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养娃日常》 第001章 喜脉 仲秋八月,金桂飘香,尚带一丝燥热的秋风,将这甜软香腻的气息吹拂到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屋顶、树梢,甚至是护城河的流水上,都浮动着桂子香味。 每每此时,常住京城的人总是会略带调侃地笑道:“三才巷的桂花又开了,满京城的香风腻人。不知道今年,谁又能蟾宫折桂呢!” 初来乍到的人不明白,问个究竟。 有人乐呵呵地,略带有一分神秘地搭话:“老兄,你是刚来京城吧。” 见人点头,便又接着絮叨:“三才巷的来历,你们外来人不知道,可是在京城却鼎鼎有名!来来来,我给你仔细说道说道。” 话说,本朝太祖出身草莽,一身力气不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却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 正所谓,乱世习武,盛世习文。 建国称帝之后,太祖深感文治武功对于国家的长治久安缺一不可,便极为礼贤下士,大力发展科举,提拔有才之士。 京城一个破败的小巷里,一家父子三人,节衣缩食,尤爱诗书。战乱时,所有的人都带着金银细软逃命去了,唯有这父子三人守着满屋子的书,不忍离去。 也是君臣际遇,太祖建国之后开设恩科,不拘一格降人才,但凡有才之士绝不错落。这父子三人遇到了好时候,一朝鲤鱼跃龙门,震惊全京城。 太祖喜得人才,更喜这父子三人给自己大兴科举之政爆了个开门红,御笔一挥,不仅给这父子三人加官进爵,还赐名其所住陋巷为三才巷,烜赫一时。 跟随太祖打江山的勋贵之家,尤其是那些仗着从龙之功封爵,其实并未掌有多少实权的人家,见此,一来为了逢迎太祖,二来也想要养出几个读书人好绵延家族福祚,都争先恐后地往三才巷里挤。 还有人不知道打哪里听来的典故,在自家院子里遍植桂树,祈祷家族子弟蟾宫折桂。 一人起头,人人效仿,几年下来,整条三才巷竟然被桂树团团围住,一到金秋,入目金黄,一片馨香,富丽堂皇,倒成了京城一景,引得无数游人心驰神往。 有人便戏称三才巷为金桂巷。 但是搬入三才巷的勋贵之家,几乎都是跟太祖一样的草莽匹夫,靠着从龙之功才忝列勋贵之族,和真正的世家大族根本就不能相比,没有根基底蕴,家族子弟资质也多平平。 是以开国半百余,三才巷不仅考中进士的人寥寥可数,而且有限的几个进士大多是三才巷的原住民,且科考排名和后来的政绩也并不很出色。 到了后来,大家再提起三才巷的时候,就多是调侃了。 “不过今年可不一样。”这人凑过来,窃窃地说:“诚意伯府上的三公子,今春刚得了茂才,如今又正在贡院参加乡试,大家都猜测他是否能再次夺魁,成为三才巷史上第一个做了解元公的茂才呢!” 外乡人看向那桂花团簇的三才巷,满满的猎奇的惊叹。 繁花似金,香飘十里。 最后的秋蝉还在苟延残喘,赫赫哧哧地唱着生命最后的赞歌,声嘶力竭,听得人心浮气躁。 因为出了个参加乡试的茂才而备受关注的诚意伯府,此时却一片沉寂,静得骇人。 诚意伯府的一角院落里,整整齐齐地跪着一院子的婆子丫鬟,个个低垂着头,不敢大声出一口气。 正房的门口,肃立着几个青衣大丫鬟,神情肃穆。 房间里有低低的啜泣声,听得人柔肠百结,十分动容。 “行了!你三表嫂还喘着气呢!你在这里号什么丧!”诚意伯夫人崔氏心浮气躁,对着正娇娇怯怯地倚着丫鬟哭泣的女子呵斥道,高髻上斜插的赤金钗的流苏随着怒气摇曳不停。 哭泣的人儿随着诚意伯夫人的一声呵斥,陡然间抬起头来,巴掌大的苍白的小脸,因为又急又羞涨起了红晕,珍珠似的泪珠儿行行滚落,衬着一身素色的衣裙,愈发显得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崔氏见了她这个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还有大夫在场了,恨声道:“闵柔,我诚意伯府正经主子似的好吃好喝地供着你,比起娇娘来丝毫不差!你倒好,仗着自己有几分” “行了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吵吵!快点让方神医给叔彦媳妇看诊才是!”远坐在外间的一头银发的诚意伯府的太夫人闵氏不紧不慢地打断崔氏的呵斥,稳如泰山,接过丫鬟献上来的茶水,低头轻啜。 崔氏咬咬牙,到底上头还有个孝字压着,不甘愿地瞪了弱不禁风的闵柔一眼,重新在床前的太师椅上坐下。 床上,正躺着的是诚意伯府的三公子刘识的妻子,三奶奶彭氏,单名一个瑾字,小字玉娘。因为清早在后花园摔破了脑袋,流了一地的血,昏迷到现在都还没有醒。 方神医一边诊脉,一边在心底暗叹,到底不是真正的世家大族,哪怕爵位传承了几代,一旦遇到了事儿,棚门小户、乡野草莽的举止气质还是暴露出来了。 但不管是真正的世家大族,还是披着世家大族外衣的草莽之辈,后宅里的纷争阴私倒是都从不缺少。他常年行走在这些高门大户中间,见得颇多。 方神医细细地诊完了脉,伸手拈了拈花白的胡须,莫测高深地说:“三奶奶碰到的是头颅,又失血过多,虽然依脉象来看,生命无虞,但是到现在还没醒来,病情会不会恶化还不好说。这样吧,我先开几服药调养着。你们仔细观察着,一旦三奶奶略有不适,就立刻着人到千金堂回一声,老夫再来替三奶奶诊脉。” 崔氏闻言眉头皱了皱,说出来的话却很委婉:“方神医,您可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妙手神医’,您看我这小儿媳妇的病,到底能不能痊愈?什么时候能痊愈?” 方神医心底不喜,面上却一派温和,说出来的话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夫人,老朽虽然蒙得大家谬赞,浑称一声‘妙手神医’,但到底也只是个人,而非神。三奶奶又伤到要紧的头颅,老朽也不敢保证药到病除。而且” 方神医顿了顿,语带迟疑地说:“而且三奶奶的脉相看似虚而无力,却又忽而往来流利,圆滑如滚珠走盘,似是喜脉之状。不过脉相尚不显,一时之间,老朽也不敢断定。这用药上自然得斟酌再斟酌,疗效自然也就要慢一些” 第002章 婆媳 “什么?!” 屋子里一叠声的惊问打断了方神医的话。 崔氏是惊喜,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的则闵柔惊吓且恨,闵氏面色晦明难辨。 还有侍立一旁的三奶奶的陪嫁大丫鬟云雾,一脸的喜色压都压不住。想到自家小姐如今还昏迷在床,生死未卜,云雾不由地僭越道:“方神医,你可要看仔细了,用药也得万分小心,千万别伤了我们奶奶肚子里的胎儿!” 方神医面色不愉,他虽然可以忍受诚意伯夫人的质疑,却不能连一个丫鬟的吩咐都得听着,说出去都堕了他千金堂和妙手神医的面子! 崔氏见状,忙打圆场:“小丫头不懂事,又打小和我这小儿媳妇一块长大,情分匪浅,难免着急,说话不中听,方神医您多担待。”又沉下脸来呵斥云雾:“没规矩的东西,还不快给方神医陪个不是!” 方神医在京城杏林可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名望极高,听说就连太医院都有意招纳他进宫,伺候贵人。若不是有诚意伯府这个名号撑着,今天都未必能在仓促之间请到他来看诊。 人这一辈子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生病,对于这样难得的神医,得敬着。 云雾早就因自家小姐有喜的消息乐蒙了,也不在意崔氏的呵斥,正正经经地给方神医施礼赔罪。 方神医客气了几句,顺势问起了三奶奶的日常。 “我们奶奶的小日子已经迟了六七天了。”云雾因为担忧自家小姐,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倒是没有羞涩。 方神医医者仁心,也不在意这些。 “不过,我们奶奶的小日子一向不是特别准时,往常也有晚个三两天的。所以这一次晚了这么多天,我们也没有多想。”云雾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方神医沉吟片刻,又问:“那三奶奶最近可有干呕、嗜睡等症状?” 云雾仔细回想了片刻,摇摇头,说:“这倒没有。不过,最近我们奶奶的胃口倒是不如以前了。” 说罢,剜了一眼一旁悲喜莫辨的闵柔。 闵柔正不知道是死盯着方神医,还是死盯着昏睡在床上的三奶奶呢,浑然不觉云雾丢过去的戳心眼刀。 云雾俏脸冷下来,意有所指地补充道:“算起来,大约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前,表小姐闵柔以探望姑祖母闵氏为由,再次暂住诚意伯府。 闵柔心里一颤,低下了头,像是一朵饱经风雨摧残的娇花,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崔氏见状,眼神更加不善。 倒是刚才因为惊闻孙媳疑似有孕而走过来的闵氏,虽然一脸平静无波,却私下给了闵柔一个安抚的眼神。 方神医无意窥伺诚意伯府的波涛暗涌,捻须道:“如此说来,三奶奶十有八九是喜脉。所以这用药就得温和,剂量多一分都不行。所幸三奶奶高热已退,只要用心调养,醒来只是迟早的事。只是,三奶奶伤到的是头颅,醒来之后,或许性情上一时有些不同,或是旧事有些记不住的。不过,这些都是正常,只要病情不再反复加重,也不需过分担忧。” “有劳方神医。”崔氏松了一口气,亲自送方神医到门口,又吩咐贴身伺候的崔妈妈:“崔妈妈,你替我送方神医出府,再亲自去千金堂将药抓回来。” 崔妈妈是崔氏的乳姐,打小吃着一个奶长大的,感情自是亲厚,非同一般。在这个关键时候,吩咐别人,崔氏也不放心。 崔妈妈应了声“喏”,自去办事不提。 待外人都走了,崔氏冷下脸来,对泪痕未干的闵柔寒声道:“你虽然是府里的娇客,但是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我就是想轻轻放过都不行。今早的事,你一会儿就去荣安堂给我说个明白。” 闵柔是老太太的贵客,可不是她崔月娘的贵客! 一个闵家旁支的破落户,不过有几分姿色,得了老太太的眼缘罢了,竟然妄图勾引诚意伯府的嫡三公子!谁不知道诚意伯府的三公子今非昔比,前途不可限量? 真是不自量力! 闵柔贝齿紧咬下唇,轻逸出一声“太太”,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一脸的委屈和深受侮辱后强撑的坚强,令见者无不动容。 闵氏叹息一声,一脸慈爱地说:“月娘,你为叔彦媳妇委屈,我明白。但是,柔丫头在这件事里有什么错处?若真的有错,那也是她不该在送给叔彦灵符的时候,恰巧被玉娘看见罢了。” 崔氏被闵氏的一番说辞气得都快站不住了! 这叫什么话,敢情彭瑾这会儿昏迷在床全是她自个儿小心眼,咎由自取吗? 虽然这个胆小怯懦,连个下人都镇不住的儿媳妇是不得自己的喜欢,但总归也是府里的正经奶奶,断然容不得一个外来的破落户欺负! 说出去,她诚意伯夫人的脸往哪儿放?! 别以为她不知道老太太打着什么主意!不过是因为自己掌了中馈,又得丈夫的看重,老太太不甘心被夺了权,又要接济日益艰难的闵家,才想要借着闵柔这颗棋子,往自己儿子房里安插人罢了! 不然,一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破落户,能入得了诚意伯府太夫人的眼! 真是笑话! 谁不知道,老太太自恃是江南世家大族闵氏的嫡长女,嫁的又是开国封爵的诚意伯府,向来眼高于顶,极为自傲。虽然所谓的世家大族不过是仅在江南一地勉强排得上名号,而诚意伯府也不过是仗着从龙之功封赏,空有爵位罢了。 若是闵柔对她没用,她会多看闵柔一眼? 简直是笑话! 气归气,该惩治的人还是不能放过。 “母亲,话不能这么说。闵柔她”崔氏强忍着怒气赔笑道。 话还没说完,却被闵氏一番绵里藏针的训诫顶了回来: “我如今老了,是该踏踏实实地在荣寿堂养老。儿孙自有儿孙福,也用不着我操心。但是柔丫头到底是亲戚,若是今日被当个嫌犯当堂问审,我该怎么向闵家交代?传出去,别人不会说柔丫头一个晚辈如何,只会说咱们诚意伯府失了恩义,欺负弱亲。” 闵氏做一脸无奈状说:“我知道你想为叔彦媳妇讨个说法,但你也不能光顾媳妇儿不顾儿子。如今叔彦正是要走仕途经济的时候,若此时传出什么不好的风评,对他可是大大的不利。” “咱们诚意伯府说出去风光,但是个中的艰难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清楚吗?你忘了,你当初为什么让叔彦娶玉娘了?”闵氏循循善诱。 崔氏自知有老太太护着,自己今日奈何不得闵柔,只能咬咬牙,强挤出一丝笑来:“母亲教训的是,是媳妇失态了。” 第003章 初生 闵氏见儿媳妇服软,也不再一味强逼,换上一脸慈爱的颜色,道:“再说了,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底下的人惹出来的事。” 出了这么大的事,总得有人担着。 彭家那父子俩有名的一对倔驴,又护犊子,对于彭瑾这颗掌上明珠,爱护得很。他日父子办差二人归来,知道了彭瑾在诚意伯府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不得闹翻了天去。 彭家没有根基不假,可架不住彭家父子如今深得圣眷。 彭家父子俩原本都供奉在翰林院,后来因缘际会,得了圣上的赏识厚爱,奉旨编纂大齐第一部茶经——太熙茶经。为此,圣上在全国每一种名茶的产区,都御赐彭家一处茶园;每一处名泉,也都有彭家一家水寮。如今的彭家,可算得上是全大齐最清贵的大财主了。 这样的人家,诚意伯府固然不至于惧怕,却也不能轻易开罪。 闵氏在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找两个替罪羊来替闵柔开脱,留给彭家父子俩出气。 “你又不是不知道,引着叔彦去后花园的人是谁。”闵氏语重心长,“碧螺身为玉娘最信任的大丫鬟,她大清早地引着叔彦去后花园,叔彦自然会误会去见人的是玉娘,这才上了当。碧螺背主引诱自家姑爷,着实可恨!” “至于柔丫头,也是听金珠说起见到叔彦往后花园去了,这才想着在叔彦入贡院参加最后一科考试之前,把辛苦去大觉寺求来的灵符送给叔彦,保佑他科考顺利的。这份心意,可是诚意十足的。” “再说了,玉娘怎么样昏倒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叔彦离开后,玉娘误会柔丫头,两个人不过拌了几句嘴罢了。都是碧螺和金珠两个怕担责任,互相推诿,一言不合打闹了起来,一不小心,把玉娘推搡到了地上,脑袋恰好磕到了石头上,才有了今日的祸事。” “这全是碧螺和金珠两个挑唆主子间的矛盾,又害得玉娘逢此大难,合该严惩她们,以儆效尤!咱们诚意伯府,能够立身开国勋贵之家百年而不倒的根基,就在于‘规矩’二字!” 说到最后,闵氏掷地有声,似乎恨不得立刻就为自己的孙媳妇讨回公道,为诚意伯府立规矩。 崔氏心底嗤笑老太太睁着眼睛说瞎话,可也明白,这种说辞和处理对诚意伯府最好,只恨闵柔轻易脱了身。 婆媳二人商量停当,一笑暂且泯恩仇,各自领着自己的人马离去,只留了云雾在房里伺候。 谁都不知道,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三奶奶彭瑾,早在方神医诊断时,已然清醒。 不过,此彭瑾却非彼彭瑾,而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一缕亡魂。 躺在床上,盯着头顶花纹繁复的帐子,简方的那句仿佛粘在嘴上的“你这只不下蛋的母鸡”,鬼畜神曲似的不断重播,满满的嘲讽扑面而来,映衬着一屋子的狼藉,在天花板上垂着的大吊灯的照射下,格外地刺目。 方神医的那句“三奶奶的脉相看似虚而无力,却又忽而往来流利,圆滑如滚珠走盘,似是喜脉之状”,也就随之涌了出来。 彭瑾双手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一片平坦,还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律动。 但或许是母子连心,彭瑾只觉得手掌下一片温暖,一颗幼小的心脏,在随着自己的血脉而跳动。 这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神奇的体验。 想她叱咤职场的女强人彭瑾,为了拥有属于自己和简方的孩子,有一个完整而有爱的家,放弃了自己奋斗了七年的事业疆土,安心在家里备孕,准备做一个全职太太,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可是,上苍似乎是在故意为难她。 或许,也是在帮助她看清简方,是一个披着温柔的外衣的,多么自私的男人。 一次次例假的准时报到,让原本就因为年纪大了而仓促结婚的淡薄的夫妻情感,越来越稀少,直至被消磨殆尽,相互之间只剩下冷漠,甚至是怨怼。 直到现在,彭瑾也依然清晰地记得,自己因为打排卵针而疼得在床上打滚,因为吃了太多含激素的药物而浑身浮肿时,简方面对人工受孕也一次次失败的结果,那寒冷得如冰刀一样的眼神,还有满嘴的泼妇骂街似的脏话。 锥心的刺痛! 终于,自己鼓足了勇气,结束了这一段长达六年的痛苦的婚姻,决定开始新的的人生。 谁知老天爷又玩了自己一把。 刚走出小区的大门不远,就被人一榔头敲到了这未知的时空,成了劳什子诚意伯府的三奶奶。 也许是期待了太久,失望了太久,因为孩子带来的痛苦实在是太深刻,所以得知自己可能怀了孩子,彭瑾反而心情很复杂。 似欢喜。 似悲伤。 似无奈。 然而,当双手抚上小腹,感受到那里有一个小生命与自己同在时,彭瑾那颗本已千疮百孔的心,一下子就变得柔软起来,丰盈起来。 摧开天海几飞花, 烧艳东山一片霞; 不惧乌云千尺浪, 翻身我自吐光华! 彭瑾知道,那是新生的幸福感,一切都充满着初生的希望,如朝日喷涌出海。 脑海里,已经开始勾画孩子的眉眼,开始想象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相处的情景来。 “小姐,小姐?” 外头传来两声轻轻的探问。 彭瑾凭借声音,辨识出是大丫鬟云雾。 不过,现在的她脑子乱糟糟的,原主留下来的记忆杂乱纷繁,和自己原本的记忆纠缠在一起,彭瑾一时之间也不敢多说话,免得露了马脚,便闭眼装睡。 云雾等了半天,不见帐子里的人应答,叹息一声,担忧地自语道:“老天爷保佑,小姐和小主子都平平安安的才好。” 又神神叨叨地将天地诸佛都拜了一遍,这才轻声掩了门出去。 大约是昏迷刚醒,彭瑾还有些糊涂,脑袋昏沉,竟然又渐渐地睡了过去。 掌灯时分,才又清醒过来。 屋子里的烛台上,正烛光摇曳,将映照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幽暗昏惑,迷蒙不清。 第004章 所求 彭瑾只觉得嗓子干,想动一动,却又觉得身子绵软无力,刚要出声喊人,就听见云雾伴着细碎急切的脚步声扬起的声音: “小姐?可是小姐醒了?” 接着,帐子就被撩开了一角,一张清秀微丰的圆脸就探了进来,眸子里闪烁了激动,还有紧张。 彭瑾费力地挤出一丝笑,说:“水。” 声音喑哑干涩,活像是行将就木的老妪。 云雾却高兴地涌出泪来,忙不迭地点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转身去倒水。 端了水,先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又将帐子挂起来,云雾小心翼翼地扶着彭瑾坐起来,倚在又厚又软的靠枕上,这才端起水喂彭瑾喝。 温热适度,清冽甘甜。 一杯温水下肚,从嗓子到肠胃,一路清爽,驱散浊躁。 彭瑾倚靠在床头,看着那大红色描金边合欢的绡纱帐子,那鎏金新月的挂钩,那红木雕花的各色家具,那玲珑精致的雕花烛台 终于再次确定,自己真的离开了那个到处都是高科技电子产品的时代,到了这个古色古香的陌生的时空。 “小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要不要喝水?”云雾放好了茶碗,过来关切地问。 彭瑾摇摇头,在心底思索着怎么开口最好。 五年远离朋友社交,千方百计求子的艰辛岁月,让这个曾经叱咤职场的女强人,几乎退化成了一个自闭症患者。 云雾却好似见怪不怪,一边拿了剪刀剪烛花,一边义愤填膺地说:“诚意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办起事来却这样龌蹉!明明是闵柔耍手段勾引姑爷,到头来却全都推到了金珠和碧螺两个小卒子身上,她闵柔却成了无辜被牵连的受害者!真是没天理!” 彭瑾没有应答,一脸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雾以为自家小姐又一如既往地怕惹事,怕让姑爷难做,便凑上去,小声说:“小姐,你不用怕他们!等到老爷和大爷回来,咱们立刻就回家去,请老爷和大爷为您做主! 如今的诚意伯府不过是个破落的空架子,咱们彭家可是整个大齐最清贵的大财主!老爷和少爷奉旨编撰茶经,哪一种名茶产地咱们彭家没有御赐的一个上好茶园?哪一处名泉没有咱们彭家没有御赐一处水寮?刘家比咱们彭家,不过多一个伯府的空名号罢了!” 彭瑾看着云雾义愤填膺,又恳切安慰的样子,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自从因为要孩子的事辞职之后,彭瑾一直都被闷在家里辛苦备孕,远离了以前的朋友社交圈、闺蜜团什么的,而朝夕相处的简方在一次次怀孕失败之后,也很快由一开始的体贴安慰变得只知抱怨,甚至是动手摔打东西。 这种被人真心关切着的幸福,彭瑾都记不起自己最后一次拥有是什么时候了。 所以,彭瑾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纵容云雾抱怨几句。 可是,祸从口出。 尤其是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彭瑾更是秉行谨言慎行的原则。 “好了。 既知如此, 你还生什么气? 不过是白白地如了她们的意。” 彭瑾委婉劝阻云雾,因为嗓子干涩,说起话来不那么顺畅,几乎是一字一顿。 云雾见自家小姐说话这么艰难,心底的怒气和委屈就愈发控制不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却强忍着不再说些授人把柄的话,免得让自家小姐在这冷冰冰的伯府,过得愈加艰难。 “小姐,你放心,我不会让她们如意的!”云雾强挤出笑来。 如今碧螺背叛了小姐,从彭家陪嫁来的丫鬟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了。若是自己再犯了错被罚,那小姐在诚意伯府,就再也没有娘家人可以依靠了。 “我刚醒来,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多事都似乎记得,又说不清楚。你跟我说说,这次的事,是怎么回事?”彭瑾哑着嗓子问。 虽然根据自己装昏迷时那番婆媳对话,彭瑾也大概推测出了事情的真相,但因为碰到了脑袋,记不清楚事情的始末了。总得弄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才能做下一步的打算。 云雾提起晨起的事来,依旧怒气未平。 因为自己不是那个痴情于丈夫的玉娘,所以彭瑾只当是在听一场实况汇报,一边从自己的记忆中翻找相印证的事件。 不过是一个远房投靠来的表妹,痴心于青梅竹马的表哥,却因为表哥已经娶了表嫂,不甘心之下,便收买了表嫂的心腹大丫鬟,引着表哥到清早人烟未盛后花园私会,想要私相授受,却被表嫂撞破,结果在互撕之中,表嫂被推倒在地,昏迷不醒的老套故事罢了。 “不过,老太太倒真是疼爱这位表小姐,竟然将贴身的大丫鬟金珠拨给她使唤。”彭瑾不无感叹,记忆里,她这位伯府正经的三奶奶,平日里见到金珠,还得礼让三分呢。 “可是老太太并没有将金珠拨给闵柔,”见小姐提点地看了自己一眼,云雾撇嘴改口道,“拨给表小姐使唤。” 私心里,云雾却有些惊讶,自家柔弱胆怯的小姐,除了吩咐自己“忍着点”,竟然有提点自己的一天。 “不是拨给她使唤?”彭瑾有点惊讶,见云雾点头确认,不由地勾起嘴角,“那还真是巧。” 既然不是老太太拨给表小姐使唤的,那金珠竟然一大早的就‘恰好’碰到表小姐,还体贴地陪同表小姐一起去后花园。 果真是巧! 云雾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自打一直陪在老太太身边的闵妈妈去年冬天去了之后,金珠就成了老太太身边的第一人,整个府里的婆子管事丫鬟小厮,对她都得恭恭敬敬的。说起来,她可比那位落魄的表小姐在府里还有些体面。”云雾将自己的所知道的,一股脑地说出来。 彭瑾从原本的记忆里找了相关的事来印证,发现还真是这样。 闵柔一脉说是闵家的旁支,可关系太远,同闵家的关系也不过是同样冠着闵姓罢了。又是父母双亡来投奔本家的孤女,无依无靠的,不过是为了有口饭吃。 在闵家的身份地位尚且如此,更不必说在诚意伯府了。 若不是有闵氏护着,这伯府里谁又肯正眼看这位表小姐。 可是这样弱势的闵柔,却有十分体面的金珠主动结交,为她奔走。 若是说两人之间没有什么猫腻,只怕谁都不会相信。 闵柔要的是三奶奶的位置,那金珠求的是什么呢? 彭瑾笑了,最多,不过是姨娘罢了。 自己那位便宜丈夫到底有多好呢,值得这么多女人上杆子去追! 对于婚姻,彭瑾实在是不敢再报什么期望。 她现在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养好自己,养好孩子,如此而已。 可这么简单的愿望,也得扫清这些路障才能实现。 第005章 规矩 “那位表小姐,且不去管她。既然不喜欢,往后你避着她就是了。”彭瑾说道,见云雾眉间的委屈,又多解释一句,“不是怕了她,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跟这样的人,咱们犯不着计较。” 云雾身为彭瑾的大丫鬟,又摊上这样一个事事隐忍、胆小怯懦的主子,早就练就了一颗玲珑心,此刻听彭瑾解释一句,哪里还有不懂的。 若是姑爷真的对闵柔有情,那以他在诚意伯府水涨船高的地位,想要在三妻四妾的世风下,娶一个和自己心心相印的表妹,非但不会有人阻止,而且只会成为一段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 若是姑爷对闵柔无情,那么任闵柔手段耍尽,也是枉然,对小姐构不成威胁,根本不值得她们费心对付。 这么一想,云雾放下心来,至少这两天,姑爷得留在贡院参加科考,闵柔的一切手段都用不上,小姐也有时间来筹划一二。 不过,小姐这次摔了之后,似乎与以前一味地委曲求全不同了,竟有些当家作主的模样,似乎一切都可掌握,都可谋划。 难道,这就是方神医说的,性情上的变化? “小姐,等姑爷从贡院回来,您可得让姑爷为您做主,更体贴您。”云雾语重心长,一如既往地贴心嘱咐道。 彭瑾点点头,这个她自然明白,如今的自己,还必须要依附刘识这个帮手,才能为自己和孩子谋划一个美好的未来。 没有丈夫的爱护和支持,一个连下人都敢给脸色看的当家奶奶,谈何谋划幸福。 云雾见自家小姐听进去了,不由地长舒一口气。 要知道,往常小姐做什么事都畏手畏脚,不敢轻易决断,总是怕惹了这个不高兴,弄得那个不快的。当然,小姐最担心的,还是多事惹了姑爷的厌烦。 “三爷在府里,可得老太太喜欢?”彭瑾问。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嫁入诚意伯府之后,除了对刘识的一腔痴诚,似乎都是担忧惧怕;除了有限的几次出现在社交场合,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似乎所有记忆都困在这一方小院里。 有道是“夫荣妻贵”,若是刘识在府里地位尊崇,那她也不会成了府里的小透明,连个下人都在她面前毫不掩饰地作怪。 “当然!”云雾与有荣焉地回道,“姑爷春上考了茂才,如今又参考秋闱,成为呼声最高的解元公人选之一,伯府里人人都恨不得凑到姑爷面前去巴结。老太太自然也对姑爷另眼相看。要不然,表小姐也不会巴着姑爷不放了。” 彭瑾了然,原来刘识也不过是凭着科考的成绩好,才得了闵氏等人的看重。也就是说,此前的刘识,虽然是嫡三子,在伯府里的地位却不怎么高。 闵氏说诚意伯府立身的根基在“规矩”二字,这“规矩”恐怕就是“唯利是图”吧。对自己有利的,才去费心关注,如闵柔;对自己无利的,就果断推出去当替死鬼,如金珠,如碧螺。 甚至连对刘识这个自家人都如此“规矩”。 看来,靠着战争发家的投机分子,想要改掉骨子里传下来的习气,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想起闵氏对崔氏说的那句大有深意的话,彭瑾不由地替原主气闷。 “你忘了,你当初为什么让叔彦娶玉娘了?” 就是闵氏的这一问,崔氏才不继续抓着闵柔不放的。 是不是,刘识当初同意娶原主,也是因为有利可图呢? 诚意伯府这一家子人,实在是让人提不起任何的期待。 彭瑾这么想着,脸色也拉了下来。 云雾纵有玲珑心,也猜不透小姐为什么会因为自己说姑爷在府里人人看重,而变了脸色了。 “小姐?”云雾轻声喊了一句,满是关切担忧。 彭瑾回过神来,对她笑笑,说:“没事。我只是想起一些旧事罢了。” 云雾将信将疑,不过还是松了一口气,笑道:“那些苦日子都过去了,小姐不用再担忧。等姑爷考了解元公回来,看谁还敢欺负小姐!姑爷对小姐,总是不错的!” “哦?”彭瑾不置可否。 反正在原主的记忆里,只有对待丈夫刘识的患得患失,好像还真没有留下刘识是怎么对待她的印象。在原主看来,似乎刘识不论怎样对待她,都是理所应当的,她只要诚惶诚恐地接受就好。 彭瑾对这样的人,实在是无语,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表演,才能不在成亲小三年的刘识面前露了馅。 还好,刘识要到八月十六才从贡院回家。这两天,她还有工夫琢磨琢磨。 “对外就说,我病后体虚,明晚的团圆家宴就不参加了。”彭瑾想到自己还有一堆的“不适应”,又要仔细谋划一番,也没工夫去应酬。 云雾倒像是习惯一般,略有些不满地说:“说与不说都没关紧要。反正就是咱们不说,府里也未必特意派人来三催四请。” 这倒是。 原主在府里的地位,比原先不受重视的刘识还要差上一大截。 虽然有彭家撑腰,但是原主却因为对刘识用情太深,又性子怯懦没主张,硬生生地浪费了娘家这一大助力,将自己弄得连体面点的下人都不如。活脱脱一个红楼梦里的“二木头”! 这样的女子,怕也不值得刘识用心。 可惜,原主一直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以为一味地委屈自己,就能换得刘识的怜惜,结果却是让夫妻俩越行越远。 彭瑾为自己和原主不幸的婚姻哀叹一番,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彭瑾就吩咐云雾传饭。 不一会儿,就有厨房的小丫鬟亲自提了饭菜来,满脸堆着关切地给彭瑾问了安,又帮着云雾将饭菜布好在床边的饭桌上,这才满脸堆笑地出去。 云雾扶着彭瑾在凳子上坐下,一边伺候着,一边对着桌子上荤素搭配得宜,很适合病人吃的菜色丰富的晚饭,愤懑地叹气:“真是一帮见风使舵的小人!以前姑爷还不是茂才公时,我亲自去厨房提饭菜,她们总是最后才装好给我,菜色不如现在不说,还常常半凉不热的!” “那不是很好。”彭瑾笑道。 云雾顿了一下,想了想,也笑了,“小姐说的对,这真的很好!”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至少,她们在府里的待遇提高了,那些曾经看不起欺负她们的人,现在都要反过来巴结她们了! 第006章 小姑 曙光微曦,彭瑾还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着窗外传来的鸟鸣声,就有人踏着浸着桂花香的晨露,来慰问她这个病号。 彭瑾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睡个回笼觉时,院子里响起一阵谄媚的喧腾: “见过二小姐!二小姐,这大早的您就来啦!” “二小姐,我们奶奶还睡着呢!奴婢这就去通传!” “二小姐,您” 彭瑾眨眨眼,赶走残存的睡意,花了一瞬间去想这个人人争相巴结的“二小姐”是谁。 刘惠,小字娇娘,小刘识四岁,诚意伯府唯一的嫡小姐,集全府宠爱于一身,头发丝儿里都透着勋贵之家的贵气。 除此之外,原主的记忆里再也找不出可以贴在这位嫡亲小姑子身上的标签。 也是,原主因为性子胆小怯懦,又爱得失去了自我,总是蜷缩在自己屋子里,对外面的人,除了表面能看到的,其他的了解实在是有限。 原本立在床边看彭瑾要不要起床的云雾,立刻低声问道:“二小姐来了,小姐可要起身?” 彭瑾点点头,让云雾撩起帐子,扶自己坐起来,倚靠在绣了石榴多子图的锦被上。 昨天刚诊断出喜脉,云雾就翻箱倒柜地找出原主三年前成亲时整治的这床被子,非要彭瑾换上,说是图个吉利,保佑小主子健健康康的。 刚收拾停当,就见一个年方二八,身着粉底绣蝴蝶穿花样式衣裙的姑娘,娉娉袅袅地走了进来,飞仙髻上斜插的赤金镶宝石簪子上的坠珠,随着轻移的莲步,摇曳生姿,将一张眉目精致的鹅蛋脸也衬得光彩照人。 彭瑾看着来人身上自然流露的贵气,举手投足之间展现的大家风范,心底感叹,真是个钟灵毓秀的女子,诚意伯府的两代女主人,年轻时只怕都没有这等风姿。 三代培养一个真正的贵族,还是真不假。 似闵柔那等没有家族底蕴的女子,也只能靠着楚楚可怜,来邀媚取宠了。 云雾慌忙给刘惠见礼,口中倒是带着几分真诚地问安:“奴婢见过二小姐。” 整个伯府的主子们,也就只有二小姐见到自家小姐会客气地笑笑了。 刘惠微笑着一颔首,既不过于谦和失了主子的身份,也不盛气凌人让别人难堪。 早有有心争宠的丫鬟,抢着搬了椅子伺候刘惠坐下,又忙着给刘惠斟茶递水。 彭瑾看似随意地扫过那两个献媚的丫鬟,心底却将两人记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趋炎附势的人,只要有机会,早晚都会干出碧螺那样背主的事来。 绝对留不得。 “三嫂,你今日好些了吗?”刘惠眉梢眼角都是关切,又自责地解释道:“昨天母亲又是让我去金楼挑首饰,又是让我去绸缎庄挑料子的,还要去胭脂铺里挑各式脂粉。忙完一圈,回来时都要掌灯了,才听说这事。因为怕打扰三嫂休息,就耐心挨到了今早,才来看望三嫂。三嫂可别怪我没及时来慰问。” 彭瑾想着原主此时应该有的模样,却实在是模仿不来那副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的神态。哪怕当初和简方闹得不可开交时,她也从来没有露过怯。 思量瞬间,彭瑾嘴角扯出一个似受宠若惊,又温和柔软的微笑,轻声道:“不过是跌了一跤,我不碍事的。妹妹筹备婚事,才是正经的大事。还劳烦妹妹百忙之中来探望我,我心里真是惶惑不安。” 既然做不来别人,那索性做自己好了。 反正那个方神医不是说,自己碰到了脑袋,醒来后记忆有可能会暂时紊乱,性情也会有所改变。 刘惠明亮的杏眸闪过一丝惊愕,却很快恢复了亲昵从容,略带羞涩地嗔道:“三嫂你还打趣我呢!” 一副小女儿谈及自己婚事的娇羞状。 刘惠十五岁及笄后,定了礼部郎中林文昌的嫡长子林允,婚期就在明年三月初六,春暖花开,时光正好。 林家也不过是一般的书香门第,通过科举刚踏入仕途官海而已,根基不深,比深得圣眷的彭家尚且差了一线。 当初都只当刘惠是低嫁,免得将来在婆家受人欺负。毕竟在世家大族看来,依靠战争发家,侥幸得了诚意伯爵位的刘家,不过是个不能长久的暴发户而已。就是刘家想把刘惠往那高门大户里嫁,也得人家愿意娶不是。 既然如此,还不如给刘惠选个靠谱的婆家,让她嫁过去之后,过得舒心自在。 诚意伯夫妇是真心疼爱这个唯一的嫡女。 谁知自从亲事定下之后,林文昌一路顺风顺水,这两年的考绩均很优秀,被顺利提拔为礼部侍郎。 圣上多次诏其对策,也多次在出行时诏其伴驾。现任礼部尚书王尚全也有意培养其为自己的接班人,常常带其出来应酬,所见多是权贵重臣,为他结交人脉。 之前,可是谁都没有看出来林文昌有这个潜力。 京城里的三姑六婆,都议论说,刘惠命里旺夫家,这才只是定亲,林家就已有显扬之势,这要是刘惠嫁了过去,林家还不知道会怎么发达呢! 连带着诚意伯府还待字闺中的三小姐刘荷的婚事,也热门了起来。 眼下虽然时间还早,但是作为诚意伯府备受疼爱的唯一嫡小姐,刘惠的嫁妆已经热热闹闹地筹办了起来。 除了在家做针线,学掌家,刘惠偶尔还去亲自选购自己喜欢的一应陪嫁之物。 彭瑾微微一笑,想到原主在家时也是恣意飞扬,娇养着的千金小姐,嫁到诚意伯府之后,却如一朵被掐下枝头的鲜花,迅速枯萎了,心底不免感慨。 果然是成过亲的女人,就从水做的骨肉,成了面目可憎的死鱼眼了吗。 “三嫂,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就把自己养着的水仙,分株养在这白瓷绘石榴花照的方盆里,送给三嫂你解闷,也图个吉利。”刘惠语气轻快地说,“我可盼着小侄子快点出生呢!” “早莺,把水仙帮三嫂放好。”刘惠转头吩咐自己的大丫鬟。 彭瑾满脸笑容地道谢,见一个和云雾身量差不多,双髻簪镀金桂花,同样穿着青色滚墨边衣裙的丫鬟,嘴角带笑地应了声,帮着云雾一起将水仙放在了临窗的花架上。 只一眼,就看得出比云雾更大方沉稳。 刘惠果然深得阖府宠爱,连身边的丫鬟也比别人的更用心调教。 第007章 碧螺 “多谢妹记挂我,承妹妹吉言。我也祝妹妹和林大公子白头携老,儿孙满堂!”彭瑾满脸微笑地称谢祝福,就像是每一个初为人母的女人一样欢欣。 刘惠只觉得往常那个没有存在的三嫂,眉目忽然鲜明了几分,凤眸里星光璀璨。 这就是为母则强吗? 刘惠想到自己的婚事,心里突然涌出一分炽烈的热切。 “三嫂,我这次来,也是替母亲传个话。”刘惠按下心里的乱撞的小鹿,如同任何一个世家女子得体地笑道,“今晚的中秋家宴,祖母说要设在荣寿堂的花厅里,正好那里金桂正旺。拜月时,祈祷三哥得中解元,说不定更灵验呢!” 彭瑾一脸的泰然,倒是云雾见刘惠亲自来请自家小姐,脸上的惊愕且喜一时没能掩藏住。 “多谢祖母和母亲的好意。”彭瑾笑道,“只是我昨晚刚醒,这会儿头还又晕又疼的,床也不能下,只怕要辜负祖母和母亲的美意了。” “这有什么当紧。”刘惠倒是不在意的样子,关切道,“三嫂身子不舒服,只管躺着休养就是。祖母和母亲可都盼着你早日好起来,给咱们府里添一个大胖小子呢!” 说罢,关切地看了看彭瑾头上缠着的白纱布,忧切道:“三哥明日回来,看到三嫂这个样子,指不定得多心疼呢!” 心疼? 彭瑾暗自叹息,不知道是原主没记住,还是刘惠不过随口一说,她怎么没有从记忆里看出刘识有多么心疼自己的媳妇呢。 最多不过是相敬如宾,有几分尊重罢了。 面上,却还是得做出闻言略带羞涩,螓首低垂。 看到这样的彭瑾,刘惠才肯定,不管性情怎么变,三嫂还是三嫂,那个痴情于三哥的可怜人。 或许是婚期在即,心里对于未来颇多忐忑,刘惠现在,倒是能理解几分自家三嫂的痴心不悔了。 想到那日在大觉寺,惊鸿一瞥的男子,挺拔颀长,剑眉星目,一身儒衫,与了圆大师侃侃而谈,风姿卓绝,刘惠只觉得心底似有一团火在燃烧,再也不能安然地静坐下去。 “那三嫂你只管静养着,我这就去回禀母亲。晚宴时,让厨房另外整治一桌饭菜送过来。三嫂要是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只管吩咐她们去办。”刘惠起身,微笑辞别。 彭瑾忙要起身去送,却被刘惠按了下去。 “都是自家人,三嫂还客气什么。让云雾送我便罢。三嫂只管躺着休养,等我得了空,再来寻三嫂说话。”刘惠说得真挚,毫不做作。 彭瑾便只得答应,笑着让云雾去送。 待刘惠出了房门,便又听到院子里此起彼伏的讨好: “二小姐这就走了,奴婢还说到厨房去给您拿新制的茶点呢!” “二小姐好走,小心石子儿硌到了脚!” “二小姐,奴婢送送您!” 彭瑾听见刘惠恰如其分地应答了一两句,不疏远也不亲近,颇有主子的威严。 又听见云雾倚仗大丫鬟的身份,呵斥了她们几句,院子里才渐渐消停。 既然别人有心离开,她又怎么能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彭瑾看着帐子上的金边合欢,默默地在脑海里决定要剔除的人选。 云雾送了刘惠刚回来,就见自家小姐嘴角噙着一丝喜怒莫辨的笑,说:“去,把碧螺带到院子里来。” 那神情,分明是打算严惩不贷。 云雾顿时来了精神,应了声“是”,转身就小跑着奔了出去。 真是个实诚的丫头,自己要替原主处置害了她的丫头,也值得云雾这样高兴。 彭瑾看着云雾颠颠地跑出去的身影,不由地真心一笑。 趁着这段闲暇,彭瑾喊人端了水进来洗漱。 喊了几声,才有丫鬟在外头应答,声音里带着被小姐妹强推出来的不甘愿。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瘦削矮小的丫鬟,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彭瑾扫了这个丫鬟一眼,在脑海里找出“青芽,老太太闵氏派送进揖翠院的丫鬟”的讯息,淡然吩咐道:“把水放到小几上来。” 她头还晕着,不想下床。 青芽垂着脑袋,蹬蹬蹬地走到床边,不轻不重地水盆放到小几上,又绞了帕子递给彭瑾。 一言不发。 非暴力,不合作嘛! 彭瑾心底嗤笑,却并不在意这样的小把戏,该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自己净了手、面,又用茶水漱了口,自己把散落的头发重新绑在了脑后,就打发了青芽出去。 青芽一出去,院子里就立刻响起并不刻意压低声音的议论,有问青芽有没有被为难的,更多的则是议论三奶奶如何如何的。 令彭瑾诧异的是,这个青芽不知道是气愤自己被小姐妹强推了出来应差,还是天生嘴巴就很紧,竟然闷声不吭,不理会众人。 直到云雾的声音响起,闹哄哄的院子才又安静下来。 “把人带进来。”云雾有些咬牙切齿地说。 彭瑾却觉得这样的云雾很可爱,嘴角便忍不住上扬了几分。 碧螺一进门,见到了就是自家小姐微笑的样子,心底不由地一松,眼圈一红,就哭着喊着“冤枉”,一路奔到了床边,“噗通”一跪,拉着彭瑾的手,各种求原谅。 彭瑾猝不及防,被碧螺抓住了手,唬了一跳,脸色顿时变了。 云雾慌忙上前,呵斥道:“碧螺,你这是做什么呢?再吓坏了小姐!” 碧螺瞪了云雾一眼,并不与她搭话,却也没有放开彭瑾,一个劲儿地为自己叫屈,为当天的事解释,哭得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若不是那一双眼珠子不停地转来转去,倒真能骗得众人为她拘一把同情泪。 彭瑾看着眼前头发散乱,衣衫褶皱的碧螺,巴掌大的小脸,细长的柳眉,狭长而上撩的水眸,小巧的鼻子,尖尖的下巴,楚楚可怜之中,另有一番娇媚入骨的风情。 这样的可人儿,天生就该是主母用来笼络丈夫的。 很显然,有这样一双机巧不安分的眼珠子的碧螺,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面对自家小姐痴情于姑爷,不愿意与她分享富贵荣华的现状,碧螺终于坐不住了吗。 因此她要联合闵柔来引诱刘识,演一出好戏给自家小姐看,想让那个胆小怯懦的小姐在为情所伤的情况下,失去理智,孤立无援地只能像以前一样倚重她,提拔她来笼络自己的丈夫吗? 不得不说,碧螺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原主不知道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大丫鬟的野心,还是说察觉到了却鸵鸟似的不敢承认,假装自己不知道罢了。这才让闵柔和碧螺,还有金珠,有了可乘之机。 只是她们没有料到,会错手把人给推到地上,一下子磕破了头,闯了大祸。 或许,闵柔和金珠对此乐见其成,甚至还巴不得原主干脆死去才好,这样她们就能堂堂正正地做自己的三奶奶和金珠姨娘了。 但是,在诚意伯府势单力薄的碧螺,绝不会乐见这样的情况出现,因为原主就是碧螺姨娘路上最大的依仗。 所以,在见到自己还好好地活着时,碧螺才会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但是,自己可不是软弱被奴欺的彭玉娘。 彭瑾冷笑一声,沉下脸来,轻声但坚决地呵斥:“放开!” 第008章 撵走 碧螺似乎没有想到自家小姐会这么冷静,又绝情,一下子愣住了。 但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碧螺立刻又继续展开了新一轮的眼泪攻势,悲诉道:“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着小姐肯定有很多话想嘱咐三爷,自己又不敢去说,所以我才想要” “所以你才想越俎代庖,自己做‘三奶奶’吗?”彭瑾似笑非笑,任由碧螺抓紧自己的手不放,冷声道,“我倒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话不好跟自己丈夫说的,却要你一个丫鬟自作主张地去帮忙?碧螺,你是不是太高看你自己了?” 碧螺被眼前陌生肃然的小姐吓住了,自打进屋起,第一次悬起了一颗心,脸色苍白,手也不自觉地松了,强言辩解道:“我” “你也太小看了我。”彭瑾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冷然打断道,“彭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也是祖辈诗礼传家,自有规矩。什么时候,奴婢都敢在主子面前狂称你我了?” 这样冷厉的小姐,让碧落心底冷颤不断,说话也不利索了,跪在床前,想方设法地为自己开脱。 可翻来覆去也不过是那几句抱屈的话,没有任何新意。 自然也说不服了任何人。 彭瑾只不做声,看着碧螺一个人艰难地表演独角戏。 押着碧螺来的两个婆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收起了起初的漫不经心,垂首站立一旁,跟木桩子似的,耳朵却都竖了起来,生怕漏过了一丝讯息。 作为府里的老人,自然知道很多人都对三奶奶处置背叛自己的心腹大丫鬟的事很感兴趣,兜售到哪里不能得几个赏钱。 原本一窝蜂似的挤在门口和窗台上,等着看日常上演的“慧碧螺巧言为己辩,三奶奶忍气被奴欺”剧目的丫鬟们,也都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一旁,只支楞起耳朵,用心听这令人耳目一新的新剧目。 仲秋的清晨,已然有了一丝寒凉,打磨得光滑的青石地板上,更是凉意森森。 跪着的碧螺,这会儿已经连累带惧地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薄汗,衣服粘在身上黏嗒嗒地凉,透彻心底地寒。 早知道事情会闹得那么大,或者说是早知道事情会这么收尾,她怎么也不会贪图表小姐的那点子好处和她串通一气,更不会在这时就早早地暴露了自己的心思,和表小姐一起去引姑爷到小花园私会的。 自家小姐性子绵软,在这伯府里处处受人欺负,连带着她这个一等大丫鬟都要看人白眼。 想当初在彭家时,身为小姐的得力大丫鬟,又长着一张巧嘴,彭府里的下人谁见了她不得弯腰含笑称呼一声“碧螺姐姐”! 跟着小姐嫁入伯府,原指望过上更好的日子,要是能成姨娘,以自己的手段定能拿捏住性子绵软的小姐,成为这揖翠院的半个主子! 可谁知道,黄粱美梦这么快就醒了! 小姐不是应该被自己的一番哭诉打动,像往常一样原谅自己,继续重用自己吗?为什么看着自己一言不发,看不出喜怒?这还是自己印象中好拿捏的小姐吗? 碧螺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是一会儿被投在了滚烫的沸水里,一会儿又被扔进了寒冷的冰窖里,分外煎熬。 太阳越来越高,日光透过窗户斜射入室,那微黄明亮的光线,此时却不让人觉得半点温暖,只有刺目的冰凉。 游动的浮尘,似乎也怕惊动了这屋里的沉寂,轻而缓地挪移。 彭瑾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碧螺,淡淡地说:“该有的惩戒,老太太、太太想来已经屈尊降贵地罚过了,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本来被自家气场强大的小姐惊得目瞪口的云雾,闻言立刻脸色大变,暗叹小姐糊涂,怎么能如此轻轻放过这个背主的奴才! 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碧螺却是一脸惊喜地抬头,心底不免有些得意洋洋,小姐性子软弱,怎么能翻出自己的手掌心! 下一刻,彭瑾的一句话立刻打消云雾心底的急切担忧,也打破了碧螺的美梦。 “既然你我主仆一场,我也不想为难你,就好聚好散吧。”彭瑾冷然道:“卖身契给你,自有人会带你去官府消去奴籍。至于金银细软,原本都是我彭家的东西,就都留下吧。往后你我贫富生死,各不相干。”彭瑾淡淡地说。 碧螺听到要给自己恢复良籍时还很高兴,以为小姐是要提高自己身份,抬举自己做姨娘,好帮着她和表小姐闵柔打擂台。这种枕边风,她不止一次地跟自家小姐提过。虽然每每被云雾那婢子横插一杠岔开了话,但相信多少都有一点用。 但是听到小姐要把自己赶出去,任由自己自生自灭,碧螺顿时就慌了神。 她十岁起就被买入彭府伺候小姐,虽然当初的彭府还没有现在的富贵,但是比起她在家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简直如神仙般快活。 而这么多年来,她唯一会做的也不过是伺候人的活儿,还因为小姐的纵容,连这个活儿也做得不好。 这要是被赶了出去,名声坏了,又没有一技之长,自己可要怎么活哟! 这么一吓,碧螺顿时真心地哭了起来,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哭诉自己的苦衷,还扎扎实实地给彭瑾连磕了许多头,额头都磕得冒血筋了。 彭瑾并不劝阻,只是下意识地翻阅起原主的记忆,叹息道:“你也不用再求我,早在当初你妄图飞上枝头引诱哥哥,差点破坏了哥哥和嫂嫂的婚事时,我就不该一时心软饶了你。不然,我今日也不至于栽了这么大个跟头。” 原主的长兄彭瑜,十七岁中举之后,就定了其授业恩师国子监祭酒周翯的长女周淑仪为妻,纳彩、问名、纳吉、纳征之后,定了次年二月十六迎亲嫁娶。 谁知道,碧螺早就对彭瑜动了歪心思,又仗着原主离不开她,竟然胆肥到撺掇原主邀请周淑仪到大觉寺上香,借机暗示自己得彭瑜喜爱,早晚都要给彭瑜做姨娘的,想要给没过门的周淑仪一个下马威。 周淑仪幼承庭训,贤良淑德,又因为父亲周翯的关系,和彭瑜也私下见过几回,印象颇好,对未来的婚姻生活正幸福地憧憬着。谁知道碧螺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让她丢了面子不说,内心更是伤情煎熬。 忿然之下,周淑仪鼓起勇气,在彭瑜再次来向父亲请教学问时,偷偷地把他拉到一旁,当面对质。 彭瑜这才知道,自己被碧螺坑了,内心又震惊又愤恨。他不过是因为原主喜欢碧螺这丫头,平日里多给了她几分好颜色而已,哪里就是喜欢她了?!相反,彭瑜对碧螺的恃宠而骄早就不满颇多。 千方百计,磨破了嘴皮子安抚好周淑仪,彭瑜回到家,就立刻私下提了碧螺审问训斥,还要把她赶出府去。 彭瑜本来是想悄悄地解决这件事,免得伤了原主的心。毕竟,碧螺很得原主的宠爱,也只有她能陪原主说说心里话,彭瑜投鼠忌器。 但越是这样,彭瑜越不敢把碧螺放在原主身边,免得哪天他一个不留神,碧螺从背后捅原主一刀。 碧螺也知道彭瑜的顾忌,干脆大吵大闹,招来了原主,又是哭诉抱屈,又是磕头请罪的,立刻让原主缴械投降,拼着和哥哥嫂子闹翻,也要坚决地把她留下来。 彭瑜心疼原主,只能屈服,为此,没少在周淑仪面前赔不是。 现在,果然如彭瑜担心的那样,碧螺为了她自己,从背后狠狠地捅了原主一刀子,直接要了原主的命,把她这缕异世亡魂给招来了。 彭瑾怅然叹息一声,呐呐自语:“我早就该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可恨自诩识人的自己,竟然在不幸婚姻的最开始,一次又一次地相信简方的鬼话,煎熬了最美好的年华。 云雾怕自家小姐劳神伤心,忙劝慰道:“小姐不必忧伤,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彭瑾一笑,道:“对啊,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既然自己已经开始了一段全新的旅程,就不该再让和简方的过去来打搅自己的新生活。 第009章 惊诧 云雾怕自家小姐一时心软,再放过了碧螺,后患无穷,便冷下脸对着昔日的姐妹痛心道:“咱们家夫人去得早,老爷和大爷又忙碌得很,府里日常就小姐一个主子。小姐心地善良,对下人和善,从不摆主子的款儿,可咱们却不能因此就得意忘形,甚至是恩将仇报,联合外人来害小姐!幸好这次小姐运气好,虽然伤到了脑袋,流了一地的血,却捡回了一条命。你若是真心反悔,就不要再让小姐烦忧,自去吧。” 说罢,看了那两个押着碧螺来的婆子一眼。 婆子立刻会意,一左一右地将碧螺架了起来,“请”出去。 碧螺不甘心荣华梦破,撕心裂肺地哭诉求饶。 可是,见识到了彭瑾的厉害,又知道上头有意拿碧螺和金珠替闵柔开脱,哪里有人敢理她。 碧落见状,索性破罐子破摔,不敢骂彭瑾,却把云雾骂了个狗血淋头。别以为她不知道云雾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就是撵走了自己,好做小姐身边的第一人,再贴上三爷! 彭瑾看云雾被气得满脸通红,玩笑道:“难为你顾念这么多年的姐妹之情,好心替她收拾了包袱,还偷偷塞了自己的私房,就换得她如今的破口大骂。” 云雾脸上一红,没想到自己瞒着小姐做的这些事,早就都被小姐知道了,转念又一想,却感叹道:“幸好碧螺遇到了小姐这样好的主子,不然哪会容许奴婢私下帮扶她。” 彭瑾一笑,不答话。 碧螺过得好不好她并不关心,她只不过是不想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心力罢了。 而且,既然云雾这样做了心里舒坦,那就随她高兴好了。 这么多年来,云雾的忠心被原主辜负,连带着还受碧螺的闲气,就算是她帮原主偿还这些年来给云雾的委屈了。 云雾又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很是感慨:“小姐您今天可是吓了奴婢一大跳!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很厉害!就跟老太太和太太,还有二小姐一样厉害!” 彭瑾正想着要怎么解释,云雾自己忽然又笑了,兴奋地说:“不过这样也好,省得那些小人狗眼看人低,成天上蹿下跳地惹小姐伤心!方神医说小姐醒来之后,性情或许会有变,奴婢觉得,这样的变化挺好的!这才有彭家小姐的威严嘛!” 云雾一如既往,说起彭家,总是一副分外自豪的样子。 也难怪,作为被彭家收养的弃儿,云雾对彭家总是充满了感激和自豪。 彭瑾松了一口气,抚上自己的小腹,温柔地笑道:“再不强硬起来,将来谁为它出头?” 指望刘识? 若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软弱可欺,那谁会高看自己的孩子一眼?没人细心照看教养的孩子,定然不堪大用,即使是亲生父亲,也未必有心思护佑它一生。 刘识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云雾不知道彭瑾的心思,却也赞同地忙不迭点头,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想伸手摸一摸,又不敢的样子。 彭瑾只觉得好笑,自己拿起云雾的手,放到小腹上。 云雾把手贴在彭瑾肚子上半天,苦着脸收回手来,说:“方神医就是厉害。奴婢摸了这半天,却什么都摸不出来。” 很是泄气的样子。 “它现在还小着呢。再过四五个月,你就能感受到它在里面活动了。”彭瑾笑着,劝慰解释道。 云雾很惊奇地问:“真的吗?那到时候小姐你得让奴婢再摸一摸!” 彭瑾笑着答应了,又问起了正事:“这院子里的婆子丫鬟,人人秉性如何,平日里做些什么事,你都仔细给我说说。” 云雾见彭瑾脸色郑重,便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将自己对院子里的人的了解,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说给她听。 还没说几句,便有厨房的人提了早饭过来,依旧是昨天送晚饭的那个丫鬟,叫翠儿。 送来的饭菜清淡但不寡淡,有煮的软糯甜软的米粥,肉汤调出的蛋羹;蒸的香滑时新的桂花糕,样式新巧的花卷;还有高汤煮的时新的蔬菜,腌得流油高邮鸭蛋,秘制什锦咸菜等佐粥小菜。 正适合病人吃。 翠儿送完饭,便依旧恭敬地退下了。 彭瑾一个人个吃不完这许多东西,便叫了云雾一起用饭。 云雾推辞了几次不成,见彭瑾态度坚决,便顺从地坐了下来。反正以前小姐偶尔也会让她们一起坐下,同桌用饭。只不过,能被小姐青睐,时常一起吃饭的人,多是碧螺罢了。 云雾便一边伺候彭瑾用饭,一边自己也填饱肚子,顺便拿院子里的人事用来佐餐。 食饱话毕,云雾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笑道:“小姐今儿个这一手,可唬住了她们。这一顿饭的工夫,也没听到一个不听话的在院子里叫嚷、闲话。” “这就叫先声夺人!”彭瑾笑着抚上自己的肚子。 云雾很是赞同。 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三奶奶把贴身大丫鬟碧螺撵出府的事就都传开了。 有人叫好,甚至认为罚得还不够狠,何必要给碧螺恢复良籍,对于这样背主的奴才,直接发卖了,甚至是打个半死也不过分。 有人认为三奶奶这次大动肝火,出手伤人,明着大度恢复了碧螺的良籍,却分文不给,实则是把碧螺往死路上逼。 但不管叫好,还是抱屈,所有的人都被三奶奶的杀伐果断惊到了。这还是他们印象中那个胆小怯懦的三奶奶吗?! 荣安堂里,崔氏得到了消息,也诧异地问刘惠。 刘惠笑道:“怎么不是三嫂?若不是对三哥太过痴心,又有了三哥的孩子,三嫂那么善良软弱的人,会狠下心来对付碧螺这样背主攀高枝儿的奴才?” 崔氏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便把心又放回了肚子里,笑道:“她若是能为了你三哥强硬起来,也不枉遭了这一回罪!” 对于这个倾心于自己的儿子,家世清贵又富足,人又温顺的小儿媳妇彭瑾,崔氏心里是满意的。在诚意伯府颓势日显的情况下,娶个这样的儿媳妇既可以从声望地位上帮扶自家一把,也可以从财力上补贴。 更重要的是,彭瑾倾心于自己的小儿子,性子又绵软,很好摆布。 可事实很快就打了崔氏一个耳光。 第010章 借刀 正是因为性子绵软,又太过于痴情于刘识,彭瑾简直连个精明厉害点的丫鬟婆子都不如,将整个揖翠院上下弄得是一团糟。别说是帮扶刘识一把了,还得刘费心劳力地帮她处理后宅的琐事。 一个爷们儿整日被后宅的琐事缠身,还能有什么出息! 崔氏倒是想伸手帮儿子一把,可是哪里有婆婆随意插手儿媳妇房里的事儿的?这不是让下人们更看不起彭瑾吗? 这亲事结得崔氏是越想越后悔!连带着因为和彭家结亲得来的外人的几声赞许和可观的嫁妆也让她觉得心烦! 索性平日里除了必要的晨昏定省,轻易连彭瑾的面儿都不想见,免得见一次就悔一次,为小儿子不值一次,徒添一肚子的气。 没想到,摔了一跤,彭瑾竟然硬气了起来,难得办了一件让自己满意的事。 崔氏这么想着,脸上的笑意便藏不住了,笑道:“正好也绝了你祖母的那点心思!咱们诚意伯府自身还艰难着呢,可不想再被闵家拖累了!” 刘惠微微一笑,长辈之间的恩怨,她不好也无意插手,只要不算计到她得头上就好。 不管祖母还是母亲掌家,能不风风光光地把她嫁到未来的礼部尚书家?能不为了让她帮扶娘家而先帮她一把,让她在婆家站稳脚跟,执掌中馈? 刘惠想的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既然如此,那干脆连金珠也一并打发给你三嫂处置吧。”崔氏和女儿商量。 刘惠知道,母亲这是和祖母唱对台呢,想借三嫂的手赶走金珠,让祖母脸上难看,也算报复了祖母昨日对闵柔的维护。 想到清早彭瑾和自己说话时,一脸因为爱恋丈夫和孩子而幸福地微笑,刘惠突然有点于心不忍,不想让软弱的三嫂夹在祖母和母亲两个强势的女人之间,受夹板气。 然而,这不过是瞬间的念头,刘惠一笑,略带奉承地说:“母亲执掌府里的中馈呢!您要为三嫂出头,谁敢说声不是。” 从记事起,祖母和母亲两人就明争暗斗的,谁沾上了都讨不了好,刘惠不想在婚期在即时,给自己找麻烦。 崔氏得了自幼颖悟的女儿的肯定,愈发得意了。 然而,派去押送金珠的人,很快就调转回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崔氏很惊愕,“三奶奶二话没说就把金珠打发出府了?” 刘惠也站了起来,一脸的诧异,虽然清早探望时,彭瑾看起来跟平时很不一样,打发起碧螺来也是雷厉风行,可这传话的人未免也回来得太快了些。 “哪里呢。”传话的婆子忙躬身回道,“三奶奶连金珠的面儿都没有见!只是着云雾出来回话,说是金珠是老太太房里的大丫鬟,还轮不到她一个晚辈处置让我们回禀了老太太、太太。三奶奶还说,如何处置金珠,全凭老太太、太太发落。” 崔氏的面色顿时就变得不好了。 刘惠眼中却闪过激赏,没想到彭瑾看起来闷声不吭、软弱可欺的,一遇到事,还是目光如炬,挺拎得清。 这样的人,及时帮扶一把,将来于自己也有受益。 “母亲,看来,您以后可以为三哥少操一些心了。”刘惠上前挽住崔氏的胳膊,娇笑道。 崔氏顿了顿,面色缓和起来。 女儿说得对,彭瑾遭了这桩罪,性情改变,遇事能细思量,懂得明哲保身,才能担得起小儿子的贤内助一职。这样,小儿子才能专心于学问,考一个好前程出来,诚意伯府在大齐的勋贵圈子里,也就站得更牢了。 比起现在拉拢彭瑾和自己一起对付老太太,显然小儿子和诚意伯府的前程更加重要。 再说了,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愁彭瑾不和自己一心,一致对外! 至于老太太,总会先走自己一步的。 这么想着,崔氏便又重新高兴起来,还不吝对着传话的婆子夸赞彭瑾:“玉娘做得对!有太婆婆、婆婆在上,她一个做晚辈的确实不宜自作主张!彭家不愧是诗礼传家的书香门第,最是规矩!” 自己的这番话借由这些丫鬟、婆子的口传出去,也算是帮着彭瑾立威了。希望这次彭瑾不会再让自己失望,打理好自己的院子,让自己的小儿子能安安心心地读书,博取功名! “还是母亲体贴!”刘惠适时地笑赞道,又作出一副骄纵吃醋的样子,嗔怪道:“您把三嫂夸得这样好,好似三嫂才是您的亲生女儿,女儿不依” 崔氏开怀地笑了起来,拿指尖轻点了刘惠的额头,无奈又宠溺地说:“你呀真是个猴儿!你说,我还要怎么疼你!” 侍立的丫鬟婆子便都纷纷讨好道:“太太心善,对二小姐疼爱万分,把三奶奶也当做亲闺女似的疼爱!三奶奶有福气,才能摊上太太这样好的婆婆!” 崔妈妈见一众人讨好的嘴脸,心底得意,这诚意伯府,到底还是自家太太当家! 彭瑾将金珠交给和闵氏和崔氏婆媳发落的事,连同着崔氏夸赞她的话,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于午饭时分,就传遍全府。 “如今连太太都当众夸赞小姐呢!”云雾说起外头的传闻时,一脸的喜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太这是当众给您做脸面呢!奴婢看啊,往后这府里的人要想欺负小姐,可得仔细掂量掂量了!” 有了太太做靠山,不怕小姐在伯府不能昂首挺胸。 “对啊,她这是给我做脸面呢。”彭瑾笑道,“这可是第一次。” 果然,诚意伯府的规矩就是“唯利是图”,如今自己对崔氏有用,崔氏才纡尊降贵地帮扶自己。以前,原主在府里生活得那么艰难,都没见崔氏怎么伸手帮助,甚至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自己拒绝了处罚金珠,驳了崔氏的脸面,崔氏不但没有生气,还能当众夸赞自己,为自己立威。看来,崔氏心底图谋的,只会比借她的手撵走金珠,给闵氏难堪更大。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党同伐异,于国如此,于家又何尝不是呢? 彭瑾以前也是职场上拼杀出来的,崔氏今日的两番举动用意何在,从昨日闵氏和崔氏在她病榻前的争执,还有云雾之前对府里事的叙述,她也不难猜出一二。 婆媳斗法,争夺大权的戏码,从来都缺少。 可惜,彭瑾从来无意于加入这混乱的战局。 守好自己的一方田地,好好养大肚子里的孩子,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如此而已。 她不害别人,可别人也别想来害她! 第011章 处罚 消息传到荣寿堂的时候,闵柔正讨好地亲自给闵氏布菜盛汤,听到消息时,手一哆嗦,汤匙就磕到了汤碗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没想到平日里看着闷声不吭、似软弱可欺的彭瑾,这次竟然如此果决。她这是要打定主意跟自己作对到底了吗? 闵柔咬牙暗恨。 自己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孤女,如今于老太太有用,才能赖在伯府里不走。若是真的对上彭瑾这个出身又好,又是八抬大轿抬进伯府来的三奶奶,又能有多少胜算? 自己有老太太支持,可彭瑾也有崔氏帮扶。老太太占着一个“孝”字,可崔氏还握着伯府的中馈呢! 闵氏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说:“知道你因为连累了金珠,心里不好受。可金珠和碧螺两个,这回害得你三表嫂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她又刚怀上身子,正是金贵的时候。如今连碧螺都被她赶出了伯府,你我就是想拉扯一把金珠,也不容易。” 闵柔为不为金珠担忧,闵氏不知道,也不关心,可是她得维护闵柔的名声。 这么多丫鬟婆子看着呢,要是传出闵柔因为三奶奶惩罚背主的奴才而失态,而且这事她还有份参与,于闵柔的名声必定有损。若是再传出什么私会表哥的流言蜚语来,那闵柔以后还要不要清清白白,名正言顺地嫁给刘识了! 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 闵氏心底叹息,还得自己费心调教,才能堪用啊。 闵柔咬紧下唇,苍白的小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愧疚来,乖巧地说:“可不是嘛!本来是好心送灵符给三表哥,保佑他科考得中的,谁知道三表嫂会误会,更没有料到两个丫头互相推搡之间,会不小心把三表嫂推倒,让三表嫂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说来说去,都怨我” 说着,闵柔低头拿帕子印了印眼角,一副愧疚到哭的样子。 闵氏点点头,还好不算太蠢,知道就坡下驴。 “不过,你若是心里真的过意不去,等把金珠放了奴籍,撵出伯府,你再收留她就是。”闵氏笑呵呵地宽慰道,“虽然说闵家比不得伯府,但想来,金珠还是会感激你的。” 闵柔眼睛一亮,赞佩道:“还是姑祖母想得周到!我只顾着愧疚了,倒忘了金珠不是伯府的丫鬟后,我可以买了她来。” 说罢,忙双手合十,嘴里天地诸佛地感谢了起来。 屋子的丫鬟婆子们,见老太太随手一挥,就解决了太太扔来的难题,也都笑着恭维起来。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这次的风波,可算是又过去了,她们也不用再担心老太太和太太两人的斗法会殃及自己了。 荣寿堂里对金珠的处决,很快传了出去。 荣安堂里,崔氏得闻消息后气得跳脚,到底是棋差一招,败落了!自己真是低估了老太太的狡猾奸诈! 揖翠院里,云雾也在为自家小姐愤愤不平:“金珠犯了这么大的错,老太太不过转手把她送给了表小姐,这也叫惩罚?简直是成全她们俩狼狈为奸!” “不是转送给表小姐。是老太太赶走金珠之后,表小姐善心大发,收留了金珠。”彭瑾嘴角噙笑,一板一眼地说。 “小姐!”云雾不满,“说是这么说。可是事实就是金珠害您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却没有受到任何处罚!” “怎么没有受到处罚?”彭瑾似乎毫不生气,好笑地解释,“从老太太身边的第一人,降到寄居伯府的表小姐身边的小丫鬟,这不叫处罚?” 云雾张口结舌,喃喃地说:“可是,可是金珠还是在伯府伺候人啊,只不过换了主子,没有以前体面罢了。” “何止是没有以前体面。”彭瑾耐心地解释道,“表小姐身边原有心腹丫鬟,金珠这一去,受到表小姐的重用还好,不过是和碧荷斗心思争宠罢了;若是不受表小姐的待见,那一个连寄居伯府的孤女都不看重的丫鬟,在伯府命运会如何,你难道不清楚?” “那,那,那金珠早就和表小姐狼狈为奸,表小姐肯定不会不待见她的!”云雾带着几分不确定,辩解道,“而且金珠还跟随表小姐住在荣寿堂,又是老太太同意了的,她在荣寿堂也没几个人敢欺负她。” “是不会不待见她,但是如今的金珠,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给表小姐很大的帮助了。表小姐待金珠,未必有以前的情分。”彭瑾知道云雾不是真的不明白金珠的处境,只是为自己抱屈罢了,遂耐心解释, “而且,虽然金珠还在荣寿堂伺候,又有老太太的意思在里面,但是顶替她的人,日日和金珠碰面,两个人能不互生罅隙?虽然有老太太看着,顶替金珠的人未必敢当面给她难堪,难道不会背地里使绊子?” 云雾顿了顿,叹息道:“小姐说的奴婢都明白,但是,奴婢心底这口气怎么都顺不下去!” “别急。”彭瑾胸有成竹,“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把心底憋的这口气吐出去的!而且是你想怎么吐,就怎么吐!” 云雾盯着彭瑾看了半天,突然长出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说:“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奴婢信您!” 自从醒来之后,自家小姐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云雾觉得惊讶且欣喜。以前的小姐也聪慧,连老爷都说她比做了翰林学士的大爷也差不许多,可是小姐一心扑在姑爷身上,又优柔寡断、胆小怯懦的,白白地浪费了一副天生的玲珑心窍! 现在好了,小姐一下子开了窍,变得那么厉害,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彭瑾看着云雾笑得傻兮兮的样子,嘴里嗔怪,心里却很暖。 “搬把太师椅到门口去,再把院子里的人都召集过来,我有话吩咐。”彭瑾看着偏西的日头,深吸一口气,嘱咐云雾。 “小姐这么快就出手?”云雾诧异,为什么不等姑爷回来? “当然。”彭瑾果决道,“越快越好!不然,还留着她们过中秋吗?” 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是自己整治揖翠院最简单粗暴,也最立竿见影的方法。 云雾见小姐决心已定,欢快地说:“好嘞!奴婢这就去安排!” 第012章 整顿 仲秋的天气,过了正午,就慢慢凉了起来。 此时金乌斜挂,日晕昏黄,大把的余辉漫天撒开,将天边的几朵晚云镀上一层或金黄或橘红的外衣,映衬着苍翠的远山,格外沉静而又写意潇洒。 揖翠院里,整整齐齐地站着十几个丫鬟婆子,个个屏气敛声,却都偷偷地拿余光瞟着坐在门口太师椅上的彭瑾。 虽然一天还没过去,可是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表面上她们都收起了以前的轻狂怠慢,生怕眼前的这个白纱包头,换了个人似的三奶奶一个不高兴,就像打发碧螺似的把她们给打发了。 碧螺一向受三奶奶的倚重信任,今天都被净身逐出伯府了;那她们这些人,要是开罪了三奶奶,还不知道会直接被发卖到哪腌臜地儿呢! 彭瑾强撑着头疼,端庄持重地稳坐在太师椅上,随手端起旁边高几上的茶碗,对着底下鹌鹑似的十几个人,一字一字地问:“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把大家召集起来吗?” 底下的十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有胆儿大人憨的,半恭敬半起哄地说:“不知道,还请三奶奶示下。” 云雾瞪了起哄地人一眼,张口就要呵斥,却被彭瑾拦住了。 “绿柳,十三岁,前年进的府,年前分派到揖翠院来,在三爷书房里伺候笔墨。”彭瑾端着茶碗,看也不看那个丫鬟一眼,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随意说道: “你老子娘是年轻时逃难来京城,被老伯爷怜悯收进府中的。如今你老子在前院,负责给老爷赶车;你老娘在太太院子里,负责看守院门。夫妻俩只得你一个女儿,平日里也好吃好喝地供着,还给你请过两年的女先生。 当初你老子娘是走了大奶奶的门路,把你送进了府中做个粗使丫头的。 年前三爷准备下场赴考,所以想要挑个粗通文墨的丫鬟在书房伺候。恰巧大奶奶说你识得几个字,又读过几首诗,便又把你荐给了太太。太太考察过后,同意你到三爷书房里伺候笔墨。 到了揖翠院之后,碧螺就主动接近你,平日里也嘘寒问暖的,有什么好东西都送你一份。别的不说,我赏给碧螺的一支镶珍珠的银簪,一串粉水晶的手串,现在就在你身上佩戴着呢。” 彭瑾这才抬起头,看向那早就吓得瑟瑟发抖的绿柳,嘴角噙着笑,温和地问:“那银簪和手串都是宝华楼打造的,珍珠下的银托上嵌着金楼的字号,那手串打结用的金珠上也雕有金楼字号。至于打造于何年何月何日,出自哪个师傅之手,还需要我一一报出来吗?” 柳绿早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上冷汗涔涔,颤着声音辩解道:“回三奶奶,奴婢是和碧螺有些交情,也私下里赠送过些物件,可那不过是小姐妹间的来往情谊,奴婢绝对没有和碧螺一起害过三奶奶!还请三奶奶明察!” “明察?”彭瑾面色冷峻下来,冷笑一声,“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云雾,你说给她听。”彭瑾一副懒得和绿柳多说的样子,吩咐侍立一旁的云雾,低头啜饮手里的茶水,再也不多看绿柳一眼。 “远的我就不说,就从一个多月前说起。”云雾冷着脸,愤愤道: “七月初八,闵家的表小姐来府里探望老太太,大家一块聚在荣寿堂宴饮欢乐,闹到很晚才结束。三爷要温书,提前回了院子。你不去伺候三爷笔墨,却躲在荣寿堂吃酒,让碧螺代替你到书房伺候三爷。 那天,碧螺是给了你一块奶奶刚赏给她的湖绸,绿底儿上绣着迎春花朵。你用它裁了件新衣,前两天刚第一次上身。 七月初十,三爷去书院向夫子讨教学问,你在书房整理。碧螺带着几朵奶奶新赏给她的绢花,去书房找你玩耍。一直挨到天黑,三爷派人传口信说当晚要留宿在书院,碧螺才出来。出来时,碧螺一朵绢花都没有带,却带了一本三爷常看的书。 第二天,碧螺就借着还书,去书房找三爷。 七月十三,二小姐做生日。三爷因为要温书,送了贺礼就回了揖翠院。路上,你却故意引着姑爷绕了远路,途经水榭,还冲撞了表小姐,把表小姐气得找老太太哭诉,老太太还为此把奶奶叫过去训斥了一番。 回来之后,还被奶奶撞见你正和其他人议论奶奶的不是,言语多有不敬。 七月十五 八月十三,也就是前天晚上,熄灯了之后,碧螺悄悄地出去找你。 接着昨天清早,就闹出了大事。 你说碧螺的事跟你无关,那这些事你要怎么解释?” 绿柳吓得脸色惨白,云雾每说一件,她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到最后整个人都伏在地上,哆哆嗦嗦的,一个劲儿地喊冤枉,却明显一副心虚底气不足的样子。 她可不是碧螺,被赶走了还能恢复良籍;也不是金珠,出了事还有老太太护着。 大奶奶虽然答应只要她认真办差,就会给她好处,提拔她,可是昨天清早的事情闹得那么大,连一向不管揖翠院的事的太太,都表明要护着三奶奶了,大奶奶会愿意出手帮她吗? 三奶奶在盛怒之下,连自己的心腹大丫鬟碧螺都毫不犹豫地打发了出去,对她又能留几分情面? 绿柳越想越害怕,身子趴伏在地上,呜呜地哭,连辩驳都忘了。 而确实也无从辩驳。 以前大家都太不把三奶奶当回事,所以做这些事的时候也不特意藏着掖着的,没想到却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如今只要三奶奶有心调查,什么查不出来。 物伤其类。 看绿柳的处境如此凄惨,一时之间,站立着的十几个丫鬟婆子都把头垂得更低了,额上手心,俱是汗涔涔的。 “你是大奶奶举荐的,又是太太首肯了的,我也不好发落,但这揖翠院也留不得你了,只能将你遣回原处。至于你辜负了太太和大奶奶的信任,她们要怎么处置你,我可就不好过问了。”彭瑾重拿轻放。 她要的只是将这些别有居心的人赶出去,免得威胁到自己和孩子,而不是此时就结下过多的仇怨,为自己和孩子的将来设置障碍的。 果然,绿柳听彭瑾这么一说,松了一口气,面色好看了很多。只要还在府里,又有大奶奶可以依靠,不愁再有出头之日。 人要脸,树要皮。 有了绿柳的例子在前,彭瑾接下来再处置其他人的时候就顺利很多了。 大多彭瑾还没有让云雾一一罗列她们的罪状,她们自己就主动请罪了。 彭瑾顺势一一处置,将揖翠院从上到下,狠狠地整治了一番。 挥散了众人,彭瑾吩咐云雾:“一会儿你把今日的事,亲自去报给老太太和太太知道。” 虽然是自己院子里的事,可是这么大的人员调度,牵涉到的人事关系复杂,有了上头两位的认可,自己面临的各方压力也会少一些。 第013章 姊妹 闵氏和崔氏听到云雾的传话时,都惊得从榻上站了起来。 好在两人都经过很多风浪,沉得住气,又念着云雾不过是个传话的丫头,跟她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竟然都不约而同地示意,三奶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要紧,揖翠院又是三房自己的院子,三奶奶自己看着处置就好。 最关键的是,她们两人安插在揖翠院的人,彭瑾一个都没有动。所以,她们也懒得为其他人出头,惹了彭瑾不高兴。 如今的三房,可不是以前的三房了。 三爷刘识,可是诚意伯府更上一层楼的希望。 这样的三房,谁会为了几个无足轻重的丫鬟婆子去交恶。 不但没有过多地干预,闵氏和崔氏两人,甚至还各赏给了云雾几颗镂空桂花的金锞子。 云雾惊讶,没想到这次任务这么简单就完成了,老太太和太太竟然没有为难小姐!想她领命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据理力争,誓死捍卫小姐的处置的决心了呢! 大不了,收拾包袱回彭家去! 一回到揖翠院,云雾就抓着彭瑾,一个劲地表达自己的惊诧。 彭瑾虽然没想到闵氏和崔氏会这么放纵自己,但也预料得到两人为了各自的利益也不会过于为难她,毕竟,两个人安插的钉子,她一个都没有动。 这诚意伯府,现在还是闵氏和崔氏角逐的战场,别人都得往后排。只要这两人不为难自己,自己在这个伯府里会轻松很多。 “还是小姐厉害!一下子就把她们都收拾了个干净!”云雾绘声绘色地汇报完去荣寿堂和荣安堂办差的事,赞叹道。 “不是我厉害,是她们平日里太小看我这个奶奶了,做事都不知道遮掩。”彭瑾没甚成就感地说,“还有,也多亏了你平日里就留心院子里的情况,有个风吹草动的你都去查个明白。要是没有没有你,我就是再厉害,一时也无从下手。” 真是个忠心的小丫头,可惜被原主辜负了这么久。 云雾不好意思地笑了,却认真地回道:“小姐,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不过,小姐,咱们这次撵了这么多人出去,会不会让她们背后的主子不高兴?或是再动些手脚什么的?”云雾想到那些人大多是通过伯府里的其他主子明里或暗地里的举荐,才来揖翠院当差的,不无担忧地问。 “怕什么。”彭瑾不在意,手搭上平坦的小腹,有些无赖地随口说道,“谁让她们都搭上了碧螺呢?我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又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一时悲愤难抑,也是情有可原。” 一个个站错了队,错把山鸡当凤凰,却轻慢正经的主子,受到惩罚,谁又能说什么。 云雾放了心,笑眯眯地说:“就是就是!那些人就算是心里不高兴,也只能怪自己选错了人,有眼不识金镶玉!” 彭瑾也开怀地笑起来,用手扶额,说:“留下的人,我就不一一训话了。处理这些糟心事,就已经够我累得了,这会儿头晕得很,得躺着休息会儿。” 她本来伤的就是脑袋,需要静养,不宜劳神,若不是背主这样的事性质严重,耽搁不得,她才不强打精神,立刻处理呢! 这会重要紧急的事处理完了,剩下的交给云雾去办就行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了好身体,有再多的东西都享用不了。 更关键的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她得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负责! 入睡前,彭瑾双手轻搭在平坦的小腹上,愉悦地扬起了嘴角。 云雾看着那上扬的嘴角,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放下帐子,脚步轻快地出去了。 不过没睡多久,彭瑾就被外面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惊醒了。 天色深蓝如墨。 一瞬间,彭瑾以为自己还在那个和简方组建的冷冰冰的家里,心里一凉,直到借着烟花爆竹闪烁的火光,看到头顶描金合欢的帐子,她才松了一口气,又轻轻地抚了抚小腹。 不知道,你在里面有没有被这漫天的爆竹声惊醒。 彭瑾愉悦地想,竟然有一个小生命在自己的身体里孕育成长,这是多么令人惊喜的事!这世间,大约没有比它更宝贵、更让人欣喜期待的东西了! 爆竹烟花燃放的间歇,彭瑾听到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徘徊、伫立,似乎怕打扰到自己。 彭瑾心情很好,扬声道:“进来吧,云雾。” 这在个伯府里,也唯有云雾会因为怕打扰自己睡觉,而步履迟疑了吧! 果然,云雾一边推门进来,一边笑道:“小姐您醒啦!奴婢还怕打扰您休息呢,都不敢进来!” 边说,边到桌边点燃了烛台。 彭瑾看着那婴儿手臂粗细的蜡烛,上面还雕刻着吉祥的图案,不禁庆幸自己重生到这样的富贵之家,虽然处境艰难了点,但至少不缺吃喝,不然肚子里的小家伙儿就得跟着自己过段苦日子了。 却忘了,若是重生别处,肚子里未必会有这个小家伙儿。 云雾挂起了帐子,又扶彭瑾起来半靠在锦被上,说:“刚才老太太和太太已经派人来探望过了,见小姐在睡着,奴婢就推脱小姐身子倦劳不适,没有通传,让她们把东西留下,就送走了。老太太那边派的是珍珠,太太那边派的是崔妈妈。” 彭瑾了然,崔妈妈是荣安堂崔氏身边最得力的人,那看来荣寿堂里顶替金珠的是珍珠。 不管闵氏和崔氏打的是什么主意,在茂才公刘识科考完毕回来之际,两个人至少在面子上,都要交好自己。 “珍珠是金珠的亲妹妹,都是府里的家生子。老子娘管着老太太手下的一个农庄,收成中等,却每年都能孝敬给老太太几样稀罕的东西,像是梅花鹿、白鹤或是野生的硕大的鲜果什么的,所以很得老太太的喜欢。”云雾知道如今的小姐不同往日,不再一味地围着姑爷伤春悲秋的,而是要为小主子筹谋,便自觉地将自己打听来的府里的人事都告诉她。 “这么说来,老太太这回,是真心怜悯金珠啊。”彭瑾皱眉,不过旋即又展开了,“管她们打着什么主意,只要暂时没有犯到咱们头上,都不必理会,用心防范着就是。” 亲姊妹为利翻脸的,也不少见。 彭瑾觉得当下最重要的,是管理好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有了稳固的根据地,才能更好地向外发展。 第014章 人事 “我听小姐的!”云雾信服地说。 经了这回事,小姐像是一下子被磕醒了,越来越像夫人还活着时那个聪慧骄傲的小姐! 可惜夫人离世后,小姐大受打击,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人也越来越胆怯,没有安全感。要不然,小姐也不会对恰好那时进府且身世可怜的碧螺,同病相怜,纵容得没边儿,让碧螺生出了背主的心思。 “除了崔妈妈和珍珠,还有大奶奶身边的大丫鬟侍书,二奶奶身边的大丫鬟春兰,分别带了一包燕窝,一株老山参来探望小姐。说是大奶奶和二奶奶忙着办中秋家宴,脱不开身,特意打发了她们了探视,嘱咐小姐好好养身体。等明天得了闲,两位奶奶再来探望小姐。”云雾禀报道。 彭瑾笑着领了她们的好意,心里却不以为然。 菩萨不在庙里,就嫌弃拜座下童子没有用,等明日刘识从贡院回来再来探望自己,两位便宜嫂嫂不嫌太现实了吗?自己得的又不是头疼脑热之类的小病。原主这会儿早已经命丧黄泉了,这可是生死大事! 云雾却欢喜道:“明日姑爷就从贡院回来了,就有人替小姐做主了!” 彭瑾不置可否,笑道:“去提饭吧。” 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云雾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小姐醒来之后,就不再像以前一样嘴里心里时时刻刻都念叨着姑爷了,却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该问的,便顺着话头说:“太太知道小姐您不舒服,不能参加家宴,特意嘱咐厨房把您的例份留出来,还让您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开口。” 彭瑾摆摆手,说:“按份例就好。” 崔氏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今晚厨房要准备家宴,哪里有空闲给她单做,她还没有这么不识趣,骄纵任性。 云雾点头领命,到门口招呼道:“青芽,奶奶吩咐去厨房提饭。” 彭瑾见上午伺候自己洗漱的青芽,板着脸走过来,应了命,一言不发。提着食盒就走了。 云雾转身进来时,见彭瑾正看着青芽的背影,笑道:“青芽是老太太有一年去庄子上避暑时拣着的,为人木讷孤僻,看着闷声不吭的,脾性还挺倔。又有老太太的这层关系在,暂时让她去跟厨房的那些人精儿打交道,再合适不过了。小姐说得对,咱们现在最当紧的是管好自己的院子,等到时机到了,再换个忠心机灵的跑腿也不迟。” 厨房向来油水多,人也杂乱,各种利益关系错综复杂。彭瑾现在无意打探什么,她只需要一个能坚决完成她的吩咐的人罢了。 脾气又倔,又有闵氏这层关系在的青芽,正合适。 “其他人呢?都安排下去了吗?”彭瑾问。 她也不过小睡了一会儿,这么短的时间,不知道云雾把一切都分派好没有。 云雾笑着应道:“都吩咐下去了。刘妈妈是崔妈妈的拐弯儿亲戚,为人老实忠厚,机灵不足,这样的人适合看守门户,严防宵小。而且有崔妈妈这层关系在,荣安堂那里有什么消息,也好打听。除了这两个,其他的都是打小姐嫁进来之后陆续采买分派的,背后也没什么人,都按照小姐的吩咐,各自分派了差事。” “今晚虽然是中秋佳节,正该放松喜乐的时候,但也是人乱事多的时候。让她们别贪玩,都打起精神来,认真做事。办好了差事,明天自有奖赏补偿她们。”彭瑾吩咐。 “都吩咐下去了。”云雾应道,“烟火爆竹、人来人往,都嘱咐她们仔细看着呢!小姐尽管放心就是。” 彭瑾点点头,把这些事都抛到脑后,洗漱准备吃饭。 云雾办事,她很放心。 青芽提饭回来的时候,云雾已经将饭桌支在了床前,伺候彭瑾洗了手,又扶她靠着锦被坐定。 青芽依旧闷声不吭,面上一如既往的木然,只有眼神里多了一丝惶惑。 亲眼目睹了彭瑾手段凌厉又光明正大地把一些别有居心的人踢出揖翠院,上头的人还默许了,剩下来的人哪能不心怀戚戚。 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和云雾一起将饭菜和碗筷布好,青芽收起食盒,转身就准备走。 “等等。”彭瑾喊住青芽。 青芽顿时身子一僵,木然的脸色顿时裂了一条缝,很紧张的样子。 彭瑾见状好笑,她不过是觉得和云雾两人吃不了这么多东西,让青芽拿些饭菜下去,和刘妈妈她们一起吃罢了。 毕竟是中秋佳节,她也得为她们改善改善伙食,犒劳一番不是。 吃饱了,办起差来才有力气。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你拿下去和刘妈妈她们一起吃吧。过节了,府里办家宴,厨房里忙得人仰马翻的,未必有时间照管你们,总不能让你们饿着肚子当差。”彭瑾指着桌子上几道例常送来的大油肥腻的菜色说。 这些东西她不喜欢也不适合吃,对底下的人来说,却是果腹解馋的好东西。 青芽松了一口气,挤出一丝笑来,操着喑哑的声音道谢:“多谢三奶奶赏。” 大约是常年板着个脸,这个笑比哭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云雾帮着青芽收拾完毕,目送她离去,这才遵照彭瑾的吩咐,坐到一旁,一边帮彭瑾布菜,一边说:“这青芽也是个可怜人。老太太只是一时善心大发,捡了她回来,却又嫌她木讷蠢笨,不堪重用,随手扔到了厨房打杂。青芽刚去的时候,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她的,还受人欺负。大概是以前逃荒的日子太苦了,青芽竟然适应良好。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初老太太选人放到揖翠院时,才挑上了她。” 主要是,当时的刘识不过是伯府里吃闲饭的人罢了,闵氏对他并不用心,所以才随便打发了青芽来,一来做个闲棋,二来也算是全了自己的善心。 彭瑾和云雾都明白,所以才怜悯青芽。 “刚才小姐叫住青芽,她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惹怒了小姐呢,多怕被小姐赶出去。”云雾一边给彭瑾盛鸡汤,一边一脸感叹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她肯定过怕了,才那么害怕被赶出伯府。” 彭瑾伸手接过鸡汤,打趣道:“你倒是心善,不会是观音大士座下的金童玉女转世吧!” 云雾脸一红,嗔道:“小姐就会打趣奴婢!” 彭瑾看云雾一脸窘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云雾不好意思,挠挠头,也笑了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银铃般的笑声。 青芽等人正凑在院子里吃饭,听到这笑声,都不觉艳羡起来。 以前怎么没想到讨好三奶奶呢?要不然,说不定这会儿坐在屋子里和三奶奶同桌吃饭的人就是自己了! 锦上添花,哪里比得过雪中送炭! 几个人各怀心思,连肥美的佳肴,也变得食不甘味起来。 晴朗的夜空,如缀着闪烁的金刚石的黑天鹅丝绒一般,笼罩着大地。 那高悬的明月散发着皎洁的清辉,拥抱着或因团圆而欢乐,或因分离而悲戚的人们,温柔高洁。 贡院里,收拾好文卷笔墨的刘识,吹灭了桌案上的蜡烛,抬头仰望那一轮圆月,目光如星子般深邃璀璨。 明天,就回家了! 第015章 附势 八月十六,东天里的最后一丝黑夜的凉意还没有消散,和云层间偶尔透出的几丝光亮交缠在一起,天地间弥漫着一股桂花香的迷蒙倦怠。 贡院的门口,却早已是人头攒动,都在焦急地等候着自家赴考的子弟。 五城兵马司的人井然有序地守护在贡院周围,防止发生踩踏之类的意外情况。 诚意伯府也早派了大管事刘铸亲自来迎接,以示对刘识的看重。 崔氏接连生下嫡长子刘诚,嫡次子刘让,在诚意伯府的地位无能能撼动分毫,便想要再生个粉团子似的女儿,一来诚意伯刘克竟连得两个嫡子,更渴望再得个嫡女;二来女儿比儿子更乖巧贴心,娘俩儿可以说说体己话。 为此,崔氏还专门求了神拜了佛,满心期待肚子里的嫡长女的出生。 谁知道生出来,却依旧是个儿子。 诚意伯夫妇难免失望。 再加上前两个儿子,尤其嫡长子的教养已经占去了夫妻俩的大部分精力,对于这第三个嫡子,不免就忽略了一些。 直到刘识四岁时,崔氏生下了嫡女刘惠,小字娇娘。这个在众人期待中出生的嫡小姐,立刻夺去了诚意伯夫妇几乎全部的宠爱,连刘诚和刘让兄弟俩都得朝后排,更别提本来就不大受宠的刘识了。 等到嫡长子刘诚请封了世子,并且靠荫封进入五军都督府做了后军都事;嫡次子刘让也在五城兵马司谋得了职位,走得四平八稳的;诚意伯正想办法为嫡三子刘识也谋个缺呢,谁承想这个平日里跟个小透明似的儿子,竟然自己默默地通过院试成了秀才,还得了头名茂才! 现在,又在万众期待之中,参加乡试,勇争解元! 刘识可是大齐开国以来,第一个考中茂才的勋贵子弟,又住在太祖皇帝钦封的三才巷,这次若是再考中了解元,肯定会深得圣心,说不定将来还会三元及第,前途不可限量。 那诚意伯府的未来,可大半都要系在刘识的身上了。 要不是顾忌着另外两个儿子的面子,又怕别人说他堂堂诚意伯沉不住气,刘克竟恨不得亲自来迎接,以示自己对这个一直被忽略的小儿子的重视。 刘铸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朝里望,还不忘记着急吩咐同来的小厮:“元宝,一会贡院开了门,你可得仔细点瞧着,千万别错过了三爷!” 来之前,老爷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恭恭敬敬地把三爷接回府中,为此还特意把他的专用马车给派遣了过来,让老张头赶车。 元宝撇撇嘴,有些不耐烦地说:“大管事,我看着呢!” 刘铸气得用力在元宝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心里发苦,这小子也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早早地跟了前途远大的三爷,还深得三爷的宠信。现在三爷得道,元宝也跟着鸡犬升天了!竟敢跟自己这个大管事顶嘴! 早知道,就该让自己的儿子去给三爷当贴身小厮! 可当初,谁知道那个不受宠的人,会有一飞冲天的一天呢? 真是悔不当初! 刘铸气闷极了。瞪大眼睛,仔细地盯着大门口,恨不得目光穿透重重阻碍,直接落到刘识的头上。 元宝也着急地盯着门口,心里却高兴极了,三爷有了好前程,在伯府里受人尊敬,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太阳跳出云层,把明亮的光线洒满大地时,一直紧闭着的贡院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开阔威严的五间大门打开之后,参加乡试的秀才们依次走出贡院。 等候在外的家人们高呼着自家赴考子弟的名字,争涌着上前接人。 五城兵马司的人厉声高呼着维持着秩序,甚至有人甩了鞭子,上了棍棒阻挡,都没能挡住民众接人的热情。 刘铸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勉强立住身子,双眼瞪得老大,盯着大门口依次出来的秀才们不放。 终于,那个一脸风尘倦色,却依旧难掩华彩的人出现在门口,静待守门的人检验了随身携带的装笔墨文具的提篮之后,颔首施礼,迈步向外走来。 “三爷,三爷!这里!这里!” 刘铸和元宝齐声高喊起来。 年轻人体力好,嗓门洪亮,声音压过了刘铸激动的呐喊。 刘铸不满地瞪了元宝一眼,这小子,又来抢自己的风头。 念头一动,刘铸奋力上前挤去。四十几岁的人了,此刻竟然爆发出了超常的战力,硬生生地从人群中挤出一条缝儿来,如一条通体滑溜的泥鳅,一下子冲到了前面。 元宝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何时见过大管事这么失态。 一直以来,因为深受伯爷的宠信,大管事哪怕是面对老太太、太太,都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对他们这些小厮,更是面色切峻,不苟言笑。 元宝还是第一次看到涎着脸高呼“三爷”,泥鳅似的在人群里滑钻的大管事刘铸。 也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刘铸费力开辟的那条道路,瞬间又被两旁的人流淹没了,元宝也被挤得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再抬头看过去时,刘铸已经冲到了刘识身边,殷勤地接过提篮,微微弓着腰,满脸堆笑地在奉承着什么。 元宝撇撇嘴,干脆转身朝人群外冲去。 不远处的街角,停着诚意伯按品级打造的奢华马车,枣红色的车顶,四周垂着同色流苏,前两角挂有彩绘的四角宫灯,此时蜡烛已经吹熄了。 老张头正站在马车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那两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面色踌躇,似有难事犹疑不定。 元宝嘟囔着走过去,抬头看见他,招呼道:“老张头。” 谁知老张头却像是被惊吓住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猛地一转身,脸差点撞到元宝身上。 元宝被唬地往后一跳,脱口而出:“你干什么?!” 老张头这才看到元宝,忙挤出一丝笑来,赔罪道:“没吓到你吧,元宝小兄弟?我刚才正在想事,没留神你这突然一喊,惊到了,没冲撞到你吧?” 元宝一边抚着胸口,一边打量着老张头,口中说着“没事”,心里却在感叹,果然是“三爷得道,元宝升天”! 这老张头以前虽然对他们这些小厮都好脾气,但仗着车赶得好,伯爷喜欢,也没有把谁放在心上过,今天竟然腆着脸跟自己说什么“冲撞”!这还不都是因为三爷有了好前程,自己跟对了主子! 这么想着,元宝便骄傲地看向正阔步走过来三爷,格外自豪! 第016章 提心 “三爷!我们在这里!”元宝远远地笑着跳起来,用力挥动着手臂。 刘识闻声望过来,疲惫的脸上绽开一抹笑意,对着元宝挥手回应。 朝阳在他的背后升起,阳光倾泻而下,刘识周身光彩迷蒙,宛如是踏着日光而来,潇洒飘逸。 一旁的老张头见状,眼睛里闪过精光,殷勤地上前说道:“元宝,你先歇歇,三爷已经看到我们了。你大早地就起来准备迎接三爷,等了这大半天,也该累了。我这里还有两张烙饼,你要不要先吃一口?” 元宝惊讶地后退了一步,先前已经觉得老张头对自己很客气了,现在却是关怀备至,让他受宠若惊了。 “谢谢了,我不饿。”元宝摇摇头,指着走近的刘识,说,“三爷就过来了。在贡院里呆了两天,彻夜不休,奋笔疾书,三爷肯定也累了。你快点套好马车,咱们赶紧送三爷回府休息。” 老张头一边套好马车,一边笑着恭维:“还是元宝你想得周到!怪不得三爷这么喜欢你!” 元宝浑身抖了抖,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真是不习惯。 说话间,刘识已经走了过来。 刘铸弓着腰身,满脸堆笑地上前拉起帘子,一叠声地说:“三爷您请,三爷您请!” 元宝惊得张大了嘴,三爷何时有了伯爷的待遇了! 刘识倒是一脸淡然,撩起下袍,施施然登车去了。 刘铸在车下踌躇了瞬间,转头对元宝笑道:“元宝,你也进去,伺候三爷。” 元宝愕然,愣了瞬间,才忙摆手道:“还是大管事陪三爷坐里面吧,我和老张头在外头驾车。” 刘铸嘴里推拒着,身体却很诚实地进了马车,心里嘀咕,算这小子识相! 老张头便笑呵呵地请元宝先上马车之后,自己才跳上去,鞭子一样,俊蹄矫健,马车平稳地向诚意伯府驶去。 刚到三才巷街口,元宝就见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站出来,远远地盯着自家的马车看,有相识的还上前热情地招呼道:“元宝,去接三爷了啊!” 元宝笑着一一应了,心里为自家主子高兴,脸上的笑意直到进府都没有消失。 到了诚意伯府门口,门房早就打开了大门,等候在一旁。一见刘识下了马车,他立刻迎上去,都躬身笑道:“三爷早!恭迎三爷回府!” 刘识扫了一眼这个仗着自己是世子夫人的族兄,平日里见到自己不过是敷衍问安,没有多少敬意的门房王平,嘴角扬起一抹笑,点点头,径自在刘铸的躬身陪同下,踏进府中。 王平直到刘识走远了,才直起身子,笑着迎上正帮刘识提篮的元宝,笑嘻嘻地说:“元宝兄弟,我来帮你吧。” 热切殷勤。 元宝忙抱起提篮后退了两步,笑着回道:“不劳烦你了。我得赶紧去伺候三爷,等得了闲,再来请你吃酒!” 说罢,忙小跑了几步,追上了快到二门的刘识。 王平这人最是奸猾,无利不起早,元宝可不想被缠上,免得给主子招了麻烦。 王平的笑意僵在脸上,回过神来,瞪了正打量自己的老张头一眼,悻悻地回去了。 二门上,早有崔氏领着刘惠并两个姨娘和她们的女儿,以及一众丫鬟婆子等在那里了。 刘识扫了一眼,没有发现那个总是怯懦地躲在别人身后的人,眉间几不可察地微蹙一下。她虽然总是怯怯地把缩在角落里,恨不得所有的人都看不见她,但是只要是和自己有关的事她却从不缺席。 这是破天荒头一遭。 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崔氏却已经迎了上去,拉着刘识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心疼地说:“瘦了。一会儿让厨房多炖些补品,好好地补一补。” 比起别人一味的讨好,崔氏更多的是真切的关心。 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即使有所偏颇,但打心底都是关心疼爱的。 所以刘识也收敛了心神,温和地笑着,轻声细语地安慰母亲。 两位姨娘并三个小姐,见状便都上前,顺着崔氏的话,心疼地问候了刘识一番。 刘识一一谢过了,见刘惠眼下脂粉遮掩的青影,便上前笑道:“娇娘这么忙,还亲自来接三哥,多谢了。” 忙,是因为要备嫁。 “三哥,你就知道打趣人家!”刘惠娇嗔道,面色绯红。 一旁的两个姨娘和她们的女儿,便都一脸难以掩饰的艳羡。 现在满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诚意伯府的二小姐就要嫁入未来的礼部尚书家了。若是公公能进一步入阁拜相,那她可就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妇了,谁能不羡慕嫉妒。 “好了好了,有什么话回头再说,你先回揖翠院梳洗一番,再去拜见老太太。老太太可是一早就念叨着你呢!你父亲和两个兄长都上衙去了,说是下了衙就给你接风洗尘!”崔氏笑着对众人说道,极为骄傲自得。 有了这样长脸的儿子,她就是想低调,也做不到啊! 崔氏满面春风地领着刘识和刘惠两兄妹,径直朝揖翠院走去。 至于两位姨娘和她们的女儿,是没有资格同刘识一起去拜见老太太的,便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临近揖翠院,崔氏的脚步放慢了些,语带迟疑地说:“叔彦,玉娘她,前天跌破了脑袋,需要躺床休养,所以,没能和我们一起去二门接你。” 刘识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依旧镇定从容,脚步却匆忙了起来。 崔氏和刘惠见状,心都提了起来。 虽然刘识待彭瑾未必有多深厚的感情,但是一向恪守仁义的他对待妻子也算得上尽心尽责,多方维护。要不然,以彭瑾的胆小怯懦,她在伯府的境况只怕会比现在更惨。 如果刘识得知了彭瑾受伤的缘由,会不会跑到荣寿堂大闹一场,甚至是不顾一切地赶走闵柔? 崔氏虽然和婆婆闵氏一向不对付,但是既然大家已经就彭瑾受伤的问题达成了共识,找到了最有利于诚意伯府的解决方案,她可不希望再节外生枝。 但愿彭瑾分得清轻重,不向刘识告状,哪怕是像往常一样受了委屈只会忍气吞声,暗自垂泪也行。 至于云雾,一个丫鬟,还怕拿捏不住吗! 可是,已经变了一个人似的彭瑾,还会忍气吞声吗? 崔氏和刘惠第一次因为彭瑾性情的变化,不安起来。 揖翠院已经近在眼前,刘妈妈闻声已经打开了大门,笑着迎了上来。 崔氏和刘惠母女对视一眼,握紧了拳头,一咬牙,大步跟上了已经走远的刘识。 第017章 撑腰 当拦在门口的云雾,小声禀报说“奶奶还在休息,不方便打扰”时,崔氏和刘惠母女俩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暂时落了地。 崔氏第一次觉得,揖翠院的丫鬟骄纵一些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今天若不是云雾大胆拒绝了探视,把她们拦在了外面,还不知道刘识得知了真相会闹出什么事来呢。 “既然这样,那叔彦你就先去荣寿堂拜见老太太吧,等回来再梳洗不迟,免得让老太太久等。”崔氏立即开口劝说,又忙丢了一个眼神给一旁的女儿,生怕再多留一会儿,云雾就把彭瑾受伤的真相抖露出来,横生枝节。 不管怎么说,先到老太太那里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再说。以崔氏对儿子的了解,在未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儿子是不会乱说话,惹得长辈不悦的。 刘惠心领神会,立刻笑着上前,帮崔氏一起劝说刘识:“对啊三哥,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让她久等了可不好。三嫂还在休息,三哥你就别打扰了她休养。” 刘识见母亲和小妹眼神躲闪,又一个劲儿地要拉自己出揖翠院,心里不由地一沉,却也不便拒绝,只得打起精神,吩咐了云雾仔细看护彭瑾,这才转身出了揖翠院。 等送崔氏等人出了揖翠院,云雾吩咐小丫鬟们准备热水,供小姐和姑爷梳洗之用。 等到刘识从荣寿堂回来时,已经是早饭过后了。 彭瑾吃过饭,又躺回了床上,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云雾聊天,了解自己所处的这个陌生的时空。 听到院子里有丫鬟婆子问安的声音,主仆两人停了下来。 三爷? 彭瑾花了片刻,才想起来来人正是自己如今的便宜丈夫。 可能是被简方荼毒太深,彭瑾本能地对“丈夫”这一生物不感兴趣,再加上自己如今被迫躺在床上休养,追根究底,还是由这个便宜丈夫引起的,对于见刘识,她就更没有多大兴趣了。 正想着要不要先闭眼装睡,一抹天青色已经闯进了门口。 步履沉稳,却迅疾,掩饰不住内心的焦灼。 等到彭瑾回过神来时,云雾已经站起身来,恭敬地问安:“奴婢见过三爷。” 那双步履略带虚浮的脚,已经站立到了床前。 于是,彭瑾不得不打消装睡得念头,抬起头,看向来人。 虽然梳洗净面,又重新束了头发,天青色的直裰也被抻平了褶皱,可是仍然难掩一身的风尘倦意。唯有那一双深潭似的眸子,深邃又清亮璀璨,如古潭里孕养着两颗黑珍珠,华彩难掩,令人过目不忘。 想当初,原主也是被这一双似浮动着星光的幽潭的眸子所吸引,才一头沉溺进去,不可自拔。 彭瑾走神片刻,在脑海里搜寻原主对刘识长相的记忆,却发现除了这一双眸子,其他都只是隐约的轮廓罢了。 很难想象,原主嫁过来小三年,竟然因为爱得卑微,一次都没有敢抬头,好好地打量一下自己夫婿的样貌。 可怜!可悲! 彭瑾的失神,落在刘识眼里,却成了一如既往的彷徨无助,忍气吞声。 心里莫名地就腾起一簇火苗,让他很是烦躁。 三年了,每次出了事,眼前的人都是一副任人欺凌的受气包的模样,刘识只觉得心累。 压抑住内心的火气,刘识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耐心地询问:“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紧?要不然,请方神医进府再来给你把个脉?” 一个自己还是个孩子的人,现在竟然也要生孩子了! 刘识乍闻自己要做父亲的消息,最初的欣喜之后,更多的竟然是担忧,担忧自己没有精力照顾好这两个孩子。 刘识苦笑,自己大概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因为后继有人而心情复杂的人吧。 云雾早就悄悄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他们夫妻二人。 彭瑾察觉到刘识语气里的忍耐,收回心神,摆摆手,垂下眼睑,轻声道:“不用了,我现在除了脑袋有点沉,其他的都很好。再躺几天,估计就差不多了。” 实在是装不成原主那样的可爱易惊的小兔子,又怕暴露本性惹人怀疑,彭瑾只好选择不看刘识。 毕竟,刘识和原主同床共枕小三年,最是了解原主,她不得不谨慎以待。 其实,彭瑾完全多虑了。 虽然成亲小三年,但是因为原主一味地退缩,把自己蜷缩在一角,又竖起坚固的壁垒,所以刘识对原主的了解,未必比得过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云雾。 见躺在床上的人,没有像往常一样大滴大滴地落泪,刘识诧异之余,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应付一个只知道低头哭泣的女人,那只会让他手足无措。 静下心来,刘识放松了身体,轻声道:“你放心,虽然我不知道那天早晨我离开之后,后花园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金珠绝对不能再留在府中。若是闵小姐不忍心赶走金珠,那就让她带着金珠回闵家去吧。” 刚才在荣寿堂,闵氏、崔氏,还有闵柔三人一致说彭瑾的受伤只是意外,金珠也出来认罪。可是因为受妻子的拖累,没少亲自处理后宅的事的刘识,见几人言辞闪烁、目光闪躲,怎么会猜不出,金珠和碧螺只是替罪羊罢了。 既然如此,那他就只有杀“羊”来解决了。 刘识的话惊到了彭瑾,她下意识地朝他望去,一脸惊讶。 这事不是过去了吗? 闵氏和闵柔两个,又怎么甘心她们的计划被破坏? 刘识误以为彭瑾又是怕得罪人,用力克制住心底喷薄的火气,耐心解释道:“没道理有人害了我们,我们还要把人放在眼前供着。闵小姐这不是发善心,是打我们的脸,是拿刀子戳我们的心窝,恩将仇报!你放心,这是我提出来的,老太太和太太也当场认同的,没人会怪到你的头上。” 凭什么怪她,她分明是这才见到自己,想告状也来不及啊。 彭瑾真想为刘识的机智点赞! 闵氏敢光明正大地保下闵柔,甚至是金珠,刘识就能光明正大地赶走金珠,甚至是闵柔。 为了保住闵柔,好继续跟崔氏斗法,闵氏只能不得已舍弃金珠,弃车保帅。 刘识比自己狠,且正大光明,就事论事,不留丝毫把柄。 所以,他这是在为自己撑腰吗? 不,应该是在为原主撑腰吧。 原主眼光不错,为自己选了一个可靠的丈夫,可惜因为裹足不前,又生生错过了。 第018章 幼时 原本彭瑾是打算留下金珠,让她们窝里斗的,不过既然现在刘识出手解决了这个麻烦,那她也承他的情。 再说了,彻底解决后患也好,毕竟她现在也没有精力应付太多的事。 孕妇切忌劳身伤神,最宜静养,每天心情舒畅,愉悦快足,对胎儿才好。 “多谢了。”彭瑾真诚地道谢,对上的是刘识诧异的神色。 这会儿,按例不是应该上演饮泣吞声的戏码吗? 不过,先前在荣寿堂,闵氏和崔氏已经隐晦地提示过刘识,如今的彭瑾性情大有不同,还把方神医的诊断搬了出来,又说是什么为母则强。 刘识有了心理准备,虽然诧异,但也能接受。 为着这难得的清净,刘识心情松快起来,又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没了往常的低声啜泣和耐着性子的宽慰,这会儿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令人尴尬的沉寂。 云雾早就把院子里的人赶了出去,给彭瑾向刘识诉委屈腾地方。 整个揖翠院里,除了偶尔几声蝉鸣,阒寂无声。 沉默良久,刘识站起身来,低声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净房梳洗。” 彭瑾点点头,招呼了云雾进来。 云雾进屋时,看到异常的平静和客气的两人,难掩诧异,却谨守规矩,什么都没有说,招呼了小丫头放好了热水,将换洗衣服放到净房,就退了出来。 刘识梳洗沐浴,向来不喜欢丫鬟伺候。 待刘识进了净房,掩上了门,云雾凑到床前,关切地问:“小姐,你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诉姑爷了吗?姑爷怎么说?有没有说怎么给您和小主子报仇?” 彭瑾见云雾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期待,不由地笑了,也不和她卖关子,把刘识在荣寿堂里大杀四方的事告诉了她。 “姑爷已经出手了!”云雾惊讶,叹服道,“我就知道姑爷不会放任她们欺负小姐不管的!姑爷对小姐,总是不错的!” 这是彭瑾第二次从云雾口中听到这句话,不由地疑惑,为什么从原主的记忆里,她看到的都是原主怎么爱慕痴恋刘识,而很少看到刘识对原主的好?难道,刘识对原主的好,原主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还是说,原主的眼里只有自己如何如何付出的? 彭瑾脑袋里乱成一团,扰得她都头疼。 算了,原主过去的事,自己干嘛要抓着不放! 自己只要替原主好好活着,养大肚子里的孩子就行了! 逝者已矣,再探求所谓的真相,还有意义吗。 彭瑾闭上眼睛,静下来心,让脑海里纠缠的麻团自己散去。 云雾见状,便静静地守在一旁做针线,不再多话。 刘识梳洗完毕,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时,脚步声惊动了闭目养神的彭瑾。 彭瑾睁开眼望去。 素白的松江三棱布做的里衣,柔软熨帖,外罩浅青灰色靛青交颈的宽松直裰,随意在腰间系了一条靛青色络子,湿漉漉的长发随意地用浅灰色发带束于颈后,闲庭信步,款款而来,说不出的从容安闲,潇洒飘逸。 彭瑾看得呆了一呆,只觉得眼前的人仿若是从外间挂着的那副淡墨秋山图中走出来的,疏朗洁净,隐然有超拔世外之意。 刘识心底轻快。 虽然以前的彭瑾也会呆呆地看着他,但那多是幽怨痴缠的,令人苦闷窒息;而现在,则是坦然的,是明媚的,是欣赏的,令人愉悦快足。 这样新奇的相处模式很陌生,刘识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但是不可否认,他很喜欢。 刘识的心飞扬起来,面色也更温和,原本幽暗深邃的眸子,也璀璨温暖起来。 见彭瑾眉间淡淡的倦意,刘识温声道:“玉娘,你倦了就好好休息,不要劳神。”又转头示意云雾,收拾好屋子随他出去,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告诉他。 云雾会意,服侍彭瑾躺下,嘱咐了两句,就轻手轻脚地随刘识出了屋子。 走过葱郁的迎春花枝的小径,又转过镂刻有彩绘折扇窗的抄手游廊,便到了桂树掩映下的书房。 桂花正盛,绿叶间点点金黄,芳香四溢。 刘识在书案后的红木雕花椅子上坐定,肃然问道:“玉娘到底为什么跌破了脑袋,还有这两天府中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一说给我听。” 云雾眼圈一红,从八月十四的清早说起,一直到刘识回府之时,一桩桩,一件件,仔仔细细地说给刘识听。 从彭瑾被设计跌破了脑袋,到坚决撵走碧螺,到婉拒处罚金珠,到顺势赶走绿柳等人,到因为中秋晚上的差事办得好,奖赏院子里的人每人一百个钱。 “多亏了奶奶命硬,才躲过了这场劫难,要不然她和小主子”想到可能发生的惨剧,云雾不由地哽咽起来。 “现在好了,三爷回来了,我们奶奶就不用怕了!”云雾收起眼泪,像是找到了定心丸一般,坚定地说。 刘识看到云雾脸上全然的信任,微怔。 以前有碧螺在的时候,露脸的事从来轮不上云雾,而云雾性子又忠厚,吃了亏也不说,生怕给彭瑾添麻烦,是以刘识对同为彭瑾陪嫁大丫鬟的云雾,印象实在浅淡。 相比深受彭瑾宠信的碧螺做的那些糟心事,一直被冷落的云雾对彭瑾的关怀就显得尤为难得。 果然是磕了脑袋,人也聪明了,知道谁是真正的对她好了吗? 刘识分神片刻,才问:“这些事,都是奶奶自己决定的?” 实在是难以相信,一个人的性情会因为磕破了脑袋,怀了孩子,就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云雾点点头,见刘识一脸的深思,忙说:“不过,现在的奶奶,跟小时候倒是很像。” “小时候?”刘识诧异。 他从来没有探问过彭瑾在娘家的事,也没有机会探问。 婚前,只在栖霞山和大觉寺匆匆看过两眼,无从攀谈,更别说打听对方的过往了;成亲后,彭瑾永远都是垂着脑袋,讷讷无言,让他想问也无从问起,甚至提不起询问关心的念头。 第019 往事 “那时候,夫人还在世,彭家也没有现在显贵。但是老爷夫人,还有大爷,都很疼爱小姐,教养上也很用心。小姐很聪明,做事又果断,老爷说她比起大爷来也不差。小姐六岁那年,老爷出京到泉州任职。本来老爷只打算带大爷一起去长见识的,可是小姐也缠着要去,说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老爷被小姐闹得不得安生,也想带小姐增广见闻,才让夫人也跟随一起去的。”说起往昔,云雾一脸的怀念。 “不过,也就是在赴任路上,夫人偶感风寒。荒郊野外的条件很差,治疗不及时,夫人就落下了病根。”云雾脸色暗了下来,低声道,“到泉州一年多,夫人就离世了。这件事对小姐的打击很大。小姐一直觉得,都是她非要缠着来泉州,才害死了夫人。从那以后,小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总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连老爷和大爷也不大理会。” 刘识听着云雾喑哑的讲述,仿佛看见一个稚龄幼女,蜷缩在无人的黑暗的角落里,被内心的内疚悔恨、彷徨无助用力撕扯,却只能用眼泪一遍一遍地冲刷自己脆弱的心灵。 这样无助彷徨的日子,刘识自己也经历过,那些被被家人忽视,永远只能自己关心自己的日子,现在想起来,他仍会有黯然。 那时的彭瑾,是不是比自己还要痛苦千倍万倍? 害死疼爱自己的至亲的自责悔恨,没有把年仅八岁的彭瑾拖入地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岳父和大舅兄呢?”刘识语气里多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愤愤不平。 云雾忙解释道:“老爷和大爷担心得不得了,每天都轮流守在小姐的房门口,一有个风吹草动就撞开门冲进去,生怕小姐想不开,有个万一。老爷在泉州为小姐遍请名医,可是没有一点用。任期一满,老爷和大爷立刻带着小姐,星夜兼程回到京城,延请名医,却见效甚微。直到小姐快十岁时,府里买了一新人,碧螺就是在这个时候进的府。” 想到当时,云雾叹息道:“碧螺是被她的家人卖入府中的。碧螺的老家在西南的山窝窝里,家里穷得很,为了给儿子攒家当娶媳妇,只能卖女儿了。碧螺刚到府里的时候,总是低着头,没事就一个人缩在角落里,谁欺负她她都忍着不吭声。 也许是同病相怜,偶然间得了小姐的青眼,碧螺竟一路扶摇直上,成了小姐最宠信的丫鬟。小姐有什么话,只愿意和碧螺说。府里没有女主人,小姐又不管事,碧螺倒是当了大半的家。升米恩斗米仇,谁能想到,碧螺最后竟然背叛了小姐。” 人生际遇,真是说不清。 刘识叹然。 “后来,小姐虽然慢慢地好了起来,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主动跟老爷说要嫁给三爷您,大概是小姐做得最勇敢的事了。”云雾叹息。 刘识面色有些尴尬,和外人说起自己和妻子的私事,总是有些难为情。 三年前的三月三的上巳节,刘识因为不得重视心里苦闷,一个人到栖霞山踏青散心。 栖霞山的晚景,最是闻名。 晴好的天气,到了傍晚,山头上堆着的云朵,速度一下都慢了下来,等着夕阳给它们穿上绚丽的外衣,才又缓缓流动起来,半天里都是流动的橘红金黄,流光溢彩,分外美丽。 刘识走着走着就到了人烟稀少的深林里,碰巧遇到了因为恰逢生辰感怀母亲,就一个人跑到僻静处伤心,却意外迷路的彭瑾。 刘识好心给彭瑾指了条路,然后还没来得及说些别的话,伺候彭瑾的丫鬟婆子一大堆地找了过来,他就放心地离去了。 下了栖霞山,刘识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谁知端午后不久,媒人就上门提亲了,说的是翰林学士彭永新的掌上明珠,彭瑜唯一的胞妹。 对于诚意伯府来说,无功名,又不能承袭爵位的嫡三子,能够得到这样一门好亲事,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彭家一门父子双学士,很得新帝的宠信,刚奉命编纂以新帝年号命名的太熙茶经,这是国朝头一遭,可见其深得圣眷。 于是,诚意伯夫妇还未告知刘识,就爽快地同意。 等到刘识得到消息时,崔氏已经计划好五月十五到大觉寺上香时,借机与女方相看了。 刘识非常失望,为了权势,父母连对方是高矮胖瘦都不知道,就立刻答应了婚事,这与卖子求荣又有何异? 五月十五那天,刘识磨磨蹭蹭地去了大觉寺,满心的不甘愿。却没有想到,未婚妻竟然就是上巳节时,自己在栖霞山为她指路的那个姑娘。 想到媒人话里隐约透出来的意思,是彭家玉娘倾心于自己,才主动找了媒人来说合的,刘识心里少了一分抵触,对未婚妻多了一分期待。 一个姑娘家,敢越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挑选夫婿,这样反叛自主的勇气,让从小到大都顺从家人摆布的刘识很钦佩。 再说了,就是因为有了这门婚事,父母对待他也比以前用心了几分,就像是赌石的人,刚打开买了许多年的顽石,意外发现了璞玉一般。 刘识觉得,冲着这一点,自己就得承人家姑娘的情。 腊月初六,刘识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吹吹打打地迎娶回了自己的妻子,也下定决心,要努力真心待她,努力给自己一个美满的小家。 可是,能够勇敢地追求幸福的妻子,原来是个怯懦无比的弱女子,只会哭哭啼啼。 刘识用尽了努力,却无法给自己和对方一个美满的婚姻。 慢慢地,两人之间就只剩下了责任、义务。 刘识反省,在为了后宅鸡毛蒜皮的小事焦头烂额时,自己真的没有一刻后悔过屈服于父母做主这门婚事吗? 恐怕,不止一次冒出这样的念头来吧。 直到今天,刘识才知道,彭瑾怯懦的背后,有着这么不堪回首的往事,难以承受的愧疚。 第020章 妯娌 “不管怎么说,小姐现在又回到了八岁之前的样子,真让人开心!”云雾挥走心底的阴郁,感叹道。 对啊,能够摆脱负重,重新做回自己,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刘识心想。 那么,他是不是也要学着摆脱从小到大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头,重新振作起来了。 这么想着,刘识对于自己摆脱心里重负后的新生活热切起来。 “不过,也不能麻痹大意。奶奶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你们要多加用心照料。”刘识不无担心地吩咐。 “三爷放心,奴婢省得。”云雾保证,又问,“奶奶临睡前吩咐,让奴婢请示三爷,这院子里进新人的事该怎么安排。奶奶说,别的不打紧,就是柳绿出去之后,书房里暂时没有伺候笔墨的人,怕耽误了三爷读书。” 如果刘识此次顺利考取了举人,翻过年的开春,就是春闱会试了,时间很紧迫。 诚意伯府能给刘识这个嫡三子的帮助极为有限,最多不过是一个不显的官职,一生的衣食无忧罢了。若是想功成名就,还得考刘识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谋取。 而参加科举,是眼下最好的捷径。 刘识点点头,说:“既然剩下的人也能当好差,那院子里进新人的事,可以往后放一放。至于书房里的事宜,大多元宝都可以暂时应付,你每天着人来小心打扫整理就行。眼下最当紧的,是奶奶的身体,不要让她过度劳神。” 云雾心里满满的感动,她就说嘛,姑爷待小姐总是不错的!现在小姐又变回了少时聪慧果断的样子,肚子里又有了小主子,云雾想想,都觉得未来的日子甜得发腻! 刘识要温书,云雾便回去照顾彭瑾去了。 午饭时,刘识以要照看彭瑾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为由,辞了闵氏和崔氏的邀请,留在揖翠院和彭瑾一起用饭。 除了日常的份例,闵氏又让厨房加做了一道冬笋煨鸡汤,既清淡又滋补,算是她这个做祖母的对刘识的爱护。崔氏更实在,直接送了燕窝山参等滋补之物,林林总总的十几样,说是给刘识读书累了留着补身子。 云雾接受东西时,暗自腹诽,真是孙媳不比孙子,儿媳不比儿子,自家小姐遭了恁大的罪,也没见这两位这么上心。 为了照顾彭瑾,饭桌依旧支在了床前,刘识搬了椅子坐在床边。 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吃饭,还得防着被对方看出端倪来,彭瑾这顿饭吃得是食不甘味。 刘识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因为怜悯彭瑾幼时的遭遇,有心对彭瑾温柔体贴,却因为甚少做这样的事,分外尴尬。 幸好古人讲求食不言寝不语,两个人终于沉默而别扭地用完了午饭。 云雾不知道当事人的心理,还兀自为自家小姐得姑爷的耐心陪吃高兴呢! 撤了桌子,刘识洗了手,漱了口,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取了书卷,坐在离床不远处的椅子上看了起来,还关心地对彭瑾说:“你要是困的话,就只管睡。我在这里看会儿书。” 至于书上讲了什么,刘识在只能心里长叹了。 彭瑾倒是想刘识赶出去,自己好自由自在地在床上摊大字,但理智战胜了情感,温顺地应了,面朝里躺着瞪着眼干睡。 不明就里的云雾,激动得都要流泪了。这样的情景,只有在小姐和姑爷刚成亲的个把月里出现过几次。 可是偏偏有人不识趣,来打破了这份温馨安宁。 当云雾听到大奶奶和二奶奶来访时,脸不由地拉长了,万幸在两位奶奶到来前,赶紧换上了笑脸。 “见过大奶奶,二奶奶。”云雾上前行礼,亲自打了帘子迎接两位奶奶进屋。 刘识听到了动静,迎到了外间,温和地跟两位嫂子见礼问好:“大嫂,二嫂,你们来了。” 大奶奶王氏,高髻华服,自恃是世子夫人,端庄持重,嘴角微微上扬,笑道:“三弟也在啊。” 二奶奶李氏就爽朗多了,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还不忘记打趣刘识:“哟,三弟,您这刚回来就粘着三弟妹不放啦!” 刘识坦然一笑,也不辩白,引了两位嫂子进了内室。 彭瑾听到响动时,自己就爬起来,等到来人进了内室,她已经斜靠在锦被上,羞涩地微笑道:“大嫂,二嫂。” 王氏和李氏忙笑着迎上来,关切地说:“你不舒服,尽管躺着就是。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心里却都在想,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羞涩胆小的人,果断地赶走了碧螺,又大胆驳了婆婆崔氏的面子,不接手金珠,还借机清理了她们安插在揖翠院的眼线,断然不容小觑! 更重要的是,刘识刚进家门,连事情的真相都没搞清楚,就敢为了她出手赶走金珠,打了老太太的脸! 刘识极有可能继得了头名茂才之后,再次拔得头筹,成为解元公,前途不可限量。那他护在心尖儿上的彭瑾,断然也不能轻易得罪。 以前的刘识也爱护彭瑾,可谁让那时的刘识人微言轻,得不到大家的重视呢! 王氏和李氏早上一听到刘识在荣寿堂里举动,就立刻都后悔了,暗恨自己怎么就那么短视,非要等到刘识回来才来探望彭瑾呢! 早知道,就该早点来结交彭瑾,何必为了彭瑾赶走她们安插在揖翠院的眼线而耿耿于怀呢!说不定,彭瑾只是因为被碧螺背主气急了,这才把和碧螺相关的人都撵了出去呢?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不管心里有多后悔,王氏和李氏面子上却不露半分。 一个是陈州知州的幼女,世代官宦的人家长大,虽然算不上显达,人丁却很兴旺,庶子庶女的一大堆。王氏要想在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姊妹中拔得头筹,为自己谋一桩好婚事,可不是容易的事。 出嫁后,王氏嫁的又是诚意伯世子,将来要执掌伯府中馈的,上头还有婆婆崔氏和太婆婆闵氏争权夺利,要想要在夹缝中成长,没有两把刷子怎么能行! 另一个是江南巨商李家的幼女,从小在生意场上混,既要结好权贵,又要摆平三教九流,不练就舌灿莲花、长袖善舞的本事,怎么能把生意做大,还能把自己嫁给诚意伯府的二公子呢! 王氏和李氏打量着彭瑾,彭瑾也在打量着她们。 第021章 较量 刘识把人引进了内室,男女有别,叔嫂有伦,不好再相陪。 正好元宝来找,刘识就顺势借口出去了。 临走前,刘识仔细地交代了云雾好好照看彭瑾,引得李氏又是一番打趣。 刘识微笑出了房门。 彭瑾只管低头装羞涩,并不答话。 王氏和李氏人情往来熟练,善于热场,三言两句的就挑起了彭瑾能搭得上的话题,又适时叫好应和,把屋子里的气氛搞得很热闹。 寒暄够了,王氏试探着开口:“三弟妹,先前是大嫂荐人不察,向母亲推举了绿柳进来服侍。我原本是想着,绿柳的老子娘都是父亲好心收养进府的,她自己又肯争气,跟着女先生学过认字读书的,应该最是合适。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绿柳竟然不知感念伯爷的恩情,好好地服侍三弟,竟然跟碧螺这背主的奴才勾结到一起。还好没有酿成大错,不然大嫂我就是万死都难辞其咎了。” 说话间,王氏的眼圈就红了起来。 王氏会做戏,彭瑾也乐意搭个戏台子陪着。 酝酿好了心情,彭瑾半是愤恨,半是伤心地切齿道:“大嫂,这怎么能怪你。别说是绿柳了,就是碧螺,我把她当做亲姊妹对待,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她留一份,也不舍得她干粗活累活,当成个千金小姐娇养。谁知道养着这么多年,竟然养出了一条白眼狼!到头来扑上来要吃我的肉!” 王氏没有料到彭瑾反应这么大,和李氏面面相觑。 两人品了品彭瑾那句“到头来扑上来要吃我的肉”,心里都感叹,再好性儿的人,都有自己的逆鳞。彭瑾的逆鳞就是刘识,谁要敢跟她抢刘识,她就敢豁出命去对付! 王氏和李氏心下稍安,看来彭瑾这颗软柿子,并没有疑心到她们身上来。 其实,王氏和李氏安插眼线,也不过是留意着揖翠院的一举一动,搜集一些消息,好掌握刘识的动向,随时更改她们对揖翠院的态度罢了。刘识前途无限,她们可不敢在这个时候眼皮子浅地去宰割三房的利益。 当然,这些貌美年轻的女孩子,要是能得了刘识的青睐,收到房里,就更好了。 枕边风的威力,向来不容小觑。 不过,以彭瑾护食的凶猛看来,还好这些女孩子暂时没能爬上刘识的床,不然彭瑾非把整个伯府都掀翻了不可。 王氏和李氏又是不悦,又是庆幸的,一时十分纠结。 彭瑾说了这句话,像是为自己的一时失态不好意思一样,再次低下了头。 王氏和李氏止住这个话题,心不在焉地又关心了彭瑾几句,一盏茶还没有吃完,就借口让彭瑾好好休养,起身告辞了。 彭瑾以身子不适为由,吩咐云雾代为送客。 云雾恭敬地把人送到了院门口,回来时,正好碰见元宝摸着脑袋从书房走出来,脚步匆忙,眉头紧皱,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 “元宝!”云雾高声喊住元宝。 元宝被吓得一跳,抬头一看是云雾,忙用手拍拍心口,连声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原来是云雾姐姐啊。” 比起捧高踩低的碧螺,元宝更喜欢忠厚温柔的云雾。听说碧螺被三奶奶赶出去了,真是大快人心! “你这着急忙慌干什么去呢?”云雾笑问。 元宝张口想说,又想到事情牵涉到三奶奶,欲言又止。 云雾见元宝面有难色,也不再追问,笑着说:“好了好了,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小心脚下,别冲撞了主子,回头有你的苦头吃。” 元宝更不好意思了,云雾不但不生气他的隐瞒,还好心提醒他,自己是不是太不够义气。 不过,主子间的事,他们做下人的怎么好议论。 “那我走了,云雾姐姐。”元宝惭笑道。 云雾笑着挥挥手,转身回了院子。 到了屋子里,就把事情告诉了彭瑾。 “奴婢看元宝那着急忙慌、欲言又止的样子,难道是姑爷遇到了什么难事?”云雾揣度。 彭瑾想了想,却没有头绪,原主留给她的有关刘识的记忆多是自己的痴恋,没多大用处。 正在说话间,刘识剑眉微蹙,走了进来。 见到彭瑾,刘识展开眉头,换上一脸和煦,问:“大嫂和二嫂已经走了?怎么说?” 彭瑾点点头,也回以微笑:“刚让云雾把人送走了。大嫂和二嫂担忧我的身体,亲自来探问,说了好些体贴的话。” 具体说了什么,彭瑾并没有细说,她和刘识还没有到坦诚相待的地步。 刘识也不追问,点点头,嘱咐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是要多加注意。” 顿了顿,刘识放缓了脸色,温声问:“绿柳不是因为做错了事,才被打发出去的吗?” 彭瑾眉间微蹙,刘识这话是什么意思?为绿柳来质问自己吗?这绿柳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一个个的都来为她求情? 她不过是把柳绿发派回原处,又不是撵出了伯府,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当然,彭瑾还不至于因为刘识的这一问,就误会他和绿柳之间有什么苟且,要真是那样的话,刘识一回家就该来质问她了。 刘识察觉到彭瑾的不悦,解释道:“刚才元宝过来,说是老张头求到他那里为绿柳说情,软磨硬泡地想要把绿柳再送进书房伺候笔墨。” 当一个粗使丫头,还是犯了错被贬出去的,自然没有什么好的前程。也难怪老张头夫妻俩着急发愁,抓着元宝不放了,绿柳可是他们俩下辈子的指望。 想到这里,刘识忍不住笑道:“元宝还说,老张头一个劲儿地要请他到醉香楼吃酒,还要塞银子给他。那热情劲儿,把元宝都吓坏了。” 彭瑾微笑着听着,并不答话,一副温顺的样子。 骨子里的傲气执拗,却连云雾这个旁观者都感受得到。 对峙良久,还是刘识先败下阵来,扶额叹息:“我已经吩咐过元宝了,以后但凡是这种事,只管全部推掉就是。” 这是要力挺彭瑾的处决,把揖翠院的一切人事任免惩奖的权利都交给她了。 彭瑾松了一口气,笑意真诚了一些。 要是第一次意见不合就退让,那她以后估计会沦落到和原主一样的处境,成为刘识的附庸。所以,为了孩子,为了自己,这一次,她绝对不能退缩! 还好,她赢了! 因为紧张而挺得笔直的脊背,终于放松了下来。 第022章 家人 晚饭前,荣寿堂新上任的管事大丫鬟珍珠到揖翠院传话,说荣寿堂已经摆好了宴席,一众主子已经等在那里,为刘识接风洗尘。 彭瑾以身子不舒服为由,婉拒了邀请。 刘识也觉得彭瑾此时不宜奔波劳神,安顿好了她,才独自去赴宴。 彭瑾终于能够摆脱刘识,自在地吃一顿饭,心情大好,晚饭时多喝了一碗鸡汤。 等到刘识从揖翠院回来时,彭瑾已经梳洗完毕,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烛台上新换的雕花蜡烛,已经剪了几次烛花。 支着下巴在桌子旁打盹儿的云雾,被刘识的推门声惊醒,慌忙站了起来,刚要行礼问安,就被刘识抬手制止了。 云雾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人,会意地点点头,轻手轻脚地到门外,低声吩咐小丫鬟把准备好的热水抬进净房,供一身酒气的刘识梳洗。 解下衣衫,长腿跨进浴桶里,整个人都浸在温热的水里,刘识才放松下来,脑海里回忆着宴席上父亲鲜见的偏爱和期待,大哥和二哥眼里的羡慕和嫉妒;祖母、母亲、大嫂、二嫂和小妹,甚至三岁的小侄子的刻意堆出来的笑脸温颜,只觉得可笑。 这就是他的家人,在他一朝扬名之后,立刻都丢了先前的漫不经心,一个个地恨不得把疼爱他的心都剜出来给他看。 合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彭瑾的样子来,痴心的、柔弱的、胆怯的,还有坚强的、执拗的、淡然的,刘识的嘴角不由地扬了起来。 无论什么模样的彭瑾,在他的面前永远都是最真实的她自己,无关他的落魄、显扬。 