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大人退散!》 第二章 故人相见 “楼!玉!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隔着几条走廊都能感觉到主管喷薄的怒气。 “书书,诶,那谁叫你呢。”对桌的汤万万使劲儿地朝楼玉书挤眉弄眼,两条眉毛都在幸灾乐祸。 楼玉书这才从电脑面前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知道啦。” 昨晚将那人锁到暗室后,出来打开灯才发现自己的屋子到处都是血迹,拖那人进暗室也留下一路的血。楼玉书只得认命,将屋子里清理了一遍,又重新给房间摆了阵法。 一切弄完就到凌晨了,楼玉书一夜未睡,也只能盯着熊猫眼有气无力地到公司上班。但她真的是揣了一肚子火气,早上本想做点早饭,顺便看看那人醒了没有,结果打开暗室的门才发现,那人居然不见了!从她那从来“万无一失”的“鬼监狱”里逃出去了!“真是没礼貌,都不知道道声谢吗?” 话虽这么说,楼玉书心里还是十分忐忑。这人不知道是个什么邪物,居然也能从那间暗室里逃出去。难不成是暗室尘封太久,失去效用了? 这么边走边想,磨磨蹭蹭地,十来分钟后,楼玉书终于站在了主管的办公室,默默地杵在办公桌前面,叫了一声:“主管,您找我?” 肖明抬起头看向面前的这个小姑娘。 刚进公司不到三个月,试用期都还没过,也就只是做些跑跑腿,打打杂的工作。 一张白净的巴掌脸,俏皮的短发被别在了耳后,有几缕掉在脸颊旁,倒显得有几分妩媚。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总像是有隐隐泪光,欲坠不坠,让人心中升起万般怜惜。 可惜这小姑娘对自己的美从不自知,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这次出差老板亲自要求带上她,也不知道对她来说是福是祸。肖明自顾自地想着,顺手拍了拍自己的啤酒肚。 楼玉书等得有些忐忑不安:“主管,主管,您找我什么事情?”楼玉书实在怕了眼前这位,老是鸡蛋里挑骨头,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做错什么了又惹到他。 肖明思绪一下子被打断,猛地反应过来,又端起老板的架子:“你是属乌龟的吗,叫这么久才过来!” “不好意思,主管。手头有点事情还没忙完,才迟了点。” “好了好了,叫你来有两件事情。第一件,明天我要去成都出差,你负责这次的会议安排和记录,随行。”肖明看楼玉书态度诚恳,认错又快,就坡下驴,开始说起这次的工作来。 “主管,明天星期六啊”楼玉书在旁边弱弱地哀嚎一声,马上就被肖明打断了。 “第二件事情,你昨天的报表怎么做的!我不是告诉过你要用公司的模板吗?你看看你做的什么玩意儿!” 楼玉书心里一阵无语,明明就是按公司模板做的,只不过公司模板这几天换了新的版本,主管还不知道。 “那个主管,公司的模板这几天换了板式,您太忙了,还没来得及通知您,不好意思,我下次会注意的。” 楼玉书别的没什么好的,就是态度十分谦虚,配上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没人好意思朝她发火。 “咳咳”肖明手握拳抵在唇边,“行,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记得提醒我模板换了,好了,你出去吧,交接一下工作,明早八点浦东机场。” 走出主管办公室,楼玉书撇了撇嘴,突然出什么差,本来碰到昨晚的事情,还周末准备去上个香,去去晦气呢,这下好了周末计划全泡汤了。 第二天,楼玉书早早地到了机场,还没进候机厅便看见肖主管的车,赶紧跑过去,等着主管下来。 车门打开,一双干净的牛津鞋踏在地上,一个男人从车里走下来,一刹那间楼玉书就怔在了原地。 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又好像从未谋面。那熟悉的温柔眼神让楼玉书忍不住靠近,残存的理智却又告诉她这个人对于自己的确是陌生人。 正出神间,一双手抚上她的脸,楼玉书被冰凉的手指惊地回过神来,抬头诧异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两道剑眉微微蹙着,一双眼睛攫住楼玉书的小脸,道不清的情愫在眼底暗涌,白皙的皮肤因为激动而染上红晕,薄唇抑制不住地颤抖。 “书儿!”顾言思的声音因为哽咽而显得低沉,却让楼玉书忍不住一颤,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肖明站在一旁,惊地眼珠都凸出来了。狠狠地抓了把自己马上快掉光的头发,也想不出来这究竟是走的什么路线。 自己昨晚就被大老板的秘书通知今早提前接他到机场,正纳闷呢,大老板自己的车子好几辆怎么就要让自己接呢。刚到机场就上演这么一出,这拿的是哪国的剧本啊。 眼看登记时间就快到了,肖明不得不打断这两人,“咳咳,顾总,登机时间到了。” 楼玉书回过神来,顿觉尴尬不已,猛的跳开来,躲过了那男人在她脸上摩挲的手。 顾言思也缓过来,一双眼始终不离开楼玉书,说道:“那就走吧。” “肖肖主管,我们还没办值机呢。”楼玉书落后顾言思一步,悄悄问肖明。 “恩?”顾言思明显听到了楼玉书的问话,疑惑地看向肖明。 “书书啊,今天可不是坐经济舱啊,你有福了,今天我们跟着老板坐头等,早就有人帮我们全部办理好了,直接登机就可以了。”肖明难得耐心地跟楼玉书解释一回,但是怎么老板一直盯着他看啊,看得人冷汗直冒。 “好了,肖明,以后就叫楼小姐,来,书儿,我们进去吧。”顾言思伸出手来,揽过楼玉书,走在自己身侧。 “那个,老老板,我还有点工作上的事儿问一下肖主管。我我过去一下。”楼玉书实在不习惯一个陌生人这样的举动,而且这人好像还是个什么大boss!得赶紧先把情况弄清楚再说。 顾言思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说道:“恩,问完了就回来。” 一脱离顾言思的钳制,楼玉书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那样子被顾言思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她还是这个样子。 肖明这下可惨了,一面还不知道应该把楼玉书放在什么位置,一面又要接受老板的目光“注视”。压力有点大。连楼玉书的问话都没听到。 “书楼小姐,不好意思,你说什么,能再说一遍么?我没听清楚。” 楼玉书被肖明这态度吓了一跳,昨天还对她发火不满的样子,这会儿又一副点头哈腰的姿态。 看来跟那个“老板”很有关系。 “肖主管,我是想问你,这位是”楼玉书往后看那看了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是我们的老板吗?” 肖明再一次被雷得外焦里嫩,敢情这位小姐还不在状态呢!连老板是谁都不知道,刚才老板的情都白表了吗? “顾总是我们总公司顾氏集团董事长的儿子,董事长年纪大了以后就在家里颐养天年,将顾氏全权交给他儿子打理了。” 肖明一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楼玉书:“我们办公室放了那么多集团杂志,每一本都有顾总的照片,你都没看到吗?” “哦!”楼玉书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他眼熟呢,原来是公司老总。 但不对呀!公司总裁怎么好像对自己有意思?刚才下车的时候,他看到自己都差点流泪了,完全就是一副看见老情人的样子,可自己没见过他啊! 楼玉书想了又想,的确是没见过,除了在公司杂志上瞄到过一两眼以外。 楼玉书自顾自地想着,肖明还在旁边介绍顾言思的辉煌史:“你别看顾总年纪轻轻,这顾氏现在的江山可有一半是这位少爷打下来的呢!他早年一直在美国,集团的人都不知道他。五年前突然从美国回来,就接手了顾氏,将顾氏的产业拓展到了很多领域,现在听说是准备进军生物科技领域。你知道吗,顾总好像很喜欢生物科技呢,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他学的也不是这个啊。” 顾言思等了一会儿,看那肖明一直唧唧歪歪说了半天,楼玉书开始还认真听着,没几句就神游天外去了。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抬腿走过去,将楼玉书从肖明身边拉走了。 楼玉书的确是在神游天外,这一切发生地太快,她到现在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这边还没想明白就被顾言思拉走了。 楼玉书存了一肚子的疑问,一句话也没问出来,就这么被拉上了飞机。 坐进头等舱的时候,只剩下顾言思、她和肖明三个人。顾言思看向肖明,略带不悦。 肖明抬头望望天,顾总真会过河拆桥,楼玉书还是我给他带过来的呢,这会儿就想着撵我出去了。不过没办法,这还在飞机上呢,撵也出去不了。 顾言思看了一眼肖明,见他没有走人的意思,便转过头望着楼玉书,将她的一缕散发别到耳后。定定地看着她说:“书儿,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想问的。我也知道你不记得我了,没关系。我会一点一点地讲给你听,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情就可以了。” “我想你,想你很久很久了。” 楼玉书看着面前的顾言思,满腔的想法就这么被咽了下去,这一刻,她从这个男人的眼神里看到那么深沉的感情,像是积蓄了千年,就在这一刻喷薄而出,惊涛骇浪般将她吞噬。 她有些慌了:“顾总,您是不是认错了人?我们之前并不认识啊。” “不要怕,书儿,我没有认错人,就是你。我找你很久很久了呀。你不记得了,没关系,没关系,我会帮你想起来的。” 顾言思紧紧地拉着她,感觉像是回到了千年前,那个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书儿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离开。他承受不起第二次千年的等待。 楼玉书的手一直被顾言思紧紧握着,好几次想抽出来都被他握得更紧了。 挣扎了一会儿,楼玉书见实在不能挣脱了,也只得作罢。 飞机很平稳,这两天天楼玉书又是被鬼吓,又是一夜未睡,又准备出差,这会儿困意袭来,也撑不住睡过去了。 第一章 夜半遇鬼 清清冷冷的街道,除了昏惨的路灯和几声凄厉的猫叫,空无一人。 楼玉书在心里又怨了一遍主管:“自己不想回家,尽拉着我们加班当借口!” 初夏的晚上还有些冷,一阵风吹来,楼玉书有些愁眉苦脸:“怎么就忘记把那件小针织带上了呢,这风吹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路上走着,眼看着就到了回家必须要经过的那条小巷,楼玉书搂了搂身侧的包包,紧咬着贝齿,钻进了黑漆漆的小巷。 这条小巷前几天路灯坏了,一直没人来修,两边的围墙又高,一到晚上就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今天楼玉书似乎觉察到了有些不对劲。以前小巷虽然黑,但也没什么不同的,今天却让人觉得有些阴森森的。 楼玉书正埋着头快步往前走,忽然耳边传来一阵低笑:“呵”。 “谁、谁在这里?快、快点出来!不出来我报警了!”楼玉书一阵激灵,快速地四处看了看。 “不会这么邪吧,又碰上脏东西了?不管了,走为上计!”楼玉书一跺脚,立刻往小巷的尽头跑去。 眼看就快出巷子了,微弱的灯光在前方晃晃悠悠。“嘶”楼玉书忽然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什么扯住了,一下子惊得叫了起来:“鬼啊!啊啊!” “呵呵”那笑声又在耳边响起了,楼玉书这下也不敢叫了,呼吸都屏住了。心里一阵悲凉,难道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余额宝里存的那点小钱都还没用过,也不知道老爸老妈知不知道怎么取出来。 “女人,这是哪里?”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声音,连带着空气都冷了几分。 楼玉书听着这形如鬼魅的声音,只觉脊背发凉,汗毛倒竖。也不知突然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狠狠地拽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拔腿就跑。 那人似乎没预料到她有这么大的胆子,本来抓住头发的力度就已经松了一些,不料楼玉书猛地发力,一时不察,便被她逃走了。 这下子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怔在了原地。“呵,不自量力,天底下还没我抓不回来的逃犯。” 说罢抬脚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就想再次把楼玉书抓回来。微弱的灯光打在这人脸上,丰神如玉,鬓若刀裁,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漆黑如墨的眸子微微眯着,让人看不出神采。如果楼玉书回头看,肯定要赞上一声!只是他嘴唇略微泛白,像是失血过多。一身漆黑的长袍有些皱皱巴巴的,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不过下一刻,这男人便像是失了全身力气,忽地一下栽倒在地上。 楼玉书没了男人的钳制,不要命似地往家里跑,一路上根本不敢回头,没跑几步便听到后边“咚”地一声,像是人倒在地上的声音,一下子更是害怕,跑地更起劲儿了。 跑回自己的小房间,楼玉书迅速关了门窗用桌子抵在门后,蜷在被窝里不敢动了。 时间像是过了很久,久得楼玉书都以为自己侥幸逃过了一劫。楼玉书惴惴不安地把被子扒开了一个角,屋里漆黑一片,一丝声音也没有。 楼玉书四面看了看,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跟进来。“多亏了奶奶的那把桃木剑,指不定就要被那小鬼害死。”她心有余悸抚了抚胸口,心还狂跳不止。 “是这把剑吗?”阴冷可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楼玉书都能感受到冰冷的气息。 “啊!!!啊唔”楼玉书本打算声音大点多叫出点人,也能把这小鬼吓跑。平日里在外面遇到小鬼时这方法有效的很,今天却失灵了。她被人一把捂住了嘴,声音全都被咽了回去。 楼玉书真是委屈极了,虽说自己是个招鬼的体质,平常遇到的小鬼也不少。可自己有奶奶给的桃木剑和一应准备,没哪个小鬼敢近自己的身,更别说敢进她的家门!要知道她住的地方都是精心布置过的,一般鬼怪进来都必死无疑。 今天不知道遇到什么玩意儿,这么邪门!心里这么想着,楼玉书缓缓向身侧看去,屋里一片漆黑,也看不大真切。她只看到一双深邃无波的眸子,似乎又星星点点闪耀。这双眸子静静地看着她,楼玉书只觉得如坠身冰窖,寒意彻骨。 面前的男人不说话,楼玉书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也不敢动。脑袋却清醒地很,按理说一般的小鬼是不可能进到自己的屋里的,只要一踏进门,屋里的机关就够他们好受了。但今天这个“人”却闯进来了,而且无声无息,不受一点影响。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这不是鬼,是个人,而且很有可能是穷凶极恶的歹徒;二这是鬼,但肯定不是一般的鬼,应该比平常遇到的鬼强上好几倍,不管是哪一种,都危险至极。 思考间,楼玉书计上心来,眼珠转了几转,准备试探一下。楼玉书不知道的是,对这男人来说,在黑夜里视物犹如白昼。她思索时,脸上表情精彩纷呈。这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小姑娘十分有趣,什么想法都摆在脸上,当真以为别人不知道似的。 他低了头,凑近楼玉书,准备逗逗她。谁知刚弯下腰,便觉背部似有剥肤之痛,齐齐涌上来,顿时冷汗直冒,失去了意识。 却说楼玉书,正准备开口试试这“人”,就感觉到他渐渐向自己靠近,寒冷的气息喷在脖颈处,实在有些毛骨悚然,心里便打起了退堂鼓。恍惚之间,倒听见“咚”地一声,是什么倒地的声音,楼玉书侧过身子一看,原本还在威胁着她的那“人”,已经直挺挺倒在地上了。 楼玉书吓了一跳,怔怔地等了一会儿,见地上那“人”还是没什么动静,便大着胆子伸出一只脚,拿脚尖踢了踢那“人”。“喂,喂,你死了吗?” 空气里是浓重的血腥味,想也不用想,这“人”肯定受伤了。想必还很重。要不要送医院呢,楼玉书有些挣扎。想了想,她记起来以前奶奶教她分清人和鬼的方法,不若这会儿试一试,看看这是人是鬼。 又过了一会儿,躺着的那“人”还是没什么动静。楼玉书跳下了床,走到他身边。在外面时这“人”只是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也不能判断究竟有没有实体,鬼也是可以催动怨念抓住实物,但却没有实际存在的身体,只是一团气体。而这人刚才有明显的倒地声,甚至还晕倒,都证明了他不是一团气,是有实体的,肯定不是寻常的小鬼,极有可能是人。 楼玉书轻轻下了床,走到那人身边,探了探他鼻息,又探了探脉搏。但这一举动让她震惊不小。这人没有呼吸!也没有脉搏!她顿时慌了,难不成死了?抖抖索索地再次伸出手,想再探一探。 眼看就要贴到这人鼻下,陡然从旁出现一只手狠狠地抓住楼玉书贴上来的手。楼玉书吓地尖叫“啊!!!”而那只手却再也没了动静。楼玉书抖着身子,缓缓睁开眼去看,原来是这人握住了自己的手,她试着抽出手来,倒发现这人虽然看着一副已经死了的样子,力气还挺大。 她撇了撇嘴,敢情还没死呢。松了一口气,几个想法在楼玉书脑子里转了转,这人既然有实体,肯定不是一般的鬼;没脉搏,没呼吸,看着就是已经死了的人,却仍然有意识。这么看来必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事已至此,便不能将这人送进医院,也不能将他任他留在这里威胁自己。本想扔出去了事,又怕他醒来后伤人。“咦,有了!”楼玉书忽然想起来,奶奶去世前告诉过她,这套房子里有一间暗室,是她曾经用来关押小鬼的房间。这间房以生铁铸墙,有先祖曾经留下的可困住这世上大多数妖魔鬼怪的上古符咒。一般鬼怪都是只进不出,且这屋子从外上锁,里面除了一个狭窄的通风口什么也没有,人也无法从里面走出来。 只是这几十年来,盛世和平,世间阳气旺盛,兴风作浪的鬼怪越来越少,自从奶奶去世后,这间屋子就再也没开启过,楼玉书都快忘记它的存在了。 重新打开这暗室的门,里面的灰尘扑面而来,楼玉书被呛得眼泪都咳出来了。暗室里没灯,点上蜡烛勉强能将屋子看清,常年不见天日,这里面蛛网遍布,阴冷潮湿。不知道是不是符咒的原因,这里让楼玉书感觉压抑非常,都快喘不上气了。 打扫完暗室赶紧从里面退出来,走到那男人身边,使出吃奶的劲儿好不容易将他拽进了暗室,推到刚给他铺上的一条毛毯上。微弱的烛光昏昏惨惨打在人脸上,楼玉书这才将这人看了个清楚。 一张脸比脂玉还白,闭着的双眼,长睫还在微微抖动。失去血色的嘴唇紧紧抿着,一对剑眉微微蹙着,看的出来他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楼玉书想到那浓重的血腥味,猜到他肯定受了很重的伤。“不好意思啊,我不是女流氓,就是帮你治治伤。”一边默念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剪开了男人的衣服。精壮的胸膛袒露在面前,借着微弱的烛光,楼玉书看的分明,一下子红了脸。 检查一遍后,没在前胸看见伤口,她又小心翼翼将这男人翻过来俯卧着,果然,剪开背后的衣服就看见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肩部一直延续到腰间。 怪不得这人晕过去了,这么深的伤口,不死也算命大了,他竟然还能撑这么久。幸亏以前跟着奶奶学过一些简单的医术,正好能帮这人清理伤口,缝合包扎。搞定以后,楼玉书拿了一条毛毯进来,轻轻地给这人盖上。又带上暗室的门,将这人锁在了暗室。 第三章 这就死了? 楼玉书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雾气缭绕,什么都看不真切。 只隐约听到有人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不停地叫她的名字:“书儿,桃花已经开了,我给你采了一些,你以前最喜欢捣鼓这些,做些脂粉。我都给你存起来,等你醒了书儿、书儿”声音又渐渐模糊,楼玉书忽然生出一丝不舍的情绪,便鼓足了劲要像那声音追去。 顾言思在一旁静静看着楼玉书的睡颜,一双眼舍不得离开她一寸。 看到楼玉书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紧紧蹙着眉头,嘴里喃喃也听不清楚说些什么。 顾言思有些心疼地抚平那双新月弯眉,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别别走!”睡梦中的楼玉书越来越不安稳,猛地喊出了这句话。 顾言思见状立刻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 楼玉书在顾言思怀里仍有些迷迷惘惘的,缓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见自己是被顾言思搂在怀里的,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忙推开顾言思,坐直了身体。 顾言思倒也没在意,楼玉书刚见他,自己对她而言是个陌生人,还是个陌生的男人,排斥倒是很正常。