精神了,他不可置信的问道:“烧死了?真的烧死了?” 那人道:“绝对烧死了,将军,咱们的人刚来报说,不光是火,他们还听到了爆炸声,跑不了了。” 拓跋野抹了一把脸,光着脚就下地了,他吩咐道:“快,把人都给我叫来!” “是!” 第83章 战 “将军,青岩城墙低矮,破败不堪,我只要两天时间,一定能攻克下来。”宋雷向申屠炽请战。 申屠炽摇摇头:“过了南平,再往南可就不止一条路了,我们绕路走三河口。” 宋雷道:“可是将军,如果我们攻下青岩的话,无论我们走哪儿,他们都得追上来扑咬。” 申屠炽道:“那就等他们出城来战,怎么样都比攻城要对我们有利。” “是!” —— 南平起火后的第二天,黄岩便在元城,南平一带,加强了巡防。 南平起火的第三天,拓跋野坐不住了。 拓跋野在大帐里来回走了两圈,转头问拓跋犽道:“三天了,到底申屠炽死没死,有个确切的消息没有?” 拓跋犽道:“将军,自从三天前那场大火之后,元城守军就加强了在那一带的巡逻,咱们的人靠近不了。不过,看元城的烟火,申屠炽带走的那几万人没有回去。” “没回去?那就是都死了?”拓跋野转头问拓跋渊道,“你怎么看?” 拓跋渊道:“整座城都炸了,大火烧了一夜没停,很可能是都死了。” 拓跋野还有些担心,他道:“可是这也没动静啊,他们将军死了,他们就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拓跋渊道:“将军,这个时候申屠炽死了,他们瞒都来不及,怎么会出动静呢?难不成还会挂起白幡昭告天下吗?” 拓跋野道:“倒也是!” 拓跋渊道:“将军,咱们的机会来了。” 拓跋犽道:“那生意不做了?” 拓跋渊道:“若是申屠炽死了,咱们冲杀过去,谁拦得住,到时候整个大乾都是咱们的了,还谈什么生意?” 拓跋野犹疑:“若他没死呢?” 拓跋渊道:“若是将军担心,那咱们就进城去看看,反正我们现在谈着生意,就随便找个借口。” —— 自南平大火以后,拓跋野手底下的探子,在临城一带的活动频繁了起来,有好几回被临城的巡查兵撞见了,回来报告给了王台,王台当即就瞪起了眼睛,和乌文青道:“他们这什么意思?生意不谈了是吧?” 乌文青眉毛皱起,心里有些担忧,申屠炽回京了,他还真怕拓跋野闹出什么事来。 沉思半晌乌文青问王台道:“王将军,若是拓跋野率军打来,咱们这三万人你能守多久?” 王台道:“至少一个月。” “守住一月可不行,”乌文青道,“拓跋野这人不好说,如今咱们田远城中有百姓生活,咱们不能退了,将军交代过,田远一定要守住,将军早做准备吧!” 王台意外:“这是要打?生意不做了?” 乌文青摇摇头:“他们这些人毫无信义可言,咱们不得不防。” “这群王八蛋!”王台骂了一句,而后一脸严肃的和乌文青道,“拓跋野有十万人,我只能说死守,但即便如此我也不知道到底能守多久。” 乌文青一脸凝重,他心想,他们可以在这死守,可是将军夫人还是让她离开的好。 当即,乌文青便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了临城石榴院儿。 此时乌文青与王台都已离开了临城到了田远。 —— 申屠炽率军离开以后,临城的三万人也被王台带到了田远守城,出海打渔这一块的事情就没人管了,但是鱼又不能不打,北疆这许多人要吃饭,光靠存粮是吃不了几天的。 于是就只好由闻子君来管起了这一摊子事,好在士兵们把渔船都造的差不多了,一些百姓在学编网。 这日吃过午饭,闻子君正打算出门去海边看看,刚出门巷子里遇到了来给她送信的孔罗。 孔罗行礼:“夫人您这是要出门?” 闻子君笑笑道:“我去趟海边,看看他们的渔网编的怎么样了,你找我有事?” 孔罗道:“刚接到军师让人送来的一封信” 闻子君还以为是申屠炽那里来的消息,当即就将信拆了,扫了一遍之后,里面也没说什么要紧的事,心里便松了口气般的。 “进来说吧!” 闻子君转身领着乌文青回了石榴院儿。 乌文青的信里并没有多说,只是委婉的提了句,只怕如今北疆会有些不安全,将军不在,以防拓跋野有什么异动,建议她暂时离开临城,到元城黄将军处去避一避。 看着手里的信,闻子君皱起了眉头:“军师怎么忽然担心起拓跋野来了?” 孔罗道:“夫人,听说这几天拓跋野的探子活动频繁,被咱们的巡逻兵撞上好几个。” 闻子君想了想道:“他们的探子,是在咱们的地界上被咱们的巡逻兵撞见过几回?” 孔罗道:“是的,夫人,就在咱们的地界上。” 闻子君皱眉道:“有没有派个人过去问问他们什么意思?” 孔罗道:“这个没有。” “为什么不问问?他们这些人是不懂得谦虚礼让的,咱们若不吭声,他就只当是咱们怕了,只会更加嚣张。”闻子君道,“你让人去田远一趟,就和军师说,我建议咱们派个人去拓跋野处质问一番还有我不会离开临城。” “是!” “等等,”孔罗要退下是,闻子君又叫住他。 孔罗回身:“夫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闻子君道:“你派人到军中见到军师后,让他再和军师打听打听将军现在的情况?” “是,夫人,属下明白了。” 孔罗遣去的人还没到田远时,拓跋野派来的信使却先到了,信使送上了拓跋野给乌文青的信,信中表示,关于生意上的事,希望两方再商谈商谈,他会派拓跋渊道田远去找乌文青见一面,并且希望有幸可以再拜访拜访将军夫人。 孔罗派去田远的人回来时,带回了这个消息。 闻子君听了当即动身,去了田远。 第84章 战 六月二十一日深夜,闻子君到了田远,月光下城门紧闭,远远地能看得见城墙上面的来回晃动的巡逻兵身影。 闻子君、孔罗两个人两匹马,尚未靠近城门时,便听得城上守兵大声喊道:“下面什么人?停下,不许靠近。” 扯住缰绳马儿踢踏着步子停了下来,孔罗朝上面大喊道:“是将军夫人,开城门。” “哪位将军夫人?” 孔罗道:“闻夫人。” 城上的守兵顿了顿:“申屠将军的夫人?” 孔罗道:“是。” 城墙上喊话那人,转头问身边的几个战友道:“谁近处见过将军夫人的,过来认一认。” “我见过,过年那天晚上,将军和夫人就从我身边走过。”一个大个子走了过来。 大个子趴在城墙上身体朝前探,虽说月光还算明亮,但是两边儿距离隔得远,也看不分明对方的模样,只能大概的分辨个身型出来。 大个子转头和他们小队长,也就是之前喊话那人道:“太远了看不清。” 那小队长便又喊道:“请夫人体谅,战时戒备,我们还需要辨认一下,还请夫人上前几步,得罪了。” 闻子君驱马,和孔罗一道到了城墙根儿底下。 “对,”大个子道,“是夫人没错。” 小队长谨慎道:“看准了?” 那大个子道:“错不了,后边儿那个是孔罗,我也认得,将军府的侍卫头领。” 小队长朝下面道:“多有得罪,属下这就开城门。” 高大的城门缓缓开启,闻子君孔罗到了田远城,甫一进城就见之前喊话那小队长率领手下的士兵列队见礼。 礼后小队长道:“属下对夫人多有冒犯,请夫人责罚。” 闻子君道:“你们职责所在,理当如此,哪有什么冒犯,倒是我深夜到此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敢,夫人言重了,夫人到此必是有大事处理,能为夫人效劳,是属下们的荣幸。” 闻子君笑笑:“你们还要巡防,我就不耽误你们时间了,先走了。” “夫人慢走!” 闻子君驱马向前,顺着大路往前走,身后孔罗追上问她道:“夫人,将军再田远有一处宅子,夫人是先去宅子里休息还是” 闻子君打断他道:“去军中。” “是!” 孔罗指路,两人一路快马到了兵营,孔罗身上有申屠炽给的令牌,再加上闻子君将军夫人的身份,两人一路畅通无阻。 多年前孔罗就来过田远军营,对里面还算熟悉,这会儿领着闻子君直接去了申屠炽平日里休息的营房。 进了屋里,还来不及坐下,刚点亮了蜡烛闻子君便和孔罗道:“辛苦你去看看军师还有王将军休息了没有,若是方便的话,我想请他们过来一趟。” “是,夫人,属下这便就去。” 孔罗出去后,闻子君才脱下了身上的斗篷,转身打量起申屠炽在军中的营房来。 营房只有两间,外间只有一套座椅,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里间只有一张床,床上没有被褥,想来应该是拓跋部的人驻进这里时,将被褥都拿去了。 回到外间,闻子君想在椅子上坐下休息一会儿,到了近前却发现桌椅上厚厚的落了一层的灰。 还好身上带了两块帕子,将座椅都擦拭了一遍,方才坐下休息了一会儿。 从临城到田远距离不算近,一路上骑马,两条腿是又酸又疼,这会儿过了午夜,人也开始发困了,正想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时,就听到了外面一阵的脚步声,她打了个哈气,便又坐直了。 不一时,孔罗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夫人,王将军与军师到了。” “请进来。” 乌文青、王台进了屋内,孔罗则留在了外面。 闻子君起身,几人互相见过礼后,闻子君道:“深夜把二位请来,真是冒昧,打扰了。” 乌文青道:“夫人言重了,倒是夫人辛苦奔波,深夜到此可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倒没有,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们这里的情况。”闻子君道:“咱们坐下说吧,王将军,军师请坐。” 两人拱手:“谢夫人,夫人请。” 闻子君入座,两人便也跟着坐了。 闻子君道:“说起来我不是军中之人,按理说实在是不该插手你们军中的事,只是既然拓跋野的信中提到了想要见见我,那么我便来了。冒昧的地方,还请两位海涵。” 乌文青道:“夫人千万不要这般说,夫人聪敏过人,足智多谋,夫人肯来军中指点,这是我们的福气,我们感激都来不及,哪有什么海涵。” 他们两个在这里客气来客气去,王台坐在一边插不上嘴。 其实如果田远只有乌文青的话,闻子君是不会这么客气的,只是如今田远是王台领军,她今天在这里想要询问一番眼下的情况,其实是没有道理的。而王台又和乌文青不同,她心里其实也不清楚,到底王台会不会给她这个面子,所以这番客气话便说在了前面。 闻子君想的不错,若是换个地方,换个别的将军夫人到军中来指手画脚的话,王台这人是绝对忍不了的,可是眼下不同,他心里面对面前这个女人,其实是有点小服气的,所以这会儿坐在这里并没有闹什么情绪,脸色也是如常,便如坐在面前的不是将军夫人,而是将军一般。 乌文青看了王台一眼,心想这会儿夫人不好开口询问,于是他主动开口将眼下的处境介绍了一番。 闻子君道:“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王台道:“死守!” 乌文青道:“将军交代过,田远不能丢,我与王将军商量过后,也没有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是死守。” 闻子君道:“可是,守得住吗?” 王台道:“守不住也得守,能守多久就守多久,守的久了,也许就守住了!” “可是,伤亡会很大吧?” 王台道:“打仗么,就是如此,死人,是一定的,战场上谁死了都不奇怪。” 闻子君和他们这些杀伐征战,见惯生死的军中人是完全不同的,在她心里,每一条人命都是活生生,沉甸甸的,战场上将士们牺牲的那一份重量,在她这里是有些不可承受的。 于是闻子君道:“虽说我们占着守城的便利,可是到底他们人多,我觉得真刀真枪的打,还是能避免就避免的好,兵书上不是说么“上兵伐谋”我们是不是可以想想别的办法。” 乌文青道:“夫人,若是拓跋野率大军来犯的话,我们是毫无办法可想的,只能死战。” 闻子君道:“或许我们可以想想办法,让他们不要来犯。” 王台道:“夫人,那帮畜生怎么可能听咱们的呢?” “可是”闻子君问他们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会忽然来犯?之前可没有要打的意思?” 王台道:“他们这是见到将军走了,觉得咱们好欺负了呗。” 闻子君觉得不对,她有些不解的道:“可是将军并没有走远呐?” 王台道:“将军虽然没有走远,可是也被太子的人牵制住了,拓跋野那帮东西,早就等着这两边儿打起来呢!如今被他等着了,坐不住了也不奇怪。” 闻子君想想也是,便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她想了想又道:“拓跋野那边来信,说想要来田远看一看,我猜,他们这是有所顾虑,对于发动一场战争,他们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的确定。” 乌文青点头:“夫人说的是,他这一步棋,无非是想进城来探探我们的实力。这一来倒是弄得我们骑虎难下了,若是不让他们来,摆明是我们底气不足,害怕露相;但若是让他们来了就我们眼下的实力,确实是不足以震慑敌人” 闻子君问他:“你们还没有回信吗?” 乌文青点头:“让他们的信使捎了话回去,只说生意上的事,我们要向您请示过后才能决定,待决定了再通知他们。” 闻子君想了想道:“我觉得这是个机会,如果我们能利用好的话。” 乌文青问道:“夫人是指?” 闻子君道:“我是说我们应该让他们来,而利用这个机会想办法震慑一下他们,让他们心生畏惧,不敢来犯。” 王台道:“可是咱们并没有什么能够震慑他们的地方啊?兵只有三万,总不能扎些草人来充数啊!” “人不够就想想别的办法。”闻子君道,“你们想想前几日南平的那一场大火,那是多大的威力,依我看,只那一场火,就敌得过三万雄师。” 乌文青道:“可是夫人我没没有火药。” 闻子君道:“一点儿都没有吗?” “那倒不是,”乌文青道,“只是数量很少,派不上什么用场。” “放一场烟花够吗?” 乌文青道:“那倒是够的。” “那就行了啊,”闻子君道,“只要我们有这东西,亮出来一点给他们看看,他们又不知道我们是有多少!咱们手上的火药,够吓唬人的就够了。镇住了他们,咱们继续的再谈生意,可不比刀枪厮杀要强得多么?” 王台听了就觉得这想法太过天真,他脱口就想要说“谁也不傻,哪有那么好糊弄?”可话未出口时,猛然想起当初那几十船的粮食。回头想想明明多荒唐的借口,可他当时偏偏就信了! 于是王台舌头一缩,到嘴边儿的话,又一口吞了回去。心里嘀咕道:和着这女人只会忽悠!也不知道当初和申屠炽的这门亲事是不是忽悠来的? 不知道王台心里的想法,乌文青倒是双眼一亮,他问闻子君道:“夫人可是有什么办法?” 闻子君摇头:“我并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办法是人想的,这就是我们眼下要解决的问题,我觉得我们应该朝着这个方向去琢磨,总能琢磨出来的。” “夫人说得对,办法是人想的,若真是光靠震慑就能解决拓跋野他们来犯的问题,那可真是再好不过的了。”想到如今田远守城将军是王台,乌文青转头问王台道,“将军觉得呢?” “啊?我呀?”王台道,“我没有意见。” 第85章 战事 六月二十五日闻子君回了临城,六月二十六日,拓跋渊一行人来到了田远。 来之前,原本以为会受到盛情的接待,可不想到了田远城门下时,莫说接待,便是连城门都没开。拓跋渊自报家门后,城上的士兵又是反复的盘问,问的拓跋渊起了脾气,若不是有重任在身,他真的就掉头回家了。 拓跋渊一忍再忍,就在他终于要忍不住的时候,城门开了。 城门开了以后依旧没有见到迎接的人,只有两个小兵上前,将他们一行人领到了驿站。 到了驿站,那小兵转身便走,拓跋渊叫住他问:“让乌文青来见我。” 小兵不卑不亢的道:“大人稍事休息,属下这就去禀告军师。” 原来他人都道驿站了,还没有去上报!拓跋渊十分不满的皱起了眉头,不耐烦的道:“快去!” “是。”小兵退了下去。 他这一去就去了许久,他们是上午到的田远,中间吃了两顿清汤寡水的面条后,终于在晚上见到了乌文青。 一见面拓跋渊就急了,第一句话就质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乌文青装作不懂:“您指的什么?” 拓跋渊道:“你把我们撂在这迟迟不肯见面是什么意思?” “哦,这个呀!”乌文青半点抱歉的神色也没有的道,“实在是俗务缠身抽不出时间来,怠慢了。” 没有想到乌文青会是这样个态度,拓跋渊脸色难看到不行:“不知军师是在忙些什么事?” 乌文青毫不避讳,直截了当的说:“备战。” 拓跋渊十分意外,他沉着脸色道:“备战?你们这是想和我们开战?” 乌文青一脸“你这是在逗我?”的表情道:“不是贵国要和我们开战?” 拓跋渊道:“军师何出此言?我今日来可不是来下战书的,我是奉命来和你们谈生意的?不过现在看来这生意你们是不想谈了!” “哦,生意啊!”乌文青道,“这个确实是不想和你们谈了,我们夫人得知贵方的探子,频繁越境潜到我们的地界上做军事探查的情况后,便觉得你们这帮人不靠谱,不打算跟你们来往了。” 拓跋渊:“” 拓跋渊可不觉得两军开战这样的大事会有由一个女人来决定!他们这一弄,拓跋渊倒是心里没底了,田远这边态度的大转变实在是让人想不通,要知道,即便是申屠炽对他们也是有所忌惮的,特别是如今田远在此前后受敌的情况下,若不然也不会想着要和他们谈生意了。没道理申屠炽在时想着和他们做生意,而如今申屠炽走了,田远却硬气起来,翻脸就开战了? 拓跋渊觉得这里面必定是有着什么说道。 他垂下视线略沉吟了片刻,而后和乌文青道:“你们这个态度实在让我惊讶,若是这当中有什么误会,为什么不来和我们求证一下?而是背后翻脸准备开战?这不得不让我怀疑,之前的友好通商只是你们的一个阴谋诡计而已。” “误会?”乌文青道,“您是说你们的探子到了我们的地界上只是因为迷路了而已?” 拓跋渊道:“几个探子能说明什么问题?我们家门口就没有你们的探子?我看也只是没有被我们抓住而已。” 乌文青道:“我们大乾最重礼仪,可不会做这种无理的事!” 拓跋渊冷哼:“做没做大家心知肚明!” 乌文青道:“你要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 拓跋渊道:“看来你们这是一心要战,那么我们也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你就请回吧,明儿个一早,我们就走。” 乌文青道:“这话又不对了,怎么是我们一心要战?从来我们都是被动的那一方。” 拓跋渊道:“那你的意思是谁要战呢?” 乌文青沉默片刻后说道:“难不成阁下这次过来,当真是来谈生意的?” 拓跋渊一身正气:“这是当然!” 乌文青又沉默了,仿似是在判断这话的真假,好一会儿过后,他道:“若真是如此,那倒是文青无理冒犯了,这厢给阁下赔礼了。” 他说着便拱手一礼。 拓跋渊受了这一礼,仿佛还是火气没消,没有言语。 乌文青便又说了几句缓和局面的话,聊了一会儿后,两人约定关于生意上的事,明日再谈。而后乌文青便告辞了。 乌文青走后,拓跋渊身旁的一个人道:“大人,实在蹊跷。” 拓跋渊点头。 “大人,您说会不会申屠炽其实没死!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 拓跋渊想不通:“他们拿一座防御重城来布置这一场阴谋?” 那人想了想道:“会不会其实那一场大火烧死的其实不是申屠炽,而是太子那一边的人?” 拓跋渊目光一闪,心想确实有可能!申屠炽在南平解决了太子那边的人,没有后顾之忧了,又想回来打他们,就顺手用那一场大火做了个扣? 拓跋渊沉吟了片刻道:“不管南边的情况到底如何,我们既然来了田远就不能白来,夜里,你们去探一探这里的虚实。” “是,大人。” —— 田远军营,乌文青进了议事厅,见了王台他心情颇好的道:“王将军在等我?” 王台道:“怎么样?他们什么态度?” “咱们态度一强硬起来,估计他们心里没底了!”乌文青道,“说实话去之前,我还以为我这一露面,按他们那个脾气,指不定就得拔刀砍我呢!” 王台道:“结果呢?” “结果,非但没拔刀,反而表示生意还要继续谈。” “哈哈哈——”王台大笑道,“这阵还真是好用啊。” 议事厅里的灯一直亮着,里面乌文青和王台干巴巴的坐着,一直到了午时终于外面有了动静。 “报!” 王台道:“进来回话。” “是!”士兵进来道,“将军,他们的人从驿站出来了。” 乌文青王台互看一眼,王台笑了,他点头道:“知道了,下去吧!” —— 第二天的商谈十分顺利,商谈过后拓跋渊也不再提要去拜见闻子君的事儿,当天就告辞走了。 回去后,拓跋渊和拓跋野道:“这一次他们的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他们似乎并不怕和我们翻脸,甚至做好了开战的准备。夜里我们的人去探查了一番,结果在城中发现了一个秘密的院子,那座院子有重兵把守,我们的人不能靠近。可是,还离的很远就闻到了一股火药的味道。” 拓跋野道:“火药?” “是!我们猜测,南平的那一场大火,死的或许根本就不是申屠炽!”拓跋渊道,“将军,您说有没有可能,申屠炽解决了太子的人后,没了后顾之忧,翻过身来又想和咱们打了?” 拓跋野看向他,面色凝重。 第86章 战事 申屠炽率军回京的途中,遇曹将军阻拦,两方在三河口激战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南边儿,原本还在观望形势的叛军首领孙天宝,担心申屠炽抢先占了京城,他当即挥军北上围住了京城,狂攻猛打。 京城告急,四处调兵却无人来援,不得已太子只好写信,命在三河口和申屠炽作战的曹将军带兵速回。 与此同时,拓跋野收到了大乾太子的一封密信 —— 七月二十五日这天夜里,申屠炽正在给手下的几个将领布置作战计划时,下面来报说田远有军情,拓跋犽率领五万人攻打田远。 宋雷听了有些着急,请示申屠炽道:“将军,咱们分些人过去支援吗?” 申屠炽沉吟半晌后摇摇头,说:“再看看情况再说。” 一个时辰后,士兵又来报“曹将军撤退了。” 宋雷又问:“将军,咱们追吗?” 申屠炽道:“不追,让他们走。” 申屠炽率军在三河口停了十天,十天当中田远没有告急,七月二十六日这天一早,申屠炽率军启程,往京城去了。 九月初三大军到了京城北边儿三十里的回河,在此扎营,当晚探子来报说京城半月之前就已被孙天宝攻占,皇帝被俘。 申屠炽率军在回河驻扎后没过几天,陆续有好几路擒贼军,从个州郡赶来,当中就有乾州的萧铁。 —— 这日晚间回到营帐正准备休息时,听得帐外士兵报道:“报,将军,乾州军领军将领,萧铁萧将军求见。” 申屠炽听是萧铁,他猛地站了起来,大步朝外走,走到门口一把掀了帘子。 “将军!” 萧铁见到申屠炽,他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七尺的汉子,眼眶发红,声音也有些发哽的道:“将军——” 申屠炽道:“起来说话!” “是!”萧铁站起来道,“将军,是萧铁没用,有负将军所托。” “进来说。”申屠炽说着,转身回了帐房。 军帐内,两人坐了下来,申屠炽问萧铁道:“人还剩多少?” 萧铁低下了脑袋:“还剩两万多我们打的太惨了,将军,末将没本事” 申屠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好样的!” “将军” 申屠炽道:“京里的情况你知道多少,那两万人如今什么情况?” “那两万人一直驻守京城,之前被太子控制,现在不知道了牛大山他”萧铁抹了一把脸,吸一口气道,“牛大山他联系不上,不知生死。” 牛大山是申屠炽的亲信,两人都担心,他只怕是凶多吉少。申屠炽后悔当初没有将人一道带走。 —— “夫人,将军写信来了。” 这是申屠炽走后的第一封信,闻子君听了,赶忙跑下渔船。 孔罗上前将信递给闻子君,闻子君接过等不及回去再拆,她只是知道申屠炽这时应该到了京里,却完全不知道他此时的处境,心一直是提着的,总也落不到肚子里。 这会儿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申屠炽的近况,当场就拆开了手里的信封,掏出纸张展开,闻子君一眼看过去——傻眼! 没有想象中的千言万语,白白净净的一张纸上,算上落款一共才七个字:想你!平安!子擎书。 闻子君盯着这七个字瞪了半天的眼睛,心里面第一个想法就是:正文被人偷走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信是没拆过封的!将信封又往外倒了倒,什么都没到出来,她还不甘心撑开信封往里去看,空的。 闻子君瞪着手上这张纸,被气着了,这个人怎么这样?好不容易写封信回来,他的情况竟然一点都不和自己说,不知道她会担心么?一句平安就完了?真是气死人! 孔罗也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他见夫人盯着一张纸看了半天,并且脸色还十分不好看,他便担心起来。忍不住开口询问了一句:“夫人,将军现在的处境可还好吗?” “啊?处境啊!”闻子君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里,她顿了顿道,“还好,不用担心,人都平安。” 孔罗放下心来:“平安便好。” 闻子君鼻孔了哼了一声,不过声音不大,孔罗也没听到,他和闻子君道:“夫人,送信过来的人我已经安排住下了,他明日一早便回,您可有回信要捎给将军的?” 闻子君点头:“我知道了,晚上将信交给你。” “是,那属下告退了。” “等等!” “夫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闻子君问他:“将军只送来这一封信吗?” 孔罗道:“另外还有三封信,分别是给军师、王将军还有黄将军的。” “知道了,没事了,你去吧!” “是!” 闻子君回去后,将信拿出来又读了一遍,虽说心里踏实了些,可气却没消,想了想给申屠炽的回信,她一个字儿都没写,干脆封了一个空信封给他。 空信封封好了,自己坐在那想象着他拆开信时的表情,心情才算好了起来。 不等晚上,下午孔罗就又来了,他带了从乌文青那里得来的消息,将这一两个月间,京里的情况,和闻子君详细的描述了一番。 “太子死了?”闻子君大感意外! “是的,夫人。” “陛下被孙天宝控制在宫里?” “是!”孔罗道,“现在不只是咱们将军,还有许多路擒贼人马都在京城周围围着。” “可是,皇上在叛军手上,这些人也不敢攻进去!” “虽是如此,可是只要他们一直这么围下去,京城便也是一座孤城了,到时候只怕叛军就坐不住了,反而会想着往外冲呢!” 闻子君点头:“等他们坐不住了,或许还有谈判的余地。” “正是如此。” “可是,这需要时间,将军的粮草怕是吃的差不多了。” “夫人放心,”孔罗说道,“如今秋收刚过不久,咱们税收上来的粮食,还没怎么动呢,王将军和军师已经在安排粮草的事了。” 闻子君道:“替我和军师说一声,就说等再过半个月就该上冻了,我这可以凑出十万斤的鱼,冻鱼直接拉过去也不会坏。” 孔罗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和军师说。” “嗯,”闻子君拿起桌上封好的信封递给他道,“这是我给将军的回信,你让人捎过去吧。” 孔罗道:“是,夫人!” 孔罗是什么人!信封刚一拿到手上就觉出了不对,这信不是薄,它压根儿就是空的。心里面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夫人忘了把信装进去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想要提醒的话到了嘴边儿又吞了回去。 难道信是写在信封上的?可偷偷往桌上瞅了一眼,却发现桌面干干净净,砚台里都是干的,墨块儿放在里面也是半点水迹没有 孔罗低了低脑袋,夫人是故意的! 孔罗走后,闻子君桌边坐下,坐了一会儿后,忍不住又将申屠炽的那封信拿了过来,她将信纸铺平在桌面上,目光落在那笔锋刚劲的几个字上面,留恋不去 想你!平安!子擎书。 看着熟悉的字体,心里一会儿暖,一会儿又气,托着腮盯着几个字看了半天,最后对着他这十分不正经的书信格式,念叨了一句道:“写给谁的都不知道?你是想谁呢?” 念叨完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拍了拍脸,将信封收好,又出门去了。 —— 几日之后的回河,申屠炽派去北疆送信的人,带了五个信封回来了。 申屠炽看到信来了,他忍着心里的急切,绷着脸接过信封便将人打发出去了。 待人都走后,他心里面有几分迫不及待的,从五个信封当中抽出了闻子君的那一封,撕开封口倒了倒身体一僵,不死心的又倒了倒,最后撑开信封往里看了眼——空的! 他拿着空信封,呆呆的看了许久那模样竟然有几分可怜! 当天夜里,申屠炽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闻子君,也抱着膝坐在床上。 闻子君心里有点难受,她后悔没好好给申屠炽写封信了,她心里面有无数的话想和他说,结果就因为一时赌气,浪费了这次机会! 那日她气头上的时候,想象申屠炽拆开信时的表情,还在幸灾乐祸,这会儿再想却是心疼了。 想到这,闻子君披了衣服下地,在桌前坐下磨墨,而后翻出纸张来,打算好好给申屠炽写一封信,让送粮草的队伍给申屠炽捎过去。 可是,提着笔许多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发了许久的呆,最终也只是落笔,写下了七个字:我也想你!君儿书。 第87章 重逢 十一月底,在京城被围近三个月后,孙天宝和大乾皇帝签了一纸协议,孙天宝退军,皇帝将大乾南边儿沿海的三个州划给了他,双方协议十年之内不能开战。 孙天宝退军后,申屠炽和各路平乱军将领进宫拜见皇上。 上次申屠炽离京至今不过一年多,可他见到皇帝时,却发现他老了不止十岁。 申屠炽心中感慨,一时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撇开太子不谈,只说皇帝对他向来是十分赏识并且恩宠有加的。 “臣,申屠炽拜见陛下。”申屠炽跪下给皇帝磕了三个头。 皇帝也不知是感慨还是怎么,他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爱卿,回来了?” “是,臣回来了。” “平身吧。” “谢陛下!” 其它几个将领也纷纷叩头,君臣之间感慨了一番后,皇帝论功行赏,申屠炽被封为镇国侯,赐府邸一座。 