刘识想,自己之所以耐心忍受了彭瑾那么久,被后宅的琐事缠得焦头烂额都没有真正对她冷下心来,大概就是因为那一点真实吧。正是那一点真实,让刘识觉得,还有家人真正地在乎他这个人,而不是他身上的利益。 现在看起来,自己的坚持终于感动了上天,彭瑾终于肯从她自以为是的深情中走出来,正视他了。 刘识想着下午发生在自己和彭瑾之间的第一次对峙,心里头就像是有一朵花在绽放。 彭瑾肯定想象不到,她故作镇定地微笑,却又紧张地挺直脊背的倔强模样,有多么可爱吧。 想着想着,刘识就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根狗尾巴草轻轻地拂过来,又拂过去,软软的,痒痒的。 刷地起身,刘识跨出浴桶,湿漉漉地就披上中衣,大步走出了净房,留下了一路的水渍。 守在净房门口等着收拾的云雾,被突然推开门吓了一跳,见刘识头发还湿哒哒地滴水,慌忙道:“奴婢去给三爷拿干帕子绞头发。” 刘识犹豫瞬间,停下脚步,点点头。自己身上湿气重,别凉着了彭瑾。 云雾便从快步从净房里拿了一条干帕子,递给刘识。 大概是被碧螺的献殷勤烦透了,沐浴梳洗这些事,刘识一向是自己动手的。 他倒是想让彭瑾替自己做,但是刚成亲那会儿,他一心怕委屈了她,从来都不舍得让她做这些活儿。后来,则是彭瑾越来越胆怯,总是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竖起厚厚的壁垒,他更没有心情做这些夫妻间的乐趣事了。 刘识拿了帕子,把头发绞到半干,又擦干净了身上的水珠,才把帕子递给云雾,轻手轻脚地到了床前。 彭瑾已经睡熟了。脱去了白日的防备的她,整个人非常舒适自在地摊在床上,惬意得很。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事,嘴角正上扬,双手还抚在小腹上。 刘识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温柔深邃,如一汪古潭,看着彭瑾双手覆着的小腹,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将为人父的喜悦。 这感觉还真不错。 云雾收拾好净房,过来熄灯时,就见到两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站着床边,嘴角都噙着微笑,幸福温馨。 这样的美好,让人不忍心打搅。 云雾悄悄地到了外间,在门口打了地铺。 好一会儿,里间才响起了窸窣声,很快又归于宁静,一片黑暗。 东方泛白时,彭瑾被外头的鸡鸣唤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见天色尚早,闵氏和崔氏又早免了自己晨昏定省,便翻个身,打算再睡一会儿。 这身刚翻了一半,猛然间见身边还睡着一个人,彭瑾惊吓过度,腾地坐了起来,高呼“云雾!” 外间的云雾已经起身,正在卷铺被,听到彭瑾这一嗓子,立刻丢开手里的铺被,撩开帘子就冲了进去。 才冲入内室,又想起刘识昨夜留宿,云雾慌忙停住了脚步,着急地问:“奶奶有何吩咐?” 帐子里的彭瑾,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对着被自己惊起的刘识,努力地遮掩住面上的尴尬,故作镇定地说:“没事儿,我只是做了个噩梦。”想了想,又瞎编了一句:“梦到了小时候的事。” 免得刘识觉得自己做噩梦,却喊着丫鬟的名字,内心不悦。彭瑾谨慎地想,原主和云雾打小一起长大,梦到小时候的事,喊叫云雾再正常不过了。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目前自己的“直属上司”兼“最亲密的战友”。 歪打正着,刘识闻言,想起彭瑾幼时的遭遇,心底只有怜悯,哪里还有有不悦。 云雾也松了一口气,安慰道:“不过是做了梦,都是假的,奶奶不用害怕。” 彭瑾点点头,忍着和刘识同床的各种不适,歉然问道:“没打扰到你休息吧?要再躺一会儿?” 刘识吃惊,这样再正常不过的夫妻问候,他已经暌违了两年余了。 心情畅快起来,刘识也没了睡意,挥挥手道:“没有。这个时辰,也差不多该起了。我要去园子里打拳,你呢?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打拳? 彭瑾搜了搜原主的记忆,好像刘识真的有早期锻炼的习惯。不管掺了多少水分,刘家祖上到底是以武发家,忝列勋贵,后代子弟习武健身也是理所应当。 彭瑾摇摇头,扬声吩咐云雾着人端水进来伺候梳洗。 第023章 小梅 刘识跳下床,利落地换上宽松的短打外衣,浅麻色滚墨边的窄袖上衣,用一条玄色腰带束住;同色的裤子,用玄色的绑腿绑上;脚上踩着玄色短靴,发髻上束着玄色缎带,整个人说不出的精神英武。 跟昨日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儒衫君子,完全是两个人! 彭瑾默了默,何止女人多变,男人也多面! 刘识收拾好了自己,见云雾端水进来,自己绞了帕子擦把脸,转头对已经起身的彭瑾说道:“我去了。” 彭瑾点点头,扯出一丝微笑恭送。 云雾就真诚得多了,一直目送刘识出了门,眼里的欢喜满得都要溢出来了,回转身就对彭瑾说:“小姐,姑爷待您真好!”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这两天特别得好!” 这次彭瑾倒没有不以为然,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两天刘识待她确实很不错。别的不说,就只刚进门就赶走金珠这事,就让她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夸一声,爷们儿! 梳洗完毕,彭瑾下床,在云雾的搀扶下走了几圈,觉得身子微微出汗,人来了精神,才停下来,重新洗了手,净了面。 不一会,青芽从厨房提了早饭过来。 彭瑾如今觉得头没那么疼了,也不想吃喝拉撒的都在床上,搞得自己很邋遢狼狈,就吩咐云雾把饭桌支在了外间。 桌子上依次摆开的早饭,除了分量增多,还多添了一份皮蛋瘦肉粥、秘制老鸭汤、什锦春卷、肉盒子,还有几个时蔬小炒。 彭瑾心底感叹,刘识果然深得爱重,从伙食上都可见一斑! “云雾,你去看看三爷回来没有。”彭瑾在桌边坐下。 不管怎么说,在外人面前,总得作出夫妻恩爱的样子,暂且狐假虎威,这样别人才不敢轻易招惹自己。 “我回来了。” 彭瑾话音刚落,云雾还没转身走到门口,刘识清朗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 彭瑾一抬头,就见刘识满头大汗地大步跨了进来,步子沉稳有力,又迅疾带风,一看就是个功夫不错的练家子,不知道刘识当初怎么没有选择走武举的路子,那样有诚意伯府人脉的帮衬,应该比走仕途更容易一些。 云雾已经绞了帕子,递给刘识擦脸擦手。 待坐下来看到桌上丰盛的早饭,刘识皱了一下眉头,却什么也没有说。 两个人静静地吃完了早饭。 刘识在临窗的桌前温书。 彭瑾依旧躺在床上休养。 经过了昨夜同床共枕的尴尬,两人现在已经能够在这种互陪的尴尬氛围里,自在地做自己的事了,只是没有了以往的专注自在,不时地走神一下,察看对方。 云雾体贴地守在门口,既看着闲杂人等,也管着院子里的琐事。 朝日越升越高,愈加温暖的光线渐次催开了桂树的花苞,院子里充满着桂花的馨香,愈见馥郁。 云雾瞧见几个小丫头凑在抄手游廊上,借着廊前的一丛忍冬遮掩,窃窃地议论,还不时地朝正房望上一眼,就皱眉站了起来,直直地望过去。 大白天的不做活儿,妄议主子,皮痒了不是! 几个小丫头见状,慌忙作鸟兽散。 云雾想了想,朝房里望了一眼,抬脚往僻静处走了几步,招手叫来一个小丫鬟,压低声音问:“你们方才说什么呢?” 在小姐的高压震慑之后,还有人敢在院子里当着自己的面议论,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那个被叫住的倒霉丫鬟,一脸慌张,忙不迭地求饶:“云雾姐姐,我们几个不过是在讨论哪家的胭脂膏子做得好罢了。” 云雾哪能被她糊弄过去,肃然道:“小梅,是你自己交代,还是要我让你交代?” 小梅浑身抖了抖,垂头丧气地交代:“我们听说荣寿堂的金珠姐姐被老太太打发去了北郊的庄子上,就凑在一起说了两句。一下子就被云雾姐姐你抓住了。” 云雾顿了顿,脸色温和了起来,说:“这种事,你们不来禀报给奶奶,私下里议论什么呢!” 原本耷拉着脑袋等着被惩戒的小梅,听到这话立刻抬头,一脸的喜色还有惊疑不定,一时不敢确定云雾话里的意思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 云雾嘱咐了一句“你等着”,扭身回到正房门前,叩问请示。 彭瑾早就憋得慌了,浑身躺得不舒服,忙扬声让云雾进来。 刘识也好不到哪里去,总觉得这两日书本上写的东西太过艰涩,理解起来十分费力,这一章看过去,能记住的不到一半。见彭瑾吩咐云雾进来,他放下书本,站起来,到床前扶起了彭瑾。 两个人对于这种亲密接触,都有些尴尬,浑身僵硬,面上却还得装淡定。 云雾却觉得欢喜,言简意赅地把金珠被撵到庄子上的事说完,指了指门外说:“小梅就在外头等着奶奶传唤呢,要不要让她进来。” 这几天,彭瑾和云雾之间已经有了默契,闻言,立刻明白云雾这是相好了专司传话的丫鬟,便顺势让小梅进来。 小梅激动又忐忑地垂首走了进来,落后云雾一步,在一旁立住问安:“奴婢见过三爷,奶奶。” 彭瑾暗自点头,果然是个机灵守分的人,云雾眼光不错。 刘识也收了书卷,却依旧立在一旁,端看彭瑾怎么处理。 对此,彭瑾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揖翠院本来就是她和刘识的共同居所,刘识有权利决定人员的任免。 倒是云雾和小梅两个心底难掩诧异。 要知道,但凡是有点身份的人家,男主人很少过问后宅的事,名义上是对妻子的尊重,内里也未必没有自恃身份,不愿意屈尊降贵过问这些麻烦琐事的意思。 以前彭瑾软弱可欺时,刘识不得已打理內宅事务,还有情理可依循。现在彭瑾已非往日,能独自掌控內宅了,刘识还亲自旁听,甚至是参与后宅人员升迁调度,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更何况,即便在从前,刘识也不过是就事处事,没有亲自过问过任何人员的任免事务。 但是,两位主子对此都没有任何异议,云雾和小梅两人也不好逾矩多说什么。 第024章 延医 “荣寿堂如何处置金珠,老太太怎么说,你一一说来。”彭瑾单刀直入。 小梅凛了凛心神,深吸一口气,答道:“今天一大早,金珠就被发送到她老子娘所管着的北郊庄子上,表小姐则暂且留在荣寿堂侍疾。老太太说,金珠既然已经是表小姐的奴婢,合该被遣送回闵家。但是恰逢老太太旧疾又犯,身体不适,表小姐一片孝心,不忍此时离去,要留下来侍疾,又不忍心就打发金珠一个人孤零零地去人生地不熟的闵家,只能求了老太太,把金珠先送到北郊的庄子上,等到老太太身体好了,再带着金珠回闵家。老太太说了,那庄子本就是她的陪嫁,之前也冠着闵姓。” 言下之意,赶金珠去北郊的庄子也合情理。 没想到,崔氏的软刀子和刘识的硬刀子,闵氏都能够轻描淡写、三言两语地挡回来,偏偏还能扯块遮羞布,把她自己和闵柔都衬得在情在理,宽厚良善。 彭瑾原本还为闵氏爽快地答应刘识的要求而愕然,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不过,闵氏有张良计,她自有过墙梯,且走着瞧好了。 彭瑾丢开研究闵氏的心思,见小梅说话重点突出,条理清晰,且还算规矩,十分满意。 “往后你就跟着云雾,负责传话上的事。”彭锦吩咐道,“至于应该怎么做,云雾都会教给你的。只有一条你要记住,主子决定怎么做,自然有她的理由。至于这个理由是什么?你不可轻易揣度,更不能人云亦云。” 彭瑾相信,闵氏那么精明的人,断然不会说出北郊庄子冠着闵姓这样容易授人以柄的话来。她需要的,是一个机灵善辩但守规矩的人。 小梅欢喜的脸腾地羞红了,知道自己投诚卖弄过度了。 “多谢奶奶训导,奴婢记住了。”小梅恭敬地行礼,感激受教。 主子肯点拨你,说明看重你,这是极荣耀的事。 放在以前,小梅当然无所谓彭瑾的看重。但是现在刘识前途无量,彭瑾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她此时能点拨小梅一句,这是很多人都求之不得的。 背地里,不知道得有多少人眼红嫉妒小梅的好福气呢! 彭瑾点点头,吩咐了一句“好好当差”,就让云雾领着小梅下去了。 刘识暗暗颔首,彭瑾做起事来,还挺有模有样的,孺子可教。 只是,祖母有疾,自有他们做晚辈的侍奉,闵柔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辈,凑什么热闹。 刘识眉头紧皱,“祖母这是什么意思?咱们都成不孝顺的了,只顾着自己,连给她侍疾的孝心闲暇都没有吗?” 彭瑾正斜靠在床上,透过窗户看油绿的枝叶间点点金色的桂花,闻言顿了顿,说:“只怕是撵走了金珠,让老太太失了面子,她心里不舒服吧。” 刘识却并没有被彭瑾的话劝服,冷笑道:“从来没有见过对一个不知道隔了多远的旁支小辈,比对自己的子孙还要用心爱护的。” 明眼人谁不知道,闵氏这是借机抬举闵柔,以消弭府中这段时间对闵柔的那些不好的风评议论。 长辈让晚辈侍疾,那才是对晚辈的喜爱呢! 闵氏不过是借机给府里的人一个警示,闵柔有她护着,大家做事都别太过分。 彭瑾讷言,心想,闵氏哪里是对闵柔用心爱护,分明是别有用心,要拉着闵柔对付崔氏。 不过,这种话,她可不好对刘识直说。刘识对后宅的琐事再熟悉,也还是个男人,对于这些勾心斗角哪里能想得到,想得透。再说了,闵氏和崔氏,一个刘识的嫡亲祖母,一个是刘识的生身母亲,骨子里都割舍不下。 她才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不过,闵柔留了下来,我只怕你心里不舒服。”刘识皱眉道。 任何一个女人,面对对自己的丈夫居心叵测的女人,心里都会觉得膈应吧。哪怕,他对闵柔,只有淡漠,甚至是不喜罢了。 从云雾那里得知彭瑾幼时的遭遇之后,刘识总觉得自己作为丈夫,不能对此不闻不问。大丈夫,总得担起自己肩头的责任。 彭瑾摇摇头,笑道:“我有什么不喜的。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人又不是我。” 刘识想想,也笑了,说:“此话是极。” 该感到难堪的,应该是厚着脸皮强留下来的闵柔才对。 刘识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垂首温柔地抚摸小腹的彭瑾,觉得心里没有来地安定,温暖。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竟然让他十分眷恋,流连忘返。 “既然老太太不舒服,那一会儿我就去千金堂请方神医来看诊。”刘识叹息一声,说,“总不能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都特地留下来侍疾,我们这些嫡亲的子孙却不闻不问吧。” 对祖母闵氏做法的不满和无奈,自然而然地就流露出来了,没有丝毫遮掩,仿佛彭瑾是个值得信任的知心人。 刘识自己或许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这番话时潜意识里的信任、依赖,他已经悄然改变了对彭瑾一贯的忍耐的态度。 彭瑾默了默,有些不习惯刘识如此真诚的闲话家常。 “正好,让方神医顺路到揖翠院来给你把个脉吧。”刘识关切地对彭瑾说,“这都过了三四天了,也该能确诊了。” 彭瑾微笑着点头,顺从地接受了刘识的好意。就算是自己再有母子连心的感觉,毕竟时日尚短,也总得大夫下了断语才能安心。 对于孩子,彭瑾总是慎重再慎重,关切再关切。 彭瑾的温柔乖顺,让刘识的心也变得软了起来,笑意不自觉地便挂在了脸上,闵氏留下闵柔侍疾的不快,似乎也被冲淡了许多。 在门外等着伺候的云雾,听见屋里不时响起的谈话声、轻笑声,眉梢眼角都是掩藏不住的喜色。 小姐终于熬到头,苦尽甘来了! 茂才公亲自来请,方神医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只是千金堂里问诊的病人太多,方神医一时走不开,约定午后再到伯府看诊。 第025章 拒绝 下午热气稍减时,方神医拎着药匣子,乘马车到了诚意伯府。 刘识迎到二门上,见了方神医,不免一番寒暄。 虽然刘识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案首,但是架不住发展潜力大,且除了自家可以依仗,妹婿家也正显扬,方神医也不敢怠慢,笑着陪话。 两人边走边说,一路到了荣寿堂。 珍珠早就候在门口,见到刘识,忙敛衽问安,又客气地招呼了方神医,恭敬地领着两人进了院门。 院子里花木葱茏,鸟鸣嘤嘤,掩映着雕梁画栋、瑞兽飞檐,一派富贵奢华。 三人沿着修得平整的青石板路,一路到了正房门口,珍珠亲自打了帘子请刘识和方神医进屋。 荣寿堂五间阔,正房会客,次间起居,暖阁休息。 闵氏得到了消息,一早就斜靠在次间的榻上,垫着厚实的大迎枕,戴上厚厚的抹额,双手扶额,一副体力难支的样子,听见外头的动静,面容又憔悴了几分。 一身浅粉色绣缠枝花样衣裙的闵柔,正温柔地侍立在一旁,眉梢眼角全都是担忧,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外间的动静。 珍珠在门口恭敬地回禀:“老太太,三爷和方神医过来了。” 闵氏忙招呼了闵柔来扶自己,有气无力地说:“叔彦也来了!快请方神医!” 珍珠便恭敬地请刘识和方神医进去。 “祖母,您好些了吗?”刘识一进去,就关切地上前问安,“怎么好好的,突然就犯了旧疾?是哪里不舒服?” 一旁正含羞带怯地默默关注刘识的闵柔,听他这么一问,心里顿时打起了小鼓,紧张起来,扶着闵氏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别人不知道,闵柔可是清楚的很,闵氏身体一直康健,哪里有什么旧疾?此次也不过是拗不过刘识,找了借口把她体面地留下来罢了。 闵氏靠着闵柔的身体用力了几分,嘴上却慈爱地说:“不过是人老了,一些年轻时留下来的小毛病就扛不住了,失眠心慌、四肢乏力什么的,没什么大问题,也值得你着急忙慌地请了方神医来看诊!劳方神医大老远地跑这一趟!” 闵柔用力支撑住闵氏,知道她是在借机提醒自己,稳住心神,慢慢地镇定下来。 方神医看着眼前这幅祖慈孙孝的光景,恭敬而不卑下地笑道:“三爷纯孝,是老太太的福气!也是老太太教导得好!” 闵氏似被方神医这话说得分外熨帖,一面伸了手给方神医诊脉,一面自豪地笑道:“方神医这话说得没错!我们家叔彦是个极为孝顺的孩子!但凡是长辈的话,没有不听的。” 就像是天下间每一个做祖母的提起自家的孙儿一样的骄傲,可是话里的训诫警告却让人心寒。 刘识想到闵氏暗地里做的那些事,面上陪笑站着,心里却凉凉的。 孝顺,可不是什么话都听,做长辈的应声虫! 方神医诊完脉,又例行询问了一些起居日常,笑着下诊断道:“不用担心,老太太身体康健着呢!大概是时入深秋,天气转凉,邪风入体,一时不能适应吧。只要注意日常饮食,多加锻炼,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闵氏摇头感叹道:“真是老了!不服老不行了!想当年,叔彦还小的时候,我大冬天带着他去大觉寺上香,踩着积雪,从山门拾级而上,一路直到大雄宝殿,也不觉得累,还能听了圆大师讲一上午的经!” 方神医陪笑道:“哪里就老了呢!老太太不减当年才对!” 说罢,方神医开了药方,递给珍珠,说:“老太太身体并无大恙,按此方调养一段时日就好了。不必过于忧心,要知道忧思伤身,还在病痛之上。” 闵氏笑着谢过了方神医,吩咐珍珠付诊金。 刘识一笑,拦住了珍珠,说:“孙儿为祖母延医,哪里能让祖母付诊金呢!祖母只管安心休养就是。孙儿去送送方神医。” 闵氏便又将刘识夸赞了一番,末了对闵柔说:“柔儿,你替我去送送你三表哥。” 闵柔面飞红霞,羞涩地应了。 刘识婉拒:“表妹远来是客,哪里有让她送孙儿的道理。” 闵氏坚持,故作生气地说:“叔彦这话说得可就外气了!什么客,什么主的,都是一家人!我可不许你这么欺负柔儿!” 方神医已经避嫌地到了外间,听见屋子里的对话,又想到八月十四那天的事,暗暗摇头。 孝字大于天,闵氏又“病”着,刘识不得已只能敷衍答应了闵氏的要求。 闵柔满心欢喜地柔声道:“表哥,请。” 当着闵氏的面,刘识也不好落闵柔的面子,便拱拱手,先行一步。 闵柔慌忙提起裙角跟上。 刚出正房门口,刘识就落后方神医几句,面色冷淡地对闵柔说:“不劳表妹远送,请回吧。” 闵柔厚着脸皮,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讨好地娇笑道:“可是,我都已经答应姑祖母了,要送三表哥的,我” “表妹不是特地留下来,要为祖母侍疾吗?”刘识不留情面,“怎么能留祖母一个人在屋子里!丫鬟婆子,哪里有表妹的贴心。表妹快回吧!” 说罢,不待闵柔回答,刘识一拱手,转身决然离去。 他以前就是看在都是亲戚的面子上,给了闵柔太多好脸色,才喂肥了闵柔的胆子,敢利用他出手害彭瑾! 这样的事,刘识绝对不允许再发生。 闵柔又气又羞,对着刘识决然离去的背影,红了眼圈,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可还是得收拾心情,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挤出一丝笑来,转身回屋伺候闵氏。 闵氏可不喜欢哭哭啼啼,一无用处的娇弱女子。若是让闵氏觉得她不堪用,那她可就只有回闵家摇尾乞食这一条路了。 少不了,闵柔回屋又被闵氏责骂一番不中用。 但是,荣寿堂的这些事,与刘识无干。 刘识转头就把荣寿堂的人事抛之脑后,领着方神医一路转廊穿园,到了揖翠院。 云雾得了消息,伺候彭瑾在抱厦的塌上坐下,又亲到门口打帘子请两人进来。 第026章 欢喜 “有劳方神医。”彭瑾微笑,大方地伸出手来让方神医诊脉。 方神医一时怔住,没能把眼前这个笑容浅浅、端庄大方的人,和前几日那个紧闭双眼、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的三奶奶联系起来。 不过三四天的光景,竟然跟换了个人一样。 方神医很快回过神来,赶走心里无谓的感叹,手指搭上脉搏,仔细地捻须诊脉。 尽管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确实怀孕了,但是彭瑾还是忍不住内心紧张,患得患失,生怕有什么意外,自己又空欢喜一场。 这就是为人母的辛酸和期待吗? 好在,彭瑾没有心慌多久,方神医就收回了手,笑着恭贺道:“恭喜三爷,三奶奶确实有喜了!” 彭瑾只觉得自己的一颗高悬忐忑的心,终于尘埃落定,确凿的幸福让她觉得鼻尖一酸,眼眶湿润了起来。 这就是为人母的欣喜若狂吗?简直让人幸福到想落泪! 彭瑾的欣喜幸福,落到刘识的眼中,他只觉得内心一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充塞在心中,甜软温暖。 他和彭瑾,有了属于他们的孩子! “多谢方神医!云雾,快给方神医备个大红封!”彭瑾仰起头,逼回眼泪,笑呵呵地吩咐云雾,脸上幸福洋溢,华彩顿生。 这是规矩,有喜的人家一般都会给看诊的大夫准备一个大大的红封,一是感谢,二是沾沾喜气。 所以方神医大大方方地受了,笑道:“多谢三奶奶!” “方神医,你看我现在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要不要忌口?能不能运动?每日睡多久,睡姿如何好?要不要胎教?该怎么”彭瑾激动地巴拉巴拉地问了一大串的养胎事宜,虽然有前世充分的备孕经验,这些孕妇吃喝拉撒的问题她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可不听大夫答一遍,她总觉得不放心。 方神医见多了初次怀孕的妇人谨小慎微、患得患失的,并不诧异。只是彭瑾的一些用词鲜少听闻,方神医便换成自己常用的术语,耐心地一一解答了。 五花八门的孕妇生活琐事,听得刘识和云雾两个人头大,却都认真地记下了。 这是彭瑾和刘识的第一个孩子,由不得他们不慎重。 送走了方神医,刘识回到抱厦,坐到彭瑾旁边,盯着她那尚且平坦的小腹,想到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既幸福又惊叹。 倒是彭瑾已经平复了心情,愉悦地问起闵氏的病来。 刘识敛了眉头,沉默了片刻,才叹息道:“真不知道祖母为什么想尽办法留下闵柔来,她就是再疼闵柔又有什么用?闵家才是她正经的家!” 言下之意,闵氏只不过是装病,目的是为了留下闵柔。 彭瑾有些吃不准,刘识到底知不知道闵氏留下闵柔的真正目的,所以她谨慎地说:“祖母身体无恙就好。” 换来的,却是刘识略带惊诧以及无奈的目光。 彭瑾心虚起来,刘识为了她直接和闵氏杠上,虽然占着理,但到底失了顺孝。闵氏玩了这么一手,搞得刘识心力疲惫、心气不顺,她此时却说出这种话来,着实辜负了刘识的一番心意。 彭瑾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别人害她,她便还以颜色;别人对她好一分,她便想要十分报答对方。从结识到现在,刘识都在帮她、力挺她,这个时候她要是不和刘识同仇敌忾,自己良心上都过不去。 这无关夫妻情*爱,只是为人处世的原则。 彭瑾在内心组织了一下语言,正准备委婉地表白她和刘识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刘识倒是先笑了,柔声叹道:“你说得对,祖母身体无恙就好。没想到,你才是最孝顺的那一个。” 表情又是欣慰,又是无奈的,或许还有一分自愧弗如,显然是误会了彭瑾。 彭瑾默了默,选择微笑沉默以对。 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得多感谢原主这小三年来塑造的柔弱善良的形象。闵柔刻意装出的无辜善良,跟原主一比,简直弱爆了。 彭瑾不想纠缠在这个问题上,便招呼云雾:“装一匣子钱来,院子里每个人发一把,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云雾高兴地应命,还故意玩笑道:“每个人都是一把钱,那大丫鬟、小丫鬟还有什么区别?” 彭瑾被云雾财迷的样子逗得笑得极为欢畅,大手一挥,极为豪气地说:“大丫鬟两把!满满地抓!” 作为彭家唯一的小姐,原主陪嫁丰厚,这点小钱,还不放在眼里。 云雾便极欢喜的样子应声领命,捧着一匣子钱,到院子分发去了。 刘识听着院子里传来的丫鬟婆子的欢呼谢恩声,一片热闹喧哗,喜气洋洋的,哪里还有昔日的死气沉沉、争斗搅嘴。 这样的日子,真是让人愉悦。 彭瑾确诊怀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诚意伯府,各方人马的心意也在晚饭前就送到了揖翠院。 闵氏赏了一对镶宝石的赤金镯子,鲜亮的宝石映衬着辉煌的金子,格外璀璨,熠熠生辉。 崔氏赏了赤金长命锁,上面镌刻着精巧的戏婴图,躺在花丛中的婴儿栩栩如生,憨态可掬,整个用一根六十六个细小的金环扣成的金链子串起,寓意吉祥。 王氏送的是一套四书,不是古籍,但是上有本朝名士张湄的注解,虽然算不上难得,却也珍贵。刘识看到之后,立刻翻阅起来,一直到晚上休息,都爱不释手。 李氏最实在,送了一袋子小金鱼,个个都有小拇指头般粗细长短,雕刻工夫很一般,却很足量。 刘惠一如既往地矜贵清雅,送了一块雕有莲花的玉牌,尺寸不大,质地成色却很好,是用一块上了年头的古玉雕琢而成的,握在手中温暖润泽,最是滋养人。 就连两位姨娘和庶出的小姐,也各自送来了自己的心意,或是亲手绣的绣帕、小儿肚兜,或是亲手作的吉祥字画。东西虽然不值钱,但是胜在心意。 等到刘克竟和刘诚、刘让父子三人下衙回家,听到彭瑾怀孕的消息之后,又各自向刘识恭贺一番,刘克竟还送了一串镂刻有观音像的楠木珠串,是当初在普陀山开过光的。 云雾一边收拾,记录在册,一边感叹,“奶奶现在刚怀上,各房就送来了这么多好东西,等到孩子生下来,还不得好东西堆满屋子啊!” 刘识闻言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那可未必。” 若是明日放榜,自己不能高居榜首,或是明年春上的会试不如意,或许,等到孩子生下来时,未必有如今这么贵重的贺礼。 第027章 落榜 八月十八,大清早的贡院门前就挤满了人,个个伸直了脖子盯着大门,等着放榜的官吏。 贡院的东墙前,有一道四周缭绕荆棘的矮墙,上有白纸张设的虚榜,防止有人因名落孙山而泄愤撕扯榜文。 刘识抛下挤在榜墙前的元宝,一个人默立在贡院明远楼旁的古槐下,脸上既看不出热切的期待,也看不出惶恐的担忧,神情淡然。 有晚来的国子监同窗学子经过,上前热情地招呼。 “叔彦,你早来了。怎么不去榜前等着?一会人多了可就挤不过去了。” “叔彦还用挤什么榜文!中举对他来说,那是探囊取物。他现在最担心的应该是能不能得榜首,做解元公!” 国子监的祭酒周翯周大人,是刘识大舅子彭瑜的岳丈,刘识在国子监也算得上是“关系户”。尽管周翯本人方正清廉,并且因此而被圣上信任器重,连任国子监祭酒多年,为天子教育选拔天下人才,但总有心思活络的夫子,因为这层关系,明里暗里地对刘识格外照顾一分。 当然,最重要的是,刘识自己有真本事! 每次的课业测评,刘识虽然不能每每独占鳌头,却总是排得上号的。为人又谦逊踏实,努力上进,随和洒脱,从不依仗和周翯的关系以及诚意伯府的名号作威作福,所以不论是任教的夫子,还是普通的同窗学子,大多都很喜欢和刘识结交。 以刘识的才学,考中举人并不是难事,所以才有同伴这一番笑闹。 同伴们都哈哈笑了起来。 刘识也笑了,拍了拍身边同窗的肩膀,故作认真:“那就借大家吉言了!若是我这次考不中,你们可得负责!这样吧,别的不说,醉仙楼的招牌菜式都得上一遍,梨花酿得喝个尽兴!” 被拍肩膀的同伴怪叫,指着刘识对同窗好友说:“看看叔彦这帐算得多精!他考不中,凭什么得叫咱们负责!” 有人搭话:“就是就是!那若是高中解元,叔彦你可得摆三天的流水席,请咱们国子监的夫子同窗都吃个够!” 刘识豪爽地应下,“这有什么!我答应了!” 大家便闹作一团,嘻嘻哈哈地朝贡榜走去。 朝日跳出海面,红霞万丈,晕染了半个天空。 一声锣响,贡院大门打开,一队皂衣小吏神色肃然恭敬地捧着榜文,沿着人群自动散出的道路,径直到矮墙处张设中举人员的姓名。 大红的榜文被拉开,张挂,人群一下子沸腾了。 “解元公果然是名宿张湄的族中子弟张士超!十三岁的解元公啊!这可是国朝头一份!” “爹,我中啦!我中啦!” “娘啊,儿让您失望了” “恭喜恭喜恭喜!” “下次继续努力!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人群炸开了锅,悲喜各自,百态众生相。 刘识默默地从头数点榜文上的姓名,不急不躁。 一旁的元宝焦急地跺脚,嘴里嘟囔着“怎么还没看到,怎么还没看到”! 三百六十六名,冯元春。 没有! 从榜头到榜尾,共三百六十名考中的举子,没有刘识的名字! 一直冷静从容的刘识,这会儿也变了脸色。 他对自己的才学有信心,答卷也做得四平八稳,甚至还有不少可圈可点之处,为什么会落榜?! 元宝早煞白了脸,在一旁呆若木鸡,嘴里一个劲儿地喃喃:“不可能!怎么会!三爷的名字呢?肯定是我看漏了” 刘识看不下了,摇摇头,叹息道:“元宝,你没有看漏,我,落榜了。” 尽管难以置信,但是刘识不得不接受自己落榜的事实。 元宝的眼圈刷地就红了,哽咽道:“怎么会?!连周大人都说以三爷您的才学肯定会榜上有名的!” 刘识苦笑一声,摇摇头。 与刘识同来的同窗,有榜上有名的,也有名落孙山的,喜忧参半。 但是,不管是考上的,还是没考上的,在为自己欣喜或是悲伤之余,都对刘识的落榜很是诧异。 堂堂院试案首,才学得到了国子监祭酒周翯大人的肯定和赏识,怎么会名落孙山? “这下你们可亏大了!”见同伴投过来的同情安慰的目光,刘识深吸一口气,暂时按捺下心底波澜,笑着说道,表情颇有几分沾沾自喜,似乎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被刘识这么一打诨,同伴们反而不好意思出口安慰,都长舒一口气。要是刘识神情沮丧、颓废不堪,他们才为难担忧呢。 早先起哄让刘识摆流水席的同伴,立刻豪气地笑道:“不过是醉仙楼的招牌菜式和梨花酿,走,咱们这就去!我做东!大家敞开了吃喝,不必为我省钱!” 醉仙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招牌菜式几乎涵盖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所有的美味佳肴,就是素菜,也有不少独一无二的菜品滋味。这要是都上一遍,一张寻常的大桌子都未必摆得下。 梨花酿更是难得。 梨花酿又名梨花春,传闻唐大中五年,应州金城县天王府晋王李克用降生时,其宅左天王祠井内金凤飞出,人皆奇之,誉为“金凤井”。此井水甘而冽,酿酒醇甜无比,香气四溢。辽清宁二年,应州释迦木塔落成,肖太后驾幸开光盛典,州官以酒献之,太后饮,觉香沁五内,飘飘欲仙。时值春光明媚,木塔佛宫寺梨花盛开,雪白灿烂,生机盎然,肖太后睹景生情,赐名“梨花春”。此酒世代相传,久盛不衰,名震三晋。世人誉曰:“甘冽金凤水,禄俗梨花春;名驰塞外三千里,味占三晋第一春”。 当然,醉仙楼的梨花酿比此又另有风味。 须得采摘绽放八分的枝头梨花,每朵梨花都得洁白素雅,花瓣完整,不得有一丝瑕疵。然后将梨花和性子相符的珍贵药材同酿,以金凤井的井水酿制,封住坛口,静待时日。 待酒香酿成,选一良辰吉日,让二八韶华的少女,焚香净手之后,祝祷天地,郑重启封。 启封之日,十里深巷都会弥漫着一股清冽甘醇的酒香,沁人心脾,令人如伫立在胜春灿若白雪的梨花之中,飘飘欲仙。 更为难得的是,梨花酿每年也不过百坛,除去进贡入宫的份额,民间流传的极少。醉仙楼也是仗着后台强硬,底蕴深厚,历年来才积攒下来一批梨花陈酿。要想纵情欢饮,只怕得千金之资。 第028章 挚友 说要做东到醉仙楼请客的是国子监的生员汪其真,字子纯,祖上经商,几代都是皇商,家财累厚。到了汪其真这一辈,汪家送了一个女儿进宫,获封美人,颇得圣眷,地位开始显赫起来。 于是族长便决定培养优秀的家族子弟走仕途,彻底摆脱从商的贱籍,进军世家之列。汪其真就是被选中的重点培养的汪家子弟之一。 汪其真和刘识是在院试前,一次共同拜访周翯时认识的,可谓是不“比”不相识,因共同接受周翯定下的入门考验而结下了深挚的友谊。 周翯任国子监祭酒多年,深得圣上信任,专事为圣上培养擢拔各地人才。所以,但凡是想要送家中子弟进国子监,走仕途经济的,没有不去拜访周翯的。 周翯为人清廉方正,但人活在世,哪能没有一些“推却不掉”? 所以,拿着岳丈彭永新的拜帖的刘识,和用巨资走了汪美人门路的汪其真,便在周翯的府邸不期而遇了。 然而想要获得周翯的亲自接见指点,除了有拜帖,还必须要答对从大门处到会客的厅堂依次设置的三个题目。至于题目的形式和内容,每日都有变更。 这是为了让那些没有真才实学,只一味地想要凭关系走后门的人知难而退。 也算是提前为天子择门生,让本来不光彩的事风雅起来,让别人挑不出错处。这样就算是有人心怀不轨,告到了圣上面前,周翯也有话说。 为官多年,周翯焉会不懂得自保。 天子需要的是纯臣,不是耿直不知变通的莽夫。 汪其真和刘识恰好碰到,就一起接受考验。 第一题,是一副对联,以读书人尊奉的四书五经为题,这是每个学儒学子立足的根本。 上联为:礼崩乐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郁郁乎文哉吾从周,梦周公速诛少正卯。 此联说的是春秋晚期时的周王朝,礼崩乐坏,鲁卿季孙氏在家庙中命人演八佾之舞。孔子得闻,认为季孙氏是鲁国大夫,得有四佾,而竟用八佾于家庙,实为僭礼。在孔子看来,一个僭礼的人为害于国家很大,所以说这样的人不可容忍。孔子认为,典章法制和礼乐最为完备的是周王朝,所以他遵从周礼。鲁定公十四年,孔丘任鲁国大司寇,上任后七日就把曾与他竞相设学争夺学子的少正卯杀死在两观的东观之下,暴尸三日。 礼乐是孔子思想的核心,也是其毕生践行的学说主张。 汪其真思索半天,勉强对上,派人送去呈给等在厅堂的周翯,却如石沉大海,半晌没有回音。 汪其真是汪家资质上佳的子弟之一,一直以来备受重视,这顿闭门羹吃得他好不郁闷,就踱步到一旁,看刘识怎么对下联。但其实对于勋贵出身的刘识,汪其真并不看好,他不过是去等着看刘识笑话,找个心理平衡而已。 可是,当汪其真看到宣纸上字字遒劲矫若游龙的下联之后,顿时收起了轻视,拍案叫绝。 “水深火热,诸侯相侵伐,不得鱼,后必有灾,坦坦者王道曷返本,行仁政保民有恒产。” 说的是战国时期,诸侯相攻伐争霸,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就在此时,一个发千百年来第一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呐喊的圣人——孟子,横空出世,拒绝霸道,宣扬仁政,以民为本,使民足食,以恒产育恒心。 儒家成名宗师不少,刘识却偏偏选择为民请命的孟子对上下联,其胸襟抱负可见一斑。 果然,下联送去不久,就有人请刘识和汪其真进门,到抄手游廊,回答第二题。 汪其真知道自己是沾了刘识的光,虽然感激,但是并不服气。 第二题设置在抄手游廊的中段,一处彩绘的卧冰求鲤图前,要求即图赋诗词,用韵平仄之类的都没有特定的要求。这不仅是要考个人才学,张扬孝道,更是要考个人对自我优劣的认识,学会扬长避短。 这一次,汪其真没有急着下笔,认真思索,写了一首才华横溢但又不失赤子之心的学孝,谦逊地表达了自己在尽孝路上的勤勉及努力。 刘识也同时搁笔。 有了第一关的共同进退,两个人也不再像初遇时那么陌生戒备,于是互换了文稿来看。 当汪其真看到刘识笔下的鹧鸪天-为孝之道,以曾参乖立挨打孝顺父亲却被孔子批评的典故,委婉地抨击愚孝,提出真正地为孝之道是从道而孝,而不是从顺为孝时,顿时自愧弗如。 而刘识看到汪其真笔下坦诚的赤子之心,也大为赞赏,内心惭愧——他之所以批判愚孝,其实也在一定程度上与对家人忽视他的怨怼有关。 两人一同被请到了厅堂门口,作答第三题。 第三题,是一篇策论,依旧是典故——大禹治水。当然,问的是治水,答的却可涉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大禹治水的关键,在于对“堵”与“疏”的抉择。 汪其真和刘识两个人,均立足于“疏”,酌情于“堵”,各自做了一片策论,都写得四平八稳,顺利过关。 这才受到了周翯的接见。 汪其真清楚地记得,当周翯考评刘识后,发自内心的那种赞赏和喜欢,绝对不是因为姻亲的关系。 周翯甚至以期许的语气评价刘识,“守正之子,或成大儒之才,许是治国良将”! 果然,在不久后的院试中,刘识一鸣惊人,得了案首! 可就是这样一个得了国子监祭酒如此高评价的人,竟然在乡试中落榜了! 这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刘识在春上得了案首之后就洋洋自得、自我懈怠了。这半年来刘识的努力,作为挚友的汪其真是在看在眼里的。 风雨无阻、挑灯夜读,一篇篇锦绣华章获得了国子监夫子们的交口称赞。 私下里,有学子赌乡试中举的人时,刘识落榜的赔率是最高的,因为大家都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 可事实却就这样真实而荒诞地发生了! 汪其真震惊、忧心,甚至连自己中举的喜悦都被冲淡了许多。 一直以来自己崇拜追赶的人,突然在某个关卡跌了一跤,被自己意外超越,这种滋味,悲喜交加,晦涩难明,真是一言难尽。 所以,当看到刘识强颜欢笑、故作旷达化解沉重的氛围时,汪其真立刻附和。 不过是银子而已,哪里比得上并肩作战的同窗之谊! 汪其真舍得撒大把的银子宽慰刘识,刘识可舍不得好友花冤枉钱。 更何况,刘识觉得,努力解决问题,远远比纵情发泄要来得可靠、重要。 “知道汪家世代皇商,富可敌国,不差这点银子。”刘识笑道,“不过,俗人满足口腹之欲的俗地,可不适合咱们这些清雅之士。这样吧,依旧是老地方,大家看如何?” 同聚的都是知己好友,哪里有不同意的。 本来,他们最初说去醉仙楼也不过是玩笑,后来则是要安慰落榜的刘识。 于是,一行人离开喧扰的榜文,转过街巷,去了往常小聚的枫露斋。 元宝耷拉着脑袋随同伺候,一颗心揪得紧紧的,深为刘识回府后的处境担忧。 第029章 安排 清早的枫露斋刚刚开门,店里还冷清得很,只有几个跑堂的小二在大堂里穿梭拾掇,洪掌柜在柜台后摆弄帐册算盘。 见刘识几人进来,洪掌柜忙停下手里的活,笑着招呼:“几位公子来了,里面请,松涛阁已洒扫干净,茶水、茶点一会就上。” 刘识和同伴是店里的常客,日常都在雅间松涛阁吃酒饮茶,洪掌柜对几人的喜好很清楚。 “洪掌柜,今儿个大金主汪公子请客,有什么好酒好菜的尽管上来!”一个同伴笑呵呵地说,一副不狠宰汪其真一顿绝不罢休的样子。 洪掌柜每日迎来送往的,早就练就了一颗七巧玲珑心,一听这话,想到今日贡院张榜,立刻换上笑颜,拱手贺道:“可是汪公子金榜题名了?恭喜恭喜!” 汪其真便拱手称谢,笑着打趣道:“洪掌柜这几日有得忙了。” 那可不是!枫露斋日常雅客不少,放榜之后,榜上有名的举子总少不了来此聚聚,小酌一番庆祝;而落榜的人,也少不了来此饮酒买醉,排遣愁绪。 “哪里哪里。这都多亏了公子们赏脸。”洪掌柜谦虚地说,一面吩咐了小二领刘识等人上二楼雅间松涛阁,一面体贴地建议:“大清早的,不宜大油大腻,也不宜饮烈酒。若是几位公子喜欢,不如来一壶果酒,要西域的马奶提子酿成的,色泽莹润剔透,入口酸甜清爽,却又不容易醉人。用琉璃盏盛了来,那真是‘玉碗盛来琥珀光’!再来几笼清甜的点心,几样时鲜清烩,两样养胃暖汤,既饱腹又健康。饭后再来两攒盒四方新奇的茶点,一壶普洱,倚清风明日,伴朝阳晶露,岂不快意?” 枫露斋日常做的多是这些学子的生意,洪掌柜自己也是个落第秀才,对于读书人清雅的喜好再清楚不过了。 刘识等人笑呵呵地应了,随小二上了二楼的雅间松涛阁。 洪掌柜自去安排忙碌。 刘识与同窗在枫露斋宴饮抒怀,遣愁排郁,诚意伯府却炸开了锅。 揖翠院里,彭瑾斜靠在抱厦里的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手边的靠枕,眉头微蹙。 云雾和小梅立在塌前,神色焦急。 沉吟良久,彭瑾展开了眉头,笑问道:“别处不算,单是国子监赴考的生员,你们说,得有多少?” 云雾和小梅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数千人。”彭瑾自己答道,“这还不算各处书院的。而乡试整个顺天府也不过录取三百六十六人。要想中举,那是要在千万人之中激流勇进,高奏凯歌。三爷的才学自然是很好,不然也不可能在院试中一举夺魁,高中案首。但是强中更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京城更是卧虎藏龙之地。且主考官各人喜好不同,审卷时不免有所偏颇。三爷一时失利,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云雾和小梅点点头。 云雾一脸愁容道:“奴婢知道奶奶您说得对。只不过,心里就是不舒坦。三爷堂堂案首,怎么可能会落榜呢?这也不过才半年多的工夫!” 别说云雾了,就是彭瑾自己也诧异不解,刘识有真才实学,心志又还算坚定,总不会临场发挥时常到落榜的地步吧。 不过,越是这个时候,她越是要从容镇定,稳住揖翠院,才好应对外面的风雨。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许就是命吧。”彭瑾叹息一声,很快又展颜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苏老泉还二十七始发奋读书呢,不照样文名远扬?三爷还年轻着呢!再等三年,也不过刚二十四岁!” 云雾和小梅总算是从彭瑾的话里找到一丝安慰,一颗悬着的心暂时安放了下来。 “小梅,你去各处走走,看府里的人对于三爷落榜这件事,都有什么传言。”彭瑾郑重地吩咐,“千万要仔细,不要遗漏。也不要张扬,惹人侧目。” 小梅知道彭瑾这是有意考验她,以备日后重用,顿时激动起来,恭敬地应下,立即出去执行命令了。 彭瑾却招手让云雾到近前,小声吩咐:“你这两天把院子看紧了,各人的举动都看明白,记要清楚,尤其是小梅几个,更得仔细。” 刘识落榜,也算是对小梅等几个她有意提拔的人的考验,只有通过了这次的考验,彭瑾才敢放心地真正重用她们。 云雾点头应下,自出了房门,看管院子去了。 彭瑾则去了书房,翻阅刘识以前做的笔记和文章。 说到底,她还是不能相信,堂堂案首会在乡试中落榜。 这就像是一个高三的学生,第一年参加高考考了个重点一本院校,还不满意,于是认真复读一年,到了第二年高考却连个二本都没考上一样让人惊愕、难以置信。 刘识的书房大约四米见方,前后开有大窗,窗上覆有质地稀疏透光的细绢,宽阔敞亮。书房三面立有书架,书稿满架,摆放整齐有规律。 后墙书架前,有一张梨花木雕花的宽阔书案,上有笔架,架上悬有粗细材质不同的各式毛笔;还有一方雕荷边端砚,上有一锭用了小半的松烟墨;两块镇纸,下有一叠宣纸,摆放整齐。书案后,是一张梨花木雕花的太师椅,光鉴明亮。书案旁有一只广口汝窑青花瓷瓶,里面装着裱好的书卷、画卷,是刘识平日的习作。 前窗下还有一个小的花架,上有一只汝窑青花细口大瓷瓶,里面斜插着一支盛放的金桂,翠叶间金色点点;有一方描翠叶的白瓷大碗,里面养着两朵开到正好的山茶花,花叶交映;还有一盆文竹,枝叶纤细,迎风而上。 空墙上,挂着两幅淡墨山水画,一副是本朝山水画大家柳旭之的苍山如海,一副是彭永新的雨后空山。柳旭之的画作磅礴大气,山势险峻,云海蒸腾;彭永新的画作清新淡雅,色调清丽。 彭瑾驻足,盯着彭永新的雨后空山图。 这是她和这个身体的父亲的第一次会面。 从那晕染的淡墨之中,似有一个广袖飘飘的隐者洒脱从容地走来,超然物外,又带着几分天然的可亲。 “父亲。”彭瑾喃喃自语。 那是一种发自血脉的孺慕之情。 第030章 宽慰 刘识从枫露斋辞别同窗回府时,已经时近晌午了。 原本汪其真见时间不早,要留请大家吃午饭的,但是刘识记挂家里,笑着婉拒了。 其他同窗见状,也纷纷提出家里有事,改日再聚。 不管得中还是落榜,总得亲自和家人说一声。 一行人便散了,各回各家。 穿过几道街巷,远远地望见了三才巷的巷口,寥落冷清。 元宝想起前两日乡试结束时,三才巷里每家每户都有人探出头来,一睹未来的解元公的风采,嘴里都亲热地说着恭祝的话,不由地一阵心酸。 刘识快而稳健的步子也慢了下来,心里苦笑一声,这就是近乡情怯吗。 “三爷,”元宝喊了一声,张口想要安慰刘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半晌,在刘识询问的眼神中,讷讷地说了一句,“咱们快到家了。” 对啊,快到家了。 也该面对风雨波涛了。 刘识有些头疼。 对于落榜这件事,刘识当然失落,不过也没有到“无颜再见江东父老”的地步。从小在家人的忽视中长大,刘识已经习惯坚韧地做好自己,面对一切的冷落,甚至嘲讽。 但是,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彭瑾,还有他们的孩子。 自己落榜了,彭瑾心里会不会失望伤心?别人又会怎么对待他们娘俩? 刘识只要一想到在众人的冷嘲热讽、奚落嘲弄之中,彭瑾捂着肚子瑟缩在一角悲泣的情景,就莫名地心烦头疼,还有怜惜不忍。 或许,彭瑾现在不再一遇到事就只会哭个不停了呢? 蓦地想到这几日彭瑾的表现,和往日迥然不同,自主坚韧,刘识觉得心里宽慰了一些。 为母则强,很好! 可是,若是因为自己落榜,肚子里的孩子受到别人的责怪、轻视,彭瑾会不会更加崩溃呢? 刘识转念又一想,只觉满腹忧愁,心里七上八下。 刘识就这样忐忑地忧愁地穿过人烟冷寂的三才巷,踏进伯府的大门,在门房王平等下人或是怜悯、或是轻慢、或是看笑话的问安中,一路到了揖翠院。 刘识停住脚步,看着半掩的院门,内心焦灼,还有一丝胆怯,他害怕再回到以前那样凄清哀怨、死气沉沉的揖翠院。 不过两天的工夫,刘识已经习惯了生气蓬勃、喜气洋洋,万事有条不紊的揖翠院。 这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吗? 刘识自嘲。 “三爷回来了!” 正在踌躇之间,守门的刘妈妈从门后转了出来,一脸如常地微笑问安招呼道。 刘识顿了顿,才找回自己,稳住心神,笑着点头应答,脚步一抬,跨进了院门,颇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可是,一踏进院门,刘识就惊呆了。 一切如常! 丫鬟婆子们神色一如既往地恭敬,各自做着各自的活计,忙碌而有序。 院子里一片祥和宁静。 或许也有一丝的不同,每个人好像都绷紧了神经,像是对敌时严阵以待的将士,只要主将一声令下,她们即刻就奔向敌军,以命相搏,但求一胜。 刘识停住脚步,站在院子中央,环视四周,一时不敢置信。 一路走来,不论是三才巷里偶遇的人,还是府中的下人,多少都有一些因为他落榜而产生的轻慢。 “三爷回来了。”正从书房出来的云雾,看见刘识,忙上前行礼问安。 刘识收敛了心神,怀着一分急切问道:“奶奶呢?” “奶奶在书房呢。”云雾欢快地应道,丝毫看不出刘识落榜带来的悲郁。 彭瑾闻言,从书房里缓步而出,倚门笑道:“今天突然想起爹和大哥,我就到书房来打算给他们写封信问候几句。” 刘识笑着迎上去,说:“写好了吗?若是没写好,一会儿我也写几句,问候岳父和大舅兄。” 彭瑾侧身,让刘识进来,自己随后跟了上去,笑道:“没写好呢。好久没有提笔,字都生疏了。这不,一上午尽在这练字了!免得爹和大哥看到书信,笑话我!” 刘识笑着回头道:“怎么会?你的簪花小楷写得雅正漂亮,在京城闺阁之中颇有名气。子纯说,有次宫里的汪美人还提起过你的字,说是有机会,让子纯送几幅你的字进去,要和你切磋一番呢!” 宫里最是复杂诡谲,把自己的字画送到宫里,那是把刀柄递到别人手里,刀尖对准自己。 所以,刘识听到汪其真的话,不过笑笑,推脱道:“宫里的女官,可有不少工于书法。你嫂子可比不上她们。” 汪其真也不过随口一提,闻言便转了话题,不再提此事。 顿了顿,刘识又解释道:“子纯是我在国子监的同窗汪其真,皇商汪家的子弟。汪美人是他的族中姐妹,两年前进的宫。” 以前的彭瑾,总把自己包裹在一个厚厚的壳子里,她不出来,别人也进不去。所以刘识也没有跟她提过自己的朋友知交、人情往来。 彭瑾笑着点点头,说:“我哪里能和宫里的娘娘比。不过是字写得工整一些罢了。” 彭瑾这话倒不是谦逊。 原主的簪花小楷确实写得很好,端庄秀雅,清圆漂亮,自成一体。 但那只是原主的技艺。 彭瑾作为一个纯粹的现代人,从拿笔起写的都是硬笔字。虽然接手原主身体的同时,彭瑾也接手了原主的记忆和技艺,但到底不是自己的东西,未经磨合,手生得很,不过勉强能写得方正工整罢了。 刘识原本还想说,让彭瑾不必过于谦逊,妄自菲薄,但是当他目光触及书案上的字时,话语顿时就都被吞咽入肚。 方正工整的字迹,确实远远不如往昔笔下生花般的清雅漂亮。 刘识至今仍记得,新婚之时,彭瑾手执羊毫,从容地在宣纸上一路生花的情景。或许只有那时,彭瑾是自信从容的,而不再卑微怯懦。 刘识困惑,难道真的手生到了这地步? 然而,当看清厚厚一叠的宣纸上,重复写着的八个大字时,刘识顿时把这无谓的困惑抛到九霄云外。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浓墨展开的八个大字,静立在宣纸上,格外地苍劲有力! 第031章 贤妻 刘识对着那八个大字,只觉得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一向清冷的眸子也忍不住想要泛红。 但是,他感念彭瑾的好意,既要宽慰他,又要顾及他的自尊心,所以才撒谎练字,反复写了“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八个大字,委婉地勉励他。既然如此,那他也不会挑破,浪费彭瑾的一番心意。 刘识忍住了要从心底喷薄而出的暖流,背过身去,用力眨眨眼,转瞬间眼底又是一片清明。他以为回府之后,自己得费尽心力劝慰悲泣的彭瑾,没想到,迎接他的会是彭瑾无声的宽慰劝勉。 真好! 怨不得俗话总说“成家立业”,成家娶得贤妻,想要事业不立也难啊! “恩,确实手生了不少。”刘识拿起一张宣纸,指着上面的八个大字,认真地看了半天,故作严格地指点道,“此笔太过笔直,失之圆润;此勾力度不足,少了风骨” 彭瑾微笑着站在一旁,点头受教。 穿过薄云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进来,一室的温暖。 刘识侧首,无意间目光落在彭瑾白皙的脸颊上,映着阳光,笑靥镀上了一层温暖明亮的色泽,上面细小的绒毛似乎都看得到,正轻轻地拂过他的心尖儿,又暖又痒。 点评的声音,蓦地停住。 彭瑾望过去,一脸含笑,眉间似有不解,为何刘识突然停下来。 美人眉间微蹙的温柔可爱模样,让刘识心底一动,脱口而出:“要不,我教你写字吧?” 彭瑾一僵,脸色差点没绷住。 刘识却已经绕到书案后,拿起荷边端砚上的松烟墨,一边研磨,一边笑着招呼彭瑾:“你的簪花小楷本就写得漂亮,一时生疏罢了,多写几幅字就练回来了。” 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彭瑾腹诽,她和刘识不过是最亲密的搭档,伙同为美好幸福的未来奋斗罢了,哪里就亲密到手把手、肩挨肩教习练字的地步了。 可是在刘识看来,他们是正经拜了天地的夫妻,现在还有了共同的孩子,红袖添香、弄墨怡情,才是人之常情,天经地义。 彭瑾动了动嘴唇,正要找借口拒绝,云雾就在书房门外请示道:“三爷、奶奶,午膳摆在哪里?” 彭瑾松了一口气,不必再费心地找借口推脱掩饰了。 刘识却一脸失望,遗憾搁笔。 “就摆在院子里的藤萝花架下吧。”彭瑾吩咐了一声,又转头对刘识解释道,“天有薄云,温暖舒适,又有微风习习,摇动藤萝花叶稀疏,既畅快,又适意。” 更重要的是,藤萝花架四周空阔,丫鬟婆子又都在院子里各司其职,众目之下,她才能时刻和刘识保持安全距离。 刘识不知彭瑾的心思,点点头,笑着赞许道:“你安排得很好。” 像是一个长者在夸赞上进的小辈,和蔼亲切,十分快慰。 彭瑾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不过想到原主在刘识面前的谨小慎微、伏低做小、卑微痴情,也就理解了。 两个人前后脚出了书房,到了院子里的藤萝花架下。 藤萝花尽,一架翠叶中已有几片微黄,微风一过,簌簌作响,翩然飞舞。 石桌上,饭菜已经摆好。 石凳上,也仔细地放了一个布做的薄蒲团,隔除残存的暑气。 刘识和彭瑾东西相对而坐,云雾立在一旁布菜伺候。 彭瑾扫了一眼石桌上摆放的例常菜色,中规中矩,再不见前两日的精巧心思,内心叹息,怪不得诚意伯府日益败落,目光如此的短浅,有什么前途未来!刘识不过是一朝失意,有必要这么现实吗! 刘识面上不显,心里却对自己所谓的家人更加失望了。 食不言。 两个人默默用完了午饭。 相比最初的尴尬拘谨,彭瑾现在已经能在刘识面前自在进食了。 吃完饭,彭瑾坐着歇了一会,困意逐渐上头。 刘识见彭瑾眼睛微眯,头微偏一旁,温言道:“进屋休息吧,院子空阔,小心着了风。” 话语里满是体贴关怀,态度全然是丈夫对待妻子的自然亲昵。 彭瑾心里抖了抖,忙站起来,在刘识绕过石桌来扶自己之前,手搭上了云雾的胳膊,落落大方道:“好,那我先去休息了。” 刘识愣住,不是应该再体贴地问一句他,要不要一起进屋歇歇吗? 算了,反正他也无心睡眠,不如去周府拜望先生。 刘识站起身来,笑道:“让云雾伺候你吧。我一会有点事出去一趟,晚饭前会回来的。晚饭后,若是你不累,我们再给岳父和大舅兄写信。你自己在家要小心着些。” 毕竟,现在是两个人了,与往日一个人不同,可以任性。 云雾闻言高兴地说:“三爷尽管放心,我会照顾好奶奶的!” 这可是两年多以来,姑爷第一次体贴地交代自己的行踪,还特意许诺赶回来和小姐一起用晚饭!果然小姐怀了孩子之后,姑爷对小姐愈发地好了! 云雾高兴坏了。 彭瑾却颇有些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慨,她不过是找个借口写字,委婉劝勉刘识罢了,哪里就是真的要给父兄写信了! 彭永新和彭瑜父子俩对彭瑾来说,只是一个符号罢了,她还怕自己过早联系他们,漏了馅呢! 以彭永新和彭瑜父子俩对原主的关怀宠爱,即使彭瑾接收了原主全部的记忆,都未必能做到不露分毫。 “还是等我练好字再说吧。”彭瑾赧然道。 刘识恍然,想到彭瑾要写信不过是个借口,便笑笑,不再提这话,送彭瑾去了卧房。 室内一应的陈设,都换成了应景的器物。 花架上青色圆肚大插瓶里堆着怒放的野山菊,成簇的黄色小菊花生生把绿叶压下,鲜艳明亮,又温暖柔和。 玉色汝窑美人觚里,斜插着两支含苞待放的粉色木槿花,似粉唇微启,有清香扑鼻。 刘惠送的水仙,也抽出了新的嫩芽,翠郁葱茏,鲜嫩可爱。 一进门,刘识就觉得眼前一亮,心神一明,似有无限生机。 更别提那座新换的松竹梅“岁寒三友”的屏风,劝慰勉力之意更是十足——我心所向,坚贞不屈!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成亲三年来,刘识第一次生此感叹! 第032章 暴雨 彭瑾醒来时,已是金乌西坠,彤云笼罩,一片昏暗。 怀孕之后,她越来越容易困乏,若是没人叫醒的话,一睡至少是半天。 彭瑾起身,双臂伸展,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睡醒了。” 刘识温润的声音蓦地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吓了彭瑾一大跳,打了一半的呵欠也顿时止住了。 刘识见彭瑾青丝散落,双臂半伸,凤眸圆睁,全是惊愕,樱唇微启,十分滑稽,顿时忍不住笑了,如天空一般沉郁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吓到你了?”刘识放下手里的文稿,站起身来,走到床前,在床边坐下。 彭瑾立刻回魂,做回温柔沉静的淑女,不着痕迹地往一旁躲了躲,摇摇头,说:“没有。只是,有些惊讶罢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掩饰自己,和谐与刘识的“夫妻”关系,彭瑾越来越得心应手。 刘识笑道:“回来的有些时候了。看你在熟睡,就没有吵醒你。要不要下来走走?” 彭瑾点点头,拢好了外衣。 刘识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彭瑾犹豫了瞬间,最终选择接受刘识的好意,伸手扶了上去。 双手接触,彭瑾只觉得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温厚有力,虎口处还有不薄的茧子。 只有长期练武使兵器的人,才会拥有这样的双手。 彭瑾默默地想了想,依旧觉得刘识选择走仕途而不是武举,有点自己为难自己。 虽然上午在书房翻看刘识平日的习作时,哪怕她于古文不熟,也看得出刘识满腹锦绣。但是诚意伯府位列勋贵,虽然式微,但人脉尚在,若是刘识走武举,建军功,会比走仕途相对容易许多。 不过,这是个人的人生抉择,旁人也不好过多干涉,哪怕是夫妻也不行。 更何况,她和刘识算什么夫妻。 彭瑾掩了心思,走到窗前,借机自然大方地收回手,推开了窗子。 外面天色阴沉,彤云密布,一派风雨将至之象。 “几时了?”彭瑾轻声问。 “大约申时三刻。天色阴沉,所以显得晚一些。”刘识朝外看了一眼,一边回答,一边随手收起了桌上的文稿。 彭瑾扫了一眼,随口问道:“新作?” 刘识手下的动作顿了顿,很快又随意笑道:“不是,是誊写的乡试的答卷。午后去周府拜访大人时,写出来给大人点评的。” 彭瑾一时好奇,这答卷到底写得有多差,才会名落孙山? “我能看看吗?”彭瑾涩然问道,她的水平其实只能粗通古文罢了,远远够不上点评刘识的乡试答卷。 刘识愕然,一时没有回答。 “不方便?”彭瑾有些失望,但并不太在意,自我解嘲道,“那就算了。科考文章,是不太适合随意流传。” 刘识失笑,重新展开了文稿,笑着解释道:“哪里是不方便。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想要看。” 以前的彭瑾,好像除了她自己的哀怨痴缠,别的一概都不关心,哪怕对象是她主动求来的夫婿。 说话间,刘识就把文稿递给了彭瑾。 彭瑾涩然一笑,落落大方地接了过来,借着窗口的光亮,翻阅浏览。 最上面的是八月初九第一场试的答卷,一首以孟子中的王好战为题作的五言八韵诗,四首取材于经义的五言八韵诗,还有三道四书题,四道经义题。 接着是八月十二第二场试的答卷,以诗经中的敝笱为题,作的诏、判、表、诰各一道。 最后是十五日第三场试的答卷,是五道时务策,结合经学理论对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 每一张答卷上,都有周翯的朱笔评点,所涉内容琐碎,所作评点犀利。 即使彭瑾是个外行人,只能看得一知半解,但也觉得刘识答得四平八稳,又有见地,且文采不俗。 这样的答卷都落榜了,可想而知,榜上有名的那三百六十六个人答的得有多好了! “远见卓识,文采不俗。”彭瑾感叹道。 这可比后世的高考难多了! 被妻子夸赞,刘识心底还是愉悦的。 不过转念想到周翯也对这份答卷颇为满意,先前的沉郁再次袭上刘识的心头。 “此份答卷,虽然未必能得榜首,却也不应该落榜啊?评议中肯,构思独到,颇有文采,历次乡试,能出其右者也不得许多。”周翯看完文稿,费解地感叹,“即使因主审官个人喜好不同,有所偏颇,得不到好的名次,但也不至于名落孙山啊。难道此次乡试,卧虎藏龙,有许多无名才子?” 又想到上午在枫露斋小聚时,汪其真借着两人独处的空当,那句大有深意的劝慰:“此次乡试落榜,未必不是好事。你且等着,说不定,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刘识不解,想要问清楚,汪其真却已经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明显不想再谈此事。 刘识识趣,不再追问,免得汪其真为难。 难道,真是山雨欲来? 才这么想着,阴沉的天空中一道明亮刺眼的闪电划过,霎时间照得天地间如白昼一闪而过,紧接着彤云深处一声闷雷,震耳欲聋。 彭瑾被惊了一下,手一抖,下意识地覆上小腹,手里的文稿差点散落在地。 刘识也被震回了心神,忙安慰一旁脸色一变的彭瑾:“没事没事,不过是电闪雷鸣罢了。你没事吧?” 彭瑾长舒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笑道:“没事。只是一时没防备,被惊了一下。” 天色愈发地阴沉,远处不时有闪电划过漆黑的天空,伴着轰鸣的雷声。狂风渐起,吹得院子里的草木不住地摇摆、倾伏,呼呼作响。 彭瑾放下文稿,蹙眉道:“只怕会有一场大雨。” “对啊。”刘识抬头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天色,低声叹道,“秋季暴雨,真是反常。” 话刚落音,就有豆大的雨滴落下,砸在地上,咚咚作响。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惊叫着,跑来跑去地收拾东西、关闭门窗,落得一身秋雨。 很快,雨滴成了雨柱,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直直地砸落在屋檐、树梢、地上。 瓦缝间很快漏下成串的雨珠,在屋檐上挂起了雨帘。 狂风越来越盛,夹杂着硕大的雨滴,直扑向屋檐、窗户,寒凉一片。 “进去吧,别着了凉风。”刘识见风雨越来越大,忙关上了窗户,隔绝了外界的无限寒凉。 孕妇伤风感冒,用药忌讳,最是伤身,于胎儿也极为不利。 彭瑾忙退回到屋内的美人榻上坐下,又在腿上搭了一条薄被。 刘识已经点燃了蜡烛,烛光摇曳,屋内,如春宁静温暖。 第033章 传唤 一夜暴雨未歇。 清早,彭瑾在淅沥潺潺的雨声中醒来时,身边空荡荡的,被褥已经没有了温度。 刘识早就起来了。 云雾守在外间,听见动静,忙打帘子走了进来,服侍彭瑾梳洗。 一个模样中等,梳着双丫髻,穿着青色衣裙的丫鬟跟在后面,垂眉顺目。 彭瑾已经下了床,正在披外衣抵御秋雨的凉意,见状,打趣笑道:“福生嫂来了。” 青衣丫鬟顿时红了脸颊,忙给彭瑾施礼问安,“见过奶奶!奴婢可当不得奶奶这一声‘福生嫂’。” “这有什么当得当不得的。”云雾笑着凑趣,“难道你八月二十六不要嫁给福生大哥?不过是提前两天,咱们改了称呼罢了!” 福生嫂的面颊更红了,能滴出血似的。 待嫁的姑娘说起未来夫婿时,总是脸皮薄得很。 “这都多亏了奶奶的恩典!”说起自己的亲事,福生嫂眼圈也红了,忙要跪下给彭瑾谢恩。 彭瑾虚扶了福生嫂一把,笑道:“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儿,也值得下跪拜谢。” “对奶奶来说,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儿。可是对福生哥来说,就是救命的大事!若不是奶奶给的银子,奴婢的爹娘肯定会继续和公公婆婆吵闹厮打,指不定会闹到什么程度。到时候,奴婢的名声坏了,别说是成亲了,只怕我和福生哥这辈子连面都不能见上一次了。” 福生嫂眼里水光涟涟,哽咽道,“更何况,那哪里是几两银子!奶奶的大恩大德,我们夫妻俩一辈子都难以报答!” 三奶奶不仅亲自保媒,借了银子给福生哥下聘礼,更是大方地给了她一百两银子添妆。 谁家的主母,随手一赏,就是上百两银子的。 她可不是云雾这样的心腹大丫鬟。她不过是揖翠院里一个寻常的使唤丫鬟罢了,平日里都没有资格凑到三奶奶跟前。 谁承想,在卖女求财的爹娘,差一点因为临时变卦索求更多的聘礼而毁了她的名节、一生时,三奶奶派了云雾出面,拿着银子,硬生生砸得她爹娘乐呵呵地履行婚约,同意把她嫁给了情深意重的福生哥! 好日子就定在八月二十六。 彭瑾见福生嫂一脸的感激,心里也颇为感叹,她原本并没有注意到谨小慎微到被人忽略的福生嫂,更别提把她划归到可以培养的心腹人选里了。 谁承想,就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在刘识落榜引起的动荡中,坚决拒绝向大奶奶王氏派来刺探消息的人透露揖翠院的情况,还因此落得一顿奚落训斥。而事后,福生嫂也没有以此邀功,反而一如既往,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所以当云雾说起福生嫂的遭遇时,彭瑾当机立断,伸手帮了她一把,把她划归到云雾、小梅一类,栽培启用。 “那就好好当差!”彭瑾笑道,“不听小丫鬟们说起,还不知道,你梳得好头!正好先前打发人出揖翠院的时候,梳头的丫鬟就在其中。从今后,你就做我屋里头的梳头娘子吧!” 一声“娘子”,把福生嫂喊得面色更加羞涩绯红。 “奴婢遵命!谢奶奶提拔!”福生嫂红着脸颊,即刻走马上任,扶了彭瑾在妆镜台前坐下,仔细地给她梳着一头青丝。 云雾捧着装满头面首饰的匣子站在一旁。 “奶奶要梳什么发式?”福生嫂一边梳着头发,一边问,还不忘记给彭瑾解释各种发髻,“堕马髻显得人娇弱堪怜,灵蛇髻多变轻灵,福髻显得高贵端庄” 彭瑾仔细听了,笑道:“就簪花高髻吧。” 既端庄大方,又中规中矩。 很符合诚意伯府三奶奶的身份。 “那就戴镶玉头面,簪牡丹绢花吧。”福生嫂笑道,“既贵重,又清雅,很适合奶奶的身份。” 出身翰林之家的千金小姐,嫁的又是案首公,自然不能浑身披金挂银的,俗气! 彭瑾点点头,任由福生嫂安排,笑问道:“你对于这些,倒是颇有研究。” 一旁的云雾,一边挑选头面绢花,一边笑道:“福生大哥可是宝华楼的匠师,如今正跟着大师傅学习,眼光能差得了?” 意思是,福生嫂在首饰妆扮上的手艺,多半受益于她的未婚夫。 福生嫂的面颊又红了几分,嗔怪地瞪了云雾一眼,却抿唇没有说话。 虽然意外得到了奶奶的青睐,但是比起云雾这样娘家陪嫁的心腹大丫鬟来,自己还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福生嫂摆得正自己的身份。 彭瑾对着镜子里的福生嫂,满意地点点头。 梳完头,彭瑾挥退了福生嫂,由云雾服侍,穿好外衣。 浅紫色缠枝暗纹的衣裙,用靛青色十字纹的腰带于肋下束住,腰间悬着一块雕花暖玉用来压裙。 映衬着簪花高髻,玉珠流苏,整个人十分端庄清雅。 彭瑾对着影子端详一周,满意地点点,踱步到窗前。 淅沥的秋雨依旧未停,秋风携着凉意吹进屋内,让彭瑾忍不住哆嗦一下。 云雾便从衣柜里,拿出一条玫瑰二色金银线的披帛给彭瑾披上,关切道:“小姐小心着了凉。” 彭瑾拢了拢衣服,往后退了两步,盯着外面的唰唰的秋雨,脸上已然不见了先前温和微笑的模样,肃然问:“三爷呢?” 云雾也收起了福生嫂在时的愉快欢乐,郑重回道:“天刚亮就去了前院外书房。是刘铸大管事亲自来请的,说是老爷传唤三爷。” 彭瑾顿了顿,问:“外院,咱们有没有得用的人?” 云雾苦笑一声,回道:“咱们揖翠院以前向来是自扫门前雪。” 而且还总扫不干净。 彭瑾蹙眉,没有可用的人,就没有办法打听前院的情况。 看来,只能等刘识回来再旁敲侧击地问他了。 “你留意着点,前院可是伯府的重中之重,任何一件事都可能关乎整个伯府的盛衰存亡,少不得人。”彭瑾郑重吩咐。 “奴婢一会儿就去办。”云雾一边回答,一边觑着彭瑾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福生嫂跟奴婢说,她今早进府的时候,听见了些闲言碎语。” 第034章 流言 “无稽之谈!”彭瑾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面色凶狠,捂着自己的肚子,咬牙切齿,“三爷的乡试落榜,跟我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不详之子,阻碍父运,这人何其歹毒!竟然拿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做筏子,来恶意中伤诋毁别人! 云雾慌忙上前扶住气得发抖的彭瑾,一边为她抚背顺气,一边急声安慰道:“小姐别急,孩子要紧!您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才真是中了那些小人的奸计!” 才刚说完,云雾立刻呸声道:“啊呸呸呸!小姐福寿绵长,小主人康健聪慧!” 她原本是怕小姐从别处乍一听闻这个谣言,激动气愤伤了身体,所以才委婉地提了两句,谁知道小姐的反应会这么大!早知道,她就不提这一茬了。 云雾悔得肠子都青了。 彭瑾一肚子的气,被云雾这一闹,消去了不少。 深吸几口气,先稳住了心神,彭瑾在窗前的绣凳上坐下,招呼云雾倒了一杯温开水,一饮而尽,这才觉得飙升的血压暂时降了下来。 “你说得对,我要是因此生气,伤了自己和孩子,才是中了她的奸计,蠢不可及!”彭瑾静下来心,不难想象是谁如此恶毒,用孩子来恶心、伤害自己。 “看来,表小姐近日闲得很,没事儿就只盯着咱们揖翠院了。”彭瑾冷笑,“既然她这么闲得没事做,那我们就好心帮她一把,给她找点事!” 即使刘识的落榜再让诚意伯府里的一干人失望,但是上至老太太闵氏、夫人崔氏、伯爷刘克竟,下至刘识的兄弟姐妹,各位妯娌,肯定不会有人以伯府的子嗣来恶意诋毁中伤,还如此地浅白拙劣。 只有一个人除外。 那就是一心想要嫁给刘识的闵柔。 因为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挡了闵柔的富贵路! “今天别再拘着青芽,让她去趟荣寿堂。看看是不是咱们挡了这位表小姐的路,惹了她不快,竟然恶毒地传出这种流言。最关键的是,探探老太太是否知情。”彭瑾吩咐。 云雾担心地问:“可是,青芽是老太太的人,未必肯帮着咱们。这万一要是弄巧成拙要不,还是奴婢找个借口,亲自去荣寿堂一趟吧。或者,小梅也行。” 在昨天的任务中,小梅表现得很出色,算是初步通过了彭瑾的测试。 彭瑾摇摇头,说:“这个时候,谁去都不如青芽去有用。青芽是老太太安排进来的人,又知恩图报,派她去,老太太才不会起疑,说话做事才会顺从真心。再说了,三爷落榜这样大的事,青芽不去跟老太太汇报情况,才惹人侧目。” 昨天是为了稳住局面,也要考察各人的表现,彭瑾才让云雾用各种各样的差事把人都拘在揖翠院里。现在摸清了院子里的情况,自然就不需要再把人都困住了。 “更何况,咱们又不要青芽去打探是什么,只是询问她给老太太请安的日常,表达自己的一片心罢了。”彭瑾嘲弄地一笑,说,“为了表小姐,咱们老太太可还病着呢!这秋风秋雨的愁杀人,做晚辈的问候一声,是本分孝顺。” 早饭后,青芽趁着送食盒的工夫,悄悄溜去了荣寿堂。 一路上,青芽专拣僻静的小道走,还拿伞遮面,生怕给人看到,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样子。 虽然老太太于她有救命之恩,但她现在是三奶奶院子里的人,三奶奶又待人和善,她这样去通风报信,总觉得于心不安。 青芽惴惴不安地到了荣寿堂,请了守门的小丫鬟代为通禀。 不一会儿,珍珠亲自出门迎接,笑着揽上青芽的手,亲热地说:“青芽妹妹来啦!老太太都念叨你好几回了!” 刘识落榜的消息,闵氏一早就得到了。因为有闵柔这步棋,所以闵氏对刘识落榜后揖翠院的动静十分在意焦急。 但谁知道昨天一整天,揖翠院的大门都关得紧紧的,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闵氏只能干着急。 这不,一听到小丫头通禀青芽来了,闵氏立刻打发了珍珠赶紧把人带进去。 青芽进了正房,转过珠帘,在东次间拜见了闵氏。 “奴婢给老太太请安。”青芽屈膝低声道。 坐在榻上的闵氏,忙坐直了身子,微笑着招手道:“好孩子,快过来。你可有些日子没来荣寿堂了。” 态度和蔼亲切,如同对待嫡亲的晚辈。 可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青芽直起身子,上前两步,依旧恭敬地立在下首,等待闵氏的问话。 她虽然耿直过了头,但是并不傻,分得清楚了闵氏是真情还是客气。 闵氏显然也满意青芽的这份乖觉,笑道:“这秋风秋雨的,路上淋坏了吧。” “撑着伞,没淋到。谢老太太关心。”青芽一如既往地恭顺,问候道,“老太太这两日身体可安好?” 前两日,刘识请了方神医来给闵氏诊脉,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事。 想到刘识的不顺从,闵氏的脸色寒了一分,语气也有些冷淡:“年纪大了,各种各样的小毛病就都来了,一时半会儿的哪里能好!” 刘识和彭瑾想要赶走闵柔,那就好好地等着吧! 她这一身的病,还不知道要养到什么时候呢! 青芽听出了闵氏话里的不悦,却不知道是为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笨嘴拙舌地关心道:“老太太要保重身体。” 闵氏见青芽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憨傻劲儿,心情愈发不好了。 要是青芽机灵得用,她哪里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工夫帮闵柔! 闵氏心气不顺,连样子也懒得装了,直奔主题,问道:“昨日榜文下来之后,揖翠院里有没有什么不寻常?” 青芽诧异,愣愣地摇摇头,说:“没有。昨日跟平时一样,大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闵氏不信,追问道:“三奶奶没有说什么?三爷可是落榜了。” 三奶奶又不是势利泼妇,怎么会因为三爷落榜就闹僵起来! 不但如此,三奶奶甚至还特地吩咐大家像平日一样,各司其职,不得乱说话惹了三爷不悦,否则就撵出去! 甚至,三奶奶还陪着三爷在院子里的藤萝花架下用午饭。 大家都说,三奶奶这是安慰三爷呢! 青芽摇摇头,老老实实地答道:“没有。三爷和三奶奶高高兴兴的,在院子里的藤萝花架下用了午饭。傍晚下雨的时候,两个人还在窗前有说有笑地赏雨呢!” 这怎么可能! 闵氏犹然不信。 落榜这么大的事,竟然对刘识和彭瑾两人没有任何的影响! 要知道,刘识之前可是院试案首,是解元公呼声最高的人选之一!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不见这府里的上至主子,下至粗使丫鬟,都在怯怯议论,惋惜不已吗? 刘识和彭瑾两个当事人还有说有笑,在藤萝花架下畅意用饭,该说是这两个人心大,还是故意做出来迷惑人的? 闵氏心底思量半晌,赏了青芽几块糕点,道:“你先回去吧。留意着揖翠院的动静,有什么事就过来禀报一声。三奶奶如今身子重,最是金贵,别因此小两口闹别扭,伤了孩子。” 最重要的是,看看有没有什么空子可钻,借机把闵柔送到刘识跟前。 当然,这种话怎么可能和耿直的青芽明说。 虽然觉得闵氏说的情况不可能出现,但青芽还是恭敬地应诺。 刚退到门口,正要跨过珠帘,闵氏突然扬声问道:“你昨日怎么没来?” 第035章 探问 “她说昨日揖翠院里换季捣腾陈设,大扫洒。因为之前撵了一批人出去,人手不够,每个人都忙得很,所以根本没空出来。这话,你信几分?”闵氏斜靠在缠枝宝相花的大迎枕上,眼神微眯,问侍立一旁的闵柔。 闵柔咬牙暗恨,语气不善地揣测道:“肯定是假的!谁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有心情捣腾屋子!老太太,您可别被青芽骗了!这丫头表面上看起来忠厚老实,指不定早就被彭瑾收买了,合着伙来骗您呢!听说揖翠院里最近发赏钱很大方,昨日还给了一个使唤丫头百两银子的添妆!都说钱帛动人心,难保青芽不心动背主!您对她可有救命之恩!您可得防着自己别养了一头白眼狼” 打从替闵氏煮茶水回来,恰巧在珠帘外听到青芽说刘识和彭瑾有多么恩爱,她的一颗心就跟着火似的焦躁愤怒!连带着把传话的青芽也恨上了! 彭瑾不是省油的灯,青芽也不是什么好货,竟然帮着彭瑾说话! 还有没有立场!知不知道谁才是她的救命大恩人! 没有外人在场,闵柔激动之下,泄起私愤来,愈发肆无忌惮,都指名道姓地和彭瑾杠上了。 闵氏微眯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看着闵柔的眼神有不掩饰的不耐和厌恶。 闵柔心里一惊,下面的话就都被吓回了肚子里,垂目立着,小心翼翼。 晾了闵柔半晌,闵氏才开口教训道:“就你这点出息,一辈子也别想斗过彭瑾,更别想让叔彦多看你一眼!” 男人落了榜,就落脸子要死要活的,哪个男人看得上这么势力的女人! 蠢! 跟彭瑾根本就不是一个段数上的! 不然,自己哪需要这么费劲! 闵氏连叹几口气,用手扶额,心累极了。 闵柔慌忙讨好地转到闵氏身后,用手指轻轻地替她按摩揉捏。 闵氏舒服地吐口气,闭上眼睛,放松地仰靠过去。 彭瑾再好有什么用? 又不会做她的应声虫! 闵柔再差,至少听话,好掌控。 “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彭家对伯府大有用处,你别妄想把她赶出去,独霸叔彦。最多,许你个平妻贵妾。别的,你别妄想,也别自作主张!” 闵氏说到最后,话里的警告意味十分明确! 她是想要重新掌握大权,好重夺风光,也好帮扶日益艰难的娘家一把,但那是要以不损害伯府的利益为前提的,否则她从崔氏手里抢回个烂摊子又有什么用处! 闵柔瑟缩一下,想到自己利用金珠留给她的人,散布谣言中伤彭瑾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地一阵后怕。 不过,只要能扳倒彭瑾,达成所愿,她担点风险又算什么。 反正她于闵氏有用,出了事,闵氏不会不替她兜着的。 至于被查出来的那些人,不过是些小卒子罢了,金珠手里又捏着她们的把柄,不怕她们上窜下跳地攀扯她。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这么想着,闵柔定下心来,安心服侍闵氏。 揖翠院里,彭瑾也正笑盈盈地在抱厦问青芽话。 “听说刚才你去荣寿堂给老太太请安了。难得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也不枉老太太救了你一场。”彭瑾开门见山,让青芽没有借口谎称自己去了别处。 立在下首的青芽,闻言顿时浑身一紧。 瞒着三奶奶去探望老太太,不知道三奶奶会不会生气发落她,甚至是把她赶出揖翠院。 青芽近日在揖翠院过得舒心,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点未来好日子的影子,可不想因为这事被撵了出去。 不过,三奶奶说自己知恩图报,又笑意盈盈的,似乎并没有因此而生气。 青芽忐忑地应了声“是”,木偶一样地垂手低头立着,不敢随意说话,随便乱看。 彭瑾把青芽的紧张看在眼里,有意缓和气氛,关心地问道:“老太太身体近日如何?老人家身子骨不好,这秋风秋雨的,别再犯了病。” 说罢,还体贴地指了一个矮凳让青芽坐下回话。 气氛太过紧张,可对自己打探消息不利。 青芽犹豫了片刻,才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却半边臀部微抬,不敢大喇喇地坐实了。 三奶奶温柔大方,对待大家比以前更加和气,可她却反而不敢像以前一样整着脸,随心所欲。 看着榻上坐着的那个高髻华服的三奶奶,清雅明丽又端庄贵重,青芽不由地生出一股敬畏来。 这和对老太太的感激和惧怕又有不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眼前的人矜贵持重,不容亵渎。 青芽不善于掩藏自己的情绪,心里想什么,脸上就都表现出来了。 彭瑾见状也不说破,刻意安抚,只是吩咐云雾递了杯滚烫的热茶给青芽。 “秋季寒凉,又风吹雨淋的,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别着了凉。”彭瑾微笑道。 青芽忙起身接了,口中称谢。 虽然依旧显得木讷笨拙,但是越来越知趣识分。 青芽小口地啜了一口热茶,顿时觉得打喉间肠胃流过的暖流,让自己浑身上下暖和了不少,一颗忐忑的心也暂时安稳下来。 想到在荣寿堂时,老太太虽然对她句句关心,但却让她湿着衣服站着回了半天话,没有一口热茶,只在打发她时赏了几块冷硬的糕点,青芽心里有点酸酸的。 不过,那只是瞬间的失落罢了,很快青芽就劝自己,老太太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这条命都是老太太的,只不过湿着衣服站了一会儿,有什么大不了的! 彭瑾见青芽微垂着头,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又松,也不追问她,只是又问了一遍:“老太太近日可好?” 青芽这才想起彭瑾先前的问话自己还没回答,慌忙站起来,回道:“老太太一切都好。”顿了顿,又说,“但是,老太太说,还得养上一段时日。” 三奶奶真关心老太太!真孝顺!自己还没痊愈呢,就担心老太太会因为突降的暴雨而身体不适! 青芽心底感叹。 不过,老太太也心疼三奶奶! “老太太也记挂着奶奶呢。”青芽又补了一句,“奴婢回来时,老太太还特意嘱咐奴婢,奶奶怀着孩子正是金贵,这段时间要小心仔细伺候。” 至于老太太说的要留意着三爷和三奶奶别闹了别扭,青芽觉得自己不用传达了。 三爷待三奶奶温声细语,三奶奶待三爷温柔体贴,他们两个人才不会闹别扭呢! 还得养上一段时日? 是说闵柔还得留在府中一段时间吗! 那正好! 这样她才有机会出手,让闵柔明白,有些人不是能随便乱诅咒的! 谁敢伤害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就敢豁出命去还以颜色! 既然闵氏还关心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就不会伙同闵柔干这么下作的事。 正好,等东窗事发,看闵柔怎么为自己辩解,看闵氏又如何甘心为一个自作主张,脱离自己掌控的人开脱! 彭瑾挥退了青芽,招了云雾近前,低声道:“仔细盯着闵柔的行踪,我自有用处。” 云雾肃然领命。 第036章 花样 刘识回到揖翠院时,已经快晌午了。 想到父亲絮絮叨叨的一早上,话里话外都是在责备自己没有用心温课,如今落了榜,丢了诚意伯府的面子,害得他也没脸面对那些前两天还羡慕他养了个好儿子的同僚,只能请了假,窝在家里避风头。 才从外书房回来,就又被母亲着人叫去荣安堂,又是一番絮絮叨叨看似宽慰实则指责的训诫。 还有那些前两日还点头哈腰地讨好自己的下人,如今也换了一张脸,顺而不恭。 对于这个家,刘识愈发地失望了。 大概,只有彭瑾,不论自己显达还是落魄,都会真心诚意地陪着自己,开解自己。 这么一想,刘识的脚步匆促起来。 打帘子的小丫鬟远远地见刘识走过来,慌忙屈膝问安,一早地打起了帘子。 也只有揖翠院,还如同往日一样的秩序井然、安宁祥和,没有因为他的落榜而改变分毫。 刘识怀着感叹,进门就见彭瑾正伏在榻上的小几上,执笔画着什么。 虽然彭瑾的画技一般,远不如她的字写得漂亮出名,但在闺阁之中,也算得上是上佳。 岳父彭永新可是当朝有名的书画大家,专攻淡墨山水,与擅长青绿山水画的大家柳旭之齐名,自己书房里张挂的雨后空山图,就是翁婿第一次见面时,岳父赠给自己的见面礼。 同时,岳父还兼善人物花鸟,彭瑾嫁妆里有一幅已故岳母的画像,纤毫毕现、栩栩如生、音容宛在。彭瑾珍而重之地把它收藏在拔步床的暗格里,不时拿出来,对画暗自垂泣。 不过最近,倒没有见到彭瑾把它拿出来感伤过。 大约是有了孩子,心灵有了寄托,不再像过去一样沉浸在岳母早逝的自责和悲伤里。 刘识心里转过千般念头,脚步停在榻前,倾身察看。 彭瑾早在小丫鬟向刘识请安时就收了笔,朝刘识温暖一笑,轻声道:“你回来了。”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问候,刘识却觉得心里暖暖的,被父母责备训诫带来的沉郁,一下子都消散了。 别人因落榜再嫌弃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在意的总会温柔以待。 不论走得多远,走得多累,总有一个人守在那里,温柔静待,微笑迎接,让他的心变得踏实、安稳、轻盈。 “嗯。你在画什么?”刘识说着,在小几的另一侧坐下。 彭瑾把画了一半的图样给刘识看,笑道:“玉佩的图样。昨天收拾的时候,我看你有几套冬衣没有合适的玉饰,闲来无事,就自己画花样,挑几块原玉,准备送到宝华楼去雕琢,做成玉佩给你压衣。。” 彭瑾的话就如拂面的春风,吹开了刘识心田上深埋的百花,一霎时姹紫嫣红,春色无边。 “你看看怎么样。”彭瑾说完,做羞涩垂首状。 在刘识面前,还是得收敛一点,免得一下子变化太大,惹刘识生疑。 毕竟成亲小三年,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刘识对原主肯定非常了解。再加上刘识智慧多谋,又因自由被家人忽略,为人敏感,难保他不会看出什么异样来。 彭瑾不知道,云雾早就无意间替她解决了这个隐患,不论她变化多么大,刘识只会猜想她是回到了他未曾见过的小时候的模样——聪慧果敢,并且为之欣喜。 彭瑾的羞涩、脉脉含情,像是一阵温柔的清风,拨动着刘识的心尖儿。 刘识突然很想亲近彭瑾。 而他也这么做了。 当刘识的手突然握上来的时候,彭瑾差点尖叫起来,浑身僵硬,强忍着才没有立即甩开。 这个刘识在搞什么?! 好好地说着话,怎么就突然间手就握了上来! 感觉到手里握着的柔荑一下变得紧张僵硬,刘识体贴地松了松手,改为轻覆在彭瑾的小手上,说:“谢谢!” 语气诚恳,面色含笑,如秋之朗月。 彭瑾提着一口气,总是不习惯这样亲昵的接触,所以她借着刘识减少了力度,忙把手抽了出来,拿起帕子装着拭汗,半遮了面,佯羞道:“你同我还这样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温软的小手脱离了掌控,刘识有刹那间的失落,但是彭瑾羞涩含情的样子,又让他心底的失落一扫而空,一片月朗花好。 刘识心里感叹着自己的好运,双手拿起彭瑾画的玉佩图样,仔细看了起来。 丛石幽兰,疏朗雅洁,一派高士遗风。 中规中矩,很漂亮,也很适合他。 “我很喜欢。”刘识言笑晏晏,好心情表露无遗,“你的山水画不能继岳父之志,花鸟却颇得岳父真传,栩栩如生,风姿天成。” 彭瑾螓首微垂,嘴角轻扬,看似一副得了丈夫欢心的喜悦娇羞模样,其实心里却在呐喊,该怎么化解眼前这样暧昧尴尬的局面。 她做不到把刘识当做真正的丈夫看待,这样的温情的夫妻相处,原主求之不得,对她来说却是煎熬。 云雾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 “三爷,奶奶,午饭提回来了。” 彭瑾松了一口气,觉得云雾真是可爱极了,几次三番地化解尴尬的局面,救她于水火煎熬之中。 刘识却觉得颇为遗憾,脸上的失落毫不掩饰。 看得彭瑾突然有点小孩子恶作剧后的快、感,心底忍不出发出得逞后的笑。 两个人就把午饭摆在榻上的小几上,相对而坐,愉悦地用了饭。 饭后,刘识应了汪其真的邀请,出门参加同窗举办的一个诗会。 彭瑾便找了小梅来,把上午画的花样子递给她,吩咐道:“这是三爷极为喜欢的玉佩样式,正琢磨着雕琢来佩冬衣。这件事,想办法悄无声息地传给荣寿堂的表小姐听。千万不要留下把柄,也不要惊动老太太。” 这是通过考验后的第一桩差事,小梅极为重视,仔仔细细地把图样刻在心里,领命去了。 云雾有些担心,看着小梅离去的背影蹙眉道:“不知道小梅能不能胜任?” 其实小姐完全可以自己出手,干净利落。 彭瑾知道云雾担心什么,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三爷落榜都没能让她萌生退意,领的差事还力求做到尽善尽美,自然有她的可取之处。若是这回我们信错了人,那至少也能拔出了暗桩,省得留下后患,将来更加难对付,贻害无穷。” 还有一个原因彭瑾不方便对云雾直言,那就是她叱咤职场多年,小梅这种有野心又有能力的下属她见过的太多了,她是不会看走眼的。 或许小梅的忠诚有待考察,但是小梅的野心和为之坚持努力的毅力简直不要太充足。 云雾点头,笑道:“小姐说的对!” 能争取成功,也能淡看失败,并且于败中求胜,小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第037章 入毂 晚饭前,小梅就回来复命了,难掩激动地小声道:“奶奶,成了!” 彭瑾抬眼,面色淡然,微笑道:“意料之中。你做不成这件事,才会让我诧异。” 小梅顿时激动得脸颊涨红,双手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袖口,奶奶这话的意思,是很相信她的能力吗?! 彭瑾就笑着看了云雾一眼。 云雾会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荷包,递给小梅,笑道:“你自己看吧!” 小梅征询地看了彭瑾一眼,见彭瑾含笑点点头,这才去打开荷包。 云雾嗔怪道:“我难道不是奉了奶奶的命令?你还不信我!” 小梅知道云雾是在打趣她,并不是真的生气,便忙笑着上前挽住云雾的胳膊晃来晃去,娇声道:“好姐姐,别生气,我错了还不行吗。我这不也是唯奶奶马首是瞻嘛!” 彭瑾看着小梅,内心感叹,这要是放在现代职场,又活脱脱一个女强人胚子嘛! 有野心,有能力,还会来事,精于人际关系。 如果再有云雾的忠心,那自己这回可是捡到宝了! 彭瑾感慨的这会儿,云雾已经打开了荷包,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是一块质地上佳的蓝田暖玉,未曾雕琢,纯洁无垢,入手温滑。 小梅先是一怔,接着蹙眉思索一会儿,抬头试探问道:“奶奶是想用这块玉来给三爷雕琢玉佩?” 彭瑾一笑,打谜语似的说道:“是,也不是。” 小梅低头沉思片刻,突然抬头雀跃道:“奶奶的意思是,对外说这块玉是用来给三爷雕琢玉佩的,好诱敌深入,其实它另有用处?” 真是聪明! 这样的话,自己就能放心把这件事彻底交给小梅去做了。 彭瑾点点头,快慰地说:“只要你处理得当,这块玉就是给你的奖赏。” 小梅激动得眼里泛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线都颤抖起来:“谢谢奶奶!谢谢奶奶!奴婢一定竭心尽力,不辜负奶奶的期望!” 这块蓝天暖玉,质地上佳,价值在百两之上,都抵得上她好几年的月钱了! 当然,对小梅来说,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彭瑾肯把这件事完全交给她,那是打算把她培养成云雾那样的心腹丫鬟了。 要知道,云雾年纪大了,放出去是早晚的事,若是她这件事办得妥当,必然会被提拔,作为接替云雾的最佳人选之一,前途不可限量。 她可是揖翠院里,第一个接受彭瑾考验,并且顺利通过的人! 虽然很多人都觉得刘识落榜后,揖翠院会回到一年以前的落魄卑微,不值得守着,但是小梅看得远,刘识能得案首,就绝对不会止步于秀才。 更何况,即便是刘识此生在科举上再无寸进,单是靠着彭瑾丰厚的陪嫁,也足够揖翠院的一干人等过得一生富足了,更别提还有彭家父子对彭瑾的贴心宠爱、不时帮扶了。 彭瑾大病一场之后,极为体恤下人,打赏很是丰厚,在揖翠院里尽心当差一年,说不定得有在其他院子当差一年一倍的收入。 从南边的小山村来到这繁华的京城,见识到了以前想都没敢想过的迷眼富贵,她可是再也不想回去了。 现在能找到一个稳妥的靠山,挣一个锦绣前程,她有什么理由不紧紧地抓住,放手一搏呢! 小梅的算盘打得极精。 彭瑾对小梅积极而有分寸的表现很满意,若是因此能收获小梅的忠诚,那就更好了。 挥退了小梅,彭瑾吩咐云雾,“仔细盯着点。” 这是要看小梅行事的章法。 云雾了然点头。 晚饭时,刘识差元宝递话回来,说是晚上和同窗宴饮聚会,晚点再回来,嘱咐彭瑾早点歇着,不必等他。 云雾一边伺候彭瑾吃饭,一边叹气:“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三爷还在外头宴饮聚会,还不知道老爷和太太会说什么呢。” “嘴长在他人身上,我们哪能管得住他们说什么。”彭瑾毫不在意,洒脱道,“我们管好自己怎么想,怎么做,就行了!” 她倒是觉得,刘识没有因为一次科考失利就沉郁颓唐、一蹶不振,而是一如既往地按照既定的合适的节奏做事生活,是件难得的是,值得赞许。 若是刘识整日地把自己关在家里长吁短叹,她才看不起他呢! 刘识回来的时候,彭瑾已经睡下了,他怕打扰彭瑾休息,就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在床边躺下,又重新扯了一条薄被搭上。 半夜一翻身,碰到一个温软的东西,彭瑾惊得顿时清醒过来,然后在尖叫出声之前,她终于及时想起来,身边的人是刘识,她名义上的丈夫,躺在她的身边合情合理合法。 长吐一口气,彭瑾又翻过身,面朝里睡去。 不一会儿,困意再度袭上来,彭瑾很快又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看刘识正在换上短打练功服,准备去后花园打拳练功,彭瑾抚上自己平静的小心脏,感叹习惯真是可怕,这才几天的工夫,她竟然已经适应半夜惊醒的时候身边有个陌生人陪伴,早晨醒来的时候,有个人笑着和自己说: “你醒啦。” 声音明媚温暖,如即将初升的朝日;醇厚清雅,如花叶间晶莹的朝露。 彭瑾报以微笑,点点头,闲话家常:“这就去打拳?” 天才微亮而已。 刘识点点头,笑道:“一会儿还要去荣寿堂和荣安堂给祖母和母亲请安,然后还要去国子监上学读书,早点收拾好,免得到时候着急。” 放榜两天后,国子监已经恢复正常,按时教授学习。 彭瑾想了想,招呼云雾进来,伺候自己梳洗。 刘识看了看窗外还未完全褪去的残夜,劝说道:“时间还早呢,你再睡一会儿。” 彭瑾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做什么都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打从摔破脑袋,彭瑾的一切晨昏定省就都被免去了,只要在揖翠院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所以完全没有必要起这么早。 彭瑾摇摇头,下床趿拉上鞋子,随意找了件外衣披在身上抵御黎明的清寒,笑道:“我感觉好多了,也该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了。长辈体恤心疼我,免了我的晨昏定省,我也不能恃宠而骄,身子好了也不去问候一声不是。再说了,这个时候,总得有人面对后宅妇人间的絮絮叨叨。” 刘识一听这话,感动得眼眶一热,心里一片温暖荡漾。 第038章 起疑 以前的彭瑾,遇到事就只知道哭,后宅的琐事一并都落到刘识的头上,搞得他是焦头烂额,疲于应付。他哪里能想得到,有一天,彭瑾会自己清醒成熟过来,主动分担去他肩头的重担,和他一起面对落榜带来的风风雨雨。 刘识上前一步,扶住彭瑾的双肩,动情地呢喃:“玉娘,谢谢。” 可是一句“谢谢”,又哪里能够表达刘识内心的感激和幸福。 所以,刘识双手用力,准备将佳人拥入怀中,耳鬓厮磨,体贴温存。 但是,手下娇躯的僵硬,让刘识止住了进一步的动作,内心沸腾的欢悦也一下子冷却下来。 刘识回想,好像自从他由贡院回家之后,彭瑾一直都对他的触碰十分紧张,浑身僵硬,似乎,是在抗拒他的亲昵。 一次两次的,刘识还没有察觉,只觉得是彭瑾可能是因为羞涩而紧张。毕竟,这样亲昵的夫妻举动,他们除了新婚的那段时间,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了。哪怕是行房,也有点像例行公事。 刘识仔细地回想新婚时仅有的几次牵手亲吻拥抱,那时的彭瑾也会因为羞涩紧张而身体僵硬,然而总会强迫自己温顺地接受,然后很快在他的安抚下,变得柔软起来。 可是,现在的彭瑾,僵硬紧张里,似乎有坚决的推拒和疏离。 就如现在,彭瑾再一次借由整理衣衫,躲开了他扶在肩上的双手: “你先去打拳吧,我梳洗完毕,和你一起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 彭瑾已经在妆镜台前的绣凳上坐了下来,对着镜子里的他言笑晏晏。 刘识回过神来,心里乱糟糟地报以微笑,沉默着出了房门。 一路上,刘识低头默然前行,任由枝叶间的宿雨打湿了自己的衣衫,心里翻腾不息,为什么彭瑾明明待他比以前更加体贴温柔,可是他却感觉到了疏远客气呢? 到底是他因为长期受人冷落而心思过于敏感,还是大难一场之后,彭瑾对他失望了,恨他连累她遭了大罪,差一点失去孩子,所以放弃了对他的感情,心生怨恨,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脉脉温情? 刘识把矗立的木桩又打出了几条新的裂纹,依旧没能理出头绪来。 这可比最难的策论还要难解! 刘识自嘲,以前总嘲笑那些史书上、现实里为情所困的男子,觉得他们一味沉溺于儿女私情,辜负了大好光阴,可惜了一腔的胸怀抱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彭瑾是否疏远了自己,是否还痴情于自己而心慌,失了分寸。 仰面倒在还湿漉漉的石台上,刘识闭上眼睛,任由倦意疲惫和心慌失措席卷了自己。 而已经装束完毕的彭瑾,此刻正立在窗前,对着雨后湛蓝澄净的天空,眉头轻蹙: 刘识该不会是起疑了吧。 要不然,原本还高兴的他怎么会一下变了脸色,又怎么会一言不发地就离开,如此异常。 临行前的那一个微笑,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要多客气就有多客气。 是因为他扶住她的双肩时,她的僵硬吧。还有他想要拥她入怀时,她再一次借由整理衣服躲开了吧。 彭瑾回想刚才的事情,很快找到了刘识面色变化的原因。 她就知道,早晚有一天,刘识会发现自己不再是那个一味地缠着他、只能依靠他的彭玉娘。 爱与客气,除非是傻瓜,才会区分不出来。 彭瑾想通了关键,只觉得头疼,她要怎么假装,才能让刘识觉得她依旧很爱慕他呢。 可是,内心深处,彭瑾很抗拒这样做,欺骗别人的感情,让别人帮扶自己,这是品行的低劣,人格的问题。她若是真的这样做了,那和当初卑劣地欺骗她,让她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怀孕失败的痛苦的简方,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不想成为让自己都憎恶的人! 况且,既然今天刘识能够从她无意间的小动作里察觉到自己的抗拒疏远,那么谁又能保证他日刘识不会发现她是真情还是假意呢! 到时候,只怕伤害更大。 虽然只接触了几天,但是彭瑾觉得刘识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她并不愿意故意欺骗伤害他。 更何况,刘识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 血缘的羁绊,是一辈子的,是深刻不可斩断的。 彭瑾越想头越疼,干脆在窗前坐下,伏在桌子上,把头深埋在臂弯之间。 刘识一进屋,看到的就是彭瑾颓然趴在桌子上的图景。 心里“咯噔”一下,刘识只觉得心里一紧,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彭瑾不会是不舒服吧! 一直压在心底的猜疑烦闷,瞬间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疾步走过去,刘识忙问道:“玉娘,你没事吧?” 也许是因为思绪纷繁,趴在桌子上的彭瑾一时没有想到,玉娘就是她,一时没有抬头。 这下刘识更担心了,伸手扶起彭瑾,脸色焦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彭瑾看着抬头见刘识一脸的担忧着急,恍然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担心自己,忙定了心神,微笑道:“我没事,就是收拾好了还没见你回来,无聊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呢。” 刘识肯定是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吓坏了吧,脸色都白了。 这么想着,彭瑾忙起身,解释道:“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 刘识犹且不信,怕彭瑾只是好心安慰他,忙抬手覆上彭瑾的额头,试了试温度,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说:“还好,没有起热。” 说完,刘识这才想起彭瑾对他接触的排斥,一下子僵在那里,一时手收回来也不是,继续放在上面也不是。 彭瑾见刘识面色尴尬又忐忑,像是做错了事又不好意思承认的孩子一样,十分别扭,不由地好笑,先前心底的沉郁一下子都消散了。 抬手拿下刘识覆在自己额头上的手,彭瑾洒然笑道:“都说了没事,你还不相信我。” 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比谁都在意自己的身体。 孩子在娘胎里若是落下病根,先天不足,一辈子都很难将养得康健活泼。 刘识呆呆地看着自己还被握在彭瑾的柔荑里的手,在彭瑾的娇小和柔软的映衬下,显得特别地宽厚粗壮,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疑虑,什么担忧,一下子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剩下的只有伴着惊愕的幸福,让人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第039章 有异 “云雾,去打了水端进来给三爷梳洗。”彭瑾见刘识罕见的呆呆傻傻的样子,顿时觉得新奇又愉悦。 要等到刘识回过神来主动要水梳洗,只怕还要好等。 刘识被彭瑾打趣的一笑一语,也回过神来,有一瞬间的尴尬,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转眼又是一副公子如玉的温润模样。 如果不是还穿着到处都被宿雨打湿的短打练功服的话。 狼狈衣着,配上一脸的谦和从容,既引人发笑,又愈发地衬托出刘识的风姿来。 彭瑾想,若是搁在现代,有这样一个心诚守正、努力上进、温柔体贴,又偶尔犯傻似的迷糊的男人,她会很想要接触,憧憬着成为他的妻子吧。 但是,经历过那么痛苦的婚姻,又身处三妻四妾才是正常的古代社会,彭瑾已经不敢再轻易付出真心了。 梳洗完毕,借着凉水冷静下来,刘识这才发觉眼前的彭瑾与别日大有不同。 梳着簪花高髻,上堆透粉色牡丹绢花,斜插缀浅色珠玉的步摇,配上一身米黄透红色衣裙,外搭一条蓝色披帛,高髻华服,既端庄明丽,又温婉大方,一扫前几日的娇弱随意,别有一番动人风韵。 以前的彭瑾也会在节庆日里认真穿戴整齐,甚至比这更庄重贵气,可是浑身上下总透出一股弱不胜衣的娇柔,撑不起那份明艳端庄。 明明还是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妆扮,可是总觉得像是换了一个人,气度上千差万别,一双原本楚楚可怜的剪水明眸,竟然无端平添了一抹英气淡然。 刘识想到自己先前的疑虑,不由得洒然一笑,既然彭瑾因为变故而改变了性子,那一时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改变也是正常。 他问自己是喜欢以前的彭瑾还是现在的彭瑾,答案是不用犹豫的,现在的彭瑾自尊自立,聪慧果决,又温柔体贴,几乎满足了成亲之前他对她的所有期待。 既然如此,那他与其在这里纠结怅惘,还不如努力改善两人的关系,让彭瑾再重新温顺地接受他的亲近。 打定了主意,刘识重新从容起来,微笑着打量彭瑾一番,笑道:“比前两日精神多了!果然是好了!” 彭瑾好笑,她还以为刘识满是惊艳地打量自己一番后,会夸赞自己漂亮呢! 不过比这更让她惊讶的是,刘识到底怎么做的心里建设,为什么会在片刻之间就收敛了颓丧疑虑,恢复了往日的淡定从容。 是真正调整好了心态,还是故意装出来给她看的? 这是好事吗? 彭瑾不确定。 刘识却已经笑招呼道:“走吧,别让祖母和母亲久等了。” 彭瑾看了看已经大白的天色,按捺下心底的探究犹疑,温婉一笑,抬步跟了上去。 昨日彭瑾盛装妆扮,原本就是想替刘识分担落榜带来的后宅风雨,谁知道刘识一直到晚上才回府,愣是让她没有出场保护搭档的机会。 彭瑾觉得,既然是搭档,那她承受了刘识带来的庇护,也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还刘识一个安宁的后院。 两人一路分花扶柳,轻声说笑,毫无意外地收获了一众下人的注目和窃窃私语。 这是彭瑾受伤以后,第一次在伯府公开露面。 早听说三奶奶大病一场,完全变了个样子,果断狠厉,又赏罚分明,大方慷慨,一改之前的柔弱可欺。 现在一看,果不其然! 云髻高耸,珠翠点缀,明明言笑晏晏,却自有一股内敛的威严,让人敬畏。 果然是大不一样。 众人都收敛神色,恭敬有礼,不敢再像以前一样轻视怠慢彭瑾。 彭瑾倒是没有在意下人们的变化。 一来,她觉得没有必要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过多的精力,再说别人轻视或是尊重她,不是她在意就能改变的。与其在这上面纠结,倒不如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让别人即使想轻视怠慢,也不敢这么做。 二来,她有更重要的事要思索安排。 怎么了无痕迹地挑起闵柔的嫉妒,让计划顺利实施。 想到清早福生嫂拿着她新画完的图样,还有一块价值千金的古玉,仔细地收在怀里,再三保证会把图样和古玉都亲自交到福生的手上,绝对不会让别人偷看上一眼,彭瑾心里多了一分底气。 重恩之下,她相信本性纯善的福生夫妇,不会食言而肥。 刘识和彭瑾二人到荣寿堂时,朝日已经腾出山岭,光辉晕染了半个天空。 荣寿堂的扫洒丫鬟已经屋内室外,廊间院里,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了,正三三两两地倚靠在抄手游廊上,一边小声地絮叨闲话,一边侍立等候传唤。 有小丫鬟见到二人到来,恭顺地上前施礼问安,前头领路。 却没有再像前几日一样,有人慌忙先一步去内堂禀报。 刘识看了彭瑾一眼,眼神里有担忧和安慰。 彭瑾回以微笑,这种级数的手段,她怎么会应付不来。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屑花心思应对。 两人从容淡然,丝毫没有被轻慢的不快或是悲戚。 倒是跟在后头的小梅,忍不住腹诽抱怨。 直到走到正房门前,才有打帘子的小丫鬟扬声向内禀报:“老太太,三爷、三奶奶来了。” 等到屋内传来闵氏放行的笑语,小丫鬟这才打起帘子,让两人进去。 果然是法度森严,很有规矩! 彭瑾心底嘲弄。 进了正门,转过珠帘,到了东次间,彭瑾这才发现,崔氏竟然也在,不由地诧异。 要知道,自打接手了伯府的中馈,除非必要,崔氏已经很少这么早到荣寿堂来给婆母闵氏请安了。 “孙儿给祖母请安,给母亲请安。” 彭瑾诧异的当口儿,刘识已经俯身下拜问安了,她忙收敛了心神,跟着屈膝行礼,口中温婉而恭敬地问安:“孙媳给祖母请安,给母亲请安。” “免了免了。”闵氏乐呵呵地叫起了两人。 早有小丫鬟搬了矮凳来让两人坐下。 “玉娘今日怎么也来了。”闵氏一脸慈爱地关切道,“身子不好,就该歇着。怎么,你母亲没有免了你的晨昏定省吗?” 后面一句话,却是看着崔氏说的。 第040章 纳妾 也许是当家当得久了,猛然间被婆母闵氏当着小辈和下人们的面责备,哪怕语气再委婉,崔氏都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脸色不由地一暗。 彭瑾却已经站了起来,垂首恭顺地回道:“母亲一向担忧我的身体,早劝我不必如此。只是,长辈们关心体贴,玉娘又怎么好恃宠而骄,轻狂失度。这两日,身上已经好多了,所以今日才和三爷一起来给祖母和母亲请安。” 刘识在一旁笑着接了一句:“先前我也是这么劝她的,可是玉娘不听,非说是孝道不可违。” 说罢,又扭头嗔怪地看了彭瑾一眼,小声笑道:“看吧,我早就劝你,你非不听。祖母和母亲一向体贴心疼咱们做晚辈的,怎么会在意这些。” 彭瑾便转头,对着刘识不好意思地温柔一笑,眉宇间净是深受丈夫恩宠的娇柔和羞涩。 看得侍立在闵氏身边的闵柔,咬碎了一嘴的牙,先前乍见刘识的喜悦早就涓滴不剩了。 有了这一番话语的缓冲,崔氏的面色好看了一些,人也镇定下来,这才回味过来,闵氏刚才是借由问责的话来挑拨自己和彭瑾的婆媳关系,妄图将彭瑾拉到她的阵营里去。 真是妄想! 崔氏咬牙暗恨,面上却又是欣慰,又是忧切地说道:“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玉娘你肚子里有了孩子,合该更小心一些才对。我早就说过,你和娇娘在我心里是一样的,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这是在说,先前彭瑾拒绝惩处金珠时,她不但没有生气,还为彭瑾在一众下人面前撑腰做面子的事。 彭瑾便顺势对崔氏屈膝福身,温婉笑道:“谢母亲关心提点。” 如果在诚意伯府,她非得要选择一个阵营的话,那么肯定是崔氏一方。先不提谁得势,谁又处于劣势,单是闵氏妄图把闵柔塞给刘识这件事,就够彭瑾记恨恶心的了! 刘识可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缺失了父爱的孩子,如何能健康快乐地成长! 不过,有了闵氏这一挑拨,刘识顺势表达了对她的关爱,能够气到闵柔,这算是意外的收获。 人在极端的愤怒之下会失去理智,做一些平常不敢做的事。 彭瑾定下心来,专寻闵柔的破绽。 没有想到,闵柔的破绽还没有找到,闵氏倒是扔了一个炸弹给她。 寒暄过后,闵氏盯着彭瑾尚且平坦的肚子看了看,试探道:“女子怀孕,最是辛苦,叔彦你可得小心着点,别让玉娘累着。前三个月尤其如此,受不得半点颠簸劳累。” 刘识受教,点头诚恳道:“谢祖母提点。孙儿已经嘱咐揖翠院里的众人,各司其职,办好差事,不得惹是生非,气着或是累着了玉娘。这是孙儿和玉娘的第一个孩子,我们着紧着呢!” 最后一句话,多少有了警告的意味。 闵氏一心想着别的事,倒是没有在意,闻言面露失望,又似焦急不知如何开口,看了崔氏一眼。 崔氏会意,可是这种话,她怎么好和儿子媳妇直说。 想了半天,崔氏才开口道:“玉娘,方神医确诊之后,有没有告诉你应该切忌哪些事。怀孕是件大事,马虎不得。” 彭瑾先是被闵氏一番敲打,如今又被崔氏一提点,想到当日方神医的医嘱,哪里还不明白闵氏和崔氏这是打着什么主意,顿时被气坏了! 这婆媳俩是要合谋往刘识床上送人呢! 她收回刚才的话!闵氏和崔氏,她一个也不想搭上! 儿媳妇刚怀上身孕,就着急忙慌地想着给儿子送女人,不想想儿媳妇得多么憋屈痛苦,有这么做长辈的吗?! 还真有! 彭瑾深刻地明白,自己就处在这样一个社会里,以她的一己之力,根本没有办法和闵氏崔氏相抗衡,唯一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刘识的身上。 可是,刘识值得自己信赖吗? 彭瑾看着刘识,忧心忡忡。 “方神医说的跟祖母和母亲说的一样,怀孕生子是一件大事,万事都得仔细,尤其是前三个月。还嘱咐不能吃辛辣的东西,不能熬夜伤神,不能劳累过度”彭瑾只能装作没听懂闵氏和崔氏的问话,杂七杂八地胡乱说一通。 闵柔在一旁干着急,她早得了闵氏的暗示,知道闵氏和崔氏这是商量着给刘识纳妾呢!崔氏为什么会同意,又会选择把谁塞到刘识房里她不知道,但是闵氏这边肯定是想把她和刘识送做堆啊! 接二连三地被刘识打脸,又被闵氏明确告诫不要妄想取代对伯府有利的彭瑾的位子,眼见着伯府已经再难赖住下去了,闵柔早就急得火急火燎了。 只要能留在伯府,继续过锦衣玉食的日子,哪怕让她给刘识为妾,又有什么关系呢?总好过回到闵家,再被那些人当做粗使丫鬟一个呼来喝去,随意作践。 更何况,在伯府有闵氏撑腰,谅彭瑾也不敢对她做得太过分。 一旦她攀附上了诚意伯府,还怕那些曾经欺凌她的人,不跪着求她的原谅吗! 想想那些人在自己面前点头哈腰,只为求着自己从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吃食赏给他们,闵柔就觉得十分畅快! 可是眼见着刘识和彭瑾不上道,她只能干着急,急得心口直疼。 闵柔坚信天下间没有不沾荤腥的猫儿,也相信以她的手段和魅力,假以时日,一定能征服刘识。 可前提是,她得先嫁给刘识,才有机会一展拳脚啊! 刘识和彭瑾两个,这是真不懂呢,还是装糊涂! 闵柔没有了耐心,习惯发号施令的闵氏和崔氏也没有多大耐心陪着刘识和彭瑾打太极。 如今的刘识,是落第的秀才,不值得她们浪费更多的心力去劝服。 而彭瑾再得宠也是出嫁的女儿,她们按照规矩给自家孩子纳妾,彭家那对倔驴父子还能说什么不成! 所以,闵氏呷了一口茶,极为有权威地直接吩咐道:“玉娘如今有了身孕,身子不方便,再给叔彦身边添个伺候的人吧。叔彦一个大男人,身边总得有人伺候起卧。” 这是规矩,也是刘识和诚意伯府的颜面。 第041章 顺势 “成亲之前,你为着自己未来的妻子,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成亲之后,你说你和玉娘鹣鲽情深,又说你忙着课业,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纳妾。这不,玉娘嫁进来小三年,才刚上身孕,我们也一直都没有逼迫你。”闵氏又打起温情牌,慈爱地叹道:“我和你母亲,也是为了你和玉娘着想。玉娘身子不方便,你身边总得有个知冷知热、伺候起卧的人儿!” 一番话说得似乎在情在理,一片慈亲情怀。 闵柔松了一口气,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欢悦激动和紧张忐忑,丝毫没有想到,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当面参与这种纳妾的讨论,听到这些话,是多么地不合规矩。 这简直就是对她的轻视和侮辱! 崔氏也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她开口直接得罪刘识和彭瑾了,等到刘识接受了纳妾,自己再塞个更好的人顶替了闵柔,好好劝慰一番,说不得一向讨厌闵柔的夫妻二人还会回过头来感谢自己一番呢。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自己不心疼,还有谁心疼呢! 崔氏心底自得地感叹。 刘识这才明白闵氏和崔氏那番话的真实意图,顿时寒了一张脸,在彭瑾开口之前,就上前拦道:“只怕要辜负祖母的一番心意了。国子监里最近课业繁重,孙儿实在是无心此事。” “是你无心,还是你媳妇儿无意?”闵氏几十年风风雨雨过来的人了,刘识的这点小心思哪里能瞒得过她。 刘识面色一白,语气却愈发地坚定了,“当然是孙儿无心,这与玉娘又有什么关系。” 闵柔看着刘识心心念念地护着彭瑾,嫉妒得牙根都酸了。暗自发誓,等成功嫁给了刘识,她一定要争取到刘识的全部关注和宠爱,让彭瑾好好地尝尝被打入冷宫的凄惨。 云泥之别,只怕彭瑾这样心气高的人,在这样的悲苦沉郁之中,很快就会香消玉殒了吧! 闵柔想到那样的将来,激动得都想畅快地大笑出来。 接二连三地被刘识回绝,闵氏面色不悦,强压着怒火说:“你一个落第的秀才,又不用着急准备参加明年春上的会试,下次乡试也还要三年后才举行,你有多少功课做不完的!” 这已经是赤果果的轻蔑了,就是因为刘识落榜,闵氏等人才敢如此猖狂,不顾刘识的意愿,强塞人给他。 这和刘识刚参加乡试回来的待遇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彭瑾为刘识不值,摊上这样的家人,真是够倒霉不幸的! 刘识却在这一刻,庆幸起自己打小就被家人忽视,如若不然,只怕这会他早就又气又羞,又惭又怒的,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果这话说给别人听,对方大概会嘲弄自己变态吧,竟然会为此庆幸! 刘识不无自嘲地想。 可是再悲郁愤慨,刘识也不能让闵氏的怒火发泄到彭瑾的身上。 不能为体贴温柔的发妻挣来诰命,让她风光荣宠,刘识已经够惭愧内疚的了,怎么又能让她因为自己的无能失败而无端遭受他人的问难! 是以刘识稳稳地回道:“正是因为此次乡试失利,孙儿才更应该发奋图强,潜心准备,为下一次乡试努力!孙儿现在实在是无心于这些事。” 闵氏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刘识一而再再而三地驳了她的面子,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她这个祖母!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手里没有大权,辖制不了他! 闵氏便恨恨地瞪了闭口装好人的崔氏一眼。 崔氏头皮发麻,闵氏要是真不讲理起来,一个孝字压下来,直接把闵柔塞到刘识房里去,她就是想阻拦只怕也来不及了。 到时候,有了闵柔的相助,她可就落了下风了。 为今之计,只有先劝服刘识接受纳妾,再徐徐图之,更换人选。 崔氏换上了一脸慈爱,状似无奈又心疼地劝慰道:“叔彦,你不能只想着自己,也得为玉娘想想不是。若是真的依了你的意思,传出去还不知道外人要怎么编排玉娘的不是呢!女子善妒,可是犯了七出之条!你也不忍心玉娘为难不是。” 这下直接把彭瑾划到她们的阵营里去了,一块劝服刘识接受纳妾,真是够无耻! 彭瑾面上似有不忍,强颜欢笑,心里却在快速地盘算着怎么借此机会,把闵柔除去。 刘识却没有想到这茬,被崔氏的一番说辞惊到了。他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彭瑾过得舒心、自在,可不是想给彭瑾添麻烦。 崔氏见此,趁热打铁,不给刘识反驳的机会,循循善诱:“再说了,只是添个伺候的人,又不是要你反过来去伺候她,只会让你省出更多的时间来读书,也让玉娘也能够安心养胎。” 说罢,又叹息一声,慈母样十足,感叹道:“也就我和你祖母心疼你们,才想着提前跟你们商量一下。否则直接赐人下去,不管你们喜欢不喜欢,你们又能怎么办?” 长者赐,不敢辞。 刘识还要辩驳,彭瑾却已经站了起来,垂目遮掩忧伤,低声问道:“不知道祖母和母亲可有人选?” 刘识愕然抬头。 闵柔激动得一颗心砰砰乱跳。 闵氏和崔氏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满意。 “我” 闵氏刚一张口,就被崔氏快语截过了话头: “当然是要找个你们自己满意的。毕竟,往后人是要送到揖翠院,伺候你们的。”崔氏一副开明的样子。 闵氏不悦地瞪了崔氏一眼,就算是她想把闵柔塞给刘识,也不会当着闵柔的面提起的。 当着未婚姑娘的面儿,直接说把她送给别人做妾,这是作贱人家姑娘呢,还是表明自己没规矩呢! 闵氏却忘了,留闵柔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在跟前,议论纳妾的事,本身就是对闵柔的轻贱。 “不知道,你们想找个什么样的?”崔氏满面含笑地问。 彭瑾暗哂,做母亲的当面问儿子儿媳想纳个什么样的妾室,也也真是够了! 刘识面色不愉。 彭瑾借机道:“九月二十五是三爷的生辰,儿媳早就想着要送给三爷什么生辰礼物合适了。倒不如,以此为题,祖母和母亲觉得谁合适,就让她们给三爷准备一份生辰礼物,三爷满意谁,就纳谁,如何?” 第042章 歉疚 彭瑾的话一说完,闵柔立刻就窃喜起来,她可是早就打探出来,刘识最近想要雕琢一块丛石幽兰图样的佩玉,连想要使用的原玉品种和质地,她都想办法打探出来了。 这多亏了金珠。 哪怕被贬去了北郊的庄子,金珠依旧给她留了足够的人手来使唤,既好用,又不显眼。而且人手都是金珠的,即便将来被查处出来,她只要把一切罪过都推给金珠,再抱着闵氏的大腿一哭,就能成功把自己洗白白了。 闵氏和崔氏闻言,却都皱了眉,这是不是有点太隆重了,不过是纳个妾而已。 不过,转念一想刘识的倔脾气,好不容易彭瑾松口了,两个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免得节外生枝,鸡飞蛋打。 直到刘识和彭瑾两人告退出来,闵氏和崔氏才恍然,她们俩针锋相对,倒是便宜了这对小夫妻。当时要是直接塞人给刘识,谅他们俩也不敢拒绝。 不过,若是事情重来一遍,结局会改变吗? 只怕还是一样吧。 毕竟,她们婆媳两个,谁都不愿意让对方占到便宜去。 闵氏和崔氏各怀心思地对望一眼,各自端起早就凉了的茶,轻啜一口。 出了荣寿堂的刘识,也是心思沉重,步履飞快,不一会儿,就把彭瑾甩开了几步远。 云雾跟在彭瑾身边,担忧地小声问道:“小姐,姑爷不会是生气了吧。” 毕竟,姑爷为了小姐,顶住老太太和太太的压力,拒绝纳妾。一转眼,小姐自己却同意了,这不是直接打姑爷的脸,辜负姑爷的一片心意嘛! 云雾早知道彭瑾的计划,这会儿却有些犹豫了。 “生气又能怎么办?”彭瑾看得明白,反问道,“若不是我主动应承,你觉得老太太和太太就会轻易放过我们吗?” 云雾想都不想,摇头道:“当然不会!” 两个人都想借机在揖翠院安插自己的人手,为从未停歇的斗法做铺设,哪里会轻易放弃。 彭瑾耸耸肩,摊手道:“那不就得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迎难而上,掌握主动权呢!总好过任人摆布!再说了,瞌睡正好遇到枕头,傻瓜才会拒绝呢!” 正是有了这一桩闹事,她才好不动声色地将闵柔引入毂中,慢慢对付。事后即使闵柔聪明地发觉了什么,也推不到她得头上,她可全都是被逼无奈! “可是姑爷”云雾看了一眼已经停住脚步在前方等待的刘识,吞下了下面的话。 彭瑾叹息一声,如果不是形势所逼,她也不想利用和欺骗刘识。 但是,她不能容忍有人意图伤害自己的孩子! 只可惜,闵柔最大的弱点,就是刘识。 而闵氏和崔氏争夺的,恰巧是对揖翠院的掌控。 只能等到事情顺利了结,她再好好地跟刘识解释吧。 但愿到时候,刘识能够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彭瑾内心祈愿。 只是,刘识和她不一样,是真正地把她当做妻子看待,而不是像她一样的暂且把对方当做不可或缺的搭档,到时候,刘识真的能够理解她善意的欺骗和隐瞒吗? 彭瑾忧心,面对等在前方的刘识,却只能挤出了笑脸,赶两步跟了上去。 因为还有国子监的课业要完成,所以刘识回到揖翠院之后,匆忙用过早饭,就收拾好书卷笔墨出发了,根本没有时间和彭瑾探讨刚才在荣寿堂发生的事。 彭瑾松了一口气,她需要时间去思索,该怎么样不动声色地回答刘识可能会有的疑问。 谁知彭瑾还没有来得及解释说明,晚上刘识一回来,倒是立刻开口先道歉了。 “玉娘,是我辜负了你。不仅没能带你给风光荣宠,反而因为我落榜,让别人轻视你,伤害你。”刘识一脸灰暗地低诉,语气失落又歉疚。 他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状态,连祭酒周翯都看不过眼了,亲自提点了几句。 “不过是一次乡试落榜,又不是天塌下来了。你这个样子,即使将来中举,甚是中进士,中状元,又能有什么作为?”周翯声色俱厉,罕见地发了脾气,“你告诉我,难道是我以前看错了你?” 刘识不好说是对家人势利的失望,对彭瑾的委曲求全的歉疚,让他心思恍惚,无心学习,只得拱手接受教训。转身去演武场打了一通拳,心情这才勉强平复下来。 但是,一回到伯府,就看到彭瑾微笑着立在门口迎候他,背后是昏黄温暖的烛光,踏实感动的同时,歉疚、愤怒、无力等情绪立刻又涌上了刘识的心头。 刘识觉得,一句道歉如此地轻飘飘,根本没有办法弥补他被迫纳妾给彭瑾带来的伤害。 彭瑾刚怀上他的孩子,正是高兴欢悦的时候,也正是需要他体贴安慰、细心照顾的时候,可是就是因为自己落榜,彭瑾却只能收起不满,不但要强颜欢笑地接受他纳妾,还要费尽心思出主意,帮他名正言顺地推迟一段时间,让他适应。 这么好的妻子,却受到这样不公正的待遇! “玉娘,你放心,我刘识对天发誓,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给你挣来诰命,让你风风光光,尊荣富贵!”刘识指天,信誓旦旦。 彭瑾惭愧地红了脸,侧身将刘识让了进来,意味深长地说:“夫妻一体,本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什么辜负。谁又没有迫不得已?只要两个人相互信任对方,理解对方,互相扶持,又有什么坎儿不能度过?” 刘识不知道彭瑾话里的暗示,感动得一塌糊涂,也不避讳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在门口就一把将彭瑾抱在怀里,情难自禁地迭声呢喃:“玉娘,玉娘” 彭瑾心底乱糟糟的,对搭档满是愧疚,一时之间也忘了推开刘识。 很快,一院子的丫鬟婆子就小声议论,三爷和三奶奶愈发地恩爱了! 很快,在云雾等人的刻意宣扬下,这议论又飞出了揖翠院,传遍了整个诚意伯府。 闵柔气得咬牙,暗恨道,等她嫁给了刘识,一定要让彭瑾好看! 现在的彭瑾有多幸福,将来她闵柔就让彭瑾有多痛苦! 其他院子得了消息,少不了幸灾乐祸一番。 第043章 生产 承芳院里,王氏一边轻拍哄着小女儿入眠,一边为彭瑾和刘识庆幸,笑道:“祖母和母亲这一施压,倒是让老三他们小两口愈发地甜蜜了!这真是因祸得福!” “说什么呢!”刘诚接话笑道,“什么‘因祸得福’?这是祖母和母亲对老三夫妻俩的一片心意,怎么就是祸事了?” 说罢,夫妻二人都笑了起来,笑声畅快得差点惊醒了刚入睡的小小姐刘欣怡。 小小的人儿在王氏的怀里,双眼微闭,眉头拧在一起,嘴角直撇,似乎马上就要因为被吵醒而哭起来。 王氏慌忙轻哄着拍了女儿两下,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抑制不住。 老三这回也算是“时来运转”了! 这刚落榜,就遇到了纳妾的好事! 娇妻美妾,美得他! 榴照院里,李氏舒适地斜靠在床上,轻轻地抚摸着高凸的肚子,斜睨正坐在床头替她捏脚的刘让,不阴不阳地说:“幸好当初祖母和母亲没有给你来这么一手,否则,哼哼!” 刘让慌忙将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愈发地透露出一股子无赖的邪气,讨巧道:“我哪里舍得啊!娘子您就是我的心尖尖,大宝贝儿!别人我哪里看得上!” 直接忘了后院里的那几个小妾,还有他偷偷地养在外头的一堆红粉知己。 说着话,刘让的手就沿着李氏的脚踝,一路摸了上去。 一阵酥麻随着刘让或轻或重、或按或捏的手指,由脚踝处一路向上传递,舒服得李氏忍不住嘤咛几声: “嗯~嗯~嗯嗯~啊——” 突然,李氏凄厉地尖叫一声,脚下一个用力,猛地将已经爬在她腿上的刘让踹开,捂着肚子,口中咒骂道:“死开!老娘都要生了,你还想着快活!” 被硬生生踹到地上的刘让,跌坐片刻,突然从地上弹起来,双手拧来拧去,焦急地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要生了要生了要生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最初的阵痛过去之后,李氏积了一身的冷汗,看刘让那副六神无主的熊样,她不由地怒从心来,喝骂道:“你催命呢!催催催催!还不快去喊人!” 刘让被李氏一番喝骂,总算是回了神,慌忙跑出去叫人,却忘了先把李氏安顿好,惹得李氏又是一通厉骂。 稳婆是提前请好的,家就住在三才巷边上,随叫随到。 产房也提前准备好的,就设在榴照院的西厢,一抬脚就到了。里面一应待产的东西都大小俱全,而且都是最好的。 身为江南巨商富贾的女儿,李氏从小就锦衣玉食,什么都不肯亏待自己。 生孩子这样的大事,当然更得仔细张罗,提前备好。 深夜的诚意伯府,黑暗中灯光次第亮起,喧腾起来,到处都是人声和细碎的脚步声。 揖翠院里,刘识安抚被惊起的彭瑾,温声道:“你只管睡,我打发人过去问一声。” 彭瑾点点头,反正她去了也没用,再兵荒马乱的动了胎气就坏了。 不过,睡意却是没有了。 大概是她也怀着身孕,所以听到有孕妇要生产,忍不住紧张激动,难以成眠吧。 刘识见状,便披衣下床,借着月光摸索着点亮了烛台,又拿了一根新蜡烛凑在烛台上点燃了,一面用手护着烛光,一面回头嘱咐彭瑾:“你且睡着,我出去打发了人去榴照院,先问问情况。” 自打刘识不再夜宿书房,而是日日与彭瑾同床共枕后,守夜的云雾便搬到了耳房,和小梅同住。 作为唯一的心腹大丫鬟,揖翠院里人口又简单,云雾理所当然可以独占一间房。 不过小梅缠着要跟她同住,向她讨教怎么当好差,云雾也不好拒绝。 碧螺被撵走之后,揖翠院的一切大小琐事都要云雾去安排,她也渐渐开始觉得力不从心了。 虽然,碧螺在时,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那时候的彭瑾也没有什么主张,每日里除了沉浸在母逝和痴情的伤春悲秋之中外,好像就没有别的事要做了。深得彭瑾喜欢的碧螺,一个人就可以搞定她的小情绪了。 主子无事吩咐,揖翠院的日常就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云雾一个人足够应付。 现在彭瑾有了孩子,对未来有了明确而长远的计划,各种事情就都来了。云雾便想着,尽快把小梅培养起来,将来事情多起来,才有足够的人手,才好从容应对。 小姐的事永远是最重要的!云雾始终这么认为。 刘识打开正房大门时,云雾和小梅已经穿戴整齐,正出了房门,护着烛光,携手走过来。 “正好,你们去榴照院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刘识吩咐。 云雾小梅应声颔首领命,回屋提了灯笼,便一起去了榴照院。 刘识则反身回屋,陪伴失眠的彭瑾。 彭瑾已经坐了起来,靠在锦被上,有一下没一下抚着自己的小腹,低着头,映着一室昏黄温暖的烛光,温柔而沉静。 刘识觉得自己的目光一下子就移不开了,他近乎贪婪地立在珠帘外,盯着彭瑾看,她正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美事,嘴角轻扬了起来。 怪不得疲于家族争斗的子纯会感叹,即使家财万贯、华屋千幢,也未必会有家的温馨。 而他这算是尽管家财清贫,却家室幸福了吧。 刘识心底一片温暖。 转头望向喧腾的榴照院方向,彭瑾无意间扫到了一脸傻笑地立在珠帘外的刘识,诧异问道:“你怎么不进来?不是吩咐了云雾和小梅去打探情况了吗?怎么了?有事?” 说话的时候,彭瑾朝外探了探身子,无意间晃动了床上挂着的绣有百子图的罗帐。 质地匀而细密,绣工精巧,布局别有匠心,一个个婴孩憨态可掬,让人忍俊不禁。不显眼的里侧帐脚,绣有一朵缠枝纹的祥云,是京城最好的裁缝铺子裁云坊的标识;旁边还有一个绣上去的印章,小篆体的良工二字,是裁云坊的大师傅的名讳。 刘识不由地在心中调侃自己,他也不算是家财清贫,至少,彭瑾的陪嫁,每一样拿出来都价值斐然。 不过,总有一天,他会用自己的努力,让彭瑾不再依靠彭家,而是作为她的妻子风光荣耀。 “这就来了。”刘识温暖一笑,抬手掀起了珠帘。 声音里,是对自己必将实践诺言的自信。 第044章 夜话 当刘识进了里屋,在床边面对着她坐下的那一刻,彭瑾的尴尬症立刻又犯了。 她刚才干嘛多嘴喊了刘识进来,现在他和自己面对面地坐下,是打算促膝长谈吗? 谈什么呢? 彭瑾的心思一转,把话题引到了今早在荣寿堂发生的事上。 “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彭瑾揣着小心问,又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当时祖母和母亲逼得急,我也是怕大家僵持难解。都是一家人,真的闹开了,都不好看。” 刘识看彭瑾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伸手想要揽了她在怀里安慰,又顾忌她暂时对他接触很排斥,只得笑道:“对啊。祖母都说出那样的话来了,我就是再坚持,也难以让她和母亲回心转意了。” 声音清朗,如山间泠泠的清泉,又略带调侃,多了一分烟火味儿,话里话外,几乎不见对闵氏和崔氏明责暗讽他落榜一事的任何不满和怨怼。 彭瑾有点愣神,记得最初她无意间跟刘识提及诚意伯府的一干人时,刘识还时不时地流露出对家人忽视他的抱怨,怎么现在闵氏都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了,刘识反而完全不在意了? 彭瑾不知道,刘识已经明白,什么人才是他真正应该去在意的。 那就是她,这个在刘识看来温柔体贴、聪慧果敢的妻子。 不过,彭瑾觉得这不是她现在应该关注的事。 彭瑾抬头觑了刘识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低声道:“我提出送生辰礼物定人选一事,你也不会怪我吧。我是想” “我知道,你是想为我拖延一段时间,让我好做心里准备。”刘识打断彭瑾的话,叹息一声,最终没有忍住,抬手摸了摸彭瑾已经愕然扬起的脑袋,在彭瑾摆脱他之前又飞速主动拿开,柔声道:“是我委屈了你,应该我歉疚不安才是,你不用在心里有什么负担。” 任谁,在怀孕的时候,丈夫却要纳妾,都会不开心吧。 可是,彭瑾在此时,却还在为他忧心劳神。 他刘识何德何能,娶得如此贤妻! 唯有此生绝不相负,才能回报彭瑾的一片深情。 彭瑾目瞪口呆,原来刘识是这样想的! 她还以为从荣寿堂出来,刘识就一路阔步前行,直甩了她好几步远,是因为生气了呢! 原来,他是真心站在那里,等着她跟上来的,而不是碍于面子,做给别人看的! 怎么办,感觉愈发愧疚了呢! 彭瑾不是没有骗过人,当初为了争取一个价值上千万的合同,她甚至不惜到夜店扮成卖酒女郎,伺机接近对手公司的投标负责人,瞅准机会窃取标书上的关键数字,一举拿下合约。 可是,面对赤诚坦然的刘识,她却做不到理直气壮地欺骗。 屋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有几分尴尬,又似有一丝不必说破的和谐安宁。 “你不用这么惊讶吧。”刘识失笑,故作洋洋得意地说,“我这个人虽然算不上高节义士,但是有错认错的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彭瑾忍不出噗嗤笑出声来,原来,刘识又误会了她。 不过,这一得意一笑之间,屋子里先前的尴尬倒是化去了。 也许是夜深人静,白天严密的防备便裂开了一条缝,紧绷的人也有了片刻的松懈,思绪变得自由散漫起来。 “也不知道榴照院那边情况怎么样。”彭瑾心弦一放松,便自然地和刘识闲话家常起来,“都说生孩子是打阎王爷面前走一遭,希望一切都顺利才好。” “真的?!”刘识皱紧了眉头,盯着彭瑾还一片平坦的小腹,一副忧思深重的样子,“那到时候可得把方神医请过来,在一旁守着!” 彭瑾失笑,以手掩唇道:“方神医可是男子,哪里能守着女人生产!到时候别人不得说三道四的呀!” “那又怎么样!”