“书儿,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我看你睡得不好。” “没没事了,顾总。”楼玉书见他还这么温柔,脸又红上了几分。 一旁的肖明睡得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就看见这么一幕,顿时有些无语,心里嘀咕道:“现在年轻人啊”忽地,飞机似乎猛地晃了晃。肖明只当气流颠簸,又晕乎乎地要睡过去。 另一侧的顾言思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神情凝重,侧头看向窗外,好似在等待什么。 不过几秒的时间,飞机再次晃了晃。紧接着一阵剧烈的颠簸,飞机猛地往下坠去。 “快!书儿,抱着我!肖明赶紧起来!”顾言思已经急红了眼,拉起身旁的楼玉书,一只手去解她的安全带,抓住她头顶上方应急的吸氧面罩就给她套上。 楼玉书到现在都还是懵着的。“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楼玉书有些不可置信,最近就是运气差了点,难不成背到极点了?居然遇上空难? 说话间,飞机似乎又平稳了。但顾言思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飞机平稳应该是机长操控,启动应急。但人还是太渺小了,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对抗神力呢? 飞机第一次晃动的时候,顾言思就感觉到了。第一次晃动时,飞机感觉上像是遇到气流而颠簸,但顾言思却很清楚,那并不是气流。晃动的那一刹那,他分明感觉到两股强大的力量在纠缠着,迎着飞机而来。可惜现在的这个身体实在力量有限,灵力也有限,根本不能知晓更多,甚至可能也很难在今天保住书儿。 顾言思的心被狠狠地揪了起来,他抱住楼玉书的手又紧了几分。今天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让书儿活下来。想到这里,顾言思立刻让楼玉书抱紧他的一只手臂,自己则弯下腰去找座位下的降落伞。飞机盘旋着下坠,根本不能站稳,降落伞也根本就拿不出来。 楼玉书害怕极了,就着吸氧面罩大口喘气。一双手紧紧搂住顾言思的手臂,这会儿早就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了。心里一阵悲凉,这回可能是真的要死了。 她侧过头看着身边弯腰掏降落伞的顾言思,忽然生出不舍的情绪,脑袋越来越不清晰,眼前越来越模糊,似乎出现了另一个人。也只是一个看不清的背影,却让人感到寂寥悲伤。“思哥哥”楼玉书喃喃出声,眼泪也随之而下。 顾言思听到楼玉书的声音浑身一震,直起腰盯着楼玉书。漆玉般的眸子翻滚着惊涛骇浪的情绪。“书儿,你”都想起来了?可惜命运弄人,顾言思还未来得及问完这句话,楼玉书也还未来的及想清楚刚才的情绪,飞机撞上一座高山,一切未尽的话语,无言的情绪都被那巨大的轰响,高窜的火苗湮灭。 一旁的肖明从顾言思喊他,就醒转过来,怔了一会儿也开始弯腰取降落伞,还没来得及取出来,飞机就坠毁了。肖明闭上眼睛前还在想,老板居然生死关头还不忘谈恋爱,果然不愧是老板。 “人真脆弱。”楼玉书看着这残骸遍地、血肉模糊的场面,忍不住一声叹息。当看到被搂在顾言思怀里的自己,已经都不再完整,她心猛地一抽。那个活生生的楼玉书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而现在的她不过是一缕幽魂。 从小就招鬼的体质,让她见过了不少的魂魄。她知道,刚刚死去的人,魂魄还拥有生前的记忆,在被带到地府之前,他们还会去生前去过的地方徘徊,陪在自己家人的身边,重温曾经的记忆。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他们的记忆也就越来越模糊,直到永远地忘记曾经的亲人、爱人、孩子,甚至忘记自己,成为一团无意识的、无情感的空气,最后被生前深深烙印进灵魂的执念操纵。 而她也将成为那样吗?再也记不得任何人,不记得爸爸妈妈,也不记得奶奶,不记得闺蜜万万,甚至不记得自己不舍和悲伤瞬间袭来,将她淹没,不自觉地微微发抖,楼玉书抑制不住地想哭。可一滴眼泪也没有,魂魄是没有眼泪的。 缓了好一会儿,楼玉书抬起头四周环顾着。她想起来自己已经成了鬼魂,那顾言思和肖明呢?也应该在这附近吧。 楼玉书顺着风向围着飞机坠毁的地方绕了一圈。除了他们头等舱的几个人,飞机上其他的人都在这场事故中失去了生命,没有人幸免于难。有些人已经魂魄离体,茫然地盯着一地残骸,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一些人还在弥留之际,魂魄有些不稳定,并没有完全离体。 看着这些人无措、痛苦的表情,楼玉书心中一酸。这些人跟她一样,将永远离开这灿烂的阳光,和煦的微风,再也感受不到妻子丈夫的温柔目光,听不到孩子的欢声笑语,永远永远地与曾经留恋的、不珍惜的告别。 稳了稳心神,楼玉书开始在越来越多的鬼魂群里寻找肖明和顾言思。魂魄离体后,受到的地球引力约束极小,楼玉书还没学会操控自己的灵魂移动,一个不留神,就飞上了天。楼玉书哭笑不得,这轻飘飘的“身子”可没以前好用。 正好在天上,顺便俯视了一下四周,却发现,在飞机坠毁的不远处的一丛灌木林里,像是有两个人在说话。楼玉书有些震惊,飞机坠毁的地方是座深山岰,方圆五百里都荒无人烟,除了他们他们这些“死人”,怎么还会有活人讲话呢? 楼玉书有些好奇,凑近了些,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可不过刚挪动一步,其中一人像是立刻察觉立刻察觉了什么,忽地向楼玉书这个方向看过来。隔了几百米远,她都能感受到那目光的凌厉,楼玉书敢肯定,这人发现了她,她感觉如果自己再往前一步,这人都有可能冲过来撕碎了她,顿时止步,不再向前。 好在成了鬼以后,视觉、听力敏锐度都大大提高了。可惜成为鬼的时间太短,听力和视力都还没训练过,隔着几百米,只能模模糊糊听见一些细碎的话语。至于那两人,也只能看出个大概身形,都比较高大,应该是两个男人。楼玉书就这么站定以后侧了侧身子,试图拉近点距离,听得真切些。好在这样的举动刚才看她的那男人似乎并不避讳,也放任她“偷听”,楼玉书断断续续倒听见几个词。 “无辜惨剧”、“束手就擒罪过”那男人讲起话来平淡无波,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楼玉书不免好奇,什么惨剧、罪过的,感觉像是犯了惊世骇俗的错似的。 还没等楼玉书反应过来,就见那男人将面前的一人打到在地,挥了挥袖,面前的那人就不见了!不见了!楼玉书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才发现,自己已经是魂魄,捂嘴的动作根本做不出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那个男人迅速地向她所在的方向飞了过来,被发现了!她本能地想跑,却发现一股强大的力量压着她完全不能动弹,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男人越飞越近。 “你你你!”看着面前的男人,楼玉书惊讶地话都不能说出来了。这男人,这眉眼,不是别人,正是前晚从她家暗室逃出去的那人! 这人眉头蹙着,似乎在回想着什么。“前晚是你。”毫不犹豫,这人认出她了。下一刻又打量了她几眼,“你也在这架飞机上?”说罢微微叹息了一声。 楼玉书只觉奇怪,这人似乎知道点什么。又听他叹道:“终归是那伥鬼闹出的祸事,也是我的责任。罢了,既如此,你们便都跟着我来吧。”说罢向前走了一步,挥了挥袖。楼玉书只看到眼前一花,原本还在四处游离的魂魄都不见了,只剩下坠毁的飞机和四处散落的肢体满目疮痍。 在楼玉书讶异的眼神中,这人向她挥了挥袖,她便立刻失去了意识。 第四章 他是阎王 楼玉书做了个梦,梦里她放年假了,回到了家里,爸妈给她做了最爱吃的卤猪蹄,哪知从窗外飞来了一只苍蝇,“嗡嗡嗡,嗡嗡嗡”围着她的猪蹄转个不停。眼见着这烦人的苍蝇停在了她手中的猪蹄上,楼玉书一巴掌拍了上去。 “哎哟!为什么鬼打鬼就能打着啊!”肖明的鬼叫声让楼玉书彻底清醒了。睁开眼就看见肖明的大脸,“啊啊,鬼啊!”楼玉书尖叫着跳起来,明显是被吓到了。 肖明翻了个白眼,“你不是也成鬼了嘛,我们现在都在地府了!”楼玉书有点蒙,自己已经死了。想起来自己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看到的那一幕,转头问肖明:“主管,你知道是谁把我们带到这里的吗?” “不太清楚,我也是刚刚才醒,醒了之后就在找顾总和你。” 想到顾言思,楼玉书也有些着急,“那顾总找到了没?” 肖明有些黯然,他醒了之后将这些“新上任”的鬼魂扒拉了个遍,只看到了昏迷不醒的楼玉书,怎么也没找到顾言思。 看到肖明低落的神色,楼玉书就知道肯定是没找到。转念一想,又有些兴奋,“主管,你说顾总他是不是没死啊?”既然死了的人都被带到地府了,没被带过来是不是没死?这么一想,楼玉书更觉得很有可能,说不定现在顾言思已经被救援队找到送去抢救了。虽然和顾言思刚刚认识,但不知道为什么,楼玉书潜意识里并不想他死。 肖明也想到了这点,“有可能是没死,但也说不定是刚才带我们过来的人漏了他?”听到肖明这样说,楼玉书的小脸又垮了下去。 “那要不我们再找一找吧。”楼玉书向肖明提议。肖明点头同意,两人飘了起来。在挤满魂魄的大殿里四处张望。 大殿里乱哄哄的,这会儿大多数的鬼都缓过神来了,但还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正七嘴八舌地讨论这是怎么一个情况,有些大胆的人已经蹭到大殿的门口,跃跃欲试想走出去瞧瞧,一些人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身死,只大声嚷嚷着要航空公司给个说法,不能就这么把人关在这里。 大殿里除了他们这群空难鬼魂,根本就没有其他人,除了他们聚在一起的地方有微微荧光,其他角落都一片漆黑,这么几十个人在里面闹哄哄的的竟然也有回音,根本不能判断这不见们不见窗的地方有多大。 这几十号新鬼都聚在一处,楼玉书和肖明很快就将他们找了个遍,仍然没有看到顾言思。 相比起肖明越来越黯淡的神色,楼玉书倒是心态很好,“没找到也算是个好消息,顾总肯定吉人自有天相,主管你别担心了。” 肖明也不再说话,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楼玉书看着殿里的鬼群,已经因为是否出去找人而分成了两大阵营,不过说话的功夫这政见不同的两队,已经掐起架来了。这些死了都还斗来斗去的鬼,让楼玉书觉得很是厌烦。 有些无聊,楼玉书戳了戳一旁的肖明,疑问道:“主管,你怎么好像对这件事情接受地很快?你确定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肖明翻了个白眼:“你当我傻是吧?那都炸成一截一截的了,不都是死了吗?这会儿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肯定不是人了啊!” “你难过吗?”问完这句话,楼玉书就觉得自己真笨,人死了怎么会不难过呢?看着肖明垂下去的眼眸,正想说点别的什么来转移话题。 没想到旁边的肖明倒是幽幽出声了:“不难过,其实我早就想死了。” 楼玉书诧异地瞪圆了眼睛,却看见肖明并不想继续说下去,也咽下了刚要问出口的为什么。两人一时无话。 楼玉书和肖明两人因为找人,一直都站在鬼群外围,这会儿抱了臂正好欣赏这些人掐架。和楼玉书一起站在圈外的还有一对年轻夫妻,女子娃娃脸,这会儿因为做了鬼,显得很憔悴苍白。男子国字脸,浓眉大眼,显得憨厚老实。两口子显然也还没有缓过神来,女子一阵一阵地发抖,男子在一旁不住地安慰。 另外还有一对父子和一个老太太。那对父子,儿子还很小,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样子,父亲却显得有些老了,想必是老来得子。楼玉书旁边紧挨着那位老太太,倒是为数不多的比较镇定的鬼,一直静静地飘在楼玉书旁边,有些怜悯地看着大殿里推推搡搡的鬼群。 一时间,众鬼都争执不下,吵吵嚷嚷对峙着。楼玉书饶有兴致地旁观,忽然听旁边的老太太低呼一声:“来了!”老太太声音沉稳威严,很有穿透力。众鬼都被唬地停了下来。 楼玉书忍不住侧过脸看向老太太,只见她双目炯炯,看向大殿的一个角落。顺着老太太的目光望去,大殿的一角缓缓被推开,那是一扇门!众鬼也听到了动静,都齐齐向那被推动的门看去。 门缓缓开启,门外的光也一寸一寸挤进来。楼玉书只觉屏气凝神了许久,那扇门才完全开启。光照进殿内里来,原本阴森森的大殿一下子终于明亮起来。 门外走进两人,穿着一样的铠甲,一人手持长矛,倒吊眉,一双眼睛大如像铜铃。另一人手拿双戟,脸如黑炭,大嘴裂到耳根边,兀自站着。看两人装扮,约莫是地府里的鬼差,只是长得这样丑。楼玉书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众鬼看到进来了两个生人,全都扑上去想要问个清楚,还没等靠近那两鬼差大汉,其中一鬼差便大吼一声,猝不及防的这些新鬼全都被震地飞了出去,反倒是楼玉书他们这些离得远的没什么事情。 见众鬼都被“安抚”了下来,两鬼差环视了一圈,开口道:“楼玉书、肖明!” 楼玉书和肖明猝不及防被点名,都有些忐忑,两人面面相觑。还是肖明弱弱应了一声,“在这里。” 两鬼差听到声音,向他们的方向看来,“你们俩跟我走。”气场太强大了,饶是楼玉书见过许多的鬼魂,断胳膊短腿的,缺鼻子少眼的,也被这俩鬼差吓得有些腿软。 “这是要先把我俩下油锅吗?”想到一会儿可能会被炸的外焦里嫩,香酥可口,楼玉书顿时抖如筛糠,凑近了走在前面的肖明低低地问。 “不不至于吧,我们又没犯什么大错。难难不成你犯过?”肖明也对现在的情况不明就里,楼玉书说的话着实吓到了他。要说杀人放火他没干过,但有件事的的确确是他的错误造成的。 “不得喧哗!”前面的鬼差忽的吼了一声。楼玉书和肖明不敢再言语了,只乖乖低头跟在鬼差身后。 七弯八拐,飘了好长一段路,楼玉书感觉前面两位鬼差的脚步终于慢下来了。抬头看去,就见不远处就见不远处是一座宫殿,黑墙墨顶,宫殿门楣上挂着一方匾额,上书“阎罗殿”三个大字三个大字,左右是一副对联,“阴阳生死地,人鬼来去间”。 等慢慢飘到了那宫殿脚下,前面两位鬼差这才停下来。转过身叮嘱两人:“这就是阎罗殿了,两位进去吧。”说罢,将两人往前一推。 楼玉书只觉得被那两个鬼差推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她手脚灵活,急忙稳住了。旁边肖明就没这么好过了,摔了个四仰八叉。楼玉书赶紧上前将肖明扶起来。 两人站定后,才抬起眼来四处打量。原来被两鬼差大力一推,两人已经入了这宫殿内。宫殿内空无一人,只在旁边放了一架架明灯,一路向前延伸,灯火的尽头是长长的台阶,台阶上云气缭绕,根本望不见尽头。 宫殿两边是一连串的壁画,楼玉书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那画上画的都是些凶神恶煞凶神恶煞的恶鬼,个个瞪着眼睛死死盯着楼玉书和肖明,看得人心里发怵。 肖明稳了稳心神,顺着灯向台阶走去,楼玉书心里害怕,也紧跟着往前。 本以为那台阶要走上很久,结果没走几步,两人就走到头了。从台阶一上来,楼玉书就发现就发现这里灯火通明,中间的内柱根根由墨玉砌成,每根柱上都是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曼珠沙华,殿内正中央,有一人坐在上面,身前一张桌案。 “殿下站着的可是楼玉书、肖明?”没等楼玉书细看,殿上坐着的那人问道。 这声音!楼玉书浑身一震。这就是那个将他们所有人带到这里来的人!也是从她家暗室逃出来的人!楼玉书忍不住抬头去看。只见桌案后的那人,寒冰似的脸,眼眸幽深似寒潭,一张脸却是精致非常。他就随随便便坐在那里,却莫名地让人感觉胆颤,那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显示着他的地位。 楼玉书傻傻地愣在原地,意识到这人身份地位很可能不简单,检讨了一下自己前晚的行为,一阵后怕。 “书儿!别怕,我在这里。”熟悉的温柔声音传来,顾言思从殿里阴影处缓步踱出,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楼玉书震惊地睁大了双眼,满眼不敢置信。 这人正是顾言思!他从阴影里走出来,直直地向楼玉书走来,眼里全是玉书的身影。走到玉书身旁站定,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温柔地看着她,“书儿,你受苦了。” 还没等楼玉书回过神来,顾言思又轻声说道,“书儿,我还没醒来就直接被阎王带到这里了,让你担心了。” “我还还好,那个肖主管更担心。”玉书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确没怎么担心。“啊?阎阎王?”又迅速抓住另一个重点,有阎王?!难道?!坐在殿上的、之前闯进自己屋里、被自己仍在小黑屋里的那个男人就是阎王?! 第五章 前尘旧事 顾言思在飞机晃动的那一刻起,就本能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那时他是真的慌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深深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找到书儿,更恨自己为了提前见到书儿,拉着她一起上了这趟飞机。他知道,自己是不会出事的,但是,书儿不一样,书儿是肉体凡胎,在这样强烈的冲击下根本不可能活下来。而自己,灵力不够,根本护不住她。 他慌乱之中想了一切的办法想要保住楼玉书,可是却发现人间的这些保命用的东西在真正的灾难面前全都不堪一击,没有任何一件东西能够帮自己护住她。顾言思再次尝到了千年前尝到的绝望滋味。这一次,他再没有丝毫犹豫,紧紧地抱住楼玉书,即便不能救她,哪怕替她承担一丝丝痛苦也好。 伴随着轰隆隆的爆炸声,他想起身边的人那一声轻轻的呢喃:“思哥哥”等了千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声呼唤。 虽然有灵力保护,但实在太弱,免不了受到爆炸的冲击,顾言思很快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后,便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大殿。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一丝人气,不知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光亮,让阴沉沉的大殿才有了喘息的余地。 “言思神侍,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低沉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顾言思下意识地往光亮处看过去,却没看见任何人。 “神侍不必找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处走出来,挡住顾言思的视线。顾言思仰视着这人,背对着光,看不见这人的五官,却能感觉到这人打量的视线,一时间两人都静默下来。 “今天这事是怎么回事?”顾言思忍不住打破这压抑的沉默。 “比起这个,神侍不是更应该问我是谁吗?”这人好像说什么话无波无澜。 “你会告诉我的。相比之下,我觉得你不会主动告诉我今天空难的原委。” “你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顾言思轻笑一声,这人还真是嚣张,想必是久居高位之人。这里既是地府,这人的身份并不难猜。 “琰魔,”似乎是看透顾言思的想法,这人再次出声。“我的名字。当然你也可以叫我阎罗。” “原来是阎王大人。”琰魔是近千年来才成为阎王的。天帝目前对他的工作非常满意,琰魔在任的一千年,地府固若金汤,秩序井然,很是让天帝省心。但顾言思却对他没有印象,千年前琰魔接掌地府的时候,他和楼玉书的事情已然暴露,那时他们自顾不暇,哪里有时间去听一个新晋阎王的励志故事! “在地府的这些年,琰魔听说了很多神侍的故事,久仰大名!”琰魔嗤笑一声说道。 顾言思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和楼玉书的纠葛早就传遍了,茶余饭后都要拿出来笑上一笑。天上地下的神仙有无聊的还把这故事改编了许多个版本,翻拍了好几部电影了。但这时,顾言思没这心思接他的话茬。直接问到:“阎王大人其他的不愿意说,那可否告诉我书儿现在的下落?”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阎王大人你不是都找到我了吗?怎么能找不到她呢?”顾言思急的声音都高了几分。 看着眼前这个失态的男人,哪里还有传言中温文尔雅,镇定自如的样子。琰魔也有些不忍:“当时我的确只发现了你的气息。我们同为仙,你也明白,很容易发现同类的气息。但对于人的气息是不能一一分辨出来的。” “不是的,阎王,书儿她身上也有残留的仙气,虽然几近于无,但我就是凭着这个找到她的。”顾言思向琰魔强调到。 琰魔皱了皱眉,才说到:“不可能,如果有仙气,哪怕一丝我也是能感受到的。但当时,除了你,其他的都是人。” “神侍,那感受到的恐怕只是错觉。楼神侍千年前就剔去仙骨,又在人世间轮回数十年,不可能还有残留的仙气。”琰魔一点也不相信顾言思能感受到楼玉书的仙气。 “不,不是的。我之所以不惜受罚也要到人间就是因为之前感受到书儿的仙气波动。