晚上的宫里的庆功宴后,申屠炽上缴了兵符,并将田远的情况报给了皇上,皇上视线低垂看着手里的兵符,沉默不语,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申屠炽静候了片刻,见皇上依旧不言不语,再次出声请旨道:“臣,恳请陛下恩准。” 皇帝回过神儿来:“爱卿说什么事,让朕恩准?” 申屠炽道:“回陛下,臣的妻子如今还在北疆,臣请陛下恩准,允臣去北疆接她归家。” 忽然的,他就想起了他的皇后记得年少时有一回皇后的生母病重,皇后归家探望,却久久不归皇帝喟叹一声,他感到自己老了 “爱卿去接妻子归家,朕自然要允!” “谢陛下恩典。” “有一件事情,朕要问问你,爱卿要如实回答。” “陛下有什么问题,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帝看着他停顿了许久嘴唇开合了几次,那模样便似有什么不敢出口的话一般。 申屠炽静静地等着,过了好长时间,他听到皇上问他道:“齐王的生死你可知道?” 申屠炽道:“回陛下,臣不知道,当时臣被困在田远,不能出城一步,便是齐王失踪的消息,臣也是过了许久之后,才听闻的。” 皇帝点点头:“你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申屠炽退下以后,皇上又让人传了孙克恩、萧铁觐见。 —— 第二日一早,申屠炽没有带人,一个人一匹马往北疆去了。 一路上快马加鞭,几日后到了南平,在南平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换了匹马又走了一天一夜后终于到了临城。 这日闻子君一早起床后正准备去厨房烧水洗漱,刚刚推开房门,脚还没有迈过门槛,一抬头,便见到了大门口风尘仆仆的男人。 一下子两人都顿住了身形,隔着小小的院子,看着彼此。 片刻后,申屠炽关了大门,他低头看着闻子君,脚下迈着步子,朝她走了过来。 申屠炽走到她跟前停下脚步,面对面的看着闻子君,他道:“我回来了。” 闻子君抬头朝他笑:“你怎么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申屠炽笑了,露出了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闻子君道:“怎么不事先写封信给我呢?” “信使没我的马快。”申屠炽迈进门槛,回手关上房门。 闻子君伸出双臂抱着他结实的腰身,把脸贴在了他宽厚的胸膛上,她轻声问道:“天下太平了吗?” “太平了。”申屠炽抱着她道,“我来接你归家。” “我听说,陛下封了你为镇国侯?” “嗯,”申屠炽道,“还赏了我一座侯府,等你回去收拾。” “好吧!那就回家。”闻子君推开一步抬头问他,“昨天夜里你没有休息?” 申屠炽点点头。 闻子君道:“你去睡一会儿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我不累!” “怎么会不累?”闻子君瞪他,“你是铁打的啊?快点儿去睡一忽儿,我去厨房。” 闻子君错开他朝外走,没走几步,忽然腰上一紧,申屠炽转身又抱住了她,不等她开口就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被打横抱了起来。申屠炽抱着她大步进了里屋,还不等将人放到床上,就亲了过去 两个时辰后,闻子君做好了午饭,心想着回房去叫申屠炽起床吃饭,刚一转身时,却看到申屠炽已经站在厨房门口了。 闻子君道:“你醒了?正好吃饭。” 申屠炽没动,他道:“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闻子君走过去:“怎么了?” 申屠炽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来递到她面前问她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闻子君抬头朝他笑:“你这是来找我算账啊?” 申屠炽看着她目光沉沉的质问:“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回信?” 闻子君心虚了,讨好的朝他笑笑:“是我不对,可我后来又写了一封给你呀!” 听她这么说,申屠炽又掏出了一封信,依旧递给她道:“一共只有七个字?这算是一封信吗?” 闻子君一听不干了,她反问申屠炽:“那你又写了几个字给我?” 申屠炽一顿,片刻后他声音低了些:“你可以多写一些。” “那你怎么不多写些给我?” 申屠炽没有回答她,而是忽然转了话题道:“你信上说了什么?” 闻子君: 申屠炽看着她,目光灼灼,声音低低的道:“你不记得了?” 闻子君见他这般模样,心里暖洋洋的开心,她回视申屠炽的目光,大大方方的道:“你走了那么久,我当然会想你啊!” 申屠炽目光一闪,忽然就有几分猝不及防的慌乱,在里面一闪而过,申屠炽挪开视线,没一会儿又挪了回来,他看着闻子君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闻子君忍不住笑了,她忽然伸手,使劲儿搓了搓申屠炽的脸,申屠炽没有推开他,站在那里任她摆弄。 闻子君搓了几下忽然顿住,她问申屠炽道:“侯爷?” 申屠炽:“嗯?” 闻子君道:“你早上说皇上赏了你一座侯府?” 申屠炽:“嗯!” “那皇上没有赏你几个美人吧?” 闻子君问完没有听到回话,抬起视线,就见申屠炽眸色深深的看着她,神情莫辨。 闻子君开玩笑的道:“你干嘛这么严肃,不会真的有吧?” 申屠炽问她:“若是有呢?” 闻子君一下子变了脸色,皱着眉头看着申屠炽。 两个人对视半晌,闻子君问他:“到底有没有?” 申屠炽沉默了一会儿道:“陛下赏过我一个美人。” 闻子君脑子嗡的一下,形容不出的感受,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却成了真的,心口像是被扎了一刀一样的。 闻子君还是不敢相信,她问道:“人呢?” 申屠炽看着她没说话。 闻子君脸色发白:“你别告诉我你领回家了。” 申屠炽点头:“我领回家了。” 看着闻子君煞白的脸色,仿若天塌地陷般的神情,他感到自己的心口跳的厉害,美人当然没有,可是他很想知道闻子君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画面 可是没有一个画面是贴近现实的! 寂静的房间里,忽然一声响亮的巴掌声,申屠炽懵了,他抬起手指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半边脸,愣愣的看着闻子君,惊得说不出话来! 闻子君一脸暴虐的质问他,声音咬牙切齿的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申屠炽: 闻子君喝道:“人呢?你说人在哪?” 申屠炽从来没见过闻子君这么凶悍的样子,一下子还真是被她给镇住了,刚才的哪点小心思瞬间飞的无影无踪,赶紧老老实实的道:“没有人,我开玩笑的。” 闻子君瞪眼:“不许撒谎!” 申屠炽点头:“知道。” 闻子君道:“你刚才说,陛下赏过你一个美人!你把人美领回家了!那一句是撒谎的?” 申屠炽道:“我说的是你?你就是陛下赐婚给我的。” 闻子君:“不许撒谎。” “没有撒谎。” “咕咚”一下,闻子君的心又落回了肚子里,可是心口还是一阵阵的疼,她瞪着申屠炽道:“你喜欢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申屠炽道:“你总是问我这种问题我心里也很想知道,如果真发生了这种事,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做什么,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我会离开。” “可你没走!”脸上火辣辣的,可是申屠炽心情却很好,他道,“你打了我一巴掌,但你没走。” 闻子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严肃很严肃,她问申屠炽道:“你这是在试探我,为将来做准备吗?” “不是!”申屠炽道,“就是因为将来不会有,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的反应,所以才有了上面的试探。” 见到申屠炽的好心情,瞬间都飞回了姥姥家,闻子君再没个老脸色给他了,但申屠炽的眼中却始终带着笑意。 现在他心里踏实了,他知道他的夫人终于把她自己交给了他。他知道她已经放不下他了,至少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她都不会轻易放弃他了。 闻子君忽然出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你想错了!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 不等她说完,申屠炽打断她:“其实你相信我,对吗,你相信不会真的发生这种事情!” 闻子君赌气:“我不信!” 申屠炽道:“你信,不然,你刚才只会转身就走。” 闻子君没再理他,申屠炽脸上的笑意却更加明显了。 第88章 夜话 饭桌上申屠炽殷勤的给闻子君夹菜,盛汤,但闻子君的脸色始终没有缓和,想起刚刚申屠炽一脸严肃的和自己说,皇上赏了他一个美人时的情景直到现在她的心口仍是一惊一跳的没有平复下来。想到申屠炽竟然拿这种事情来试探她,闻子君心里又是生气,又是难过,直堵得慌。 直到午饭吃完了,闻子君都没有看申屠炽一眼,虽说如此,但申屠炽眼中的那抹笑意,始终没有淡去。闻子君见了真是越看越生气。 饭后申屠炽要去军中交代些事情,不得不离开一会儿,走之前他拉着闻子君的手哄道:“别气了好不好?” 闻子君把手抽出来,问他:“你要出门?” “嗯,”申屠炽点头,“我去军中一趟,有些事情要安排一下。” “安排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说吗?”闻子君说着抬头朝他浅浅淡淡的一点笑意,又道,“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申屠炽赶紧道:“当然可以,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一些人事上的安排。” “你是怎么安排的?乌文青他会和我们一起回京吗?” “乌文青他得在临城待上几年,处理这边的农事。” 闻子君一听眉头便皱了起来,她道:“不能让别人处理吗?乌文青也不是朝廷的正式馆员啊?怎么让他来处理这些事情?” 申屠炽道:“如今北疆的人口越来越多,人员安置和土地划分这些事情耽误不得,再者这些事情也一直都是乌文青在处理,不说暂时无人可换,就算是换了人,只怕处理起来也没有他得心应手至于官职,等我回京,会给他们一一请封。” 闻子君道:“这么说,他必须留在北疆了?” 申屠炽这才察觉到,闻子君好像对乌文青的去留问题,异常的关心,他以为闻子君是有什么事情没说,便问她道:“倒也不是必须的,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的去留。” 闻子君道:“没什么啊,我只是希望他能和我们一起回京。” “为什么?” 闻子君随口便道:“不为什么啊,就是想着他若也回京了,还能时常见到他,若是他留在北疆了,只怕就许久见不到了。” 申屠炽脸色变了,他微微沉了声音问她:“你要见他做什么?” 闻子君抬头理所当然的道:“大家都是朋友,我当然会想要见到他啊,再说了,乌先生温文尔雅又博学多才,谁会不喜欢和他相处呢?” 申屠炽看着她没有言语,脸色难看的吓人。 闻子君恍若未觉,她神色纠结,挣扎了一会儿,她抬起视线直直的看着申屠炽的双眼说道:“我也不想回京了,我在这边也有好多事情要做,海上打渔这一块,一直都是我在负责的。” 申屠炽压着情绪,问她道:“那我若是让乌文青回京呢?” “那我也回!”闻子君问他,“乌文青到底回不回啊?” 申屠炽不可置信的看着闻子君,只觉得心脏被生生掏出去了一样,一瞬间天翻地覆 他压着胸腔中翻滚的滔天怒意和一些不知名的情绪,硬邦邦的问她:“那他若是死了呢?” “你怎么说话呢?”闻子君看着他阴云翻滚的的双眸,和抿的发白的唇角,她背转过身去又来了一句,“若他真的死了,那我也不想活了。” 申屠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上前一步抓住闻子君的手腕,将她扯了回来,愤怒的质问她:“你说什么?” 闻子君皱眉,原本还想再说几句,火上浇油的话,可是猛然间望进了他的双眼,透过熊熊的怒火她看到了几分脆弱 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闻子君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现在是什么心情,我刚才就是什么心情!” 申屠炽一顿,问她:“什么?” 闻子君问他道:“我也是开玩笑的,可你觉得这玩笑好开吗?” 申屠炽一愣:“你是开玩笑的?” “是,开玩笑的,故意这么说的。” 申屠炽追着她问:“哪句话是开玩笑的?” “哪句话都是!乌文青要在哪儿,我才不管他呢!” “你是故意在气我?” 闻子君道:“我只是想让你感受一下这种玩笑,让你看看它到底好不好笑!” 申屠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闻子君问他:“那你呢?” 申屠炽道:“我也一样。” 闻子君晃了晃胳膊:“那你还不放手,手腕都被你捏断了。” 申屠炽放手,闻子君莹白细腻的手腕上,一圈通红的印子。申屠炽一惊,将她的手腕抬起,掀起袖口仔细看了看。 闻子君抽回胳膊,和他道:“没事!你要去军营就快去吧!” “好!” —— 申屠炽却了军营,夜里才回来,回来时,卧室里点着灯,闻子君正靠在床头,手里握着本书在等他。 申屠炽进屋后闻子君放下书本却没有下床,她和申屠炽道:“厨房里还有些热水,自己去打。” “嗯!” 申屠炽解下披风,转身去了厨房,待洗漱完回来后,脱了外衣,手里拿着个小小的盒子上了床。 闻子君只是他道:“去把灯吹了再上床。” “不急。”申屠炽去拉她的胳膊。 “干嘛啊?” 申屠炽将她的袖子向上拉了拉,露出里面红肿的手腕来,他打开带回来的小盒子,抠出一点药膏来,均匀的涂抹在伤处,而后粗糙的大手耐心的轻轻的揉着 “疼吗?”申屠炽问她。 “不疼。”闻子君开玩笑的道,“总比打我一巴掌的好!” 申屠炽动作一顿,他道:“我不有意的。” “我知道。”闻子君抬手,摸了摸申屠炽今天被自己打了一巴掌的那半边脸,轻轻揉了揉却道,“你真是活该。” 申屠炽嘴角弯了弯,他道:“你凶起来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闻子君玩笑道:“怕了吧?” 申屠炽笑了却没有言语。 片刻的静默后,闻子君道:“你凶起来的样子,也很吓人。” 申屠炽动作一顿。 闻子君问他:“你那会儿是不是特别生气?” 擦好了药申屠炽回身熄了油灯,黑暗中他把闻子君抱在怀里,让她的脸贴着自己颈侧的肌肤,半晌才道:“我知道你不可能会喜欢他,当时脑子犯糊涂了。” “为什么我不会喜欢他?”闻子君好奇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申屠炽大手忽然覆在了她的心口,闻子君吓了一跳,双手抓着他的手腕,想要将他的大手拿下来,却没拉动。闻子君推了推他道:“说话呢,把手放下来。” 申屠炽侧了侧身子,半压着她,低头在她的脖子上亲了起来,闻子君抱着他的脖子问道:“如果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会打我吗?” 申屠炽没回答她,却“撕拉”一下,撕开她的衣服 申屠炽今晚强势而凶猛,完全没了往日的体贴,闻子君知道自己把他给惹着了,她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哄着 迷迷糊糊要睡去时,听到申屠炽在耳边叫她:“君儿?” “嗯?”半睡半醒的闻子君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申屠炽问他:“你说实话,在你心里,我占了多大的位置?” 闻子君清醒了过来,她反问道:“你以为呢?” 申屠炽的大手又放到了她的心口,他说:“我以为,九成。” 闻子君笑了,问他道:“那我呢,我在你心里占了几成的位置?” 漆黑的夜里,申屠炽低沉的声音响起:“十成。” 闻子君不满道:“你总是以为我对你的喜欢,要比你对我的喜欢少?是吗?” 她不满的口气,让申屠炽愉悦了起来,他弯了弯嘴角道:“是你的心小巧一些,我的比你的大了一成。” 闻子君转过身去,抱着他的腰身叹了口气,声音很轻,但是在这安静的夜里却十分的明显。 申屠炽问她:“怎么了?” 闻子君道:“咱们两个都不要变,一直这样下去吧!” 申屠炽亲了亲她的额头,把她往自己怀里抱进了几分道:“好!” 闻子君道:“今天这件事情就翻过去了,以后这种事情,都不许再做了。” “好!”半晌后申屠炽又道,“以后不对你发脾气了。” “一辈子那么长,哪有人永远不吵架的,你可以发脾气,只是不能动手闻子君想起今天自己的那一巴掌,有点后悔的道,”下次我也不动手了。” 申屠炽却道:“你可以动手,不疼!” 第89章 甜蜜 王台继续镇守田远,乌文青暂时留在临城处理北疆农事,黄岩也留在了南平,申屠炽则准备带着夫人回京了。 这日吃过了早饭,闻子君便开始整理东西。在北疆,两人都没有多少东西,不过是几件衣服,几本书。 她是想着两个人一块儿骑马回去,带不了多少东西,于是便一人只带了一套换洗的,剩的几件旧衣服便不打算要了,东西都收拾好了,也只包了一个大包裹。 剩下的衣服连着几本书和一些杂物,都撞到了大箱子里,箱子盖好盖子,准备带走的大包裹,便放在了箱子盖上。 申屠炽进屋见了问她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闻子君点头:“都收拾好了,只装了一个包裹,路上也好带。” 申屠炽看向那个木箱子,知道那是闻子君平常用来装衣服的。虽然到了北疆以后,她再没添过新衣服,可那一箱子也是满的,他又看了眼箱子上的小包裹,问她道:“只带这一个小包裹?” “嗯,”闻子君道,“几件旧衣服不要了。” “我的不要了,你的带着。”申屠炽道,“便是不穿了也带着。” 闻子君不解:“不穿了还带着干嘛?” 申屠炽固执的坚持:“你穿过的衣服,不要随便扔,带上吧。” 闻子君道:“我想骑马走,箱子不好带。” 申屠炽却道:“骑马不行,现在的天气骑马太冷了,路上得走几天呢,你受不了,若是赶上下雪的话,路滑也危险。” 闻子君道:“若是下雪的话,坐马车也是一样,还颠的人难受,不如骑马痛快呢。” 申屠炽想了想道:“不如我们坐船吧,到了通平改河道,顺着通河直接就能到京里。” 闻子君想了想,走水路虽说要耽误些时候,可是这个季节,确实是比走陆路要稳妥一些,她便点头道:“你来决定吧。” “对了,”闻子君忽然想到她爹的那四十条船,她和申屠炽道,“我爹的那几十条船可不是送给你们的,再接你们用些时候,等明春天,我就要拿回去了!你要和乌文青说一声,不许他贪下了。” 说起这些事情,闻子君便是一脸的精明,见她这般模样,申屠炽笑了,他道:“你放心,他不敢,也不会的。” “那你也要和他说一声,不许给我弄坏了。” “好,我和他说。”申屠炽道,“若真坏了,我赔。” “你哪来的银子赔?”闻子君瞅他,“侯爷是藏了多少的私房钱,这么财大气粗?” 申屠炽摸摸鼻子:“我上奏朝廷,让朝廷赔。” 闻子君最喜欢看他这种有点发窘的模样,她凑过去,脸对脸的盯着他看,问他道:“不是藏了私房钱?” 申屠炽摇头。 闻子君不放过他:“真没有?” “没有!” “一两银子都没有?” “嗯!” 闻子君皱起鼻子:“你都是侯爷了,还这么穷啊!” 申屠炽沉默。 闻子君见他不吭声了,便不逗他了,打算继续去收拾东西,可刚转过身,便男人从后面抱住了腰,后背就贴到了他坚实的胸膛上。 申屠炽底下脑袋,脸颊贴着闻子君的脸颊,低声问她:“你嫌我穷啊?” 闻子君笑,她道:“你长得好就行啦,穷不怕,我养你。” 申屠炽: 没听到申屠炽出声,以为他大男人的自尊心被打击到了,闻子君转过身去道:“我开玩笑的,你都是侯爷了,怎么会穷啊!” 申屠炽沉默了一会儿却是问她道:“我长得好吗?” 这种话,他竟然问的一本正经,闻子君没忍住笑出了声,她伸手使劲儿揉了揉申屠炽的脸,然后她也一本正经的点点头:“你长得特别好?” “嗯!”申屠炽应了一声,没有再言语。 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特别的可爱,闻子君受不了了,她踮起脚尖,在他英俊的脸侧亲了亲,正要退回时,申屠炽却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直接将她放到了桌子上。两个人脸对着脸,中间只隔了不到一掌宽的距离。 申屠炽灼灼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看了半天,好像看不够一样的,闻子君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她歪了歪脑袋道:“怎么啦,我脸上写字啦?” 申屠炽伸出大手,在她脸上摸了摸,他粗糙的手指没敢用力,却留恋不去半晌后低头在她嘴角亲了下,动作很轻,却停留了许久,许久之后,他叹息一声,呢喃了一句道:“还要出门。” 闻子君脸红了,推开男人,她道:“好了我要收拾东西了。” 闻子君跳下桌子开始,又打开了箱子,重新规整,申屠炽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留恋不舍的道:“我出门了。” “嗯,”以为他只是去找乌文青,闻子君没回头,随口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 申屠炽却道:“过几天。” 闻子君一愣回头:“去哪儿啊?” “去趟田远,”申屠炽有点心不在焉的道,“王台追随太子的事,虽说他只是奉命行事,可真说起来也算是谋逆了,他此时在田远,估计还提着心呢!我过去看看。” 确实是,这种事情怎么处理要全看陛下的态度,生死不过是皇上一念之间的事,闻子君有些担心的问他:“那王将军会有事吗?” 申屠炽摇头道:“我在陛下跟前提了,给他求了情,陛下到底仁善,不愿过多追究,只是降了他一级,命他将功抵罪继续镇守田远。” “那就好!”闻子君松口气的同时,忽然又想起了牛大山,萧铁在外平安,却不是道牛大山在京里是个什么情景了。她问申屠炽道:“子擎,牛大山他” 申屠炽道:“别担心,他没事。” “他人还平安?” 申屠炽点头:“在大牢里被关了一年,也是太子那边儿焦头烂额没顾得上他,留了条命下来。” 闻子君放下心来,笑了:“他这人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命大。” 申屠炽想起牛大山见到他时,哭的眼泪鼻涕都在黑乎乎的脸上和了泥的模样,也叹了口气,他道:“见到我还哭了,说以为我死了呢!” “那时的情况,难怪他会这么想。”闻子君感慨道,“现在好了,雨过天晴,大家也都平安。” 申屠炽点头:“时候不早了,那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嗯!”申屠炽应了一声,却迟迟不抬脚,站在那里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身 “等一会儿!”没走两步闻子君又叫住了他。 申屠炽停下步子回身:“怎么了?” “出了城往北,一路上也没有地方吃饭,带上点干粮吧,再带点鱼干,路上饿了,自己路边生点火烤烤吃。” “好。” 闻子君看了眼他身上披着的斗篷,看着有些薄,便伸手帮他解了下来,去翻出了一件厚些的帮他披上,系好了带子。而后出门去了厨房,装了一小口袋干粮还有咸鱼干,出门帮他拴到了马上。 申屠炽站在院子里看她忙完了,他又道:“那我走了?” 闻子君点头:“路上小心。” 申屠炽牵马走了,闻子君想起来又说了一句道:“你的衣服太旧的我就扔了啊!” “嗯!” 闻子君送他出门,看着他骑马出了巷子,她退回了院子里关好了大门。 将一箱子的行礼都收拾好以后,刚盖上盖子,腰还没直起来时,就听到院子传来一点动静。 走到门口,刚打开门就见到院子里申屠炽大步匆匆的往回走。 “怎么了回来?”闻子君问他,“忘了什么东西吗?” 到了跟前,申屠炽问她:“你扔了我哪件旧衣服?” “好几件呢,怎么了?” 申屠炽道:“我回来时,身上穿的那件呢?” 闻子君道:“那件衣服磨损的太厉害了,特别是袖子,没法再穿了。” “扔哪了?” 闻子君抬手指着房檐儿下的一个竹筐道:“还没来得及扔呢,一会儿再检查检查身上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信件之类的。” 申屠炽转身走到了竹筐跟前,弯腰在里面翻了翻,拎出他说的那件衣服,探手进去摸了摸,摸出了一个小东西,不声不响的攥在了手里。 将衣服扔回了竹筐里,申屠炽转身和闻子君道:“确实磨损的厉害,扔了吧。” 闻子君: 申屠炽避开她的视线:“我走了!” “等等!”闻子君叫他。 申屠炽脚步一顿。 闻子君绕道他身前道:“你从里面翻了什么东西出来。” 申屠炽看着她道:“我得走了,时间不早了。” “什么东西还瞒着我?” 闻子君说着直接上手去抓他右手,申屠炽没动,任他抓着,只是手上却紧紧的攥着拳头。 闻子君再掰他的拳头,却是怎么也掰不动了,她抓着他的手腕,抬头和申屠炽道:“你给不给我看吧!” 申屠炽道:“不过一个小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闻子君抿唇看着他不说话,申屠炽抗了一会儿没有妥协。 他越是这个样子,闻子君就越想看了!硬的不行就换软的,她眨了眨眼睛,声音软了许多,低低的问他:“真不能给我看呀?” 申屠炽心软了,可是 闻子君脸上的神情有几分低落的道:“可是我想看怎么办?” 她声音低低软软的,听起来有点可怜兮兮,再加上她脸上的神情申屠炽扛不住了,默默张开了手掌。 闻子君低头,见他的大手里竟然是一个小巧的暖手炉 这个暖手炉特别的小,样式也十分的精美,独特,闻子君再熟悉不过了诧异的抬头朝申屠炽脸上看去,却见他别开了脸,丢下一句:“看过了,我走了。” 话落,人便大步朝外走了。 第90章 温馨 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妥当过后,闻子君让孔罗几个帮忙,将他们过几日要用的船只收拾了出来,将要带的东西都搬到了船上。 船是她爹那四十条船当中的一条,拉货的商船比较大,穿上比较宽敞,仓房、卧房一应俱全。 因想到他们路上要走上许多天,也不能光吃干粮喝冷水,闻子君便将家里还剩下的粮食都带上了,还将两个小炉子,和一些锅碗瓢盆也都带上了,最后想想,又搬了不少的木炭和木材,堆到了一间小仓库里。 这天下午,闻子君从船舱里出来时,就见岸上聚了许多百姓,孔罗背对着她站在人群前面,不知道再和他们说着什么? 闻子君下船上岸,朝人群走近了一些,她问道:“大家怎么都聚在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夫人” 人群一下子喧嚷起来了,也不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众人纷纷朝她弯腰作揖。 孔罗回头见她出来了,他回身上前几步和闻子君道:“夫人,这两天您和将军要离开临城的消息传了出去,这些老乡都是您安排在这海边打渔的,心中感激也舍不得您,这会儿过来,说是要再看看您,也送送您。” 没想到这么多人来竟然送她,闻子君震撼,也十分的感动。 她朝前走了几步,对着大家一揖道:“你们好,孔罗说大家都是过来送我的,承蒙各位大爷大娘,兄弟姐妹们抬爱了。” 人群前面一个老者出声道:“夫人,原本我们这些人,都是因为打仗打的没法了,逃荒逃到南边儿去的,在南边儿过得也是流落街头,食不果腹的日子,那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老者说着身后一片唏嘘之声,他自己也是眼眶泛泪,擦了擦眼泪接着道:“仰仗将军和夫人的恩德,我们这些人又回到了北疆,夫人又安排了我们在这边海边落了户。如今我们这些人光靠着打渔就不不用担心吃不饱肚子了,如今我们不仅有了个家,还有了活命的本钱,这些都要感激将军和夫人。可是我们没用,也不能为夫人做些什么,听说将军夫人要离开北疆了,我们实在是舍不得,过来送送您。” 闻子君也是个感性的人,这会儿被大家情绪感染,眼眶也跟着红了,她眨了眨眼,笑着和这位老者道:“这位大爷,您有一句话可是说的不对了!你们可不是没有本事,你们的本事可要比我大得多,你们靠着自己的劳动,不仅养活了自己和家人,这边关将士的口粮当中,可就有你们出的一份力呢!你们都是了不起的人。” 她这一说,大家的情绪更加激动了,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夫人,我们以后一定多打渔,让边关的将士们,吃的胖胖的。” 他这一嗓子过后,大家都跟着喊了起来,什么“肥肥的”、“胖胖的”之类的话喊了一大堆。 闻子君又被他们给逗笑了,她笑着道:“那好,将士们吃胖了,也就更有力气打敌人了,到时候有他们守着,这边疆定然没人再敢来犯。” “是,夫人说得对!” “将士们了不起!” “将军威武!” “夫人万岁!” 冷不丁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正要开口的闻子君听了,吓得差点儿咬了舌头,太子造反的风头可还没过去呢! 闻子君摆手,赶紧让大家停了下来,她道:“大家的心意,我都知道了,时候不早了,都回家吧!” 