刘识斩钉截铁,“说不说是她们的事,请不请是咱们自己的事!不能进产房,也得让方神医在外头守着。既然生产这么凶险,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那也得人家方神医愿意来啊。”彭瑾笑成了一朵花,因为担心妻子生产可能有危险,就不论男女地要请神医来坐镇,甚至不怕外人的闲话,像刘识这样的男人,这满世界的也找不出来几个吧。 不管她会不会成为刘识真正的妻子,听了这样的话,都很暖心。 “我就是绑,也得把他给绑来!”刘识一脸的严肃认真,似乎现在躺在那里痛苦待产的人不是李氏,而是彭瑾一样。 “绑人可是犯法的。”彭瑾一本正经地劝阻,“别到时候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了,你却被抓紧了顺天府,喜事成了悲事。” “那也是。那到时候,我可得好好地和方神医说。”刘识皱眉,思索道,“都说求人办事,要投其所好,不知道这方神医喜欢什么,回头我去问问。不,明天我就去问。” 彭瑾见刘识一副恨不得立刻就拔腿去打听方神医的喜好的模样,忙劝道:“孩子还小着呢!不急在一时。” 刘识松了一口气,极为自信地笑着和彭瑾天马行空地说起打听别人喜好的方法来。 彭瑾看着刘识侃侃而谈,所说的方法也似乎样样实用,心里不由地同情,刘识大概也曾想尽方法,只为得到双亲的关注吧,所以他才对这里面的门道门儿清。 不过,看起来成效似乎不大,是刘识的方法不对呢,还是他被伤得太深,已经不愿意委屈自己去讨好别人了呢,哪怕那人是他的父母? 彭瑾的思绪越飘越高,刘识的话题越扯越远。 等到云雾和小梅两人从榴照院回来,在门口禀报复命时,两人才惊觉,原本他们在探讨的话题是什么来着? 面面相觑,一瞬间的尴尬之后,彭瑾和刘识几乎同时爆发了一阵畅快的笑声。 听得候在门外的云雾和小梅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进来吧。”彭瑾好容易止住了笑声,扬声道。 云雾和小梅便吹熄了灯笼,放在门口,推门携手走了进来。 转进内室的时候,小梅落后云雾半步,面色恭顺。 彭瑾看了,不由地点头。 她是看重小梅的能力,但是更看重和云雾的情意。 更何况,云雾是大丫鬟,这种事,本来就该云雾上前才对。 第045章 产子 “太太和大奶奶亲自去了榴照院,老太太那里打发了珍珠姐姐去探问,几位小姐和姨娘也各自派了大丫鬟去探问。”云雾有条不紊地回道:“奴婢们到了那里之后,先去给太太和大奶奶请了安,说奶奶准备一会儿就亲自去探望二奶奶。太太吩咐说,奶奶身子重,今晚就不必去了,要探望,明天也是一样的。” 彭瑾点头,云雾做得很好,不管她去不去,都得让别人明白她的这份心意。 “二嫂怎么样?”彭瑾倚在床头问。 云雾回道:“二奶奶阵痛频繁,已经挪到了产房待产。负责接生的马婆子还有崔妈妈在产房里面陪着,春兰正领着小丫鬟们烧水,准备一应生产所需。二爷还请了道婆来,在院子里做法祈福。奴婢们回来的时候,二奶奶还在哭号。太太说,女子头胎时间长,估计得到明日午时之后,才能生下来。” 这种女子生产的话,不好在刘识面前细说漫谈,彭瑾便挥挥手,让云雾和小梅下去休息,说:“大晚上的,辛苦你们俩了!一人抓一把钱,去买果子吃。” 云雾掌管着彭瑾的私库钥匙,闻言和小梅一起谢了恩,退身出去。 小梅依旧落后云雾半步,脸上依然恭顺如前,没有丝毫因没能答话露脸而产生的不快。 出了珠帘,小梅又赶上了云雾,挎上云雾的胳膊。 门关上时,彭瑾还听到小梅小声笑道:“云雾姐姐,我来!” 刘识见彭瑾时不时地瞟一眼小梅,笑道:“你打算提拔她?不错,看着挺守规矩的。” 这算是什么评价?! 彭瑾好笑,刘识该不会是被碧螺的热情吓坏了吧,所以才对丫鬟的是否守规矩很是看重。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困意再次袭上心头,便双双登床睡去。 没想到,崔氏这个过来人这次预料错了。 第二天早上,彭瑾吃完早饭,正要去榴照院探望李氏,小梅就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到了门口,小梅刹住了脚步,先稳稳地给彭瑾和刘识请了安,这才笑道:“榴照院的二奶奶刚生了个小少爷!奶奶,这可是件大喜事,奴婢可要向您讨赏!” 彭瑾先是一喜,而后笑骂道:“你个算盘精!早早地去榴照院守着,得了喜钱,又跑到我这里来卖乖讨赏!又不是我们院子里得了小少爷,我干嘛要给你赏钱!” 说是这么说,彭瑾还是让云雾抓了一把钱给小梅。 毕竟,早早地代替她去榴照院守着,小梅也算是有心了。 既然李氏已经生了,那她就不好再空着手去了。 “云雾,先前二奶奶送了什么过来?”彭瑾问道。 云雾想了想,回道:“送了一袋子小金鱼,个个都有小拇指头般粗细长短,雕刻工夫很一般,分量却很足。估大概,得有四五两的样子” 彭瑾想了想,说:“那就,送一尊纯金马驹吧,要宝华楼打造的那座九两九钱重的。” 彭永新给女儿的陪嫁贵重又贴心,单是生肖金像就有好几套,价值不一而足,其中有一套纯金打造的十二生肖,是宝华楼的作品,个个都是九两九钱重,雕工精细,栩栩如生,全部都用雕刻有吉祥花样的紫檀木装盒。 云雾点点头,立即取了钥匙,去库房里拿。 彭瑾趁着这个功夫,又整理了妆容,在皓腕上戴了一只翡翠镯子,打扮妥帖。 刘识则收拾好了书卷笔墨,依旧要去国子监学习课业。 等到云雾取了宝华楼打造的纯金马驹来,彭瑾便和刘识携手出了揖翠院,分道东西,各自办事去了。 昨夜天马行空的漫话之后,彭瑾和刘识的关系似乎一下子近了许多,依旧不显得有多么亲近,却较之之前的防备应对,多了些自然随意,有如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潇洒。 就好像,之前刘识是一个必须吸纳进她的工作团队的考察对象,而现在,刘识已经通过检测,并且与彭瑾初步有了搭档的默契。 就连云雾也察觉到,面对刘识时,彭瑾的笑意比之前的刻意,自在真诚了几分。 彭瑾到达榴照院的时候,满院子的喜气铺面而来,拦都拦不住。 院子里人流穿梭如织,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气,走起路来都脚下带风。 直到彭瑾踏进院子,才有人看见她,个个都忙弯腰施礼问安。 彭瑾含笑一一颔首应答,既温柔可亲,又端庄得体。 有才进府的小丫头,没规矩地当面交头接耳议论,说三奶奶越来越有二小姐的风范了。 云雾耳朵尖,听到了,在心底嗤笑,她家小姐可比二小姐刘惠强多了!刘惠要不是依仗着阖府人的宠爱,能有像她家小姐这样的气度风仪? 彭瑾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杂音,一路端庄大方地微笑,径直走向正房门口。 得了消息的大丫鬟春兰,正从屋里出来,笑容灿烂地迎上去问安:“奴婢给三奶奶请安!” 爽利干脆,肖似其主。 彭瑾便笑着问道:“你家奶奶和小少爷挪进来了?” 春兰一边请彭瑾进屋,一边笑着回道:“马婆子说,我们奶奶梳洗之后,就可以搬回东暖阁了。小少爷也里面,正躺在奶奶身边熟睡呢!” 边说着话,边抬手撩起东暖阁的珠帘,请彭瑾进去。 彭瑾笑着步进暖阁,发现闵氏、崔氏等一干伯府的主子们也都正围在床边,逗弄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熟睡的孩子。 彭瑾进来后,大家少不得一番契阔寒暄。 闵氏和崔氏倒还罢,昨天早上就在荣寿堂见过了,该惊艳的都惊艳过了。 不过,当时两人忙着斗法,一面向彭瑾和刘识施压,一面又极力拉拢二人,倒是没有过多地注意已经大不一样的彭瑾,自然也不觉得有多惊艳。 王氏等人却是时隔多日,第一次见彭瑾踏出揖翠院,不由地多打量了两眼。 只见眼前的彭瑾梳着家常的平髻,戴了一支素朴精巧的碧玉簪,一身月白色滚墨绿镶边的衣裙,宽大的衣袖将皓腕间一只水头很足的翡翠镯子半遮半掩,笑得温婉大方,温柔可亲。穿戴风姿,端庄而柔和,大方而谦逊,正适合来探问刚刚喜得贵子的李氏。 第046章 刘萱 众人都不由地都暗暗称奇。 胆小卑怯的三奶奶,怎么突然间就容光焕发,姿容清雅了?! 听说刘识要纳妾了,赶在彭瑾刚怀上身孕的时候,她这会儿不是应该颓唐抑郁、痛不欲生才对吗? 毕竟,她是那么地痴恋刘识,为此不惜拉下脸面主动求嫁,不惜忍受婆家的苛待冷落,不惜赶走情如手足的心腹大丫鬟碧螺。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她装出来的,她其实只是在强颜欢笑而已? 众人在心底暗自揣测,却都不好贸然开口探问。 一屋子的人,就数刘惠平日里和彭瑾的关系还算不错,至少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和谐融洽。 众望所归,刘惠上前亲亲热热地挽住彭瑾的胳膊,把她往众人面前一带,笑道:“三嫂也来了,这下人可算是凑齐了。” 又扭头对躺在床上,正诧异地盯着彭瑾看的李氏笑道:“二嫂,看看大家有多欢喜!小侄子真是深得众宠啊!看得我都要嫉妒了!” 李氏很快收回流连在彭瑾身上的探究的目光,爽朗地笑着打趣道:“你一个眼看都快要出阁的大姑娘了,还跟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争宠,不臊得慌!” 刘惠娇笑一声,眉宇间有代价娘的欣喜和娇羞,松开了彭瑾,上前两步嘟嘴道:“二嫂真坏,老是打趣人家。我” “谁说快要出阁的姑娘就不能争宠了?小侄子可是让我这个做大姑妈的人都羡慕嫉妒得紧呢!” 一阵暗含冷诮的笑语,截断了刘惠的撒娇,让整个东暖阁一瞬间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被打断了话语的刘惠更是尴尬,又带着一抹羞恼:长女又怎么样?不过是个庶出,生母只是个甘愿与人为妾的下贱胚子罢了!也敢来和她一较高下!她可是堂堂诚意伯府唯一的嫡小姐! “难道嫁出去的姑娘,就不再是诚意伯府的姑奶奶了?”当事人犹然嫌火烧得不旺,又补刀了一句。 这句话说得就诛心了。 彭瑾顺声望去,就见一个梳着流苏髻,满头珠翠熠熠生辉,一身朱红色压金线的衣裙的少女,正贵重自持地立在那里,略显方正的脸上,带着未曾达到眼底的笑意。 刘萱,诚意伯府的大小姐。生母柳姨娘是穷秀才的女儿,落魄潦倒,为了生计,不得不一顶小轿抬入伯府中,做了刘克竟的第一任小妾。 如果说,刘识因为性别而受到家人的忽略的话,那么刘萱就是依仗性别,成功获得刘克竟的喜爱。 连得三子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娇软的女儿,而且面相轮廓也肖似自己,刘克竟难免觉得新鲜,多用了几分心思。再加上柳姨娘自恃书香门第出身,就算被迫为妾,也总是保持着一身的清冷自傲,男人天性贱,她越是对刘克竟淡淡的,刘克竟越是对她着迷,对她所生的女儿自然也就更加重视。 所以,当初柳姨娘刚一提出要把女儿留在身边教养,刘克竟没有犹豫,立刻就答应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崔氏懒得替柳姨娘费心教养女儿的意思在。 刘萱是伯府长小姐,自然获得很多或是真心或是表面的关爱;但她又是庶出,当然不能和嫡小姐刘惠相比。再加上柳姨娘的言传身教,刘萱最后竟养成了极度自卑又极度自傲的敏感性子。 要说诚意伯府里谁最好相与,非刘萱莫属。因为刘萱性子耿直,喜欢就是喜,讨厌就是讨厌,几乎没有什么可商榷的灰色地带。 要说诚意伯府里谁最难相与,也非刘萱莫属,她总是以自我为中心,一旦不称意,说出来的话能气死你。要得到刘萱的真心相待,很难,而且至今也没有人成功。 不过,刘萱马上就要出嫁了,婚期就定在今冬腊月初十。嫁出去的姑奶奶,与娘家除年节礼数上的往来,其他走动就少多了。更何况,刘萱的未婚夫梁山,两年前在会试中落第之后,依仗诚意伯府的人脉,谋了家乡上河县代理县令的空缺,当年秋就走马上任去了。 上河县可是在大齐的顶南边了,离着京城有数千里之遥,又是蛮荒之地,很多士子都不愿意去那里任职,有办法的早早地就打通了关系。而当地几代也难出一个举人、进士,所以梁山也因此很快转正,正式做了上河县县令。 刘萱出嫁之后,只怕一生都难得回娘家一趟。除非梁山政绩卓越,提拔到其他离京城近的地方任职。 崔氏在给刘萱选婆家时,真是用了不少心思。听说梁山上河县代理县令的职位,当初也依仗了崔家的势力。 彭瑾回忆那些云雾打听来的陈年旧账,看刘萱的目光,不由地多了一分感叹。 而被刘萱直接顶撞回来的李氏,就没有这份闲情同情刘萱了,一个即将被发配到蛮荒边地的庶出姑娘,也敢顶撞她这个正经的伯府二奶奶?!还敢拿伯府的金孙开涮,真是能耐了啊! “大妹这话说得可就诛心了!”李氏强撑着产后的虚弱,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难得一脸严肃地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论你嫁得有多远,能不能回来一趟,这儿始终都是你的家!” 明嘲暗讽,夹枪带棒,偏偏还说得冠冕堂皇。 刘萱本来就不是什么有气度涵养的人,为人又敏感多疑,李氏这话一出,她立刻就白了脸,身体微向前倾,正要抬脚上前辩个清楚明白,却被身边的大丫鬟拉住了。 彭瑾看向那个双丫髻青衣制服的丫鬟,紧挨着刘萱,大概是在偷偷地拽住刘萱的衣袖,一脸的哀求。 是刘萱的大丫鬟红巾,还有一个叫翠袖,是柳姨娘亲自调教出来,给刘萱备嫁用的。据说深得刘萱的信任和倚重,刘萱待她们比对她们这些嫂子还要多一份耐心和好脸色。 果然,刘萱抿紧了嘴唇,眼睛里还闪烁着不甘,但最终没有再开口说什么不讨喜的话。 红巾松了一口气,退后一步,恭顺得体地垂手侍立在一旁。 李氏出了一口恶气,这才觉得累得慌,倚靠在床头,连气都短得提不上来了,慌忙又扶着春兰的手,重新躺下。 自始至终,闵氏和崔氏都安稳地坐在红木雕花太师椅上,眉头都没有抬一下,任由刘萱上蹿下跳,放任李氏明嘲暗讽。 彭瑾心底寒凉,这样势利自私的家庭,她是真心厌倦了。 第047章 推心 彭瑾得了空送上礼物,问候几句,说了些讨喜的吉祥话,等到闵氏和崔氏一走,她便借口身体不适,离开了波涛暗涌的榴照院。 好好的一场大喜事,硬生生变成了一场龙争虎斗,真是倒尽胃口。 刚出了榴照院没多久,王氏就赶了上来,端庄而热情地招呼道:“三弟妹,一起吧。” 从榴照院往揖翠院和承芳院有一段同路,彭瑾不好拒绝,便笑着应了。 “云雾,也不扶着你家奶奶。你家奶奶身体不舒服,别累坏了她,伤了胎儿。”王氏状似关心地拆台。 彭瑾本来也没有一定要别人相信她是真的身体不适才离开的,闻言笑笑,不软不硬地回道:“哪里就累坏了,不过是走几步路而已。倒是大嫂,每天来回奔波,安顿好了承芳院,还得替其他人操心,千万要保重身体。” 王氏碰了个软钉子,面色讪然。 要不是安插在揖翠院的绿柳被彭瑾借机赶了出来,她用得着自己上前打听情况嘛!伯府现在是闵氏和崔氏的战场不假,可将来不也是她的天下,她总得探听清楚闵氏和崔氏在对揖翠院控制权的角逐上,哪个占了上风。 顺便也瞅机会,看能不能把自己的人送给刘识。 王氏想得明白,刘识既然能从默默无闻一跃成了案首,说不定最终也能考中进士,加官授爵。 “我这个做大嫂的,为弟弟妹妹们操心也是理所应当、义不容辞。”王氏一副长嫂如母的慈爱,“三弟这两日心情不好,我和你大哥早说了要去看看,一直都没有得空。这不,今日正好碰见了,就问候一声。” 心情不好? 是指刘识乡试落榜的事吧。 一直没有得空,那怎么前几日刘识乡试后刚从贡院回来,就有空设宴接风洗尘了。 彭瑾见王氏端庄持重,一副特意拨冗前来屈尊问候的样子,不由地替刘识抱不平。 “三爷这两天挺好的。每日都按时去国子监学习,十分用功。听元宝说,连祭酒周大人都夸赞他的文章写得愈发地好了。”彭瑾镇定从容,跟王氏打太极。 文章得到了国子监祭酒周翯的赞许,还会落榜? 真是睁着眼,说瞎话! 果然一遇到刘识的事,彭瑾就失了分寸,没了主张。 “那就好。”王氏心里嗤笑,面上却笑得和煦,毫不示弱地顶回去,“不然可就辜负祖母和母亲的一番美意了。” 彭瑾不语,笑着定定地看了王氏好一会儿,直到王氏面色讪然挂不住,她这才收回目光,笑道:“对啊,不然可就辜负祖母和母亲的一番美意了。” 把王氏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味道却全变了。 肯定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王氏心里认定了彭瑾是在强作镇定、强颜欢笑。 王氏回头看了大丫鬟侍书一眼。 侍书立刻会意,热情地拉住云雾探讨起女红来,不动声色地落后一段距离,既能让王氏和彭瑾说悄悄话,又能随叫随到,且防止有心人的窥探。 彭瑾看了焦急的云雾一眼,用眼神安抚她,镇静地等候王氏出招。 云雾得了彭瑾的示意,放下心来,也放慢了脚步,跟侍书敷衍应酬。 “昨天晚上没睡好吧。”王氏忧切地看着彭瑾已经用薄粉遮住的轻微的黑眼圈,关心地嘱咐:“这大人睡不好,肚子里的胎儿也睡不踏实,将来出生了,只怕也会闹腾。三弟妹就是不为着自己着想,也得替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那倒是,方神医也是这么说的。还有她前世看的那些孕婴书籍,上面也都这么说的。 彭瑾点点头,笑道:“多谢大嫂,我记住了。” 王氏被彭瑾话里的驯服抚慰得十分熨帖,长嫂和世子夫人的款儿也不由地摆了起来,凑近彭瑾,语重心长,推心置腹地教导:“男人嘛,三妻四妾,左拥右抱,都是正常。只要你守着正室夫人位子不放,再有了孩子傍身,那些小妾通房红粉知己,再怎么得宠蹦跶,都威胁不到你。男人贪图新鲜的颜色不假,却也分得清什么才是于他的前程最有利的!” 原来如此,王氏在刘识落榜之后,对她还这么亲近,是为了打探昨日荣寿堂的那一场风波的后续。 是想要像当初安插绿柳一样,继续往揖翠院安插人手,好掌控全局吗? 只不过,上一次是送丫鬟,这一次是送小妾。 只可惜,王氏注定要失望了。 “大嫂在说什么呀!”彭瑾一脸的惊讶无辜,辩解道:“我是因为昨夜突闻二嫂要生了,悬着一颗心,半宿没睡,早上起来才发现眼下的青影的。” 可惜,实话总是会惹人怀疑。 装,继续装! 王氏早在心底对彭瑾的死要面子活受罪飞了无数的白眼,面上却依旧呵呵假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彭瑾犹嫌不够,无辜地戳着王氏的心窝子:“不过,大嫂说的也对,咱们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了,别的女人再怎么作怪都犯不上生气,只当是看戏罢了!就比如说大嫂院子里的那些通房小妾,不论再怎么得宠,哪一个又敢犯到大嫂的头上?这一点,我真该好好地像大嫂学习才是!” 王氏闻言,差点没能掩藏住自己的愤怒。 诚意伯世子刘诚,自小深得父母宠爱,又早早地请封了世子,整日里和一群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后来娶了王氏,慑于与王氏的娘家,尤其是同乡礼部尚书王尚全的权势,这才收敛了许多。 但即便是如此,刘诚在婚前也收了几个通房,婚后又抬举了几个小妾,其中还有两个是在王氏两次怀孕期间分别纳进门的。刘诚贪图新鲜的颜色花样,王氏又要做气度宽广的世子夫人,是以每个月刘诚留在王氏房里的时间,最多不过十天。 哪个女人摊上这样的丈夫不恨? 即便是王氏再想显示世子夫人的气度胸襟,也难免暗自气闷,独自垂泪。 第048章 打探 彭瑾的一番话,正如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扎进王氏的心窝,血流一地。 要不是彭瑾一脸的诚恳向学,而且为人又一向软弱可欺,王氏都要怀疑她这是故意报复先前自己有意提起刘识纳妾的事了。 王氏忍着心疼,端庄持重地点点头,笑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我先前还担心你因为对三弟用情太深,会受到伤害呢!” 可不是吗,先前她还因此而赶走了情同姐妹的碧螺,并且株连了一大批人呢! 只可惜,王氏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她不是原主,对刘识只有欣赏、合作,没有纠缠不舍的痴情。 她反对纳妾,只不过是要为自己的孩子扫清路障而已。 王氏犹然不肯放弃,凑近彭瑾,窃窃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对碧螺那么好,她都能干出背主的事来。对于其他人,你可更得用心防范。尤其是这个时候。” 说着,王氏瞟了一眼彭瑾的肚子。 双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彭瑾不知道王氏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笑着静待下文。 转出游廊,踏上湖边的青石小径,两侧绿草如茵,稍远处有挺立的萧萧翠竹,还未见到丝毫秋之萧瑟。 湖面上还未完全散去的秋天的薄雾在缓缓流动,沿着一地绿草,浸入翠竹林里,缭绕飘动,似幻似真,恍若仙境。 王氏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见四周空旷无人,这才小声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府里的传言,说是你这一胎肯定是女孩,而且还要剥夺娘家的运势。这不,三弟落榜就应验了!” 尽管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诅咒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但是彭瑾依然非常恼火! 得有多么恶毒,才拿孩子来作伐子,达到自己的目的! 感受到彭瑾的生气愤怒,王氏又状似关心地加了一把火:“咱们一家子,头胎都是儿子,也不知道传出这谣言的人是何居心,简直是胡说八道!三弟妹,你不用忧心!” 不用忧心,你还跟我说这些让人犯堵的话做什么! 彭瑾内心愤愤,面上却不显,强颜欢笑谢了王氏的好意。 王氏见法子奏了效,内心窃喜,面上更亲近友善了一些,端着长嫂的架子,告诫道:“尤其是自己院子里的人,更得要小心提拔任用。至于那些通房小妾的,选用的时候更得要小心谨慎。” 彭瑾见王氏绕了一大圈子,又回到了刘识纳妾的事上,便多留了一份心思。 崔氏和闵氏闹得那么厉害,所有的人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免得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王氏却偏偏不嫌事大地要横插一脚,这是要另起炉灶,安插她自己的人手,还是已经依附了其中的一方? 听这话里的意思,是要提点自己注意某些人,这个某些人,自然是居心叵测的闵柔。 投向崔氏,大概是王氏荐人不得之后,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吧。 毕竟,将来要掌控整个诚意伯府的王氏,很忌惮有个强大靠山,野心又不小的妯娌。 彭瑾摸透了王氏的心思,便沉下心来,跟她打太极,点头认真道:“那是自然。祖母和母亲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多,她们举荐的人,定然是不错的!” 神情坦然诚恳,话语里全是对长辈的信服和顺从。 王氏哑巴吃黄连,一个是她的太婆婆,一个是她的婆婆,任何一个抬出来,现在都有碾压她的实力,她总不能说闵氏和崔氏的安排别有居心吧。 王氏尴尬地笑笑,只得揭过不提。 眼见着到了分叉的路口,王也没有打探清楚彭瑾到底想要找个什么样的人进揖翠院服侍刘识,更别说打探出刘识真正的喜好了。 王氏不由地后悔,她怎么以前就没有多关注刘识几分呢!要不然,也不至于现在事到临头,手忙脚乱了。 回头再去问问绿柳,看她伺候了刘识那么久的笔墨,又了解几分。 不过,得先安抚好绿柳,免得她藏着掖着的不说实话。 这小丫头对被她贬去做粗使丫头,满怀怨愤呢! 王氏只得就此告别,和彭瑾各自离去。 云雾望着王氏离去的背影,小声道:“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说得对,王氏,闵氏,还有崔氏,都是想要盗走刘识,为了他可能会有的远大前程。 彭瑾催促云雾:“管她们做什么!回家了!” 云雾立刻应声,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主仆俩一路有说有笑地回了揖翠院,羡煞了一众路人。 哪个当主子的,能真心和做奴婢的开心说笑的! 云雾真是撞了大运,摊上这么和气又大方的主子! 彭瑾回了揖翠院,让云雾把她的嫁妆单子拿出来,也好对自己接手的财富有个底儿。 彭瑾知道原主深受父兄的宠爱,陪嫁很是丰厚,可是当她拿到嫁妆单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狠狠地吃了一惊。 金银珠宝,田庄铺子很多算了,毕竟只要有钱,都能置办得到。 而彭家在彭瑾出嫁之前,已经家财累厚了。 但是名人字画、奇珍异宝这些古器珍玩搜集起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彭瑾看着单子上列着的诸如历代书画名家的墨宝、前朝工匠大师打造的绝世的屏风、尺余高的红珊瑚盆景、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南洋进贡的珍稀香料,暗暗咋舌。 彭永新和彭瑜,这是得有多么疼爱原主,才费尽心思搜罗了这么多珍贵的陪嫁。 如今倒是全便宜了她。 饮水思源,既然受了原主天大的恩惠,那她就要替原主完成应尽的义务,奉养彭永新天年,敬重彭瑜。 云雾倒是比彭瑾还淡定,毕竟这小三年来,一直都是她掌管着这些陪嫁。再多的财帛,看多了,也就麻木了。 随意扫了一眼长长的嫁妆单子,云雾提议道:“小姐,老爷和大爷给您的陪嫁极多,奴婢一个人也打理不过来。不如,把孔妈妈找来,也能帮小姐搭把手。” “孔妈妈?”彭瑾想了想,才想起是原主的乳母。 第049章 乳母 不过,原主一向是她母亲亲自喂养的,没吃过孔妈妈几口奶,倒是少时常与孔妈妈一起玩耍,感情应该还算是不错。 当初原主的母亲去世时,原主悲痛欲绝,彭永新和彭瑜两个大男人,再心疼也做不好安慰人的细致活,所以多是孔妈妈陪在女主身边软语安慰。对于孔妈妈的话,原主偶尔也能听进去一两句。 应该说,最初,是孔妈妈把原主拉出了自责愧疚的泥淖。 不过后来碧螺出现了,孔妈妈很快便失宠了。 后来,好像是被碧螺借机赶到了庄子上去了。 脑袋里有关孔妈妈的记忆实在是太少,彭瑾扣了扣额头,直接问云雾:“你怎么会想起她来?” 云雾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既然云雾提起了孔妈妈,彭瑾相信,孔妈妈必然是个值得信赖之人。 云雾犹豫了片刻,坦诚道:“其实,当初让奴婢紧守着小姐库房,不能让任何人沾手的,就是孔妈妈。为此,孔妈妈还特意回府一趟,找了老爷禀明情况。说是千万不能让碧螺掌管了小姐私库的钥匙。” 彭瑾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有这么一回事,原主出嫁前,彭永新确实特意交代,库房钥匙一定要交给云雾掌管,其他的人绝对不能沾染。 碧螺还曾经为此求过原主几次,不过原主不忍忤逆父亲的意思,才没有松口答应。 后来,碧螺大概是看上了更有价值的刘识,又觉得这些东西等云雾出嫁了,早晚都是她的,也不再费心闹腾,一心一意地勾引刘识去了。 原来这个孔妈妈,还有这份远见和心思呢。 “那孔妈妈人现在何处呢?”彭瑾有了兴趣。 “就在彭府里呢!”提起旧人,云雾欢快起来,说,“小姐出嫁后不久,孔妈妈就又被召回了府中,说要在府中荣养呢。毕竟奶过小姐一场。小姐若是想用她,这会儿就可以着人去吩咐。” 彭瑾摇摇头,笑道:“不急在一时。” 人再好,都是云雾说的,她一点都不了解,怎么能贸然启用。到时候若是得用还好,皆大欢喜;若是不得用,她请了人来再把人送走,可就结下仇怨了。 再说了,云雾能够坦然接受她的改变,并且为之欣喜。早就离开的孔妈妈,未必不能看出她的破绽。 “是父亲又把孔妈妈接回来的吗?”彭瑾一边清点嫁妆单子,一边随口问道。 云雾摇摇头,说:“这个奴婢倒是没有问。若是小姐想知道,奴婢这就去打听。” “算了,我不过是随口一问。”彭瑾挥挥手,说,“眼下最紧要的,是打理好这些田庄铺子。这些不是死物,得用心经营。对了,这些管事你都了解吗?” 云雾凑上前去,看着那一长串的人名字,摇头道:“管事的管着外院的事,奴婢在后宅,寻常是见不到他们的。不过他们的媳妇,年节时都会来府里给小姐请安,也奉上一些年节礼物。只是小姐不耐烦这些琐事,后来就只接东西不见人了。奴婢倒是见过她们几回,也谈不上了解,只是有一些原本就在彭府后宅里做过事的,奴婢还有几分认识。” 云雾说着,指了一个名字说:“不过,这个人奴婢倒是熟悉,是孔妈妈的儿子,如今管着大兴田庄。当初孔妈妈被碧螺借机弄到了庄子上,去的就是大兴田庄。老爷为了宽慰补偿孔妈妈,才特意提拔她的儿子做了管事的庄头。他小的时候,经常跟随孔妈妈进出内宅,奴婢也算是熟悉。后来长大了,不方便再出入内宅,倒是孔妈妈还经常提起她的这个儿子,说是精明能干,百里挑一。” 彭瑾顺着云雾的指点,看到簿子上写着一个名字,轻声道:“孔大兴?” “他是个遗腹子,父亲死后和孔妈妈一起被争夺家产的族人赶了出来,所以才随了孔妈妈的姓氏。”云雾解释道,“不过,后来夫人心善,收留了他们母子俩,老爷也帮他们讨回了公道,拿回了属于他们的房产地契。说来也巧,就在大兴田庄附近。大兴的名字,还是老爷给起的呢!说是苦尽甘来,必当大兴!” 原来是地头蛇。 彭瑾眉头微蹙,这样的话,那这孔妈妈母子俩可就得费心考察一番了。若是他们真的像云雾说得那么好,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别有私心,那可就得防着奴大欺主。 想了想,彭瑾问:“大兴田庄主要是做什么的?” 云雾无奈地扶额道:“小姐,您自己的庄子,好歹留一分心啊。” 慢慢地摸清楚了彭瑾新变的性子,云雾也日渐活泼起来。 彭瑾讪然,原主对于她名下的财产一向不怎么在意,她就是想回忆也回忆不起来啊。 无奈归无奈,云雾还是很尽职尽责地解释道:“大兴田庄在南郊,岔子河正好从中间经过,土地肥沃,水流丰富,既适合种庄稼,又适合养鱼虾。所以那里每年都成片成片地轮番种着小麦和粟米,河湖里则养着鱼虾。 两边有小山坡,夫人还在的时候,让人顺着山坡建了山庄,农忙时可以供佃农歇脚,闲暇时也可以自家去住了避暑。大爷和小姐小时候,一到夏天,就最喜欢缠着夫人去那里避暑小住。 夫人为此还特地让人在山坡上辟了几块坡地种了果树,果子成熟的时候,小姐每一次去,都要和大爷比赛爬树摘果子,比谁摘得多,然后都送去给老爷和夫人。说是谁摘得多,谁就孝顺。大爷每次都让着小姐,偏生小姐您还不知道,总是洋洋得意。 山庄的名字就叫‘瑾瑜山居’,是夫人取的名,老爷亲自题的字” 云雾说起往事,一脸的怀念。 “母亲呵”彭瑾轻声呢喃。 正说得酣畅的云雾,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下坏了,小姐不会再犯了癔症吧,好端端地她提起夫人来干什么呢! 云雾揣着担心,拿眼睛偷觑彭瑾,就见彭瑾一脸怔忡,却没有过去的悲痛欲绝,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就说嘛,小姐早已经变回过去那个聪慧果敢的小姑娘了,一定能够看破往事的迷障! 第050章 教妻 云雾不知道,她无意间的一番话,像是一把钥匙,无意间打开了被原主封存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那么纯洁美好,张扬恣肆,又很快变得那么不堪,那么血淋淋。 满山明媚艳丽的桃花和满堂肃穆冷凄的白幡交相在彭瑾的脑海里飞快轮换,让人窒息。 原来,原主的卑怯懦弱、自我禁锢,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童年的阴影,最终毁了原主的一生。 原主若是在九泉之下,遇到了自己的母亲,会不会灵魂就此获得解脱呢? 彭瑾感慨万千,思绪越飞越远。 “小姐,小姐?”云雾见彭瑾呆呆的样子,有些担心,慌忙拿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彭瑾回过神来,压下心底翻腾的悲慨,摸着自己的小腹,暗暗对肚子里的孩子发誓:妈妈一定会保护好你!让你有个无忧无虑的童年!让你一生平安顺遂! 至于这诚意伯府里,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谁挡路她就弄谁! 云雾被彭瑾眼底一瞬间闪过的狠厉惊呆了,暗自担心彭瑾再犯了旧疾。 都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夫人都去世那么久了,她上哪里给小姐找心药去! 云雾心里暗自发急。 好在下一刻,彭瑾便恢复了常态,微笑着吩咐道:“把大兴田庄近些年的账册拿来给我看看。包括孔大兴当任之前的。” 云雾诧异,小姐这是在怀疑孔大兴会做假账,中饱私囊吗? 但最终,云雾忍住了,什么都没有问。 她和孔妈妈的关系再好,也首先是小姐的人! 彭瑾这一看,就看到了掌灯时分。 听到院子里有人向刚从国子监回来的刘识请安时,彭瑾这才收了账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展伏案坐了一天的身体;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赶走满身的疲惫。 刘识进来时,见彭瑾一脸的憔悴,忙紧几步凑上来,担忧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这样憔悴?” 彭瑾摆摆手,随意地答道:“没事儿,就是看账册看得久了,有些疲乏。” 整个人神态放松慵懒,自由舒展。 刘识看了就觉得舒心,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大概这才是妻子在丈夫面前该有的样子。 然而不过一瞬,彭瑾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端庄,看着刘识,柔声问道:“你回来了。这两天都挺忙的?” 不然为什么每次都回来得这么晚。 刘识只得收起心里无端而来的一丝失落,在彭瑾对面坐下,笑着答道:“最近,国子监里的课业紧张了一些,所以就回来得晚了些。” 昏黄的灯光映在刘识的身上,显得迷蒙不清,低垂下的面目,让人看不清神色。 彭瑾没有在意,反而劝慰道:“课业永远都做不完,何必要急于一时?孔夫子不也说嘛,‘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扎扎实实、稳稳当当的,总会有大放异彩的一天!” 她担心乡试落榜,尤其是这之后家人的轻视,对刘识的打击太大,让他一时头脑不清,急功近利。 彭瑾话里的担忧和对他全然的信任,驱散了刘识心里莫名而来的那一丝失落。 刘识抬起头,笑得温暖:“知道了。”顿了顿,又稍显犹豫地补了一句,“只不过是这几天的事罢了。” 却也没有再往下说,到底是什么事。 彭瑾没有深想,点点头,这种事,得当事人想通才行,否认任由外人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有用。 刘识已经拿起彭瑾收起来的账册,随意扫了一眼,轻声道:“大兴田庄账簿。” 抬头笑问道:“你在查账?” 说着,就顺手把账簿又放回了桌子上。 大兴田庄是彭瑾的陪嫁,他即便是彭瑾的丈夫,也不好窥伺。 彭瑾却已经翻开了账簿,又推到了刘识面前,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头疼地说:“你帮我看看这些数据有没有问题。我整日里闲在后宅,连一亩地产多斤小麦,一棵白菜多少钱都不知道,怎么知道账册有没有问题。” 彭瑾倒是真的看出了不少问题,但是那是根据她在现代的一些常识做的判断,与此时的大齐朝差别甚大,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自己判断的对不对。 云雾也是打小跟在她身边做大丫鬟,吃穿不愁的,对这些事了解得极为有限。 彭瑾突然想,刘识不会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读书写字什么都不在意,连物价几何什么的都不了解吧。 再不受宠,那也是堂堂伯府的嫡三子!哪里需要为了日常生计费神! 娟细好看的娥眉皱在一起,粉色的樱唇不满地微微嘟起,两颊便微微鼓起来,在一双娇嗔的剪水眸的辉映下,有几分可爱娇憨,又有几分性感、魅惑。 刘识觉得自己的心突然跳漏了一拍,又像是揣了一只兔子在心里,砰砰乱跳。 双颊,不由自主地就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粉色,直到耳后。 好在烛光摇曳昏黄,彭瑾又********地烦恼大兴田庄的事,没有察觉。 刘识却觉得自己心里的那只大兔子蹦跶得愈发地欢脱了,直想冲出去,跑到对面彭瑾的怀里撒娇打滚儿。 这是当初在新婚之夜,掀起新娘的盖头之前,他才有过的热血和冲动。 “这几年京城天况不好吗?还是说,因为漕运发达,海运也逐渐开拓,南方的粮食能很方便地运过来,所以粮价也跟着降了?”彭瑾一脸肃然地问。 刘识满肚子的绮念,被彭瑾这一番正经的话全给打散了。 不论性子怎么变,倒是一样地煞风景。 只不过以前靠的是胆小怯懦、嘤嘤啜泣,现在靠的是一本正经、肃然端庄。 刘识心底叹息。 双手却已经拿起了账本,一项一项,一页一页,一季一季,一年一年地仔细解说。 “大兴田庄有岔子河从中流过,而岔子河是黄河支脉分出的一条支流,每次河水泛滥再退去之后,总会留下一层厚厚的肥泥,所以土壤极为肥沃。尤其是河流分叉的三角流域,肥力还要强一些” 温润如珠玉一般的声音,在昏黄温暖的房间里回荡,如禅语佛经,格外地让人心灵安定澄净。 第051章 存疑 烛光摇曳,一室昏黄温暖。 彭瑾往前探着身子,伏在几案上,支着下巴,认真地聆听刘识指着账簿,一项一项地为她答疑解惑,满屋子里都是清泉叮咚的悦耳: “这账簿上写着,大兴田庄是麦粟轮作。正常的年景,别处一年一亩地出产麦粟大约共三石,而像大兴田庄这样土质极好的沃土,水量又丰沛,产值只会比这更高。再赶上风调雨顺的年景,一年一亩地出产麦粟共四石,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河湖里的鱼虾,这个倒是难以计量准确。若是人工养殖,尽些心,一年也有一笔不少的收入。若是洒了鱼苗虾苗,让它们随意生长,也不过是供自家尝鲜罢了。 还有这些果树,每年结的果子,除了孝敬给你的,只怕也都被庄头摘下来,留作自家吃,或是送人情了。 至于开辟的菜园子,小片的大豆,还有圈养的家禽家畜,看起来也都是用于家用尝鲜了。 这一些,都赚不了多少钱。 我看这账册上,好整个大兴田庄,也就靠着收租和卖自种的多余的麦粟盈利了。这其中又以收租为主。你又是个宽和的性子,岳父定下十一税租,你一直都在沿用。整个大兴田庄租种出去的良田大约五百亩,那么每年收租大约合麦粟共一百五十石。再加上自种地六十亩的收成,差不多得有三百三十石余。 如果按照均价一升大约十五文,折合成现银,每年收入不低于五百两银子。 也就是说,大兴田庄的产值,至少每年得有五百两。” 刘识说完,指着上年账簿的最后一页上的那个“共计收麦粟二百四十一石余”的数据,摇头道:“就算是这两年天况稍差,雨水短少,影响了产值;就算是南方的米粮经由漕运和海运方便地运到京城,影响了物价;就算是如这账簿上所说,去年新购置了农具,又翻修了山庄,还免了一些特别困难的佃户的部分租子,支出颇多,那也不该是这个数字。” 刘识怅然,又觉得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彭瑾一向不在意这些俗务,也一向管不住底下的人,奴大欺主,蒙蔽主子谋取私利这样的事,也是在所难免的。 彭瑾面上却是惊愕和赞佩,没有见丝毫被下人欺骗的愤怒。 “你每日除了读书就是写字,对于这些农事物价竟然也都这么了解!”彭瑾感叹,刘识不该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痴吗?毕竟,每天读书写字,几乎占去了他全部的时间。 刘识好笑,反问道:“你该不会是以为,国子监里出来的都是一群只会写一手华而不实的锦绣文章,却脑袋空空不沾俗事吧?” 彭瑾讪然一笑,表情就说明了一切问题。 刘识失笑,半晌才止住笑声,解释道:“读书写文章,是为了通过科举踏入仕途不假。但是踏入仕途的最终目的是纵展抱负,造福百姓,报效国家。若是对百姓的疾苦不闻不问,不了解世态人情,那不是尸位素餐,就是座谈空想,瞎指挥!为我等仁人君子所不取!” 刘识说到最后,语气慷慨,神情肃然。 彭瑾也不由地收起轻慢,郑重起来,神情激赏、赞佩。 好男儿,当有大志向,当立不世之功! “所以,大兴田庄的事,你得好好调查一番。”刘识沉声道。 彭瑾脸色沉了下来,她如何不明白,大兴田庄有水量丰沛的岔子河在,少一点雨水几乎影响不到土地的产值;京城繁华地,即使南方的米粮能够方便快捷地运送过来,物价也不会被压得过低。就算是大兴田庄今年的支出过多,但也不至于比刘识预估的最低限还少了近一百石粮食。 看来这孔大兴,果然是欺负原主软弱好糊弄,中饱私囊。 刘识怕彭瑾伤心难过,忙劝解道:“虽然如此,你也不必过于忧心。或许,他们有别的苦衷也不一定。” 这话,说得刘识自己都不相信。 彭瑾摇摇头,轻笑道:“我忧心什么。既然发现了问题,那动手解决就是了。现在该忧心的,是他们才对!” “不过,”彭瑾话锋一转,蹙眉道,“云雾对孔妈妈赞誉有加,孔妈妈自我出嫁后又一直住在彭府,帮着看管院子,所以对于孔妈妈是否参与了这件事,又或者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很是存疑。” 彭永新和彭瑜父子俩为了编撰太熙茶经,全国各地的茶园到处跑,实地考察。 周淑仪为了照顾公公和丈夫,也一路随同,为此到现在都没有生孩子。 家里没了主人,偌大的彭府,总得托付给信任的人看守。 不管孔妈妈是自荐,还是被彭永新接回来的,至少,能把家交给孔妈妈看守,至少说明,彭永新和彭瑜父子俩都很相信她。 被这么多人信任,并且委以重任的孔妈妈,若是真的参与了大兴田庄造假账这件事,那此人的演技和城府得有多高深啊! 刘识见彭瑾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体贴劝慰道:“你一个人在这里空想,能想出来什么。既然存疑,那就招了孔妈妈前来问话就是。猜来猜去的,徒然劳心伤神。” 彭瑾一想也对,她现在可不适合熬尽心力,便收起了猜度,指着那一垛的账本说:“那我得赶紧把这些账册里的其他问题都找出来,免得到时候他们要辩解,我一闻三不知,既丢人又容易被糊弄。” 彭瑾急于了解大兴田庄的状况,又是刚接触这些新的事情,难免激动兴奋,求知若渴。等到随着刘识的解说,当初叱咤职场、运筹帷幄的情怀又被勾了起来时,彭瑾更是兴奋得睡不着觉,一副准备挑灯夜读的样子。 刘识却不同意,强行收回了账本,催促彭瑾赶紧洗漱,上床睡觉:“晚睡了对胎儿可不好,对你自己的身体也不好。你刚才不是还在说‘欲速则不达’嘛,怎么一转眼轮到自己身上,就忘了。” 彭瑾恋恋不舍地看了被收起的账簿一眼,狠下心来,去净房梳洗去了。 整肃大兴田庄,还不是为了给自己的孩子留下点东西,让它生活得更加顺遂!彭瑾劝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睡觉! 刘识望着彭瑾离去的背影,嘴角愉悦地扬了起来,顺手收拾起了桌子上散落了一堆的账簿和写写画画的纸张。 第052章 召见 第二天一大早,彭瑾就吩咐云雾着人递话到大兴田庄,说是上次送来的秋梨味道不错,酸甜爽口,让再送些过来。 云雾笑道:“再过些日子长得再大些,汁水饱满,脆甜可口,更好吃呢!不过小姐怀着身孕,更喜欢现在半熟的秋梨味儿!都说酸儿辣女,小姐嗜酸,难道这胎是个小少爷?” 云雾一想,没准儿还真是这样!老太太和太太头胎都是儿子,大奶奶和二奶奶也都是这样,说不得就是因为诚意伯府命定的人丁兴旺! 小姐若是一举得男,到时候母凭子贵,在伯府就站得更稳当了! 彭瑾见云雾一脸的高兴和期待,淡淡地笑道:“是男是女又如何?我只要它康健平安。” 对于她来说,这个孩子就是上天赐给她得宝贝,让她在绝境中再逢希望。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如此好运,她又怎么会计较孩子的性别,只祈祷孩子平安康健,万事顺遂。 云雾还未嫁,未做过母亲,更没有彭瑾数年辛苦求子皆失败的经历,还不能理解彭瑾的心情,只得笑道:“小主子定然平安顺遂,聪明健康!” 彭瑾笑笑,像是无意间想起来似的,吩咐道:“对了,顺路去彭府问一声,若是孔妈妈得空,就让她过来一趟吧。” “好的,小姐!”云雾欢快地应到,丝毫没有起疑,只以为是她昨天的话触动了彭瑾的往昔情怀。 一个人在偌大的伯府独立支撑了这几年,眼见着就要见到曾经一直如自家长辈般教导她的孔妈妈了,云雾的一颗心欢悦地蹦哒起来。 彭瑾见状,眉头微蹙,怎么云雾一副很久都没有见过孔妈妈的激动样子?难道原主出嫁之后,孔妈妈就再也没有来看望过她吗? 如果孔妈妈真的如此心疼原主的话。 彭瑾存了疑,貌似不在意地笑问:“怎么你这么高兴?跟数年没见过似的!” 云雾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回道:“可不是好多年没见过了。记得上次见孔妈妈,还是小姐刚嫁进伯府的第一个新年。当时碧螺还把孔妈妈好一顿奚落,把她晾在院子里好长时间。小姐后来得到了消息,召见了孔妈妈,受了她的礼,就打发她出府去了。在之后,日常或是年节又来给小姐请安的,小姐一律都不再接见了。” 看来是受到了冷遇。 但即便是如此,也不该发脾气连年节的请安都不来了。即便是原主嫌俗务麻烦,不再接见那些请安的管事媳妇,但是她们不还是每次都来。 更何况,在云雾看来,孔妈妈是如此地关心原主,担忧原主的处境,更不该就此不闻不问了啊。 彭瑾仔细地回想,那年原主到底跟孔妈妈说了什么。 可是一无所获。 大概,对原主来说,随意打发一个没奶过自己几口的乳母,不过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她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彭瑾讶然:“孔妈妈之后一直都没有来过?” 云雾点点头,面上也有疑虑不解,不确定地辩解道:“可能是娶了儿媳妇,又得了孙子,忙不得吧。” 忙得连给主人请安的时间都没有了? 更何况人还住在京城的彭府,而不是郊外的大兴田庄,不过几条街的工夫而已。 彭瑾不相信,云雾也不相信。 气氛一时便尴尬起来。 “行了行了,别苦着一张脸,等孔妈妈来了,你见了她,有什么问问不就知道了!”彭瑾笑道,打发云雾:“想早点见到你心心念念的孔妈妈,就赶紧地着人去传话!” 云雾囧然一笑,忙应命跑出去了。 彭瑾看着云雾急切的背影,蹙眉,既担心,又庆幸,幸好她没有把帐册的事告诉云雾。不然以云雾对孔妈妈的感情,只怕心思藏都藏不住。 午饭后,小梅来禀报说,闵柔已经“画”好了图样,正准备让人送去宝华楼按着图样雕琢呢! “跟福生嫂说一声,告诉福生,表小姐是府里的娇客,有什么要求要尽量满足,价格不是问题。”总算有了一件顺心的事,彭瑾笑意盈盈地吩咐道。 小梅也笑着凑趣:“听说表小姐也吩咐了,务必做得精致,价钱不是问题。” 价钱当然不是问题。 有问题的是,闵柔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钱! 要不然,她也不至于死皮赖脸地窝在诚意伯府不走,也不至于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跟下人合伙勾引刘识。 “盯紧点。”彭瑾嘱咐小梅,“还有那些为虎作伥的小人,也都给我一个一个地都揪出来!” 敢拿她的孩子说事,早晚要她们付出代价! 小梅胸有成竹,垂首应道:“奶奶尽管放心。” 彭瑾相信小梅的能力,便不再把此事放在心上,打了个呵欠,午睡去了。 等睡起来时,云雾回话,说是大兴田庄那里传话回来,树上的秋梨上回摘过一茬之后,新的还没有长成,就一直没摘。现在摘只怕来不及送过来,等到过几天,秋梨再熟一些,多摘些再送过来。 彭瑾面上不显,心底却冷笑,上回不过送来了两筐秋梨,竟然能把梨园摘过一茬?她倒要看看,不过几天的工夫,这秋梨能有多熟。 “彭府那里也传话来了,说是孔妈妈晚一些时候就到。”云雾不明白彭瑾的心思,脸上带着笑容,期待地说:“只怕孔妈妈好久没有见到小姐,到时候激动得得好好地哭上一场呢!” 云雾这话原不过是玩笑,谁知孔妈妈见了彭瑾之后,当真是连请安都来不及问候完,眼眶就****了,接着眼泪就哗哗地掉了下来。 彭瑾看着眼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孔妈妈,无奈地看了云雾一眼。 原主对孔妈妈这个人压根就没有深的情感,记忆也淡薄得很,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一个哭得如此悲切的陌生的老妇人。 不过,话说回来,孔妈妈还不到四十岁,怎么就满头花白,一脸皱纹,看起来十分苍老了呢? 能把彭府托付给她照看,那应该是极得信任,极有体面才对,如何会像一个在乡下劳作一生的老婆子? 彭瑾留了个心眼。 (很多童鞋要求加更,但是最近计划有远方探亲,旅途遥远,大概十天左右,所以得存稿。。。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只能加油码字,写好故事!上架首日,会万更答谢!么么哒*^^*) 第053章 遮掩 云雾却因为见到孔妈妈过于激动感怀,一见孔妈妈哭,也红了眼圈,陪在那里垂泪呢。 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彭瑾的暗示。 彭瑾无奈,只得等孔妈妈和云雾两人哭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好了好了,本来是一场喜事,哭什么。都快坐下!” 云雾脸上还有泪痕,一边扶了孔妈妈坐下,一边带了几分撒娇地又哭又笑道:“这不是很长时间没见了,奴婢一时欢喜,没能控制得住嘛!” 孔妈妈却忙收住哭声,强压着哽咽,有些怯怯的样子,连凳子也不敢做踏实了。 彭瑾把两人的表情收在眼里,心里颇不平静,从原主留给她的有限的关于孔妈妈的记忆里,她看到的是一个虽然身遭不幸,却坚忍不拔、自尊自信、心怀感恩的妇人,哪里有眼前的这副卑怯懦弱! 是心虚,还是别有隐情? 彭瑾心底思量,面上却温和地笑道:“彭府离着伯府不过几条街的距离,想见面还不容易?可见你们是没有见面的心思!” 既是玩笑,也是试探。 孔妈妈立刻就变了脸色,努力地遮掩神情里的恐慌。 只见她得腰背更加地佝偻了,神情慌乱,强挤出一丝笑道:“是奴婢不对,都是奴婢的错,这么久也没有来给小姐请过安。” 满身笼罩着卑微怯懦。 这下子,连云雾也注意到孔妈妈的反常了,眉间微蹙。 “妈妈这说的是什么话!”彭瑾也不忍心为难孔妈妈,毕竟,她曾经真的很关心原主,但是对于孔妈妈的反常,她一定要弄清楚原因! 所以她和煦地笑道:“当初的事,是我不对。错信了碧螺,误会了妈妈和云雾的一片好心!好在善恶到头终有报,我及时看破了碧螺的狼子野心,打发了她出去!” 碧螺被撵出去的事,云雾早就告诉了孔妈妈,却没来得及告诉她原因。 不过以孔妈妈对碧螺的了解,才能猜出一二来。 孔妈妈抬头看向彭瑾,神情欣喜安慰,谦逊道:“这都是小姐的福气!也是奴婢们的本分!” 直到这时,彭瑾才找到了当初孔妈妈的一丝影子。 “这么多年,委屈妈妈了。”彭瑾唏嘘感怀,“若不是当日我错信小人,言行莽撞,伤了妈妈的心,也不至于咱们这几年一面都未曾见过。” 孔妈妈想起自己上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来伯府拜见小姐,碧螺对她趾高气昂地责难,让她成了一院子下人的笑柄;而之后,她想要提醒小姐防备着碧螺奴大欺主,谁知还没有开口,就被小姐好一番训斥,直接打发道:“妈妈以后若是没事,就不必再来了。” 想起往事,孔妈妈不禁红了眼圈,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庆幸,还好小姐及时认清了碧螺的真面目,毫不容情地撵走了她!要她说,这样背主的奴才,直接发卖了也不解恨,都是小姐心善,竟然还解了碧螺的奴籍! 背主? 孔妈妈想到这个词,心里抖了抖,面上又笼罩上了一层惶恐,声线也微微地颤抖起来:“是奴婢小心眼才对!小姐都是被碧螺那小蹄子蛊惑,才会说出让奴婢没事不必再来的气话。是奴婢不对,自己当了真,这些年都没有勇气踏进伯府一步,来看看小姐。” 彭瑾松了一口气,果然当年原主毫不容情地为了碧螺的谗言,赶走了孔妈妈。 不过,孔妈妈脸上突然闪现的惶恐是怎么回事?似乎,不是因为当年的事。 彭瑾一面着云雾斟茶,一边感慨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咱们也犯不着都忙着往自己身上揽错。这两年父亲和兄嫂,一直在外忙着实地考察各地茶叶习性,我又是一个外嫁女,不好出面,家里多亏了有妈妈照拂!” 孔妈妈连忙谦虚道:“老爷和夫人对奴婢母子俩有再生之恩,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彭瑾顺势便笑道:“说起来,大兴我也有好久没见到了呢!小时候他经常和妈妈出入内宅,调皮捣蛋的,没少给我看许多有趣的东西。大了,倒是不再常见。这些年,大兴田庄多亏了有他打理,我才能这么放心!对了,昨天我还让云雾着人去田庄传话,让他们再送些秋梨过来。不过大兴说秋梨刚摘过一茬,新的还没长成,还要再等几天。” 孔妈妈的脸色立刻大变,先前强压下去的惶恐更盛。 彭瑾的眸子便渐渐地冷了下来,看来孔大兴中饱私囊的事,孔妈妈并非不知情,就是不知道,孔妈妈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孔妈妈心里忐忑,她不知道彭瑾说这番话,是在敲打她,还是只是随口一提。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犯了大错,但是她又能怎么办? 那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是她在被夫家赶出来之后,颠沛流离的生活中唯一的心灵支柱,唯一的希望。 她不能毁了他! 哪怕儿子听信媳妇的话,嫌她碍手碍脚,把她赶到了彭府,严禁她再插手田庄的事,一年到头除了让她从府里拿好处给他们一家三口之外,平时绝不联系,哪怕是过年也把她一个人丢在彭府不闻不问,可她还不是不忍心不管他! 那是她的儿子呀! 所以,她只能狠下心来,辜负老爷和夫人的恩德和信任,借着小姐当年气话不来见小姐,免得心里一歉疚,替儿子遮掩不住。 孔妈妈又是心酸,又是悲痛,又是歉疚,一时心里就跟那打翻了的油盐铺子一样。 彭瑾的笑意冷下来,凉声道:“其实,自己去摘果子才有意思。想当初,我和哥哥每年秋季都去田庄,比赛摘果子!真是怀念啊!” 孔妈妈这下冷汗都吓出来了,满头冷汗涔涔,背上的衣服紧贴着肌肤,黏嗒嗒的,一片冰凉。 这下子,就连云雾也看出不对劲了。 想到昨天小姐还在查大兴田庄的账册,今天就着人去田庄要秋梨,还被婉拒了;立刻召见了孔妈妈,孔妈妈倒是来了,却是一副心虚歉疚的惶恐。 先前的怀疑,又浮现了出来——难道,大兴田庄的账册有问题?孔大兴不顾老爷和夫人的再生之恩,瞒着小姐谋取私利? 孔妈妈,看样子,也是知情的。 云雾一霎时又是心酸,又是失望,又是悲愤! 小姐待下人这么宽厚、信任,怎么一个个都这样来伤小姐的心! 先是碧螺,现在又轮到孔妈妈和孔大兴了吗?! 第054章 监视 “不过,这几日身上乏得很,还是等等再去吧。”彭瑾懒洋洋地说。 怀孕头三个月,还不稳当,是不能过度活动的,最好静心养胎。 也因为这,所以一般除了至亲的人,头三个月怀孕的消息是不对外宣扬的,是以孔妈妈并不知情,还以为彭瑾只是单纯的身子疲乏。 彭瑾眼见着孔妈妈随着自己的话,长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心里愈发地确定了。 没想到,彭家用心救养的,又是一对白眼狼! 偌大的家业交给孔妈妈看守,是不是太危险了。 彭瑾心里有了计较,又和心不在焉的孔妈妈说了一会儿话,便客气地让云雾送人去了。 云雾肯定有一肚子的话要对孔妈妈说吧。 谁知,彭瑾这次却料想错了,她刚安排好小梅着人去盯着孔妈妈,云雾就垂头丧气又一脸愤慨地回来了。 算算时间路程,堪堪够把孔妈妈送到大门口的。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彭瑾笑着打趣,“不和你心心念念的孔妈妈再多聊一会儿?” 云雾嘟嘴道:“小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就瞒着我!” 说罢,又一脸凄然,满是心疼地看着彭瑾,哽咽道:“这些人怎么都是这样!小姐你对他们这么好!” 彭瑾摇摇头,笑道:“就你现在这样,如果没有瞒着你,你还不得早就在孔妈妈面前露了馅,那孔妈妈今天还会来吗?她不来,咱们怎么知道大兴田庄的事,其实她早就知道?” 云雾点点头,想着小姐一而再地被信任的人欺骗,满是心疼,又是歉疚,枉她先前还在小姐面前把孔妈妈说的那么好! “大兴田庄的账册问题很严重吗?”云雾担心地问。 彭瑾便把昨日查账的事告诉了她:“从孔大兴接手开始,田庄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差,直到去年,一年已经少了近一百石的粮食。” “真是过分!”云雾一听差得这么多,顿时恨恨地说。 “这不是我最担心。”彭瑾蹙眉道,“我担心的是,这一百石粮食远远满足不了他的胃口,只怕他会私下增加佃农的租子,甚至是买卖田地,中饱私囊,让佃农们怨声载道,毁了大兴田庄!” 杀鸡取卵,竭泽而渔! “不会吧?”云雾忐忑地说,“孔大兴有那么大的胆子?再说了,孔妈妈会容许他这么做?老爷和夫人可是于他们母子俩有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又如何,终究抵不过财富迷眼!”彭瑾怅然道,“我已经派人去盯着孔妈妈了,她心里存了疑,必然会去田庄通知孔大兴。若是孔大兴知错能改,将功补过,那这些年的亏空我就揭过不提了。若是他执迷不悟,那也就怪不得我了!” 云雾点头,郑重道:“奴婢都听小姐的!” 晚饭前,小梅那里就传来了消息,说是孔妈妈出了伯府,连彭府都没回,就直接雇了马车一路飞奔大兴田庄而去。 云雾想起孔妈妈临走时,坚决婉拒自己派车相送——虽然她不过是客气一句而已,啐了一声,“孔妈妈多好的人,如今竟然也变了” 小梅不明所以。 彭瑾便把孔妈妈和孔大兴母子俩的事简单地和小梅提了几句。 小梅不比云雾,和孔妈妈没什么感情,闻言立刻忿然道:“忘恩负义的东西!白瞎了老爷和夫人这么多年的米粮!” 彭瑾不想对孔妈妈母子俩多做评价,吩咐正事:“小梅你如今专盯着闵柔,这件事,暂且交给云雾去做。” 先前不交给云雾去做,是因为担心云雾碍于和孔妈妈的情分为难,既然现在云雾认清了孔妈妈和孔大兴的真面目,她就可以放心交派任务了。 “这两桩事事关重大,你们都要小心谨慎地完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彭瑾正色嘱咐道。 一件关系着小姐和姑爷的夫妻关系,一件关系着小姐的陪嫁财产。 云雾和小梅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各自郑重应命。 “还有,既然孔妈妈对孔大兴中饱私囊一事隐瞒不说,那彭府交给她也不再让人放心。云雾,你这两天抓紧悄悄地去彭府一趟,看外院如今是谁管事,再看看有没有什么人能辖制孔妈妈。”彭瑾沉思片刻,吩咐道:“记得,一定要悄悄地去办,别让人察觉。” 外嫁女插手娘家的事务,传出来了都是她没有道理。 云雾知晓轻重,肃然领命。 晚上,刘识回来得比前两日还要晚,眉间难掩倦色。 彭瑾便不由地又劝了一回:“课业固然重要,身体才是根本。” 刘识温暖地一笑,安抚了彭瑾一番,见时间不早,就催促彭瑾早点休息。 待彭瑾睡下,刘识看着她平静温暖的睡颜,揉了揉眉头,暗自祷告,但愿一切顺利,但愿,当今圣上太熙帝,是真的想要成就千古一帝的美名,为此愿意忍痛割爱! 第二天,彭瑾依旧早起,绕着院子走了几圈,等刘识从后花园打拳回来,一起去荣寿堂和荣安堂请了早安,又回到揖翠院吃了早饭,送刘识去了国子监,开始准备给刘瀚洗三礼的添盆。 刘瀚,是李氏前日新生的嫡长子。 按理说,刘识是应该留下来和刘让一起接待男宾的。 不过,显然,刘识的落榜让刘让觉得在亲友同事很面前没面子,所以当昨天在荣寿堂碰上,商量今天刘瀚的洗三礼时,刘让装作没有听懂刘识的热心,打哈哈给绕过去了。 既然刘让不欢迎,刘识也不会上杆子贴上去,顺口提了国子监最近的课业很忙。 刘让就坡下驴,便说刘识功课重要,不过是小孩子的洗三礼,不需要特别费心云云。 彭瑾想着昨天在荣寿堂发生的事,心里就不喜,挑洗三礼的时候,便没有前日挑见面礼的用心,直接吩咐云雾装了一袋子打造成花生形状的金锞子,用作添盆。 云雾捧着金锞子候在一旁,一边看着福生嫂给彭瑾梳好了头,往发髻上簪花、插钗,一边略带抱怨道:“倒是便宜了马婆子。” 给刘瀚主持洗三礼的收生姥姥,就是前日接生的稳婆马婆子。 而洗三礼的添盆,历来全都是进了收生姥姥的腰包。 “行了行了。你要是眼红,赶明儿也改行得了!”彭瑾笑着打趣。 福生嫂也笑了起来。 逗得云雾脸红道:“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奴婢可舍不得小姐!” 彭瑾收拾好了,对着菱花镜前后照了一番,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便领着云雾前往榴照院,吩咐小梅盯着各处,另外暂留了福生嫂看院子。 事情越多,彭瑾越发觉得人手不足了。 前些日子和福生嫂一起接受考验的人,良莠不齐,至今都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福生嫂的,都不堪大用。 看来,揖翠院里是时候进一批新人了。 第055章 洗三 榴照院里到处披红挂彩,人声鼎沸,热闹喧天。 彭瑾还未进门,就觉得吵得她脑门子生疼,暗道,也不怕吵了孩子。 这还早着呢,等到午后举行洗三礼,这一上午折腾得孩子够呛。 早有迎接人的小丫鬟笑着应了上来,把彭瑾往院子里让。 彭瑾施施然踏进院门,刚走没几步,就见用作产房的西厢外厅正面正在张设香案,马婆子正走来走去,呼来喝去地指挥下人,摆放神像,准备香炉、蜡烛,还有敬神钱粮,嗓门儿敞亮。 彭瑾单手覆上小腹,真是聒噪。 小丫鬟把人引入正房,自有大丫鬟春兰迎了上来。 “三奶奶来的早!”春兰笑道,“快快里面请!” 彭瑾便笑着示意云雾,把添盆的金锞子交给春兰。 云雾笑着上前,一面将装有金锞子的荷包交给春兰,一面笑道:“有劳春兰姐姐!” “你这丫头嘴甜的!”春兰一面接了荷包,一面笑着伸手轻轻地捏了捏云雾的脸颊,一副十分亲昵的样子。 想到前两天在路上碰到春兰,她主动上前笑着招呼,春兰爱理不理的样子,云雾就觉得泛恶心。 都是惯会演戏的人! 不过是欺侮姑爷落了榜罢了! 鼠目寸光! 云雾心里愤愤不平。 春兰身为李氏最得力的大丫鬟,忙得很,哪里有功夫探究云雾的这些小心思。 收了礼,把彭瑾引进了室内,春兰立即又离开忙其他的去了。 李氏正歪在床上,身后靠着大迎枕,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摇篮里被吵得睡不踏实的刘瀚,满脸慈母的和蔼。 拔步床头的博古架上,供着“炕公、炕母”的神像,均用三碗桂花缸炉作为供品。 见彭瑾进来,李氏抬头笑着招呼道:“三弟妹来了!快快坐下!你如今也是身子重的人,受不得累!” 早有见机的小丫鬟,闻言立刻搬了绣凳来让彭瑾坐下,又斟了热茶递了上来。 彭瑾笑着颔首,接过茶盅,又顺手放到了一旁的小几上。 孕妇忌茶。 尤其是此时的大齐朝,茶水都是茶叶混着姜丝香料药材一起熬煮的,孕妇更加不宜喝。 “谢二嫂体贴。”彭瑾温柔地笑道,福髻上缀着的珍珠散发着莹润迷蒙的光泽,映衬着一身藕荷色绣缠枝莲的衣裙,愈发地显得她端庄清雅,温柔可亲。 李氏看着眼前光彩照人的彭瑾,有些错不开眼。 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小透明三弟妹,越来越光彩照人了。 想到自己因为怀孕而臃肿的身材,还有脸上脂粉都掩饰不住的斑纹,李氏心里闪过一丝嫉妒,再明艳照人又怎么样,生了孩子一样丑陋! “我也是打你这时过来的,能不知道其中的辛苦?他们大老爷们儿整日间在外头应酬,哪里体会得了咱们女人的苦!”李氏一如既往的快人快语,脸上带着真诚毫不作伪的关切,瞬间就能拉近与人的距离。 彭瑾感叹,这段数不知道比自恃身份,每每强迫自己屈尊降贵装作关心体贴的王氏高了几级! 要不是有个世子夫人的头衔,王氏只怕不是李氏的对手。 看来这伯府的内宅,是难以平静了。 彭瑾对着李氏温柔羞涩地一笑,心里却想着,得早点从伯府这泥淖中脱身才是。 “一会儿人来了,你要是累,也不必往前头迎客,交给母亲和大嫂就行!你只管跟着我窝在这里休息就行!”李氏爽快道,十分体贴! 彭瑾面上笑着谢过李氏的好意,心里却明白,李氏不过是和刘让昨天婉拒刘识一样,嫌弃她身份不够罢了! 彭家的身份再清贵,也跟她这个外嫁女没有多大的关系。 别人只会记得,她嫁的是一个落第秀才!跟刘识一样,在伯府里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这让李氏觉得丢份儿! 哪里比得上伯夫人崔氏和世子夫人王氏的尊崇! 李氏嫌弃彭瑾身份低,彭瑾自然也不想上杆子替李氏分忧。 不过亲侄儿的洗三礼,她这个做婶婶的若是没有任何不便,却不出面迎客,还不得被好事者戳穿脊梁骨啊! 再说了,不与人来往,如何收获人脉,为我所用? 李氏这是一箭三雕呢! 既维护了她自己的脸面,又顺带着坑了彭瑾一把,断了彭瑾与名媛贵妇接触攀交情的可能,偏生还一副爽朗直率,诚然为你考虑的样子! 不愧是从小浸淫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长袖善舞的女人! 可比王氏难对付多了! 彭瑾慎重起来,面上却一副既感激又忐忑的样子,婉拒道:“这样只怕不好吧。我怎么也是瀚哥儿的婶婶,怎么能不出面呢!” “你的一片心意,二嫂都知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在意虚礼!母亲问起来,你只管推给我就是!”李氏一副万事有她这个做嫂子的担当的模样。 推给你,到时候还不知道你会怎么说呢! “这不好吧。”彭瑾涩然一笑,依旧是那句话。 语气柔软,却很坚定。 李氏听得头疼,所以说书香门第的女人就是讨厌,一根筋犯起拧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李氏败下阵来,只得敷衍地和彭瑾说着家常。 好在没过多久,王氏就领着三个妹妹来了。 李氏才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跟彭瑾这根又倔又硬的木头没话找话了。 人人都说诚意伯府的三奶奶软弱可欺,可李氏看的明白,犯起拧来,谁都没有自己的这位三弟妹倔! 比如对刘识的誓死捍卫,比如眼下坚持出面迎客。 虽然说洗三礼要午后才开始,但是自家人还是要早早地来收拾帮忙,迎接因为关系极好而提前上门的亲朋好友。 众人鱼贯而入。 见彭瑾也在屋里,王氏便笑道:“原以为我算是早的了,没想到这还有个更早的!” 刘惠便笑着接道:“可见三嫂有多喜欢瀚哥儿!” 刘萱给出一个冷笑,一群面和心狠的魑魅魍魉! 跟在刘萱身后的是一个梳着双丫髻,戴着珍珠发箍的,年约十二三的小姑娘,表情怯怯的,缀在人后,一副恨不得躲到自己丫鬟身后的样子。 第056章 交锋 彭瑾想了想,认出来眼前这个怯怯地缀在人后的小姑娘,正是诚意伯府最小的小姐,刘荷,黄姨娘所出。 黄姨娘原是崔氏的陪嫁丫鬟,是崔氏为了固宠才提拔起来,跟柳姨娘打擂台用的。 也正因为此,刘克竟虽然贪图黄姨娘的美色,却从未付出过丁点儿的真心,还处处防备着黄姨娘和崔氏联手整治柳姨娘。 而崔氏也恼恨黄姨娘白费了她的一番心思,对黄姨娘不理不睬。 是以黄姨娘在伯府的处境十分尴尬,人也从当初的明艳动人,变得憔悴阴鸷。 这下连唯一吸引刘克竟的姿色也没有了。 而刘荷的出生,彻底打破了黄姨娘母凭子贵的幻想。 想当然的,刘荷在这伯府里就成了生母憎恨,父亲和嫡母不待见的小可怜了。 黄姨娘倒是想把刘荷放在崔氏名下寄养,可是崔氏援引柳姨娘的旧例,拒绝了。 这下,黄姨娘连柳姨娘也恨上了,觉得她如今的处境全是柳姨娘造成的,背地里没少出暗刀子捅柳姨娘。 柳姨娘清高气傲,不谙熟后宅手段,没少吃亏。 可有刘克竟护着,黄姨娘也没有讨到好处,往往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一来二去,两个人竟然结成了生死仇怨,连带着刘萱和刘荷两姊妹也嫌隙渐深。 刘萱生母得力,自己又讨父亲喜欢。 所以两姊妹的交锋中,倒霉的总是刘荷。 时间长了,刘荷竟然自卑怯懦到了极点,连自己房里的丫鬟婆子都不敢管。 好在黄姨娘厉害,还记得自己是刘荷的母亲,亲自调教了一个丫鬟送给刘荷使唤。 就是现如今挡在刘荷身前的高个子丫鬟,名唤小芳。 彭瑾想着刘克竟和黄姨娘的这笔桃花烂帐,感叹,大人的恩怨,最后受伤害最深的,总是孩子! 如果刘识纳妾的话 不!刘识绝不能纳妾! 至少在她完全掌控揖翠院之前,刘识决不能纳妾! 她的孩子,要有这个世界上最完整、最美好的父爱和母爱!要有最快乐无忧的童年! 彭瑾定了心神,照旧给出了一个羞涩地微笑,与众人见了礼,垂手微笑立着。 一副软和好说话的样子。 王氏便笑道:“一会就该有客人登门了。母亲一会就去二门上迎候,着我和二妹妹等会就去。至于大妹妹和三妹妹就在这里陪着你们二嫂,免得她一个人寂寞。” 说到底,不过是懒得提携庶女罢了。 刘萱将来是要远嫁的,这辈子也未必能再回京一趟,她也懒得去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腆着笑脸应酬。 至于刘荷,她倒是想,却没那个胆子违拗嫡母。 “至于三弟妹,母亲担忧你初有喜,站得太久吃不消,让你也留在榴照院歇着,等客人来了招呼一声就是。若是不舒服,累了,也只管去揖翠院歇着!”王氏端着长嫂的架子吩咐。 说的冠冕堂皇,体贴细致,其实不过是嫌弃刘识落了榜,她出去应酬会丢诚意伯府的面子罢了。 刘萱看了彭瑾一眼,倒是生出几分同病相连的同情来。 她一个外嫁女,无所谓在这仅剩的两三个月娘家人会如何对待自己,也不在意京城这些可能一辈子都用不到的人脉交际。 可彭瑾不一样,她一辈子都要呆在这伯府里,若是被切断了和外界的应酬往来,就如同那被剪去翅膀圈养的鸟雀,如何在危机四伏的丛林立足? 说起来,这个家,也就老三两口子心思单纯善良一些,不动不动就想着坑人,想着从伯府挖走更多的财帛利益。 不过,刘萱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彭瑾对她来说又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所以感怀一番之后,随即就丢开了。 李氏闻言笑道:“先前我就是这么说的。可惜三弟妹认死理,非得母亲首肯。” 爽朗亲切的话语里,难免幸灾乐祸兼冷嘲热讽。 “三弟妹最是孝顺听话。”王氏说罢,和李氏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笑。 彭瑾只当听不懂王氏和李氏妯娌俩的哑谜,兀自笑着。 不去前头迎接客人,她乐得轻松自在。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和伯府这群势利小人结交的,又能有多少方厚正直的好人! 她懒得浪费心力精神去和这群人虚与委蛇,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养胎,顺带打理好自己一亩三分地。 彭瑾便笑着应了。 王氏和刘惠又在房里留了一会儿,便笑着叹气道:“我们可不比你们得母亲的喜欢,特意吩咐了让你们休息!天生的劳碌命,这就得去二门上迎客了!” 李氏笑意满满:“有劳大嫂和二妹妹了!回头请你们看戏!” 李氏的娘家,如今把生意做到了京城,为了商场的往来应酬,自己养了一个戏班子,台柱子玉梨春,在京城小有名气。 王氏和刘萱便笑着道:“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可要点玉梨春来唱!你可不许反悔!三弟妹和大妹妹、三妹妹都能作证呢!” 彭瑾只是笑。 刘萱别开头,冷哼一声。 刘荷勾着头,拿余光偷偷地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把身子往小芳身后又藏了藏。 王氏和刘惠便施施然携手出了屋子。 李氏看着屋子里杵着的三根木头,顿觉头疼。 四个人寂静地煎熬着,除了李氏偶尔和彭瑾搭上一两句话,屋子里只听得见马婆子在院子里呼来喝去地使唤下人布置。 终于,刘萱最先熬不住,站起身来,说:“我去前头看看。” 李氏慌忙要拦,身子半坐起来,笑着说:“前头自有母亲、大嫂和二妹妹照料,大妹妹不如在这里陪二嫂说说话。” 刘萱斜睨一眼,反问道:“二嫂想和我说什么?” 上次是当着闵氏和崔氏的面,刘萱暂且忍让李氏一番,现在没了忌惮的人,她可不想再委屈自己。好赖自己再在这里住两三个月,就要出嫁了! 李氏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自己这个婆家大妹妹,一向仗着公公的宠爱,说到做到,不畏他人闲言碎语。犯起拧来,比起三弟妹彭瑾,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要是看不住,任由刘萱跑到前头去,坏了婆婆崔氏的安排,到时候不知道崔氏会怎么责备自己呢! 还有王氏,到时候肯定会借着大嫂的威风,沉寂落井下石,狠杀她好不容易因生子而暂得的无两风头! 那在往后的妯娌斗法里,她可就更艰难了。 她可不是王氏,出身官宦,娘家又和礼部尚书说得上话,嫁的又是诚意伯府的世子,还为嫡亲的婆家妹子说了一门好亲事,靠山极硬! 她不过是一介商户之女,再有钱也逃不过低微的身份;嫁的也不过是伯府的嫡二子,如今不上不下地在五城兵马司混着。 真是让人头疼! 第057章 人来 , 就在李氏烦恼的时候,刘萱噗嗤一声笑了,声音清冷:“看把二嫂急的,这是担心看不住我,回头不好向母亲交差吧!” 这孩子,真是不会说话,虽然这是实话,但是这样直说出来,撕破脸皮,谁又能好看的了! 不过,真是解气! 彭瑾在一旁,忍不住想嘴角带笑。 李氏气得心肝疼,却不得不强忍着,挤出一丝笑道:“大妹妹说的是哪里话!我为什么要向母亲交代,我只是觉得” “行了行了,二嫂,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都快要出嫁了,正像你说的,一辈子可能也回不来一次了,也不乐意耗费时间精力跟你们玩这些花花肠子。”刘萱连珠炮似的,直说得李氏原本就因产后虚弱而略显惨白的脸色更加惨白了。 “你们跟防贼似的防着我和那些高官权贵的女眷接触,生怕我受伯府的一点带契好处!我也不乐意跟你们和她们虚与委蛇!说到底,我还是诚意伯府的大小姐,将来我言行失度,丢了脸,你们脸上又能有多少光彩?”刘萱冷笑,“既然二嫂不待见我,那我也没有必要再死皮赖脸地耗在这里。二嫂看起来中气十足,也不像是需要我照顾的样子!二嫂且好好歇着吧,不必送我!” 刘萱出了一口气,只觉得憋了几天的烦闷一下都吐了出来,脚步轻快地决绝而去。 被自家主子吓住的红巾,愣了愣,才赶忙抬步跟上,心底怨愤,还不知道到时候柳姨娘会怎么处置她呢! 柳姨娘说了,跟二奶奶这种粗鄙的商户之女斗气,才是最丢人现眼的! 她当时怎么就没能拉住大小姐呢! 主仆俩相继离去,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彭瑾喝刘荷,还有气得浑身发抖的李氏。 “我们怕你受到伯府的带契好处?也不想想梁山的县令一职是谁求来的!想当初,父亲和母亲为此托了多少关系,撒了多少银子!”李氏冲着刘萱早就不见的身影低吼,眼泪都要出来了。 彭瑾垂首,暗叹,幸好刘萱走了,不然又得和李氏一顿好闹! 崔氏为什么那么积极热心地替梁山奔走,不过是想远远地打发了刘萱,眼不见为净;再借此断了柳姨娘的臂膀,让她受锥心之痛,一箭双雕罢了! 李氏却不这么想,她何时这样难堪过! 刘萱添的这口气,她将来一定要讨回来! 彭瑾正想要劝慰李氏几句,余光却瞥见小芳偷偷地拽了躲在她身后的刘荷一把,便打住了念头。 就见被小芳一扯的刘荷,眉头一皱,双拳一握,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眼神里闪烁着讨好和幸灾乐祸,鼓足勇气上前,扶了李氏一把,怯怯地小声道:“二嫂别生大姐姐的气。大姐姐其实已经很忍耐了。她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恼起来连父亲也敢顶撞。” 这叫什么话! 难道不忍耐的话,她刘萱就有能耐给自己更大的难堪吗?! 敢顶撞公公,那也不过是仗着她那个狐媚惑主的生母柳姨娘罢了! 李氏一把推开了刘荷,极力忍耐道:“大妹妹人小不懂事,我这个做嫂子的怎么会跟她计较!” 说罢,忙招呼了一个小丫头进来,急急地吩咐道:“赶紧去看看大小姐去了哪里!” 千万不要跑到二门上闹起来才是! 小丫鬟匆忙领命跑了出去。 刘荷被李氏一推之下,往一旁趔趄了两步,面上尴尬又愤愤,却很快掩饰过去,谦卑地讨好道:“二嫂好肚量!大姐姐如此狂傲,二嫂还这么关心她!” 李氏眼神里极快地闪过一丝厌恶,借着去晃摇篮里的刘瀚,没搭理刘荷的谄媚讨好。 卑贱可怜的庶女,不过是想从她指缝里接一点漏下的吃食罢了,就敢这样腆着脸! 跟刘萱一个德行,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烦。 刘荷尴尬地一笑,又怯怯地往一旁让了两步。 彭瑾看刘荷的目光,可怜之中便多了一分不屑。 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 那么胆小怯懦、卑微可怜的刘荷,竟然也会借机背后伤人,落井下石。 彭瑾看了一出好戏,只觉得疲惫异常,不过现在李氏正在气头上,她不好立即离去,只得打起精神来,软语宽慰了两句。 很快,先前被李氏派出去的小丫鬟跑了回来,匆匆一施礼,上气不接下气地回道:“禀奶奶,大小姐出了院子,就直接回了翠竹轩。” 翠竹轩,是刘萱和她的生母柳姨娘所住的院子里,因院子里遍植翠竹而取名。 当初柳姨娘一进伯府就看中了翠竹轩,说是喜欢每每风过时,翠竹萧萧之音。刘克竟二话没说,就把翠竹轩赐给了柳姨娘居住。 为此崔氏还和刘克竟闹了一场,说他宠妾无度。 要知道,翠竹轩原本是雅客集会之所。 结果当然是不了了之。 得了刘萱回翠竹轩的消息,李氏松了一口气,心里咒骂一声,虚张声势的小蹄子! 好在不久,客人就来了。 一切终于步入正轨。 客人是刘惠陪着进来的。 高髻华服,满头珠翠,眉眼极为凌厉,大约四十出头的样子,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也难以遮掩岁月的痕迹。 彭瑾不认识,却也知道是长辈贵客,不然刘惠不会亲自相陪,便笑着屈膝施礼。 李氏却已经笑着,当即就要起身招呼:“赵夫人您来啦!真是蓬荜生辉!您快快请坐!” 赵夫人紧两步走到窗前,笑道:“快快躺下!你刚生产没两天,身子骨正虚弱,可得好生休养。” 李氏闻言便顺从地半靠在床头,倚着厚厚的锦被,笑得爽朗诚挚:“多谢夫人体贴!” 丝毫不见方才和刘萱对峙时的气愤恼恨,似乎心情一直都如此愉悦,始终静待贵客。 赵夫人笑着颔首,道:“我来看看瀚哥儿。” 李氏忙陪笑道:“夫人亲自来看我们瀚哥儿,这是我们瀚哥儿的福气!” 说着,往前倾身,双手扶住了摇篮,往赵夫人脸前送了送。 赵夫人垂首看了睡着的刘瀚一会儿,夸赞道:“浓眉大眼,真是俊朗!将来,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姑娘呢!” 赵夫人这话说得不夸张,刘家的基因确实不错,不论嫡支旁支,个个都算得上是俊男美女。m.。 第058章 一耳 , 李氏忙谦虚笑道:“夫人谬赞!” “我是实话实说。”赵夫人笑道,“来得匆忙,未备大礼,这块玉佩,就当做是给瀚哥儿的见面礼了!” 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块打着朱红络子的玉佩。玉色纯洁无暇,中白而边粉,雕琢成莲花之状,精巧可爱。络子的一头还挂着一个小小的金镶玉的印章,是宝华楼的标识。 李氏惊讶地低呼:“是宝华楼羊脂玉百花图中的粉莲!全京城也不过十件!让夫人破费了!瀚哥儿,快快谢谢赵夫人!” 说着,李氏就用力晃了两下摇篮。 被打扰睡眠的刘瀚,眉头一皱,小嘴一撇,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赵夫人忙笑着解围:“快快别摇了,让瀚哥儿乖乖睡觉。” 李氏面上便有些讪然。 彭瑾看得直摇头,虽然人际交往不可避免地要说些恭维的话,比如把那块粉莲玉佩说得似乎是有价无市,其实价值不超过百两银子,但是没有必要,把一个刚出生三天的小孩子都推出来做噱头吧。 刘惠上前打圆场,带着端庄大方的微笑,服侍赵夫人在座位上坐下来,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双手奉给赵夫人,语气娇软:“夫人请用茶。” 赵夫人笑着接过来,语气满是赞赏和亲昵:“咱们娇娘,可是出落得愈发地亭亭玉立了!白白地便宜了林允那小子!” 林允,是礼部侍郎林文昌的嫡长子,刘惠的未婚夫婿。 刘惠顿时面飞红霞,扯着赵夫人的袖子,忸怩娇声道:“夫人” 赵夫人便呵呵笑了起来,抓过刘惠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轻拍道:“看看看,我们娇娘还害羞了呢!”顿了顿又说,“将来你嫁给了林允那小子,咱们见面的机会可就更多了,你这动不动就害羞的可不行!” 李氏凑趣道:“可不是!这次的秋闱乡试,赵大人任主考官总揽全局,林大人任副主考具体安排,两位大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为我大齐选拔了三百多名才德俱佳的举子呢!” 彭瑾这下弄清楚这位赵夫人是何方神圣了,吏部考功员外郎赵铣的夫人佟氏,娘家出了位贵妃,宠冠六宫,为皇后底下第一人,一时风光无两! 而能娶到贵妃的姊妹,赵铣本人也深受当今圣上太熙帝的器重! 当太熙帝还只是一名普通的皇子的时候,赵铣就做了他的侍从,因为忠诚方正,能力出众,又深谙帝心,很快就获得了太熙帝的信任和宠幸,从众多侍从中脱颖而出,成为太熙帝身边的第一近侍。 后来太熙帝和其他几位皇子在先帝的安排下,一起到西北军中历练,赵铣理所当然跟从。 先帝此举,一是为了用战火的洗礼,锻造几位皇子;二是考察几位皇子的品性能力,为圣朝拔储君。所以几位皇子自京城出发起,就都卯足了劲,明争暗斗,各自竭尽所能,以期获得先帝的青睐,成为这片壮丽山河未来的主人。 太熙帝在几位皇子中原本就不出众,在赵铣的建议之下,他更是藏拙,谨守本分,表现并不出彩,对其他几位皇子没有丝毫的威胁,是以不但极少受到兄弟的打压算计,反而成了大家争相拉拢的帮手。 在残酷的争储斗争中,太熙帝反而常常以兄友弟恭要求自己,还劝解其他几位斗得厉害的皇子,要顾念手足之情。他把更多的精力都投放在抗敌御辱上,时常向镇守西北的大元帅请教,在战斗中不惜身先士卒,一副宽厚正直、忠君爱国的表现。 时任西北军大元帅的是耿长天,和先帝一起策马驰骋过疆场,深得先帝信赖,表面上负责几位皇子的督导和保卫工作,暗地里还担负着考察几位皇子品行能力的重任。 耿长天自会提枪起,便混在军营里,为人最重兄弟袍泽之谊,很是看不上其他几位皇子不思打退蛮子保家卫国,却为了皇位兄弟相残的做法,对比之下,太熙帝便得了耿长天的青眼。 但是真正让耿长天下定决心向先帝推举太熙帝为皇储的,是在一场北蛮人偷袭之后。而北蛮人之所以能够首次突破耿长天布置的防线,打到城墙根下,事后调查清楚,是因为有皇子为了争夺皇位,不惜勾结外敌,意图趁乱杀害自己的兄弟。 在这之前,耿长天刚刚下达了让几位皇子出城巡猎的命令。 城墙根下,一片刀光剑影,杀红了眼的北蛮人,不顾自己和人定下的盟约,意图将几位皇子一网打尽,彻底摧毁大齐下一代的储君人选,让大齐后继无人。 耿长天得到消息,亲自率领精兵强将,打开城门,出城迎敌,营救几位陷入困境的皇子。 然而却晚了一步,所有的皇子都身受重伤,包括勾结北蛮人的那几位。 眼见着北蛮人就要挥刀砍死始作俑者,不远处的太熙帝飞奔而上,扑在了自己皇兄的身上。 惨剧即将发生,连耿长天这位久经沙场的大元帅也不由地瞪大了双眼,大呼:“不——”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人影扑了上去,抱起太熙帝朝一旁滚去。 落下的大刀从来人耳旁擦过,一只耳朵伴随着飞溅的血珠飞了出去,接着是一声惨叫——大刀直直地插在了一脸惊恐的大皇子的身上,一刀毙命! 没能救下兄长,还连累自己最信赖的侍从赵铣被砍掉了一只耳朵的太熙帝,悲痛之下,凶性大发,带领自己的十几侍从,大杀四方,直到最后一个北蛮人满脸不可置信地倒下。 太熙帝红着眼眶,脚踏北蛮人的头领的尸体,剑指北方发誓,不杀光北蛮人,为死去的长兄幼弟报仇雪恨,绝不离开边城! 可惜先帝却不敢再拿自己仅剩的三位皇子冒险。 得到耿长天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消息之后,先帝立刻强制召回不愿回京的太熙帝和他的两个早就被吓傻了的皇弟。 待太熙帝一行人一回到京城,先帝立刻册封了太熙帝为储君。 朝野上下,一片赞服。m.。 第059章 面子 , 等到先帝宾天,太熙帝登基即位,感念赵铣在西北站场的舍命相救,即使赵铣丢了一只耳朵,有碍观瞻,不宜任官,但太熙帝依然毫不犹豫地册封了他,并且逐步提拔为吏部考功员外郎,还亲自为他和宠妃佟贵妃的娘家妹子赐婚,其信任宠幸可见一斑。 在这次的秋闱乡试中,太熙帝以新任的礼部侍郎林文昌没有经验,难当主考大任为由,钦点赵铣做了主考官,命林文昌以副手协助。 这些都是刘识落榜之后,彭瑾从史籍人言中打听出来的。 赵铣有个浑称叫赵一耳,这自然跟他在西北疆场为了救主丢了一只耳朵有关,更重要的是,赵铣此人极为知人善任,有传言说,他只要对一个人的言谈听上一耳朵,就能对此人的品行才学判断个七七八八。 也难怪,太熙帝要让他任乡试的主考官,替自己选拔天下英才。 彭瑾认出赵夫人佟氏的同时,赵夫人也注意到了她。 “这位是?”赵夫人笑问。 “见过赵夫人。”不待李氏和刘惠介绍自己,彭瑾就盈盈施礼笑道,“早在闺中时,就常听父兄说起赵大人英勇救主的事迹,心怀敬佩,没想到今日能得见夫人,真是玉娘的荣幸。” 漂亮的场面话,彭瑾前世简直不要说过太多哦! 赵夫人立刻作恍然大悟状,笑道:“原来是三奶奶!” 不顺着彭瑾的话称彭家的侄女儿,却称诚意伯府“三奶奶”,赵夫人的戏谑轻视,表露无遗。 不过是因为刘识此时乡试落榜了罢了! 彭瑾笑着点头,心里却为赵铣可惜,娶了这么一个目光短浅、举止失度的妻子。 哪有在别人的地盘做客,却还语带嘲讽落人家面子的?这不是让主人家难堪嘛! 她不仅是刘识的妻子,还是诚意伯府的三奶奶!赵夫人该不会是以为数落了她,诚意伯府会好看吧! 果然,李氏和刘惠脸上的笑容一下子都勉强起来。 至于刘荷,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也难怪,赵夫人虽然和佟贵妃冠着一样的姓氏,却是嫡庶之分,要不是佟家没有其他适龄的女孩儿匹配赵铣,估计这等好事也就落不到赵夫人头上了。 彭瑾摸清了赵夫人的品性,对她的话也不再介怀。 总不能狗对着你吠,你还得叫吼回来吧! 倒是赵夫人,得罪了人还不自知,依旧自恃矜贵地笑着,自顾自地跟刘惠说话逗趣儿。 不一会儿,客人陆陆续续地都来了,身份比赵夫人显贵的也不少,赵夫人又不会说话交际,眼看着渐渐地就要被挤到核心圈外了。 要不是刘惠顾念着未来公公林文昌和赵铣的共同主持乡试的情谊,说话做事不时地捎带着赵夫人,只怕这位自恃矜贵的赵夫人早就受不了了。 彭瑾不是主角,落第秀才的妻子更不会有人关注,所以她只需向客人施礼问好,陪笑站着就是了。 午膳是从醉仙楼直接叫的席面,荤素俱全,油炸烹炒拌煎蒸煮,一味不缺。 众人推杯换盏,用过午膳,就正式开始洗三礼。 说是给孩子“洗三”,避凶趋吉,其实很多时候已经演变成砸银子买脸的攀比。 这等事,马婆子等收生姥姥最是欢喜期待。 添盆时,马婆子在一旁,见添清水,就高声唱“长流水,聪明灵俐“;见添枣子、桂元、栗子之类的喜果,就高声唱:“早儿立子,连生贵子,连中三元。“等看到添钱串子、金银锞子、首饰玉器之类的值钱玩意儿,马婆子笑得满脸都是褶子,吉祥的话儿更是流水似的往外喷涌。 添盆后,马婆子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唱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然后才将刘瀚放在盆里洗澡。 刚睡醒的刘瀚被水一激,吓得大哭起来,马婆子立刻欢喜道:“响盆啦!” 这是吉祥的意思。 围在一旁的客人便都笑着朝主家恭贺,说了许多吉祥话。 马婆子则开始给刘瀚洗澡,一边洗,一边念叨祝词,什么“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随后,又把艾叶球儿点着,以生姜片作托,放在刘瀚的脑门上,象征性地炙一炙。再然后,又是梳头打扮,又是拿鸡蛋往脸上滚滚。 一道一番吉祥话,绝不重复! 洗完,把刘瀚用小被子包好,马婆子先用一棵大葱往他身上轻轻地打三下,再拿起秤砣几比划,又拿起锁头三比划,然后把他托在茶盘里,用事先准备好的金银锞子往他身上一掖,最后用小镜子往他屁股上一照。 依旧是一道一番吉祥话,祝愿刘瀚将来聪明伶俐,地位显赫,谨慎、稳重,福大禄大财命大。 最后,马婆子把娘娘神码、敬神钱粮连同香根一起请下,送至院中焚化。又用铜筷子夹着“炕公、炕母“的神码一焚,唱道:“炕公、炕母本姓李,大人孩子交给你;多送男,少送女。“然后,把灰烬用红纸一包,压在席底下,说是让他们永远守在床头,保佑大人孩子平平安安。 至此,繁琐的“洗三礼”才算是结束。 马婆子便乐呵呵地向李氏等人道喜,讨赏钱。 李氏财大气粗,不在乎这几个钱,直接拿银票给马婆子封了一个大红封。 崔氏作为刘瀚的祖母,也给了一个不小的红封。 闵氏作为太祖母,自然也不能落下。 直把马婆子高兴地只见牙齿,不见眼睛。 至于添盆的钱串子、金银锞子、首饰玉器,甚至是围盆布、当香灰用的小米儿、鸡蛋、喜果儿、撒下来的供尖儿,一古脑儿被她兜了去。 彭瑾看得直咋舌,这外快简直不要太多! 洗三礼结束后,男宾在前院由刘克竟领着刘诚、刘让两兄弟应酬,女客由崔氏领着王氏和刘惠照料,在后花园的水榭张设了戏台,请了李家私养的戏班子还有洪家班,一唱文戏,一演武戏。m.。 第060章 母子 原本只打算请一台戏班子,援引的是嫡长孙刘沣和嫡长孙女刘欣怡办洗三礼的旧例。 但李氏却说,女客中有不少人都喜欢听玉梨春唱戏,不如把李家私养的戏班子也请来。至于费用,都是姻亲,还客气什么。 崔氏觉得不错,不花公中的钱,还能做得漂亮体面,何乐而不为。 王氏心里却暗恼李氏爱出风头,专爱在这些琐事上压她一头。自己贴钱从醉仙楼叫席面也就罢了,这会儿竟然还要多请一台戏!这让她这个做世子夫人的大嫂,面子往哪里放? 李氏的那一句“大嫂,二妹妹,我说到做到吧,今儿就请你们听玉梨春的戏”的笑语,王氏一想到就十分恼火! 不过是一介商户之女,仗着有几个臭钱罢了,就敢显摆个不停! 奈何崔氏发了话,王氏只得陪笑叫好,心里却觉得膈应。 李氏一发话,前来添盆的李家人立刻就把玉梨春给送了进来,前后没用两刻钟。 就这点时间,连从诚意伯府策马赶到李家在京城的宅子都不够,更别说往返一个来回,还要把玉梨春等一班戏子和锣鼓戏服之类的东西一起送进来了。 明显是早就商量好了的,单等着这会儿当众显摆! 王氏越想越窝火。 彭瑾不想听戏,更懒得看戏,推说身体不适,回揖翠院歇息去了。 她前脚刚到揖翠院,后脚云雾就面色凝重地来禀报——孔妈妈被儿子媳妇指着鼻子骂出了大兴田庄! 这母子俩演的是什么戏码? 苦肉计? “着人去田庄和彭府打探,看孔妈妈和孔大兴平时母子关系如何?”彭瑾思索片刻,很快就有了计较。 得先弄清楚这出戏是做给她得看的,还是实情。 云雾领命去了。 彭瑾在揖翠院陪着站了大半天,累得腰酸背疼腿软,往床上一倒,直接睡去了。 睡梦中,水榭那里咿咿呀呀的戏文,还在模糊不清地演唱。 到了傍晚,外头就递来了消息。 “说是孔大兴做了田庄的管事庄头之后,就开始嫌孔妈妈碍手碍脚的。等到娶了媳妇,更是变本加厉,伙同媳妇一起欺负孔妈妈,甚至把她赶出去过几次。想来孔妈妈离开儿子、媳妇,到彭府独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云雾一脸愤愤然,“良心都被狗吃了!他可是孔妈妈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不知道小姐还记不记得,当初小的时候,夫人赏给孔妈妈一块可口的点心,孔妈妈都要留着拿回去喂儿子!” 彭瑾摇摇头,这种小事,原主怎么会放在心上。 云雾也不过是随口一问,继而又说道:“前天,孔大兴倒是主动上门,去彭府探望孔妈妈。听说,去的时候两手空空,一脸凶相;走的时候却是大包小包的,心满意足。” 云雾不愿意怀疑孔妈妈拿彭府的东西补贴孔大兴,但是事实却摆在了眼前,她只觉得又是愤愤、又是失望、又是同情又是无奈,满肚子的复杂情绪。 彭瑾没想那么多,或许是对孔妈妈没什么感情,她只要真相。 “去查查,这几年来,孔大兴从彭府拿走了多少东西。”彭瑾叮嘱道,“不用惊扰到孔妈妈。” 这是在给孔妈妈留面子啊! 云雾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小姐总是那么善良。 如果彭瑾知道云雾在想什么的话,只怕会很惭愧吧,她叮嘱这一句不是为了孔妈妈,只是为了照顾云雾的心情,更是怕打草惊蛇。毕竟,如今孔妈妈掌控着彭府的后宅。 “对了,彭家的管家现在是谁?后宅除了孔妈妈,还有谁能说得上话?”彭瑾问道。 云雾忙收敛了心神,答道:“依旧是大管家彭槐,掌管着外院和彭家的田产铺子之类的产业。后宅里的周妈妈,是大奶奶的乳母,看起来比不上孔妈妈权势大,却实打实地掌管着绝大多数私产的钥匙。当然,这些私产,大多数是大奶奶的陪嫁。” 彭瑾点头。 彭槐她记得,原是彭永新用两升米换来的同乡长随,后来彭永新发迹了,他也摇身一变,成了彭府的大管事,出来进去,都有人尊称一声“彭大管事”。为人算不上多了解,但至少是忠诚可信的。 至于周妈妈,彭瑾没什么印象。 原主为了替碧螺出头,一直都不待见自己的长嫂周淑仪,平时是能不见就不见,连周淑仪长什么样子她都记不大清楚,更别提周淑仪身边的妈妈了。 不过,从仅有的记忆来看,周淑仪是个通情达理、顾全大局的人,这样的人挑选出来的镇守家业的周妈妈,估计也不会差了。 只是,凭着原主和周淑仪差到极点的姑嫂关系,想要让周妈妈为她办事,只怕极为困难。 彭瑾揉揉眉心,疲倦地吩咐道:“总之,先两边都盯着吧。目前最紧要的,是先查清楚孔大兴从彭府拿的好处,到底是孔妈妈的体己,还是彭府的东西。” 云雾见彭瑾一脸的疲惫愁苦,乖巧地点点头,不再多说,上前替她轻揉按摩,缓解疲惫。 晚间,刘识又是等到彭瑾都梳洗睡下了才回来。 昏黄迷蒙的烛光,一碗温在炉子上的热汤,驱赶走了刘识一天的疲惫不堪,只让他觉得通体舒泰,心里踏实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刘识吃过早饭,又匆忙出门去了。 彭瑾盯着他的背影直叹息,说是不在意,但是面对周围人的冷嘲热讽,刘识心里还是很不好受吧,所以才这样拼命地读书温习,想要再搏一次。 今日无事必须急着处理,彭瑾又睡了个回笼觉,彻底地驱赶走昨天劳累了一天的身心疲惫。 午饭前,云雾就传来了消息——孔大兴大前天从彭府拎走的包袱里,除了孔妈妈做的针线衣裳、各色点心干果这些琐碎的日常东西,还有一只巴掌大的黄花梨串银珠的小儿玩具算盘,两只汝窑的大肚细颈青瓷瓶。 以孔妈妈的月例,购置衣裳点心之类的是绰绰有余,但是出手就是黄花梨串银珠的算盘,汝窑的大肚细颈青瓷瓶,也太阔绰了一些吧! 第061章 小将 彭瑾即便不是原主,也被孔妈妈和孔大兴母子俩仗着主家信赖倚重,合伙弄权,贪谋主家财产的无耻行径给气坏了! “周妈妈呢?”彭瑾面带薄怒,“大嫂留了她看家,她就是这样看守的?” 彭槐一个外院的大管事,不好伸手管理内宅的事,周妈妈怎么眼睛也不放亮一点?彭府的东西,将来不都是周淑仪的,她怎么敢就这么看着主子的东西被窃走? 云雾忙上前帮彭瑾顺气,一叠声地劝慰道:“小姐别生气,身体要紧,孩子要紧。” 彭瑾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孕妇,还在孕初期,不宜情绪起伏太大,忙深吸了几口气,又灌了一大杯温开水,才勉强压下怒火。 “孔大兴这些年,都从彭府拿了哪些好东西出去,你一一说来。”彭瑾顺了口气,在榻上坐下。 云雾见彭瑾脸色已经平静下来,这才缓声道:“吃食、衣裳之类的小东西不算,稍微贵重一些的,已经查明的就有各式瓷器杯盏十几套,湖绸蜀锦之类的上等布帛若干,老爷和大爷平日的书画习作数十卷,小件的金银珠玉制物若许当然,最多的还是茶叶。” 彭永新和彭瑜父子俩,奉命编纂太熙茶经,为了研究各种茶叶的习性,广泛搜罗、钻研,所以彭府最不缺的就是茶叶,而且不少都是名茶,一两价值十金、百金的不在少数。 彭瑾强压下去的怒火,随着云雾的一一罗列慢慢地又升腾起来,好在她还记挂着肚子里的孩子,不停地给自己顺气,这才没有大动肝火。 饶是如此,胸口憋着的那口闷气却怎么也纾解不了。 “周妈妈知情吗?”彭瑾问,这么大宗的财物丢失,周妈妈这个守仓人若是毫不知情,那也太无能了,难当此重任。 果然,云雾点点头,说:“应该听到了一点风声,但是一直没见有什么大动作,最多不过是把大奶奶的私库看得更牢了。不知道周妈妈是顾忌孔妈妈是老爷钦点的看家人,她不好发作‘还是怕打草惊蛇,等待时机一举发难拿下。” 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周妈妈心里有数就行。”彭瑾点头,眉眼凌厉起来,“但是,孔妈妈和孔大兴二人,决不能再留作后患!孔妈妈是父亲亲自任命的人,我不方便出手,只能从旁推波助澜,慢慢地让周妈妈掌控全局。至于孔大兴,他是我陪嫁庄子的庄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我就是有心轻轻放过,也得顾忌其他的管事有样学样。” 云雾点头,支持道:“小姐说得对!这种风气不狠狠地杀一杀,只怕其他的陪嫁田庄铺子的管事们,都会跟风,大举亏空,中饱私囊。不知道,小姐您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彭瑾冷笑道,“主人处置背主的管事,还需要筹谋策划吗?!” 就像当初,哪怕她初来乍到,摸不清楚情况,但是她要把碧螺赶出去,谁也不能说她无权这么做。 云雾点点头,提醒道:“孔妈妈和孔大兴得了老爷和夫人的恩典,签的并不是死契,而且比起其他签活契的人,有更多的自由,更大的权利。” 意思是,孔大兴的生死,甚至是人身财产,在很大程度上并非由彭瑾掌控。 彭瑾明白,这才是最难的地方。 碧螺是内宅的人,一辈子只能依附主人存活,让她背了背主的名声,净身出户,就是对她极大的惩罚了,也足以震慑其他心怀不轨的人。再说了,当时的彭瑾初来乍到,对眼前的情况俩眼一抹黑,为了保险起见,不想再和碧螺这样心思歹毒的人有任何的牵扯,所以直接放了她的奴籍,断的一干二净。 但是孔大兴不一样,他属于聘任的下属,对自己的财物有所有权。若是直接解聘,把他赶了出去,他自然还有其他的去处,但是那些损失就难以追回了,对其他的管事也起不到震慑的效果——反正被查出亏空,换个地方干就是了。即便是从此坐吃山空,这些年捞的也够混一阵子了。 而且孔大兴身份特殊,到时候要是孔妈妈一封信传给彭永新求情,彭永新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未必任由她做主。 彭家父子一向看重感情,轻视财物。 所以在这之前,彭瑾得想办法找到确凿的证据,把损失追回来。 不然她直接像当初处置碧螺一样,把钱财搜罗一空,干脆地把人撵出去就行了。 就是搁在现代,老板要炒一个窃取公司财物手脚不干净的员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我要的又不是孔大兴的命,只是要他吐出这些年贪下的钱财。”彭瑾冷笑道。 碧螺背叛的尚且是原主,但是孔大兴背叛的就是她这个新上任的老板了——连要几筐她自己田庄出产的秋梨,都要推三阻四的! “对了,这些消息,你都是找谁打探的?”彭瑾问。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收集到这么多有用的消息,已经很不错了。 云雾回道:“就是大兴田庄几户佃农的孩子。听说孔大兴平时对他们很苛刻,虽然不敢公然违背小姐定下的十一租赋多收租子,却总是以各种各样的名目揽财,搞得佃农们怨声载道。有几个调皮的孩子,经常偷偷地去孔大兴家里搞破坏,一来二去的,便总见孔大兴从外面带了好东西回来。奴婢着人偷偷地问了彭府的门房,发现每一次都是孔大兴从彭府出去之后,孔家就多了这些好东西。” 这才是彭瑾先前最忧心的地方,搞坏了大兴田庄名声,不好再招管佃农。 “过两天送秋梨的时候,你亲自去一趟田庄押送,顺便把那几个孩子悄悄地带回来给我看看。”彭瑾吩咐,“若是府里有人问起,就说是田庄派来送秋梨,过府请安的。” 小孩子心性不定,说话难免不够客观公正,又是经过几道手传回来的消息,彭瑾怕有些细节不能尽述。 “还有,周妈妈那里,找人去传个话,就说,我长时间没有回娘家,想念的紧,前两日刚招了孔妈妈来叙话。若是周妈妈得空,让她找个日子过府一趟,陪我说说话。”彭瑾嘱咐道。 如今能在后宅辖制住孔妈妈,不让她添乱的,也就只有周妈妈了。 但愿周妈妈不记恨以前原主对周淑仪的怠慢,故意推脱,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赶紧来府一趟,商量妥当。 云雾应下,自去办事不提。 云雾刚走不久,小梅就领个一个大年约十岁的瘦小丫鬟进来,行完礼后,笑嘻嘻地说:“小姐,奴婢想收个徒弟,不知道您允不允?” 第062章 兰儿 彭瑾沉郁的心情被小梅这一闹好多了,她故意笑道:“你收徒弟,为什么要问我允不允!” 说话的同时,彭瑾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小丫鬟:青色的裙衫浆洗得略微发白,梳得不甚光滑的双丫髻上光秃秃无一配饰,小脸瘦成了一小把,一脸菜色,垂着眼睛,看不出神情,只觉得整个人乖顺听话的样子。 小梅笑嘻嘻地回道:“奴婢可是奶奶的人!这要往院子里收徒,不得先得了奶奶的首肯!” 回话的当口,也没忘记拉着小丫鬟的手,安抚推荐。 可见是对人极为满意。 彭瑾信得过小梅,就如当初信得过云雾,故而玩笑道:“瞧,手拉得这么紧,我怎么好不同意,做个恶人!”又问了大体的情况,“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住哪里?家里都还有哪些人先前在何处当差?死契活契?” 小梅推了那小丫鬟一把,后者便上前一步,屈膝垂首一一回道:“回三奶奶话,奴婢名叫兰儿,是逃荒的孤女,被人牙子拾到卖给了伯府,签了死契。从两年前进入府中到现在,一直在水榭负责洒扫。” 口齿清晰,条理分明,恭敬有度。 实在不像是一个粗使丫头。 彭瑾顿了顿,问:“你老家是哪里的?家里做何营生?” 兰儿立刻红了眼睛,沉默片刻,才声线起伏,强压着内心的翻腾回道:“奴婢老家在山西汾阳,原是当地大商贾。后来黄河发大水,冲毁河坝,水淹千里,奴婢的家就在其中。大水中,父母全力救下了我,可他们却被洪水卷走,至今不知所踪。” 说到最后,已然低低啜泣。 被洪水卷走,只怕是凶多吉少。 可怜天下父母心,有多少父母在巨大的无力抵抗的天灾年前,用生命托举起孩子的未来。 彭瑾微微湿了眼眶,做了母亲之后,她更加能体会世间父母的艰辛付出和平凡的伟大。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彭瑾勉励道,“你爹娘把生的希望留给你,不是要让你一辈子自责愧疚的。” 就像是原主,被母亲早逝的自责愧疚悔恨围困了一辈子,直到最后都没能解脱。 兰儿点点头,用袖子印了印眼眶。 “这两年来,你都没有想过离开水榭,更体面地活着吗?”彭瑾问,“以你的资质,想要博取更好的前程,并不算难。” 兰儿摇摇头,说:“三奶奶您没经历过巨大的天灾,不知道在人力完全无法抵抗的自然灾难面前活下来有多么不容易。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只要好好地活着就觉得庆幸了!” 彭瑾摇头,笑道:“正是因为经历了生死的考验,好不容易活下来了,所以才更应该恣意顺心地活着,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当然,除非你本身就喜欢这样平庸地活着,更准确地说,只是不死罢了。” 很显然,兰儿并不是这样的人。 她也曾是父母用金玉娇养出来的千金小姐,知书识理,有身份有地位,怎么会甘心一辈子就做粗使丫鬟。 之所以蛰伏沉寂了那么久,不过是被巨大的天灾和父母为救自己而失踪打击蒙了罢了。 就见兰儿先是一愣,很快沉寂的双眸璀璨起来,郑重地屈膝俯身道:“谢三奶奶教诲!” 看着宛若变了一个人的兰儿,彭瑾笑道:“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好好跟着小梅当差就是。正好前些日子打发了一批人出去,一直都没顾得上添补,院子里人手不足。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小梅去跟太太请示一下。” 说是请示,其实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粗使丫头,崔氏肯定不会在这件事为难彭瑾。 毕竟,当初伙同闵氏逼着彭瑾接受给刘识纳妾,崔氏已经伤了彭瑾一次,正愁找不着机会亲近彭瑾,拉拢彭瑾一起对付闵氏呢! 小梅和兰儿得偿所愿,都欢欢喜喜地谢了恩,各自办事去了。 晚饭前,兰儿就从水榭的粗使丫头,变成了揖翠院的三等小丫鬟了,在小梅手下任职。 云雾听说了,便和小梅闹道:“行啊你,这么快就出师了。既然这样,一会就赶紧地搬出去,我可没什么好教你的了。” 小梅便扯了云雾的衣袖,一叠声地叫着“好姐姐”,嘴巴甜的像是抹了蜜:“云雾姐姐你本事多着呢,我就是学一辈子也学不完啊!” 逗的云雾和彭瑾直笑。 笑完了,彭瑾正色问小梅:“你怎么看上的兰儿?” 小梅见状也收起了脸上的嬉笑,把她和兰儿结缘的经过一一道来。 原来有一次闵柔和心腹丫鬟碧荷躲在水榭附近的灌木丛后说悄悄话,兰儿恰巧在附近打扫,为了避免被发现节外生枝,便躲了起来。谁知道手里的扫帚落在地上发生声响,惊动了闵柔主仆。二人惊吓之下,忙顺声去抓人。眼见着兰儿就要暴露了,恰巧小梅跟踪闵柔而至,解了围。 兰儿感念小梅的帮助,在小梅调查闵柔散布谣言和刺查揖翠院的日常上帮了几次忙。 僻静宽阔的后花园,是策谋保密的好去处。兰儿在水榭扫洒,没少听到各种八卦秘辛。 小梅为了感谢兰儿,又给兰儿送去了一些吃食珠花之类的小东西。 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熟了。 深觉精力不够的小梅,发现兰儿心思灵巧,对于后宅里的事比她还要熟悉,便动了挖人的心思。 彭瑾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道:“我把人就交给你了,该怎么调教安排,你自己看着办。我不问过程,只要结果。” 今天是八月二十二,离着刘识的生日还有一个月零三天,她希望到时候能一举废了闵柔这招棋。 小梅胸有成竹地保证道:“奶奶尽管放心。” 闵柔此时应该已经在为银子绞尽脑汁了。 毕竟,上百两银子的原玉放在宝华楼,价格翻倍是很正常的,更别说还要找大师傅私人定制,按照绘好的图样的精雕细琢了。再加上上等丝线打的别致的络子之类的小东西,这么算下来,不要三百两银子也差不多了。 而闵柔,恐怕连一百两银子也拿不出。 客居诚意伯府的她,会怎么拿出这笔银子呢? 真是让人好奇! 小梅坏心眼地想。 第063章 银子 等到深夜回来的刘识梳洗之后,收拾完净房,回到自己屋子里,云雾问小梅:“当初闵柔和碧荷到底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兰儿那么耐得住性子的人竟然会因此而感激你,舍弃一直以来的平静生活,投身到这场风波里?” 刚才在屋子里,见小梅有意隐瞒,彭瑾也没问,云雾也不好说提。 现在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云雾这才问了出来。 小梅倒也不隐瞒云雾,直接答道:“说是老太太之所以选中三爷让她勾、引,是因为三爷中了案首,前途远大;三奶奶还软弱可欺好拿捏,比其他两位奶奶好对付。没想到失算了!三爷落了榜,前途不明;三奶奶则是个外软内刚的人,不好糊弄。早知道当初,她就去寻跟她眉来眼去的大爷或是二爷了。至少一个有身份地位,一个有花不尽得银子!再不济,傍上伯爷也是好的!年纪是大了点,辈分却高,她正好仗着身份高,压三位奶奶一头!” “呸!她算是个什么东西,搞得跟金元宝似的,人见人爱啊!”云雾愤愤地说,“咱们三爷、奶奶沾了她都觉得脏了自己!” 大爷有身份地位,还不得靠着大奶奶娘家的帮衬;二爷有钱财,可银子都装在二奶奶的口袋里!大奶奶和二奶奶动了怒,大爷和二爷别说是为她说句话了,不落井下石安抚各自的妻子就不错了。 大奶奶和二奶奶可不是省油的灯!哪里有自家小姐的善良温柔! 更别提太太那个笑面虎了! 连自己的陪嫁大丫鬟黄姨娘都可以轻易舍弃的人,闵柔要是敢撬她的墙脚,崔氏不得直接弄死她啊! 更何况,伯爷可是闵柔的长辈,闵柔怎么就敢打了伯爷的主意!这不是乱伦吗?! 到时候不沉塘就算是便宜她的了! 再说了,哪家的妾室算得上正经的主子?竟然还妄想着借辈分压三位奶奶一头! 老太太当初是怎么选的人,好高骛远,蠢笨不堪! 云雾越想越生气,被这样的人沾染上,自家小姐真是倒霉、丢份儿! “可不是嘛!”小梅比云雾镇定,还在分析,“这话要是传进了老太太、大奶奶、二奶奶任何一个人的耳中,只怕她立马得收拾有人,滚出伯府去。所以她才着急忙慌地要揪出兰儿!要不是怕扰了奶奶的计划,再连累了兰儿,直接给她宣扬出去,一了百了!都不用咱们动手!” 云雾犹然觉得愤愤不平,骂了好一通还不解气。 而事件的主角闵柔,正焦头烂额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为着那三百两银子发愁。 “我们还有多少钱?”闵柔焦急地问正在一旁翻箱倒柜的碧荷。 碧荷心里埋怨,你一向都把钱财死死地攥在自己的手里,就跟那守财奴似的每天清点几遍,生怕丢了一个铜板!有多少钱财你会不知道?这会儿倒是来问我了! 但是面子上却不敢有丝毫的埋怨,她的卖身契还握在闵柔的手里,生死大权都由别人掌控,只能寄希望于主人得偿所愿,一朝飞黄腾达,她也好跟着吃香喝辣的。 碧荷把找到的铜板、散碎银子、金银锞子、银票之类的全部都拢到一起,清点了好几遍,愁眉苦脸道:“还差得很远呢!这些加在一起,也不过七八十两银子。” 闵柔咬牙,狠心说:“把我的金银首饰都算上呢?” 碧荷忙劝阻道:“那可不行!小姐你出面应酬,没两件体面的首饰怎么能行?再说了,那些东西很多都是老太太赏给你的,这万一要是让她老人家知道你偷偷地拿出去当了,肯定得生气!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还有一句话碧荷没好意思说,闵氏哪里舍得真金白银地赏给闵柔,很多金银首饰,其实不过是鎏金鎏银的罢了,看着好看,却不值钱!即使真的拿去当铺当了,也值不了几两银子。 说到这里,碧荷眼睛骨碌一转,朝周围看了看,凑上前去附耳道:“不如,小姐你去求了老太太。老太太千方百计地要把你送给三爷,为了达到目的,说不定愿意舍两个银子!” 闵柔皱眉,咬牙道:“那个老虔婆” 才出口,慌忙又捂嘴噤了声,探头探脑地四处看看,见悄无人息,这才开口继续小声道:“老太太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你看看她赏我的东西,有几样值钱的?最多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便宜货!她会舍得拿出两三百两银子资助我?别做梦! 再说了,若是老太太追问起来,我为什么非要买这个玉佩,到时候我怎么说?别看老太太年纪大了,人可不糊涂,精明着呢!若是被她查出来我瞒着她做的那些事,还私自调动了伯府的人,她不把我们直接撵出去都是客气的了!” 彭瑾为什么不得闵氏的欢心,不过是因为不听话罢了! 碧荷也不过是随口一提,见闵柔不同意,也不再坚持,叹息道:“奴婢只是觉得,老太太私财丰厚,估计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应该不在意这点银子。” 闵柔摇摇头,忽然顿住,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长舒一口气。 闵柔如何应对,彭瑾并不关心,左右不过是为了钱财铤而走险罢了。 彭瑾现在忧心的是如何让孔大兴把历年贪下的财物都吐出来,还有就是,怎么帮助刘识尽快走出落榜的阴影——每天熬得这么晚读书可不是好事。时间长了,身体可撑不住! 晚间,彭瑾因为忙着清点嫁妆,睡得晚了一些。梳洗之后,她干脆拿了词话本子,歪在榻上,一边看,一边等着刘识,端看他今天得晚到什么时候才回来。 话本子上写的多是才子佳人的俗套爱情故事,彭瑾在现代看的多了,倒不觉得又多吸引人,很多时候都是在欣赏文辞,也借以了解此时的风俗人情。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 夜色浓深。 第064章 周氏 烛光摇曳。 倦意袭来,彭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歪在榻上睡着了,连云雾进来替她搭上薄被她都不知道。 直到梆子声传来,彭瑾才蓦地惊醒,揉了揉揉眼睛,问闻声走过来伺候的云雾:“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亥时刚过。”云雾答道,“小姐还是去床上躺着吧,歪在这里容易腰酸背疼。有奴婢们给姑爷开门、伺候梳洗,小姐不必担心。” 彭瑾伸了懒腰,打着呵欠道:“那行,我先睡去了。” 睡得太晚,对孩子可不好。 还是等到明天一早,再劝刘识不必那么拼命吧。 彭瑾想着,下了榻,朝内室走去。 院子门口突然一阵轻微的喧腾,接着就听见守门的刘妈妈的声音:“三爷回来了。” 彭瑾便顿住脚步,一下子来了精神,转身又折回了正房门口。 刘识没有料到彭瑾会立在门口候着他,顿了顿,忙紧几步走过去,携了彭瑾的手,一边把她屋里带,一边关切地抱怨:“天气渐冷,晚上凉意更是深重,你怎么还等在外头,小心着了凉。方神医不是说过吗,孕妇若是得了风寒,轻易不能用药,得熬着,最是辛苦” 彭瑾没有抽开自己的手,任由刘识一路絮絮叨叨地把自己牵到室内,又扶坐在床上。 “看,手都凉了。”刘识放开彭瑾,转身拿了帕子,浸在温水里,绞干了,递给彭瑾擦手,一面还问:“要不要用热水泡个脚?你等了那么久,坐的时间长了,容易筋骨疲乏。泡个热水脚,正好放松放松。” 说着,就要吩咐云雾去端热水。 彭瑾这才出声道:“不用。我先前都歇在榻上呢,不累!” 云雾松了一口气,心里颇为无奈的感叹,姑爷真是紧张小姐!这么多丫鬟婆子伺候着,还能让小姐累着了、冻着了不成! 真是关心则乱。 彭瑾却从刘识的絮絮叨叨中,品味出了一丝顾左右而言,有意遮掩的意味。 她固然感动于刘识的体贴,但也明白,刘识平时话并没有这么多,他其实是一个更信奉想到就去做,而不是说出来的人。 人有反常,必然是心里藏着什么事。 彭瑾第一次生出疑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刘识这几天天天深夜晚归,其实并不仅仅是因为落榜后深受刺激,下定决心发愤图强,而是另外有忧心的事。 但是刘识显然一副不愿意开口的样子,彭瑾也不好多问。 真夫妻还有各自的私人空间呢,更何况她和刘识这样的生活搭档。 彭瑾忍了忍,故意装作和往常一样,温言劝道:“课业永远都做不完,身体可不能累垮了。否则,挣来的尊荣富贵,又怎么去享受?” 刘识觉得心里一股暖流流过,既感动,又愧疚,又庆幸。 感动的是彭瑾见他天天晚归,因为担忧而特意在门口等他回来,熬那么晚,只为了温言劝慰开解他;愧疚的是他有事瞒着彭瑾,暂时不能让她知晓,只能打太极转移彭瑾的注意力;庆幸的是,彭瑾并没有起疑,怀疑他有事瞒着她,依旧以为他是因为落榜伤了心。 “好。”刘识保证,“就这几天的事。最近国子监在举行新的阶段测评,等测评过后,就清闲了。” 刘识随意找个了借口搪塞,只为了安彭瑾的心。 这是刘识第二次提出“就这几天的事”,彭瑾留了个心眼。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各自歇下不提。 第二天大清早的,刘识给长辈请过安,就去了国子监,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彭瑾对着刘识的背影蹙眉,有心跟上去问问,却被绊住了脚。 周妈妈大清早地来给她请安了。 彭瑾没有料到周妈妈那么快就来见自己,听到禀报时愣了愣,才吩咐请人到抱厦里奉茶,她则整饬了仪容,随后就去了抱厦。 远远地就见周妈妈立在抱厦里,双手交握,双脚在原地焦躁踱步,一副心神不安的样子。 是被她突然的传唤吓到了吧。 彭瑾一边上前笑着招呼“周妈妈来了”,一边示意闻声屈膝行礼的周妈妈坐下,“周妈妈快坐吧,又不是外人,不需要那些虚礼。” 周妈妈见彭瑾一脸和煦的微笑,怔了怔,忙道了谢,侧身在绣凳上坐下。 心里却在想,什么时候那个张牙舞爪,一向对她们周家来的人没有好脸色的大小姐,心性大变,都能施舍给她一个笑脸了? 难道这次来赴的是鸿门宴? 周妈妈心里忐忑,胡乱猜疑。 “周妈妈来得早,还没有吃早饭吧。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一会儿早饭就该提回来了。”彭瑾自适地在榻上坐下,微笑着说,像是没有看到周妈妈的惶恐不安。 云雾便将放着点心的八宝攒盒,放在了绣凳旁的小几上,笑着请周妈妈:“周妈妈请用。” 周妈妈旁半起了身子,向云雾笑道:“多谢云雾姑娘。” 却并没有伸手去拿点心,只是恭顺有礼地又坐了回去。 彭瑾见状,也不催请,反而直率地笑道:“只怕我不说今日请周妈妈来所为何事,你也吃不下吧。既然这样,我也不迂回婉言了。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大嫂,还望周妈妈看在我以前年少不更事的份儿上,替我向大嫂美言几句。” 周妈妈被彭瑾突如其来、真挚坦荡的道歉吓愣了,抬头直直地望向彭瑾,顿了顿才又忙站起来,低头道:“姑奶奶客气了!都是一家子人,有什么对不对的。大奶奶并未介怀。” 周妈妈心里冷汗涔涔,昨天她想了一夜,也想不出彭瑾找她来所为何事,又怕不来伤了姑嫂和气,让周淑仪将来难做,只得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早早地上门来请安。 可是这位姑奶奶唱的是哪一出啊,怎么一上来就道歉?这还是以前那个恣意骄纵,被宠坏了的小姑娘吗? 彭瑾点点头,接受了周妈妈的说辞,像是没有看到周妈妈的猜疑惶恐,摆手笑道:“周妈妈快请坐。既然咱们话说开了,那彼此之间就不要再介怀。今天请周妈妈过来,是有两件事想要问问你。” 第065章 心眼 周妈妈忙又站了起来,垂首道:“请姑奶奶吩咐,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心里却想,这种直来直去的冲劲儿,还有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倒是和以前没有任何的分别——自己不过是说句客气话,这位主儿竟然真的就把过去她做的对不住大奶奶的事都给一笔勾销了! 彭瑾不知道,或者说也不理会周妈妈的心思,又请了周妈妈坐下,特意嘱咐了一句,“妈妈坐着答话就好。” 总是坐坐站站的,晃得她头疼。 周妈妈点点头,这下倒是不再起身了。 “不知道,孔妈妈在府里的事,周妈妈你知道多少?”彭瑾温和地问。 周妈妈却被这个问题震住了,顿了半晌,才试探地开口问道:“可是前两日来,孔姐姐说了什么话?” 不待彭瑾说什么,周妈妈又忙着辩解道:“姑奶奶,我在府中向来是一切唯孔姐姐马首是瞻,从来不敢妄自僭行、行差踏错,还望姑奶奶明察!” 这位姑奶奶向来是位随心所欲的主儿,老爷和大爷又疼爱得紧,连小姐寻常都不敢和她硬杠上,她一个做乳母的,就是在小姐面前再得脸,又怎么敢轻狂。 彭瑾见周妈妈一脸的忧惧,急忙辩解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在周妈妈这些人的眼里,难道原主就是一个嚣张跋扈的洪水猛兽般的存在吗?! “周妈妈误会了。”彭瑾温言笑道,“相反,就是因为孔妈妈什么都没有说,我才要请了周妈妈来问话。” 周妈妈一听,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闪。 “我也不跟你打太极,周妈妈也不要藏着掖着,我只是要问,孔妈妈这些年,到底从府中拿了多少好处补贴孔大兴?”彭瑾说罢,又补了一句,“周妈妈可别说你尊重孔妈妈,什么都不敢管。这府里,是大嫂当家,你既然被大嫂委以重任,就得担负起自己的职责。” 彭瑾面带微笑,语气却不轻。 这是在敲打周妈妈,做事要尽职尽责,否则就是不能胜任,到时候自然有其他人取代她。 周妈妈相信,这位说一不二的姑奶奶一定能做到,哪怕她是大奶奶的人。谁让老爷和大爷对这位小姑奶奶充满了歉疚,有求必应呢! 周妈妈神色变幻一阵,站起身来,对着彭瑾深福一礼,沉声道:“还请姑奶奶先恕奴婢的妄查之罪。孔姐姐是老爷亲自选中的人,奴婢却对她多有防范刺查,原不应当。但是,大奶奶既然嫁给了大爷,又留了奴婢看家,奴婢就不能不尽责。” 彭瑾点点头。 周妈妈这才将孔妈妈偷窃的物件和时间一一报给彭瑾听。 彭瑾越听越生气,脸色渐渐地黑沉如水。 周妈妈所报,远比先前云雾打听出来的东西要多。 “这些事情,大嫂知道多少?”彭瑾顿了顿,又问,“大嫂打算怎么办?” 出了这样的大事,周妈妈肯定不会隐瞒不报的。 果然,周妈妈闻言苦笑一声,道:“奴婢奉了大奶奶的命令留守看家,出了这样的大事自然得禀报给大奶奶知道。可是大奶奶知道了又能怎么办呢?孔姐姐是老爷钦点的人,大奶奶一个做媳妇的,自然只能装聋作哑,这才是为人子媳的孝道。” 不论长辈是对是错,都装聋作哑,盲目听从,这样的孝道,彭瑾不敢苟同。 不过,也没有必要说给周妈妈听,徒然加深她和周淑仪之间的矛盾。 “那孔妈妈私拿彭府的财物,你有没有证据?”彭瑾问,又解释道,“孔妈妈是父亲钦点的人,我们不好动。但是我管理自己庄子的庄头,父亲总不好说什么。彭府的财物不翼而飞,全都落在孔大兴的家里,他总得给我们一个解释。” 周妈妈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一脸喜色地说:“姑奶奶说得对!不过,奴婢虽然奉了大奶奶的命令看守家宅,但是大奶奶临行前特意交代,奴婢只能严管她的嫁妆,至于别的,不好随意插手。所以,奴婢虽然有彭府的账册,却从不敢僭越,找了孔妈妈对账,若是姑奶奶有意” 彭瑾冷笑一声,打断周妈妈的话:“周妈妈,你奉命监管的都不敢僭越,我一个出了门的外嫁女,又有什么资格插手娘家的事务?” 您插手的还算少吗?周妈妈暗自腹诽,就连大爷和大奶奶婚事都差点被您鼓噪丫鬟给弄黄了。 抱怨归抱怨,周妈妈却也惊叹于彭瑾这么快就看透了她的意图。 周妈妈确实想借彭瑾的手除掉孔妈妈这个蛀虫,这样既解决了后患,又不得罪彭永新,可能还会让彭永新和彭瑜父子俩因为彭瑾私自插手娘家内务的事,忤逆父亲的决定而背上恶名,被娘家人厌弃,少给大奶奶周淑仪添些麻烦。 周淑仪临走之前,一再告诫周妈妈,不要招惹彭瑾,不是因为彭瑾城府有多深,为人多么精于算计,而是因为彭瑾性格偏激成执,行事没有分寸章法,一根筋到底的愣头青性格。 偏偏彭永新和彭瑜父子俩又因为愧疚特别地宠溺彭瑾,周淑仪一个做媳妇的,不好开罪公公,也不想和丈夫处矛盾,对这位极品小姑子只好敬而远之,有多远避多远。 所以周妈妈耍心眼,开口算计彭瑾时,根本就没有料到她会立刻戳穿自己的心思。 看来,大奶奶先前是小瞧了这位姑奶奶。 所以,她更得要慎重以待。 周妈妈站起身来,深福一礼,诚恳地道歉:“奴婢妄图鼓动姑奶奶去对付孔姐姐,拔出彭家的这个蛀虫,是奴婢不对。还请姑奶奶看在奴婢初犯,原谅奴婢这一回。” 话语直率,语气诚恳,态度真挚,身段低到了尘埃里。 彭瑾不原谅她都不好意思。 但若是如此就轻放过周妈妈,只怕往后她还会一样地看轻自己,跟自己耍心眼,徒添麻烦! 彭瑾笑笑,道:“周妈妈是大嫂跟前的大红人,哪里用得着我一个出过门的外嫁女原谅。” 语气里的嘲讽和冷意,让周妈妈忍不住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第066章 欺瞒 就在周妈妈忍不住双膝一软,眼见着就要跪地请罪告饶时,彭瑾又慢悠悠地开了口:“周妈妈若是真的有诚意道歉,就该拿出点真本事来,而不是在这儿跟我整这些个虚的,玩心眼,耍花腔!” 八月底的清晨,天气微凉,可周妈妈额上却冷汗涔涔。 摊上这样嚣张跋扈,又聪明难缠的小姑子,自家大奶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周妈妈腹诽,却也不得不服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奴婢回去就对账,拿着册子一笔一笔地对,一个针头线脑都不放过。”周妈妈保证道。 “从我这里回去就对账?”彭瑾似笑非笑,“周妈妈是巴不得别人不知道,这事是我指使的吗?” 周妈妈又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下彻底老实了,不敢再耍花样,驯服地回道:“是奴婢考虑不周,是奴婢考虑不周!连累了姑奶奶受人怀疑!姑奶奶请放心,老爷的信件这两天就该送到了。到时候,奴婢就说是老爷吩咐秋后查账时,让奴婢顺便把府里的账册也清点一遍。绝对不会让人怀疑到姑奶奶的头上去。” 毕竟,从彭瑾出嫁起,府里的账册都没有清点过,周妈妈的这个借口,也说得过去。 彭瑾满意地点点头。 她倒是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只是怕孔妈妈起了疑,提前去大兴田庄给孔大兴通风报信,让孔大兴有时间销赃。 “这两天,还要劳烦周妈妈严格控制彭府众人的进出,严防走漏消息。”彭瑾嘱咐道,“但是,孔妈妈好歹是我的乳母,又是父亲信任的人,在事情没有了结之前,该有的尊重体面,一分都不能少。” 周妈妈岂敢不同意,慌忙应了下来。 彭瑾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对了,最近事多,我很久没有回过彭府了,也一直没有去周府探望过周大人和周夫人。三爷在国子监没少受到周大人的看顾和指点。” 周妈妈被彭瑾的话吓了一跳,念头一转,暗自心惊,难道这位姑奶奶还打算去周府告状不成?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老爷和夫人不怪罪她仗着父兄的宠爱,处处给大奶奶气受就不错了,她竟然还敢恶人先告状? 还是想要借此敲打她,让她认真办差事? 不论是哪一样,都一样可笑! 真是不知礼数。 实在是无知无畏! 哪里像是翰林学士之女! 周妈妈觉得,她刚才一定是脑袋被门夹了,才觉得彭瑾颇有心计,精于算计,自有威严。 彭瑾并不知道,周妈妈依据原主的性格,做了这么一番可笑的猜测,而是进入正题,貌似自然随意地闲话家常:“不过,听三爷说,国子监最近在举行新一轮的学业阶段测评,忙碌得很。周大人身为国子监祭酒,担纲总则,估计更是任务缠身,不得清闲。还是再等等,等到周大人得了空,我再和三爷一起登门拜谢周大人的教诲提携之恩。” 周妈妈听了彭瑾这一番话,又见彭瑾一脸真诚的谢意不似作伪,这才明白自己想岔了,心情一放松,顺口回道:“这个奴婢倒是不清楚。不过往年,乡试之后,国子监的夫子们都会忙着重点指导上榜举子的课业,为来年春上的会试做准备,倒是没有听说过还有什么学业阶段测试的。前两天奴婢去周府给老爷和夫人请安,还见老爷在花房侍弄菊花,一派悠闲。”顿了顿,又说,“不过,或许今年另有不同,也说不定。老爷做了这么多年的国子监祭酒,这几年也不再事事亲力亲为了。” 彭瑾的心,随着周妈妈的一番话,悬了起来。 刘识昨晚的那番话,果然不过是在扯谎欺瞒她吗? 周妈妈不知道彭瑾是在借机打探刘识话里的真假,还在为彭瑾的知恩图报感叹,笑道:“说起来,大家都是亲戚,互相帮扶一把也是应该的,姑奶奶何必这么客气?而且,奴婢听大奶奶和大爷提过,说是姑爷才学不俗,文章辞赋都写得很好,老爷曾说,晚年能得姑爷这样资质聪慧的弟子,是他的福气呢!” “是吗?”彭瑾努力做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欢喜道,“那就更得好好地谢谢周大人了!感谢他用心栽培三爷!” 周妈妈不知内情,因为这番对谈,先前的紧张和忐忑消去了不少,脸上的笑意真诚生动起来,和彭瑾再说起话来,也显得自然了不少。 青芽正好提了早饭回来,在外头候着,问早饭摆在哪里。 彭瑾便留周妈妈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既然这样,周妈妈也留下来一起吃早饭吧。” 周妈妈一心想着对账的事,哪里还有心思吃饭,慌忙婉拒了:“多谢姑奶奶留饭。但是,奴婢这心里记挂着差事,不敢多耽搁。只怕要辜负姑奶奶的一番美意了。” 彭瑾也不强留,吩咐云雾把八宝攒盒里的点心装起来给周妈妈带着路上吃,又赏赐了一个金镶玉的扇坠,吩咐云雾亲自去送人。 周妈妈少不得好一通感谢,恭顺有礼地告辞而去。 彭瑾笑盈盈地目送周妈妈出了门,转头却敛了笑,吩咐青芽直接把早饭摆在了抱厦。 云雾送了周妈妈回来,愤然道:“这周妈妈真是胆大妄为,竟然敢撺掇着小姐替她行事!” 彭瑾笑笑,并不在意:“她也是为了大嫂。” 只要周妈妈肯认真配合她做事,拔出孔妈妈和孔大兴这对大蛀虫,至于周妈妈怎么看待她,她并不介意。 若是想要人人都真心地恭敬自己,喜爱自己,那过的得多心累啊! “那也不能支使小姐啊!”云雾犹然不解气,“连大奶奶都一直对小姐客客气气的,周妈妈不过是大奶奶的乳母,怎么就敢跟小姐耍心眼,让小姐当她的马前卒!” 听云雾说起周淑仪,彭瑾仔细理了理脑子里不多的姑嫂相处的记忆,发觉周淑仪这个当大嫂的对原主还真是颇多忍让。 摊上原主这么个任性嚣张的小姑子,打不得,骂不得,又说不听,也真够周淑仪头疼的了。 “大约是你家小姐看起来比较好骗吧。”彭瑾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皱眉道。 第067章 意外 , 先是被碧螺玩得团团转,再有孔妈妈和孔大兴母子联手挖她钱财,现在又有周妈妈意图戏耍利用她,不过都是轻视原主心思单纯罢了。 那么,刘识昨晚,又是为了什么扯谎欺瞒她? 总不会也是深受原主的影响,觉得她好骗吧? 彭瑾胡思乱想,越想一颗心越沉,心里装着事,对着一桌子的早饭也没了胃口,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戳着眼前的饭菜。 看得云雾直犯愁,难道这就是方神医说的,孕妇容易心神不宁、胡思乱想吗? 云雾想要开口安慰彭瑾几句,却见彭瑾眼盯着早饭,心却早不知道飞到了哪里,明显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只得就此打住,在一旁细心伺候彭瑾用饭。 等到收拾碗碟时,云雾对着明显比平日剩的多得多的早饭,暗自叹息,怎么小姐身边竟是出这些白眼狼!看把小姐气的,连早饭都比平时少用一半! 因为有了周妈妈的那番话,彭瑾总觉得心潮起伏、心神不宁,她想要派个人去打听国子监最近几天是不是在进行学业阶段测评,又觉得不妥: 她有什么资格私下调查刘识的行踪?真夫妻尚且有各自的隐私,更何况她和刘识最多不过是亲密拍档罢了。 而且,若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对她,对刘识,都没有好处。等着看他们夫妻俩笑话的人还少吗? 若是刘识知道了,质问她为什么跟踪、查探他,她该怎么回答? 若是刘识在筹谋一件大事,因为她的多此一举而失败了,她又该如何弥补负担? 若是 彭瑾想了千万条自己不能这么做的理由,可是却依然不能说服自己,心里就跟长草了似的,坐卧不安。 出于女人的第六感,她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时间长了,云雾也起了疑,担忧地问:“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了方神医来诊脉?” 彭瑾这才察觉自己竟然失态了! 就因为刘识极有可能撒谎欺骗了她! 以前面对上千万的合同迟迟拿不下来的窘境,她也没有慌乱过,最终凭借沉着冷静、计划缜密打动了对方,成功牵手合作。 她一定是因为怀孕多思,又对这个陌生时空的未知充满着恐惧,才想要掌控清楚自己周围的情况,好从容应对,所以才会对刘识隐瞒她晚归的原因而发愁! 那刘识到底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天天深夜晚归?又为什么不能对她言说? 彭瑾越想越深,越想越觉得坐卧不安,难以静下心来。 突然,小腹猛抽地疼了一下。 这下,所有的猜疑、忧心,一下子都不见了踪影。 彭瑾赶紧捧住小腹,招呼云雾:“云雾,快扶我躺下!” 云雾原本还在担忧地看着面色变幻不定的彭瑾,乍一见彭瑾捧住了小腹,疾呼扶她躺下,一颗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慌忙上前半扶半抱住彭瑾,让她整个人都倚在自己身上,慢慢地扶她在榻上躺下。 彭瑾静躺一会儿,见小腹疼了那一下子之后再没了动静,暂时松了一口气,吩咐云雾:“去请了大夫来。” 却没说是请方神医。 虽然见得少,但彭瑾也看得出,方神医虽然看起来一副医者仁心的慈爱,看病却也分三六九等。以前刘识还是案首时,方神医看在他以后的前程的份儿上,自然腿脚跑得勤快。但是现在刘识落了榜,可就不好说。 说白了,彭瑾不想再因此去找那份不自在。 云雾没有细品彭瑾话里的意思,安顿好了彭瑾,招呼了新上任的兰儿在屋里守着,亲自去请大夫。 彭瑾初次怀孕没有经验,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煎熬地等待方神医的到来。 兰儿比彭瑾还小呢,又没有出嫁,对这些事更是一点儿都不懂,只能小心地候在一旁,随时听候召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出乎彭瑾的意料,方神医竟然亲自来了! 更让彭瑾惊讶的是,刘识竟然也回来了! 彭瑾看到刘识风风火火,满脸焦急地闯进来时,惊讶地呼出声:“你怎么回来了?!” 这还不到晌午呢! 刘识却顾不得回答彭瑾的话,一箭步上前,在榻前蹲下来,握住彭瑾的双手,焦急地问:“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清早不是还好好的吗?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是” “三爷,还请您先让一让,让老夫给三奶奶诊脉。”跟在后面,提着药箱的方神医一脸和煦地说。 彭瑾看着方神医一脸一如既往的慈祥,暗自腹诽,天降红雨了吗这是?怎么一切都这么不合常理? 刘识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彭瑾的手,侧身让到一边站住,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方神医诊脉的手,似乎这样就能看出结果来。 方神医细细地诊完脉,安抚道:“三奶奶脉相沉稳有力,一切都正常。” 彭瑾松了一口气。 刘识悬着的一颗心,也暂时落了地。 方神医一边收回了脉枕,一边问道:“不知三奶奶先前是怎么的不舒服?” 