虽然不明显,但的确感受到了。” “神侍的意思是本殿在说谎吗?”琰魔一向没什么耐心,不过是看在同为仙的份上多给些面子。没想到顾言思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冥顽不灵。 顾言思自然知道琰魔是不屑于说谎的,只是一时间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既然阎王当时没发现,书儿现在肯定也在那些空难的鬼魂里面了,阎王是否方便让我去看看书儿?” “正好,本殿也要将今日的事善后处理。”琰魔转过头叫来了鬼差。“你去将今日空难的一众新鬼都带到殿上。” “阎王大人,我想单独见见书儿。能不能先让书儿过来?” “那就先将楼玉书带到主殿,其余的鬼你们带到偏殿先等着。”琰魔唤了鬼差,又重新吩咐道。 顾言思在一旁想起同来的肖明,虽然接触不久,但毕竟是因为自己才有了今天的灾祸,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琰魔补上一句:“阎王大人,麻烦一并将肖明也先带过来。” 琰魔听到顾言思的声音,朝正准备退出去的鬼差挥了挥手:“神侍你还有什么人要一起带过来的都告诉这我这鬼差就是了,你同我到主殿等吧。”说完便离开了。 那鬼差闻言朝顾言思望了望,见顾言思也没什么补充的,就直接退下了。顾言思看着那鬼差在殿外又拉了另一个鬼差,一同往新鬼在的地方飘去。了。这才慢慢起身,跟在琰魔身后,一同去阎罗主殿。 第六章 善后处理 看到顾言思的时候,楼玉书心里很复杂,想见到但又害怕见到,对一个刚见面不久的陌生人有这样的感觉真的是很奇怪。玉书还记得飞机要爆炸那会儿,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思哥哥”,熟悉的感觉让自己都觉得惊讶。 看着顾言思朝自己走来,她忽然有点想逃开。但顾言思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正在原地。原来,那个男人是阎王! 顾言思满脑子都是那句“思哥哥”,他顾不得大家都在场,迫切地想要问问玉书:“书儿,你都想起来了是吗?你记得我是谁了?” 等到顾言思抓住了楼玉书的手臂,她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焦急的顾言思:“记起什么?” “我啊!我们以前的事啊?你不是都叫我思哥哥了吗,你以前一直是这样喊我的!” 看着越来越不知所措的楼玉书,和那双满是疑问的清澈眼眸,顾言思知道了,那声思哥哥或许只是个巧合,他的书儿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 “神侍!”琰魔不合时宜地打断。 楼玉书此时十分感谢琰魔,要是再被顾言思这么看下去,她都要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顾言思的事情了。做了鬼都还要犯尴尬症的也只有她了! “阎王大人,您讲,您讲”楼玉书趁机将自己从顾言思的手上解救出来,狗腿地附和琰魔。 琰魔瞥了一眼楼玉书,转过头看着顾言思说:“神侍,时间有限。”不等顾言思回答,招手唤来一名鬼差,正是将楼玉书、肖明带进来那个咧嘴鬼差。琰魔吩咐道:“去将偏殿的都带进来吧。” 眨眼的功夫,那群掐架的新鬼都被带进了主殿。显然大部分都没适应做鬼的节奏,踉踉跄跄地飘进来,眼睛都不知往哪里放。反而那个一直沉着镇定的老太太在这些新上任的小鬼中间倒显得有几分气势。 见所有的新鬼都到齐了,琰魔示意一旁的咧嘴鬼差:“鱼鳃,可以开始了。” 鬼差鱼鳃跨步到众鬼面前:“今日空难本不是各位的命运,而是另有内情。因为过失让各位没了性命,的确是我们的过错。” 座上的琰魔面上看起来平静无波,但心里确实有些过意不去。虽不完全是地府的责任,但也确实因为他的失职让伥鬼逃脱,以至于酿成这样的大祸。 “这算什么!” “你说清楚点,什么叫因为过失?” “就是说我们不该死是吧?是你们搞错了把我们弄死了!” “天啊怎么能有这样的事情,我的孩子还那么小!” 鱼鳃的话一出,下面的鬼立刻炸开了锅。一时间怒吼声,抽泣声都夹杂在一起,本来一直肃静的阎罗殿却像是菜市场一般吵吵嚷嚷,只不过都是众鬼的哀泣声。 “肃静!阎罗殿上,不得喧哗!”鱼鳃一声大吼,把大殿都震地抖了三抖。 新鬼们都被惊地停了下来,一刹那整个阎罗殿都鸦雀无声。 “殿上的可是阎王?”一个温和有力的声音响起。 “是的。”琰魔循着声音看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笔直地站着,目光凌冽有神,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然老态已显,却仍然看得出年轻时的风姿神韵。 “鬼差说的可是属实?”老太太向前跨了一步,身边的新鬼都自动腾出一条路来。 “字字属实。” “我们一群人因为这事牺牲了性命,也没有权利知道所谓的内情吗?” 新鬼们忽然都异常地安静,显然这个新鲜出炉的精神领袖很让他们满意。 琰魔看着殿下站着坐着的新鬼们,郑重地说:“具体的原因我们还没有调查出来,但我能告诉你们的是,事情不是因你们而起,却让你们付出惨痛的代价,地府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地府愿意在能力范围内补偿大家。” “既然这样,原因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先来谈谈补偿的事情吧。”老太太并不打算过于纠结原因的事情,毕竟在此时,最应该做的是解决现在的状况。 “好,我本意也是要与你们谈一谈补偿的事情。”琰魔对这样的情形非常满意,虽然比这更棘手的事情他处理起来也得心应手,但今天的事情却非常顺利,连突发的小意外都没有,多亏了这个明事理的老太太。琰魔不由得对她高看几眼。 见形势稳定,琰魔示意鱼鳃继续。鱼鳃清了清嗓子,继续到:“各位,你们今天发生的事情,地府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不瞒大家,这样的事情每年都会发生几次,不过大多数都是人间自己的问题造成的。因此,我们通常对这些无辜被牵连丢了性命的人都有一套补偿的办法。但是,鉴于你们这次空难是多方原因造成的,地府愿意在原来的补偿基础上再加一些。” “其他的不必多说,只说我们这次的补偿是什么吧。”老太太发话。 “功德。”琰魔吐出两个字。 “于我们有什么用处?”下面的鬼这次倒是异口同声了。 见自家殿下又紧闭金口,鱼鳃赶紧补充道。“大家可能有听说过,地府里决定你是投胎转世还是在地狱里接受刑罚就是功德。我们的补偿就是给大家加功德,增加地府平均水平的两倍。在你们自己的功德上,加上我们补偿的功德,你们大概都能转世投个好胎,有罪孽的也可以免受炼狱之苦。” “我受不受苦都无所谓,我就想我的孩子好过点。可现在我和老公一死,我的孩子就没有亲人了啊,他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啊!”之前那个娃娃脸女孩听到这样的结果实在承受不住了,轻飘飘的身体摇摇晃晃。 “难道补偿不应该是让我们重新活过来吗?”她的老公跟她也是一样的想法,刚才的故作镇定,在此刻全都化成了歇斯底里。 “可以可以让我的孩子回去吗?他还这么小,什么都没经历过啊!阎王大人、鬼差大人你们不是说这不是我们自己的命运吗?求求你们让他回去吧!”抱着孩子的男人情不自禁地跪下来,泪流满面,匍匐在鬼差的脚下不断地乞求。 鱼鳃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人一旦身死,再也再也没有回去的可能了。只能向前,不能回头。这是规则,正如人间的法律,这就是地府的规则。” “难道不能破例吗?我们可是因为你们的过失才如此的!”那个男人始终不想放弃,只想为自己的孩子争夺一点生机。 “有例外,但也有惩罚。”琰魔静静地看着这个跪在台阶下的男人,“在地府,不遵守规则的人都日复一日在炼狱里惨叫。你想让你的孩子也这样吗?” 抱着孩子的男人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地。身后的新鬼也都明白了。这里不再是人间,是冰冷无情的地狱。没有人情温暖可言,只有规则,铁律。只有遵守,顺从。 “我接受。”一旁思索许久的老太太最终做了决定。“你们的补偿,我接受。” “我也接受。” “我也是!” 大部分的新鬼都接受了这样的补偿,一些还心存幻想的鬼,鱼鳃叫了一些鬼差,分别去说服。 一场人间惨祸,总算有了一些交代。琰魔松了一口气,让鬼差将新鬼都带下去安顿好,继续安排补偿功德的事情。 第七章 心愿未了 事情处理完之后,下面的新鬼都散的七七八八,只剩下那个一开始就冷静异常的老太太、一脸茫然的肖明,还有那个踮着脚和顾言思嘀嘀咕咕的楼玉书。 坐在上方的琰魔将下面楼玉书的神情一览无余。她眉头微微皱起,好像在思索什么大事一般,一双眼眨巴眨巴,忽然之间像是想到什么,立刻踮着脚在顾言思耳边说了几句,等着对方的回答,还下意识地朝琰魔望了望。 琰魔一声轻笑,这个女人果然什么事情都摆在脸上,那副神情显然是碰到了什么难题。下面的楼玉书支起一只胳膊,将另一只手靠近唇边轻轻咬着,明显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想不通。看着那双雪白锦缎似的手,琰魔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晚模糊意识中感受到的,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拂过自己的伤处,轻柔地像羽毛一般,仿佛挠进了他的心里。 “阎王大人,都处理好了。”鱼鳃中气十足的声音把琰魔从回忆中惊醒。看着鱼鳃那双死鱼眼睛死死瞪着自己,琰魔就觉得自己像是被看穿了什么,顿时十分尴尬,一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吩咐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鱼鳃毕恭毕敬地低下头敬了个礼,准备退出去,忽然又听到自家殿下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下次汇报事情声音别那么大。” 鱼鳃有些委屈,明明人家几百年声音都没变过啊! 楼玉书不仅是碰到了难题,而且是从生到死的第一大难题。从前几天起,一直到空难,发生的事情太不可思议了,她总觉得处处都透露着一丝诡异。更可怕的是,地府这样的地方她竟然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这里发生过什么。 皱着眉头思索一阵,想起身边的顾言思,这个第一次谋面就对自己深情缠绵的男人,是让她觉得最奇怪的!从碰到顾言思起,她总有些不由自主,睡梦中看到的那些朦胧画面,脱口而出的那声“思哥哥”,一切都透露着些许不平常。 更没想到,到地府之后,他看起来竟然像是和阎王是相识的!那么顾言思他究竟是什么人?顾言思从一开始就不和他们这些新鬼在一起,明显是被区别待遇的,还能说动阎王让自己和肖明提前来主殿,想必和阎王关系匪浅。 楼玉书想了想,不问清楚实在不是她的个性,便立刻踮着脚凑近顾言思耳边悄悄耳语:“顾总,您和阎王熟吗?”说这话的时候,楼玉书总觉得有人看着她,特地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 ‘顾总’,感受到楼玉书的疏离,顾言思有些难受。定了定心神才回答道:“今天第一次见面。” 楼玉书有些诧异地看着顾言思,眼里满是疑惑。明明阎王刚才叫顾言思神侍!而且跟他们这些后来的新鬼不同,顾言思早早地到了阎罗殿,明显是走“后门”过来的! 看到楼玉书一脸不置信,顾言思有些尴尬:“那个书儿,我没骗你。我和阎王的确第一次见,只是在这之前我们对彼此都有耳闻。” “那您对地府熟吗?”楼玉书仍不甘心,总觉得顾言思知道点什么。 “不是很熟。”顾言思也不知该怎么说,千年前楼玉书死的时候,他追着来了一次地府,那是第一次到地府,今天是第二次。但以前的时候,天上的神仙们还是很喜欢聊一些地府的八卦的,他听得多了也有了一些了解。 楼玉书支起一只胳膊,手抵唇思考到:不是很熟,意思就是说还是了解一些了? “顾总,地府一直是这样的吗?”思虑再三,楼玉书还是将自己的顾虑问了出来。 “你想说的是哪一方面?”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总觉得地府不应该是这样的。恩,阎王好像也不是这位,而且,似乎也没有这么好说话。”楼玉书总觉得哪里不对,潜意识里有个声音一直告诉她,不是这样的!阎王不是现在的这个,地府也不是今天看到的样子。 “一千年前,地府的确不是这个样子的,阎王也不是现在的这位。”顾言思有些诧异楼玉书问的话,书儿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难不成按捺住心中的想法,顾言思继续回答:“一千年以前,地府发生了一些事情,那时的阎王执法不公,被天帝革了职。现在的这个阎王是当时天帝指派的,据说以前只是地府的一个小鬼差。原来的阎王被革职后,地府一团乱,天帝焦头烂额,他就自荐掌管地府,天帝允他先三个月试用,不行再换别人。只是没想到他还挺厉害的,这一做就做到现在。” “咦?那前一任的阎王被革职后去了哪里呢?”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他被革职后就消失不见,天帝曾派人寻找,但是寻找多年也无果。” 顾言思深深地看了楼玉书一眼,说到:“书儿,你对地府还有点印象?你是不是想起” “停停停!顾总,我们能打个商量吗?暂时咱们先别说什么千年前,什么记忆的事情可以吗?”楼玉书见顾言思又准备抬出那个话题,赶紧止住他的话头。 “顾总,我现在的确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感觉,可能我以前真的和你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我仍然不能记起什么东西来。我想先把这事儿搁在一边,等什么时候我真的记起来了,我一定会跟你讲的。” 顾言思紧紧盯着楼玉书的眼睛,那双眼睛依然清澈无波。顾言思想了想,应了下来:“好。但是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不要叫我顾总,我不是什么顾总,还是叫我思哥哥可以吗?” 楼玉书皱了皱眉,想起自己叫过的那声思哥哥,总有些勉强,“叫思哥哥总觉得奇怪,我叫你顾大哥可以吗?” 顾言思见状也不再勉强,点头答应了。 这边楼玉书和顾言思悄悄聊天,而那边的老太太却一反刚才众鬼面前的镇定果断,愁容满面,踌躇着在原地思考什么。座上的琰魔看起来似乎还在处理公务,专注自持。 楼玉书和顾言思聊完天,两人都静默下来。大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一丝儿声响也没。 忽然那位还未离去的老太太出声,声音带着些坚决:“阎王大人,老妇有事相求。” 琰魔从公务里抬起头来:“你说。” “老妇霍云悦,请求阎王大人让我见一个人。” “霍云悦?你要见谁?” 霍云悦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楼蝉。” 霍云悦的话音刚落,在殿内的都震惊异常。楼玉书惊异地瞪大了双眼,‘楼蝉’是她的奶奶!顾言思也意识到这一点,有些诧异地看着不远处的霍云悦。 琰魔和殿内的鬼差显然也很惊讶,楼蝉在地府名气颇大,不是因为她被关押在冰山地狱,是个狠毒的老妇人,而是她曾凭一己之力瞒天过海,欺骗了整个地府。 第八章 不能说的秘密 琰魔听到霍云悦的请求,微微怔了怔。随即问到:“为何要见她?” 霍云悦早就料到琰魔会这样问,转过头,望向殿外,那里只有两盏高高悬挂的夜明珠,柔和的光洒在她那张不复年轻的脸上,竟有种奇异的美感。 等了好一会儿,霍云悦才缓缓答到:“她是我的姐姐。” “姐姐?”楼玉书轻轻呢喃,“奶奶从来没说过她有妹妹。”一切发生地太突然,这么多的事情,她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了。 霍云悦听到这声呢喃,轻轻瞥了一眼楼玉书,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你怎么知道她还在我的地府?”琰魔眼神凌厉看向霍云悦。刚才鱼鳃对所有的新鬼就讲过,鬼到地府后,都是来去匆匆的,都是赶着要投胎的,霍云悦也是听到的了。但现在她却站在这里要求见楼蝉,她知道楼蝉仍然在地府!她竟然对地府鬼魂的去向都知道得那么清楚,就像当年的楼蝉,仿佛对地府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想到这里,琰魔觉得有些头疼,当年一个楼蝉,把地府搅得天翻地覆,如果不是阻止及时,自己这个阎王都可能不保。现在又来一个霍云悦,这笃定的神情和她姐当年一模一样。而且还有一个楼蝉的孙女,难不成这一家子鬼商量好了来掀翻地府?! “阎王,不如这样,我们做个交易。”霍云悦见琰魔迟疑许久,显然是对自己产生了警惕。 “交易?霍云悦,你不过区区一新生的小鬼,哪里来的资本和我谈交易?让你见还是不见不过我一句话的事,你确定要和我谈交易?”琰魔眯了眯眼,嗤笑一声,这人是从哪里来的自信呢? “阎王,不必着急,先听听我的条件如何?”霍云悦轻轻勾起嘴角。 “说。”琰魔也来了兴趣,竟然敢在他的地盘和他做交易,恐怕是想灰飞烟灭了。 “阎王带我见楼蝉,我便告诉你今日的空难是怎么回事。”霍云悦淡淡地说起,“阎王到现在都还没查到不是吗?” 琰魔听到这话,猛然从座上站起,瞪着眼前的霍云悦,依然还是那个冷静自持的老妇,眼神却在夜明珠光照耀下,似有星星点点。琰魔在见过很多次那样的眼神,无论是人的还是鬼的,都是一样的含义,那代表着燃烧的渴望。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空难的原因?”琰魔声音明显凌厉了几分。这个霍云悦从一开始就知道空难的原因,而刚才在大殿之上并没有说出来,而是先试探自己是否真的知道空难的原因,再帮他着解决了众鬼的事情,到现在再拿这个原因来要挟他!难怪刚才她并不着急追究空难的原因,而是帮着引导众鬼注意补偿的事情。而空难的原因,自己作为地府之主,都难以查明全部的事实,这个霍云悦却知道,现在却拿出来做交易,想必所求肯定不止见一个被关在冰山地狱的人这样简单。 “那么,阎王愿意交易吗?”霍云悦依然用坚定温和的声音问到。 琰魔想通了一些事情,明显冷静了下来。静静地看了霍云悦一会儿,才说到:“当然,没人比我更想调查清楚空难的事情了。”说到这儿,琰魔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在霍云悦三步之处站定。盯着霍云悦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到:“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霍云悦看着眼前的琰魔,一双的黑眸蕴藏着锐利,直直地看过来,不愧是久居上位的王者,一个眼神就能让一般人胆颤。可惜霍云悦不是一般人。 “什么条件,阎王请讲。” “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楼蝉还在我的地府?”霍云悦从一开始如此笃定楼蝉就在地府,不可能只是凭猜测,只有可能是地府里有鬼差告诉她的!一般的鬼都是来去匆匆,能知道楼蝉还在地府的除了鬼差就是自己。 “哦,刚才在那边殿里等候的时候问了一个鬼差,他告诉我了。”霍云悦回答的云淡风轻,但谁都看得出来她的敷衍。 琰魔紧抿着唇,他知道,霍云悦是在撒谎。之前空难的新鬼等候的大殿是幽冥殿,是所有新鬼在地府停留的第一处地方,幽冥殿有锁魂咒,根本不怕小鬼们往外跑,所以从不派鬼差守卫。那里除了自己派去叫楼玉书、肖明的两个鬼差,哪里有其他的鬼差?霍云悦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问出楼蝉的下落? “既然你没诚意,那楼蝉不见也罢。”琰魔倒想看看这个霍云悦究竟还能搞出什么花样。 楼玉书在一旁实在着急,从一开始,她听到楼蝉还在地府的消息,就没能忍住汹涌而来的情绪。她的奶奶,从小将她带大的奶奶,一直那么慈祥温柔的奶奶竟然一直在地府,这么多年也没能再世为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看着霍云悦和琰魔博弈,她心情十分复杂,一个她从未谋面的姨奶奶似乎背负着天大的秘密,来到地府只为见她奶奶一面。 楼玉书着急上火到不行,听到琰魔说不让见楼蝉,顿时就急了,几步跨到琰魔面前:“阎王大人,求你,让我们见见我奶奶!” 琰魔低下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仰起的小脸,一双眸子满是乞求之意,莹白如玉的脸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琰魔忍不住有些想替她拂去。 霍云悦看着眼前的一幕,觉得十分有趣,这个以楼蝉孙女自居的小姑娘倒是单纯善良地很,而这个看起来不近人情的阎王好像也难过美人关啊。 “阎王大人,如果我说除了空难的原因,我还能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呢?”不理眼前的事情,霍云悦拿出了她的杀手锏。 “哦?你还有秘密?”霍云悦再一次挑起了琰魔的兴趣,轻轻拉了已经目瞪口呆的楼玉书站在身侧,饶有兴致地看向霍云悦。 “一个让你多年来百思不得其解的秘密。”霍云悦轻柔地吐出这句话。 只一瞬间,琰魔立刻就警觉起来,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霍云悦不放,这个老妇绝对不简单! 不过片刻,琰魔就做出了决定。“好,成交!” 