人群没有散去,孔罗上前道:“大家的心意夫人都知道了,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夫人也该回家了。” 听说夫人要回家了,人群中间让开一条道,“夫人慢走”、“夫人平安”、“夫人保重”之类的话此起彼伏。 回到家后时间还早,忙了大半天,她人有些累了,就趴到了床上休息了一会儿,打算小睡一会儿再起来做晚饭吃。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等趴到了床上却睡不着了,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望着素色的帐顶,脑子里面就想起了申屠炽 想起几日前他临行前的情景,想起那个小小的暖手炉闻子君的嘴角不自觉的翘起。 记得好像是去年过年那几天的事情,那天大风大雪的天气十分不好,冷得实在是厉害,那时她看到申屠炽大风雪中站在城墙上面,斗篷被风吹的飞到了天上去他也不管,怕他冻坏了,就把这个小暖手炉塞到了他手上之后就再没见过这个小东西了。 原本以为不知被他随手丢到了哪里的东西,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一直好好的贴身带着,一年了,她都没有发现 心里吃了蜜一样的甜! 正傻笑的时候,隐约好像听到了院子里大门开合的声音,侧耳去听,正好听到了一声马的喷鼻响。 闻子君“噌”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穿鞋下地,出了屋子 果然,申屠炽牵着马正站在石榴树底下,他微低着头,正在把缰绳往石榴树上拴,听到声音申屠炽回头,就见到一身石榴红色衣裙的闻子君站在门口,大风吹得裙摆猎猎舞动。 见面第一句话,申屠炽说:“风大,回屋去!” 闻子君没动,站在那里朝他笑,申屠炽系好缰绳,大步走回门口,站在闻子君面前,他撑起斗篷挡着风道:“进屋。” 闻子君转身回了屋里,申屠炽跟了进去,随手关好门,他道:“这种时候出门要记得多穿点,你穿的这么少,着凉了怎么办?” “也不出门啊,听到声音,就到院子里看一眼是不是你回来了!” 忽然就觉得心口被撞了一下,申屠炽解披风的动作一顿,抬眼看着闻子君问她:“在等我回来?” “对呀!”闻子君很自然的上前帮他解下斗篷,却见斗篷和外衣上都是灰尘,她抬头和申屠炽说:“你去外面把身上的灰拍一拍,然后去厨房自己烧点热水洗个澡。” 申屠炽站着没动:“我饿了。” “我这就去做饭,你洗好了澡就吃饭。”闻子君推着他往外走,申屠炽回头,“你再穿件衣服,外面冷。” 闻子君道:“我这是套新棉衣,很暖和,再说直接就去厨房了,厨房里又生火,不冷。” 出了屋子,闻子君交代他道:“我先去厨房了,你等我走远了你再拍,风往这边儿吹,你身上好多的灰,不要都吹到我身上了。” 申屠炽见她提着裙子小跑着往厨房去了,他嘴角弯了弯,待见她进了厨房将门也关好后,申屠炽才抬手拍了起了身上的灰尘。 等他走进厨房时,灶上的火已经生好了,闻子君指着那个灶和申屠炽道:“锅里我加好水了,你自己烧吧,我做饭了。” “嗯,”申屠炽点头便走了过去,在灶台前坐了下来,往里面扔了根柴。 闻子君站在案板前面想了想,转头问他:“你想吃什么?米饭还是面条?或者大饼?” “米饭。” “嗯,那你把旁边那个灶帮我生上火。” “嗯。” 闻子君刷完了锅,申屠炽便捡了几根燃着的木柴扔到了那个灶里,火便燃了起来。 闻子君洗米下锅,盖上盖子后又交代他道:“这个火要小一点。” “知道了。” 家里没有别的菜了,只有一盆鱿鱼和一些海带。闻子君洗了三条鱿鱼出来,打算一条爆炒,其它两条做成鱼丸,一半油炸另一半煮汤。 两个人各自干着自己手上的活儿,燃烧的木材噼啪的响着,灶里的火光映得屋子里无比的温馨。 手上切着鱿鱼,闻子君口中问申屠炽道:“子擎,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申屠炽道:“听你的。” “听我的干嘛呀?”闻子君道,“我什么事情都没有,随时都可以的。” “我也是,该处理的都处理好了。”申屠炽道,“那就明天就吧!我们早些回去,也许还来得及赶在过年之前接岳父岳母进京。” “你来之前有没有给我爹去封信?” 申屠炽:“送是送了,不过我只是道蓝水镇一个地方,也只送了那里,不知道他们现在还住不住在那。” 闻子君道:“没关系,这个等我们回去了再说吧,便是他们不能赶在过年之前进京也没什么?总算现在太平了,只要平安,在哪过年倒是无所谓的。” “嗯!”申屠炽往灶里扔了根柴火,问她,“明天就走了,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 “我哪有什么事情”闻子君顿了顿又道,“只是,好像有点舍不得了,这边虽然条件清苦了些,可是生活简简单单的也挺好。你不知道今天在海边,好多渔民跑过来送我,知道我要走,好几个人都哭了” 申屠炽脸上一片柔光,他道:“日后你想回来了,我就再带你过来看看,咱们在田远还有个宅子,还没带你去过呢!” 闻子君笑了:“好,日后想回来了再说。” “对了,我从田远回来前,王台让我给你带好,他还想来送你的,只是职责在身,不能擅离职守。” 闻子君笑:“王将军还真是客气,你没有替我谢谢他。” “谢过了。”申屠炽看了眼闻子君又道,“乌文青也要来送你的,被我拦了。” 闻子君: 申屠炽抬眼看去,就见闻子君正在偷看他,还在抿着嘴儿笑。申屠炽有几分不自在,故意板起脸道:“我以为你不会耐烦这种送别的场合,所以拦了他。” 闻子君抿了抿唇角,而后也正了脸色道:“当然,乡亲们来送我,我是很感动的,也是蛮自豪的!至于乌文青他来干什么,谁耐烦见他!” 申屠炽总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哪里有点不对,可抬头却见她脸上是一本正经的,他也说不出什么不对来,就没有再出声。 不一时大锅的水烧开了,闻子君就打发了他回房去洗澡,等他洗完了澡,并把房间都收拾干净了,再回到厨房时,这边的饭菜已经全好了。 炸鱼丸、炒鱿鱼、鱼丸汤,外加一盘凉拌的海带丝,虽说菜色有些单一,但在这物质还是十分匮乏的北疆,能够吃上这些已是十分不易了。 两个人一道把菜端到了堂屋,摆好碗筷,申屠炽动手给闻子君成了一碗鱼丸汤,递给她道:“你先喝点汤,暖暖。” “好。”闻子君接过汤碗,和他道,“你也是先暖暖胃。” “嗯。”申屠炽自己成了一碗鱼丸汤,勺子随便搅了两下,而后端起碗一大口就喝光了。 放下汤碗便拿起筷子吃饭,大口大口的特别的香,好像菜有多好吃的样子。 这些海里的东西,闻子君已经连着吃了许久了,原本她是没什么胃口的,可看着申屠炽吃得香,便也觉得饿了。 两个人一起吃饭要比一个人来的香,胃口也要大些,他们两个一起讲所有的饭菜都吃了个精光,当然绝大部分都进了申屠炽的胃里。 饭后,闻子君拉着他去海边看她收拾出来的那条船,领着他进了船舱内看了一圈,回来时天已经擦黑了,进了巷子便见了他们大门口站了一个人,走近了发现是乌文青。 乌文青手上拿了个画卷,他上前见礼:“将军、夫人。” 闻子君道:“乌先生过来了,怎么不让人去叫我们,在这等多久了?” 乌文青道:“刚到不多时,想着将军和夫人应该快回来了,便在这等了一会儿。” 申屠炽道:“什么事?” 闻子君看了他一眼,她朝乌文青笑笑道:“不管什么事,乌先生请里面说吧,先生风里站了这么久,喝杯热茶暖暖。” 几个人进了屋里,闻子君便去烧水泡茶,留下申屠炽和乌文青在堂屋里说话,乌文青问了申屠炽动身回京的日子,而后两人又聊了许久,喝了几道热茶,两个时辰之后起身告辞了。 临走前,将他带来的画卷交送给了闻子君,闻子君道谢,和申屠炽一块儿送他出了大门。 看着乌文青的身影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闻子君转头问申屠炽道:“你就把他丢在这了?” 申屠炽收回视线,他道:“在这打磨几年,做出点成绩出来,等以后进了朝廷底气也足些。” 第91章 温馨 这次回京,依旧没有带人,申屠炽打发孔罗他们走陆路,船上只有闻子君和他两个人。 这日一大清早,天边才朦朦胧胧的放出一点微光,两个人便起身了,煮了一点粥匆匆忙忙的吃了,两人便动身往海边去了。 原本以为时间还早,大家都还没有起床,今日应该不会有老乡来送了,可到了海边,却仍看到了那里乌压压的聚了一群人,比昨日送闻子君的人数还要多得多。 申屠炽和乡亲们说了几句话,大家围着他们舍不得让他们走等两个人上了船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升帆起航,商船缓缓游走 两个人站在船头,看着岸上久久不去的百姓们,闻子君感慨的和申屠炽道:“他们是真心不想你走,你在这,他们心里踏实。” 申屠炽道:“等和拓拔野的生意做起来后,短时间内这北疆应是不会再动干戈了。” 闻子君转头看着申屠炽刚毅的侧脸道:“你是个了不起的人!” 申屠炽回眸望进她澄澈的双眸,干干净净的眼中他看到了敬仰,还有几分缱绻的温柔 申屠炽身上的气场一瞬间便柔化了,他抬起大手帮她理了理被海风吹乱在颊边的碎发,声音温柔和缓的道:“这边关能得安稳,你和岳父居功至伟!在你们面前” 说到这,申屠炽笑了,他笑着说道:“在你们面前,我不过是一介武夫。” 闻子君被他逗笑了,天高水阔的海面上,她笑的十分开怀。 海面上的风十分的强劲,申屠炽黑色的斗篷又被吹得扬到了天上去,闻子君伸手把它抓了回来。她手上抓着申屠炽的斗篷,抬头和他道:“武夫大人,我们进去说吧。” “好!” 两人转身进了船舱。 船舱内比较宽敞,卧室外面还有一个小厅,小厅里面有一张方桌,在桌边坐下,闻子君托着腮和他道:“我们说说京里的事吧!” “好。” 闻子君道:“我们这次回去,住哪儿啊,” 申屠炽道:“听你的。” “皇上赏给你的侯府是什么样的啊?你去看过没有。” “交接时去了一趟,不过没有看仔细,印象中比将军府要大上许多。”申屠炽转头看着她道,“若是你喜欢,可以在里面修个梅园。” 闻子君笑:“修一个大大的园子,不要只种梅花,多栽一些花草还有,主院里要栽一棵海棠树,待海棠花开时,推开窗子就可以观赏!还可以在树下乘凉。” 申屠炽道:“好!” 闻子君问他:“你呢,你有什么喜欢的,想要布置的?” 申屠炽本想摇头,可是见到她眼中的期待,便认真想了想,可是脑子里还是空空荡荡的,他对这些东西完全不通。 他坦白的道:“我怎样都可以。” “那怎么行呢?这就是以后的家了,要住一辈子的,怎么会一点要求也没有呢?” 要住一辈子的! 忽然就觉得侯府好像变得美好起来,低垂着视线的申屠炽,唇角漾起一抹暖暖的笑意,他抬眼脸上的神色很认真的看着闻子君说道:“我只要求里面有你就好!” 有你就什么都有了! 闻子君一愣,忽然就觉得心口有点发疼,酸酸涨涨的,怎么就感觉他说的好可怜呢!明明是个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如今更是封了侯的,而自己又算什么呢?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哪有一点比得上他的呢! 想要赶走忽然而至的沉重,闻子君开玩笑的道:“里面当然有我,如今你升官发财了,换了大房子住,倒要把我赶走吗?” 知道她是开玩笑,申屠炽嘴角弯起,笑笑没有出声。 “光笑是什么意思?”闻子君偏头过去瞅他,“你要是敢!我可跟你动手了啊!” 闻子君说着还晃了晃拳头,申屠炽笑着把她的小拳头抓在手里问她:“冷吗?” 闻子君摇摇头。 两个人的手交握在一起,申屠炽的大手,半包着闻子君的一只手掌,她白皙纤细的拇指,从大手掌里伸了出来,摩挲着申屠炽粗糙的食指,她能清晰的感觉得到他手上粗糙的纹理刮着她的指腹越来越觉得他长满了薄茧的大手,特别好看。 指头上痒痒的,申屠炽低头见她细嫩的手指,在自己的大手上磨磨蹭蹭,心里一痒,就把那只手掌抓在了自己的手心里,目光灼灼的去看闻子君。 “你的手可真大。”闻子君使劲儿把自己的手从他的大手里抽了出来,她站起身来,转身去了窗边。 伸手将窗子打开,冷风一下子就灌了进来,闻子君眯了眯眼睛,抬起胳膊趴在窗口,下巴垫在手掌上,看着远处茫茫的海面,轻声说道:“以后有了宝宝,你要做一个好父亲!” 这一句话闻子君说的声音很小,海风卷着它送到了申屠炽的耳边,他听得恍恍惚惚,不甚真切。即便这般他也是心头一热,起身走到了闻子君身后,垂首看着她的侧脸,低缓的声音道:“你说的什么?我没听清楚!” 闻子君转过身来,仰起头笑着和他道:“我忽然就很想知道,你做父亲的样子。” 申屠炽所有的神经都绷住了,连呼吸都放缓了,好像怕吓着谁一样,他小心翼翼的问她:“你有了?” 见他这么紧张,闻子君一愣,她摇摇头道:“我只是忽然就想到这个了。” 见到申屠炽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闻子君好笑,知道他不是因为不想要孩子才松的口气,他是太紧张了。 岔开话题,闻子君道:“我饿了,我们做饭吃吧?” “好!” “你想吃什么?” “都好!” 闻子君想了想道:“吃我想喝汤了,不如吃饼吧?” “好!” 船上什么都有,做饭什么的也都方便。两个小炉子生活,一个煮了一锅海鲜杂鱼海带汤,另一个烙了几张饼。 海上风大,便是船舱里关着窗子,也挡不住模板缝里灌进来的凉风,饼是一出锅就凉了。闻子君看着小路子上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的海鲜汤,她和申屠炽道:“我们把炉子一起端进去吧,免得汤凉了。” 申屠炽便弯腰,连着炉子带锅一起端到了仓里,热乎乎的吃了海上的第一顿饭。 —— 接下来的几天行程都平平稳稳,虽是赶路却也十分的悠闲,阳光好的午后,两人偶尔会肩并肩的坐在甲板上钓鱼,天气不好了就缩在船舱里看书、聊天儿,一天都不出来。 海上的第五天,一大早申屠炽出了船舱,就见天地间一片昏沉,头顶上阴云滚滚,海面上却是一点风丝都没有。他虽是没有出海的经验,可是这种天气他在北疆见过,估计紧接着就是大风雪要来了。 申屠炽朝岸边望去,眼前是一片荒山 闻子君醒来时发觉申屠炽不在船舱里,她出了船舱却发现他们的船只,调转了方向,在朝东边儿靠岸。 抬头看了眼天色,心里便猜出了个大概来,她照过去原本想帮忙,却被申屠炽赶去做饭,闻子君没办法,拍了拍手就又回来了。 早上做了一锅鱼丸汤,里面下了一些面条,等她把早饭做好时,船已经停在了一个山窝子里,三面都是巍峨高耸的峭壁,挡风挡雨。 船板晃晃荡荡,闻子君扶着炉子,才没让一锅鱼丸汤面洒了出来。 午后,海面上狂风突起,海浪被卷的老高,耳边一片的山呼海啸,还真是有些吓人,不到傍晚便下起了雪,鹅毛似得大雪,弥漫于整个海天之间。 申屠炽拉着闻子君出来看雪景,站在摇摇晃晃的船头,她一阵的心惊胆战。 申屠炽用自己的斗篷将她裹了进来,抱着闻子君的腰,低声安抚道:“别怕,没事的。” 闻子君点点头,也伸手抱住了申屠炽的腰身,感觉站稳了一些,才抬头朝远处看去 申屠炽问她:“美么?” “美!惊心动魄的美!” 闻子君感叹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海面上怒浪滔天,无边无际的海天之间,茫茫的落雪被凶猛的海风刮得狂乱舞动,天地之间一片让人惊心的野性之美。 闻子君叹道:“人真是渺小。” 两个人身披斗篷,带着帽子,肩并着肩站在船头看了许久,无数翻滚的雪花一触碰到海面便消失的无踪。 “这样的景色只怕以后都看不到了”闻子君转头问申屠炽道,“你会画画吗?” 申屠炽道:“画的不好!” 闻子君可惜道:“我也画的不好,不然这样的景色画下来留作纪念多好!可惜我们两个粗人,浪费了这一番际遇。” 我们两个粗人? 申屠炽嘴角忍不住的翘起,揽在闻子君腰上的手臂收的更紧了,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唇瓣碰到她额头的肌肤冰冰凉凉。 申屠炽道:“进去吧,别着凉了。” “再看一会儿吧!”闻子君扯了扯他腰侧的衣服,“我们坐下来。” “好!” 不忍扫了她的兴致,申屠炽清理了脚下的落雪,率先坐了下来,他让闻子君坐在自己的斗篷下摆上,而后上面一圈,将整个人裹着斗篷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两个人靠在一起静静的坐在船头,观赏着难得一见的海上暴风雪。 第92章 温馨 船在山窝子里停了三天,第三天黄昏时分海面又归于平静了,西边儿的大山,挡住了夕阳的余晖,船只被罩在阴影里,加上水面返上来的寒气,船舱里有些阴凉。 申屠炽默默地出了船舱,不多时抱了个炭火盆回来,两个人便围着火盆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忽然嘴馋了,闻子君提议道:“我们烤东西吃吧?” “好!”申屠炽当然不会反对,问她:“你想吃什么?” 他们现在停的地方水不深,今天下午天还亮的时候,闻子君趴在船沿儿上往下看,看到水底下有很多杂七杂八的贝类,还有海螺。 “不如我们做个东西出来,捞一点水下的蛤蜊上来吃吧!”闻子君灵机一动,她道,“就用水瓢就可以,将它绑在一根长木棍上面,然后伸到水底下去捞。” “可以,我去做。”申屠炽说着就往外走。 “等等!” 闻子君叫住他,刚刚烤火烤的暖和,两人都将斗篷脱了,闻子君将两个人的斗篷一块儿抱了过来,将他的那件递给他,申屠炽接过,两人一起穿上,申屠炽自己没有戴帽子,却将她的帽子给她戴上了。 闻子君瞅他一眼道:“你也戴上。” 申屠炽道:“不冷。” “出去就冷了。” 见闻子君伸手要帮他带,申屠炽推舱门的动作顿住,矮下身来配合她动作。 待两个人都穿的严严实实的了,才一块儿出了舱门。 外面天已经黑了,申屠炽点了三支火把竖在了船上,他就去仓库里找东西了,闻子君站在外面自己又点了一个小火把,趴在船沿儿朝下面看,已经看不到水下了。 没一会儿申屠炽从仓库里出来,手里拿了个水瓢,一根长木棍,还有两根草绳。 闻子君凑过去两个人一道蹲在甲板上摆弄,不一时弄好了,申屠炽拿起木杆比划了一下道:“我试试。” “我来,”闻子君去他手里夺,她道,“这个水瓢不结实,你力气太大,弄碎了就白忙了。” 申屠炽抬眼,见她双眼发亮,一脸的兴致盎然,他嘴角弯起,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 闻子君握着长杆,水瓢的那一头朝下,小心翼翼的往水里伸,感觉触到底时,轻轻地滑动,而后慢慢的抬起,待水瓢出了水面后,再慢慢退了回来,将长杆放到了甲板上。闻子君拿了个小木棍翻了翻,半瓢的泥沙当中,果真埋了两个小蛤蜊。 闻子君开心的笑了起来,她和申屠炽道:“你看,果然我这半年的鱼没白打。” “我来试试。”申屠炽也来了兴趣。 闻子君把长杆交给他,自己跑去拎了两只水桶过来,两个人兴致盎然,越捞越得心应手,还没有小半个时辰,就捞了小半桶出来。 申屠炽打了桶海水上来,将蛤蜊清洗干净后,闻子君挑了一小盆出来,其余的就在桶里面泡着。 “走吧,我们进去啦!” 申屠炽接过她手里的木盆道:“走吧。” 一进到船舱里便觉得一股热气扑面,闻子君在炭盆里加了几块炭,拨了拨火,伸出冻得通红的双手,在上面烤了烤。 “子擎,”闻子君转头和申屠炽道,“你先过来烤烤手,东西放下一会儿再弄。” 申屠炽将木盆放下,闻子君就拉着他的手一块儿烤火,烤一会儿帮她搓一搓。 申屠炽伸着双手任她摆弄,目光则黏在她的脸上,也不知是冻得还是被火烤的,两颊红扑扑的,嘴唇也红红的,眼中映着火光,暖意融融 申屠炽喉结上下滚动,他忽然反手抓住闻子君的手腕,一个用力将人带到了自己怀里。 闻子君道:“干嘛呀,吓我一跳。” 申屠炽从一双铁臂紧紧的抱着她的腰,侧脸帖者她颈侧的肌肤,声音低哑的道:“不吃了吧?” “不行,要吃,”闻子君红着脸歪着脑袋想要躲开他,“都忙半天了” 申屠炽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一会儿再吃” 这一回不等闻子君反对,一把就将人抱了起来,还没等到床上呢,衣服已经扔了一地 半夜被饿醒了,可实在是不想动,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去,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饿的不能忍受。 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仓顶,耳边是申屠炽酣睡时均匀的呼吸声 闻子君心想害得她没吃成东西,结果他自己倒睡的香,一时气闷,闻子君坏心眼儿的伸手去推他 申屠炽醒来迷迷糊糊的问她:“怎么了,君儿?” 他困顿的声音一响起,闻子君就后悔了,听到他迷迷糊糊的问自己怎么了,闻子君心虚的小声道:“没有,不小心碰到你了,睡吧!” “嗯!”申屠炽闭上了眼睛,可是几个呼吸后他又把眼睛睁开了,漆黑的夜里侧了侧身,大手摸到了闻子君的肚子,在上面揉了揉问她:“饿了?” 不想折腾他了,闻子君说“不饿”可是话音未落,肚子却叫了一声。 申屠炽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闻子君拉他:“太晚了,算了。” 申屠炽道:“都怪我,刚才睡着了。” 闻子君: 申屠炽穿了衣服下床,点亮了蜡烛,他走回床边和闻子君道:“想吃什么,我去给你煮。” 闻子君便也坐了起来,披了件衣服也要下床,申屠炽却按住了她道:“我给你煮。” 闻子君愣愣的看着他:“你会煮吗?” 申屠炽道:“就是味道差了些。” 闻子君朝他笑笑:“那就用那个蛤蜊煮些汤,白天还剩的饼泡一泡吃吧。” “好!” 申屠炽端着一盆蛤蜊出了屋子,没一会儿闻子君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闻子君披着衣服下了床,走到门口将舱门推开了一点 他们带上船的小炉子还不到膝盖高,炉子上坐了一个矮胖胖的陶罐子,申屠炽手里拿了个勺子,弯着腰在罐子里面搅着 申屠炽块头大,他弓着腰的样子,莫名的就让人有些心酸闻子君站在门口怔怔的看着他,忽然申屠炽转过头来,两人目光相对,闻子君见他放下勺子,朝自己走了过来。 申屠炽站在她面前,他低着头,看到她发红的眼眶,一瞬间他的心情便低落了下来,他抬起大手捧着她的脸颊微微扬起,放轻了的声音温柔的道:“怎么了啊?” 闻子君朝前一扑,抱着他的腰没有言语,申屠炽任她抱着,也抬手揽住了她。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站了许久,直到身后的小砂锅里的汤“咕嘟咕嘟”的冒起了泡泡,申屠炽回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 抬手轻轻拍了拍闻子君的后背,他放缓了声音道:“汤好了,我去看看。” 闻子君没有放手,闷闷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你这个样子,哪还像个大将军啊!” “大将军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闻子君放开他,调皮的笑道:“大将军自然该是一副大爷的样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申屠炽便也笑了,他目光直视着闻子君问她:“你喜欢?” 闻子君想想申屠炽靠在床上,张着嘴,自己站在床前给他喂饭的情景,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够了她眼睛弯弯的和申屠炽道:“还是等你老了,再当大将军吧!” 虽然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可她笑起来的样子总是让人心情明快的,申屠炽脸上也漾起了笑意,他道:“吃东西吧!” “好!” 申屠炽第一次下厨,闻子君很是给面子,大饼泡着热汤,她足足吃了两碗,吃完还朝他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好吃。” 海里的东西吃了大半年,申屠炽知道闻子君早就吃厌了,心里叹口气他道:“等回家了,请一个手艺好的厨子进府,到时候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对了,”提到回家,闻子君想起了尚书府,她问道,“不知道闻大老爷现在怎么样了,太子一案,闻尚书想必是躲不过的,子擎你出来之前,陛下有处置他吗?” 申屠炽点点头:“陛下没有严惩,只是贬了闻家一门所有在朝者的官职,一家人被赶出了尚书府,却没有驱逐出京。” 造反这么大的罪,陛下竟然只是罢了他们的官,闻子君道:“陛下的胸襟真不是一般的宽大。” 申屠炽道:“陛下他变了许多。” 闻子君叹道:“经了这种事情,想不变也难,陛下这么大年纪了,两个儿子一个失踪,另一个反了他,最终还死了” 申屠炽道:“闻家的事,你怎么想的?” “他们家啊!既然他们都好好的,那就去过他们自己的日子吧,我不会管的。他们这一家人我真是不想沾边儿了,他们的那些做派,真是让人恶心透了。”闻子君想起当初的种种,叹了口气道,“当初如果我没有遇到你的话,估计我都活不到今天了” 闻子君抬眼和申屠炽道:“他们今天的结果,都是咎由自取,我不会落井下石,但也绝不会去雪中送炭。” 当初他们要把自己送给太子做妾的事,虽是时过境迁了,但闻子君只要想起,仍是气愤难平。 申屠炽拉着她的手道:“以后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那是!”闻子君朝他笑笑,“我都是候夫人了,谁还敢欺负我,我不欺负人都不错了。” 第93章 温馨 一路上行船的速度有些慢,再加上路上耽搁了几天,等两人回到京城时已经是年根儿底下了。 船只刚刚在码头靠岸,便听得岸上有人叫道:“将军!” 申屠炽、闻子君抬头,就见到前边儿一个茶摊子上站起一个男人,跛着脚,小跑着往他们这边过来了。 闻子君道:“是赵全顺?他怎么在这?还知道我们今天回京。” 申屠炽点点头,他道:“许是岳父岳母先回京了,他不会知道我们今日到京,应该是日日都过来守着的。” 闻子君道:“上去吧。” 待两个人上了岸,赵全顺也到了跟前,他朝着申屠炽单膝跪下:“属下见过将军、夫人。” 申屠炽道:“起来说话。” “是!”赵全顺站了起来,他道,“将军、夫人路上辛苦,属下准备了马车就在前面。” 申屠炽道:“好,走吧。” 闻子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眼,就见五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了一辆崭新的马车。 几个人一路往前走着,申屠炽问他:“什么时候回京的?” 赵全顺道:“回将军,属下几个十日前就到京里了,闻家老爷接到了将军的信,便打发我们几个回京了,闻老爷说将军和夫人也差不多该回来了,让我们先过来收拾收拾府邸。” 闻子君问道:“我爹我娘回来了吗?” “回夫人,没有!”赵全顺道,“闻家老爷让属下带话给夫人,他们暂时不回了,一切都等明年春夏时候再说,让您不用挂念。” “他们身体还好吗?” 赵全顺飞快的看了申屠炽一眼,而后道:“这老爷身体很好,就是” 闻子君听他说话吞吞吐吐的心便提了上来,她紧张的问道:“我娘呢?我娘怎么了?” 申屠炽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闻家夫人身体也无碍了,就是几月前,听说将军带兵出来打仗了,将夫人一个人留在了北疆夫人有些担心,着急上火的,就生了点小病,后来身体养好了,可是精神一直有些欠佳,不过前些日子接到了将军的信后,便放心了。直到属下出来前,夫人已是全好了,正张罗着置办年货,过年呢。” “那就好!”闻子君叹口气,便没有再言语。 马车旁边的柳树上还拴了一匹马,闻子君进了上了马车后,赵全顺和申屠炽道:“将军,给您备的马!” 申屠炽接过缰绳,他掀起窗口的帘子,弯着腰和里面的闻子君道:“我先走一步,去宫里一趟,你一个人先回府?” 闻子君点头:“好,你去吧!” 申屠炽将帘子挡好,交代赵全顺道:“送夫人回府。” “是,将军放心。” 申屠炽牵着马走了几步,而后翻身上马,先一步走了。 —— 回京了,经过了一场浩劫之后,京城依旧繁华、喧闹。自打马车进了城门,闻子君便能听得到车外一阵阵的叫卖声,十分的热闹。 走过了几条街之后,闻子君便有点坐不住了,其实她也想骑马进京来着,在荒凉的北疆待了一年多,这会儿光听着这些声音就觉得心痒了。 待马车停下时,闻子君从马车里出来,见眼前的气派威严的大门不是将军府的,她抬头就见到高高悬着的匾额上,“镇国侯府”四个大字。 赵全顺搬了马凳过来,闻子君踩着下了车。 闻子君对侯府还不熟悉,进了府里赵全顺便领着她一路往后院儿去,边走着边和她道:“夫人,这回我们几个过来,闻家夫人让如琼如瑶两位姑娘还有几位嬷嬷一道跟了过来;府里也没怎么收拾,如琼、如瑶两位姑娘和几位嬷嬷一道,只是将主院打扫了一番,两位姑娘说具体怎么布置,要等夫人回来做主。” 闻子君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不敢不敢,夫人您太客气了,属下是什么力气都没使上呢!” “夫人!” 进了后院儿没一会儿,就听到了如瑶熟悉的一声喊,闻子君抬头,便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如瑶。小丫头长大了些,原本圆圆的脸蛋清瘦了一点,她站在那里呆呆的愣了一会儿,而后提着裙子风一阵的冲了过来。 到了跟前,小丫头也不见礼,倒是扯起了她的袖子,红着眼睛声音发哽的道:“夫人,您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啊?” 闻子君: 抬手摸了摸如瑶的脸蛋,她道:“我们两个到底是谁瘦了?” 如瑶哭了,掏出帕子抹了一把眼睛,她道:“夫人,您可真是让人操心呐!” 她说着还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 闻子君真是哭笑不得,帮她擦了擦眼泪道:“好了,快带我回去吧,弄点东西来吃,饿了。” “嗯!”