彭瑾答道:“就是小腹突然猛抽地疼了一下。不过,也就一下,之后就再没有任何不适了。” 方神医又问:“那三奶奶早饭都吃了什么?” “红枣粳米粥,素馅包子,白煮鸡蛋,还有一些时蔬清拌,饭后大概一个时辰,还吃了半只苹果,半个秋梨,几颗葡萄。”彭瑾一一回道。 涉及到肚子里的孩子,她在吃食上一向都很小心,咸菜什么的寻常都不会去动,更别说其他孕妇不宜的食物了。 方神医点点头,示意吃食没有问题,又问:“那三奶奶感到小腹抽痛时,在做什么?” 这下,彭瑾语塞了,难道要她当众说她在忧心刘识扯谎欺瞒自己,或许还有点小脾气,所以一直在思索背后的真相吗? 顿了顿,彭瑾才开口,措辞委婉地说:“在为一些事烦恼。” 具体什么事,却不说,明显是避而不谈。 方神医眉头微蹙,不问明情况,他也不好下断语。 倒是一旁面色沉沉的云雾开口补充道:“奶奶最近在清点嫁妆册子,发现有人中饱私囊,贪墨财物,这两天正忙着解决呢!” 若是小姐知道了姑爷是从何处回来的,估计就不会再把孔妈妈和孔大兴的事放在心上了吧! 云雾心底愤愤地想,恨不得用眼神在刘识身上戳个窟窿,看看他的心到底是红是黑!m.。 第068章 缘何 方神医倒是没有起疑,涉及到自家丑闻,在外人年前多少遮掩一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人们惯常做的,不值得大惊小怪。 方神医又询问了彭瑾一些日常琐事,思索片刻,沉吟道:“这样看来,三奶奶应该思虑过度,内火中烧,一时情绪激动才引起的间歇性腹痛,不碍事的。只是,三奶奶以后凡事要看开一点,切忌钻牛角尖、死胡同。 这样吧,三奶奶着人随老朽去千金堂拿一些宁神静气的香包回来,挂在房内,以纾解神经紧张。至于药方,就不需要开了。是药三分毒,孕妇还是不要轻易吃药的好。 三奶奶只管放宽心,安心静养,有什么不适的,还要及时请医问诊,以免延误时机,伤害了母亲、胎儿。” 彭瑾一一应了,又谢过了方神医。 至于付诊金、送客之类的琐事,自有刘识应付。 彭瑾得了方神医的话,心情一放松,只觉得浑身舒泰。 不过,当她看到送完方神医,回转屋里的刘识时,好不容易驱散的乌云,又笼盖上了心头。 到底刘识为什么天天晚归?又有什么不可对她言谈的呢? 然后,方神医的嘱咐就浮上了心头,彭瑾只觉得心头一阵烦闷,只能劝慰自己,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靠边儿站,心情这才慢慢地平复了。 刘识还不知道彭瑾已经猜到他昨晚上是在撒谎,像往常一样坐到彭瑾身边,一脸关心地劝说:“不过是一些财物罢了,没了就没了,人才是最重要的。从今天起,你就好好地歇一阵吧。你若是放心,就把孔大兴交给我来处理。” 想到刘识先前因为大兴田庄是她的陪嫁庄子,所以连账册都不私看一眼,现在却因为担心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主动要求处置孔大兴的事,彭瑾心里真是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感动自然是有的,但是想到刘识瞒着她的事,就觉得又是着急,又是忧心,或许潜意识里,还有一分怅然若失。 若是先前,彭瑾自然乐得轻松,把事情一股脑儿地都推给刘识。 但是现在,事情还牵涉上了孔妈妈,还有彭府的一众财物,彭瑾就不好再交付给刘识处理了。 再说了,万一等有一天她习惯了依赖刘识,刘识又不乐意负担了呢? 这次的被欺瞒,让彭瑾有些悲观地想。 但是,那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罢了。 彭瑾很快调整好心态,她千辛万苦才得来了这个孩子,一定得护它周全! 像是找到了人生的目标和方向一般,彭瑾迅速稳定了心神,对刘识微笑道:“不用了。其实都已经安排好了,很快便会有结果。也不过是这几天的事罢了。” 刘识觉得彭瑾的最后一句话有些耳熟,想了想,才蓦地想起他拿这话搪塞过彭瑾几次,面色不由地有些烧,心底闪过疑虑,难道他暴露了?彭瑾已经起疑,所以才故意拿他的话来刺他? 刘识这次还真是想多了。 彭瑾虽然对刘识欺瞒她这件事保留态度,但她一向都很清醒理智,分得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既然找到了生活的重心,那除了孩子之外的一切事情,彭瑾都能很好地劝服自己解决,或是接受。 彭瑾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有了周妈妈的里应外合,她不愁不能很快拔除孔大兴这只大蛀虫。 “对了,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彭瑾诧异地问,“国子监里的课业最近不是很忙吗?” 说罢,彭瑾又补了一句:“对了,今天周妈妈来府里请安,我这才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去拜访过周夫人。不如,等你这段时间忙完学业阶段测评的事,咱们一起去周府问候一声?都是亲戚,周大人又对你,悉心教导、倾囊相授,去拜谢一番也是理所应当。” 彭瑾说这话,一是试探刘识,二是确实真心地想感谢周翯对刘识的关照。 刘识是她的依仗,周翯帮助刘识,就相当于是在帮她。 彭瑾一向知恩图报。 只见刘识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错愕,也或许是不安,接着就平静地笑道:“行啊。等忙过这段时间吧。” 却没有回答他为什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彭瑾试图从刘识脸上看出什么来,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她期待着刘识主动跟自己解释清楚,但是刘识却什么都没有说。 彭瑾既觉得失望,又觉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没什么好失望,心思晦涩难明。 两人正在说话间,云雾进来了,看到刘识和彭瑾二人和谐融洽的样子,忍了忍,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来,问:“三爷午饭可要在家里用?” 刘识没有忽略云雾极力压抑的不悦、质疑,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只能暂且瞒着她,瞒着彭瑾了。 算了算时间应该来得及,而他又实在担心彭瑾的状况,便说:“摆饭吧。用完午饭,我再去国子监。” 后一句话,是对彭瑾说的。 彭瑾见刘识一副不放心她,挤时间陪她在府里吃饭的样子,心情复杂。 夫妻二人静静地用完了午饭,刘识便起身要离开了。 “云雾,你去书房帮我找两本书。”刘识吩咐云雾。 云雾看了彭瑾一眼。 彭瑾好笑道:“三爷吩咐你,你就去做,看我做什么。” 一副完全不知情的轻快样子,看得云雾直心酸。 怕彭瑾看出自己的失态,云雾慌忙领命离开,去了书房。 刘识则和彭瑾辞别,贴心地嘱咐道:“你好生歇着,账册的事先放一放。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我晚上尽量早回来。” 彭瑾一如既往地乖巧点头,微笑着送别刘识。 却在刘识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之后,收起了一脸的笑意,面容肃然忧虑。 果然怀了孕,人就变得纤弱敏感起来了吗? 彭瑾低头抚着小腹,怅然长叹。 而此时的书房里,云雾正和刘识对峙着,一方剑拔弩张,一方无奈叹息。 “云雾,我之所以让你暂且瞒着玉娘,并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玉娘的事,而是怕玉娘想多了,心思重,对她和胎儿不好。”刘识扶额,从来都没有发觉,云雾这丫头看着默不吭声的好脾气,竟然这么倔。 云雾憋了一肚子的怒气,被刘识的这句话顿时引燃爆炸了,也顾不得上下尊卑,讥讽道:“为了我家小姐好,就是瞒着小姐整天早出晚归,撒谎说是国子监的课业忙,其实是出去和人喝花酒?” 第069章 隐瞒 醉春风,听名字就不是正经地方! 更何况还有衣衫单薄的歌伎舞姬穿梭献媚,靡靡之音关都关不住地往外涌! 云雾越想越心酸,为自家小姐不值,倔强的眸子里很快盛满了水雾。 “要不是今天我千金堂请方神医,恰好撞破了,三爷还打算骗我家小姐多久?”云雾倔强地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免得弱了气势,被刘识小瞧。 刘识无奈又好笑,耐心解释道:“不是你撞破了,而是我主动出了醉春风,喊住了你!你想想对不对?要是我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玉娘的事,难道还会出声喊住你?留下这么明晃晃的把柄?” 云雾知道刘识说的在理,但是她一想到从大门口看到的那些衣衫轻薄、粉臂半露的卖笑女子,就为自家小姐委屈委屈,觉得犯恶心。 “好了,我赶时间,没空跟你多做解释。”刘识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去书架上翻找答应送给方神医的那两本手札。 那是他整理的国子监夫子有关四书五经的课堂讲义,里面有他自己的注解,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他曾经跟彭瑾说过,要打探出方神医的喜好,以便投其所好,将来在彭瑾生产时请方神医来坐镇,以备不虞。 而世代行医却声名不显、混迹市井的方神医,在声名鹊起之后,最大的愿望就是送家中后辈入学读书,由科举入仕途。虽然托关系、走后门,终于把最看重的孙子送进了国子监,但无奈资质一般,不受夫子们的看重,方神医都快愁坏了。 现在有刘识这个案首送上门来,方神医还不得狠狠地拖住,把刘识肚子里的才学可劲儿地往外搜刮啊! 这也是为什么云雾去请时,方神医推三阻四,却在刘识出面耳语一番之后,就一脸笑容地背起药箱,爽快地跟来了。 说白了,刘识就是方神医觊觎已久的家塾先生,用来给自己的孙子开小灶的。 云雾见刘识一副摆明了不想理会自己的样子,肚子里的怨气更深了。 然而在她发作之前,已经找到手札的刘识,一句话成功地让她闭上了嘴巴。 “不管你心里怎么想,这件事都不要给玉娘知道。”刘识面色郑重,“你要是真的为了玉娘好的话。” 云雾紧咬下唇,僵持片刻,恨恨地转身出去了。 她怎么忍心让小姐伤心难过!更何况,小姐现在还怀有身孕,刚出过意外,方神医一再叮嘱要精心养胎,她怎么敢拿这种事去烦扰小姐! 三爷肯定是吃准了她一切以小姐为先为大的个性,才敢公然从醉春风里出来,喊住她! 刘识看着云雾倔强的背影长叹一声,收拾手札,快步出了书房,朝府外走去。 他突然离开,也没有一句解释,只怕汪其真他们都担心极了,更何况今天还有周大人意外出席坐镇,他一个晚辈贸然离席,怎么都不合礼数。 云雾回到抱厦,已经遮掩好了神情。 彭瑾见云雾进来,指了绣凳给她坐,问:“你在何处碰见三爷的?” 刘识显然是得知她身体有恙才急忙赶回来的,而国子监离着千金堂并不近,隔了足足有小半个京城。显然,当时刘识并不在国子监。 自从周妈妈那里得知了刘识极有可能撒谎欺骗了自己,对此,彭瑾已经能坦然接受了。 彭瑾这一问,云雾觉得好不容易强下去的心酸又冒了出来。 云雾怕彭瑾起疑,只得强颜欢笑道:“在千金堂碰见的。三爷正在和同窗在附近小聚,大概是看到了奴婢,所以跟了出来。” 彭瑾虽然看出了云雾的不对劲,却并未往刘识身上想,她信任云雾不会骗她,只以为云雾是太过于担心她,所以开口安慰道:“好了,方神医都说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云雾见彭瑾误会了她,笑得温柔可亲,一副急于劝慰她的样子,更觉得委屈了。 她多想把真想说出来,却又怕彭瑾受伤更重,再伤了孩子,只得强忍了心酸悲痛,胡乱地点点头。 彭瑾见云雾眼圈红红的样子,既感动,又无奈。此时劝慰云雾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只有她真正好起来,幸福无灾的,云雾才会真正放下心来。 彭瑾想,就是为了关心她的人,她也要尽快振作起来,撑起一片晴天! “所以,方神医其实是三爷请回来的?”彭瑾回到正题,又问道。 云雾点点头,回道:“奴婢去请时,方神医还在忙,推三阻四的。后来三爷去了,和方神医耳语一阵,方神医立刻就收拾药箱跟来了。” 彭瑾蓦地想起先前李氏生产时,刘识玩笑似的话: “都说求人办事,要投其所好,不知道这方神医喜欢什么,回头我去问问。不,明天我就去问。” 一时心情复杂,怅然长叹,该不会是刘识真的打听到了方神医的喜好,投其所好,才请得动方神医来为她看诊吧?! 那等到她生产之日,刘识该不会真的要请了方神医来坐着吧?! 彭瑾沉思半晌决定,既然刘识觉得现在做的事瞒着她比较好,那她就装聋作哑吧。等到事情真相大白了,再来决定该怎么应对,再来探讨刘识为什么欺瞒于她吧。 生活已经厚待于她了,给了她求了数年而不得的宝贝,还有一个品行纯良的丈夫,那就好好生活,活在当下吧。 想通了的彭瑾,像是褪去了冬日干裂枯黄表皮的柳枝,春风一吹,枝头绽绿,鲜翠葱茏,充满了精气神儿。 云雾不晓得彭瑾的心思,只看到彭瑾在听到她的回话后先是诧异,继而如解冻的溪流般歌唱欢乐,只觉得内心无限酸楚。 小姐根本就不知道,三爷究竟是从什么腌臜地方回来的!要不然,现在早就哭得肝肠寸断了,哪里还有这蓬勃的生气! 为了小姐好,她也只能暂且瞒着小姐了!做三爷的帮凶了! 白白地如了三爷的意! 云雾恨恨地想。 彭瑾倒是想遵从医嘱,好好歇息,奈何上次向大兴田庄讨要的秋梨,竟然下午就提前送了过来! 第070章 许安 原本彭瑾是计划到时间让云雾去押车的,以便把田庄那几个佃户的孩子带来问话,弄清楚大兴田庄的现状和孔大兴平日的所作所为。 但是显然,现在计划破产了。 孔大兴肯定是得了孔妈妈的提醒,急于表现,好继续糊弄她,以窃取更多的财物。 彭瑾不是没有想过亲自去大兴田庄探明情况,但是她正在危险易流产的孕初期,她可不敢,也不舍得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冒险。 得了消息,彭瑾沉吟片刻,决定死马当作活马医,在抱厦接见了押车送秋梨的人。 是人就不可能伪装得完美无缺,只要她肯用心打探,总会探出一些蛛丝马迹吧。 等到见到了来人,彭瑾就为自己的这个决定庆幸极了。 此次来押送秋梨的,有一长一少两个人。 年长的约莫三十岁,是田庄的专司管理果园的护工,名叫张大柱,彭瑾没问两句话,就看出此人和孔大兴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话里话外都在为孔大兴和他自己表功求赏。 年少的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细高个,低头垂手地立着,除了请安时报上了自己的名号身份,就一直安静地立在一旁,一副文弱安静的样子。 “小人名叫许安,是大兴田庄的佃户许大郎长子。今天特地借着来送秋梨,来代表大家给三奶奶请安。” 彭瑾回想起许安的自我介绍,很快便有了主意。 “对了,这次送来的秋梨多,又不禁放,有劳两位一会儿和云雾一起,把秋梨分送给其他的院子,让大家一起尝尝鲜。”彭瑾说罢,又丢给云雾一个眼神,特地吩咐道,“你小心安排着,别让他们误闯进了庭院深处,惊扰了府里的女眷。” 意思是要云雾把人给紧紧地盯住。 云雾颔首应诺,从门口叫来刚好经过的兰儿帮忙,她和张大柱一组,兰儿和许安一组,往各个院子分送秋梨。 趁着给秋梨分篮的间隙,云雾小声传达了彭瑾的命令,让兰儿做做样子,等她和张大柱带着秋梨离开,就领着许安再去抱厦见彭瑾,等候问话。 至于属于他们俩分派的秋梨,自然有其他人代劳。 刚才彭瑾接见张大柱和许安时,云雾全程在一旁,对于两人的言行都看得明白。再加上早就知道彭瑾的计划,云雾很快便领会了彭瑾这么安排的用意。 兰儿一头雾水,却极为妥帖地顺从应命。等到云雾和张大柱一远离视线,兰儿就立刻放下手里随意挑拣的做样子的秋梨,对许安说:“行了,把秋梨先放着吧,你和我一起去见三奶奶。” 令兰儿惊讶的是,许安对此似乎早有预料,表情平静地放下手里的活儿,恭顺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许安再次进了抱厦,未等彭瑾开口,就双膝跪地抱冤道:“还请三奶奶为我们佃户做主。” 兰儿一脸的惊愕,完全被许安的举动给整蒙了。 彭瑾不答反问:“十一的租子,算高吗?” 许安愣了愣,才摇摇头答道:“不高。”顿了顿,又补充道,“甚至,远比其他的田庄租子低得多。” 现如今的大齐朝,三七收租是常态,狠一点的也有四六收租的,甚至五五收租的也有。相比起来,大兴田庄的租子,简直算得上是大齐最低了。更不用说,每遇到灾荒年岁,彭瑾不仅直接免了佃户的租子,还常常打开粮仓接济他们了。 彭瑾便笑笑,没有说话。 许安毕竟还是个孩子,又出身佃农,就算是在佃户里是拔尖的,但是眼光心胸、才智心志都难免有局限,见彭瑾只是笑而不语,顿时忐忑起来,话语便急切了几分:“可是,孔庄头却常常以各种名目敛财,逼迫佃户” 许安还没有说完,就被彭瑾打断了话头:“就算是孔大兴以各种名目敛财,那你算一算,这些都加在一起,租子能达到三七开吗?” 她是想要惩治孔大兴背主窃财,把她当做傻瓜来糊弄不假,但这并不代表着她愿意被大兴田庄的佃户们以弱者的姿态相要挟。若是这次她什么都听了佃户的,那接下来的管理不会更加容易,只会更加艰难。 她必须得让佃户们明白,孔大兴被惩处,首先是因为背叛了她这个主子,其次才是剥削了他们的利益! 生而富有的人,是因为他的祖辈曾披荆斩棘,一路奋斗前行,不是天上掉的大馅儿饼! 生而贫困的人,也不能因此就仇富妒忌,以弱者的姿态强行要求富者给予,来怜悯他们的不幸! 她可以帮助大兴田庄的佃户们,减轻租子,开仓放粮,甚至给他们建立一所私学以培养他们的后代,只要条件允许,这些她都乐意去做。 但前提是,这些佃户自己知道上进,努力抓住机会来证明,她的一番善举,不会成为一个可笑的笑话! 这世上,就没有人可以不劳而获。 跪在地上的许安,在计算的当口,人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沉稳地答道:“不足三七。” 对啊,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会对孔大兴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为什么觉得可以趁着彭瑾查账的机会,大声喊冤,好一举除掉孔大兴? 不过是因为他们习惯了享受大兴田庄主人的仁慈,渐渐地觉得理所应当罢了。 许安在心里喟叹,青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怅然,心悦诚服道:“是小人忘形了,还请三奶奶责罚。” 彭瑾露出一个真诚舒心的笑,对着许安招招手,让他起来,语气轻快:“你又不是府里的下人,言行一次无状,哪里就用得着‘责罚’二字!再说了,我还有事,要劳烦你帮忙。” 许安见状,松了一口气,也不谦虚假意推让,从地上站了起来,弯腰拱手道:“小人知道三奶奶要问什么。所以在来之前,就把小人能够打听到的,都记录在了纸上,只等着瞅准机会呈送给三奶奶。” 虽然想方设法地争取来了这次机会,但是有张大柱跟着,许安可不敢保证自己亲面彭瑾,历数孔大兴的罪状,所以提前就把这些都写在了纸上。 说罢,许安从怀里拿出折成厚厚的一沓的纸张,递给了一旁的兰儿。 第071章 用心 兰儿顿了顿,才伸手去接许安递过来的纸张,心里感叹,没想到一个打小在泥里打滚儿长大的乡下人,竟然也这么懂规矩。待在田庄整日地土,真是屈才了! 彭瑾满意地点点头,接过了兰儿递过来的纸张,却并没有打开看,而是放在一旁,问起了许安话来:“你今年多大了?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读过几年书?怎么得来的这些消息” 之类的,一大堆日常问话。 许安拱手回道:“小人今年十六岁。平日里就跟着爹娘下地干活,空闲时也会找些小工来做,补贴家用。并没有上学读过书,只是蹲在私塾的墙根下,偷听了两年书,又跟田庄的账房张先生认过几个字。 这些消息,大多都是从田庄的佃户们日常抱怨中得来的,至于孔庄头家里私添的贵重物品,都是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去他家搞破坏时看到的。上次得了云雾姐姐的吩咐之后,小人又特意领着他们盯了几天,补添上了不少消息” 彭瑾见许安说话条理分明,重点突出,不住地点头。 兰儿看了许安两眼,暗自诧异,原来他已经十六岁了啊,可是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可见受了不少生活的磨难。 就像她自己,明明十三了,却总会被人误认为才十岁。 兰儿不由地心有戚戚然。 等到许安回完了话,彭瑾笑着开口问道:“你是田庄的孩子王?” 许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答道:“我们打小在一处长大,他们都愿意跟小人玩。小人年纪比他们稍长,多吃了几碗饭,又学过几个字,所以他们都推举小人做老大。” 这才有了几分少年的青涩模样。 彭瑾笑了,又问:“你和田庄的账房先生很熟吗?他为人怎么样?” 能做出这么烂的账册,让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问题的账房先生,不是能力有限,就是故意为之。 许安面色郑重起来,神色间有着不容忽视的崇敬:“张先生学问好,算盘打得好,对田庄的每一个人都很和善。” 彭瑾点点头,看来这位账房先生倒是忠诚可靠,聪明机敏。可惜,碰上原主这么个不关心庶务的人,这三年来都没有想过查账。 “不过,张先生对孔庄头一家都没有什么好脸色,看着恭顺,其实很不屑他们的为人。所以,孔庄头对张先生也不太好。上次还听说,孔庄头打算换下张先生呢,说是张先生的薪酬太高了!”许安皱眉道,张先生的薪酬又不要孔大兴发放,也不知道孔大兴着急个什么劲儿! 彭瑾心头一动,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张先生和你说的?” 许安摇摇头,愁眉苦脸道:“是有一次小人问了张先生论语中的一句话,张先生点评时无意间透露出来的。后来小人再问,张先生就不肯说了。” “哦?”彭瑾来了兴趣,问:“哪一句话?” 许安答道:“是曾子的一句话——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张先生解释过后,感叹一句,说是‘主而不慈,尚需忠否’?小人不明白,又问张先生是什么意思,张先生笑笑,岔开话题,就不再说了。小人也不好再问。” 彭瑾点头,看来这位账房先生,倒是有几分风骨。 她记得账房先生还是原主出嫁之前,长兄彭瑜亲自找来的,名叫张明华,字子亮,是一个落第秀才。祖上传有几亩良田,生活还算尚可,直到举全家之力供他上学读书,他却在考中秀才之后,再难有寸进。最后,家里的田地也卖光了,他也没能求取个一官半职,沦落到给人当塾师,或是当个账房什么的来补贴家用,养活妻儿,却一直不卑不亢,维持着文人的风骨。 彭瑜偶然间见到张明华,既同情他的遭遇,又钦佩他的为人,便高薪聘请了他到大兴田庄做账房先生,一来帮他一把,二来也在原主身边留个可靠的人,帮衬原主一把。 可惜了,原主一直对钱财什么的毫不在意,自然也白费了彭瑜的心思和张明华委婉的提醒。 现在,孔大兴都没问过她这个主人,竟然想要妄自辞去张明华! 以彭瑾看来,孔大兴嫌张明华的薪酬太高是假,恨张明华不听他的话才是真! 也难为张明华了,在孔大兴的严防死守之下,还能通过账册来提醒她。 “若是有一天,让你来做大兴田庄的庄头,你觉得,你能做好吗?”彭瑾突然出声问,骇得兰儿和许安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我,我,我不行的。”许安激动得连敬语都忘了。 彭瑾不以为然,笑道:“孔大兴今年二十岁,却做了快五年的庄头了。你说自己不行,难道你连孔大兴也不如?” 许安忙摇头,他可不承认自己比孔大兴还要不堪! “有志不在年高,甘罗十二岁不也做了宰相?”彭瑾继续劝慰,“再说了,我也不是要你现在就做庄头。你虽然自小与泥土庄稼为伴,于农事最是熟悉,但论起管理农庄,未必有经验。总得需要时间学习经验,有了真本事我才敢任用你。” 许安在彭瑾的话语里慢慢冷静了下来。 “那现在你说,你愿意学成之后来任庄头吗?”彭瑾笑问,耐心十足的样子。 许安思量片刻,点点头,跪下磕头,感激涕零:“谢谢三奶奶大恩!小人定当竭尽所能,不负三奶奶今日提拔栽培之恩!” 外面守着的小丫鬟匆忙进来禀报:“云雾姐姐他们回来了!” 彭瑾便喊起了许安,又叮嘱了几句,让兰儿领着许安出去捡秋梨,做样子。, 许安郑重地对彭瑾深施一礼,随兰儿出去了。 彭瑾听到外头张大柱问许安:“你们已经回来啦!我还以为我们回来得算是早的呢!刚才一路上都没有碰见你们!” 言语里,像是有些起疑的样子,又有着不容错识的妒忌。 毕竟,孔大兴派跟他一路的张大柱过来,其居心一目了然。 彭瑾沉下心来,端听许安如何应对。 第072章 未防(一更,求订阅!) 只听许安镇定地扯谎圆了过去:“我也说怎么刚才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你们呢!肯定是伯府太大,小道又多,咱们错过去了。就跟咱们田庄的果园一样,面积一大,岔路一多,两个人在里面逛上一天都未必能碰面。” 张大柱乐呵呵地说:“也是也是!今天咱们到了伯府,可算是见了大世面了!” 像是消除了疑虑。 许安也笑着附和。 坐在抱厦里的彭瑾,听到外面的对答,暗自点头,临危处变毫不慌乱,从容应对,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一会儿,张大柱和许安相携来辞别,彭瑾就如刚见时一样,神情淡淡的,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打发了他们,每人赏了一把钱。 张大柱这下放下心来,他一直都担心许安这小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不小心说错了话,坏了孔大兴的好事。 张大柱和许安谢了赏,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等出了诚意伯府,张大柱掂了掂荷包里的赏钱,笑眯眯地得意道:“孔庄头说三奶奶又好糊弄又大方,果真不假!” 说罢,猛地捂住了嘴,四下里张望一番,见四周无人注意到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往许安身边靠了靠,小声道:“刚才的话你可别往外说!我是看在咱们同跑一趟差,关系好的份儿上才好心提点你的!别人,我可不对他这么说!” 明明是怕许安把他的话传出去,求人保密,却偏偏一副施恩训诫的模样。 许安面上上道地点点头,心里却撇撇嘴,等他做了庄头,头一件事就是拔除张大柱这些鱼肉佃户的大蠹虫! 黄毛小子,就是好哄! 张大柱心里得意地想,一挥马鞭,马车畅快地嘚嘚嘚朝前奔去。 揖翠院里,彭瑾想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合适教导许安的人,主要是不想不关心庶务的原主留给她的记忆实在是太有限。 云雾也只是管着钥匙,对田产铺子较少留意,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人选。 彭瑾思量片刻,揉着眉心道:“找彭管事吧,好歹教几句,能镇住场子,至于其他的,慢慢再学吧。还有张先生,找个机会见一见吧,把人留住,对大兴田庄大有好处,也能顺便教导许安。” 虽然出过家门的女儿,不好再拿这种事麻烦娘家人,但谁让她想不到别的办法呢! 她可不打算留孔大兴太久,等拔除这只大蛀虫,田庄总得有人接手管理。 云雾点点头,自去办事不提。 彭瑾则打开许安写的字张,仔细地看了起来。 条目明晰,记录详实,几乎和周妈妈说的一毫不差,还把很多大兴田庄没有外传的秘闻,譬如孔大兴如何安置从彭府窃来的家财,都一一写上,比周妈妈的口述更完备,更实用。 果然是花了很多心思。 也可见佃户们对孔大兴的愤恨。 彭瑾一边看,一边思量对策。 大概是太过担心彭瑾的身体,晚饭前刘识就赶了回来。 彭瑾惊讶之余,又觉得在预料之中,刘识一向是个负责任又温柔体贴的好丈夫。 或许是老天怜悯她上辈子的婚姻太不幸,所以大方给了她补偿。 这么一想,彭瑾的心更柔软了一分。 “今天课业不忙吗?”彭瑾一如既往地上前,笑盈盈地接过刘识褪下的外衫,问道。 既然刘识觉得那件事不适合告诉她,那她就装作毫不知情好了。 刘识回以微笑,点点头,说:“嗯。今天课业结束得早,所以回来得早一些。” “这才对嘛。”彭瑾一面把外衫递给云雾张挂,一面笑道:“人又不是器械,不知道劳累。再说了,就是器械,不也得按时维修嘛!” 刘识一脸微笑地点头认可,一边洗手净面准备吃晚饭,一边关心地问:“你感觉怎么样?下午有没有又不舒服?” 彭瑾摇摇头,递了帕子给刘识擦手,笑道:“没有。方神医都说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刘识擦了手,把帕子搭在盆架上,将彭瑾让到桌边坐下,嘱咐道:“方神医也说了让你静心休养。你如今不再是一个人,万事多一份小心,总是没错的。” 彭瑾点头领受刘识的好意,提箸用饭。 食不言。 两人便静静地用起了晚饭。 刘识不时地把适宜孕妇吃的菜式夹到彭瑾面前的碗碟里,又适时给她添饭盛汤,根本就不用侍立一旁的云雾插手。 每每此时,彭瑾便回以微笑,一副被丈夫疼宠的小女人的幸福模样。 云雾只觉得心塞,明明是那么温馨幸福、互相关心体贴的一对夫妻,为什么偏偏跟醉春风那种污秽之地扯上了关系呢! 但愿三爷迷途知返! 但愿小姐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 云雾在心里暗自祈祷。 可惜,天地诸神并没有听到她的祈祷。 第二天傍晚,西天晴得正好,半空的落日洒金,凉风习习。 王氏一脸焦急关切地上了门,还没等和听到传唤迎接出来的彭瑾寒暄见礼,就忙一把把彭瑾拉到内室,还自作主张地把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出去,一副秘密窃窃的样子。 彭瑾不防备,被王氏扯得一个趔趄,脚下一拐,身子一歪,差点撞到正房两排对放的太师椅上。还好眼疾手快,用空着的一只手抓住了椅背,稳住了身形,这才避过一劫。 饶是如此,也吓出了彭瑾一身的冷汗,一颗心扑腾扑腾地乱跳一阵,半晌才静了下来。 “大嫂你这是做什么!我还怀着身孕呢!”彭瑾一把甩开王氏,双手扶助椅背,一面喘息平复心绪,一面语气不善地沉声道。 左右屋子里的人都被王氏撵了出去,彭瑾也不怕暴露本性。 再说了,哪个孕妇被人突然这么一扯一吓,不得发飙啊! 她已经够克制的了! 王氏的脸色立马黑了一片,觉得彭瑾近似呵斥的语气折辱了她作为世子夫人和长嫂的威严。 但愿一会儿你得了消息,还能硬气得起来! 王氏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肚子的不悦,面上歉然道:“是大嫂的不对,一时着急,忘了你怀着身孕,手下没个轻重。”话锋一转,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施恩怜悯道:“不过,大嫂这也都是为了你好!”(。) 第073章 告密(二更) 为了她好就差点把她拽倒? 恕她不能苟同! 彭瑾也不搭话,无声地表达着她的不满。自己转到太师椅前坐下,一只手牢抓着扶手,一只手顺着胸口顺气,一副惊神未定的样子。 王氏看着彭瑾这副形容,也不好再跟她置气,否则倒显得她不通情达理,有失她世子夫人和长嫂的气度! 想到自己从刘诚那里得来的消息,王氏心里就跟猫抓似的难耐兴奋,也不顾彭瑾还在平复心情,就凑上去,小声道:“三弟这两天是不是都回来得特别晚?三弟妹你就没想过是为什么吗?” 即使不抬头,彭瑾都能听出王氏话语里难掩的兴奋和幸灾乐祸。 彭瑾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刘识瞒着她的事被人发觉了吧! 出于直觉,彭瑾觉得刘识肯定是在筹谋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虽然她完全猜不出是什么事。 若是事情被人发觉了,只怕会掀起不小的风浪吧! 彭瑾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面露异色,不答反问:“大嫂怎么知道三爷这几天回来得特别晚?” 王氏顿时被噎住了。 彭瑾这话就问的诛心了,她一个做大嫂的时刻关注着小叔子何时回家,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她!只怕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早就知道这刘识就是彭瑾的罩门,谁碰她就跟谁拼命! 想到彭瑾先前为了刘识狠心撵走碧螺,又一举株连了许多人被赶出揖翠院,王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彭瑾该不会是疑心她和刘识有什么首尾吧! 太可怕了! 不过,这样也好! 彭瑾越在乎刘识,接下来她要说的事对彭瑾的打击越大! 最好打击得彭瑾心理崩溃,六神无主之下什么都听她的安排,让她再送个机灵的丫头,哦,不,是小妾进来,替彭瑾“固宠”! 只不过,到时候是固谁的宠,可就各凭本事了! 转瞬之间,王氏捋清了思路,上前握住彭瑾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伯府的门房王平,是我同宗远支的族兄,是他见三弟最近总是晚归,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彭瑾点点头,算是接受了王氏的说辞,替刘识解释道:“最近国子监的课业很忙,所以三爷才回来得晚。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王氏摇摇头,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彭瑾,怜悯地劝说道:“三弟说个什么,你就信个什么啊?都没想过自己派人去查查!” 彭瑾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坦率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自然是三爷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语气斩钉截铁得王氏都忍不住为她脸红! 什么叫丈夫说什么妻子就信什么?! 难道丈夫说在水面可以如履平地,妻子就要欣然赴水吗?! 还真是傻得可怜! 真是情到深处无怨尤! 王氏看着彭瑾一脸的赤诚和情深无悔,又是嗤笑,又是不屑,还有不容错识的艳羡。 哪个女人不想找到一个自己可以终身信任仰仗的丈夫呢? 只可惜,彭瑾注定是要失望的! 想到彭瑾一会的崩溃无助,王氏心里油然升起一股优越的同情怜悯,语气更真诚了些,像个睿智可亲的长辈似的语重心长道:“这是没错的。但是做妻子的,总不能只是听话,还要做丈夫的解语花。丈夫劳累的时候,要用心伺候;丈夫心里不畅快的时候,要用心开解” 彭瑾听着王氏在那里絮絮叨叨地教育指点她,觉得耳边闹哄哄的让人心烦!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刘识谋划的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提前暴露了! 要不然,王氏怎么用一副看即将死之人的表情看着她。 彭瑾耐着性子听王氏说完。 越是遇到困境,需要镇定冷静。彭瑾劝说自己。 好不容易等王氏训戒完,彭瑾有些急切地开口道:“大嫂说的我都明白!我也是这么做的啊!” 落在王氏的眼里,彭瑾的这份急切就成了急于表白自己,生怕别人误会了她对刘识的一片深情。 王氏被噎了一下,情深如斯,不明不智,也算得上是极品了! “那大嫂问你,三弟最近因为落榜而郁愤,经常在外头买醉的事,你知道吗?”王氏扔下一个惊天大雷。 彭瑾被王氏的话惊呆了! 继而又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件事,她还以为是刘识暴露了呢! 买醉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王氏看到了彭瑾闻言的惊愕,还有强作镇定,心里满意极了,果然挑动了彭瑾的情绪,就知道刘识就是她的命门。 “三弟最大的梦想就是经由科举而入仕,先前又中了案首,这次乡试落榜对他的打击肯定很大。三弟妹你要多多开解他才是。虽然文人风雅一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每天在花街买醉,传出去也不好。这人的名声要是坏了,还谈什么做官”王氏语重心长地劝导。 彭瑾这下真被打懵了,刘识竟然逛花街? 花街是什么,那就是妓馆林立的地方,香风腻人的销金窟! 刘识去那里做什么?! 彭瑾心底升腾起一股委屈,却又觉得这委屈来的莫名其妙,所以视而不见,思量起刘识这么做的意图来。 王氏对彭瑾的表现极为满意,絮絮叨叨、言辞夸张地把醉春风的****之状渲染了好一通。 彭瑾见状反而安心,看来,王氏只不过是来向她夸渲刘识的桃色新闻,看她的笑话罢了。 不过,她是不是得表现得更加伤心一些,毕竟,她连自己情同姐妹的贴身大丫鬟想要勾引刘识都不放过。 彭瑾整理好了心情,一脸戚容,又落了两滴泪。 王氏满意极了,拍了拍彭瑾的手,贴心地出主意:“三弟妹,大嫂看在咱们都是一家人的份上,才不避嫌地跟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这男人有了烦心事,总得发泄出来。你身子不方便,三弟心疼你,难免就去外头找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胡来。你得想法子劝回三弟,免得将来三弟流连花丛,连家门都不认识了!到时候你连哭都没地方哭!” 说罢,似乎犹嫌不够,王氏又加了一把火:“你要知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就算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这男人的心一旦变了,可就再难拉回来了。”(。) 第074章 开诚(三更) , 彭瑾面上第一次露出忧心的凝重。 王氏以为她的话起到了作用,暗自得意。 殊不知,彭瑾担心的跟她想的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彭瑾忧虑的是,万一刘识密谋的事被人发觉了,造成了严重的后果,那该如何应对。 彭瑾不否认,当她听到刘识流连花街买醉的时候,确实有些不舒服、反感,但她清楚刘识的秉性,知道他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扰乱心志,甚至于要靠酒色来逃避痛苦的人。 不过是一次落榜而已,比起前二十年被家人忽视,独自成长的痛苦光阴来说,并不算什么。 所以,彭瑾很快就转了念头,到底是什么事,需要一向洁身自好的刘识,出没在花街柳巷呢? 一定是不能对外人言说,不能被外人发现的大事! “大嫂怎么得到的消息?”彭瑾正色问道,脸上不见一丝笑容,反倒是有一股肃杀之气。 王氏却以为彭瑾是被气得狠了,打算杀到花楼抓奸,心里忍不住一阵畅快。畅快完了,又想起她消息的来源,不禁又有些泄气、颓丧。 刘诚若是不去那脂粉地,如何会碰得到上刘识? 王氏有些心灰意懒,或许是类似的事情出现得多了,她连在乎的心力都没有了。 这么想着,王氏又有些艳羡彭瑾的冲动、生气。 “你别管消息是从哪里来的。”王氏懒懒地摆摆手,道,“你只管想法子拴住三弟的心就成!怡姐儿醒来该闹着找我了,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王氏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裙,颇有些意兴阑珊地转身离去。 彭瑾虽然不解王氏为何突然就从一只斗急了眼的大公鸡,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却也不得不站起身来相送。 等王氏离开,云雾进来想要一问究竟,但见彭瑾面沉如水,坐在榻上仔细思量的样子,只得又把话咽到了肚子里去。 今天,刘识依旧早回,似乎是特意赶回来陪彭瑾一起吃晚饭。 不过,彭瑾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言笑晏晏、温柔体贴。 “我们谈一谈吧。”彭瑾嘴角带笑,语气却很凝重。 刘识脱外衫的动作顿了顿,才又继续,一边把脱下的外衫挂到衣架上,一边笑道:“好啊。去哪里谈?” 一副坦荡君子,无不可对人言的样子。 彭瑾指了里屋,说:“去里屋谈吧。” 明显是要避开众人的样子。 刘识一面想着有什么事值得彭瑾如此郑重,特地遣开了一众丫鬟婆子来谈,一面点点头,上前要去扶彭瑾。 彭瑾没有拒绝刘识的好意,手搭在刘识的胳膊上,在离开之前,吩咐傻眼呆立着的云雾:“去外面守着,没有命令,谁也不许放进来。” 说罢,两人相携进了里屋。 徒留云雾一个人在屋子里傻愣了半晌,才一脸忧心地去了门外。 不知道大奶奶和小姐说了什么,惹得小姐头一次如此郑重地和三爷说话。 而里屋,彭瑾满脸肃然地问坐在对面的刘识:“” “你这几天晚归,是去了花街吗?” 刘识愣了愣,没有料到彭瑾会问这个问题,而且还这么直接,顿了顿才又恢复神情,颇有些无奈地揉着眉心道:“云雾还是告诉你了。” 彭瑾怔了怔,不明白这跟云雾有什么关系。 脑海里蓦地浮现出昨日云雾红红的双眼,彭瑾诧异,难道云雾不是因为担心她而落泪,而是因为早就得知了刘识出入花街的真相而愤愤不平? 而云雾最近的一次出府,就是昨天为她请大夫。 彭瑾了然,摇摇头,说:“是大嫂傍晚来告诉我的。” 刘识眉头微蹙,若是王氏来传的信,那王氏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总不会是跟踪他吧! 抬头见对面的人满脸忧心地看着自己,刘识心里一暖,赶走心头的烦扰,专心致志地安慰妻子:“醉春风,严格说起来,并不是花楼,而是一间雅店,专做文人雅士的生意,取自晏几道蝶恋花中的‘醉舞春风谁与共’,只不过也可以召歌伎舞姬歌舞助兴罢了。却也只是听歌观舞,绝对没有那些腌臜事。 我是有事和同窗一起去醉春风商量要事,并非去寻欢作乐。至于是什么要事,因为要信守承诺,恕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等过两天结果出来了,你就知道了。你若是不信,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去周府拜谢时,你可以问周大人。昨日的聚会,周大人也在。” 想到昨天给方神医送完手札,赶回醉春风之后,周翯特地把他一边,言辞俱厉地批评道:“你关心妻子、顾家是好事,但是也得分清场合。一屋子的人在这里共商大计,你丢下一句‘有急事’就跑了,以为回来说一句‘抱歉’就行了?大丈夫志在四方,有时要有壮士断腕的勇气!不然,何以成大事?!” 刘识有心辩解一句,大家都准备吃饭了,他着急妻儿出去一趟也坏不了事。再说了,若是连自己的妻儿都照顾不好,还如何妄谈国事! 但是见周翯脸色不好,又顾念着筹划的大事,刘识忍住了没出声,郑重地向周翯施礼道了歉。 现在见彭瑾满脸忧戚地看着他,刘识更觉得,身为男子首先必须要给妻儿一个安稳的生活! “你不用忧心。”刘识想了想,还是没忍住伸出手轻轻地抚平彭瑾皱着的眉头,立誓般地安慰道:“我从未想过除你之外的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刘识的话顺着他的指尖,像是一道闪电直直地划过彭瑾的内心,勾起一阵悸动。 彭瑾有些怅然地想,大概每一个女人都无法抵御如此郑重其事的甜言蜜语。 她点点头,望着刘识的双眼,说:“我相信你。” 语气真挚,面色诚恳,丝毫不作伪。 刘识松了一口气,被人信任的感觉真好!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在意的人。 “所以,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彭瑾面色更加凝重,“若是大嫂都知道你去了醉春风,那难保其他的有心人会不知道。那你们岂不是很危险?” 万一要是暴露了,该怎么办? 刘识目光复杂地望向彭瑾。(。)m.。 第075章 寒心(四更) , 有一个这么信任自己,又聪慧识大体的妻子,是个男人都应该感到很幸福才对! 为什么他内心深处,除了骄傲自豪、温暖幸福,还有一股淡淡的失落? 为什么彭瑾知道他这几日与歌伎舞姬接触,并没有表现出该有的妒忌猜疑,吃醋不满 为什么他一直以来渴求的聪慧体贴的妻子真的出现了,他却又希望她偶尔跟自己撒个小娇,耍耍小性子呢?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的心也同样变幻莫测。 刘识怅然长叹。 彭瑾立刻紧张起来,难道事情真的很难办。 刘识这才发觉自己思绪飘得有些远了,收敛了心神,安慰道:“别担心。我会小心的。也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 倒是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 彭瑾见状略略安了心,不放心地叮嘱道:“那你自己小心。我,等你的好消息。” 既然你决定了全力以赴,那我就在一旁静静守候,让你随时回头都能看到我在你身后等着。 这样平淡如水却又温馨从容的日子,似乎也很不错。 刘识先前略微沉下去的一颗心,因为彭瑾的这句话,又飞扬了起来,他有些好笑地想,男人心,亦如海底针。 两人就此事达成了共识,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传了晚饭,安静而温馨地用了。 云雾见席间的气氛良好,似乎比昨天还要好上一些,终于暂且放下了心。 第二天,一大早周妈妈就着人递来了消息,说是彭永新的书信刚到,询问是否要开始着手惩处孔妈妈和孔大兴母子俩盗窃彭府财物的事。 彭瑾叫来云雾,问:“大兴田庄那里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切就绪,就单等着小姐下令了。”云雾回道,忍不住赞了一句,“这许安办起事来,还真是干脆利落!真看不出来,他小小年纪的,处事却如此沉稳老练。” 彭瑾露出了舒心的笑,下令道:“那就开始吧。” 该安排的她都安排好了,只等着收网就成。 谁知,傍晚的时候,云雾一脸愤愤焦急地进来回禀道:“真没想到孔大兴是个这样的人!用狼心狗肺形容他都嫌不够!” 彭瑾闻言坐直了身子,一脸肃容:“出岔子了?” 云雾点点头,又摇摇头,解释道:“取赃物、查账册等一切事进行的都很顺利。有张先生和许安对质,又有三爷派去的孔武有力的武夫钳制,孔大兴就是想抵赖、逃跑都做不到。只是,把人押到彭府之后,孔大兴一见孔妈妈,立刻就声声咒骂,把所有的过错一股脑儿地都推到了孔妈妈的头上,他自己倒是一副为了顾全孝心不得已而为之的正气凛然的模样!看得人恶心坏了!” 彭瑾揉着太阳穴,叹息道:“慈母多败儿。孔妈妈肯定把错都揽到了她自己身上吧。” 云雾点点头,心底的怨愤一下子消散了不少,怜悯道:“小姐你都没看到,当孔大兴把错都推到孔妈妈身上,甚至还义正词严地呵斥孔妈妈的背主行径时,孔妈妈有多么的震惊和悲痛。但尽管如此,孔妈妈还是咬牙把一切都认了,求彭大管事和周妈妈放过被迫为之的孔大兴,她愿意一力承担所有的罪责。孔妈妈认罪后一脸死灰,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被用尽全部心力的儿子狠狠地朝心窝子捅上一刀,孔妈妈的悲痛绝望可想而知。 但是尽管如此,她还是愿意用尽自己的余生,最后一次帮自己的儿子一把,为他脱罪。 这就是母亲! 可孔妈妈却不知道,正是她得这份无原则的宠溺,最终害了孔大兴。 彭瑾抚上自己的小腹,忍不住长叹。 “只怕,父亲不一定愿意。”彭瑾有些头疼。 “可不是嘛!老爷一向念旧,孔妈妈当初可是深得夫人的信赖和倚重。就是为着夫人,老爷也绝不会严惩孔妈妈。”云雾也叹息道,“只怕孔大兴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孔妈妈的身上。” 彭瑾揉了揉眉心,思量片刻,拿定主意:“既然孔妈妈认罪,拿的又是彭府的财物,那对孔妈妈的处置,就交给周妈妈吧。她自己处置也好,找父亲他们拿主意也罢,横竖咱们是不好再插手了。 不过,孔大兴贪墨的可是我名下庄子的财物,这桩罪过,可就不能由孔妈妈代受了。他这样坏了心肝的人,我也不想再见。你拿了账册,找张先生和许安从旁协助,该追回的就追回,该赔偿的一个子儿都不能少。他要是还不回来,那就见官吧。” 孔大兴贪了这些年,应该早就攒下了不少财物,说去见官,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以防他攥着财物不舍得赔还罢了。 不得不说,彭瑾想得很是周道。 第二天下晌,云雾就一身轻松地从大兴田庄回来,给彭瑾行完礼,如释重负地回禀道:“多亏了有小姐计划周密。清早奴婢去向孔大兴索要赔偿时,孔大兴跪下来就一个劲儿地哭穷。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眼泪都撒了一大缸,别提有多丢人了! 奴婢见他纠缠不清,就要拿他去见官。他开始还嘴硬,后来见三爷请来的武夫要上前动手,才吓怕了,交代说所有的钱财都被他媳妇带着,连同他的儿子,连夜赶去了他老丈人家里避风头。奴婢押着孔大兴去他老丈人家取了应该赔还的财物,耽搁了点时间,这才回来得晚了。” 彭瑾满意地点点头,笑赞道:“你辛苦了!差事办得很好!” 云雾得了夸赞,笑盈盈地回道:“这都是小姐您教得好!还要多多感谢张先生和许安。”顿了顿,才又心思复杂地补了一句,“还有三爷。” 要不是刘识提前请了武夫帮忙,也未必能直接以暴力碾压,迅速制服狡猾多辩的孔大兴。 云雾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她记恨刘识瞒着彭瑾出入风月之地不假,但是也感念刘识此次的出手帮助。 这一次,彭瑾注意到,云雾口中的“姑爷”不知何时换成了“三爷”,这称呼里的亲疏的差别如此显然。大概,是气愤刘识出入醉春风那等说不清的地方吧。 彭瑾有心提醒云雾一句,又怕不小心流传出去再坏了刘识的事,只得忍下。 等再过两天,事情有了结果,云雾自然会明白,她先前误会了刘识。(。)m.。 第076章 要事(五更) 刘识依旧赶在晚饭前回来了。 虽然时辰比平时略晚,但是因为彭瑾特地等了他一会,没有摆饭,所以正好赶上饭点儿。 吃过晚饭,彭瑾去净房梳洗,刘识则一如既往地伏在书案上写写画画,或是读书。 彭瑾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时,惊动了专心读书的刘识。 刘识忙站起身来,上前接替云雾扶过彭瑾,还伸手拿过了干帕子,替彭瑾绞干头发。 动作如行云流水,自然随意。 彭瑾除了初初接触时脚步顿了顿,也没有任何不适地接受了。 一旁的云雾纳闷,怎么自从三爷去了花街,这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呢?难道是三爷因为做了亏心事,特意装作体贴温柔,用甜言蜜语来哄骗小姐,小姐一时不察,着了三爷的道? 不行,她得想法子提醒小姐才是! 云雾心里翻江倒海,事件的主人公却一个坐在妆镜台前的绣凳上,一个立在一旁替对方擦拭头发,都温柔地笑着,如往常一样闲话家常: 一个诚恳地道谢:“多谢你找了那些武夫来,否则事情只怕没有这么顺利。” 另一个温柔地回道:“夫妻本是一体,你同我客气什么。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对我说就是。” 一个又关切地说:“你国子监的事办得怎么样?” 另一个又开怀地答:“一切顺利,你不用忧心,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一个投桃报李温暖笑道:“你也是。事情虽然重要,但也着急不来,看顾好自己才是根本。” 琐琐碎碎的家长里短,双方却都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云雾看得心酸,又深觉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干脆一扭身,悄然退了出去。 屋里的俩人,谁都没有在意。 第二天,彭瑾送走刘识,吃完早饭,招来云雾,吩咐道:“把孔大兴的事,传给各处的庄头和管事,务必要详细,一字不漏。” 云雾了然,连孔大兴这样得宠的红人,犯了错都可以被毫不留情地惩处,那其他关系没有这么硬的人,再犯错时,就得仔细掂量掂量了。 这和当初首先惩处碧螺,是一样的道理,杀鸡儆猴! “奴婢明白。”云雾颔首领命。 彭瑾轻抚小腹,低声道:“等过了三爷的生日,府里一切打点妥当了,再让各处的庄头和管事来禀报各自经营的状况吧。” 到那时候,孩子也快三个月了,算是基本稳当了。 府里杂七杂八的琐碎事项也该处理得差不多了,她也可以专心处理名下的财产了。 正好先趁着孔大兴的事件威慑一番,看这段时间,有谁还敢顶风作案,到时候一举拿下。 “但是各处的巡查,不能松懈。”彭瑾嘱咐道。 云雾点点头,又面露难色道:“可是小姐,咱们哪来的那么多的人手呢?” 彭瑾也犯愁,思索无果,只得先安排着:“那就一批一批地来吧。正好还有一段时间。” 也只能这样了。 云雾又搬来各处的账册供彭瑾查阅,她则在一旁补充说明各处产业的情况: “这是西郊的一个山庄,主要是坡地,圈了两座小丘,数条小溪在内,只在溪岸两侧种有粮食,以供自食。山庄主要是用于开垦果园,放牧牲畜。其中一座小丘还建有一个小型的游猎场,供闲暇时涉猎跑马的。位置又紧靠栖霞山,风景很好,尤其可供观赏烟霞山岚” “这里靠近栖霞山?”彭瑾突然出声问,打断了云雾的介绍,“那有没有捷径可以前往栖霞山?” 云雾点点头,说:“游猎场的一侧,有小径直通栖霞山。小时候,小姐还自己一个人偷偷地跑去栖霞山,让老爷夫人和大爷他们一顿好找呢!” 彭瑾点点头,脑海里浮现原主和刘识的初次见面,就是在栖霞山上。当时原主生日,来山庄缅怀母亲,想起小时候的欢乐事,一时伤心,又满怀期冀地躲开伺候的丫鬟婆子,自己跑去了栖霞山,绝望地希望母亲还能来找自己。谁知道却迷了路,幸好恰巧遇到了刘识。 刘识温暖的微笑,耐心的指路,瞬间就打动了这个因为母亲早逝而愧疚自责的姑娘,滋润了她因长久自闭而缺爱干涸的心田。 于是,原主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事,主动求嫁。 要不然,彭永新大概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把唯一的掌上明珠嫁给诚意伯府这样落魄又人心复杂的勋贵之家吧。 这就是姻缘天注定吗 彭瑾的思绪渐渐飘远。 云雾见彭瑾没有说话,便也不再言语,静静地侍立一旁。 良久,彭瑾才回过神来,看着账册上写的“临霞山庄”四个大字,对云雾说:“你继续。” 直到云雾又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一大通,彭瑾才觉得自己心头先前蓦然涌出的不悦慢慢地消逝了,不禁哂然一笑:要是没有原主和刘识的缘分,现在又有她的什么事?她又怎么能如此幸运地拥有了腹中的宝贝? 她真是魔怔了,才会因为脑海里浮现的那些温暖有爱的画面而心生淡淡莫名的失落! 彭瑾收敛了心神,专心致志地听云雾一本账册一本账册地介绍: “这是一家胭脂铺子,店铺是咱们自己的,是夫人的陪嫁。夫人说姑娘家少不了这些香膏胭脂,就把铺子陪送给了小姐。店里上至管事掌柜,下到跑堂小厮,大都是夫人用惯了的老人 还有这家珠宝铺子,虽然比不得宝华楼,做的东西却也精致。小姐库房里很多打来送人的金银首饰玉器,都是这家铺子打造的 这几间临街的门面,小姐先前嫌打理铺子麻烦,直接租了出去,一年的租金也不是小数目 ” 云雾有条不紊地介绍着。 直到兰儿突然闯了进来,才被突然打断。 良好的教养让兰儿在抱厦门口停住了脚步,只是施礼的动作虽然规范却略显草草,语气也按捺不住地急切:“奴婢见过奶奶!奶奶,奴婢有要事禀报。”(。) 第077章 泄露(一更,求订阅!) 彭瑾直起身子,面色也不由地凝重起来,沉声道:“什么事?快进来说吧。” 兰儿出身较好,接受过良好的闺阁教育,又经历过生死的劫难,在水榭沉淀了三年,为人越发地沉稳了。 若不是遇到大事,她绝不可能如此惊慌。 兰儿脚步匆促地进了抱厦,近前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府里一下子就传遍了三爷今日****沉醉花街的谣言。老太太和太太都得到了消息,很是震怒,直接派了人来请奶奶过去问话。小梅姐姐拖住了来传话的珍珠姐姐,让奴婢赶紧回来报信,让奶奶好有个准备。” 彭瑾一下子站了起来,面色严肃。 因为起得太猛,她觉得眼前一黑,身形忍不住一晃。 一旁的云雾慌忙扶住了她,一脸的担忧。 兰儿也忙自责地上前扶住彭瑾,一脸的自责。 两人都以为彭瑾是乍闻消息,一时情绪激动,差点昏了过去,异口同声地急切道:“奶奶你没事吧?!” 彭瑾稳住了身形,又复坐了下去,摆摆手道:“没事。只是起得猛了。” 说罢,吩咐两人替自己更衣。 清早刚去给闵氏和崔氏请了早安,发髻还梳的好好的,只要把首饰带上,把外罩衣裙换上就行,不费工夫。 彭瑾这边刚拾掇好,小梅的笑声便在门外响起:“珍珠姐姐快请进。” 这是在提醒里面的人,来人已经到了。 彭瑾歪在榻上看话本子,在已经拾掇干净的小几上,随手拈了颗葡萄,正要丢进嘴里。 珍珠的裙角已经闪进了门口。 彭瑾便放下话本子和葡萄,直起身子,笑意盈盈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不寻常,亲切地问道:“珍珠来了。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一副完全不知情的安适模样。 珍珠不由地生出一份同情来,话语便软了几分:“回三奶奶的话,老太太请您去荣寿堂说话呢。太太也在。” 诚意伯府一向不大对付的内宅两大巨头,今日却罕见地齐聚,找她去谈话,可见是发生大事了。 珍珠这是在委婉地提醒她呢! 虽然早就得到了消息,但是彭瑾也承珍珠的这份情。 这就是珍珠和金珠姐妹俩的差别:都渴望过上好日子,却一个是恃宠而骄、狂傲自大、贪功冒进;一个是谨小慎微、八面玲珑、广结善缘,谁也不得罪。 结果可想而知。 “有劳你跑这一趟。”彭瑾笑眯眯地起身,随手拿起了小几上她方才还在把玩的两只缠枝镂空的银铃铛,赏给了珍珠。 珍珠接了赏,郑重地谢了恩,侧身做请,让彭瑾先行,她随后才和小梅一起跟上。 彭瑾怕云雾记恨刘识出入醉春风,到时候一个掩藏不住漏了陷,提前就安排了云雾守家。 一行人三人,一路分花拂柳,到了荣寿堂。 虽然****都踩着院子里的青石板小径来给闵氏请安,但是这一次,彭瑾心思沉重,打起了万分精神来应对。 她必须要替刘识遮掩好,稳定后方,让刘识能无后顾之忧地做他的大事。 虽然,她并不知道那大事是什么。 今日的荣寿堂,显得特别的沉寂,这沉寂之中,似乎又有一股爆流在压抑,随时都可能喷发出来,就连门口打帘子的小丫鬟,也是一脸的肃容。 起居室里端坐的闵氏和崔氏,两人却均是一脸怒色,丝毫不掩饰内心的不满气愤,见了彭瑾,不待她施礼问安,就发难道:“叔彦这几天是怎么回事?你们夫妻俩****在一处,你难道就毫不知情吗?” 尽管狂风暴雨扑面而至,彭瑾还是耐心地行礼问安,这之后才一脸蒙圈地答道:“三爷这几日好好的啊。不知祖母和母亲说的是什么事?媳妇不明,还请示下。” 闵氏和崔氏见彭瑾这幅模样,顿时觉得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心里说不出的憋闷,但是碍于长辈的身份,又不好因此就指着彭瑾的鼻子教训,只得按捺心情,把谣言的事又说了一遍。 “府里到处都在传叔彦这几日****眠花宿柳,沉醉而归,你难道没有听说吗?”闵氏压着怒气问。 彭瑾一脸初闻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急切辩解道:“这都是谁瞎传出来的消息?!三爷这两日的晚饭都是在家里陪我一起用的!就算是前几日回来得晚,但也是头脑清醒、干净清爽的,哪里有一点醉意,一丝脂粉味儿!” 闵氏和崔氏对视一眼,有些不大相信地问:“真的?” “千真万确!”彭瑾竖起右手手指,发誓般地答道。 崔氏沉声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那到底是谁吹的风?!”彭瑾顺势问道,一副气愤的样子,像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在捍卫一个自己钟爱的玩具。 崔氏看了她一眼,颇有些无奈,一遇到刘识的事,彭瑾就变得极为强悍,聪慧,和,不可理喻。 谁吹的风,她能说出来吗? 谁吹的风,谁又能看不出来呢? 不过是那些能在此事中牟利的人。 更何况,吹风的人,提前就大大方方地跟她打过了招呼,一脸忧心忡忡,关爱幼弟的模样: “母亲,总不能就这样任由三弟胡来!如今有多少人盯着三弟呢!不然,三弟以后就是考中了举人、进士,甚至是状元,如今坏了名声,于他的仕途总是不利。再说了,三弟代表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脸面,还有咱们诚意伯府的面子!您总不能撒手不管,任由三弟胡闹,再连累了父亲、世子,还有二弟吧!” 王氏那副长嫂慈心、大义凛然的样子,又浮现在崔氏的心头。 对啊,一个落了榜的案首,会是多么可说可谈的论资?! 落了榜,不思好好潜心读书,争取三年后一鸣惊人,洗刷今日的屈辱,却沉迷于花街柳巷、声色犬马,是该好好地教训一番! 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带坏了整个诚意伯府的名声! 再说了,他要是真的缺女人发泄,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地接受纳妾,偏偏做出一副深情不悔的忠贞模样,搞出什么选妃似的纳妾花样!(。) 第078章 逼迫(二更) 这才是最让崔氏气愤的! 有什么能比一个不争气又不听话的儿子能让母亲伤心呢? 崔氏觉得,刘识的此番举动,深深地伤害了她一颗全心全意为子女打算的慈母心。 狠下心来,崔氏呵斥道:“你作为叔彦的妻子,在他落榜之后不思用心开解安慰,帮助他重新振作起来,却在这里狡嘴,攀咬其他人,实在是愧为人妻!” 这话说得就太重了,什么叫愧为人妻?! 虽然她暂时还不能够把刘识彻底当成自己的丈夫来看,但是她自认为为刘识做的,绝对不会比崔氏少! 她还想说,崔氏才是愧为人母呢! 刘识高中案首的时候,崔氏就赶紧上前体贴爱护,又是说笑又是加菜的,一展慈母的心怀;刘识落了榜,崔氏就冷脸呵斥教训,话里话外地暗讽他丢了诚意伯府的面子,不让他出面应酬,连带着她也被嫌弃出面应酬会丢了诚意伯府的面子,甚至连每日的菜色都减了不少,一副见风使舵的势利嘴脸! 连她这个外人看了,都不免要替刘识委屈心疼,崔氏作为刘识的生身母亲,怎么就能做到这样心冷硬如刀呢! 现在,崔氏倒是有脸来说她了! 彭瑾极力压抑住自己内心涌动的愤怒,委屈地落了两滴眼泪,哽咽道:“母亲此话,实在是折煞儿媳。儿媳” 就连刘识这个亲生儿子的委屈痛苦都不能打动崔氏,更别提是彭瑾这个儿媳妇的两滴眼泪了。 “行了行了,你也不必再巧言狡辩!”崔氏一摆手打断彭瑾的哭诉,强硬下达命令,“既然你笼络不住叔彦的心,那就纳妾吧。有了妾室,叔彦也不会再去花街柳巷找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厮混了!” 彭瑾心底暗讽,这才是闵氏和崔氏真实的目的吧,抓住每一次机会,努力让她们自己达成所愿,丝毫不管当事人是怎么想的。 不过,王氏把这消息丢出来,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看她没有上钩,就借了闵氏和崔氏的手来往揖翠院里安插人吗? 彭瑾料想的很对,只是还不够全面。 王氏之所以把消息透露给崔氏,一是想要在崔氏面前展示自己的长嫂和世子夫人的贤良风范;二是想要借机推荐给崔氏几个人,好在揖翠院埋下眼线——上次绿柳的事让中间人崔氏面上也很难看,所以她一定要借此先挑动崔氏的神经,才好顺势再向崔氏举荐人选;三是要给刘识上眼药,要是实在是安插不上人手,至少让崔氏对刘识不满,将来分家的时候,少分出去一些东西。 王氏对自己的盘算很满意,觉得算无遗策,无论怎样,她都是赢家。 目前来说,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王氏的计划进行。 “反正早纳晚纳都是一样。现在纳了妾,收拢了叔彦的心,正好把他拘在家里认真读书备考!”崔氏觉得自己想得很对。 可是早纳晚纳怎么会一样呢! 彭瑾还想借此机会,一举废了闵柔这招棋呢! 现在是八月二十九,算算日子,离着刘识的生辰也不过二十几天罢了。只要多等这二十几天,闵柔就等着收拾包袱走人吧! 再说了,彭瑾可没打算真的让刘识纳妾。 至于刘识,更是从头至尾都不曾接受纳妾。 若不是彭瑾想要借机除去闵柔这块烦人的牛皮糖,刘识连暂时的妥协都不会答应! 崔氏见彭瑾勾着头不应声,又放软了声音,劝说道:“不论纳进来的是谁,那都不过是个妾室,换了个称呼的丫鬟罢了,高兴了就宠着,不高兴就直接晾在一旁,哪里能动得了你的位置?你不用担心。” 虽然知道彭瑾对刘识痴心一片,主动求嫁,受尽委屈也不抱怨,但是私心里,崔氏并不相信真有这样不求回报的深情厚谊,她觉得,彭瑾拒绝替刘识纳妾,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捍卫她自己正宫的地位。 躲在一旁帐幔后偷听的闵柔,一张小脸刷地惨白,心底恨恨,什么不过是换了个称呼的丫鬟罢了!等她做了刘识的妾室,定要借着闵氏这双大手,好好地教训一下崔氏,让崔氏明白,妾室也是人,也是有尊严的,是不容轻侮的! 以为她不知道吗? 崔氏这话明着是在劝彭瑾,暗地里其实是说给她和闵氏听的! 她不高兴,闵氏也未必高兴! 崔氏就等着接招吧! 果然,闵氏瞪了崔氏一眼,敲打崔氏:“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还好萱儿和荷儿两姊妹不在,不然又是一顿好闹!” 刘萱和刘荷都是妾室所出,说她们的生母不过是个换了称呼的丫鬟下人,那她们俩是什么! 虽然知道闵氏这是在强词夺理,为闵柔打抱不平,崔氏也不好因为这点小事就和婆婆干起来,只得转了话题,又把矛头对准了软弱可欺的彭瑾。 “你身子不方便,总不能连累叔彦也跟着做和尚!”崔氏以过来人的身份,循循善诱,“男人不过是贪图新鲜颜色罢了,结发妻子在他们心底,到底是不同的。等叔彦收了心,纳进来的妾室该怎么处置,还不是你这个当主母的说的算!” 崔氏历数着自己手头的人物,很有自信能把刘识的心从花街柳巷给拉回来。 有清纯可人,有娇媚美艳的,有泼辣爽利的,有文静娴雅的各种类型,应有尽有,这都要多亏了王氏的帮忙举荐。 而且无论哪种类型的女子,都被细细地教导了房中术,都擅长利用各自的特点,牢牢地抓住男人的心和身体。 可不是闵柔那副柔弱干巴巴的小身板儿能比得上的! 等到尝过的女子多了,刘识觉得这种男女之事没什么新鲜的了,自然就回转了心思,用功读书,以待他日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了。 崔氏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的安排极为妥当。 这话中了闵氏的意,于是闵氏重重地点点头,道:“这事就听你母亲的!” 斩钉截铁,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但彭瑾又岂是坐以待毙,任人宰割的羔羊?! 既然王氏主动掺和了进来,那就大家一起来闹一闹,搅混了这池水,她才好浑水摸鱼。(。) 第079章 示弱(三更) 彭瑾眼泪落得更欢了,戚戚然道:“大嫂前两日来跟媳妇说起这事时,媳妇当时就已经解释清楚了。三爷这几回晚归,是在忙国子监的课业。至于出入酒肆茶楼,也是同窗间的应酬。三爷跟媳妇提过,就是祭酒周大人也参加过他们的宴席呢!真是没想到,竟然会被有心人窥伺,传出这样的谣言来坏三爷的名誉!祖母,母亲,家里有这样不辩是非,又嚼舌的人在,绝非幸事!有一就有二,还请祖母和母亲彻查此事,还伯府一个清净!” 原来彭瑾早就知道! 原来王氏先跟彭瑾卖好通气,见没有施恩成功,才又调转头来找的她! 崔氏心底气愤,连带着对王氏举荐的人也存了一分怀疑,生怕被这些人坑了——这样的事又不是第一次,绿柳的事刚过去不足半月! 闵氏却是皱了眉头,问:“伯彦媳妇早跟你说过这件事了?” 似乎很是意外的样子。 彭瑾没有料到闵氏对谣言的来源并不知情,这算不算是意外的收获呢! 闵氏最记恨的,就是依附崔氏,不把她这个辈高份重的老太太放在眼里。 彭瑾点点头,红着眼圈点点头。 闵氏的脸色愈发不好了,看了崔氏一眼,见崔氏躲闪了过去,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大家都知道,就只瞒着她! 真没看出来,王氏平日里瞧着一副贤良淑德、温柔孝顺的模样,背地里竟然两面三刀,心眼多的都赛过蜂巢了! 闵氏一阵恶寒,看崔氏的眼光也颇有不善。竟然小瞧了她,暗地里被她笼络去了最大的帮手! 崔氏心里有苦难言,她也不过是王氏单干失败后,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罢了! 不过,闵氏连这退而求其次都没能赶上,这让崔氏的心里好受不少。 明眼人都看的清,这伯府最终会是谁的天下! 转眼间,崔氏又踌躇满志。 既然有周翯可以作证,闵氏和崔氏暂且相信了彭瑾的说辞。 然而崔氏想起王氏的消息来源于刘诚时,又有些疑虑。 她的儿子她清楚的很,走马斗鸡,流连风月,在他眼里就跟吃饭睡觉一样,惯常必须。既然是刘诚这个烟花巷的常客看到的,那只怕也不是捕风捉影吧! 崔氏想想就头疼,干脆不再纠结这些,反正她的目的在于让刘识纳妾! 刘识沉迷风月正好! 这样闵柔那副单薄的小身板就不够看了! 她正好把自己中意的人推上去。 至于王氏向她举荐的那些人,就是再拔尖,也得先放一放,考察清楚了再用。 “就算是应酬,那也不用天天如此吧。”崔氏一脸肃然,或许还带着一分轻蔑嘲弄,“又不是榜上有名的举子,哪里就有那么多的应酬!” 闵氏也回过神来,发觉话题差点就被彭瑾带偏了,附和道:“你母亲说的对!纳妾吧!” 一语就下了最后的定论。 彭瑾看着肃然端坐的闵氏和崔氏,一时之间有些犯难。 面对闵氏和崔氏的耍心眼、斗手段,彭瑾有信心从容应对,但是两人舍弃了一切斗法,直接以长辈的身份碾压,她碍于晚辈的身份,就不太好办了。 就在闵氏和崔氏以为她们马上就要得偿所愿时,彭瑾突然朝两人深深地施了一礼,恭敬、委屈,又无比坚定地说:“既然祖母和母亲都决定了,那媳妇也不敢忤逆长辈的意思。只是,媳妇绝对不愿意让三爷背负上这样的污名,被迫纳妾,让人在背后说三道四、议论纷纷。等三爷回来,还请祖母和母亲叫那些散布谣言的人来对质,还三爷一个清白!媳妇在这里,先谢过祖母和母亲的明察和爱护之恩!” 说罢,彭瑾再次深深地施礼,态度诚恳真挚。 闵氏和崔氏对视一眼,都有些犯难。 她们在彭瑾初初怀孕的情况下,就强逼刘识纳妾,本就不占情理,如今也不过是借着谣言的由头,趁势而强为之罢了。这要是传了出去,别人说彭瑾善妒是小,说她们作为长辈的不通情理,强行插手晚辈的房中事是大! 再说了,彭瑾如此斩钉截铁地为刘识辩护,连国子监祭酒周翯都推出来了,只怕所言非虚,至少,也是暗地里做好了应对举措。 到时候要是证明了刘识的清白,那她们岂不是背了轻信失察的罪过! 如果不去查证事实,那她们岂不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倚老卖老、偏听偏信! 当然,还有一个法子,就是她们联合王氏等人,不论真相如何,硬把屎盆子扣到刘识的头上 她们又不傻!斗法到要自污晚辈、败坏诚意伯府名声的地步! 彭瑾此举看似示弱,实则是以退为进,把她们逼到了不得不答应的可怜境地! 到底是无意为之,还是未雨绸缪? 闵氏和崔氏看彭瑾的眼色变了又变,都难以想象曾经那个只会在人后哭躲的小可怜,一下子变得城府深沉,谋略于胸了。 彭瑾不管闵氏和崔氏作如何思量,已经开始了下一步的行动。 她抬起头,倔强的眸子里水光盈盈,双手用力地交握在一起,手指用力勾动,似乎在强忍着委屈。 久等不到闵氏和崔氏的答复,彭瑾像是一个执着的斗士一般,面对目标毫不放松,双膝一软,就要给两人下跪请求。 然而,膝盖刚弯到一半,彭瑾突然眼睛一闭,身子一歪,直直地朝前倒去。 闵氏和崔氏惊呼一声,满脸惊吓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这要是磕到了坚硬的地板上,十有八九得伤到彭瑾府中的胎儿! 一旁的小梅眼疾手快,一下子冲到近前,把彭瑾扶抱在怀里,跌坐在地上,堪堪避过了一劫。 闵氏和崔氏松了一口气。 躲在帐幔后的闵柔却暗恨可惜。 抱着彭瑾的小梅一阵后怕,暗自庆幸她看到彭瑾对她勾手指时,及时领会了彭瑾的意图,不着痕迹地近前了几步。不然,隔着原来那么远的距离,她可不能保证能把彭瑾接住。 感觉到怀里的人借着衣袖的遮掩,悄悄地拽了她几下,小梅立刻心领神会地大声哭喊道:“奶奶!奶奶!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千万不要出事啊?!您和小主子要是有个好歹,奴婢可怎么向三爷交代啊!奶奶”(。) 第080章 示好 闵氏和崔氏听到小梅的哭喊,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发愁她们该怎么向刘识交代。 彭瑾可是在她们联手逼迫给刘识纳妾之后,情绪激动,才昏倒的! 眼下只能庆幸,还好彭瑾没有真的伤到,否则 闵氏慌忙对着一众吓傻了的丫鬟婆子喝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去请大夫!” 立刻就有几个丫鬟婆子回过神来,飞奔而去。 珍珠等几人则协同小梅,把彭瑾先搬到了西暖阁里的床上躺下休养。 彭瑾本就是用装昏这招来暂时躲过闵氏和崔氏的联手逼迫的,顺便再吓她们一下,身体好的不得了。 所以大夫来了又是诊脉,又是询问的,也只得出了一个结论——急火攻心,需要静心疗养。 闵氏和崔氏却被这个诊断弄得心里七上八下。 在媳妇初初怀孕,就逼迫儿子纳妾,结果把媳妇气得倒仰在地,说出去,都是她们没脸! 更何况,还有彭家那对护犊子的父子! 上一次尚且可以让碧螺和金珠冲上前当炮灰,这次她们可找不到人替自己开脱! 闵氏和崔氏无法,只得留“娇弱无力、不便移动”的彭瑾在西暖阁休息,等晚间刘识回来再把她接回去。 云雾得到了消息,不放心,一路飞奔到荣寿堂,和小梅一起守着彭瑾,还特地遣了兰儿守在二门上,等刘识一回来就让他到荣寿堂来。 依旧是在晚饭前,刘识回到了彭府,却在二门上就被兰儿截了下来。 “上晌府里有谣言说三爷****去花街买醉,老太太和太太就把奶奶叫去了荣寿堂问话。不知道怎么地,奶奶就昏倒了。已经请了大夫诊过,说是没有大碍。奶奶现如今还在荣寿堂里躺着呢,云雾姐姐和小梅姐姐在一旁伺候着。着奴婢在此等候三爷,请三爷回府就去荣寿堂一趟。”兰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粗略告诉了刘识。 刘识脸色黑沉如水,眸子里盛满了担忧,不待应兰儿一声,就脚步匆促地一路小跑去了荣寿堂。 珍珠早就在荣寿堂的大门处等着了。 见刘识脸色黑沉地赶了过来,忙深吸一口气,堆出一脸笑容来,迎上去准备解释安抚:“奴婢见过” 话才开个头,就感觉面前一阵风过,再抬头时,刘识早就冲进了院门,直奔正房而去。 珍珠暗啐一声,慌忙提起裙角一路小跑跟了上去,闵氏交给她的差事,硬是没机会去办!不知道一会儿会被气恼的闵氏怎样责罚! 等珍珠赶到西暖阁时,刘识已经半跪在床边,一只手紧握着彭瑾的手,一只手放在彭瑾的额头上轻拭,忧切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彭瑾在心里对刘识说了声抱歉,暖暖地回了一句:“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急火攻心罢了。静心疗养一番就没事了。” 不否认,当刘识冲进来,半跪在床边,眸子盛满关切担忧的水光时,彭瑾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跳漏了一拍。 真正喜爱一个人,是不需要刻意做作表现的,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情感,就能轻易地拨动对方的心弦。 刘识对于妻子,是真心疼惜爱护的吧。 彭瑾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刘识的手上,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安抚道:“是祖母和母亲不放心,特意留了我在荣寿堂歇息的。” 一旁的闵氏和崔氏闻言,都松了一口气,因刘识一闯进门就只顾着彭瑾,连给她们请安都顾不上而生的火气,消散了大半。 刘识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被糊弄的,他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一下子就气急攻心到昏倒?” 彭瑾看着刘识脸上一副“你不用怕,大胆地说出来,我给你做主”的鼓励,心里暖暖的。她用余光瞟了一眼正要忐忑地开口歪曲事实的闵氏和崔氏,抢先一步道:“还不是被府里的谣言气得!三爷你霁月光风一般的人物,怎么能被那些小人随意抹黑!” 脸上,满是被毁了心头珍宝的愤愤不平! 握着刘识的手,却暗地里用力了一分。 既然闵氏和崔氏肯定会遮掩事实的真相,那不如她主动卖她们一个好,一会儿在和王氏的对质中,也可以多几分胜算! 而且,她都对两人逼她给刘识纳妾的事隐而不说了,那她们估计也不愿意主动提起,自找不痛快。纳妾的事,就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这样她就有机会,按照计划对付闵柔了。 果然,闵氏和崔氏闻言,松了一口气,心里对彭瑾的表现又满意了一分。 虽然彭瑾还不够听话,但是至少不多事,而且只要事情不是涉及到刘识,一般也都是任人摆布、绝对顺从。 至于王氏嘛 挑唆婆媳矛盾,借以谋取私利,实在是有失长嫂和世子夫人的气度风范! 两人这会儿完全忘了,是她们想要借机生事,逼迫刘识纳妾,才有了现在困境。 刘识得到妻子的暗示,暂且按捺下心底的不满,顺势问道:“什么谣言?我怎么不知道。” 彭瑾便把府里传他眠花宿柳、****买醉的事说了,又道:“祖母和母亲不放心,便叫了我来问话。我一听到这些谣言,一时气愤,才昏倒了。” 彭瑾扯了刘识的袖子,波光潋滟的水眸里写满了认真,道:“我已经请祖母和母亲做主,彻查此事了。想来,应该有结果了。” 后面一句话,是对着闵氏和崔氏说的。 崔氏沉吟半晌,道:“我把此事交给了你们大嫂去查办。她是世子夫人,未来伯府的当家主母,处理此事自然是责无旁贷。想来,你大嫂也快要来了。” 刘识和彭瑾便明白,崔氏这是打定主意要保王氏了。 想想也能理解,已经失了三房的心,崔氏自然得努力保住和大房的关系了。 更何况,占有世子之位的大房,才是未来诚意伯府的掌舵人,值得用心拉拢! 弃车保帅,乃征伐常有之举! 只是用在自家人身上,难免显得有些薄情。 彭瑾主动息事宁人,可是刘识却不愿意彭瑾白受这一回委屈。 闵氏也不愿意崔氏得了王氏这一大助力。 所以两人都等着王氏到来之后,继续发难。 可谁知道没等到王氏,倒是等来了王氏身边的大丫鬟侍书。(。) 第081章 对质 侍书进门后,先对着一众主子团团施了礼,这才开口道:“大奶奶已经查到了散布谣言的人,正在审问,怕老太太、太太,还有三爷、三奶奶着急,特意遣了奴婢来提前告知一声。” 王氏明显是怕到了荣寿堂,会摘不干净自己,才特意找了侍书来当挡箭牌。 可刘识已经不打算再一次让别人轻易糊弄过去,让彭瑾白遭诘问、白受罪了! 上一次是他在贡院考试,不在家,才让闵柔轻易钻了空子脱身。 这一回,他人在彭瑾的身边,就不能再让王氏如此轻易地就找了替罪羊为自己开脱。 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还妄谈什么建功立业、指点江山! 所以刘识站起身来,对着闵氏和崔氏拱手施礼,平静但坚决地请示道:“先前大嫂和玉娘提起此事时,孩儿已经解释清楚了。现在却还有人敢造谣生事,明显就是故意污蔑孩儿,不把孩儿这个三爷放在眼里!这件事,孩儿一定要亲自去查!” 崔氏见刘识一脸的坚持认真,慌忙劝阻道:“我和你祖母都相信你是清白的,你何必要亲自去和那些小人对质较劲,失了诚意伯府三爷的身份!” 闵氏却叫好:“叔彦说的对!对付这些目中无主的小人,就要是严惩不贷,让他们死得明明白白!免得再到处喊冤枉,堕了咱们的名声!” 只要去找王氏对质,那就能说明崔氏这棵大树靠不住,就能够轻易地拆散她们的联盟。或许,还可以让王氏转而投向自己的怀抱。 闵氏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崔氏心底恨得咬牙,面上却不得不强作镇定,强颜欢笑地劝阻道:“这事情都已经交给你大嫂去办了,你何苦再去插上一脚?到时候,你大嫂心里不得埋怨你不信任她,伤了兄弟妯娌间的和气!家和万事兴!” 刘识微微垂首,像是在认真思考。 崔氏略略松了一口气。 闵氏却撇撇嘴,要再添一把火。 然而刘识已经深思熟虑般抬起了头,开口道:“那就交给大嫂处理吧。” 崔氏一喜。 闵氏却是一怒。 然后刘识接着道:“至于孩儿这个当事人,旁听对质一番,总是可以的吧!” 那这和你亲自去审又有什么分别! 崔氏暗恼。 闵氏却很得意。 彭瑾自然是何刘识一个立场,见此,坐起身来,忿然道:“媳妇也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造谣生事,污蔑三爷!” 刘识一早得了暗示,知道彭瑾无事,但还是不放心,劝说道:“你就好生歇着吧。你放心,我断然不会任由别人污蔑!” 彭瑾却怕刘识一个大男人,不好和妇人较嘴,吃了闷亏,坚决地摇头拒绝。 刘识见彭瑾一脸的坚持,不好驳了她的好意,更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让她失了面子,想了想,终究是勉强同意了,却吩咐云雾和小梅备了软轿,让彭瑾坐轿去承芳院。 云雾巴不得跟随呢,她也想知道,到底是她误会了刘识,还是刘识在狡辩。 崔氏虽然不满刘识太过于爱护顺从彭瑾,但想到彭瑾的虚弱到底和她脱不了干系,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闵氏则是巴不得如此呢,直接开口道:“既然叔彦媳妇不方便移动,那就让伯彦媳妇把人带到荣寿堂来审吧!” 崔氏一想,这样也好,正好让王氏提前得信,有个缓冲的时间,做好应对。 刘识也同意,彭瑾不用移动伤身,他自然乐意。 主子们都没什么异议了,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侍书见状心里直打鼓,身为王氏信任的贴身大丫鬟,她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楚得很,赶忙屈膝道:“那奴婢这就去通知大奶奶一声。” 众人当然不愿意侍书提前去给王氏通风报信,原本想派其他人去传话,奈何崔氏已经抢先开口允了,只得作罢。 侍书如同得了赦令,躬身退了两步,转身就脚步匆促地一路小跑了出去。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闵柔见状,忙上前两步,搀扶了闵氏,一脸的孝顺温柔。 只是那一双眸子却不停地往刘识身上招呼,端的是脉脉深情、欲语还休,十分动人。 可惜刘识一心扑在彭瑾的身上,连看都没有看闵柔一眼,白费了闵柔这一番动情的表演。 云雾和小梅暗啐了一口,不要脸! 一行人移到了起居室,按照次序坐了,只等候王氏把人带过来。 闵柔又亲自端来了点心和茶水,给各人呈上,柔声道:“晚饭看来得再等一会了,先吃点点心垫点吧。” 一副贤良淑德的主人模样。 倒显得固执生事的彭瑾和刘识,只顾着自己,不顾念长辈还饿着肚子了。 崔氏勾勾嘴角,满脸的嘲讽。 她不喜刘识不争气又不听话不假,可那并不代表着她愿意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子被闵柔这朵心机小白花给糟蹋了。 闵氏却拉着闵柔的手,笑赞道:“好孩子,你忙了半天,也该累了,快坐下歇歇吧!” 什么叫忙了半天,分明是见刘识回来了,才出来献媚卖乖的! 众人心里分明,暗自嗤笑。 闵柔顺势乖乖巧巧地坐在闵氏下首的绣凳上,温顺听话地半垂着头。 等了好一会儿,王氏才领着两个年过半百的婆子进了门,脸色铁青,又怒又愧的样子。 给闵氏和崔氏行完礼,王氏不待众人发问,立刻请罪道:“是媳妇管理不周,出了这等嚼舌的妇人,还请祖母和母亲责罚。”说罢,又对着刘识和彭瑾施礼歉疚道:“都怪大嫂!让三弟和弟妹受委屈了。” 一番请罪赔礼,倒是把自己摘了干干净净。 以退为进,果真厉害! 彭瑾低头不语,既然刘识说了他要亲自对质,那她也不好贸然插话,以免打乱了刘识的计划。 刘识侧开身子没有受王氏的礼,拱手道:“哪里能怪大嫂。不知,大嫂能不能让我问她们两句话?” 王氏深以为然地点头道:“这是自然。” 苦主问罪犯人,这是再自然合理不过的了。(。) 第082章 牵扯 彭瑾见王氏一脸的坦然,就知道王氏早就安排好了这两个婆子当替罪羊。 毕竟只是背地里嚼舌,最多杖责一番,罚没月例,撵出去或是发卖就是顶天的惩罚了。 不知道王氏许了这两人什么好处,让她们甘愿顶罪受罚。 彭瑾明白的,闵氏和崔氏也看得分明,都在心底暗叹,叹王氏手段了得,这么短短的一路上就有了决断。 闵氏想,崔氏得了王氏,就如猛虎添翼,往后对付起来只怕就更难了。 崔氏一颗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重新换上了淡定从容的神色,端坐在榻上,端看刘识如何对质破既定的结局。 “你们两位,姓甚名谁,在何处当值?”刘识沉声问道。 这是例常的询问,两个婆子虽然惊慌失措,声音发颤,但都一一答了出来。 “奴婢夫家姓何,在承芳院负责守门。” “奴婢夫家姓文,在厨房里负责扫洒。” 两人一一答了。 刘识点点头,先问了何妈妈:“既然你能在承芳院守门,说明深得主家信任。既然如此,又为何要传布谣言,毁我声誉?” 平静的语气下,有着不容错识的怒意。 何妈妈浑身颤了颤,原本就弓着的身子几乎伏到了地上,却不正面回答刘识的问题,只是一个劲地颤声哭道:“奴婢有负大奶奶的信任,做下了这等浑事,还请三爷责罚!” 说罢,砰砰砰地磕起了头,一下一下,额头重重地砸在坚实的地板上,很快就磕破了皮。 刘识眼睛眨都不眨,继续发问:“行了,请罪惩处的事,我们暂且不论,我来问你,你从何处得到了我眠花宿柳的消息?” 何妈妈颤了颤,抬头偷偷地觑了王氏一眼,见王氏恨恨地瞪着她,这才低声啜泣道:“是奴婢有回听大爷和大奶奶说起,在花街见到了三爷,奴婢回去就顺嘴跟相与好的提了提,谁知道就传出了这等谣言” 刘识看了王氏一眼,没想到起因竟在刘诚那里。 可他在醉春风出入这几次,均未和刘诚碰面。可见是刘诚碰见了他,却未曾出声招呼,这其中又有什么深意? 左右不过是怕他这个落榜的三弟会在同僚朋友面前丢了他的脸,或者是,让他自暴自弃,从此一蹶不振罢了。 王氏见状慌忙道:“三弟,都是我和大爷不察,被这恶婆听了墙角,害得三弟受这份委屈。” 知道事情瞒不过去,就干脆壁虎断尾,自曝其过,把有意为之说成无心的过失,王氏的这份决断力不容小觑。 “那这就是大嫂治下不严了。”刘识毫不客气,“承芳院的事,大嫂自会处置,我们也不好插手。只是,既然事情牵扯到了大哥,那就请大哥来一趟吧!” 王氏面色一僵,神情慌乱起来。 刘诚原本只是随口对她一讲,现在事情却闹得这样大,若是让一向好面子的刘诚知道事情是她做下的,不得狠狠地冷落她一番以示惩戒啊! 想起最近那位隐隐抬头、恃宠而骄的妾室,王氏就一阵头疼。 要她这回吃了刘诚的挂落,那位还不得趁机蹬鼻子上脸,成为第二个柳姨娘啊! “不用找你大哥来了吧,事情都已经说清楚了”王氏难得放下身段,讨好地笑道。 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刘识截去了话头:“哪里就说清楚了。何妈妈明明说,是从大哥和大嫂那听来的消息。” 王氏顿时目瞪口呆,表情就跟吃了大把的黄连似的,有苦难言! 她原本只是以退为进,料想着刘识一向好说话,只要查到了何妈妈这里就会适可而止,谁知道他竟然要把刘诚也牵扯进来! “都是自家兄弟,叔彦,何必那么较真。”崔氏在一旁帮腔,“你大哥大嫂又不是故意的。都是这帮婆子嚼舌多嘴,徒惹是非!” 闵氏冷笑一声,道:“正是因为都是自家兄弟,才要把事情说清楚,免得心里有了隔阂,都不痛快!你不也说,家和万事兴!” 崔氏被闵氏噎得说不出话来,反正这老太婆就是事事跟她对着干就对了! 闵氏打发了珍珠亲自去请刘诚。 王氏见回天乏力,不由地把闵氏和崔氏连同刘识和彭瑾一块都恨上了! 一群薄情寡义的自私鬼! 在等刘诚的当口,刘识没有再问罪何妈妈和文妈妈,反而问起了两人家庭琐事。 何妈妈和文妈妈猜不透刘识的心思,却也不敢隐瞒,一一都答了。 何妈妈是诚意伯府的家生子,嫁给了一个小庄子的庄头,家里有两个女儿,都是如花似玉的模样和年纪,现在庄子上做活。 文妈妈签的是活契,家里男人不争气,她才不得不出来做工的。仅有一个儿子,又天生口吃,所以到了说亲的年纪,却因为家里穷苦和自身的缺陷,至今都没有姑娘愿意嫁进来。 刘识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直到刘诚一脸茫然地进来,这才停住话头,待刘诚向闵氏和崔氏请了安,对刘诚拱手道:“劳烦大哥跑一趟了。” 刘诚摆摆手,在人前他还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笑道:“自家兄弟,客气什么。不知道三弟找我来是什么事?” 刘识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刘诚越听脸色越黑,要不是顾忌有外人在,他都恨不得立刻教训王氏一顿。 王家家世再好又如何,教出这种搬弄口舌是非的女儿,他不找上门去理论就不错了!教训两句还说不得了! 王氏自知理亏,躲闪着不敢看刘诚的目光,一颗心颤得七上八下。 待刘识说完,刘诚一拱手歉然道:“都怪大哥。那日恰巧在醉春风见到你,回来就和你大嫂顺嘴说了句‘没想到三弟也会招歌伎舞姬’,谁知道给三弟招来这风波。是大哥对不知你了!” 说罢,刘诚又对众人解释道:“醉春风其实是一间雅店,文人雅客最爱去。偶尔也可以招歌伎舞姬歌舞助兴,但都是听歌观舞而已,绝对没有那些肮脏事。” 云雾闻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看来是她误会三爷了!三爷对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地用心! “你听到了吗?”刘识睨了何妈妈一眼,“大哥和大嫂何曾说过花街?” 王氏却觉得一阵脸热,当初她不就是拿“花街”“粉头”这类的字眼去挑唆彭瑾的!刘识这话明着是问何妈妈,暗地里还不是讽刺她搬弄口舌,徒生是非!(。) 第083章 步步 何妈妈被刘识一问,吓出了一脑门儿的冷汗,浑身直颤,整个人都伏在地上,哆嗦个不停,一个劲儿地磕头请罪:“是奴婢听错了!是奴婢听错了!” 到底是听错了,还是先前撒了谎,在座的都是人精,谁又能看不出来。 只不过是顾忌着刘诚和王氏的颜面,没有人出声戳穿罢了。 “这等刁奴,撵出去都是轻的!”闵氏厌恶道。 但凡主子,没几个喜欢背后搬弄是非的下人的。更何况何妈妈还是王氏的马前卒,替王氏出来顶缸的,这让闵氏更加不喜。 王氏现在可是崔氏的人!是她的对手! 何妈妈吓得抖如筛糠,王氏说了会保住她,还会给她的一双女儿寻一个好前程,可听闵氏的意思,似乎不仅仅要把她撵出去这么简单啊! 要是得不偿失,那自己岂不是亏大了! 她不比文妈妈,签的是活契,像她这样的家生子,相当于是主家的私人财物,撵走发卖都是正常,“不小心”杖毙了也是有的。 好在王氏趁机说了一句:“祖母放心,媳妇定当严惩不贷!好好地打理自己的院子!” 闵氏有心严惩何妈妈,顺势撬开她的口,恶心崔氏和王氏一番,又怕别人说她插手孙子孙媳的院中事,只得作罢,轻哼一声,算是应答。 何妈妈松了一口气,只要是落在王氏手里,她就放心了! 虽然王氏顾忌着闵氏的那句“这等刁奴,撵出去都是轻的”,不大可能再按照事先的约定来处理。但是,只要自己的一双女儿得了好前程,她受点委屈,又算什么呢! 何妈妈打定了主意,人也放松下来,惶恐的脸上倒有了一分镇定。 刘识看了何妈妈一眼,不再理会,转而问文妈妈:“你都听清楚了吗?” 文妈妈忙磕头道:“奴婢听清楚了!听清楚!” 刘识点点头,说:“大厨房离着承芳院不近,中间隔着亭台楼阁、花树湖泊,你既然是粗使婆子,签的又是活契,自然没有资格踏足承芳院。想来,你的消息不是从承芳院那里得来了喽?” 文妈妈早就被吓得脑袋昏沉、晕乎不清的了,听刘识这么一问,想都没想就胡乱地点头。 “这就对了。”刘识点点头,突然又发问道,“那你的消息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文妈妈一下子就被问愣了。 她的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不是熟识的何妈妈要介绍给她一桩大买卖,许诺事成之后,从伯府里找个模样周正的小丫鬟嫁给她儿子,再给她一大笔钱让她为儿子置办婚礼。她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头等大好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吗?! 然后何妈妈就说了刘识眠花宿柳的消息,让她装作不小心,散布到大厨房里去。 大厨房里向来人多嘴杂,很快就能把消息散布到整个伯府。 她做完之后,就喜滋滋地等着收人收钱呢,谁知道又被何妈妈火急火燎地找去,说是老太太和太太听到了谣言要问话,让她好好地想想儿子和媳妇,想想到底该怎么回话。 她一脸蒙圈,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她怎么知道该怎么回话。 何妈妈便气骂了她几句,亲自叮嘱她该怎么应答。 可是,这位三爷怎么没问何妈妈交代的那些问题? 她的消息明明是从何妈妈那里得来的,可何妈妈是承芳院的人啊! 她刚刚才说了自己的消息不是从承芳院礼得来的! 难道要她说消息是从大厨房的丫鬟婆子那里得来的吗? 到时候一查就知道她在说谎! 也会查到,那些流言蜚语都是她散布出去的! 这还了得!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问题,文妈妈却惊慌得满头冷汗,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刘识眉头微蹙,又问了一遍:“你的消息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语气,已然有了不耐烦和冷冽。 文妈妈更加惊慌失措,吓得嘴唇直哆嗦着,愣是一个字也没有答出来。 一旁的何妈妈见状暗恨,她原本就是看中了文妈妈嘴笨,出了事不会巧言为自己辩解,人又老实木讷好糊弄,而且又正急于替儿子娶媳妇,敢于铤而走险,才找了她来做替死鬼的。 谁知道文妈妈竟然胆小到这个程度! 这回真是要被她害死了! 何妈妈焦急不安,一旁的王氏看了也不由地十分着急。 闵氏看笑话一般扫过了焦躁不安的王氏和何妈妈主仆两个,又瞟了同样一脸焦急的崔氏一眼,这才沉声呵斥文妈妈,道:“三爷问你话呢,怎么不答?非要闹上衙门你才开口吗?” 千万不能上衙门! 要是上了衙门,事情就要弄得尽人皆知了!到时候,儿子要娶媳妇就更加困难了! 文妈妈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下意识地把求助的目光投放到了跪在一旁的何妈妈的身上。 何妈妈瞬间成了荣寿堂众人视线的焦点,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呵斥道:“老货,你看我做什么!三爷问你话呢!” 刘识微微一笑,一副万事了然于心的神色,嘲讽何妈妈道:“只怕,这个问题,何妈妈能替文妈妈回答吧。” 何妈妈先前的轻松一下子不见了踪影,整个人抖如筛糠,牙齿打颤地回道:“奴婢哪里知道。三爷莫要开玩笑。莫要开玩笑。” 刘识沉下脸来,冷声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何妈妈哪里用看刘识的脸,单是听声音就吓得答不出话来了。 明眼人都知道,文妈妈是何妈妈的人,而何妈妈是王氏的人。 那到底是谁居心叵测,散布出刘识眠花宿柳、****买醉的消息,就可想而知了。 刘诚这会儿恨得咬牙,却只能替王氏遮掩,谁让他们是夫妻呢!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好了三弟,这都是你大嫂治下不严,才让你和弟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大哥在这里给你们赔不是了。”刘诚一躬到底,“三弟和弟妹就大人有大量,何必和两个没见识的婆子计较,反正和她们这些人也掰扯不清,白白地浪费口舌罢了。你们放心,回头我定要你们大嫂严惩这两个刁奴!” 刘识和彭瑾怎么好受刘诚的礼,毕竟是长兄,都忙半侧了身子,躲开了。 “怎么是浪费口舌呢?”刘识微笑,一本正经地说,“正所谓理不辨不明,越是掰扯不清,越是要好好地掰扯掰扯。我可不想连个下人都敢对我指指点点的。” 这是要追究到底了!(。) 第084章 相护 一向好说话、不争不抢的刘识,突然间强硬起来,刘诚有些不知所措。 何止刘诚,文妈妈见身为长兄和世子爷的刘诚都不能说服刘识,早就吓得三魂七魄都丢了大半。 更何况还有闵氏帮腔:“叔彦说得对。要是事事都被这些小人糊弄过去,那咱们诚意伯府,早就乱了套了!” 闵氏可是诚意伯府的老太君,她都发了话,哪里还有自己的活路! 要不是何妈妈这个老货引诱自己,事先说一半瞒一半的,事到临头了却把自己推了出来顶缸,自己怎么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就是死,她也要拉个垫背的! 文妈妈打定了主意,心反而沉了下来,满带着恨意交代道:“都是何妈妈教给奴婢的!” 一语激起千层浪。 文妈妈把何妈妈如何引诱她散布谣言,事到临头又如何连吓带哄地拉她出来顶缸,一一都说了出来。 反正不做东家,还有西家。 到时候她换个地方做活挣钱就是了! 也好过被人利用,枉受责罚,甚至是付出性命! 一屋子的人都听得倒抽凉气。 不是惊讶于何妈妈的手段,而是惊讶王氏竟然如此歹毒地残害兄弟手足! 文妈妈说这些都是何妈妈的主意,可是何妈妈是奉谁的命令行事,这一屋子的人又有谁不明白呢! 眼见着何妈妈把地上都磕出了一片血迹,马上就要撑不住交代实情了,刘识突然开口叹道:“没想到,我竟然惹得一个人下人都如此嫌弃,敢胆大包天地来构陷!果真是觉得我落了榜,实在是丢诚意伯府的人吗?” 那谣言说的分明,不是指责他不该出入秦楼楚馆,而是不该在乡试落榜之后,还不思进取,竟然天天沉醉花街,自暴自弃! 也正是因为这,才轻易挑动了闵氏和崔氏的神经。 不然,刘诚和刘让睡过的粉头都能从三才巷的巷口排到巷尾了,也没见闵氏和崔氏说一声不是。 刘识这一问,闵氏和崔氏,还有刘诚和王氏,都不由地脸上热辣辣的! 刘识这哪里是在说何妈妈,分明是在暗讽她们这些家人太过凉薄势利! 唯有王氏暗自松了一口气,刘识的话,在埋怨家人势利的同时,也带偏了话题,把这次的事暂且揭过不提了,总算让她暂时脱了身。 虽然这只是面子上的,暗地里大家心里都有计较。但是人活在世,面子保住了,其他的都可以慢慢争取。 这次是她大意了! 她太过于轻视对手,低估了彭瑾喝刘识犯起拧来的力量!更低估了闵氏和崔氏逮着机会就要趁机踩对方一脚的卑劣! 下一次,她一定会更谨慎! “叔彦,快别说这气话!”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自己暗地里这样想就算了,如今被刘识戳破,崔氏不由地就染上了心酸,更觉得尴尬难堪,忙一脸慈爱地鼓励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你抱定目标,努力前行,终究会得偿所愿的!” 闵氏等人也纷纷劝慰,说的话比玉梨春唱的戏还要动听。。 可惜,这些温情和鼓励,来得实在是太晚,又实在是太巧——不过是为了替刘诚和王氏圆面子,借机揭过谣言的事罢了。 就是因为太清楚自己拥有的是什么样的家人,刘识才没有一查到底,揪出王氏。 查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除了白白地给祖母当枪使,只会和母亲长兄彻底撕破脸皮,或许就从此你死我活罢了 刘识心底有些伤感,却也不至于难过,他已经有了彭瑾这个全心全意信任他、支持他、开解他、安慰他的妻子,就已经足够了! 那些虚情假意,他早就不在乎了! 执起身边人的手,刘识蔓延都是温柔的笑意。 闵柔窥见这一幕,恨得咬牙切齿,敢情她刚才的温柔贤惠、贤良淑德都白装了啊! 王氏瞥见这一幕,转头看向刘诚,却只得到了丈夫一脸的怒意和厌恶,只觉得心像是被撕裂了一道深深扣子口子,却再也不会有鲜血流出来了。干涸的血肉,是那么地狰狞,还有可怜可笑。 彭瑾真是幸运,遇到了刘识这个全心全意待她的丈夫。 王氏看得分明,刘识哪里是因为他自己被谣言中伤而生气,分明是心疼愤怒彭瑾因此受到牵连,才要一审到底,替彭瑾讨回公道! 以前的刘识受的委屈比这多了去了,也没见他反击过。反倒是娶了彭瑾之后,虽然也依旧温和好说话,却事事都护着彭瑾。尤其是彭瑾怀孕之后,刘识更是把她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三番两次地为她出头,一副老天最大彭瑾第二的宠溺样子! 这都是为了彭瑾——他心心念念的妻子! 王氏又是妒忌,又是心酸,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她慌忙借由呵斥何妈妈,拿帕子印了印眼睛,生怕泪水流了出来,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示了弱,丢了脸! 她可是王知州的嫡女,礼部尚书王尚全的同乡后辈,诚意伯府最尊崇的世子夫人,未来的伯府当家主母!! 便是输,她王梅娘也要输得趾高气昂!绝对不容许那些人看轻自己! 一场刻意策划风波,就这么被刘识高高地拿起,又轻巧地放下了。 反正他的目的也不在于揪出幕后的主谋,他只是要借机让伯府的众人看到他的能力和心志,让他们不敢再轻易插手揖翠院的人事,为彭瑾和他们的孩子构筑一个安乐的小窝,许他们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他以前一直退避忍让,并不是怕了他们,而是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不愿意多生事端罢了! 而现在,他只是不愿意再退避了而已!为了他的妻儿,他随时都会冲锋向前!! 再说了,事情审到了这一步,幕后主谋是谁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王氏只要不犯蠢,就不会轻易放过何妈妈和文妈妈,暂且杀鸡儆猴即可,没必要现在就全部都赶尽杀绝。 他最终还是伯府的一份子,还得在这个大家庭里生活很长一段时间,把人彻底地得罪了,撕破了脸皮,只会让彭瑾的处境变得更糟——无论是崔氏还是王氏,惹恼了一个身份压下来,就够彭瑾受罪的了! 这可就背离了他彻查此事的初衷和目的。 ———— 写了两个版本,一个是发布的点到为止,敲山震虎,原因在文中已点明;另一个是揪出王氏,但王氏却因受到崔氏的庇护免责,三房反而因此与长房对立,失了崔氏的心,在后来更加艰难,而且崔氏等人还为了封口株连了在场无辜的丫鬟婆子。 比较很久,我觉得以刘识的性格、才智和对所谓家人的了解,选择发布的版本更合适。 不知道有没有戳中或错过大家的爽点*^^* ps:感谢壹哦壹1亲打赏滴平安符(^3^) 此段不收费()(。) 第085章 夫妻 “时间也不早了,就在这摆了晚膳一起用吧。”闵氏看着天色已晚,吩咐道。 “哪里好打扰母亲。还是各自去自个儿院子里吃吧,免得搅扰了母亲休息。”崔氏陪笑道,她今天可是丢了个大脸,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闵氏看着崔氏吃瘪就痛快,而且闹了一天了,她也没有精力再应付晚辈,便爽快地点头允了。 刘识拱手道:“还要借祖母的软轿一用。玉娘身体不好,怕走不了这么远的路。” 揖翠院位置较为偏远,离着伯府內宅的中心荣寿堂,确实有一段不短距离。 闵氏心情正好,又想着凭借刘识她才狠狠地煞了一把崔氏和王氏的威风,是以她虽然不满刘识过于着急彭瑾,却还是爽快地答应了,还慈爱体贴地吩咐道:“路上慢着点,别颠着了玉娘。她可经不住颠簸!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 刘识和彭瑾应了声诺,少不得感谢闵氏一番。 闵氏很满意,只有崔氏失了三房的心,她才好拉拢示好,到时候趁机再把闵柔塞进去,那三房就归入她的麾下了! 有什么能比亲生儿子转投他人,对付自己,更能让母亲伤心的呢! 崔氏眼见着这边祖慈孙孝,而王氏看似恭顺,实则抱怨疏离的神情,愈发地气闷了,草草和众人辞了别,一径地回了荣寿堂。 还没坐稳当,崔氏就遣了屋里的人,恨声道:“倒是便宜了那个老虔婆,鹬蚌相争,却让她渔翁得利!” 崔妈妈四处看了看,见悄无声息的,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口劝慰道:“太太真是气糊涂了,当局者迷!三爷此番斗气,是为了洗刷他自己的名誉,也是心疼三奶奶因此受了委屈,可没帮谁或是对付谁!只能说,往常三爷心里积压的委屈太多了,这回又牵连到了三奶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受罪,三爷这才暴起对质,死咬不放的。太太不见最后三爷怎么说的?” 刘识怎么说的? 崔氏想起来了,他说他自己落了榜,所以就连个婆子也敢胡说八道,对他说三道四的了。 “他自己落了榜心里不舒服,倒是怪起别人来了!”崔氏嘴硬道,“他都落榜了,要是家人都欢天喜地的,这才叫奇怪呢!” 崔妈妈见崔氏明白了过来,只是嘴硬,不肯服输,也不戳破,只是尽职尽责提醒道:“三爷此番强硬对质,只怕是不想再过以前万事退避的日子了。三房就此崛起也未必不可能。太太心里可要有数,早做打算。” 不见闵氏刚才都笑眯眯地朝三房递去橄榄枝了吗!那神情,就像是三房已经被他收入囊中了似的! 崔妈妈不由地担心,要是刘识和闵氏合起伙来对付崔氏,不管成功失败,都会深深地伤害崔氏作为母亲的一颗心。 然后一心生刘识的崔氏,却没有体味到崔妈妈话里的提醒和深意,只是一个劲儿地怨怒: 不想过以前的日子了? 以前是什么日子!缺吃少穿了吗?! 崔氏心中不快,既然不争气,那就安分过日子就是了,上窜下跳地逞口舌之利,忤逆母亲长兄,算什么本事! 有能耐,就考一个状元回来! 到时候,她保证让阖府上下都对他恭敬顺从,俯首帖耳! 崔妈妈见崔氏面色愈发黒沉,一言不发,知晓她还在生气刘识当众削了她的面子,让她难堪,便仔细劝解道:“好在三爷只是一时气愤,还知道一家人要互相体谅遮掩。所以审到何妈妈就点到为止了,也算是全了大爷和大奶奶的面子。” 崔妈妈不说还好,一说崔氏面色就更黑了,训斥道:“都是那刁奴的错,关大爷和大奶奶什么事?!这话莫要再说了!你可是府里的老人!更要谨言慎行!给底下的人做好榜样!这样的话,我可不想再听到了!” 刘诚可是世子,王氏是世子夫人,两人将来是要接管诚意伯府的,怎么能留下这等残害手足、引人诟病的瑕疵! 崔妈妈见崔氏一颗心全都偏在大房身上,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好再深说,忙自掌嘴赔笑道:“是奴婢说错了!是奴婢说错了!太太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崔氏脸色这才好看一点,沉声道:“传膳吧。记得要软糯的粥,清爽的小菜。” 大鱼大肉的,她怕自己咽下去心里堵得更厉害。 崔妈妈忙躬身应了,自去办事不提。 崔氏却对着夜色眉头紧蹵,不知道承芳院那里要怎样闹呢!别大半夜的吵闹不休,在阖府的下人面前丢脸才好! 崔氏还真是白担心了。 承芳院里此时一片寂静,只有秋虫在时断时续鸣唱,叫得人在这沉闷的压抑中分外地烦躁。 桌子上红烛摇曳,饭菜满桌,香气扑鼻,却没有一个人动筷。 丫鬟婆子们早就躲到了门外,生怕招惹了无妄之灾。 大丫鬟侍书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亲自上阵,却也只是缩手缩脚地立在一旁,敛声屏气,生怕惹了饭桌旁肃然对坐的两人生气。 刘诚的脸色自从得闻了事情的真相,就再也没有好看过,一脸的铁青,宣告着他满腹强压的怒气。 王氏开始还有些畏惧,但等脱身之后,心就安定下来,又被刘识对彭瑾无微不至的呵护体贴刺激到了,这会儿竟然也积蓄了一肚子的怨气怒意,板着脸,端坐在那里,丝毫没有服软请罪的意思。 刘诚看得胃疼,也不想再和王氏僵持下去,反正看起来她丝毫都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值得他浪费时间等候。 刘诚啪地一掌拍在饭桌上,立起,对呆立一旁的侍书喝道:“还不快去给我拿换洗的衣物!” 侍书被刘诚的突然暴起和呵斥吓得脸色一白,不由地后退一步,对着满桌震动的碗碟,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应答也忘了,就脚步匆促地朝里屋一阵小跑而去,替刘诚收拾换洗的衣物。 王氏的怒气被刘诚这一拍一喝,全都勾了出来。 只见她抬起头来,粉面满是怒意,嘲讽满满地道:“世子爷这又是为何大动肝火呢?!莫氏那里,难道还没有您的换洗衣物吗?!” 您不是隔三差五地就和她滚到床上厮混吗?!(。) 第086章 心动 王氏斜挑的眼神里传达出来的话中未尽之意,瞬间点爆了刘诚压制已久的怒气。 “我为什么大动肝火你会不明白?”刘诚毫不客气地冷嘲热讽回去,“我的世子夫人,您该不会未老先衰,这就老糊涂了吧!三弟不过是碍于一家人的情分,给你留一分颜面,你倒好,开起染坊来了!” 哪个女子年纪轻轻的,愿意被人称作老糊涂的? 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丈夫! 王氏成亲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受过刘诚这样明晃晃的打脸侮辱! 气急之下,王氏口不择言地顶回去,讥讪道:“刘诚,你不要太过分!要是没有我们王家,就凭诚意伯府这徒有虚表的破落户,就凭你那游手好闲的性子,你能有今天的尊荣风光?!如今还没过河呢,你竟然就想着拆桥?!也太猴急了点吧!” 此话一出,屋子里顿时陷入了比刚才更加沉寂的阒寂,连秋虫似乎也吓得噤声,不敢再啼唱。 王氏一说完就后悔了,暗自责备自己被气昏了头,失了分寸,胡言乱语。 刘诚这人最好面子,而且一直对依靠岳家显达而耿耿于怀,因此平日里对她虽然尊重,却少了真诚的关怀,否则莫氏那个贱婢也不会这么容易上位,恩宠不衰了。 她这么大喊大叫的,是活生生地撕裂了刘诚强自伪装的那层皮,不被他记恨才怪呢! 王氏很后悔,很不安,可是长久以来端着的世子夫人的架子,让她没有办法对刘诚屈膝服软,因此她只能靠着怒气强撑,维护着世子夫人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拿了衣服正要出里屋的侍书,见状忙止住了脚步,生怕城门失火殃及她这条小池鱼。 刘诚只觉得自己像是浑身都被人扒光扔在街上,没有任何可以遮羞的东西,气得几乎忍不住爆粗口骂人,给王氏一个大耳刮子! 但是想到他往后还得靠着王家,刘诚忍了又忍,实在是忍无可忍,冲里间的侍书怒喝:“是死人吗?!找个衣服都这么慢!” 侍书不敢再躲,忙捧着衣服快步小跑出去。 刘诚不待侍书站稳,劈手夺了衣服,怒气冲冲地扬长而去。 只留下王氏像是被抽干了精力似的,颓丧地跌坐在椅子上。 看刘诚的背影消失在黑浓的夜色里,颓唐的王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怅然愁闷,刘诚如今竟是连和她争吵的心思也没了 不过是策划了一起流言蜚语,这在后宅是再平常不过了。 至于吗! 说什么夫妻一体,恩爱伴一生,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说到底,还不都是因为刘诚没有把她放在心上疼爱! 明天,莫氏那贱婢又该借着请安的机会,满面春风地来炫耀了一夜雨露的滋润了! 王氏咬牙,招来侍书,沉声吩咐道:“明天的避子汤给我加大分量,就是硬灌也要给我灌下去!” 她要一次毁了莫氏那贱婢的身子,一个不能怀孕的妾室,不过是一条摇尾乞食的哈巴狗罢了,怎么能影响到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傍身的世子夫人! 侍书被王氏眼里迸发出的森森寒意吓得打了个冷颤,忙低声应了,心里却愁得不行,以刚才的情形看,这回刘诚未必愿意像以前一样装聋作哑,任由王氏决断,到时候还不是为难她一个小丫头!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相比起承芳院的鸡飞狗跳,揖翠院倒是一片安宁祥和。 拔步床上,彭瑾依靠着锦被舒服地半躺着,对正立在床边脱外衫的刘识笑道:“你都没看到,见我晕倒之后,祖母和母亲都惊得一下子都从榻上弹了起来,一屋子的人兵荒马乱的。幸好我是装晕躲避祖母和母亲的问责,否则即使微有小恙,也得被闹成大病一场了!” 刘识看着彭瑾眼角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狡黠,又是好笑,又是后怕,把外衫挂在衣架上,盘腿坐在床上,颇为宠溺地无奈道:“你啊,什么时候学会了这装晕一招。得亏小梅机灵,及时领会了你的暗示,不然直直地砸在地上,后果可不堪设想。以后,你可不许再拿自己和孩子开玩笑了!” 说到最后,语气稍显郑重凌厉。 彭瑾缩了缩脖子,一手搭上小腹,一手食指点唇,一本正经地嘘声道:“嘘,小声点。别乱说话,孩子听着呢!” 这世上,大概再也不会有比她更热爱和关心这个孩子的了! 她毫无防备地跌入这个陌生的时空,面对着复杂艰险的处境,若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哪里会这么快就镇定下来,困难而幸福地开凿出一条通坦大道! 刘识被彭瑾略带些孩子气的天真神色逗笑了,又觉得神奇,倾身向前,把一只手轻放在彭瑾尚且平坦的小腹上,低声笑问:“真的吗?它现在就能听得到?” 指尖无意的轻触,让彭瑾觉得身子一紧,然后刘识温热、低沉的笑声就由下而上,扑面而来,一下一下,有如一阵鼓鸣搅扰了她一池平静的心湖,让她一向冷静克制的心,不由地随着节奏轻轻地颤了颤。 彭瑾看着因为前倾垂首,而似乎整个脑袋都趴在她身上的刘识,心里又甜又酸,又软又无措,一时复杂极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是心动了,在刘识一而再、再而三,一次又一次的关怀爱护和尊重体贴里。 速度快得超乎她的预料。 她原本以为,她这一辈子会和刘识或是相敬如宾,或是温馨从容,然后守着孩子过完上天厚赐的一生。 没有想到,在不知不觉中,一颗心已经渐渐地偏离了预期的轨迹。 久而未等到回复的刘识,直起身子,抬起头来,因为新奇和兴奋,所以丝毫没有注意到彭瑾勉力压制的异样,还在一个劲儿地追问先前的问题:“它现在真的能听得到吗?我说什么它也明白?” 彭瑾清了清嗓子,勉强恢复以往的镇定从容,不负责任地答道:“可能吧。我怎么会清楚。” 她也不过是第一次做母亲而已,只是从一大堆的育儿经里读到过类似的信息,怎么会知道真假。 急于掩饰自己情绪的彭瑾,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神情话语里自然流露出来的一丝娇蛮霸道。 那是只有被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女子,在面对同样是自己信赖心爱的人时,才会有的真情流露。(。) 第087章 前缘 刘识看傻了眼,像个傻瓜似的盯着彭瑾直笑,心早就飞扬到了九霄云外: 成亲以来,他第一次有这样的体味——似乎什么都不用做,单是看着眼前人的一颦一笑,就足以过完幸福的一生。 此生无憾,来生相约! 彭瑾被刘识盯得心慌,忐忑无措,偏偏还有一丝不容错识的窃喜。 这种久违到新奇的感觉,大概是她还在上学的时候,偶尔碰见暗恋已久的男同学,恰巧搭上了两句愉悦的言谈时才有的吧。 后来工作了,忙着评职称、提拔,哪里有心思谈恋爱、处对象。 再后来和简方结婚了,很快痛下决心辞了职,从此奔波在痛苦的求子路上。 再再后来,就是被人一榔头敲到大齐朝,成了诚意伯府的三奶奶,肚子里有了渴求已久的孩子,为了孩子,她开始筹谋算计,力求自保。 可是,就在这短短的半个月里,她竟然如重返青春一样,似乎就要开启一段美妙的情感旅程了。 命运,是多么地莫测。 命运,又是多么地神奇。 彭瑾一时感慨万千,又在这感慨里,渐渐地沉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温雅。 刘识一见彭瑾这模样,就知道她要和自己谈正经事了,失落的同时,又有些窃喜——从何时起,他和彭瑾已经再也不需要言语明示,就能懂得对方的心意了呢? 好像是在不知不觉中,又好像是在理所当然里。 心情美好,刘识觉得,就连窗外时断时续的秋虫的鸣唱也悦耳动听起来。 果然,彭瑾开口问道:“这回咱们把大嫂逼得这样紧,不会有什么不妥吧?还有母亲那里,只怕心里也不痛快。” 彭瑾对诚意伯府的一干便宜家人没什么好感,当然不会真的觉得她和刘识的反击不对,她恨不得当场撕下王氏那张尊贵端庄的虚伪嘴脸才好!撕破了脸皮,大家当面鼓对面锣地较量一场,总好过私下里用这些肮脏下作的手段兴风作浪! 她也不会真的在意他们高兴还是不高兴,真诚的敌人,远比虚伪的朋友更可敬! 但是他们却是陪伴刘识长大的家人,彭瑾怕刘识今天一时激于义愤莽撞行事,事后会后悔自己的莽撞,伤了亲人的心。 刘识看到彭瑾眼里的体贴和关切,觉得心里暖洋洋的,通体舒泰,摇头道:“咱们不过是被迫反击,维护己身而已,又没有做错什么,何必怕他们不高兴?再说了,大哥和和大嫂的颜面,我最后不还是保全了嘛!”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彭瑾心想,你那也叫保全了刘诚和王氏的颜面?只差没有拿大喇叭吆喝,何妈妈是奉了王氏的命令行事了! “而且,”刘识面色沉了下来,低声道:“母亲他们,即使一时想不开生气,也不会因此就为难咱们。” 他的家人,向来是欺软怕硬! 彭瑾见刘识神色陡变,突生不悦,也猜测出来是源于对所谓的家人的怨怒,便不好再多谈此事,生硬地扭转了话题:“对了,大兴田庄有一个叫张明华的账房先生,表字子亮,是个落第的秀才。虽然时运不济,但却自有气度风骨,先前那些一眼就能查出问题的账册,就是他特意做出来的。在惩处孔大兴这件事上,他出力不少。 我觉得,这么俊秀的一个人物,一辈子窝在大兴田庄未免屈才,但暂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安置。等你忙完了这段时间,要是有空,我就把他召到府里详问一番,你正好也帮我参详参详。” 其实,见张明华彭瑾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搞定,她不过是怕刘识沉浸在对家人的怨怒之中,心情不快罢了。 如此显而易见的安慰,刘识爽快地接受了。 刘识答应的时候,本来只是不忍心拂了彭瑾的好意罢了,后来当他真正见到了张明华,又经历一番波折,才由衷地庆幸感激,彭瑾为他举荐了一个一辈子的好搭档、好兄弟!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彭瑾和刘识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便熄灯躺下歇息去了。 果然如刘识所说,第二天彭瑾和刘识去荣安堂给崔氏请安时,崔氏虽然神情淡淡的,但是至少没有出声呵斥他们俩,或是故意找茬,闲话几句后,便以处理府中庶务为由,打发了他们两个。 等到了荣寿堂时,情况截然相反——闵氏甚为欢快地和彭瑾与刘识两人絮叨了老半天,后来还是刘识提出该去国子监了,闵氏才不舍地放人。 让彭瑾惊讶的是,这一回,闵氏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放闵柔出来在刘识面前狂刷存在感。 想想也是,现如今三房和崔氏生了罅隙,正是拉拢的好时机,闵氏不抓住这个机会才怪呢! 而刘识和彭瑾都不待见闵柔,闵氏自然不会让闵柔出来碍眼了。 名义上是家人,说到底,也不过是利益。 可悲! 大概是怀了孕,人就容易多愁善,彭瑾这种悲凉叹息的小情绪,直到吃完早饭,走了几步消了食,这才渐渐地消散了。 消完食,彭瑾倚在抱厦的榻上查账本,想了想,招呼云雾道:“对了,从孔大兴那里追讨回来的财物,这两天都清点清楚了吗?” 云雾一脸笑意地回道:“都清点清楚了,奴婢已经嘱咐张先生和许安登记造册了。小姐若是要看,奴婢这就着人去大兴田庄跑一趟。正好,三爷先前派去的武夫还在留在大兴田庄,帮忙维持革除孔大兴后的秩序,让他们跑一趟,倒也便宜。” 彭瑾抬头看了云雾好一会儿,直看到云雾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她这才打趣笑道:“现在不生气了?” 云雾脸色一红,娇嗔道:“小姐!奴婢那不是误会三爷了嘛!既然三爷和大爷都解释清楚了,奴婢又不是那等糊涂的人,自然得知错就改了!” “成成成!”彭瑾摆摆手,笑道,“说你一句你倒是有十句在等着!行了,就着他们跑一趟吧。不过,不用带账册回来,只要传句话给张先生和许安就行,就说,从孔大兴那里追讨回来的财物,先拿出足额的一部分,把先前孔大兴盘剥佃户的粮食财物还上,剩下的再重新清点,造册入库。”(。) 第088章 宠妾 稳定人心之后,才能谈发展、繁荣。 再说了,彭瑾也不愿意彭永新夫妇的贤名,因为孔大兴一只老鼠就败坏殆尽了。 她既然接手了原主的馈赠,就该负起原主该担的职责才对! 云雾面露犹疑,问道:“小姐不亲自看看账册吗?发给佃户的财物也不用登记造册吗?这样会不会不妥?” 彭瑾摆摆手,十分大气地说:“不必。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张先生和许安的为人。” 既然彭瑾都这么说了,云雾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恭顺地应下。 “对了,彭大管事教许安教得怎么样了?”彭瑾又问道,“有没有庄头的风仪章法?” 在惩处孔大兴之前,彭瑾就写了一封书信给彭槐,请他帮忙教导许安两天。 彭槐感念彭永新当年的救助、栽培之恩,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这几天,彭槐一直在教导许安作为一个庄头该有的眼界和行事章法。 云雾摇摇头,老实地回答道:“这两天府里事多,奴婢也没有盯着。要不,奴婢着人去问问吧?” 彭瑾想了想,摇摇头,道:“算了。如果出师的话,彭大管事或是许安,自然会派人来告知一声的。这样吧,你拿着几样新巧的小孩玩意儿,一坛美酒,再从醉仙楼叫一桌实惠的席面,给彭大管事送去吧。只说是我感谢他的,别的一概不用多说。” 彭槐的小孙子刚满周岁,正是满地打滚儿好玩的时候。彭槐一向对这个孙子爱护得紧,对他的这个孙子好比直接对他好,更能让他开心。 再说了,不是还有彭槐最爱的美酒好菜伺候嘛!大概是年轻的时候食不果腹的穷怕了,彭槐现在除了含饴弄孙,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喝,不拘菜品名贵与否,只要美味实惠。 作为彭府的大管事,彭槐掌管着彭府丰厚的家财,管教人自有他的一套,彭瑾并不担心。反正大兴田庄暂时还有张明华坐镇,一时出不了乱子,不必着急。 顿了顿,彭瑾又补上一句:“顺便,你也回彭府一趟,去看看孔妈妈怎么样了。” 周妈妈最终还是留下了孔妈妈,只是剥夺了她先前的一切特权,然后把情况一五一十地都写在书信上,寄给了远方的彭永新,请他示下决断。 说起孔妈妈,先前的轻松欢快顿时消散了大半。 云雾不由地沉下心来,叹息一声,领命去了。 彭瑾一个人依靠在临窗的榻上,双手轻搭在小腹上,对着院子将绽的秋菊出神。 她的孩子,将来定要仔细用心地教养! 墙角的一溜菊花,翠叶秀枝,含苞待放,散发着怡人的清芬。 彭瑾在这清芬里,竟然不知不觉地歪在榻上睡着了。 小梅进来传话时,见状放轻了手脚,拿了一条薄被给彭瑾轻轻搭上。 时序将入深秋,即使是在白天,屋里也有着一丝凉意。如此睡着,容易着凉。 彭瑾眠浅,小梅刚把薄被搭上,她就被惊醒了。 小梅忙退了一步行礼道歉:“奴婢打扰到奶奶休息了。” 彭瑾坐直了身子,以手掩唇打了个呵欠提神,摆手道:“没有。我也只是打个盹而已。”又问,“怎么了?是荣寿堂那里又有什么消息吗?” 要不然,这半晌午的,小梅应该在忙才对。 小梅摇摇头,回道:“没有,表小姐最近安安静静的,不见有什么异常。不过奴婢觉得,眼见着三爷的生辰就快到了,她又早和宝华楼搭上了话,不会半途而废的。估计,是在暗地下计划着什么。奴婢是来禀报承芳院那里的消息的。” 承芳院? 是了。 昨天王氏还可以以时间太晚为由,拖延着不惩处罪证确凿的何妈妈和文妈妈两人,今天她若是再拖着就说不过去了。否则,不是明摆着袒护袒护两人嘛! 还不惹得阖府上下议论纷纷。 王氏不是这么蠢的人! 果然,小梅一脸愉悦地笑着回禀道:“一大早的大奶奶就把文妈妈撵了出去,说是念在她家境艰难的份儿上,只扣下她这个月的月例。另外,府中永不再录用和文妈妈关系亲近的人。” 今天已经是八月的最后一天了,这个月例倒是罚得足额。 而最后一项才是最紧要的,只怕从今往后,文妈妈的亲朋友好都得恨死她了。诚意伯府对他们永不录用,那风声传出去,还有几家高门大户愿意承担风险,录用他们呢? 这下文妈妈不但失了前程,还失了亲友。 王氏说的好听,动起手来却丝毫不手软,也难怪她能在莺莺燕燕环绕的承芳院坐稳世子夫人的宝座。 “至于何妈妈,大奶奶直接叫了人牙子来把她给卖了。银货两讫,生死不干。至于那些无意间做了帮凶,散布流言的人,则都被罚了月例,以示惩戒。”小梅接着道。 彭瑾点点头,这是对家生子通行的惩处,王氏处理得算是中规中矩。 不过,何妈妈这次替王氏背了这么大一口黑锅,王氏不可能只明惩,不暗奖的。 “盯着承芳院,看大奶奶还有什么后招。”彭瑾吩咐道。 小梅笑道:“奴婢把这个差事交给兰儿,她保准办得让奶奶满意!” 彭瑾打趣笑道:“你倒是个好师傅!” 时刻不忘提携自己的徒弟。 小梅呵呵地笑道:“奴婢可不是任人唯亲!这些事都是兰儿打听出来的。她今天跟我说了一个故事,有关承芳院的。奴婢是见她做的好,这才有心举荐了她来办这件差事的!” “什么故事,说来听听。”彭瑾顺着小梅的话笑道。 小梅便上前一步,小声窃窃地说:“大爷和大奶奶大早地就闹吵起来了,听说大爷在气头上还推了大奶奶一把。要不是侍书及时扶住了大奶奶,只怕大奶奶这一回就要一头撞到桌角上去了。” “闹得这样厉害?”彭瑾蹙眉,转而又想到她昨天刚用过装晕这一招,忍不住笑了,道,“大嫂该不会是顺势为之吧。” 使用苦肉计,让刘诚心生愧疚和忌惮,不再追究她散布谣言恶意中伤刘识,结果却自食恶果,还顺带着搭上刘诚受辱难堪的事。 “这个奴婢可不清楚。”小梅摇摇头,眼角闪过一丝幸灾乐祸,道,“不过,不管大奶奶是不是顺势为之,这招都没有用了。因为,大爷现在还在莫姨奶奶的房里,软语安慰哭成泪人儿一样的宠妾呢!”(。) 第089章 小产 “莫姨奶奶?”彭瑾蹙眉,一脸的陌生。 她来的时间尚短,连诚意伯府的一众主子都未曾完全了解,哪里还顾得上打听刘诚房里的小妾是谁。 小梅便解释道:“这莫姨奶奶,出身风尘,最善媚术,在还是清倌人的时候就被大爷相中,梳拢了。后来大奶奶怀了小小姐,身子不便,大爷又正和莫姨奶奶打得热火,便趁机把她接进府中,很快又抬举做了妾室。一直以来,都深受大爷的宠爱。” 小梅说到这里,又暗自感叹自家奶奶运气好,碰上三爷这样爱妻如命的丈夫,不但不主动讨小,反而坚决拒绝长辈纳妾的要求,一心一意地陪着奶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不知道将来,自己能不能遇一人白首,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这倒是奇了怪了。”彭瑾靠在松软的大迎枕上,面露诧异,道,“大嫂一向治下甚严,通房小妾的一个个都被她整治服服帖帖的。大哥又尊重嫡妻,即使再宠某个小妾通房的,也从不会越过大嫂去,闹出宠妾灭妻的笑话来。这个莫氏倒是有本事,竟然能挑动大哥和大嫂为了她大打出手!” 想了想,彭瑾蹙眉,猜测道,“莫不是因为何妈妈和文妈妈的事?” 小梅忙不住点头,马屁拍得啪啪响:“奶奶神机妙算!可不就是因为昨天的事。 听说昨晚大爷从荣寿堂回到承芳院,连晚饭都没吃就气冲冲地去了莫姨奶奶房里,折腾了一宿呢。早上莫姨奶奶去给大奶奶请安的时候,难免就张狂了些。大奶奶看不过眼,就着人给她递了避子汤。 这原本也没什么,在大宅门,这种事稀松平常。 但谁知道莫姨奶奶仗着大爷宠爱,又掐准了大奶奶失了大爷的心的时机,强烈反抗。大奶奶一时气不过,就着人押着莫姨奶奶,强行给灌了下去。 谁又知道这原本平常的事会突生意外! 莫姨奶奶被强灌下一大碗避子汤后,不久就开始小腹绞痛,然后下身就出血了!说是整条裙子都被鲜血浸染得殷红,还有血珠子往下滴呢!” 彭瑾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脱口问道:“难道那莫氏怀了身孕,所以才一喝避子汤就下身出血?莫不是小产了?” 小梅见彭瑾一脸的紧张,想到她如今也是孕妇,对这一类的事难免着急上火,忙开口答道:“目前还不知道呢。不过,奴婢估摸着可能性不大。大爷已经派人去请了方神医进府诊治,算算时间,这会儿也该快到了。” 也对,以王氏的手段,不该连院子里的妾室怀孕都不知道。若是提前知道莫姨奶奶怀孕,王氏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犯蠢,如此正大光明地给莫氏灌药,留下这么明晃晃的把柄。 彭瑾松懈下来,重新在大迎枕上靠定。 小梅见彭瑾情绪安稳下来,这才又接着说道:“莫姨奶奶的贴身婢女见状,忙跑到门口拦住了正要出门的大爷。大爷回转承芳院一看,顿时气得和大奶奶理论起来,又说大奶奶是毒妇,又叫嚷着莫姨奶奶若是有事,就让大奶奶好看之类的话。 大奶奶被大爷护着莫姨奶奶的言行气昏了头,说是大爷让她给莫姨奶奶抵命了,叫嚷着要和大爷和离。满院子的下人都听到了,说是大奶奶气急之下,骂大爷是白眼狼,过河拆桥呢!还威胁大爷小心王家的报复。 大爷面子上下不来,一时气急,一把推开了堵在门口喝骂的大奶奶,头也不回地就去了莫姨奶奶的住处,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呢。” 彭瑾听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感叹道:“一大早的,就上演了如此热闹的一场戏,看得人眼花缭乱、心神疲惫。” 小梅一时愣在那里,也不知道彭瑾是对自己的禀报满意,还是不满意,有些紧张地攥了攥衣袖。 彭瑾看到了小梅的小动作,不由地好笑,她只是心累这大宅门里的勾心斗角、争宠吃醋,又不是怪小梅多舍,看把这丫头吓得。 嘴角不由地上扬,彭瑾含笑打趣道:“你啊,不当说书先生真是可惜了!” 见彭瑾眉眼带笑,小梅终于松了一口气,一如既往地厚着脸皮娇声道:“多谢奶奶夸奖!” 逗得彭瑾又是一番开怀大笑。 然而很快,兰儿就传来了从承芳院打听来的消息——莫氏流产了,并且因为被大剂量的避子汤伤了身体,这辈子可能都和孩子无缘了! 彭瑾呆愣了一会,苦笑一声:“这下,承芳院只怕更热闹了” 说罢,垂首抚上自己的小腹,耷拉下双肩,整个人说不出来的落寞。 小梅和兰儿面面相觑,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悄地退了出来。 等出了门,两人这才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说,奶奶怎么会是那副神情?”小梅问兰儿,“大奶奶陷害三爷却脱了身,现在终于得了报应,奶奶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小梅等人并不知道刘识放过王氏的深意,还想当然地以为王氏是推出了何妈妈当替死鬼,才脱的身。 兰儿垂首思索了一会儿,再抬头时,已是满目的哀伤和感慨,道:“大概,是物伤其类吧。” 因为三奶奶也怀孕了,所以她才听不得莫姨奶奶小产这类的话。 一个真正的母亲,是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护得自己的孩子周全的! 小梅看着兰儿满脸的哀伤,突然明白过来,低声惊呼:“你是说,奶奶她同情莫姨奶奶的遭遇?” 兰儿点点头。 小梅不由地唏嘘感慨,虽然她也能想得通,但是作为打小被家人舍弃换钱的人,她很难感同身受。 伸手拍了拍兰儿的肩头,小梅无声地安慰着自己的这个命途多舛的小徒弟。 而此时的承芳院里,哭哭闹闹的,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惊得崔氏不得不放下手头的庶务,急忙赶了过去救场。 正房的会客厅里,王氏正努力地维持着她所剩无几的尊严和体面,右手拿着一把剪子抵在脖子上,眼神冰冷,满是恨意地对一脸怒意的刘诚喝道:“你这是要逼我给莫氏那个贱婢抵命吗?!”(。) 第090章 谁错 侍书等几个陪嫁丫鬟妈妈跪了一地,哭得满脸是泪,声声乞求王氏放下剪刀,为小少爷和小小姐想一想。 三岁的刘沣愣愣地看着对峙的父母,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刘欣怡被吓得哇哇大哭。 刘诚还在那里冷嘲热讽:“王梅娘,有本事你就给我一剪子扎下去啊!” 崔氏进门,见状气得肺都要炸了,甩手就给了毫无防备的刘诚一个大耳刮子,喝骂道:“不成器的东西,你打哪里学来的宠妾灭妻?!” 刘诚捂着脸退到一旁,没想到崔氏这么快就来了,指着王氏喝骂道:“好你个王梅娘,当着我的面寻死觅活、三贞九烈的,转眼间就偷偷请来了母亲助阵,你本事啊!” 崔氏气得反手又是一个大耳刮子,这次下手更重,打得刘诚面颊泛红。 “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崔氏骂道,要不是她放在承芳院的钉子及时把消息报给了她,还不知道两人会闹成什么样呢!要是真伤了王氏,到时候怎么向王家交代! “还愣着干什么!”崔氏柳眉倒竖,指着刘沣和刘欣怡的奶妈喝骂道:“还不快点把小少爷和小小姐抱出去!没眼力见的东西,还嫌这里不够闹腾?!吓坏了小少爷小小姐,我要你们统统陪葬!” 两个奶妈吓得慌忙磕头赔罪,一把抱起刘沣和刘欣怡,勾着头脚步匆促地逃了出去。 “侍书,你们都是死的吗?”崔氏见长孙和长孙女离开,一口气松了一半,又紧几步走过去,一把搂了松懈下来的王氏在怀里,骂道,“还不快点把你们奶奶的剪子拿开!” 侍书回过神来,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紧了剪子的刀尖,苦苦哀求道:“奶奶,你就听太太一回劝吧!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少爷和小小姐该怎么办?” 