第九章 不想见到你 琰魔丢下一句“成交”拂袖而去,留下一殿的人各怀心思。楼玉书从刚开始混乱的情绪中缓过来,才觉察到有些事情不对。 楼玉书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姨奶奶”,花白的头发被她挽在脑后,瘦削的身材,穿着得体的套装,有些松弛的皮肤因为还有些激动地情绪泛着微微红韵。一双上挑的凤目像是有星光闪烁。楼玉书顺着目光一寸一寸看下去,终于在霍云悦的左手看见了一只银镯,那只银镯刻着一龙一凤,有些已经变得模糊,看起来像是被人不断摩挲过。即便这是只年代久远的银镯,却被人养护地很好,泛着光泽。 就是这只手镯!曾经戴在奶奶手上,从不离身,到死都被带进了棺材。有一次,楼玉书看到奶奶一个人坐在房里对着手镯垂泪。奶奶曾经告诉过她,这个手镯原本是一对,是奶奶的父亲亲手打了送给她作嫁妆的。奶奶的父亲希望她和女婿夫妻相依相偎龙凤呈祥。楼玉书也问过奶奶另一只手镯在哪里,奶奶一直告诉她那只手镯在很久之前就丢失了。 而现在,楼玉书在霍云悦的手上看到的手镯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奶奶有一次说过,她的父亲特地为她在镯子上刻了一只蝉,代表这对镯子,只属于她。而现在戴在霍云悦手上的镯子清清楚楚地刻着一只蝉! 楼玉书一点点走近霍云悦,轻轻开口:“你认识我奶奶?” 霍云悦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白净的鹅蛋脸,双眼仍旧微微泛着红韵,清清灵灵的眸子还有些湿润。 “当然认识。我专为了她而来。” “你你是在撒谎?这一切事情都和你有关对吗?”楼玉书惊异地睁大了眼镜,霍云悦并不是因为空难意外死亡的?从一开始到她和阎王谈交易都是有备而来? “那又怎么样呢?是不是与我有关大家心中不都有数吗?你们又能奈我何呢?”霍云悦朝楼玉书眨眨眼,“况且小姑娘你不也撒谎了吗?” “我?”楼玉书一头雾水,“我撒什么谎了?” “你又不是楼蝉的孙女,怎么能说她是你奶奶呢?” “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和奶奶联系过!”楼玉书觉得这个“姨奶奶”真的有些不讲道理,和奶奶完全不是一样的人。 “我就是知道,而且很确定。”霍云悦神秘地笑了笑,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比她更了解楼蝉的人了。 楼玉书被她笑的有些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刚才还想和她好好聊一聊,联系一下亲戚情分的心情全没了。 顾言思看到楼玉书明显低落的神情,有些不忍。将楼玉书拉至身前:“书儿,没事吧?” “她刚才说,我不是奶奶的孙女。”楼玉书哽咽道。 “她说的又不见得是事实,你别在意。” “不是的,不是的,我心里很慌,我大概知道的。从小我就知道,我可能不是奶奶的亲孙女。”玉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拉着顾言思絮絮叨叨。 楼玉书其实从小就隐约感觉到自己和楼蝉可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向所有被爷爷奶奶带大的孩子一样,楼玉书也向楼蝉问过很多次自己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每一次楼蝉都只是说,你的爸妈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次楼玉书气急了,也质问过楼蝉自己是不是她的亲生孙女。她现在都记得当时楼蝉的反应,沉默,就是死一般的沉默,那一瞬间,她觉得楼蝉离她很远很远,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从那以后,楼玉书再也不敢问这个问题了,她很怕经历当时那样的尴尬恐惧。 这些事情,她从未和任何旁人提起。今天被一个从未谋面的“姨奶奶”提起,还那样肯定的模样,曾经经历的恐惧齐齐涌上心头。她真的害怕。 楼玉书死死攥着顾言思的袖子,回想起以前和奶奶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子就止不住地呜咽。以前她很瘦,奶奶总疑心她没有好好吃饭,学了各种各样的菜式做给她吃,就希望她长胖一点点。她每次出门总会招些小鬼一路跟着她,她怕得很,一路跑一路哭,奶奶看见她这个样子就笑,但是却很耐心地跟她讲要怎么对付这些小鬼。 楼玉书越想越伤心,顾言思轻轻搂着她安慰,看着她伤心的样子,心疼得不能自已。找到她的时候,他找人调查了一点她今生的事情,对她的这个奶奶也有一点了解。只是没想到这背后竟藏着这么多的秘密。 但奇怪的是,他的人也没能调查出楼玉书的身世之谜。这个楼蝉究竟是怎样的人,竟然可以掩藏地如此之深?而这个霍云悦他更是完全没听说过!他隐隐有种感觉,这次的事情肯定会伤害到楼玉书。 他抬眼看了看一旁的霍云悦,这个老妇人看向大殿外,透过那沉沉的黑色,仿佛看到了什么,眼神里流露出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悲伤神情。 正当大家各自伤怀时,一个长脸鬼差走了过来。进到殿内打量了一番,对着霍云悦冷冷说到:“三个小时以后跟我去冰山地狱。”说完不等霍云悦反应,又调过头来对着楼玉书、顾言思等人说:“阎王大人特别批准你也一起去。”两句话说完,匆匆转身走了。 霍云悦听到这话仿佛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眼泪不自觉的涌上来,终于能见到她了。楼玉书的心情却复杂很多,思念和害怕夹杂在心里翻腾。顾言思在一旁总有些担忧,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面对即将到来的见面,大殿里的人各怀心思。 而在阎罗殿偏殿的琰魔,从吩咐准备见面的事情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他知道,这不是一次简单的亲人团聚,随之而来的是尘封了多年的秘密将被解开。 第十章 走到了地狱 琰魔在偏殿里一动不动一坐就是三个多小时,直到一个鬼差过来提醒他,马面带着霍云悦一行人已经在十八层地狱的门口等着了。他才缓缓起身,掸了掸衣服走出偏殿。 不过眨眼的功夫,琰魔就在入口处看到了霍云悦她们。扫了一眼所有的人,除了霍云悦和楼玉书,顾言思也跟来了。 “马面,带路。”琰魔淡淡吩咐到。 马面正是之前通知楼玉书等人的长脸鬼差,一张脸比常人长上一倍。这会儿一脸严肃,脸拉得更长了。 马面率先走在前面,带着众人穿过一座长长的拱桥,桥下是无波无澜的一条河流,看不见流动,甚至看不见涟漪。拱桥仿佛走了很久,才看见一座高高的牌坊,远看似乎是白玉制成,近看才知道这是森森白骨累成的牌坊,有些地方人的头骨指骨都清晰可见。牌坊很高,远看才能看的见它顶端刻着的“无间地狱”四个字。 “这是无间地狱的人的白骨造的,这牌坊一年比一年高,是因为近些年无间地狱的人一年比一年多,能够从这里出去的却寥寥无几。”看见楼玉书饶有兴致地“欣赏”这个牌坊,霍云悦忽然说到。 “知道这些人骨是哪里来的吗?”霍云悦微微笑着,看向楼玉书,“都是地府的鬼差们从那些死后被打入无间地狱的人坟墓里一个个扒拉出来的。” 琰魔侧目看了霍云悦一眼,这个老妇人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无间地狱那四个字你看见没?现在的这些字都是灰褐色的,以后会慢慢变黑,字也越来越大,你知道为什么吗?”霍云悦不理众人,继续说道。“那些是骨灰。都以为自己火化了就一干二净了吗?天道轮回,总有偿还的时候。” 楼玉书静静地听着,霍云悦的这些话虽是解释给她,更像是说给她自己的。这个神秘的“姨奶奶”从争取到这次见面机会起,就不断地流露出那些好像不该属于她的哀伤情绪。 “生前死后,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霍云悦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一句几乎都听不见了。如果不是楼玉书站在她的身边,想必肯定会错过她这句无奈又带着悔恨的话。 走过人骨骨灰堆砌而成的牌坊,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吊桥。桥下是湍急的河,流淌的是暗红色的血,还夹杂着歇斯底里的嘶吼,楼玉书惨白着一张脸看过去,她如果没看错的话,那条河里面刚才的确有一双双手伸出来,挣扎着准备随时把桥上的人拉下去。 其他的人也都停下来了。霍云悦早就停下来立在一旁,看着咆哮着像是要把人撕碎的河流,露出了然的神色。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正是那条只有地狱人才知晓的忏魂河。 忏魂河由来已久,据说它原来曾是地府里最澄净的一条河流,也没有名字。因为有着纯净的灵气,所以地府在河的对岸建起了罪孽深重的十八层地狱,十八层地狱的人因为身负不可饶恕的罪孽,最受不得干净的灵气,因此这条河就成了最天然的分隔屏障。 十八层地狱的灵魂越来越多,那些经久不散的怨气开始侵蚀这条河流,直到纯净的灵气被侵蚀地所剩无几。而那些怨气也在经久的岁月里渐渐拥有了实体,变成了怨灵,和河流融为一体。就像楼玉书看到的那样,有的化作头颅,喉咙里是尖锐的嘶吼,大多数都化作手,从河底伸出来,微屈着五指,像是要紧紧抓住什么。 一行人除了楼玉书,对这条忏魂河都十分了解。那些嘎嘣着嘴的头颅,起起伏伏的双手是十八层地狱的第一道关卡。除了地府里的鬼差和戾气深重的灵魂,几乎没有灵魂能安稳渡过这条河流。 这就是为什么必须琰魔亲自带他们过来的原因。如果没有他这个积威深重的阎王压住这些蠢蠢欲动的怨灵,这一行估计都得葬身在这里。 大家停下来后,琰魔径直走到队伍前面,吩咐马面:“你到后面。”琰魔带路,大家的心稍微定了下来。有阎王在前面开路,这些怨灵基本做不了什么了。 楼玉书被顾言思牵着,颤颤巍巍地过了桥。虽然有惊无险,但一时间还是惊魂不定。顾言思轻声安慰着。 在桥对岸还看不清,过了桥楼玉书才发现这桥连着的是一条狭长的甬道,看起来没有一丝光亮,一眼根本望不到头,那无尽的未知感让人不禁心生恐惧。 这回马面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夜明珠,柔和的光照亮了甬道口。楼玉书借着这微弱的光亮四处打量了一下。甬道的确十分狭窄,基本只能容纳两个身材较小的人并排通过。入口上方有几个字,楼玉书不太认得出来,下意识地偏过头眼神询问顾言思。 顾言思一直看着楼玉书,看她转过头来,一双大眼在柔光下闪着微光,眼里的疑问已经不能再明显了。顾言思面上也带出些笑来:“那几个字是‘无间地狱’,是上古文字,你不认得也正常。” 说话间,那边琰魔和霍云悦已经进了甬道。马面递了一个夜明珠过来,示意他们拿着。顾言思伸手接了夜明珠,牵着楼玉书跟上队伍也跨了进去。 一进甬道,楼玉书就觉得浑身发冷,刺骨的阴冷。这寒冷不是从外面钻进来的,倒像是陡然从心里生出来的,一瞬间就涌向全身,连手指头,都能感到彻骨的寒意。甬道内壁不知道是什么,摸上去湿滑黏腻,像是被泼了什么粘稠的液体,仔细去摸那种感觉又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冰冷突兀的棱角。 似乎过了很久,甬道一点点光亮起来,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离甬道出口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喑哑的嘶吼声夹杂着不知名的“滋滋”“噼啪”声,像是一双双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扎出一个个血窟窿,血汩汩地往外流。一波又一波地绝望伴随着起起伏伏的呻吟传来。这感觉比在甬道里更让楼玉书感到寒意。 又过了许久,一行人终于从甬道口走了出来。楼玉书跟在队伍后面,低头跨出了甬道。抬头一看,差点惊叫出声。 第十一章 冰山地狱 走了许久终于出了甬道,楼玉书本以为一直提着的一口气可以暂时松下来,没想到一出来便看到这幅景象。饶是一直神色如常的霍云悦,也显然被眼前所见到的吓得怔在当场。 眼前的生物身躯庞大,只是蹲坐在那里便已经有一整层楼高,一双粗粝爪子分明有一人高,背后是厚重的雾气,一眼望不到头,神秘地让人发怵。 它长了三个头,头的形状看起来和人间的狗类似。其中的一个头伸着舌头,嘴角还吊着哈喇子。如果仅是如此,也不过就是长相怪异的狗罢了,这只三头犬却周身上下都被坚硬的鳞甲覆盖,身后一条蛇尾竟有根根倒刺,被生物不耐烦似甩来甩去。 眼见着突然出现了几个陌生的灵魂,这四不像对着楼玉书一行就是一声怒吼,吼声如雷,那凶恶的样子似乎下一刻就要将楼玉书等人一口吞下。 琰魔上前,对着这四不像招了招手,四不像看到琰魔的举动,看起来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慢吞吞地趴下来,将其中的一只头凑近琰魔。 琰魔轻轻地拍了拍这个头,其他的两个头立刻就不安分起来,纷纷向前拱了拱。琰魔笑了笑,又伸手拍了拍两只争宠的头,这才轻轻趴在这生物的一只耳朵旁,说了几句。 还没说完,这四不像其中的一只头就偏过来瞅着楼玉书几人。等琰魔说完了,三只头都齐齐地看向他们。中间的那只头应该是三头中地位较高的,不屑的眼神打量着几人。而另两只头凑近了,湿漉漉的鼻尖使劲在楼玉书一行人身上嗅着,不时喷出带着腥臭的湿热气体。 楼玉书只觉得浑身僵硬,动也不能动,只能任由这四不像左右来嗅。好一会了,那腥臭气味终于越来越远,楼玉书才觉得身上的僵硬慢慢消失,能动弹了。 而那四不像早已端坐回原位,中间的那只头微微闭了眼。而其他两只头倒是蠢蠢欲动,十分兴奋,一会儿看看琰魔,一会儿看看楼玉书等人。中间的头半睁了眼,看到另两只头的蠢样,忍不住“哼”了一声,另两只立即转过头看到中间老大的神情,齐齐叹了口气,不再闹腾了。 琰魔向那四不像再次伸出了手,四不像的头纷纷凑上前来,在琰魔手心蹭了蹭。旁边的马面知道这是允许通过了,便转过来叮嘱楼玉书等人:“收起你们的好奇心,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顾言思从见到那四不像起,内心就震动不已。其他人可能不会认识,可他却知道。这四不像叫三头犬,本是上任阎王的私家宠物。曾经他还在天上的时候就听说,上任阎王十分喜欢这宠物,跟养儿子似的,还给这三头犬取了个名儿叫“咩咩”,当时谁不知这三头犬最是凶恶不讨喜,除了自己的主人旁人完全近不得身。给这么个庞然大物取个软绵绵的名字,一时间被天上无聊的神仙们引为笑谈。 自从上任阎王无故失踪后,这三头犬也消声觅迹了。直到琰魔成为新一任的阎王,顾言思也没听过三头犬的消息。 没想到,如今却成了十八层地狱的守门犬,而且看起来与琰魔关系颇近。要知道,这三头犬是出了名的性情乖张,上天入地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压得住。这琰魔的能力似乎已经超出了顾言思曾经的认知,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从底层上位的阎王。 那边马面刚刚叮嘱完,就见三头犬扬起尾巴,重重地落下,发出振聋发聩的三声鞭挞声后,三头犬背后的浓雾像是被人拨开一般,渐渐显露出十八层地狱神秘的面貌。 等浓雾完全散开去,楼玉书终于看清了这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似荒漠般空无一人,死一般的寂静无声,连地上的沙尘都是静止的。楼玉书却觉得这里不是没有声音,而像是被什么紧紧地扼住了喉咙,满腔的恐惧在迸出来之前就被狠狠地压制住了。 这里让人浑身不舒服。 楼玉书看了看身旁的顾言思和霍云悦,顾言思也是皱着眉头,对这里很不喜欢。反而心思一向比较细腻的霍云悦这会儿却一脸悲戚,想必是快要见到楼蝉的原因。 想到楼蝉,楼玉书不禁有些退却。原本想见到奶奶的心情一路走来不断地被动摇。越靠近这里,楼玉书越觉得害怕,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了。 另一边,站在三头犬身边的琰魔示意马面带路。马面带着一行人开始向冰山地狱走去。走了一会儿,楼玉书就觉得奇怪,马面看起来就像是不认识路似得,带着大家在荒漠上乱窜,这路上也没有任何标识,所有的地方都是一模一样的,而马面带的路完全不像是在朝着一个固定的路线或者方向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队首的马面总算停了下来,弯下腰请示琰魔:“大人,已经到了。” 琰魔示意其他人不要上前,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枚类似令牌的东西,右手举起令牌挥了挥。一道入口出现在众人面前。 楼玉书恍然大悟,难怪琰魔要亲自过来,想必这十八层地狱的入口只有琰魔能够打开,而这路线地府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这十八层地狱的入口竟如此隐蔽。这一路上走过的地方也是凶险万分,没有琰魔一路镇着,恐怕他们连桥都过不了。 此时琰魔看着面前的入口,背对着众人,沉了声道:“这就是冰山地狱了,你们只有半个小时,马面会一直跟着你们。” 顿了顿,琰魔转过身,直直地盯着霍云悦:“不要妄想将楼蝉救出来,不要忘记你答应的事情。” 霍云悦浑身一怔,这人竟然能看出她心里的打算!不过一瞬,霍云悦就镇定下来:“阎王大人放心,我会信守承诺。” 琰魔似乎并不相信,探究的眼神在霍云悦脸上逡巡片刻,才侧过了身,表示霍云悦等人可以走进去了。 越靠近这入口,楼玉书之前的心慌犹豫反而都不见了,带着孤注一掷的心情,楼玉书跨进了这神秘的冰山地狱。 第十二章 再相见 仍是马面领路,一行人终于跨进了神秘的冰山地狱。 相比起刚才走过的一马平川的荒漠,冰山地狱里却是重峦叠嶂。一眼望去全是此起彼伏连绵的小山包。只不过不是寻常见到的那种,而是一座座冰山,晶莹剔透,美轮美奂。因着夜明珠柔和的光线,冰山美地让人目眩。 但入眼的这一切却让楼玉书感到刺骨地寒冷,从进来开始,这里的冷就像是一只小蛇,嗖嗖地湿漉漉地缠上手指,然后一点点钻进温暖的衣服里,每一寸的移动都让人颤栗,直到那寒冷将心口包裹,慢慢地把跳动的心全部缠住,再一点点收紧,嵌入火热的心里,随着血液将这份寒冷渡到身体的每一处,每一丝。 楼玉书只觉得冷地无法言语,却不知她所感受到的冷意还不及冰山地狱里受惩罚的灵魂的万分之一。 刚进这冰山地狱的时候,只影影绰绰听到些呻吟声。走上一会儿,这哀号声、呻吟声越来越刺耳,走来的这一路全无断绝。除了琰魔和马面,其余的人都被这些声音搅得难受,只觉得瘆得慌。 好在并没有走上很久,领路的马面就停了下来。楼玉书停下来看了看四周,只见仍是看不见边际的冰山群,哀嚎呻吟不绝如缕,放眼望去却一个鬼影都没见着。 一行人面对这样的景象都有些诧异,不约而同地望向马面。马面并不理会众人,径直走到一座冰山前,大家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见马面跟前忽然现出来一个轻飘飘的小鬼,穿着与马面一样的衣服,只除了衣领处颜色不同,想必也是鬼差。 这小鬼见了马面,恭恭敬敬打了招呼。又转头寻到了琰魔,两步上前,向琰魔深深鞠了一躬:“阎王好。” 琰魔问到:“都准备好了?待会儿我和马面把他们领进去,你在外面守着。” “是。”说罢,小鬼甩出一根带了倒刺的长鞭在冰山外敲了敲,冰山的入口这才显露出来。 琰魔示意马面领着大家跟上,率先跨进了眼前的冰山。 楼玉书在外面还在纳闷,外观看起来十分小的冰山,怎么同时容得下他们这一行人呢。进来之后,才知道,这冰山内部完全是别有洞天。 许是地府近些年人满为患,内部空间有些小,这冰山倒不是横向的空间,而是向下纵深。 狭长幽深的石阶向下延伸,一眼望不到底。 马面带着夜明珠头一个踏上石阶,琰魔紧随其后,接下来的人也纷纷跟上他俩。 下去了才知道,这石阶不仅长,而且如九曲回肠,蜿蜿蜒蜒,不两下就被转晕了头。 好在也快,转过几个弯,马面就在前面站定了。琰魔一挥手,示意后面的人都停下来。一旁的霍云悦早已惊叫出声,一双眼紧紧盯住前方,双眼噙了泪珠。 楼玉书顺着霍云悦的目光看过去,见到一个手脚都带着镣铐的鬼魂,看起来轻飘飘的,似乎是受刑太多,整个身体都有些透明,像是随时要魂飞魄散。 苍老的背影,花白的头发,一下子就让楼玉书记起了记忆中的那个人,忍不住要扑上去一探究竟。 有人比她更快,霍云悦颤颤巍巍地飘到那人几步远的地方,眼泪涌地更多了。鬼魂的眼泪一旦落下就在空气中化作一阵烟,继而消失不见。霍云悦的眼睛都有些发红,脸上一道道泪痕也迅速消失不见。 这会儿,楼玉书才觉得,霍云悦像一个真正的老人。经历了风花雪月,刀剑严霜,苍老像是要从灵魂里透出来。 “姐姐姐,你你是姐姐吗?”霍云悦的声音颤抖地不像话,哆哆嗦嗦好歹问完了一句话。 背对着众人的那鬼听到声音,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恢复如常。 “我是。悦悦,好久不见。”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楼蝉仍然没有转过身来。 楼玉书听到这个声音,再也忍不住了:“奶奶!” 而一直背对众人的鬼影,像是极为震动,猛地转过身子,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这时众人终于看清了她的相貌。 姣好的脸型,匀称的五官,眼角眉梢看得出年轻时该是何等风姿,然而这张曾经年轻过的脸已经爬满皱纹,因为受刑的缘故时常咬紧牙关,两腮有些微微变形,如果不是那双秋水般的眼睛,完全就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这个老人不甘心地问了一句:“真的是书书?”