如瑶拼命的点着圆圆的小脑袋。 “好了,如瑶过来了,你回去吧!”闻子君和赵全顺说道,说着转过头来却发现他低着脑袋,在盯着他自己的脚尖儿看,听了她的话,也不抬头,只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闻子君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跟着如瑶一道回了主院,刚进了院子如瑶便朝着里面喊了一声:“夫人回来了!” 话落不一时,如琼还有几个嬷嬷陆陆续续都跑了出来,主仆相见哭成一片,闻子君倒是没哭,不过也是被他们弄得红了眼睛。 “好了好了,都别哭了,夫人饿了”如瑶转头和王嬷嬷道,“嬷嬷,咱们府里现在也没个厨子,咱们这几个人当中,就数您手艺最好,您去厨房给夫人做点儿好吃的吧!我可听说北疆那里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大荒地,咱们夫人还不知被饿成了什么样呢,您看看可不是瘦了吗!” “瘦了瘦了,可真是瘦的厉害,夫人您想吃什么?婆子这就去给您做。” 瘦没瘦自己没觉得,可闻子君是真的馋了,她吞了口口水道:“陆地上的东西有什么做什么,就是水里的不要了,对了,牛羊肉也不要。” “好好,”王嬷嬷擦了擦眼睛道,“婆子这就去。” 如琼擦干了眼睛道:“夫人,您快进屋歇一会儿吧,船上待了这些日子,定是整个人都晕的厉害。” 闻子君笑笑:“好,进屋。” 主仆几个进了屋里,如琼服侍着闻子君换了件衣服,闻子君靠在榻上,和他们聊了聊她走后家里的情况,和他们打听了一些爹娘的事情。 聊了没一会儿,那边王嬷嬷又回来了,她手上端了碗蛋羹道:“夫人,这鸡蛋可新鲜,蒸的蛋羹嫩嫩的,您先吃点,暖暖胃吧!” “谢谢嬷嬷!”闻子君接过碗,看着碗里嫩黄色的蛋羹,当即舀了一勺送到了嘴里。 一年多没吃过鸡蛋,一口下去闻子君幸福的眯了眯眼。 屋子里的几个下人,都是在她身边常年侍候的,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再了解不过的,这会儿见了他的这个细微的小动作,又是纷纷的红了眼眶。 闻子君将一碗蛋羹吃完了,一抬头,就见到大家全都红着眼睛,在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闻子君把碗递过去:“怎么了啊,这是?” “没事,没事。”王嬷嬷接过碗道,“夫人您歇一会儿,婆子去做饭了。” “好!啊对了”闻子君叫住她道,“也不知道将军回不回来吃饭,您多做一点儿吧,备着。” “夫人,如今可不是将军了!”王嬷嬷笑着道,“家里面做饭,哪能不做侯爷的份呢!” 闻子君笑道:“我以为你们心里都装着我,把他给忘了呢!” 王嬷嬷也笑道:“我们心里自然是装着夫人的,可是侯爷是咱们府里的顶梁柱,咱们也不敢不想着呀!” “夫人,侯爷可真是有本事,如今您可是侯夫人了,咱们侯府便真真正正的算是权贵之家了,早先的尚书府没倒下时,也要比咱们低了好几个头去呢!”如瑶说着一副得了势的样子道,“早知道咱们能有今天,当初在尚书府就不忍他的了,白白受了一回的气。那时候在蓝水镇,我听老爷和夫人说,闻大老爷还派了人到处在找咱们呢,若不是咱们老爷在南边儿故意弄了点动静出来,说不准咱们就被他们给找着了呢!” 如瑶听了劝她道:“行了,你哪来这么大的气性,都过去的事了,就别再提了,夫人才刚刚回来,你就说这个,平白的惹她心烦。” “哎呀!”如瑶捂住了小嘴巴,心虚的道,“你看我就是改不了话多的毛病,咱不说这个了,夫人,您说说您在北疆的事吧。” “说什么说?”如琼点了点如瑶的额头,“咱们出去让夫人休息一会儿吧,养养神,一会儿便该吃饭了。” 如瑶不挪步,她道:“如琼姐姐,我就坐在这里不出声。” 如琼道:“既不出声,那便出去吧!” 如瑶急道:“我给夫人赶蚊子。” 如琼气道:“数九寒天的,哪来的蚊子?快跟我出去。” 如瑶没招了,缩着脖子,蔫儿了下来。 人都出去了,闻子君便躺了下来,感觉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待睁开眼睛时,发觉身边坐了一个人,申屠炽靠在榻上,手里拿着本书。 闻子君打了个哈气,翻了个身:“什么时候回来的?” 申屠炽放下书本:“回来一会儿了。” “吃饭了没有?” “还没有。” 闻子君坐了起来:“饭还没好啊?” “做好了,”申屠炽下榻道,“我去让他们热一热。” “菜都凉了啊!”闻子君一边穿鞋一边抱怨他,“那你怎么不先吃啊?” 申屠炽任她数落没吭声,闻子君穿好鞋子,快走了两步追上他道:“你去宫里见了陛下了?” “嗯,”申屠炽转头和她道,“陛下说,要封你做一品夫人,旨意过几天就能到。” “啊?一品夫人?陛下怎么会想要封我做一品夫人呢?”闻子君先是诧异,而后抬头怀疑的看着他问道,“不会是你讨来的吧?” “胡说!这东西是能讨得来吗?”申屠炽说道,“陛下问了我一些北疆的事情,我如实说了。陛下对你颇为赞赏,才有此一说。” 第94章 有喜 闻子君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的消息,一传出来,京城官夫人的小圈子里就炸开了锅。 闻子君商户女出身,娘家族里又出了个谋反的逆臣,她这样的身份竟敢被封了一品诰命! 各位大家大族,出身清白的官夫人们表示不服!私底下议论纷纷,一时间闻子君这个刚刚上任的一品侯夫人,成了贵妇圈子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不服归不服,但到底侯夫人加一品诰命,身份是摆在那的,面子上要过得去,不然可不光是得罪了朝廷里头一号人物,皇上跟前第一重臣申屠炽,也是扫了陛下的威严和面子。 只是两方都不熟悉,连个照面都没打过,也不好就冒然上门 官场之上一般是要熬资历的,能混到三品以上官职的人,大多是胡子一把的年纪,他们的夫人,自然也都是有些年纪的,有的孩子都要比闻子君大上几岁。这个年纪,这个身份,再加上出身高贵的夫人们,打心底是不愿意和闻子君这样的突然跻身贵妇行列的小丫头打交道的。 于是闻子君被封了一品诰命后,一直到过完了年,这段时间侯府并没有,哪怕一个官夫人上门道贺。 期间闻子君给爹娘写了几封信,另外闻家族长携其夫人来了侯府一趟,闻子君见了,双方各自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客气话,族长问了问闻子君父母的消息后便起身告辞了。 至于官夫人这里,闻子君是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可是如今申屠炽在朝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如今朝中兵部尚书一职空缺,皇上直接让申屠炽去了兵部,主持大局。 如今申屠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管领兵打仗的武将了,他现在是朝廷的议政要员,当初朝臣们可以对申屠炽不搭不理,撞见了都绕着道儿走,可如今是不行了的。 以前的关系太僵,一下子不好缓和,朝臣们便将心思动到了后院儿去,鼓捣着自己的夫人先去接触接触侯夫人,待夫人们亲近起来了,再拉扯自家的老头子一把,没事儿登个门,做个客什么的。 于是夫人们便为难了。 贵妇们私底下三三俩俩的聚会不少,便都琢磨起了这个事情!这看似轻轻巧巧的一件事情,可在这些夫人这里却有着很大的讲究。 夫人们倒是不介意放下身段,登门拜访,可是在两方全然陌生的情况下,这样的举动,巴结的成分太明显,没的,损了自家老爷的官威、气节!可若是不登门,他们和这位侯夫人也就只能继续陌生下去了。 夫人们这一琢磨,就琢磨到了二月中,二月中旬,宫里边儿公布了,三月春猎的随行人员名单。 许是皇上觉得冷清了,这一会儿图个热闹,朝中凡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全部在列,并且还特别说明可携家眷。 于是大家就等着三月春猎这一天了。 —— 这日午后午睡起来,闻子君便坐到了梳妆台前照镜子。她平时很少有这样的举动,这会儿竟然在镜子前一照就照了一刻钟。还坐一会儿,站一会儿的,看一会儿脸,看一会儿全身。 如瑶在一旁偷偷看着,有点心虚,小脑袋低低的。自打闻子君回京以后,他们这些身边的人,整日变着花样的给她弄好吃的吃,结果吃了两个月闻子君整个胖了一圈儿。 这会儿见闻子君在镜子前照了这么许久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如瑶忍不住劝了一句道:“夫人您胖些好看,老人都说胖乎乎的才有福气!” 闻子君动作一顿,原本自己看自己也看不分明,她只是觉得自己胖了,却也没觉出胖了多少!这会儿听如瑶这么一劝,她心想这都到了有福气的地步了? 闻子君转头问如瑶道:“你也看出我胖了许多?” 如瑶上前道:“夫人,怕什么呢!您虽是胖了有一大圈,脸也是些圆了,可您看看您这气色多好,白里透红的可比回来的时候光彩多了。” 闻子君一惊,她胖了一大圈儿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腰,确实圆了一些,衣服也紧了 如瑶见她呆呆出神,以为她是嫌弃胖了不好看,便在旁边儿小碎嘴的劝着,她劝了许多话,闻子君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出神了半晌,突然出声打断了如瑶的絮叨,她有点严肃的和如瑶道:“去让人请个大夫过来!” “啊?”如瑶猛地收住话口,“夫人,您不舒服啊?” “没有,我”闻子君顿了顿道,“就是有点头晕。” “夫人您头晕,那奴婢先扶您去床上坐一会儿,奴婢这就让赵全顺去请大夫。” “不用扶我了,你去吧。” “哎,好,那奴婢去了。” 如瑶退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见闻子君没出什么状况,这才转回头来,快步走了。 出了房门,她便提着裙子小跑起来,院门口正撞见了从厨房端了盘糕点回来的如琼。 两人一照面,如瑶就见了如琼端着的糕点,她道:“如琼姐姐,这糕点可不要再端给夫人吃了。” 如琼纳罕:“怎么了?夫人不爱吃这个了?” 如瑶摇摇头,一脸着急的道:“夫人这些日子不是长胖了许多么?刚才发现了,照了许久的镜子,愁的头都晕了。” “你胡说什么呢?夫人怎么会因为这个愁的头晕呢?”如琼嗔道,“你这丫头,怎么越来越不靠谱了!” “真的,如琼姐姐,夫人照了镜子就说头晕,还让我去请大夫呢!” “夫人说要请大夫?”如琼吓了一跳。 如瑶点头:“是呢!” 如琼觉得闻子君定然不会因为胖了一点就急的头晕请大夫,她定然是真的觉得哪里不舒服了。她焦心起来,和如瑶道:“那你快去吧,别耽误了。” “唉!”如瑶应了一声,便又提着裙子,小跑着走了。 如琼端着糕点进了屋子,她在堂屋里迟疑了一下,将糕点盘留在了堂屋,自己空着手穿过东次间,进了最里边儿的卧房。 闻子君这会儿正歪着身子坐在桌边儿,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桌上的蜜饯儿,如琼见了稍微松了口气,她上前道:“夫人,我听如瑶说您有些头晕,可要紧吗?还有没有其它哪里不舒服的?” 闻子君有点不好意思,她含糊的道:“没有,就是随便看看。” 如琼道:“夫人,您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可千万不要瞒着奴婢。” “知道知道,”闻子君道,“你去忙你的吧,别管我了,我歇一会儿。” 将人打发出去了,闻子君盯着桌上的蜜饯儿出神,心里七上八下的有点茫然无措 —— 闻子君只是想悄悄地先看个大夫,等确定了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儿之后再说,可偏偏就事与愿违,赵全顺还没走出侯府大门呢,“夫人头晕请大夫”这事儿已经全府都知道了。 这还不算,偏又赶上了申屠炽今儿个回来的早,赵全顺领着大夫到了大门口时,正好被他给撞见了。 问清了缘由,申屠炽面色凝重,率先进了后院儿,如瑶领着大夫跟在了后边儿。 申屠炽进了屋子,就见到闻子君歪在左边儿发呆,也不知她到底是怎么了,申屠炽的心高高的提着。 放轻了步子走过去,问她:“哪里不舒服?” 闻子君抬头就见申屠炽站在了眼前:“你怎么回来了?” “今天事不多,便提早回来了。”申屠炽抬手摸了摸闻子君的额头,又问她道,“觉得头晕?” “如瑶和你说的?”闻子君叹气,又摇摇头,“没觉得不舒服,我就是想请大夫来看看!” 申屠炽皱眉:“说实话,不许瞒着我!” 闻子君这会儿心里本就七上八下的,他又不停的追问,被问的烦了,她道:“你不相信,那就等一会儿问大夫吧!” 申屠炽起身出了屋子,没一会儿便领着大夫进来外间,让大夫在外间坐下,他进来叫闻子君道:“走吧,让大夫看看。” 闻子君便到了外间,坐下后伸出胳膊让大夫把脉,大夫的手搭在闻子君的腕间,闭着眼睛便不动了,闻子君、申屠炽两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好半晌后,大夫睁开眼睛,他笑眯眯的站起身来拱手道:“恭喜侯爷、夫人,夫人这是喜脉无疑,胎儿很壮士已经一个半月了。” 申屠炽呆愣住了! 老大夫拱了拱手见侯爷没有反应,便又朝闻子君道:“夫人身体结实,胎盘也稳,夫人只要平日里稍稍注意些便是。” 这会儿申屠炽回过神儿来了,他提高了声音忽然问道:“你说什么?” 见多识广的老大夫笑眯眯的道:“回侯爷,夫人有喜了!胎儿已经足月,从脉象看很结实。” 申屠炽道:“你是说我夫人” “行了,大夫说的够明白的了!”闻子君觉得尴尬了,打断了他的话。 申屠炽笑了,笑的十分明朗,他转头和闻子君道:“我真是粗心,这些日子你的腰圆了许多,我就该想到的。” 腰圆了?老大夫冒了点汗出来,这胎儿才一个多月,侯爷您在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闻子君显然是和她家侯爷想法是一致的,并没有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 老大夫摸了摸汗,没有出言提醒“夫人您在腰上长得那都是肉,和孩子无关!” 第95章 温馨 得知闻子君怀孕了后,三月春猎申屠炽便不让她去了。其实对于闻子君自己来说,去不去是无所谓的,毕竟跟着皇帝一起去狩猎是没什么好玩儿的,可是她却觉得不去不好。 闻子君道:“陛下这回特意提了要你们都带上家眷的,虽说也不算是旨意,可也不好违了。” 申屠炽道:“你无需操心这些,我会和陛下解释清楚你的情况。” 闻子君摇摇头:“不是这个意思!陛下说的话,别人都照做,只有咱们违了,如今你又是这个身份,陛下又刚封了我做一品诰命。这种时候不论是什么原因,只要咱们不去,难免会让人觉得你骄狂傲慢了这还是轻的,若是再生出些别的什么言论就不好了,咱们现在可不能妄为了。” “你过滤了,没有这么严重,再者,外头的事情,都交给我,你不用担心。” 闻子君道:“春猎我是一定要去的,若是能见到皇上,我还要像他谢恩呢?” 申屠炽笑:“你的诰命都领了这般久了,才想起要去谢恩!只怕陛下都忘了。” “不是谢这个嗯!”闻子君抬头看着申屠炽笑着道,“我去谢他的赐婚,你说让不让我去吧?” 申屠炽一听竟然有点脸红了,他顿了顿道:“让人笑话!” 闻子君笑,她大大方方的道:“这有什么好笑的,陛下给我找了一个这么好的夫君,我当然要谢谢他呀!若是谁想笑,就让他们笑去吧,我才不管他们呢!” 申屠炽:“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知道就好了,陛下那里就不要去谢了。” 闻子君道:“你脸红什么?” 申屠炽板起脸来:“睡觉!” 闻子君盯着他的脸看,看的申屠炽受不了了,转身吹了灯。 屋子里一下变得漆黑,夜色里,闻子君抿起嘴偷笑。 申屠炽大手伸过来扶着她躺下,盖上被子,他下意识的就想把胳膊搭在闻子君的腰上抱着。大手刚刚碰到她的腰身时,猛然想起来如今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弱小的生命 他动作停住,又缓缓落下,这一回动作放轻了许多,仿佛是触碰一片羽毛般的小心翼翼。 大手轻轻的覆在闻子君柔软的腹部,想到他们的孩子此时就睡在里面心里面暖暖涨涨的,初为人父的心情无法形容。 寂静的夜里,两道轻缓的呼吸声,闻子君能够感觉得道他的紧张,她伸出手抓着他的大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间,她道:“你不要这么紧张,没事的,宝宝没有这么脆弱。” “不行,”申屠炽赶紧把大手抬起,“他还太小。” 以往每个晚上,申屠炽都会抱着她入睡,这会儿他的手不敢放下,闻子君觉得没招没落的,没办法她便转过身来,反过去抱住了申屠炽的腰,她道:“睡觉吧!” 现在这个姿势,申屠炽才敢把手放下,搭在了闻子君的背上。 保持一个姿势睡了一宿,动都没有动一下,第二天早上起床,手脚僵硬。 申屠炽转头,见闻子君还睡得很沉,便没有惊动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洗漱过后早饭也没有吃,便去上朝了。 —— 申屠炽头一回当父亲,心中紧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待这对母子才是恰当的,时常盯着闻子君的肚子发呆,脑子里胡思乱想,很多事情不能想,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当天晚饭的时候,吃了两口饭忽然就想到了闻子君肚子里的小家伙,心想也不知道小孩子都喜欢吃些什么?这些饭菜合不可他的口味? 想着想着,他又盯着闻子君的肚子出神了。 闻子君无奈的道:“你吃不吃了,若不吃了,就去前边儿书房办公去吧!” 申屠炽回神问她:“饭菜合口吗?” 如今府里的厨子,是申屠炽花了不少的心思才寻来的,擅长江南菜系,手艺没得说。 闻子君点点头:“合口。” 申屠炽道:“你想吃什么,若是厨子不会做的,就和我说。” “好!”闻子君道,“快吃饭吧,菜凉了。” 申屠炽给闻子君夹了一筷子菜道:“吃饭吧!” 吃过了饭,申屠炽也不去书房了,手里拿着本书,就歪在了榻上,闻子君无聊,刚翻了本书出来时,如琼走了进来。 见过礼后,如琼禀道:“夫人,您前些日子做的几套衣裳,这会儿到了,奴婢将衣服拿过来给您试一试吗?送衣服过来的裁缝在前边儿等着呢,若是哪里不合适的,便让他拿回去改。” 如今闻子君是侯夫人,又是一品诰命在身,春猎这样的场合,不好穿的随便了,再者现在她有点胖了,以前的衣服穿着就有点不大合体了,于是便让人找了家裁缝铺子,赶制了几件衣服,打算春猎时候穿。 “这么快就到了?”闻子君放下书本道,“拿过来吧!” “是!” 如琼出去不一会儿便捧着托盘回来了,她将托盘放下,一件一件的拿起里面的衣服展开给闻子君过目,坐在一旁的申屠炽也跟着瞅了几眼。 闻子君看过了,还算满意,试过了也都合身。 如瑶退下去后,闻子君问申屠炽到:“子擎,你看哪件好看,我春猎的时候穿。” 申屠炽抬头直截了当的道:“春猎你不许去!” 闻子君放下手里的衣服,这硬邦邦的话让她皱起了眉头,她不快的道:“那我若是就要去呢?” 两人僵持起来 半晌申屠炽放缓了声音道:“你现在怀着孩子,去猎场太危险了。” 闻子君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就觉得心浮气躁,她道:“我又不骑马,孩子不会有事。” 申屠炽眉头越皱越深:“你为什么一定要去?” “你为什么一定不让我去?大夫都说了,我身体好,不必太过紧张,只要不做剧烈的运动,正常的生活都是没有问题的。”闻子君有点郁闷,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想了想,觉得她应该是不喜欢申屠炽用这种不容商量的,命令的口气和她说话。 她当场就提了出来,闻子君面色严肃的道:“子擎,我不喜欢你现在这样的态度,去不去猎场没关系,可是我不喜欢你这么和我说话。” 闻子君平日里很少有板起脸来的时候,这会儿她情绪不好,脸色难看,口气也有些冲。一时间气氛十分的僵硬。 僵持了好一会儿过后,申屠炽站起身来,他默默地走到桌前,挑了一件衣服出来,他低头和闻子君道:“这件好看。” 闻子君看看衣服又看了眼申屠炽,莫名的眼眶就红了,忽然就觉得刚才的一通脾气,发的莫名其妙。 申屠炽在她身边坐下,他态度柔和下来道:“委屈了?” “我”一瞬间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略有点尴尬的闻子君给自己找着理由,她抬头看着申屠炽道,“大夫说孕妇的脾气都会很古怪。” 申屠炽点头,一本正经的道:“我知道,刚才一定是宝宝不开心了。” 闻子君脸红。 申屠炽沉默了一会儿,他声音低缓的道:“宝宝随我,脾气不好,以后再有让你受委屈的时候,你就说出来,我们一起改。” 闻子君更加羞愧了,她也退了一步道:“你若是担心,猎场我就不去了。” 申屠炽却摇头道:“去吧,我们一起不会有事的,之前是我太紧张了。” 闻子君道:“你紧张一点也是对的,是我任性了,毕竟宝宝现在还小。” “大夫说了小家伙现在很结实,而且有我在,没事的。”申屠炽道,“我知道,你也不喜欢这种场合,你要去,也是替我着想,担心有心人拿着个来说事儿,对我不利。你一直都很聪慧,知道我在军中的影响,容易让人忌惮,也是不想陛下对我有任何不满。” 申屠炽说着抬起大手摩挲着闻子君的脸颊,他道:“我这人脾气不好,日后混账了,你告诉我,不要忍着。” 闻子君摇头,她眨了眨酸胀的眼睛,她道:“是我脾气不好,若是以后我任性了,无理取闹了,你也不要忍着,就直接告诉我。” 申屠炽眼中满是柔光,他道:“你可以任性,在家里不需要你讲道理,只要你开心就好。” 闻子君一下被他给逗笑了,之前的情绪瞬间就飞走了,她笑弯了眼睛的道:“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在哪里不要讲道理啊,你是想让我做一个混世魔王吗?” 申屠炽却是一脸认真,他说:“你只要开心就好。” 闻子君怔怔的看着他,心里一阵滚烫,暗暗发誓,她要对这个人好!好一辈子! 第96章 温馨 春猎闻子君还是去了,在猎场待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便和大家一道,安安稳稳的回了。 晚上申屠炽从宫里回来,进了主院儿,见到闻子君正站在廊下逗鸟。 见到他进来,闻子君朝他招手,申屠炽到了廊下,抬眼便见鸟笼子里关着两只还没有长大的小八哥。 申屠炽问她:“哪来的鸟?” 闻子君道:“陈夫人送的。” “户部尚书陈广元的夫人?” 闻子君点头:“在猎场时大家一处聊天时聊到了这个,我也没多想随口便说了两句,我说‘我小时候曾先后养了两只八哥,可都跑飞了。’陈夫人听了当时便说要送我一只。她说前些日子,她的娘家小弟弟过来看她时,给她带来了两只八哥幼崽,她将两只鸟儿挂在廊下养了几天,嫌吵得慌,正愁不知该怎么办呢!她听说我小时候养过,便道回头她让人将鸟给我送过来。我当时便委婉的拒绝了,可不想,陈夫人还是让人给送了过来。” 闻子君抬头和申屠炽道:“前朝的事儿,你都不和我说,我也不知你和陈大人的关系怎么样?不过我想着无论你们的关系怎么样,这两只鸟应是无碍的,人家都送上门了,我也不好再推。” 申屠炽点头:“没什么大不了的,过些日子,陈大人的母亲做寿,你将礼备的重一些便是。” 闻子君点点头,又和申屠炽道:“若是有什么的话,你要记得和我说,虽说是前朝的事,可是前朝后院往往是分不开的,日后我和夫人们来往,心里也大概有个数。” 申屠炽点头,他道:“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是陈广元这些日子在惦记着北疆那一块的利润。” “北疆的利润?”闻子君心想除了和拓拔野的那一处生意,是再没有其它了。她道:“他是要和拓拔野谈生意的那笔利润?” “是,如今战乱刚过,各种的税收都大不如往年,可是用钱的地方却半点不少,眼下国库空虚,是一点儿银子也拿不出来了,陈广元便将注意打到了咱们这里。不用理他!”申屠炽和她道,“若是日后相处中,陈夫人和你提到了这些事情,你便只做不知便是。” 听他说完,闻子君松了口气,她和申屠炽道:“现在再回想,当初还好我爹将这笔生意让了出来,若是那是我们贪下了这一大笔利润,我们闻家可就惹了事儿了。” 闻子君笑笑,他道:“岳父或许从来未曾想过要独吞这一笔利润,我猜,他肯接下这笔生意,都是勉为其难。” 闻子君抬眼看他,申屠炽道:“闻家的生意做的这么大,经营了这么多年,可据我说知却从未和朝廷打过交道。这一次肯趟这趟浑水,也是破了例的,岳父此举,是因为大义,并非是为了里面的利润。” 闻子君怔了怔,而后笑了,她和申屠炽道:“没有想到,你倒是比我更加了解他一些,我这个女儿真是白当了。” 申屠炽却道:“男人想事情有男人的角度,和亲疏无关。” 闻子君不想理他这话,敷衍他道:“行你们男人厉害!” 申屠炽笑笑没言语,闻子君仔细琢磨一下这个事儿,她忽然表情严肃了起来,她道:“你说陈大人想拿走北疆这一笔利润,会不会是陛下的意思呢?” 申屠炽脸上并没有一点意外的神色,显然是早就想到这一点了,他应道:“或许是。” 这边让人担心了,闻子君道:“若是陛下的意思,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和陛下对着干啊?” 申屠炽道:“让陈广元在闹一闹,等他闹得厉害了,我回去陛下跟前说明情况。” “你再怎么说明情况,可围了陛下的意思,他还是会不快,介怀,这还是轻的”闻子君道,“子擎,你拿了那一笔银子,又将那一笔银子用在了北疆,陛下会不会对你有所猜忌呢?” “我会把这笔生意交出来的,不过不是现在。这些银子一旦进了国库,那就再拨不出来到北疆了,可是如今北疆正是用银子的时候,那里的百姓会越来越多,若是没有银子,非但安顿不下那些百姓,便是连吃的可能都要拿不出来。陈广元想要这笔生意,至少等过三年再说。” 闻子君担心:“你也不要太强硬了,不要惹恼了陛下。” 申屠炽点头:“放心,我有分寸。” “那就好对了,乌文青和拓拔野他们谈的怎么样了?” “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儿呢!”申屠炽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闻子君道:“这是乌文青的信。” 闻子君接过信见封口是拆开的,她问:“你看过了,写的什么?” 申屠炽道:“信中说,和拓拔野已经谈妥了第一笔交易,这第一笔交易是以物换物不涉及到银子具体情况里面都详细的说明了。此外他还写了封给岳父的信,让我派人送去。” 闻子君便掏出了信纸,仔细看了起来。 申屠炽道:“乌文青说这笔生意暂时谈妥了,但还没有暂时拍板,生意上的事,到底你们精通些,让你帮着看看,若有哪里不妥的,他再去谈。” 闻子君点点头,仔细的读者心中的内容,申屠炽伸臂扶了她的腰道:“站了许久了,进去看吧!” 闻子君笑着点点头:“好!” 两个人进了屋里,就着信上的内容商讨了几句,忽然闻子君放下信说:“我饿了!” 这会儿距离他们平常晚饭的点儿,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申屠炽道:“我这便让人去厨房传饭,不过估计得等上一会儿,让人端几块糕点过来你先垫垫肚子?” 闻子君摇头她道:“我现在特别想吃牛肉萝卜馅儿的饺子。” 当初在北疆牛羊肉吃的太多,自打回京以后就再也没碰过这些东西了,或许是许久没吃了,这会儿见乌文青的信中提及,便想起了去年过年在军中吃的牛肉萝卜馅儿的饺子,当时也并未觉得怎么好吃,这是这会儿却莫名就馋的不行了。 “来人!”申屠炽转头朝外面叫了一声。 不一时小丫头如瑶便进来了:“见过侯爷、夫人,侯爷您有什么吩咐?” 申屠炽道:“去让厨房做一些牛肉萝卜馅儿的饺子端上来,多做一些。” “是!”如瑶顿了顿道,“侯爷府里一直都没有进过牛羊肉,这会儿现出门去买,只怕得耽误些时候。” 申屠炽道:“让赵全顺骑马去买,动作快些。” “是,侯爷。” 如要出去后,闻子君问他:“对了,乌文青给我爹的信你让人送去了没有呢?” “还没有,明儿个一早让人送去。” “那正好,我给我娘也写封信,让他们一块儿捎过去。” 闻子君往砚台里添了一小勺水,申屠炽自然的拿起墨块儿,修长有力的手指,捏着条墨缓缓研磨,闻子君铺开纸张,挑了根毛笔,待见得砚台里的墨子渐渐浓郁了,探手过去舔了舔墨,开始写信。 手上磨着磨的申屠炽,微微的侧过头去,看了眼她笔下的内容,见她写的差不多了,申屠炽道:“带我向岳父岳母问安。” “嗯!”闻子君轻轻应了一声,笔下不停,一张纸写完了,拿起放到一边,接着又写了一张 屋子里安安静静,而此时厨房却忙的热火朝天。 手上揉着面团的面点师傅,在另一边儿当当当剁萝卜馅儿的刀声中扯着脖子喊了一嗓子:“这牛肉怎么还不来?这都多久了?” 姓范的大厨道:“临街就有一个肉铺子,估计快了,要不你先擀皮儿吧!” “不行啊范师傅,”面点师傅道,“这皮儿就得现擀现包快下锅才好吃,若是擀出来放的久了,就软了。” 范大厨看了眼时间,对搬柴进来的一个小斯道:“小六子再出去看看,牛肉回来了没有?” “好的。” 小六转身便走,只还没走出厨房院门时,便听到外面有人喊道:“来了,来了,牛肉来了。” 牛肉一来,厨房里又开始洗肉剁肉忙活开了,你擀皮儿,他调馅儿,这边儿包着饺子,那边儿灶上生火,没用多久,新鲜的牛肉萝卜馅儿饺子便出锅了。 想起如瑶特意交代的“多做一些。”厨子便将饺子盛出来两大碗出来,盖了盖子放到了食盒里,等送到闻子君跟前儿时,还是热气腾腾的。 闻子君胃口越来越大,大的让申屠炽有点惊心,那么大一碗饺子,她一口气将大半碗都吃了下去还没有停下筷子 从来没见她吃过这么多的东西,申屠炽抬手按住了她的胳膊,他道:“先吃这些吧!一会儿饿了再吃。” 