想起一双儿女,王氏再也撑不住了,一把松了剪子,扑进崔氏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母亲,媳妇是真的不知道那莫氏怀了身孕啊!上次她还对媳妇说,月事准时来了呢!要不然,媳妇哪会这么狠的心!媳妇心里委屈啊” 崔氏忙揽了王氏在怀里,一面示意众人出去,一面心疼地安慰王氏道:“我的儿,母亲知道你心里的苦。快别哭了,再哭坏了身子,不值当。你放心,万事有母亲替你做主呢!” 崔氏相信王氏对莫氏怀孕一事是真的毫不知情,要不然以王氏的手段,有更多更隐秘的方法让莫氏生不下来这个孩子,不至于大明大白地让人强行给莫氏灌药,直接打下了这个孩子。 刘诚却气愤地跺脚道:“母亲,您千万不要被她骗了!您是不知道,那碗避子汤剂量大的直接毁了琴儿的根基,让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怀孕了” “琴儿琴儿!”崔氏直接喝断了刘诚的话,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名字!没的带坏了爷们儿!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被一个卑贱的小妾迷得三魂五道的,哪里还有一点世子的样子!要我说,梅娘这都是客气的!要是放到我的手里,这样惑主的狐媚子,就该直接杖毙了一了百了!” 崔氏一边骂,一边不断地朝刘诚使眼色。 离开了王家的支持,单靠着日益败落的诚意伯府,刘诚还怎么更进一步?! 刘诚忍了半天,最终才不甘愿地拱手,撇嘴草草道:“母亲说得对,是孩子失态了。” “跟我说有什么用?”崔氏使了个眼色,道,“你对不起的是你媳妇儿!” 刘诚跟崔氏急眼,王氏都把话说得这么绝了,他要是再低头服软,以后还怎么在下人面前挺直腰杆?! 崔氏一面使眼色劝刘诚大丈夫能屈能伸,一边安抚王氏道:“好了梅娘,你看伯彦也知道自己错了。这都是个误会。你们夫妻一向恩爱情重,怎么能中了奸人的伎俩,离了心?莫要做这些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说的好似这次的事件都是莫氏苦心策划的苦肉计一般。 一句话就给莫氏定了罪,解释了这场闹剧的起因。 虽然隐瞒下怀孕的实情是莫氏不对,但莫氏不也是为了保下她肚子里的这块肉嘛! 看看王氏的狠厉手段,只怕莫氏前脚告诉了王氏她怀了身孕,王氏后脚就能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无声无息地消失。 刘诚心底满是愤愤不平,道歉的话像是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王氏知道,她和刘诚是再难和好如初,没有嫌隙了,但也明白崔氏说的在理。 她不可能和刘诚和离,更不可能放下自己的一双儿女不管不问,这诚意伯府她还要住一辈子,往后还要做她大权在握的伯夫人。既然如此,就不能避过刘诚。 王氏知道她先前的话说得太重,强压着刘诚低头的话,只会让彼此的心越来越远,她听得懂崔氏话里的劝诱,于是,她从崔氏怀里抬起头来,顶着一张梨花带雨、分外惹人怜爱的小脸,对刘诚轻施一礼,楚楚可怜地道歉请罪道:“相公,这次都是我不对,我不该脾气坏地同您置气,说了那些伤人的话。但是,我也是太在乎您,所以才会被莫氏的炫耀气坏了,犯了糊涂,做下了错事。还请相公您原谅我这一回。” 反正也没有下人在场,谁又能知道这和解是自己卑躬屈膝换来的呢? 不得不说,王氏很了解刘诚。 刘诚这个人,最在乎面子,因此他多喜欢收拢一些娇弱可怜,能带给他身份地位的优越感的女子进房。主宰别人命运的感觉,让他感觉特别地爽! 但王氏出身好,架子也大,除了刚成亲那会儿不明婆家的情况,装了几天柔弱,很快就露出了精明强干、自恃贵重的一面。而在有了刘沣和刘欣怡两个孩子之后,王氏自觉在诚意伯府站稳了脚跟,不需要再事事倚重刘诚这个心野无能的丈夫,更是连稍微遮掩一番都不愿意了。 本来就觉得岳家势大,压得他喘不过起来的刘诚,这下就更不愿意亲近王氏了,收进房里的女子也越来越多。(。) 第091章 屈从 哪个女子愿意丈夫成日间流连在别的女人床榻的? 更何况王氏还是一个那么在乎面子的人。 刘诚的所作所为,让王氏觉得丢脸极了——只有拢不住丈夫的心的蠢女人,才会让丈夫接二连三地寻找新欢! 久而久之,极度在乎面子的夫妻两人,看起来相处融洽,其实心却隔得越来越远。 现在,乍见王氏一副娇弱不堪、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刘诚觉得头皮发麻的同时,又故态萌发,感觉自己大半的怒火都被王氏的泪珠子给浇灭了。 到底以后还要依仗王家,既然现在王氏主动递了梯子,刘诚哪里会不就坡下驴? “梅娘,我这也是怕事情传了出去,你落了一个妒妇的名声,自己受累不说,将来再连累了沣哥儿和怡姐儿。到时候,就算是我什么不说,你自己难道就不后悔?”刘诚一副情深意重,万事都是替王氏和一双儿女打算考虑的样子。 刘诚打小混迹在脂粉堆里,长大后又哄了那么多个性各异的女子心甘情愿向他奉献身心,安抚王氏不过是小菜一碟,甜言蜜语的信手拈来。 崔氏见两个人都有了退让的意思,终于松了一口气,有心留出空间来给小两口独处,修复裂痕,便站起身来,一脸欣慰地辞别道:“行了,话都说开了就行了。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夫妻是要相伴一辈子的,都要互相体谅了。 至于莫氏,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又出身风尘,早就坏了名节。这样的人,若是安安分分的就还罢了,若是有心使坏,可够人忙乱一通的!这次的事不就是个明证?这样吧,把莫氏移送出去,我亲自己着人调教。” 只怕要不多久,莫氏就会被调教死去吧。 刘诚心里一慌,脸上忙堆满了笑,拱手道:“这点小事,哪里好劳烦母亲费心。儿子自会处理好的!” 到底是自己梳拢的清倌人,媚术了得,最会伺候人,他吃惯了这风味,正在着迷,若是一下子戒了口,只怕会得好一阵子不适应,煎熬难捱。 说的至纯至孝,分明是舍不得那贱婢! 王氏咬牙暗恨,恨不得上前撕碎了刘诚那张讨好乞求的嘴脸。 崔氏没有立即应答,却转头看了王氏一眼。 王氏心神一凛,忙附和道:“相公说的对,这些小事,怎么好劳烦母亲动手。莫氏就继续留在承芳院吧,正好,也让媳妇弥补一下对她的愧疚之情。” 王氏说着,拿帕子印了印眼睛,一副愧疚到哭的样子。 心里却在发狠,人留在承芳院,她才好一样一样的方法都试一遍,让莫氏变得面目可憎,让刘诚主动厌弃莫氏,免得莫氏一下子没了,反而成了刘诚心头的一颗朱砂痣,不时地就要拿出来祭奠一番。那才是后患无穷呢! 崔氏见王氏心底有了计较,这才松口道:“难为你们夫妻两个孝顺,我怎好浪费了你们的一番心意。行了,那莫氏就留在承芳院。只是,她见了血光,正是不洁净的时候,你可不许再宿在她屋里头了!” 最后一句,是警告刘诚的。 刘诚自然晓得这些规矩,忙点头答应了,反正没有莫氏还有其他一样娇媚可人的尤物。等得越久,尝到的时候才觉得越甜,不过是一个月而已,这点小情\趣他还是玩得起的!正好也避一避莫氏小产后招惹的晦气。 崔氏这才招了崔妈妈进来,服侍着她离开了承芳院。 王氏要去送,却被崔氏劝下了:“我知道你孝顺,表孝心也不在这一回。你赶紧回屋好好梳洗梳洗,别让丫鬟婆子们看轻了。让伯彦送我就行。” 刘诚忙迎上去,讨好地笑道:“儿子送母亲!儿子送母亲!” 王氏心知崔氏有话要单独交代刘诚,而她也不好狼狈地出门,白白地让一院子的下人看了笑话,便顺从地接受了崔氏的好意,只将崔氏送出了正房门口。 侍书忙上来扶住王氏,服侍她到里间梳洗。 刘诚则一路将崔氏送出了承芳院。 “行了,就送到这里吧。”崔氏止住刘诚,不放心地叮嘱道,“可千万要记住娘教你的话。你的位子还得靠着王家再往上动一动,将来沣哥儿也少不了外家的扶持。对王氏,你尽量忍让一些,哄着她高兴了,王家那里才会好说话。通房小妾之流的,除了一副好面容好身段,还能给你什么?你自己得掂量清楚!” 刘诚忙点头保证道:“母亲放心,儿子都记住了!” 崔氏只怕刘诚只记在嘴上,没记在心里,却也不好再多说,面容疲惫地挥手打发了刘诚:“行了,快回去好好地哄哄你媳妇吧!还有沣哥儿和怡姐儿那里,你也亲自去看一看,免得他们被王氏这么一闹,觉得过错都在你身上,失了父子间的亲近。” 刘诚忙不迭地应了声,拱手恭敬地送走崔氏。 待崔氏的身影不见了,刘诚这才直起身子,对着已经恢复了沉寂的承芳院叹息一声,努力地打起精神,应付王氏去了。 晌午,莫氏小产的消息就正式传了出来。 不过,小产的原因却变成了她耍心机,隐瞒下怀孕的消息,又在不知情的王氏那里误食了王氏煮给自己喝的避子汤,阴差阳错之下,丢了才刚一个月余的胎儿。 而王氏对于自己不察,害莫氏丢了刘诚的子嗣,愧疚万分,火急火燎地请了方神医来给莫氏医治身体还不算,还大堆大堆的补品流水似的往莫氏屋里送,更是调拨了人手,日夜不离地伺候着莫氏——至于是真的伺候莫氏,还是放着刘诚对莫氏心生怜惜,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王氏这个主母做尽了一切,只祈求能补偿莫氏万一。 彭瑾得到消息的时候,沉吟片刻,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怡姐儿如今才不过五个月大,大嫂要喝避子汤,也说的过去。” 真是黑白全凭一张嘴! 连孩子都拿出来为自己的恶毒行径做遮掩,这叫什么母亲!(。) 第092章 关切 彭瑾固然还不至于因为这黑白颠倒就正义感爆棚,恼恨王氏,或是同情帮扶莫氏,她只是为那个还未出世就在王氏和莫氏的斗法中夭折的孩子哀叹罢了。 因为自己做了母亲,所以就特别见不得孩子受苦遭罪。 莫氏毕竟只是个小妾,还不够格让彭瑾亲自去探望,正好彭瑾也不想去承芳院趟这趟浑水,便以昨天在荣寿堂昏倒,需要静心休养为由,吩咐兰儿提了几样补品送到承芳院去。 原本派云雾这个大丫鬟去合适一些,毕竟刘诚和王氏闹得动静不小,按理彭瑾也需要去王氏那里问候一句。她自己去不得,自然得派个大丫鬟过去才够体面尊重。 但是云雾还在彭府办差未归,正好兰儿又一直负责承芳院的事项,彭瑾便点了将,一来是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二来,她也想试试兰儿的能力。 当兰儿回来,带来王氏的感谢和歉疚时,彭瑾就知道她差事办得不错。 感谢的是彭瑾对她的关心,以及看在她的面子上对莫氏的慰问;歉疚的是她治下不严,出了何妈妈这样的刁奴,连累彭瑾气急昏倒,伤了身子。 “行啊,兰儿。”彭瑾听完兰儿的回话,笑道,“你这就可以出师了!” 小梅在一旁起哄:“既然这样,那奶奶就赶紧把奴婢的活儿分派给她一些吧,奴婢正好偷个懒!” 彭瑾想起小梅先前提过,兰儿对于后宅的事项,比她还要熟悉了解。 想想也是,兰儿也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千金小姐,对于这里面的门道,自然比山野出身,之前又一直不得重用的小梅熟悉。 “揖翠院可是整个诚意伯府最清闲的去处了,你还在这里喊累!倒不担心我生气,直接撸了你的职!”彭瑾笑道。 “那可正好!”知晓彭瑾在开玩笑,小梅也笑嘻嘻地回应道,“奴婢只拿钱不干活,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差事了!” “美得你!”彭瑾被逗乐了,先前阴郁的心情消散了大半,笑道,“难道我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啊?不害臊!” 小梅便顺着彭瑾的话头,夸张地张开双臂道:“那得多大的风才能刮飞那么多、那么沉的银子啊!” 这下不仅逗得彭瑾开怀大笑,就连兰儿也不由地抿起了嘴偷着乐。 “你这张巧嘴啊,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彭瑾扶着小几,止住了笑声,问,“那你想怎么分?” 小梅知道彭瑾这是在考验她,便把自己早就想好的分工计划告诉了彭瑾:“具体的奴婢还没有想好。奴婢只是觉得,兰儿清楚内宅门道,奴婢则喜欢和人打交道,不如,传上话的事,伯府的这一块交给兰儿,外头的交给奴婢,奶奶您看怎么样?” 彭瑾闻言,皱紧了眉头。 小梅和兰儿对望一眼,都不由地紧张起来,难道她们这样分派任务不对?之前她们仔细地商量过,明明觉得这是最好的分工方式了! 接着她们就听彭瑾说道:“你难道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小梅和兰儿先是一怔,旋即都高兴起来。 “那也是奴婢的荣幸!”小梅咧嘴笑道,主子愿意跟她们开玩笑,那是看重她们,不和她们摆架子! 彭瑾则想得简单的多了,哪个下属不喜欢恩威并济、风趣幽默的上司! 主仆三人又商定了具体分工的事项,云雾就回来了,传来了彭瑾等待的消息: “彭大管事说,许安资质很好,人又肯学上进,再教个三两天,就能试着独挡一面了。还说大兴田庄有张先生看顾,奶奶若是着急,许安现在就走马上任也没有问题。说是庄头不是教出来,而是练出来的。 发还孔大兴盘剥佃户的钱粮的事,奴婢也一并嘱咐了许安。许安让奴婢代他向奶奶谢恩呢!说是等田庄步入正轨,他得了空,再亲自代表佃户们上门给奶奶磕头。说他现在对奶奶最好的报答,就是替奶奶打理好大兴田庄了! 至于孔妈妈,奴婢悄悄地去看了一眼——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人也变得呆滞,木讷寡言。孔大兴这回,实在是伤透了孔妈妈的心。奴婢转达了奶奶的话,周妈妈说,她会好好看顾孔妈妈,等老爷回信示下的,让奶奶不必挂心。” 说到最后,云雾忍不住唏嘘感慨。 小梅和兰儿两人也少不得伤感一番。 彭瑾长叹一声,说:“那就等父亲示下决断吧。至于许安上任一事,让他自己看着定夺即可。” 若是连这点判断和决断都没有,也担不起这么大的田庄的庄头一职。 倒是这个张明华,有空得抓紧时间见一见了。彭槐能说出那样的话,可见他对张明华的能力和人品都很放心。 云雾回完了话,见彭瑾面有倦色,心情似乎也不怎么好,便寻了个由头,和小梅、兰儿三人悄悄地退了出去,腾出空间让彭瑾好好地静一静,休息休息。 一出门,小梅就把承芳院的事告诉了云雾。 云雾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感慨唏嘘道:“真是恶有恶报!没想到这现世报来得这么快!” 小梅和兰儿深有同感,点头附和。 彭瑾不知道三个丫鬟在外头叽叽咕咕地把承芳院的事议论了一番,只是觉得疲倦,便扯了小梅先前拿的薄被盖在身上,直接靠着大迎枕睡着了。 傍晚的风,透过窗棂钻了进来,带着丝丝的凉意。 彭瑾翻了个身,紧了紧被子,又沉沉地睡去了。 然而也没睡多久,就被踏着薄暮归来的刘识的关窗声给吵醒了。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样早?”彭瑾坐起身子,伸手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还带着残存的睡意哑声问道。 刘识坐在彭瑾身边,替她拉了被子披上,温言道:“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只等着时机踢最后的临门一脚,大家聚在一起也无事,便早早地散了。”说罢,又满是关切地责备道,“你怎么睡在这里?窗户也不关!要是着了凉怎么办?云雾她们是怎么伺候的!”(。) 第093章 抉择 “不怪她们。”彭瑾笑道,“是我自己想要静一静,想事情,结果却一不小心就睡着了。你放心,下次不会了。” 最后一句的保证,似乎还带着一丝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撒娇讨饶的意味。 刘识被取悦了,嘴角的笑容放大,却又怕惊吓到一直把自己小心翼翼地包在壳里的彭瑾,只得忍住了,故作一本正经地说:“那你记住了。下次要是再犯,我可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 就像是一个长辈在训示一个喜爱的晚辈一样,满满都是遮掩不住的宠溺。 彭瑾被刘识看似正经实则慈爱的训话语气惊得呆了呆,不过比起承芳院的闹剧给她的震撼比起来,这不过是小事一桩,她很快就忘记了,转而把莫氏小产的事简略地告诉了刘识。 刘识皱眉,半晌沉声道:“大哥早晚要坏在女人身上。你别管这些糟心事,免得惹一身骚。该怎么着都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彭瑾点点头,将自己打发兰儿去承芳院的事略略提了提。 刘识听着,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脸上浓浓的笑意怎么都压制不住。 “你做的很对。”刘识笑容满满地夸赞。 彭瑾莫名其妙,她不过是例常汇报家里的情况罢了,也不知道刘识想到了什么,笑逐颜开的。 “摆饭吧。”彭瑾摇摇头,想不明白干脆不想,吩咐已经提饭回来立在门口候着的青芽。 刘识还在那里美滋滋地想,彭瑾已经慢慢地习惯和他絮叨家常了,是不是在她的心里,他越来越成为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逐渐融入她的生活了。 这真是奇妙的体验! 刘识心情大好,晚饭不禁多吃了一碗饭,惹得彭瑾频频侧目。 承芳院的这场闹剧,很快就被金风吹绽的菊花掩埋。 整个诚意伯府,或者说是整个京城都在热热闹闹地筹备着即将到来的重阳佳节。 太熙帝一向彰显孝道,对太后一向尊敬孝顺,除了太后的寿辰,对重阳老人节也极为重视。 上行下效,重视操办重阳佳节,成了整个大齐的风尚。 京城在天子脚下,重阳节自然更是隆重。 李氏还未出月子,彭瑾又一向不受重视,协助崔氏办理重九宴的任务便全数落到了王氏的身上。 崔氏有意补偿王氏,大方地放了权,把此次重阳节的一切事务全部都交给了王氏全权处理,她完全不插手。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激起的议论很快掩盖了承芳院先前的热闹。 刘惠借着请安的工夫,待人都走后,抱着崔氏的胳膊,娇笑着半真半假地抱怨:“母亲偏心,这等出风头的好事,尽想着大嫂了!” 崔氏拍了拍刘惠的胳膊,慈爱地笑道:“小没良心的,这点醋都吃!我为什么推重你大嫂你会不知道?她有心投靠,我却差点没有保住她;你大哥因为莫氏这个贱婢和她闹得不可开交,都动起剪刀了! 咱们刘家说出去也算是占着开国功勋的爵位,但那也只是说着好听罢了。内里是什么情况,你难道还不清楚? 不论是你大哥的升迁,还是你大侄子的未来,都少不得王家的帮扶。 王家又和礼部尚书王尚全大人是同乡,王大人又器重亲家公,有意培养他做接班人。要不然,林允这么好的儿郎,当初也未必轮得上咱们!你大嫂可为你保了个好媒! 同你大嫂处好关系,有百利而无一害。” 见崔氏说起了自己的婚事,刘惠面皮薄,不禁羞红了脸,放开崔氏的胳膊,别来脸,娇嗔道:“好好的母亲怎么说起我来了,真是的~” 崔氏见娇艳明丽如初绽的花朵一般的女儿,越瞧越开心,越瞧越自豪,若不是刘惠足够出色,即使碍于王氏和王尚全的关系,林家也未必同意这门亲事。 婚事定下来之前,林允可是亲自去了大觉寺,和刘惠远远地相看过一眼,彼此都很满意的! 而林夫人在见了刘惠之后,对于这个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的儿媳妇也是一百个满意,当场就允了亲事! 看着出色的女儿,崔氏先前的惆怅消散了大半,伸手揽了刘惠在怀里,越看越高兴,点着她的额头说:“该教给你的早就都教完了,主持中馈左右不过那些事。你也历练过不少回了,不在乎这一次。而且,让你大嫂主持重九宴,也是想给我的娇娘多攒点嫁妆。” 刘惠羞红了脸,埋首在崔氏怀里撒娇:“母亲真是的,好好的,怎么又扯上了我~” 崔氏也不在意刘惠的娇羞,耐心地教导道:“要想办得体面,重阳节的花费不在少数。公中这两年已经渐渐有了入不敷出的颓势,很多时候都少不得拿体己银子补贴。你大嫂嫁妆丰厚,又最爱面子,肯定不会在意这些小钱!正好攒起来,给我的娇娘打两套漂亮的头面!” “母亲~”刘惠娇羞不堪地捂了脸,娇声里满是羞涩欢悦,不见一点先前的拈酸吃醋不满。 崔氏哈哈大笑起来,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最得意的娇女! 能嫁入林家,未来的阁老门庭,真是争气! 她走出去,说起自己有个嫁入阁老家的女儿,也觉得骄傲自豪,极有面子! 荣寿堂里崔氏和刘惠解开心结,母慈女孝,相谈甚欢。 榴照院里,李氏得了消息却拧紧了眉头。 奉闵氏之命前来探望兼传话的珍珠,静候片刻,催促道:“老太太说了,如今形式分明,还望二奶奶早做决断。还说她认识的那个李家的小贞娘,可是个敢做敢为、爽快利落的人,一向都是有怨抱怨、有恩报恩的主儿!” 这是在逼着李氏选择阵营。 说罢,珍珠又屈膝道:“奴婢替老太太传话,冒称了二奶奶的名讳,还望二奶奶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奴婢一般见识。” 李氏摆摆手,脸上堆着和煦的笑,爽快道:“你是替祖母传话,我怎么会犯浑和你计较这些。” 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怎样的抉择才于己最有利。(。) 第094章 商量 李家和闵家生意上有往来,确切地说,李家最先是靠着闵家的帮扶,才在江南的商行站稳了脚跟。 而眼见着娘家日益败落艰难,而她又在崔氏的步步紧逼之下不断被架空,别说接济娘家了,就连自身的体面尊崇也快要难以维持了,闵氏便把主意打到了李家头上。 听闻李家有个幼女和刘让年龄正好相当,而且为人长袖善舞,经商能力出众,算得一手好账,闵氏便动了结亲的心思。有一个强而有力的臂膀,成事的机会才更大。 而李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有心往京城发展,一听闵氏有意让李氏嫁给开国功勋诚意伯府的嫡二公子,正是瞌睡时有人递枕头,忙不迭地答应了。为此还特地给了闵氏和闵家两个极为丰厚的红封表示感谢。 不管诚意伯府现在如何败落,架子还在,搁在平时,哪里会为嫡子迎娶一个商户女做正室! 李氏嫁进诚意伯府之后,一直利用闵氏和崔氏微妙的矛盾,游刃有余地行走在闵氏和崔氏之间。 而现在,随着王氏作死地散布谣言整三房还失败了,闵氏和崔氏两大阵营的矛盾急剧激化,已经到了必须选择立场的时候。 所以,闵氏直接挟恩来索求回报了。 不管怎么说,李氏嫁给刘让以后,李家借着诚意伯府姻亲的名号的,把生意顺利扩展到了京城。而刘让虽然贪好女色了些,但是胜在一向听李氏话,说他惟妻命是从也不为过,所以李氏的婚后生活过得很是舒心惬意。 李氏当然不愿意得罪闵氏这尊大佛,老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闵氏毕竟执掌伯府中馈长达三十年,能没有半点积累?闵氏不傻,若不是有所倚仗,又岂敢跟如日中天的崔氏对上? 再说了,闵氏怎么也算得上是于她有恩,她就是想不上船,也得有个强有力的理由不是?不然,还不得被别人戳脊梁骨啊! 可李氏也不愿意就此跟崔氏和王氏对上。崔氏王氏有刘克竟和刘诚的支持,那两位才是诚意伯府现在和将来的真正的主子! 而且,李氏算得清楚,即使闵氏赢了,又还有几年的好活头?等闵氏一死,诚意伯府还不是崔氏和闵氏说了算! 到时候她和刘让日子可就难挨了。 李氏一时难以决断,又见珍珠还在认真地侯着她的回复,忙从床上爬起来,亲自取了一只通体翠绿的翡翠镯子,不由分说地给珍珠套上,一派诚挚地说:“你只管去回了祖母,就说我和李家,还有二爷,都感念她老人家的恩德,断没有反戈一击的道理!只是,这不是件小事,我一个人一时也没办法决断。等二爷下衙回来,我立刻就向二爷讨主意,绝不会误了祖母的事!” 珍珠来时,闵氏就嘱咐了一句,说是李氏虽然嫁入了勋贵家做正经的奶奶,但骨子里还是当初那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李贞娘,为人看似爽朗,实则奸滑,估计第一次是讨不到她的准话的,让自己相机行事。 见状,珍珠顺势做了回好人,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一下,才又恭顺地回道:“那奴婢尽量和老太太说说。只是,二奶奶莫要耽搁得太久,尽早给老太太一个准话才是。” 说话间,将翡翠镯子往胳膊上拢了拢,拿衣袖遮掩起来。 李氏见状有些肉疼,那翡翠镯子可是她这几日新得的心头好,水头极好,这还没把玩热乎呢,转眼间就套到了珍珠的腕上。 却也觉得心安,珍珠收了她这么贵重的东西,定然会帮她说话的。 等送走了珍珠,李氏扣了扣雕花的床梆,不疾不徐,不多不少,正好三下。 就见一个瘦长的身影从帐幔后走出,正是李氏口中,此时还在上衙的刘让。 “刚才珍珠的话你都听到了,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主意?”李氏往床里侧让了让,腾出床边的位置让刘让坐下。 刘让摸着李氏的手,笑嘻嘻地说:“我能有什么主意?我都听你的!” 李氏笑啐了一口,想到珍珠临走时留话催促,眉头又皱了起来,一巴掌打开刘让不老实的手,骂道:“行了,大白天呢,也不怕人看见笑话!我这里和你说正事呢!” 刘让先是笑嘻嘻地回了句“我看她们谁敢偷看”,见李氏面色不好,才有收起嬉笑,一本正经地说:“我先前说的是真的!你的决定自然就是我的决定!你若是一定要我说的话,我当然不愿意伤了母亲的心。” “就知道在你心里只有你娘你娘,根本就没有我和瀚哥儿娘俩儿!”李氏用力推了刘让一把,眼圈红红地说。 刘让有些头疼,怎么那么爽利霸道的媳妇,生了孩子,一坐月子,就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了呢? 他不过是给出了自己的意见而已! 早知道他就不说了! 刘让压下心底的烦躁,堆着笑脸,抱了李氏在怀里,凑在她的耳边吹热气:“在我心里,当然是你们娘俩儿最重要!你还不知道我?” 那尾音拖得长长的,又故意上扬几分,颇有些小孩子撒娇的意味。 李氏推了一把,头一偏,躲开刘让的调、戏,面染绯红,啐道:“呸,就知道说好话哄我!” 却也不再生气,恢复了理智,和刘让分析了一番形势,道:“我原本是想着,咱们最好是两不得罪,安安稳稳地熬到分家的时候再说。到时候咱们独门独院了,她们谁输谁赢于咱们影响都不大。咱们要暗地里做个什么,也很方便。 谁知道大嫂会犯蠢,竟然会想着在这个时候动三房!动就动了,关键是还被三房反手一击就给打趴下了!不然,母亲也不会用放权安抚拉拢大嫂,祖母也就不会着急地让咱们现在就选择立场了。” “就是。”刘让附和道:“大嫂也太心急了些。现在的伯府还是祖母和母亲角逐的天下,她上去凑什么热闹!没打着狐狸,还惹得一身骚!她就不能再等等,等到大哥承爵了,再动手?!” 诚意伯府自开府以来的规矩,就是世子承爵之后分家,所有的子弟不论嫡庶,一律都要迁出伯府去。(。) 第095章 表忠(一更) 李氏眉梢一挑,泼辣中又别有风情地睨了刘让一眼,不阴不阳地说:“等承爵后在动手,那岂不是要和你娘对上?你不是不舍让你娘伤心吗?到时候,你岂不是还要为难?” 刘让觉得自己的心尖尖随着李氏斜挑的眉梢颤了颤,不由地感叹,都说生育过的少妇丰腴成熟,就如一只饱满多汁的蜜桃,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诱人的风情,果然不假。 即使李氏是在讽刺他,他都觉得透着一股子难以抵挡的风情,诱、惑得不行! “你看你,又提这茬,是我说错了。”刘让抓了李氏的手握住,一脸诚恳地解释,“我的意思是,投靠母亲,显然更是长久之计。” “我又何尝不知道。”李氏叹息一声,眼里精光一闪,道,“要是实在不行,不是还有‘身在曹营心在汉’嘛!” 左右逢源,才对她最有利! 也是她一向的拿手好戏! 刘让眼睛一亮,哈哈附和道:“对对对!还有什么‘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阳奉阴违’” 夫妻俩笑闹了一番,直到衣衫都凌乱了才勉强停住手。 李氏一面拢着衣衫,一面对着揖翠院的方向,感叹道:“现在也就三房能躲得远远的,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刘让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那是因为他们没用!” 说话间,手又攀上了李氏露在外面的一截藕臂,欺霜赛雪。 李家不缺钱,李氏又一向爱护她自己,很懂得利用自己的本钱,一向用心保养。 李氏忙一把甩开了刘让,嗔怪道:“别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不方便。” 刘让失望地抬起头。 就见李氏狡黠地一笑,伸出了手去。 直到销魂地放空自己,刘让还意犹未尽地长长地叹息一声,似乎回味无穷。 “欲壑难填!”李氏娇媚地推了刘让一把,看见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又有些可惜地叹道,“可惜我的一只好镯子!刚上手没多久,白白地便宜了珍珠!” 刘让抓了李氏的手,时轻时重地摩挲着她皓白的手腕,笑得一脸满足,财大气粗地说:“等明儿个,我再给你买一只更好的回来!” 李氏不缺一只镯子的银钱,却很满意刘让对她的慷慨宠溺。 夫妻二人少不得又闹腾了一番。 而他们口中的那只上好的翡翠镯子,现在正好端端地躺在荣寿堂起居间的榻上小几上。 闵氏盯着翡翠镯子认真地打量了半晌,道:“李家果然是财大气粗!都说是‘黄金有价玉无价’,水头这么足的翡翠镯子,要价百八十两的都属正常,就是再高些也说得过去。珍珠,你这趟差倒是跑得值!” 最后一句,满是打趣。 珍珠能拿出这翡翠镯子来,还把事情都说清楚了,说明她很明白谁才是她真的主子——能给她荣华富贵,也能将她一棍子打死的人。 这样的人,用起来才放心。 比她姐姐金珠可强多了! 珍珠见闵氏嘴角带着笑意,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那也是老太太善心,特地打发了奴婢跑了这趟差!不然,这等好事哪里会自己落到到奴婢!也多亏了二爷当时没在家,不然当场两人就拿了主意,这只镯子也就轮不到奴婢的头上了!” 答应李氏的事,珍珠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给办了。 “瞧你这话说的,难道老太太平日里舍不得赏赐你们好东西吗?”一旁的闵柔努力地压制着自己不去看那只通体散发着诱人的莹翠光泽的镯子,半酸半笑地凑趣,“二嫂的一只镯子,就收买你替她说好话了?” 闵氏眼见着珍珠慌张地要解释,横了闵柔一眼,笑道:“别人都还没说话,你倒是说起我小气了!珍珠,别理她浑说,快把镯子戴上!年纪轻轻的,就该穿金戴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财帛动人心,实属正常。 在财帛的诱惑面前,还能坚持自己的立场,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闵柔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出身,眼界连高门大户里稍微体面点的大丫鬟都不如。 也就正经小姐的身份,还有那一张我见犹怜的脸蛋儿值得用上一用了。 珍珠见闵氏都发话了,也不好跟闵柔计较,笑着上前接过了闵氏递过来的镯子,对闵柔笑道:“表小姐莫要说笑。奴婢在老太太这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要不然,还不得被这翡翠镯子晃了眼,私藏起来,自己偷着乐!哪里还舍得拿出来!” “瞧瞧瞧瞧,个顶个的一张巧嘴!”闵氏呵呵笑了,见珍珠把翡翠镯子戴上手腕后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就更加高兴了。 爱财就好! 人有弱点,才好拿捏! 而以钱财钳制人,是其中最简单一种的! “行了,都退下吧,我正好也清静清静。”闵氏挥退众人,筹谋着怎么崔氏分庭抗礼,进而独掌大权。 珍珠等丫鬟婆子闻言,都恭顺地躬身退了出去。 闵柔朝外看了两眼,却留了下来。 珍珠飞快地睃了闵柔一眼,若无其事地退了出去。 刚出门,就有小丫鬟满脸艳羡地拉住珍珠,钦佩道:“姐姐真厉害!一趟差就得了一只这么好的翡翠镯子!要是我,肯定得欢喜坏了!估计都舍不得告诉老太太!” 她们这等小丫鬟是没有资格近前伺候闵氏的,只能留守在外间。 但即便是如此,也足够她们从只言片语里总结出一个令人羡慕又嫉妒的消息——珍珠从李氏那里得了赏,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 说完,那小丫鬟自知失言,慌忙捂住了嘴,一脸惊慌地向珍珠解释:“姐姐,我” 闵氏一向不喜欢下人有事瞒着她。 而自己这话说出来,好像是说闵氏会贪图那点赏赐似的。 珍珠摆摆手,打断小丫鬟的话,温言笑道:“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小丫鬟如蒙大赦,匆匆地对珍珠屈膝答谢,慌忙跑开了。 珍珠却摸了摸手腕上沁凉的翡翠镯子,心想,要不是这镯子太值钱,她也不会主动和闵氏交代的。 譬如上次彭瑾赏给她的一对缠枝镂空的银铃铛,闵氏就不知道。 这瞒与不瞒,报与不报,也要看钱财的多少。 当然了,还要看打赏的人是谁。(。) 第096章 没脸(二更) 李氏可不比彭瑾,万事看得淡,又心善好说话,那可是一个丢了一个铜板都必定要想方设法地赚回两个铜板的主儿! 她收了李氏这么贵重的翡翠镯子,那不是赚到了,而是拿了一把随时都可能会伤到自己的利器! 所以她才要在闵氏面前过了明路,正大光明、没有后顾之忧地把翡翠镯子收到自己的口袋里。 顺便,还在闵氏面前表了一番忠心。 她能从一个事事不如姐姐金珠的小丫鬟,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荣寿堂里下人中第一人的地位,靠得可不是闵氏所谓的垂怜,和所谓的好运气。 珍珠又摸了摸腕上水润晶莹的翡翠镯子,才嘴角带笑地用衣袖盖住了,脚步轻盈地当值去了。 至于闵柔留下来和闵氏密谋什么,她不关心,也不敢打听。 谨守本分,是做好丫鬟的第一要义! 荣寿堂东次间的起居室里,只剩下闵氏和闵柔两人,一片寂静。 闵氏闭目养神,并不去看闵柔,也不问她为什么要留下来。 闵柔最近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办的事也让她很不满意,她明明吩咐了人都出去,自己要静一静,偏偏闵柔自作主张地留了下来! 闵氏平生最恨的,就是“不听话”三个字。 若是这诚意伯府里人人都听她的话,她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尊崇风光的老太太,哪里需要现在这样熬尽心力地计划筹谋。 闵柔见闵氏晾着她,心里直打鼓,脸上强堆出来的笑容几乎都要挂不住了。 她很清楚,自打上次伙同金珠和碧螺两个在后花园引诱刘识的计划失败之后,闵氏对她是越来越失望了。若不是手里一时没有其他可用的棋子,闵氏早就把她这招棋给废了。 而刘识,自打那次之后,对她连原本的对待亲戚的那份客气有礼也没有了,全然的冷漠无情。 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又见闵闵氏一幅懒得理会她的样子,闵柔心里有些发怵,笑得更是僵硬,姿态低到了尘埃里,如丫鬟婢女一般道:“大奶奶去了太太那里,二奶奶虽然犹豫徘徊,可最终也飞不出老太太您的手掌心。这诚意伯府,如今就剩下三房还置身事外了。” 竟然连表嫂也不敢再称呼了,直接称呼奶奶。 闵氏这才睁眼瞟了闵柔一眼,屈尊降贵地训斥道:“若不是你不得用,三房早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我都没说什么,你还好意思提!” 闵柔被闵氏毫不客气的训斥喷得灰头土脸,却不得不卑躬屈膝地道歉,跪坐在塌旁替闵氏捶腿顺毛:“老太太教训的是。往后,我还得靠着老太太您多多教导训诫呢!” 闵氏的心气儿被闵柔的伏低做小、百般屈从消了大半,舒服地歪在大迎枕上,又眯起了眼睛。 闵柔见有戏,一颗心放下了大半,耐心恭顺地伺候了闵氏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开口道:“说起来,已经九月了,三爷的生辰也快到了。” 闵氏睁开眼,定睛看着闵柔,问:“你可是有主意了?” 闵柔见闵氏入了套,忙笑道:“我想着三爷饱读诗书,最爱风雅,唯有美玉才能与之相配。便想雕一块丛石幽兰的玉佩送给三爷压袍子,入冬了就能用得上了。” 闵氏见闵柔说得头头是道,面色稍霁,道:“总算没辱没了你的姓氏。” 她聪慧机敏,是天资如此,和闵家那群狼心狗肺的人有什么关系?! 闵柔在心底暗啐一口,面上却不显,见状胆子又放大了点,手下的力道愈发拿捏得当,柔声道:“我左想右想,唯有宝华楼的打造雕琢的玉佩才能配得上三爷。虽然,价格要比别的高上许多。” 闵氏一向对银钱极为敏感,闻言盯了闵柔半晌,直看到闵柔难以承受地垂下了头,她才慢慢地开口道:“连递投名状的本事都没有,还妄图开口提条件,那是自己让自己没脸!” 闵柔又羞又愧,又急又气,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似的,却还是不得不恭顺地点头受教,佯装不明白闵氏这是在明晃晃地打她的脸,屈意附和道:“老太太说的是。” 虽然早就知道闵氏把钱财看得很重,不会愿意为她付购置玉佩的这三百两银子,但是闵柔还是厚着脸皮问了。 谁让她有幸刺探到了这个绝佳的消息,却又一穷二白,败在了银子上呢! 果然,闵氏不但拒绝了她,还对她冷嘲热讽一番,让她彻底没脸! 既然闵氏做的这么绝,那也就别怪她自谋出路了! 闵柔强忍着内心的愤恨恼火,挤出笑来继续温顺谦卑地伺候闵氏。 但是,她的那点小心思又哪里能瞒得过闵氏这个老人精! “你最近最好给我安分点。”闵氏警告闵柔,“连崔氏和王氏占尽先机,最后都能折在三房的手里。你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现在正是非常时期,你要是敢出什么幺蛾子坏事,到时候,可别怪我翻脸无情,不顾念亲戚间的情分!” 闵柔强忍着羞愤耻辱,恭顺地一一应下。 既然闵氏一点都不顾念亲戚间的情分,不怜恤她这么多年的听话乖顺付出,那她又何必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闵柔打定了主意,整个人都燃烧起一股熊熊的斗志。 而被人或艳羡、或忌惮、或愤恨、或轻视的揖翠院三房,在这场争权夺利的漩涡里,平静而安详,从容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也正是因为这份安宁从容,彭瑾第一个发现了王氏以操办重阳节缺少人手为由,暗地里对何妈妈的补偿褒奖——把何妈妈的大女儿何萍儿混在新采买雇佣的下人里,悄无声息地弄进了诚意伯府。 何妈妈替王氏奔走,又替王氏顶缸,被贱卖了出去,前程未卜。 若不是何庄头管着的庄子实在太小,盈利又菲薄不够塞牙缝的,而且事发前后他也不在场,估计王氏就是有心保他也保不住。 饶是如此,何庄头这一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而且往后这庄头恐怕也做得不如以前舒心惬意了。 何妈妈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若是仅仅换得大女儿何萍儿混进伯府做婢女,又怎么会甘心?!(。) 第097章 一击 想起王氏对刘识纳妾一事的上心,彭瑾眉头紧蹙,吩咐兰儿:“这几日给我盯紧了何萍儿!” 据说,这个何萍儿长得是花容月貌,王氏又有心在刘识纳妾的事上横插一脚,由不得彭瑾不防。 到时候若是来个“偶遇”,再“不小心”发生点什么毁人闺誉的事情,即使刘识最后能顺利脱身,也少不得沾一身腥骚! 平白恶心人! 兰儿知晓轻重,不敢怠慢,郑重地应下,认真办事不提。 正如彭瑾所担心的那样,这个花容月貌的何萍儿在入府的第二天,就发生了与人牵扯不清的意外。 只不过,这个和她偶遇并且发生意外的人,并不是刘识。 而是刘诚。 “你确定没听错,和何萍儿一起落水的人是大爷?”彭瑾犹自不敢相信。 兰儿点头答道:“绝对不会有错。奴婢特意借着找昔日姐妹叙旧的由头,去了一趟水榭。奴婢到时,何萍儿已经被人抬到了隔间的榻上休息,刚换了干爽的中衣。大爷还坐在床边,正弯下身子软语安慰,湿漉漉的衣服还没顾得上换呢! 奴婢故作惊讶地问了一句,榻上躺的是谁。小姐妹便把事情的原委匆匆说了一遍,说是何萍儿在水榭边的卵石小径脚下打滑,跌入了湖中,大爷正好从旁经过,就见义勇为,跳水救人,救起来之后,就把何萍儿暂时安排在了隔间里,吩咐了人来伺候,很是怜惜的样子。 奴婢怕问多了惹人起疑,就点到为止,匆忙找了个借口,回来禀报奶奶了。” 水榭,顾名思义,是搭建在湖上的建筑,周围又有曲水环绕,花木葱茏,景致好,湿气也很大,水边有卵石铺就的小径,时间长了,难免湿滑。 人走在上面,若是脚下打滑,跌入水中,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事情真的有这么凑巧? 要知道,刘诚今日并非休沐,原本应该在上衙的。 这真是有趣! 人是王氏雇佣来帮忙的,结果招惹的却是她的丈夫,这下可有的热闹瞧了! “要奴婢说啊,哪里有这么多的意外。”兰儿打量了一眼彭瑾的神色,见彭瑾没有喝阻的意思,这才小声继续说道,“何妈妈能为财而死,她的女儿未必不敢为了前程就以清白相搏。” 先是莫氏,现在是何萍儿,接连发生这样的事,王氏只怕有得伤心了。 兰儿想想,都不禁为王氏的命途多舛感叹。 “那也得有人愿意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彭瑾似笑非笑。 兰儿一个激灵,难以置信地问:“奶奶是说,这件事大奶奶不但事先知情,还很有可能是她一手策划安排的?” 王氏那样护食的妒妇,难道会主动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吗? “是与不是,只要查清楚大爷今日为何没有上衙就明白了。”彭瑾气定神闲,成竹于胸地答道。 兰儿会意,屈膝退了出去,自去查证不提。 王氏既然要刘诚在府中成就这一桩姻缘,自然就不会捂着瞒着刘诚在府中的实情和原因。 所以兰儿很轻松就打听了出来。 “据说,是小产的那位又闹腾了起来,要死要活的,非要见大爷最后一面。”兰儿感慨唏嘘,又敬佩地说,“大奶奶怕伤到了大爷的心头好,再惹了大爷不悦,只得忍下委屈,吩咐了人去请大爷回来。哪知道大爷在回承芳院的途中,会恰巧碰到落水的何萍儿。大爷救人心切,只得把那位暂时搁在一旁了。 消息前脚已经传回了承芳院,大奶奶也没有让人瞒着那位。现在那位正在承芳院闹腾呢!大奶奶都被她给气倒了,这会儿正躺在床上修养呢,连重阳节的事项都没精力安排了,不得已让人请了太太出来主持大局!” 至于莫氏为什么会要死要活地闹着要见刘诚,只怕少不得王氏的背后推波助澜。 但是,已经成为弃子的莫氏,无论再说什么,估计都不会有人愿意相信了吧。 “咱们的大奶奶,可真是不容小觑啊!”彭瑾感叹道。 怪不得王氏要接管重阳节的一切事务,站在崔氏和闵氏互相征伐的风口浪尖上,逐步掌权只是其一,原来还早就算计好了这一遭。 经过这一闹,莫氏在刘诚心里的地位,只怕会大大地下降吧! 再有何萍儿的争宠献媚,莫氏的盛宠估计很快就是明日黄花了。 至于这位何萍儿是否好拿捏,那就要看王氏以后的手段了! 看来,上次她和刘识之所以能将王氏一军,很大程度上,只怕是因为王氏太过于轻忽对手,安排过于草草轻率。 “承芳院,往后要小心防备了。”彭瑾面露郑重。 兰儿从小长在内宅,又在水榭这等人员复杂的地方呆了三年,早就练得聪慧俊秀,是以很快就领会了彭瑾话里的意思,不由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命。 正如彭瑾的预料,崔氏到了承芳院之后,发了好大一通火,直接让人封禁了莫氏住的小院子,闲杂人等一律禁止出入,只留下伺候汤药起居的一个婆子,一个丫鬟。 这是要把莫氏软禁起来了。 这回,刘诚动了动嘴唇,虽然面露不忍,却到底什么也没有说,乖乖地顺从崔氏的安排。 莫氏的威胁,就这样被王氏不费一兵一卒地解决了,还得到了崔氏和刘诚的体贴关心。 “你只管好好地养着身子,别的事一律不用担心。”崔氏满脸心疼地安抚王氏。 王氏垂泪,哽咽道:“让母亲担心了,是媳妇不孝。对牌,媳妇一会就着人给母亲送去。” 刘诚看着王氏滚落的泪珠儿,面色也缓和了许多,流露出罕见的疼惜来。 女人嘛,就是该柔柔弱弱的,依附丈夫而生才对! 整天横眉冷对、颐指气使的,导致夫纲不振,还算是什么女人! 崔氏轻轻地拍拍王氏的手,摇头坚决道:“对牌就放在你这里!既然重阳节的事全权交给你处理了,那就再没有收回的道理。你只管安心休养,有什么事吩咐给管事媳妇婆子去做就行。实在难以决断的,再着人来回禀了我就是。你放心,出了纰漏,有我担着呢!”(。) 第098章 下套 崔氏混迹后宅大半辈子,对王氏的手段也很清楚,她怎么会看不出来,莫氏这次被王氏狠狠地坑了一把。 但是,这有什么不好呢? 反正她也对莫氏那样的狐媚子深恶痛绝! 她现在只后悔自己当初没有王氏的这份决断,能够果断地放下身段示弱,博取丈夫的好感,然后瞅准时机,一击拿下对手! 要不然,柳姨娘哪里有现在风光舒适! 而她的女儿,也将会是诚意伯府的嫡长女,受到刘克竟更多的关爱! 崔氏对王氏的手段很是赞赏,她只要防着,将来王氏的这份心机狠辣,不要用来对付她和她的儿子就行! 崔氏又安慰了王氏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刘诚亲自去送。 王氏强撑着坐起身来,柔弱恭敬地送别道:“母亲慢走。” 待崔氏和刘诚出了屋子,王氏脸上的柔弱眨眼间被精明干练取代,吩咐侍书道:“去,告诉何萍儿,大爷最喜欢天真烂漫、活泼机灵的女子。机会我已经给她了,至于结果如何,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别再想拿何妈妈威胁我。否则,我就把她今日利用我心软,胁迫我算计大爷的事公诸于众!” 侍书被王氏眼底的狠厉吓得浑身一哆嗦,强忍着恶寒点头领命去了。 哪里是何萍儿胁迫王氏,分明是王氏有意图谋,诱\惑何萍儿如此行事! 刚出房门,就碰上送完崔氏回转屋里的刘诚。 侍书一面感叹这次回来的倒快,一面恭敬地施礼问安。 刘诚轻哼一声算是应答,脚步停也没停,就径直钻进了屋里。 侍书的脚步顿了顿,直到屋子里传来刘诚的关切和王氏柔声细语的应答,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脚步匆促地离开了。 可不能让王氏怀疑她偷听墙根! 王氏的手段,真是 侍书心里一寒,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有滑倒。 匆忙赶到水榭,传完王氏的话,侍书没有回应何萍儿的巴结交好,立刻回转承芳院。 身后,还传来何萍儿真诚的送别声,一派未谙世事、天真烂漫的娇憨。 看来,何萍儿已经把王氏的话听进去了。 侍书却觉得凉意森森,她很清楚,刘诚最爱的是娇媚温顺的女子,何萍儿的天真烂漫、机灵活泼只能吸引住刘诚一时,却不能真正地打动刘诚的心。 王氏,早就给何萍儿下好了套! 回到承芳院,刘诚还窝在屋子里,门窗紧闭。 侍书作为王氏的陪嫁丫鬟,一向得王氏的心,能够近身伺候伺候,见状如何猜不出屋里风光。 只是不知道,刘诚这么卖力是因为抵挡不了王氏的诱惑,还是以色侍人,瞅准机会纳了何萍儿。 不管是哪一个,都没能脱离王氏的算计。 而莫氏,这下是彻底没有机会翻身了。 侍书看着秋菊绽蕊、满院清芬的承芳院,分明是花团锦簇的热闹风光,她却只觉得一片寒凉。 她年纪也不小了,找个机会和王氏说了,配个庄头管事的,赶紧脱离了是非地要紧。 侍书打定了主意,去安排热水,供刘诚和王氏一会儿梳洗。 第二天,承芳院就有消息传出来,说是刘诚因为气恼莫氏不懂事而买醉,醉后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个摸进他房中的小丫鬟。 而那么巧,这个小丫鬟就是前一天刘诚救下的那个落水的何萍儿! 何萍儿原本是感念刘诚的救命之恩,特地去拜谢的。 谁知恰巧碰到刘诚喝醉了酒,头脑不清醒,又生莫氏的气,情绪很激动,手脚也不受控制地不安分起来。 那何萍儿想着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便半推半就地献出了自己的身子。 这原本是一件值得说道的天作姻缘,却因为何萍儿自作主张地半夜摸进刘诚的房中而添了些肮脏的色彩。 刘诚醒来之后,发现他毁了何萍儿的清白,很是自责,为了负责,只得把何萍儿收到房中,暂且交给王氏调教看管。 承芳院起居间的榻上,王氏端坐着,脸上带着上位者亲切的微笑,对跪在地上的何萍儿说:“快快起来吧。从今后,你我就是姐妹了,无需这么客气。” 侍书机敏地上前扶起何萍儿。 见是王氏的心腹大丫鬟来扶她,何萍儿内心对刘诚纳她的经过不满略略消去了一番,谦卑道:“奴婢哪里敢和大奶奶称姐妹。大奶奶日后若是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奴婢就是。” 何萍儿牢记母亲的吩咐,在王氏面前一定要谦卑无害,伏低做小,给足王氏面子。至于背后如何,相机行事就是。 “你是何妈妈的女儿,自然和旁人不同。”王氏不以为然,顿了顿,又换上一脸的无奈,道,“这次的事之所以要这么对外宣称,都是为了大爷。偏院的那位是大爷的心头好,一直如珠似宝地护着。这次你半路截胡,把她给气坏了。哪怕有太太压着,她也不怕,差点没把房子拆了。大爷又一味地护着她,就只能委屈妹妹你了。” 何萍儿听母亲说起过这个莫氏,出身风尘,最善收拢男人的心,把大爷迷得五迷三道的,就连王氏都拿她没有办法,不过是凭着正室的身份强压她一头罢了。 王氏如此宣扬,在众人面前踩低了她,或许真的是碍于刘诚对莫氏的喜爱,不得已而为之吧。 不过是一个低贱的风尘女,还是过了气的,她就不信自己弄不过她! 何萍儿陡然生出一股豪气来。 虽然是下人出身,但因为自小在田庄里长大,父亲又是一手遮天的庄头,何萍儿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过的也是有人伺候的小姐生活。 何妈妈虽然精明,深谙后宅之道,奈何又长期在伯府当差,甚少见到一双女儿,更别谈仔细教导了。 也不过是在事发顶缸以后,匆忙指导何萍儿几句罢了。 是以何萍儿虽然有心机,但是在自小浸淫后宅的王氏的面前,就如同在成人面前的一个稚子,可以随意欺骗摆弄。 “奴婢知晓奶奶的难处。”何萍儿忙屈膝道,“一切但凭大爷和奶奶吩咐。”(。) 第099章 孕吐(七夕福利加更~) ♂ 王氏很满意何萍儿的懂事,语重心长道:你能理解就好。这样吧,你暂且就先住在后罩房吧。那窗外景致好,大爷没事也很喜欢去对景小酌一杯。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地讨得大爷的欢心,不愁没有独占一院的机会想想柳姨娘。 那可是堪比正妻待遇的宠妾 何萍儿被王氏的一番话说的心潮澎湃,只要能常常见到刘诚,她有信心能让刘诚只钟爱她一人 敢在刘诚面前进谗言给她难堪,到时候,莫氏就等着给她腾院子吧 谢谢奶奶何萍儿屈膝行礼,掩饰不住地欢喜。 侍书看得心里直摇头,刘诚是很喜欢去后罩房不假,但可不是去赏景小酌的,而是去那里偷腥,和一些住在那里的媳妇子厮混。 那里的窗户临靠树林,藏身极为便利,被发现了跳窗逃跑很是方便。 当然,王氏从来都没有发现过,也不许别人发现伤了她的自尊,瞒得死死的,只有侍书等几个近身伺候的发现了端倪。 王氏借由其他的由头,把那些和刘诚有染的媳妇子一个个地都整治了一遍,然后通过隐秘的途径透话给她们的丈夫。 有羞耻心的,自然就找借口把自家媳妇领回去了,直接杜绝后患。 而妄图借由自家媳妇和刘诚的关系更近一步的无耻之徒,王氏就把他发配得远远的,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再也不敢跟她对着干。 是以,刘诚至今都不知道王氏早就发现了他的秘密。 这会儿何萍儿住进了后罩房,刘诚没了偷腥的地儿,一开始因为贪图何萍儿的新鲜他未必会说什么,时间长了,等到他厌倦了何萍儿的花样,自然就会因此记恨何萍儿坏他的好事了。 王氏真是处处设伏,让人防不胜防。 只是,妹妹千万别说是我特意把你安排进去的。王氏为难地说,不然,大爷知晓是我帮了你,还不知道要怎么发脾气呢,再连累你也惹他不喜。那我可就对不住何妈妈了。 何萍儿忙点头保证道:奴婢省得奶奶放心 王氏满意地点点头,说:行了,那你就去收拾收拾吧。等你有了大爷的骨血,生下个一儿半女的,抬举做了姨娘,不愁没有好日子过也算是对得起何妈妈的一番慈母心了 何萍儿忙不迭地谢了恩。 王氏又指了一个叫桃叶的小丫鬟伺候何萍儿。 侍书亲自送何萍儿去了后罩房安置。 等回转了正房,见王氏神色晦暗地呆坐在榻上,垂首耷肩,一片颓唐之色,整个人像是都隐在了黑暗里,没有半分神采,侍书忙收回了脚步,悄悄地转身出去了。 再精于算计的女子,都不愿意有一天要这么费尽心机地算计丈夫身边的莺莺燕燕吧 谁不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承芳院在王氏的一手安排下,按照既定的轨道向前。 揖翠院里,却兵荒马乱。 快把痰盂拿过来 快拿清水 帕子 都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啊 云雾一边扶住吐得直不起头的彭瑾,一边不住声地下达指令。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忙得团团转。 好不容易吐完,觉得胃里舒爽不少的彭瑾,终于恢复了些许生气,摆摆手挥停众人,虚弱地吩咐道:不用请大夫。没事,这只是正常的孕吐罢了。 云雾不放心,劝说道:那也没有吐得这样厉害的这饭菜刚端上来,都还没动筷呢,就先把胆汁都给吐出来了奶奶,咱们找个大夫看看吧 彭瑾摇摇头,说:没事的。一会儿找个有经验的婆子过来,讨教一下经验就行了。去请大夫,倒是显得咱们小题大做,只怕要惹人非议,给三爷找麻烦了。 刘识刚得罪了崔氏和刘诚王氏夫妻,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再招惹人注意才是。 再说了,刘识还有大事待做,怎么能被这些琐事成日里困在内宅 她只是怀了孕,又不是断手断脚,或是痴呆智障,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事事依赖刘识 过于依赖一个人的话,一旦等到无法依赖时,整个世界也就坍塌了。 这样的蠢她犯过一次,绝对不要再犯第二次。 尽管她已经对刘识动了心,但是,她还是想做彭瑾,而不仅仅是刘识的妻子。 云雾见彭瑾态度坚决,没有办法,只得让人去喊了守门的婆子刘妈妈进来。 刘妈妈这是第一次近前伺候,而且还是被彭瑾请教,一时激动得话都要说不顺溜了。 彭瑾见状,微笑着安慰道:刘妈妈别急。我只是想问,孕妇呕吐是不是正常又要怎么样调养来减轻什么时候能缓解消失 刘妈妈见彭瑾和善可亲,又想着她素日对待下人宽厚,终于镇定下来,虽然声线还因为激动有些发颤,但至少能有条不紊地回答彭瑾的问题了: 回奶奶的话,妇人怀孕呕吐十之八九,是十分常见的现象。只要不是吐到什么都吃不进去,影响到肚子里胎儿的成长,就没有什么问题。只要记得吐完继续吃就行。 只要坚持过头三个月,一般症状都会有所减轻的。当然,也有持续更长时间的。具体的情况,还要看各人的体质。 像奶奶这样见到饭菜,闻到气味就会呕吐的,平时尽量不要接触那些浓烈的气味,味浓的花香熏香什么的,都要避讳。饮食也要尽量清淡,汤水蔬果之类的既有营养有爽口,可以多吃一些 刘妈妈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通,听得彭瑾脑袋都要炸了,呕吐感又涌了上来。 好在这次只是一时不适,她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没有再吐出来。 等刘妈妈说完,彭瑾指着桌上那些肥腻的菜色,吩咐道:这些都撤下去分了吧。 众人知道这些彭瑾吃不得,甚至都看不得,也不客气推辞,都忙谢恩领受了,很快都撤了下去。 彭瑾强压着胃里的不适,勉强喝了一小碗白米粥,一小碗骨头汤,又捡了了几口清炒时蔬,扒了两口米饭,实在是吃不下去了,这才停筷,吩咐人撤了桌子。。 第100章 自谋 ♂ 云雾看着桌子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担忧地请示道:要不然,奴婢去大厨房问问,看能不能给奶奶换个菜谱,加几道清淡营养的汤菜。 彭瑾本想拒绝,一开口,却又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又吐了出来。 好吧。彭瑾强忍着呕吐,转念间换了主意。 就算是她不吃,肚子里的孩子总是要吃的。 为了孩子去请求崔氏和王氏,她也没什么豁不出去的。 不过,彭瑾对云雾此行可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毕竟,她和刘识刚让崔氏和王氏在众人面前闹了个没脸。 两人不报复回来就算是她们心善,知错善改了,更别提同意为她改菜谱了。 等云雾一离开,彭瑾就招来了小梅和兰儿,问:有没有办法在咱们自己的院子里开设个小厨房 小梅小心翼翼地看了彭瑾一眼,回道:眼下除了老太太的荣寿堂设有小厨房,府里还没有其他的先例。就是太太生病时,吃不惯大厨房的菜式,荣安堂也没有设过小厨房。 崔氏掌管着伯府中馈,大权在握,大厨房跟她私设的又有什么分别 何苦设个小厨房,又费自己的银子,又容易惹人非议。 彭瑾揉揉眉心,看来是没戏啊。 不过,设小厨房不行,身子骨差炖个药膳什么的,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兰儿在一旁出声道。 彭瑾和小梅齐齐地看向兰儿。 兰儿解释道:设小厨房的话,那花销怎么算公中的份例肯定不足,短缺的部分不论是公中补贴上的,还是自己贴补上的,都会因为花费琐碎难以算尽而说不清楚,招惹是非。所以一般的人家,很少有私设小厨房的。 但是各人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大厨房无法兼顾,这时候,自己出钱在院子里炖些药膳补品什么的,只要不是当家的人故意找茬,一般是不会有人揪着不放的。 意思就是,只要崔氏点了头,不花公中的银子,其实是没什么大问题。 彭瑾揉揉眉心,道:等云雾回来再说吧。 云雾这一去,就耽搁个把时辰。 回来的时候,彭瑾吐完刚刚睡下,怕打扰她休息,云雾便守在外间做针线。 彭瑾怀孕已经快两个月了,小孩子的衣裳现在就要开始做起了。她长了三十来年,很少拈过针线,女红很蹩脚,这些活计,自然都交给云雾去做了。 云雾刚把一件贴身小衣裁好,才缝了一半,彭瑾就被胃里的翻腾给闹醒了。 听见里屋的响动,云雾慌忙放下针线,挑帘进去,就见彭瑾伏在床边,不停地干呕。 云雾慌忙端起早就安置在一旁的痰盂,快步跑到床前蹲下接住,一边替彭瑾抚背顺气,一边担忧地问:好点没,小姐 彭瑾顾不上答话,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中午勉强吃进去的食物又全部都被吐了出来。 云雾忙招呼小丫鬟进来递帕子端漱口水,服侍彭瑾梳洗干净,重新在床上躺下。 小丫鬟把痰盂端走,清扫干净。 云雾安置好了彭瑾,起身把半掩的窗户全部都打开了通风,又将屋子里早就灰冷的香炉端了出去,一应插花也都暂时拿去了外间的博古架上,生怕有一丁点的异味再惹了彭瑾不舒服。 收拾好了,云雾又递了一杯温水给面色惨白的彭瑾,面露犹疑,不知道该不该把请示换菜谱的事现在就告诉彭瑾。 彭瑾连灌了一大杯温开水,才觉得勉强压下了胃里的不适,勉强打起精神,问道:大厨房怎么说 云雾犹犹豫豫地回道:她们说这事得请示大奶奶。 王氏最近负责操办重阳节,相关事项都要她拿主意发对牌,厨房要准备重阳节宴席,让云雾去请示王氏也是应当。 彭瑾看着云雾的脸色,问:大奶奶不同意 云雾摇摇头,叹息道:那倒没有。但是,大奶奶说她只是暂时接管厨房,等重阳节一过,对牌还是要交还给太太的。但是小姐这菜谱一改就至少是大半年的事,她做不了主,又让奴婢去请示太太。 那是太太没有点头彭瑾猜测。 云雾还是摇头,无奈地回道:太太又把皮球踢给了大奶奶,说是既然已经把对牌都交给了大奶奶,那她也不好再插手。 彭瑾这回没有再问,也无需再问。 果然,云雾又道:奴婢又去了承芳院把太太的话传给了大奶奶,大奶奶还是那句话,她只是暂时负责重阳节事项,做不得主。还说,要不让奴婢等到重阳节过后,等她把对牌交还给了太太,让奴婢再去向太太请示。奴婢原本还想再求大奶奶几句的,但是有管事的媳妇婆子来回话,大奶奶便打发奴婢回来了。 崔氏和王氏这是互相踢皮球呢,目的不外乎报复彭瑾和刘识先前为了自保反击,而步步紧逼。 算了,不必再求她们彭瑾又疲惫,又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也来了气,把兰儿的话告诉云雾,吩咐道,在后罩房支起个小炉子,咱们自己出银子炖个汤药什么的,减轻大厨房的复旦,她们总不会再说什么吧 云雾点头,犯愁道:只是,咱们这院子里可没有厨娘,只怕做出来的东西不合小姐的胃口。到时候小姐吃不下去东西,再饿着了小主子怎么办 彭瑾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只要找个能洗能切会掌勺的就行,到时候你就瞧好吧 云雾见彭瑾信心满满的样子,一头雾水,却也识份地没有再说什么,转头叫来了丫鬟婆子吩咐事项。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傍晚时分,揖翠院的简易厨房就在后罩房拾掇好了。 因为当天就要用,所以炉子砧板刀具柴火之类的都是早就打理好了的,随时可以生火起用。就连瓜果肉菜的,云雾也派人去辛苦采买了不少回来。 菜市赶早,这时候菜市场早就歇了,负责采买的人还是直接追到了卖菜人的家里,亲自去菜地里采摘的瓜果蔬菜,去圈里抓的鸡鸭。倒是比大厨房采买的还要新鲜许多。。 第101章 羹汤 彭瑾对于差事办得好的人一向都很大方,赏了他们每人一大把钱。 把负责采买的人都乐得合不拢嘴,连连作揖道谢。 揖翠院里没有厨娘,但是做下人的,尤其还是先前被嫌弃的揖翠院的下人,多是些家贫命苦的人,平日里起居生活全要自己料理,洗菜切菜都是寻常,更何况还有有经验的婆子,要找个掌勺的也很容易。 彭瑾亲自点了刘妈妈负责具体的指挥工作。 刘妈妈一日被主子连着点名两次,顿觉十分光荣,办起差事来脚下生风,竟然比年轻敏捷的丫鬟做起事来还利落一些。 “刘妈妈,你先带着她们把鸡褪毛掏内脏洗干净,然后切块备用。另外准备厚姜片、小葱、绍兴黄酒、枸杞、党参、当归、红枣、桂圆肉,记得都要弄干净了。”彭瑾像模像样地吩咐道。 云雾在一旁看得心里直打鼓,自家小姐除了小时候调皮去厨房祸害了不少米面肉菜,还差点把厨房给烧了之外,可从来都没有做出过一个像样的菜。而夫人去世之后,小姐更是连厨房都不进了,这样的人能会做饭吗? 刘妈妈亲自操刀杀鸡,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砍断了鸡脖子,放了大半碗的鸡血。 早有丫鬟端来了烧得滚烫的开水,刘妈妈试了试水温,过了一会儿才把鸡放进去褪毛,解释道:“水太烫的话,会直接把鸡皮烫掉,烫伤里面的鸡肉,就不新鲜了。” 彭瑾点点头,笑道:“刘妈妈真是老行家!” 她前世嫁人之前,为了工作,不是面包就是快餐,或者是应酬的酒宴,一直都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 嫁人之后,为了养好身体要个孩子,她开始学着做饭,练得久了,自然就熟能生巧,练就了一手的好厨艺。 但是在那个便捷的时代,哪里需要自己动手杀鸡,超市里卖的连切好装盘直接可以做菜的鸡肉都有! 所以,彭瑾从来还都不知道,褪鸡毛并不是水越烫越好。 刘妈妈得了夸赞,脸笑成了院子里正盛放的菊花。 等到一切都准备好了,彭瑾又指挥刘妈妈:“把鸡块放进水里焯一下,大火煮开之后捞出来备用。” 刘妈妈忙指挥小丫鬟把炉子里的火扇旺了,她则在锅里注入清水,正好漫过鸡块,盖锅大火煮了起来。 很快水就沸腾起来。 刘妈妈吩咐小丫鬟停止扇风,掀开锅盖,把鸡块盛出,把泛着白沫的水倒掉。 而按照彭瑾的吩咐,刘妈妈已经在等水开的过程中,在砂锅里放上厚姜片,两根小葱,一汤匙绍兴黄酒,清洗好的枸杞、党参,一小片当归,四颗红枣,三颗桂圆,还有少许的盐。 这会儿刘妈妈又把焯水后的鸡肉放入砂锅里,加水没过鸡肉一寸左右,盖上锅盖,放在炉子上,吩咐烧火的小丫鬟:“大火煮开了。” 小丫鬟听命卖力地扇风,直把火苗扇得腾出了炉子好几寸。 彭瑾就耐心地坐在回廊上,等着。 直到砂锅里蒸腾的热气几乎要把盖子掀翻了,鸡汤的香气四溢,彭瑾才开口吩咐烧火的小丫鬟:“改中火熬煮。” 小丫鬟长舒一口气,放缓了扇风的力度和速度,用袖子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珠子。 她还是第一次干烧火的活儿,也不知道能不能让三奶奶满意,之前她都是干些扫地擦窗之类的活计。 好在扇了不多久,彭瑾就再次开口吩咐道:“现在改文火慢炖。” 语气神情都很是满意的样子。 小丫鬟松了一口气,停了扇子,半晌才扇上一次。 满院子里都是鸡汤的清鲜。 刘识踏进院子后,闻着香味找到了后罩房,发现彭瑾正笑眯眯地坐在回廊上,十分舒展自在,神情充满了雀跃和期待。 而后罩房的一角,一个小丫鬟正在侍弄炉火,不断地有香气和热气从炉子上的砂锅里飘出来——正是他先前闻到的鸡汤的清鲜味道。 充满烟火味的揖翠院,像是一个炊烟袅袅的村寨,笑声朗朗,满是生气。 刘识心底的阴郁和压抑一扫而空,步履稳健而轻盈地朝彭瑾走去,笑问道:“你这是又想出了什么新鲜点子?” 一院子兴奋激动的丫鬟婆子,这才发现刘识的存在,慌忙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和说笑,纷纷向刘识请安。 彭瑾也吓了一大跳,见是刘识,从容地站了起来,笑道:“你回来了!我们正在炖鸡汤呢!” 美人温婉如玉,迎风而立,准备好清鲜的鸡汤笑意相迎,这种家常又温暖的氛围,让刘识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你想喝鸡汤,只管吩咐了大厨房去炖就是,何必自己动手?也不怕累着了。”刘识上前,一边替彭瑾整理好挂在栏杆上的裙角,一边体贴温柔地说着关心的话儿。 一院子的丫鬟婆子都看着呢! 彭瑾心里甜丝丝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害羞窘迫,两靥绯红,映衬着西天残留的晚霞,格外地诱人。 刘识只觉得像是有一只小猫用爪子在他的心里轻轻地挠啊挠啊的,要不是顾忌着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他都恨不得揽了佳人在怀,软玉温香地亲昵个够! 刘妈妈等人强忍着笑,均是一脸的喜色。 三爷和三奶奶夫妻恩爱情重,揖翠院里其乐融融,她们的日子才会过得更舒适惬意! 就连云雾,原本是打算向刘识告崔氏和王氏的状的,见此美好的情景,也不忍心开口打断了。 “奶奶快些回去歇着吧!”刘妈妈笑成了一朵花儿,劝说道,“傍晚天气转凉,奶奶可要小心身体。这里有奴婢们看着呢!” 彭瑾再傻也听出刘妈妈话里的撮合调侃的意味了,更遑论自从发现她对刘识的心动之后,她对于这些男女情\爱之事分外地敏感。 更别说,还有其他人笑盈盈地盯着她和刘识两人,一脸的意味深长。 清了清嗓子,彭瑾强自镇定地吩咐刘妈妈:“再炖三刻钟左右,打开锅盖,捡出姜葱,再加适量的盐,记得不要太咸,口味要清淡。” 盐吃多了容易高血压,浮肿,对胎儿很不好。 刘妈妈笑着恭敬地应了。(。) 第102章私产 彭瑾和刘识在一众丫鬟婆子强忍着笑声的目送中,离开了后罩房。 刚转过回廊,就听见刘妈妈等人抑制不住的笑声,十分地畅快。 伴随着诸如此类的小声的议论:“三爷和奶奶真是恩爱!” 彭瑾觉得面颊更热了,不由自主地伸手扇风。 刘识见状,觉得彭瑾十分可爱,忍不住愉快地笑出声来,故意问道:“怎么,你很热吗?” “不热。”彭瑾下意识脱口而出,为自己的失态的遮掩,然后就听到刘识闷闷的笑声,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来打趣她的,又羞又气地涨红了脸,却又不争气地觉得刘识压抑低沉的笑声就像是在擂大鼓,一下一下,有力地击打在她的心上,让她愈发地慌乱了。 一跺脚,羞窘地瞪刘识一眼,然后跑开,是彭瑾下意识里最想做的事。 然而,她虽然似情窦初开,却并不是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所以她也只是红着脸,强作镇定,躲开刘识脉脉的眼神,像是没有发觉刘识话里的意味,很是正经地重复强调了一遍:“真的,我不热。” 一副嘴硬心软的傲娇小模样,别提有多可爱诱人了! 刘识心里痒痒的,总想做些什么来纾解,比如把眼前的人儿紧紧地抱在怀里呢喃,或是捏捏她绯红的小脸蛋儿。 什么时候他也变得这么稚气了! 像是一下子成了一个初尝男女之情的毛头小子似的! 刘识又好笑,又幸福,只有真正欢悦一个人,才会对那些孩子气的亲昵的举动如此自然而然地渴望起来。 却又怕把彭瑾逗得真的生了气,刘识只得强忍着歇了逗弄她的心思,牵起她的手,笑道:“不热那也不能事事都亲力亲为。想要喝鸡汤,怎么不着人去大厨房吩咐一声?” 说罢,未待彭瑾回答,刘识就想到了什么似的,眉头微蹙,问:“难道她们连这点小事都推脱不成?” 不然,以彭瑾谨慎的性子,怎么会做出等同于私设小厨房的张狂举动,也不怕惹人非议。 而大厨房之所以这么做,只怕还是为了报复他先前对谣言一事的追查。 彭瑾见刘识猜到了,不便在院子里和他多说,就把人引到了里屋,把云雾的话简略地和刘识提了提,末了还安慰刘识:“其实这也在预料之中,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自己支个炉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畅快舒心一些!只是,母亲若是有意责问,少不得要找借口搪塞一番。” 这是提醒刘识心里要有个底,免得崔氏一发难他毫无准备,呆愣着白受责骂。 刘识见彭瑾明明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还要苦中作乐地指挥丫鬟婆子炖鸡汤,软语款款地安抚他,心里酸涩极了。 若不是他没有功名在身,彭瑾哪里需要受这等委屈! 她原本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活得恣肆潇洒的千金大小姐! 嫁给她之后,却得为了孕中的一碗鸡汤多方筹谋! “我知道了。”刘识怕惹彭瑾忧伤担心,很快遮掩好了神情,笑道:“明儿个我就去一趟千金堂,请方神医开几副药膳的方子。母亲若是问起,你只管说是方神医的嘱咐。咱们怕耽误了大厨房筹备重阳节宴的大事,这才自己支起小炉子炖的。” 他能做的,目前为止,也不过是为彭瑾私设小厨房找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不让崔氏过于为难她罢了。 看来,明日举事也好,尽早解决这件事,他才好更进一步,挣取前程,让彭瑾过上安稳舒心的好日子! 彭瑾却惊讶于刘识如此随意地说出让方神医开药膳方子的话,似乎只要是他有所请求,方神医就必然会答应一样。 想到刘识说过的要打探方神医的喜好以便投其所好,到她生产时好请了方神医来坐镇;又想到前段时间方神医被刘识请动过府为她看诊,彭瑾愈发地肯定,刘识已经成功地打动方神医了。 只是到底是如何打动的,刘识不说,彭瑾也不好多问。 彭瑾点头道:“有了方神医开的方子,母亲定然不会再固执地反对了。” 而除此之外的几句难听的话,她还是受得住的。 对于不在意的人,理会她胡叨叨做什么! 方神医在杏林声名显赫,最擅妇科,一向深得崔氏的信任。而她自己支炉子炖药膳,又花不到公中的银子,崔氏自然不会一味地反对。 要不然这苛待怀孕的儿媳妇的名声传出去,于崔氏也不利。 更何况,崔氏的掌上明珠刘惠,可还没有出嫁呢! 有崔氏这样的母亲,刘惠的教养又能好到哪里去? 到时候林家还不得用心考察,或是轻慢刘惠啊! 崔氏未必心疼刘识和彭瑾,却是打心眼里疼爱唯一的能给她带来荣耀的娇女! 有了刘识的这句话,彭瑾便不用再担心崔氏借机找碴,甚至是强行熄了她炉中火的事。 “对了,你等我一下。”刘识突然站起身来,嘱咐一句,脚步匆促地离开了。 彭瑾一头雾水,只能坐在那里耐心等待,拿起簸罗里云雾做了一半的小衣裳比划。 一边比划,一边想象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穿上这件小衣裳的样子,彭瑾不由地眉眼带笑,整个人都洋溢着温暖的柔情。 刘识离开大概半刻钟的工夫就回来了,手里捧着几本账册,脸上带笑道:“老话说的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嫁给了我,如今又怀了我的孩子,总不能让你吃穿都还得靠自己的嫁妆。” 说着,刘识把账本都放到桌子上,推到彭瑾面前。 彭瑾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刘识这是再向她上缴个人财物呢! 不过,刘识还没有分家,吃穿都是靠公中发放的月例赏银,名下怎么会有私产?公中是否知道这些产业? 彭瑾这么想着,也就顺口问了出来。 “既然是私产,公中自然是不知道的。”刘识面色从容自然,似乎是理当如此,回答道,“公中的月例和年节赏银能有多少?只不过够正常的吃穿用度罢了。有时碰到喜欢又珍稀点的书,都未必能够买得起!要是不私下置些产业,难道成亲后还要靠着妻子的嫁妆过活应酬吗?”(。) 第103章 情起 “那承芳院和榴照院也有吗?”彭瑾问。 刘识点头回道:“只多不少!就连大姐和二妹妹,手里也都捏着一两间生财的铺子或是田庄。三妹妹清贫些,或许只是靠着月例和年节长辈的赏赐过活。” 彭瑾了然地点点头。 刘萱有宠妾柳姨娘撑腰,本身又因为是长女深得刘克竟的喜爱;刘惠是则是伯府唯一的嫡小姐,她们两人在闺中时,名下就有些财产也说的过去。 而刘荷是庶女,生母又不得力,自己也不讨父亲嫡母,甚至是生母的欢心,自然就没有她的两位姐姐富庶。 “你怎么挣来的这些私产?”彭瑾问。 刘识除了占着嫡子的名分,真正的待遇甚至比刘萱也有所不如。 毕竟,刘萱还深得双亲的疼爱关怀。 在这种情况下,刘识要置下这些私产,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刘识拿起一本账册,正要回答,外头传来云雾的声音: “三爷、奶奶,鸡汤炖好了,青菜也已经用匀出来鸡汤焯熟了,现在用不用盛碗装盘端过来?” 刘识闻声又收起账册,推到一旁,站了起来,笑道:“吃完饭再来说这些也不迟。” 彭瑾虽然好奇,但是早就吐得一空的肠胃更饿,于是她点点头,朗声吩咐道:“端过来吧。” 云雾在外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是,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自有小丫鬟打水进来服侍刘识和彭瑾梳洗,准备吃晚饭。 大厨房的饭菜还没有提回来,彭瑾便吩咐把鸡汤和青菜摆在抱厦榻上的小几上,她和刘识盘腿面对面坐了,准备开饭。 或许是因为肚子实在是太饿,也或许是因为穿越到诚意伯府之后,第一次自己炖汤——虽然只是动嘴指挥,觉得十分新鲜,彭瑾虽然觉得胃里不太舒服,胃口比平时差了很多,但还是喝了一大碗鸡汤,吃了好几口青菜,还有被刘妈妈细心拌在青菜里撕碎的鸡丝,又暖胃,又饱腹。 刘识也喝了一大碗鸡汤,还吃了几块炖离了骨头的鸡肉,清鲜爽口,比大厨房大锅炖出来的美味多了。 “没有想到你的手艺倒是很好。”刘识赞叹道,“‘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作羹汤!’没有想到,除了‘碧纱待月春调瑟,红袖添香夜读书’,我的人生又多了一项趣味!” 琐碎到一碗鸡汤的生活的幸福,高雅的弹琴读书的情调,从来都没有想过,他灰暗了二十来年的人生,会因为娶了妻子,而变得丰富生动起来! 这滋味美好得,让他的心情都忐忑不安起来。 万一太熙帝为情枉法,明日举事不能成功,他还不知道要面对怎样的命运,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家人。 到时候,疲于自保和保护家人的他,还有这份闲情逸致能喝到这样清鲜的鸡汤,和这样可心的佳人轻声说笑吗? 内心突然涌出一股悲郁,这股悲郁又裹挟着让他难以自抑的冲动,刘识突然伸手紧握住彭瑾还握着汤匙的素手,一语不发,目光灼灼。 彭瑾被刘识突然的举动惊得差点丢了手里的汤匙,然而当她抬头撞进刘识那幽若深潭,又灿若烈阳的眸子时,一下子就被定住了——那双眸子像是充满了魔力,让她一瞬也移不开眼睛。 等到刘识倾过身子,趴在小几上,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时,彭瑾蓦地身子一麻,回过神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刘识现在的眼神,分明男人动情难以自禁后的冲动暴起! 彭瑾明白过来的一瞬间,心里除了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和激动,更多的戒备和无措。 这戒备和无措让她猛地拨开了刘识已经快要流连到她的玉颈上的冰凉又火热的大手,同时挣脱了刘识另一只手的钳制,双手抚上小腹,微微后仰,有些声色俱厉地低声吼道:“不可以!会伤害到孩子!” 话刚一说出口,彭瑾立刻就愣住了。 她在这种情况下,想到的竟然不是义正言辞地拒绝刘识明显的欢\爱的暗示,而是怕动作过激伤到了肚子里的孩子?! 她竟然已经开始准备好为刘识献身了吗?! 这样的认知让彭瑾心里有些惧怕——怕自己的感情过于冲动,来得如此凶猛;怕刘识察觉到自己对于男女之事的敏感,从而看轻了她! 这不过才短短二十天的工夫,她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差点就全然信任了眼前的人呢? 是因为两人夫妻的名分吗? 还是因为刘识对她的百般维护和帮助? 彭瑾冲动之后,理智回归,带着戒备和疏离,身子往后仰了仰。 刘识倒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注意到彭瑾的那句“不可以!会伤到孩子!” 想起方神医私下里和他说过的,怀孕头三个月要彻底禁绝房事的嘱咐,刘识点点头,面上带着一丝羞窘道:“对不住,是我太过于冲动了。没有吓到你吧?” 他只是被这清鲜的鸡汤和美好的氛围诱惑了,对于明日的事,在原本的信心满满、豪气干云里生出一丝忐忑不安来。 这忐忑不安促使他想要在明天到来之前,把眼前的人儿拥在怀里狠狠地疼宠,在时隔一个多月后,再次让两人合二为一、水乳交融。 倒是一时忘记了方神医的嘱咐。 要不是彭瑾尚且清醒,拒绝了他,到时候万一真的伤害到了孩子,不管彭瑾是否会原谅他,他都会一辈子愧疚自责的! 彭瑾见刘识一幅窘迫不安的样子,知道他彻底打消了念头,不禁松了一口气,下意识里又觉得有些对不住刘识,便收起了先前的戒备和疏离,温声笑道:“没有。” 答完又想起刘识先前暴涨的欲\望,彭瑾内心又多了一分失落不安—— 怪不得闵氏和崔氏非要给刘识纳妾,除了争夺对揖翠院的控制权,也是因为她们早就已经习惯,在男人三妻四妾的传承之下,妻子怀孕伺候不了丈夫时,理所应当地要为丈夫纳进妾室,纾解他身心的渴望!(。) 第104章 难禁(月票20加更) 那将来会不会有一天,刘识也会因为她怀了身孕不方便,就去找其他女人欢\爱泄\欲呢? 彭瑾垂下眼睑,遮掩自己的心绪。 刘识很快察觉了彭瑾低落的情绪,也极快地猜测出来是为了什么。 谁让闵氏和崔氏最近总是逼着他纳妾呢! 刘识从榻上下来,转到彭瑾的身侧,拿捏好力度,从背后轻轻地把她拥在怀里——既不会吓到她,也不会让她轻易地逃开了。 察觉到怀里的人儿的僵硬和拒绝,这回刘识没有轻易放手,而是更紧地抱住了她,把下巴抵在她的发旋上,轻轻地摩挲,缓声道:“若是面对每一个女子都会轻易冲动,那这样的人不配称之为人,只能说是禽兽,全凭本能冲动行事。你觉得,你的夫君是这样的人?嗯?” 尾音拖得长长的,又微微上扬,带着一丝难掩的笑意调侃。 或者说,是调\情。 彭瑾一时跟不上刘识情调的变化,呆了呆,旋即脸上又飞起了红霞。 真没看出来刘识竟然是个全才! 书读得好! 调戏人也是一把好手! 好在她不是天真痴情的原主,不然还不得软瘫在刘识的怀里,任他为所欲为啊! 觉察到怀里的人儿身子软下来,刘识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心想,要时时哄得情绪多变孕妇开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这样哄媳妇的新鲜经历,倒真是,挺让人愉悦的! 尤其是哄的还是自己心心念念喜欢的人! 真是让人情难自禁。 刘识觉得,自从彭瑾怀孕后,他的日子越过越有滋味! 这滋味让人眷恋不舍! 夫妻二人正在又是享受又是新鲜地做一对抱抱熊,云雾的声音却不识趣地在门外响起: “三爷、奶奶,晚膳提回来了。要摆在抱厦吗?” 刘识感觉到怀里的人儿身体一僵,立刻体贴温柔地放开了她,站起来整理好衣衫,重新在彭瑾的对面坐定。 刘识放开的那一刹那,彭瑾说不出自己松了一口气,还是略感失落。 然而云雾和青芽还在外头候着,不容她多想。 整理好心绪,彭瑾开口道:“摆在外间吧。” 她实在是受不了大厨房做出来的饭菜的肥腻呕人的味道。 抱厦是她日常闲坐处理琐事的地方,待的时间长,可不能沾染上这些味道。 云雾在外头应了声诺,便和青芽在外间摆饭。 然而大厨房里做出来的饭菜的味道实在是太浓郁,隔着距离还是飘了进来。 彭瑾只觉得那香得腻人的气味如同一阵旋风,冲进她的胃里翻腾不惜,刚刚喝下去的鸡汤,立刻又想吐出来了。 彭瑾弯下身子,捂了嘴,强忍着呕吐,脸色憋得煞白。 一旁的刘识吓坏了,慌忙从榻上跳了下来,一箭步冲过去将彭瑾揽在怀里,急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请方神医来!” 说着,不待彭瑾回答,刘识就高声对外喊道:“云雾,快去千金堂请了方神医过来!” 云雾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刘识开口时她已经脚步匆促地赶到了门口,见彭瑾弯身要吐,慌忙取了痰盂来接住,一边还向急得满头大汗的刘识解释道:“奶奶这是孕吐,是怀孕初期常见的症状。吐过之后就没事了。” 云雾一向忠诚体贴,恨不得以身替彭瑾抗下所有的劫难,见云雾虽然担心却并不惊慌,知道她所言不虚,刘识也镇定了下来,转身去倒了杯温开水端过来,给彭瑾吐过后漱口用。 “关门!开窗!”彭瑾强忍着呕吐吐出四个字。 云雾和刘识忙一个去关了门,一个去开了窗。 隔绝了饭菜的香腻,又有晚间的清风从窗外吹进来,彭瑾觉得精神一爽,终于暂且压下了胃里那股翻腾。 刘识这才明白过来,低声问道:“你自己支炉子炖鸡汤,不是因为想喝了,而是吃不了大厨房的饭菜?” 彭瑾脸色惨白地点点头,整个人跟被抽光了精气神儿似的歪在大迎枕上。 刘识的面色黑沉下来。 既然彭瑾不是因为贪嘴解馋,而是因为孕吐吃不下大厨房的饭才请示换炖汤的,那么崔氏和王氏的拒绝就显得更不近人情了! 说白了,不过是欺负他没有功名官职在身,一介白衣罢了! 刘识心里气的厉害,面上却不显,低声款语安慰彭瑾:“既然不想吃,那往后大厨房的饭菜都不要再往屋子里摆了,直接赏了云雾她们。你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她们再去做!” 反正即使不从大厨房提饭,崔氏也不会折成现银还回来的,还不如照常提回来赏给揖翠院的下人们吃,吃饱喝足了,她们伺候起彭瑾来也会更加用心! 至于彭瑾的吃食,只要不是龙肝凤髓,他自信还是能供得起的! 彭瑾点点头,心里又是烦躁,又是虚弱无力。 云雾见状,提议道:“不如奴婢把鲜橙剥洗干净端过来,奶奶多少吃一些。鲜橙清香酸甜,很是爽口,或许能稍稍缓解您胃里的不适。” 彭瑾想了想,说:“你只管洗干净了端过来,再拿一把小刀。” 鲜橙并不好剥,既费力,又不容易剥洗得干净漂亮,与其让云雾她们费事,倒不如她自己动手。正好也让鲜橙的清香酸爽,冲一冲这屋子里残存的饭菜的油腻气味。 刘识不知彭瑾的心思,点头道:“洗干净端过来,我来给你剥吃。” 彭瑾好笑地看了刘识一眼,虽然没有答话,眼里的喜悦却是瞒不住人的。 云雾见状,心情舒畅地退出去端鲜橙去了。 说是鲜橙,其实也存放有个把月了。 从岭南到京城,快马加鞭,也得走小半个月。 更何况成车地运送橙子,自然走得还要慢上一些。 走海路倒是要快一些,但那也得顺风顺水才行。 然后再贩卖到市场上,再等人去采购,时间就更长了。 更何况古代的贮存保鲜条件不比现代,这一路运送下来,鲜橙也成了老橙。 所以,当彭瑾看到依然失去小半的光泽水润的橙子时,没有任何的惊讶。(。) 第105章 情趣 云雾把装着鲜橙和小刀并两方折好的湿帕子的大碟子放到小几上,就躬身退了出去。 她才不要留下来碍眼呢! 什么只管洗了不用剥,什么我来剥给你吃,都是夫妻间的情\趣罢了。 再说了,还要把三爷的饭菜搁在在后罩房的小炉子上温上呢,她也不得闲。 彭瑾吃不下去大厨房的饭,刘识总不能也陪着只喝一碗汤,吃几口青菜吧。 抱厦里,刘识挑拣了半天,拣出一颗相对最漂亮最饱满的橙子,用手就要去剥。 “放着,我来。”彭瑾笑着接过橙子。 刘识见状,饶有兴致地微微向前倾身,盯着彭瑾和她手里的橙子看,端看她剥个橙子又能玩出什么新的花样来。 就见彭瑾拿起小刀,将橙子的根部和顶部的皮切去,然后把橙子立在小几上,由上到下在周围划了四道口子。 霎时,屋子里就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橙子的清香,闻起来甚是宜人。 “你这是做什么?”刘识兴致勃勃地问,“这样皮好剥一些吗?” 彭瑾原本拿起了橙子准备剥皮,闻言,递给刘识,笑道:“你试试看。” 刘识接过橙子,带着好奇和兴奋,左手握着橙子,用右手的大拇指从顶端切开处剥皮,轻轻松松地就扒下一块厚厚的橙皮,露出里面带着几丝白色橙络的嫩黄水润的橙瓣,十分可口的样子。 刘识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下子兴奋起来,手脚利落地把剩下的三块橙皮都剥了下来,转着齐整的橙肉连连称奇:“剥个橙子竟然还有这样的小窍门!生活真是处处留心皆学问!” “一点生活小技能罢了,连雕虫小技都算不上,更谈不上是学问了!”彭瑾笑笑,毫不在意地说,“哪里比得上你们,文能安国,武能定邦,为家族庇荫,为国家效命!” 也就刘识这样的高门子弟,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才会为这样普通的生活小技能赞叹。 “非也非也。”刘识一面把剥好的橙肉分成一瓣一瓣的,放在盘子里递给彭瑾,一面解释道,“谁的一生没有这些琐事?哪个家族没有日常琐事?哪个国家又不是这些琐碎人的琐碎事构成的?正所谓,‘食色,性也!’饮食是人生之大欲,可不仅是什么生活小技能,而是大有学问!” 彭瑾拈了一瓣橙肉放进嘴里,橙汁溅出的瞬间,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梳理过闹腾的肠胃,顿时压下了先前的不适。 听着刘识侃侃而谈,彭瑾忍不住笑道:“不过是剥个橙子,你都能看出这等大学问来!怪不得,周大人说你策论文章写得极为出色!” 说到最后,已经略带了一丝调侃的意味。 刘识也笑了,说:“是不是大学问,我仔细和你说道说道” “要说道也要等吃完饭之后再说。”彭瑾拿湿帕子擦干净了手,站起身来,笑道,“你快去吧,我先去梳洗梳洗。” 刘识不放心彭瑾,因此也没什么胃口,本来是要陪同的,但是见彭瑾神色坚决,只得打消了念头,先扶了彭瑾去净房,安排好了小丫鬟伺候,才又转身出去吩咐摆饭。 他记得彭瑾不爱大厨房的饭菜,连闻也闻不得,自然要躲得远远地吃饭。 匆忙吃完晚饭,又怕身上残留的香腻呕着了彭瑾,刘识干脆先去了净房梳洗沐浴,直到浑身上下没了一丝的异味,又用茶水漱了好几遍口,这才换上干净清爽的中衣,拿一方干帕子包了湿漉漉的头发,推门转身去了里屋。 彭瑾已经卸了钗环,散了发髻,穿着柔软熨帖的中衣,斜靠在床头,拿了云雾新剪出来的小衣裳的花样,颇有兴致地翻看着。 见刘识进来,彭瑾直起身子,笑道:“你都梳洗好了。怎么没有叫小丫鬟帮你绞干头发?” 刘识的脚步顿了顿,旋即恢复如常,笑道:“我一向喜欢自己做这些事。” 他还以为两人现在的关系亲近很多,彭瑾会主动为他绞干头发,来增加夫妻间的情\趣呢! 看来,任重而道远啊! 彭瑾笑着摇摇头,道:“自己绞干头发多有不便。晚上湿着头发睡觉可不好,第二天早起容易头疼。”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从床头的隔板里抽出一条厚而阔的干帕子,道,“还是我来吧。” 幸福就这样突袭而至。 刘识觉得自己先前还微微下沉的心,一下子就飞扬了起来,冲出了迷障,迎来万丈光芒。 “好!”刘识答得干脆利落,像是生怕答慢了彭瑾就会反悔一般。 看着刘识哧溜一下滑到床前坐下,拿下包头发的帕子,披散了一头****的长发,彭瑾不觉好笑,先前觉得的迟疑后悔,一下子都不见了踪影了。 刘识,比她还更像个初尝情\爱的懵懂孩子! 这样的认知让彭瑾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优越感来,这份优越感支撑着她镇定下来,一下一下地慢慢地擦拭干了刘识的头发。 “行了,再晾一会儿就好了。”彭瑾收回帕子,随手挂在拔步床的格子上。 刘识顺势爬上了床,靠在彭瑾身边,笑得一脸满足:“多谢娘子。” 彭瑾的脸色忍不住有些泛红,暗自啐了自己一口,刘识不过是道个谢,她有什么好羞涩的!她这具身体本来就是刘识的娘子! 镇定地转了个身,彭瑾滑进被窝,装作要休息的样子,闷声道:“不客气。” 落在刘识的眼中,这便有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既然困了,那就早点歇息吧。”刘识好笑,瞟了一眼桌上的账册,又道,“明天若是无事,你就把那些账册看看吧。从今后,这些私产就都由你掌管。” 彭瑾转过头来,面露震惊,脱口而出:“那些可都是你的私产!” 她怎么好据为己有。 “我的还不就是你的?”刘识笑道,“咱们家的庶务,总是要由你来掌管操持的!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第106章 软钉 以前的彭瑾很讨厌这些俗务,连她自己的嫁妆都全交给云雾,甩手不理,生活过得是乱七八糟的,刘识自然不会拿自己私产出来交给她打理,徒增她的烦恼和压力。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彭瑾终于坚强自立起来,能够独当一面,不再事事都躲在人后了,他自然要把自己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私房都交出来,给她打理。 再说了,万一他明日之行有了变故,也算是留了点东西给彭瑾傍身,做个念想。 彭瑾见刘识一幅理所应当的样子,只得闷声答应了下来。 刘识自去下床吹灯休息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彭瑾和刘识去荣寿堂给崔氏请安。 刘识因为今日有大事要忙,行礼问安之后便开口告退。 彭瑾像往常一样要跟随刘识告退,却被崔氏开口留了下来。 “老三媳妇,你留下来,我有话问你。”崔氏板着脸,没有一丝笑意地说道。 刘识担忧地看了彭瑾一眼,想要开口拒绝,却被彭瑾抢先一步,出言打断了。 “三爷快去忙吧,课业要紧。”彭瑾言笑晏晏,似乎对崔氏的意外挽留毫不担心和抗拒,“母亲还有事要吩咐,我就不陪你一起吃早饭了。” 其实,刘识这些天又有哪天顾得上在家里吃过早饭。 刘识心知彭瑾这是在安抚他,又顾念着今日举事,想着崔氏刚在三房手里吃了个大亏,也不会不顾面子地为难彭瑾,只得按捺下焦心,拱手告了退。 待刘识一离开,崔氏果然提了揖翠院支炉子的事。 “你怀有身孕娇贵不假,可是也不能因此就坏了府里的规矩!”崔氏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你大嫂生过两个孩子,你二嫂也刚生下瀚哥儿不久,她们哪个在怀孕时私设过小厨房?整座伯府里,如今也就荣寿堂有一个小厨房罢了,而且除了年节和你祖母生病时,寻常也不动用!” 难道你还想和闵氏比肩,僭越失礼? 崔氏话里的责备意味浓烈。 彭瑾也不反驳,柔声应下:“既然母亲都这么说了,那儿媳回头就让人把炉子给熄了,然后亲自再跑一趟大厨房,把方神医开的药膳的方子交给大厨房去做。也省得枉担了私设小厨房的罪名,惹人非议,影响妯娌间的和睦。” 明明是你先拒绝换菜单的,现在倒是责怪我支炉子了。既然如此,一切都交给大厨房去做好了,我也落得清净,省下银钱做别的事。 彭瑾话里藏话。 崔氏被彭瑾的软钉子扎得心口疼,强忍着问:“方神医给你开的方子?你身体有恙?” 怀个孕有什么大不了的,竟然请了方神医来看诊开方子。 关键是,方神医那样难请的声名显赫的老大夫,平日里她派人去请也未必能次次都请到,三房哪里来的本事,自打彭瑾怀孕之后,竟然能回回都请动方神医亲自过府来看诊?! 难道三房还有她不知道的可贵之处? 真是可笑! 一个落第的秀才,一个软弱可欺的后宅女眷,有什么地方能值得方神医结交的? 崔氏心底暗嘲,却又蓦地想到她和王氏先前被刘识和彭瑾玩得团团转的事,心里一紧。 那次的事固然有闵氏在一旁帮腔的原因,但是也不能因此就小觑了三房的实力。 看来,以前是她心善,轻易就被刘识和彭瑾装出来的善良无害给骗了过去,才一时大意,失了一城。 不过,这样的事,往后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崔氏眸底寒光一闪。 本质上,崔氏和闵氏是一样的人,都讨厌“不听话”的人。 彭瑾不知道,也不理会崔氏心底的风云变幻,闻言点点头,很是温顺诚恳地答道:“儿媳最近吐得吃不进去东西,三爷怕饿着了孩子,就去请了方神医开了药膳的方子调养”。 方神医的方子不好求,更重要的是也不便宜,既然只是支炉子炖药膳,那还是算了吧。 不然真的交给大厨房去做,还要白白地浪费公中的银子! 她有这个闲钱,还不如多给刘惠置办点嫁妆,让她出嫁得更体面些呢! 刘萱的婚期定在今年腊月初十,刘惠的婚期定在来年的三月初六,前后不过相差三个月,到时候刘惠的嫁妆要是被刘萱赶上了,哪怕是相差少了一些,都会让刘惠,让她,都没有面子的! 以刘克竟偏心柳姨娘和刘萱母女的习性,只怕明面上、暗地里拨给刘萱的嫁妆不会比刘惠少到哪里去! 所以,这面子,只能她自己填补银子去挣! “行了行了,你自己注意分寸就行,别太出格了!”崔氏语气一凛,道,“不然,即便是我有心保你,恐怕也难以服众。” 你只要不捣乱我就阿弥陀佛了! 彭瑾暗自腹诽,面上却一如既往地温顺地应了。 崔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气的厉害却又偏偏找不到机会发泄出来,越来彭瑾越闹心,赶紧打发了她了事:“行了,你去吧!既然身体有恙,那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地歇着,重阳节赏菊花的帖子,你就不要再去应了!安心养胎是正经!” 不过是懒得带彭瑾出去应酬,为三房结交人脉的借口罢了。 但是,彭瑾也不稀罕诚意伯府这点交际应酬,横竖彭家也有不少位高权重的通家之好,而且刘识自己也有处得来的同窗好友,助力可比诚意伯府大多了。 彭瑾施礼退了出去,一路搭着云雾的胳膊回了揖翠院。 刘识早已经离开了。 不过临走之前,特意吩咐了刘妈妈给彭瑾准备可口的早饭。 刘妈妈自己生养过,也伺候过怀孕的儿媳妇,经验丰富,应下了差事,略一思索,便拟好了单子,手脚利落地做起早饭来。 彭瑾回到揖翠院时,红枣粳米粥已经飘出了香味,素什锦的包子也上了笼屉,还有高汤虾仁儿蒸蛋,刘妈妈正在忙着做小菜,一冷青芹拌香干,一热醋溜大白菜,一腌脆皮萝卜丝。 均是既爽口,又营养。 彭瑾闻着香味一路到了后罩房,见就见刘妈妈忙得脚不沾地,还有昨日炖鸡汤时扇火的小丫鬟,一个人管了三只炉子,火有大小,风有强弱,每一处炉火都恰到好处。(。) 第107章 智慧 “她倒是进步得快!”彭瑾指着烧火的小丫鬟笑道。 云雾回道:“她叫芳儿,被父母卖入府中做洒扫的粗使丫头。为人老实木讷,都快两年了,也没见被提拔,月例一分也没有涨,就连年节的赏赐都得得极少。” 那就不仅是缺少背景了,又不善逢迎了,个人能力只怕也很有限。 不过,做个烧火丫头倒是很有天分,游刃有余。 “观察着吧。”彭瑾低声吩咐。 云雾心知芳儿这是火烧得好,入了彭瑾的眼,便用心记下。 “还有,但凡是兼了两份职的月例也发双份。除了公中的那一份,另一份咱们自己出。就从昨日算起。你记得记账。”彭瑾吩咐。 云雾点头应下。 彭瑾没有惊动屋子里忙碌的两人,转身和云雾回了抱厦,查看起刘识昨日交给她的账册来。 既然答应接手了,那就好好地做吧,这样才不辜负刘识的一片心意。 彭瑾把账册粗略地翻了一番,既觉得惊讶,又觉得在意料之中——刘识名下的私产基本上都是在各个店铺或是田庄的干股抽成。 想想也是,身为伯府不受重视的嫡三子,刘识并没有足够的资金依仗,去自己买田庄铺子,置办产业,只能另辟蹊径,抽取干股分红。 两间铺子,一间是粮油店,一间是茶楼。 三处田庄,一处出产粮食,一处经营畜牧,一处作为山庄供人游玩。 五处产业,干股抽成最多的是一成,最少的大约半成,不算多,但是累积起来也能挣不少银子。 彭瑾粗略地看了数目,发现每一处产业的产值盈利,都要比其他的同类产业高出不少,显然经营得当,获利才颇丰。 刘识在这起其中,大概功不可没吧! 不然,谁会那么大方地出让干股? 果然,知识就是力量! 其实,刘识完全可以用这些年的干股分红,置办真正属于他的产业。 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不知道是怕自置产业容易被公中发现,会以各种名目侵占,还是另有打算。 彭瑾粗粗翻过一遍,心里有了谱,云雾也传早饭来了。 昨晚吃得少,彭瑾这会儿胃里稍饿,倒也没觉得很不舒服,吩咐把早饭直接摆在抱厦的小几上。 早饭清淡爽口没有怪味,吃完饭,大开了门窗通风,等出去散个步消食回来,屋里也该恢复清新了。 刘妈妈和芳儿用托盘端了早饭进来,云雾摆上了小几。 彭瑾看着白中点红的红枣粳米粥,乳黄缀虾肉的蛋羹,十八个褶儿的素什锦包子,青芹青翠,白菜嫩白,萝卜丝细长,色泽诱人,清鲜爽口,不由地食指大动,吃得满足极了。 待刘妈妈和芳儿来收碗碟时,彭瑾很高兴地赏了她们每人一把钱,就连帮厨也按功打赏了,顺带着还说了双份月例的事。 可把刘妈妈和芳儿给高兴坏了,连声道谢。 要知道,但凡是在刘识得中案首之前进来,或是在刘识乡试落榜后依旧留守在揖翠院的,多是些没有背景又不得主子赏识的人,早就对自己的前程不抱希望了。 现在却在彭瑾怀孕之后,频频被主子夸赞奖赏,顿时感觉整个人生又有了新希望,新奔头! 人只有有了奔头,这日子才过得有滋有味! 吃完早饭,彭瑾到院子里散步时,丫鬟婆子们见了她,面色比之前更加殷勤恭敬。 当老板,不想着提高员工的福利,只想着一味地榨取她们的劳动力,这是竭泽而渔,自掘坟墓。 揖翠院有人领双份月例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诚意伯府,有人猜疑,有人羡慕,但是当权者不说什么,似乎是默认了,她们也只能是私下里过过嘴瘾罢了。 谁不知道,自打刘识落榜后,揖翠院在伯府的地位就连他得中案首之前还有所不如,这个时候,自然没有谁敢去吃这口螃蟹,触这个霉头。 别好处没得到,再丢了现在的差事,才亏大发了呢! 彭瑾不关心这些闲杂议论,散完步,就继续查看刘识交给她的帐册。 这一看,一仔细琢磨,倒是让她琢磨出许多平日里不曾注意的事情来。 比如,从产粮田庄的各项收支,可以看出粮食增产的举措,市场粮价变动等;从蓄养牲畜的田庄的收支,可以看出如何蓄养牲畜更健康高产,如何去打通销售渠道,如何防疫,不同时节不同牲畜价格几何等;从赏景田庄的收支,可以看出京城人的喜好风尚等。 至于粮油铺子更是能直观地看出粮油价格的变化,以及这背后赋税、年景、交通运输等讯息。 茶楼就简单了,茶价几何,做茶、烹茶的技艺,等等,一目了然。 而且从茶价可以看出,这间茶楼做生意的对象涉及到各个阶层,三教九流,人员复杂,可以窥见大齐朝的全貌,也可以打听到许多平时容易忽略的有用的讯息。 刘识这帐册,做的可比张明华做的高明可观多了! 当然,张明华之所以做出那么漏洞百出的帐册,也是为了提醒她。 这么想着,彭瑾倒是涌起了一股偷师的冲动来,让张明华去和做这帐册的账房先生学习学习,不知道难不难。 等晚上刘识回来,她就跟他商量商量。 可惜,今晚彭瑾注定是等不到刘识了。 此时的刘识,正和自己的同窗好友以及京城大多数学子聚集在贡院门前,击鼓上书请愿,静坐示威。 为的是讨伐吏部考功员外郎赵铣赵一耳,在刚过去的秋闱乡试中泄题舞弊,极大地挫伤了大齐人才的接续,动摇了国本。 此论一出,震惊了全京城,举国哗然。 谁不知道,赵铣忠君护主,丢了一只耳朵,因此深得太熙帝的信任和器重;为人又方正不阿,举剑直刺奸邪,这样人,又怎么会在为一国选拔人才的重举乡试上泄题舞弊?! 宫中御书房里的太熙帝,也气得脸色铁青,端坐在龙椅上,看也不看特意提前来“通风报信”的国子监祭酒周翯一眼,专等着内侍快马加鞭,去赵府传唤赵铣。 并传话五城兵马司和禁军,速速赶去贡院门前,拦阻请愿的学子!(。) 第108章 情义 太熙帝愤愤,故意冷落周翯给他难堪。 以为他不知道吗?这次的事就是国子监的学子挑的头,而周翯身为国子监祭酒,担纲总则,怎么会到现在才听到风声,匆忙前来上奏? 分明和那些学子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赵铣那样忠心稳当的人,又怎么会在事关国家大计的乡试中泄题舞弊?这分明是有人眼红赵铣圣宠隆眷,故意栽赃陷害! 恭敬地在一旁垂首立着的周翯,见状不禁庆幸自己提前一步把消息报给太熙帝知道,既不会影响了学子在贡院门前举事,也不会让毫不知情的太熙帝在震怒之下失去理智,为保护赵铣而伤害到那些无辜的学子。 周翯知道,经此一事,太熙帝必然会对他多有不满,比他装作毫不知情,到事发后再来请罪更要严重。 而他没有跟自己的学生站在一起,讨回公道,却在事发前匆忙跑到宫里来通风报信,必然也会为一些不明真相之人所不耻。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自而立之年起,就开始担任国子监祭酒一职,这一任就是若许年,国子监与其说是他任职的地方,倒不如说是他精神的栖舍,那些学子就是他精心雕琢出来的灵魂之光。 一个人,连自己的精神也守护不住,那还配称之为人吗?! 所以,在乍闻本届乡试泄题之后,他震怒之余潜心调查,抽丝剥茧,找到真相、证据,然后策划安排,直到今天的全力一击。 他和赵铣没有仇怨,甚至于他还很欣赏赞佩赵铣的为人,他只是要保护自己的学生,为他们讨回公道! 为此,就算是披荆斩棘、遍体鳞伤,他也在所不惜。 大丈夫在世,当有所为! 一帝一臣,静默地对质。 御书房里,阒寂无声。 直到内侍在外通传“赵大人到”,才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爱卿快快有请!”太熙帝从龙椅上站起来,绕下台阶,亲自去接了赵铣进来。 一身朝服,身姿如松,端方中正的赵铣恭敬地单膝跪地抱拳道:“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这还是赵铣在做太熙帝的侍卫时,对当时尚是皇子的太熙帝的行礼方式。 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太熙帝伸出去接赵铣的手僵直在半空中,他没有料到赵铣一来就请罪,难道周翯说的都是真的,赵铣确实在乡试中泄题舞弊? “有什么话,爱卿快快起来再说。”太熙帝顿了顿,伸手虚扶起赵铣。 赵铣也不矫情推脱,顺从地站了起来,抱拳道:“谢陛下。” 一旁的周翯见赵铣一副坦诚君子的模样,心底暗叹可惜,若不是娶了那样的娇悍无知妻子,赵铣又怎么会心灰意冷,养了外室。如果不养外室,又怎么会因为外室的兄长贪财,在他不小心说漏考题之后,拿出去贩卖牟利,给赵铣招来灭顶之灾! 所以老话儿常说,娶妻当娶贤。 说起来,这也要怪太熙帝乱牵红线,反而害了自己的肱骨之臣。 周翯感叹唏嘘的工夫,太熙帝已经坐回了龙椅,温和地问赵铣:“爱卿,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朕为你做主!” 这话,已经是明晃晃的偏袒了。 若是赵铣有心,完全可以借机推卸责任,为自己开脱。 周翯想着应该已经到贡院前举事的学子们,不由地着急起来,顾不得僭越获罪,张口就辩驳。 赵铣却快他一步,单膝跪地,抱拳道:“微臣无委屈,只有罪过。微臣有负陛下圣恩,请陛下责罚!” 如此坦荡地认罪,才是赵铣一贯的风格。 可就是赵铣的这份坦荡忠心,才让太熙帝没有办法轻易地割舍他。 也让周翯在为无辜的学子讨回公道的同时,为他惋惜。 事已至此,还有周翯这个外人在场,太熙帝不得不收起心底的不舍,恢复王者庄严的气度,理智地问道:“难道周爱卿说的都是真的?” 虽然不知道周翯说了些什么,但是赵铣也猜到了。 “微臣有负圣恩!”赵铣垂首,遮掩住自己的神情,沉声道,“虽然这件事并非微臣所愿,但确实是因为微臣的一时疏忽造成的。微臣身为乡试的主考官,深受陛下的信任恩宠,本应恪尽职守,为我大齐选拔人才,佑我大齐国运昌隆,福祚绵延,却因为一时大意疏忽,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折损大批人才,实在是罪责难逃。请陛下责罚!” 责罚责罚! 他要是真的想要责罚,还会特意给了辩驳的机会吗?! 太熙帝心浮气躁,面色难看。 周翯见赵铣已经如此坦荡地自陈己过,太熙帝也不能再装聋作哑,一味偏袒,便拱手告退,把空间留给这对患难与共的主仆。 经过赵铣身边时,看着他光秃秃的耳根,还有眉梢眼角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方正不阿,周翯不由地叹息,这样一个忠君爱国、能力卓然的人,却毁在了女人的手上,真是可惜!若不是为了那些无辜的学子,他也不会强出头,亲手毁了这样一位肱骨之臣! 这是大齐的损失! 待御书房里的外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两人,太熙帝收起一身凛然不可侵犯的帝王之气,恢复了还是皇子时的温和可亲,走下龙椅,亲手扶起赵铣,面露哀痛,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铣站起身来,躬身抱拳道:“都是微臣品行不端,才惹下这等祸事。” 接着,便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禀报给太熙帝。 这是一个忠诚的臣子,应该做的——对君主毫不隐瞒! 也就是因为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所以太熙帝才在那件事之后,一直留着他,重用他。 当然,或许也防备着他! 片刻之间,赵铣心里转过无数的念头,口中却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上奏道:“微臣前些年,在路边偶然救助了一个差点被惊马践踏的卖花女子。这女子无以报答,便舍身为婢,伺候微臣起居。时间长了,微臣不忍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便收做了外室,偶尔去小住一日”(。) 第109章 释然 赵铣温厚的声音在御书房里回荡: “被陛下任命为乡试的主考官后,不少人跑到微臣府中打探消息,微臣不堪其扰,便搬去了外室那里去住。谁承想一日酒后,微臣不小心泄了考题。那外室的兄长,最是贪钱好利,想方设法从她那里骗出考题之后,便到处兜售贩卖。 微臣酒醒之后,不知自己醉酒失言,她的兄长行事又隐秘,微臣一时没能察觉,这才酿成了如此大祸! 微臣罪无可恕,不敢祈求陛下的宽宥,只求陛下能念在微臣兢兢业业、忠君体国的份上,饶过微臣的家小。微臣就是在九泉之下,也当日\日夜夜感念陛下的恩德,为陛下祈福祝祷!” 这个家小,自然是包括那个罪魁祸首外室的! 太熙帝在心底叹息。 他看得出来,虽然赵铣并没有说那个外室有多好,但是谈及她时温柔的语气和不忍苛责的态度让他这个旁人都不禁动容。 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女子,值得赵铣如此小心翼翼地呵护,在她和兄长联手毁了赵铣的一生之后?! 有佟氏显赫的身份吗? 嫡亲的姐姐是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家是跻身世家豪族的佟氏一族! 有佟氏知书达理吗? 从小请了女先生,和贵妃姐姐接受一样的教导,坐卧行止,绝对的世家大族的风范! 有佟氏貌美吗? 佟氏面容与贵妃有几分相似,虽然称不上是倾国倾城的绝美,但至少也算得上是中人之姿! 太熙帝想不明白,一个个小小的卖花女,哪里比得上世家大族出身,又有贵妃做姐姐的佟氏,竟然惹得赵铣如此痴迷,被她毁了一生还要小心呵护,为她安排好身后事。 “这个外室,真的值得你如此用心呵护吗?”太熙帝面露无奈不解,痛心地问赵铣,“只要把她和她的兄长推出来的,你就可以减轻罪责,你难道不知道吗?” 只要他说,乡试的考题是被她和兄长偷偷窃取的,太熙帝自然有办法可以让他免责。 但是,他又怎么能忍心让那样善良通透的人儿,为他的疏忽不察顶罪呢? 赵铣听出太熙帝话里的痛心和袒护,但越是如此,他越是要小心应对。 他的婚事是太熙帝赐婚的,这是无上的荣耀,可同时也是一种束缚。 若不然,他早就选择和势利蛮横无知善妒,却又总是自觉高人一等,看不起他侍卫出身的佟氏和离了,何苦彼此忍耐折磨到这个时候? 再说了,要不是佟氏贪图虚荣财物,随口许诺他人之后,总是缠着他问考题,不如意就大吵大闹,或是恶言讥讽,他也不会不堪其扰,躲去外室那里去买醉散心,也不至于失口泄了考题,酿成如今的大错。 而她又有什么过错? 不过是个被她贪心的兄长套了话,还不自知可怜人罢了。 赵铣心里转过无数的念头,面上却不敢流露分毫,他对佟氏不满,在有心人看来,还不是对太熙帝赐婚的不满。 太熙帝若是察觉出来,肯定对他心怀芥蒂! 那些曾经助太熙帝一路飞黄腾达的往事,以前加诸他多少荣耀,现在就会还给他多少打压,甚至于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到时候,太熙帝愿不愿意顾念他曾经的功劳,照顾他一家妻儿老小可就都不好说。 他虽然不满佟氏,但佟氏毕竟为她生儿育女,传承子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而孩子们已经没了父亲的看护,不能再失去母亲。 念及现状和将来,赵铣姿态放得更低了,那股子正气却更加鼎盛,掷地有声:“男儿立足于世间,当仰不愧天,俯不怍地,扛起担当二字!哪有让女子挡在前面的道理!这件事是微臣之过,断然没有让他人代微臣抵罪的道理!” 太熙帝见赵铣一脸的坚定决绝,又是快慰,又是无奈。 快慰的是赵铣还是那个赵铣,一副侠义心肠,一腔赤诚之心,他终究是没有看错人。 无奈的是,赵铣的这个性子,让他就是想救都没法救——哪怕他是一国之君,也没有办法开赦主动伏法认罪的罪臣,否则,他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如何成就自己一代能君的宏图霸业! 太熙帝颓然扶额,一手搭上赵铣的肩,沉声问道:“你是想流放,还是想留在牢中待罪,伺机脱罪?” 太熙帝立志要做一代大有作为的明君,大兴科举就是其中一项重大举措,赵铣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了这么大的错,他就是想轻轻放过都不行! 一个信任器重的臣子,哪里比得上他的壮志雄心! 赵铣早就预料到,当事情爆出来以后,他必然会成为太熙帝的弃子,用来平息天下学子的愤怒,所以对于太熙帝给出的两个选择,他毫不意外。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侍奉的是一个杀伐决断、毫不手软的能君! 要不然,太熙帝也不能从一个不显眼的皇子,一路走得稳稳当当;也不能在得知兄长与北蛮人的勾结之后,将计就计,借机一举诛杀了最有竞争力的兄弟,还赢得了为兄弟报仇,杀尽北蛮的贤名,一路高歌猛进,顺利踏上至尊之位! 嫡亲的兄弟都只不过是太熙帝继位路上的垫脚石,他不过是一个建立过一些功绩的臣子,又有什么割舍不掉的。 “流放吧。”赵铣面上释然,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整个人都轻松起来,抱拳躬身道,“多谢陛下厚爱。” 也没有几个臣子能有这样的殊荣,犯过之后,可以自主选择惩处的方式。 “微臣的家眷,还望陛下能够多多看顾。微臣生死都感念陛下的恩德!”赵铣郑重跪拜。 “快快请起,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太熙帝伤感,亲自扶起赵铣,霸气地回道,“你尽管放心!朕定会护佑他们平安!” 赵铣露出松快的笑来,这下他是真的放心了。 有了家眷在京城做人质,太熙帝就不会担心他泄密当年的事,也会看在当年两人患难与共的情分上照顾他的家眷。 而他,也终于可以逃离佟氏的魔爪,在边关尽情遨游!(。) 第110章 算计 赵铣这一生只深入过一次边塞,那就是陪同还是皇子的太熙帝到西北大军历练时。 但仅一次,就足够他迷恋上边关那种金戈铁马、纵酒高歌、快意人生的潇洒生活了。 只是,可怜了他的一双儿女,要受他的牵累。 这一天,太熙帝推辞了一切政务,在御花园和赵铣把酒言欢,算是为他践行。 两人似乎暂时消弭了君臣的界限,像当年在西北军中一样,秉酒畅谈,快意自适。 而此时的贡院门前,大批的学子正在静候太熙帝的处决。 禁军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将学子们团团围住,威逼利诱,想要驱散他们。 刘让本来是不想掺和进来的,不论是惹了当朝宠臣,还是惹了一群一根筋自诩正义使者的学子,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原本他是打算随便溜一圈,就找机会开溜的。偷奸耍滑的事他最是擅长。 昨晚伺候李氏熬得太晚了,他到现在都还迷迷糊糊的,没睡醒呢! 可是当他看到站在请愿队伍最前端的刘识时,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暗自祈祷是他花了眼,看错了。 可是,再瞪大眼睛时,他只看到了刘识身姿挺拔如松立在队伍的最前端,振臂高呼,慷慨陈词,带头请愿。 真是疯了! 刘识怎么敢置伯府于不顾,跑来状告当朝宠臣?! 不怕太熙帝震怒之下,连诚意伯府也都一并株连了吗?! 真是疯了! 刘让朝周围瞄了瞄,见没人注意到他,悄悄地溜了出去。 挪到角落,趁人不备,刘让哧溜一声,撒丫子朝诚意伯府奔去。 他一定要赶紧回去通风报信,让家里人有个防备,免得被刘识这个二杆子给连累了! 此时,诚意伯府,各个院子里正在摆午膳。 刘让一路直冲向荣安堂,却在拐弯处刹住了脚步,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先把事情和李氏说一说,两个人合计一下怎么做才更合适。 李氏虽然彪悍,但是对他们二房的小家还是百般维护的,眼界能力也非寻常的后宅妇人可比。多一个人商量,就多一重保险! 刘让打定主意,转身抬脚回了榴照院。 李氏已经坐在桌边吃上了,见刘让回来,无奈地放下筷子,训斥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你虽然机灵,但是也不能总是在当值的时候溜号!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小心被抓个正着,丢了差事!” 虽然刘让在五城兵马司官职很低,但是好赖总算是个职事不是,说出去,她也是个官太太,总算是脱了商户女的贱籍。 刘让遣了屋子里服侍的丫鬟婆子,又嘱咐关紧了门窗,这才开口回道:“我自然是有要事才回来的。” 李氏见刘让一脸少见的肃容,又如此小心谨慎,自觉收起了满肚子的抱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让便把事情的始末经过粗略地说了一遍,又问李氏:“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李氏一脸愕然,不答反问:“你确定没有看错?那人确实是三弟无误?” “自家兄弟我还能认错?”刘让把头都要点断了,发誓道,“我特意仔细地瞧了好几眼,确实是三弟无误!我这才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和你商量呢!” 主动略去了他原本是打算去荣安堂告诉崔氏的打算,省得李氏又缠着他问,母亲和媳妇到底哪一个在他心里更加重要。 李氏不知实情,很满意刘让事事把她放在第一位,思量片刻,道:“去荣寿堂吧!” 跟刘让原本所想并不一样。 “为什么?”刘让不解,脱口而出,“府里的中馈不是掌握在母亲的手中吗?” “你笨呀!”李氏嫌弃地斜睨刘让一眼,解释道,“上次祖母派珍珠来催促我们的事,我们一直都没有答复。祖母虽然至今未曾再催,但是心里只怕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咱们这回得了消息,第一个去禀报祖母,只怕祖母十有八九会误以为咱们这是下定了决心,投靠她。 要是母亲问起来,咱们只推说是祖母辈分最长,这么大的事咱们不敢瞒着她老人家,才率先去禀报给她老人家知道的。谅母亲也不会继续追究。 咱们不明说,由着她们误会,才好两不相帮,两不得罪。省得她们俩斗来斗去的,到头来遭殃的却都是咱们这些马前卒! 另外,再派两个小厮,分别去给父亲和大哥传话。这种大事,最终还是得你们男人拿主意。顺便,也在父亲面前表现你稳妥的一面的,省得父亲老是说你性子跳脱油滑,比不得大哥三弟,难当大任! 至于你,到荣寿堂禀报完消息之后,就赶紧回去,一是免得被有心人发现,拿来做文章;二是随时掌握事情的动态,咱们才好想法子应对。” 刘让平日里偷懒惯了,自有他隐秘的门路出入伯府,她一点都不担心会被人发现刘让先回了榴照院,再去的荣寿堂。 至于榴照院知情的丫鬟婆子,她还能拿捏不住她们吗! 李氏安排得妥妥当当。 刘让大为信服,拉着李氏的手道:“走,那咱们这就去荣寿堂把事情禀报给祖母知道!” 李氏甩开刘让的手,笑骂道:“你傻啊!我要是和你一起去,不是明摆着告诉祖母,你先把消息递回榴照院,和我商量了,才去禀报的她老人家嘛!先不说祖母会不会对咱们的‘投诚’起疑,单是你有了媳妇忘了祖母,也够咱们喝一壶的了!” 刘让点点头,夸赞道:“还是你想得周到!万一惹了祖母起疑,可就得不偿失了!” 却并不觉得闵氏会为了他最先把消息告诉了李氏而生气。 闵氏又不是李氏,年纪小,耍小性子爱计较。 都好几十岁的人了,半截身子都埋进了黄土里,谁还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吃干醋呢! 李氏知道刘让心里对女人,尤其是婆媳之间微妙的关系看不明白,也不辩解详说,只催促刘让赶紧去荣寿堂传递讯息,她自己则派了两个精明能干的小厮,以刘让的名义去给尚在衙门的刘克竟和刘诚父子传递消息。 他们自然知道怎样传话才最合主子的心意。(。) 第111章 机会 安排好一切,李氏便安安稳稳地坐下来吃饭,丝毫都不担心。 反正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人顶着,二房既不承爵,也跟学子聚集贡院前请愿的事毫无干系,刘让还亲自参与了驱散请愿学子皇命,事后就算是受到牵连,所受的惩处也极为有限。 现在最应该担心的,应该是大房和三房才对。 一个怕诚意伯府受到牵连,爵位不保;一个怕龙颜震怒,小命不保。 搬凳子看戏这种事,一向是李氏的最爱。 李氏舒舒服服地吃完午饭,自去躺着休息消食去了。 反正有消息传出来,她自然会知道的,又何必着急。 有这个工夫,还不如躺下来好好休养,或是逗弄会儿子。 荣寿堂里,闵氏惊闻消息之后,震怒之余差点把桌子都掀翻了,拍案而起,怒斥道:“他竟然敢?!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 落榜丢人就算了,竟然还敢领头去状告当朝宠臣?! 谁不知道,满朝文武,就只有赵铣能得太熙帝真正的倚重和信赖! 若非赵铣一味地谦虚退让,说不定此时都做到内阁首辅的高位了! 这样的人,是日益败落的诚意伯府能够招惹得起的?! 刘识这些年的书都白读了! 怎么就不长点脑子,学会趋利避害! “孙儿已经派人去通知父亲和大哥了,请他们赶紧回府商量,拿个主意。”刘让一脸的担忧焦急,却努力保持着谦恭回道,“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把咱们整个诚意伯府搭上!” “这是自然!”闵氏不吝夸赞,“你做的很好!将来这伯府中的事,少不得你得多费点心思!” 这是要重用提拔刘让的意思了! 刘让高兴了极了,他虽然比刘识更得家人喜爱看护一些,但是到底比不上已经请封了世子的长兄刘诚,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呢! 只要抓住了这次机会,有闵氏这尊大佛肯多看顾他一些,将来他即使赶不上刘诚,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等到分家的时候,自然也就可以得到更多的好东西。 “你母亲知道这个消息吗?”闵氏目露精光,盯着刘让问。 刘让一向嘴甜撒谎讨巧惯了的,闻言面色不改,按照和李氏事先商定的话回了闵氏:“没有。孙儿觉得此事重大,一进府就赶紧来找祖母您讨主意了,还没来得急去禀报母亲。祖母您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要多,历经世事,看得通透,主意正!” 闵氏被刘让的一番马屁拍得心里极为熨帖。 崔氏找了王氏做帮手又如何? 她还有二房帮衬呢! 李家财力雄厚,人脉宽广,比起有权缺财的王家来也不遑多让。 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呢! 要是刘识不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腾,把三房也归拢到她的旗下,那就更好了! 不过,现在她可不敢再动三房的主意。 刘识闯了这么大的祸事,她忙着撇清都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在这个当口给自己找麻烦! 刘让见闵氏脸色稍缓,就知道李氏的主意奏了效,松了一口气,趁热打铁,继续表现自己:“那孙儿就先回贡院门口盯着了。有什么情况,孙儿会及时传回府中的。母亲那里,还望祖母派个人去知会一声。” 闵氏满意地点点头,道:“快去吧!就看你的了!” 刘让恭敬地行完礼,踌躇满志地离开了。 待刘让出了荣寿堂,闵氏收起先前的慈爱,一脸肃然狠厉,厉声喝道:“把人都给我叫到议事厅去!再派人快马加鞭,把伯爷和世子都请回来!”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呆若木鸡。 这些大事一向是掌院的珍珠负责分派的,可是这会儿珍珠恰巧去库房给闵氏拾掇重阳节的衣饰、节日的红包恩赏以及各府的回礼等琐事了,并不在场。 她们又都从未经手过这些大事,一时都愣住了。 闵氏见状气得心口疼,大手一挥,把小几上的一套茶盏扫落在地,摔得粉碎,茶叶水渍和着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只听闵氏怒喝道:“都是死人吗?!白领了月例不做事的?!”顿了顿,到底不放心把这么大的一件事交托给眼前这些唯唯诺诺的丫鬟婆子,强压着怒气道,“还不赶紧的去把珍珠给我找回来!一个个的非要把我气死才甘心是不是?!” 这话就说的太重了。 一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作鸟兽散,一下子都涌出了门去,争先恐后地去喊珍珠。 只留了几个小丫鬟打扫残局,把地上的茶盏碎片和泼洒的茶叶水渍都清洗干净,免得闵氏看了闹心,再大发雷霆,到时候还指不定要怎么惩处她们呢! 躲在房外的碧荷见状,悄悄地提起裙角,一路小跑溜回了闵柔的住处,四下里瞧了之后,关紧了门窗。 正在掰着铜板和碎银子一遍又一遍地清点的闵柔,见状激动地站起来,强压着内心的翻涌,压低声音小声问道:“找到机会了?” 碧荷点点头,一脸的兴奋地回道:“老太太不知为何大发雷霆,把正在库房里找重阳节衣饰礼物的珍珠急招了回去。奴婢早就和守库房的婆子说好了,让她悄悄地找机会给咱们留个门。这会儿去,正合适。” 闵柔一脸喜色,忙迈步朝门口小步快趋而去,却又在门口停住了脚步,皱眉问碧荷:“没问题吧?那婆子会不会拿了银子不办事?” “不会不会!”碧荷连连摇头保证道,“小姐给的好处足够丰厚,她自然不会连这点小忙都不帮的。”说罢,狡黠地一笑,道,“毕竟,咱们只是进老太太的库房看看,给三爷挑选一个独特的礼物,然后好着人按照同样的款式去做,完成老太太交代的任务。又不是要去窃取库房里的财物!” 闵柔也笑了,满意地点点头,给碧荷画了一个大饼:“你放心,只要我成功嫁给了三爷,很快就会成为柳姨娘那样的宠妾!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 第112章 窃取 “那奴婢就先在这里谢过了小姐的提拔爱护之恩了!”碧荷说着,深福一礼,惹得闵柔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像是已经成了宠妾一般! 碧荷在心里不屑地撇嘴。 要不是她的卖身契这会儿还死死地捏在闵柔的手里,没有办法,她才不会陪着闵柔铤而走险,把主意打到精明吝啬的闵氏头上去的! 事已至此,只能祈祷万事顺利了。 只要过了这个坎儿,她们主仆俩以后就等着吃香的喝辣的吧! 闵柔和碧荷打定了主意,趁乱贴着墙根,朝库房一路溜去。 库房门前乱成了一团,一堆丫鬟婆子争先恐后地围着珍珠,七嘴八舌地道: “珍珠姐姐,老太太急着找您呢!” “您可快着点!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呢!” “这些琐事先放一放吧!老太太那边火急火燎的!” 珍珠被丫鬟婆子吵得脑门儿生疼,又怕闵氏等得急了大发雷霆,忙要收拾好先前翻出来的东西,赶紧锁了库房,好快点去复命。 可是前来催请的丫鬟婆子们怕闵氏等得焦急,怪罪下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连声催促着,又争先恐后地往前挤,弄得珍珠连下脚的空儿都没有,更别提收拾东西了。 守库房的婆子见状,忙趁乱上前,满脸堆笑道:“姑娘尽管去!老婆子给你把东西都拾掇好,把门锁好,看住了!” 守门的婆子是当年跟随闵氏陪嫁过来的丫鬟,一直不得闵氏的重用,后来嫁给了伯府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管事,就更是熄了上进的心,仗着陪嫁丫鬟的名头,又是管事媳妇,在伯府里混吃等喝,倒也过得开怀。 小管事姓陈,人们便称她为陈妈妈。 陈妈妈虽然不得闵氏的重用,但因为是陪嫁丫鬟,比起伯府原本的下人来,也算是较得闵氏的信任,不然也不会被派到库房来守门。 珍珠犹豫了一瞬,见众人催得急促,库房里又一时半会儿的收拾不好,怕闵氏等得焦急,她只得点头答应,嘱咐陈妈妈:“那就多谢陈妈妈了。妈妈可千万记得要把门锁好,不要放闲杂人等进去。” 陈妈妈忙不迭地应了声。 珍珠又嘱咐了两句,这才连走带跑地朝闵氏所在的荣寿堂东次间赶去。 猫着身子躲在忍冬后的闵柔和碧荷主仆,见珍珠领着乱糟糟的丫鬟婆子们走远了,这才转了出来,款步走向库房,一边走,还一边招呼正要转身去库房收拾的陈妈妈:“陈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老远的就听到这边闹哄哄的。出了什么事?” 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陈妈妈见是闵柔和碧荷主仆,忙以指点唇嘘声道:“表小姐,您可千万要小声一些!奴婢可是冒着被老太太撵走的风险,私自放你进库房里翻阅察看的!这要是让人看见了,告到了老太太那里,奴婢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闵柔不以为然,撇嘴道:“我不过是为了老太太交代的差事,来库房里看新颖别致的器物样式的,好在外头请了人照做罢了。又不是做贼,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说是这么说,做贼心虚的闵柔却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微弓起身子,贴着墙角跟随陈妈妈进了库房。 碧荷则留在门外把风。 虽然闵柔早就从揖翠院“窃取”了彭瑾要送给刘识的玉佩的图样,而且早几天前就告诉了闵氏,但是闵氏为了保密,一直都没有对外人说起这事,免得被崔氏别有用心地打探了去,有样学样。 到时候,闵柔还怎么脱颖而出? 她还怎么达成所愿,成功地把三房归拢到她的旗下,和崔氏对抗夺权? 所以,陈妈妈并不知道,所谓的看新颖别致的器物样式,不过是闵柔编出来骗她的谎话。 “表小姐您是不知道,老太太平日里对库房看得极紧。”陈妈妈一边领了闵柔进去,一边小声道,“就算是极有体面的珍珠姑娘,没有老太太的吩咐和对牌,轻易也不能进出库房的!这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奴婢私自领您进来,还不得打断了奴婢的这双老腿!” “老太太和善着呢!就你胡说。”闵柔掩唇笑道,一副深得闵氏爱护的娇俏模样。 陈妈妈撇撇嘴,心想,那还不都是因为你现在对老太太有用,老太太才大方地给你好脸子看的!等你没了用处,看老太太还舍得在你身上浪费一个子儿! 闵柔一心掩饰自己的意图,倒没有注意到陈妈妈嘴角的不屑。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乱?”闵柔指着先前珍珠翻找出来的一堆东西,佯作不知地低声惊呼。 陈妈妈不知道闵柔就是瞅准了这个乱场才来的,开口解释道:“这是先前珍珠姑娘翻找出来的东西,说是重阳节老太太用得到的。刚才老太太派人催得急,珍珠姑娘一时来不及收拾,便交给了奴婢帮忙拾掇。表小姐您可千万要小心脚下,别踩到了或是碰坏了,不然奴婢罪过可就大了!” 说着,陈妈妈忙引了闵柔到别的地方。 闵柔点点头,随口应道:“我知道了。陈妈妈你先去收拾吧,不用管我,我自己随便看看就行。” 陈妈妈犹豫了片刻,还是同意了,嘱咐了闵柔小心轻放,别弄坏了库房里的东西,就自去收拾那堆东西去了。 闵柔因为有用而颇得闵氏的喜爱,进来又是为了替闵氏办差事,只要不弄坏里面的东西,随便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能够一出手就甩给她十两银子的好处费,只是为了进库房看看有没有好东西可以照做的闵柔,应该不至于偷拿库房里的东西吧。 只要她收拾的时候来回看一眼,盯紧了闵柔,肯定不会有大问题的。 劝服了自己的陈妈妈,放心去地忙活去了。 闵柔装作随意自然地在库房里转悠,大到半人高的瓷瓶,小到莲籽米大小的珍珠,她都一一看了,一副仔细参详的样子。 陈妈妈盯着闵柔几次,见闵柔真的只是在老老实实地看,便放了心,专心收拾去了,只有偶尔才抬头看一下。 闵柔见机会来了,装作不经意地又走回她先前看好的那些东西前,手法极快地将之收入袖笼里。(。) 第113章 斥骂 为了这次的计划,她可是日夜不休地苦练了好久呢! 总算是没有白忙活! 闵柔达成所愿,随意挑了一块质地款式还说得过去的玉佩,故意拿给正埋头收拾东西,毫不知情的陈妈妈参详:“陈妈妈,你看这块玉佩怎么样?” 陈妈妈这一辈子都是籍籍无名的下人,哪里知道这个好歹,随便看了两眼,敷衍地赞叹道:“表小姐好眼光!” 闵柔也不生气,反正她的目的也不在意此。 “那就这个吧。”闵柔笑道,当着陈妈妈灼灼的目光,把玉佩又装进了匣子里,转身道谢说,“今天多谢陈妈妈了。这点小钱,留给妈妈买酒喝。” 说罢,闵柔从怀里摸出几钱散碎银子,递给了陈妈妈。 又收到意料之外的外快,陈妈妈一把将银子接过来,塞到腰带里,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口中连声道:“谢表小姐赏!谢表小姐赏!” 闵柔心底嗤笑,面上却温柔道:“那陈妈妈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奴婢送送表小姐!”陈妈妈乐呵呵地放下手里的活计,亲自将闵柔送出了库房,目送她和碧荷主仆转过了回廊,这才转身回了库房继续收拾。 摸了摸腰间硌手的散碎银子,陈妈妈嘴巴咧得更大了,丝毫不知,闵柔从库房里窃取的财物,远非这点散碎银子可比。 一把实心的金锞子,几对实心的赤金镯子,一把分量极足的赤金戒指,切割下来的散金块 闵柔拿的都是一些普通不扎眼,甚至是连款识都没有,却分量极足的金子制物,这一趟下来,收获颇丰。别说是一块宝华楼打造的上等丛石幽兰的玉佩,就是一对,她现在也买得起! 闵柔得了钱财,立刻和碧荷去了宝华楼交款,催促大工匠赶紧雕琢打磨她定制的玉佩。 闵氏对此毫不知情,她此时正坐在议事厅的主位上,满脸寒霜地盯过每一个人,凌厉的目光最后停驻在了彭瑾的身上。 彭瑾一看,就知道坏了,闵氏此番把人都召集起来,只怕是为了针对她。 可是彭瑾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闵氏,总不会是为了她私下支炉子的事吧。 “彭氏,我问你,叔彦去了何处?”闵氏疾言厉色,再也没有半分长辈的慈爱,直接呼喝彭瑾的姓氏。 彭瑾心知是出了大事,内心忐忑不安。 她并不是怕闵氏责罚,大不了她收拾包袱暂回彭府去住就是了。 她是担心刘识别出了什么大事! 彭瑾站起来,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福身温声回道:“回祖母的话,三爷一大早就去了国子监,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 闵氏冷哼一声,冷笑道:“这么说,咱们的三爷还真是勤奋。” 说着,闵氏突然脸色一变,一巴掌重重地拍在身旁的桌子上,暴起怒喝:“勤奋得一大早地就带头闹事,围堵了贡院,讨伐当朝权臣吗?!” 闵氏一语震住了一屋子的人。 彭瑾最先回过神来,她明白过来,刘识一直筹谋的大事,如今已经正式着手动作了。 只是,为何要围堵贡院,讨伐的又是当朝哪一位权臣,彭瑾一头的雾水。 “祖母说的话,孙媳不太明白。”彭瑾稳住心神,略带一丝惶恐地开口问道。 这份也不知是装出来的,还是因为担心刘识自然而生的惶恐,真切极了。 闵氏见彭瑾不像是撒谎,更是怨怼,喝道:“连丈夫每天出去都做了什么你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别人的妻子的?!非要等到捅破天,你才再来哭哭啼啼的吗?!” 闵氏一肚子的惶急担忧无法释怀,便逮住彭瑾不放,一个劲儿地指责詈骂。 彭瑾摸不清楚情况,不敢胡乱出声,只能装出逆来顺受的样子,小心应付。 李氏面上挂着担忧,心里却憋着笑,看着闵氏着急跳脚,也看着彭瑾委屈可怜。 还是崔氏的问话打断了闵氏的斥骂。 “母亲,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崔氏一脸的担忧,“您好歹说一说,让我们心里都有个底。不然这样发一通脾气,反而让大家都惶恐不安。” 在这个情况不明的节骨眼儿上,崔氏还不忘借机刺闵氏几句。 闵氏气急,觉得自己受崔氏这两句挤兑,都是拜刘识和彭瑾所赐,干脆破罐子破摔,又数落了彭瑾几句,这才停歇,然后把刘识带头围堵贡院,讨伐吏部考工员外郎赵铣身为秋闱乡试的主考官,却私下泄题牟利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顺便,闵氏还特意提了消息是刘让亲自回来传给她的,以报复崔氏先前对她的挤兑。 “什么?!”