声音喑哑地像是风箱拉扯出来的呼啦声。 “书书怎么会?” “姐姐,我们搭同一趟飞机,遇到事故了,这才都进了地府。”霍云悦在一旁轻声解释。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楼蝉双眼无神,喃喃自语,像是魔怔了。“不应该的,那人说了” “姐姐!” “奶奶!” 楼蝉总算恢复正常,看清了眼前的一行人。看到琰魔和马面时,她轻轻颔首,算是致意。看到顾言思,她的目光多停留了几秒,虽有些不解,但也礼貌地点了点头,这才望向早就奔到她跟前的霍云悦和楼玉书。 略整理了思路,楼蝉就明白了眼前的局面。这两人恐怕都是因为意外事故而到了地府了。想起来,她与她们也有很多年没见过面了。她走的时候书书才十几岁,现在也已经成大姑娘了。悦悦自从当年自己赶走她以后,直到死也没有再见过。 楼蝉伸出手想要像从前一样抱抱这两个她最亲的亲人,刚抬起手,镣铐便一阵哗啦作响。她有些尴尬无奈。霍云悦早已看出她的想法,走上前去,将这个多年未见的亲人紧紧搂紧怀里。 楼玉书看出楼蝉的困窘,心被针扎似地疼,眼泪扑簌簌地掉。她最敬爱的奶奶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怒气、心疼全都涌上心头,却找不到出口发泄。 楼蝉静静地在霍云悦怀里趴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问到:“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还来见我?” 霍云悦早料到她会这么问,也不隐瞒,坦白承认:“是我查到的,就安排了一下,过来找你了。” 楼蝉顿时有些心惊,这个妹妹她一向了解,做事从不顾忌旁人。联想她所说的,安排一下和之前所说的飞机出了意外,想必是她安排了飞机失事,提前来到了地府。 那么,自己的小孙女也是被牵连的吧?! “霍云悦!你又做了什么!”楼蝉越想越心寒,自己的这个妹妹多年前不管不顾做了错事,这么多年一丝也没有反省过吗!现在竟然犯下这样的大错! 第十三章 神秘人 楼蝉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霍云悦仍是这般我行我素,虽然知道她做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就像当年一样,但仍不免觉得头疼。而如今她做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弥补得了。看琰魔的神情古井无波,不像是已经知道霍云悦私底下做的事情。 她不知道的是,琰魔早已心知肚明,只不过和霍云悦做了交易,才不急于让她抵罪。 心思回转间,楼玉书已经倚在了楼蝉的怀里,低头看着多年未见的小孙女,楼蝉心中一阵暖意,想到她离开的这十来年里,小孙女可能受过的苦,旋即又是一阵心酸之意。一时之间,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 静默了片刻,楼玉书才软软糯糯地喊到:“奶奶,我好想你。”听得楼蝉又是一阵哽咽。 “奶奶也想你。书书,你过得好不好?”问出来就觉得后悔,书书这么年轻就到了地府了,怎么可能过得好呢! 另一边,霍云悦像是十分舍不得楼蝉,紧紧抱着楼蝉,片刻也不撒手。 站在一旁的马面得到阎王的示意,清了清嗓子,高声说到:“时间到了。” 霍云悦抱着楼蝉,片刻也不离开。一双眼细细描摹楼蝉的脸,看也不看琰魔和马面,声音低垂,说道:“进来之前,阎王不是说,想要用我的秘密作为交换吗?” 霍云悦说完这话,冰山内一阵静默。琰魔神情严肃,皱着眉略一思索,回答道:“说吧。” 马面诧异地看向自家阎王。今日阎王大有不同,几乎是被霍云悦牵着鼻子走,这可是从来没见过的。 “自从当年姐姐将我从家里赶出去,我就再也没回过那个家。”霍云悦仍是背对着琰魔,紧紧抱着楼蝉,片刻都不肯撒手。“开始是赌气不愿回去,后来却是再也回不去了,姐姐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怎么找也找不到。” “后来退休了,闲着也是闲着,拿了退休金就到处旅行去了。我也不挑地方,走到哪儿算哪儿。有一次走到一个叫出雾的小村,觉得那儿的风景不错,就在那里找了人家过了一夜。” “那儿的风景真的很好,成片的桃花林,四月的桃花真好看”霍云悦不紧不慢地絮絮叨叨,听得在场的人一头雾水。 “霍云悦,你到底要说什么,不要磨磨蹭蹭。”马面实在忍不住,呵斥道。 霍云悦转过头来,瞟了一眼所有人,仍是不紧不慢地说到:“那么美的桃花,那么美的地方,我碰见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霍云悦转过头,盯着琰魔一字一句说到:“他告诉我,我的姐姐在地府,受着严苛酷刑。” 琰魔心里一颤:“他是谁?” “我不记得了,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甚至是男是女都不记得了。时间越久,忘记的细节越多。只记得他说的那句话。” “他还说什么了?” 霍云悦又转过头去,声音也低下去:“他说,要想想见姐姐一面,他可以帮我。” “所以放出伥鬼,制造空难都是他帮你做的?你基本上对我地府了如指掌也是他帮你的?” 霍云悦没回话,算是默认。 “他为什么要帮你?”楼蝉问了一句在场人都想问的话。 “我不知道。”霍云悦垂了头,似乎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他也认识楼蝉是吗?”琰魔略想一想就摸清楚了其中的关节。“用秘密交换见楼蝉的机会也是他教你的是吗?” “是。” “现在你已经说了一个秘密了,那么另一个呢?”琰魔并不纠缠霍云悦口中的神秘人是谁,反而转向下一个问题。 “另一个就是,当年也是他帮助姐姐隐瞒了我杀人的事实,在人间逃开了法律制裁,在地府偷梁换柱,让姐姐顶替了本该属于我的罪责!”霍云悦越说越哽咽,“在这里的本该是我啊!” 一番话把马面听地心惊肉跳,这楼蝉代人受过的事儿在地府里大家心里都有底,当年楼蝉被带到地府,没人发现有问题。直到那年的年底犯人案卷送到天帝那里审核的时候,被和阎王素来不和的一位仙人发现了,报告给了天帝。为此,刚上任不久的琰魔差点丢掉了职位。这么多年来,阎王大人一直在追查这件事情,每次都是追查出一些线索,马上就断了。像是有人时刻在窥探他的行踪,阻止他追查这件事情。 而现在,霍云悦就这么说出来了。 楼蝉是瞒天过海,代人受过。她代替的就是眼前这位制造了空难,要和阎王交换秘密的老妇人——霍云悦。 而一旁的琰魔在听到这番话以后,早已面若冰霜。当年的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年的事情不仅仅是差点丢掉职位这么简单,为了这件事,为了保住他的职位,他做出的牺牲没有人能想象。 现在,罪犯就在眼前,琰魔却觉得有些无能为力。霍云悦所说的秘密的确解开了一些疑惑,却带来了隐藏着的更大的秘密。 镇了镇心神,琰魔望向楼蝉:“说吧,你还记得些什么?” 楼蝉浑身一颤,下意识看了一眼楼玉书,嘴唇抖抖索索始终没说出一句话。 霍云悦轻轻拍了拍楼蝉的手:“姐姐,她是个很坚强的小姑娘。”安慰了楼蝉,霍云悦又继续说道:“当年,那人同意帮助姐姐瞒天过海,在人间地府将一切都打点好,他帮了姐姐这样一个大忙,同样地也需要姐姐帮他一个大忙。”说着霍云悦顿了顿,看了一眼楼玉书继续到:“就是叫姐姐帮忙抚养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楼玉书。” 回想起往事,楼蝉有些恍惚,她轻声问霍云悦:“小悦悦,你都知道了?” “是,我都知道了,那人告诉我的。” 而当年那个婴儿,现在的楼玉书,正静静地站立在一旁,放佛没用听到这一切,只有那双失神的双眼让人知道,她已经茫然不知所措了。 这几位显然不想再提起当年的事情,琰魔却穷追不舍。“楼蝉,你对那人还有印象吗?” 等了好久,才听到楼蝉那苍老的声音响起:“没有,声音、相貌都不记得了。” “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细节能想起来?”琰魔向着楼蝉逼近了一步,地府里的鬼基本都能迫于阎王的威严之下。 “他他很在乎书书,把书书交给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很不舍。” 这算什么线索?马面已经在一旁目瞪口呆了。琰魔却舒了一口气,也许楼玉书可以成为一个突破口。 看大家都是若有所思的神情,霍云悦欲言又止。那件事情还是不要当着姐姐的面说吧。毕竟姐姐那么重视楼玉书。 正当此时,外面传来“噼啪”的挥鞭声,马面提醒众人:“半个时辰到了,该出去了。” 第十四章 一切皆如梦 从地狱里出来,几人都各怀心思,默默赶路。少了交谈,回去的路变得很快了。 回到大殿上,马面得到琰魔的示意,带众人去偏殿休息。琰魔却让霍云悦单独留下,说有事情要继续问问。 楼玉书似乎直到现在也还没清醒过来,一直木木呆呆的。顾言思看她情形不是很好,便陪着去偏殿歇一歇。马面领着两人过去。 大殿内,只剩下琰魔和霍云悦两人。琰魔看着霍云悦,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岁月待她还算温柔,眼角眉梢虽然已有皱纹,却仍有风情,这让人想不到这样温柔和蔼的老妇人会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 “阎王大人,我也只是生活所迫。”出了地狱的霍云悦已经镇定下来,恢复到之前在大殿上的风轻云淡。这会儿面对琰魔,放佛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是与不是,你自己比我更清楚。”这么多年,琰魔早就听惯了各种推脱狡辩罪责的借口。“我叫你留下,只有一件事情。你还隐瞒了一些事情,现在告诉我吧。” 霍云悦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恢复如常:“不愧是阎王大人!我的确隐瞒了一些有关楼玉书的事情,刚才不想说是因为不想让姐姐伤心。” “不用多说,直接说是什么。” “这次空难……主要目标是楼玉书。那人答应帮我的条件就是将楼玉书送进地狱。所以我调查楼玉书很久,找到了楼玉书的公司,和他们公司谈业务谈合作。就在空难前,我告诉他们老板,要求开紧急会议会,让他们带上楼玉书一起。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会和他们一样也乘坐这趟航班,在途中制造空难。” “所以,那伥鬼是你们放出来制造这场空难的?” “是啊,是那人放出来的,具体怎么办到的我就不得而知了。只不过,没想到阎王大人你这么快就发现了那逃跑的伥鬼。”霍云悦轻扯了嘴角。“阎王大人,如果你再早一点抓住伥鬼,这空难就不会发生了呢。” 琰魔捏紧了拳头,为抓伥鬼受伤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如果不是受了伤,何至于逮不住一个小小伥鬼?! “那顾言思是楼玉书的老板,他没质疑你为何要求一定要带楼玉书开会?难道他也知情?”琰魔继续追问到。 “呵,阎王大人,人间的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顺利,出差错的环节多着呢。顾言思和你一样,都是我没算准的地方。”霍云悦撇撇嘴,“本来呢,我是和他们的原本的老板谈的这件事情,我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和原本的那个老板打好关系,私底下让他开会时一定带上楼玉书。” “没想到,他们的董事顾言思突然在开会前一天要求亲自参加会议,我几个月的功夫差点打了水漂。好在有人给我通了个气,我才知道顾言思自己要求一定要带上楼玉书。” 琰魔皱着眉:“为何一定要楼玉书?” 霍云悦摊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管做事,不能问为什么,这样那人才会帮我。” 琰魔思考着这复杂的关系,再没问霍云悦一句话,大殿立刻陷入无尽的沉默之中。霍云悦百无聊赖,等了一会儿见琰魔再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意思,自己悄悄退出了大殿,向偏殿走去。 这一天,太过让人震惊。对于楼玉书、顾言思、霍云悦、肖明还有每一个成为新鬼的可怜人。大家都还没能从打击中清醒过来,放佛这一切都还是个梦。或许梦醒之后就可以自嘲自己做了一个多么可笑的梦。 偏殿里,楼玉书还在回想着这一天她所经历的。先是“被迫”认识了梦中的“思哥哥”,即便到现在她也并不知道思哥哥究竟是谁,再是直接失去生命,见了阎王,然后见了从未谋面的小姨,并从她那里得知自己并不是奶奶的亲孙女,然后见到了多年前去世的奶奶在地狱里苦苦挣扎。这一天对于楼玉书来说,太艰难了。 本来作为灵魂就比活着的人类更容易消耗精气神,毕竟所有的灵魂再没有肉体作为盾牌来抵挡一切外在的侵袭。 楼玉书的灵魂本就刚刚脱离肉体,在经历一番大变之后,凝聚的能力骤减,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涣散,渐渐陷入沉睡之中。顾言思在旁边守着她。霍云悦在与琰魔谈完之后回到偏殿便一直在角落里动也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而肖明不知被鬼差带去了哪里,偌大的偏殿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对于还在正殿的琰魔来说,今日的事情是最清晰的现实,像是一只利爪将曾经的迷雾撕开了一个口子,一切都快要明朗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面进了殿,垂手立在台阶下:“阎王大人,有事要向您报告。” 琰魔微微抬头:“说吧。” “鬼差已经将空难的全部人都安排好了,除了一个人。” “谁?” “和楼玉书他们一起的肖明,他不愿意转生投胎。” “这些事情还需要向我报告吗?你们平时怎么处理的就怎么处理就行了。” “这人毕竟和顾言思、楼玉书一起,我们不知道能不能直接处理。” 琰魔略想一想,觉得这人的确不能按平时的方法处理,毕竟是顾言思带过来了的,怎么也要卖他一个面子问上一问再说。“他不想投胎,想干什么?” “肖明的意思是想留在地府做鬼差。” “做鬼差可以永远不得自由,你给他解释过了吗?” “我已经解释很多遍了,他执意如此。” “那好,我们也不能完全罔顾他的意愿,这样,你带着这个消息去顾言思那里,看他能不能劝一劝,我这地府也暂时没有招人的打算。”琰魔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马面领命准备离开,正当此时,殿外忽然吵嚷起来,继而地府的警钟响了起来。 听到这声音,琰魔、马面脸色瞬间变了。 第十五章 越狱了 上一次听到警钟声还是前几天伥鬼逃跑的时候。没想到这么快又再次听到。地府向来几十年都难得发生几件大事,这一回接连几天都发生了。 警钟声响彻整个地府,吵得每一只鬼都有些不安分。整个地府都开始沸腾起来,一时间热闹无比。 琰魔和马面听到声音立刻走出大殿,正碰上前来报告的鬼差。 “阎王大人,紧急情况,有人越狱。” “这我们都知道,你就说目前什么情况?”马面忍不住上前一步,厉声问到。 “冰山地狱的楼蝉逃出去了,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暂时还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去了,但我们已经关闭了地府所有通往外界的通道,现在正在地府内搜索。” “你们确定她没逃出去?”琰魔追问。 “应该没有,各门把守的人汇报说没有任何异常情况,这段时间内没有出入记录。” “好,你们继续守着各个出入口,楼蝉从地狱里逃出来肯定是想要逃出去的,必然要经过其中一个。”琰魔有条不紊安排着事务,“马面,你去将牛头叫来,然后看看偏殿的霍云悦在不在,若在的话,一并给带过来。” 马面和来报信的鬼差一前一后小跑着去办事儿了,琰魔自己一人回了大殿,心情却并不放松。他知道,在地狱的楼蝉不可能凭一人之力逃出升天,想必一定是暗中有人在帮她,而这个人一定是地府的人,能顺利出入地狱,只能是内部的人,地府里出了奸细!伥鬼也极有可能是他私自放走的! 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张狂,简直当他不存在吗? 这边琰魔兀自想着,倒是整个地府最安静的地方了。就在隔壁的偏殿却是安静不下来。 因为本来一直躲在角落里的霍云悦,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马面带着鬼差搜完了整个偏殿也没发现。 在一旁休息的楼玉书也被嘈杂声吵醒了,等到顾言思告诉她楼蝉越狱的消息,她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 另一边,马面找不到霍云悦已经准备回正殿去了,楼玉书赶紧跟上:“马大人,我也跟着一起过去。” 马面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楼玉书跟上去,顾言思不放心,也在一旁陪着。很快就到了正殿,牛头早已先到一步。正在向阎王汇报目前的情况。马面也几步上前,向琰魔汇报霍云悦的不见了的事情。 琰魔坐在位置上,沉默不语。但正殿里的每一个人都隐隐感觉到琰魔升腾的怒气。显然,他还在抑制着。 汇报完了事情,谁都不敢吭声,等着琰魔发话。琰魔抬眼看了看,发现楼玉书、顾言思也在,便问到:“你们一直在偏殿?” 顾言思知道他想问什么,皱眉回答道:“我们一直都在,书儿她耗费太多心神,一直在偏殿休息,霍云悦从正殿出来后一直躲在角落里,我照顾书儿的确没有注意到她的动向。” 琰魔看看一旁疲惫不堪的楼玉书,视线落在顾言思的脸上,几秒之后移开目光,对着牛头马面吩咐:“牛头,仍照你之前做的,守住各个出口,一旦有动向就过来向我汇报。另外,匀出五人在地府搜查霍云悦的下落。马面,立刻去地狱,排查所有鬼差,楼蝉能从地狱出来,必然是地狱里的鬼差带她出来的,否则她一个罪犯根本出不了地狱。有任何发现,过来向我汇报。” 牛头马面领了差事立即就出了门,忙不迭地执行任务去了。剩下大殿里的三人一时无言。 琰魔捏了捏眉心,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甚至牵扯出曾经的旧事,即便是平时处理起事情来游刃有余的他,也感到有些力竭。这会儿只盼能尽快找到霍云悦,把这事情了结了。 想了想,琰魔又抬起头来,看向下方失神的少女和她身边的顾言思。“当时就你们和霍云悦三人在偏殿,你们一点儿异样也没感觉到?”这话明显是问顾言思的。楼玉书在养神,顾言思却没有。他不可能什么也没察觉出来。 提到这个,顾言思有些不好意思,假意一咳才说道,“不瞒你说,我当时在想一些事情,有些入神,身边发生什么的确没有注意到。”顾言思说这话的时候,顿了一顿,侧过脸瞧了瞧楼玉书。 琰魔有一瞬的诧异,很快恢复了。想了想也没继续追问,便对两人说:“既然这样,那你们还是去偏殿休息吧。地府虽说不比人间面积辽阔,却也不小,要想等到结果估计也得很长一段时间了。” “如果她们被抓到了会怎么样?”一直没有出声的楼玉书突然问道。 “在地府里,擅自越狱者降一层级。但她们两人……她们情况特殊,具体的处置方法还要再行定夺。” “我就在这里等。”楼玉书这会儿十分执拗。 琰魔也不再劝。一时间三人都静了下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焦虑和不安在楼玉书心中增长。这么久也没传来消息,是不是意味着……她们逃出去了? 她多希望她们是真的逃出去了。这样……一切都好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大殿外有了动静。 虽然声音有些不真切,但楼玉书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听到了。她猛地站起来,攥着拳头,紧张地看向殿门口。 声音越来越大,直到马面率先跨进了大殿。身后又陆陆续续跟进来一群小鬼差,推搡着一个鬼差进了殿。 楼玉书心里紧张地不行,却一直隐隐克制着自己不冲上前去。 马面细细向琰魔汇报:“我们清点了所有当值的鬼差,发现冰山地狱的一名鬼差不见了一段时间,和楼蝉逃跑的时间一比对,十分吻合。” “就是你带进来的这个?”琰魔瞥了一眼被押着的鬼差。 马面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冲进来的一名鬼差打断了。 “阎王大……大人,两名逃犯找到了,在西南门。但是因为她们硬闯阴界之门,已经受了重伤,动弹不得,牛头大人让我来寻您过去。” 眨眼间,琰魔已经从位子上走下来,站在鬼差面前:“重伤?不能动?你的意思是……” “是的,大人,伤的太重,可能要形神俱灭了。” 形神俱灭……一旁的楼玉书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晃了晃,有些站不住了。顾言思眼疾手快扶住了。 这边琰魔一甩袖,已经跨出殿外,往西南门去了。 报信的鬼差在后面不住地喊:“阎王大人啊,牛头大人说要将楼玉书带上!” 琰魔脚步一顿,转过头来,搜寻到楼玉书的身影,厉声道:“你还不快跟上!” 楼玉书赶紧撑着,快步跟上了琰魔,一同往楼蝉的方向去了。 第十六章 阴界之门 琰魔一行人出了大殿往西南门去。楼玉书一路上心神不宁,心里想着快点见到奶奶,又有些怕,总希望这路再长一些再长一些。 但再长的路也有尽头。很快一行人便到了西南门。这西南门是阴界的返生之门,被勾错的魂,不应该进地府的鬼才会从这返生之门出去。因为这样的事情几百年也发生不了几件,因此,西南门通常是不开启的,地府里几百年来也没发生过什么大事,看守的鬼差们平日无聊,守得也很松懈。 楼蝉和霍云悦选择从这里逃出去再明智不过了。