闻子君停下,闻言,她看了看眼前的大碗,和里面的饺子,又抬手摸了摸肚子,也有点被自己的食量给小惊了一下。 “好吧!”她依依不舍的放下筷子,“不吃了。” 第97章 多事 陈老夫人是四月十二的寿辰,原本申屠炽是打算只送礼,人不登门的,可没有想到的事,三月下旬底的时候,陈夫人亲自上门送的请柬,并且对闻子君再三的邀请了一番,实在是盛情难却!申屠炽回来时,闻子君将事情和他说了,申屠炽气的哼了一声,不过也没有驳了闻夫人的面子,便定下了陈老夫人寿辰那日,两个人一道上门祝寿。 到了四月十二这天,下朝后,申屠炽去兵部转了一圈便回了,回到侯府时,闻子君已经准备妥当了。 如今闻子君的孕期已经四个月了,肚子开始鼓了起来,不过现在还不是太明显,她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衣服,不大看得出来。 申屠炽看着她的肚子不放心的道:“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闻子君道:“一起吧,我没事的,大夫也说不要总是待在屋子里,适当的多活动一下是有好处的。” 申屠炽妥协了,他道:“我们拜了寿就回。” “好!” 让人带上寿礼,申屠炽命人将马车赶到了二门,在二门处,扶着闻子君上了马车,而后交代小斯道:“慢点无妨,要稳妥一些。” “是,侯爷,您放心。” 马车慢悠悠的驶出了侯府大门,大门口小斯牵了马过来,申屠炽上马守在马车一侧,不急不缓的往尚书府走去。 到了尚书府门口,陈家的几个公子在门口迎客,见到他们过来,远远地便迎了过来,见过礼之后,便领着他们夫妻往里面去了。没一会儿陈夫人迎了出来。 陈府待客的场所分前后,老爷们在前面,夫人们则被请到了后院儿。 这边几人寒暄几句后,陈夫人朝申屠炽福了福身,笑着申屠炽道:“那么侯爷,夫人我便领走了。” 申屠炽道:“内子有孕在身,不能饮酒,还劳烦夫人多看顾一些。” 闻子君有孕的事,没有声张,侯府外面的人,除了几个大夫,再没别人知道了,这会儿乍一听闻,陈夫人一惊,随即一脸喜气的朝他们道喜,而后道:“侯爷您只管将夫人交给我,必然稳稳妥妥的。” “夫人,您可别听他的,我也不是纸糊的,哪有那么娇贵。”闻子君抬头就见到刚刚大门口接待他们的陈家公子这会儿和一个中年人一道朝这边儿过来了,闻子君和申屠炽道,“行了,陈大人过来了,你快去吧,我和陈夫人也走了。” 申屠炽点头,看着他们走了,才转身朝陈尚书走去。 “侯爷、夫人如此恩爱,真是让人羡慕。”陈夫人脸上带着温婉的暖意,笑意融融的叹道。 闻子君笑着道:“我们哪有什么好羡慕的,倒是夫人和尚书大人,快三十年的情分才是让人羡慕呢!” 陈夫人温和的道:“三十一年了。” 闻子君感慨:“风雨同舟三十一年,这可是天大的缘分呢!” “嗨,什么缘分不缘分的,谁家不是如此呢?若是说起这风雨同舟”陈夫人看了闻子君一眼笑道,“我们呐,不过是挨日子,这风雨同舟可是称不上的,倒是夫人和侯爷,才真真是,患难与共,风雨同舟呢!夫人亲自压船,往北疆送粮的事迹,如今可是大街小巷无人不知呢!” 闻子君道:“夫人您真是过赞了,不过是运几船的粮食,哪有什么大不了的,您可别夸我,我要骄傲了。” “好好,不夸了!”陈夫人赞赏的道,“没见面之前,怎么也没想到,夫人您竟是这样的性子,这么小的年纪,竟是比我这一把年纪的人,还要谦虚、淡然的多。” “我哪能和夫人比呢?” 两个人一路聊着一路往后院儿走,一路上,能见到许多陈府的丫鬟、婆子,忙忙碌碌却有条不紊的身影。 闻子君道:“夫人治家真是严谨,尚书府这么大的府邸,人多事杂,可是今儿个这样的场合,却不见半点乱象!夫人,您真是贤惠又能干啊!” 陈夫人笑道:“好了,您这又夸起我来了。” 说说笑笑间,便到了后院儿待客的厅堂,此时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位夫人小姐,这会儿他们两个进来,夫人小姐们纷纷起身上前打招呼。 时间还早,还不到给老夫人拜寿的时间,夫人小姐们,便聚在这里,嗑着瓜子喝着茶,热热闹闹的聊天。 这样的场合闻子君的话不多,她便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品茶,别人问道她时,她才回一句。 可也不知怎的,大家口中的话题,从后院儿里的琐碎,慢慢的转移到了她身上,一开始大家只是好奇闻子君往北疆送粮的事情,可是问了一会儿这个后,竟然又问到了她家后院儿里去。 闻子君便有些不耐烦了。这时候陈夫人出来解围,她笑着和大家道:“我说大家可别再问了,如今侯夫人可是有孕在身,可没这些精力陪着你们聊你们不知道,刚才侯爷可是郑重的把夫人托付给了我,让我照看着的,你们若是想把夫人累着,我可是不答应的。” “啊!侯夫人有喜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恭喜恭喜了。” 于是大家又纷纷的开始道喜,可是道喜过后,也不只是谁,又把话题扯回了侯府的后院儿里来。几句话后,一位夫人竟然要给申屠炽说起煤来。 闻子君完全没想到这样的场合,会遇到这种事情,一时忘了反应。那位夫人笑着上来拉闻子君的手,她看着和陈夫人差不多的年纪,只是五官照比陈夫人要凌厉几分,笑起来也不甚和气。 闻子君抽出被她抓在手心里的手,问她道:“这位夫人怎么称呼?” 那位夫人道:“夫家行李。” 闻子君道:“李夫人,您刚刚说想给我们侯府保个媒是什么意思?我们侯府人口简单,也没有适婚的儿郎啊?” 李夫人表情僵了僵,不过很快她便恢复如常道:“侯夫人如今有了身孕,您和侯爷都得有人照顾才是啊?” 闻子君道:“您的意思是要给申屠炽纳妾?” 李夫人的脸彻底的僵住了,半晌僵着表情,不尴不尬的道:“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侯府后院儿的事情哪轮得到我来多嘴,不过是” 不等她说完,闻子君打断她道:“想必夫人您也知道我是什么出身,虽说如今承蒙陛下厚恩,封了诰命,可是到底我出身太低,底气不足。如今我是住在侯府里,可里面的事情却是轮不到我做主的。纳妾的事情更是要侯爷自己拿主意了,他不肯纳妾,我劝他他是不听的不过若是李夫人看不惯的话,您去劝劝,保不齐侯爷就听了您的呢!” 这一段话说的李夫人十分难堪,她沉了脸色,声音也冷了几分,她道:“既是侯爷做主的事情,哪轮得到我去说,是我多嘴了,还望侯夫人莫怪。” 闻子君也没有什么好脸色,遇上这种膈应的事情,她没骂人都是她脾气好了,她面无表情的:“哪里,夫人您是替侯爷操心,我该感激才对,何来怪罪?” 替侯爷操心!这话可微妙了,李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再不出声了。 其实今儿个在座的夫人们,想要给申屠炽说媒的可不止李夫人一位,这会儿闻子君这几句话,毫不留余地的把这些人都给堵了回去。 气氛不如之前活泛了,大家不尴不尬的沉默了下来。 出了这么一件事儿,闻子君便不打算继续坐下去了,她只说身体有些不舒服,让陈夫人领着她率先去给老夫人拜了寿,便让人去通知了申屠炽一声,自己则直接出府了。 申屠炽听了下人的报,当即便起身告辞了,陈尚书再三挽留:“侯爷可是下官有哪里招呼不周的,这还没开席呢,怎么就要走了。” 申屠炽道:“内子身体不舒服,我送她回去,今日告罪,失陪了。” 陈尚书心想今儿个申屠炽来一趟,他们可是连一句正题都没来得及聊呢,打心底不想让他走,再者,申屠炽说侯夫人身体不舒服,陈尚书也不大信,觉得这就是申屠炽想脱身的一个借口。 于是他道:“侯夫人身体不舒服,就别急着回府了,我让内子待她去客房休息一会儿。” 申屠炽这回没理他,大步就走了。 “侯爷,侯爷?” 眼看留不住,陈大人就只好去送,可申屠炽人高腿长步子大,大步走起来速度很快也不等他。陈尚书一介书生,真真的四体不勤,这会儿虽是大步快走竟也是追不上他!跑起来又不好看! 陈大人生气了,一甩袖子不再管他,转身便往回走,路上见到一个小丫头从眼前过,他便招手叫了过来。 “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陈老爷道:“去后院儿问问夫人,侯夫人身体可是要紧?” “是,老爷,奴婢这就去。” 小丫鬟去了,陈老爷想了想没再去厅堂待客,转身去了书房,他坐下等了不多时,陈夫人亲自过来了。 听着夫人将后院儿里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后,陈老爷气的猛一拍桌子,骂道:“这些长舌妇,坏事的很!” —— “不舒服?” 回去,申屠炽没有骑马,他扶着闻子君进了马车后,自己也钻了进去。两人坐在一处,他让闻子君靠在他怀里,大手轻轻的覆在了闻子君的肚子上。 闻子君摇摇头:“就是不想和他们待下去了。” “怎么了?” 闻子君道:“遇上个说媒的,要给你纳妾,我没给她好脸色,怼了几句,结果气氛就尴尬了。待不下去了。” 申屠炽觉得好笑,他也笑了,弯着嘴角道:“你是怎么怼她的?” 闻子君瞅他:“你还挺高兴的啊?” 申屠炽笑笑不说话。 闻子君想想还是气闷,她道:“真是什么人都有,一听说我怀孕了,眼睛都绿了,也不管是什么场合,还在人家的寿宴上呢,大庭广众的就要给你送女人?脸都不红一下。” 申屠炽叹道:“女人啊,事儿真多。” “谁事儿多啊?”闻子君不干了,“是他们事儿多!我招谁惹谁了?” 申屠炽点头:“我就是说他们!” 第98章 时过境迁 一辆朴素的小马车在镇国侯府大门外停了下来,不一时,车帘掀开,从里面钻出来一个身穿桃粉色衣衫,梳着双丫髻的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小丫头跳下马车,来到了侯府大门前,叩响了门环,她只轻叩了几下,而后便退到了一旁静候。 没一会儿赵全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瞅了一眼停在道边儿的马车,又看了眼眼前的小丫鬟,问道:“你是?” 小丫鬟乖顺的福身一礼,自报家门道:“奴婢是闻府的丫鬟喜儿,陪着我们夫人过来的。劳烦侍卫大哥进去通禀一声,就说闻家大夫人求见。” “哪个闻家?” 闻家并不能算是多大的家族,可是也是有许多分支旁系的,赵全顺是一时真没反应过来,也压根儿没想到前尚书府那一大家子还有上门的那一天,所以脱口就问了这么一句。 小丫鬟道:“就是早先住在荣禄街的闻家,侯夫人除进京时,还在我们府上住过些时日的?” 侯夫人还在他们府上住过些日子?那必然是前尚书府无疑了!可是他们来做什么,不是早都撕破脸了吗? 赵全顺眉头微微皱起,他朝那不起眼的小马车看了一眼,心里是老大不乐意的。可这到底是夫人的娘家人,他也没有过多表现出什么来,问那小丫鬟道:“敢问,贵妇人来见我们侯夫人,可是为了什么事情?” “我们夫人听说,侯夫人有孕了,想着侯夫人的父母不在身边,我们夫人便过来看看,也给侯夫人带了些用得上的补药还有吃食。” 小丫鬟说着又朝赵全顺福了福身,道:“侍卫大哥,还劳烦您辛苦一趟,进去和侯夫人禀报一声,我们在这等您的消息。” 虽说小丫鬟恭顺客气,不招人讨厌,可是对这一家子的人,赵全顺是打心眼儿里的烦,直想轰走了事,不过这事情可轮不到他来拿主意。 于是赵全顺点点头,说了声“等着!”而后转身进了府里。 到了二门处,和守门的婆子说了一声,请她前去禀告夫人。 婆子一听说是前尚书府那一家人,脸色顿时就变了,她没忍住,抱怨了句:“他们来干什么?” 赵全顺跟着道:“我想也是呢,去年这个时候,他们还在满天下的抓捕咱们呢!这会儿又亲热起来了!” “哪里来的亲热,他们这一家人永远都没那好心,我看呐,黄鼠狼给鸡拜年,又不知憋着什么坏水儿呢?” 赵全顺道:“行了嬷嬷,不管怎么说,您还是进去给通报一声吧,这是非恩怨呐,自有夫人拿主意。” 那嬷嬷点头:“好在咱们夫人聪慧,凡事看的透彻、明白,又不是那任人拿捏的软性子,再者还有侯爷撑腰,如今可是由不得他们再搞事情了。” 赵全顺道:“正是呢!” “那赵侍卫你先在这等着,我这就进去通报。” “好的,辛苦嬷嬷了。” —— “夫人,大夫人来了,在门外求见。” 正坐在桌前写字的闻子君一愣,想了想才怀疑的问她:“哪个大夫人?前尚书府的大夫人?” 如琼点头:“正是这位大夫人!据李嬷嬷说,她是听说您有了身孕事,过来看看您夫人,您若是不想见,奴婢便去府门口回了大夫人,只说您身子不舒服,不方便见客。” 闻子君摇头道:“请进来吧!” 如琼迟疑,不放心的道:“夫人,您真的要见她吗?您如今可有着身孕呢,若是,若是她们再闹出点什么事情夫人,她们这些人是什么手段都有,咱们还是躲着些吧?” 闻子君笑道:“放心吧,如今可不是在尚书府的光景了,我在我自己家里,还怕她不成吗?去吧,把人领去堂屋。” 如琼虽说还是不放心,可还是不得不应下,转身退了出去。 堂屋里闻子君和闻大夫人,时隔两年,再一次见面了。 下人端了刚沏好的热茶上来,闻子君语气平常的道:“今年刚出的春茶,夫人尝尝。” 大夫人便端起茶盏沾了沾唇,笑道:“明前的龙井,如今也就只能在你这里喝到了。” 闻子君道:“夫人若是喜欢,一会儿便带些回去。” 大夫人摇摇头:“带就不必了,我一直睡眠不大好,向来不怎么喝茶的。” 闻子君并不想继续寒暄下去了,她低头喝了口热茶,放下茶盏,她直切主题的道:“夫人今日过来,可是找我有事?” “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大夫人道,“说起来啊,还是因为这个身体昨日傍晚,我娘家的妹妹过来给我送些偏方小药时,提起她昨日去陈府祝寿,在陈府听人提到了侯夫人,并听说侯夫人有了身孕!她在我那里,便和我也提了提,我这才得知,原来侯夫人的孕身都已经四个多月了。” 大夫人的脸上虽是多了几许沧桑,不过笑容依旧如往日那般平和,她声音平缓的道:“因想着你父母皆不在身边,婆家也没有个长辈看顾好歹,你也曾经叫我我一声大伯母来着,虽说,你们母女昔日在我们府上时,我们没有照顾周全,让你们受了些委屈。你心中怪我我知道。今儿个过来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看看,看你安安稳稳的我便放心了。我还给你带了点补药和吃的,你也知道,如今我们家的状况,是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了,便当是尽了我作为大伯母的这份心吧!” 闻子君不知道到了这会儿,大夫人还说这些粉饰太平的话,有什么意义,她一时没有言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不带情绪,语气平缓的道:“大夫人,咱们两家的过往,可不如您口中的这般轻描淡写,这是非虽是纷杂,可是大家各自心中明了。” 她清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大夫人继续说道:“说实话,我曾经在尚书府的那些日子,确实是过得很不痛快,可就算我再不痛快,就算我再怎么不满莫说您怠慢了我们,便是您那时,打了我,骂了我便是再如何,我们之间的关系再怎么不好!今日见面我依旧会叫你一声大伯母。可是今日” 闻子君摇摇头,她道:“您说您给我带了些补品和吃食过来,可是,您说我怎么敢吃?大夫人,我不是个落井下石,踩高捧低的人,可我恩怨分明,今儿个您来,我是这么说;可若是他日您又风光了,我们落魄了,我依旧还是这般说。” 大夫人垂着视线,坐在那里静静的听着她的这番话,平静的脸上始终没有露出什么情绪出来,听到这一句时,她只是颇为沧桑的叹了口气,而后点点头,她道:“我知道,你确实是受了委屈了,只是你也说了这是非纷杂,这些纷纷乱乱的过往,我也不想解释什么,便是解释,也是解释不清的。今儿个来之前,我也想到你大概也不会希望见到我,可是我这身份在这,却是不得不来。现在人到了,见到你也安安稳稳的了,不管怎么说,也是进了我的职责。” 大夫人起身道:“其它的我便不多说了,你好好养着,我走了。” “送大夫人。” 如琼送大夫人走了,闻子君和身边的如瑶道:“和这样的人说话,真是不痛快。” 如瑶点点小脑袋,小声愤慨的道:“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都这会儿了,还装成自己是好人呢!奴婢听着都累得慌。” 如瑶说的又气愤又小声,莫名的就有点搞笑,闻子君忍不住笑了,笑了两声跟着点点头道:“累得我都饿了,去让厨房给我做点东西吃。” —— 晚上申屠炽回来,闻子君将这个事儿和他说了,闻子君道:“我有点没想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就我们两家现在的情况,她总不会觉得,见两面就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了吧?” 申屠炽道:“应该他们只是想要表明一个态度!” “什么态度?” “他们愿意和咱们重归于好的态度。”申屠炽嘴角弯了弯,“他们的意思应该就是,只要咱们愿意,两家虽是可以重归于好。” “可是,咱们怎么可能愿意?”闻子君皱眉,“他不会是仗着他们家的闺女,给太子生下的那个小皇孙,还指望着能有翻身的那一天吧?” 申屠炽道:“或许就是如此!” 闻子君惊讶:“可是我怎么觉得,一日陛下没有定下这个孩子为接班人,他们一家便能安稳一日,一旦陛下打算把江山交给这个孩子了,陛下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扫干净这个孩子那曾经谋反过一次的外家!” 申屠炽点头:“而且,如今陛下对待这个孩子的态度还不明朗齐王那里还是有生还的希望的。” “齐王他到底” 申屠炽摇头:“没有任何消息,可也没有任何人和任何证物,能证明齐王没了。陛下还是抱有很大希望的。” “唉,不说他们了!你快吃饭吧!”闻子君把一盘炸鸡块儿端到了申屠炽面前道,“这个我不吃了,你都吃了吧!” “怎么了,你这两天不是爱吃这个么?” 闻子君吞了口口水道:“我刚才已经吃了一些了,还喝了一碗粥,吃了一条糖醋鱼,不能再吃了,大夫说,也要适当的控制一下饮食。” 申屠炽见她一脸强忍着嘴馋的模样有些不忍心,可是大夫交代的也不能不听迟疑了一下,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儿给她,“这一点应该无妨。” 闻子君便笑了:“好!” 第99章 苦乐不同 从侯府离开,大夫人的马车驶向了城南。城南三五巷,有一处五进的院落,是闻家族长借给他们的住所,如今他们一大家子都住在这里。 昔日尚书府里的下人几乎都遣散了,如今还剩下的,丫鬟、婆子、小斯所有的算在一起,也不超过十人。 小丫鬟阿喜是大房唯一的一个丫鬟,这会儿马车停下时,阿喜跳下车,敲响了大门,待等了好半天,大门开了以后,她才反身过去扶着大夫人下车,进了院子。 大夫人刚刚回到自己的屋子,二夫人便到了,她询问了一番,得知大夫人此行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两家的关系也没有半点缓和后,便郁郁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回去后,二夫人靠在床上闷头想了一会儿,想要叫八姑娘闻雅儿过来一趟,便朝着外面叫丫鬟的名字。 可是这会儿正是忙着晚饭的点儿,他这一房留下的唯一一个丫鬟,如今在厨房帮忙,是以她叫了半天都没有人应声。 二夫人气不顺,越是没人应,她叫的越大声,倒是住在厢房里的六姑娘闻琪儿听到声音赶了过来。 进了屋子关好门,闻琪儿懊恼的道:“娘,您喊什么呀?这会儿正是做晚饭的点儿,府里边儿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在厨房帮忙呢!” 过了几十年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贵夫人生活的二夫人,打心里接受不了如今的生活,这会儿竟然连个使唤丫鬟都没有了! 二夫人脸色灰败,愤恨的胸脯起伏不定,她咬牙低声道:“都是大房这个丧门星,把咱们给害惨了。” 闻琪儿心中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何尝不愤恨呢!于是这会儿听着二夫人说了这种话出来,也没有出言相劝。 二夫人摸着胸脯喘了几口气,她和闻琪儿道:“去把你妹妹叫来。” “妹妹去三婶儿那里,找九妹妹绣花了。” 二夫人瞪她:“什么时候了,还有闲情逸致绣花?去给我叫回来。” 闻琪儿劝道:“娘,找点事情做不是挺好的吗,总比关在关在房间里想东想西的强。而且这些日子,妹妹们的绣品,都让婆子拿去外面换了银子的。” 二夫人听了更气了,她怒道:“混账东西,眼皮子就这么浅,一个大家小姐去挣这种钱?都是被那小家子气的三房给拐带了,你赶紧去把她给我叫回来,我有正经事要她去做。” 闻琪儿没动,她道:“娘,您有什么什么事儿啊?妹妹她能做什么啊?” 二夫人平缓了一下情绪道:“我让她准备准备,明天跟我去侯府一趟。” 闻琪儿脸色一下就难看了:“娘,您要带着她去侯府做什么?” 二夫人道:“闻家那丫头,那时住在咱们府里的时候,你妹妹不是和她相处的很好吗” 二夫人话没说完,闻琪儿已是受不了了,她大喊一声道:“不行!娘,您不能去!” 二夫人皱眉:“什么不能去,你知道我去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您不就是上门去求她闻子君施舍吗?”闻琪儿愤恨的道,“您不许去!” 二夫人变了脸色,她道:“你当我愿意去求她?你也不想想我这是为了谁?你和你妹妹都是这个年纪了,我若是不舍下这张脸来,难道你想要嫁给码头上扛大包的粗汉子吗?” 其实这几年,陆陆续续的有不少人上门,给这两位小姐说亲,也有几家是出身人品都不错的。只是昔日二夫人心气儿高,眼光也高,这些人家都没有瞧上,为此二老爷和二夫人还吵了几次,可终究是没有扭过二夫人的脾气,再者也是因为他们府里那时声势确实如日中天,府里嫡出的女儿婚事是不愁的,因此两位姑娘的婚事,便一直没有定下来。 闻琪儿听说她娘竟然要为了她的婚事去求闻子君,向来孤傲的她哪受得了这个,她气的纤弱的身躯阵阵发抖,声音也发着抖的道:“您要丢人我不拦着您,可是您若是敢为了我的事儿却求她,我就立时吊死在这屋里。” 二夫人见她如此,直气的眼前发黑,她外在榻上缓了好一会儿,情绪平复了一点,可是却忽觉得悲从中来落得了今日这般局面,她心里是又恨又悲凉,忍不住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闻琪儿站在那里也是悲伤又委屈,母女两个默默地各自掉了一会儿眼泪 半晌后闻琪儿走到榻边,劝她娘道:“娘,您别哭了,不管我将来过的是什么日子,我都认了,可是我真的受不了您去跟闻子君低头,跪着求她施舍。” 二夫人道:“傻孩子,你不懂,若是你们不能嫁到个好人家去,以后的日子是没法儿过的,为了你们的下半辈子,娘愿意去求她” “我不愿意!”闻琪儿又激动起来了,她看着二夫人道,“娘,我死也不愿意。” 二夫人见她如此的说不通,便没有再劝,她叹了口气,垂下视线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屋去吧,娘歇会儿。” —— 四月份了,闻子君打算开始修整侯府了,她拿着琢磨了几个月的图纸,去了前院儿申屠炽的书房,想和他商量商量。 敲门进了书房,闻子君问他:“你忙吗?” 申屠炽抬头见是她进来了,便放下了手上的毛笔道:“不忙。” 闻子君走过去,将手里的图纸放到他面前道:“这是我画的样子,打算府里便照着这个样子修,你看看。” 申屠炽只扫了一眼就道:“你安排就好!” 闻子君在他身边坐下道:“你也看一看,帮我把把关,看看有哪里是我想的不周全的。” 申屠炽这才拿起图纸仔细看了起来,待他一张一张的全都看过了后,从里面抽了两张出来,他道:“别处都可以,只是这个园子周围要再加上一圈围墙,围墙要起的高些你若是觉得不美观的话,便在围墙里外密密实实的种一些花树,这样也不影响美观。” “可是为什么要砌上围墙呢?”闻子君没明白为什么园子周围要砌上围墙,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走着走着就走进了风景。 申屠炽指着纸上的几个地方说道:“这里面有池塘也有流水,对于喜欢乱跑的小孩子来说很危险。” 申屠炽说着朝闻子君的肚子看了一眼,又补充道:“要不了两年,宝宝就到了满府乱跑的年纪了,到时候,只怕几个大人都看不住。” 闻子君一愣,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细心想到了这里,她低头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腹部,她笑着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全还有呢,再看看别的地方你还有没有待改进的?” “嗯,”申屠炽沉吟了片刻又道:“小孩子住的院子,可以多修几个。” 图纸上面离他们主院不远的地方,闻子君打算修整两个小院子出来,她是打算给她肚子里的宝宝住的。因为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所以两个院子是按照两种不同的风格安排的,但是一看就是给小孩子住的。 申屠炽低着头随口说道:“也省的将来再修!” 闻子君: 闻子君道:“两个够用了。” 申屠炽抬眼:“若是以后——” 闻子君没让他把话说完,打断他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申屠炽笑了,闻子君无语。 “对了,”申屠炽和闻子君道,“岳父岳母下个月就进京了,我有差事在身,不能前去接应,我打算让孔罗带几个人过去,护送岳父岳父进京,明儿个就启程了,你有什么要交代吗?” 闻子君道:“我爹娘五月份才动身呢,你让孔罗他们现在启程,等他们到了蓝水镇时,都还没有进五月呢!” 申屠炽道:“那就帮忙收拾收拾,如今战乱刚过,只怕一路上都不会宁,让他们早点去,稳妥些。” “听你的!我一会儿写封信交给你,便再没有其它的事情了。”申屠炽安排的这般妥当,闻子君心里完全踏实了下来。 申屠炽点头。 “那你忙吧!”闻子君收起桌上的图纸道,“我先回去了,再将图纸改一改。” 申屠炽起身,拿起他搭在椅子上的披风,抬手给闻子君披上并帮她系好系带道:“早晚风凉,多穿点。” “好!”闻子君笑笑和他道,“快吃晚饭了,你再忙一会热就回后院吧,我让厨房做了你喜欢吃的酱肘子、油炸鹌鹑!” 申屠炽道:“很多天没喝酒了。” 闻子君笑:“今天随便喝。” 申屠炽点头:“嗯!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处理完了就回。” 第100章 团聚 处理完了手头的工作,申屠炽回到了后院儿,进了主屋后,见屋里放了一口大箱子,箱子的盖子是开着的,能见到里面堆放了一些小盒子,最上面放了几卷画轴。 而如瑶则弯腰站在一旁的八宝阁前,收拾东西。 见到他进来,如瑶行礼:“奴婢见过侯爷。” “夫人呢?” “夫人就在里间。” 申屠炽进到里间,见闻子君正坐在桌前写信。 听到他进来的脚步声,闻子君转头看了一眼道:“回来了?” “嗯,”申屠炽在她身边坐下,“你在找东西?” 闻子君放下笔,摇摇头道:“我让他们把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我又想了想,干脆把整个侯府彻底的大修一次吧,主院儿也修一修,等过两天咱们先搬到西南角的那个小院子里先住一段时间。” “你等我一会儿。”闻子君说着站起身来去了外间。 “夫人,传饭吗?”如瑶放下手里的东西。 “去传饭吧!” 如瑶出去后,闻子君走到大箱子前,弯腰拿起了几卷画轴当中的一卷,打开看了眼后,转身回了里屋。 闻子君将画卷递给申屠炽,笑着道:“你看看这个,乌文青送的画,刚才收拾东西找出来的,之前竟然都没有拆开看看。” 申屠炽将画卷打开,难得他也觉得眼前一亮,画中也不知是哪一日的情景——大风雪中申屠炽和闻子君两人并肩站在城墙之上。 画中的两人皆是背影,申屠炽身披黑面红里的斗篷,闻子君则是一身与雪同色的裘衣。 申屠炽看了半晌,夸了一句道:“画的不错,让人挂到墙上吧。” “先收起来,等房子修好了在挂上。”闻子君将画轴卷起放在桌子上道,“真没想到,乌先生画技如此了得。” 申屠炽瞅了她一眼道:“一般而已。” “你眼光到高,若他这是一般的话,那咱们的还能看吗?” 说着话呢,如瑶进来禀告说饭菜摆好了。 闻子君拉着她胳膊让他起身道:“好了,吃饭去吧。” 申屠炽刚刚板起来的脸又缓和了下来,他站起身扶着闻子君的腰,朝外走去。 —— 四月下旬,侯府开始修葺宅邸,赵全顺负责此事,闻子君让他多请了一些人过来,因而没用上一个月时间,五月下旬时便全部修缮完毕了。 五月底闻越山夫妇进京了。 四月底的时候,申屠炽接到孔罗的信件,信上说,他们一行到达京城的时间,大概会在五月初三的傍晚。 到五月初闻子君的孕身已经快六个月了,肚子完全鼓了起来,申屠炽不敢让她辛苦,说什么没有让她出城。他自己则是在五月初三那日,下了朝直接骑马出城,迎出了十几里地。 待两方见了面时,申屠炽下马给闻越山见礼,又隔着马车给闻夫人见了礼,而后翁婿两个简单的几句叙话过后,便又各自上马启程了。 闻子轩在马车里听到声音,他好奇的推开窗子探头去看,一眼就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申屠炽。他大睁着眼睛端详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怎么一点儿都不觉得熟悉呢?他以前明明见过很多次的呀? 感觉到马车里的小家伙在偷看他,申屠炽尽量柔和了脸上的神色转过头来,朝他看了一眼 七岁了的小子轩,已经不像小时候那般乖巧了,就如所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样,他开始好动,调皮。见到那个高大的陌生男人忽然转过头来,他小脸儿先是一呆,马上就朝他做了个鬼脸儿,而后便缩回了小脑袋,放下了马车帘子。 