崔氏气得从座位上跳起来,犹自不敢相信,“他竟然敢去太岁头上动土,招惹赵大人?!这大齐谁人不知,赵大人可是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就是内阁首辅也越不过他去!” 震怒之下,对前途的忧心,让崔氏下意识地忽略了消息时刘让亲自传回来的,而且只传给了闵氏。 闻言,李氏的眸子闪了闪,头微垂下去,没有作声。 王氏不经意地瞥了李氏一眼,嘴角勾出一个玩味的笑。 但这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她们都很清楚,闵氏和崔氏就是要斗法,也不会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火拼。 眼下最当紧的,是如何顺利度过这个难关,阻挡可能到来的风雨。 李氏和王氏妯娌俩很快掀过这一页,在心底快速地算计起来,怎样才能趋利避害。 而崔氏震惊之余,和闵氏一样,把矛头对准彭瑾,呵责起来。 彭瑾无暇应付崔氏等人,脑子飞快地回忆着乡试张榜后刘识的表现,才发现原来早有迹象: 比如,刘识乡试的诗赋文章都写得很好,就连国子监祭酒周翯都在仔细点评批注之后,认为刘识不该落榜; 比如,一向洁身自好的刘识,最近却常常和国子监的同窗,以及周翯出入醉春风那等容易惹人误会非议的地方; 再比如,刘识在府时,常常拿着一些文章仔细圈点,然后不住地叹气(。) 第114章 分家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疏忽了。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过来,刘识一直以来都在筹划的大事是什么。 若是早一点发现,她即便是帮不上什么忙,至少可以坚定地站在刘识身边,陪伴着他。 就如刘识每次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都会坚决地挡在前面,为她遮风挡雨一样。 就连真心相待的朋友都会患难与共,更何况,她和刘识,现在也算得上是夫妻了吧。 而且,她肚子里还正孕育着他们共同的孩子! 想到刘识昨晚交给自己的账册,彭瑾心里发酸,刘识是不是早就算准了她会因为他的决定而受到牵累,所以才在事发前,尽可能多地给她和孩子庇护呢 彭瑾抬头看着嘴巴快速地张张合合,一味地指责她的崔氏,面色冷淡,冷静地打断道:“母亲,您现在责骂我也没有用。有这个精力,倒不如静下心来,好好地想想该怎么解决眼前的困境。” 她看得明白,刘识此举极为凶险,搏得好了,那就能重新来过,以刘识的才学,考中举人,甚至是进士都没有多大的问题,到时候,不用她去讨好闵氏崔氏等人,她们自会来巴结她的; 搏得不好,那刘识就从此被帝王厌弃,几乎断绝了仕途一道。以闵氏和崔氏等人的脾性,不来落井下石踩三房一脚就算是好的了,哪里还能指望她们为刘识奔走! 既然都已经看清楚想明白了,彭瑾也不想再和闵氏和崔氏等人虚与委蛇,在这个关键的当口,能借着诚意伯府的力量帮助刘识一把当然好,如果不能,她也能早点另谋他径,帮助刘识度过这个难关。 崔氏被彭瑾突然的变脸惊得呆了一呆,回过神来,她张口就要斥骂彭瑾忤逆长辈,却在触碰到彭瑾那双决绝又灿若星辰的眸子时,心底一瑟缩,下意识地咽下了已经冲到喉咙的责骂。 原来她一直看不上的三儿媳妇,竟然拥有一双如此英气逼人的眸子。 崔氏又是感叹,又觉得难堪——她竟然被自己一向看不起的小儿媳妇给煞到了!这多丢人! 好在包括事先知情的李氏在内,一屋子里的人都被彭瑾的后一句话吸引住了。 对啊,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责骂谁都没有用,赶紧想办法保住诚意伯府这株她们赖以栖身的大树才是最当紧的! 大家都顺着彭瑾的话,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祖母,母亲,您们倒是拿个主意啊!” “可不能因为三弟的冲动,毁了咱们整个诚意伯府!” “父亲和大哥知道吗?” “这下可怎么办啊?!” “这真是唉” 闵氏毕竟年纪大了,被她们你一言我一句的吵得脑门儿生疼,挥手喝停众人,道:“你们父亲和伯彦那里,仲彦已经派了小厮去通知。算起来,现在他们也该得到消息了。若是顺利,应该已经请了假,正在回府的路上了。” 崔氏经过方才的一番闹腾,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这才咂摸出,刘让得了消息,竟然只传给了闵氏,而没有知会她一声。 难道,二房已经投效到闵氏的麾下了? 想着李家那丰厚的财物,崔氏心口直疼,目光扫过了李氏,有询问质疑,也有警告训诫。 李氏装作没看见,扶着还带着不合时节的卧兔儿的额头,装虚弱。 她如今还没出月子呢,要不是闵氏吩咐了人人都要来议事厅,她又想瞧瞧热闹和事情的走态,好采取下一步的行动,她才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屋子呢! 月子里要是着了风,损了身体本源,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崔氏见李氏垂首扶额,也弄不清楚她是真虚弱,还是有意避开,一股气憋在心里,久久消散不去。 心知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崔氏深吸一口气,别开了目光。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闵氏,心里划过一丝得意,但也很快就回到正事上来,吩咐道:“大家别只是惊慌失措地叫嚷,关键是要拿个可行的主意才是!” 闵氏吩咐下来,一屋子的女眷便安静下来,个个绞尽脑汁,想着有什么方法可以不受刘识的牵累。 彭瑾见状,知道诚意伯府是靠不住了,悄悄招来小梅,以眼神示意她出去打探消息,只留了兰儿在身边伺候。 这个关键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在意彭瑾身边的丫鬟是两个,还是一个。 至于彭瑾,则飞速地转动着脑子,想着彭家还有哪些关系可以托一托,帮衬刘识一把。 静默良久,王氏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略带迟疑地开口道:“媳妇倒是有一个主意,只是,怕祖母和母亲不允,也怕伤了三弟和三弟妹的心。” 彭瑾一听这就不是什么好话,斜睨王氏一眼,并不接腔。 倒是崔氏开口道:“你有什么主意尽管说出来。至于可行不可行的,咱们再来探讨也不迟。” 目光里满是鼓励。 闵氏勾勾嘴角,也不接话,只是扫过闻言惊诧地看向王氏的李氏一眼。 王氏有了主意,李氏也不能落后。 否则,还不是她输给了崔氏! 王氏压下内心澎湃的激动,尽量维持住面上的担忧和不忍,缓言道:“壁虎断尾,只为自救;弃车保帅,只为最后的胜利。” 这是要舍弃三房,来保全整个诚意伯府。 虽然无情,但却是行之有效的方法。 王氏相信,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即便是一向努力拉拢三房的闵氏,也不会拒绝的。 三房和诚意伯府比起来,孰轻孰重,那是显而易见的事。 之前算计刘识,是她过于大意轻敌,这才被刘识反咬一口。 这一回,她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不信刘识还能手段通天,再次给她难堪! 真是现世报! 没想到,她反击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王氏面露不忍,似不得已地继续说道:“只要把三房分了出去,那三房犯的只要不是谋逆的大罪,就不会过多地牵扯到伯府。伯府才能得以保全。”(。) 第115章 家产 王氏的话一说出口,整个议事厅里阒寂无声,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清脆可闻。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敛气屏声,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惹得主子不悦,受了责罚。 王氏见众人都不开口,叹息一声,站起身来,款步走到彭瑾的身边,执起她的手,情真意切地无奈道:“我知道,上次的事,是我御下无方,让三弟受了大委屈。只怕我今日提出分家的法子,弟妹,还有在座的各位都会觉得我这是挟私报复。可若是我受点委屈误解,能够保全整个诚意伯府,我甘之如饴。” 彭瑾知道,王氏这看似歉然无奈的话,其实是把她和刘识架在了烈火上焚烤。 无关人员王氏都能为了整个诚意伯府甘受委屈,那身为起祸者的她和刘识,若是再不识趣,不同意分家,执意把大家一起拖入火坑,绝对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样无情势利的家人,不要也罢! 也省得事情闹大了,她们为了脱身,再伸手推刘识一把! 事情到了这一步,彭瑾反而松了一口气,觉得浑身轻松。 “既然大嫂能为伯府舍身,那我和三爷又有什么不愿意。”彭瑾果决道,“捡日不如撞日,那今天就把家分了吧!” 该是刘识的东西,都要一分不少地拿出来,休想趁火打劫! 反正她和刘识已经是退无可退!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到时候看谁犟过谁! 彭瑾的爽快,让王氏愣了愣,怎么有种中计了的荒谬感觉? 自己一定是糊涂了! 这个时候,彭瑾巴着诚意伯府这株大树不放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急不可耐地想着分家! 王氏摇摇头,驱赶走内心怪异的感觉,对着面露迟疑的闵氏和崔氏,继续进行下一步的游说: “只是,诚意伯府的规矩一向是世子承袭爵之后才分家。现在这个非常时期,贸贸然要分家,祖母和母亲还得想个周全的法子才是。”王氏一副公事公办、万事都是为了诚意伯府考虑的样子。 李氏忍不住嗤笑,低声道:“难道,大嫂还想让父亲现在就把爵位让给大哥不成?” 王氏被戳穿了心思,到底脸皮没有那么厚,涨红了脸,分辩道:“我只是请祖母和母亲拿个章程,又不是要世子现在就承爵,二弟妹莫要含血喷人!” 李氏爽快地一笑,道:“那是我误会大嫂了?既然如此,大嫂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李氏在府中一向爽朗,快人快语,这一番连削带刺的话说出来,让王氏就是有心发难也不好开口。 王氏轻哼一声,不再理会李氏的胡搅蛮缠,转而对闵氏和崔氏躬身福礼道:“分家事关重大,这主意,还是得祖母和母亲来拿。” 闵氏虽然欣慰李氏狠削了王氏一顿,但也明白,分家是现在解决问题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至于刘诚承爵一事,那是万万不成的! 刘诚承袭了爵位,那诚意伯府就换了大房当家,她和崔氏都得靠边儿站着,还斗个什么劲儿! 不过,闵氏并没有开口做这个恶人。 她不愿意刘诚现在就承袭爵位,刚尝到权利的美妙滋味儿的崔氏难道就愿意了。 果然,崔氏打量着王氏,开口道:“事从权宜,要是事事都抠着死规矩来,那当今圣上也继承不了大统。” 一句话,就否定了刘诚现在承爵的可能。 王氏心底难掩失落,面上却还不得不赞服道:“母亲说的是。” 反正她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趁三房病,要三房命! 三房给诚意伯府招来这么大的祸患,还好意思谈分家产的事吗?! 三房分不走的家产,往后还不是属于公中的。 等刘诚承袭了爵位,公中的还不就是他们大房的! 当然,如果能趁机早早地把二房也撵出去,就更好了。 只是,想到李氏爽朗面容下那颗眼儿多成太湖石的心,王氏只得偃旗息鼓。 别到时候算计不了二房,再让三房也借机逃开了。 三房分出去的决定,就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被一群自私自利的所谓的家人决定了。 崔氏身为刘识的生身母亲,倒是有些不忍心在这个时候抛弃儿子不管。但是除了刘识,她还有刘诚、刘让两个儿子,还有刘惠一个娇女需要爱护,她不能为了一个不成器、自寻死路的刘识,把其他的孩子都搭上!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托托关系,看能不能让刘识的罪罚轻一些。 彭瑾冷眼看着议事厅里群魔乱舞,镇定地开口道:“既然已经做了分家的决定,那现在就开始分吧。祖母和母亲要不要吩咐她们去把账册拿出来?” 拿账册做什么? 众人齐齐盯向彭瑾,一时没明白过来。 彭瑾好笑,她和刘识在这些人眼里,到底世有多么软弱可欺,以至于她们叫嚷着分家时,却一点都没有想到要把属于三房的东西还给三房! 彭瑾的笑声,让众人回过神来——她这是要分家产呢!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起了不悦,除了从头到尾都闲坐在椅子上看热闹的刘萱。 闵氏寒声道:“你这是要分家产?你们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有脸提分家产?!” 崔氏委婉一些,但是拒绝的意思却同样很坚决:“叔彦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若是圣上追究下来,那到时候就是给你们再多的财物你们都保不住。不如先把家分了,至于家产,容后看看情况再说。” 只怕说到最后,连个小虾米都轮不到三房了。 彭瑾摇摇头,轻声细语但十分坚决地说道:“没有家产,还谈什么分家?母亲,我总得手头有银钱,才好替三爷打点。” 崔氏差点就冲口而出,“你不是还有丰厚的嫁妆吗”,幸好她及时忍不住了,不然传出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守着家产不分给儿子媳妇应急,却一心算计儿媳妇的嫁妆,还有比这更惹人唾弃的婆婆吗?! “你放心,以后但凡是有需要用到银子的地方,你尽管和母亲说,母亲一定会尽力为你们准备的!”崔氏一脸慈爱地说,原本心底的那点愧疚,被彭瑾分家产的提议也冲散得差不多了。(。) 第116章 撕破 彭瑾被崔氏满嘴乱开空头支票给气乐了,顺口堵了崔氏一句:“母亲,那儿媳现在就需要银两去疏通关系。三爷被禁军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团团围住,生死未卜,儿媳不做些什么,总觉得心里愧疚不安。” 崔氏没有料到一向软弱好欺的彭瑾竟然会抓着她话里的漏洞不放,顺杆爬,立刻就开口跟她要银子,气得都愣住了。 彭瑾气死人不偿命,又补了一句:“既然二哥也在当差,也算是有熟人照应,这银子估计可以少花一些。不如母亲先拿个百儿八十两的出来,送过去请二哥给围堵的各位差爷散些吃酒的钱,让他们多少看顾三爷一些?” 百儿八十两? 说得倒是轻巧! 那可是一个小农庄一年的收益了! 彭瑾自己名下就有个好几百亩的大兴田庄,土地肥沃,盈利颇丰,她怎么不拿银子出来帮刘识? 可见是没有真心地想帮助刘识脱身!不过是想要趁机瓜分财物罢了! 她当初真是瞎了眼,替刘识做主,娶了这个么薄情寡义的女人回来! 崔氏心底郁卒,面上却还是不得不装出慈母的样子,婉拒道:“你先别着急。等仲彦传消息回来再说” “三爷在刀尖儿上行走,一不小心就会赔上所有。母亲您能静下心来等,儿媳可等不得!”彭瑾面上的焦急毫不作伪,并不理会崔氏的虚情假意,坚决不退让。 只要崔氏吃瘪,闵氏就乐得看笑话。 但事关银子,闵氏就坐不住了,训斥道:“怎么和你母亲说话呢!没个上下尊卑的,彭家的家教难道就是这样的?!真是可惜了‘一门父子双学士’的美名!” 彭瑾气得火冒三丈,再也没有见过比闵氏更冠冕堂皇的无耻之徒了! 她可以容忍她们讥讽自己,却不能连累彭永新和彭瑜父子名誉也受损!因为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彭家父子俩对原主倾注了多少的关心和爱护! 这样的深厚诚挚的情感,她绝对不容许闵氏等人来玷污! “我的父亲和兄长,行端立正,深受圣上的恩宠,当然担得起这样的美名!至于彭家的家教,就不劳祖母操心了。”彭瑾冷笑道,“祖母的话,倒是让我想起了一则故事,名叫晏子使楚。当中有一句话,叫做‘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反正诚意伯府是靠不住了,不但靠不住,还得防着她们落井下石。与其和她们虚与委蛇、纠缠不清,倒不如撕破脸皮、一刀两断,至少落得个安心! 闵氏被彭瑾的话气得几乎倒仰过去! 自打嫁入诚意伯府,不管是真心的驯服,还是假意的屈从,还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这样打过她的脸!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刘识和彭瑾,都是招惹不得的惹祸精! 这样的人,绝对留不得! “这样忤逆不孝的人,诚意伯府是留不住了!”闵氏气得跳脚,拔尖儿着声音怒道,“分家,现在就立刻分家!” “好啊!”彭瑾站起身来,挺立如松,字字铿锵,“那就请祖母把账册拿出来,咱们好好地分一分!不然的话,这个家我可不敢分。免得三爷回来,发现自己被一无所有地扫地出门了,再怪罪我行事软弱草率,考虑得不周全,任人摆布!” 闵氏见彭瑾冥顽不灵,气得浑身直颤,指着彭瑾的鼻子骂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娶了这么个胡搅蛮缠的扫把星! 王氏和李氏呆立当场。 就连一直都在状况外的刘萱,这会儿也看了过来。 没办法,谁让彭瑾的转变太大,大到她们完全无法想象! 在诚意伯府,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如此直接地挑战闵氏的权威,包括伯爷刘克竟。 彭瑾到底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敢和闵氏打对台! 这下,就是闵氏的老对头崔氏,也生不出一点幸灾乐祸的心思来了。 只要彭瑾不退让,那这个家就分不成。 她们总不能直接把三房驱逐出族吧! 到底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崔氏对刘识,总比旁人多一分愧疚。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刘克竟和刘诚父子俩终于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刘克竟一进门,见除了刘惠之外的所有人都在议事厅了,明白大家已经都得到了消息,也就不再赘述,沉声道:“叔彦此举太过鲁莽,未来尚未可知。咱们能做的,就是齐心协力,努力地度过这个难关” 王氏一见刘克竟似乎没有放弃刘识的意思,着了急,忙顾不得僭越,插话打断道:“父亲,祖母和母亲刚刚说了要分家呢!这也是无奈之举,暂且把三房分出去,先保全了咱们伯府再说。等风头过去了,再看情况处置。” 刘克竟不悦地瞪了王氏一眼,还从来没有人敢在他训话的时候插嘴! 刘诚顺着刘克竟的目光,瞪了多嘴的王氏一眼。 王氏本来就知道自己此举过于鲁莽,有违礼数,心中忐忑,见此更是心虚,勾着头,缩了回去。 一直紧盯着王氏的李氏,哪能如此轻易地就让王氏脱了身? 只见李氏恭敬体贴地劝慰道:“父亲,您别生气。大嫂当初提出分家的主意,也是为了咱们诚意伯府好。为此,大嫂都不惜忍受他人的非议,不怕别人说她此举有故意报复上次三弟彻查何妈妈的事之嫌呢!” 刘克竟眉头一皱,问王氏:“分家的主意,是你出的?” 至于刘识彻查何妈妈的事,却是提也没提。 一个婆子,还不值得他堂堂诚意伯府的当家人亲自屈尊去问。 王氏心底气李氏气得要死,面上却还不得不强作镇定地点点头,辩解道:“儿媳也是为了咱们整个诚意伯府着想。” 刘诚面色涨红,狠狠地剜了王氏一眼。 李氏看戏不怕台高,在崔氏出言喝阻之前,继续扮无辜揭王氏的老底:“对啊。大嫂为此还担心会坏了咱们诚意伯府世子承爵后才分家的规矩呢!”(。) 第117章 投机(福利加更) 若是刚才刘克竟只是有些恼怒王氏自作主张提出分家,那现在就是怒不可遏了! 王氏这是什么意思?是逼他现在就让位给刘诚,她好做当家伯夫人吗?! 这到底是王氏自己的主意,还是刘诚也有份参与?! 这回,刘克竟不看王氏了,转头瞪向了刘诚。 刘诚被瞪得头皮发麻,他怎么会预料到王氏会又自己作死,顺便还捎带上了他! 幸好他刚刚才回府,从未参与过什么分家承爵的讨论,不然还不得被父亲猜忌! 刘诚不明白,明明自打何妈妈的事情过后,王氏又变回了两人新婚时的模样,温柔体贴,贤惠大度,还亲自给他纳了一房美艳的妾室来补偿讨好他。 虽然后来才知道那何萍儿是何妈妈的女儿,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是个新鲜又听话的玩物罢了! 谁知道一转眼,王氏又故态萌发了! 难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刘诚被王氏坑得火冒三丈,却只能强压着怒火,朝刘克竟拱手道:“梅娘只是一时情急,才会如此糊涂。还望父亲看在她也是为了咱们伯府的份儿上,原谅她这一回。” 崔氏也在一旁帮腔道:“就是。伯彦媳妇是什么人,你难道还不了解?王家的家风家教,那可是响当当的!仲彦媳妇一向快人快语,偶尔说话没个轻重的,你难道还要因此和孩子们置气不成?” 崔氏的话,倒是劝服了刘克竟。 王家也算得上是世代官宦,家里规矩极多,很重视对族中子弟的培养。王氏身为王知州的嫡女,教养上肯定不会马虎的!王彬那样精明的人,总不会教出一个陷害别人还不先把自己给摘干净的女儿吧! 再说了,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难保李氏不拈酸吃醋,说话有失公允。 常常处在闵氏和崔氏之间受夹板气的刘克竟,对此深有体会。 于是,刘克竟很快掀过这一页,直接拍板定案:“三房分出的话,就不要再提了。越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咱们全家越是要拧成一股绳!不然风雨未至,咱们自己倒是先乱了套,那才惹人笑话呢!” 闵氏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讥讽刘克竟太听崔氏的话,还是在嘲弄刘克竟保下三房的决定。 刘克竟心底突突,却也不敢去问闵氏,免得又要在母亲和媳妇之间受夹板气。 到底诚意伯府,如今还是刘克竟当家。 刘克竟做了决定,其他人就是有心反对,也不好,或是不敢再说出口了。 于是,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彭瑾看着眼前的一群人粉墨登场地表演完毕,从先前的剑拔弩张瞬间变作和气一团,只觉得心累。 摊上这样演技精湛的家人,刘识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刘克竟对彭瑾招招手,一脸慈爱地安抚道:“叔彦媳妇,你也别太焦心。你如今怀着身子,正是要紧的时候,千万要保重自己。” 彭瑾耳中听着刘克竟关切十足的话,屈膝温顺地谢过了,心里却很是怀疑这话里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或许是被闵氏等人的自私无耻吓过了头,彭瑾始终觉得刘克竟的慈爱温和像是刻意做出来给她看的,没有多少真情实意。 事实证明,彭瑾的感觉很准。 等遣散了彭瑾等小辈之后,刘克竟又屏退了伺候的丫鬟婆子,只留下闵氏和崔氏,这才敞开心胸,表露出他真实的意图。 “我知道,在这个非常时期,只要舍了三房,就能保诚意伯府不全盘折损进去。”刘克竟眼底精光闪闪,“但是母亲,你们有没有想过,圣上到现在都未对此事下达明确的诏令,只不过是让禁军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围困住请愿的学子罢了。也就是说,这件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若是咱们一见风头不对,就立刻舍弃了亲子亲孙,外人会怎么看待咱们诚意伯府?他们不理解咱们弃车保帅的苦心,只会议论咱们自私自利、胆小怕事!这样的人,会有人敢真心结交吗?圣上会真正重用吗? 咱们此时不舍弃叔彦,那是因为顾念血脉亲情,就是闹到圣上那里去,他也不能说咱们做的不对。 所以,等到圣上下达了明确的诏令,咱们再采取行动也不迟。 到时候,若是圣上执意要保住赵铣,严惩请愿的学子,咱们再来个强忍悲痛、大义灭亲,不仅能博得同情,反而会获得他人,尤其是圣上忠君的美誉;若是圣上要查明真相,匡正科举,那叔彦他们就是不畏强权、坚持正义的大功臣,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咱们更要好好地安抚支持他。 所以说,分家的话,暂时还是不要再提了。” 崔氏松了一口气,到底刘识是她的亲生儿子,能够保全的话,她也不愿意轻易舍弃。 闵氏却深思片刻,问道:“这么说,赵大人主考乡试,却泄题舞弊的事是真的了?” 刘克竟点点头,道:“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叔彦是什么样的人,咱们还不清楚吗?若不事真的冤屈大到无可忍耐,他又怎么会自讨公道,还带头请愿? 再说了,就算是叔彦年轻气盛,一时被人鼓动了,圣上可不是盲听哑随的人。以赵铣在圣上心中的地位,现在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若是赵铣真的是冤枉的,那圣上早就严惩不贷,让禁军把请愿的学子都抓起来了。 圣上到现在还默不作声,只能说明,赵铣在主考乡试一事上,确实犯了圣上难以宽宥的大过错。 所以,我才说分家的事,暂且还是不要再提了。” 闵氏和崔氏闻言默然。 刘克竟又想起分家的事是王氏挑头提出来的,甚至于王氏还想借机让刘诚现在就承袭爵位,先前心头强压制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满是不悦地说道:“伯彦媳妇虽然出身世代官宦的王家,但到底还是困在后宅的女流之辈,能有什么远见卓识!母亲,你们莫要听她胡说,被她糊弄了!”(。) 第118章 隐忧 闵氏对刘克竟的嘱咐深以为然,点头附和道:“这是自然。这次要不是事出紧急,咱们一时张皇失措失了主意,也不会差点被她糊弄,让她得逞。” 王氏现在可是崔氏的人,王氏闹了个没脸,不就是崔氏没脸! 闵氏心底很得意,她不介意再在崔氏的心头插上一刀,欣慰地笑道:“说起来,这回的事,都多亏了仲彦机灵,及时把消息传给了你和伯彦,要不然,听伯彦媳妇的话匆匆分了家,现在咱们可就追悔莫及了。” 崔氏面色铁青,二房竟然已经归附了闵氏!她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看来,一会儿她得找李氏好好地谈一谈。 刘克竟见状只觉得心头发麻。 成亲之后,夹在母亲和媳妇之间,媳妇和宠妾之间,刘克竟是越来越怕女人之间,尤其是婆媳之间的争风吃醋了。女人们闹起来那是个哭天抢地、没完没了! 所以,刘克竟慌忙站起来,逃避辞别道:“家里安排妥当,我就放心了。衙门里还有一堆的事要忙,我就先去了。” 闵氏赢得一城,心里正是爽快,挥挥手道:“快去吧,差事要紧!” 笑话! 留刘克竟下来让崔氏胡搅蛮缠,保不齐自己莫名其妙地就吃了暗亏,她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会这么做! 崔氏知道这回是王氏鲁莽了,触了刘克竟的逆鳞,她原本也没有打算替王氏向刘克竟辩解。 但是,她实在是看不惯闵氏小人得志的样子! 所以,崔氏也忙跟着站起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道:“我送送老爷。” 即便只是做做样子,能给闵氏心里添堵也是好的。 果然,闵氏见崔氏起身去送刘克竟,生怕崔氏再借机生事,脸上的笑意顿了一顿。 刘克竟被这对婆媳间的风云暗涌搞得心里很压抑疲惫,匆匆拱了手,逃也似的离开了议事厅。 等出了议事厅的大门,崔氏就收起了一脸的温柔,面露担忧地问道:“老爷,这件事,会不会牵扯到林家?” 刘惠的未来公公林文昌可是此次秋闱乡试的副主考官,现在连赵铣这个宠臣都极有可能无法幸免于难,那林文昌的前程也就更不好说了。 崔氏原本是想着将唯一的娇女嫁入未来的阁老家,娇贵尊崇、风光无限的。 可谁知道赵铣会闹出泄题舞弊这档子事来! 平白连累的林文昌! 也牵累了她的掌上明珠! 刘克竟面色沉了下来,沉吟片刻,仰天叹息道:“不好说啊就看,圣上是怎么想的了。” 若是太熙帝因为宠臣被惩而怨愤到失去理智,未必不会牵连到其他人,首当其冲的就是和赵铣一直主持乡试的其他人——谁让他们没有帮衬赵铣避免犯错呢;若是太熙帝理智克制,明白乡试舞弊全因赵铣一人泄题所致,与他人无关,就不会一怒而株连其他人。 不过,不管太熙帝是情感还是理智占了上风,身为此次乡试的副主考官的林文昌,今后的仕途只怕都再难一帆风顺了。至于刘文昌入阁拜相的事,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但是这些事,刘克竟不好和崔氏提。 到底都是些内宅妇人,眼界心胸都极为有限,到时候别再一冲动,闹出和王氏要分家那样惹人诟病的丑事来! 崔氏闻言,一脸愁容道:“那我们的娇娘可怎么办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她提这件事!那丫头看着是个柔善软和好说话的,其实心底要强着呢!若是让她知道林家极有可能因为这件事的牵累,颠簸动荡,她还不得哭坏了眼睛啊!” 刘克竟闻言一凛,警告崔氏:“这些事,你可别和娇娘胡说!到时候闹出笑话来,娇娘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对于自己唯一的嫡女的心气儿,刘克竟看得是清清楚楚。若是林家真的就此一蹶不振,以刘惠的骄傲,未必肯乖乖下嫁。到时候若是再闹出什么嫌贫爱富,强要退亲的丑闻来,坏了名声,刘惠可别再想嫁去好人家了! 崔氏不喜欢刘克竟对娇女的委婉批评,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回道:“我知道了!总之,咱们娇娘在你心里,就是没有翠竹轩的那一位好就是了!” 刘克竟面色讪讪,嘟囔道:“好好的,你又攀扯萱儿做什么!” 见崔氏要恼火,刘克竟忙转移了话题:“对了,揖翠院那里,一会儿你去好好地安抚安抚。你们强要分家,伤了叔彦媳妇的心,总得想办法补救挽回。不然万一叔彦这次吉星高照,大难不死,后福重报,到时候咱们再想要补救就晚了!玉娘在叔彦心中的地位,你难道还不清楚?” 崔氏面色别扭,嘴硬道:“哪里有婆婆屈尊去讨好的儿媳妇的道理!这样没脸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刘克竟见崔氏态度坚决,又想着好在他先前已经对彭瑾表达了善意,只得暂且作罢。 反正暂时太熙帝还没有对此事下达明确的指令,修补和三房的关系也不急在这一时。 “行了,这事你心里有个数就行。我衙门里还有事,就不耽搁。”刘克竟不耐烦和这些心眼多成蜂巢的女人纠缠,借口差事缠身,匆匆离开了。 被晾在原处的崔氏,恨恨地瞪了一眼刘克竟的背影,转身回了荣安堂的方向,边走边吩咐随行的崔妈妈:“你去把仲彦媳妇给我叫到荣安堂来。” 崔妈妈犹豫道:“二奶奶还没有出月子,这一天跑两回,会不会着了凉风,伤了身子?” 崔氏止住脚步,斜睨了崔妈妈一眼,而后嘲弄地看向议事厅的方向,讥讽道:“老太太叫得她,难道我就叫不得了吗?你只管去请,别的事情一概不要多问!” 她就不信,李氏敢仗着有闵氏撑腰,就堂而皇之地违背她这个婆婆的命令! 崔妈妈心知崔氏这是要责问李氏,二房私下里和闵氏什么时候达成的统一。她不敢在和闵氏相争的这件事上违逆触怒崔氏,忙屈膝领命,匆匆奔榴照院的方向去了。 崔氏恨恨地掐落了枝头的一丛嫩叶,抬脚往荣安堂走去。(。) 第119章 偏心 果如崔氏所料,李氏虽然身体不适,却也不敢在这个当口违逆崔氏的命令,只能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叫人用一顶小轿抬了,匆忙赶去了荣安堂。 崔氏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东次间,而是大开了房门,端坐在荣安堂正房上首的太师椅上,神情肃穆地等候着李氏。 李氏一下轿子,就看到正襟危坐的崔氏,心底一凛,腿脚一颤,差点打了个趔趄。 幸好春兰在一旁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李氏倚靠着春兰,一步一步地踏进正房,对崔氏屈膝下拜道:“儿媳见过母亲。不知母亲唤儿媳前来,所为何事?” 崔氏莫测高深地斜睨李氏一眼,并不答话,皮笑肉不笑地招呼道:“哟,这是娇弱得走不得路了,所以才坐轿子来的?身子骨怎么这么差?倒显得我这个做婆婆的不体贴,苛待儿媳妇了。” 李氏哪里敢当,忙赔笑道:“都是儿媳自己身体不争气,哪里能怪母亲。早前去议事厅时,儿媳就是坐了轿子去的。” 心知崔氏是在记恨刘让把消息传给了闵氏,却没有传给她,李氏机灵地回道。 果然,崔氏脸色稍缓,指了西侧下首的椅子给李氏坐。 李氏心里不安,屁股也不敢坐踏实了,只半坐在椅子边上,别提有多累了。 崔氏见状,心底又好受一些。 还知道惧怕她这个婆婆,说明李氏还可调教争取。 “我问你,仲彦的消息为何只传去了荣寿堂?”崔氏也不迂回,责问道,“这府中,如今到底是谁在当家?” 李氏心道,果然来了,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按照提前和刘让套好的说辞应对道:“二爷为什么这么做,儿媳也不知道。儿媳也是去了议事厅,听祖母说起这事才知道的。”顿了顿,又揣测道,“不过,想来二爷是觉得祖母在府中辈分最高,这么大的事不好越过祖母去。二爷又当着差,时间紧急,来不及再禀报给母亲,这才匆匆归来禀报给祖母,又匆匆离去的。” 李氏一边说着,一边拿眼偷觑崔氏的脸色,见崔氏一脸沉思,又小心道:“不如,等二爷回来,儿媳让二爷来荣安堂一趟,亲自向母亲解释,如何?” 崔氏回过精神,摆摆手,道:“不必了。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清楚。行了,今日我问你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她为了这点小事就主动去责问刘让,不是自毁在儿子心目中宽厚慈母的形象嘛! 平白落了下乘! 再说了,刘让是什么样的人,她难道还不清楚,那整一个李氏的应声虫! 这回的事,若是李氏真的不知情就罢了,若是李氏知情,十有八九就是李氏的主意。 李氏这个人最是长袖善舞,恨不得处处逢源才好,是不可能真心地依附闵氏的。 再加上她这一番打压训斥,李氏即便是想要真心帮闵氏做事,事到临头也得仔细掂量掂量值不值得。 “好了,既然你身子骨不舒服,那就快些回去休息吧。”崔氏脸上重新换上了以往的慈爱,温和地嘱咐道道,“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可不要再强撑了,找个人来回话就行了!” 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儿,崔氏惯会如此。 李氏收下崔氏的虚情,回以假意,恭敬道:“谢母亲关怀,母亲也要仔细身体,在这个时候,您可是咱们的主心骨,可不能倒了!那儿媳就先告退了,不打扰母亲休息。” 崔氏笑着挥挥手,吩咐了崔妈妈送客。 待李氏一转身,崔氏就拉下了脸,心底暗啐,一个个的没有一个省心的! 王氏的自作主张,李氏的狡猾多辩。 最可恨的还是彭瑾! 竟然敢当众顶撞她,还毫不客气地向她讨要家产?! 当初真是瞎了眼,以为她知书达理性子好,到头来却娶了这么个泼妇进来! 刘克竟还想让她去给彭瑾道歉示好?! 想死她吧! 一个媳妇,还想让做婆婆的低头,真是没天理了! 崔氏心底愤愤,却完全没有想过,她也是为人媳妇,不一样明争暗斗,渐渐地把闵氏给架空了。 崔氏现在最担心的,是林家别因此受到牵连,不然她的娇娘可要怎么办才好哟! 心底不安的崔氏,把府中的管事媳妇婆子都叫到荣安堂来,好好地叮嘱一番,让她们嘴上加把锁,管好手底下的恶人,别胡乱说话。 又特地把娇兰馆的丫鬟婆子都叫来,单独敲打一番,让她们不许再刘惠面前胡说八道。 “要是让我知道了哪个不懂事的乱嚼舌根子,我非扒了她的皮不可!”崔氏目光寒如冰霜,扫过一地如鹌鹑般乖乖垂手立着的丫鬟婆子。 “太太放心,奴婢们省的!”齐刷刷地乖觉地回道。 一切安排妥当,崔氏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略略地放了下来。 可是崔氏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刘惠从外面知道了这个消息。 不过想来也是,满京城都被“赵大人乡试泄题舞弊、众学子请愿围堵贡院”的话题传得漫天飞,恰好出门选购嫁衣料子的刘惠,得闻这个消息也实属正常。 刘惠本来就是刘克竟和崔氏精心教养来光彩门户的,一听到这个消息,哪里还会想不到未来公公林文昌作为本届乡试的副主考官也会被牵累? 当下急得连已经选购好的料子也来不及拿了,匆匆上了马车,一路催促车夫快马加鞭地赶回诚意伯府。 一回府,刘惠就直冲冲地奔去了荣寿堂,一路闯了进去,连丫鬟婆子都来不及屏退,就白着一张小脸着急忙慌地求问道:“母亲,外头的事您可听说了?赵大人真的在乡试中泄题舞弊了吗?!” 崔氏下意识地瞪了一直紧跟着刘惠的早莺。 见早莺轻轻地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大清楚情况,崔氏这才放缓了神情,揽了刘惠在怀里,故作轻松地笑道:“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看把你急得,张皇失措的,哪里还有一点世家贵女的风范!”(。) 第120章 大闹(月票40加更) 刘惠心里焦急,也顾不得回答崔氏的问话,抓住崔氏的手,一个劲儿地追问道:“母亲,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崔氏无法,只得用眼神示意崔妈妈带了一众丫鬟婆子离去,又紧掩上了门,这才拉着刘惠的手,沉声道:“不管是真是假,你都要给我沉住气了。别听风就是雨,做出什么有失身份的事来,到时候可就追悔莫及了。” 刘惠见崔氏说得严重,一颗扑通乱跳的心一个劲儿地往下沉,脸色煞白。 崔氏见状,又温声安慰道:“你放心,有我和你父亲在,委屈不了你的。” 若是林家真的就此一蹶不振了,她就是拼上自己的全部,也要把这门亲事给体面地退了,为刘惠另择佳婿。 刘惠得了崔氏的允诺,心底稍安,但是依旧觉得前程迷茫,惴惴不安。 崔氏见状,怕刘惠回了娇兰馆无人看着,失魂落魄下再失了仪态,便留她在身边陪着自己处理庶务。 朗声喊了崔妈妈进来,崔氏吩咐道:“去把大奶奶找来。今天是九月初六,再过两天就是重阳节了,也不知道她置办得怎么样了。” 崔妈妈领命去了。 崔氏见刘惠心不在焉,便拿各府迎来送往的琐事说给她听,也不管刘惠听不听得进去,只想着多少转移刘惠的注意力,省得她深陷在惶恐担忧中不可自拔,再做出什么后悔终身的错事来。 若是崔氏知道王氏的到来会挑断刘惠脑子里的名为理智的最后一根弦,说什么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找王氏来回话的! 此时的承芳院,王氏正坐卧不安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得罪了李氏、彭瑾,甚至是崔氏和闵氏她都不害怕,但是惹了刘克竟不悦,王氏的一颗心就高悬了起来。后宅的妇人们斗得再厉害,只要当家的男人一声令下,谁又敢不从呢? 若是因为她,惹得刘诚也受了刘克竟的白眼,那这祸可就闯大了!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刘诚衙门里有差事要忙,还没有工夫来跟她算账,她正好趁这个工夫好好地想想该怎么应对。 就在王氏绞尽脑汁想法子的时候,崔妈妈来了,说是崔氏有请,吓了王氏一大跳! “妈妈,母亲找我过去,只是为了询问重阳节的事吗?”一路上,王氏犹在惴惴不安地向崔妈妈打探。 崔妈妈点头道:“太太是这么吩咐的。” 王氏一听,更紧张了——崔氏这是连明说对她的不满都不愿意了,那岂不是生气极了 都怪李氏那个祸事精,非要在刘克竟面前把什么都说出来,不然她现在哪里用得着担惊受怕。 真是痴心妄想!就算是刘诚现在承袭不了爵位,那爵位也绝不可能落到一样本事没有的妻奴刘让的身上! 王氏一路胡思乱想,到了荣安堂时才惊觉回神,勉强打起精神应付。 行礼问安过后,王氏乖巧地回道:“重阳节置办得都差不多了,请母亲过目。” 跟随在后的侍书等人,便把各类账册、菜单子之类的东西呈上去,给崔氏过目。 崔氏接过来,大致地翻阅一下,笑道:“你做的很好。”顿了顿,又叹息一声,劝慰道,“你父亲就是那个急脾气,你也别在意。我已经向他解释过了,你不用担心。” 既然二房摇摆不定,三房撕破了脸皮,那她也只能抓紧大房不放了。 王氏的那点小心思,说起来不还都是为了她的儿子刘诚,崔氏虽然不悦,但还尚能理解。 见崔氏主动安抚她,王氏一颗高悬的心终于暂时落了地,眼圈也一下子泛红起来,深福一礼,哽咽道:“多谢母亲。都是儿媳年轻鲁莽,考虑事情不周全,伤了父亲的心,也让大爷难做。” “好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崔氏亲自搀扶王氏起身,心头一动,无奈道,“只是,你父亲觉得此举伤了三房的心,吩咐说要好好地安抚安抚叔彦媳妇呢。我这里一时也走不开,只希望叔彦媳妇能自己想开些。” 尽管王氏也不愿意向她一向看不起的彭瑾低头,但是崔氏都暗示到这份儿上了,王氏要是再不接也就太不识趣了。 与其等到崔氏吩咐,倒不如她自己主动请缨,卖崔氏一个好,也算是报答了崔氏在刘克竟面前替她圆话的恩情。 若是王氏知道崔氏并没有替她向刘克竟辩解,只是随口扯谎来拉拢她的,只怕要气吐血吧。 “父亲说的是,和该如此。”王氏真诚地回道,“这事都是因为儿媳而起,那就由儿媳去给三弟妹赔礼道歉吧!” 刘惠满头雾水,又听王氏要亲自去给彭瑾赔礼道歉,十分惊奇,顺嘴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事?大嫂为什么要去给三嫂赔礼道歉?咱们又做什么伤了三哥三嫂的心了?” 崔氏心底一惊,忙要去阻止王氏答话,却晚了一步。 “你三哥带头去贡院前请愿,请求圣上严惩乡试泄题舞弊的主考官赵大人。大嫂怕连累了咱们诚意伯府,便一时头脑发昏,提议把三房分出去,暂且避避风头。”王氏耐心地向受宠的小姑子答疑解惑。 刘惠只觉得“叮”一声,脑子里有根弦儿绷断了。 刘识竟然去带头闹事?! 他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她这个嫡亲妹子的感受?! 翻过年三月初六,她就要嫁去林家了。 这个时候刘识跑出来挑头闹事,毁了林家,让她还怎么嫁人?!还怎么在婆家挺直腰杆儿?! 刘识这是毁了她一辈子! 现在竟然还因为之前要分家保全大家的提议去给彭瑾道歉,真是没天理了! 崔氏看到刘惠变了脸色时,立刻在心底呐喊一声“坏了”,慌忙站起来,伸手要去拉住刘惠。 但还是晚了一步。 被心里迁怒的大火焚烧尽理智的刘惠,一言不发,铁青着脸朝外头冲去。 崔氏急忙喊了一声:“快拦住她!” 但是事出突然,刘惠又一向在府中骄纵惯了的,谁能反应过来,谁又敢及时拉住她。(。) 第121章 打脸 崔氏眼睁睁看着刘惠冲出了正房,又一路冲向了院门,喝骂一声“没用的东西”,抬脚就追了上去。 摸不清楚情况的王氏愣了愣,才被满院子丫鬟婆子的惊呼声喊醒,匆忙提起裙角跟了上去。 于是,只见刘惠打头,崔氏随后,王氏缀尾,外加一大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一路从荣安堂直冲向揖翠院,惊呆了一路的下人。 此时的揖翠院,彭瑾刚抱着痰盂吐完,正虚弱无力地歪在抱厦榻上的大迎枕上,端着一杯温开水小口啜饮,努力地驱散胃里的浊气。 方才在议事厅,她完全是凭借着一股绝不服输也不能输的劲儿,强撑着绷紧神经,大战四方,为刘识稳固后方,一时情绪激动,倒是忽略了身体的不适。等从议事厅一回来,情绪一松懈下来,排山倒海的呕吐感就席卷而来。 彭瑾感觉自己的胆汁都要吐出来了,这才好受一些。 云雾见状,担心得不得了,忙叫了刘妈妈和芳儿过来,让她们去给彭瑾弄点吃的端进来。 “奶奶胃里不适,精神又差,饮食要尽量清淡、滋补。”云雾嘱咐道。 刘妈妈忙拍着胸脯保证道:“姑娘尽管放心,我老刘最善调理孕妇膳食。拿滤净了油花的老母鸡汤做底料,再放上粳米、鸡丝、红枣、碎青菜,用砂锅细火熬煮,炖得烂烂的,既清鲜可口,又营养暖胃,保管奶奶能吃一大碗。” 刘妈妈这两天饭做得多了,练熟了手,生疏的技艺又回来了,十分自信。 云雾微笑道:“那就有劳妈妈了。妈妈快去吧,奶奶吐得那么厉害,一会儿就该饿了。” 刘妈妈和芳儿忙屈膝领命去了。 云雾便回转身子,伺候彭瑾翻阅卷宗。 那些卷宗都是彭瑾从议事厅回来之后,从刘识的书房里翻找出来的。 谁知这米粥还没熬好,一阵喧腾就从院门口一路冲了进来。 彭瑾放下手里的卷宗,扶着劳累疲惫的脑袋,眯着眼睛问云雾:“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云雾早在听闻响动时就站起了身子,闻言回道:“奴婢这就出去看看。” 谁知云雾还没走到门口,刘惠就一脸铁青地冲了进来,指着彭瑾的鼻子骂道:“三哥行事冲动,从来都不曾顾念家人!大嫂提出分家也是理所应当,保全大家,你有什么委屈,凭什么让大嫂反过来给你道歉?!” 被林家极可能受到牵连的猜测吓坏了的刘惠,冲动之下,丝毫都没有顾虑到还有这么多的丫鬟婆子在场,脱口控诉道。 彭瑾一头雾水,她什么时候让王氏来给自己道歉了? 但是彭瑾也明白,此时无论如何都不能输了气势,这是在揖翠院,她的地盘,刘惠身为幼妹,凭什么指着她这个嫂子的鼻子叫骂! 彭瑾站起身来,拉开早在刘惠冲进来时就挡在她面前的云雾,踩在脚踏上,端庄清贵,对着双目通红、火冒三丈的刘惠道:“小姑跑到嫂子的院子里来撒泼吵闹,二妹妹好教养。” 语气轻轻,嘲讽浓浓。 彭瑾原本就比刘惠生得高,人又站在脚踏上,几乎比刘惠高出了一个头,让人不自觉地生出一股她在俯视睥睨刘惠的感觉。 刘惠自生下来起,就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女,何曾受到过这种委屈? 闻言,大为光火,指着彭瑾的鼻子就要冲上去教训,却被崔氏一把拉住。 “玉娘,娇娘年纪小不懂事,在你这个嫂子面前撒个娇又怎么了?”崔氏沉着脸,颠倒黑白,责问道,“你话说得这么重,也不怕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彭瑾没有理会崔氏的颠倒黑白,而是一字不落地把刘惠先前的责问复述了一遍:“三哥行事冲动,从来都不曾顾念家人!大嫂提出分家也是理所应当,保全大家,你有什么委屈,凭什么让大嫂反过来给你道歉?!” 说罢,见崔氏脸色黑如锅底,彭瑾轻笑一声,问:“既然母亲这么说,那么我倒有些不明想要请示。请问,三爷何曾行事冲动不顾念家人?我又何曾要求过大嫂给我道歉?” 崔氏紧抿着唇不说话,她可没脸当众说出刘克竟要她放下身段,示好结交三房的事! 崔氏不说话,自有刘惠替她答:“三哥只顾着自己的前程,得罪宠臣,何曾顾念过咱们诚意伯府上下的安危?!父亲说大嫂提出分家伤了你的心,让给你道歉,还不都是因为你在父亲面前装可怜?!” 刘惠强忍着上前厮打的冲动,一字一句地控诉道。 从崔氏强拉住她时起,刘惠就渐渐地恢复了理智,知道先前是她太过于冲动,失了先机,便冷静下来,努力地找回场子,想要力压彭瑾。 彭瑾一脸正气,身姿挺立如松,慷慨回道:“身为读书人,理当继承孔圣人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担当,孟亚圣配以义道的浩然之气,以匡扶正道为己任,不因祸福避趋之!二妹妹竟然觉得三爷不畏艰险,正道直行,征讨宠臣,是鲁莽行事,不顾念家人的安危!那么,请问,二妹妹是觉得世人皆该趋利避祸,还觉得当今圣上昏聩不明,偏听偏信,会任由宠臣作祟?” 若是前者,那就是人品问题;若是后者,那就是藐视君上。 无论是哪一种罪名,刘惠都担当不起。 刘惠咬紧了牙根,才忍住没有立即呛声回去。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一向软弱可欺,遇事只会躲在人后哭鼻子的彭瑾,说起来话来竟然如此犀利,处处挖坑设伏,让人防不胜防。 果然是读书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嘴皮子溜得能说死人! 崔氏见刘惠失利,心里大不痛快! 彭瑾当着她的面前,毫不客气地责骂刘惠,又何曾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崔氏张口就要用婆婆的身份强压彭瑾一头,替刘惠出气,却被彭瑾抢了先。 “至于我在父亲面前装可怜的话,二妹妹又是从何得知的?”彭瑾眼神扫过一直处于震惊中的王氏,又回到了强忍愤怒的刘惠的身上,嗤笑一声,“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人人都遵从祖母的吩咐去了议事厅,想法子保诚意伯府周全,二妹妹又在何处?又因何事绊住了脚?”(。) 第122章 啪啪 这回彭瑾倒是误会王氏了。 刘惠之所以说彭瑾在刘克竟面前装可怜来博同情,逼王氏向她道歉,完全是按照彭瑾以往的表现来猜测的,也是想要借机诋毁彭瑾,损她形象。 彭瑾这问话一出,刘惠心底就打起了鼓。 她可不敢直言她是去选购做嫁衣的料子了,错过了闵氏的命令,不然彭瑾极有可能会猜到,她之所以这么愤怒,并不是像她之前所说的那样,是为大家,为王氏抱不平,而是怕林家受到牵连,她的人人称羡的婚事会情况有变。 诚意伯府日益败落,刘惠出门应酬交际时,也深有体会。 好不容易借着和林家的这门亲事,让那些自诩出身名门,曾经看轻她的贵妇千金堆起笑脸,主动来巴结讨好她,只是为了提前和未来的阁老家建立关系,刘惠可不想林家一遭变故,她又被打回了原形。 刘惠想含糊过去,彭瑾却不愿意就这样轻轻放过。 “怎么,我的这三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彭瑾轻笑道,“不然,怎么会让二妹妹这么犯难?” 真是废话! 刘惠心里暗恼,彭瑾是想让她回答人应趋利避祸,不顾正义真理;还是想让她回答太熙帝昏聩不明,一味袒护宠臣! 是想让她随便拉一个人出来,把捏造彭瑾向刘克竟装可怜,逼迫王氏道歉的罪名安到那人头上,再给她自己找一个敌人;还是想让她交代她急着去选嫁衣,没有赶上闵氏招所有人去议事厅待命的吩咐! 刘惠呵呵冷笑,不答反讽:“三嫂好口才,娇娘甘拜下风。” 却对彭瑾的提问避而不谈, 彭瑾并不生气,只是紧咬不放:“二妹妹不好答,不如,就让我来替二妹妹答吧。” 崔氏和刘惠心知彭瑾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忙要开口阻拦。 但彭瑾又岂会让她们得逞? 于是,只听彭瑾连珠炮似的一句接着一句,打得崔氏和刘惠措手不及:“二妹妹责备三爷,既不是因为三爷没有趋利避祸,可能会给诚意伯府招来祸患;也不是因为当今圣上昏聩不明,偏听偏信,恰恰是因为当今圣上赏罚有度,公允圣明! 礼部侍郎林大人,也就是二妹妹的未来公公,是这次秋闱乡试的副主考官。虽然泄题舞弊一事和林大人无关,但是按照惯例,对于这等动摇国本的大事,必定要严惩,才能毖后,以儆效尤。 更何况,科举取士,是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大齐选拔人才的重大举措。而当今圣上登基之后,更是将它作为选拔人才的重中之重。现在出了这样的祸事,圣上绝对不会姑息。 林大人无辜受到牵连,最轻的责罚就是罚俸,留职观察。若是侥幸,得了陛下的宽宥,再在职任上做出一番成就,又有礼部尚书王大人一路保驾护航,林大人将来未必没有升迁的可能。但是想要官拜内阁,甚至是做到首辅,却是希望渺茫了。 若是没有这个幸运,那林大人就是卸任归田,从此做一悠闲自在的乡翁,也是有可能的。 到时候,二妹妹你的婚事该怎么办? 是继续履行婚约嫁了,然后整日里为了柴米油盐算计发愁,还要因为三爷参加了此次的请愿而受婆家的白眼;还是想法子退了婚约,另择高枝儿嫁了,却要忍受流言蜚语? 二妹妹只怕一时难以抉择吧。” 彭瑾说这些啪啪打脸的话之前,已经示意云雾领着一干丫鬟婆子悄悄地退了出去。 她倒不是要给刘惠留脸面。 刘惠都能不管不顾地冲进来,当着一众丫鬟婆子的面,指着她这个嫂子的鼻子叫骂,把她的面子踩了一地,她又何必顾忌刘惠的面子。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连孔圣人都做不到,更别说她一介小女子了。 别人打你左脸,你把右脸也主动奉上的高尚言行,还是交给上帝去做吧! 彭瑾是怕恰好闯进屋子里的丫鬟婆子无辜受到牵连。 她把刘惠的小心思赤\裸\裸地摊开在众人面前,回头崔氏和刘惠腾出了手,必定会严惩她们,以图封口,来维护刘惠的名誉的。 她只是要替刘识和自己出一口恶气,没必要把无辜的人员也牵扯进来。 刘惠面上青红一阵,转而煞白,她一直都不知道,彭瑾不仅口才好,脑子也很好使,不但差点把她的心思看得透透的,甚至于对科举取士也多有研究! 刘惠却不知道,彭瑾这是借了刘识的光。 刘识为了筹备今日请愿之事,特地把科举取士以来,历朝历代科考舞弊的案件都翻了出来,仔细点评考校,整理成册,藏在书房的隐秘处。 而刘识一向不瞒彭瑾,在确认自己对彭瑾产生了有别于以往的深厚的情谊后更是如此。 所以彭瑾在议事厅得知刘识这些日子一直在筹划的是什么事之后,回到揖翠院就赶去了书房,很轻松地就找到了这些卷宗,狠狠地恶补了一下。 再加上辈子追古装剧时的狂热劲头,彭瑾现在对科举取士的制度和历史,知道的可比崔氏她们多多了。 这一出手,就成功地震住了她们。 崔氏想起了刘克竟临走时的欲言又止,原来刘克竟早就看出了林文昌坎坷的未来,却故意隐瞒了她,是怕她知道后闹事吗? 真是可笑,难道她在刘克竟的眼里就这么蠢,整日里困在内宅,只会些勾心斗角的算计,什么家国大事的都不明白,总是鲁莽行事吗? 还真让刘克竟猜对了! 若是林家真的成了白身,或是因为刘识带头请愿的事给刘惠脸色看,她就是鲁莽到一头冲到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也要退了这门亲事! 她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儿,是要来光耀门楣、富贵享乐的,可不是去寒门敝户受罪的! 崔氏一面气彭瑾牙尖嘴利,不留丝毫情面,不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一面气刘克竟小瞧了她,一时胸口又闷又疼,不禁伸手捂住心口,揉了揉。 从头到尾都目瞪口呆一路呆愣的王氏,见状终于从彭瑾带给她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忙上前乖巧地扶住崔氏,一脸关切担忧地低声询问:“母亲,您没事吧?” 却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样,仗着世子夫人和长嫂的身份,颐指气使地责备彭瑾不知礼数,没有尊卑,气坏了婆母崔氏。(。) 第123章 完虐 这就受不了了? 她还没完呢! 这比起刘识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根本就不算什么! 彭瑾冷笑一声,道:“若是二妹妹真的这么想,那不是落难的林家配不上你,而是你配不上高洁的林家。” 林文昌出身寒微,却凭着自己的本事和心性得了礼部尚书王尚全的赏识,为人却不骄不躁,一路踏踏实实地做到了礼部侍郎,前途一片光明。 这样的人,又岂会是非不明、没有城府之徒,就因为刘识参与请愿,就报复无辜的刘惠,给她气受? 刘惠这是太高看自己,也侮辱了林家。 再说了,就算是刘识顾念兄妹之情,宁愿忍气吞声,再等三年,退出了这次的请愿,难道其他人就不会揭发赵铣了吗? 这些话,彭瑾原本是打算好好说给刘惠听的,但是见刘惠脸上除了被戳穿之后的怨恨,没有丝毫的愧疚忏悔,她便歇了这心思,不再浪费口舌。 “你就不怕我治你个不孝之罪?”恨到极处,崔氏出言威胁道。 太熙帝登基之后,大力倡导以孝治国,因为不孝而处决的晚辈后生不是一个两个了。 彭瑾挺直着脊背,丝毫不惧怕后退,反问道:“那么请问,在母亲眼里,到底什么才是孝道?一味地曲意逢迎父母,不管是非曲直,不论大道公正,这就是真正的孝顺了吗?那亲上可还有君?君上可还有道,有公义良心?天下无道,动荡,又如何实现所谓的顺孝?” 若是真的顺从就是孝,那太熙帝第一个不孝。 为了实现他的雄图伟业,太熙帝可是改良了不少历任先代帝王的治国之策。 如果周翯,或是汪其真在这里的话,估计会为彭瑾此言击节赞赏,以为夫唱妇随吧! 当初刘识和汪其真一起参加周翯的入门考验时,就有一道以孝为题的诗词考题,刘识以词作的形式,给出了和彭瑾今日一样的纯孝回答。 崔氏不敢直言反驳,说彭瑾说的不对。 道和公义什么的她不在乎,但是对于君上她不敢口出半句狂言。 “你这是强词夺理!”崔氏气急,她从来都不知道彭瑾强硬起来,这么难对付。 果然是翰林家出身的小姐,骂起人来也比寻常妇人的花样多! 彭瑾不理会崔氏以长辈身份强压的呵责,冷笑一声,道:“再说了,如今这个风口浪尖上,大家都恨不得舍了三房保命才好。若不是父亲及时回府劝阻,这家估计都已经分了吧!母亲以什么罪名治罪不重要,重要的,是别让三爷的正义之举伤害到你们的利益才是真!” 事到如今,反正她是何崔氏等人吃不到一个锅里了,何必再侥幸容情,委屈自己? 再说了,就算是她愿意曲意逢迎,崔氏等人也未必愿意真心帮助刘识,不添乱就算是积德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闹翻了天,早早地分出去,过自己的日子才是上策。 刘识并非鲁莽之辈,更何况还有官场老人儿周翯坐镇指挥,彭瑾相信,他们必然是有较大的把握成功,才敢在太熙帝重视标榜孝道的重阳节跟前举事请愿。 谁人背后又没有家眷妻小,若是行事没有一分把握,他们也不敢只凭着一腔热血就冲了上去。 彭瑾私下里向刘识请教过太熙帝的为人,那是一个有着雄才伟略、杀伐果断的明主能君,这样的人,不可能不顾广大学子的愤激,一味地偏袒赵铣,动摇国本。 所以,对于刘识他们情愿成功,彭瑾抱有极大的希望。 与其等到请愿成功,再和崔氏等人扯皮纠缠,倒不如趁着这股风波,快刀斩乱麻,分了家,一了百了。 崔氏被彭瑾一番毫不客气的讽刺,气得几乎倒仰过去。 会咬人的狗不叫,这话真是不假! 怎么没让刘克竟留下来,看到这一幕,看看他心心念念示好结交的三房,到底是如何罔顾人伦,忤逆不孝的! 崔氏心里恨恨! 刘惠被彭瑾连削带打地揭干净的面皮,扔在地上践踏,早就呆不下去了,见崔氏也吃了一嘴灰,顺势抱住崔氏的胳膊大哭道:“母亲,和这样忤逆不孝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咱们走!” 崔氏就坡下驴,作势红了眼圈,又是愤愤,又是无奈,又是伤心地点点头,扔下一句“你好自为之”,搭着刘惠和王氏的手,灰溜溜地出了屋子。 房门一打开,院子里立着的丫鬟婆子呆了呆,立刻悄无声息地按照次序站好,默默地尾随崔氏等人离开了揖翠院。 尽管云雾早早地把人都打发到院子里,离着抱厦有着不小的距离,屋里头的人说话声音又不大,只能偶尔听到崔氏几声疾厉的斥责,但是看到崔氏等人铁青又颓丧的脸色,她们如何还不明白,胜利的一方肯定是上来就被刘惠疾言呵责的彭瑾。 气势汹汹地冲来,却又灰头土脸地离开,反转大的她们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待崔氏等人都离开了,揖翠院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彭瑾精神一松,才觉得胃里又空又酸又呕,身子弓起来躺在榻上,差点没得胃痉挛。 云雾急匆匆地跑了进去,倒了杯温开水递给彭瑾暖胃,又招呼早就端着小砂锅等在外头的刘妈妈:“快把鸡粥端进来!” 刘妈妈忙捧着放有盛鸡粥的小砂锅并瓷碗瓷勺的托盘,快步走了进来,刚把托盘放到桌子上,掀开砂锅的盖子,躺在榻上的彭瑾立刻干呕一声,一翻身,直接对着榻前吐了起来,却只吐出了一点黄水。 胃里空空的,吐不出来东西,才是最难受的。 “赶快端走!” 见彭瑾一个劲地干呕,说不出话来,只是忙挥手,云雾立刻会意,急声吩咐刘妈妈把鸡粥端出去,心里着急,连这么清淡的鸡粥闻都闻不得,那可怎么办哟! 都怪崔氏等人这一番闹腾! 之前还没有呕吐得这么严重! 刘妈妈忙盖上砂锅盖子,端了鸡粥出去,交给芳儿,又转进抱厦,试探道:“奴婢怕奶奶闻不得一点子油腥味,特地还煮了白米粥,什么都没有放,奶奶要不要试着多少吃一点垫垫?”(。) 第124章 去留 见彭瑾强撑着微微点头,刘妈妈忙不迭地转了身去,脚下生风,很快就把清淡至极的白米粥端了过来。 大米熬煮的清甜,略微缓解了彭瑾胃里的翻涌,为了孩子,她端过白米粥,勉强吃了几口。 胃里有了事物,不再饥饿得难受,彭瑾也有了精神,胃口稍好,直接把一碗白米粥吃了个干干净净。 云雾见状,终于舒了一口气,问刘妈妈:“还有没有?要是有,就赶紧再端过来一碗。要是没有,就赶紧去现做。” 彭瑾吃了饭,才会有精神和体力应对这乱糟糟的局面,肚子里的孩子也能健康成长。 “有倒是有,奴婢煮了一小锅呢。”刘妈妈迟疑道,“只是,奶奶反应太大,之前胃里又呕吐一空,现在好不容易吃进去点东西,舒服了些,要是再多吃了,恐怕胃里又得犯撑不舒服了,回头再吐了出来,可就不好了。” 彭瑾知道刘妈妈在调理孕妇膳食方面经验丰富,闻言,点点头,勉力道:“就听刘妈妈的吧。过会儿再吃。” 说罢,又示意云雾带刘妈妈出去,好好交代。 云雾会意。 彭瑾已然和崔氏撕破了脸皮,不可能再善了,更别提是和好如初了。 揖翠院和荣安堂对立起来,那曾经因为和崔妈妈有点关系而被留下来安排差事的刘妈妈,用起来就要谨慎小心了。 毕竟,她现在进嘴的东西,大多都是刘妈妈亲手烹调的。 刘妈妈自打见到崔氏气势汹汹地待人闯进来,又灰头土脸地悄悄离开,心里就忐忑起来。 她是崔妈妈的熟人,被崔氏事先安插进揖翠院的闲棋,这几年来三房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默默安稳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她也没中上多大用。 先前彭瑾因为碧螺背主的事十分生气,对相关人员进行大清洗,她原本以为像她这样的钉子肯定难以避免被撵出去的命运,谁知道,彭瑾竟然留下了她,还让她负责看守门户,这是极大的信任。 她却因此很是忐忑不安了好一阵子,生怕彭瑾是要把她放在重任上,好让她犯错,借机严惩。 后来见到彭瑾和崔氏相处良好,母慈子孝的一团和气,她才放下心来。 现在,崔氏和彭瑾闹了个不欢而散,那她今后该如何自处?彭瑾还会依旧信任、重用她吗? 所以,刚才她才试探着提出端了白米粥进来给彭瑾垫肚暖胃。 彭瑾想也没想就同意,是不是说,她还是很得信任的呢? 既然如此,那云雾找了她单独谈话又是为了什么? 是想要撵走她,还是想要她做出抉择?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她肯定是毫不犹豫地就选择留下来,和荣安堂一刀两断啊! 彭瑾这样和气又大方,还知人善任,充分发挥每个人的能力,让她们活得自信又精彩的主子,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比如芳儿,现在就快活多了,以前常年不见笑影的脸上,如今也泛起了光彩,时常嘴角弯弯地上扬。 人活着,不就是活一口气精气神儿嘛! 所以,当云雾给出刘妈妈选择时,刘妈妈不假思索的回答,惊得云雾愣了愣。 “妈妈可要想好了,你若是选择了继续留在咱们院子里,就要把以前对荣安堂的承诺统统抛下,肯定会受到崔妈妈和太太的责难。妈妈可想好了?”云雾不得不再多问一句,解释清楚,生怕刘妈妈没有意识到这个抉择背后的意义,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做了选择,将来闹得两不相欢。 “云雾姑娘,我在这里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只要奶奶不撵我走,我是绝对不会背叛奶奶的!”刘妈妈竖指发誓,“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指天发誓,这是极大的承诺了。 云雾肃然动容,握了刘妈妈竖起的手,诚挚道:“妈妈有这份心,奶奶肯定很高兴!奶奶和她肚子里的小主子,如今可都要靠着妈妈吃饭呢!” 后一句打趣的话,瞬间消弭了先前的压抑沉重,刘妈妈浑身一轻,又恢复了自信怡然,拍着胸脯保证道:“姑娘让奶奶尽管放心!我老刘一定会使劲浑身解数,把奶奶和小主子的膳食调理好的!” “好的,这句话我一定带到!”云雾笑呵呵地说,“那妈妈就先去忙活吧。我还得去找青芽她们呢。奶奶宽厚,不忍心你们这些人将来夹在中间受气,这才要把话挑明了,任由你们去留,免得将来大家互相懊怨。” 彭瑾的宽厚、恩德,云雾是一定要让这些人知道的,这样不管她们是去是留,都会在心里感念彭瑾的好处,继续留下来当值的会更加尽心,离开的在将来对上时,也不至于过于为难彭瑾。 “奶奶的善心,我们大家都牢记在心呢!姑娘放心!”刘妈妈笑道,“姑娘有事,快去忙吧!” 云雾便笑着和刘妈妈辞别,转身去找了青芽。 刘妈妈则浑身轻松,一路哼着小曲儿飘到了后罩房,精心琢磨彭瑾的饮食去了。 云雾很快就把青芽她们问了一遍,除了青芽表示要询问闵氏的意见,其他人都毫不犹豫地选择留下来。 云雾把情况报给了彭瑾知道,有些担心:“青芽这么看重老太太的意见,若是老太太发话让青芽留了下来,她会不会继续做老太太的手眼?” 彭瑾摇摇头,道:“青芽这个人,最是认死理。既然她没有一口回绝你,而是要去请求老太太,那就说明,她自己心里是愿意留下来的。 只是,她这条命当初是老太太救回来的,她觉得自己做不了主,所以才要求去询问老太太的意见。 如果老太太让她留下来,她肯定就会死心塌地留下。若是将来咱们和荣寿堂起了冲突,青芽最多是两不相帮,绝对不会反过来对付咱们的!“ 顿了顿,彭瑾笑了起来,道:“只是,我担心咱们的老太太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语气。(。) 第125章 收监 云雾先前不明白彭瑾话里的意思,后来稍加思索,便琢磨出来了。 可不是嘛! 闵氏那样投机取巧的人,肯定会让青芽留下来,好继续做她的眼线的。 但是,青芽不是闵氏。 质朴憨厚到执拗的青芽,肯定会以为闵氏是真心实意要让她继续留在揖翠院当值的,哪里还会再帮闵氏做事,反过来对付揖翠院?! 所以,闵氏注定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云雾也笑了起来,问:“那依小姐看,什么时候安排青芽去荣寿堂合适?” 彭瑾想了想,道:“尽快吧。这个多事之秋,我可没工夫尽盯着这些小细节!” “奴婢明白。”云雾点头应下。 “对了,去彭家传话的人回来了吗?”彭瑾又问。 云雾摇摇头,安抚道:“小姐不用着急。老爷和大爷一向疼爱您,若是知道三爷有事,肯定不会不管的。” 彭瑾摇摇头,忧心道:“远水解不了近渴。等父亲和大哥得到消息,再作安排,只怕此事早就尘埃落定。还是先请彭大管事先到通家之好走一趟,探探路,咱们才好再做打算。” 彭永新和彭瑜居无定所,哪里有好茶好水就会驻足一阵子,有时是十天半个月,有时是一两年,这都说不准。而最近的一次书信往来,是从大齐西南边境发来过的,离着京城有万里之遥,即便是使用八百里加急,也得走上十天半月。或许,等书信寄到,两人又转到他地也未可知。 所以,彭瑾不能只是坐等父兄的帮助,自己得先想法子探探路。 诚意伯府的这群人,看样子是指不上了,只要不给刘识添乱,她就阿弥陀佛了! 云雾怕彭瑾忧思成疾,仔细劝慰道:“小姐就是着急也没有用。还是等消息传回来,再做打算吧。三爷如今境况堪危,小姐你才更要保重才是。不然,这一大家子人,还有谁会为三爷奔走?更何况,小姐如今怀有身孕,即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孩子想想,好生保重才是。” 彭瑾双手抚上小腹,想想也是这个理,只得按捺下焦急,叹息一声,认真地卷宗,思考其他的方法。 谁知,傍晚时分,小梅慌里慌张地闯进来,连施礼都顾不上,着急忙慌地回禀道:“奶奶,不好了!三爷他们被抓起来了!” 彭瑾惊得差点也连手里的卷宗都抓不稳,腾地一下子站起来,白着一张脸,连珠炮似的发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有没有说是为什么?是直接驱赶抓捕,还是劝请说服?被抓去了哪里?” 小梅来不及喘口气,慌忙回道:“奴婢一见禁军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动手抓人,就赶紧回来通报了。是一个公公来传的圣上的口谕,说是学子们乃是国之栋梁,遇事不知克制,直陈君上,却围堵贡院闹事,引起动荡,不收监不知反省,暂且扣押在大理寺的监牢里。还说赵大人泄题舞弊一事,自有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次会审,待查清楚孰是孰非,圣上再做定夺。” 彭瑾听完略略松了一口气。 把赵铣交给三司会审,说明太熙帝并没有打算袒护偏私,而是打算公平公正地处理这件事。 而之所以把学子们抓捕起来收监关押,大概一是不想失态闹大,二来,或许也是被逼迫处决宠臣赵铣,太熙帝十分不悦,所以要出口气。 说句毫不客气的话,当初在西北战场,若不是赵铣一路相护,又在关键时刻舍命救助,或许太熙帝能否活着登基都尚未可知。 这样的宠臣,却被一群热血的学子逼迫着下了大狱,生死未卜,太熙帝不生气才怪呢! 哪一个站在权利巅峰的帝王,又会愿意被人逼迫着做出决定的? 彭瑾只是庆幸,幸好是关在大理寺的牢狱,而不是刑部的监狱。 大理寺多负责依法审案,关押的多是些罪名未定的嫌犯,或是已经定罪还未来得及移交刑部狱的罪犯。 而刑部负责定罪处决,一旦进了刑部狱,除非翻案,否则就等着伏法吧。 “收拾好东西,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去周府拜访周夫人。”彭瑾思索良久,猜了个大概,立刻打起精神来,着手行动。 刘识曾经说过,周翯参与过他们在醉春风的聚会,那也就是说,对于学子请愿这件事,周翯是知情的,甚至于以周翯的身份,他还很有可能是组织者。 既然如此,那现在去找谁都不如找周翯更直接有效,能够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刘识还在大理寺的监狱里呆着,前路未卜,她不能就此消沉,得赶紧打起精神,帮助刘识度过这个难关。 “即刻去彭府问问周妈妈,打听清楚周大人和周夫人的喜好,准备明日上门拜访的礼物。”彭瑾又补充了一句。 云雾和小梅见彭瑾心意已决,立刻各自去准备不提。 彭瑾看着窗外渐渐黑沉下来的天色,双手扶肩,扭了扭因为伏案太久而僵直酸涩的脖子,叹息一声。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按理说,她要去周府拜访,应该提前递个拜帖看人家是否方便接待才是。 毕竟,不论是从她这边算起,还是从刘识那边算起,她都算是周翯的晚辈,区别只不过在于一个是亲家的外嫁女,一个是学生的妻子罢了。 而且自打彭家和周家成为姻亲以来,原主因为和周淑仪的矛盾,一次都未踏足过周府拜访长辈。这回贸然上门求人,也不知人家会不会接待。 可是事情紧急,也只能事从权宜了。 彭瑾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 原主和大嫂周淑仪一向不太对付,而且在碧螺的挑唆下,偶尔还会出现“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白炽化的斗争。若不是周淑仪念在原主年幼,又少时遭难,再加上彭瑜从中调停,只怕早就干了不知多少仗了。 常常给自家女儿脸色看的亲家小姑子来访,还是上门求人,周翯和周夫人会接待她吗? 彭瑾心底乱糟糟的,连胃里的翻涌一时也忽略了。(。) 第126章 意外 彭府里,周妈妈待云雾走后,一脸沉思地坐在床边,默然不语。 直到烛泪晕染了一大片,烛芯爆出了噼里啪啦的几声烛花,周妈妈才蓦地惊醒,回过神来,长叹一声,自语道:“这真是风水轮流转。” 吹灭烛光,周妈妈和衣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盯着窗外夜空上挂着的一弯峨眉月出神,喃喃自语:“奶奶,这回咱们可翻身了!可惜了,你身在外地,是看不到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彭瑾就已经起身收拾完毕,象征性地去荣寿堂和荣安堂请安。 想当然的,自然是吃了闭门羹。 彭瑾求之不得,她可不想在这里瞎耽搁工夫,说了两句场面话,便转身离去,直接出了府,坐上提前准备好的马车。 云雾一路跟随伺候着。 自打昨天撕破了脸面,彭瑾就知道不能再指望崔氏同意帮她准备马车了,所以提前就吩咐云雾趁去彭府的工夫,租了一辆马车回来。 哪承想彭槐知道了此事,直接把彭府中的马车和车夫一块备好,一大早地就催促他们来接彭瑾了。 若不是另有彭瑾交代的任务要完成,彭槐都要亲自护送彭瑾拜访周府了。 饶是如此,彭槐还是细心周到地派了两个看家护院,一路保护彭瑾别受了冲撞。 经过昨日学子围堵贡院请愿却被收监一事,现在整个京城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都躁动起来,由不得彭槐不小心谨慎。 彭瑾可是彭府备受宠爱的姑奶奶,容不得半点闪失。 小梅早就等在马车旁了,把送给周府的礼物都打点好,装上马车。 吩咐了小梅看家,彭瑾带着云雾坐上马车,踏着清秋的薄雾,嘚嘚地驶出了三才巷,一路稳稳地驶向周翯的府邸。 彭瑾怀孕不过刚两个月余,还正处在危险易小产的孕早期阶段,经不得半点颠簸,车夫小心地捡了平坦又僻静的好路走,握紧缰绳,稳稳地驾着马车。 要不是事出紧急,彭瑾忧心刘识,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坐马车出行。 要知道,在官道上行驶再平稳的马车,也不能和现代行驶在柏油路上的汽车相比。 不然,上回大兴田庄的庄头孔大兴贪墨了那么多财物,彭瑾怎么会都没有想过亲自去察看一趟。 马车上,云雾一边帮彭瑾清点所带的礼物,一边担忧地问:“小姐,咱们就这么走了,老太太和太太不会借机发难吧?” “怕什么?”彭瑾毫不在意,手里的动作不停,回道,“该请安的该请示的,咱们都已经做了。是她们要闭门谢客,有意不见,又不是咱们的礼数没到。你只管放心吧!再说了,咱们这是为了三爷奔走,她们不帮忙就算了,又有什么理由责备咱们?” 更何况,昨天傍晚请愿学子被关押到大理寺监牢的事,闵氏她们肯定都知道了,这会儿估计都愁着该怎么和三房摆脱关系脱身呢,又哪里有工夫管她请安出府这些小事。 或许,她们巴不得她行差踏错,好借机光明正大,又装作无可奈何地把三房分出去才好呢! 彭瑾不担心诚意伯府的一干人会借机为难她,她担心的是周府的大门未必肯为她敞开。 这么想着,彭瑾眉梢便染上了愁意。 云雾没有注意到,清点完礼物,拿了一小罐腌渍的梅子出来,打开了,捧到彭瑾面前,又递了一根竹签儿过去,道:“小姐,吃颗梅子压压吧,刘妈妈说孕妇吃这个很能舒缓胃里的不适。” 酸酸甜甜的香气扑鼻而入,直让人觉得口颊生津,胃口大开。 彭瑾怕一会儿恶心干呕,误了事,顺从地接过竹签儿,拈了颗梅子放进嘴里。 霎时,一股清甜酸爽的气息拂过肠胃,舒爽极了。 彭瑾忍不住,又拈了一颗放进嘴里,酸甜清爽的味道,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云雾见彭瑾爱吃,提着的一心终于放下去了。 方神医早有交代,怀孕头三个月最是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小产,严重的甚至会损伤母体,往后再难有身孕,因此最忌劳累奔波。 所以对于彭瑾的此番出行,云雾其实是不赞同的。 但是想到刘识被关进了大理寺的监牢里,彭瑾在家里也未必坐得住,倒不如出来找些事做,也省得郁结于心,损伤了身体精神。 只要她仔细地看顾着些,应该没有大碍的。 这么想着,云雾不由地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仔细地盯着,小心地伺候着,生怕有一点闪失和意外。 清晨路上行人本来极少,再加上昨日学子围堵贡院请愿的事闹得是沸沸扬扬,人人都想着自保避祸,就更不愿意在这个敏感时期上街招摇了。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到了周府门口。 车夫稳稳地勒停马车,恭敬地禀报:“姑奶奶,周府到了。” 一路上都在闭着眼睛想着该如何开口才合适的彭瑾,闻言刷地睁开了眼睛,坐直身子,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用双手轻轻地拍拍脸颊,嘴角弯出一个温婉得体的微笑,打起车帘,扶着云雾的手,踩着车夫备好的马凳子,稳稳地下了马车。 彭瑾搭着云雾的手,亲自上前去叫门。 车夫和两个护院,自去负责把马车上的礼物拿下来,一会捧进周府里去。 彭瑾扣了三下门,不长不短,不紧不慢。 这是礼貌。 很快,角门应声而开,一个门房模样的中年人探出头来,问道:“是什么人敲门?” 云雾上前笑应道:“是彭家的姑奶奶,想要来拜访周夫人。” 门房露出恍然的神情,匆匆扔下一句“等着”,立刻就缩了回去。 很快,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门房对着彭瑾恭敬地施礼道:“见过刘夫人,夫人里边请。” 倒像是一副早就候在这里的模样。 彭瑾怔了怔,旋即了然,笑着对门房点点头,道:“有劳了。” 想想也是,周妈妈怎么可能不连夜把她打探周翯和周夫人的喜好,准备上门拜访的事情报给周夫人知道呢! 在这个敏感的当口,即便是她不说,周翯和周夫人也能猜出她来此所为何事。(。) 第127章 惊异 彭瑾心底纳罕,以门房恭敬热情的举止来看,周翯和周夫人对她似乎很是礼遇和关爱,就像是一双慈爱的长辈在面对自家遇到难事的晚辈一般。 这真是让人意外! 在太熙帝的震怒之下,还能如此轻易热情地放了她进去,周翯和周夫人此举已经实属难得。 如果这还可以用刘识深得周翯的喜爱和赏识,而且周翯也亲自参与谋划了学子围堵贡院请愿这件事来解释的话,那么,周翯和周夫人,又为什么会如此礼待欺负他们的女儿的亲家小姑子呢? 周翯尚可理解,男人嘛,一生拼搏的是建功立业、名留青史,不在意这些后宅妇人间的琐事,那作为母亲,周夫人又为什么会待欺负自己女儿的人这么好呢? 要知道,安排门房迎接女眷,这都是周夫人份内的事。 只要周夫人有心为周淑仪出口恶气,完全可以吩咐门房晾她一晾。 可是,周夫人不仅没有这么做,反而早早地就吩咐门房恭敬地候着她了。 彭瑾想,若是将来有人恶意欺负她的孩子,她即便是碍于辈分长幼之分,或是亲戚的情面,不好直接报复回来,也绝对会对此人不假辞色的! 周夫人此举,到底是碍于情面,还是另有目的? 彭瑾想了那么多,其实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罢了。 她收回思绪时,看到云雾已经乖觉地上前,把一个装有一两散碎银子的荷包塞给了门房,口中称谢道:“多谢了。天寒露重,一点买酒钱。” 门房落落大方地收了,不见得财的激动,也没有假意的推辞,躬身请了彭瑾等人进去。 端的是一副磊落光明的样子。 彭瑾想到诚意伯府的门房王平那副趋炎附势、见财眼开的样子,暗自喟叹,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门房。 周府并不大,却精致玲珑,一步一景,曲折有致。 彭瑾心里装着事,无心细赏风景,不过是一路前行,匆匆记路罢了,却也能从这匆忙的几眼中,看出主人的独具匠心、潇洒逸趣。 这一点,倒是和彭家父子比较相像。 怪不得,两家能结为姻亲。 若是没有当初栖霞山上凑巧的相遇,原主大概也不会嫁入诚意伯府这样的人家吧。 彭瑾一路走来,感慨良多。 周翯和周夫人住的正房叫做养颐堂,坐落在周府的正中央。 彭瑾走到时,太阳已经升到了树梢,冲散了秋晨的凉雾,露出一院子苍翠的树木,飞起的檐角,还有几个穿梭其中应差的丫鬟婆子。 周府的晚辈们刚请完早安离开,养颐堂里一片宁静。 早有小丫鬟机灵地向彭瑾行了礼,快步进屋通禀去了。 不一会儿,打帘子的小丫鬟便打起帘子,笑盈盈地请道:“刘夫人,快快请进。” 彭瑾便微笑着点头谢了,抬脚踏进了屋子。 云雾捧着礼盒跟在后面。 养颐堂正房五间阔,周夫人在东次间接待了彭瑾。 彭瑾踏进东次间时,周夫人已经从榻上站了起来,微丰白皙的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微笑,上前几步接住彭瑾,拉着她的手笑道:“世侄女来啦!你若是再早来一步,大家热热闹闹的一屋子,才好说话呢!” 周夫人说的不过是场面话而已,商讨救出刘识这样的事,又岂是可以当众言说,热闹讨论的! 彭瑾也是特地算好了时间,故意和来养颐堂请早安的周府小辈们错开的。 彭瑾反握住周夫人的手,笑得温柔得体,心里却难掩忐忑,乖顺地回道:“侄女还怕来得早了,扰了夫人您休息呢!” 说着,彭瑾便扶着周夫人重新在榻上落了座,笑道:“原本侄女早就该来府中给夫人请安的,只是家中琐事缠身,一直脱不开身,这才拖到了今天。还望夫人不要怪罪侄女才是。” 原主嫁入诚意伯府之后,确实一直被各种打压和欺负,脱不开身,而她也不愿意出来应酬,面对陌生的外人,彭瑾这话,也全然算是撒谎。 “匆促上门,也不知道夫人和大人都喜欢什么,侄女便按照自己的心思备了几份小礼,还请夫人笑纳。”彭瑾笑道。 随行的云雾,闻言立刻上前,将礼盒呈给了周夫人身边的妈妈。 “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周夫人面上笑呵呵地说道,心底却在惊讶不定。 周夫人听女儿周淑仪提起过这个婆家小姑子几句,说是幼年时遭逢母丧,打击过大,一时失了心志,整日地把自己藏在小角落里,谁也不见。 后来经过多方医治,稍稍好了一些,却已然养成了孤僻乖戾又软弱好欺的性子。 再大一些,又嫁入了诚意伯府那等没有规矩的人家,常常受到欺凌,却也只知道一味地忍耐顺从,从不回娘家抱怨,请人帮忙,弄得彭永新和彭瑜就是有心帮她讨回公道,也不好贸然上门开口。 当时还是周妈妈说起彭瑾这个小姑子性子乖戾难伺候,一旁的周淑仪便张口喝断了周妈妈,向周夫人细细地解释了这其中的缘由。 周夫人固然知道周淑仪这么做是不想让她担心,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感怀的,但是就此对从未谋面的彭瑾多了一分怜悯和心疼,还特地嘱咐了为周淑仪抱屈的周妈妈,说话行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多多地听从周淑仪的吩咐,不许妄自行事,招惹彭瑾。 当然,周夫人这么做,也是不想女儿周淑仪在彭府里难做。 做媳妇和做女儿是不一样的,要收起在娘家时的天真烂漫、恣意骄纵,穿上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的外衣,从容得体地待人处事,交际应酬。 可是,面前这一位温婉贤淑、进退有度、从容应对,正笑意盈盈地问她是否喜欢盒子里的礼物的人,哪里有一点和周淑仪说的是相似的?! 周夫人心底惊异不止,面上却不显,顺着彭瑾的话,扫过小几上打开的四个盒子里的物事,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 第128章 定心 一套前朝临江独钓青花瓷的茶具,曲线流畅,调色深浅相宜,“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意境扑面而来。 一把汉代的宫中团扇,以皎洁如霜雪的齐纨素为料,描以绯红如烟霞的合欢花,挥动团扇,似乎可以想见班婕妤被困深宫,红颜孤老,挥扇哀歌的凄凉。 周翯为人风雅,闲时最爱一壶清茶,半卷好书,来打发半日悠闲。 而看透仕途险恶风波的周翯,近年来随着年纪渐长,归隐之心也渐重,也曾发过要漂泊江湖,做一散发江翁,悠游自适的感慨。 周夫人夫唱妇随,便练就了一手好茶艺,而且个人极为偏爱花色淡雅的青花瓷茶具。 周夫人本身就出身于书香门第,嫁给周翯之后更是深受其影响,犹嗜诗书,在为数不多的女诗人中,她最爱的,就是身处尔虞我诈的深宫,却依旧保留着对美好情感的向往的班婕妤。 彭瑾的这两份礼物,可算是送到了周翯和周夫人的心坎里。 周夫人看着这两份保存得极为完好的古玩礼物,心底愈发地惊异不止了。 昨日周妈妈深夜亲自过府传话,说是彭瑾派人去向她打探周翯和周夫人的喜好,大概是准备来府拜访,周夫人就随口问了周妈妈都是怎么说的。 周妈妈有心为周淑仪出一口气,便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大通,但具体周翯和周夫人都喜欢什么,她是一样都没有明说出来。 “奴婢已经告诉了云雾,奴婢只是一个下人,哪里能能随意打听老爷和夫人的喜好,只怕未必能中上姑奶奶的用。”周妈妈笑道。 当然,这话也不算是全然说谎,周妈妈作为周淑仪的乳母,所管着的也不过是周淑仪的院子罢了,确实不是很清楚周翯和周夫人具体喜欢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周夫人当时还不大赞同,委婉地责备了周妈妈一句:“你自己要拿好主意,别给淑仪添麻烦。” 没想到,彭瑾竟然从周妈妈的半遮半掩的敷衍里,查探出蛛丝马迹,准备了这么可心的礼物。 只是,这两份礼物太过于贵重了些,用来送给姻亲长辈,有点太过于郑重其事。 当然,用于求人,就另当别论了。 周夫人的目光移过青花瓷的茶具和齐纨素的团扇,落在了两外两只盒子上。 一只里面装着是一双护膝,玄色的锦缎,内有獭兔毛缝缀,没有什么花哨的图案,但是针脚绵密细致,一看就十分暖和,天气一冷就能上身了。 一只里面装着绣有缠枝宝相花的抹额,深蓝的锦缎做底,再缀上几粒莲籽米大小的珍珠,既端庄大方,又别有一股雅洁之气。 这下,周夫人愈发地赞赏了。 如果说前两件礼物过于贵重,适合用来求人办事,那这后两件礼物就贴心亲切多了,最适合晚辈送给相熟的长辈作为上门拜访的礼物。 彭瑾见周夫人的目光在护膝和抹额上流连,便盈盈笑道:“侄女也不知道大人和夫人都喜欢什么样式的,仔细挑了这两样,也不知道和不和您二位的心意!”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周夫人牵了彭瑾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笑道,“这几天秋雨时过,天气转冷,你世伯的老寒腿又要犯了,这护膝来得正是时候。这抹额我也很喜欢,宝相花最是吉祥喜庆,珍珠也点缀得恰到好处。你有心了!” 知道彭瑾自打幼时遭遇母丧之后,很少再拈针拿线,周夫人也不满口胡乱夸赞针线做得好之类的客气话。 “快快坐下,一直站着该累了。”周夫人说着,热情地将彭瑾往小几的另一侧让座。 彭瑾心知那里是主位,自己坐不得,便再三地婉拒了,主动坐在了周夫人下首的绣墩上,微笑称谢道:“多谢伯母厚爱,侄女坐在这里就很好了。” 彭瑾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 从夫人到伯母,关系一下子亲近了不少。 有小丫鬟见机上了茶水点心,彭瑾便微笑着颔首谢过,既不自恃身份就高傲冷漠,也不为了求人就刻意讨好。 周夫人见状暗自点头,进退有度,谦逊有礼,哪里有一点周妈妈偶尔不小心抱怨的嚣张跋扈的样子。 若说是因为有求于人,才故意装出来的,周夫人瞧着也不像。 彭瑾举止从容,温婉娴雅,丝毫看出任何的做作和勉强,似乎这才是她一直以来待人处事的方式一般。 果然是翰林家出来的小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书卷气——知书达理! 也果然是嫁对了人,有了刘识的体贴关爱,彭瑾终于走出了幼年丧母的阴影,举止从容有度。 周夫人听周翯抱怨过一次,说是刘识爱妻如命,为了彭瑾都能舍下他们一屋子的人,舍下他们筹划的请愿大事,他很是担心刘识日后别耽溺于儿女私情,辜负了一身的才华。 身为女人,周夫人对此倒是另有一番看法——夫妻生活美满幸福,后宅安宁,男人才能放心地在外闯荡一番大事业! 这不,刘识的用心,改变了孤僻乖戾又软弱可欺的彭瑾,让她迅速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后宅主妇,在刘识遇到危难时,能冷静理智地采取措施,设法营救,而不是躲在角落里低声饮泣。 周夫人初次见彭瑾,就十分满意。 “你世伯还有事要忙,一大早的就出去了。他怕你担心,特地留了两句话,让我转达给你。”说起正事,周夫人神色也严肃起来,遣退了伺候的小丫鬟,低声道,“赵大人自己已经向圣上认罪了,而且服罪态度坚决,圣上是绝不可能再装聋作哑地偏袒于他了。 而且,科举取士一直是圣上十分看重和推举的举措,在这件事上,圣上绝对不会姑息罪人,也绝对不会过于惩处请愿的学子。此番把他们暂且收监在大理寺,只是为了避免人心动荡,为了维护皇权的尊严。等案子一了结,自然就会毫发无损地放他们出来的。 最多,不过是因为此次请愿惹得圣上龙心不悦,往后的仕途走得稍微艰难些罢了。”(。) 第129章 大干(月票10加更) 怕彭瑾担心,周夫人忙又开口劝慰道:“不过,当今圣上贤明,励精图治,只要你有本事,圣上也绝对不会因私废公,恶意打压报复,埋没人才的。 叔彦是什么样的人,这你比谁都清楚吧! 所以,你不用忧心,只管安心在家里等着就是了。等他从大理寺出来,过五关斩六将,考取功名,在职任上大展拳脚,给你挣个诰命回来,风光尊崇!” 周夫人说到最后,语气轻快起来,嘴角带着笑意,轻轻地拍了拍彭瑾的手。 周夫人的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让彭瑾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尽管先前彭瑾已经略略猜到了太熙帝此举的意图,但也仅仅止于猜测罢了,并不能安心。 现在听周夫人说赵铣自己已经认了罪,太熙帝也不可能借机严惩学子,她终于能安心了。 彭瑾并不在乎刘识能不能一路高奏凯歌,也不在乎什么诰命夫人的风光尊崇,她只要刘识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个坎儿,看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陪伴她肚子里的孩子长大,她就放心了。 彭瑾站直身子,满脸诚恳感激地郑重屈膝福礼致谢:“多谢世伯和伯母的鼎力相助!侄女心里感念您二位的恩德,日后若有机会,必当厚报!” 周夫人被彭瑾一番郑重其事的举动,弄得心底酸酸的,忙起身扶起彭瑾,道:“都是自家人,哪里需要这么客气!你以后要是有个什么事,亲家不在身边,只管来周府找我就是了,我给你做主!” 周夫人看着眼前懂事乖巧的彭瑾,就想到自己如今远在天边的女儿周淑仪,心里一片酸楚。 彭瑾不知道自己勾起了周夫人的此番感怀,只是觉得感激,还有心虚和愧疚。 原主曾经做过那么多对不住周淑仪的事,周淑仪不但没有回娘家抱怨,反而想方设法地替她遮掩。不然,今日她的周府之行也不会这么顺利。 彭瑾看得明白,周夫人压根儿就不知道周淑仪在原主手底下受的那些委屈,所以才会如此心无芥蒂,甚至是怜悯关爱地对待她。 往后,她定然要善待周淑仪,替原主弥补曾经犯下的错才是。 否则,又如何对得起周淑仪这些年的大度忍耐,对得起周翯和周夫人今日的鼎力相助呢! “既然来了,那就好好地坐一坐,在这里吃午饭吧。”周夫人热情地挽留。 彭瑾歉然一笑,不好意思地婉拒道:“伯母爱惜留饭,原本不该推辞的。只是三爷此番突然被大理寺收监,家里只怕得好一番闹腾了。侄女要为三爷守家,也只能在心里感念伯母的美意了。” 周夫人想起诚意伯府那不省心的一家子,眉头蹙了起来,有点为彭瑾担心。 但到底是人家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也不好插手,只能嘱咐彭瑾道:“有什么难事,就着人到府中来递个话。” 至少,万一诚意伯府那一家子闹得过分了,她还可以出面保住彭瑾。 彭瑾感激地对周夫人屈膝福礼,再次诚恳地谢过了。 周夫人吩咐小丫鬟准备了八宝攒盒的点心和干果,要彭瑾路上带着,贴心地嘱咐道:“你要是饿了,路上就先吃点垫垫。这万一要是闹开了,谁还顾得上你吃没吃饭?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彭瑾少不得又是一番真诚的感谢。 周夫人亲自送彭瑾出了养颐堂,又吩咐了身边的管事妈妈一路送彭瑾出了府。 等出了周府,彭瑾谢过管事妈妈,给了丰厚得体的打赏,和云雾坐上马车,一路驶回三才巷。 待马车走远了,云雾才拍着心口长舒一口气,感叹道:“可把奴婢给憋坏了!”顿了顿,又偷觑彭瑾一眼,低声试探道,“周夫人,还有大奶奶,对小姐您可真好!” 作为一路陪伴彭瑾的丫鬟,云雾对彭瑾和周淑仪之间的恩怨是非看得是清清楚楚。尽管很多事情都是碧螺在背后挑唆,但是不可否认,彭瑾确实做了很多对不住周淑仪的事。哪怕云雾忠心不二,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把这些事都赖到周淑仪的头上。 但是,周淑仪并没有回娘家抱怨彭瑾的不好,不然,哪里还有周夫人今日的礼遇! 彭瑾见云雾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云雾的脑袋,坦诚道:“对啊!所以,以前都是我做错了!以后,不会了!” 有机会,她会替原主好好地向周淑仪道歉,去弥补原主曾经做下的错事。 云雾涨红了脸,慌忙辩解道:“不是的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 彭瑾摆摆手,打断云雾张急忙慌的辩解,笑道:“这样很好。我也是一个普通人,难免会有做错的时候。这时候,总得有人在一旁提醒我。云雾,你做的很好!” 云雾看着彭瑾一脸的坦然真诚,自己却不好意思起来,低头用手抓腮。 彭瑾难得见到云雾这副小女儿的娇羞情态,不由地大笑起来,感觉一直压在心头的沉郁也被这笑声一下子都冲散了。 “行了,与其在这里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倒是不如好好地想一想,回府之后该怎么办。”彭瑾豪气地拍了拍云雾的肩膀,笑道,“大战在即,这些琐碎的小事,就等胜利之后再细说吧!” 云雾被彭瑾的慷慨陈词、豪气干云给逗乐了,抬起头来,一副忠诚勇毅的模样,大声道:“奴婢誓死追随小姐!” 说罢,主仆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冲出马车,直飞向九霄云外。 而此时的诚意伯府,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议事厅里,此时原本应该在衙门的刘克竟、刘诚和刘让父子三人都在,一众女眷也一个不少地列席。 除了还未回到府中的彭瑾,以及尚且收监在大理寺的刘识,诚意伯府一干能说话议事的主人都来了。 一屋子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十分热闹。 “行了!”刘克竟被一群人吵得脑门儿生疼,高声喝断道,“分家的事,我上次就说过了,不要再提,不要再提,你们都听不懂吗?”(。) 第130章 恶意(月票30加更) 一声喝断,一直闹哄哄的议事厅总算是暂且安静了下来。 刘克竟扶了扶额头,心想,要不老祖宗怎么传下“男主外,女主内”的规矩呢,这女人要是吵闹起来,真是让人头疼。 要他说,分家避祸这种大事,就不该让女人参与,她们只管待在后宅,等着听命从事就是了。 要不是老太太闵氏发了话,崔氏又纠缠不休,刘克竟才不想和这些后宅妇人多费唇舌呢! 这诚意伯府到底还是刘克竟当家,他一断然拒绝分家,其他人就是不同意也不好再开口了。 但是这个其他人,并不包括闵氏。 作为诚意伯府辈分最高的老人,即便是当家人刘克竟,对她也得恭恭敬敬的。 “不分家也可以。”闵氏看了刘克竟一眼,收回目光,微眯了眼睛,似在闭目养神,轻声道,“只要你能保证,不论此次事件如何了结,最后都不会牵涉到诚意伯府。” 刘克竟犯了难,富贵险中求,他此举本来就胆大的赌徒放手一搏,又如何能保证全身而退呢。 “母亲,您这不是为难儿子吗?”刘克竟无奈道,“天意难测,儿子又怎么敢夸下这等海口。” “既然你给不了保证,那就分家吧。”闵氏斩钉截铁,“即便是舍弃叔彦成事后的那点好处,也比事败搭上整个诚意伯府要强!” 刘克竟愕然,低声道:“母亲,昨日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您今日怎么又变卦了?” 为什么变了卦,还不是因为刘识被收了监,如今正关押在大理寺吗! 闵氏气得心口疼,若是昨日太熙帝没有下令拿下请愿的学子,她还敢堵上一堵,但是事到如今,请愿的学子已然惹了圣心不悦,不管成事与否,都难免会受到太熙帝的打压,说不定还会连累整个宗族! 闵氏不比刘克竟,贪图甚多,她只要守住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一亩三分地,旱涝保收就行! “今日和昨日能一样吗?”闵氏没有好气地瞪了刘克竟一眼,责问道,“昨日叔彦在哪里?今日叔彦又在哪里?” 刘克竟嘴唇嗫嚅了半晌,只吐出两个字:“母亲” 未尽的语气,全是无奈和不舍。 崔氏见事情有了松动,忙也上前建言道:“就算是没有叔彦被收监大理寺的事,就只是冲着叔彦媳妇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举止,这家也没法儿不分了。老爷您是不知道,昨儿个她是怎么责骂我和娇娘的,那凶悍的模样看起来,哪里像是个儿媳妇,嫂子,分明就是个活祖宗!我这个婆婆和娇娘这个小姑子在她眼里,只怕连她身边得脸的丫鬟也不如” 崔氏说着,哽咽起来,低头拿帕子印了印微红的眼睛。 立在崔氏身后的刘惠,见状也低头饮泣,甚是哀伤可怜。 昨日发生在揖翠院的事,刘克竟一下衙就听崔氏抱怨哭诉了,但是他很是怀疑,一向温柔沉默的彭瑾,会做出这等泼妇骂街的举动。 不过,等见到刘惠躲在里间,哭得两只眼睛都肿成了大核桃时,刘克竟就信了大半。 刘惠的骄傲好面子,有时连他这个父亲都觉得过了头,看不过眼,那是个与人对峙时,疼得钻心彻骨也要拼尽一切地维持自己贵女风范的人。 可是这样面子大于天的人,如今却哭肿了眼睛,躲着不肯见人,若不是彭瑾出手太猛,让刘惠毫无招架之力,怎么会出现这罕见的一幕。 刘克竟将信将疑。 王氏见状,上前一步,屈膝垂首道:“昨日儿媳行事莽撞欠思量,惹了父亲不悦,所以有些话当时也没敢回禀父亲。如今这情状,儿媳要是再不说,只怕事后会懊悔自责。” 刘克竟被王氏昨日一闹,还没消气,闻言皱了眉头,训斥道:“有什么话就直说,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哪里有一点咱们行伍之家的干脆爽利!” 王氏被刘克竟当众责骂,闹了个大红脸,明明心底恨得咬牙,面上还不得不赔着笑脸,恭敬地受教:“父亲教训得对,那儿媳就有话直说了。您昨日只见到我们提分家,却没有见到三弟妹脸红脖子粗地跟祖母和母亲讨要家产。 儿媳说句公道话,三弟当时尚在贡院请愿,前程未卜,三弟妹作为妻子,不思想法子帮三弟一把,却心心念念地要分家产,还以此要挟祖母和母亲,要看伯府的账册。这等作为,实在是让我们这些旁观者都寒心。” 刘克竟对王氏的话将信将疑,生怕她又是胡说来挑拨离间的,转头问崔氏:“伯彦媳妇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崔氏点头道:“对啊,当时叔彦媳妇见分家产不成,还要我先拿出百儿八十两银子,说是要拿去疏通关节,走门路,帮叔彦一把,但其实打着什么主意,只有她自己知道。” 李氏接收到闵氏的眼色,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父亲,您都不知道当时三弟妹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像是打定了主意要狠捞一把,否则就绝不分家,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似的!” 刘克竟蹙眉,斜睨了李氏一眼,呵斥道:“说什么浑话!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李氏忙赔笑道:“是儿媳说错了,是儿媳说错了!父亲不要生气,气坏了身体,儿媳可是万死都难辞其咎了!” 刘克竟被李氏夸张的讨好逗笑了,指着她笑道:“行了,就你话多!” 明明是责备的话,却带了慈爱的语气。 刚被刘克竟训斥了一顿的王氏见状,咬牙暗恨,垂目遮住自己内心的怨愤不平。 明明一样都是儿媳妇,她还是世子夫人,还有世代官宦的娘家撑腰,为何却连一个出身卑贱的商户女都不如,被人如此作践! 她说的话可疑,李氏说的话就可以信了? 一旁的刘诚觉得丢脸极了,明明自家的媳妇是知州的嫡女,又和礼部尚书是同乡,怎么会连个出身贱籍的商户女都不如!害得他也跟着一起丢脸! 端坐在一旁的刘让,此时心里得意极了,娶了个有钱又有本事的媳妇,也是他的本事不是!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崔氏等人这么一闹,恶意中伤诋毁彭瑾,刘克竟心里也存了疑。(。) 第131章 迎难(月票50加更) 若是刘识和彭瑾变得不好拿捏,那即便是将来刘识事成,获得的好处他们也很难分走一厘一毫。相反,若是刘识事败,诚意伯府则不可避免地会受到牵连。 本来在刘识被收监大理寺之后,他还力保三房就如同高空走钢丝,危险之极,稍有不慎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若是刘识和彭瑾事后还不知道感恩,那他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虽然这么算计自己嫡亲儿子显得有些不近人情,难免让人寒心,但是他这也是无可奈何,被迫如此——总不能为了一个刘识,拿整个诚意伯府做陪葬不是? 作为当家人,既然他享受了家族的庇荫,也必然得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维护家族的利益,该舍弃时就舍弃! 刘克竟心理斗争了片刻,抬头问道:“叔彦媳妇呢?” 昨天夜里,刘克竟彻夜不眠,和刘诚、刘让两兄弟以及幕僚商讨应对之策,天亮后又直接到了议事厅召集众人,还不知道彭瑾去周府拜访的事。 崔氏开口道:“谁知道她这会儿在哪儿呢!大早地去荣安堂,连我的人都没见到,给丫鬟留了一句话,说是她要去国子监祭酒周大人的府上,转身就直接走了,连府里的马车都没动用,谁知道这会儿她人是在周府,还是哪里呢!” 崔氏语气愤愤,颠倒黑白的手段倒是用得越来越纯熟。 刘克竟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已婚的妇人,未得婆婆的允许,竟然敢私自出门,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妇德女训! 诚意伯府出身行伍,没有世家大族那些繁琐的规矩不假,但也不是没有规矩! 翰林家出身的小姐,教养却这么差,到底有没有修习过妇德妇容! 守门小厮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小的见过三奶奶。” 刘克竟整着脸,未等小厮进来通传,就高声道:“请三奶奶进来!” 立在门外的彭瑾一听这话里毫不遮掩的怒气,心神一凛,打起精神来,应声进门,小心应对。 进了门,见除了重孙辈的三个幼儿,诚意伯府所有的主子都齐聚一堂,个个都拿眼睛盯着她,一脸的兴师问罪状。 彭瑾心知是因为刘识被收监的缘故,让他们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准备要弃车保帅了。 这样正好,也省得她再想法子分家,彻底远离这一家子自私自利的极品了。 彭瑾一边思量,一边对着众人团团施了礼。 现在还没有分家,又当着当家人刘克竟的面,面子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刘克竟向来不会对小辈们委婉体恤,更何况他已经有了放弃刘识的打算,是以直接肃容责问道:“你去了哪里?怎么不曾事先报给你母亲知道?” 彭瑾一听,就知道崔氏又颠倒黑白了。 不过,她也不怕,福身从容答道:“因为事出紧急,所以天还未亮,儿媳便去了荣寿堂和荣安堂请安。不过,祖母和母亲都还未起身,儿媳犹豫许久,既怕打扰祖母和母亲休息,又怕耽误了正事,所以才特地留话给珍珠和崔妈妈,请她们代为转达。怎么,难道是她们没有把话传到吗?” 侍立的珍珠和崔妈妈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彭瑾,又忐忑地偷瞄各自的主人,生怕被推去顶罪,成为主子间斗争牺牲的炮灰。 闵氏和崔氏当然不愿意把自己的左膀右臂推出去顶罪。 只见崔氏点点头,道:“崔妈妈当然把话传到了。只是,你一个内宅妇人,未得长辈允许,怎么敢私自出门?还不带任何的家丁跟着,若是出了事,谁负责?” 闵氏点头附和道:“你母亲说得对。妇道人家,私自出去抛头露面,实在是有失身份体面!咱们诚意伯府,可不是那等没有规矩的小户人家!” 彭瑾蹙眉,做忧思难解状,反问道:“那儿媳可就犯难了。到底儿媳是该把祖母和母亲吵醒,还是应该耐心地等到祖母和母亲起身,置三爷的安危于不顾呢? 再说了,儿媳可不是自己一个人出去的。彭大管事仔细地准备了马车、车夫,还有两个护院一路护送儿媳到的周府,又一路护送回来。他们现在还立在伯府外候命呢!祖母和母亲若是不信,只管着人将他们请进来对质。” 彭大管事? 众人愣了愣,终于由姓氏想起来,是彭府的大管事彭槐。 崔氏不悦地瞪了彭瑾一眼,责备道:“你一个出过嫁的女儿,出府却要娘家备马车随从,这是打婆家的脸吗?” 那也得你主动把脸伸出来给别人打才是! 彭瑾看了崔氏一眼,张口似乎想要辩解,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闵氏瞪了崔氏一眼,责备道:“行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你还抓着谁准备的马车不放!” 这件事彭瑾固然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是一个外嫁女,要出门却只能坐娘家准备的马车,说出去,到底丢的是谁的脸?! 崔氏张口就要继续打嘴仗,但是刘克竟敏感地抓住了彭瑾话里透露出来的关键信息,抢先一步发问。 “置叔彦的安危于不顾?”刘克竟皱眉,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周大人说了什么吗?” 对待昨日曾力拒分家的刘克竟,彭瑾愿意给他几分尊重,缓声回道:“自打昨晚听到三爷被大理寺收监的消息,儿媳就寝食难安,惶遽不安之下,便想到了周大人身为国子监祭酒,应该对这次国子监的学子带头围堵贡院请愿的事甚为了解。 又想到周大人又历任国子监祭酒一职多年,深得圣上的信任,或许能探听到圣上对此事的态度也未为可知。 所以一大早的,儿媳就起身先去荣寿堂和荣安堂给祖母和母亲请安,也请示出府一事” “行了,这些我都知道了,不必赘述!”刘克竟一挥手,打断彭瑾对出府一事来龙去脉的介绍。 他才没工夫听这些后宅妇人间的恩怨是非呢! 谁是谁非,又有什么关系! 刘克竟下意识地朝前探身,焦急地问道:“那周大人怎么说?”(。) 第132章 诱导 彭瑾心道问得正好,面上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哀戚回道:“儿媳根本就没有见到周大人的面”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刘克竟焦急,连声问道,“是不是周大人他怕惹火烧身,故意避而不见?” 这个老匹夫,该不会是见自己的学生出了事,火速地开溜了吧! 刘克竟心底愤愤,真是忝为人师! 却忘了,他以子谋利,才是真正的愧为人父! 彭瑾心底鄙夷不屑,面上却一派戚容忧惧,摇头回道:“那倒不是。听周夫人说,是因为周大人为人方正耿直,在圣上面前替请愿的学子说了几句话,惹得龙心大怒,被圣上狠狠地责骂了一番,又被晾了一个多时辰! 周大人身子骨弱,一回来就躺下了,急得周夫人连着招了几个大夫进府医治。 原想着这场无妄之灾到此就结束了,可谁知道这一大早的,圣上又遣了内侍来责问周大人,还让周大人进宫请罪。儿媳晚了一步,正好错开了,就没能拜会周大人。 周夫人本来要留儿媳午饭的,说是午后或许周大人就能得赦离宫回府了,让儿媳有什么话,到时候再当面问周大人,省得自己猜疑不定,白白地忧心,也帮不上三爷什么忙。但是儿媳怕耽搁久了误事,就先回来传话了。想着或许父亲和两位兄长有什么主意,能够帮帮三爷。” 彭瑾从容镇定地说着谎话,反正周翯确实是进了宫,至于太熙帝缘何诏周翯进宫,诚意伯府也没有谁有那个胆子敢去找周翯或是太熙帝对质。 刘克竟一听完这话,整个人立刻就不好了,他自动忽略了彭瑾最后一句求援的话,仔细地思量周翯和周夫人这番话的深意,不漏过一个细节。 太熙帝竟然已经震怒到连他一向倚重的周翯说了几句公道话,都要接连斥责不止吗?昨天晾了一个多时辰把人都累病了还不算,今天竟然还要特地宣进宫中继续训斥!周翯大清早的就被宣走,竟然最快到午后才能出宫回府,太熙帝到底是有多大的怒气,竟然要再发些个大半天?! 听说昨日太熙帝一得到消息,就立刻着内侍宣了赵铣进宫,还拒见了一切上奏言事的朝臣。一直到宫门落锁前,赵铣才醉意微醺地从宫里出来,一如既往地闲情悠逛,哪里有一点招来灭顶之灾的失意沮丧、朝不保夕的颓唐。 难道说,太熙帝已经找到了足够的理由为赵铣辩护,安排好了替罪羊? 那刘识岂不是难逃带头闹事,诬陷主考官的罪责了?! 若真是如此,那他再保刘识,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到底是现在就分家,还是再等等看,挨到事发后再分家? 刘克竟一时面色变幻不定。 其他人见状也都敛气屏声,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打扰到他。 彭瑾面色忧戚,心里却松了一口气,看来,她成功地骗到了刘克竟。 以眼前这群人的脾性,分家,势在必行! 太熙帝不可能压着乡试泄题舞弊案太久,否则不但不能够将参与此案的人员一网打尽,只怕还会引起民愤民怨。 请愿的学子只是维护科举取士的公正,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有何错之有?凭什么一直把人关押在大理寺的监牢里,却对犯案者包庇袒护,不闻不问! 所以,彭瑾动作必须要快,得在太熙帝下一步动作之前,把家给分了! “父亲,您可得帮帮三爷!”彭瑾再添一把火,表演到位,声音哽咽焦急,面色更是惶遽不安,戚戚然道,“听说大理寺那的群狱吏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三爷文质彬彬,又满腔正义热血,别再跟他们动了手,吃了亏” 彭瑾说着,眼眶泛红,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这倒不是全然作假,想到刘识还在大理寺的监牢里受罪,彭瑾就觉得心酸得她都要吐出来了。 这念头刚一闪过,彭瑾突然弯下腰去,向前倾身,再也忍耐不住,呕吐了一地。 众人先是吓了一跳,接着便被污浊的呕吐物和刺鼻的气味刺激得险些昏过去,都慌忙别开脸。 崔氏更是高声呵斥道:“还不快点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清扫干净了!没的恶心人!” 后一句,说的也不知道是呆立着丫鬟婆子,还是彭瑾。 彭瑾这会儿可没功夫管这些,她吐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不顾形象地趴在云雾的胳膊上,对着地板就是一阵狂吐,吐得胆汁都要呕出来了。 之前,彭瑾因为心里有要紧的事要做,所以不论是在周府,还是在路上,都下意识地忽略了胃里的不适,一时尚可忍耐。 这会儿从周夫人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知道刘识没有大碍,放了心,又被这心酸一刺激,忍了半晌午的孕吐,是再也忍耐不住了。 直到把胃里吐得干干净净,彭瑾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很快便有小丫鬟拿着扫帚、簸箕将一切都清理干净,又拿帕子蘸水擦了好几遍,但是那股子酸腐刺鼻的味道,一时却是挥散不去。 刘克竟强忍着胃里的翻涌,指了椅子让彭瑾坐下歇着。 云雾见竟然没有一个丫鬟婆子来给彭瑾递漱口的茶水,更别提捧痰盂了,干脆自己动手,去桌边倒了一杯茶水端给彭瑾,又拿了角落里废弃的用来养花的浅底瓷碗接彭瑾的漱口水。 云雾的自作主张让一众丫鬟婆子侧目,而她做这些事时的从容淡定更让她们惊异不止。 三爷都落难了,云雾还敢这么横,就跟眼前的议事厅是她作威作福的揖翠院似的,真是没眼力见!等此次的案子一了结,云雾就等着和她的主子一起,被撵出诚意伯府的大宅吧! 至于崔氏等一干主子,斜睨云雾一眼,在心底默默地骂一句,“没规矩的东西!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主仆俩都是一样的货色!” 彭瑾和云雾主仆,对此全然不觉似的,一如既往的自在随意。 气得崔氏等人有默默地呕了口血。(。) 第133章 变脸(月票60加更) 彭瑾漱了口,觉得胃里舒爽了些,这才站起身来,对众人歉然施礼道:“失态了” 刘克竟挥挥手,打断彭瑾的道歉,面色难得慈爱地说道:“都是些小事,不必在意。你放心,叔彦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不会莽撞到和大理寺监牢的狱吏起冲突动手的。” 心里却在犹疑,以刘识耿直方正的性子,若是那些狱吏真的做出什么折辱刘识和同窗尊严的事,说不定刘识真的会暴起反击,直接和狱吏打起来。 刘克竟不担心刘识在打架上吃亏,反正让他吃点亏,正好杀杀他的性子,免得下回再一冲动犯了事,拖累了大家! 刘克竟担心的是,万一刘识在受圣命关押期间和狱吏起冲突动了手,那性质可就严重了。一顶藐视圣恩的大帽子扣下来,不仅刘识这辈子玩完了,就诚意伯府也再难脱身! 看来,这家,还是尽早地分了好! 刘克竟心里打定主意,想着怎么开口才合适。 彭瑾见刘克竟不疼不痒地关心了两句,就一脸深思的在谋算着什么,提都没提要想办法把刘识从大理寺监牢里给捞出来的事,暗嘲,果然,刘克竟和崔氏她们,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利字当头不念亲情的自私鬼! 幸好刘识此次并无大难,否则,有了这帮自私自利的家人拖后腿,他岂不是在劫难逃了! 彭瑾面上点头领受刘克竟的安慰,心底却冷笑不止,端坐着等着刘克竟怎么和她提分家的事。 现在着急的,可不是她! 这不,闵氏已经急不可耐地开了口,一脸焦急地责问刘克竟:“事到如今,你还在等什么?!可别再拿昨天的那些话糊弄我!” 昨天的那些话? 昨天的哪些话? 除了崔氏之外的其他人摸不着头脑,齐齐起地看向刘克竟。 尤其是是王氏她们,先前已经听闵氏说过一次“今日不同昨日”,更是好奇不解。 彭瑾思索片刻,便了然于心,却更加愤怒了! 昨天的那些话,只怕是不分家能得好处的话吧! 因为不分家有好处,所以刘克竟昨天才一回来就断然否则分家的决定,所以闵氏和崔氏才会被他劝服! 而现在,就因为刘识被关押了起来,就因为她拿周翯做幌子吓了他们一下,昨日可以预见的好处一下子都没了,剩下的只是负担和祸端,所以他们就要舍弃刘识来自保了吗?! 尽管心里对此早有预料,但真的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彭瑾还是觉得内心很受挫,为刘识不值! 刘克竟并不打算昨日的话是哪些话,他是一家之主,要威严持重,怎么会在一众小辈面前自曝其短,打脸说自己是个不念亲自、自私自利的人! 刘克竟痛下决心,看向彭瑾,一脸的无可奈何:“叔彦媳妇,事到如今,不是大家不愿意帮叔彦,而是天威难挡,我们只有先保住诚意伯府这棵栖身庇护的大树不倒,才能徐徐图之,腾出手来帮叔彦。你要理解大家。” 彭瑾心底嗤笑,面上却做出茫然惶惑状,一副全然信任刘克竟的神情,顺势道:“儿媳都听父亲的!只要父亲能救出三爷,儿媳没有不从命的!” 彭瑾的所言所行,让大家更坚定地相信,刘识此次惹了圣怒,在劫难逃,更想要赶紧和三房划清界限以自保,都齐齐地看向刘克竟,期待他亲口说出分家的决定。 刘克竟没有让大家等太久,就一副壮士断腕的痛惜,侧了脸,哀声沉痛道:“分家吧!”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唯有彭瑾像是没有料到刘克竟会如此说一般,腾地站起来,煞白着一张脸,颤声问道:“父亲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分家,是不是打算放任三爷不管不问了?那三爷可怎么办?大理寺的那群狱吏,知道咱们舍了三爷,没了好处捞,又有圣命撑腰,还不得往死里折辱三爷啊!不行!请恕儿媳绝不能同意此时分家!” 刘克竟好言劝慰道:“分家不是要舍弃了叔彦,而是要先保住诚意伯府这块招牌不倒,才能更有效地救助叔彦。” 彭瑾一副被遗弃的凄惨和倔强,一个劲儿地摇头,任凭刘克竟怎么劝说,她都矢口拒绝,坚决不同意此时分家。 当然,刘克竟作为当家人,也可以强制驱逐刘识出族,但前提是刘识犯了十恶不赦的大过,不容姑息。 而现在刘识只不过是仗义执言,惹了太熙帝不悦,若是作为生身父亲的刘克竟以此为由,将刘识强制驱逐出诚意伯府,还不得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啊! 名声这个东西,平时看似没有什么用处,也没有半点杀伤力,但是一到关键的时候,往往就能使人飞黄腾达,或是万劫不复。 在这个敏感关键的时期,刘克竟的名声若是坏了,那几乎相当于官运走到了头,再难以有寸进。 太熙帝主张以孝治国不假,但是父母不慈势利,又如何要求子女一味地顺从孝敬呢! 刘克竟盯着看似柔弱请求,实则坚持不让的彭瑾,觉得自己刚刚舒服了点的脑门儿,又疼了起来。 崔氏作为贤内助,灵机一动,上前帮腔道:“昨日可是你自己同意的分家,怎么今天又变了卦?” 彭瑾心道神主攻来得好,顺势就哀戚地答道:“昨日儿媳是说,若是不得不分家,就要把三房应得的那份家产也分过来,儿媳好用来打点疏通上下关系,让三爷少受点罪,早日脱身出来。是母亲你们拒绝了的!” 语气无限的委屈,像是被冤枉了偷邻家梨的孩子一般。 崔氏看得傻眼,明明昨日面对她们时,彭瑾还是一副撒泼耍赖、胡搅蛮缠要银子的泼妇,怎么今天当着刘克竟的面儿,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一味地委屈可怜,一味地贤良淑德,一副全然为了刘识不得不如此的样子! 变脸这么快,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崔氏咬牙暗恨,因着对彭瑾的厌恶,连带着对尚被关押在大理寺监牢的刘识的愧疚和担心都消弭了不少。(。) 第134章 争产 崔氏有心要再辩上一辩,刘克竟却已经发了话:“既然要分家,那属于三房的那份家产当然也要一并划分给你们。” “老爷!”崔氏矢口低呼。 其他人也都齐齐地看向刘克竟,满脸的震惊和不赞同。 就连彭瑾,也惊诧地转头看过去,像是第一次认识刘克竟一般。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刘克竟这话,只怕还没有说完吧。 彭瑾收回惊愕,做出一脸激动感激的样子,静待下文。 果然,刘克竟伸手止住了崔氏已经冲到嘴边的劝阻,继续开口道:“只是,如今形势不明,若是贸然把属于三房的那份家产划分过去,只怕你们也难以守得住。这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找不到合适的门路,也不过是白白地浪费银子。 这样吧,家产,就暂且先留在公中,找人疏通打点关节的事,就交给我和伯彦、仲彦了。咱们诚意伯府开府半百,人脉也结交积攒下不少,我们又都在官场应酬多年,对于这其中的门道,比你一个妇道人家可清楚得多了。那些投机取巧之辈要是想骗我们,借机谋财,只怕也不容易! 你不用担心,只管好生休养,为叔彦平平安安地生下这个孩子才是正经!” 崔氏在心底赞叹一声,到底是一家之主,又浸淫官场多年,说的话在情在理,让人无可辩驳! 这下,她倒要看看,彭瑾还要如何巧言夺财! 其他人听刘克竟这么说,也都松了一口气,既然能把三房的财产留在公中一阵子,也就能留一辈子! 彭瑾为刘克竟的不要脸和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暗啐一口! 她既然敢提出分家产的要求,能会没有任何准备吗! 彭瑾站起身来,对刘克竟屈膝福礼,婉言辞谢道:“多谢父亲为儿媳和三爷考虑得这么周到细致。按理,儿媳对此只有赞同感激,绝没有反驳拒绝的道理。只是,早上去周大人府上拜访时,儿媳忧心三爷,一时情急,就自作主张地请了周夫人帮忙,周夫人二话没说就爽快地同意了,当场就派了人到说得上话的相干官员家里说情去了,还替儿媳先垫了不少值钱的好东西。” 彭瑾在心底对周夫人说了声“抱歉”。 既然周夫人发了话,说有难事可以找她帮忙,那就再拿周夫人挡一挡,先过了眼前这个坎儿,到时候她再亲自去周府赔礼道歉。 刘克竟愕然,脱口问道:“都去了哪些人家?” 他本来还想问都垫了哪些东西,但是话到嘴边终于又忍住了,不然搞得他像个吝啬鬼似的,在亲生儿子的前程性命面前,还要仔细地掂论斤两! 彭瑾漫天扯谎道:“大理寺、刑部、督察院这三处是关键,凡是能说得上话的,周夫人都着人去拜访了一番。其他的只要是和周府关系好的,在圣上面前又得脸的,周夫人也派了人去拜访说情。” 洋洋洒洒的似乎是提了很多人,但其实一个具体的人名也没有提到,这样就是事后刘克竟明白过来,想要查证,都没处找人查问。 至于周夫人那里,彭瑾完全不担心刘克竟去求证真假。 以周翯和周夫人今日对她的礼遇和关心来看,如果刘克竟真的不顾脸面地上门去求证,周夫人肯定会站在她这一边,一口咬定她说的都是真的,全力为她遮掩的。 想到这里,彭瑾对周淑仪愈发愧疚感激了。 若不是周淑仪从中周旋说好话,周翯和周夫人也不会把她当做自家晚辈真心关怀。 连个外人都能在此时大方地对她和刘识伸出援手,所谓的家人却只想着抛弃三房这个负累,还想趁机盘剥属于三房的家产,想想真是让人心寒! 周翯担任国子监祭酒一职多年,学生多得说是遍及京城各个衙门也不夸张。虽然说未必个个都交好,但这么一算下来,私交好的肯定也不在少数。 这么一圈拜访下来,得填进去多少银子,刘克竟自己算算吧! 只怕能把三房应得的家产,用个七七八八。 要知道,周夫人碍于亲戚的情面,帮忙找人说情,还垫付银子,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总不能再让周夫人血本无归,投了银子连个水响都听不到! 那么谁去偿还这么一大笔银子? 只要不分家,那可都是诚意伯府的债务! 而在这个家里,又有谁愿意去为了刘识去偿还这么一大笔“债务”呢?! 果然,刘克竟面色沉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训责道:“你就算是再忧心叔彦,也不能越过家里人去请求一个外人帮忙。这样,别人会怎么看待咱们诚意伯府?还不戳着脊梁骨说咱们薄情寡义!名声坏了,还能有什么前程?你也是诚意伯府的一份子,说话行事怎么能如此不顾大局!” 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不过是心疼银子罢了。 要是真的怕她请别人帮忙丢了诚意伯府的面子,那怎么昨天事情一出,只见他们忙着盘算自身的利益,小心别受到牵连,没有一个人分出一丝力量去帮助刘识的! 彭瑾心底暗讽,面上却做出一副愧疚又无奈的神情,垂首不语,一副任由刘克竟训斥的乖巧模样。 见彭瑾这副模样,刘克竟就是有再多训斥的话也不好再继续出口了。否则,倒显得他没有为人父的此爱。 众人眼见着到嘴的肥肉没了,气急败坏。 可是有刘克竟这个家主在,还没有发话,她们也不好再像昨天一样出言喝骂阻挠。 骂归骂,即便是偿还这么一大笔银子就跟割他的肉似的,刘克竟也不得不忍痛割爱。 在家人面前可以克扣算计,但是在外人面前是万万不能因为小气丢了面子的! 彭瑾也就是看准了刘克竟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才敢满天撒谎,堵上一把的。 “既然是为救叔彦垫付的银子,那分家后,这笔银子自然也得由三房偿还。”刘克竟黑着脸说道,忽略掉此时根本还没分家,救刘识的银子其实还得从公中出的实情。(。) 第135章 分家(月票70加更) 彭瑾的目的是尽快分家,并且替刘识拿到属于他的那份家产,无意占这点便宜,自然也不会点破,恭顺地答道:“父亲说得对,救三爷的银子,自然是应该由三房来偿还的。” 所以,该三房得的产业,必须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地分过来。 彭瑾事先估算过诚意伯府明面上的产业,也查过之前嫡次子分出去的先例,所以对于分家刘识能得多少家产,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数目。只要刘克竟他们不过分,那么少个百儿八十两银子的,她也不会在乎。 要是什么都不了解,刘克竟若是故意克扣或是拿一些中看不中用的产业随随便便地把她给打发了,岂不是拿刘识的钱财给他们撑脸面! 她才不会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不得不说,彭瑾虽然只做了不到一个月的诚意伯府三奶奶,却对这一家子了解甚深。 在划分家产一事上,刘克竟尽管做出了允诺,却竭尽所能地少分给三房东西,显然是打了定主意,等分家之后,让彭瑾拿她自己的嫁妆填补周家“垫钱”的窟窿。 彭瑾也不大吵大闹,遇到不满意的就低头装委屈,拿救刘识,还有偿还周家找人说情垫付的银子挡在前面,看似软弱可欺,实则是绝不让步。 双方扯皮了大半天,争取到的家财离着彭瑾的预估也还有不小的距离。 彭瑾怕事情拖得太久迟则生变,又见刘克竟等人一副肉疼的样子,估计再缠下去也未必能多分多少东西,到时候若是谈崩了,拖延到刘克竟等人得到了真实的消息,再拒绝分家缠了上来,顺便再以长辈的身份治一治她的“恶意”欺瞒之罪,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彭瑾心里计量清楚,便鸣金收兵,不吝奉送几句好话:“多谢父亲体恤,待到三爷平安归来,儿媳和三爷一定会好好感谢父亲今日的恩德的!” 可是,再好听的话,再多的感激,都弥补不了刘克竟等人内心的伤痛和不舍: 一处位于灯笼巷的三进深的宅院,周围多是平民或是低阶官吏的住处,虽然简单质朴不奢华,却闹中取静,另有一番景致; 两间位于甜水街的带后院的铺子,位置虽然偏僻了点,但是铺面够大,还带有院子,十分方便; 一处位于南郊的小田庄,面积不大,土壤也算不上肥沃,但是依山傍水,观赏性很好,离着彭瑾的陪嫁庄子大兴田庄又近,管理起来也极为便利。 除了这些,金银布帛、瓷器漆器、古玩字画之类也分了一些,但是数量不多,折合成现银也不过千两之数。 搬家需要置办新的家具物什,采买小厮仆妇,这些都是需要现银的,彭瑾看着那晃眼的六百两的现银兼银票,再看看刘克竟好似能做到这样就已经算是十分大方慷慨的神色,无语长叹。 他们是不是都忘记了,这些原本就是分家时刘识所应分得的家产,甚至正常情况下的分家,刘识能得的比这还要多!现在她都已经让步,同意这缩水的财产分割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就是因为刘识没有功名官职在身,如今又被收监大理寺,前途未卜,就是因为原主一向不争不抢,逆来顺受,所以他们就都把这份原本就属于三房的家产理所当然地当做他们自己的所有物了吗? 真是便宜占得少就是吃亏的贪婪之辈! 彭瑾心底为刘识有这样的家人而叹息,为刘识所遭受的待遇而愤愤不平。 双方各自签字画押,立了字据,财产分割明晰,只要再拿到衙门将宅院、铺子、田庄等过户登记备案,这家就算是彻底地分了。 双方都怕迟则生变,为了安心,刘克竟便立即招来了大管事刘铸,吩咐他拿着字据,亲自跑一趟顺天府去办理这件事。 “彭府的马车还候在府外,若是大管事不嫌弃,也不要再费心另备马车了,就直接乘坐彭府的马车去吧,也省得麻烦。”彭瑾体贴周到地说道。 刘铸闻言不说话,转头看向刘克竟,等候命令。 他看得清楚,彭瑾这哪里是怕他再找马车麻烦,分明是怕他在路上动什么手脚! 他可是刘克竟的人,刘克竟都没有发话,他怎么敢私自上敌人的马车?那不是自寻死路嘛! 再说了,如今的刘识,可不再是那个乡试后刚从贡院出来的刘识了,不值得他冒一点险去讨好,更何况是如今分家交割财产这样的大事! 彭瑾顺着刘铸的目光看过去,只当是看不懂刘铸眼神里询问的意图,装傻笑道:“父亲,儿媳是刘家的媳妇,也是彭家的女儿,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过是坐个马车而已,何必要这么客气!” 彭瑾都这么说了,刘克竟要是再拒绝,倒是显得他小家子气了,也会让人“误会”他舍不得这点子钱财。 刘克竟一向最好面子,也不想在这个关键危险的时候再为了这点子钱财节外生枝,便爽快地吩咐刘铸道:“三奶奶说的是。你就乘坐彭府的马车去顺天府办理这件事吧。” 刘铸见刘克竟发了话,便恭顺地点头应命,又拱手谢过了彭瑾:“多谢三奶奶。” “一点小事,不值得大管事这么郑重道谢。”彭瑾不在意地回道,一边收起了桌上属于三房的那份字据,并没有立即递给刘铸,却交给了身旁的云雾,微笑着对刘克竟请辞道:“正好,儿媳也要回去收拾箱笼,准备搬家,就一起告辞了。” 刘克竟看着彭瑾真灿烂的笑容,心里突然一沉,陡然生出一种上当受骗的荒谬感。 这怎么可能! 刘克竟暗自摇头,他怎么会被彭瑾区区一个后宅妇人算计了去! 肯定是那些划分出去的家产在作祟! 若是刘识考取功名,仕途一帆风顺,那么将来刘诚承袭爵位之后,要分家时,他就是给刘识比这多一倍的家产都愿意! 可是要他拿这些家财去救刘识脱离樊笼,他觉得就需要衡量清楚了。(。) 第136章 搬家 这么多银子扔到水里还能听几声水响,但是用来救刘识,只怕连水响都听不到,还不如用来为刘诚和刘让两兄弟铺路,让诚意伯府再进一步。 刘克竟想,肯定是因为如此,他才见不得彭瑾得财后的微笑,甚至产生上当受骗的错觉的! 彭瑾要回揖翠院张罗搬家的事,刘克竟等人也需要空间平复一下“丢失”财物的痛心,所以彭瑾一提,刘克竟就允了,挥手道:“你去吧。” 竟是连一句多余的嘱咐都没有了。 这还没彻底分家呢,就形同陌路了,这个父亲做的真是够可以的! 彭瑾心底愤愤,脚下却毫不迟疑地朝外走去。 云雾忙跟上去搀扶着。 刘铸也收拾好要带的字据和房契地契等东西,随后跟上。 一出议事厅的大门,走了没几步,彭瑾就止住了脚步,吩咐云雾:“云雾,你和大管事一起顺天府办这件事吧。彭府的车夫和护院未必认得大管事,别再闹了不愉快。” 云雾心知彭瑾这是要让她看着刘铸别耍什么花招,自然是不敢怠慢,只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奶奶您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吗?” “怎么会是一个人?”彭瑾指着正在二门上等着,一看见她出来就迎过来的兰儿,笑道,“兰儿可是一直都等着呢!你放心吧,快去办正事要紧!” 云雾见兰儿朝她挥手,也笑着挥手应了,放下心来,对刘铸道:“大管事,这边请。” 刘铸客气两句,辞别了彭瑾,和云雾一起朝伯府外走去。 等到了门外,看到立在马车旁的两个高大魁梧的护院时,刘铸内心似有狂风过境,剧烈的动荡之后一片狼藉凄凉:三奶奶这到底是有多不放心他,或者说是不放心伯爷,竟然请了这么两尊门神来押着他去顺天府! 而此时的彭瑾,正搭着兰儿的手,脚步轻快地回了揖翠院。 “兰儿今天这事办得好,回头得好好地奖赏你!”彭瑾在抱厦的榻上坐定,端起一杯温开水润了润喉咙,笑逐颜开地对兰儿说道。 刚才在议事厅费了她那么多的唇舌和眼泪,缺水缺得她嗓子都要冒烟儿了,却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不敢喝一口和着葱姜等熬煮过的茶汤。 兰儿见彭瑾神情愉悦,一直高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暂且放下来了,笑道:“奶奶先别说奖赏不奖赏的事,倒是先告诉奴婢您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也好叫奴婢安心! 您是不知道,当听到老太太他们齐聚议事厅,伯爷、世子还有二爷甚至都请了假留下来议事,商量三爷带头围堵贡院请愿却被大理寺收监的事时,奴婢都吓坏了。奴婢又想到昨儿个老太太她们提过的分家,顿时就吓得六神无主了! 奶奶您不在府中,云雾姐姐和小梅姐姐也都出去办事了,奴婢一个人守着揖翠院,生怕出了什么大事,有负奶奶所托,忙请了刘妈妈帮忙看紧院门,自己一个人守在二门上等奶奶回来,都急坏了,也吓坏了!” 彭瑾倒不是不相信兰儿,只是云雾和刘铸一起去顺天府过户登记还没回来,府中又有太多人不甘心三房分走了家产,这家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搬成,她不想在此时走漏了风声,以免节外生枝。 “你只管安心就是!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彭瑾笑道,“你只需要记得,咱们吉人天相,最终会化险为夷就成!” 兰儿见彭瑾说的笃定,也就放了心,笑道:“奴婢听奶奶的!” 正说着话,刘妈妈进来请示道:“炉子上还温着南瓜小米粥和高汤蔬菜粥,另外还有甜咸两样点心,还有白水煮鸡子,奶奶现在要不要吃一点?” 彭瑾最近孕吐严重,吐完很快又会饿,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按照一日三餐来规律安排饮食了,所以刘妈妈总会备好各类粥菜小点,以备不时之需。 彭瑾刚得知刘识无事的好消息,又成功分了家,争取到了应得的家产,心情正好,就连胃里的不适也减轻了许多,难得胃口大开,笑道:“那就有劳妈妈了,我正好饿了,就先端碗南瓜小米粥、两块咸口点心和两颗白水煮鸡子过来吧。” 胃里刚吐完一空,正好喝点南瓜小米粥养养胃,来点咸口点心充充饥,再来两颗白水煮鸡蛋补充补充营养,最是合适不过了。 顿了顿,彭瑾又问刘妈妈:“有没有什么能快速做出来的小菜配点心?” 光是喝粥吃点心鸡蛋,胎儿的营养可不全面! 刘妈妈见彭瑾兴致和胃口都很好,就如盛放的鲜花终于等到了欣赏它的人一般,忙笑着回道:“有有有!黄瓜拌鸡丝、凉调豆腐皮、醋溜嫩白菜、香芹小炒肉、汆丸子汤这些都做得很快,奶奶您想吃哪一样?” 刘妈妈一口气报了十几个菜名。 彭瑾笑道:“哪里需要费这么大的工夫,你去弄个黄瓜拌鸡丝和醋溜嫩白菜来就行了。赶紧吃完饭,一会儿还有正事要忙呢。” 刘妈妈忙领命下去。 兰儿开口问道:“奶奶,一会儿还有什么正事要忙?” 彭瑾笑道:“收拾箱笼,搬家!” 兰儿被这个重磅消息惊得呆了呆,半晌才回过神来,神情激动地迭声问道:“搬家?搬到哪里去?是分家了吗?那三爷的事伯府还管不管了?” 彭瑾笑赞道:“真聪明!是分了家,暂时要搬去灯笼巷去住。至于三爷,没有他们的帮助,照样能化险为夷!” 原本,搬去原主陪嫁的宅子里去住可能更方便一些,毕竟那里一直都留着原主出嫁时从彭家带过来的陪房清扫看管着,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住进去很是便利。 