这里守卫松懈不说,从这里出去她们就可以去除鬼气,即便没有阎罗王亲自批准的返生文件,也能在人间撑个十年五载了。 但是她们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小看了地府。一般的鬼魂想要开启返生之门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地府的鬼差想要开启,也必须经过阎罗的首肯。她们没有被批准,只能硬闯。但楼蝉平时一直受刑,霍云悦也不过是一只新鬼,即便有人指点路线,也没有足够的力量穿过阴界之门。 楼玉书到达的时候,西南门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除了把守在城门的鬼差,还聚集了一群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的小鬼们,里三层外三层,叽叽喳喳正讨论着这次的事件。 随后跟来的琰魔一看到这景象就皱了眉,他身旁的鬼差看他脸色不对,立刻去找人叫了牛头。 过了有一会儿,才看到牛头扒开围着的小鬼们,来到琰魔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儿?都不用去投胎算功德吗?怎么都在这里挤着?”琰魔有些生气。 牛头一脸无奈说:“大人,这实在没办法。现在地府里到处都鬼满为患,孟婆面前排的队都快排出地府了,更别说等着判官算功德的一茬接一茬,好些小鬼们都等了几年了也没轮上投胎。这些小鬼们实在是等得无聊,哪儿有新鲜事儿哪儿就去凑热闹,我们也管不住啊。” 琰魔听得额头青筋一跳,这事情早十几年前就成了隐患了,一直因为种种原因没解决。今天再次听到,实在是有些头疼。“算了,你让鬼差们疏散一下,至少给我腾出条道儿来。” 牛头赶紧去吩咐鬼差。不过几分钟,鬼差们在小鬼们中间就腾出了一条小道。 顺着小道看去,只一块巴掌大的地方,霍云悦蹲在地上,深埋着头,看不清神色。而楼蝉的身影已经忽明忽灭,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楼玉书心底一疼,快步走到她们跟前,蹲下神,轻轻握住楼蝉快看不见的一双手。 “我的小书书,奶奶……奶奶真是对不起你。你……别怪奶奶好吗?”楼蝉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楼玉书眼眶一阵湿意,俯下身去,轻轻地用头抵着楼蝉的额头,像从前做过的那样。“奶奶,我就是一直有些想你,你不在,我晚上睡觉会害怕。所以,奶奶,你别离开我了。” 听到这话,楼蝉轻笑起来:“这么大了,怎么还像小孩子睡觉害怕。”她轻轻地摩挲着楼玉书的头,“以后就跟着你姨奶奶一起好不好?这样就不怕了。” 楼玉书听出了她的意思,眼泪扑簌簌地掉:“不,不,奶奶,不要再丢下我一次。” 楼蝉爱怜地看着她,伸手拉过一旁的霍云悦。“悦悦,姐姐就这么一个孙女儿了,你得帮我照顾好。你帮我……帮我把她送回去吧,别……别留在这冷冰冰的地府。” 忍住心痛,霍云悦点了点头。 楼玉书一时间心神大乱,抓着霍云悦哀求到:“你救救奶奶,你救救她。”见霍云悦一脸哀伤,又转过头望向琰魔和顾言思:“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奶奶,救救……她。” 琰魔看着眼前的楼蝉,越来越淡的身体,心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任谁都救不回来了。遂上前对楼蝉说到:“你私自逃狱,本来就已经消耗太多精力,刚才又硬闯阴界之门,现在这样的结果,是你咎由自取,别怨别人,也别怨地府。你生于无形,现在化为无形,也算是一种归宿。好好去吧。” 楼蝉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几乎透明的身体逐渐消失不见。只余下霍云悦垂着头,楼玉书泣不成声。围观的众小鬼也唏嘘不已。 琰魔向牛头使了个眼色,牛头立刻会意。站在大家中间,清了清嗓子:“好了,大家也看到了,我们的阴界之门是不可能闯的出去的,还有侥幸心理的就赶快打消念头。这会儿事情也结束了,立刻该干嘛干嘛,想早点投胎重新做人的、还没算功德的就赶紧去排队取号,都散了,都散了!” 看这里实在不会有什么事儿了,围观的也慢慢散去。楼玉书也被顾言思扶了起来,霍云悦仍是蹲在原地,低垂着头,呆若木鸡。楼玉书伸了手,想把霍云悦也扶起来。看着递过来的一双手,霍云悦才有了些生气,转了转眼珠,也缓缓伸出去自己的手。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只见霍云悦猛地冲向阴界之门,那不管不顾的样子,让人心惊。更让人讶异的是,原本一直紧闭的阴界大门却在此刻打开了! 牛头不等琰魔示下便立刻反应过来,挥手示意身边的鬼差立刻拦住还没散开的小鬼,以防他们趁乱逃跑,一群鬼差奔向阴界之门,试图关闭,另一波鬼差则奔上前去拉住霍云悦和楼玉书。可惜的是迟了一步,一个鬼差抓住了楼玉书的另一只手,而在前方的霍云悦已然跨过了阴界之门,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楼玉书,丢开了楼玉书的手,用尽全力向前方跑去。 而阴界之门在鬼差的合力下被重重地关上了。 一瞬之间,一切都变了样。 站在后方的琰魔,眯了眯眼,这阴界之门突然开启实在有些蹊跷。他凝神看了看愣住的楼玉书,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另一边牛头已经将在场的小鬼们全部撵走,自己则带了一群鬼差从阴界之门出去,追捕逃脱的霍云悦。 第十七章 越狱不成 顾言思扶着惊魂未定的楼玉书,琰魔马面依旧在前,一行人再次回到大殿中。 琰魔看看下首的楼玉书和顾言思,捏了捏眉心,挥手让马面上前:“好了,你先带着楼玉书他们去算功德,然后准备一下投胎的手续,让他们先准备着。” 马面低声应了,又问道:“大人,和楼玉书他们一起的肖明坚决不肯投胎,只说想要做鬼差。” 琰魔有些疲惫:“按照程序走就是了,这种事情就别来找我了。” 马面一面应下,一面撇嘴腹诽:这不是看您和楼玉书、顾言思有点特殊关系吗,他们的朋友可不得请示请示您才行啊。 马面退出了大殿,顺便请了楼玉书和顾言思一起同去量功德。楼玉书此时早已没了想法,只是呆呆地跟着走。 还未到功德殿,就远远看见长长的队伍,已经排到殿外了。马面倒也不在意,带着楼玉书、顾言思绕过队伍,去往西侧的窗口。 这西侧的窗口稀稀拉拉站了几只鬼,并一个守着的鬼差。走到跟前的鬼都在坐着的鬼差钱略停一停,这鬼差也懒洋洋地撑起眼皮瞥上一眼。近前看,原来这是取号的窗口,那守着的鬼差面前的地上放着一块砖石,前来取号的鬼都在砖石上站一站,自然就拿到了排队的号码。 马面拉着顾言思、楼玉书来到那石头面前,让他们分别上去站上一站。一旁的鬼差抬了抬眼皮,见是马面,倒是难得地出了声:“马大人,好久没来我们这里转转了。” 马面笑了笑:“我们最近事儿忙,一时间没空过来,老哥今天是你值班呢?你妹子在休息吗?” 那鬼差盯着马面看了看,笑着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这边顾言思和楼玉书也取了号了,马面被那鬼差笑地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扯了两人回大殿去。 回了大殿,马面便让楼玉书暂时先去偏殿等着,自己则拉了顾言思往一处小路走去。顾言思冷不丁地被马面拉了出来,很是疑惑:“马面大人有什么事情吗?书儿一个人我不放心。” 马面正经道:“是有些事情要跟你说一说,之前与你们同行的肖明,死活不肯投胎,一定要留在地府做鬼差。你也知道,做鬼差并不是什么好差事,你们毕竟认识,阎王大人的意思是想请你劝一劝他。” 顾言思怔了怔,这才想来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个肖明,但仔细算起来,自己和肖明实在谈不上什么交情,便回绝了马面:“马面大人,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我和这肖明实在算不上熟悉,他只是我一个分公司的经理罢了,空难发生的时候也才是见第一面。” 马面一时有些无语:“难不成只能任他闹了?”既然顾言思没办法,马面也只能作罢,礼貌地和顾言思道了声谢,转头往正殿的方向去了。 刚走没几步,便本该在偏殿的楼玉书喊住:“马面大人,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通融一下。” 马面绷了脸:“什么事情?” “我姨奶奶……霍云悦的事情,如果有消息了,可以告诉我一声吗?”楼玉书轻声问到。 马面送了一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这样的事情,自然可以卖一个人情。脸上便带了笑回到:“这个没问题,有消息了,我找个小鬼告诉你。” 楼玉书道了谢,目送马面往正殿方向去了,直到看不见了,才缓缓叹息一声,转身回了偏殿。 马面急着回去向琰魔报告这里的事情,跑地飞快,也没看路。快到殿门口的时候,被冲过来的一团黑影狠狠地一撞。顾不上疼就准备教训教训撞了他的人,定睛一看,才发现面前的是牛头。 “牛头你赶着去投胎啊!”马面一见是牛头就火冒三丈。这个牛头平时和自己抢功劳就算了,这会儿也来欺负自己,真是忍不了! 牛头却不在意,胡乱道了歉,转头就冲进了正殿,跟后头有谁撵他似的。马面看的目瞪口呆。 马上就反应过来:“看牛头这样子,莫不是办砸了什么事儿?这回有热闹可以看了。”马面暗戳戳地欣喜了一回,也跟进去了。 果然不出马面所料,牛头在下面站着,低垂着头,一副等着挨训的样子。 琰魔坐在高处,已经隐隐有了些怒气:“你说,霍云悦跑掉了?” 马面有些吃惊,牛头竟然抓不住一个小小的新鬼!这可是继逃脱的伥鬼之后的第二次了。在那伥鬼之前可没出过这样的事情,地府的日常安保都是牛头负责,但从未出过乱子。 牛头最近这是怎么了?马面真想上前问一问。不过,他的领导替他问出来了。 琰魔略沉默了一会儿,向牛头说道:“你最近出的差错很多。”语气不咸不淡,却把牛头吓得一身冷汗,也不敢回话。 “你说说,霍云悦怎么逃掉的。”琰魔又继续问到。 牛头不敢马虎,赶紧把自己追捕霍云悦的过程说了出来,连头发丝儿的细节都抖落地一点儿不剩。 原来,之前牛头领了命令到处寻找霍云悦,一开始方向就错了。他猜到霍云悦会逃出去,便派了鬼差死死守着地府四个方位的大门,另外派了一群鬼差分成两队在地府可以藏匿的地方搜寻。 没想到,霍云悦竟然带着楼蝉走的是阴界之门。听到阴界之门鬼差来报告的时候,牛头很是诧异。毕竟,小鬼们逃狱都只能想到地府的各方位大门,对阴界之门知之甚少。就连在地府排队住了几年的小鬼也不见得就知道地府还有这样的一个地方,更别说找到。 霍云悦却带着楼蝉直奔阴界之门,想必是早有准备,难怪在地府的其他地方都找不到她们的踪影。 只是她们知道阴界之门,却不知道阴界之门凭一小鬼的力量是不可能开启的,硬闯只会是徒劳无功。 等牛头带了鬼差赶到阴界之门时,楼蝉已经奄奄一息了。 牛头问了守门的鬼差才知道,这两人突然来到阴界之门,说是有阎王的文书,要从这里出去。守门的鬼差半信半疑,去接霍云悦递过来的“文书”。但这“文书”很是奇怪,虽然落款是阎王大人的名字,用的公章也是地府阎王殿的公章,但写作的样式却是旧样式。 但凡地府的人都知道,琰魔上任不久就改动了前任阎王的很多规章制度,其中就有这个文书样式。很多年没见过这旧样式的文书,一下子便让守门的鬼差起了疑心。 第十八章 被人救了 守门的鬼差对霍云悦和楼蝉产生了怀疑,自然不会轻易放她们出阴界之门。谁知那霍云悦眼见着鬼差有了迟疑,突然发难,一掌拍在鬼差肩上,带着楼蝉直直扑向大门。 鬼差冷不防被拍了一掌,没能及时拦住霍、楼两人,眼看着二人死命地撞上阴界之门。等鬼差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被阴界之门的反弹回来,奄奄地躺在地上大喘气。 那楼蝉本来就刚从冰山地狱中出来,气息已经十分不稳,在阴界之门这里这一撞,更是伤了根本,眼看着身体都快不成形了。 那守门的鬼差赶紧叫了人去报告牛头,自己则守着这两人。牛头到的也快,看着眼前的情况,知道楼蝉基本上已经是没活路了,也不可能立即将两人扣押起来,只能请了琰魔前来阴界之门。 而后琰魔等人见了霍云悦、楼蝉,却不防她竟然逃了出去。那阴界之门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开启了。 牛头说到这里,瞥了一眼琰魔,见阎王大人果然皱着眉,心知这件事情定有猫腻。他也不耽搁,继续将后来霍云悦逃出之后的事情汇报上来。 霍云悦逃出大门以后,牛头紧追不舍。阴界之门出去之后要经过一条非常狭窄的羊肠小道,周边灌木、杂草丛生,很容易藏匿。 那霍云悦十分狡猾,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不过牛头也不是无用的。凭着杂草上的痕迹,很快摸到了霍云悦的藏身地。 牛头朝身后的小鬼差们做了手势,示意他们缩小包围圈,将霍云悦捉住。眼看就要成功,却忽然不知从哪儿钻出一个人影儿来,就眨眼的功夫,近在咫尺的霍云悦就被带走了!牛头并一众鬼差连看都没看清! 震惊之下,牛头还是让一群鬼差继续将周围仔仔细细搜了个遍,然而都找到人间的地界儿了,也没搜出个所以然来。牛头心里也着急,工作没做好,也不知道阎王要怎样罚他,急急忙忙向阎王报告来了。 牛头讲完前因后果便在琰魔下首一直沉默着,琰魔也不答话,牛头实在摸不准老大这是什么态度,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倒是没看见一旁的马面幸灾乐祸的看他热闹的表情。 沉默了半晌,琰魔突然问道:“刚才去见楼蝉、霍云悦,是你说的一定要把楼玉书带上?” 牛头没成想等了半天,琰魔问了这么个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 琰魔继续问道:“你找人来叫我们过去,那人加了一句,你说的一定要将楼玉书带上。” “这不是我说的。我只说尽快请您到阴界之门。” “那鬼差想必不是我们地府的鬼差,只怕是有人混进来了。”琰魔淡淡应到。 牛头马面也想到了这一层,皆是一惊,今天的件件事情都脱离了他们的掌控,地府这几百年来也没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不对呀,那传话的鬼差为什么指名点姓一定要求楼玉书过去,这不是很奇怪吗?”马面嘀嘀咕咕总觉得事情很奇怪。 “不用多想了,我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这个楼玉书牵扯的东西太多。”琰魔早就想到了,从空难事件开始,一桩桩一件件都和楼玉书脱离不了干系,这个姑娘身上藏了太多秘密。“马面,我让你带楼玉书他们去功德殿去了吗?” 听到琰魔叫他,马面也正色到:“正想跟您汇报这件事情,我已经带着两人去功德殿取过号了,不过排队的人太多,排到他们俩估计还得有几天时间。另外阎王大人您让我问问肖明的事情,我也问了,这顾言思和肖明根本不熟,恐怕不能劝肖明了。” “肖明?”琰魔认真思索了一下,好像最近的确听过这么个名字,但是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便向马面到:“他的事情你负责就行了,不必跟我汇报了。” 马面点头应下,心里却知道这明显是阎王大人记不起来了。 又听琰魔吩咐到:“楼玉书就不用排队了,我这边写个条,你拿过去找判官老儿,让他先给楼玉书算功德。” “是,我这就去。”马面领了命令就赶紧退出大殿。留下牛头在大殿,接受工作失误的惩罚。 楼玉书在偏殿坐了一会儿,心里满满平静下来了。想了想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总有些不真实感。短短几天时间,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似乎再也不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公司小员工了。 顾言思看楼玉书神思恍惚,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轻声说:“书儿,别怕,还有我呢。”楼玉书看着眼前的这人,从他出现开始,自己的生活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马面来的很快,楼玉书几乎是一看见他就迎了上去,满眼期待看着他。马面见着这样的楼玉书,才忽然想起来,刚才答应过她,要告诉她霍云悦的消息。“霍云悦逃出去之后,被人救走了,我们也没抓到她。” 楼玉书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霍云悦没被抓到,那么发生的这一切就再难找到知情人解释,可如果……她被抓到了,玉书心里总觉得于心不忍。 马面自然不知道楼玉书复杂纠结的心情,他又继续说到:“楼玉书,阎王大人让我立刻带你到功德殿去一次,你跟我走吧。” 楼玉书疑惑地眨了眨眼:“马面大人,是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阎王大人给你开了个后门,让你不用排队了,可以直接去量功德。” “阎王大人……?”面瘫阎王开后门?楼玉书觉得有些惊悚。本能似地向站在一旁的顾言思望去。 看到楼玉书递过来的依赖的小眼神,顾言思的唇边带了一丝笑意。他微笑着朝马面看去,开口道:“马面大人,不知道能不能让我陪着书儿一起过去,她刚经历不少事情,我怕她支撑不住。”即便是做了鬼,顾言思一开口仍有着让人觉得春风拂面的温暖气息。 马面抬眼看了看顾言思,点了点头。 第十九章 功德殿 等到了功德殿,仍是排着长长的队。马面直接领了楼玉书两人绕了一圈从后门进去的。 这功德殿一进去就让人觉得十分拥挤,倒不是它空间小,它和阎王的主殿几乎一样大。也并不是人多,这整个大殿最多也就四人。一个埋头苦干的判官,和两个目不斜视的鬼差。再多也就是外面排着队的人被叫号进来。 即便地方大,人少,这地儿仍然让人觉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因为大殿的地上铺满了一层又一层的卷宗,连角落里都被塞满了。只留了一条狭长的小道,歪歪扭扭地从门口一直通到判官的桌前,又连接了楼玉书他们进入的后门。 听到后门的声响,判官从堆积如山的卷宗里回头看了一眼,见是马面,立刻又埋头写写划划去了。 马面一到判官近前,便晓得眼睛都眯了缝了,对阎王也没见他这么谄媚过:“崔老哥,还在忙呢?” 判官依旧不理他,马面有些尴尬,这崔判官平日里不爱理人也就罢了,这会儿在外人面前也这么爱理不理的,多掉面子!不过马面也只能腹诽而已,毕竟这崔判官阎王也要敬他三分,谁让人家是“前任”留下来的老人呢! 马面脸上还是带了笑:“崔老哥,阎王大人想请你帮忙给我身后的这位算算功德,就耽误你一会儿。” 崔判官瞥了一眼马面身后的楼玉书,又似笑非笑地看着马面:“来走后门插队?” 马面一噎,又赶紧拿了阎王给他的字条,忙不迭地伸手递到崔判官眼前:“瞧你说的,阎王大人知道你最注重规矩了。也知道章程不能破坏,这不,字条都给写好了,这回头走个程序,这笔账就记在阎王头上了。” 崔判官接过字条看了看就交给身后的鬼差,示意他去存起来。然后朝楼玉书招了招手,叫她上前一步。 马面赶紧一把将楼玉书扯到身前,对崔判官笑到:“崔老哥,楼玉书,刚收的新鬼”。 崔判官冷冷地看了马面一眼,马面顿时不敢再说话了,退后一步,把空间让给崔判官和楼玉书。而顾言思从进来到现在,一直静静站着,只是一双眼从没离开过楼玉书。 “楼玉书?”崔判官略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姑娘,个字很小,瘦得下巴都是尖的,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一双眼睛还算灵活。 崔判官打量楼玉书的时候,楼玉书也在看着他。这位崔判官看脸年纪并不大,圆圆脸,腮帮子还带点婴儿肥,眉毛长得有些短促,只看脸,这位判官很有亲和力。因为长期伏案工作,整个人不修边幅,头发蓬乱,衣衫也是皱巴巴的。 这位看起来很有亲和力的崔判官说起话来却是冷冰冰的:“怎么死的?” “昨日的空难,我也在其中。” “出生时辰、出生方位报给我。” 楼玉书将楼蝉告诉她的出生年月和地方告诉了崔判官,但心里并不确定这是不是真实的。 崔判官快速地记下楼玉书说的信息,将写好的信息条交给身旁的鬼差。那鬼差驾轻就熟地拿了条子,从桌子的一头拿起来一个形状奇怪的东西,快速操作了几下,然后将那东西递到崔判官面前。 崔判官捧着看了,立刻就蹙了眉。楼玉书看着情形,心里便知道了。奶奶告诉自己的出生日期和出生地点不对。 果不其然,崔判官抬头对楼玉书到:“你是不是把生辰八字记错了?我这里找不到与你相配的人。” 楼玉书如实相告:“崔判官,这个出生年月和地方是我奶奶告诉我的。但我昨天在地府见到我奶奶以后,才知道我并不是奶奶的亲孙女。所以,这个出生年月有可能不准确。” 崔判官默了默,冷冷道:“不是有可能不准确,而是这个根本就不是你的生辰八字。这是你奶奶随便给你编造的。既然你已经知道有可能不准确,还报给我做什么。” 楼玉书尴尬地红了脸:“我……我想着可能……也许是对的。”她只是想着,也许……也许这一切都弄错了,自己就是奶奶的亲孙女,而不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孤儿。 崔判官对这番解释不置可否,拉开桌前抽屉,取出一个带锁的盒子。开了锁,拿了一个透明的圆环递给楼玉书。 楼玉书眨眨眼,这是? 崔判官看出她的疑惑却并不解释,扯过她的手就将圆环套进了她的手腕。 楼玉书只感觉手腕一阵发热,圆环微微有些缩紧,这种异样感只一瞬便消失了。不多时,崔判官便伸手将圆环从楼玉书手上拔下来,自己看了看又递给了身旁的鬼差。那鬼差拿了圆环看了看,又立刻在之前的奇怪东西上操作。 