申屠炽嘴角弯了弯。 车厢内闻夫人见他如此,并不严厉的说了他一句道:“没规没矩的。” 小子轩却是皱着小眉头,一脸严肃认真的和她娘道:“娘,这个男人我可没见过啊,莫不是哪里来的骗子吧!可不要让我爹认错了人,把个骗子领家去了。” “胡说!”闻夫人想要板起脸来,却忍不住被他这模样给逗笑了,她把儿子拉到自己跟前,“不许什么话都乱说。” “我没有乱说。”小子轩不服气,他道,“我记得的那个人,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那时还小,不记事呢!” 小子轩不服气:“我记得!” “那你记得的是什么样子的?” 小子轩想了半天,而后他小小的肩膀向上拱起,两只小手做出了小爪子的模样,肉嘟嘟的小嘴儿还努力长大,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闻夫人无奈道:“你说的是只老虎,可不是人!” 小子轩嘿嘿的笑了两声,他好像确实不记得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了,只是印象中是个特别严肃的人,再加上这个人把他的姐姐给抢走了,所以他下意识里就把这个男人和吃人的大老虎融到一起了。 闻夫人拉着儿子在自己身边坐下,她耐心的道:“一会儿见了面,要有礼数知道吗?” 小子轩点点头:“轩儿知道。” 车队驶向了闻家老宅,待马车停下来时,小子轩第一个钻了出来,他站在车上一眼就看到了大门口,挺着大肚子的闻子君,他被闻子君大大的肚子给吓找了,站在那里整个小人都呆住了。 闻子君笑着上前看着小家伙道:“不认得姐姐了?” 两人有许久没见了,小子轩有点扭捏,但却故意做出一副大人的模样和她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会不认得你呢?” “既然认得怎么不叫人呢?”闻夫人从车里出来说道。 闻子君给她娘见礼:“娘,您累坏了吧,快些进屋休息吧,我让他们做了些清淡的小菜,都备好了。” “不累!”闻夫人踩着马凳下车,盯着许久未见的女儿不住的看,一时倒是把车上的小家伙给忘了。 小子轩站在那里也想下去,可是他腿短,够不到马凳倒是可以爬下去,可是他现在并不想做这样的动作。 小家伙正着急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伸了过来,托着他的腋下,轻而易举的,就把他抱下了车。 小子轩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娘和姐姐这边呢,没有注意另一边朝他伸来的大手,毫无防备的脚下一空,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伸出胳膊抱住了跟前人的脖子。 等申屠炽要把人放下时,却发现放不下去了,小孩子紧紧的抱着他的脖子,小身子趴在了他怀里。 小子轩这会儿也发现了他是抱着谁的脖子呢,赶紧把小手松开了,等申屠炽把他放下后,他一本正经的整了整自己的衣摆,朝申屠炽拱起了小手道:“子轩见过侯爷。” 申屠炽道:“不必多礼。” 他说了不必多礼,小子轩就不理他了,又拿眼去瞅他姐姐,闻子君见了朝他招手,小子轩到了她跟前,闻子君捏了捏他仍旧肉嘟嘟的脸颊,问他:“想姐姐了没有?” 小家伙红了脸,吭哧了一会儿一个“想”字说不出口,憋了一会儿干脆恼了,他瞪了姐姐一眼,有点小凶的道:“你说的什么话。” 闻夫人捏着帕子挡着嘴角,和闻子君笑道:“他现在啊,可不如小时候那般可爱了。” 小家伙凶完他姐姐,自己又懊恼起来了,低下小脑袋生起了自己的气。 闻子君扶着肚子慢慢蹲下,她侧着身子把弟弟抱在怀里,揉了揉他的发顶,又亲了亲他的脸颊。 小子轩抬起头红着脸看着她,闻子君笑道:“咱们子轩是越来越可爱了才对。” “好了!”闻夫人把女儿扶了起来,道,“快进去吧!” 闻越山也道:“都进去吧,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闻夫人闻子君走在前边儿,小子轩跟在闻子君身边,闻越山、申屠炽走在后边儿。 小子轩一会儿抬头看看姐姐,一会儿回头看看申屠炽,反反复复的小脑袋晃个不停 闻子君和申屠炽两人,留在老宅里吃的晚饭,饭后陪着父母聊了一会儿,知道他们路上辛苦,便也没留多久,回侯府去了。 折腾了许久,闻子君也觉得很累了,申屠炽见她脸色不太好,交代车夫一声“赶慢一些!”而后自己也钻进了马车了。 申屠炽问她:“有没有不舒服?” 闻子君摇摇头,靠在他肩膀上道:“有点儿困了。” 申屠炽抱着她的腰,让她靠的安稳一些,他道:“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嗯!”闻子君合上了眼睛,没过一会儿忽然又睁开了,她道,“忘了和我爹娘说给子轩找了学堂的事了。” 申屠炽道:“他还小,不急在一时,刚到京里得适应适应,先让他玩儿几天无妨,若是你明儿个精神好的话,我再送你过来。” 闻子君点头:“好!” “睡吧!” “嗯!” 第101章 出一口恶气 这日吃过早饭,申屠炽去上朝后,闻子君便让人套车,领着如瑶往闻家老宅去了。 刚到了老宅就听府里的下人说族长和夫人过来了,闻子君停住脚步问道:“人现在在哪儿?” 门房道:“族长就在老爷书房,族长夫人被夫人迎去后院儿了。” 闻子君便去了后院儿。 闻夫人和族长夫人在屋子里面聊天儿,宝坠儿和一个小丫鬟在门口守着,两个人躲在廊下小声聊天儿,这会儿宝坠儿一抬眼见了闻子君过来,便领着小丫鬟迎了过去,给她见礼。 闻子君道:“你们两个怎么在外面待着?” 宝坠儿道:“回小姐,族长夫人过来了,正在里面呢,夫人让我们出来候着。” “聊什么呢,把你都打发出来了?” 宝坠儿迟疑了一下道:“是族长夫人的意思。” “屋里没人侍候?”闻子君抬眼,看了眼,想起了前两年多前他们刚刚进京时的那一回 宝坠儿道:“族长夫人身边跟着个老嬷嬷” 宝坠儿身边的小丫鬟这会儿道:“奴婢瞧着那嬷嬷昂首挺胸的,倒不像是时候人的样子。” “怎么他们的人就待在屋子里,咱们的人却赶出来了?”闻子君顿了顿,问她,“哪个嬷嬷?” 宝坠儿道:“奴婢看着还真是眼熟,仿佛是咱们刚进京那一年,到咱们住的客栈来请夫人的那位嬷嬷。” 闻子君道:“就是说咱们不成体统的那个?” 宝坠儿不敢不说:“应该是。” 闻子君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放轻了脚步朝前走去。 宝坠儿以为她这是要出了那一口陈年旧气了,赶紧上前小声劝道:“姑娘,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咱们不好再提,如今您更是不比当年了,一品的诰命在身,您可要注意身份,名声。小姐,您先去旁边的屋子休息一会儿吧!” 闻子君道:“你紧张什么?以为我要进去吵架呀?我就站在门口听听他们说什么呢?” 宝坠儿为难:“这,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闻子君和如瑶道,“和你宝坠儿姐姐到树荫底下躲躲太阳去。” 如瑶应了一声,便上前硬是抱住宝坠儿的胳膊道:“宝坠儿姐姐,咱们走吧,去那边儿坐一会儿。” 如瑶半拉半拽的把宝坠儿给带走了,小丫鬟后边儿跟着。 闻子君这才放轻了脚步,走到了窗前,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行了,”听到一个似有些年纪的妇人的声音,族长夫人,她几个月前见过一次,这声音听着就像是她的。闻子君听她道,“你也不用说这些话了,如今你们府上的地位可是不同以往了,虽说我们占了些辈分,可哪敢就倚老卖老,等着你们来看我们呢?眼下我们都还走得动,过来拜见拜见你们可不是应该的吗?” 闻子君自怀孕后脾气就一直不大好,这会儿听着这阴阳怪气的口气,她心里的火儿顿时就拱了起来。 下一秒,她听到她娘满是歉意的声音道:“婶娘,都是侄媳妇的不是,原本到京的第二天,我们家老爷便说要去婶娘府上,给大伯和您请安的,可是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路上颠了这些日子,又有些不大好了,所以便耽误了几天。” 这一回没听到族长夫人的声音,响起了另一道刻板的女声:“夫人这话说的,可是好没道理,到了家里拜见长辈,这是规矩。我观夫人气色还好,也不像是得了重病的样子,若只是因为身体疲累些的话,那也未免太——” 闻子君气坏了,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当年也就罢了,到了今天,这俩人竟然还敢这么欺负她娘,还是找上门来欺负!一个奴才,竟然就敢指鼻子指脸的给她娘训话! 谁给她的胆子? 闻子君阴沉着脸色,她倒是真想见见,这位嬷嬷是个怎么了不得的人物。 一把推开了房门,闻子君扶着父子走了进去,出声唤道:“娘,您在吗?” “君儿啊,快进来,你叔祖母来了。”闻夫人的声音,从东次间传来。 闻子君便转身进了东次间,等进了房间,抬头看了一眼,就见族长夫人拉着脸坐在上首主座,那个嬷嬷站在她身边,她娘则坐在下边儿。 闻子君扶着肚子站在房间中央就看着他们主仆没动,也没言语。 族长夫人原本拉着的脸色,收起来了一些,她身边的嬷嬷朝闻子君福了福身道:“老奴见过侯夫人。” 闻子君没有言语,仍旧站在那里面色严肃的看着他们主仆。 闻夫人见了知道她这是倔脾气又上来了,只怕她当场闹起来,便也不敢说让她来见过叔祖母了,朝她使了个眼色道:“君儿,过来坐。” “娘,您坐着,君儿不累。”闻子君说着转身问族长夫人道,“老夫人,敢问您身边这位气势非凡的奶奶,是哪位官夫人,怎的自称老奴呢?” 话落,屋子里除了闻子君其余三人皆是一愣,族长夫人皱眉,闻子君这话一听就是来找茬的,这让觉得很没有面子,但好歹她还记着闻子君如今身份不同了,来之前,他们家老爷也再三交代过她,今日到了这里,不能再盛气凌人,态度要和缓一些。所以这会儿她虽是恼了,却没有发作,但仍沉了脸色,没有言语。 “君儿,怎么说话呢?”闻夫人朝那嬷嬷看了一眼道,“这位是你叔祖母身边的老嬷嬷,姓王,你便叫她王嬷嬷吧!” “原来是王嬷嬷”闻子君自言自语了一句,便转身朝外走,等她出了屋子,站在门口叫了一句,“来人。” 呆在树下乘凉的三个小丫鬟一起跑了过来,“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闻子君道:“去叫两个行刑的小斯过来,把屋里的那个婆子给我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三个丫鬟都睁大了眼睛,有些惊慌的看着她,宝坠儿结结巴巴的道:“小姐” 闻子君面色严肃,语气也十分严厉的道:“宝坠儿去!” 宝坠儿见她如此不敢再说,转身去了。 闻子君这几句话说的声音很大,屋子里的几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族长夫人脸色一变,她气的实在没忍住,一下站了起来,大喝一声道:“侯夫人真是好大的威风!” 由于闻子君这会儿还站在门口,没有回屋里去,于是族长夫人便质问闻夫人道:“不知道王嬷嬷是犯了什么罪了?” 闻夫人这会儿心里就明白了,刚才他们在屋里说的话,闻子君必然是在外面都听到了,她那脾气必是被这王嬷嬷的几句话给惹急了。 心里叹口气,闻夫人虽是觉得闻子君实在不该这么做,毕竟族长是不好得罪的,身份地位都是摆在那里的。若是事情闹开了的话,对他们倒是没什么,可是对闻子君申屠炽这对小夫妻便有些影响不好了。 想是这么想,可她这人行事就有一点——私底下怎么说教都好,可在外人面前,她不会帮着别人来压制自己的女儿。 这一点,便是闻子君只有几岁大的时候,闻夫人便是如此做的。当然前提是,闻子君从小就讲道理,不会做胡搅蛮缠,欺负人的事。 所以,这会儿面对族长夫人的怒火和质问,闻夫人却沉默了。 族长夫人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那个,哪受得了这个态度?直气的她眼前发黑,她抖着手指指外面又指指闻夫人道:“好,好你们真是了不得了,这个家族,都不看在眼里了” 这时候闻子君回来了,她冷冷的道:“老夫人这意思,是想要将我们赶出家族?” 从族中除名,那是大事情,哪是她一个妇人能左右的了的,更何况,闻子君如今可是侯夫人,不仅如此,陛下还封了她一品的诰命夫人,这样的身份即便是她杀了人犯了法了,他们都没权利把人赶出家族,莫说今日她还好好的呢。 族长夫人觉得闻子君这么说,分明就是挑衅,言外之意:你能把我怎么着! 族长夫人气的脸都白了,王嬷嬷问闻子君道:“敢问婆子犯了什么罪,侯夫人要对婆子动刑?” “敢问?谁给你的胆子敢问我话了?”闻子君淡淡的道,“你敢这么和我说话,就是罪。” 王嬷嬷在族长夫人身边狐假虎威了一辈子,不说在他们自己的府里,便是其它闻家族人那里,也是被捧着的,各位老爷夫人们见了她也是客气几分的。 这身段一端起来的久了,就有点放不下去了。这会儿王嬷嬷心中也是恼火起来,她憋着气道:“敢问夫人,奴婢应该如何跟夫人说话?” 闻子君说道:“跪着说。” 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族长夫人和王嬷嬷觉得气氛、屈辱,但其实心里面并没有觉得闻府里的人会真的动手。毕竟这事儿传出去不好听——族长和夫人到了闻家一趟,结果没做一会儿,夫人身边几十年的老嬷嬷就被打了板子。 欺凌族中长者这罪名若是压下来,别说闻子君一个一品夫人,就她是个皇后都担不住。 再者,他们老爷可就在前院儿呢! 不说他们老爷,就是闻越山一会儿听到动静赶过来后,会由她这个小丫头片子胡闹? 第102章 出一口恶气 过了大概半刻钟左右,宝坠儿领着四个府里的护卫和两个婆子过来了。只是他们前脚刚到,紧接着闻越山、闻家族长还有申屠炽也跟着到了。 这时候闻子君、闻夫人、族长夫人和王嬷嬷也出了屋子。他们站在院子北边儿,闻越山几人站在院子南边儿,中间隔着丫鬟婆子还有几个护卫。 闻越山问闻夫人道:“这乱糟糟的做什么呢?” 不等闻夫人开口,闻子君先出声道:“爹,是我叫的人过来。” 闻越山当然知道是她叫的人,刚才他本是想领着族长去花园儿里转转,闻家这宅子是老宅子,刚刚两人聊天儿时,族长讲起了情怀,提起说他小时,五六岁大的时候,那时闻越山的祖父还没有把家迁到南边儿,他跟着他母亲来过几回,印象深刻的就是他们家园子里的那几棵果树,桃子、杏树、石榴、枣儿都有,样样都是又大又甜。感叹了句,时间过得太快,也不知那几株果树有没有枯死。所以闻越山便提议到园子里转转。 结果出了书房的院子,又遇见了申屠炽,族长是想要邀请申屠炽一起的,可是申屠炽说要去后院儿给闻夫人请安。几个人说着话便往后边儿走,半道上拐了个弯儿就见前边宝坠儿领着几个丫鬟婆子,还有府里的几个护卫,脚步匆匆的往后院儿赶。 这个时候叫了护卫往后院儿去,不用想也知道是有事儿了,心想八成是自己的女儿闹的事儿。不是他偏心夫人,实在是他知道自己的夫人性子温婉,行事又是极为顾全名声和面子的。如今闻子君被封了一品诰命,他们家也跟着水涨船高,越是这种时候,自己的夫人行事只会越发低调。今儿个这又是在自己的家里,闻越山心想,不论这族长夫人他们主仆做了什么,他夫人都不会在自己的家里责罚她。可自己这个女儿就不一样了 因想到了这些,所以当着族长的面儿,这么一大群人明晃晃的从前头过,她愣是装作没看到,问也没问一句,因为一旦问了,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可是申屠炽显然就没有岳父大人心眼儿多了,他一看到前面几个人脚步匆匆忙忙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闻子君的身体,她现在月份大了,也是让人悬心的时候。 于是闻越山是心眼多的没张嘴,族长是身为客人,又因着申屠炽在旁边儿呢,就没好意思张嘴,满脑子都是老婆孩子的申屠炽张嘴了。 申屠炽叫了一个护卫过来,问他做什么去?那护卫说叫他们去后院儿打人板子去。 护卫并没有说是谁,可奇异的几个人都一下就想到了,要挨打的是谁? 族长心里清楚,自己夫人和这闻家母女,几年前曾结下过一点不愉快,而且夫人身边的王嬷嬷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可是知道归知道,挨打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当场族长的脸色就黑成了锅底! 闻越山不能装作没看见了,三个人就来了后院儿。 —— 这会儿听了闻子君说,人是她叫来的,闻越山咳了一声,他训斥女儿道:“你胡闹什么,有什么事情丫鬟婆子不能办的,竟然叫了小斯到后院儿来,惊扰了你叔祖母可怎么是好?” 他还故意把护卫说成了小斯。 他说着转头朝那几个小斯道:“都退下去吧!” “是!”侍卫们转身就要退下。 “等一下。”闻子君叫住他们,她转头和闻越山道,“爹,您不问问为什么,就把人打发了?” 闻越山瞪她:“教训下人的事,等客人回去了,再说。” 闻子君道:“可我要教训的是别人家的下人,客人回去了,这下人也就跟着回去了。” 闻越山: 这时候族长忽然质问王嬷嬷道:“是不是你这婆子做了什么得罪了侯夫人?” 那婆子上前,跪在了族长面前给他磕了三个头,她道:“老爷明察,婆子一直跟在夫人身边,就没有离开一步,不曾做过什么逾距的事情。” 族长往闻子君那里看了一眼,回来又问王嬷嬷道:“还不承认,你若是没有放肆,侯夫人为何要责罚于你?” 王嬷嬷道:“许是夫人今日心情不好,想要打婆子几板子取个乐儿吧!” 王嬷嬷这话说的刁钻,轻描淡写的就把自己形容成了一个无辜受人欺凌的下人,将闻子君塑造成了一个,荒唐暴虐,以打人取乐的泼妇悍女母夜叉。 此言一出,闻越山目光一沉,就是脾气这么好的闻夫人也是变了脸色。 院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沉默中,申屠炽朝那婆子看了一眼,忽然叫道:“来人。” 他话落不过几息的功夫,大门口便进来十个人,这十个人的装扮,和闻家的护卫不同,他们皆是黑色的衣服,腰间配刀。 这六个人进来在申屠炽面前列成两排,齐刷刷的单膝跪下见礼:“属下见过侯爷!” 申屠炽点点头,几人起来后,为首的一人道:“侯爷有什么吩咐?” 申屠炽朝王嬷嬷微微抬了抬下巴道:“二十板子,给夫人取取乐!” 众人: “是!” 这四个人听了命令一点儿不耽误,两个人上前,一把扯住王嬷嬷的衣领子往前拖了几步,而后将她按在地上,另两个人过去拿过闻府侍卫手里的刑杖,过去过去就开打。棍子落下去一点儿水分没有,啪的一声,打的结结实实。 王嬷嬷嗷一声,扯破了嗓子叫了起来,她拼命的挣扎,可是四个人按着她,按得牢牢地,她根本挣脱不开。 谁也没想到这说打就打,还是这么一个打人的名头 侯爷打了族长家的老嬷嬷一顿板子,就为了给自己夫人取个乐!这话若传出去那还得了? “停手!” 闻越山赶紧叫停,可是这几个护卫和闻府的可不一样,不听他的!闻越山便又转头和申屠炽道:“子擎,先让他们停手,有话慢慢说。” 到底是自己的岳父,面子不能不给,申屠炽朝那几个侍卫道:“暂且停一停。” “是!” 六个人停手,起身站成一列。 屁股上肉多,两板子打在上面,虽说是下手不轻,可疼过了,也不至于就伤到了什么程度。 可是王嬷嬷受不了了,不是因为伤痛,而是因为屈辱。她是心气儿高了半辈子的人了,平日在府里倚老卖老,作威作福,哪曾受过这份羞辱。 她疯了一样爬起来,冲到族长夫人跟前,抱着她的大腿,扯破了喉咙嚎道:“夫人啊,您可给婆子做主啊,不然婆子可没法儿活了。” 族长夫人气的脸色发白,她抖着声音和族长道:“老爷,咱们还是走吧!如今这里可不是咱们该来的地方了。” 族长脸色也十分难看,他转头问闻越山道:“你怎么说?” 闻越山回头十分严厉的和闻子君道:“你怎么回事儿?平白的为什么打她的板子?” 闻子君道:“爹,这个婆子了不得,女儿是要打她的板子,可却不是为了自己,女儿是为了叔祖,还有咱们闻家着想。” 听她这般说,闻越山心里便有底了,可面上仍是一脸怒色的瞪着她,凶巴巴的道:“把话说清楚了!” 族长夫人气极,不等闻子君开口,她先朝族长道:“老爷,您听到了吗?今儿就是他们图个高兴,把我们这两把老骨头也打死在这院儿里了,那也是为了闻家好,如今他们家可是了不得了,咱们还是走吧,莫要在这遭人羞辱了。” 闻越山上前,他朝族长夫人躬身一揖,道:“婶娘,您消消气,君儿年轻,可还有我呢,今儿个这事儿,侄儿一定给您一个交代。待一会儿将事情弄清楚了,君儿错了,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一切按咱们族里的规矩来,,不管她如今是个什么身份,可都是咱们闻家的孩子。” 族长夫人冷笑:“你可不要这么说话,折煞我这老太婆了,话说民不与官斗,今儿个就是我这老太婆被打死在这院子里了,也不过是咱们侯夫人上嘴皮儿砰下嘴皮儿的一点小事。” “婶娘,君儿她虽是轻狂,可也万万不敢对您不敬,今儿个这件事儿,侄儿还是这句话,咱们先把事情问个清楚明白,若是君儿错了,该怎么罚,咱们按族规来,您看如何?” 族长夫人冷哼了一声不说话,闻越山又转身去看族长道:“您看成么?” 族长道:“君儿如今身份不同了,又有身孕在身,责罚什么的便不必提了,不过事情还是要弄弄清楚的。” “若是她错了,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是要罚的,规矩不能坏。”闻越山说着,转向闻子君,正要开口要她老实交代的时候,却听申屠炽忽然出声吩咐下人道,“去搬把椅子过来。” “是,侯爷!”如瑶最先应下,她福了福身子便朝里面去了。 不一时如瑶搬了张椅子出来,她心里明白侯爷让搬椅子必然是要给夫人坐的,开始她也没有多想,可是这会儿猛然发现,眼前可都是长辈,这张椅子她就不知道要往谁的跟前放了。 如瑶犹疑的时候,申屠炽和闻越山道:“岳父,君儿身子重,不能久站,便让她坐下说吧。” 闻越山噎了噎,他看了眼自己女儿的腰身,确实也是心疼了,可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坐啊,就是自己让了,她能坐下去吗?他顿了顿,转头瞪了自己府里的下人一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搬几张椅子出来。” “是,老爷。” 丫鬟婆子一块儿动手,又去搬了五张椅子出来。 待椅子放下,闻越山和族长以及族长夫人道:“咱们先坐下,听她慢慢说?” 族长点点头,大家先后入座,待他们都坐好了,闻越山瞪了闻子君一眼道:“你也坐下吧!” 闻子君便也坐了下来。 “好了,”闻越山道,“说说吧,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把话说清楚了,咱们闻家门风清白,可容不得你来败坏,若是你今儿个说不出子丑寅卯来,你看我饶不饶你。” 闻越山这般一本正经寻她,闻子君一点都不害怕,因为他爹这样子在外人看来是肃穆、严厉,可在她眼里就是装腔作势,就跟他平日里在外面谈生意时,唬人的时候一模一样。 只是她当然也不会拆她爹的台,她也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道:“是,爹,若是女儿说完了,您觉得女儿没理,打屈了这婆子,您也不用责罚女儿,便直接用这根棍子,将女儿打死便是。” 闻越山点头:“嗯,这是个好主意。” 父女两个一本正经的一唱一和着,他们两个不急不缓的,倒是把别人急的够呛。 族长夫人第一个等不及了,她问道:“侯夫人请说,也让我这老婆子也听听,我身边这老嬷嬷是犯了什么大罪了,以至于这么大的一把年纪,要被人按在地下打板子。” 第103章 出一口恶气 闻子君转头朝那刚刚被打了两板子的婆子看了一眼,两人视线一对上,婆子狠狠的瞪了闻子君一眼。 闻子君笑了笑,她淡淡的道:“你们看,瞪我呢!” 族长夫人气不过,她道:“侯夫人无缘无故把那么一把年纪的老嬷嬷按在地上打了两板子,是理所应当,她瞪你一眼就逆天大罪了?” 闻子君也不生气,她说道:“或许您觉得,您身边的嬷嬷,自然是非寻常可比的,我一个小辈,她瞪我一眼,骂我两句又算得什么呢?只是,不知道您有没有想过,这事儿别人会怎么想?闻家以外的人,会不会也觉得您身边的婆子,便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了,便是朝廷里当差的官老爷们,她想瞪也是可随意的?” 族长夫人气糊涂了,她和闻越山冷冷的道:“你这闺女,不愧是打小被你带在身边,见惯了世面的,什么三教九流的嘴皮子功夫,真是学的不赖!王婆子瞪了她一眼,竟是被她给扯到了朝廷大元身上了,若是再让她说上个三两句,只怕这婆子就要担上造反的罪名了?” 当着别人的父母,她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如今闻子君的身份,她敢这么说,这就证明这族长夫人,打心眼儿里一直是瞧不起闻子君的。觉得她出身低,一个抛头露面,什么人都接触的商户之女。这言语间的鄙薄之意,是满的都溢出来了。 闻越山眸色微微冷了冷,但却神色没变,可闻夫人却是一下子变了脸色,她要开口,被闻越山用眼神制止了。 申屠炽原本就硬邦邦的脸色,一下子就冷透了,不过她也没有出声。 只有闻子君便没有在意,其实别人说她,她想来是不怎么在意的。 “您觉得朝廷大元她瞪不得,但瞪我就瞪得了?”闻子君神色认真的看着族长夫人道,“老夫人,您可知道现今三五巷里的大老爷,昔日身为尚书时,是几品的官?” 不等她回答,闻子君自己接着道:“二品,而我是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 族长夫人一愣,闻子君接着道:“若是放在往日,您身边的老嬷嬷,她瞪我、打我、骂我,我都不敢不受着,这没关系,可是如今不同了,她今日瞪我,您说别人会怎么想,别人会说他是瞧不起我呢,还是会说她瞧不起其实是陛下手中的皇权?” 她这一番话说完,大家神色各异,闻越山有些微的得意自豪,心想,脑子越来越灵了。 申屠炽则是觉得,她这般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 族长则是心底一惊,仿若被人一棒子给敲醒了一般,闻子君说的不错,许是因为他们商户身份的原因,打心底自己确实没有多尊重他们。如今她的身份,按理来说,自己见了她都是要行礼的。而看看眼下,他们非但没有对拥有一品诰命身份的闻子君,表示出应有的尊重不说,反而在为了一个婆子和她对持。这若是细追究起来,说他们藐视皇权,还真是不过分。而且,闻家可是出过一个逆臣的,而且那逆臣一家子,如今就住在自己的院子里 老族长越想越害怕,他抬眼去看闻子君,目光颤了颤。他转眼去给族长夫人使眼色,要他不要在多言,可是族长夫人这会儿被气昏了头了,她情绪很是激动的道:“你莫不是要告诉我,你刚才之所以要打她的板子,就是因为预料到了,过不了多久,她会瞪你一眼吗?这种荒唐的话,你说得出口?” “自然不是,”闻子君道,“我哪有未卜先知的这个本事呢?” 族长夫人咄咄逼人:“那么你这么一番话,是在胡搅蛮缠吗?” 闻子君并不生气,她不急不缓的问她道:“老夫人您可还记得,那会儿我进了屋子里,您这位老嬷嬷见了我,是怎么和我见礼的?” 老夫人哪里记得,又因不知道她下面要说什么,便冷冷的看着她没有出声。 闻子君也不管她,转头去问族长,她道:“族长大人,您可还记得,您刚进了这院儿里时,你们府上的这位嬷嬷是怎么给您行礼的?” 族长记得,她是冲过来就给他磕头只是闻子君这丫头,到底是要说什呢?他也是因为拿不准,便没有回答,只是含混的道:“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我还真是没记得这个。” 闻子君转头问她爹:“爹,您记得吗?” 闻越山道:“不过是跪下磕了几个头,这又怎么了?” 闻子君道:“那您觉得她这礼行的可是妥当?” 闻越山忍着笑意,故意板着脸不耐烦的道:“尊卑有别,她身为奴仆,见了主子磕几个头,哪有什么不妥当的?” 闻子君点点头:“可您知道,她见了我是怎么给我行礼的吗?” 闻越山道:“不过就是下跪磕头,还能怎么行礼?” 闻子君摇头:“爹,我进屋时,老夫人坐在首座,她便站在老夫人身边,见了我,既没有下跪也没有磕头,甚至都没有向前挪动两步,只是原地站在那里,朝我福了福身子,动作也很浅,若是不看仔细了,还真是看不到她是动了的。” 闻越山皱眉,做出一脸为难的样子,沉吟了一下,他和闻子君道:“年纪大了,疏忽些就疏忽些,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值得你这般计较?” 闻子君严肃认真的道:“爹,您知道我最是懒散的,若是寻常的事,我才没耐烦计较,但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啊!爹,您有没有想过,一次两次便罢了,但若是这婆子一直是这般做派,那可怎生得了?常言道纸是包不住火的,若是哪天,这事儿传了出去您有没有想过外人会怎么认为?” 闻子君看了族长已经全然变了的脸色,她又转回头来和她爹道:“外人会觉得,在咱们闻家,族长比天大!” “住嘴!”闻越山脸色一变,训斥她道,“这话能乱说吗?” 闻子君道:“我哪有乱说,这事情不是摆在这呢吗?这王嬷嬷见了我只是福了福身子,见了族长老爷就是下跪磕头了,这可是情真意切的自然反应。刚才还瞪我一眼呢,爹,陛下封的诰命,在她眼里,只怕还不及族长老爷的一个脚趾头!您说,这样的奴才不教训,行吗?” 这一番话下来,别说族长出了一身的冷汗,就是族长夫人,也是白了脸,气焰全无了。 闻子君扶着椅背侧了侧身子,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了点,又继续道:“若是让人觉得,咱们闻家不分主仆,尽是一些分不清尊卑、上下的人,那您说,咱们这个家族,还能活得下去吗?” 前边儿出了一个造反的闻大老爷,他们闻家没有灭族都是奇迹了,若是现在再出来一个蔑视皇权的下人,那么闻家,是真的别想活了。 “所以呀,我才会让人来打着婆子的板子,我心里想着,可莫要让她这一个人,把咱们全族的性命,都带累进去。” 闻子君话落,半天没出声的族长,突然喝道:“将这婆子拖出去,直接打死。” 在场的女人除了闻子君外,皆是吓了一跳,族长夫人看着自家老爷,见他脸色严肃的厉害,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闻子君则是低头抚着自己的肚子,眼皮抬都没抬一下。 闻越山道:“叔伯您别生气,打死这就不至于了,下人不懂事,教训教训,改过来了便是。” 族长道:“这样的糊涂东西,留着,早晚是个祸害。” “您也说她糊涂了,和个糊涂东西犯不上,再如何,打一顿赶出府去也就是了。” 族长道:“那就先打上五十板子,然后再赶出府去。” 五十板子下去,人就不知是什么样了,族长夫人心惊肉跳,她道:“老爷——” 只是话尚未出口,便被族长给瞪了回来,她怒斥道:“你给我闭嘴。” 族长脸色黑青,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心想都这个时候了,她这夫人,竟然还想要给这奴才求情,若不是她平日里纵的,这婆子怎么能猖狂到这般地步? 族长和闻越山道:“既是在你府里出的事情,那么这板子,就在你这里打,也算是给你个交代。” 闻越山道:“叔伯,您莫要这般说——” 族长抬手,打断了他下面的话:“你不要多说了,这件事可不止关系到你我。” 闻越山便没再多说,他交代府里的侍卫动手,申屠炽带来的侍卫就拎着棍子在那站着,闻越山却没敢让他们动手,不为别的,实在是因为他们出手太重,他可不想在自己的院子里闹了人命出来。 第104章 撑腰 虽说王婆子三番两次的欺负闻夫人,闻子君被她给气急了,可也只是想要不轻不重的打她个二十板子,教训教训她便是,可事情被他们这么一闹,二十板子就变成了五十板子。 这五十板子虽是没有下重手,但王嬷嬷一把年纪了,也被打个够呛。打完了,闻越山让下人,抬着,把她送了回去。 这时族长和夫人便也起身告辞了,两方客气了几句后,闻越山和媳妇正要送两人出门时,申屠炽突然出声道:“等等!我有句话想要问问族长夫人。” 几个人停下脚步,转回身来,族长道:“侯爷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 申屠炽道:“吩咐倒是没有,有一句话我不大明白,还请夫人赐教?” 族长心里一沉,申屠炽这是要发难了,硬着头皮道:“侯爷请讲。” 申屠炽道:“我想问问,之前夫人口中的三教九流是什么意思?” 族长夫人也不是个糊涂到底的人,这会儿早已是清醒了过来,被申屠炽这么一质问,方才觉出怕来,她心中惊慌,却是哑口无言。 “你为了一个荒唐的婆子为难我夫人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可你说她三教九流是什么意思?”申屠炽转眼看向族长道,“你们族里是怎么样的规矩,我不管,也管不着,可是闻子君她如今是我申屠炽的夫人,如此,便容不得任何人欺负。” 申屠炽看向族长夫人道:“我申屠炽名声不好,在背后骂我的人不少,可是敢当面骂的没有,更别说骂我夫人的!今天你是第一个。” 族长夫人抬头一眼便撞上了申屠炽冷冰冰的视线,望进他毫无感情的双眼,族长夫人猛然想起了眼前这个人是申屠炽,是京城里无人不知的活阎王,想起了他敢当街砍杀朝廷大元的事 族长夫人呆住了,族长出声道:“侯爷,是内子放肆了,待回去老夫会按族规处置。” 申屠炽道:“你怎么处置我不管了,这是第一次,族长夫人给我夫人赔了礼你们便走吧!可是记着,没有下一次。” 让她给闻子君道歉!族长夫人很是有些年纪的人了,让她给一个小辈道歉,她还真是低不下这个头来。可是虽说她在闻家人面前,尚敢说一些不阴不阳的话,但在申屠炽面前,她是真的不敢。这一会儿她被申屠炽看了一眼,便是打心底的发凉 见她迟迟不动,族长不得不出声道:“是你有错在先,言语间冒犯了侯夫人,赔个礼也是应当的。” 族长夫人咬牙,闭了闭眼,她转身和闻子君道:“是我说错了,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她这硬邦邦的一句话说完,便要转身离开,这时就听申屠炽冷哼了一声,他淡淡的道:“果然你们族里的规矩与众不同,只是今日道歉,得按照我的规矩来。” 族长道:“不知道侯爷的规矩是怎样的?” “下跪磕头。” 气氛瞬间凝滞。 族长和夫人都是一般不堪受辱的表情! 一时间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音,片刻后闻子君打破了沉默,她上前几步,抬手搭在了申屠炽的一只胳膊上。申屠炽转头看过来,闻子君扬起脸来朝他笑笑,她说:“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去吧。” 申屠炽不情愿,皱眉又去看了族长夫人一眼,面色不好看。 闻子君搭着他的胳膊的手晃了一下:“走吧,好不好?我想回去了。” 申屠炽只好点头,两人转身,和闻越山夫妇告了别,便出了闻家老宅,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 马车里,闻子君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他厚实的肩膀上,她道:“怎么说也是长了我两个辈分的人,道了歉已是不错了,别生气了。” 申屠炽道:“我管她是几辈的人?” 闻子君抬头,在他脸侧轻轻亲了一下。 申屠炽低头就见闻子君朝他笑,申屠炽抬起大手,蹭了蹭她的脸颊,嗓音低沉的道:“笑什么?” 闻子君道:“开心呐!” 申屠炽无奈:“被人骂了,你还开心?什么时候你脾气这么好了?” 闻子君笑:“被人骂了我不开心,可是被人骂了之后,有人为我撑腰,给我出气,我就开心了。” 申屠炽原本绷着的脸色,柔和了一些,却也并没有和缓多少。 闻子君道:“这些日子都没见过你笑了,你还是笑起来的样子,最是英俊。” 申屠炽看她一眼,仍是没有释怀的道:“今天如不是在你家里,我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闻子君点头,和他同仇敌忾的道:“若不是看她实在是有些年纪了,我也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申屠炽转过头去没有理她,闻子君推推他:“你这是生我的气呢?怪我把你叫出来了?” “没有。”申屠炽道,“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们敢这么对你!” 闻子君抱着他的腰:“他们以后不敢了。” “今日” 申屠炽刚起了个头儿,就没有下文了,闻子君好奇他说什么,问道:“今日怎么了?” 申屠炽没有立即回答她,他沉默了好长时间才出声道:“今日她说你时,我见你并么有生气,是不是以前经常有人,这般说你?” 闻子君没有想到,申屠炽他竟然想到这里来了,知道他是以为自己是被骂的多了麻木了,所以才不生气的。他是心疼自己了。 她笑着摇摇头:“哪有这种事情。” 申屠炽却不信,他道:“我该早些遇到你的!” “早些遇到我,你要帮我打架?” 闻子君是开玩笑的,不想申屠炽却很认真的点头,“嗯”了一声。 闻子君靠在他怀里道:“若是这样的话,那真是该早些遇到你的,我小时候可没少和人打架,别人家孩子多,谁都有几个兄弟姐妹帮忙的。可是我们家就我一个。” 申屠炽听着竟然提起心来,他道:“那你岂不是要被人欺负了?” 闻子君点头:“前头几次真是被他们打的挺惨,我被打的灰头土脸的跑回家里,我娘气的说是要去找那些孩子的爹娘说理,却被我爹拦下了,我爹蹲下来给我擦了擦脸,他问我,为什么被打的这么惨?” 我说:“他们人多,要是一对一我一定能打赢。” 我爹就告诉我,他说:“那下次的时候,不管多少人打你,你只盯着一个打,抓住一个人就不要撒手。” 闻子君笑笑道,“后来我按照他说的去做了,几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跟我打架了。” 申屠炽道:“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说道这个闻子君不好意了,她道:“也不是他们欺负,我小时候家里没有其他的孩子,没人陪我玩儿,我就上街去找其他孩子玩儿,可是一般街上乱跑的都是男孩子,他们不和我玩儿,我那时候年纪小,性子霸道,谁不和我玩儿我就和谁打架。” “后来呢?” “后来他们都服了我了,可是我娘却不许我和他们混在一起了,就是我六七岁的时候,她买了好几个和我年纪相当的小丫鬟进府里陪我玩儿,再过了两三年我就不贪玩儿,就爹开始跟着我爹走了。” “后来呢?” “后来就被陛下赐婚了,嫁给了一个只见过两次的男人!”闻子君说着忽然叹息一声道,“我以前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的日子是这样的。” 申屠炽低头问她:“这样是怎么样的?” “我那时候其实很希望可以永远不嫁人,一辈子就那么自由自在的!”闻子君说着转头看着申屠炽道,“可是我很幸运,遇到了你。” 申屠炽抱着她说道:“我也是!” 两个人静静的相拥着,气氛正是温馨美好呢,忽然闻子君轻声“啊”了一声。 申屠炽一下紧张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闻子君摇摇头:“小家伙踢了我一下。” 申屠炽竟呆呆的没回过神儿来,他脱口问道:“谁踢了你一下?” 闻子君抓过他的大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肚子里的小家伙很给面子,没过一会儿又来了一下。 这一下也不知是小拳头还是小脚,正打在申屠炽的大手上,打的申屠炽心惊肉跳。 他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说道:“他想干什么?” 闻子君笑:“大夫说” “大夫说?” 闻子君点头:“之前有过几次了,我请了大夫看过,忘了和你说了。” 申屠炽道:“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这都是正常的,这是小家伙在伸胳膊伸腿呢!大家都是如此,不用紧张。” 申屠炽还是皱着眉头:“会不会踢伤了你?” “怎么会呢,他还小呢?”闻子君见他紧张,便开玩笑道,“他长大之前都别想踢伤我,等他长大之后可就不知道了。” 申屠炽道:“他敢!” 第105章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如瑶掀开帘子,申屠炽下了马车,转身去扶闻子君,闻子君扶着肚子出了车厢,这时候赵全顺搬了个马凳过来,他目光盯着脚下,可以不想抬头一般的,站在马车旁边的如瑶,却是一直在盯着他瞧,看神情是一脸的看不惯。 赵全顺到了马车跟前,正要弯腰放下马凳时,如瑶突然大声说道:“干什么冒冒失失的往前冲,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冲撞了夫人怎么办?” 闻子君诧异,她还没见过如瑶这么说话的,抬眼去看,就见她俏生生的小脸儿,气呼呼的鼓着。 赵全顺一声不吭,他默默的弯下腰身,把马凳放下,而后又默默的起身来,朝他们弯了弯腰,便要退下去。 闻子君皱眉,她很严肃的和如瑶道:“怎么和赵侍卫说话的?怎么这么没有礼貌?给赵侍卫道歉。” 如瑶低着脑袋不说话,竟然犯起了倔不肯道歉。 闻子君更是纳罕了,正要再开口时,却听赵全顺道:“夫人,属下当不得,是属下德行有失,对如瑶姑娘多有冒犯,还请夫人莫要怪罪。” 闻子君顿了顿,她又将两个人打量了一遍,眨了眨眼她和如瑶道:“赵侍卫是个老实人,若是哪里得罪了你,想必也是无心,你可不要得理不饶人。” 如瑶低着头,小声应道:“是,夫人。” 闻子君便不再管他们了,扶着申屠炽的胳膊,小心的下了马车,两人一道往府里走去。 进了大门没走了一会儿,如瑶忽然说自己的有东西掉了,要回去找,闻子君让她去了,如瑶走了之后,闻子君拉着申屠炽悄悄的跟了过去。 申屠炽想要问她做什么偷偷摸摸的,可是才一出声就被她捂住了嘴,闻子君轻声道:“嘘,别说话。” 往回走了一段儿,听到了前边儿如瑶的声音,闻子君拉着申屠炽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偷偷看了过去。 前边儿如瑶堵上了赵全顺,她掐着腰语气嘲讽的道:“你装什么好人,我用你装好人给我求情吗?虚伪。” 赵全顺不吭声。 “若不是你,夫人会骂我吗?夫人跟前你装什么可怜呢?” 赵全顺沉默。 如瑶气愤:“你怎么不说话,理亏了是吧?全府上下就你会装,让谁都觉得你是个老实人,其实呢,你就是最不老实的一个,满肚子坏水儿” 赵全顺先是不吭声,如瑶骂着他就听着,可是他这个样子,弄得如瑶约吗越生气,最后她干脆动起了手,使劲儿踢了他一脚,然后转身就跑了。 闻子君躲在大树后头没动,如瑶就从他们前面跑了过去没有发现他们,待她跑远了,闻子君又探头朝原来的方向去看,就见赵全顺还直愣愣的站在那里没动,好一会儿之后,才转身离开。 回到后院儿闻子君叫了如琼过来,开门见山的就问她,如瑶是不是和赵全顺有什么过节? 如琼摇摇头又点点头,她看了申屠炽一眼,有点不知道该不该说。 闻子君见了,转头便和申屠炽道:“子擎,你先去里屋坐一会儿。” 申屠炽看了她一眼,老大的不高兴,不过还是起身进了里间,不一时又出来了,手里拿了两个软垫,塞到了闻子君背后,让她靠着,自己则抬腿朝外边去了。 闻子君问他:“你去哪儿啊?” “出去一趟。” “出府啊?” “嗯!” “什么时候回来啊,快吃午饭了?” “去去便回,”申屠炽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带回来。” 闻子君想了想道:“前两天你买的那种果干,再买点回来吧!” “好,若是我回来晚了,你便先吃。” 闻子君点头。 申屠炽走后,闻子君又问如琼道:“说吧,他们两个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如琼有点不要意思开口,她迟疑着道:“夫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就是前些日子,如瑶绣了一个荷包,送给赵全顺了” 闻子君并没有感到意外,她之前已经猜了个大概,如瑶之所以如此反常,是因为她喜欢上了人家了。 “送给赵全顺,然后怎么了?”闻子君好奇,难道赵全顺拒绝了? 如琼特意朝门口处看了眼,见如瑶没有过来,才小声和闻子君道:“夫人,奴婢能看得出来,如瑶将荷包托人送出去之后,她很紧张,但是心情却很好可是,没等半天,那荷包就被送了回来,赵全顺他没收。那天晚上,如瑶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了。” “奴婢当时还以为,她要难过些日子呢!”如琼原本情绪是有些低落的,可是说到这,她又忽然笑了起来,接着道,“可是啊,第二天一早,这丫头又生龙活虎的跑出去了,她堵住赵全顺,毫无理由的把他骂了一顿。打那以后啊,如瑶是见他一次,就找他一次的麻烦,不过赵护卫他脾气也好,不跟如瑶生气。” 闻子君摇摇头,想起她刚才见到赵全顺站在那里久久不去的样子,她叹口气道:“由他们去吧!” 到了开饭的点儿申屠炽没有回来,闻子君等了一会儿申屠炽依旧没有回来,猜到他许是有事情耽搁了,便没有再等,让人传菜了。 原本是有些饿了的,可这会儿却忽然没什么胃口了,一个人吃的慢慢悠悠,等她吃完了饭,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申屠炽才回来,手里拎着个一包果干。 ——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转眼就到了十月,十月十三这天凌晨,天还没有放亮,下人们也都没有起床,整个侯府都是静悄悄的。 忽然睡梦中的闻子君肚子一阵剧痛,她生生的被疼醒了,她着伸手去推旁边的申屠炽,申屠炽迷迷糊糊的醒来,以为她又饿了,他侧过身子,抱了抱她些微沙哑的声音问她:“想吃点什么?” 闻子君咬牙,疼的说不出话来,申屠炽觉得不对,抬手一摸,摸到了闻子君一脑袋的冷汗。 “来人,叫大夫!”申屠炽一边大声叫人,一边下床点亮了蜡烛。 自打闻子君的孕身八个月那时起,申屠炽便请来了稳妥的大夫和稳婆,在府里住下了。 这会儿申屠炽这一道喊声,在寂静的夜里,差点儿传出半个侯府去,没一会儿外面便想起了一道道脚步声 申屠炽回到床边,他声音绷的就如拉紧了的弓弦:“你觉得怎么样?哪里难受?” 那一阵疼过去了,闻子君喘着粗气,好一会儿声音低弱的道:“刚才肚子疼,疼的特别厉害?” “是不是”申屠炽也有些没了主意,“是不是要生了?” 闻子君摇头:“不知道——” 话没说完,又疼了起来。 “别怕,大夫来了。” 申屠炽想要起身去外面看看大夫到没到,可闻子君却仅仅的抓着他手不肯放开,他便没有起身,转头朝外面又喊了一声“叫大夫”,话音没落,如琼便小跑着进来禀告说,大夫在门口候着了。 “让他进来,快些。” 如琼咬唇:“让奴婢,服侍着夫人,穿件衣衫吧?” 申屠炽沉了声音吼道:“穿什么衣服,快去!” “是!”如琼起身,还是上前给闻子君盖了盖被子,才小跑着出去,领了大夫进来。 大夫进来看过,说无事,只是要生产了,如琼赶紧让人去叫稳婆准备,申屠炽则将闻子君裹着被子抱到了产房。 到了产房,闻子君便将申屠炽打发出去了,让人去通知了闻子君的爹娘后,申屠炽便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守着。 闻子君疼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的清晨,终于产房里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第106章 闻子君睡了一整天,睁开眼睛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申屠炽,申屠炽见她醒了,低声叫人进来点灯。 “你怎么进来了?” 申屠炽俯下身子,额头抵着闻子君的额头,轻轻地蹭了蹭:“我进来看看你。” 闻子君唇角弯起,她气息虚弱的道:“孩子呢,我还没看到呢!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儿,”申屠炽道,“一直睡在你身边来着,刚刚被奶娘抱出去喂奶了,岳母也刚刚回去,说明天一早过来。” 闻子君点点头。 孩子出生那一会儿,闻子君折腾了一天一夜早已经筋疲力尽了,都没来得及看上小宝贝一眼,就昏睡了过去,这会儿特别的想看上一眼,仿佛知道她的想法,申屠炽出生道:“别着急,一会儿就抱回来了。” “他长得什么样子啊?漂亮吗?” “长得不算漂亮,不过大夫说身体很结实,健康。” “健康就好,”闻子君想想又问他,“长得像谁啊?” 申屠炽道:“想我。” 闻子君便抬眼,朝他轮廓清晰的脸上看去,看了一会儿她笑了笑道:“你分明长得这般英俊,像你怎么会不漂亮呢?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小宝贝。” 申屠炽迟疑了一下,而后安慰她道:“君儿,小孩子只要身体结实就好,漂不漂亮不重要。” 闻子君奇怪的看他一眼:“你干嘛这么说?” 申屠炽声音低低的道:“孩子像我,长得不漂亮,你不要嫌弃他。” 其实申屠炽并没有看出孩子长得像谁,只是觉得小家伙是真的不漂亮,甚至是有点丑丑的,可产婆当时却说这孩子的一双眼睛,长得和母亲一模一样,申屠炽怕闻子君接受不了,才一个劲儿的说孩子像自己。 闻子君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这会儿听他这么说只觉得奇怪,她道:“你胡说什么,他长得像你一定可爱的不得了,我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 两人正说着时,如琼抱着孩子进来了,闻子君让申屠炽扶着她坐了起来,从如琼那里接过宝宝,抱在自己怀里,她低着头,仔细看着。小宝宝刚刚吃饱就又睡着了,闻子君看着他红彤彤皱巴巴的小脸儿,又抬眼看了看申屠炽,然后她沉默了 沉默了一会儿闻子君道:“小孩子只要健健康康的就好。” “嗯!”申屠炽把孩子接过来放到了床上让他睡着。 如琼道:“夫人,灶上煮着粥呢,奴婢去给您盛一碗吧。” 不等闻子君说话,申屠炽便让她去盛了。 孩子的洗三日他们并没有邀请三五巷的闻家人,可是待人群散去以后,如琼却拿着一个小包裹走了进来道:“夫人,刚刚闻家的丫鬟送了这个过来。” 闻子君看了眼问她:“是谁让送过来的?” 如琼道:“是八小姐,和九小姐让人送的,他们各自给咱们小公子做了一套衣服。” 听说不是大房的,而是八小姐和九小姐,闻子君便让她将东西拿了过去,如琼将包袱放到了床上打开,拿出了里面的两套小衣服递给闻子君看。 闻子君看着两件做工精细的小衣服,想起了她刚到尚书府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两个就是第一个过来送礼的,虽说他们当时的接触也不算多,但是这两位小姐对她还是很和气的,如今还念着旧情给她的儿子送了礼过来,她怎么也该表示一下才好。 闻子君想了想和如琼道:“我记得咱们刚刚进京,还住在尚书府那会儿,我在大西街上买了几间小铺子,原本是想着开店来着,后来事多就耽搁了,那几个铺子的地契你去找找,找到了拿两张地契出来。” “夫人,您是想用这铺子做回礼吗?” 闻子君点头:“说起来,我和闻家的过节,和他们两个没关系,如今宝宝出生,他们还能想着亲手做件衣服送过来,这是一份情谊,我若是当做没看到的话,那可就是我的不对了。” “奴婢明白,可是夫人,您用这铺子做回礼会不会太重了些。” 闻子君道:“哪算得上什么铺子,不过是几间空着的店面,在大西街的最里边儿,地段也算不上多好,只是是租出去的话,一个月能有个四五两银子的租金,银子虽不多,但好歹是个长久的进项。他们现在都还没有嫁人,我若是直接送了银子过去,他们也是拿不到手里的,倒不如这个实惠些。” “奴婢明白了,”如琼道,“夫人您真是心善,凡事也替人想的周全,奴婢这就去找,找到了便让人送过去。” “去吧。” 如琼将地契找出来时,如瑶见了,问明缘由后她抢着要送,如琼道:“打发个小丫头去就行了,你留下夫人跟前侍候吧,现在可正是要人时候呢!” 如瑶道:“姐姐不知道,嬷嬷们嫌我毛躁,都不许我插手小公子的事呢,我留下来也无事可做,您便让我去吧?” 如琼笑道:“你这懒丫头也勤快起来了,你既不怕辛苦那就去吧。” 如瑶接过地契笑道:“坐马车哪里辛苦。” “你这模样倒像是没做过马车的一样,”如琼想想又交代道,“你要记着东西要亲手交到正主手里,他们那里的情况,可比咱们府里要复杂的多,你可要仔细些知道吗?” “知道知道,”如瑶点着头道,“交给我你还不放心吗?我得走了,还要赶在天黑之前回来呢。” 如瑶说着竟是迫不及待的小跑着就走了,她到了前院儿直接去找了赵全顺,抬着下巴和他道:“夫人让我出门去办事,你去套辆马车来。” 赵全顺道:“如瑶姑娘稍候,我去叫车夫套车。” 如瑶道:“我是说让你赶车。” 赵全顺顿了顿道:“如瑶姑娘稍候。” 赵全顺去套了马车出来,如瑶上了马车,去时她不住的催着赵全顺赶快些,等到了三五巷闻家办完了事情出来时,天色还很早,她开心的跳上马车,指使着赵全顺道:“先不回府,我要上街买点东西。” 赵全顺便调转了马头往街上去了,等到了街上,又不住的让赵全顺赶慢一些,她自己则钻出了车厢,坐在马车外沿儿,见到了好吃的好玩儿的就指使着赵全顺去买。一会儿买个烧饼,一会儿又买串糖葫芦,经过一个捏面人儿的摊子时,她跳下马车,指着赵全顺和那师傅说,照着这个人捏一个,不过要把他的脸换成猪头。 她说完挑衅般的去看赵全顺,可是赵全顺依旧木着一张脸,一声不吭的在旁边站着。 他越是不吭声,如瑶就越是过分,两个人就像是叫了劲一样的 —— 三五巷闻家,如瑶过去给八姑娘和九姑娘送了两间铺子的事儿,一下子就传开了。 六姑娘第一个坐不住了,九姑娘她管不着,可是八姑娘是她亲妹妹。八姑娘跟前,闻琪儿特别生气的质问了她,为什么这么没有骨气要收闻子君送来的破铺子!她是真的特别生气,当即要求八姑娘将地契送回去,八姑娘不肯两人大吵了一架。 二夫人过来劝都劝不住,闻琪儿上去便要抢,闻雅儿就推她,最后二夫人二夫人发了脾气,把桌子上的擦完茶壶一股脑的摔了一地,二人才安静了一点。 二夫人骂了他们两个几句,八姑娘委屈的哭了,她道:“娘,姐姐疯了,非得要我把铺子送还回去,女儿不是舍不得这个铺子,留下它也不是为了自己。娘您想想,留下这个铺子咱们把他租出去,日后每个月都能有个几两银子的进项,至少以后咱们吃穿是不愁的。可若是还了回去,那么咱们以后怎么生活?咱们和大房不能比,大伯母的娘家富贵,这些日子他们暗中可没少接济大房,可是这些银子,大房可都没有拿出来分给大家,哪怕一辆都没有。娘,咱们不能也指望不上别人了,眼下咱们得想想自己该怎么生存了。这个铺子留下,暂且租出去,待日后咱们手头宽裕了,自己接过来做点小生意,不是挺好吗?” 六姑娘气的喊道:“你就这么没有出息?要像个乞丐一样的活着?” 八姑娘也喊了回去:“我没有出息,我要顾着一家人的吃喝,你有出息是想把我们都饿死吗?这些日子我日日做绣活十个指头都戳烂了,你呢,你有出息只顾日日读书。” “你”六姑娘气的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到了九姑娘跟前,委婉的说了一些话,言语间的意思是让九姑娘把铺子交到公中去。 听了这番话,向来性子柔软的九姑娘头一回违抗了老夫人的意思,没有将铺子交出去,不过她还是退一步的表示,等铺子租了出去,她愿意把租金上缴。 老嬷嬷听了当即便沉了脸色,九姑娘道:“还请嬷嬷体谅,彤儿自私一回,铺子彤儿的留下日后供我弟弟读书用的,我弟弟已经在家里待了一整年了,他是男孩子,若不读书一辈子可就废了。” 他们当初被赶出来是净身出户,别说首饰金银,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府里的成年男人,全都关进了大牢里,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出来。 眼下这样的情况九姑娘知道这银子一旦进了公中,他们这一房就是别想再见着的。他知道大房是有些银子的,却没有往外拿过,他们自己房里的少爷,也送去了齐家读书 九姑娘明白,这种时候是不能指望别人给你打算的,凡事要自己操心。 第107章 刚刚出生的小孩子一天一个模样,闻子君的宝宝满月时,已经全然变了个样子,白白嫩嫩的十分的可爱,闻子君看着他肉嘟嘟的小脸上依稀能看出几分申屠炽的影子,心里便不再为他的样貌担心了。 这日闻子君出了月子,她痛痛快快洗了热水澡,收拾收拾披了件寻常的斗篷,就准备回主卧去了,她这边,刚把宝宝抱在怀里包好,准备出门时,正好如琼抱着裘衣进来了。 如琼道:“夫人,您这样出门可不行,屋里烧着地暖,您觉得不冷,出了屋子可了不得呀!前些日子刚下了一场大雪,正是冷的时候,您穿上这个再出门。” “好!”闻子君回身,把孩子放回了床榻上,如琼服侍着她换上了厚裘衣,而后才抱着孩子出门了。 回到主卧没一会儿,小丫鬟进来报说子轩少爷来了。 闻子君听了转头和如瑶道:“去领他进来。” “是,奴婢这就去。”如瑶福了福身,和小丫鬟一道去了。 两人下去后如琼和闻子君道:“夫人,您坐月子这一个月,子轩少爷好几次嚷嚷着要见您,都被侯爷拦了,少爷可不高兴了。” 闻子君笑了,她看了眼天色问道:“这个点儿他是下学了?” 如琼点头:“文山书院离咱们这里不算远,子轩少爷经常下了学就先到咱们这来一趟和侯爷闹一场才回家的。” 闻子君道:“一会儿你派个人去我娘那里说一声,轩儿今儿个在这吃了晚饭再回去,再让人去厨房里吩咐一声,让他们晚饭时多做几道轩儿爱吃的菜。” “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安排。” “姐姐,姐姐。”没一会儿小家伙生龙活虎的跑了进来,他一进屋子小脑袋转来转去,见屋子里没有申屠炽的影子,才松一口气下来。 他蹬蹬蹬的跑到床边,而后背着小手扬起脑袋看着坐在床沿儿上的闻子君道:“你终于肯见我啦?” 闻子君道:“我什么时候不肯见你啦?” 子轩道:“你一直躲着我呢,还让他拦我,不让我去找你。” 闻子君道:“他拦你是他拦你,怎么往我身上推呢?” 小子轩张了张嘴,小脑袋朝旁边一扭不说话了,闻子君捏了捏他的脸颊,问他:“你下回再来找我,他就不拦着你了。” “真的?”闻子君又扭过头来看她。 闻子君点点头,她拉着闻子轩到自己跟前揉了揉他的发顶道:“下回你再见到他时,改口叫他姐夫,他就不拦你了。” “可他不是侯爷嘛?” “他是侯爷,但也是姐夫啊?” “嗯那好吧!”闻子轩说着话呢,眼睛却不住的盯着床上的宝宝瞧,瞧了一会儿转回头来和闻子君道,“姐姐,他每天都吃的什么?怎么每隔上几日就要胖上一圈。” “他这么大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闻子君转头,就见襁褓里的小家伙已经醒了,正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俩呢,小嘴巴里还时不时的吐着泡泡。 小子轩趴在床沿儿,和小外甥对看,看了一会儿他转头和姐姐道:“娘说,我是宝宝的舅舅?” “对呀。” 小子轩不说话了,神色很是认真的在盯着宝宝看,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这时候外间传来了开门响,小子轩身子一顿,抬头一脸不满的他姐姐道:“姐姐,他又来抓我了。” “你叫他姐夫试试!” 两人正说着呢,申屠炽已经走了进来,手上拎着百味斋刚出炉的糕点,进了屋子将糕点盒子放到了桌子上,人便朝床边走了过来。 闻子轩急了,以为他是来抓自己的,见他到了跟前了,赶紧脱口大声道:“姐夫,我先不走,我要和我小外甥再说一会儿话。” 