但是,彭瑾担心刘识有古代男人,尤其是古代读书人的通病——自尊自傲,觉得住到妻子陪嫁的宅子里与入赘无异,萎了夫纲,权衡良久,还是决定住进刚分到的灯笼巷的三进宅院里。 (。) 第137章 落定 这下,兰儿也高兴起来! 在水榭那等鱼龙混杂的地方做了三年的粗使丫鬟,兰儿早就将诚意伯府肮脏的内里看得是清清楚楚,现在能脱离泥淖,到新的地方过上全新的生活,她求之不得! 更重要的是,在兰儿看来,刘识没了危险,三房外有支应门庭的男主人,内有贤惠温柔的女主人,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主人家过得红火,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日子也会跟着好过起来的! 现在的她,唯有好好地活着,才能不辜负当初父母在滔天的洪水里,用尽生命将她救了出来! 于是,彭瑾和兰儿主仆俩便饶有兴致地讨论起搬家的事情来。 说了没几句,刘妈妈便带着芳儿将南瓜小米粥、咸口点心并黄瓜拌鸡丝、醋溜嫩白菜端了进来,一一摆在榻上的小几上。 色香味俱全,勾\引得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彭瑾端起碗轻啜了两口南瓜小米粥,香甜软滑,十分可口,笑赞道:“妈妈这手艺,都赛过醉仙楼的大厨了!芳儿这火候也掌握得好!” 刘妈妈和芳儿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口中却谦虚道:“奶奶谬赞,奶奶谬赞!醉仙楼那种贵的吓死人的大酒楼,哪里会卖这样的清粥小菜?” “那是因为你们没有去!”彭瑾心情好,开玩笑道,“你们若是去了,这些铁定会成为醉仙楼的招牌菜,每天都得预定才能吃得上!” 主仆几个说说笑笑的,很快彭瑾就吃了一碗南瓜小米粥,两块咸口点心,并一大半的黄瓜拌鸡丝和醋溜嫩白菜。 刘妈妈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边收拾碗碟,一边笑道:“奶奶今天胃口倒是好!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彭瑾笑道:“那妈妈就是那报喜的喜鹊!” 刘妈妈见真有喜事,忙暂停了收拾,笑着恭贺道:“恭喜奶奶!贺喜奶奶!奶奶又打趣奴婢!” 芳儿也笑着说了恭喜。 “行了行了。”彭瑾笑着净了手,漱了口,见芳儿把帕子、脸盆、漱杯、痰盂等收拾好端走,刘妈妈也收拾干净了小几,吩咐道,“一会儿收拾好了,劳烦妈妈去关紧了院门,把人都叫到院子里去站好,我有事情要吩咐。” 上一次彭瑾把人都召集起来,还是因为碧螺背主的事大发雷霆,撵走了好一批人。 当时候刘妈妈作为崔氏安插进来的眼线,还很是担心了一阵子,生怕她也被撵了出去。 不过,看彭瑾现在这言笑晏晏的模样,这回应该是好事吧。 刘妈妈笑着应了,自去外面忙碌安排。 约莫过了一刻钟,刘妈妈就进来回禀道:“奶奶,人都聚集到院子里去了,您是不是现在吩咐?” “那就现在吧。”彭瑾从榻上站起身来,笑道。 刘妈妈便准备好太师椅和摆有白开水和点心的小几,请了彭瑾坐下。 彭瑾坐定之后,扫了一眼院子里垂手乖立着的丫鬟婆子,笑道:“这些日子以来,辛苦大家了。一会儿,每人一百钱的打赏,算是我慰劳大家的。” 众人喜上眉梢,忙都开口称谢。 她们本来以为又要经历一次上回碧螺被撵出府去的疾风暴雨,没想到,却是发赏钱这样的好事,顺口便都对着彭瑾歌功颂德起来。 彭瑾挥停众人的吹捧,笑道:“我自己做的如何,自己心里清楚,不用你们抬轿子!这次把大家召集起来,是想要让大家自己抉择,是继续留在诚意伯府,还是随三房出府到灯笼巷当值。” 此话一出,底下顿时议论纷纷。 彭瑾知道这是事关一生前程的大事,也不催她们,端了杯温开水轻啜。 在议事厅里舌战四方,以致她缺水缺得太厉害,到现在都还没有补回来呢! 等到底下议论的声音渐渐地小了,彭瑾这才放下杯盏,开口问道:“怎么,你们都想好了吗?是继续留在诚意伯府,还是随三房到灯笼巷去当值?”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一时难以拿定主意。 “这是攸关你们一辈子的大事,是留是走,你们可得考虑清楚了。”彭瑾正色道,“我可不想有人今日跟去了灯笼巷,他日却又心在曹营心在汉。” 这是警告众人,休想抱着投机的想法,先跟过去看看,日子不好过了再回诚意伯府当差。 众人心里一个激灵,想起彭瑾平日里虽然看起来温柔软和好说话,又慷慨大方不吝金钱,但是一旦犯了事,触到了她的底线,她处置起来也是毫不手软。 这一次抉择,可是定了今后一辈子的路,由不得她们不仔细思量,万般权衡。 “愿意留下来的,就站到左边去;愿意跟去灯笼巷的,就站到右边。”彭瑾拍板定案,再一次申明道,“但是,选择好了,可就不允许再反悔了。” 众人骚动一阵之后,都做出各自的选择,慢慢地站到了各自的阵营里去。 彭瑾扫了一眼几乎一半对一半的两列阵营,转头对站在她身边的兰儿、刘妈妈和芳儿三人道:“你们也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去吧。” 其实,就是她们不选,彭瑾也猜到了她们的选择,但是见到三人毫不犹豫地站到右方阵列的前头,她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阵快慰。 你付出了好意关怀,有了期许,而别人又同样地回报了你,完成了你的期许,这着实是一件让人快慰的事! “好了,既然选择已定,那兰儿你们这一队列就去收拾各自的东西,准备好随时搬家。”彭瑾站起身,吩咐道,“至于左边的这一列,人各有志,既然你们自己决定留下来,那么我也不会勉强你们跟去。那一百个钱,就当是咱们主仆缘分一场,好聚好散吧。” 左方阵列的人听了这句话,脸上都现出感激和犹豫来,有人甚至站出来出声询问道:“奶奶,现在还可不可以反悔吗?” “我很高兴你这么问。”彭瑾笑道,继而又正了脸色,毫不容情地拒绝道,“但是,很遗憾,不可以。”(。) 第138章 叮嘱(月票80加更) 人生不可能重来,在关键的节点上,每个人都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既然一开始就选择了左方阵列,那就说明,继续留在诚意伯府当差,是她们权衡利弊之后,内心最渴望的未来。如今又想要反悔,也只不过是财帛动人心,一时犹豫不决罢了。 让这样的人跟去灯笼巷,那不是自找麻烦嘛! 彭瑾可没有这么闲。 分家只是第一步,她还有很多事亟待解决。 出声询问的人,听了彭瑾斩钉截铁的回绝,脸上难掩失望。 其他跟她有一样想法,也都露出了同样的神色。 彭瑾可以想见,将来她们在诚意伯府当值,除非一帆风顺,受到新主子的赏识提拔,否则未必能静下心来做好本职的工作,后悔懊丧和抱怨,或许会伴随着她们今后的日子。 可是,这是她们自己的选择,怪不得任何人! “好了,都散了吧!”彭瑾挥散了众人,转身回了抱厦拟列搬家的章程,只等云雾回来,就着手收拾。 彭瑾的小库房一直都是由云雾掌管的,她不回来,别说是兰儿她们了,就是彭瑾自己都摸不着头绪。 好在云雾没有让彭瑾等太久,就拿着已经过户登记在册的新的房契和地契回来了。 “小姐,办好了!”云雾喜笑颜开,把崭新的房契和地契拿给彭瑾看。 彭瑾接过来,看着上面刘识的名字,还有顺天府盖的红印,满意地点点头,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云雾也笑道:“虽然经过官府登记备案要交一笔数目不小的契税,但是花钱买个安心,也是值得的!” 不然,万一那些人时候再反悔,想法子狡辩不承认,可就难办了。 “你心疼个什么劲儿!”彭瑾笑道,“交契税的银子又不是咱们出的!” 大概是对自家人的本性了解太透彻,一直以来,诚意伯府分家时划分的家产,但凡是涉及到房契地契等大宗的财产分割的,都要到官府去登记造册备案,省得事后再扯皮,纠缠不清。 而登记备案时交契税的银子,一向都是由公中来出的。 云雾眨眨眼,看笑话,戏谑道:“奴婢是替他们心疼嘛,那可是好大一笔银子呢!” 所谓的好大一笔银子,其实也不过是几十两罢了,只怕云雾自己的私房都能支付个七七八八的。云雾说得这么夸张,不过是埋汰诚意伯府的一干人自私小气罢了。 “那倒是。”彭瑾说罢,自己也大笑了起来,好一阵才停住,问道,“马车呢?已经回了彭府吗?” 云雾摇头,回道:“奴婢怕小姐还有别的事要吩咐,所以就自作主张,让他们暂且等在伯府门口了。” 先前请了彭府大管事彭槐帮忙走门路探情况,看看有些哪些知交可以拜托去救助刘识,既然现在从周翯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知道刘识没事了,那这件事自然就可以停止了。 “正好,让他们回去传话给彭大管事,就说走门路救助三爷的事就此作罢吧。另外,再请他亲自到大理寺走一趟,看能不能敲开门路,进去探视三爷一面。”彭瑾嘱咐道,顿了顿,又改了主意:“算了,这件事,还是你亲自走一趟传达吧!他们别二道传话,出了错,误了事。再有,我担心彭大管事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反而会瞎担心。你传话的时候,记得把停止走门路救助三爷的原因也和他提一提。只是,千万要记得请他保密!” 虽然从周翯那里得知了太熙帝将请愿学子收监大理寺的真实意图,明白刘识此次不过是虚惊一场,没有大碍,但是不亲自看一眼,确认刘识确实平安无事,彭瑾总是觉得不放心。 至于收拾箱笼的事,还是暂且先放一放吧。 “奴婢记下了。”云雾笑着应道。 彭瑾和刘识夫妻俩感情好,彼此互相挂念关心,作为忠仆的云雾自然是极为高兴的! 想了想,彭瑾又吩咐道:“对了,你回来的时候,顺便再去一趟灯笼巷,看看那处宅院怎么样。有什么需要添置购买修整的,也都记下来。尽早地收拾好了,咱们才能尽早地搬过去住,离开这泥潭。” 灯笼巷和三才巷先前都是平民的居所,所以位置离得并不远。云雾去彭府传话回来,顺路去走一趟,察看一下,倒也便宜。 “记住,这件事务必要快!.”彭瑾又特地叮嘱道:“最好,九月初十就能搬过去。我查过了,那天是个好日子,诸事皆宜。” 太熙帝不可能压着乡试泄题舞弊案太久,所以她动作必须要快,尽早搬出诚意伯府,她才能尽早放心。 “这么快就要修整好搬过去,那只怕这件事还得请彭大管事帮忙。”云雾蹙眉道。 三进的宅院,说大不大,可是说小也不小,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修整好搬过去,哪怕里面的一应设施再完备,也不是一件小工程。 云雾见彭瑾一脸沉思,似在犹豫,便开口解释道:“奴婢常年深居后宅,自打小姐嫁过来之后,更是常年都极少外出,也就是最近出入得频繁了一些。所以对于从何处置家具,从哪里找人手拾掇,都不熟悉。如果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修整好搬过去的话,必然得请门路广泛的彭大管事搭把手。” 今天是九月初七,离着九月初十也,不过是两日的工夫罢了。 彭瑾想了想,觉得云雾说得很对,便点头应道:“那你就顺路把分家的事也一块和彭大管事说了,再请教他相关的事宜吧。但是,一定要记住了,请他帮忙拿主意,指点到哪里买东西、请人手是可以的,但是除此之外具体修整宅院事宜,就不要再麻烦他了。” 彭槐身为彭府的大管事,主人不在时要负责总揽府中府外的一切大小事务,忙得很,未必有功夫帮她做这些琐事。先前请他帮忙教导许安是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手,不得已而为之,现在这种收拾宅院的琐事,再请他帮忙就不合适了。(。) 第139章 金子(月票90加更) 到底是已经出过门子的外嫁女,不能事事都依靠娘家。 彭瑾想,等一切都安置好了,她一定要走出去,看看这大齐京城的繁华,好好地了解自己所处的这个陌生的时空,尽早地融入到新的生活中去! “房契你拿着。”彭瑾将房契递给云雾,霸气地说,“倒时候若是看管宅院的人为难你,你只管拿出来,把她们赶出去她们都不能有二话!” 云雾接过房契,仔细地收在了怀里,点头应道:“小姐放心,奴婢省的。” “去吧!”彭瑾笑着挥挥手。 云雾便施礼退了出去,自去按照彭瑾的吩咐办事不提。 彭瑾自打昨天得到刘识带头围堵贡院请愿的消息之后,就一直奔波忙碌,神经紧绷,一刻都不得闲,不能放松,心里装着事,就是夜里都睡不安稳。 这会儿当紧的事情都已经打点妥帖了,剩下的事情尽可以徐徐图之,她心情一放松,困意也就随之涌了上来,眼皮直想打架。 孕妇最忌劳累,尤其是在头三个月!否则一个不小心,就有流产的可能,到时候可就后悔莫及了。 彭瑾想起方神医的嘱咐,当下也不再强撑着精神处理琐事,便叫了兰儿进来,吩咐她盯紧院子,小心别在此时出了什么差错,节外生枝,便自己掩了门窗,放下帐幔,踏踏实实地躺在阔大柔软的床上,搂着被子舒服地睡去了。 彭瑾这一睡,就到了掌灯时分。 醒过来的那一刹那,彭瑾迷迷糊糊地像往常一样,下意识地朝临窗的书案望去。 往常刘识总是悠闲地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卷书,认真又惬意地读着,映着昏黄的烛光,格外的潇洒写意。 可是,今晚的书案前和昨晚一样,空荡荡的,一片寂寥。 彭瑾愣了一瞬,才想起来这两日发生的事情来,想起刘识人如今还在大理寺的监牢里关着,又想到她睡前吩咐云雾的事,慌忙坐起身来,朝外朗声招呼道:“云雾回来了吗?” “奶奶醒了?” 外屋传来云雾温柔的回应。 紧接着珠帘就被挑开,就见云雾快步走了进来,停在床边,一边挽起垂掩的帐幔,一边笑道:“奶奶可算是醒了。要是再晚一些,只怕福生嫂今晚都要留在府中过夜了。” 云雾挂完帐幔,侧身让到了一边,彭瑾这才看到,跟随云雾进来的还有小梅和福生嫂。 福生嫂如今专司给彭瑾梳头打扮,彭瑾念在她和丈夫福生新婚燕尔的,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便允了她早晨来给自己梳好头打扮停当之后,若是没有其他的差事,只要报备一声,就可以自由离府回家了。 彭瑾大度体贴,福生嫂却不敢轻狂失度,每每都是给彭瑾梳好头打扮停当之后,就留在府中替彭瑾清洁打理头面首饰,或是见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上前搭把手,不见半点恃宠而骄。 但是,今天早上福生嫂来给彭瑾梳头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闵柔欠宝华楼雕琢玉佩的银子已经偿还完毕,而且是用一小堆散碎的金子直接交付的。 彭瑾听完很是惊愕,因为对于闵柔来说,三百两银子绝对是一笔大数目,闵柔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弄到这笔钱的,而且全都是金子! 更关键的是,一直盯着闵柔动作的小梅,在此之前丝毫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对闵柔这笔银子的来路是毫无头绪。 事出反常必有妖! 所以,等梳好头之后,彭瑾便派了福生嫂和小梅一起去宝华楼问一问福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福生嫂和小梅早就该来回禀的,却拖到了这个时候,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事,被耽搁了? 彭瑾心里猜测着,下了床,任由云雾给她披上外袍抵御深秋夜晚的清寒,招呼福生嫂和小梅,问道:“可是早上吩咐你们的事已经有了眉目了?” 两人先给彭瑾施礼问了安,这才由福生嫂先回答道:“回奶奶的话,奴婢已经问清楚了。福生说,昨天傍晚的时候,表小姐和碧荷主仆两人一起去宝华楼交付雕琢丛石幽兰的玉佩的银子。 福生本来没有在意,不过,当他发现表小姐是用一小堆散碎的金子直接交付的时候,很是惊讶,就暗地里留了个心眼,等办完了手续,就悄悄了跟了她们出去。结果却发现她们一路直行,直接回了伯府,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异常。 福生见此,就没有多想,昨晚上也只不过是嘱咐奴婢,今日来府当值时把这个消息传给奶奶。 今日见奶奶又特地遣了奴婢和小梅去探问情况,福生觉得事情有异,便又忙悄悄地回了库房,暗暗地找到表小姐昨日交付的散碎金子,仔细地查看了一番。谁知道,还真给他看出门道来了——这些散碎的金子,都是直接将某些金制小东西直接敲扁压实了,做成小金块的模样的!” 宝华楼作为京城数一数二的金楼,身家丰厚,监管自然也极为严密,虽然说不至于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但是也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窥伺的!尤其是重地中的重地,宝华楼的库房,守卫更是密不透风。 在这么严密的看守之下,福生想要悄无声息地把已经交到库房中的闵柔昨日交付的散碎金子拿出来,再仔细地研究端详清楚,最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去,绝非易事! 耽搁的时间长一点,也实属正常。 问题是,闵柔从哪里弄来的这三十两金子的制物! 如果闵柔真的随随便便就能拿出这么丰厚的家私,那么她也不至于如今还死皮赖脸地赖在诚意伯府不走,甘当闵氏的马前卒,鞍前马后地伺候着,连女孩子的脸面和清白都不要了。 “福生确定他没有看错?”彭瑾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 福生嫂点点头,回道:“福生也怕自己看错了,所以特地找了机会,借口学做金银制物,拿了其中的一块散碎金子问了大师傅,大师傅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一口断定那是由一颗金戒指直接捶打而成的!” (。) 第140章 来路 宝华楼的大师傅年过半百,打小就在宝华楼里混,从最底层的学徒做起,一步一步地出了师,又做了宝华楼里首屈一指的大师傅。经过他手的金银之物少说也有上万件了,他的断语,极为可信。 “小梅,这些日子以来你可是一直都盯紧闵柔,从未放松?”彭瑾正色问道。 小梅见状,不敢有所隐瞒,屈膝答道:“回奶奶的话,自打奶奶分派下来这桩差事起,除了晚上睡觉,奴婢一直都紧盯着表小姐呢!” 那怎么会没有发觉这三十两金子制物的来路? 闵柔既然没有拿了金子制物去匠铺里熔了重新铸成金锭,或是去当铺里换了银子,而是自己把它们捶打成了散碎金子的模样,肯定是怕知道的人多,容易走漏风声。 也就是说,这笔金子制物的来历,极为可疑,很可能是见不得光的。 彭瑾想不通,闵柔究竟是从哪里得来了这么一大笔财物。 吝啬的闵氏是绝对不会这么大方,一下子就爽快地资助她这么多金子的,那么在诚意伯府里头,彭瑾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和闵柔关系好到可以一下子给她这么多金子的! 如果事情不调查清楚,彭瑾总觉得内心不安,她不想这件事脱离了她的掌控,出现未知的变数。 所以,彭瑾沉下脸色,严肃地追问道:“你再仔细地想一想,是不是真的没有任何的疏漏?” 怕小梅紧张,反而误事,彭瑾又特地安抚了一句:“别着急,你静下心来,仔细地想一想。” 小梅蹙眉深思,把她接了这桩差事之后,每一天发生的事都仔细地梳理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的疏漏,直到她梳理到昨天,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低呼道:“奴婢想起来了!” 彭瑾闻言精神一震,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小梅。 小梅先屈膝福礼向彭瑾请了罪,这才回明道:“昨日事出突然,老太太突然召集所有人都去议事厅议事,说了三爷的事,大家又闹哄哄的要分家,乱作一团。奴婢一时分神,怕奶奶受了欺负,又担心三爷出了事,就没能顾上表小姐。 之后就是今天早上,福生嫂来府时传了表小姐拿散碎金子交付清宝华楼雕琢玉佩的款项的消息,奴婢这才又特地叮嘱了下面的人看紧表小姐的。 要说疏忽,也就只有昨天的事了。” 找到了问题出在哪里,就好解决了。 “那你速速去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查出来闵柔昨日都去了哪些地方,有没有可能发一笔横财。”彭瑾郑重叮嘱道,“这件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她直觉,此事干系甚大。 如果太熙帝是真的要惩处围堵贡院请愿的学子的话,那闵柔肯定就不足为虑了——无论是闵氏还是闵柔,都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前途性命都堪忧的人赔了夫人又折兵的。 但是实情是,将请愿学子收监,只是太熙帝出于情感和理智的双重考虑,一时采取的迷惑人的伎俩罢了。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了,闵氏和闵柔肯定会借着先前纳妾的允诺,重新再缠上三房的。 所以,原先的计划,不但必须要继续执行,而且绝不容许出一点差错! 小梅虽然不太明白现在还有闵柔什么事,但是既然彭瑾吩咐下来了,她自然会认真听命,一力追查清楚闵柔手中的金子制物的来源的。 “奴婢遵命。”小梅屈膝回道,一脸严肃地立着军令状,“奴婢一定会将功折罪,把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的!” 虽然是因为担心彭瑾和刘识才一时疏忽的,但差事办砸了就是办砸了,不能因此就狡辩为自己脱罪。 彭瑾很赞赏小梅有错就认,知错就改的脾性,点点头,再一次叮嘱道:“记住,一定要快!” 别闵柔已经出招了,她们却连招式都没看清楚,还如何应对! 小梅再次郑重应下,立即就屈膝告退,着手安排。 福生嫂见差事已经交代完毕,便起身告辞。 要是再晚了,可就真的出不了府了。 彭瑾让云雾抓了一把钱赏给福生嫂。 福生嫂红着脸,不好意思去接,但是主家的赏赐,又哪里好拒绝。 所以,福生嫂接了赏钱,认真恭敬地彭瑾行了礼,郑重其事地谢了赏。 彭瑾忙让她起身,又笑道:“让福生好好地盯着,若是这次的差事办稳妥了,那他先前欠我的出聘礼的银子,就一笔勾销了。” 福生嫂的父母贪财偏心儿子,当初嫁女时狮子大开口向福生家索要高额聘礼,福生家里清贫,根本就出不起,结果两家大闹一场,好好的一场亲事差点就结成了仇家。 多亏了彭瑾看着两个有情有义的年轻人不容易,派云雾出面保了媒,还借给了福生出聘礼的银子,更是大方慷慨地给了福生嫂一百两银子的添妆,这才将婚事圆满地给办成了。 福生嫂新婚少妇,面皮薄,见彭瑾出言打趣,脸颊绯红,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见状,彭瑾和云雾都笑了起来。 “福生嫂,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再害羞下去,仔细真的出不了府,害得福生今晚独守空房!”云雾笑呵呵地打趣道。 知道刘识没事,又成功分了家,揖翠院从上到下,人人都松了一口气,也能笑逐颜开地开玩笑了。 福生嫂被云雾一番打趣,脸颊红得都能滴出血来了,匆匆向彭瑾行礼告辞,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彭瑾和云雾看得直笑。 笑完了福生嫂,彭瑾收回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云雾一番,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云雾也不小了啊,都起了嫁人的心思了。看来,我得赶紧找个好人,把你许了出去才是!免得耽误了你,你将来怨我!” 云雾本来是打趣福生嫂的,到头来自己倒是闹了个大红脸,娇声道:“小姐,好好的怎么又说到奴婢身上来了!” 彭瑾见状哈哈大笑起来,心里却在想,是时候给云雾找个婆家了。 只是这件事可以先放放,睁大眼睛慢慢地找,眼前探视刘识,准备搬家的事才正当紧!(。) 第141章 姨娘(月票100加更) “话都带到了吗?彭大管事怎么说?”彭瑾想起正事,开口问道。 “都带到了。”云雾回道,“彭大管事都应下了,并且立即就着人准备东西,去了大理寺。还嘱咐奴婢转告小姐,请您放心,能不能进去探视姑爷,最迟明天就能得到准信。” 说罢,云雾看了看窗外,天空早已漆黑如墨,唯有星月洒下点点银辉,为黑夜添了一抹迷蒙的亮色,开口问道:“晚饭小姐错过了,刘妈妈就一直把饭菜都温在炉子上,小姐现在可要用饭?” 云雾不说还好,一说彭瑾还真的觉得有点饿了。 尽管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没什么胃口,但是她不吃,肚子里的孩子可还要吃呢! 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 “让刘妈妈捡清淡可口又有营养的端上来吧。”彭瑾一边回答,一边自去洗漱干净,去了外间,准备吃晚饭。 在等饭菜的当口,云雾把灯笼巷的三进宅院的情况向彭瑾禀报了一番。 “院子在灯笼巷的靠里处,大门朝南开,横向三间阔,左右各一间耳房,前倒座后罩房,和揖翠院的体例大致相似。 里面的家具等物什一应俱全,只是有些陈旧了,也略显简单,若是时间上来得及,换一批新的住的会更舒适一些。 虽然看守的人不时地也清扫一番,还算是干净,但是墙面却有些发灰了,屋子里显得稍暗,能够重新粉刷一遍自然更好。 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长得丰茂苍翠倒是不假,但是没人细心打理,随意横斜,显得有些杂乱,少不得要再修剪整理一番” 云雾仔仔细细地把院子从里到外都描绘了一番,最后说起看守宅院的人:“那家人姓柳,夫妻俩并一儿一女共四口人,是诚意伯府的家生子,听说是和柳姨娘叙了亲戚,这才捞到这门好差事的。 奴婢怕瞎耽误工夫,小姐等得着急了,所以一到那里就亮出了房契,说明了情况。他们倒是没有为难奴婢,还领着奴婢把院子里里外外,每个角落都仔细地逛了,表面上看不出来的问题也都和奴婢一一说明了,倒是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 “再老实本分,那也是诚意伯府的家生子。”彭瑾笑道,“又和柳姨娘关系颇深,能不能用,也不是咱们说了算。” 彭瑾看得出来,云雾对那一家四口印象不错,如果能找个熟悉宅院情况的人看守门户当值应差当然是不错了,但是,在这个关键微妙的时刻,她还真不敢贸然留用这一家四口。 先不说三房好不容易从诚意伯府分了出去,她恨不得和这伙子自私自利的人断得一点关系都没有,不适合在此时收用姓柳的一家人;单单姓柳的一家人是因为和柳姨娘攀上了亲戚,才得到的这门好差事,她就决不能留用。 柳姨娘是谁? 那可是刘克竟的宠妾,能和当家主母崔氏平分秋色的人物,和崔氏斗了半辈子,互有输赢,绝对不简单。 这样的人物,在不了解对方的底细之前,还是不要轻易招惹为妙。 再说了,彭瑾可不想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好不容易摆脱了诚意伯府那一大家子的算计,又主动扎入崔氏和柳姨娘争宠斗争的漩涡之中。 她又不是日子闲得都长毛了没事儿干,要拿后宅争斗来调剂枯燥的生活。 三房搬离了诚意伯府,正是独立门户的创始阶段,万事都得她自己劳心费力地筹划安排,还要安心养胎生个胖娃娃,她可没有功夫理会这些糟心事! “奴婢省的。”云雾乖顺地回道,“咱们也不缺那看守门户的人。奴婢只是觉得他们一家四口还算可用,所以才回禀给小姐知道,让小姐决断的。既然小姐觉得他们不适合再留用,那等咱们搬了过去,就打发了他们回伯府,再安排咱们自己的人做门房就是了。” 彭瑾点点头,算是许可了云雾的提议。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说话间,刘妈妈和芳儿端了一份高汤蔬菜鱼米粥、一碟婴儿拳头大小的花卷、一份脆腌萝卜丝、一份清炒丝瓜、一份土豆炒肉丝,并一份秋果拼盘,供彭瑾饭后食用。 刘妈妈一边上菜,一边解释道:“孕妇孕吐一般在晚上会稍微减轻一些,所以要趁机多吃点平时吃不进去的肉菜,好及时补充营养。奶奶若是觉得这些不可口,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一声,奴婢再去重新做了端上来。” “这些就很好。”彭瑾笑道,“可比大厨房里做的可口多了!” 自打私设了小厨房了之后,大厨房里提回来的饭菜,基本都进了云雾她们的腹中。 肥腻味重的,彭瑾是一口也吃不下去。 尝了一口高汤蔬菜鱼米粥,彭瑾不禁赞道:“有鱼的清鲜,却没有鱼的腥气,再配合着大米蔬菜的清爽,真是可口极了!刘妈妈,你今儿个若是选择留下来,那我可要为以后的吃食发愁了!” 刘妈妈得了夸赞,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连声道:“奶奶喜欢就好,奶奶喜欢奴婢就觉得开心光荣极了!” 屋子里的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彭瑾愉悦地吃完晚饭,等刘妈妈和芳儿撤了碗碟,又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步,运动运动,免得吃完直接睡下积食,再犯了恶心。 云雾一边陪着彭瑾消食,一边闲话道:“听说下晌小姐让她们自己选择了是跟去灯笼巷,还是留下来继续当值,奴婢就自作主张,安排了青芽去请示老太太她的去留问题,免得拖得时间长了,误了搬家的事。” 彭瑾想起来,下晌让丫鬟婆子们自己选择出路时,青芽恰好有事出去了不在,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态度。 既然还能去请示闵氏,说明在三房“落魄”的时候,青芽自己还是愿意留下来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忠诚之辈。 不过,以现在闵氏和三房的关系来看,闵氏未必愿意白白地送给三房一个丫鬟使唤。 毕竟,三房在诚意伯府的一干人看来,已经不再是人人都想咬上一口的香饽饽,而是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剧毒砒霜。(。) 第142章 心思 “老太太怎么说?”彭瑾开口问道。 “说是让青芽自己选择。”云雾开口回道,依旧是一副初闻时难掩惊讶的模样,接着说道,“而青芽自己决定跟去灯笼巷。” “什么?”彭瑾惊讶地停住脚步,转头问道,“都闹得这么厉害了,老太太还愿意白白地把人给咱们使唤?” 闵氏该不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或是不甘心数年的布局一举被废,特意留了青芽下来继续监视三房的吧? 可是,那也不对啊!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闵氏会直接吩咐青芽留下来,而不是让她自己选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见事情有异,彭瑾郑重起来。 “小姐别着急,听奴婢细细跟你道来。”云雾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老太太见三房都‘落魄’到‘朝不保夕’的地步了,她亲手救回来的青芽竟然还愿意留下来,巴巴地去请示了她,气得够呛。本来就嫌青芽木讷不中用的老太太,怒极之下,直接把青芽的卖身契甩给了她,让她滚!” 若是事情发生在平时也就算了,闵氏肯定会端着诚意伯府太夫人的架子,居高临下地训斥青芽一番的。 但是最近实在是发生了太多让闵氏气急担忧又无能为力的大事,青芽的请示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闵氏再也无法维持太夫人的气度修养,直接气到跳脚,发了好大一通火。 没有料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彭瑾愣了愣,忍不住笑出声来,道:“这倒是省了咱们的事!” 不然,她还得费心去找闵氏要青芽的卖身契。 “明天就把青芽赎身的银子给她送过去。”彭瑾讥讪道,“免得到时候她又说,咱们白用她的人手,不给钱!” 云雾想到这样打脸痛快的事,也笑了起来,欢快地应了。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彭瑾借着请安的机会,把十两银子恭敬地奉给闵氏,并且说明这是青芽赎身的银子时,差点没把闵氏的嘴给气歪了。 买一个青芽这样的粗使丫头,最多不过三四两银子罢了!彭瑾如今拿了十两银子出来给青芽赎身,这不是明晃晃地打她的脸嘛! 她就这么缺钱,以至于需要趁火打劫,高价出卖自己的丫鬟来赚钱! “既然你有这么多闲钱,就该拿出来赶紧把叔彦给救出来,而不是装大头充门面!”闵氏气得火冒三丈,毫不客气地训斥道。 然而却并没有把银子再还给彭瑾。 彭瑾心底鄙夷,面上却不显,回道:“祖母教训的是。说到救三爷的银子,孙媳还要多谢昨日祖母、父亲还有母亲,没有在分家产的事上为难孙媳呢!” 想到那些原本在将来她斗倒崔氏之后,都会属于她的财产,现在却都进了三房的腰包,要去填补刘识那个无底洞,闵氏就觉得心塞。 这个彭瑾真是不会说话,哪句话不戳人的心窝子,就不说哪一句!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她这么恶毒难缠呢! 果然是分了家,自由自在,又得了家产,翅膀硬了,现在连她这个老太太都敢褒嘲暗讽了! 可是,彭瑾面上恭敬,说的话听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对,闵氏就是再生气不满,也不好一个孝字压下来,惩处彭瑾。 更何况,现在三房就是那随时都会点燃炸开的炮仗,闵氏可不想过多地招惹,再一个不小心,把自己也给炸了。 赶紧走吧!眼不见为净! 闵氏心底责骂。 彭瑾却在得知闵柔突然就有了购买玉佩的三十两金子制物之后,有意察看侍立一旁的闵柔有没有异常,故意找话拖着不告辞,仔细地察看闵柔的神态。 可是,不知道是闵柔真的没有问题,还是她的演技太好,除了对闵氏的奉承巴结,对她的侧目敌视,彭瑾还真是没有看出来一点异样和端倪来。 既然察看不出来,彭瑾自然也不会再白白地耽误工夫,她还有一堆事要做呢,便起身告了辞。 屋子里前来请安的王氏等人,见彭瑾离开,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三房分了出去,不用在闵氏的眼皮子底下过活,自然可以在闵氏面前自在随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要遮掩得当,没谁能够抓住把柄惩治她一番。 但是她们却要么是要住在诚意伯府一辈子的孙媳妇,要么是还要靠着诚意伯府风光出嫁的孙女,可不想敢像彭瑾一样,在闵氏面前这么自在随意。 彭瑾倒是自己说的痛快,连累她们也跟着提心吊胆,生怕闵氏一个不高兴,把火气发泄到她们的身上。 心里隐隐,都还有些羡慕嫉妒彭瑾的这份自在随意。 话说回来,若不是彭瑾深得刘识的宠爱和尊重,有刘识在背后撑腰,即便是分出去单过,也未必能把腰杆儿挺得这么笔直。 所以说,女人嫁给一个疼爱自己,尊重自己的好丈夫,真的是很重要! 王氏想到刘诚最近对她的不满和冷落,对何萍儿的宠爱和疼惜,一颗心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一下子变得寒凉彻底,也变得坚硬阴冷。 就先让那个贱婢再得意一阵子吧! 等她腾出手来,早晚有一天要把她给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 刘惠则想起自己糟心的婚事,想到自己风光嫁入未来阁老家的美梦破碎,又想到大觉寺的那一眼,林允卓绝超群的风姿,一时心里乱糟糟的,六神不定,精神恍惚,难以决断。 刘荷今年刚及笄,婚事却还没有着落,见状也难免焦急,对未来的夫婿有诸多幻想,又有诸多畏惧担心。 倒是刘萱,像是早就说服自己接受了很快就要嫁到穷山恶水的上河县,从此远离京城的繁华,一辈子也未必能回来一趟的命运似的,神色坦然而冷漠。 或许,刘萱不是说服自己接受了既定的命运,而是既然无法摆脱命运的摆布,那就顺从地接受,然后尽量地让自己过得舒服而体面。 柳姨娘带给了她身为庶女的自卑,也教给了她作为秀才外孙女的自重,还有底层人艰难求生的本领。(。) 第143章 亲至 彭瑾无心理会身后这些人的小心思,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刚回揖翠院,彭瑾就得到消息,说是彭槐亲自过府来了。 彭瑾闻言顿时紧张起来,若是刘识平安无事的话,彭槐只需要派个人来传话就行了,何必再亲自过来一趟。 难道是事情有变,刘识遭了罪,所以彭槐才亲自来回话商讨的? 彭瑾心里乱糟糟的,勉励维持着面上的镇定,耐着性子在抱厦等候,让云雾去请了彭槐进来。 一时担忧焦急,彭瑾倒是忘了自己外表没变,其实内里的“芯儿”却已经完全换了,也没想到担心彭槐认出来她是个“冒牌货”。 说起来,彭槐为彭瑾办过这么多次事,彭瑾却还是第一次亲自见到他。 当眼前那个身材中等、身形瘦削、脊背微驼的中年人走进来时,彭瑾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和他相关的事情来: 小时候举着她爬树,换牙时禁不住她撒娇胡闹偷偷地给她糖吃,从彭府外带回来各式好吃的点心和漂亮的泥人、风车等玩具逗她开心,出门的时候紧紧地守在她和彭瑜身边,生怕他们兄妹俩走丢了 后来,她因为母亲早逝的愧疚和自责,把自己封闭起来,谁也不见,谁都爱理不理,和彭槐的接触就一下子变得极少了。 再后来,她长成大姑娘了,要避嫌,乐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成日里躲在自己的院子里,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彭槐几次。 再再后来,她嫁到了诚意伯府,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娘家两趟,连彭永新和彭瑜都见得寥寥,更别提总是忙碌的彭槐了。 那个曾经伴随了她和彭瑜整个童年的大叔,渐渐地从她的生活里退了出去,成了一副掉色掉到看不出原本样貌的肖像画。 可是如今再见到彭槐,往昔的那些记忆一下子都浮了上来,鲜明生动。 彭瑾感慨唏嘘,好像自从上回云雾说起大兴田庄的事,勾起了原主封存得严严实实的幼时母亲尚未逝世的美好记忆,就像是一下子冲开了原主心中高筑阻拦的那座堤坝,那些属于原主的记忆,不论幼时少时,都已经可以供她随意调配了。 而也正是这个原因,让彭瑾觉得,自己不再仅仅像是一个旁观者似的观照原主的人生,而是慢慢地融入进去,似乎,那也是属于她的,只是已经模糊不清的过去一般。 她此刻面对着彭槐,想起的那些和他相关的原主记忆,一个晃然不清之间,似乎,她就是回忆里的那个天真烂漫的,围着彭槐一个劲儿地叫“槐叔槐叔”的小姑娘一般。 彭瑾轻轻地摇摇头,驱散开心里因为原主的记忆,一时而生的怅惘迷茫,重新冷静镇定下来。 “槐叔来了,快快请坐。”彭瑾站起来,亲切又有礼地笑着请彭槐坐下,拈了记忆中原主和彭瑜两兄妹对彭槐的称呼来用。 彭槐虽然是彭永新用两升米换回来的长随,但是彭永新当时只是出于救助同乡的善念,所以并未把彭槐当成严格意义上的下人来看,后来还嘱咐一双儿女要善待尊重彭槐,所以原主和彭瑜,一直都是这么称呼彭槐的。 不论彭槐是一个普通的长随时,还是他成为彭府的大管事后。 彭槐看着眼前笑得明媚,举止得体的彭瑾,一时有些晃神,何时那个天真烂漫、恣意骄纵、暖心可爱的小姑娘,眨眼间便长成了一个温婉贤淑、知书达理的官家奶奶了! 真是时光飞逝、日月如梭! 而他自己,也已经有了小孙子。 原主遭逢木丧悲痛过度,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之后就几乎没怎么见过彭槐,即便是见了,也不过是点点头权作打招呼罢了,所以彭槐对于眼前大变模样的彭瑾,只有感慨唏嘘,却并没有起疑,倒是免去了彭瑾后来而生的“曝光”的担心。 彭槐恪守本分,一如既往地对彭瑾弯腰拱手见了礼,这才顺意坐在彭瑾指的椅子上。 云雾笑着,殷勤欢快地奉了茶水和点心。 彭槐为人热心周到,没有丝毫大管事盛气凌人的架子,一向很得彭府下人们的喜欢和尊敬。 彭瑾忧心刘识的事情有变,也不过多地寒暄,先是谢了彭槐近日的帮助,接着就直奔主题:“槐叔亲自来,是不是事情有变,三爷他” “姑爷没事,姑奶奶不用担心。”彭槐笑着打断彭瑾的话,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谁实话,见到彭瑾现在已经走出了母亲早逝的阴霾,脸上重新挂上了微笑,人也变得进退有度,从容淡定,还这么关心刘识,夫妻生活美满幸福,彭槐心里甚是欣慰。 彭槐感激彭永新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么多年来便兢兢业业地服侍主人一家老小,对于自小嘴甜可爱的彭瑾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要不然,谁见过哪家出过家门的姑奶奶,一年到头的也未必去娘家两趟,却冷不丁地就连连请娘家独断大权的大管事帮忙,大管事还二话不说,就万事竭尽心力的! “那槐叔这次来是?”彭瑾闻言放了心,又不理解既然刘识没事,彭槐只要派个小厮来传话就行了,为什么还要亲自跑一趟。 “这一来,是想要亲自向姑奶奶报平安,免得姑奶奶为了姑爷的事寝食难安。”彭槐笑着解释道,“二来嘛,是想要和姑奶奶说说灯笼巷那座三进宅院的事。” 彭瑾点点头,不问宅院,先问了刘识在大理寺监牢里的情况。 彭槐答道:“有圣命在上头押着,谁也不敢冒着藐视圣命的大罪,为了一点子钱财就放人进去探视,不仅是三爷,其他的请愿学子也一样。不过,法理不过人情,只要路子走对了,打听点消息还是可以的。 三爷他们如今虽说是受圣命被关押在大理寺的监牢里,但是并没有遭受到任何的刑讯逼供,只是一日三餐地伺候着,不让他们出去罢了。三爷他们大概也猜到了圣上此举的意图,倒是没有人闹事,一个个地每日在牢里诗文唱和,倒像是开诗会文会一般,自在随意。”(。) 第144章 筹备 把阴森冷酷的监牢硬生生弄成阳春盛景下的诗文茶会,坐牢坐得这么从容淡静、潇洒自适,也是没谁了。 听彭槐这么说,彭瑾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才又问起彭槐此次亲至的另一桩缘由来,道:“那灯笼巷的三进宅院的事,是怎么回事?是宅子有什么不对吗?” 彭瑾问得委婉。 古人选址建宅,最是讲求风水地势,总求能够趋吉避凶,聚财旺势,绵延后辈子孙,最怕是遇到凶宅煞地,到时候别说钱财运势了,连人身安全都没有保证。 彭槐是不是打听到了什么她先前没有打探到的消息,其实灯笼巷的那座三进宅院是大凶之地,或许,宅院里先前还出过命案,见过血光? 彭瑾一阵胡思乱想,脸色也凝重起来。 彭槐见状知道彭瑾想岔了,忙开口解释道:“那宅子没有什么不对。只是昨天听了云雾说起宅院的事,晚间我就趁空去打听了一下,觉得要在两天之内拾掇好,赶在九月初十就搬进去,只怕会很赶。又怕姑奶奶遇到难事不好意思开口请娘家人帮忙,就毛遂自荐,自己来了。” 彭槐的一席话,让彭瑾心底一暖,感动得鼻头都有些酸酸的。 在人情冷漠、充满算计的诚意伯府生活得久了,才知道彭槐这样善意是多么地难得和温暖。 “多谢槐叔。”彭瑾诚挚地道了谢,坦诚道,“槐叔若是今日不来,我确实不好意思拿这些琐事去麻烦你。父亲和大哥长年离家在外,大嫂跟随伺候,家里家外的一切大小事项,全都是你一个人在操持劳碌,就够你受累的。我又怎么好意思再给你添麻烦呢。” “姑奶奶就是心善!”彭槐呵呵笑道,“老爷对我恩同再造,我这条命就是彭家的!为姑奶奶做事,本来就是职分所应当的!姑奶奶何需不好意思。姑奶奶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就把修整灯笼巷宅院的事交给我去办?等到九月初十,我保证姑奶奶一准能满意地搬过去住。” 彭槐都这么热心了,彭瑾只有感谢的份儿,哪里还会拒绝他的好意。 “那就有劳槐叔了!”彭瑾笑着说,“把这件事交给槐叔,我是一百个放心!” 彭槐做了这么多年的大管事,修整宅院这等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云雾,去把房契拿来给槐叔,免得有人见他不是诚意伯府的人,就恶意为难。”彭瑾又吩咐云雾道。 把房契交给彭槐,这已是对他极大的信任和倚重了。 要知道,此事的房屋所有权还没有规范,甚至还出过乡间恶霸伪造房契撵走房主的恶劣先例。 要不然,诚意伯府也不会定下房屋、田庄、铺子之类的大宗财产,在分家划分时,一定要到官府过户登记造册备案,以防日后扯皮纠纷。 现在彭瑾这么轻易地就把房契交给彭槐,可见是丝毫没有疑心过彭槐会借机将宅院据为己有。 要知道,彭槐可不是云雾,卖身契还捏在彭瑾的手里,走到哪里都是彭瑾的人。 当初彭永新为了表达他只是出于善意的救助,根本没有把彭槐这个同乡当做下人看待,一直都没有让彭槐签订卖身契。 也就是说,彭槐是个自由的人,彭瑾并没有卖身契之类的利器能拿捏住他。 虽然彭槐肯定不会为了一所三进的宅院就舍弃他多年来在彭府打拼的一切,但是彭瑾这么做,还是让彭槐很感动。 果然,不论如何成长,如何变化,彭瑾还是那个彭瑾,善良真诚。 “谢姑奶奶信任!”彭槐笑得开怀,保证道,“我绝对不会让姑奶奶失望的。” 彭瑾挥挥手,笑道:“槐叔不用立军令状。我这么做,也是想要把云雾留下来,替我收拾箱笼。这几年小库房一直都是她在打点,就是我自己,一看也得傻眼,摸不着头脑。” 彭瑾自嘲的哀叹,让屋子里的气氛重新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彭槐看看天色不早了,修整灯笼巷三进宅院的工程量又大,便起身告辞道:“那我就先告辞了。赶着天色,赶紧地把该采买的东西,该请的人手都准备齐整了,尽早开工,早日宅院修整好,姑奶奶也好早日搬进去住。” 要彭槐说,彭瑾又不是没有陪嫁的宅子,早就该搬出去躲清静,安安生生过自己的小日子了。省得跟诚意伯府这帮人纠缠不清,徒然受累。 “那我就不多留槐叔了。”彭瑾站起来笑道,亲自将彭槐一路送出了院子,又吩咐了云雾送彭槐出府,将这才转身回屋,等着云雾回来收拾箱笼。 不得不说,彭永新真的很疼爱这唯一的女儿,彭瑾看着收拾了大半天,整理了一二十只大箱笼,却还没能把小库房腾空一半,不知道是第几次感慨道。 好在跟去灯笼巷的丫鬟婆子们早就把她们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人手充足,到明天估计就能收拾得差不多,随时可以搬家了。 快晌午时,刘妈妈和芳儿腾出手来,去给彭瑾做了鸡汤面叶,另又做了时蔬清炒和水晶鱼片。 万事顺遂,心情大好的彭瑾连吃了两碗鸡汤面叶,蔬菜和鱼片也吃了不少。 一个没留意就吃多了,胃里撑得慌,好在忍了又忍,最终没有吐出来。 收拾箱笼的事自有云雾负责指挥照看,彭瑾便分头行动,抓紧时间将随去灯笼巷的丫鬟婆子的卖身契都找出来,到崔氏那里交割完毕,背了案,都划归到三房名下。 巴不得三房赶紧搬出诚意伯府,别走晚了再连累了伯府的崔氏,自然不会在这件事上为难彭瑾,爽快地放了人,就连对先前她安插在揖翠院的钉子刘妈妈,也不过是多问了两句,并未阻拦。 想想也是,刘妈妈这样“背主”的奴婢,崔氏哪里还敢用。 等到傍晚时分,这些人就都已经清楚明白地划到三房的名下,生死都同诚意伯府再也没有任何的干系。(。) 第145章 端倪(月票110加更) 随去灯笼巷的丫鬟婆子,除了其中的两个小丫鬟是家生子之外,大多都是签了一定年限的卖身契的,从一年到十年不等,和诚意伯府关系不深。 这样的人,用起来才放心。 至于那两个家生子的小丫鬟,彭瑾也都查清楚了,得知她们不是府中什么人的眼线,也暂且放宽了心。 本来嘛,上回借着惩治碧螺的事,把别有居心的人撵出去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本来就多是些背景简单之人。 正好,这回也不用多费事了。 晚饭前,已经出府的福生嫂又罕见地折了回来,一脸郑重地说是有要事要禀报。 彭瑾直觉和闵柔那三十两金子制物的来路有关,屏退左右,在抱厦见了她。 “这么晚了,你又折回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彭瑾开口问道。 福生嫂向彭瑾行了礼问过安,不出所料地答道:“是和表小姐有关。今天表小姐去了宝华楼,从早到晚地一整天都赖在那里不走,说是不想要预定的那块丛石幽兰的玉佩了,让宝华楼把之前交付的金子还给她。” 彭瑾点点头,这也在意料之中,刘识“获罪”被关押进来大理寺,别说是前程了,生死都不好预料,闵柔那样精于算计、不肯吃亏的人,肯定不愿意为了这样的刘识白白地浪费这么一大笔钱财。 “宝华楼没有同意。”彭瑾开口道,不是询问,只是陈述。 要不然,闵柔也不会赖在宝华楼一整天了。 福生嫂点点头,说:“奶奶猜的没错。最后,还是宝华楼要关门歇业了,直接派了护院出来撵人,表小姐怕挨打,又怕闹开了丢人,这才不甘不愿地离开的。福生今天一直都被大师傅盯着学习雕琢玉器,从早到晚的都没有机会出匠室,所以很晚才得到这个消息。” 这是在解释,为什么福生这么晚了才经由她把消息传进来。 彭瑾点点头,表示接受福生嫂的解释,没有再继续追究福生迟报这件事。 “你一会儿去把这件事告诉小梅,让她自己斟酌。”彭瑾吩咐道,“往后凡是和这件事有关的消息,你都直接报给小梅知道,得空了再来跟我报备一声就是,免得耽误正事。” 既然这件事已经交给了小梅去做,那彭瑾就给她充分的信任和自主权。 闵柔既然着急取回这笔金子制物,那就说明,这些钱财的来路只怕有问题。小梅得了这个消息,也能更快地查明真相。 福生嫂便告了退,自去找小梅传递消息。 忙碌了一天,彭瑾也累了,晚饭后,散了会儿步,又梳洗完毕,和肚子里的宝宝例行说了“晚安”,便躺下歇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的小梅就一脸喜色地进来给彭瑾问安。 彭瑾刚刚起床,正把乌发随意盘在脑后,准备换好衣服在屋里走两步,伸伸胳膊动动腿,清醒提神,强身健体。 见小梅一脸欢快地行礼问安,彭瑾看着晨光微曦的东天,一边换衣服,一边问道:“可是有什么喜事?看把你给高兴的!” 小梅笑着上前,和云雾一起帮彭瑾穿衣系带,欢快地回道:“是不是喜事的奴婢不敢断定,但奴婢肯定,这是一件可乐的事!” “别卖关子,快快说来!”云雾轻轻地拍了一下小梅的肩,笑着催促道。 小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彭瑾,道:“就是奴婢不说,奶奶肯定也猜得出来是和谁有关!” 想到昨天傍晚福生嫂传来的消息,彭瑾顿了顿,笑道:“不会是闵柔又闹出什么笑话来了吧?和那三十两金子制物的来路有关!” “奶奶料事如神!”小梅不失时机地拍了一记马屁。 “你个马屁精!”云雾笑着点了一下小梅的额头,没有好气地说,“什么可乐的事,你还不赶紧地说出来,让我们也乐呵乐呵!” 小梅见好就收,眉开眼笑又秘密切切地小声回道:“表小姐去偷了老太太的库房!” “什么?!” “什么?!” 饶是彭瑾和云雾早有准备,还是被小梅的这一记重弹给惊到了,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她有这胆子?!”彭瑾压低了声音,满脸的不可置信。 闵柔是谁,那就是一枚任由闵氏摆布的棋子,只会听命行事的应声虫罢了! 这样的人,敢去偷闵氏的库房? 真是让人惊掉下巴! “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小梅一脸这根本就不稀奇的模样,低声解释道,“在宝华楼定制上好的玉佩,花费极高。表小姐定制的那块丛石幽兰的玉佩,所费绝不低于三百两。这么多的银子,表小姐一个前来投奔的孤女哪里能拿得出来?自然只能依靠老太太了!” 而闵氏的小气吝啬,在诚意伯府并不是一个秘密。 要是闵柔跟她要三两,甚至是三十两银子,都还有成功的可能。 但是三百两,连提都不用提,肯定没戏! 到头来,估计还得白吃一顿挂落! 走投无路的闵柔,万般无奈之下铤而走险,去盗取闵氏的库房,也不是不可能。 “这件事,她应该做的极为隐秘才是。你是怎么查到的?”彭瑾笑问道,语气满是赞赏。 小梅既骄傲,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回道:“开始只是查到表小姐曾经接触过看守老太太库房的陈妈妈,还给了她不少钱。陈妈妈那人,狗肚子里盛不了二两香油,和人吃酒时,不小心说漏了嘴,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说是表小姐赏她的喝酒钱。 昨天傍晚,福生嫂又来说了表小姐一整天都赖在宝华楼不走,强求退款的事。奴婢觉得事情不对劲,就仔细地梳理了一番,又想法子买通了这两天接触过表小姐的人,才慢慢猜测出了事情的真相——表小姐定制玉佩交付的那三十两金子制物,只怕就是从老太太库房里偷出来的!” 这只是小梅的推测,虽然极有可能就是事情的真相,但是却不足以把闵柔扳倒,让她再也不能来打扰三房平静安乐的生活。 “有证据吗?”彭瑾沉声问道。(。) 第146章 人情(月票120加更) 小梅摇摇头,但是一脸肯定地说道:“奴婢敢百分之百肯定,那三十两金子制物就是出自老太太的库房。只是,陈妈妈这人虽然没什么心眼城府,但是这件事情涉及到她的前程性命,要想从她嘴里打探出真相来,只怕是不容易。” 主要是,三房搬家在即,也没有功夫在这件事上过多地耽搁工夫。 而等三房搬出了诚意伯府,再想要调查清楚这件事,就不容易了。 小梅之所以这么一大早的就来禀报这个喜讯,一是大清早的逗个乐,二来,也是想请彭瑾拿个主意,到底要不要继续追查,又要如何追查下去。 彭瑾思索片刻,抬头对小梅说道:“早饭后,去请了珍珠过来。” 自打金珠被打发到北郊的小庄子之后,珍珠就全面接管了她的工作,其中有一项重中之重,就是看守闵氏的库房。而闵氏为人又贪财吝啬,所以负责此项工作的珍珠,对于闵氏库房里有多少东西,应该最是清楚。 要想知道闵柔那三十两金子制物到底是不是从闵氏库房里偷出来的,只要找了珍珠来对账,就一清二楚了。 云雾和小梅猜到彭瑾的打算,不禁面面相觑,迟疑着劝说道:“这样好吗?珍珠可是老太太的人。” “不管她是谁的人,首先想的都是保住她自己。”彭瑾解释道,“库房失窃这样的大事,一旦查出来,不管是谁神的手,掌管库房的珍珠都绝对免不了一顿责罚。以老太太的为人,又有金珠犯事在前,只怕这责罚绝对不会轻了。 此时咱们把这个消息递给她,那可是天大的恩情,她只有配合着咱们行事,想法子洗刷她自己的冤屈的道理,绝对不会和咱们作对,袒护陷她于不义的闵柔,或是向责罚她的老太太通风报信的。” 还有一个原因,彭瑾没有告诉云雾和小梅,那就是她不想欠珍珠的人情。 先前王氏故意吩咐何妈妈和文妈妈两人散布谣言,恶意中伤刘识,惹得闵氏和崔氏大为不悦,要强行给刘识纳妾,以免刘识继续在外头眠花宿柳,厮混胡闹,败坏了诚意伯府的名声,影响了刘克竟和刘诚、刘让两兄弟的前程。 当时闵氏是派珍珠来揖翠院传的话,要彭瑾去一趟荣寿堂。 珍珠一时好心,提点了彭瑾一句,说是崔氏也在,让彭瑾意识到罕见的两大巨头聚首,绝无好宴,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当然,即便是没有珍珠的那一句提醒,彭瑾相机行事,也未必不能躲开闵氏和崔氏的这场联手逼迫。 但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彭瑾是个恩怨分明的,既然珍珠出于善意帮了她一次,那她就投桃报李,回报给珍珠一份更大的礼物。 正好,了结和诚意伯府一切人物的恩怨情仇,了无牵挂地搬到灯笼巷去住,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云雾和小梅听罢彭瑾的解释,深以为然,在如此仓促的时间里,联手珍珠一起查清楚这件事,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奴婢明白了。”小梅应下差事,自去准备不提。 等到福生嫂进府,给她梳头打扮停当,彭瑾一脸郑重地交代道:“福生嫂,你即刻去跑一趟宝华楼,告诉福生,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决不能让闵柔交付的那笔金子制物再流通到别的地方,或是重新熔铸打造。” 那可是指正闵柔盗窃最强有力的证据,决不能被销毁了。 福生嫂知道事关重大,赶忙应下,出府办事去了。 交代完毕,彭瑾去荣寿堂和荣安堂绕了一圈,完成人生在诚意伯府的最后一次请安。 今日是重阳节,可是整个诚意伯府犹如死水一潭,不见半点佳节的喜庆氛围。就连堆放得到处都是的盛放的幽菊,也似乎都笼罩上了一层他日“枝头抱香死”的凄凉。 真是白费了王氏贴补进去那么多的嫁妆银子,原本想买个满堂彩,谁知却只换了个鸦雀无声、寥落冷清。 只怕这会儿,王氏又得在承芳院里埋怨刘识出事也不挑选个好日子吧! 彭瑾看着一路上敛气屏声,连走路都放慢了脚步,生怕弄出点声响惹了主子不悦,受到责罚的仆妇丫鬟,心生感叹,只怕不只是诚意伯府,今年整个京城,包括巍峨大气的皇宫在内,都难以再见到往年重阳佳节的喜气热闹了吧! 彭瑾不喜这份寥落冷清,更不愿意和一群相看两厌的人堆着假笑互相应酬,又还有一院子的东西没有收拾打包好,便在请安时借口身体不适,推辞了今日的一应家庭活动。 闵氏和崔氏巴不得三房这对讨人厌的麻烦精,赶紧地远远地离开了,自然是不会多加挽留,爽快地同意了。 回来吃过早饭,彭瑾一面亲自指挥识字的丫鬟收拾打包刘识书房里的东西,一面等候珍珠的到来。 并没有等很久,珍珠就脚步匆促地跟随小梅过来了,一脸的惶急无措,还有愤愤不平。 看来,在路上,小梅就把闵柔盗窃闵氏库房的话儿透给她了。 彭瑾将收拾书房的任务交给兰儿负责,又亲自嘱咐了一些重要的典籍文献书画稿卷要小心收拾装箱,便摘下面纱头巾罩衣,简单地梳洗干净,收拾利落,在抱厦见了珍珠。 选了舒服的姿势稳坐在榻上,彭瑾也不迂回,直接问道:“为什么请你来,小梅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 珍珠忙对着彭瑾深施一礼,感激道:“奴婢谢三奶奶的提点之恩。” 彭瑾点点头,让珍珠起了身,笑道:“也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 倒是半点都没有隐藏她对闵柔的厌恶不喜,意欲除之而后快的心思。 珍珠被彭瑾的坦诚直率惊得愣了一愣,才明白过来,彭瑾这既是在给她做表率,也是在向她提要求,便卸下脸上勉强维持的镇定恭谨,一脸焦急又真诚地回道:“三奶奶有什么吩咐,只管直说,奴婢定然无所不从!”(。) 第147章 设伏 珍珠相信,以彭瑾的为人,肯定不会借机要挟她做一些令她为难的事,所以才敢这么回应。 彭瑾对珍珠的回应很满意,点点头,开口道:“这第一件事,就是要劳烦你拿着库房的账册,仔细地对一对,看看都少了哪些东西。尤其是其中的一些金锞子之类的微小金子制物,更要仔细地数点,绝不能有所疏漏。” 珍珠忙点头应道:“奴婢记下了。” “你觉得,多久能够清点完毕?”彭瑾问道,“我可没有太多时间等着。” 珍珠也明白,三房这两天又是忙着翻新灯笼巷新分的宅子,又是忙着收拾揖翠院的箱笼,随时都有可能会搬过去住,等不得许久。 心里暗自计算了一下闵氏库房里的东西,珍珠回道:“最快也得今天下晌,最迟,估计要到天黑。” 见彭瑾蹙眉不满意,珍珠忙又解释道:“三奶奶,这已经是最快的了。若是再快了,奴婢只怕会出差错。老太太的库房这些年杂七杂八地也积攒下了不少东西,这件事又不能告诉别人,只能奴婢一个人悄悄地清点,还得防着老太太别一时兴起再有别的吩咐,实在是不能再快了。” 彭瑾想想,珍珠说的也在理,只能点了头,开口催促道:“那你现在就回去,抓紧时间清点,记得越快越好。等你查出都少了哪些东西,我们再来谈下一步该怎么做。” 珍珠忙又谢了恩,急慌慌地退了出去。 彭瑾透过抱厦的窗户,就见珍珠一路小跑地出了揖翠院,暗自祈祷,但愿珍珠能尽快地查出都失窃了哪些财物吧。 刚吃过午饭,彭瑾正在清点刘识书房的收拾还有没有疏漏,云雾也正在抓紧库房收拾的收尾工作,为明天的搬家做准备,珍珠就满头大汗地跑来了。 “这么快!”这下轮到彭瑾惊讶了,她还以为珍珠最迟得忙活到傍晚呢。 毕竟,今天是重阳佳节,事情繁杂,身为闵氏身边的大丫鬟,珍珠少不得忙个不停。 珍珠施礼道:“今日重阳佳节,府中请了两班戏,好热闹热闹。老太太兴起,就一直留在水榭听戏,奴婢没有别的差事烦扰,做起事情来自然就更快了。” 书房里人来人往的,不是说话的地方,彭瑾便请了珍珠去抱厦详谈。 一路上听着水榭传来的咿咿呀呀、热热闹闹的唱词声、锣鼓声、叫好声,彭瑾直摇头,再多的戏班,再热闹的戏曲,只怕都不能驱散众人心头的阴霾,让诚意伯府喧闹喜庆起来,只会愈发地衬得人心的冷落寂寥罢了。 到了抱厦,主仆坐定,珍珠不待彭瑾发问,便将查出来的失窃之物一一禀报给她听。 “总共少了十八只重约二两的金锞子,二十只重一两余的金戒指,一对每只重约四两的金镯子,六根重八两余的金链子,总共约百十两的金子制物,都是些既便于携带,易于重新熔铸,又值钱。”珍珠依旧难掩满脸的震惊,恨声道,“只怕表小姐早就打好了主意,和陈妈妈早有勾结,趁着前两日三爷出了事,府里混乱成一片,悄悄地把东西偷了来。” 闵柔自己的馊主意,如今倒是要连累她跟着一起受累! 彭瑾听完珍珠禀报的数目,也忍不住惊愕了,她倒是没有看出来闵柔有这个胆子,偷够定制丛石幽兰玉佩的三十两金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借机一次投了百十两金子的东西。 价值约一千两银子的东西! 闵柔的胆子真是狗肥的! 彭瑾摇摇头,叹息道:“只怕要是当时就知道了三爷的事,她也就不会铤而走险,去偷盗老太太的库房了。如今,只是她自作自受罢了!” 冒着和闵氏翻脸,被闵氏赶出诚意伯府的危险,去偷了闵氏的库房,结果刘识却出事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白瞎了这三十两金子制物。闵柔不着急向宝华楼要回金子,悄悄地给送回库房里去,意图避过被闵氏查出翻脸的暴风骤雨才怪呢! “你且等着,现在着急的可不是你,而是她。”彭瑾气定神闲,“这两天,你只管明松暗紧地看牢库房,等着她去放回偷走的东西时,再一举拿下她,只当她是那时才伸手盗窃的。” 这样一来,珍珠的失察之罪就能成功摆脱了。 以闵柔的脾性,到了闵氏面前,只怕也不会非诤着说这些东西都是她事先偷走了,如今想通了才又打算悄悄地放回去的。 要真是那样的话,想到自己价值一千两银子的东西,竟然早就被闵柔偷偷摸摸地偷了出去,吝啬守财的闵氏,不会放过疏漏失察的珍珠不假,但是更不会放过已经完成偷盗事实的闵柔! 珍珠听彭瑾说得这样肯定,就知道她早有安排,心里一喜,郑重下拜道:“三奶奶今日救奴婢于水火之中,这份恩德奴婢必将永世铭记在心!日后但凡三奶奶有吩咐,只要不是超越奴婢职分之事,奴婢定然无所不从!” 这倒是出乎彭瑾的意料之外。 她本来是打算了结和诚意伯府的一切恩怨,从此两不相干,各过各的日子的。 不过,既然珍珠有这份心思,她也不防应下,日后刘识出来了,诚意伯府的一干人想要再反悔,纠缠不清,她也好有个传递消息的人。 “你有这份心就行了。”彭瑾笑道,让珍珠起身,又问道,“小梅应该跟你说过了吧,那些东西,其中大约有三十两被表小姐做成了散碎金子,早就用来偿付宝华楼雕琢玉佩的款项了,想要要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这部分的损失,你打算怎么办?” 珍珠一咬牙,道:“大不了奴婢把自己这些年的体己积蓄都拿出来,再和别人借一些,按照原来的款式重新熔铸了,放在其中充数!” 珍珠作为刚上任不久的荣寿堂大丫鬟,即便攒了不少钱,估计离着三十两金子也很远呢!(。) 第148章 顺遂 “你能有多少体己?这么一大笔钱财,估计也没人敢或是能借给你。”彭瑾摇摇头,道,“这样吧,既然我插手了这件事,那就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三十两金子,我出了。” 既然珍珠给了她一个极其有用的许诺,倒不如她再大方一些,拿三十两金子买珍珠更加实心踏地地为她办事,做她在诚意伯府的眼线。 彭瑾是要和诚意伯府断得一干二净不假,但那并不是说,不用留意着诚意伯府的动向。只有及时掌握了消息,占了先机,她才能从容应对,避免被这群自私自利的人冷不丁地咬上一口的麻烦。 珍珠又是震惊,又是感激,又是惶恐。 要知道,彭瑾若是想借此机会扳倒闵柔,那只要把消息曝出来,任由闵氏去审问闵柔就是了,根本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的。 彭瑾如今又出主意,又出钱财的,其实也只是为了救她而已。 那她身上有什么好值得彭瑾图谋的呢? 不过是身为荣寿堂的大丫鬟,消息灵通一些,有个什么事能稍微关照一下罢了。 彭瑾今日施恩,是想要收服她为己所用。 珍珠犹豫了。 但是,转而又想到她先前的许诺,明白即便是彭瑾不出这笔钱,她今日也承了彭瑾天大的恩情,不可能断得干干净净,两不牵扯了,珍珠便定下心来,爽快地回道:“多谢三奶奶!拿奴婢这就把那些样式都画出来,给三奶奶做参详!” 彭瑾这边和珍珠商量计定,送走了人,那边便找来福生嫂和云雾,先把珍珠画的样式交给云雾,吩咐道:“去查查看,咱们库房里有没有和这些东西款式、分量都差不多,去找了出来。若是没有的,就尽快另外请匠人做了。记得,印鉴也都要一样。” 云雾接了图样,应命退出去办事了。 彭瑾又吩咐福生嫂道:“去宝华楼问问福生,闵柔先前交付的散碎金子,能不能用金锭子置换出来。” “这个不需要问他。”福生嫂回道,“像表小姐交付的这些直接捶打成散碎金子的东西,宝华楼一般都是要重新入炉熔铸的。福生只要趁着熔铸锻造的机会,偷偷把它们给置换出来就行了。” “这么容易?那就好办了!”彭瑾笑道,“你现在就去找云雾拿金锭子,去办这件事。等到今日闵柔再去宝华楼讨要金子,就让福生悄悄地把置换下来的金子拿给她,只消说是宝华楼退换的就行。记住,一定要叮嘱福生,行事要隐秘。” 不然的,闹开了,闵柔就会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起了警戒之心,那她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那万一表小姐今日不继续去宝华楼讨要金子呢?”福生嫂担忧地问。 彭瑾摇摇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嘱咐福生就是了。” 今日整个伯府的人都聚在水榭听戏宴饮,库房看守空虚,正是闵柔把偷来的东西悄悄地还回去的最好时机。所以,闵柔一定会尽快去宝华楼讨要回那三十两金子,好一并放回闵氏库房里的! 就算是闵柔自己不知道抓住这个机会,她也一定会把机会送到她的手里。 福生嫂知道事情紧急,彭瑾对此又早有安排,忙领命出去办了。 彭瑾则招来小梅,附耳吩咐道:“想法子,让闵柔今日继续去宝华楼讨要金子。” 小梅会意,自去安排不提。 不多时,云雾就拿着图样进来回禀,一脸喜色地回道:“小姐,这上面的图样咱们都有,重量上或许差个分毫的,不过这也没有多大关系。只唯一难办的是印鉴,个别的需要费工夫再改一改。” 其实,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常去的金楼就是那几家,彭瑾的陪嫁又丰厚,等级齐全,能对得上闵柔偷走的财物,也实属正常。 “你看着办就行。”彭瑾摆摆手,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又问云雾,“东西都收拾得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说起这事,云雾更加欢喜了,叽叽喳喳地禀报道:“只有小姐这两日还用得着的东西,不方便现在就整治装箱。不过,明儿一早起来拾掇起来也快,不会耽误搬家的!” 满脸都是即将离开诚意伯府,搬到灯笼巷新家的欢悦。 彭瑾点点头,自语道:“也不知道槐叔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自从上次见面,用了“槐叔”的这个称呼之后,彭瑾倒是叫得越来越顺口了。 一切吩咐妥当,彭瑾便歪在大迎枕上,一边歇息,一边思索明日搬家事宜是否还有疏漏。 傍晚时分,一个又一个的好消息传过来: 先是小梅回来禀报,闵柔已经出了诚意伯府,正往宝华楼的方向赶去。 接着是福生嫂来报,说是福生已经将闵柔前几日交付的金子置换了出来,又和大师傅请了假,专门在前厅等候闵柔,守株待兔。 最后是彭槐派人来府中禀报,说是灯笼巷的三进宅院的修整工作只剩下最后的扫尾,晚上再点灯赶会儿工,保证在明日黎明前,将一切都收拾妥当。 “大管事还说了,搬家时所需的车马护卫对联炮仗,他已经都准备停当,明天一早他就带过来,亲自护送姑奶奶搬家,让姑奶奶不必费心,尽管安心歇息,明晨起来动身就是了。”传话的小厮回禀道。 彭瑾觉得“感动”二字已经不能概括她的此刻的心情了。 “替我谢谢槐叔。”彭瑾暖暖地笑道,“等这件事了,我再请槐叔到家里好好地坐坐,请他吃酒!” 说罢,彭瑾又吩咐云雾:“把五色糕、菊花糕、米果之类的各样糕点都装上一些,再装两坛菊花酒,几只茱萸香包,带过去给槐叔。” 重阳佳节,本应在家里享受子女祝祷的彭槐,却忙得脚不沾地,连夜帮她修整宅院,这点家常的东西,就当是她对彭槐的一点谢意吧。 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云雾很快就收拾完毕,交给了传话的小厮,另外又按照彭瑾的吩咐,抓了一把钱赏给他。 传话的小厮乐得眉开眼笑,忙不迭地给彭瑾行礼谢赏,心里美滋滋地想,这趟差事油水真肥,不仅有彭大管事给他的跑腿钱,还有姑奶奶给他的赏钱,真是赚到了!(。) 第149章 事发(月票130加更) 待吃过晚饭,彭瑾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净房洗漱,而是等在抱厦,让云雾去把小梅,还有今晚特地留下来帮忙,没有回家的福生嫂喊了过来。 待人都到齐了,彭瑾温和地笑道:“先前我让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自己选择去留,却一直都没有问过你们的意思。那是因为我觉得,即便是我不问,你们也肯定会愿意跟着我去灯笼巷的。但是,我左思右想,这是关系到你们一辈子前程的大事,还是得问问你们自己的意愿。” 云雾作为彭瑾的陪嫁丫鬟,不用问,肯定是要跟着走的。 但是小梅和福生嫂可不是,她们是和诚意伯府签订的卖身契,虽然在彭瑾手下当差,但本质上却并不从属于彭瑾。 小梅和福生嫂相视一眼,一脸认真地齐声道:“奴婢自然是要跟随奶奶去灯笼巷的!” 语气斩钉截铁。 彭瑾闻言笑了,长舒一口气,故意拍着胸口玩笑道:“幸好幸好!不然我还得把你们的卖身契再还回去,徒添麻烦!” 听说彭瑾早就把她们的卖身契讨了过来,小梅和福生嫂都松了一口气,激动地拍拍心口,嗔道:“奶奶就知道吓唬我们!” 能被主子想都不想就带走,那是极大的信任和荣耀! 主仆几人都笑了起来。 一切安排停当,今夜了无牵挂,彭瑾睡得特别香。 谁知刚入睡没多久,她就被一阵喧天的嘈杂给闹醒了。 彭瑾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听声音的方向像是来自荣寿堂,顿时来了精神,喊了在外间守夜的云雾进来。 自打刘识被关押后,云雾担心彭瑾夜里有个什么需要,一个人不方便,就重新在外间打铺守夜。 “是不是荣寿堂那里传来的声音?”彭瑾问云雾。 云雾一边挂起一侧的帐幔,一边点头答道:“奴婢听着也像。小梅送完东西之后,就一直在那里盯着呢,想来一会儿消息就该传回来了。” “那就掌灯等着吧。”彭瑾笑道,“反正也睡不着了。” 事到如今,不亲眼看到闵柔败倒,她还怎么能放心倒头呼呼大睡。 云雾会意,也笑了起来,回道:“那奴婢去给小姐端杯温水过来。熬夜不睡,容易干渴。” 彭瑾点点头,嘴角带笑倚靠在床头,静候小梅的佳音。 等了大约两刻钟,小梅就一身凉意地回来,禀报荣寿堂今夜的情况了。 “真没想到,珍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这么惊天动地的!”小梅感慨道,“奶奶您是不知道,珍珠提前安排好了不少的人手,护院、丫鬟、婆子,乌泱泱的一大堆。等闵柔一进库房,她就高呼一声‘进贼了’,隐藏在暗处的一大堆人呼啦一下子就都冲了出来,围了上去,喧闹不止。 动静大的连已经安睡的老太太都吵了起来。老太太听说自己院子里遭了贼,急得把护院都调了过去,吩咐生死不论,一定要把那伙贼人都拿下,一个子儿都不能丢! 奴婢趁乱把东西给了珍珠之后,怕人多露了身形,徒生枝节,又怕奶奶等得急了,就先回来禀报。反正,咱们在与不在,珍珠都不会轻易放过差点害了她的表小姐的!” “你做的对!”彭瑾笑着赞道,“咱们只管静心等着珍珠的下一步动作就行了。” 正好趁此机会,看看珍珠能不能真正为她所用。 揖翠院这边,主仆三人喝茶闲聊等消息,自在随意。 荣寿堂那里,灯火通明,满堂肃穆。 闵氏坐在榻上,气得脸上的肉都直颤,双眼圆瞪猩红,似乎要吃人一般,指着打一开始就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不断地喊冤枉的闵柔和碧荷主仆二人,喝骂道:“你还敢喊冤枉?!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脸跟我在这喊冤枉?!” 闵氏越骂火气越大,一个控制不住,腾地站起身来,一把将立在一旁的珍珠捧着的一匣子金饰夺了过来,劈头就朝闵柔砸去。 匣子飞到闵柔跟前,力度消失,啪嗒一声撞在地上,飞出去的金锞子、金戒指却直直地砸在闵柔和碧荷的脸上,把两人疼得惊呼出声,一时也忘了继续喊冤枉。 珍珠看着散落在地上的样式大致完好的金饰,终于松了一口气。 悄悄地捏了捏袖袋里已经被敲成大小不一的散碎小金块的金锞子和金戒指,珍珠暗自庆幸小梅及时把东西给送了过来,让她趁着混乱偷换好了。 要不然,现在她该如何向闵氏解释,为什么有些金锞子和金戒指刚闵柔手里就变了形状! “你自己瞪大眼睛看看,这些东西是不是都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你还有脸跟我说冤枉?!”闵氏气得火冒三丈,砸了一匣子金饰犹然觉得不解恨,顺手操起小几上的一只杯子,就用力砸了过去。 杯子可没有匣子重。 闵氏这一砸,杯子就直冲闵柔的面门而去。 幸好气急之下的闵氏失了准头,杯子没有砸在闵柔的脸上,而是砸在了她的肩头。 但饶是如此,闵柔依旧被这股力道冲击得向后仰去,只觉得肩头生疼,只怕衣服底下早已一片清淤。 闵柔忍着疼痛,心里庆幸,幸好没有砸到脸上。 要是脸上破了相,她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杯子从闵柔的肩头弹出,又撞向地面,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有几粒还崩到闵柔的膝盖下,硌得生疼,但是闵柔却一动也不敢动,浑身颤抖地伏在地上。 闵柔盯着地上完好无损的金锞子和金戒指发愣,不知道本来已经被捶打变形的东西,是怎么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恢复原状的。 肯定是珍珠! 是珍珠大叫着领人冲进库房拿住她的,也是珍珠一路捧着这些金饰的! 今晚的一切,肯定是珍珠一手导演的一场好戏! 但是,就算是明白这一切都是珍珠搞的鬼,她又能怎么办? 难道要她向闵氏坦白,说这些东西是她不甘心借银子到宝华楼定制玉佩被拒,愤恨之下,早就偷了出去的?(。) 第150章 驱逐(月票140加更) 闵柔当然不敢这么说! 更不敢说为了偿还在宝华楼定制玉佩的款项,她还把其中一部分金锞子和金戒指捶打成了散碎的小金块,用来付账;后来得知刘识没了前程,就反悔又向宝华楼讨要了回来,想趁着今晚夜深人静,悄悄地再放回去。 那块丛石幽兰的玉佩不过需要三百两银子,可她却偷拿了近千两银子的金饰! 要真是那样的话,背了失察之罪的珍珠是铁定跑不了,而她,也只怕会死得更惨! 闵柔跪伏在地上,心里飞快地算计盘算着,最后得出了结论——放过珍珠,她才能减轻责罚。 虽然,她并不甘愿就这样放过一手害了自己的珍珠! 不过,来日方长,且走着瞧好了。 闵氏才不没工夫理会闵柔的心思,她指着一地散落的金饰,气得跳脚:“谁给你的胆子,敢到我的库房里偷出这么多东西来?!” 那可是价值将近一千两银子的金饰,差点就被闵柔给偷了去! 想到若不是珍珠守夜时,正好看到“贼人”鬼鬼祟祟地进了库房,及时喊了人来拿贼,这一千两银子就进了闵柔的腰包了,闵氏就一阵恼恨和后怕。 三房分家,也不过才分了近千两银子的金银玉器、珍玩古物,闵柔倒是好,一出手就偷了她一千两! “我给你吃,给你穿,费尽心思地教导你,为了你的前程机关算尽!到头来,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闵氏气得一手杖砸在地上,这才是最让她痛恨不已的! 闵氏为什么不喜欢彭瑾,却一心想把闵柔塞给刘识,不过是因为彭瑾不听话,而闵柔对她是惟命是从罢了。 而现在,她原本以为最听话,被她拿捏得死死的闵柔,竟然差点就从她的库房里偷走了这一匣子的金饰! 这不是在明晃晃地打她的脸嘛! 也让她蓦然醒悟,到底谁才是最不听话的那一个! 这样的闵柔嫁给了刘识,别说是帮着她辖制三房了,不伙同三房反过来咬她一口,就算是知恩图报了! 闵柔见闵氏匣子也砸了,杯子也砸了,拐杖也砸了,还是没能消气,赶紧收敛了心思,伏低做小,嘤嘤啜泣地诉说自己的苦衷:“老太太息怒,老太息怒!您听我解释。我之所以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您老人家!” 闵氏气急反笑,指着闵柔的鼻子骂道:“真是贼喊捉贼!你偷了我的东西,到头来却说是为了我?!闵柔,你当我是傻子呢!” 闵柔见没能劝得闵氏暂且消气,却反而火上加油,让闵氏动了大怒,也顾不上面前散落了一地的金饰、碎瓷片,忙不住地磕头,急声解释道:“我这不也是为了给三爷的生辰礼物嘛!我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老太太又让我自己想办法” 闵氏看着闵柔双手虚撑在地面上,额头看似撞得猛,却一下一下地都撞在了她自己的手上,冷笑一声,喝断道:“我让你自己想办法,所以你就来偷我的库房了?!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好办法?!” 事情都到这一步了,闵柔请罪还不能拿出诚恳的态度出来,真是太让她失望了! “再说了,你自己也说过,一块玉佩所需不过三百两银子,你现在却偷了我将近一千两银子的金饰,这事你怎么解释?!别跟我说又是为了叔彦!”闵氏气得将手杖在地上砸得咚咚响。 闵柔暗悔自己当时一时头脑发热,和闵氏赌气,又见财起了贪心,多拿了这么多金饰。要不然,现在一句为了刘识就遮掩过去了,何必再绞尽脑汁地解释脱罪。 闵柔跪伏在地上,趁机停止了磕头,哽咽着一口咬定:“当然是为了三爷!我想要做一整套独一无二玉饰送给三爷,一举夺魁,好” “好怎么样?!”闵氏压根儿就不相信闵柔的说辞,“好嫁给一个这辈子都难再有寸进的穷秀才做妾?!然后笼络住他为我所用?!闵柔,别再我跟前装什么深情厚谊!你也配?!” 如果闵柔不知道刘识已经落难,而且如今还深困大理寺的监牢之中,那么她的这些话闵氏还可能相信一二。 但是闵柔早就知道刘识前程晦暗,甚至性命都堪忧,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记得当初的那个狗屁选妾的提议! “说!你是不是看如今叔彦入了狱,怕自己没了用处,荣华不保,就打算趁机狠捞一笔,好远走高飞?!”闵氏狠厉冷漠地责问道。 闵柔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只能一口咬定她就是为了当初那个选妾的提议,想着刘识或许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到时候她再报答闵氏一直以来对她的爱护教导之恩。 但是闵氏已经打心底认定,闵柔这是打算趁机狠捞一笔好远走高飞,哪里还肯听她的解释! “行了!我也没工夫听你这在狡辩!”闵氏将手杖狠狠地砸在地面上,止住了闵柔的委屈喊冤,漠然地扫了她一眼,冷冷地宣判最后的处决:“看在亲戚一场的份儿上,我就不闹到官府,让你难堪了!但是,我这里也断然再留不得你!赶紧地去把你的东西收拾了,天一亮就给我滚出诚意伯府去!” 不听话的小卒子,舍弃就是了! 更何况,如今刘识落了难,她也用不到闵柔了,何必再浪费口粮,养着这只白眼狼! 闵柔还想要再争辩一二,但是见闵氏一脸的坚决,她也不敢再开口,免得惹火了闵氏,连这个处置也得不到。 反正,这几年她也从闵氏手里得了一些赏赐,只要她手紧一点,应该还能撑上一段时日。 想通了的闵柔,眼眸含泪,楚楚可怜地拜别闵氏:“这些年来,多谢老太太的爱护教导之恩。万望老太太保重身体,福寿绵长。我今后就是不在老太太身边,也会日夜为您祝祷祈福的!” 说罢,闵柔又给闵氏叩了三个头。 闵氏看着闵柔的头轻触在虚搭在碎瓷片上的手上,就觉得虚伪到让她恶心,一刻也不能再容忍下去。(。) 第151章 发卖 “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地演戏!没有你的祝祷祈福,我兴许还能快活地多活两年!”闵氏一挥手,毫不容情地驱逐道。 闵氏连这么绝情的话都说出来了,闵柔也不敢再多耽搁,惹得闵氏不悦,招来更重的惩处,忙示意一旁同跪着的碧荷扶她起来。 跪得太久,内心又一直惊惧不定,她早就双腿发软了,自己根本就站不起来。 碧荷比闵柔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比她更加惶急不安。 闵氏碍于亲戚的情面,不会对闵柔处置过分,但是对她这个小丫鬟可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到时候别一个气不顺,就拿她来泄愤! 现在得了闵氏不追究的话,又得了闵柔眼神示意,碧荷心里一松,也顾不得面前的碎瓷片了,慌忙双手撑在地上,就要摇摇晃晃地起来。 可是膝盖才刚离地,就听闵氏蓦地高声呵斥道:“我说让你的主子起身,可没说饶过你!你动什么动?!” 闵氏一声断喝,吓得碧荷猛地前倾,撑在地上的双手被这一惊,用力过猛拄在地上,被碎瓷片扎得钻心地疼,很快便有鲜血晕出。 碧荷疼得钻心,却一动也不敢再动,双手就这么撑着,不住地拿眼神向闵柔求救。 闵柔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可是她也不能真的见死不救。 怎么说她也是个乡绅之家的千金大小姐,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地过日子,后来虽然落魄了,好歹还有个碧荷可以使唤。要是现在闵氏留下了碧荷,那将来谁伺候她?难道她要亲自洗衣做饭,铺床叠被,打扫屋子吗? 或者,再买一个丫鬟来? 可是,她哪里有那个闲钱! 更重要的是,闵柔担心在闵氏的百般手段下,碧荷未必能撑到最后。 要是碧荷这丫头吃不住苦头,把偷金饰的真相,还有她以前瞒着闵氏私下里的那些小动作都告诉闵氏,只怕闵氏会立刻收回现在的话,罚她做牛做马地来报答偿还,搞不好随意把她卖给了富人做妾换钱,这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碧荷被留下可能存在的后患,闵柔心神一凛,鼓足了勇气,软声哀求道:“老太太,碧荷打小就跟着我,说是下人,其实和亲姊妹并没有什么两样,我可离不开她。万望老太太看在我这么多年来尽心伺候,从不敢说声‘不’的份上,就饶了碧荷这一回吧!” 说罢,闵柔扎扎实实地磕了几个头,也不怕地上的碎瓷片扎破手了。 见闵柔没有抛弃她不管,碧荷顿时定下心来,也不住地向闵氏磕头求饶。 “行啊!”闵氏冷笑一声,道,“你要真的情深意重,舍不得她,那就和她一起留下来受罚,怎么样?” 闵柔听了前半句还十分高兴,可是后半句却把她吓得顿时目瞪口呆,一脸不安。 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闵氏的追究,她又怎么会自投罗网,甘愿留下来和碧荷一起受罚呢! 闵氏看闵柔一脸的犹豫,内心煎熬,痛苦挣扎的样子,不屑地嗤笑一声,问道:“怎么?你这是不愿意?你们不是情同姊妹吗?既然如此,不是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先前你还振振有词的,怎么这会儿却不吭声了?原来你们的情谊,也不过如此!” 满满的嘲讽和讥讪。 碧荷已经焦急忧心地按捺不住,顾不得还有闵氏等人在跟前,就可怜兮兮地小声向闵柔呼救道:“小姐,救我,救我!” 闵柔看看闵氏满脸的讥讪,又看看碧荷满脸的哀求,一时为难,难以决断。 闵氏见状嗤笑,毫不客气地斥骂道:“亏你还有脸说什么‘尽心伺候’‘从不敢说不’这样的鬼话!你是不敢说‘不’,你只是敢直接去偷我的库房罢了!你不想和碧荷分开?那正好!你也一起留下来吧!一个扫洒的粗使丫鬟,我还是养得起的!” 扫洒的粗使丫鬟?! 不不不! 她怎么能自甘下贱,做这等活计! 闵柔被闵氏这么一吓,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是噤声跪在地上不说话,无声地哀求着,希望能够感动得闵氏回心转意,饶过碧荷;若是不能,至少也能让碧荷看到她的深情厚谊,不会轻易地就出卖了她。 闵氏见闵柔乖若鹌鹑,也不想再搭理她,指着碧荷吩咐道:“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拖下去,明日就找了人牙子来给领走!价钱不论,只是这辈子都别让我再看见她!主子犯了错,多半也是因为下人撺掇,不知劝阻!” 碧荷又急又怕,眼泪都流出来了。 闵氏要这辈子都不再看到她,那不是要把她给卖到哪座深山老林里,一辈子都出不来吗?! 闵柔却心头一喜,用眼神无声地安慰着碧荷。 既然当初她能把金珠“买”下来,那如今自然也就能把碧荷买下来! 却忘了,当初她能“买”下犯了事被发卖的金珠,那完全是因为闵氏的安排。 而现在对碧荷,闵氏可就没有那份善心了! 福至心灵,碧荷难得和闵柔心意相通了一回,想到一处,暂且放下心来。 闵氏如何看不出闵柔和碧荷之间的小动作,冷哼一声,心里嗤笑,那就等着瞧好了! “都退下吧!”闵氏到底年纪大了,大半夜的被这一惊一乍、一急一怒,弄得是浑身都疲惫不堪。 珍珠会意,吩咐小丫鬟打扫干净了屋子,又将金饰都仔细地搜检起来装匣,放到榻上的小几上以供闵氏清点,便亲自押了碧荷出去。 闵柔怕碧荷出卖了她,珍珠也怕碧荷乱说话给自己招来麻烦。 只要人落到了她的手里,珍珠不怕不能封紧她的嘴! 安顿好了碧荷,珍珠瞅了个空子,趁着夜色的遮掩,悄悄地去了揖翠院,把消息递给了一直等候的彭瑾,让她放心。 “知道了。你辛苦了。”彭瑾静静地听完,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抓了一把钱给珍珠,笑道,“夜深露重,天气寒凉,温点酒暖暖身子。” 珍珠犹豫了一瞬,顺从地接了过来,谢了赏。 反正她都已经承了彭瑾这么大的人情,也不在乎这一把赏钱了。(。) 第152章 净身 “这些是奴婢置换下来的散碎金子,请三奶奶清点清点。”珍珠说着,将闵柔从宝华楼讨要回来的金子都放到桌子上。 彭瑾扫了一眼,并未清点,只是笑道:“行了,放在这里就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免得被人给发现了就不好了。” 珍珠感动于彭瑾对她的信任,也知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万事都要小心,忙低声应了,躬身退了出去。 小梅起身去送珍珠,一直送出了院子,这才又折回来,一脸惊异又骄傲地笑道:“刚才一路上,珍珠一口一个‘妹妹’的,叫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原先咱们见了珍珠,哪一个不是毕恭毕敬、客客气气的。珍珠这人虽然也算是个好脾性的,每每笑脸迎人,却总有一股子傲气。何曾见过她如此客气亲切,把姿态放得那么低!” “这还不都是因为奶奶!”云雾笑道,“奶奶这次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自然是要感激涕零的了。” “浑说什么!还感激涕零呢!”彭瑾笑道,“再说了,这回可是大家的功劳。要是没有你们从中周旋出力,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对于好下属,彭瑾不吝及时夸赞,来增强她们工作的积极性。 其实一个家就是一个团队,需要每个人团结协作才能越过越好,领导有领导的作用,小兵也有小兵的长处。 云雾和小梅两人得了夸赞,心里美滋滋的,脸上都带着深深的笑意。 “不过,原本是想着借三爷的生辰之机,揭露闵柔背着老太太私下里笼络人手,先是散布谣言,后来又窥伺盗取咱们的玉佩图样的,没有想到,闵柔竟然胆子肥到铤而走险,去偷老太太的库房,早早地就落了网,倒是省了咱们的麻烦。”彭瑾感慨唏嘘,“这大概就是所说的世事无常,计划赶不上变化吧!” 就像是,她当初只是计划摆脱和简方痛苦的婚姻,开展全新的生活罢了,谁又能想到,被人一榔头从背后敲晕之后,再醒来时,已经成了这个陌生时空诚意伯府的三奶奶。 就像是,她醒来之后,为了孩子,为了自己,一直都步步为营,小心应付,竭尽心力想要一举废掉闵柔这招棋,好在诚意伯府里关起院门,过自己的小日子,结果却成功分了家,而且明日就要住到自家小院里去了。 云雾和小梅没有想那么多,齐齐地笑道:“不管是计划还是变化,只要撵走了表小姐,得了安生就行!” 彭瑾笑道:“还是你们通透!” 就是,管它过程如何,最后达成所愿不就行了!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都赶紧去休息吧。明儿一大早还得搬家呢!”彭瑾笑着赶人。 云雾和小梅知道搬家才是大事,忙都笑着应了,一起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的,天刚蒙蒙亮,揖翠院里就渐渐地喧腾起来。 “再清点一遍,箱笼都在这里了吗?” “看看每只箱笼上写的都是什么,对对单子,看看还有没有没收拾好的。” “随去灯笼巷的,你们各自的东西也不要落下。” “奶奶的早饭做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一会儿奶奶起身了,就赶紧地把她的屋子给收拾好了,别耽误了吉时!” 彭瑾心里为了即将到来的新生活而激动,其实一早就醒了,听见云雾在外头指挥众人将箱笼都清点完毕,都先搬到院子里,等候彭槐找来的搬家的车队,便朗声喊了小丫鬟端水进来,自去洗漱。 云雾听见了屋子里的响动,把单子交给小梅和兰儿继续清点,她则带着福生嫂进屋服侍彭瑾梳头打扮。 “今日梳个端庄大气的发髻吧。”彭瑾嘴角带笑,吩咐道。 好不容易翻身做主,扬眉吐气,当然要从头开始! 福生嫂和云雾相视一眼,都会意地笑了。 “那就盘个贵妃髻吧。”福生嫂想了想,建议道,“传闻说杨贵妃最爱这种发髻,既端庄大气,又灵动精神,再配上玉簪,最是华贵出尘。” “那就梳个贵妃髻吧!”彭瑾眉眼弯弯,一看心情就很好。 福生嫂便笑着给彭瑾梳起了头,一下一下,一丝不苟,连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容许凌乱。 云雾则按照福生嫂的要求,拿来了通体莹翠,顶端雕有含苞待放的玉兰花的玉簪,放在妆台上备用,又去给彭瑾挑了和玉簪发髻相配的衣裙来——透紫绣双蝶戏花的锦缎外衫,素色压暗纹的交颈,挑线长裙。 待梳好头,换好衣裙,福生嫂又细细地给彭瑾敷了一层薄薄的脂粉,修了眉,点了唇脂。 淡淡的妆容,让彭瑾整个人陡然间精气神足了起来,不见半点睡眠不足的疲态,顾盼神飞。 “奶奶真好看!”福生嫂看着妆扮完毕的彭瑾,忍不住赞叹道,目光崇拜又自得。 “那也是你手艺好。”彭瑾前后左右地照了照镜子,十分满意。 福生嫂被彭瑾这么一夸,自得里又多了一分羞涩和欢喜。 “行了,你们看看还有什么该收拾的,赶紧拾掇好。云雾和我一起去向老太太和太太辞别。”彭瑾笑着吩咐道。 虽然关系不睦,但是面子上应该做的还是一样都不能少,免得徒留把柄,惹人诟病。 彭瑾说完,搭着云雾的手就出去了。 还没出院门呢,就有小厮进来传话,说是彭槐已经率领搬家的车队,候在诚意伯府门口了。 彭瑾便吩咐小梅看着,先把箱笼搬到伯府外的马车上,她则抓紧时间去向闵氏和崔氏请辞。 没曾想到,倒是赶上了荣寿堂一场闹剧: “你什么你!”珍珠扫了一眼被人挡在荣寿堂院门口,气得目眦欲裂的闵柔,冷声道:“你这包袱里的哪一样东西不是老太太赏的?如今你犯了大错,老太太心慈,念在亲戚的情分上不把你送官纠办,只是请了你离府归家。这些东西,你自然是不能带出伯府去的!” 闵柔气得心口直疼,想要冲过去抢回包袱,却又被厚厚的人墙拦着,不但冲不过去,还险些被那些粗壮的婆子推搡在地。(。) 第153章 奸细 “已经赏了东西,哪里还有要回去的道理?!”涉及到保命的钱财,闵柔胆子也大了起来,不顾闵氏还在荣寿堂里等着珍珠的回复,能将这边的动静听个七七八八的,就大声叫嚷道:“这就算了!那包袱里还有我自己的体己银子,你们凭什么也一道抢了过去?!” 没有银子,别说是买下碧荷了,她还吃什么,穿什么?! 难道要回去向闵家那伙人摇尾乞怜,乞求她们从指头缝儿里漏一点吃食给她?!然后再一个不留神,就被她们给卖了换钱?! 还是要流落街头,做肮脏卑贱的乞食的乞儿?! 闵柔想到自己悲惨的将来,顿时悲从心生,绝望中又生出一股子勇气来,尖声叫道:“珍珠,你这个贱婢怎么敢这样对待我!我是偷了老太太的库房不假,但是你掌管着老太太的库房,也逃脱不了个失察之罪!你要是不把东西还给我,我就让碧荷” “让碧荷怎么样?”珍珠冷笑一声,及时打断闵柔癫狂时的攀咬撕扯,冷喝道,“让碧荷反咬我一口是吗?闵大小姐,你是不是忘了,如今的碧荷已经是老太太的人了,你又有什么资格命令她?还是说,你在这诚意伯府里已经手眼通天到连老太太的人你也能命令吩咐?” 闵柔被珍珠的话唬了一跳,忙急赤白脸地辩解道:“你胡说!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有本事,你把碧荷叫过来,咱们当面对质!” 反正没了银子,她也讨不着好处,那干脆大家一起不好过算了! 闵柔打定了主意,能拖一个人下水就拖一个人下水。最好把珍珠给吓怕了,把夺走的金银细软再还给她! 珍珠蹙眉,显然是没有料到闵柔竟然如此歇斯底里,死磕到底。 她倒是不怕找碧荷出来和闵柔对质,反正碧荷那边她昨晚上就已经连夜打理妥当了,不怕碧荷说出什么不利于她的言论来。 她只是不喜欢闵柔落到了如此田地,还敢咄咄逼人,更不愿意闹起来让闵氏责备她处事无能。 “表小姐,你可要想清楚,这些可都是老太太的意思,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这些年来,你吃老太太的,用老太太的,不思知恩图报也就罢了,却反过来咬老太太一口。只收你这几两银子,已经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了。”珍珠恫吓道,“你要是真的想要对质,那就到老太太面前对质吧!不过,我可先奉劝你一句,你可得想好了再行事。若是闹到了老太太面前,事情可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到那时,闵氏直接把闵柔也和碧荷一块卖了换钱,也是极有可能的。 珍珠抬出闵氏,又是一副完全无所畏惧的样子,还真把闵柔吓住了。 只是,即便是害怕,闵柔也不甘心就这么被夺净家财,朝不保夕。 一时难以决断,双方就这么僵持在原地。 正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大清早的就这么热闹,这是在上演全武行呢?” 彭瑾看足了热闹,及时从廊后转出来,装作没有弄明白眼前的境况,惊声呼道。 珍珠松了一口气,忙上前施礼问安,然后开口解释道:“是老太太要送表小姐回闵家,表小姐舍不得老太太,在这里哭哭啼啼的,难舍难分呢!” 她都给了闵柔脸面了,闵柔总不会自己不要脸吧。 要知道,彭瑾可是闵柔的情敌宿怨,但凡是个有点自尊心的人,都不会在此时继续胡搅蛮缠下去。 但是显然,珍珠低估了闵柔对于这些财物的在乎。 “我不要你替我遮掩!”闵柔恨声道,“我只要你们把抢走的包袱还给我!” 彭瑾佯作不解,问道:“什么包袱?祖母富贵尊荣,又怎么会把你的那点子东西看在眼里?你莫要胡说!我看你这个样子,倒是有些像是悲痛过度,一时神经错乱了。” 珍珠会意,忙吩咐粗壮有力的婆子上前赶走闵柔,高声道:“表小姐舍不得老太太,悲痛之下得了失心疯,满口的胡说八道,败坏老太太的名声。你们赶紧地把她请出去,好好地安抚安抚,让她赶紧清醒过来,也算是全了老太太的一番心意。” 婆子们得命,一下子都涌上前去,连推带拉地将闵柔给弄了出去。 闵柔大概是被珍珠失心疯的说法给吓到了,被推搡出去好远才回过神来,大声咒骂珍珠污蔑她,想要再冲回来夺回包袱,却已经是回天乏力,就这么被一群粗使婆子架着,远远地离开了荣寿堂。 珍珠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恢复了以往的谦恭镇定,对彭瑾施礼谢道:“多亏的三奶奶及时点醒奴婢,要不然任由表小姐这么胡闹下去,可怎么得了哟!” 彭瑾神色如常,丝毫看不出已经私下和珍珠达成协议的亲昵,客气而疏离地回道:“我也没出什么力,实话实说罢了。对了,祖母起身了吗?” 珍珠也恭敬疏离地答道:“老太太刚刚起身,这会儿大概已经梳洗完毕了。奴婢给三奶奶带路。” 彭瑾微微颔首,抬脚率先一步进了荣寿堂。 外面动静闹得大,闵氏早就听到了,心里暗恨闵柔临走前还折了她的面子,又气愤彭瑾睚眦必报,借机安了个失心疯的不治之症给闵柔,一下子就彻底毁了闵柔的后半辈子。 试问,谁家敢娶个失心疯的媳妇回去? 除非是娶不到媳妇了! 而那样的人家,闵柔嫁过去,也不过是过得更苦罢了! 得闻彭瑾是来请辞的,闵氏早有预料,倒不惊讶,敷衍几句,就借口被闵柔闹得倦了,挥退了彭瑾。 彭瑾乐得早点离开,自然是顺从无二话。 看着彭瑾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闵氏怅然长叹,也不知是彭瑾太聪明,还是闵柔太蠢,也或许是因为她如今年纪大了,策划筹谋再也比不得从前,怎么往刘识身边安插一个细作,比当初在刘克竟身边安插细作还要难呢?!(。) 第154章 急停 看看人家如今的成就,再看看闵柔一次又一次出的昏招臭招,闵氏都有点怀疑自己挑选人和调教人的水准一下子降了许多的档次! 已经离开的彭瑾并不知道闵氏的这番感叹,她抓紧时间去了荣安堂,向崔氏请辞。 崔氏和闵氏一样,没心思应酬她,敷衍几句,就挥退了彭瑾。 彭瑾此次辞行,真是再顺利都没有了。 回到揖翠院时,小梅已经指挥着将大半的箱笼抬到伯府外装车,彭瑾卧室里的帐幔、拔步床、妆镜台等等一应物什,也都已经收拾完毕,抬到了院子里。 等彭瑾吃完早饭,院子里的东西也都搬出去装好了车。 云雾又对着单子查了一遍,见再无疏漏,便进来请示彭瑾是否可以动身。 彭瑾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便点点头,道:“走吧。” 说完,就站起身来,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出了揖翠院,在云雾等人的簇拥下,一路朝诚意伯府的大门走去。 这不短的一路,走起来颇费时间。 然而这么长的路走到尽头,也不见有人来送,更没有收到任何的乔迁贺礼。 诚意伯府这群人,真是连面子都不要了! 站在大门口,在门房王平不耐烦的等候中,彭瑾最后回首看了一眼这座她异时空之旅的第一站,在心里道了声“再见”,转身,毅然决然地踏上马车,头也不回地辚辚驶离。 从此,她就要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旅程了! 这么多么让人欣喜且期待的事! 彭槐待众人都坐好了,这才跨上骏马,站在队伍的最前列,抬臂下令:“出发——” 负责点爆仗的小厮,随着彭槐的这一声令下,飞快地点燃了一大挂早就展开排好的鞭炮,噼里啪啦的热闹声响中,碎红纸屑混着烟尘弥漫开来,炸醒了整条三才巷。 诚意伯府的众人,听了这喧天的鞭炮声,都各自抱怨,连搬个家都要闹出这么大的排场,真是够了!这又不是什么风光的事!这要是刘识中了状元,还不知道彭瑾得弄出多大的排场呢! “且等着看好了!”她们愤愤不平地怨骂道。 刘识已经被收监大理寺,彭瑾就是再风光,还能风光得了几时? 秋虫深秋最后的喧哗而已,就尽她闹腾去吧! 这点同情忍让之心,她们还是有的! 说白了,她们也不过是嫉妒那几乎从巷口绵延到巷尾的嫁妆,一分都没有得到就算了,反而还赔进去了不少的家财分给三房! 倒是其他同住三才巷的人家,大早的就听到鞭炮齐鸣,又听说车队从巷口几乎逶迤到巷尾,都派人出来打听是怎么回事。待听说是诚意伯府的三房从分了出去,今日搬家,且没有任何人相送,都不屑地撇了撇嘴,暗自啐骂一声,一群只知道祸福避趋、见风使舵的小人,连亲生儿子都能舍弃! 谁不知道九月初六诚意伯府的嫡三子刘识刚刚因为带头请愿的事被抓进了大理寺,这才过了几天,诚意伯府就以分家为借口,将三房给撵了出去! 当他们不知道吗,诚意伯府向来是世子袭爵之后才分家的。 而现在,诚意伯府的伯爷还是刘克竟,并未易主。 可怜了彭家的那位千金大小姐,不嫌弃诚意伯府的日益败落,嫁进来和刘识好好地过日子,结果祸事一来,却就这么被驱逐出去了! 看看领队的还是彭家的大管事,车马人手肯定也都是娘家人帮忙找的,真是可怜! 所以说啊,这一家若是没有了一个顶立门户的男人,肯定是不行的! 寡妇门前为什么是非多? 还不是看着人家没有男人支应门庭了,就上前欺负揩油! 说着说着,这话题就跑得没边了。 彭瑾对于这一切的怨愤、议论、同情都毫不在意,她舒服地窝在马车里,到僻静处不时地挑开帘子,惊异地看着原生态的古代的街道房屋,行人车马。 此时天色尚早,宽阔的街道上车马稀疏,行人三两。店门也都多在关闭,门楣屋角或挂着匾额,或张悬店旗。准备出来游玩逛街的人还未收拾妥当出门,而赶早市的人也已经逐渐散去。 微曦的晨光中,清早赶路的人形色匆匆,或是只有刚刚散了早市的人,三三两两地或走或坐,有的守着摊位继续叫卖,有的则收起担子准备回家,或是吃一碗早茶。 清静宁谧,又烟火气十足。 或许,这才是生活本真的模样。 彭瑾看着眼前这副场景,感叹,无论是古时还是现代,其实人们的生活千百年来都是一个模样:为了生计而奔波,为了收获而喜悦满足,为了失去而怅惘哀叹;喝酒吃饭,睡觉劳作,欢喜忧愁。 平淡而真实。 她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没有意思,难熬,反而她欣喜于自己即将拥有这样平淡而富足的生活。 简方的嘲讽暴虐,诚意伯府众人的算计心狠,这都要让身处其中的彭瑾明白,所谓的幸福不是高官厚禄,不是华屋美服,不是绫罗绸缎金镶玉。而是想要认真过生日子的人聚在一起,为了更美好的未来一起努力。 这期间,有欢乐,有幸福;有争吵,有冷战。然而不论怎样,你都想要和那些.人再继续过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彭瑾不知道她和刘识能走到什么时候,然而至少在这一刻,她是愿意尝试的和他这样认真地过下去的。 对了,最重要的是,还有他们的孩子。 彭瑾双手搭向小腹,笑的一脸的明媚幸福、温暖淡静。 一旁的云雾见状,也抿唇笑了起来,这样的小姐,让她看着就心生欢喜! 果然,离开了诚意伯府那个烂泥潭,小姐就像是移栽进沃土的鲜花,悄然绽放,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精气神儿! 正这么想着,马车突然停住了。彭瑾一个没防备,整个人向前倾去。 幸好一开始彭瑾就向彭槐委婉地提出,她身子不适,要缓步慢行,不宜颠簸;马车里又铺上了软和厚实的锦被,四周还围了毯子;又有云雾在一旁及时扶住,她这才几乎没怎么往前去就稳住了身形。 饶是如此,彭瑾也惊了一下,双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脸色微微泛白。(。) 第155章 暗护(月票150加更,求订阅!) “小姐你怎么样?没事吧?”小梅焦急地问,一脸的惶急担忧。 彭瑾摇摇头,觉得被这一颠胃里又开始犯呕了,忙吩咐云雾道:“赶紧给我倒杯温开水来。” 虽然灯笼巷离着三才巷并不远,用走的也不过只需要两刻钟罢了,但彭槐还是周到细致地准备了茶水、点心,小毯、话本子这类的琐碎小东西。 云雾忙点点头,侧身倒了杯温开水,双手捧给彭瑾。 彭瑾接过杯子,凑到唇边轻啜两口,觉得温热的开水暂时压下了胃里的不适,这才开口道:“去问问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就停了?” 这才刚出三才巷没多久,能出什么事? 云雾点头应了,正要挑帘观问,就听队伍前头的彭槐朗声道:“各位朋友已经尾随了我们一路,既然如此不舍,何不出来相见?” 绷紧的声线里,全然是被人盯上的紧张和戒备。 彭瑾一惊,这是被人盯上了?! 来人是盯上长长的车队,想要劫财? 或者,是出于什么目的,打算劫人? 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在这人烟阜盛的京城大街上? 彭瑾心里思量的同时,忙一把拉回已经探出头去的云雾。 这个时候,连对方的底细都还没摸清楚,可不能让云雾贸贸然出头,被人给盯上了。 云雾被彭瑾拉回来的一瞬间,也回过了神,忙张开臂膀反身挡在彭瑾前面,颤声道:“小姐别怕怕,有奴婢保护着你和小主子!” 彭瑾心头暖暖的,有人愿意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救自己,这是多大的幸福和运气! 不过,彭瑾觉得云雾有点紧张过度了。 彭瑾拉过云雾的手,劝她坐回来:“你放心,槐叔这次安排了足够的人手,又对对方的行踪早有察觉,肯定早就布置好了才出声招呼的!” 云雾摇摇头,坚持道:“不行!谁知道那伙贼人有多少人马,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提前都布置好了什么陷阱” 云雾像是陷入了阴谋论一般,将对方的恶意做了彻底的猜测,然后坚决地拒绝道:“所以奴婢一定要保护好小姐和小主子!小姐,你别担心,坐稳了,保护好你自己和小主子才是最重要的!” 彭瑾见云雾坚持,怎么劝不听,只得作罢,选了个安全的角落藏身,全身警戒,护住小腹。 一阵紧张的寂静之后,彭瑾听到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 “彭大管事别误会!兄弟们这是奉了刘三爷之命,暗地里保护三奶奶的!” 彭瑾一惊,刘识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来的这些草莽手下? 唔,这么说也不对。 刘识虽然选择读书走仕途,但是武人家的功夫并没有落下,所以,可算得上是一个身强体健、身手敏捷的读书人! 不过,即便是如此,她也没听说过刘识私下里拉了这么一帮兄弟啊! 而且怎么看,刘识都不像是一个混混头目。 彭瑾都不相信,阅历丰富的彭槐自然更不会轻易地就相信他们了! “既然是刘三爷让你们来保护三奶奶的,那之前你们怎么不出来亮明身份?鬼鬼祟祟、藏头缩脑地跟在我们后面又算是怎么一回事?你们真当我彭槐是三岁小儿,你们说什么就信什么?!” 那满脸络腮胡子的头目,被彭槐一阵抢白训斥给惹急了,骂骂咧咧地吼道:“我r!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不是说了吗,刘三爷让兄弟们暗中保护三奶奶,我们跳了出来,亮明身份,还谈什么‘暗中保护’?!我说你这老头是不是傻啊!” 彭槐蹙眉,这样满嘴脏话的泼皮无赖,刘识那样温文尔雅、谦谦如玉的读书人又怎么会去与之结交? 肯定是骗人的! “既然你们说是刘三爷让你们来暗中保护三奶奶的,那总得拿出证据来吧!”彭槐耐着性子与他周旋,同时悄悄地悄悄地做了手势,吩咐护卫分成两部,一部上前挡到前面,防住眼前这十来个泼皮无赖,一部向后聚拢,围住彭瑾所乘坐的马车,保护彭瑾,随时防备着眼前的这群人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那头目闻言愣了愣,挠挠头,一脸蒙逼地问道:“这事还要证据?” 彭槐见护卫们都按照吩咐摆好阵势,暂且松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点头道:“这事当然得需要证据!要不然,随随便便跳出来一个人就说他是刘三爷派来暗中保护三奶奶的,我难道就把三奶奶交给他?” “当然不行!”头目双眼一瞪,脱口而出,“那万一对方要是个歹人,意图对三奶奶不轨,可不就坏了?不行不行不行!” 那头目连连摆手,把头都摇成了拨浪鼓。 这下轮到彭槐傻眼了,眼前的这笨贼,真的是来拦路抢劫的?! 还是说,他们真的是刘识派来暗中保护彭瑾的? 彭槐面露犹疑。 “喂,但老子可不是歹人!”那头目见彭槐一脸的探究深思,还有满满的戒备和蓄势待发,忙喊道:“兄弟们是真奉了刘三爷之命暗中来保护三奶奶的!” 彭槐见对手的智商实在堪忧,摇摇头,干脆放了缰绳,笼起了手,凉凉地问道:“证据呢?” 那头目很是烦躁地扯扯头发,低吼道:“证据证据证据!老子哪里来的证据给你?!这事儿是刘三爷亲口吩咐的,兄弟们听命于刘三爷这事儿也是个秘密!现在三爷被关进了大理寺那鸟笼子里,老子哪里来的证据给你?!” 彭槐看着已经烦躁到暴怒边缘的头目,还有他手底下那一批同样烦躁得愁眉苦脸的兄弟,心中隐隐有些相信了他的话。 彭槐被彭永新好心救下,收在身边长随之后,也曾陪着走南闯北,见过的大小风浪不知道有多少,除了将自己锻炼得睿智深沉能够独当一面,也练就了一手相人的好本事! 彭槐看着眼前这拦路的头目还有他身后的那帮兄弟,觉得他们虽然长得有些凶神恶煞,为人也很粗俗,但眼神明亮坦诚,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但是,事情涉及到彭瑾的安危,由不得彭槐不慎重。 “既然没有证据,那有证人也行。”彭槐放缓了声音,继续追问道,“证人呢?”(。) 第156章 我是 “我是!” 一声清脆的甜笑自彭槐身后响起。 彭槐和那头目均是一愣,都闻声望去,就见云雾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马车,走了过来,正俏生生地立在队伍前端,笑眯眯地看着那头目还有他身后的那帮兄弟,眼神里是旧人相见的惊喜和欢悦。 “是你?!” “是你?!”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一个来自彭槐,一个来自那头目。 只不过前一个是满脸的惊愕和责备,后一个则是满脸的惊喜,一副窘迫时恰好碰见熟人经过,伸手帮忙的样子。 “就是我。”云雾笑嘻嘻地应道。 明媚的笑容,欢快清亮的声音,一时打破了先前对峙的紧张。 “回去!”彭槐一脸肃然地沉声责备道:“这个时候你不在你家奶奶身边守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快回去,云雾。” 一听彭槐这话,那头目顿时着了急了、,急声喊道:“你不是要证人吗?现在证人来了,你为什么又要赶她走?!你成心为难老子,我,是不是?!” 他牢记刘识的嘱咐,彭瑾和她身边的人都是些斯文讲礼人,在她们面前不可像平常一样自然随意,满口的脏话。即便是现在攸关自己和兄弟们的清白,他依然能够及时想起,坚决执行。 云雾也笑道:“大管事,我就是那个证人,我可以证明他们就是三爷的人!” 那头目还有他身后的那帮兄弟闻言,都忙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生怕彭槐不相信,再把云雾给赶跑了,那他们上哪里再找一个证人来给他! “对对对!她可以证明老,我,没有说谎!”那头目激动得脸都红了,可惜被满脸的络腮胡子盖着,看不得清楚。 彭槐见事情不像是有假,皱眉问道:“云雾,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雾也不卖关子,坦诚道:“上回大兴田庄出了孔大兴中饱私囊的案件,奶奶派奴婢去问罪并且讨要回被孔大兴贪去的财物。孔大兴开始死犟着不承认,后来又死犟着不肯把贪墨的财物换回来。 幸好有三爷提前安排的这些人跟随,直接动了手,吓得孔大兴抱头鼠窜,不但爽快地认了罪,还把贪下的财物都还了回来。 奴婢因为和他们见过,所以认得他们的声音。刚才在马车里仔细听了一会儿,辨认出来是熟人,便请示了奶奶,过来一探究竟。 没想到过来一看,真的是他们! 这正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对对对!”那头目急忙点头,一脸惊喜且认真地回道,“,我那时候和云雾姑娘见过,共过事,是熟人!” “除了大兴田庄的那档子事,后来三奶奶去周府时,兄弟们也一路暗中跟随保护,只是隐藏了行迹,没有人被人发现罢了。”那头目本来是一脸的委屈,待说到没人发现他们的行迹时,又换上了一脸的自得,像为他自己和兄弟们高超的潜藏技能十分骄傲似的。 那头目身后的那帮兄弟也都一脸惊喜且骄傲地点着头,就像是跟着头目的指挥棒统一行动一般,看得云雾眉眼弯弯。 只有彭槐心里郁卒,那****还特意派了两个警觉性高,本领又强的护院跟着,结果还是被这群人给跟踪却没有发现。 幸好他们都是刘识的人,奉命暗中保护彭瑾,没有恶意。 否则他们要是歹人,彭瑾不就要深陷险境了! 到时候别说是老爷和大爷问罪了,就是他也不能原谅他自己! 看来,府里的护院要抓紧时间,赶紧再操练起来了! 不过,有这么一群本领高强的人暗中保护彭瑾,他也可以放心许多了。 刚搬到新家,没有人镇宅怎么行?! 或者,他也可以趁机把彭府的护院安排过去几个,跟这群人讨教讨教? 不过,虽然说他们是刘识的人,但是却怎么看他们都和刘识不像是一路人! 不过,人生在世,总有许多看似不合常理,却又恰恰在不断上演的意外。 有了云雾作证,彭槐卸下戒心,又有些没有好气地责备道:“既然有云雾可以作证,那刚才你们怎么不说?” 要不是云雾及时听出了他的声音,还不知道双方要在这里僵持到什么时候呢! 那头目得了云雾的证词,自觉验明了正身,又骄傲起来,扬头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一直咄咄逼人,气得老,我一时没有想起来这茬!” 倒是一副趾高气昂、理所当然的傲娇模样。 他身后的那帮兄弟,也是一样的表情动作,看起来就像是一排的木偶被主人提线做出同样的神态举动,十分可乐。 “好了好了,都是一场误会,说开了就好了。”云雾笑眯眯地做起了和事老,“别耽误了吉时才是正经事。” 双方经云雾这一提醒,这才收起了怨责和剑拔弩张,各自归位站好,守护着车队,准备继续朝灯笼巷出发。 “大管事,这位是安老大,那些都是他的兄弟。”云雾临走之前,做了介绍,笑道,“那我去伺候奶奶了,你们慢聊。” 彭槐看着已经抢了一匹马跨上来和他并驾齐驱的安老大,眉头轻蹙。 至于安老大的那些兄弟,也已经各自抢了坐位或是站位,就跟活土匪似的,从队伍前头排到队伍末尾,重点守护在彭瑾所乘坐的马车周围。 还算是有点值得称道之处。 彭槐面上蹙眉,心底暗赞。 安老大身姿飒爽地高坐在马背上,一扬下巴,挑衅地回了彭槐一眼。 彭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样不服管教的桀骜不驯之辈,也不知道刘识是怎么看上的。 他只知道刘识文章写的好,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他的功夫有多棒,可别再回头反而被他们给吃得死死的! 想到自己又要多操心一档子事,十来个人,彭槐顿时觉得心情不好了,干脆不再废话,一扬手,高声吩咐队伍继续前进。 而云雾则回到马车里,两眼亮晶晶地说着安老大和他兄弟们的那些“壮举”。(。) 第157章 新家 “当时安老大只手就将孔大兴给举了起来,还吓唬说要用他把对面的墙给砸塌了,吓得孔大兴哇哇乱叫,面色惨白,连声求饶,就只差尿裤子了!哪里还有一点先前的硬气!”云雾忍住抿唇笑道,“所以说啊,有时候对付孔大兴这样没有良心的无赖,讲道理是没有用的,直接上去暴揍一顿,保管他听话得就跟那乖顺的小绵羊似的!” 彭瑾看云雾眉眼弯弯,眸子闪亮,又讲得生动有趣,就像是她也亲眼所见了一般,忍住笑声连连。 一面笑着,彭瑾一面感慨,为了九月初六那日的举事,刘识还真是煞费苦心地为她安排筹谋好了后路:先是把私产都交给她,保证她衣食无忧;现在又安排了这么一批武艺高强的人手,来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这样能够顾全大局舍身取义又儿女情长照顾妻小的丈夫,从古至今,只怕掰着手指头数也找不出几个来。 她何其幸运,被人一榔头敲昏,醒来之后,就碰上了这其中的一个呢! 彭瑾心里暖洋洋的,就像是盛开在春日明媚阳光下的柔软的小花。 有那么一刻,彭瑾觉得哪怕是从此就清贫一生,她也不想刘识冒险去搏一个前程。 不过,她嫁妆丰厚,娘家又得力,刘识私产也颇丰,只怕这辈子他们俩坐吃山空,也能逍遥过活一辈子! 彭瑾听着云雾絮絮叨叨地说着安老大等人令人捧腹的趣事,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直到又一阵噼里啪啦、热热闹闹的鞭炮声响起,云雾这才止住话头,彭瑾也从满天飞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挑起车帘朝外看。 马车外的景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了,从宽阔的街道变成了略窄的巷道,旌旗悬挂的店铺,也变作了大门深掩的民宅。 有三三两两的人们被鞭炮声惊到,纷纷从自己宅门里探出头来,或是驻足凝望,一探究竟。 彭瑾见探头探脑的人越来越多,便坐了回去,等下车帘。 內宅妇人不方便当街露面,大摇大摆、毫不矜持地探出头去好奇张望就更不合适了。 刘识如今还在大理寺的监牢里待着,她更要得谨言慎行,免得招惹出什么闲话来,给刘识徒添麻烦。 鞭炮声渐消将逝时,就听前头的彭槐朗声道:“进巷喽——” 车马的速度便都降了下来,一字排开,一辆一辆地按照次序驶进灯笼巷。 虽然前朝时灯笼巷和三才巷一样,都属于平民住宅区。但是自打大齐建国之后的首次科举取仕,三才巷爆冷门出了一门父子三进士的大喜事,得到了太祖皇帝御笔钦赐的“三才巷”之名,接着又被不少勋贵抢着入住,抬高了身价,之后又是大肆地修整扩建,不断地蚕食鲸吞周围的街巷土地,如今已经远非灯笼巷这样当初和它等身并列的寻常巷陌可以比拟的了。 灯笼巷的巷道大约只有三才巷的一半多那么宽,路面也没有三才巷的光洁平整,车队就是想像在三才巷时那样并驾齐驱、快速前进都做不到。 可是彭瑾在这不甚宽敞平整的巷道上前行,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不断地微微晃来晃去,不得一刻安定不动,她却只觉得心安。 等这场科举舞弊的风波过去,刘识放了出来,到那个时候,她的内心就更加安稳了! 彭瑾一路甜滋滋地想,耳边传来巷子里或小声或大声的议论: “这是谁家搬家?这么热闹气派!” “还能有谁?里头刘家呗!” “这两天净见他们家在没日没夜地修整宅院了!” “哪个刘家?” “这巷子里还能有几个刘家?诚意伯府的那个刘家呗!”见问的人还不明白,又解释了一句,“就是住在三才巷的那个!” “三才巷?那里可比咱们这灯笼巷阔气多了!这好好的,刘家的人搬到这穷乡僻壤的来干嘛?!” “你还不知道呀!刘家的三爷前两天被抓进大理寺关押起来了!就是学子在贡院门口闹事的那天。” “听说这位刘三爷还是带头挑事的呢!” “大理寺可是奉旨抓的人!说不定刘家人见刘三爷犯了事,趁机把家财藏到这里来,狡兔三窟呢!” “什么狡兔三窟!你们不知道的别乱说!” “你又知道了?!”质疑声一片。 “当然了。”声音里满是自得骄傲,“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岳家大嫂的娘家侄子的好友在衙门里当差,前些日子见刘家的大管事去衙门里过户房契地契,他就听了一耳朵,说是刘家的三房被分了出来!这车队,估计就是刘家三房搬家的!” “切!”一片哗然轻视,“倒夜香也叫在衙门里当差?那我拜把子朋友的小舅子的岳家侄儿,还在衙门里当书吏呢!” “你看不起谁呢?” “我看不起你!”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早就偏离了原来的话题。 彭瑾在马车里听得直想笑,吵吵闹闹、说说笑笑的生活虽然琐碎,有时候也让人觉得很头疼麻烦,但是,总比笑里藏刀、口蜜腹剑,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却抽冷子捅你一刀的要好。 “姑奶奶,咱们到了。”彭槐下马,走到马车旁,轻声提醒道。 彭瑾收了心思,应了一声,起身搭着云雾的手下了马车。 那些先前探寻吵闹的人,见车队停在刘宅门口,也都止住了纷吵,现在各自的门口或是巷道上,都伸直着脖子朝这边看来。 彭瑾下了马车,仰头看着眼前这座朴实无华的宅院,灰墙黑瓦,檐角轻扬,一如周围的其他宅邸,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 只是除了门楣上那新制的匾额——刘宅,昭示着它是这群相似建筑里独特的一个。 从今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彭瑾双手交叠在小腹上,眼神温柔,在心底对肚子里的孩子喃喃自语道。 迈步踏上门前台阶,立在门槛处,彭瑾顿了顿,转身朝热心打探的邻居们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这才又敛起裙裾,跨过门槛,进了院子。(。) 第158章 安排(月票160加更) “三奶奶您里面请。” “三奶奶您小心注意脚下。” 彭瑾看着自打她下马车起就毕恭毕敬、殷勤地随侍伺候着的柳家媳妇,停下脚步,微微一笑,婉拒道:“柳嫂子还是帮着云雾去搬箱笼、安置行李吧,我这里有兰儿伺候着就行了。云雾人生地不熟的,好多地方怕是摸不着头脑,需要柳嫂子指点呢!” 柳嫂子面色讪讪,还想要再说什么强留下来,可是看到彭瑾一个劲儿地盯着她微笑,明明看起来很和善,却让她觉得十分紧张,心里发虚,腿肚子都要打颤了,忙回道:“那奴婢这就去了。三奶奶自己保重。” 果然,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那若是做了亏心事呢? 柳姨娘早就悄悄地着人递话过来,说是这个三奶奶看似和气好说话,实则大有主意,出手毫不迟疑手软,绝对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让她相机行事,能留下来继续当值直到刘萱顺利出嫁自然是好。如果不能,也要妥善安排好,别露了行藏,坏了大事。 柳嫂子想到柳姨娘暗中特意的嘱咐,忍不住悄悄回头偷觑了一眼,哪成想却正巧和兰儿打探的目光撞在一起,忙回了头,装作只是无意间朝后张望了一眼的样子,匆忙逃开了。 兰儿蹙眉看着逃也似的离开,却又不时地回头偷觑的柳嫂子,小声问道:“奶奶,柳嫂子处处讨好您,装顺卖乖,难不成是想继续留下来当差,伺候奶奶?” 彭瑾摇摇头,笑道:“琢磨她的心思干什么。左右她们一家最迟今天下晌就要搬回诚意伯府了,咱们不用白费那个工夫。” 柳姨娘的人,她可不敢轻易使用,免得引火烧身。 兰儿闻言,知道彭瑾对此早有主张,便顺从地点点头,仔细地搀扶着彭瑾去了早就打扫干净、布置好了的抱厦先歇着。 因为尚有很多东西需要安置,人来人往,车马喧腾的,彭瑾怕一不下心碰着了或是磕着了,再伤到了孩子,便决定暂且按捺下参观新家的雀跃,歪在抱厦的榻上稍作歇息。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整理好了,再好好地逛一逛新家。 云雾和彭槐两人,一个清楚房舍的局,一个熟悉彭瑾箱笼里的各项物事,便分工协作,指挥着众人将箱笼搬下马车,又按照各自的位置安放好。 等到将各处都大略打点妥当,已是晌午时分。 彭槐干脆自己掏腰包,从旁边的酒楼叫了几桌席面回来,男的在前院里支好桌子,女的则在内院摆好碗筷,各自聚在一起,不拘身份年龄,热热闹闹地吃了午饭。 刘妈妈则指挥着小丫鬟将锅碗瓢勺之类的厨具并随车带来的米面肉菜,都一股脑地搬到了厨房,又吩咐她们现打了水,生了火,手脚利落地给彭瑾做了两菜一汤,一荤一素,并一小盆切的细细匀匀的鸡蛋手擀面。 彭瑾因着搬到新家,摆脱诚意伯府那个烂泥潭的兴奋,胃口大好,不仅吃了一大碗汤汁清淡可口、面条劲道爽滑的手擀面,还喝了大半碗玉笋排骨汤,吃了不少肉菜。 “刘妈妈,你的手艺是愈发地好了。”彭瑾漱口净手后,对刘妈妈的厨艺赞不绝口。 刘妈妈乐呵呵地说:“奶奶喜欢,刘 就是奴婢的脸面!” 又精益求精地自我点评道:“只是这玉笋排骨汤炖的有些急,火候大,味道不够绵柔悠长。等安顿好了,奴婢再给奶奶炖盅玉笋老鸭汤,用小火慢炖,直到将鸭肉炖的一碰就散,才好呢!笋子的清鲜,配上老鸭的醇厚,不仅味道鲜美爽口,又清热去秋干秋燥,最是滋补养人,很适合孕妇秋季养生!” 刘妈妈说起她的做饭经来,头头是道,滔滔不绝,满脸都焕发着自信愉悦的光彩。 “那我可就等着刘妈妈你的玉笋老鸭汤了!”彭瑾笑着打趣道:“你可别食言哦!不然,到时候扣你月例!” 彭瑾的大方和善谁又不知道? 她只会因为差事办得好就大加奖赏,才不会因为一顿玉笋老鸭汤没有喝上,或者是味道不满意,就扣人月例呢! 刘妈妈忙乐呵呵地应了,连声保证让彭瑾只管放心,明日就能喝到她炖的刘氏玉笋老鸭汤。 正说着话呢,云雾进来回禀道:“奶奶,彭大管事说有事要向您回禀,您现在方便吗?” “让槐叔进来吧。”彭瑾笑道,说着坐直了身子,一脸温和地笑着,收起了先前的慵懒随意。 彭槐待她太好,彭瑾也要以同样的心情和尊敬来接待他。 若是没有主仆身份的限制的话,彭槐和她的自家长辈又有什么区别? 晚辈见长辈,理应郑重恭谨。 嘻嘻哈哈、慵懒随意的,成什么样子?看着就是一副轻忽怠慢的不尊重。 得了彭瑾的应允,云雾便转身出去传话去了。 彭槐很快就和云雾一前一后地进来。 尽管作为陪嫁大丫鬟,云雾早就随彭瑾到了诚意伯府,成了刘家三房的人,但是对于老成持重、慈爱可亲的彭槐,云雾依旧像以前一样敬重,立在门口为他挑帘,请他先走。 “槐叔快快请坐。”彭瑾笑着给彭槐让了座,又感谢道:“这两天多亏了槐叔里外奔波,劳碌操持,要不然,我们哪能那么快就顺利地搬进了新家!倒是连累得槐叔连重阳佳节都不能在家安坐,好好地享受儿子媳妇孙子的孝敬。等三爷回来,我们一定要好好地宴请槐叔,感谢槐叔这段时间的帮忙劳碌。” 彭槐笑着摆摆手,道:“姑奶奶你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先前还担心姑奶奶你对这房子的修整不满意呢! 工期太赶,重新粉墙先不说来不来得及,首先就不宜居住。所以我暂且吩咐他们拿纸细细地糊了,又仔细地修了边角和糊得不匀整的地方。不细看,倒也看不出和重新粉过有太大的区别。姑奶奶若是不喜欢,等得了空再着人撤了墙纸,重新粉墙,也是一样的。 至于家具,除了姑奶奶从诚意伯府带过来的,其他都是我从彭府拉的现成的。式样简洁大方,不易过时又好搭配,最重要的是没有新家具刺鼻的油漆味,安全舒适。老爷和大爷最是疼爱姑奶奶,若是将来知道了,也只有夸赞我这样做的对!” (。) 第159章 收用(月票170加更) 彭槐仔细地向彭瑾交代他是如何修整宅院的,以及他这么做的理由。 “其他的,至于清理打扫,修剪花木之类的琐碎活儿,都一并做好了。姑奶奶看看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着人再增加添减就是了。”彭槐笑着说道。 彭瑾真诚地感谢道:“槐叔已经打点得很好了,我很满意!多谢槐叔!” 见彭瑾不像是说的客气话,而是真的满意的样子,彭槐终于松了一口气,大方地收下了这句感谢,又说:“我看姑奶奶此行带的人手也不多,不过十来个丫鬟婆子,连个小厮都没有,安老大那些人又是江湖草莽,未必肯服管教,所以就留下一些人手供姑奶奶斟酌斟酌,看要不要留下来使唤。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请他们进来。” 彭瑾想了想,点点头,笑着谢道:“还是槐叔想得周到。丫鬟婆子们干个细致活儿还行,要是碰到需要大力气或是朝外跑腿的活儿,可就傻眼了。” 彭槐笑着应了,一面将人都请了进来。 很快便进来十来个人,一字排开,男女长幼不均,但是个个都垂手肃立,恭敬有礼,等着彭瑾的遴选。 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这样吧,你们都是槐叔举荐的人,我很信得过,所以咱们就来个毛遂自荐:我提出一个职事,若是有谁觉得他能够胜任这个工作的,就自己站出来。若是有两人或是多人都选中了这个职事,那咱们再来竞争上岗。”彭瑾微笑道,“定职之后,咱们就先试用十天半月的,若是合格了就继续留下来当值;若是不能胜任,那就就另寻他职。如何,你们有没有异议?” 彭瑾相信彭槐看人的眼光,也相信彭槐仔细挑选的肯定都是她暂时紧缺的。 十来个人齐齐地摇头,表示没有异议。 一旁的彭槐暗暗点头,彭瑾能够想出毛遂自荐,定期试用考察的法子,可见是个有主意的。 却不知道,这种选人职员的事,对于商场女强人的彭瑾来说,不过是必备的素质罢了,没什么值得骄傲称道的。 一个上位者若是不能知人善任,那再优秀的团队都会很快就被他给带垮掉。 彭槐感慨唏嘘,真是快啊! 何时那个粉团子一样的可爱女娃娃,转眼间就已经能够独自掌管一房,成为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了! 老爷和大爷若是见了,只怕高兴地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吧。 就是不幸早逝的夫人泉下有知,也该欣慰瞑目了。 彭槐心底一阵感叹。 彭瑾见大家都无异议,点点头,问道:“有哪一位觉得自己可以胜任门房一职?” 三房已经独立门户了,不再像在诚意伯府时,只要找个忠心可靠的守紧门户就行了。为人机灵,能够灵活应对处理各种人情往来和意外状况,也是门房必备的素质之一。 这已经不是刘妈妈一个常年生活在内宅的妇人能够做到的了。 再说了,彭瑾还打算将厨房交给厨艺出众,做出的饭菜又恰巧合她胃口的刘妈妈掌管呢! 一个眼熟的小厮模样的人站了出来,躬身道:“回三奶奶话,小人赵良,可以胜任门房一职。” 彭瑾想了想,认出来他是前几次替彭槐来传话的人,为人机敏,颇善言辞,做个门房迎来送往的很是合适。 至于人品,既然他能三番五次地被彭槐委派任命,可见是深得彭槐信任的,人品肯定不会差的。 要知道,彭槐从长随熬到大管事,经历的大小事件事多了去了,这点相人的本事肯定还是有的! 彭瑾点点头,定下了门房的人选:“行!那以后刘宅的门户,就交给你去看管了。我希望,你能够一直当值下去,而不是过了十天半月,就另换了其他的差事。” 这是告诫,也是勉力。 新任门房赵良,忙躬身恭敬地应了。 接下来,彭瑾又依次定了外院的管事李林,跑腿的小厮张大明和张小明两兄弟,赶车喂马的车夫王三,侍弄花草的园丁洪嫂子、会做很多菜系的厨娘李嫂子、绣工一流的绣娘婉娘等人选。 其中,李林和李嫂子还是夫妻俩。 这些人多是彭槐直接从彭府调拨过来的。 彭永新和彭瑜父子俩常年在外,周淑仪跟随伺候,家里一个主子也没有,这些人留在府中,也不过是白养着,倒不如直接调拨来给彭瑾使唤,既方便,又放心。 可惜,原主自打母亲早逝之后,一味地封闭了自己,对眼前的人都没有什么记忆,是以彭瑾看着他们也是一副全然陌生的模样,倒是惹得大家平白伤感了一把。 尤其是彭槐,看彭瑾像是丝毫想不起来这些人的陌生神色,不由地在心底感叹一声,女生外向啊 双方互相选定之后,彭瑾又将从诚意伯府跟来的人,也都重新明确划分了职事: 云雾作为管事大丫鬟,负责总理内院,掌管着库房; 小梅和兰儿共同负责传话、人情往来等交际应酬的事,不过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和在诚意伯府时一样,只是一个提了一等大丫鬟,一个提了二等丫鬟; 福生嫂依旧负责彭瑾的梳头衣饰妆扮等方面的差事,也同样提了一等大丫鬟; 刘妈妈负责掌管厨房,拿着和小梅、福生嫂两人一样的月例,负责日常采买以及彭瑾个人的饮食调理,手下管着拿着二等月例的青芽、芳儿和新来的李嫂子; 至于从诚意伯府跟来的另外三个小丫鬟,便暂时先负责日常的扫洒工作。人手虽然不足,但也只能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再去采买了。 彭府的粗使丫鬟婆子虽然不少,但是自给自足是足够了,要是打算匀出来给彭瑾使唤的话,只怕有困难——主子虽然是常年不在家,但院子屋子总是要随时保持干净整洁的! “至于护院。”彭瑾看着剩下的两个年轻魁梧的男子,也就是当初护送她去周府的华安、华能兄弟两个,歉然道:“既然安老大他们已经决定留下来了,那这家里也实在安不下其他的人手了。所以,只能对两位说声抱歉了。” (。) 第160章 风起 安老大说了,既然他们已经露了行踪,和大家打了照面,又坦白了他们的差事,那自然就不用再暗中行事了,干脆跳出来光明正大地保护彭瑾,这样既方便彭瑾随时调拨人手使唤,说不定还能震慑到敌人,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说白了,他不过是在和彭槐继续赌气罢了。 因为恼恨彭槐一开始冤枉了他们,所以才故意要这么光明正大、大摇大摆地在彭槐面前晃悠,意图气死彭槐。 真是一群让人让人好笑又无奈的呆萌二货! 彭瑾心里感叹。 华安和华能听到彭瑾说不录用他们俩兄弟了,顿时面面相觑,一脸的震惊无措,然后齐齐地看向彭槐,眼神里带着满满的询问。 彭瑾以为他们俩是抱怨彭槐让他们白跑了一趟,忙开口替彭槐解释道:“这事不怪槐叔。只是,没曾想到安老大他们兄弟会冲出来,一下子就补足了护院的人数不说,还绰绰有余。所以,只能对你们两兄弟说声抱歉了。” 华安和华能两兄弟还没有出声说什么,倒是一旁一直安静地坐着的彭槐摇摇头,一脸不赞同地开口道:“只靠他们怎么能成?他们就是功夫再好,也是江湖草莽的脾性,热血冲动,又不服管教,难免会惹出许多事端来。 而且他们又只是暂时听从姑爷的吩咐,临危受命保护姑奶奶的,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华安和华能两兄弟虽然不能够和他们相比,但是身手在一般的护院中也是数一数二、难逢敌手的。更难得的是,他们兄弟俩又懂事知理好使唤,留下来最护院不但很合适,而且很有必要!” 废话!这要是人都被撵了出去,他还怎么偷师?! 华安和华能见状会意,忙异口同声地抱拳请求道:“请姑奶奶收下我们!” 彭槐趁热打铁道:“不如,姑奶奶也采用同样的法子,先试用他们兄弟俩十天半月的。等到到时候觉得真的没有需要,或是姑爷回来后对护院的事另有安排,姑奶奶再辞退他们也不迟。” 十天半月的,虽然不能偷学到安老大等人十成的本事,但是从一招半式里受点启发,再进一步,也是极有可能的! 再说了,彭槐自认为,作为护院,尤其是保护后宅女眷的护院,华安和华能两兄弟可比安老大等人适合多了! 到时候,说不定彭瑾认可他们的表现,让他们继续在刘宅担任护院一职,学到更多的本领也未可知。 彭槐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彭瑾也不好再回绝,左右不过是添两双筷子、两床铺被的琐事罢了。 “既然槐叔一力举荐他们,那可见他们兄弟俩是真有本事!”彭瑾笑道,“那我就留下他们俩,抢了槐叔的人手咯!” 彭槐那么尽心地帮了她许多忙,她就当是哄彭槐开心了,将这个兄弟俩留下来就是了。 彭槐笑得开怀极了,不住地点头道:“姑奶奶和我还说什么抢!你能收下他们,我才安心呢!” 又指着华安和华能两兄弟催促道:“姑奶奶都同意留下你们兄弟俩了,你们还不赶紧地谢过姑奶奶!” 华安和华能两兄弟使命初步达成,都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地抱拳谢过了彭瑾的收用之恩。 