楼玉书十分疑惑,幸亏马面是个“热心肠”,眉飞色舞地在她耳边解释:“这你就没见过了吧,这我们地府的神器之一,专门对付你这种记不清自己生辰八字的人。只要它套进你手腕,便能立刻分辨你的出生年月、方位,这样就能很快搞定了。” 玉书对这个十分感兴趣:“来地府的有很多我这样记不清生辰八字的人吗?” 马面撇了撇嘴,掰着指头数起来:“抱错的、被遗弃的、被拐卖的……可多了去了。” “原来不止我一个啊,我还以为我是特殊的呢。”玉书这才知道为什么刚才判官对她的尴尬视而不见,原来是经历的太多了,见怪不怪。 马面继续和楼玉书嘀嘀咕咕,身后的顾言思则一直一言不发,似乎在思索什么。 马面和玉书聊得正上劲儿,却听得一旁的崔判官发出一声疑惑:“咦?” 这下不止聊天的两人,就连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顾言思也凑了过去。崔判官一手拿着形状奇怪的东西,一手还在不断操作,短胖的手指灵活地上下翻动。 几人聚精会神盯着崔判官,等了一会儿,才见崔判官抬起头来,对着几人严肃道:“她不能投胎。” 第二十章 特殊体质 听到这话,马面也严肃了起来:“怎么说?” 崔判官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马面:“你自己看。” 马面接了过来,一字一句念下去:“楼玉书,生于公元368年……生于公元368年?!”马面不自觉地声音都提高了几度,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然出生于魏晋时期,真是……马面不自觉地有些不相信,向面前的崔判官看去。 大家都没注意到,在听到楼玉书的出声时间的时候,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顾言思身体不自觉第抖了抖,而后闭着双眼长吁了一口气。 楼玉书更是疑惑:“我怎么会是……会是那个时候出生的呢?我能记得的只有这二十几年啊。” 马面也问:“是不是搞错了?” 崔判官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也说是神器了,怎么可能出错?”又看着楼玉书说道:“准确地来说,你并不是楼玉书,你出生于公元368年,死于公元387年,这一千多年,你一直只是魂魄。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没投胎,这一千多年没有消失,但我很肯定,你从一千多年前开始就是鬼了。” “那我怎么……?” “怎么会成了楼玉书是吧?想来只有一个可能,楼玉书一出生,你就附到了她身上,刚出生的婴儿魂魄气息还很弱,听到这话,马面也严肃了起来:“怎么说?” 崔判官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马面:“你自己看。” 马面接了过来,一字一句念下去:“楼玉书,生于公元368年……生于公元368年?!”马面不自觉地声音都提高了几度,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然出生于魏晋时期,真是……马面不自觉地有些不相信,向面前的崔判官看去。 大家都没注意到,在听到楼玉书的出声时间的时候,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顾言思身体不自觉第抖了抖,而后闭着双眼长吁了一口气。 楼玉书更是疑惑:“我怎么会是……会是那个时候出生的呢?我能记得的只有这二十几年啊。” 马面也问:“是不是搞错了?” 崔判官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也说是神器了,怎么可能出错?”又看着楼玉书说道:“准确地来说,你并不是楼玉书,你出生于公元368年,死于公元387年,这一千多年,你一直只是魂魄。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没投胎,这一千多年没有消失,但我很肯定,你从一千多年前开始就是鬼了。” “那我怎么……?” “怎么会成了楼玉书是吧?想来只有一个可能,楼玉书一出生,你就附到了她身上,刚出生的婴儿魂魄气息还很弱,被你抢了躯体,自然而然地就消亡了,而你,就代替它成了现在的楼玉书。” 一般的魂魄在人世间存活是不会超过一百年的,毕竟在人间的时候,魂魄只是作为气体存在,想要长长久久地凝聚,那几乎是不可能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再没了在世之人的牵挂支撑,魂魄也是会消失的。如果不入地府,不投胎,便消亡于无形了。鬼魂,其实是很脆弱的。 “那这一千多年她都没入地府,一直都在人间的话,怎么还会存在?”马面惊诧,这可不是一般的鬼能做到的。 “先了解完再说话。”崔判官冷冷道。 马面一撇嘴,这姓崔的,不能好好说话吗!一边腹诽一边乖乖地往下看,这一看便明白缘由了。 这一千多年来,楼玉书不仅没有进地府,也没有像游魂一般在人间飘来荡去,而是以人的身份辗转活了这许多年。基本隔上个五十年左右,就会换个人附身继续活下去,是以成了个一千多年的老鬼。 但这更让人惊讶,对于一只鬼来说,能附身是件很靠机缘的事情,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也不能缺,不仅要合适的时间方位,最重要的是还需要魂魄和要附身身体的契合度够高,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每个魂魄也有自己的特征,万千人海中要想找到一对相互契合的躯体和灵魂就如大海捞针一般,可能性非常小。 刚听到楼玉书是附身于别人的身体上时,马面也并不多想,虽说附身很难,但也不是不可能的,楼玉书能附身,是她的运气。 但现在看到这一千多年里,楼玉书换过二十来个躯体附身,这简直不可思议!马面瞪圆了眼睛看着楼玉书,很想看出来她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 看到马面的表情,楼玉书也知道了,自己这一千多年来,肯定有不同之处,以至于让这些经验丰富的鬼差都露出惊诧之色。玉书小心翼翼地向崔判官问:“崔判官,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您说我不能投胎,是因为您手上的东西吗?” 崔判官还没解释,马面已经咋咋呼呼喊起来了:“你……你这一千多年换了二十多个身体,你自己不清楚吗?” 楼玉书茫然地摇摇头,换了二十多个身体?她只记得自己作为楼玉书的这一生,只记得自己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崔判官拧着眉问到。楼玉书的事情太过特殊,作为一只鬼在人间存活千年没有消亡,辗转附身二十余人自己却没有记忆,这么多年他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案例。 玉书望着崔判官摇摇头:“除了这二十几年,其他的我的确没有任何印象。” 崔判官见她神色认真,不像是说谎话,不由得信任了几分。这才向她解释道:“你的身上的确有很多让人惊异的特殊之处,但并不是因为这些让你不能投胎,而是你的年龄超限了。” 年龄,超限?地府还有这种操作?玉书感觉自己大开眼界了。 “你可能想不到,你做鬼的年龄,比我们地府任何一个年纪都大。”说到这里,崔判官似乎也有些尴尬,“高龄的鬼,我们没有权限擅自批准投胎,必须要经过天帝查明缘由,审核批准后才行。” 玉书一时间也怔住了,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老,实在有些哭笑不得:“那现在该怎么办?” 第二十章 该怎么办 其实,崔判官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目前的情况总要报告给阎王知道以后,才能再做定夺。马面也是同样的想法,这楼玉书牵扯的事情太多,桩桩件件都表明她背后的秘密和地府有关,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马面拉了崔判官到一个角落里商量,嘀嘀咕咕好一阵儿。 这边顾言思总算像是缓过神来了,走到玉书身边:“你……还好吗?” 玉书看着他:“你早就知道是吗?知道我的身份?所以很久之前你就认识我?” “是,我知道。在你还真正是人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但……我找了你很久了。”顾言思看着她的眼睛,这双小鹿般的杏眼,和当初那双含情的眼眸一点儿也不相像,但却分明是同一个灵魂。 “所以这是真的?”即便心里已经知道这就是事实,但玉书仍然需要有人再帮她确认一遍。 “是真的,现在的你和那时的你很像。”顾言思轻轻地抚摸玉书的脸颊,“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玉书茫然又无助地望向顾言思。这话却问地顾言思一阵颤栗,是啊,该怎么办呢?她的事情决不能上报给天帝,否则当年的遮掩就再也没有了任何意义。但不上报天帝,她又该何去何从呢?顾言思心里一团乱麻,却仍是安慰她道:“没事的,我们会想到办法的,你会好好的。” 马面和崔判官很快拿出了方案,由马面带着楼玉书尽快见到阎王大人,将这里的事情汇报,崔判官交待功德殿的事情后再到阎王大殿,具体的决定还需要阎王来做。 马面领着楼玉书、顾言思很快又返回阎王的正殿,和阎王将这里的情况一一说明,听到楼玉书已经是一千多年的“老人”,琰魔微微有些惊异,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马面刚说完,崔判官也到了大殿。琰魔见崔判官也到了,问道:“崔珏,正好,你也到了。目前的这个情况你有什么建议?” 崔珏稳了稳气息,正色道:“大人,我认为还是尽快将这件事情上报天帝比较合适,地府很少出现楼玉书这样的情况,天帝想必会非常重视这件事情,为了我们自己的工作着想,也为了楼玉书能尽快投胎,我们也要赶紧上报。” “不行!”听到这里,顾言思终于忍不住了。 大殿上众人齐齐朝他看过来,殿里一片静默。顾言思双手紧握成拳,终似叹了一口气,对着上方的琰魔说道:“阎王大人,我想和您单独谈谈。”琰魔蹙眉看着他,点了点头。 偏殿里,琰魔和顾言思进来也有一会儿了,顾言思神情凝重,却一言不发。琰魔也不催他,只是冷冷看着他。 长吁一口气,顾言思说道:“阎王大人,楼玉书的事情不可以向天帝报告。” “理由。”琰魔吐出两个字。 “书儿的情况特殊,我也看得出来,她和你们地府最近发生的几件大事都有密切的关系,背后牵扯的秘密想必也是你的心结。你大可以利用她查出这些事情的始末。” “上报给天帝,一样能查出来这些事情,这不是能将她的事情压下来的理由。”琰魔并不接受这个说法。 顾言思叹了一口气道:“书儿……书儿和一千多年前的那桩案件有关。你不能把她交给天帝,否则,我和她都会没命的。” 一千年前,天上发生动乱,曾涉及上百余名仙人,都是死的死,贬的贬。因为案件涉及天庭秘辛,后来天帝不准任何人提起,案件也就此尘封。楼玉书竟然和一千年前的案件有关?难怪她可以如此特殊,恐怕背后牵扯的秘密还不少。 见琰魔仍未松口,顾言思继续说道:“阎王大人,我看的出来,地府的有些事情你并不希望天帝知道,特别是牵扯到曾经有关楼蝉的那件事情。现在霍云悦被何人救走,楼蝉当年是靠了谁才瞒天过海,而这人明显和书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难道不想查出来吗?” 琰魔冷笑一声,略带嘲讽看向顾言思:“你知道的还不少,想隐瞒的也不少。不过,有句话你说对了,有些事情,我并不想天帝知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将楼玉书的事情上报天帝。” “你!”顾言思这才知道自己被这阎王套话了,谁让他对书儿太在乎了呢。 琰魔并不理会顾言思,径自向正殿过去了。顾言思也只得跟上。 进了正殿,崔珏等三人仍在等候,琰魔直接将自己的决定告诉大家:“楼玉书的事情,暂时不要上报给天帝。” “可是……”崔珏想出声阻止。 琰魔摆了摆手:“崔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应该知道,楼玉书的事情牵涉太多,那个一直躲在她背后的人到现在为止,我们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必须利用这个机会查出来。” 崔珏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马面扯了扯袖口,在他耳边警告道:“你知道,大人有多想查清当年的那件事情。”崔珏压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既然不上报,那你们说说应该怎么办。” “大人,既然您想利用楼玉书追查她身后的人和当年的事情,那就得有个周全的计划,要不给我们点时间,回去分析分析,再拿个方案给您?”崔珏上前一步道。 这件事情,琰魔也并不急在一时,点了点头同意了崔珏的说法:“那你把高层管理的鬼差都召集起来,分析分析。明天再来听你们的汇报。” 正殿里关于楼玉书的小会议很快就结束了,玉书却忐忑不安。这样被人当做工具的感受并不舒服,但如果只要能让她再回到熙熙攘攘的,温暖的人间,而不是地府,成不成为工具,也无所谓。 这个地府,让她伤心的事情太多了。 第二十一章 回到人间 琰魔上任前,地府还是阎王一个人的地府,什么都是阎王说了算。琰魔一上任便改革了一次。因为现在的小鬼们受到人间影响,早就要求平等话语权。虽然地府里琰魔还是老大,但有些事情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很多时候,他要求大家共同商讨拟定方案,许多鬼差们对这个做法表示非常赞同,认为他是一个民主的好阎王。 马面私心里却觉得,这八成是因为阎王大人太懒了,还有两成是被逼的。但不得不承认,改革之后,地府的效率高多了。 这不到半天功夫,大家都聚在了正殿里,吵吵嚷嚷讨论着楼玉书的事情。马面看人差不多了,便将琰魔请到正殿。想了想还是没去请楼玉书、顾言思两人。 一众鬼差在正殿里边等候边讨论,很久没见正殿这么热闹过了。兴许是这样的机会不多,大家兴起,一时之间争论不休完全停不下来,琰魔入殿都没人注意到。 马面见琰魔入殿,忙高声喊道:“阎王大人,您到啦。”一众讨论的人这才停下来,刚才叽叽喳喳喧闹的正殿立刻安静了。 看着下面的鬼差,琰魔直接道:“现在的情况,崔珏应该已经告诉大家了。请大家来,就是希望能拟定个章程,看楼玉书这事儿怎么处理。说说大家的意见吧。” 崔珏第一个站出来:“既然不上报天帝,那就要捂住事情,不能让消息走漏了,我觉得把楼玉书先留在地府里,也不要先投胎,等那幕后之人查清楚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琰魔眯了眯眼:“说的不无道理,牛头,说说你的想法。” 牛头侧身看向琰魔:“据我所知,这楼玉书是霍云悦使计带到失事飞机上的,而霍云悦做这一切也是有人指使的,这说明……那幕后之人的目的就是要将楼玉书送到我们地府来。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要将楼玉书送进来,但我们将楼玉书留在地府想必是正中他下怀。” 琰魔倾身向前:“很好,继续说。” “我本想着,这楼玉书一千多年都在人间换着人附身,怎么突然一下就到了地府了呢?想必背后一定有很大的隐情。那背后之人也是狡猾,算准了您不想将这事儿上报天帝,没有手续,楼玉书作为一千多年的鬼魂也不能投胎,就只能留在地府了。” 牛头还在继续,马面却在一旁嘟囔:“又不能上报,留在地府又是趁的幕后人的意,那干脆送回人间好了,这么麻烦。”声音虽小,琰魔却听见了。 琰魔笑了笑:“马面,你说说,怎么送回人间。” 马面回道:“既然这一千多年,楼玉书都是靠附身于人留在人间的,我们也照样效仿就行了,找一个与楼玉书相契合的身体,让她附身,自然就可以留在人间,也不需要经过投胎。” 话音刚落,崔珏就不同意地摇了摇头:“这基本没有可能。众所周知,灵魂附身需要相契合的身体,先不说能不能顺利找到这个相契合的身体,就算找到了,那身体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空出来给楼玉书用的。” 马面最不喜欢崔珏这性子,总喜欢泼人冷水,私底下他不敢反抗崔珏,但现在当着阎王大人的面儿,再不用怂,立刻就反驳道:“那楼玉书一千多年也换了不下二十个身体了,怎么别人都能做到,到你这里就千难万难的。” 崔珏一个眼风扫过去,马面立刻就闭了嘴。崔珏的眼神太可怕,马面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剩下的话也咽了回去。 但殿上的鬼差们也与马面有同样的疑虑,一个一个皆看向崔珏。这投胎的事情一向由崔珏负责,其中有很多内情大多数人都不知道。 崔珏也不迟疑,顺着马面的话向大家解释道:“楼玉书在人间的这一千多年,差不多每隔五十几年换一个身体,我查了她换过的全部身体,天南地北根本没有任何的联系和相似性。但奇怪的是,每一次都像是特地为楼玉书准备好的一样,几乎每隔五十年就有那么一个合适的婴儿出现。” 牛头静静地听完,严肃道:“崔判官的意思是说,这都是那幕后人准备好了的?但新生婴儿一旦出现地府不是都会有记录并安排鬼魂投胎的吗?为何楼玉书的事情我们一直没发现?” 崔珏点了点头:“牛头问的正是关键。每当人间有新生婴儿出现,天庭掌管孕育的仙官就会记录下来,然后将讯息传递给我们,我们知道了有即将出生的新生婴儿,自然会安排鬼魂投胎,从无一遗漏,却出现了楼玉书这个例外。” 听到这里,牛头蹙了蹙眉:“也就是说,要么是天上根本没将这些婴儿的讯息传给我们,要么是……我们地府有人在讯息传递到地府时,立刻将婴儿的信息抹掉了?” “还有一种可能,这婴儿本身就是为楼玉书而出生的,在它的信息传到天庭之前,就被抹掉了。”琰魔开口道。 听到这句话,下面的鬼差们都神情凝重。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说明这楼玉书背后的牵扯绝不简单。现在看来,阎王大人不上报天帝的决定是十分明智的。 “所以,楼玉书附身的每具身体,都只有活着的记录,从未有过生与死的记录。而只要不涉及生与死,我们地府都是不会管的。千百年来,活着的人千千万万,我们也不会注意到这么小的细节。”崔珏结束了他的分析,垂手站在一旁。 “要找一个和楼玉书相契合的身体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我们也没有通天的能力去替楼玉书造出一个相契合的身体,所以,楼玉书是不可能回到人间的了?”马面终于领悟到其中的难处。 其他人却再次安静下来,这件事情……比想象中更加棘手。 “不,楼玉书必须送回人间。”琰魔捏了捏眉心,楼玉书背后面明显有太多问题,又是牵扯一千多年的天庭公案,又是牵扯百多年前的楼蝉替代案子,现如今更是和霍云悦逃狱的事件脱不了干系。要想查出霍云悦的下落,查到那背后之人,必须从楼玉书这里入手,送回人间,引出她背后的人。 但大家都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阎王大人,我有个想法,不知可不可行。”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之际,殿里一个声音响起。 大家侧头寻找,才发现是刚从人间回来的白无常谢必安。 谢必安也是地府的老人了,上任阎王还在的时候,一直最重视他。但不知为何新任阎王琰魔一直不太喜欢他。因此,谢必安除了正常工作,通常也很少到大殿上来。 “说到造一个身体,我们也不是没法子,虽说我们不能通天造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身体,造一个差不多相仿的还是可以的。”谢必安自顾自地说着。 第二十二章 水泥做的 “造一个差不多相仿的?”崔珏一听这个,也开始思索起来。这好像是个法子,但是怎么个造法? 谢必安继续解释到:“阎王大人,各位同事,这法子曾经也是有人用过的,只不过时间久远,刚才大家又一时着急,可能没想起来。”顿了顿,又继续道:“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殷商末年,陈塘关总兵李靖的小儿子哪吒?”说到这里,谢必安不再说了。殿上的都是聪明之人,这时已经想起来了这个人物。 果不其然,崔珏立刻就想起了这件事情,琢磨到:“这样的确也是个办法。既能让楼玉书附身返回人间,又不不用经过流程让天庭察觉。” 马面想到那哪吒是用新鲜藕节做的身体,给小孩子用倒是适合,圆圆乎乎的好看又喜庆。一想到要把藕节用到楼玉书身上,怎么想怎么怪异,禁不住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琰魔没漏过殿上的任何一个细节,看马面笑地出神,开口问道:“马面,你想到什么这么好笑?” 马面面带笑意回到:“大人,各位同事,谢大哥提的这个方法的确是眼下最可用的办法了。不过我想起来当时哪吒的身子是用藕节做的,哪吒是个小孩子,再方便不过了。但要给楼玉书做这样的身体,恐怕这藕节子也找不到那么长的,不如另找样东西替代。” 殿上的鬼差深以为然,纷纷又开始思考什么东西替代藕节比较好。 谢必安轻笑道:“还是马面考虑地周到,不过这个倒也不麻烦,不用藕节子,倒还有个方法。人间一向喜欢塑泥人胚胎,做出来栩栩如生,形状也可大可小,如果给用这个给楼玉书做身体,再方便不过了。” 崔珏上前一步,继续说道:“既然是用泥做,我建议还是用我们冥河的河底泥和昆仑山之巅的冰川水。一来冥河的河底泥可以保存她的魂魄,二来冰川水可以隐藏她的鬼气,这样她才能在人间长久地待下去。” 听到这个方法,在场的鬼差们都点了点头。就这样将楼玉书的身体定下来了。开完会,琰魔将崔珏、谢必安、牛头、马面四人留下来继续商量。 谢必安一向比较上道:“大人将我们留下来是说取河底泥和冰川水的事情吧?” 