申屠炽一愣,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站在那里小身子绷的紧紧的,他很自然的就抬起大手揉了揉子轩的小脑袋,嗯了一声,他道:“桌子上有糕点,自己去拿着吃。” 闻子君起身道:“你们两个坐一会儿吧,我去厨房看看。” 申屠炽道:“多穿点。” 闻子君点点头,又和闻子轩道:“我让人去和爹娘说了,你今天晚点回去,今天就留下来吃晚饭吧?” 闻子轩便点点头:“好!” 三个人一块儿吃了晚饭,饭后小子轩又和外甥玩儿了一会儿,待天都黑透了时,申屠炽骑马把他送了回去。 —— 年底的时候,孔罗向闻子君提亲,说他想娶如琼为妻,闻子君问过如琼的意见后做主定下了这门亲事,因着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就饿没有多耽误,过了年就给两人办了喜事。 如琼嫁人了,闻子君便又操心起了如瑶的终身大事,如瑶虽是比如琼小两岁,可也早就到了婚嫁的年龄了。 她叫了如瑶过来,本想问问她和赵全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可不想她刚刚提了这话口,如瑶却直接说她不想嫁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特别的坚定,而且看得出来情绪有些不好。 闻子君朝她脸上看去这才发现,如瑶瘦了许多,闻子君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她:“你和赵全顺,你们两个?” 如瑶道:“夫人我们两个不可能的,他不喜欢奴婢,奴婢也不会嫁给他。” “你们之间打打闹闹的不是感情挺好的吗?” 如瑶摇头道:“那是奴婢以前不懂事,现在奴婢都明白了。” 闻子君见她神色消沉的模样真是以前都没有过的,如瑶的性情天真孩子气,总是嘻嘻哈哈的也存不下心事。见她现在这个样子,闻子君心疼了,她道:“不嫁就不嫁吧,好男儿多得是,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帮你留意着。” 如瑶睫毛一眨忽然就哭了,豆大的泪珠成串的往下落,她吸了吸鼻子道:“姑娘,奴婢谁也不嫁,除了您别人都不喜欢我,也没人对我好,奴婢一辈子就跟着您服侍您。” 两个人自小一起长大,十几年的感情不是说说的,这会儿见如瑶哭了这般,闻子君心里揪扯着难受,她是真的没想到,如瑶会伤心成这个样子,这些日子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儿子身上,也没有怎么注意如瑶,不知道这些日子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心想问问,可到底没忍心。 如瑶哭了一会儿就下去,闻子君把如琼叫了过来,和她打听了一下如瑶和赵全顺的事情。 如琼却摇头,她道:“夫人,奴婢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好像是打去年,咱们小公子满月的那时候开始,如瑶就再也没去找过赵全顺了。那段时间吧实在反常,在那之前,都是如瑶三不五时的找些各种事情做借口去找赵全顺,赵全顺可一次都没有来找过如瑶。可是那段时间如瑶不去找他了,赵全顺却托人来找了如瑶几次,不过如瑶都没有理会。奴婢也问过如琼几次,但她却什么都不说。” 闻子君皱眉道:“去把赵全顺叫来。” “是。” 如琼出了屋子,也没打发别人,她自己直接去了前院儿,门房处找到了赵全顺,她也没给赵全顺好脸色,传了话便走了。 如琼前头走着,赵全顺后头跟着,刚刚到了主院儿大门口时,有厨房的婆子来找如琼有事,如琼心想左右院子里还有丫鬟婆子守着,她便跟着婆子走了,让赵全顺一个人进去。 如琼走远了,赵全顺正待上前去敲大门时,大门却先一步开了,如瑶从里面走了出来,赵全顺便就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定在那里不动了。 如瑶抬眼见到是他,皱着眉头便要绕开,赵全顺便赶紧抬腿跟了过去。虽说他走路脚有些跛,可他人高腿长步子迈的大,几步便绕到了如瑶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如瑶便再次绕开,他就又去挡,几次三番过后,如瑶沉声喝道:“赵护卫请你自重!这里可是后院儿,你再敢挡着我的路,我回头禀告夫人,看夫人打不打断你另一条腿。” “我”赵全顺吞吞吐吐的道,“我,那日,我早早就出来了,路上遇到袁五,他叫我去他家喝” 如瑶不听他说,转身就往回走,到了大门口推开大门就要进院儿,赵全顺一急,就伸手拉了她胳膊,如瑶红着眼睛大喊了一声“放开我!” 她这一喊,把里面守门的婆子惊了一跳,忙忙地跑出来结果一眼就看到了如瑶被赵全顺扯着胳膊。 李嬷嬷吓了一跳她喝道:“赵全顺你好大的胆子,还不把手给我放开。” 赵全顺慌慌忙忙的松开了手。 李嬷嬷把如瑶拉到怀里,见她流了一脸的泪,李嬷嬷心疼的给她擦着眼泪,抬头就骂赵全顺道:“你这臭小子,你是活腻了吧,光天化日的就跑到后院儿来了,还欺负起了如瑶姑娘,动手动脚的你还,你怎么敢?平日看着你一副老实模样,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我这就去禀告夫人,看夫人把不把你另一条腿也给打断了。” 赵全顺老老实实的听着李嬷嬷的训斥,眼睛却往如瑶身上看,李嬷嬷更来气了:“你看什么看?她是你能看的吗?咱们如瑶花儿一样的美人你也敢惦记?还不给姑娘道歉。” 赵全顺还真听话,他看着如瑶道:“对不起。” 不等如瑶开口,李嬷嬷又道:“道歉也没有用,你真是无法无天了,我这就去禀告夫人,看她收拾你。” 第108章 心意 李嬷嬷转身就要去禀告闻子君,但胳膊却被如瑶抱住了,如瑶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和李嬷嬷道:“嬷嬷让他走吧,夫人那么忙就别为了这点小事去打扰她了。” 李嬷嬷道:“可是这小子也太不像话了。” 如瑶道:“嬷嬷,这一次咱们就算了,若是他下次再敢到后院儿来,再禀告夫人收拾他不迟。” “你就是心善,”李嬷嬷掏出帕子给如瑶擦了擦脸,他道,“若是下次她再敢欺负你,你一定要和夫人讲。” 如瑶点头。 李嬷嬷抬头瞪了赵全顺一眼,喝道:“姑娘好心放了你这一次,你还不快走?” 赵全顺没有动,他朝李嬷嬷拱了拱手道:“嬷嬷,我得进去一趟,夫人叫我,还劳嬷嬷进去替我通禀一声。” 李嬷嬷道:“夫人叫你?” 赵权顺道:“是,夫人叫我。” 如瑶问他:“夫人叫你做什么?” 赵全顺看着如瑶摇摇头道:“我也不知,如琼姑娘和我说夫人叫我,并领了我过来,适才姑娘有事先走了,也并没有说是为了什么事情。” 心想夫人刚刚问过她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回头就把赵全顺叫了过来,必然是为了此事 如瑶咬唇,她刚刚和夫人说的话都是真的,她现在是真的不想嫁人了,她也不想要夫人插手这件事情。 “你先等着。”如瑶和赵全顺说了一声,转身就拉着李嬷嬷回了院子。 如瑶随手上大门,她和李嬷嬷道:“嬷嬷,我进去一趟。” “去吧。” 如瑶进了屋子给闻子君见礼,闻子君见是她问道:“怎么是你啊,你不是去厨房了吗,你如琼姐姐呢?” 如瑶道:“如琼姐姐有事去忙了,奴婢正要往厨房去时,半路上遇到了赵全顺” 闻子君点头:“他过来了呀,让他进来吧!” “夫人”如瑶没去叫人,反而到了闻子君身边她小声道,“您不要见他了嘛,让他回去吧!” 闻子君奇怪:“我也不把他怎么样,见见他怎么了?” “夫人,您就别见了嘛!” 闻子君叹气:“那你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有没有欺负你?” 如琼摇头:“他没有欺负我,他只是不喜欢我。” 闻子君道:“和你如琼姐姐不说,和我也不说,你若是不说的话,我就叫他进来问。” 如瑶低着小脑袋,带着淡淡的鼻音她道:“其实一开始他就不喜欢我,是奴婢寡廉鲜耻的总是缠着他,可是奴婢再缠着他,他也总是对奴婢冷冷淡淡的” 闻子君听着,可听她说到这就卡住了,她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下文,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奴婢看到,她和前边儿街市上一个豆腐店的寡妇好上了。”如瑶说着,眼泪一颗一颗的砸在了地上。 “和别人好上了?”闻子君奇怪了,“她整日待在府里,哪里认识的什么寡妇?” 如瑶吸了吸鼻子道:“夫人您不知道,咱们刚过来的时候,府里人少,买菜买米这些事,都是赵全顺去做的,奴婢想着许是那时候,他们便认识了。” 闻子君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她道:“认识归认识,你说他们好上了,不会是你胡思乱想的吧?” 闻子君觉得,若赵全顺真的和那个买豆腐的寡妇好上了,那么他一定不敢和如瑶这么暧昧,虽说一直以来都是如瑶单方面的亲近他,可他却并没有言辞拒绝。闻子君心里觉得赵全顺是喜欢如瑶的,只是有些缩手缩脚罢了。 如瑶却摇摇头,她犹豫了一下才道:“是奴婢亲眼看到的去年十一月时,府里忙着准备咱们小公子的满月宴,采办一时忙不过来,便让赵全顺帮着一些。初十那天下午,奴婢上街到药店给李嬷嬷抓了两副药,她那些日子腿有些疼奴婢抓了药回来时,正好撞见了赵全顺,眼见着豆腐店那寡妇找他招手,他走过去,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而后他就走了进去两个人一块还去了后店,当时奴婢也没多想,就站在街角等了一会儿,想着和他一起回府。可是过了好久他也没有出来,后来天都擦黑了,如琼姐姐担心我,就打发了车夫赶了马车出来接我,我便回来了。” 如瑶说到这顿了顿,她沉默了好一会才继续道:“后来奴婢打听到赵全顺第二天早上才回府而且,咱们小公子满月宴刚过,那寡妇就托人上门来说亲了。” 闻子君一听当场就急了,她气道:“你把赵全顺给我叫进来!” 如瑶道:“夫人,奴婢想好了,奴婢不喜欢他了,以后他想做什么和奴婢没有关系,他想娶谁是他的事,夫人您就别叫他了。” “你给我闭嘴!”闻子君气道,“他那边儿和别人好上了,这边儿还跟你若即若离的,明知道你喜欢他,他这是干什么呢?欺负人也看看地方,你不扇他两巴掌,我替你教训他。把人给我叫来。” “奴婢这就去扇他巴掌,夫人,您就别见他了。” 闻子君拿她没办法:“我骂他两句也不行?” 如瑶道:“夫人,奴婢知道您是为奴婢出头,可是您这会儿找他,倒像是奴婢放不下他,多在乎他一样,奴婢不想让您见他。” 闻子君叹气:“那行,我不管你了,不过你出去给我扇他两巴掌,要能听到响的。” “是,”如瑶道,“奴婢这就去打他!” 如瑶出了院子,见赵全顺还在院门口站着,如瑶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大门。 赵全顺见她出来,便上前两步,正要开口时,如瑶一咬牙,飞快的抬手,使劲儿的掴了他两个巴掌。巴掌打的“啪啪”响,如瑶的手都红了。 赵全顺愣住了,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挨了打的脸,抬眼去看如瑶,目光很是复杂。 如瑶不看他看着别处道:“夫人不见你了,你走吧!” 赵全顺道:“我有几句话说了就走。” “夫人没工夫听你说话。” “我和你说。” “那就更没有必要了,我们两个也不熟,没话说。” 如瑶转身便要回院子去,赵全顺见她要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把她扯到了墙角, 如瑶没有挣扎,待他将手放开后,如瑶很平静的道:“你有话就说吧,说完日后咱们就不要再见了。” 赵全顺道:“去年十一月初十那天,我是去她那里订豆腐的,她和我说磨盘坏了,想让我帮她修修,我就进去了修磨盘耽误了些时候,可是天黑前我就修好出来了,路上遇到了袁五,他拉我去他家喝酒,喝多了就睡在他那了,所以第二天早上才回的府里。至于她后来让人来说亲,我真的没想到,我,我拒绝了。” 如瑶扯了扯自己的袖子,低着头道:“这些话你都不用和我说,便是那日你睡在那里也和我没有关系,以前总是纠缠你,是我不懂事,现在我都明白了,不管你怎么样,喜欢谁?娶谁?这都和我没有关系,也不用和我多说。” “我没有!”赵全顺道,“我就是修了会儿磨盘,喝了碗水,我就出来了,其它什么都没有,晚上真是在袁五他们家,你可以去问他。” “我问他做什么,你们自己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喜欢和谁睡在一起就和谁睡在一起,就是你强抢民女我都管不着,我只是个丫鬟,不是青天大老爷。不过看在大家都在一个府里当差的份上,我劝你一句,在外面行事也不要太过分了,始乱终弃什么的,若是别人闹起来,咱们府的名声可就被你坏了,到时候,莫说夫人,便是侯爷也是不会饶你的。” 如瑶抬头问他道:“你若是没有别的话,我便走了。” 赵全顺沉默了一会儿,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她道:“如瑶,你,还喜欢我吗?” 如瑶低头看着自己袖子上的花纹,口中道:“不喜欢了,我和夫人说了,她会帮我找一个俊俏些的相公,要腿脚好的,性子也好,不会整日对我爱答不理,却对别人家的寡妇体贴周到还要懂得哄我开心的。等夫人找着了,我就嫁人了。你若没有事,便不要来找我了。” 如瑶说完也不抬头看他,转身便走了。 赵全顺看着她就要走远了,忽然开口问了一句:“腿脚不好的不行吗?” 如瑶脚步顿了顿,头也没回的说了声“不行!”而后便是真的走了。 赵全顺站在那里看着如瑶的身影远走越远,最后进了院子看不见了,他仍旧没有动,也不知站了多久,他见那院门又开了,只是从里面出来的却不是如瑶,而是之前骂他的那位李嬷嬷。 赵全顺收回视线,不等李嬷嬷过来赶人,他抬起僵硬的腿,朝外走了。 第109章 曦儿 天气渐暖,转眼到了五月,小宝宝已经七个月大了,五个月的时候,申屠炽给他取了名字。因他是晨曦微亮的时候出生的,便给他取名申屠曦。 六月份的时候,闻越山因为生意上的一些事情要跑一趟江南,闻夫人有些念乡便也跟着去了,这般闻子君就把弟弟接到了侯府来住,多了个孩子让侯府热闹了不少。 闻子轩在京里待了些时日了,学堂里的小伙伴也都混的熟了,还交了好几个要好的小兄弟,休沐日经常跑的没有影,也偶尔会带几个小伙伴来侯府玩儿。在侯府里时常能听到闻子轩开心的大笑声,拐带的正是学话年纪的曦儿,时常攥着肉肉的小拳头,扯着嗓子“啊,啊——”的跟着他小舅舅一起傻笑。 不点大的小娃,已经有自己的小脾气了,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每到了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小家伙就紧紧的抱着闻子君不撒手,能够到脖子抱脖子,够不到脖子抱大腿。特别是这个时候若是看到奶娘过来,那更是拼了命的把自己的小身子往闻子君的怀里拱,不让奶娘把他抱走。 这样几次之后闻子君心软,晚上便把小家伙留在了自己的房里,不让奶娘抱他去睡了。 这日晚间,便如往日一般,闻子君睡在里面,申屠炽睡在外面,小曦儿则睡在两人中间,三个人各自盖着各自的薄被。 夜深人静时,窗前突然传来几声轻轻的敲击声,接着响起了孔罗的声音道:“侯爷!” 申屠炽睁开眼睛,他放轻了动作起身下床,怕惊醒床上的母子俩,便没有点灯,摸着黑出了屋子。 深更半夜的孔罗直接来后院儿找他,这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情! 在门外和孔罗说了几句话,回来时面色有几分凝重,站在窗前想了一会儿事情,没有上床。 听到动静的王嬷嬷举了蜡烛过来,福了福身道:“侯爷可有什么吩咐?” 申屠炽道:“把蜡烛点上吧。” 王嬷嬷点上了蜡烛便告退了,烛光下,申屠炽见媳妇还在沉睡,可是儿子小曦儿睡觉盖得小被子鼓起个包,被子上边儿露出来一只肉肉的小脚丫子,申屠炽走过去掀起小被子,就见胖嘟嘟的小家伙大头朝下,睡得四仰八叉。 申屠炽俯下身子,大手托着小家伙软乎乎的小身体把他正了回来,但刚把他放下,他手还没有撤回来时,小曦儿屁股一扭就醒了。怕他哭吵醒他娘,申屠炽停下动作不敢动,看着小不点儿,只希望他转个身继续去睡。 小曦儿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了申屠炽一会儿就开始眼皮打架,他打了个哈气却没有扭头去睡,而是朝申屠炽伸出了自己短胖短胖的小胳膊,要抱! 申屠炽把他抱了起来,拿起他的小被子把人裹住,在屋子里慢慢的来回踱步。 软乎乎的小家伙抱在怀里,就好像是抱了一个刚出锅的宣腾腾的大包子一样,申屠炽不敢用力,只轻轻的托着他的小屁股,另一只手拢着他的小后背,让他趴在自己的身上。 屋子里没走两圈,小家伙就睡着了,嘴角的口水把申屠炽的衣领、前襟湿了一片。申屠炽感觉到了,却并没有觉得恼火,其实他早就麻木了,这会儿心里庆幸着还好没尿,不然大半夜的还得洗澡 正想着呢,忽然身上一热! 申屠炽: 他依旧忍着没有动作,直到又走了一会儿感觉儿子睡熟了,才把他放到了床上,直接用被他尿湿了一半的小被子干爽的部分,给他擦了擦屁屁,然后把他塞到了自己的被子里,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他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去净室直接用冷水擦了擦身。 大半夜的洗了个冷水澡,申屠炽躺在床上睡意全无,而和他一个被窝的小不点儿,则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 早上闻子君醒来时,见到胖儿子不知什么时候混到了申屠炽的被子里去了,小家伙大头朝下钻进了薄被里,只伸出一只脚丫子来蹬在申屠炽的脸上 闻子君无奈的摇摇头,她掀开被子把儿子捞了出来,她倒不是担心他爹脸疼,她是心疼儿子,怕他在被子里闷的喘不过气来。 小曦儿每天都醒的很早,差不多都是和闻子君一块儿起床的,这会儿闻子君一抱他他就醒了。 睁开眼睛见他娘正抱着他,他小身子一松劲儿,就摊在他娘怀里了,闻子君想要放下他都不行。 不想吵醒申屠炽,闻子君只好抱着这个小无赖去了外间给他穿衣服,等收拾好了小家伙,把他交给奶娘去喂奶后,闻子君再回到里间,就见申屠炽已经醒了,正坐在床沿儿上,穿鞋。 闻子君道:“时间还早,你不多睡一会儿了?” “不睡了,昨天夜里宫里出了点事情,我今天早些过去。” 闻子君从柜子里拿了他的衣服过来递给他:“出什么事儿了?和咱们有关系吗?” “别担心,和咱们没关系。”申屠炽接过衣服穿上,“昨天夜里,孙克恩进京连夜去了宫里见皇上,就在他进宫没多久后,禁军就将李四海的宅子给围了。” “李四海,他不是和闻家前尚书府里的几个大老爷一道,早就被关进大牢了吗?” 申屠炽点头道:“那时,只押了他一个人,这回只怕要累及家眷了。” “怎么忽然又追究起这个来了?难道是齐王” “还不确定,不过,”申屠炽走进闻子君,在她耳边低声道,“前些日子萧铁和我说,他怀疑齐王被李四海杀了。” 闻子君一惊,定了定神她也压低了声音道:“那是孙克恩查到蛛丝马迹了?” “只怕是。”申屠炽整理好衣服,和闻子君道,“你别担心,这事儿和咱们扯不上关系。” —— 当天早朝上,皇帝下旨李四海府上男子凡七岁以上者,全部斩首,女眷系数充作官奴。 早朝还没有散,禁军又出来围了三五巷闻家的宅院,将闻家的几位公子,连着大房在齐家读书的小儿子一道都抓走了。 这一下子,不说闻家剩下的女眷慌了神了,便是族长一家也是吓得六神无主,只怕连累了自己。 这些消息在城里传的很快,相关人家人心惶惶,但闻子君待在后宅里,还全不知道。这会儿她正在家里教小宝贝说话呢,别人家的孩子六七个月大时,都会喊爹喊娘了,他们家这个机灵劲儿全使在别处了,迟迟不肯开口叫人。 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太阳没有中午那般晒人,闻子君让人在院子里的那棵海棠树下铺了块布,上面又放了两层小被子,小曦儿撅着屁股趴在上面练习爬,闻子君则坐在旁边教他说话。 小曦儿爬了一会儿就又开始往闻子君身上粘了,闻子君嫌热不肯抱他,让他在被子上做好。 小曦儿穿着小衣小裤坐在闻子君大腿旁边儿,挥着小胳膊“啊啊”的要抱。 闻子君:“曦儿叫娘,叫娘就抱抱。” 曦儿:“呃啊——” 闻子君把嘴张的大大的:“娘——娘——” 曦儿:“啊——咕——” 闻子君:“爹,叫爹。” 曦儿:“咕——” 闻子君:“爹,爹——” 曦儿:“哎——” “噗嗤”旁边儿的如瑶被逗乐了,如琼也是捂着嘴。 闻子君在小不点软软肉肉的下巴上轻轻的点了一下,嗔道:“你这个小坏蛋。” 小曦儿还以为她娘在和他玩儿,他仰着小下巴,开心的咯咯地笑。 他们这边儿正热闹时,守门的婆子来报,说族长夫人求见。 不等闻子君开口,如瑶先是皱起了眉头,她道:“夫人,您还是别见了,也不知又要找咱们什么麻烦呢!” 闻子君其实也不太相见,不过她心里隐隐觉得她此来或许和齐王那件事情有关,只怕是担心闻家受到牵连。 闻子君转头问那婆子道:“说没说是为了什么事情?” “没说,只说想求见夫人。” “那就请进来吧,请到堂屋去。” 闻子君抱起小曦儿,把他交给了奶娘,小家伙还不肯,朝她挥着小胳膊“哦啊”的叫。 闻子君亲亲他,小家伙才老实一点。 闻子君在堂屋里见了族长夫人,族长夫人也并没有什么所求,只是想和闻子君打探打探情况,奈何闻子君对这事一无所知,反而是从她口中得知,三五巷的闻家被围,男丁全部被抓的消息。 难道齐王的事,闻家也参与了? 闻子君心下骇然,神色凝重起来。 第110章 温馨 听说了闻家的事,闻子君心里有些不安,这日晚间把小曦儿哄睡了后,便让奶娘抱走了,她则靠在床上没睡,等着申屠炽回来。 一直等到了深夜,才听到外面传来一点动静,闻子君下床披了件衣服在身上,拿起桌子上的烛台,便迎了出去。 十六的夜里月亮又大又圆,银白的月光下,申屠炽挺拔的身影从树影中走出,目光朝前落在闻子君手中的蜡烛上。 到了跟前,申屠炽道:“回屋吧。” “你先进去吧,我给你煮了锅鲜菇野鸡汤,还在厨房里温着呢,我去盛过来。” 申屠炽顿住脚步,看着闻子君转身朝他们院子里的小厨房去了,他便也没有回屋,抬步跟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闻子君回头:“你怎么跟过来了?自己回房去洗一洗,我去把汤热了就回来了。” 申屠炽没吭声还在她身后跟着,闻子君顿住脚步转身和他道:“不早了,别耽误时间了,快些回房去洗漱。” 申屠炽无奈只好回房了,等闻子君热了野鸡汤连着馒头一块儿端回房时,申屠炽刚刚洗过了澡,身上只穿了一条里裤,脖子上搭了一条布巾,正弯着腰在装里衣的柜子里翻找。 闻子君放下托盘,申屠炽回头问她:“我的里衣呢?” 闻子君走过去,见他将柜子里的衣服翻得乱七八糟,她无奈的道:“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左边的是你的,右边的是我的,怎么总是记不住呢?你看你把我的衣服都弄乱了。” 申屠炽道:“可是左边也放着你的呢。” “哪有?只有上面放了几件嘛!你的衣服少,我就先放一下。”闻子君将左边上面那几件衣服一掀,下面都是申屠炽的里衣。她随便抽出了一件给他。 申屠炽接过衣服穿上,扯下肩头的布巾将头发随便擦了擦便扔到了一旁的架子上。 闻子君道:“你去吃饭吧,我去将柜子整理整理。” 申屠炽坐到桌前去吃饭,闻子君三两下将衣服整理好后又去拿了一件干的布巾,站到申屠炽的身后,帮他细细的擦着头发。 申屠炽是真饿了,今儿个早朝直接上到了下午,下了朝又被皇帝叫道了御书房议事,晚饭就在御书房里喝了一小碗不知道什么粥,然后就一直到了现在什么都没吃。 拿起一个宣腾腾的馒头,咬了一大口,申屠炽鼓着一边腮帮子问她:“你要吃点吗?” “我不饿,你吃吧,也别吃太多了。” “嗯!”申屠炽低头,喝了一大口鸡汤,两三口下去,一个大馒头就被消灭掉了。 头发擦得差不多干了,她把布巾放到一边,自己则在申屠炽旁边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鸡肉放到了他碗里。 闻子君问他:“晚上吃饭了吗?” 申屠炽道:“皇上赏了碗粥喝,也不知道什么粥,没滋没味儿的,还就一小碗。” 闻子君拿着勺子,在大汤碗里翻了翻,翻出了只鸡腿夹给申屠炽,又给他盛了勺汤,看着他吃的慢下来后,才开口问他道:“朝中的事怎么样了,今儿个族长夫人过来说闻家被围了,男丁全部被抓走了,就连小孩子都没放过,子擎,皇上是什么意思啊?” 申屠炽道:“齐王死了对陛下的刺激很大,若是这是事儿闻家搀和了,那么这一家老小是保不下来了,但若是闻大老爷没搀和的话,这事儿还有缓。” 闻子君叹气:“但愿无事才好,毕竟这一家老小是无辜的。” 申屠炽道:“今儿个朝堂上还有一件大事。” “什么事儿?” “今儿个朝上齐王妃的父亲,大理寺卿李大人忽然向陛下请罪,说是他私留了齐王的遗腹子在府中。” “啊?”闻子君惊了,“齐王的遗腹子,养在他们府中?这” “这也不是不可能,”申屠炽道,“早在齐王出京之前,便以齐王妃母亲生病为由,将齐王妃送回了娘家,后来太子谋逆掌握了朝局也一时没有想起她来,她便在娘家生下了孩子。李大人说齐王妃生下这个孩子便去了,当时齐王失踪,太子已经完全掌控了朝局,这孩子的事儿,他便没敢声张,只说齐王妃是染病而亡。齐王妃亡故的消息传出时,太子派人来查看过,见确实是齐王妃本人,之后便没有再过多留意他们。” “可是,陛下回来已经这么久了,他为什么不说?皇家血脉他也敢隐瞒吗?” “他不敢说,毕竟孩子不是出生在皇家,血脉这种事情也是说不清楚的,若是他们忽然这么说,也是怕陛下不信,还疑心他们狼子野心。再者当时陛下在四处探寻齐王的消息,想必他们是想等齐王回来后再禀明此事的,我想齐王妃有身孕的事,齐王应该知道,不然也不会临走把她送回了娘家。” 申屠炽道:“他们当时是不敢说,现在确实不敢不说了。” “那陛下是什么态度?” 申屠炽摇摇头:“对这件事情陛下并没有什么态度,只是派人把那个孩子接到了公中,并传太医滴血认亲。” “结果呢?” “那孩子和陛下的血融合了。”申屠炽道,“而且我看着那孩子的眉眼间,确实有几分齐王的影子。只是陛下还没有表态,许是想要再养养看吧。” 闻子君点点头又给他夹菜,申屠炽端着自己的碗,送到了闻子君唇边道:“喝口汤。” 闻子君摇头:“我不喝。” 申屠炽道:“你这些日子瘦的厉害。” 闻子君笑:“是我前些日子太胖了,我正在瘦身呢,不吃这些东西。” 申屠炽皱眉:“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啊?清淡些才好呢!” 申屠炽道:“胖些好看,也有福气。” 闻子君朝他白眼,让他把碗放下,拉着他的大手盖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没好气的道:“这是福气吗?这就是肉。” 申屠炽没有说话,喉头滚动,覆在她肚子上的大手不老实的动了动,闻子君见他的目光不对,赶紧放开他的手道:“快吃饭,一会儿凉了。” 申屠炽低头又咬了一个馒头,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鸡块儿上的软骨,吃了几口,他把碗里的汤一口喝掉了,又盛了小半碗出来再次递给闻子君道:“听我的,喝两口,你肚子上这点肉,骑两天马就掉了。” 闻子君见他坚持,没办法便把碗接了过去,可也只喝了小小的两口,申屠炽看着碗里剩下的汤叹气道:“今晚便算了,明日开始要好好吃饭。” “行了,别说我这点儿事儿了,”闻子君叹了口气道,“闻家女眷那里我能照看一下吗?毕竟都是同族的。” “女眷那里无事,你去看看,或送些吃的用的都可以。但男丁那里,特别是几个大老爷那里,你占时不要沾边。” “这个我知道,若是不妨碍的话,我明天就过去三五巷看看。” “随你。”申屠炽伸手把闻子君拉了起来,让他坐到他大腿上,他一双臂膀圈在闻子君软乎乎的腰间,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他微微侧着脸看向闻子君,他道:“不说他们了,说说你们。” “谁们?” “你们母女,曦儿今天乖吗?” “不乖,平时看着他挺机灵的,可还不会叫爹娘呢?无论我怎么教,就是不叫。” 申屠炽嘴角弯起,还想再问时,抬眼却见她脸上神色沉重,眉头也锁着。 申屠炽道:“心里难受了?” 闻子君叹气:“不管怎么说也是亲戚,再说女眷和小孩子也实在是无辜的。闻家大老爷若真是搀和了,子擎,我有点不敢想。” “说起来齐王那件事,也属于军中的事情,当时齐王又在南边,闻大老爷应该搀和不上,若是他真的搀和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就别多想了,不过就是一条命,其实想想没什么大不了了。” 闻子君愣住了,她转回身来看着申屠炽,看了他许久一时竟有些心惊的问他道:“在北疆的时候我听他们说,率军打仗时,你总是冲在前边儿,那是,你是不是就这么想的?” 申屠炽笑道:“那时候没成亲。” 闻子君却笑不出来,她道:“成亲以后更厉害了,敢一个人夜闯敌营,刺杀主帅。” 申屠炽道:“那是没办法了。” 闻子君抬手抱着申屠炽的脖子,隔着薄薄的衣衫,两个人的体温融在了一起,闻子君暖暖的声音,响在他耳侧道:“以后不要这么想了,人命大过天,特别是你的。” “好!” 闻子君仿佛叹息般的声音在他耳边道:“你若是把我撇下,那我可就太可怜了。” 申屠炽抱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紧:“你放心,我不会死,一直陪着你。” 忽然眼睛就红了,闻子君点点头,“嗯”了一声,声音酸酸涨涨的,带着浓浓的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