琰魔点点头:“这事儿不能拖了,那人这么着急将楼玉书送进来,想必是发生了大变故,我们不能给他留时间去处理,等他处理好了,我们再将人送回去就没有意义了。” 崔珏接到:“这河底泥倒是好采,也随时可以采到,但这冰川水……昆仑是曾经西王母居住之地,现在也还在天帝的管辖之中,要想取冰川水恐怕天帝就会知道了。” 琰魔也知道,所以早在他们提议冰川水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一个想法:“我们去取肯定是要向天庭打报告的,但是天庭的人去取就不一样了。” “您的意思是?”马面想到了一个人,顾言思。马面知道,顾言思就是天庭的人。 崔珏也想到了,眯了眯眼,想起和楼玉书一起到自己殿中的那个年轻人,即便隐去了几分,也能让人感觉到的与众不同的气息。“恩,顾言思去,是最好的办法,能最大限度地隐瞒这件事情。” “那就这么决定了,顾言思那里,我去说。崔珏牛头,你们解决河底泥的事情,一定要尽快。马面,去将顾言思请到我的书房。”琰魔拍板定下了所有的事情,就让大家散了。 临到走时,琰魔叫住谢必安:“你这趟回来辛苦了,在地府好好休息几天。”谢必安微点了点头,也下去了。 琰魔处理公事一向都在正殿或者偏殿,能去书房处理的一般都是一些私人的事情。顾言思并不知道这点,马面却一清二楚。在去书房的路上,马面对在正殿商讨的有关楼玉书的事情只字不提,顾言思一路问起,马面只说,有些私事阎王大人想要麻烦顾言思。 等到了琰魔的书房,顾言思虽仍不知是什么事情,心里好歹有些底,要叫自己帮忙的私事,想必是有些麻烦的。 马面敲了敲门,高声道:“大人,顾言思带到了。” “进来。” 顾言思推门而入,整间屋子只有桌上有一颗亮着的夜明珠,书房里的光线很柔和,连带着琰魔这个人都少了些威慑。 “坐。”琰魔放下手里的书,手指着靠窗的一把椅子说到。 顾言思刚坐下,琰魔也从书桌后绕过来坐在他身侧的另一把椅子上。琰魔也不绕弯子,直接说明:“神侍,有件事还想请你帮忙,我想这件事,可能对你来说也是很好的。” 顾言思诧异地看着他。 琰魔继续说道:“楼玉书的身世你一直都知道是吧?” 顾言思苦笑:“是,我一直知道。”他以为琰魔要追问知道楼玉书的事情,却没想到,琰魔没看他,继续说:“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了,楼玉书的事情,不能上报天庭,想必你也是这样想的,不然也不会一直不说出实情了。” 顾言思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们都不想上报天庭,我也不想她继续留在地府。”琰魔和盘托出。 顾言思了然:“你想查出来她背后的人是谁。” “是啊,你知道是谁吗?” 顾言思摇摇头:“我要是知道,就不会隔了这么多年才找到她了。” 琰魔看着眼前的神侍,这会儿说他是个男人更为贴切,眼睛里满是对喜欢之人的疼惜,说的话并不像是假的。他愿意相信他的话。 知道此时,琰魔才继续将地府的决定完全说出来:“我们打算将她重新送回人间,像她原来一样。” “你的意思是,还是给她重新找一个身体?让她继续待在人间?” “现在临时找一个契合的身体已经来不及了,我们也没这个能力。所以,我们准备给她做一个身体,用冥河的河底泥和昆仑山的冰川水。这河底泥很简单,这冰川水嘛……” “这就是你请我帮忙的事情。”顾言思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冰川水位于昆仑山之巅,现仍归天庭管辖,一般仙人时不时会去取上一些放在自己家中备用,天庭对于仙人取冰川水从不加以管制,但却将冰川水视为私有,决不许外族人取用。琰魔想要完全不走漏消息,请自己帮忙去取冰川水再好不过了。 顾言思刚跟楼玉书见面,也不想立刻就与她分开。况且,私心里,顾言思也希望查出那个将楼玉书“藏”了这么多年的人是谁,楼玉书回到对他来说也是最好的选择。 静默了一会儿,顾言思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第二十三章 偶遇玉珠 等到楼玉书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消息是顾言思告诉她的,说完这些他就离开了地府,去取冰川水。 地府里她认识的只剩下了肖明,但是听马面说,肖明铁了心要做鬼差,这几天正在办手续。她去看过肖明一次,忙得只来得及和她打了个招呼。玉书不好意思再打搅肖明,只能自己出去转转。 她知道,将来自己的身体是要用冥河的河底泥做的。想起来也不知道冥河河底泥是什么样子的,不知道是不是又脏又臭。玉书问了问路,准备自己到冥河去看看。 顺着鬼差指的路走下去,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的鬼。有的埋头赶路,有的结伴而行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玉书只听见了“孟婆”、“忘川”几个字。 她也不多想,一直跟着鬼群慢慢移动,直到看到隔得不远的排着的长长的队伍,这才恍然大悟。这恐怕就是传说中要过的奈何桥,要喝的孟婆汤了。 看着眼前看不到尽头的队伍,熙熙攘攘如闹市一般,玉书换了个方向,绕过队伍的尾巴,向东去了。 越往东走越安静,不一会儿玉书就见到成片的血红色的花。地府无风,这些花却轻轻摆动,沙沙的响声如泣如诉,扑面而来的绝望感放佛要让人窒息。 玉书知道,这就是彼岸花了。彼岸花开开彼岸,见了这彼岸花,也就意味着已经到了冥河的岸边。 穿过彼岸花海,玉书往前走了一会儿,很快就看见了传说中的冥河。冥河平静无波,根本看不出它在流动,一眼望去,全是死沉沉的黑色。 一屁股坐下来,盯着眼前什么也看不出来的河水,玉书觉得整颗心都跟着沉下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和之前听到彼岸花摆动的声音不同,这会儿像是后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穿过彼岸花。 楼玉书猛的一下转过头,冷不防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顿时吓了一跳。稳住心神一看,才发现是只小女鬼,看样子差不多一两岁的年纪。肉呼呼的小脸,嘟嘟嘴,一双滴溜儿圆的杏眼,满眼都写着我很好奇。 “你很难过吗?”小女鬼还带着奶音。 玉书被问得一愣,难过吗?这几天事情一件接一件,她根本无力招架。她没时间在意自己难不难过,等到事情都平静了,才发现那些情绪早就一丝一丝,紧紧地密密地织成了一张不透气的网,把她罩着,喘息不得。 小女鬼见她不答话,眼里却盈满泪水,忙试探着抱抱玉书:“不哭不哭……”玉书却哭得更厉害了,悲伤、绝望一寸一寸地漫上来,浸透皮肤、痛彻心扉。 哭着哭着没什么力气了,玉书才慢慢止住。抬起头来看到身边的小女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她一起哭了,见她停下来了,一边打着哭嗝一边问她:“你……嗝……你不哭了吗?”两只眼睛因为刚哭过,水盈盈的。 看到她这样子,玉书也觉得好一点了。拉了小女鬼的手,问她:“你怎么在这里呢?” “我……嗝……我也不知道。一直就在这里。” “你没去投胎吗?” “投胎是什么意思?”小女鬼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问玉书。 “唔……”玉书一时语塞,还真不知道怎么和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解释,便问道:“你几岁啦?” 小姑娘神色认真,掰着指头一根一根地数:“一、二、三……”数完了嘟嘟嘴,伸出五个手指头:“我两岁了。” 玉书噗嗤一笑,握着她的手,放下去三根指头说:“好,你两岁了。这个才是二哦!” “姐姐你呢?” “我已经快有二十几个你这么大了哦?就是年纪已经很大很大了。” “那你为什么还哭呢,姐姐?我都不爱哭了!羞羞脸!”小姑娘瞪大了眼睛看着玉书,很是好奇,原来年纪大的人比她还爱哭。 玉书有些黯然:“因为姐姐遇到了很伤心很伤心的事情,伤心的忍不住了。” “为什么会伤心呢?” “是……”该怎么解释呢?其实连玉书自己也不知道。奶奶灰飞烟灭,自己连身世都不知道,更别提未来会怎样。难道跟一个小孩子说,是自己对以后感到绝望吗? “是姐姐以后再也见不到最亲最亲的人了。”玉书无奈笑笑,告诉小姑娘。 “没关系,姐姐,以后我来做你最亲最亲的人吧。”小姑娘很贴心地拍了拍玉书的头。 “噗嗤!”玉书破涕为笑。“既然你要做我的亲人,那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呀?” 小姑娘犯了难,想了又想,嗫嗫嚅嚅到:“我……好想不太记得了。” 玉书一时有些愣,这孩子莫不是年岁太小了,记不得自己以前的名字了?看小姑娘有些沮丧的包子脸,忍不住捏了捏:“没关系,不记得了就不记得了。姐姐还是很感激你愿意做我亲人。” 小姑娘仍然有些沮丧,玉书亲昵地点了点小姑娘的鼻尖,拉着她:“那要不姐姐先替你取一个,以后你想起来了再改回来好不好?” 看到小姑娘瞬间亮起来的眼睛,玉书哑然失笑,看了看摇曳的彼岸花,说到:“这彼岸花啊还有个名字叫曼珠沙华,姐姐呢叫玉书,我们各取一个字,你就叫玉珠好不好?” 听到这话,小姑娘一双眼都笑地眯成了缝:“好~” 玉书牵了小姑娘的手,两人沿着冥河一路向东。玉书接连问了小姑娘几个问题,才发现并不是这姑娘年岁小记不得事,而是这小姑娘除了知道自己几岁,这地方是彼岸花海。其他的一概不知,甚至不知父母,不知这彼岸花海外还有地府。 玉书觉得很奇怪,不记得事情也就算了,怎么会不知道地府呢?走了一会儿,玉书决定将小姑娘一起带回去,最好能带到崔珏那里让他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玉书蹲下来,柔声哄小姑娘到:“玉珠,和姐姐一起回我住的地方好不好?” 玉珠对玉书十分喜欢,用不着哄,也愿意跟着去,当即点头如捣蒜:“好!”玉书牵了她,两人按着原路走回去。 玉珠一路上蹦蹦跳跳,嘴里话就没停过:“姐姐,你住在哪里啊?远不远?漂不漂亮?有这里漂亮吗?姐姐你会一直带着我吗?” 玉书一边柔声回答,一边注意脚下。快靠近奈何桥的时候,玉书旁边的声音却戛然而止,手里的触感也消失无踪!玉书转过头去看,玉珠竟然不见了! 第二十四章 玉珠是谁 玉书又回过头将曼陀罗花海翻了个遍,依然没见到玉珠的身影,便急急忙忙跑回前殿,找崔珏去了。崔珏倒是不慌不忙,听玉珠形容小姑娘的样子以后,答了一句:“那是彼岸花花精,在彼岸花常年聚集的地方都有。一旦离开彼岸花形神就不存在,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难怪小姑娘一问三不知,玉书有些黯然,刚有一点温暖的心,再次一寸寸冷下去。接下来的几天,玉书有空就去彼岸花海走走,但再也没碰见过玉珠。地府的鬼差、判官包括阎王都着手解决空难带来的影响,没有谁顾得上玉书。 肖明的鬼差手续总算办下来了,听同事说玉书找过他,整理了一下就来见玉书了。 两人顺着大道一起往彼岸花海走去。玉书看着肖明,自从空难以后再也没见过他,好像隔了几十年。肖明的变化的确也很大,换上了地府的鬼差制服,整个人都是神采奕奕的,不像以前在办公室里见到的那个懈怠到眼皮都不爱抬一抬的上司。 肖明先开了口:“听说你不能投胎?”对玉书的事情,肖明知道的不多,大殿里发生的事情都是被严令禁止讨论的,但也有些小道消息传出来,在鬼差中间秘密地流传着。 玉书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这件事情,只能点点头:“嗯,我不能投胎。” “那你……就一直在地府呆着?” “不过也不会一直呆在地府,过段时间就要出去了。” 玉书具体怎么出去,肖明没有再问下去,玉书也不再提起。两人一时无言,直到快到彼岸花海的时候。玉书打破了沉默:“你为什么要做鬼差?” 肖明默了默:“因为不想投胎。不想再做一次人。” 玉书有些惊讶,肖明是个市侩精明的人,汲汲营生,极会巴结。她以为肖明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投胎,享受人世间的荣华富贵。 肖明笑了笑,看起来有些释然:“做人,挺累的。” 玉书想起自己这几天的遭遇,很想问他:“难道做鬼就不累了吗?”话到嘴边,玉书忍住了,因为肖明在笑,真心地笑。 玉书又迅速地转了个话题:“手续都办好了?” “是,流程虽然多,但是办起来还挺快的。”肖明转过头,笑的见牙不见眼:“还给我配了个集体宿舍。” “这不是很正常吗?做了鬼差自然有宿舍。”玉书觉得很奇怪,分配个宿舍,也值得肖明这样高兴? 肖明凑近玉书,压低声音到:“我和牛头一个宿舍。”脸上又浮起谄媚的笑。玉书失笑,看来肖明还是没变。 “做鬼差有什么条件吗?” “条件倒是没有,这和人间招聘完全不同,才不管你高矮胖瘦,长相如何,学历、能力、履历一概不看。” “那要怎么挑选?” “不是地府选鬼差,是鬼差选地府。”说起这点肖明很是满意,否则哪有这么快就能确定成为鬼差。“要成为鬼差,都要签订契约,灵魂永归地府,永不转世,直到消亡。” “这……” “很苛刻是吧?你想问我为什么要永远地放弃成为人的机会?” 大概是太过震惊,玉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点点头。 “地府既然和鬼差签订了这样的契约,肯定不会是无偿的。”肖明说,“地府可以满足每一个鬼差一个合理请求。” “为了一个请求付出永生永世,代价是不是太高了?” “不知道,也许值得也许不值得,不管怎么样,我们都签下了。” “你的请求是什么呢?”玉书小心翼翼地问。 肖明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我给我妈接下来的三世换了个健康身体。本来想保证我妈每一世都有个健康身体的,但是评定的人说,我这灵魂离消亡的日子已经不足一千年了,只能换回三世。” 玉书有些心酸,感觉像是头一次认识肖明,这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想必在人世间承受了太多。 “行了行了,别老说我的事儿了。你和顾总……哦,不,顾先生,是咋回事儿?”肖明细而小的眼睛里,闪着精光。那副“八卦”的样子让玉书哭笑不得。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好像是很久以前,他是认识我的,我们应该是互相爱慕的。” “啧啧啧。” 玉书睨了肖明一眼:“别这样,现在我也不是你的下属,他也不是你的老板。而且目前我们的确没有什么。” “现在可以有点儿什么的。”肖明笑的贼兮兮的。 “算了,我现在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他是人是鬼更是闹不清,谁有心思想这个。”玉书没好气地瞪了肖明一眼。没了上下级的关系,玉书和肖明相处起来很是轻松。 “也是,先把你最大的问题解决了再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来找我,好歹做了你几年的上司。” “现在就有一件事情找你帮忙。” “哦,啊?这么快?”肖明作为一个职场上的老油条,拍胸脯做保证嘴是一级的溜。像玉书这样转眼就提出要求的人他是很少见了。“什么忙,你说,只要我办得到。”希望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如果可以,玉书也不愿意麻烦肖明,但眼下也没别的可以求助的人了。“我前几天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小姑娘,崔判官说她是彼岸花海的花精,这几天我一直没有找到她。但我可能没时间继续找她了。”玉书认真地看着肖明说到,“请你以后经常来这里看看,如果碰见她,帮我告诉她,说她的玉书姐姐到人间去了,以后有机会再来见她。” “哦哦,没问题。我不当值的时候就过来看看。” “对了,她叫玉珠。” “好好,我知道了,记在心上了。” 玉书和肖明又说了一会儿话,开始调头往回走。还没走出彼岸花海,就见对面急急忙忙跑来一名鬼差,远远地看见了他俩,便扯着嗓子喊:“楼玉书?前面的人是楼玉书吗?” 玉书和肖明很是惊讶,看这鬼差的样子,像是有什么急事。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伐。 第二十五章 物是人非 两人很快便走近了那鬼差,肖明这才叫到:“狗蛋,你怎么来了?” 那鬼差见到肖明,也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刚才张大人到处找你,说是要交代值班的事情。” “张大人找我?!哎,我马上去马上去。”肖明抬脚就走,忽然又想起来什么,转过头跟玉书说到:“玉书啊,这张大人是我上司,我这得赶紧去了,去晚了怕是印象不好,你以后好好的,好好的。” 玉书点点头:“你去吧。以后有机会再见。” 狗蛋在一旁听着,也确定了这就是玉书。上前一步到:“楼玉书是吧?” “我是,您找我?” “阎王叫我传话,让您立刻去一趟大殿,有重要事情。” “好,谢谢您。” “应该的,如果没别的事儿,我值班去了。您尽快过去,要不上司该骂我跑腿不尽责了。” 玉书点点头,快步走向大殿的方向。 到了大殿,才发现人已经很多了。之前参与议事的判官鬼差们都到齐了。玉书一进殿就看见了站在崔珏旁边的顾言思。心下一沉,知道这是要开始了。 等玉书站定,琰魔开口道:“楼玉书,顾神侍已经将冰川水取来了,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派人去塑你的身体了,现在需要你跟着我们一起去,是时候将你的魂铸进去了。” 顾言思早在琰魔开口说话时就从台阶上走了下来,站在玉书身旁。这会儿正好牵了她的手,跟着琰魔和一众判官鬼差往殿外走去。 很快,玉书见到了另一个“自己”,准确来说,是自己的身体。那个“玉书”躺在一张玉石床上,周身冒着寒气。玉书凑近瞧了瞧,与自己以前的样子毫无差别。 但玉书还是有些疑惑,也顺势问了出来:“既然人间我已经死了,还能再以这样的面貌回去?” 一直未出声的崔珏上前一步:“之前空难,因为损毁程度过于严重,仍有大部分人的肢体残骸没有找到,这其中也包括你的。” “最重要的原因是,你的这具身体在人间是有身份有履历可查的,如果我们贸然造一具不同的身体,反而会因为没有身份而引起麻烦。”谢必安接过崔珏的话头。 “那我回去了要怎么解释呢?” “没事的,你可以解释事故发生后,避难到了附近,搜救队没有找到你。” “他们会信吗?” “你一个大活人都站在他们面前了,由不得他不信。” “好了,我们要尽快让楼玉书的魂魄归位。否则这一切就都白做了。”琰魔出声打断了两人。 玉书转过头看看琰魔,琰魔对她轻点了下头,示意她过去。玉书走到“自己”身边,距离越近,越感觉有什么在牵引着她。 走到“自己”面前,玉书被牵引着握住了“自己”的手。一瞬间,玉书的眼前一黑,再睁眼时,面前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顾言思,他背后站着琰魔、崔珏、谢必安等人。 “成功了!”崔珏有些喜形于色,这可是他这么久以来做过得最有意思的一件事情,一旁的谢必安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 只有琰魔一脸严肃:“接下来,你的魂魄和身体很快会融合,不适合在地府久呆。如果无事你就尽快启程回人间。” “好。” 顾言思握住玉书的手:“别怕,我和你一起。”玉书一阵感激,紧紧回握住顾言思的手。 “这样也好,顾神侍,你这身体本就不属于阴阳两界,在哪里都可以行走。楼玉书回到人间以后,会有一段时间的适应期,这段时间有顾神侍照顾,我们也就不用另外派专人照顾了。”琰魔对这样的安排很是满意。“顾神侍,劳烦你担待一阵子,地府的事情忙完了,我会亲自前来。” 顾言思知道琰魔说的是关于楼玉书背后迷案的事情,当着玉书也不便多说,只回了一句:“阎王大人言重。” “准备好了,就叫人带你们出去,不必向我报备。” “我们这就启程,不能再耽搁了,人间的搜救时间一般是七天,我们耽搁的时间越久,避难的说辞就越不可信。”顾言思态度坚决。 琰魔立刻叫来马面,让他带两人前往西南角的返生门。 再次来到这返生之门,玉书仍是止不住的难过。当日在这里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从见到久别的亲人到不复相见也不过短短一日。 顾言思上前轻轻握住玉书的的手,看着她红红的眼眶也觉得心疼。 马面见两人都顿住不动,也不催促,只静静等两人情绪缓下来了,这才领着他们跨过了那道返生之门。 门外是一片荒凉,杂草丛生,一条路也看不见。玉书甚至不知道往哪里下脚,诧异地看向马面,玉书问到:“这……我们该往哪里走?” 马面笑吟吟到:“去哪里都可以,随你自己心意。” 顾言思见状在一旁说到:“书儿,出了这返生之门就已经是人间的地界了,你心里想去哪里,走上几步自然就到了。” 玉书似懂非懂:“我想回家也可以?” “当然可以,你往前走走,就看见你的家了。”马面在一旁兴冲冲地说到,“你快试试!” 玉书看了看马面,又朝顾言思点了点头,心里想着自己的小家,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 马面看着两人往前走去,身影快要消失在他的视线里,笑嘻嘻地喊了一句:“要是以后想我们了就回来看看啊!”还配合地挥了挥手。 楼玉书一听这声音,脚下一个踉跄,谁还想再回来!顾言思紧紧地扶住了被吓了一跳的玉书,不禁有些失笑。 马面说的真的没错,玉书心里想着那个好几日没有回过的家,走了没几步,就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家中,和她一起的还有一旁的顾言思。 看着熟悉的小房间,楼蝉给她留下的各种符咒,沙发上还摆着前几日没收拾的杂志和衣服。玉书心里有些泛苦,一切都那么亲切熟悉,却早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