搞得彭瑾又是好笑,又觉得尴尬。 彭槐交代好了一切事项,便起身告辞了。 “云雾代我送送槐叔。”彭瑾笑道,“我这里还有一大堆的事,就不亲自去送槐叔了。” “哪里有让姑奶奶相送的道理。”彭槐忙笑道,“姑奶奶有事只管去忙,云雾也不必送我。” 彭瑾见状,想到确实屋子里的事也离不开云雾,便亲自将彭槐送到了二门上,待彭槐的身影消失了,这才回转身来,又到抱厦坐定。 将除了不知道打哪里藏着的安老大和他的兄弟们之外的人手,都叫到了抱厦,彭瑾一脸郑重地叮嘱道:“我不管你们是槐叔举荐的,还是打诚意伯府跟来的,我对大家的要求只有一条,那就是尽心办好差事!做的好的有赏,做的错的也绝不姑息,明白了吗?” “明白了!” 一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士气高昂,心志坚定。 “行了,都散了吧。”彭瑾满意地点点头,挥散众人,“到各自的职任上当差去吧!” 众人便安静地躬身退去,只有云雾留了下来。 彭瑾长舒一口气,卸下先前的端庄持重,随意地歪在大迎枕上,将鞋子踢掉,整个人都歪在榻上,说出来的慵懒适意。 云雾适时地倒了一杯温开水,双手捧给彭瑾。 “箱笼都摆放收拾好了吗?各处都是怎么安置的?”彭瑾接过杯子,轻啜一口气,吐了一口累急倦怠的浊气。 虽然她这一上午的没怎么劳动,但是坐马车可是一件体力活,更重要的是,要担心搬家的途中别出了意外,别不能及时从诚意伯府那个烂泥潭里脱身。 心神紧绷,浑身戒备的,这一松懈下来,彭瑾觉得整个人都如散沙一般松软无力。 “都收拾好了。”云雾坐在高脚绣凳上,一边手法娴熟地给彭瑾按摩腿脚解乏,一边仔细地回道,“这里和揖翠院格局相似,大都是按照原来的归置来的,只是在倒座房置门房、客厅、客房、外书房,一应的物什都已经搬了过去,只等着铺陈张挂了; 后罩房则置了厨房、贮物间、不值夜的丫鬟婆子们的住所,刘妈妈刚才已经派人打理妥当了; 至于正院,抱厦这里门窗四开,通风明亮,改做内书房和内院会客厅还是很适宜的” 云雾仔细地向彭瑾交代各处房舍院子的安排,正说着呢,就听外头响起彭槐急切的声音:“姑奶奶这会儿在哪呢?” 彭瑾愣了一下,忙坐直了身子,穿好鞋,端坐在塌上,朗声应答:“槐叔来了。” 彭槐这么快就去而复返,声音又这么焦急忙慌的,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大事? ps:再次提醒,打赏及月票感谢见作者感言,电脑网页版和书评区可以看到,客户端是看不到的! 求订阅安慰疲劳的身心(。) 第161章 寻死 “姑奶奶,外头起风了!”彭槐冲进来,来不及给彭瑾见礼,就一脸激动地说道,“我才刚出灯笼巷,就碰见五城兵马司的人浩浩荡荡地经过,听说是要去抓捕要犯。恍惚间听到几个字,和乡试舞弊的案件的有关。看来,圣上这是布置完毕,开始动手收网了!” “真的?!”彭瑾腾地从榻上站起来,一脸的惊喜和难以置信。 彭槐笑道:“虽然还未确定,但是十有八九是跑不了的了!我怕姑奶奶焦心姑爷的事,寝食难安,得了消息就赶忙亲自过来传话了。一会儿我就出去仔细地打听打听,得了准话,再来报给姑奶奶知道。” 彭瑾点点头,感激道:“多谢槐叔!” 彭槐任彭府的大管事多年,结交的人脉颇广,上至与彭家有关系的达官贵人,下至打彭府走过的贩夫走卒,他都能说上一两句话。打听起消息来,自然就比她这个内宅妇人和身边的一群丫鬟婆子要强多了! 彭槐笑着辞了谢,就立刻起身告辞,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待送走了彭槐,彭瑾双手交握磨搓,一脸激动地在抱厦里走来走去,一刻都停不下来。 这刚过了重阳节太熙帝就快速动作起来,果然是早有准备,只等着捉拿相关人员归案,审案定罪。 幸好,她提前从周翯那里得到提示,决定尽早搬家,赶在这之前入住灯笼巷,和诚意伯府的那干人断了关系。 “云雾,你到诚意伯府跑一趟,就说是我身体不适,方神医嘱咐要静心休养安胎,最近只怕是不能过府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了,请她们宽宥则个。”彭瑾冷静下来,先捡最当紧的事情吩咐了。 诚意伯府的规矩是分出去的子弟,不需再像住在伯府中时一样,****去向长辈请安,每月只需初一十五去一趟表达孝敬即可。 眼下,马上就要到十五了,这好不容易才分家,又顺利地搬了出来,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诚意伯府,和那群人扯皮,纠缠不清。 再说了,规矩还不是人定的。 要是完全按照规矩来,那三房也不能分出来单过了。 既然诚意伯府的那群人能够为了自身的利益,罔顾祖上传下来的世子承爵才能分家的老规矩,将三房这个“负累”给赶紧驱逐了出去,那未必不能也无视分家出府的子弟只需初一十五请安的规矩,让她****去伯府向长辈请安,好亲近关系。 甚至是巧舌如簧,以世子刘诚还未承爵为由,以长辈的身份施压,让三房再重归伯府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她必须要赶紧想出个法子,杜绝这些不乐见的可能。 而这再也没有比她怀孕了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安胎更加合理的了。 云雾明白彭瑾的意思,忙欢喜地点头应了,保证道:“奶奶只管放心!奴婢保证把话传到!” 说罢,云雾立即退出了抱厦,让王三备好了车马,快马加鞭地赶去了诚意伯府。 彭瑾一个人立在抱厦里,坐也不安,立也不定,睡也不着的,一颗心扑通乱跳,一会儿激动欢喜,一会忧愁担心的,没个定数。 好在很快,彭槐就打听清楚消息,过来传话了。 “确实是圣上下诏,要严查赵大人等人乡试泄题舞弊一案。”得了准确的消息,彭槐也松了一口气,笑道,“五城兵马司的人行动很迅速,目的又明确,又是提前接的圣命开展搜捕工作,所以涉案的有关人员,目前已经捉拿了大半。剩下的,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不足为虑。” “那被关押在大理寺的请愿学子,圣上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放出来?”彭瑾连忙问道,她最关心的,还是刘识什么时候能无罪释放。 彭槐笑道:“姑奶奶莫急,凡事都得有个章程不是?既然是要严查,那自然原告和被告双方都要查清楚了,判决了案子,才能放人。再说了,三爷他们围堵贡院请愿,闹出了不少的风波,圣上要是这么轻轻松松地就把他们给放了出来,皇权的威严还如何体现?” 太熙帝是个明君能主不假,但是可不慈善好亲的软和人。 彭瑾点点头,只能按捺下心焦,把打探消息的事拜托给彭槐,耐心地等待查案的结果。 而去诚意伯府传话的云雾,也很快就回转了。 彭瑾看看天色,有些惊讶地问:“她们没有留你,好打探虚实?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难不成那群人转性了,眼见着刘识有可能很快就要无罪释放了,却坚持着所谓的骨气,不肯低头服软? “她们倒是想呢!”云雾嗤笑一声,又凑到彭瑾近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但是,那也得她们有这个空闲和心思精力才行!奶奶您是不知道,诚意伯府这会儿早就乱成一锅粥了。老太太和太太焦心忙碌的,连奴婢说的什么估计都没有听清,立刻就随口允了。” “诚意伯府发生了什么事?”彭瑾惊讶地问道。 “听说是二小姐在娇兰馆里自寻短见,一根白绫都搭上了梁柱,却被恰巧过去的太太发现了。惊吓得太太忙喊人把白绫扯了下来撕碎,又抱了要撞墙撞柱寻死觅活的二小姐,娘俩哭成了一团。 动静闹得太大,很快就惊动了老太太、大奶奶等人。就连还没有出月子的二奶奶,听说了这个消息,也不顾自己体弱气虚,挣扎着跑到了娇兰馆,正忙着探望安慰二小姐呢! 奴婢去的时候,大家伙儿都凑在娇兰馆里面,又哭又闹、又劝又骂,闹成一团。奴婢瞅了空隙,把奶奶的身子不适不能过府请安的事说了,老太太和太太满心思都在哭得肝肠寸断的二小姐身上,哪里还有心思管其他的事!就随意点头允了,挥退了奴婢。 奴婢出府时,见老爷和大爷也面色沉重地赶了回来。奴婢本来想要给他们请安的,谁知道老爷和大爷竟像是没有看到奴婢一般,行色匆匆地径直奔向后宅去了。奴婢猜测,应该是老太太或是太太派了人请他们回府来主持大局的。” 云雾幸灾乐祸地回道。(。) 第162章 目的(月票180加更) “二小姐为什么要寻死觅活的?”彭瑾惊讶地问。 刘惠可是一个表面随和,实则内心极为高傲的人,处处以贵女的闺范要求自己,时时力求端庄娴雅,贵气逼人。 除了上回闯进揖翠院,像个得了失心疯的泼妇似的,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之外。 脑子里灵光一闪,彭瑾双手一合,惊呼道:“该不会是礼部侍郎林大人也被抓了起来吧?!” 除了林文昌被抓了起来,刘惠内心先前存着的那点林文昌因为对乡试舞弊案毫不知情,或许能够幸免于难的侥幸心理彻底落了空,嫁入未来阁老家的美梦破碎不说,甚至可能背负上嫁给罪臣之子的名声,一辈子清贫艰难地过活,彭瑾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让这位心机深沉的刘二小姐,不要体面尊严,寻死觅活,闹得阖府尽知。 “奶奶神机妙算!”云雾点头笑赞道,“虽然老太太和太太力图封锁消息,但是二小姐猝起不意,突然要死要活地闹了起来,老太太和太太难免封锁不及不周,走漏了风声。更何况,还有珍珠有意报答奶奶,偷偷地给奴婢暗示呢!” 彭瑾摇摇头,叹息道:“真是想不到,刘惠那样看起来精明通透的人儿,竟然也会犯傻到自寻短见!” “二小姐这才不是傻呢!”云雾挤挤眼睛,颇为嘲讽地说道,“二小姐可比谁都精明着呢! 奶奶当她为什么要寻死觅活的,还不是既想和林家退了亲事,又想要保住自己的体面名声! 奴婢当时就在屋子里,听得真切,二小姐虽然哭哭啼啼的,话也说得含含糊糊,但意思却表达得很明确——她虽然还没有嫁入林家,但是林家遭逢此大难,身为未过门的儿媳妇,感同身受,她一时想不开,便想要以死明志,一了百了! 老太太和太太当时就劝二小姐,说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让二小姐万万不能想不开,自寻短见。还说林家若是见得二小姐如此情深意重,说不定善心一发,就主动退了婚约也说不定呢! 奶奶您听听,老太太和太太这叫什么话?好像林家若是不主动退亲,成全了二小姐,就是恶毒心狠似的! 也真是只有诚意伯府这样自私自利、见风使舵的人家,才能接连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先是想方设法地把三房撵出去,好避祸自救;现在又想和前程未卜的林家取消婚约,另择高枝儿! 真是不要脸! 云雾心底愤愤,一时忘了上下尊卑,出言讥讽道,倒是忘了三房虽然分了出来,却也是源出诚意伯府的。 不过,彭瑾才不会在乎云雾的这点小疏忽呢! “你跟我在这里抱怨几句就算了,出去了可要谨言慎行。”彭瑾和颜悦色地提醒道,“别人可不会看到三房从诚意伯府分了出来,自立了门户。他们只会当三房和本家都是一样姓刘。” 她虽然不在乎云雾的这点疏忽嘴漏,但这要是传到了别人的耳朵里,可就容易招致祸患了。他们只会当她彭瑾御下无方,教唆出了云雾这等碎嘴,又不知轻重的丫鬟。 云雾自知失言,忙点头应下,保证道:“奴婢只是当着奶奶的面,过过嘴瘾罢了!在外头,奴婢可谨慎有礼着呢!” 一句话把彭瑾逗乐了。 “这种事还可以拿来过过嘴瘾?你啊!”彭瑾摇摇头,无奈地笑道。 云雾知道彭瑾提醒她是好心,不是有意责备,便笑嘻嘻地告了退,自去安排人手收拾布置屋子。 别处都不当紧,卧室和净房总得先收拾妥当,不然彭瑾晚上要如何洗漱,又要睡在哪里。 彭瑾心事暂了,心情一松,觉得一阵疲惫倦怠袭来,便和衣躺在榻上睡去。 诚意伯府里,却是惊涛骇浪、大浪滔天,远没有灯笼巷刘宅的热闹和安宁。 “早就跟你说过了,看好她看好她看好她!没想到你不仅当成耳旁风,反而还助纣为虐,和她一起胡闹!你这想要干什么?是想要这个家永远都不得安生吗?!”刘克竟遣散了丫鬟婆子,还有刘诚等小辈,指着崔氏的鼻子呵斥道。 先前他就不同意把三房分出去,偏偏闵氏和崔氏等人苦苦哀求,罗列了一大堆必须分家的理由,他迫于无奈,只得同意了。 瞧瞧,现在太熙帝已经动手抓捕乡试舞弊的相关涉案人员了,审理定罪也不过是这几天的事,被关押在大理寺的那群请愿学子早晚都得无罪释放。 说不定,太熙帝念在他们大义为公,不顾个人安危的份儿上,开设恩科,扩大名额,好补偿他们这几天在牢里所受的委屈呢! 以刘识的才学,即使不中头名解元,考个举人回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来年春闱会试,刘识要是再中了进士,那就可以直接入朝为官了! 多好的前程! 现在三房分出了出去,刘识就是取得再大的荣耀和成就,也和诚意伯府没有多大关系了。 再说了,刘识若是知道他们为了避祸,强行分家,撵走了他留在府中的怀着胎儿的娇妻,到时候不埋怨恼恨他们就算是顾念父母手足之间的情谊了,还想要去分享他的荣耀和好处? 做梦去吧! 多大的荣耀,多少的好处,生生就被这群头发长见识短的老娘们儿给弄没了! 而现在,她们竟然又打起了刘惠亲事的主意,合伙儿演戏来给他看,想要像上次一样逼迫他屈服,听从她们的指挥! 刘克竟是越想越生气,面色黑沉如铁,眼睛里闪烁着怒火寒光。 崔氏被戳穿了心思,不由地心中一阵慌乱;又见刘克竟怒气冲冲、火冒三丈的,只得勉力稳定心神,维持着脸上的镇定,强自辩驳道:“老爷您可不能冤枉我!娇娘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有手有脚,有口有嘴的,我还要怎么看住她?难不成您要我绑住她的手脚,堵住她的嘴巴,像是看管囚犯一样,把她整天软禁在屋子里?” ps:自上章起云雾称呼彭瑾为“奶奶”,这样大家看着就不糊涂了吧o()o分家了,灯笼巷刘宅终于让她们有了归属感!(。) 第163章 勾结(月票190加更) 崔氏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腰杆不由地挺得笔直,一脸“我是慈母,我最有理”的样子,继续为自己开脱道:“还有,我怎么跟娇娘一起胡闹了?要不是我正好得到了亲家被抓起来的消息,担心娇娘这丫头一时想不开胡来,就赶紧地过来看看,咱们的娇娘孩儿这下可就要没有了!我” 崔氏说着,泣不成声地哭了起来,拿帕子掩了脸面,垂首弯腰,一副悲不自胜的样子。 刘克竟这回可没有像往常一样揭过不提,看在夫妻多年的情分上给崔氏留几分薄面,而是毫不留情地呵斥揭穿道:“正好正好正好!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我如今给你几分面子,不找相关人等来审问,你倒好,自己不要体面,在这里装无辜,推得一干二净!你真当我查不出来吗?这诚意伯府,到底是谁在当家!” 刘克竟怒火熊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厉声吼道。 崔氏见刘克竟这回是真的动了大怒,也不敢再去触这个霉头,委屈地看了刘克竟一眼,最终退后两步,乖顺地立在一旁。 眼神,却不住地往同留下来,一直端坐在刘克竟另一侧的闵氏瞟去。 闵氏会意,捻动楠木佛珠手串的动作顿了顿,坐直了身子,一副稳坐如山的泰然镇定,以母亲的口吻开口训诫道:“你火气这么大做什么!你媳妇还不是因为心疼女儿,这才乱了方寸。你要是真的像你说的这么当家、硬气,那就赶紧把娇娘和林家大郎的婚事拿出个章程来,早作决断。也免得娇娘这丫头心眼实,钻进了死胡同,一心为林家的荣辱寻死觅活的!” 哪怕是面对着刘克竟,闵氏和崔氏也一口咬定刘惠是因为林家的遭遇,悲不自胜,这才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的。 把自己先骗过了,才能骗过别人! 对于刘惠的婚事,闵氏和崔氏这对老对头,难得态度出奇地一致——诚意伯府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贵女娇娘,是要飞上枝头做凤凰,光耀门楣的,可不是打算落入蓬蒿跌落泥潭,吃尽苦头不说,连带着娘家脸上也无光,更不要说是带契娘家了! 不然,她们的苦心教养,不惜财力的栽培,不就全都白费了! 当然,相比较闵氏的多为了功利而言,崔氏对于这个自己从小一手带大的娇女,倒是真心疼爱,希望她能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所以她才会在刘惠梨花带雨的娇声请求之下,同意和她演了这么一出戏,只为了逼迫林家主动退婚。 说话的人是闵氏,刘克竟的生身母亲,这下刘克竟就不好再像刚才对待发妻崔氏那样,声色俱厉地指责质问了。 刘克竟叹了口气,一脸为难地说道:“母亲,怎么月娘和娇娘母女俩分不清个轻重,您也跟着凑热闹。 和林家的婚事是早就定下了的,翻过年三月初六,娇娘就要嫁进林家了。 现在又正是林家风雨飘摇、前程未卜的时候,咱们作为林家的姻亲,不说伸手帮忙,却要在这个时候趋吉避祸,为了自保而要求退婚,林家会怎么看待咱们,看待娇娘?别人又会如何议论? 这些,你们都想过吗? 就算是这次成功退了亲事,但是娇娘的名声能保证完好无损吗? 你们常年生活走动在内宅,比我更清楚女儿家的名声有多么的重要!正所谓生死是小,失节事大! 娇娘的名声要是坏了,就算是她自己再优秀,还能找到比林家更好的婆家吗? 到时候,毁的可就是娇娘的一辈子!” “林家叫什么好婆家!”闵氏嗤声道,满脸的不以为然,“林文昌作为本届乡试的副主考官,你以为乡试舞弊一案一出来,他只因为未曾参与就能全身而退了?未免也太天真了! 林文昌倒台了,林家还能有个好前程? 林家大郎优秀出众是不假,但是再优秀出众的人,有了个在担任乡试副主考官期间闹出泄题舞弊这样的丑事的父亲,坏了名声,更重要的是没了人脉,还如何出人头地? 别跟我说什么功夫不负有心人! 要不然,那些寒门学子难道真的就比权贵之后天生就要蠢一些,后天又不思进取不知努力,所以才总是不能像他们一样飞黄腾达? 真是笑话! 你舍得拿娇娘去换你诚实守信的名声,我们可舍不得把自己一手带大的娇女,亲手推到火坑里!” 闵氏说完,闭上了眼睛,继续捻动手里的楠木佛珠的手串,不再看刘克竟一眼,也不再发一言,无声地表达着她主张退亲心意的坚决。 刘克竟皱紧了眉头,看着闵氏,想要再张口劝说两句,但是看到闵氏一脸的坚定,知道再说多了也不过是白费口舌,只得打消了念头。 “母亲既然要专心打坐礼佛,那儿子就不打扰您了。”刘克竟眉头紧锁,起身辞别。 谁让闵氏是他的母亲,忤逆不得呢! 闵氏眼皮连抬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应答。 浑身的冷漠疏离,其实也不过是想要给刘克竟施压,让他同意去林家退了这门亲事罢了。 刘克竟明白闵氏的意思,所以才更加犯愁。 走到崔氏身边,刘克竟瞪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 崔氏一心要推掉和林家的亲事,虽然惊惧于刘克竟的怒火,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触怒了刘克竟,以免退亲的事泡了汤,忙恭顺地跟在刘克竟后面,也出了房门。 夫妻两人一路沉默无言地出了荣寿堂,又一路无言沉默地回到了荣安堂。 进了屋,关上门,刘克竟在主位坐定,盯着崔氏,语气不善地问道:“说吧,你和母亲是什么时候商量定了,决定联手来逼迫我同意退亲的?” 崔氏一听退亲有望,也不隐瞒,忙回道:“就是把三房分出去的那天。母亲说,娇娘优秀出色,配得上更好的人家。而林家,只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了,还如何护佑娇娘一生无忧?!”(。) 第164章 鬼胎 不隐瞒是不隐瞒,但是能把事情都推到闵氏的头上,把她自己给摘干净了,崔氏还是很乐意的。 只可惜,刘克竟对于闵氏和崔氏婆媳之间,这种相互穿小鞋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甚至已经完全免疫了,白费了崔氏的一番心思。 刘克竟顿了顿,沉声问道:“母亲这么说,可是有了更好的人家?” 崔氏闻言不以为然,她才不会让那个老虔婆插手自己女儿的亲事呢!难道拉拢了二房还不算,还要再把刘惠这个通透精灵的女儿也送给闵氏使唤,一起来对付她这个母亲吗?! 不过,想归想,面子上,崔氏还得恭敬地摇摇头,回道:“母亲没有提起过,我也不是很清楚。” 刘克竟闻言,面上难掩失望。 若是找不到更好的下家,就这样贸贸然退了和林家的亲事,只怕不妥。 刘惠已经十六岁了,若是退了亲不能够立刻找到更好的婆家,再耽误了,就得不偿失了。 别到时候弄得鸡飞蛋打,两头捞不着一头,再后悔可就晚了。 崔氏见状,知道刘克竟在这种情况之下,对和林家的婚事也开始生出诸多的不满来,只不过是碍于同僚间的面子,又怕退了亲找不到更好的人家嫁女,这才犹豫不定的。 不得不说,夫妻多年,崔氏早就把刘克竟面上仗义好爽,实则自私好利的本性摸了个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崔氏明白过来,忙趁热打铁,劝说道:“不过,若只是官职不比林文昌低,或是人不比林允差的,我手头倒是有好几个。不论是世家大族,还是勋贵之家,都能挑出来一两个配得上咱们娇娘的。 更关键的是,这些人家的当家主母,还对娇娘表达过善意。若是她们知道娇娘退了和林家的亲事,只怕会争先恐后地主动找了媒人来说合呢!” 刘克竟闻言精神一震,坐直了身子,开口问道:“哦,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崔氏忙点头笑道:“这种事,我还能拿出来骗老爷您不成!” 听崔氏这么说,刘克竟更是来了精神,颇有些着急地倾身问道,“哦,都有哪些人家?” 崔氏一看事情有门儿,忙笑着回道:“勋贵家的子弟配得上咱们娇娘的,只怕咱们娇娘又嫌弃他们粗鲁,不愿结亲。 倒是武威侯府的二公子冯征,长得魁梧挺拔,听说武艺也不俗,小小年纪就曾在战场上立过不少的功劳,最厉害的一次,以一当十,一人斩杀敌众十数人!更难得的是,此人颇通诗书,还写得一手潇洒恣意的狂草! 他配咱们家娇娘,倒也说得过去!” 刘克竟听着连连点头,思索片刻,怅然道:“只可惜,冯征在武威侯府非嫡非长的,承爵是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了” 不然,等冯征承了武威侯的爵位,肯定能帮助诚意伯府,再更上一层楼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崔氏劝说道,“冯征虽然是庶子,承爵无望,但是凭借他的本事,再加上武威侯的宠爱帮扶,还怕将来不能够挣得个一官半爵的吗! 咱们娇娘为人又聪慧机灵,嫁过去之后,也能帮衬冯征早日独立门户,建功立业!夫妻齐心打拼出来的未来,总比坐享其成的要安稳可靠多!” 刘克竟仔细想想,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拿唯一的嫡女嫁给武威侯府的庶子,他总是觉得有些不甘心。 “那世家出身的,可有配得上咱们娇娘的好儿郎?”刘克竟又问。 崔氏笑成了一朵花,回道:“那就更多了。远的不说,就说是和礼部同为六部之一的,吏部侍郎的幼子潘又成,侧帽风流,文采斐然,不知道折服了多少闺阁千金!听说就连圣上,都有意为他赐婚呢!” “潘又成好是好。”刘克竟点点头,又有些遗憾地说道,“只可惜,为人不通世故,读书读成了书呆子,比起林允来,可是差远了” 崔氏一听,好好的刘克竟又想起了林允,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很是担心刘克竟再改变了主意,坚决不允许和林家退亲。 好在刘克竟叹息之后,又开口说道:“和林家退亲的事,也不急在一时。” 顿了顿,沉声又道:“在这之前,总得先给娇娘提前相好了其他更合适的人家才行。” 崔氏闻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只要刘克竟同意退亲,给刘惠找个好婆家还不是小菜一碟! 谁让她的女儿太优秀了呢! 好多人家都盯着呢! “只是,上好的人选我是有了,但是要想说成亲事,在和林家退亲时,老爷可一定要保全娇娘的名声才是!”崔氏担忧地又嘱咐了一句。 刘克竟哼哼两声,没有好气地说道:“现在你倒是想到娇娘的名声了!” 先前鼓噪着退亲的时候,又干什么去了,怎么不担心退亲可能会有损刘惠的名声了?! 崔氏面色讪讪,对着刘克竟讨好地笑了笑。 好在刘克竟也没有再多责骂她什么,一脸郑重地吩咐了正事:“娇娘的婚事眼下还不是最着急。眼下最当紧的,是你赶紧亲自去一趟灯笼巷,借着贺喜三房乔迁的名义,好好地和叔彦媳妇亲近亲近,趁机再探探她的态度。” 只要他自己愿意努力,刘识的似锦前程几乎是已经注定了的。 在这个时候,交好三房,恢复和三房的良好邦交,十分必要而且重要! 想到自己这个做婆婆的,还要主动去拜访交好敢跟她呛声的小儿媳妇彭瑾,崔氏就觉得心里一阵堵得慌。 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形势比人强! “好的。”崔氏一脸戚戚,惆怅地回道:“叔彦再怎么说也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他能不顾念我,跑去带头请愿,但我可舍不得对他不闻不问的。” 一副慈母遇到不孝子的哀伤,似乎完全忘却了当日她是怎么努力摆脱三房这个“负累”的。 刘克竟点点头,笑道:“你能这么想,那我就放心了。” ps:下章放男主o()o 另,月初散积分,先到先得,散完为止*^^*踊跃留言吧~~(。) 第165章 探监 顿了顿,刘克竟皱眉又叮嘱了一句:“可别再像上回一样,口中答应着,一转头,却在背后闹出了分家这样的大祸事!” “老爷放心,我省的!”崔氏保证道,分外的乖巧服帖。 刘克竟见状,夫权家主感爆棚,甚是满意,又自觉要事都已交代完毕,心头一松,舒服地靠在椅背上,颇有些怅惘地叹息道:“唉,也怪我耳根子太软,被你们一劝,没能坚持住自己的看法,一时心软同意了分家。要不然,现在何需再去屈尊交好” 崔氏面上宽慰应酬着,心底却嗤笑不已: 被她们劝得被迫同意分家? 这话刘克竟也好意思说得出口! 若不是刘克竟自己想要割舍三房以避祸,在这诚意伯府中,谁又能够做得了他的主? 就是闵氏,也不过是仗着母亲的身份,在小事上勉强压制刘克竟一头罢了! 先前对待三房如此,现在对待刘惠的亲事又是这样! 刘克竟倒是好,顺利的话好处他享了;出了事,嘴巴一张,把罪名全都归到她们这群内宅妇人的头上去了! 有这样的大家长,也不愁这个家族不会混乱多事,越来越颓唐没落! 崔氏在心底对刘克竟好一顿嗤笑和嘲弄。 荣安堂这里刘克竟和崔氏夫妻各怀鬼胎,灯笼巷的刘宅此时却是一阵欢腾热闹。 彭瑾坐在妆镜台前,任由福生嫂将她一头的乌发盘起,绾成了简单大方的簪花高髻,又戴了一朵由小朵的绢花攒成的大朵牡丹花,斜插了两支白玉雕花头的玉簪,嘴角的笑意一直都没有停歇。 “奶奶,心情好,气色也好,不施粉黛,一样光彩照人!”福生嫂笑赞道。 本来福生嫂是要给彭瑾好好地上妆的,但是被彭瑾拒绝了,说是脂粉用多了对肚子里的胎儿不好。 福生嫂自己也做过脂膏,知道有时候为了上妆好看,会添加微量的铅粉之类的东西,用的时间长了会损害皮肤,当然也会伤到孕妇肚子里的胎儿了。 所以听了彭瑾的话,便点点头,笑着应了。 云雾早就捧来了相配的衣裙,颜色浅淡,纹饰简单,穿在身上温和淡雅,自有一番高华的气度。 彭瑾一边任由云雾和福生嫂给她穿衣,一边笑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这是要去哪里出席宴会呢!不过是去大理寺探个监而已,也值得你们费尽心思的又是梳妆,又是换新衣的。” 既然太熙帝已然下令抓捕乡试舞弊的涉案人等,那对于请愿学子的关押戒严自然就解除了。 彭槐知道彭瑾忧心刘识,不亲自看一眼是不会放心的,便递了银子,走通了门路,得来一个家属探监的机会。 其实除了彭瑾,很多被关押进大理寺监牢的请愿学子的家人,也一直都悬心不安,现在得了机会,不少人都使银子打通门路,争取到探监的机会。 并不是只有彭瑾一个。 云雾笑着回道:“就是探监,那也得看探望的是谁。奶奶是去看三爷的,当然得仔细妆扮,让三爷眼前一亮了!” 彭瑾笑骂道:“就你懂得多!” 其实彭瑾自己倒是觉得,打扮成什么模样都不要紧,只要干净整洁、端庄大方,不邋邋遢遢的丢人就行。 她只是要去看看,刘识这几天在大理寺的监牢里究竟过得怎么样的,有没有受刑,有没有吃苦,顺便再说说分家的事。 又不是去约会的,还要仔细梳妆打扮,让对方有个好印象,才好约会愉快尽兴。 福生嫂一面给彭瑾束好腰带,一面笑着附和道:“云雾说的很对。奶奶和三爷都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又因为这件事一直悬着一颗心,寝食难安的。现在好不容易事情大定,奶奶能够见到三爷了,当然得仔细妆扮,乐乐呵呵的了!” 很长时间了吗? 彭瑾闻言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她真的许久没有见到刘识了。 可是彭瑾掰着手指头算算,其实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五天的时间。 大概是又是焦心,又是分家,又是搬家的,事情全都挤到了一块,她忙着安身立命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有心思注意时间的流逝。 “就你们嘴甜,难不成午饭后都吃了蜜糖?”彭瑾笑道,“小心把牙齿给甜掉了!” 感觉到腰带扎得有些紧,彭瑾又吩咐准备扎腰的福生嫂道:“把腰带再松一些,有点儿紧。” 虽然怀孕才刚两个月余,并未显怀,但是也不能束腰太紧,以免影响胎儿的生长发育。 福生嫂闻言,将腰带又松了松,抬头问道:“奶奶,这个松紧可以吗?” 彭瑾扭腰试了试,点头笑道:“正合适。” 福生嫂便依言束紧了腰带。 戴上水滴状的碧玉耳坠,又戴了通体淡翠经营的翡翠镯子,系了一块雕花的玉佩压裙角,一切收拾妥当,彭瑾便带着云雾出了屋子,和等在外头的彭槐一起出了门,由王三赶车,一路稳稳地朝大理寺驶去。 大理寺的监牢里,正一东一西地分成两个阵营,双方怒目圆睁,嘴唇紧抿,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十来个狱吏在两队人马之间一字排开,手持棍棒器械,双目迥然有神,高度警戒着,生怕两列人马一言不合,就干了起来。 其实,狱吏们也不过是白担心罢了,隔着两列囚室,又大都是一群文弱书生,难不成还能越狱动手不成。 见两方都安安静静的,只是拿眼刀子不听地飞射对方,狱吏们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更加担心起来。 要说,他们最怕的不是两旁牢房的读书人动手,反正他们就是动手,也不过是在各自的囚室里跳脚挥臂,根本打不到他们的身上。 狱吏们最怕的,是眼前的这群读书人动嘴。 听了三四天的诗会文会,仗义执言,他们对于这些读书人之乎者也的本领可是真怕了——同样的只有一张嘴,可是他们能活生生把人给说死绕死。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牢房的大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然后一个缓带轻裘、云髻高堆的年轻女子,轻移莲步,踏了进来。(。) 第166章 一瞥(月票200加更) 牢房里阴暗,大门打开时,外头刺眼的光亮让所有的人眼睛都不由地眯了起来。 那女子由明入暗,众人只能隐约看出她窈窕的轮廓身形,却看不清楚五官神色。 但即便是从此,仅从那袅娜的身姿上也可以断定,来人即使不是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至少也不是无盐、东施,丑的吓人。 待那女子一行三人在牢头的引领下走进来之后,大门又砰地一声关上了。 关门的声响,惊醒了凝望打探的众人,很快牢房里便响起了小声的议论: “这是谁?” “娇滴滴的小娘子,来这里做什么?” 彭瑾听着众人小声的议论,神情坦然,步履从容。 倒是彭槐和云雾不由地皱紧了眉头,暗啐一声,什么读书人,这么轻狂地打量人家美、娇娘,还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 真是太没有涵养,太缺少操守了! 靠近牢房大门的狱吏忙迎了上去,卑躬屈膝地对牢头讨好笑道:“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这位是?” 牢头看了那狱吏一眼,声音平板淡漠:“来探监的。” 说罢,那牢头朝黑暗悠长的走道两旁扫了一眼,平静无波地说道:“刘识,有家人来探监了。” 牢头的声音并不大,却低沉而有穿透力,压下了一牢房的小声议论。 刘识正靠在墙边,抬头盯着那高墙上的那扇透气通风的小窗子瞧,想着这次乡试舞弊的风波会如何继续发酵,想着彭瑾一个人在家里也不知道急成了什么样子,可别再偷偷地躲在角落里哭鼻子。 以前见到那样遇事只会哭泣的彭瑾,刘识就觉得没由来地烦躁不安,直觉耐心马上就要告罄。 可是,现在一想到彭瑾有可能会因为他入狱的事而惶急不安,躲起来偷偷地掉眼泪,刘识就觉得心口直疼,就跟那眼泪不是落在地上,而是砸在他的心头一般。 一下一下,钝钝地疼。 可是,太熙帝有意以静制动、撒网捕鱼,也想要借机给他们这些“热血冲动”的年轻人一个教训,一道圣谕压下来,外头的消息传不进来,里头的消息也递不出去,刘识也只能是白担心罢了。 这些天来,也就是靠着和同窗好友的诗文唱和、指点时事、探讨案件,他才能获得一刻的安宁。 这会儿猛地听说有人来探监,刘识顿时一惊,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神情激动地直冲牢门冲了过去。 能来探监的家人,也就只有彭瑾了! 至于诚意伯府里那些所谓的家人,呵呵 手扒在囚室的木栅栏上,刘识纵展目力,朝大门处望了过去。 就见彭瑾风姿绰约、亭亭而立,就如一株盛开在阴暗的牢房里的青莲,清雅脱俗,不染半点污秽。 牢头见有人应声,朝里头指了指刘识所在的地方,漠然道:“人在里头,进去吧。” 彭瑾也看见了极力朝这边张望的刘识,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脚步似有千斤重,心里涩涩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所谓的近乡情怯,大概就是这样吧。 没见到刘识的时候,彭瑾内心雀跃激动,总想着见面之后都要说些什么。 然而等真的见到刘识了,彭瑾却又觉得渴望里多了一丝惶然不安定,就像是少小离家,到千里之外的大城市求学、工作的她,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回老家一趟时,站在村口,内心涌动的矛盾和复杂。 彭瑾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展颜回了刘识一个浅浅的微笑,抬步就要走过去。 却被彭槐拦住了。 “大人,您看这里头人那么多,我们家姑奶奶一个妇道人家,总归是不太方便的。不如,先把我们家姑爷放出来,找了僻静处让他们夫妻俩单独说两句话,说完就立刻再关押起来,大人,您看如何?”彭槐躬身对牢头请求道,说话间,一个厚实的红封已经悄悄地递到了牢头背在身后的手里。 牢头耷拉的眼皮子抬了抬,用手指在身后迅速地捏了捏红封的厚度,满意地点点头,道:“那就,到旁边空着的刑讯室里吧。这地方,也就只有那里暂时还空着了。” 乡试舞弊涉案人员极多,再加上请愿的学子,还有其他犯了事未曾定罪的,一下子把牢房都几乎塞满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彭槐满脸堆笑地感激道。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跟这些人打交道,可得使足银子,陪尽笑脸。 那牢头看了身边的狱吏一眼,吩咐道:“领她们和刘识去刑讯室。” 狱吏不敢违逆,立刻恭顺地应了,先给彭瑾他们指了路,又转身快步朝里走去,和守在刘识所在囚室前的狱吏说了两声,囚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刘识,你家人在刑讯室等着你呢!”那狱吏交代一声,转身便朝刑讯室走去。 刘识拱手做感谢状,忙快步跟了上去。 留下一路羡慕的目光。 “姑爷,这里!” 远远的,守在刑讯室门口等候的彭槐,一见到刘识的身影,就忙迎了上去。 顺手,又塞给了领路的狱吏一些散碎银子,笑道:“多谢多谢。天气渐寒,一点买酒钱。” 那狱吏接过了银子,在手里掂了掂,乐得眉开眼笑,扔下一句“你们慢聊”,转身就离开了,把空间给刘识他们。 彭槐见刘识不过是头发凌乱、胡茬青青、衣服褶皱,邋遢了一些,双目却炯炯有神,身上也不见一点伤口,知道他在狱中没有受刑,便放了心,笑着请道:“姑奶奶就在里面等候呢,姑爷请。” 刘识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对着彭槐一揖到底,诚恳地沉声谢道:“多谢!” 彭瑾不过是一个内宅妇人,若不是彭槐替她奔走,走通了门路,又怎么能轻易踏进大理寺的监牢来探视他! 而且,还被允了单间单独谈话! 既然如此,只怕他入狱之后,也一直都是彭槐在多方奔走,打探消息,安慰彭瑾吧。 所以,他刚才才能惊鸿一瞥,见到依旧沉稳从容的妻子。 至于诚意伯府那群所谓的家人,不责怪他此举草率鲁莽,拖累了家人就算是烧高香了,如何还会为彭瑾奔走打听!(。) 第167章 衷情(月票210加更,发糖~) 彭槐看着眼前深躬到底的年轻人,忍不住双眼泛潮,在心底感叹道,老爷真是替小姐找了个好夫婿啊! 这样耿直方正、知恩感恩、爱护妻小的年轻人,真是让人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好! “我可当不起姑爷您这样的大礼。”彭槐赶忙上前扶起刘识,一脸谦恭慈爱地笑道,“姑奶奶就在里面等着呢,姑爷您快进去吧。” 刘识对彭槐拱拱手,扭身踏进了刑讯室。 刑讯室,顾名思义,严刑拷问的地方,四周刑具罗列,其中不少上面还沾着尚未清洗干净的血迹,本该是阴森冷酷的地方。 但是因为有那一抹温暖的玉色,刘识觉得,此时的刑讯室像是成了一汪清潭,潭上风荷摇曳,袅娜多姿,清媚一片。 听到声响的彭瑾站起身来,朝门口望去,见到刘识,盈盈浅笑地招呼道:“你来啦。” 经过初见时的激动情怯,现在的彭瑾已经恢复了以往的从容淡静,端庄娴雅。 而彭瑾的这份从容淡静让刚进门的刘识,一颗悸动的心也变得温柔,安静下来,他朗声微笑应道:“对,是我来了。” 心里却有点小小的遗憾。 想到先前到牢里来探视其他人犯的妇人,一见到自家丈夫就真情流露,难以自已,恨不得即刻冲破阻隔在夫妻两人之间的牢笼,一头扎进丈夫的怀里。 刘识在心底感叹,不知道什么时候,彭瑾也能一见到他,就情难自已地冲过来,主动投怀送抱。 云雾早就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替两人掩上了门,站在门口把风。 刑讯室里,只有刘识和彭瑾两个人,相对而立,静默温柔。 刘识一步一步地走向彭瑾,沉稳而有力,深沉如幽潭的眼眸里,闪烁着坚定的花火。 本来还从容淡静的彭瑾,被刘识这么一凝望,一接近,先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似忐忑、似激动、似情怯的情绪又浮了上来。 她恍惚间觉得,刘识不是踩在地上,而是一步一步地踏在她的心尖儿上,一步一颤动,震得她浑身僵直无力,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然后,在彭瑾回过神来之前,刘识就一大步上前,将她紧紧地揽在了怀里。 用力之大,似乎是想要把彭瑾嵌进他的身体里一般。 当********满怀的那一瞬间,刘识一直都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他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漆黑的旷野上,借着那一点残存的星光,自己给自己鼓劲,以为自己战胜了迷茫畏惧,终于找到回家的路,然后一路艰难前行,最终跨进了家门。 面对着那一豆温暖的烛光,却又终于卸下了一身的戒备和强作镇定,任由迷茫、畏惧、孤独等情绪一下子都涌了上来,尽情地发泄,安心地依偎。 虽然事前对于事情的发展早有预料,但那也只是预料而已,谁知道在这个过程中,又会出现什么不可阻止的变数呢! 所以,当他们站在贡院门口,鸣冤击鼓,高声请愿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了可能为之付出性命的觉悟。 所以,他才会在请愿之前,把自己的私产都交给彭瑾打理,又安排了安老大等人代为守护彭瑾的安全。 还好,一切都如预料一般,顺利地进行。 即便是今后,他可能会因为今日请愿的事而仕途不顺,刘识也毫不畏惧,因为他做了自己该做的,问心无愧。 更重要的是,他还可以光明正大地好好活着,还可以和怀里这个娇软馨香的人儿,一起携手度过剩余的人生。 哦,对了,还有他们的孩子! 刘识这么想着,突然间觉得,刚才抱住彭瑾的那一刹那,内心所涌起来的那些负面阴暗的情绪,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对新生活的踌躇满志和热心期盼。 窝在刘识怀里的彭瑾,感受到刘识内心的变化,忍了又忍,终于下定决心,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刘识的背部。 心动是不假,但是彭瑾也不想那么快就全然投入一段新的感情。 烟火虽然绚灿,可也不过是一瞬间的燃烧,火花爆裂之后,剩下的,只有冷冷的灰烬。 她更愿意细水长流,更喜欢互相扶持,温暖度日。 听起来好像是平淡无趣,可是能把平淡的日子过好了,那才是真正的艰难。 虽然只是一个安慰的轻拍,却已经足够慰藉刘识了。 要知道,这可是成亲小三年以来,彭瑾第一次温柔地真切地主动抚慰他。 尽管只是一瞬间的工夫,彭瑾就停住了,并且巧妙地借开口言事,从他怀里溜了出去。 一瞬间空落落的怀抱,让刘识有些晃神,然后就是一阵猛烈袭上心头身上的空虚和怅然若失。 不过,刘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压下了想要再度把眼前的人儿拉近怀里的冲动。 好不容易彭瑾肯主动真心地亲近他了,他可不能因为一时的纵情恣意吓坏了她,让她再龟缩回坚硬的壳里,然后不知道何年何月,她才能再次鼓足勇气,探出头来。 因为怜惜彭瑾幼时因为母亲早逝而自责愧疚悔恨到自闭的惨痛经历,所以刘识对于他的这个小妻子格外地有耐心,循循善诱。 这厢刘识收拾好了心情,那里彭瑾也已经重新在椅子上坐定,上下打量了刘识一番,微笑道:“看来你们没有遭受到任何的刑讯逼供,也没有被罚粮苛待,这下我就放心了。” 刘识看起来,只不过是因为好几天都没有梳洗,头发稍显凌乱,衣服都是褶皱,胡茬子也冒出了青青厚厚的一层。 除此之外,身上并没有任何的伤痕,也没有过度地消瘦。 可见,刘识并未在牢里受到虐待。 刘识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笑得从容大方,回道:“我们仗义执言,不畏生死,一身的铮铮傲骨,忠正耿直。圣上只会怜惜赞赏,让他们好生招待着,又怎么会让我们刑具加身,食不果腹。” 刘识说这话的时候,坦然诚挚,既没有有意地夸赞自己,也没有阿谀奉承太熙帝。 这大概就是赤子之心吧。 ps:推荐我自己正在看的安缘(玲珑秀著): 她出身官家,门庭却是不济; 姐妹争夫,议亲成了难事; 美人黑脸,良人站出来!(。) 第168章 交代 可是,彭瑾看着这样黑白分明、忠正耿直的刘识,欣慰之余,又生出一股子担忧来: 试问,自古以来,黑白分明、忠正耿直之辈,又有多少能够仕途一帆风顺的 屈子高洁绝俗,一心为了楚国,却两次流放,最终自沉汨罗江; 司马迁仗义执言,为名将之后辩护,却触怒汉武帝,失去了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苏东坡方正耿直,一心为公,却在保守派和革新党的夹击之下,一贬再贬 即便是得遇明君,历史上著名的谏臣魏征,在劝谏唐太宗时,也是有技巧的。 彭瑾这么想着,眉头便染上了轻愁。 对坐的刘识见了,心头一紧,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彭瑾被刘识这一问,蓦地回过神来,忙轻笑道:“没有什么事。” 顿了顿,见刘识一脸的不相信,彭瑾便拿自己此行要交代的事答了刘识,免得他得不到答案,心里胡乱猜测担心。 若是刘识知道,彭瑾担心的其实是他过于耿直而可能仕途受挫、命途多舛,只怕会乐得肚子都笑疼了吧。 他若真是那样的人,也不会这么多年在家人的忽视中茁壮成长,并且有了自己财源和人脉。 “我是有事想要告诉你。”彭瑾迟疑道,“只是,你听了之后,可千万要冷静。” 彭瑾自己乐得从诚意伯府分出来单过,自由自在,独立自主,不需要****去长辈面前立规矩,也不需要时刻都担心着来自身边的算计,所以她可以不在意只相处了不到一个月的便宜家人,为了趋吉避祸,把三房给撵了出来。 但是,那是刘识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如今被血脉相连的亲人撵了出来,他能接受得了吗? 见刘识一脸询问,彭瑾开口回道:“三房从诚意伯府分出来了,如今已经搬进了灯笼巷的三进刘宅。” 果然,刘识先是一脸的惊愕,继而是恍然,最后是苦涩、悲凉。 沉默了片刻,刘识才涩然苦声道:“我想到了事发后他们会迁怒你,怨恨我,但是,却还不曾料到,他们竟然会在我刚入狱不久,就把你给撵了出去” 彭瑾说的委婉,什么分出去单过,其实,不过是迫不得已,被人给撵了出去罢了。 刘识太清楚自己那些所谓的家人的凉薄自私了。 他为自己摊上这样的家人而悲凉,更为彭瑾无端受到这么大的委屈而心疼。 要知道,彭瑾还怀着身子,又在危险的头三个月,那些人,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将她给赶了出来! “你吓到了吧?”刘识往前倾身,一双大手将彭瑾的一双柔荑轻轻地包裹起来,一脸的心酸无奈、心疼怜惜。 彭瑾摇摇头,顿了顿,还是选择坦诚相待:“其实,虽然这让我有些失望唏嘘,但是,分出来单过,我还是很乐意的。所以,你不用替我觉得委屈。” 刘识哑然,彭瑾总是会给他意外。 这个时候,难道彭瑾不是应该扑向他的怀里,大滴地掉着眼泪,求抱抱,求安慰吗 虽然,他是很欣赏彭瑾这样的坦诚,但是一个女人在丈夫面前,冷静镇定地说不想和公婆妯娌住在一起,是不是说,她还没有爱他到要撒个小谎,求得他的怜惜宠爱 一起生活了小三年,刘识当然不会认为彭瑾这样的坦诚直率是因为恃宠而骄。 算了,这样的彭瑾,才独一无二,浑身散发着自主迷人的光彩,让他忍不住越来越心折,再也不忍放手。 “那倒是正好。”刘识收起颓然悲凉,挑眉笑道:“那等我出狱了,你可得派人来给我指路,免得我找不着咱们的家门!” “咱们的家”,四个字,让两个人心底都涌动出一股暖流。 彭瑾见刘识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松了一口气,展颜笑道:“好!” 只有一个字,语调又轻软,却像是有千斤重,格外地安稳、温暖人心。 “还有什么事吗?”刘识爽朗一笑,道,“你都只管说出来吧,不用担心我承受不住。” 他的这个小妻子,其实心还是挺细,挺软和的,总是为别人着想。 她一个小女子都撑了下来,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会因为这些事就失色惊变吗! 彭瑾想了想,把刘惠闹着寻死觅活的消息也告诉了刘识。 “林大人被抓了起来了。”彭瑾仔细地看着刘识的神色,缓声道:“娇娘乍闻这个消息,一时受不住,差点投缳自尽。说是,因为担心林家的事儿,一时想不开。” 刘识脸上,风云变幻一阵之后,只剩下无奈和惋惜,感慨道:“没想到,连娇娘那么精灵通透的人,也哎,算了,不说了” 彭瑾想,刘识大概是没有想到刘惠那样骄傲聪慧的人,也会因为利益受损而寻死觅活,借机摆脱和林家的婚事;然而又觉得,生活在诚意伯府那样自私自利的家庭里,又从小被崔氏手把手地悉心教导着,刘惠会做出今日之举,其实也在预料之中吧。 既然刘识不愿意多谈,彭瑾也就此打住了话头,转而和刘识说起了灯笼巷新家的事:“槐叔知道我们要搬家,还赶得挺急,就带人连夜赶工,将宅子里里外外都重新翻新了一遍,又置了新家具,还找了车队帮忙搬家。” 说到搬家,彭瑾突然想起路遇的安老大来,忍不住笑道:“对了,搬家的途中,还遇到了安老大一行人。” 接着,彭瑾便将当日路遇之后,因为互不相识而闹得一场笑话简略地和刘识提了。 刘识听了忍俊不禁,笑道:“他那个人,就是一根筋!要不然,也不会因为一次比试输给了我,就一直恪守诺言,拉着他的一帮兄弟跟着我了。” 这是简略地解释为什么安老大等人会听命于他。 “他们现在留在刘宅做护院呢。”彭瑾笑道,“记是记仇仇,要留下来和槐叔斗气呢!” 刘识了解安老大等人的为人,虽然鲁莽冲动了一些,但是都有一颗江湖人的侠义心肠,是以并不担心他和彭槐真的起了冲突,当个趣事听了,展颜大笑。(。) 第169章 兄弟(月票20加更) “还有,新家不比揖翠院,独门独院的,里外都需要人手。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便托槐叔举荐了几个。”彭瑾解释道,“我一个个地考问过他们,都有真本事的。而且定了半个月的试用期。到时候若是不合适,再重新挑一批人进来替换了就是。” 刘识知道彭瑾是担心他不高兴,怕他觉得家里录用的都是她娘家大管事举荐的人,忙笑着安抚她道:“既然是槐叔举荐的人,那我自然是一百个放心。” 刘识很感激彭槐,在彭瑾需要帮助,而他又不在身边的时候,所谓的家人又忙着落井下石,全仰仗彭槐如此尽心的帮助,彭瑾才能顺利走出当时的危局困境。 彭瑾见刘识不仅毫不在意,甚至是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的样子,终于放了心了。 男人嘛,有时候总会有一些坚持的自尊,他们俩以后是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她总得顾念刘识的感受。 夫妻两人絮絮叨叨,闲话家常,大多是彭瑾在说,刘识在听。 等彭瑾将家里的大小事项交代完毕,又问起刘识在狱中的情况。 刘识笑道:“和在狱外没有什么区别,依旧是每日同窗之间诗文唱和、指点时事,只不过是地点从国子监换到了大理寺的监考里。哦,对了,还有就是酒席宴饮,变成了味道不怎么样的大锅饭。” 语调轻快,略带调侃,一看就知道这几日在牢里过得尚可,此时得见家人,更是心情飞扬。 说罢,刘识便将这几日牢中发生的事,捡了几件有趣的和彭瑾说了: “ 最有趣的还是子纯。自打进来之后,就一直张设赌局,赌圣上什么时候能够下旨查办乡试泄题舞弊一案;赌今次的诗会谁能拔得头筹;赌我们出狱后会得到褒奖,还是获得惩处;赌狱卒今日几点送饭,饭菜都有什么 今日一见参与乡试舞弊的学子被关押了进来,又闹着要赌他们是将要被剥夺功名,永世不能再参加科举,还是要发配流放边疆,世代不允许回来。 可把那伙人给气坏了! 要不是有囚室的栅栏拦着,只怕当场就能冲过来把子纯暴打一顿! 总之,在子纯眼里,就没有什么是不能用来张设赌局的! 偏偏他的运气还很好。大家被关进来时,身上带着的一些散碎银子,早就被他给赢光了! 这两日,又吵着要大家拿衣服来赌呢! 读书人,最是讲求谦谦有礼、举止得体,若是都衣不蔽体了,回到了远古时蛮荒的日子,还谈什么克己复礼? 所以,这回每一个人响应他。 倒是他自己觉得牢中的日子无赌不成趣,把前两天赢的钱又分给了大家,催请大家继续跟他赌着玩儿! 唉,好好的一个风雅有礼的读书人,偏要装成一副嗜赌如命的猥琐相! 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彭瑾见刘识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是很兴奋激动,还一脸看戏不怕台高的起哄模样,啼笑皆非。 这样幸灾乐祸,有了好事偷着乐的刘识,似乎比较少见。 这个汪子纯也不知道是何方能人异士,竟然能让稳重自持的刘识,露出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刘识见逗乐了彭瑾,自己也高兴起来,笑道:“其实,我们也明白,子纯如此‘嗜赌如命’,不过是嫌牢中的日子太过无趣、煎熬,要给大家找些乐子罢了。” 说罢,刘识想到汪其真这个已经中举的举人,如今却和他们关押在一起,不由地一阵感慨。 平时看着汪其真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其实他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从来都不含糊。 本来,汪家人也凑巧打听到了这次乡试的考题,打算高价请大儒做出几篇锦绣文章,让汪其真这些族中应考的子弟提前背好了,到了考场再默出来,只当是他们临场发挥的作品。 但是汪其真一句“谁知道这考题是真是假”,就婉拒了族里的好意,甚至还放豪言,哪怕没有考题,他也一定能考得上! 族长被他的品节、志气打动,赞赏之下,立即下了封口令,让族中人等不可再提此事,更不能私下找大儒写了文章默诵,到了考场再据为己用,舞弊营私。 否则,就直接逐出家族,一生都不得再踏进汪家。 而汪家所有的财力、人脉,自然也就不能再继续享用了。 和汪其真一块应考的其他汪家子弟,当时还为此还是生汪其真的气,说是他带累了他们,误了他们的前程。 没想到,现在东窗事发了,他们,甚至是整个汪家,都得反过来感谢汪其真当初的坚持,让他们,让汪氏一族,幸免于难。 族里出了个受宠的受宠的美人又如何? 赵铣身为太熙帝的心腹宠臣,有从龙之大功,不还是一样被抓了起来,只等着审案定罪! 至于汪家应考的子弟,包括他在内,虽然没有请大儒代笔,却都各自狠狠地琢磨了一番考题,练了一堆的稿子的事,汪其真也没有瞒着刘识,悄悄地都和他说了。 要不然,以汪其真的水平,在如此多大儒名篇的竞争下,未必能够顺利中举。 按理说,汪其真此次幸运考中举人,本不需要和他们一起揭举乡试泄题舞弊,讨回公道的。 但是,汪其真一句“大义为公”,就主动而决然地加入了他们的阵营,甚至还主动去和汪家族长套话,得知了当初那份考题的来源,顺藤摸瓜,给大家提供了更多有力的证据。 又在请愿当天,和他并肩而立,挑起大梁。 刘识心里很明白,汪其真“大义为公”是不假,可他又何尝不是想站在知交好友身边,和兄弟共进退呢! 他这一生,有妻如彭瑾,贤惠体贴;有友如汪其真,仗义知心;有师如周翯,慈爱博学,真是不虚此生! 刘识握着彭瑾柔软的小手,满足地喟叹。 然而偏偏有人要煞风景。 就在温馨情浓的时刻,只听彭槐在外头朗声招呼道:“这个小兄弟,可是牢头大人着你来催促了?”(。) 第170章 同归 刘识听到外头的声响,松开了彭瑾的手,站了起来,收起先前的嬉笑,恢复一副公子如玉的谦谦模样。 彭瑾也站起身来,用手整理好了衣裙的褶皱。 夫妻两人相识一笑,一起朝刑讯室外走去。 快到门口时,刘识忍不住脚步一顿,温声道:“等我。” 彭瑾顿了顿,展颜一笑,回道:“好。” 简单的对答,背后是越来越深的羁绊,还有脉脉温情。 “是让我来催,但不是催促,可是催请!”外头,响起狱吏低低的笑声,神神秘秘的。 彭槐诧异,正要张口询问,就见刑讯室的门被从里面打开,刘识和彭瑾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那狱吏见了刘识,忙一脸带笑地上前招呼道:“刘公子,恭喜恭喜啊!” 刘识一愣,旋即笑问道:“不知,这喜从何来啊?” 那狱吏笑成了一朵花,像是自己得了大胖小子一般激动,高兴地回道:“圣上刚下的旨意,所有参与请愿的学子,均都无罪释放!” 刘识等人顿时愣住了,回过神来之后,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惊喜欢快的笑。 这真是意外之喜! “而且圣上还说了。”那狱吏显然很满意自己的消息带来的效果,得意洋洋地宣布道:“说是请愿学子们坚持正道公义,实乃天下读书人的表率。虽然行事过激,考虑欠妥当,但这次入狱也确实是受了委屈,要好好补偿你们呢!” 补偿不补偿的刘识不在意,只要能早日脱离这樊笼,回到家里和彭瑾关起门来,好好地过自己的小日子,重头来过,他就很满意了。 “太好了!”云雾忍不住欢呼。 彭槐也激动得直想落泪,顺手摸了一小锭银子,递了过去,欢喜道:“劳小兄弟跑这一趟。” 那狱吏又得了好处,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连声道着恭喜贺喜。 “我们走吧。”刘识回头对彭瑾笑道,愉快舒心。 彭瑾点点头,笑得温婉畅快。 多好! 原本只是来探个监,现在却直接把人领了回去。 一行人出了刑讯室,见一侧囚室的门都大开着,请愿的学子们说说笑笑,鱼贯而出,有抱怨牢房伙食太差的,有嫌弃几天没有梳洗人都要发霉的,有庆幸早日逃脱牢笼自由自在的 但是,没有一个人对对面囚室里,那群双目圆瞪通红,满脸不甘,或是骂骂咧咧,或是低声啜泣的参与乡试舞弊的学子们冷嘲热冷,他们只是选择漠视这些为了飞黄腾达而不择手段、德行有亏的所谓的读书人。 这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最基本的操守,绝不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 他们只是从心而发,做合乎公义的事。 有和刘识熟识的同窗学子,见刘识和彭瑾一行人从刑讯室里出来,走了过来,都停住脚步,客气有礼地对彭瑾拱手称呼一声“嫂夫人”或者是“弟妹”。 彭瑾本来想避开的,免得有人觉得她一个妇人,在这么多外男面前抛头露面,举止轻狂失度,再对刘识有了微词。 但见来人都温和有礼,彭瑾便止住了想要后退的脚步,整个人半掩在刘识身后,不远不近,客气矜持地微笑着点点头,算是应答。 有女眷在一旁,大家也不好多谈,便笑着打过招呼之后,各自离去。 只有汪其真脚步稍稍放慢了一些,凑近刘识,小声道:“嫂夫人看起来,倒是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刘识知道汪其真只是纯粹的一句好奇感叹,没有过多地窥探彭瑾的轻佻,便点点头,笑着低声回了一句:“恩,是大不一样了。不过,有变化,总是好的!” 汪其真看着刘识说起彭瑾时,眉梢眼角掩藏不住的喜色和温柔,挑挑眉,知趣地先行一步。 都说是小别胜新婚,他可不能耽误人家夫妻甜蜜恩爱! 否则,老天爷要是看不过眼,气他阻人恩爱,再让他继续孤单下去该怎么办! 汪其真率先出了牢门,回头对刘识一番挤眉弄眼之后,快速地溜走了。 刘识没有好气地摇摇头,笑着等身后的彭瑾跟上来,夫妻俩相携出了大理寺的牢门,又一路出了大理寺。 “三爷!” 一声闷雷般的惊呼响起。 刘识顺声抬头望过去时,就见满脸络腮胡子的安老大正从大理寺旁的一株大槐树上跳下来。 明明是魁梧粗壮的汉子,身子却如蝴蝶一般轻巧灵便,翩跹而下,稳稳地落在地上。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 四声惊呼同时响起。 只不过,刘识是一脸的惊喜,而彭瑾、彭槐,还有云雾三人则是一脸的惊愕。 明明走的时候匆忙,带的只有随叫随到的华安和华能两兄弟,压根就没有来得及找不知道又藏身于何处的安老大等人。 安老大到底是何时跟过来的,又在书上蹲守了多久? 他们这一路上,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安老大哼哼两声,一脸骄傲又不满地回道:“三爷出狱可是天大的大喜事,我当然得来亲自来迎接了! 你们真不够意思,这么大的事,自己跑来献殷勤,都不招呼兄弟们一声! 幸好我功夫好,敏锐地察觉了两只跟屁虫的异动,及时跟了过来! 要不然,可就要错过亲自接三爷出狱这等大事了!” 说罢,安老大挑衅地看了一眼彭槐。 彭槐无视安老大的挑衅,自去找他口中的那两只跟屁虫。 而那两只跟屁虫,此时正尴尬地站在马车旁,和车夫王平一样作呆立状。 见彭槐望过来,华安和华能两兄弟立刻羞窘得双颊通红,好在他们常年练功,走风闯雨的,长得黝黑,并看不太清楚面色的变化。 饶是如此,兄弟两人也是满身的不自在——一次又一次地被安老大盯梢,他们却毫无知觉,这是多么危险,又多么丢脸的事! 他们得庆幸,幸好安老大不是他们的仇人!否则,都不知道他们死了多少回了 彭瑾看着安老大和彭槐大眼瞪小眼的,还在因为先前的事记仇挤兑,怕两人再当街对峙起来,忙笑着招呼道:“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还是快点上车,有什么都回家再说吧!”(。) 第171章 同迎 刘识早在刑讯室就知道了彭槐和安老大之间的“恩怨”,听彭瑾这么说也笑着附和道:“夕阳已下,趁着这残余的天光,赶紧走吧。” 顿了顿,又瞟了安老大一眼,笑得意味深长,道:“有什么恩怨,咱们回家再好好解决!” 安老大被刘识一语戳中心事,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想想,彭槐之所以对他们严加盘问,也不过是出于谨慎罢了,不也是为了彭瑾的安全着想! 他只不过是一直都奉行拳头解决问题的原则,又一直无往而不利,在江湖上打出了不小的威名,现在冷不丁地在彭槐这里碰了颗硬钉子,被戳得一脸坑,有损他“双拳安老大”的威名,觉得面子上拉不下来,这才一直和彭槐对着干的! 彭槐可不像是刘识,能靠着一身的好武艺直接把他给打趴下,打到服!只是靠嘴皮子工夫逞能,还得护卫动手保护的人,怎么配折了他的面子! 幸而有满脸的络腮胡子遮挡住,安老大这才觉得微微烧起来的面皮像是穿上了厚厚的衣服,心里略觉安慰。 殊不知,一双贼亮的大眼,早就出卖了他。 刘识见状,也不再继续逗他,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和彭瑾携手朝马车走去。 原本立在马车前的华安和华能两兄弟,忙让到一旁,恭敬地对刘识和彭瑾行礼问安,然后站到一旁,护卫两人上车。 至于安老大,嘴里叼着一根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草根,自顾自地跃上马车,挤占了车夫一半的位子,安然端坐。 华安和华能有些无措,来时,那里是彭槐的座位。 兄弟两人征询地看向彭槐,彭槐却微笑着摇摇头,摆手示意无需为了这点小事和安老大计较。两人只得作罢,憋着一口气,站到一旁。 这回华安和华能倒是误会了安老大了,他只是见刘识出狱了,要亲自坐在车辕护送两人回家,倒是没有借机抢占彭槐的座位,跟他对着干的意思。 “小心。”刘识没有注意到这边的风波暗涌,仔细地搀扶着彭瑾,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待已经上了马车的云雾接住彭瑾,撩了帘子让彭瑾在马车里安稳坐定,刘识这才轻轻一跃,也上了马车。 彭槐见状,上前两步,拱手辞别道:“姑爷,姑奶奶,我就不跟去了,一路顺风。” 刘识正要撩起帘子进马车,闻言停止动作,转过身来,诧异道:“槐叔不和我们一起回去?” 顿了顿,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了一眼正坐在车辕处,闻言恰好看过来的安老大一眼,不禁失笑道:“槐叔,马车里甚是宽敞,多坐你一个并不拥挤。” 刘识和彭瑾一样,是真心把彭槐当做长辈来看待的,所以并不觉得彭槐和他们一起坐在马车里有什么不妥。 彭瑾闻言也挑了帘子望过来,诚恳地邀请道:“槐叔,你就和我们一起坐马车回去。” 彭槐笑道:“姑爷、姑奶奶,你们误会了。我是觉得既然姑爷已经平安出狱,那自然有您照顾姑奶奶,也就不需要我再去帮忙跑腿什么的了。 而且,这几日一直都没顾得上家里,我也不放心,想趁早回去看看。” 主要是,彭槐不想打扰到刘识和彭瑾的二人时光。 哼,他才不会像某个莽汉那么没有眼力见呢! 见了刘识,就跟那哈巴狗儿见了主人一般,一个劲儿摇尾搏关注! 彭槐心里哼哼,却没有意识到,早就历经世事,心如古井无波的他,竟然也会有这么幼稚斗气的一天。 这其中,安老大居功甚伟! 刘识见彭槐说的真切,又想想也是这么回事,这几日彭槐一直在替彭瑾奔走劳碌,连重阳佳节都一整天待在灯笼巷的刘宅,忙着指挥修整房舍,自然就顾不上彭府的事了。 刘识跳下马车,朝彭槐一拱手,真诚地感谢道:“这些天有劳槐叔了!等此间事了,我一定要好好地请槐叔吃酒,聊表谢意!” 彭槐笑成了一朵花,欢悦地摆手道:“姑爷客气了!当不得,当不得!” 坐在车辕上的安老大,鼻子朝天哼了一声。 真是个虚伪的老头儿,明明心里乐开了花儿,却还在这里假意推辞! 要是他,肯定当场就豪爽地拍拍刘识的肩膀,直接问哪一日,去哪里,吃什么酒,有什么肉! 双方话别之后,在大理寺门前的大街上分了手,各自离去。 至于华安和华能两兄弟,自然是得步行跟上马车的,一来职责所在,二来好继续瞅机会偷师学艺! 马车粼粼,一路驶向灯笼巷。 刘识和彭瑾两人,碍于有云雾等人在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脉脉欢悦地看着对方,为今日这天大的惊喜而高兴。 倒是云雾和安老大两人,一时兴奋,一个在里,一个在外的,叽叽喳喳地各自说了许多话。 然后,刘识就知道了闵柔被闵氏净身赶出诚意伯府,并且派人押着一路护送回闵家的事,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有闵氏以长辈的身份压着,他还真的不好对闵柔做得太过分,只能小心地防范着闵柔别再来害彭瑾。 现在闵氏亲自把闵柔赶了出去,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快到灯笼巷时,安老大跳下马车,提前先走一步,向刘宅的众人传递这个好消息,准备让兄弟们给刘识弄一个盛大的江湖仪式,庆祝他早日脱身牢狱,开展新的人生。 谁知道消息被刘妈妈等人得知了,安老大兄弟十余人立刻被挤到了一边,被训斥不许胡乱插手。 “火盆准备好了吗?” “鞭炮准备好了吗?” 最是熟知这些规矩的刘妈妈忙得晕头转向,不停地问有没有准备妥当。 安老大回来得太晚,留给她们准备的时间实在是太仓促,刘妈妈生怕有一点疏漏了。 “啊!檀木和荔枝木没有找到!”有人疾呼求救。 “找桃木和柳木代替!”小梅当机立断,一样的驱邪避凶。 “红豆在哪里?” “朱砂朱砂!” 里里外外地乱成一团。 看得安老大等人瞪眼咋舌,一副大白天见到鬼的惊异模样。(。) 第172章 同浴 女人,真是麻烦! 安老大兄弟十余人看了半天,齐齐抱臂朝天哼哼,心底暗自嗤声道。 好在,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之下,终于赶在刘识到家之前,将一切都准备妥当。 刘识和彭瑾一下马车,就见安老大领着兄弟十余人,分列在刘宅大门的两旁,刘妈妈则领着小梅等人守在大门内外,所有的人都是一脸的激动欢喜。 “恭迎三爷回家!” 三十来个人站得笔直,一见刘识下车,立刻齐刷刷地大声欢迎道。 响声震天! 新任门房赵良,未待话音落定,就急忙点燃了早就排放好的大挂爆仗。 顿时,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彻整条灯笼巷。 震得一整条巷子的人家都惊了一跳,探出头来打探。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接二连三地有人放大挂的爆仗! 待看清又是刘宅闹出的大动静,都摇摇头,又退回了门内。 刘宅大门外分列的那两队莽汉,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又听说三房的人是被诚意伯府丢掉的弃子,还是不要轻易招惹的好! 他们这种穷街陋巷的小老百姓,可招惹不起这么大的是非,还是躲着点吧! 不过,早上见三房的当家奶奶还挺和善的,那样身份的人,竟然还会主动跟他们微笑着打招呼。 巷子里那几家衙门里的小吏刚搬过来时,还一脸趾高气昂的呢! 掩上门,大家在自家屋子里议论起新搬来的刘家三房。 而话题的中心,刘宅却依旧是一副热闹欢腾的景象。 鞭炮声中,彭瑾和刘识,在一众人的热切围拥下,在漫天的碎红纸屑和弥漫的烟雾里,相视一笑,携手朝大门走去。 一步一步,登上台阶,却被放在门口的燃烧的火盆拦住。 火盆里桃木、柳木、红豆和朱砂混在一起,噼里啪啦地烧得热闹,微微腾起的火苗子将火盆照得锃亮。 “三爷,跨火盆,除晦气,从此顺顺利利,红红火火!”刘妈妈在前头引领着,嘴里不停地说着吉祥话,笑得一脸开怀。 刘识看了彭瑾一眼,挑挑眉。 彭瑾抿唇笑,她可不是能掐会算的活神仙,能算出刘识今日能顺利出狱,所以提前就让人布置好了火盆。 想来,肯定是安老大提前把消息传了回来,刘妈妈她们临时准备的。 彭瑾笑着,示意地看向刘妈妈她们。 刘识会意,笑着对众人一拱手聊作感谢,撩起衣袍下摆,阔步跨了过去。 众人见刘识顺利跨过火盆,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那场面,就跟本国奥运会运动员获得了金牌,举国上下都一片欢腾似的。 跨过了火盆,刘妈妈笑道:“热水已经在厨房里烧着了,柚子叶也已经着人去买了,三爷您先去屋子里歇着,等净房都收拾妥当了,奴婢再去请您。” 刘识微笑着颔首表达了谢意,和彭瑾一道跨进院子,进了垂花门,又一路朝抱厦走去。 抱厦宽阔光洁的墙上,挂了一幅大尺幅的踏雪寻梅,虬枝铁干,铮铮傲然;其上绽有几朵艳红的红梅,花蕊清晰可辨,细品之下,似有幽香袭人。 底部大量的留白充作积雪,上有两行时浅时深的脚印,似有幽人刚刚踏过,留下一地隐士高人的洒脱飘逸的情怀。 刘识觉得这幅画很眼生,以为是彭瑾出嫁时的陪嫁,也没有多在意,打量几眼之后,随意点评道:“画面疏朗洁阔,虽然笔力尚显不足,用色也太过于直白,但是意境宏阔,境界深远,也有可观之处。难得的是,名为踏雪寻梅,却不见人影,仅以两行足迹代幽人曾过,更显赏梅雅士的高洁出尘,不同凡俗。” 刘识说完,回头向抿唇直笑的彭瑾问道:“这是哪个名家的早期画作?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生。” 刘识看了许久,无论是从用色,还是从笔力等其他方面,都没能和任何一个有画作存世的名家对上号。 其实说是早期画作,还是客气了,刘识觉得眼前这幅踏雪寻梅虽有许多可取之处,但是手法并不纯熟,更像是哪个丹青名家早期随意的草作。 刘识之所以认定是名家,那是因为彭永新很疼爱彭瑾这个小女儿,给出的陪嫁从来就没有差的。 “连款识都没有,算什么名家。”彭瑾打岔过去,笑着指了塌道:“你快坐上去歇歇吧。我去给你找换洗的衣服,刘妈妈一会该来催请了。” 刘识见彭瑾似不在意,又似真的不知道,也不再追问。 不过是一幅画罢了,看着赏心悦目就行了,何必一定要弄清楚是谁画的。 刘识依言在塌上坐下,看着抱厦里疏朗雅洁的布置,暗自点头。 彭瑾则转身去了内室,喊了云雾来替刘识准备换洗的衣物。 柔软熨帖的松江三棱布做的素色里衣,竹青色压暗纹的直裰和同色的束巾,细棉布做的袜子,黑色的皂靴。 一应衣服鞋袜并束发的巾带,全都是崭新的,图个吉利,重新来过。 等彭瑾将一切都收拾妥当,送到净房。 刘妈妈也早就吩咐了小丫鬟把浴桶里放满了新烧出来的柚子叶泡的洗澡水。 “用柚子叶水泡过了澡,避污除秽,保佑三爷从此顺顺利利,免灾避祸。”刘妈妈见彭瑾看着捞出来,放在热水桶里泡煮过的柚子叶,笑着解释道。 彭瑾点点头,笑赞道:“难为你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准备得这么齐全。一会每人赏一把钱,也算是庆祝三爷此番平安归来!” “那奴婢就替大家伙儿先谢过奶奶的赏了!”刘妈妈乐得眉开眼笑,双手合掌作揖道。 有赏钱拿她们当然高兴了。 但是三爷能平安回来,三房能过起安安稳稳的小日子,大家更高兴! “行了,你去抱厦请了三爷来沐浴梳洗。”彭瑾一面将刘识的换洗衣物一件一件地搭在屏风上,一面笑着吩咐道。 刘妈妈一怔,奶奶让她去抱厦请三爷来沐浴梳洗,自己却留了下来,这是要亲自伺候三爷沐浴梳洗的意思吗? 还是,少年夫妻,大难别后重逢,情难自禁,这是要一起沐浴?(。) 第173章 同食(月票40加更) 那怎么能成! 刘妈妈盯着彭瑾尚且平坦的小腹,委婉地劝说道:“今日又是搬家,又是去接三爷的,奶奶肯定也很累了,您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双身子的人可娇贵着了!” 彭瑾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笑道:“谢谢刘妈妈关心提醒,我知道。所以晚饭还要劳妈妈下点工夫,好好地慰劳慰劳我。” 刘妈妈见彭瑾一副没有听明白的样子,还拿话打趣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彭瑾虽然和善,但到底是主子,刘妈妈碍于身份,也不能说得太直白或是过深了,免得有僭越之嫌。 刘妈妈应了声是,一脸担忧地去抱厦请刘识去了。 刘识早就在牢里脏得自己都快要忍受不下去了,闻言忙起身去了净室,一副焦急的模样。 刘妈妈有心婉言提醒刘识一句,却愣是没来得及。 又见刘识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刘妈妈更是担心的不得了。 出了门,刘妈妈招来云雾,提醒道:“三爷到净房沐浴梳洗去了,不找个小丫鬟伺候吗?” 有外人在,夫妻俩总会避讳一些,不会太荒唐。 谁知云雾却一脸干脆地答道:“不用!三爷梳洗沐浴一向不喜欢别人伺候的。” 所以说啊,现在像三爷这样洁身自好的人可不好找了! 云雾一脸的骄傲。 刘妈妈看的郁卒,一口气憋在心口,瞪了瞪眼,干脆扭身出了屋子,一路奔厨房去了。 与其跟这些不知轻重的人在这里浪费唇舌,还不如去认真做几个好菜好汤,一会儿端,,给彭瑾补补身子呢! 云雾一脸茫然,不知道刘妈妈为何突然就扭身走了。 不过,院子里和有些屋子还没有完全收拾妥当,一会刘识梳洗沐浴出来,还得安排人手打扰净室,云雾忙得很,很快把这点茫然甩到了脑后。 净室里,刘识舒服地窝在浴桶里,偶尔把整个人沉浸在散发着柚子叶清香的水里,让温水浸泡过每一个毛孔,感觉将这几天在牢里积攒的浊气污秽都除尽了,整个人格外清爽。 拿了一旁高凳上的皂角,将已经黏在一起的头发揉搓出丰富的泡沫,洗的干干净净,又拿一旁水桶里的温水冲洗干净了。 刘识这才长吐一口气,神清气爽,长腿跨出浴桶,拿了一条干帕子包住湿漉漉的头发,又拿浴巾擦干净身上的水珠,换上彭瑾给他准备的干净松软的换洗衣物。 刘识走出净室,自有当值的小丫鬟将里头收拾干净。 待刘识转到暖阁时,就见彭瑾已经散了发髻,将头发随意在脑后绾了个髻,用一支细细的银簪绾住,衬着一身月白色半旧的常服,整个人看起来温软舒适。 听到身后的响动,正伏在书案上从容书写的彭瑾抬起头来,回过身子,见是刘识,温婉一笑:“你梳洗好了。” 刘识回以微笑,点点头,走了过去,在书案的另一侧坐下,见彭瑾并没有立即搁笔,也没有将写的东西收起来,避着他的意思,便随口问道:“在写什么?” 彭瑾没有回答,而是微笑着将放在书案一侧的匣盖竖起来,给刘识自己瞧。 “育儿日志?”刘识诧异地读出声来,“你写这个做什么?” 孩子还没出生呢! 彭瑾摇摇头,一脸正色地柔声解释道:“孩子在母亲肚子里时,并不是无知无识的,而是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安宁舒适时,它们也会觉得快乐宁馨;颠簸动荡时,它们也会因为不舒服而闹腾不安。 你可不要小瞧了胎教,有时候孩子的性格在母亲肚子时就已经成型了! 而且,我也想用文字记录下它的成长过程,第一次呕吐,第一次感受到胎动,第一次它回应外界的招呼,这些都是很有意义的事! 它们的生命,在母亲怀孕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可不是从出生之后才算起的!” 刘识听得迷迷糊糊,不过,他却很赞同彭瑾用文字记录下孩子成长历程的做法。 谁来到这个世上,不想要留下一些属于自己的印迹呢! “哦,我明白了,你这是要给它写传记!”刘识温柔地瞧着彭瑾还未隆起的小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彭瑾被逗得愣了愣,旋即抿唇笑道:“你这样说,也对吧!” 刘识得了育儿日志著作者的肯定,顿时神采飞扬,极为自信地挑挑眉,那双一向深邃如幽潭的眸子,此刻却灿烂坦诚起来,有了二十出头的人该有的肆意活力! “我可以看看吗?”刘识指着匣子里已经写好的那一叠日志问。 “当然!”彭瑾笑道,“你是孩子的父亲,不仅有权利参与它的成长,而且,这也是你应该尽到的义务。” 有育儿专家曾经说过,如果父亲不曾参与孩子的成长历程的话,父子(父女)之间的感情就会淡薄,并且父爱的缺失会导致孩子性格上很难弥补的缺陷,对孩子的一辈子产生深重的不良影响。 当然,母亲的缺席亦然。 彭瑾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会遭受这些不幸,除了自己尽心尽力,自然也得想法子让刘识也参与进来。 现在刘识自己主动自觉地送上门来,彭瑾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劝导教育他的好机会了! 只有父母关爱,家庭关系和谐的家庭长大的孩子,才会有个健全的人格,快乐幸福的人生! “真的吗?”刘识兴致盎然地问道,继而一本正经地保证道:“虽然我还不清楚该怎么做好这件事,但是我会努力做好的!” 刘识发誓,他一定会努力做好一个父亲,绝对不会让他的孩子再重新经历一遍他曾经煎熬的那些晦暗岁月! 彭瑾对刘识的这份觉悟很满意,这比她预想的要好多了。 “其实,你也可以参与进来。”彭瑾趁热打铁,劝说道:“父亲看待孩子的角度,和母亲看待孩子的角度是不一样的。父母齐心协力、互相辅助,才能让孩子更健康地成长。” “是吗?”刘识摩拳擦掌,眼眸里闪烁着兴奋期待的火花,突然又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耷拉下脑袋,皱眉道:“可是,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又该怎么写” 语气里说不出的颓丧。 ps:大家看刘识洗澡一章,有没有自动浮现画面细节?不许说谎()(。) 第174章 同食 (章节名字相同,内容不同,等编辑上班就会改过来了!) 只要刘识愿意做就行,至于会不会的,她慢慢再教就是了。 彭瑾笑着将匣子里的一张写有簪花小楷的日志递给刘识,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案首大人文采斐然,这点小事肯定难不住你。” 为了鼓励刘识,彭瑾语带调侃,很快就驱散了刘识心头一时的沮丧。 刘识接过彭瑾递过来的日志,低头看了看上面的日期是今年八月十四,也就是彭瑾被闵柔伙同金珠和碧螺设计,被磕破了头的那一天,上面只有一句话:“命运无常翻覆,喜获新生!” 字迹稍显潦草,可见彭瑾当时激动的情绪一时难以自已,流露于笔端。 刘识点点头,就是在那一天,方神医诊断出彭瑾极有可能是怀了身孕,可不是就获得新生嘛!他们成亲小三年彭瑾才有喜,而且当时还未确诊,彭瑾一时情绪激动也是在所难免的。 刘识又拿了几张来看,就见上面多是只言片语,记载着日常生活有关孩子的一些琐事,只有近日的几章,字才越来越多,而且彭瑾的口吻越来越像是在给肚子里的孩子写书信,亲切慈爱地称它为“你”“小家伙”“小天使”,之类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称呼。 虽然有些称呼让他觉得很奇怪和陌生,但是字里行间却可以察见彭瑾的一片慈母情怀。 见日志里时常提到孕吐,刘识不由地蹙紧了眉头,担忧地问道:“你最近孕吐得还是很厉害吗?”刘识担忧地问道 他还以为这就跟吃坏了肠胃一样,休养两天就好了呢。 “已经好多了。”彭瑾笑着宽慰道:“刘妈妈最擅长调理孕妇膳食,我最近也只是干呕,已经很少吐出来了。” 其实,这跟心情也有很大关系。 搬出诚意伯府,从此自由自在,舒适宁馨,心里没了压力,心情大好,连带着作用生理也舒服多了。 正说着,刘妈妈来请示晚饭摆在哪里。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刘识笑道,“不如,摆在外厅吧。那里离着卧房远,又通风透气不易残留异味,免得你闻到了残余的饭菜气味又不舒服。” 彭瑾点点头,默默地为刘识的体贴周到点个赞。 刘妈妈得了吩咐,便领着芳儿和青芽,将晚饭摆到了外厅。 彭瑾则收拾好装有育儿日志的匣子,重新净了手,和刘识相携出了暖阁,到外厅各自落座。 在落座之前,刘识还特意待扶彭瑾安稳坐定之后,自己这才在对面坐下。 刘妈妈见刘识头发半湿,彭瑾也已经自己卸了钗环,心里叹息一声,到底是年轻人啊,热血冲动,都不知道克制一下。 “奶奶多喝点汤补补身子。”刘妈妈摆完饭之后,没有着急走,特地嘱咐了一句。 彭瑾笑着点头谢过了她的好意。 “还有肉菜,奶奶也要多吃一些。”刘妈妈又说了一句。 一旁的云雾知道刘妈妈最善调理孕妇膳食,闻言便又是添汤,又是夹菜的。 等到次数多了,彭瑾终于意识到了刘妈妈今日的反常,搁下筷子,微笑问道:“妈妈可是有什么事?” 以前的刘妈妈也会嘱咐她注意饮食,但并不会像今日这般细致,连什么汤多喝两口,什么菜多夹几筷子,这种细小的琐事都嘱咐周到。 刘妈妈意识到自己今日的反常,连忙摆手摇头道:“没有没有!奴婢没有事!” 顿了顿,怕彭瑾不相信,刘妈妈又忙解释道:“奴婢只是觉得奶奶今日又是搬家,又是接三爷的,累得慌,得多吃点滋补的东西。” 彭瑾并未多想,笑着领受了刘妈妈的好意,道:“可不是嘛!刚才我写字的时候,觉得握笔都比往日费力一些。多谢妈妈今日做了这么多好吃的饭菜来犒劳我!” 写字?! 刘妈妈一时愣在当地。 难道奶奶不是和三爷同浴去了! 刘妈妈又仔细的打量两眼,见彭瑾虽然卸了钗环,眉梢眼角却并没有欢、爱之后残余的媚态,这才明白自己想岔了,松了一口气,嘴角扬得高高的! 她就知道,三爷和奶奶这样稳重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个轻重,恣意荒唐。 “那奶奶就多吃一些!”刘妈妈乐呵呵地说,“奴婢去厨房给三爷端猪脚面线!” 说罢,刘妈妈匆匆一福礼,脚步轻快地出去了。 看得一旁的云雾莫名其妙,这刘妈妈是怎么一回事,不是突然间气腾腾地走开了,就是猛然间眉开眼笑地跑开了! 刘识却蹙眉问道:“你今日累得狠吗?连握笔都没了力气!” 彭瑾笑着摇摇头,冲刘妈妈离去的方向努努嘴,道:“怎么好拂了刘妈妈的美意。” 樱唇微嘟,饱满莹润光泽,杏眸里闪过一丝得意狡黠,还有满满的善意,一副娇憨可爱的小模样。 刘识突然间觉得食不甘味起来,似乎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色,都完全比不上那柔嫩饱满的唇瓣诱人。 察觉到身体某个部位的变化,刘识颇有些尴尬地掩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快多吃点吧!” 说着,右手已经自动自发地朝彭瑾面前的碗碟里夹了许多的菜,很快就堆成了小山。 幸好彭瑾现在干呕已经减轻了许多,要不然,对着这小山似的饭菜,估计看都看饱了,又得“撑”得吐出来,辜负了刘识的一番美意。 云雾在一旁瞧着诧异不止,怎么今天除了刘妈妈想一出是一出的不正常,三爷也是看着有些不对劲儿? 真是 云雾想不明白,摇摇头,自去布菜不提。 很快,刘妈妈端了一碗猪脚面线过来,放在刘识的面前,特意解释道:“奴婢怕奶奶闻不得猪脚炖煮的腥味,特地将汤用细纱虑了好几遍。奶奶若是想吃,奴婢再去给奶奶盛了一碗来。” 彭瑾前世就不喜欢吃猪蹄、鸡爪之类的动物特征特别明显的东西,闻言忙摇摇头,道:“不用了。三爷自己吃就好了。” 出狱的人,都要吃一碗猪脚面线,去处从牢里带出来邪气和晦气,祈祷添福添寿。 ps:昨天章末开了句玩笑,哪知有人误会了特此解释一下哈,没有恶意“栽赃” 另外,“同”字系列是将两人陪伴依偎的生活选特别的一天来展开,请亲亲们保持耐心爱你们(。) 第175章 同寝(发糖~) 刘妈妈听彭瑾这么说,也不再坚持,便退了出去。 “你也去吃饭吧。”彭瑾笑着吩咐云雾,“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云雾知道,只要三爷在家,奶奶和三爷一般是不需要人近前伺候的。 大约,是不想有人打扰到他们的二人时光吧! 云雾乖顺地退了出去。 彭瑾和刘识两个人静静地吃着晚饭,因为是小别重逢,又经历过先前的惊惧担忧,难免话多了一些,一时倒是忘了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老规矩。 夫妻二人说说笑笑,吃吃喝喝,你给我夹一筷子菜,我给你盛一小碗汤的,舒适愉悦极了。 彭瑾怕吃多了,一会儿胃里又该泛呕了,觉得有了七八分饱,便停了筷子,静静地陪着刘识继续吃晚饭。 这样的日子看起来很琐碎、平淡,甚至是有些无味,然后两人却都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有喜欢的人陪在身边,有即将出世的可爱的孩子,你还要怎样更加美好的世界! 吃过晚饭,刘识漱了口,净了手,先去暖阁休息。 彭瑾则去警方简单地沐浴梳洗一番,换了干净柔软的中衣,才回到暖阁。 进去时,刘识正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毛笔,嘴里咬着笔杆子,愁眉紧锁地想事情,连彭瑾进去了似乎都没有察觉。 空白的纸张上,除了几点落下的墨迹,什么都没有。 而一旁的纸篓里,已经放了十来个被揉皱了的纸团。 彭瑾正要开口,突然听刘氏叹气道:“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下笔!没想到写个日志,倒是比写一篇策论要难多了!” 彭瑾以为刘识是在自己发感叹,没有作声,直到刘识等不到人应声,回过头来看她,她才知道刘识刚才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在跟她说话。 她就说嘛,刘识可是连安老大这样的高手都能撂倒的高高手,怎么会对她进来毫无察觉! 想来,是因为在家里,来的人又是她,刘识才如此安闲自在,似是没有任何的警觉。 彭瑾想了想,道:“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不必要想着一定要写孩子。” 刻意写出来的东西,没了真情实感,反而落了下乘。 刘识想想也是,直接搁笔,颇有些无赖地说道:“我现在最想的,就是上、床,睡觉!” 一是这几日一直都没有休息好,他确实疲乏了;二是,因为吃饭时的那段小插曲,他现在非常想要********地拥在怀里,即使是不能吃,闻一闻也是好的! 彭瑾没有多想,只当是刘识这几天在牢里吃睡不好的累坏了,便笑道:“既然累了,那去歇息就是了。” 说着,便伸手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都收拾妥当。 刘识见彭瑾没有上、床的意思,温声道:“你也该累了,早点休息吧。” 彭瑾顿了顿,展颜回道:“好。” 反正之前也不是没有和刘识同床共枕过,只是小别离了几日,习惯了一个人,一时有些不适应罢了。 夫妻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床,依旧像以前一样,彭瑾睡在里侧,刘识睡在外侧。 然而刚一躺下,彭瑾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先前睡觉时,大约是因为她委婉的拒绝,又因为担心不小心碰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刘识一直是和她分被窝睡的。 所以这一回,彭瑾依旧吩咐云雾拿了两床被子出来,愤慨铺在了床上。 但是彭瑾刚一躺下,刘识就飞速地将外面的一床被子胡乱地折好了,抱起来就朝柜子走去。 “你做什么?”彭瑾诧异,起身问道。 难不成刘识是嫌被子薄厚不合适,想要再换一床? “我看了,这个天儿盖这样薄厚的被子,正合适。”彭瑾开口解释了一句。 这不能怪彭瑾想岔了,谁让刘识的举动这么反常呢! 刘识闻言,手下的动作顿了顿,这才又将被子塞好,关上了柜门,回身笑道:“我知道。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盖一床被子,夜里万一不小心蹬掉了,这秋寒露重的,再冻着了。” 一脸的正气体贴,一如往常。 彭瑾心里却打了个突,脱口辩解道:“我睡觉从来都不蹬被子!你见过我蹬被子吗?” “没有。”刘识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 彭瑾心底一喜,正要拒绝刘识同被共盖的提议,就听刘识一本正经地回道:“但是,我见过你睡觉蹬掉毯子!” 先前因为前半夜尚嫌燥热,彭瑾嫌盖被子热得慌,常常是随手搭一条薄毯在身上,聊作御寒。 彭瑾闻言,顿时泄了气,见刘识已经关好了柜门,一步一步地朝床边走来,面上虽然温和,步子却很坚定,知道很难再劝他打消念头,只得作罢。 但是,身子却努力地朝里挤了挤,几乎贴到里墙,空了一大半的床给刘识。 即使是心动了,要全身心地彻底接受对方,也总得需要一段时日。 刘识看着外边空出的一大块,心里直想笑,面上却一如既往的温和体贴,动作利落地上、床,躺好,盖被。 彭瑾见刘识没有动手动脚的,如往常一样安静地睡觉,一颗忐忑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然而没一会儿,刘识就朝里挪了挪。 彭瑾一惊,忙又往里墙贴了贴,声音有些发紧地问道:“你干什么挤我?” “隔得太远,被子盖不住咱们两人。”刘识声音清朗,一副月白风清坦荡的模样。 彭瑾觉得,她可能想多了,便努力做好了心理建设,准备闭上眼睛睡觉。 然而,很快,刘识又往里挪了挪。 再往里挪一挪。 继续往里挪一挪。 彭瑾忍无可忍,低声咬牙抱怨道:“你再挤,就把我挤到墙那边去了!” “那你往边上躺一躺嘛!”刘识强忍着笑意,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道:“不然,被子就这么宽,不是你盖不着,就是我盖不好的。这好不容逃脱了牢狱之灾,我可不想咱们再有任何一个因为睡觉没有盖好被子,生病倒下了!” 端的是正义凛然,情深意重。(。) 第176章 屈尊 彭瑾咬牙,既然一床被子覆不住两个人,那你刚才干嘛非要收起一床来,现在再跟我抢被子啊! 可未待她说话,刘识就已经主动往边上撤了撤,空出一小块地方,用手拍了拍,亲切温柔地招呼彭瑾道:“快躺过来些!秋夜寒凉,你贴着墙睡,再冻着了!” 眉梢却微挑,颇有些挑衅的味道,似乎是在说,我就看你敢不敢躺过来! 正在心浮气躁的彭瑾,一下子中了招儿,把心一横,来就来,谁怕谁啊! 不就是搂搂抱抱、啪啪啪吗! 她现在怀着身孕,谅刘识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哼哼! 然而,彭瑾实在是低估了刘识“坏”起来的厚脸皮程度。 “你又挤我!”咬牙埋怨。 “被子盖不过来。”一如既往。 “好好的睡觉就睡觉,你拉我的手干嘛?!”着急挣脱。 “怕你再讧床,盖不住被子,再冻着了!”理直气壮,坚决抓紧。 “那你现在干嘛又来搂我的腰?!”着急挣脱。 “还是怕你再讧床,盖不住被子,再冻着了!”理直气壮,坚决抱紧。 “那你的脸干嘛贴得那么近?!”着急避开。 “依然怕你再讧床,盖不住被子,再着了凉!”理直气壮,坚决贴过去。 “那你的腿干嘛又压到我了?!”着急躲开。 “仍旧是怕你再讧床,盖不住被子,再冻着了!”理直气壮,坚决压住。 对话陷入死胡同。 闹到最后,彭瑾实在是服气刘识一本正经的无赖了,倦极睡去。 刘识得意地看着彭瑾沉静温暖的睡颜,还有睡梦中仍旧不甘心地挣脱他的怀抱,失败后便嘟起的小嘴,闷声一笑,低头轻触那一片芬芳。 子纯那家伙,虽然至今都还没有成亲,但是对付女人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看着怀里被偷亲后小嘴不满地嘟得更高的彭瑾,刘识忍不住再偷亲一次,又偷亲一次,继续偷亲 就跟那啄米的小鸡似的,一下一下的,不知疲倦,乐在其中。 原来男女之间,除了相敬如宾,安稳度日,还有这么有趣的相处方式。 不枉他输干净了身上的钱财,和子纯对赌,讨教经验。 高燃的红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燃尽光灭,遮住了一室旖旎而温暖的春光。 而诚意伯府的荣安堂里,此时却是灯火通明,大家都没有睡觉的心思。 “你看看!早就说了不要分家不要分家!你们偏偏不听!现在看看,怎么样了?!请愿学子全都被无罪释放,还被圣上赐圣旨褒奖!这是多大的荣耀!”刘克竟暴跳如雷。 虽然那圣旨并不是给刘识一个人的,也不能供奉在自家祠堂,但哪怕是得一句群体性的夸赞,也足够荣耀了! 崔氏被刘克竟的怒气惊了惊,强自镇定道:“叔彦放出来是好事,得了圣上的夸赞更是极大的荣耀。你这么生气,总不能是盼着自己儿子深陷囹圄,不得脱身吧” “我是这个意思吗?!”刘克竟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双目圆瞪,怒火冲天,“我问你,我是这个意思吗?!” 崔氏颤了颤,小心翼翼地回道:“我知道老爷您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叔彦的荣耀,不就是咱们刘家的荣耀?这和分不分家的可没有关系。” 刘克竟一想,确实是也是这么回事,只要和三房保持好关系,分不分家的确实没多大关系。 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血脉传承可不是嘴上说说,家财分分,就能断得了的。 所以,和三房修补好关系,现在已经迫在眉睫。 “你也别再等了,明天一早,你就去一趟灯笼巷,正好,就借着探望叔彦的机会。”刘克竟拍板定案,仔细嘱咐道:“到了那里一定要好好地说。尤其是不要再对着叔彦媳妇摆什么婆婆的架子!” 刘识疼媳妇,这在诚意伯府是人所共知的。 得罪了彭瑾,要想再交好刘识,可就难上加难了。 刘克竟不愧是和崔氏夫妻多年,话一落音,崔氏的脸色就微微变了。 不过,想到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去看儿子的,崔氏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点头应了是。 去跟儿媳妇服软她当然不愿意,但是去和儿子叙叙母子感情,崔氏还是很愿意的!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这么割舍出去,崔氏心里还是有愧疚的。 至于彭瑾,到时候不理她就是了。 她想要和自己儿子单独说两句话,总不会还得要儿媳妇同意! 崔氏怀着这种高高在上的心情,很快就在刘识那儿碰了壁。 “母亲,我没有什么事是需要避着玉娘的。” 第二天一大早,当崔氏带着一腔慈母的情怀来探望刘识,又带着满身婆婆的傲气让彭瑾暂时避出去,她要和刘识单独叙叙母子情时,刘识一脸恭谨地笑着,委婉但坚决地拒绝了她的“好意”。 崔氏一脸的慈母模样差点没有绷住,指甲用力抠住了掌心,好半天才稳住心气,僵硬地笑道:“叔彦,母亲是想要和你叙叙母子情义,玉娘在这里,也插不上什么话,你说是不是?不如,让玉娘先去一旁歇着,也免得累坏了。” 刘识一如既往的恭谨,耐心地等待崔氏唱作俱佳地把话说完,这才正色道:“玉娘是孩儿的妻子,夫妻一体,她和孩儿一起听听母亲的训诫也是理所应当。 而且,孩儿在牢中时,多亏了玉娘多方奔走求助,使了大量的银子走通了关系,这才让孩儿在狱中的日子好过了一些。 孩儿更应该感念玉娘的深情厚谊,凡事都不避着她才是。” 要不是昨晚上已经彻底地见识了刘识正经皮囊下的无赖,彭瑾估计自己会为刘识的“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惊讶赞叹吧。 她倒是想使银子走通关系,让刘识在牢里过得更舒适一些,但那也得人家敢收敢应才行。 当然,有太熙帝的暗示在,虽然她没能使银子走通关系,刘识也没有受多大的罪就是了。 而现在,彭瑾只是挑挑眉,立在一旁不说话,端看刘识已经拒绝得这么明显了,崔氏要如何把话接下去。(。) 第177章 强邀 崔氏被刘识说的脸上青红一阵,不知道是愧疚当初刘识遇难时,她这个做母亲的非但没有多方奔走,全力救助,反而极力主张分家,免得牵连到她其他的孩子;还是被刘识委婉的埋怨落了面子,觉得在儿子媳妇面前难堪。 “叔彦,当初不是母亲不想帮你,但是你也知道,身为一个大家族的子弟,既然享受了家族的好处、蔽荫,就要承担起家族的责任。” 知道这个时候再打亲情牌没有多大用处,崔氏干脆义正词严,为自己的的行为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叔彦,你要明白,诚意伯府早就日显颓势,根本就再也经不起任何风浪。我们当时做出这个决定,也是万般无奈之下的别无选择。” 崔氏又打起了悲情牌,别开头去,拿帕子印了印眼睛,悲声道:“但凡有一点办法,母亲也绝不会弃你于不顾的” 悲痛哽咽,似难以自已,再也说不下去。 刘识孝顺细致地递了一方干净的帕子过去。 崔氏接了帕子,心情略定,一时又摆出母亲的架子,顺势问了一句:“我想,就是你当时也在场,也肯定不愿意因为你一个人的缘故,连累大家都跟着受罪吧?” “当然!”刘识答得斩钉截铁。 崔氏心里一喜,到底是她用心教导出来的好儿子,忠孝节义,品性无双! “若是母亲当时这么问孩儿的话,孩儿肯定会毫不迟疑地同意分家,以免连累伯府的!”刘识恭顺地说道。 可是,当时并没有人想过要问问刘识的意见,更没有人在乎彭瑾的意愿,因为怕受到牵连,他们直接以分家为名,强行撵了三房出去。 而且彭瑾当时还在初孕!最忌讳伤心劳神,颠簸动荡! 若不是有彭槐细心帮扶,只怕彭瑾未必能安安稳稳地撑到现在! 刘识话里未尽的意思,崔氏自然也听明白了,顿时面色有些讪讪,先前又飞起的心眨眼间又沉了下去,莫名的,还有些慌乱。 这不该是一个母亲面对儿子时该有的心态,悔疚,忐忑,不安。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崔氏看到刘识沉静恭顺的面上,一双深若幽潭的眸子时,竟然不由地打心底勇气了一阵紧张。 二十一年来,崔氏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儿子长了一双令人不寒而栗的眸子。 也是第一次发觉,她的儿子竟然会话里藏刺,连打带削。 将手里的帕子攥得紧紧的,似乎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冷静下来,崔氏再次尝试着开口挽回和三房的关系。 然而在她开口之前,刘识又貌似恭敬地回刺了一句:“而且,父亲和母亲还分给了三房应得的家产,让玉娘有银子救助孩儿,孩儿很是感激。” 那些产业本来就是分家时三房该得的,何须感激?! 这是在拿话刺她,剜她的心,剥落她的脸面吗?! 崔氏在心底咆哮抱怨,却完全忘了当初他们想要扣下三房应得的财产的打算,并且已经克扣三房应得的家产的事实! 要不是彭瑾紧咬不放,只怕三房真的就只能净身出户了。 崔氏面上讪讪,心里却是怨气满满,还说什么让彭瑾有了救助他的银子,这不是在暗讽他们没有出银子救援吗! 也不想想,当时那个风口浪尖上,能为了他一个人,就把整个诚意伯府都折进去吗? 真是儿大不由娘! 有了媳妇,哪里记得当初她这个做娘的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又用心教导他成人成才的辛苦! 可是,崔氏这会儿心里再苦,再不满,也得忍着。 刘克竟已经为着分家的事情三番五次地指责抱怨她了,连着几晚上都歇在柳姨娘那个贱人的房中,就连对着黄姨娘那个蠢货,也比对她温和有耐心多了。 崔氏现在儿女双全,又执掌着诚意伯府的中馈,固然不至于还要靠着刘克竟的宠爱过活。 但是,长此以往,她在伯府中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谁知道闵氏那个老虔婆会不会借机生事,从她手中夺走中馈! 所以,即便是和刘识的关系不能恢复如初,至少面子上也要能过得去才行。 否则,刘克竟那里,她可不好交代。 权衡清楚利弊,崔氏放软了声音,装作没听出刘识话里的控诉,慈爱地说道:“你能明白我和你父亲的不易就好。你要知道,虽然三房分了出去,但永远都是我们孩子,伯府的大门永远都为你们敞开。” 怕再挑动了刘识的神经,让自己此行目的受阻,这回崔氏也不敢再故意撇开彭瑾了,顺势又说道:“这次的事,闹得大家都很担心,尤其是你祖母,人年纪大了,就更经不得吓了。这不,闵家的柔丫头,不小心犯了错,直接就被你祖母赶回了闵家去!” 刘识微笑着听着,心里却好笑,要不是他早就从云雾那里知道了闵柔被赶出诚意伯府的真相,只怕现在早就被眼前唱作俱佳的表演骗去了吧。 刘识真是今时今日才见识到了自家人的虚伪逐利的自私本性。 “出必告,返必面。”崔氏谆谆教诲,顺势又邀请道:“你无罪释放,还得到圣上的嘉奖,我们全家人都为你高兴!不如,你们抽个时间回家一趟,也好让你祖母,还有大家都放心!也让母亲尽尽心,为你接风洗尘,弥补没能够帮上你的愧疚。” 刘识想了想,点头应了,又特意道:“只是玉娘最近累坏了,身子不好,方神医嘱咐了要静心休养,只怕是不能跟去给祖母请安了。还请母亲见谅。” 崔氏乐得合不拢嘴,连声说好,还极为体贴地嘱咐了彭瑾要好好休养,早日为刘识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彭瑾面上微笑地听着,并不答话,她并不喜欢崔氏话里对男孩的渴望,生个女孩又有何不好? 刘识倒是儿子,可这么多年来也没见崔氏对他有多疼爱,倒是对刘惠这个女儿极为疼宠关怀。 “那,孩儿一会就和母亲一起去伯府给祖母和父亲请安吧。”刘识道。 择日不如撞日,早日都说清楚了,也省得日后纠缠不清。(。) 第178章 里面 刘识这一去,就到了傍晚时分才回来。 夕阳的余晖覆在刘识的身上,让他身上弥漫出来的倦怠和忧伤又加重了几分。 彭瑾午休后闲来无事,又不想动脑子算账查账簿,便坐在抱厦的塌上,饶有兴致地看云雾裁剪缝制小孩子的衣物,偶尔自己也拿块布料剪一剪,奇形怪状的,惹得云雾频频咋舌。 “奶奶,你这剪的”云雾停下手里的活计,瞅了半天也没想出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是打算做什么衣服?” 云雾的模样逗笑了彭瑾,彭瑾故意卖了个关子,神神秘秘地说:“你别着急,且耐心等着瞧吧。” 云雾好奇,又觉得彭瑾可能是在故作玄虚,其实只是剪坏了布料,自我辩白而已。 毕竟,她从来没有见过彭瑾除了小时候做出来的绣工粗糙的手帕之外,还做出过什么像样的绣品。 不过,见彭瑾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云雾也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左右她自己玩的高兴就好了。 云雾沉下心来,继续专心致志地给彭瑾未出世的孩子做手套脚套。 算日子,这个孩子应该在来年四月底五月初降生,天气炎热,穿的单薄,小婴孩又喜欢挠脸,一不小心指甲就划伤了嫩嫩的小脸,所以彭瑾特地嘱咐了云雾用柔软的布料剪了宽松的手套缝制。 又怕寒从脚入,穿的单薄着了凉,便吩咐连脚套也一起缝制了。 云雾手巧,不一会儿就做出了一套手套脚套来。 “奶奶,要不要绣个吉祥好看的花样?”云雾拿着做好的手套脚套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太素净了,不喜庆。 “不用。”彭瑾忙着手里的活儿,头也没抬地回道,“婴儿皮肤娇嫩,极易受伤或是过敏,贴身的衣物全都要用颜色浅淡的棉布,贴身柔软,不易伤害皮肤。” 顿了顿,彭瑾停下手里的活,抬头又仔细地叮嘱一句:“就是外衣,小棉被之类的,也要尽量选用柔软干净的棉布,并且尽量少绣东西。免得孩子自己拿脸往上面蹭时,磨伤了脸皮。有几套出去穿的华贵体面的小衣裳就行了!” 云雾点头应了,想到前不久李氏的儿子刘瀚做洗三礼时,穿得花团锦簇,花纹还多是压金线的,不由地笑道:“奶奶倒是和别人不一样,人家都是要面子,奶奶就只要里子!” 云雾语带双关。 彭瑾一挑眉,笑着反问道:“谁说我只要里子不要面子?不然,让你做那几套华贵体面的小衣裳做什么!再说,面子一时丢了有什么要紧?只要有里子,不愁找不回面子!” 云雾想到崔氏大早地赶来,慈眉善目地又是小心说着好话,又是诚意邀请的,生怕三房就此和诚意伯府断了干系的样子,不由地笑赞道:“奶奶这话说的极是在理!” 反之,有了面子,没了里子,过得财苦呢! 比如大奶奶王氏。 主仆二人会意一笑,各自又做起手里的活计来,不时闲话两句。 云雾见彭瑾一会缝几只大小不一的圆筒子,一会缝出一个椭圆口袋,一会儿又缝出几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心里直摇头。 这么多奇怪的东西能拼凑出什么东西来? 奶奶想的果然和丫鬟想的不一样! 云雾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不再想,认真地做着手里的活计。 很快,簸萝里就堆了好几套手套脚套,按照小孩的生长发育,大小不一。 做到能够戴到穿棉袄时的就行了,到时候穿的厚了,小孩子胳膊又短,行动不便,就挠不到脸了。 “成了!” 猛然间,耳边想起彭瑾的一声欢呼。 云雾忙停了手里的活计,看了过去。 就见彭瑾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她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塞进了棉花,鼓鼓的,又缝缀到一起,做成了一个脖子长长的奇怪的动物! “这是什么?!”云雾惊呼,“脖子竟然这么长!” 彭瑾见云雾一点都不认得的样子,暗自惊讶,不清楚是大齐朝还没有长颈鹿这种动物,还是云雾自小困在后宅,没有机会见识。 “这种动物叫做长颈鹿,因为它的脖子非常的长。”彭瑾粗粗解释了一句,怕万一要是大齐朝还没有长颈鹿,她却解释得细致,煞有其事,再惹人怀疑。 果然,云雾听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很快又捂住了嘴,强忍着笑意道:“奶奶真逗,说的笑话可比说书先生说的都好!” 彭瑾一头黑线,收回了递出去的长颈鹿玩偶,哼哼道:“不懂得欣赏就算了!” 云雾连忙道歉讨扰,但是满脸的笑意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主仆俩正在闹着,刘识悄没声息地从外头进来,见彭瑾笑得开怀,脸上原本的凝重也卸了下来,温声笑问道:“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彭瑾和云雾一个不防,被刘识的忽然出声唬了一跳。 好在刘识声音不大,又满带着笑意,两人才没有立刻惊起,免了绣花针戳到手指的危险。 饶是如此,主仆二人还是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愕地齐齐望了过去。 见是刘识,云雾慌忙站起来行了礼,又笑着回道:“在说奶奶做的玩偶呢!样式新奇,奴婢还从来都没有见过。” “哦?”刘识被勾起了兴趣,早就瞟见彭瑾手里拿着一个花布的玩偶,闻言几步走了过去,伸手笑道:“给我看看,到底有多新奇!” 彭瑾便笑着将手里的长颈鹿递了过去。 刘识捧在手里,啧啧称奇:“果然很新奇,脖子这么长的动物,我还从来都没见过!叫什么名字?” 彭瑾一听刘识也没有见过,心里犹豫了一瞬,说:“长颈鹿。” 多的却是一句也不再说了。 刘识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了,若是连他都没有见过长颈鹿,那她估计很有可能此时的大齐朝还没有这种动物。 她发明了新物种,这得是多新奇轰动的事! 一会儿若是刘识问起她是怎么想起来做这个玩偶的,她该怎么回答才合适呢? 彭瑾犯愁。(。) 第 179章 说客 “是因为它的脖子特别地长,身上的花纹又和鹿相似,所以你才这样取名的吧。”哪成想刘识根本就没多问,直接把这当成是彭瑾闲来无事,做出来玩耍的小玩偶罢了。 彭瑾闻言松了口气,笑着点点头。 云雾见两人言笑晏晏,一副恩爱温馨的幸福模样,早就悄悄地退了出去,找了今日在门口当值的小丫鬟来问:“三爷回来,你怎么没有通禀一声?” 小丫鬟慌忙解释道:“是三爷让奴婢不让通禀的。” 说着,又朝里面努努嘴,小声道,“三爷回来的时候,似乎脸色不大好呢。估计是” “主子的事,岂是咱们可以随意议论的?认真当差,别胡乱揣测!”未等小丫鬟说完,云雾就一脸肃然地打断了她的话,教训道。 小丫鬟忙捂住了嘴,不住地点头,闷声道:“云雾姐姐放心,我知道的!” 云雾又嘱咐了小丫鬟几句,朝抱厦里看了看,眼神里难掩担忧。 从诚意伯府回来,心情能好了才叫奇怪呢! 只是,刘识一向不把坏情绪带回家,这回却直到快到彭瑾面前才收敛好情绪,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特别为难的事? 云雾思索半天未果,只得摇摇头,甩开脑海里的猜测不安,暂且收起心思,安排晚饭去了。 抱厦里,彭瑾也察觉到了刘识的低落,停止了闲话说笑,顿了顿,柔声问道:“怎么,今日去给祖母和父亲请安不顺利吗?” 刘识脸上的笑容顿了顿,见彭瑾已经识破,也不再刻意掩饰,收起强作的欢颜微笑,叹息一声,颇有些自嘲苦闷地说道:“顺利!怎么会不顺利呢。 父亲从醉仙楼叫了上好的席面,又拿出了多年珍藏的老酒,还特意叫了大哥二哥向衙门里请了假,一起来陪坐宴饮,父子四人共叙天伦。 祖母还特意请了戏班子,在水榭唱了半日母慈子孝的戏文,亲自陪着我,笑容满面地跟我解释唱戏的是哪个角儿,有哪些拿手好戏,请他来需要花费几何,等等琐事,极为详尽,十分耐心。 这样要是还不顺利的话,那不知道什么才能叫做顺利呢” 刘识一边说着,一边想到他参加科举考试之前过得那些寂寥孤单的日子,想起他中了案首之后府里人对他的亲切慈爱,想起他入狱后彭瑾被赶了出来,所以眼下这样的顺利,非但没有让他觉得畅快,反而心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云,晦暗阴冷。 一旁的彭瑾见刘识一副颓丧沉郁的模样,想要劝慰几句,却又觉得无从劝慰——刘识早就见识了那群所谓的家人的自私自利,她说什么都是枉然。 来自血脉相连的亲人的伤害,只能等刘识自己想通了,抚平伤口,再勇敢地走出来。 她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默地陪坐在一旁,无声地安慰支持。 刘识伤心颓丧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便抬起头来,见彭瑾一副担忧的样子,便抓了她的小手,温柔地包在掌心里,笑道:“你不用担心。这么多年来,我也习惯了。只是事到临头,总是忍不住感怀唏嘘罢了。” 毕竟,那些都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而不是随随便便的陌生人。 融入骨血的牵绊,多带来的,也是融入骨血的忧伤。 要彻底走出来,毫不在意,哪里是一夕一刻的工夫。 彭瑾没有抽回手,像是已经习惯了刘识这种不时的小亲近,微笑着点头应道:“你自己看得开就好。” 刘识已然走出了暂时的阴霾,笑得一脸疏朗从容,道:“有你陪在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更何况,现在又有了我们的孩子。” 语气诚挚动人,眼神灼灼,一片深邃。 彭瑾一时有些不适应刘识出狱后的变化,有时深情款款,甜言蜜语不断;有时又胡搅蛮缠,稍显无赖。 微微避开了些,彭瑾脸色微红,心道,真不知道刘识这次在狱中都经历了些什么,怎么转眼间一个谦谦君子,就变成了撩妹高手! 害得她的小心脏总是不时地扑通乱跳几下。 刘识看得心里暗笑,彭瑾这害羞的小模样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很是,诱人。 怎么办,他突然开始十分怀念起昨夜的亲昵来,想到早晨醒来,一睁眼就能看到彭瑾窝在他怀里的沉静睡颜,他的心就柔软甜蜜得一塌糊涂。 所谓的掉进了蜜罐子,只怕也不能和这相比吧! 刘识渐渐地想得远了。 直到彭瑾抽回了手,手心里猛然袭来一阵空虚感,刘识才回过神来。 见彭瑾已经拿起针线强作镇定的可爱模样,刘识心底又是一阵轻笑,但也不再去逗她,转而说起了一件让他头疼惋惜的事来。 “要说不顺利,其实也有一桩事。”刘识怅然长叹一声,见成功吸引了彭瑾的注意力,这才接着说道,“父亲他们的意思,是想要请我去做说客,请林家主动取消了这门亲事。” 这叫个什么事?! 有好处的时候没有想到刘识,出了坏事,就让刘识上前挡着,这算个什么事! 这又算是哪门子的赔礼道歉,安抚拉拢! 这还是亲人吗?! 彭瑾一时气愤,也没有掩藏自己的愤怒,一脸的不满不屑。 刘识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小手,安抚之后,继续开口道:“父亲他们的意思是,我和林允同样是读书走仕途的,应该更有话题可谈。要说退亲的事,只怕更容易一些。 但是,我拒绝了。 我和林允并不熟识,也不过是在他来家里拜访时,打过招呼罢了。 要我去,哪里有让早就和他混得熟到称兄道弟的大哥或是二哥去合适。” 以前的林允是个香饽饽,刘克竟和崔氏想要刘诚和刘让在官位上再进一步,少不得要安排他们兄弟俩和这位前程远大的妹婿好好地打下交情。 倒是忘了,同为读书人,又要一起走科举仕途的刘识,显然和林允更有话题! 现在倒是好,见林家式微,想要退亲了,就想到这一点了,打起了刘识的主意,让他出面去做这个恶人。(。) 第180章 暗示(打赏累计1W加更) 彭瑾暗自摇头,诚意伯府落到这么一群没有眼光和胸襟的人手里,早晚都有彻底败落的一天! 这挽回人心还没成功呢,就想着利用别人了,!真不知道是该说他们蠢笨呢,还是该说他们精明过了头。 显然,刘识也想到了这一点,喟然长叹道:“刘家的祖先,大概没有想到祖宗的基业,这么快就要败落了吧” 到底是自己的家族,如果可能,刘识当然也希望它繁荣昌盛地传承下去。 人都是有根基的,有了强大的家族做倚仗,将来孩子们的前程也会平顺一些。 只是,这注定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夫妻两人为诚意伯府的将来忧心,而诚意伯府的诸人,已经在自寻死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林家的客厅里,今日格外地冷寂,哪怕里面坐了面带微笑的翁婿二人,依旧没有一丝的暖意热闹。 自从家主林文昌因为乡试泄题舞弊一案被抓捕之后,林家从里到外,一下子就从热闹喧哗变得门可罗雀。 门前冷落鞍马稀,世态炎凉都只是寻常。 所以今天门上来报,说是亲家大老爷,诚意伯府的伯爷刘克竟亲自来访时,正在安慰母亲的林允十分惊喜。 世人都说诚意伯府世代善于投机钻营,趋炎附势,这门亲事当初若不是礼部尚书王尚全说了句“尚可”,林文昌这样的耿直清流,是不会让林允和林夫人去大觉寺相看刘惠的,自然也就做不成姻缘了。 可是,看到自家遭逢大难,刘克竟还能亲自上门问候一番,林允直想感叹一句“果然传言多虚”。 想到当初大觉寺远远的那一眼,那个温柔娴雅、气度高华的女子,林允的嘴角就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林文昌身陷囹圄,林夫人一个內宅妇人在外男面前要避嫌,就由林允亲自去前厅接待。 翁婿二人寒暄过后,分宾主坐定。 丫鬟奉了茶,就躬身退了出去,免得打扰到了翁婿两人谈话。 “岳父大人能在这个紧要关头,来家里看看,小婿万分感激。”林允的脸上写满真诚。 刘克竟见到这样诚挚的少年,突然觉得下面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但是事情关乎唯一的嫡女刘惠一生的幸福,更关系到整个诚意伯府未来的前程,刘克竟不得不压下心底一时的不忍,顺势开口道:“可不是嘛,谁曾料想得到,令尊本来前程远大,突然间就无辜受了牵连入了狱。别说是你们一时接受不了,就是我们到现在都还震惊着呢。尤其是娇娘” 刘克竟提了一句,似乎是想到此事不宜当着林允的面提及,忙遮掩了过去,又清咳两声,端起桌上的茶碗,借着喝茶的工夫掩饰了过去。 林允却略显焦急,刘惠是他自己相看满意的未婚妻,她的事情他自然是很关切的。 可是眼见着刘克竟似乎无意再提起,林允只得敬了刘克竟一杯茶之后,努力装作自然地开口问道:“哦,娇娘妹妹怎么样了?小婿也一直担心,这件事该怎么向她开口呢。” 刘克竟便蹙了眉头,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感叹一声道:“娇娘这孩子,心眼实,听到这消息,一时没能缓过劲来,竟然悲痛到要自寻短见,和你们林家共赴患难。” “什么?!”林允一下子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问道:“那她没事吧?” 刘克竟摇摇头,一阵后怕庆幸地说道:“幸好她母亲早有防备,得了消息就赶紧过去安慰她,堪堪救了下来。” 林允松了一口气,又坐了回去。 刘克竟哀叹一声,一副慈父情怀地忧愁道:“可惜啊,救是救下来,但是娇娘这丫头是个死心眼,总觉得你们既然是未婚夫妻,就得祸福与共。这两日精神恍恍惚惚的,她母亲怕她再想不开了,就整日地看着她。” 林允面色复杂地沉思半晌,站起来,一脸正色地拱手道:“还请岳父大人代为转告娇娘妹妹,就说我林家一定会挺过这个难关的!我一定会发愤图强,金榜题名,将来为娇娘妹妹挣一个诰命回来,让她这辈子都风光荣宠!还请她耐心等待,一定要相信我!” 刘克竟被噎得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谁说读书人就极有风骨胸襟,林家这样的清流更是个中翘楚的! 他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不信林允这么聪明的人没有明白他此行的目的——退婚! 林允现在故意在他面前郑重允诺,装作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不过是想在林家风雨飘摇之际,牢牢地抓住诚意伯府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免得被眼下这个浪头彻底打翻,永无出头之日罢了! 做人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竟然想拉着整个诚意伯府为林家陪葬! 刘克竟心底愤愤,但是多年为官的油滑,让他除了最初的那一下失神,别的时候都稳如泰山,甚至他还用茶碗盖子撇了几下碗里的茶沫子,以一副长辈的口吻,十分欣慰地赞赏道:“有志气!林家有你,何愁没有东山再起的却一日!” 心里,却把刘识兄弟三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若不是他们兄弟三人互相推诿,怕得罪人,都不肯跑着一趟,他何至于亲自跑这一趟! 否则,现在他又何需碍于长辈的身份,只能各种暗示,只能各种装大度慈爱! 这婚事,又怎么会暂时搁置下去! 出了林府的刘克竟,上了马车之后就一路骂骂咧咧的,将所有不听话的人都挨个地骂了一遍。 而此时的林家內宅正房的暖阁里,林夫人听完林允的转述,眉头紧蹵,似有所疑地问道:“亲家公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我听着,倒像是来兴师问罪,想要” 碍于儿子的脸面,“退亲”二字,林夫人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和丈夫竭尽心力教导出来的优秀的儿子,小小年纪就做了举人,为了沉淀积累,才又等了三年,只等着明年春上再参加会试,争取名列三甲,扬名天下,哪里是诚意伯府那等粗鄙的暴发户能随意嫌弃的!(。) 181 情、事 林夫人对刘克竟的那番话耿耿于怀,林允只得软语安慰,坚定地说刘克竟并没有退亲的意思,最多,不过是想要借机敲打他,让他成亲之后,好好地对待刘惠罢了。 林夫人犹自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错的,女人在感情上,有时候可比男人敏感多了。 林家只是刚遇到风浪,未来前程如何还不好说,刘惠此时就闹得要死要活的是个什么意思? 是真的像刘克竟说的那样,要和林家共赴患难,还是想要撒泼耍赖让林家骑虎难下,碍于面子不得不主动退亲? 林夫人并不相信刘克竟的说辞。 刘惠如果真的待林允情深义重到要祸福与共的估计,那就应该想办法帮助林家度过眼前这个难关,东山再起! 而不是哭哭啼啼,要死要活地闹腾。 林夫人实在是想象不出,当初那个精明聪慧的女子,会做出这等糊涂事来。 林允顿了顿,道:“最多,这也只是岳父大人自作主张罢了。母亲,您是见过娇娘妹妹本人的,进退得宜,举止娴雅,绝对不会是那等轻狂薄情寡义之人。你就相信孩儿这一次吧。” 林夫人见儿子软语哀求,话里话外对刘惠多方维护,可见是心里极为欢喜这个未过门的媳妇的,她这个做母亲的,还能再多说什么呢! 只要儿子喜欢就好! 再说了,今时不同往日,林文昌如今还关在大理寺的监牢里前途未卜,林家能找到诚意伯府这样的姻亲,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好了好了。”林夫人勉强露出一个笑,拍拍林允的手道,“你们小夫妻俩能够和睦愉快,都为对方着想,母亲也就放心了。” 至于儿媳妇有二心,嫌弃夫家落了难,等娶回来再慢慢调教就是了。 最多,将来她这个做婆婆的多费点心就是了。 林夫人想通了,便在心中将此事暂且放过,转而一脸凝重地说起了正事。 “眼下最当紧的,是赶紧找人打探打探消息,看看圣上对老爷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林夫人蹙眉道,“这都已经三天了” 林允见林夫人不再纠缠刘家的事,松了一口气,郑重应下:“母亲放心。孩儿一会就再去一趟尚书大人府上,看能不能打探出来点什么消息。” 林夫人点点头,又颇为担心地嘱咐道:“若是尚书大人依旧不见,你也别纠缠,就赶紧回来吧。你要知道,你就是母亲和你父亲这辈子的骄傲和希望,你是最重要的!” 林允眼里一热,努力忍住了想要涌出的眼泪,拱手道:“孩儿谨记母亲的教诲。孩儿这就去了。” 林夫人挥挥手,一脸慈爱和担心地目送林允出了暖阁。 退到外面的林允,站在院子里,看着前几天还热热闹闹,充满生气的院子,如今已经是寂寂一片,就连檐间挂着的鸟笼子里的鸟儿也都噤了声,心底涌过一阵悲凉。 他抬头看向悠远的天空,一碧万顷,看不到尽头,就像是林家的未来,现在不知道在何处。 刘克竟,他的岳父大人,其实今天有可能是来退婚的吧。 林允心头划过一阵酸涩。 要不然,刘克竟也不会在他赤诚地表白之后,脸上一瞬间闪过震惊、失望,甚至是愤怒的的表情。 虽然刘克竟旋即就恢复了神色,但是因为在意刘惠,所以一直都很关注这个岳父大人的他,怎么会没有看到呢! 看,就算是他不把这个细节告诉母亲,母亲不也是猜出刘家人想要退婚吗 他现在只希望,这一切都是刘克竟一个人的意思,和刘惠无关,他实在是不愿意相信,自己二十多年的生命中,第一个放在心头的姑娘,会是一个这么势利凉薄之人! 林允甩甩头,甩掉心头纷繁杂乱的思绪,阔步向外走去。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父亲还在牢里等着他去救助,母亲和弟妹还要他帮着撑起这个家,他可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 而诚意伯府里,刘惠又要死要活地闹了一场,得到崔氏肯定的回复,说是这一回就是她亲自上门,拼了一张老脸,也要解除这门婚事,才略略消停了一些。 想到刘克竟前两日回来,对林允假意、故作赤诚的咒骂,刘惠心底闪过一丝犹豫。 无疑,单从外貌风姿、仪态才学上看,林允是一个不可多得夫婿人选。 更难得的是,林允似乎对她十分倾心,不离不弃。 但是,长得再好,才学再出众,一颗心再赤诚又有什么用呢? 没了强力的家族做后盾,想出头真是太难了! 难道那些寒门学子,会比官宦之后蠢笨或是不用功吗? 那为什么显赫腾达的,最终还是官宦之后多! 而且祖上越显赫,后辈子弟也越出众。 不是林允不好,而是他没有摊上一个好父亲! 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女,总不能嫁给林允,和林家人一起吃糠咽菜,靠着那份赤诚的情感煎熬度日! 她刘惠努力了这么多年,付出了这么多心血,样样都不肯落于人后,可不是为了嫁入****蔽户,守着一份真心艰苦过活的! 那一丝犹豫,在生活面前,很快就落败了。 甚至于,刘惠此时还在心底埋怨起林允来,既然喜欢她,那为什么不放手让她去过更好的生活? 这样的喜欢不过是独占欲在作祟罢了! 她宁愿不要! 刘惠很快就又重新坚定起来,颇有些急切地问道:“不知母亲有什么妥帖的法子,体面地退了这场亲事?” 崔氏胸有成竹地一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妙计!你呀,就只管安安心心地调养妆扮,等着去挑更优秀的青年才俊就行了!” 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罢了,崔氏不信自己还对付不了了! 左右,想法子让林允德行有失,刘家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退了这门亲事了! 到时候,大家都去指责林允了,自然会把更多的怜惜给予刘惠。 正好,处于受害的弱势一方的刘惠,想要说门更好的亲事,就更容易了! 崔氏对自己的安排,信心满满!(。) 第182章 温馨 刘惠脸颊绯红,不知道是被崔氏打趣的,还是因为得偿所愿心情激动,声音娇软地摇着崔氏的胳膊撒娇道:“母亲~~” 崔氏轻点了一下刘惠的额头,乐呵呵地将她揽在怀里,娇宠不止。 外头守着的丫鬟婆子个个都敛气屏声,木桩子似的立着,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屋子里母女俩的密谋。 嘴巴紧,是她们这个心腹生存的不二法门。 消息传到灯笼巷刘宅时,刘识正在和彭瑾一起欣赏东墙脚下,一丛开得正盛的蟹爪菊,菊叶墨绿苍翠,菊花金中泛红,菊香幽深绵长,将整个墙根都装扮得热闹鲜活起来。 自大理寺的监牢回家之后,因为乡试泄题舞弊一案风头正劲,国子监便给所有涉事的学子放了假,让他们在家里静心温习功课,先避过这一段时间再说。 刘识有心补偿彭瑾,又是内心情之所向,便除了练功、读书、写作时要和彭瑾黏在一处,还经常抽出时间来专心致志地陪彭瑾,或是赏花,或是垂钓,或是说故事,甚至是什么事都不做,就窝在一起闲话家常,或是安然小憩。 等到国子监复课,刘识便要全力投入到功课中去了,到那时除了吃饭睡觉,估计都要在国子监里用功读书,能陪彭瑾的时间就不多了。 因为周翯早有暗示,等此次乡试泄题舞弊的风波过去之后,太熙帝极有可能开设恩科,并且扩大举人录取的名额,以补偿此次受到牵累的学子。 所以,这段时间,是来年殿试结束之前,两人最为惬意和轻松的时间了。 刘识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在公平公正的前提下,他能够一路顺利地通过乡试、会试,抵达殿试! 此刻,刘识和彭瑾各自坐在一把红木雕花的太师椅上,背对着温暖的夕阳,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暖洋洋的迷蒙之中。 太师椅中间的高脚小几上摆着八宝攒盒,里面装着彭瑾最近爱吃的酸梅酸桔酸葡萄,还有几样酥皮点心,一把瓜子,一小份挑好的核桃肉。 当然,还少不了旁边一壶温度正好的白开水。 彭瑾早就吩咐下去过了,孕妇需要及时补充水分,所以她手边一定要有一壶白开水,供她随时取用。 听到云雾传来刘克竟到林家退亲受阻,回到诚意伯府大发雷霆,把一干人等挨个都骂了一遍的消息之后,刘识陪妻儿赏菊的好心情顿时被破坏了大半,蹙眉道:“父亲身为家族的掌舵者,怎么能做出如此短视、背信弃义之事!” 林文昌只是无辜受到牵累罢了,即便是太熙帝想要严惩,也不会做的太过分。 更何况,林文昌还有礼部尚书王尚全的全心看顾帮扶,只要他从此后小心谨慎,别再犯错,挺过这一段最艰难的日子,总会再次迎来仕途的春天了。 更别提,林允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学识渊博,为人上进谦逊,熟知世故。他要出头,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好吧,就算是林文昌真的就此倒台了,林允从此仕途艰难,那也不能因此就退了早就说定的亲事啊! 现在两家已经下了定,就等着来年三月初六嫁娶了,此时悔婚,目的不是很明显吗! 还不得被人戳穿脊梁骨啊! 这等荣华时屈意攀附逢迎,落难时决意一拍两散的背信弃义之举,实非君子所应为。 “算了。”刘识怅然长叹一声,“对亲子尚且要权衡利弊,更何况是落了难的女婿呢。可惜了,林允这样的好儿郎,白白地被娇娘自己错过了” “听你这意思,似乎是不想这门亲事作罢了。”彭瑾默了默,开口道,“你若是实在不忍心娇娘错过这桩好姻缘,不如,找个机会亲自去劝劝她,把这其中的关节和她说清楚了。或许,娇娘自己想通了,就不会想着退婚了。只要娇娘坚持,父亲和母亲总不好再强加阻拦。” “我倒是想呢。”刘识笑笑,颇有些自嘲地说道,“可是,那也得娇娘愿意听我的才行啊!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退了这门亲事,另外再找更好的人家的念头,哪里肯听我的话! 再说了,娇娘到现在都还生着我的气的呢!怪我带头参加了揭发乡试泄题舞弊的请愿活动。上次我回伯府,她只不过是勉强和我见了礼,就躲得远远的了,哪里还有往日兄妹间的亲近” 越说,刘识越觉得悲从心来,似乎夕阳沉下去之后,吹起的风,也比往日凉了许多,让他不自觉地紧了紧衣服。 彭瑾见状,便站起身来,笑道:“起风了,回屋吧。” 正好换个环境,也省得刘识沉浸在家里势利凉薄的悲凉里,孤单愁闷。 刘识知道彭瑾是在安慰他,也感动于她的体贴温柔,便上前握住她的小手,笑道:“好啊!正好,我想把咱们一家三口赏菊的画面画下来,等将来孩子大了,再仔细地讲给它听,当年它的爹娘带着它在夕阳下赏菊,是何等的惬意悠闲,从容温馨。” 刘识经过这几天的生涩练笔之后,已经能够比较熟练地写作补充育儿日志了,甚至还开发出了不少的新花样,画图记事便是其一。 弄得彭瑾不时感叹,她这个草创者,都要被刘识这个后来者给比下去了。 “是吗?”彭瑾以手掩唇,笑得愉悦,轻快地附和道,“那我去给你研磨。” 夫妻俩人很快便忘记了刘惠退亲之事带来的不悦,相携去了抱厦,一路边走边说,该怎么留白,该怎么用色之类的琐事。 天边残留的暮色,给两人踱上一层温暖迷蒙的色泽,像是用光晕将两人亲密地包裹在一起。 落在地上的长长的影子,亲昵地依偎在一起,有风拂过,两人翻飞的衣裙交叠在一起,你我有我,我中有你,似乎密不可分。 云雾看着眼前这幅美好宁谧的画面,突然感动得****了眼睛,一时怔在那里,忘记了收拾东西。 抱厦里,刘识铺开宣纸,用镇纸压住了,提笔凝思,想着该如何布局勾勒。 彭瑾立在一旁,温柔地笑着,一边研磨,一边凝睇宣纸,看刘识要如何泼墨渲染,为肚子里的孩子留下珍贵的回忆。(。) 第183章 问罪(打赏累计2W加更) 礼部尚书王尚全的府邸前,林允又一次吃了闭门羹。 他站在微开的侧门处,失神了片刻,很快又恢复了一向的文雅从容的模样,对门房一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还请转告王大人,是晚生鲁莽了。告辞。” 说完,林允转身离去,潇洒决然。 立在大门内的王尚全,将林允的表现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从开始被拒见的惶恐不安,到后来的默然思索,再到最后的豁然离去,不由地点头捻须,一脸欣慰地喟叹道:“有子如此,林家何愁不能再进一步啊!文昌啊,不管此次你能否顺利脱身,继续加官进爵,你都可以放心了。林家的未来,你大可以安心地交到林允的手中了。” 第二次被拒,就能够从这个反常的情况里觉察到异样,认真深思,明白他此时不接见任何的林家人,才能撇清关系,力证公允,才能更好地为林文昌说话,果然是思维敏捷,聪慧过人。 不愧是十七岁就中了举人的少年才子! 更重要的是,不论是再次被拒的失望,还是默然深思后的豁达,林允都能够维持着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的心态和风骨。 古来成大事者,哪一个不是自制力十足,随时随地都能维持着冷静的心态和体面风骨的? 这就和当初林允少年得志,中了举人之后,并没有轻狂失度,而是选择沉淀三年,再战会试,以图一鸣惊人一样。 真是沉得住气啊! 林允这个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王尚全想,这次,他也可以放心地把肩头的担子交给林文昌了,有子如此,林家不愁三代繁荣昌盛,等到自己的孙子辈的人才长大成人,自然可以受到林家的蔽荫和帮助。 至于他的子侄辈的,大都才能平庸,不堪大任,不然,倒是可以用心培养一个接班人,也不必非林文昌不可了。 王尚全默然片刻,朗声吩咐下人更衣,他要进宫劝谏,力保林文昌能够官复原职。 这些,林允不知道,诚意伯府的人自然更不可能知道了。 所以崔氏非常迅速地安排了一个擅弄风月的丫鬟,堵上了林允。 看着眼前这个妖娆多姿、妩媚动人的女子,崔氏暗叹一声可惜。 这本来是她为刘识准备的妾室人选,现在,倒是便宜了林允。 然而,这个妖娆妩媚的丫鬟,很快就铩羽而归,一脸失落地感叹,林允真是位赤诚君子,虽然出手救了她,但是根本就目不斜视,直接赠送了银子,策马而去。 她追到林府去感谢救命之恩,想要以身相许,结果直接被人给客气地“请”出了林府所在的街巷,连林允的面儿都没能见上。 她想尽了法子,却依旧既不能混进林府里去,也不能把林允勾出林府来,只得打了退堂鼓,先回来复命了。 崔氏盯着妖娆丫鬟看了半天,实在是不能理解,还有男人能够对着这样的尤物都毫不动心的。 林允到底是真心爱慕刘惠,还是别有所图? 打发了妖娆丫鬟下去,崔氏越想越不甘心,将以前为刘识准备的各式各样的妾室人选都提溜了出来,轮番上阵,吩咐务必要尽快将林允拿下,搜集到林允德行有亏的确切的证据。 功夫不负有心人。 终于,几日后,一个清纯良善的丫鬟,趁林允不备,成功偷取了林允的一个玉坠。 崔氏得此玉坠,顿时心下大定,当下也不再耽搁,立刻带着玉坠亲自去了林府。 林夫人得闻崔氏亲自来访,很是惊讶。 自打上次刘克竟来访,这一晃都过去好几天了,也没见刘家再打发个人来上门问候情况,更别说是当家主母亲自来访了。 此番崔氏突然亲自上门,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事。 林夫人一面猜测崔氏此行的目的,一面吩咐丫鬟快速将自己简单地妆扮得体,出去见了崔氏。 “崔姐姐今日怎么得闲了,也不提前让人来说一声,我也好到亲自门上迎接姐姐啊。”林夫人老远就带着笑,热情招呼道。 崔氏紧了紧拢在袖子里玉坠,面上一片沉静,勉强带着笑意应酬道:“原本早就该来府上问候了,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但是,你也知道,我们府上最近也是接二连三的不断事。我执掌着府中的中馈,是一刻也不得闲。今日若不是事出情紧急,拖延不得,我也不会亲自来跑这一趟了。” 林夫人见崔氏脸上笑意未达眼底,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顿时心里一沉,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酬。 没办法,谁让林允喜欢刘惠呢! 抬头嫁女,低头娶媳,更何况林家如今正在风雨飘摇,前程未卜之际,她这个做婆母的,自然更要适当适时地放低身段,对着崔氏多陪笑脸,多说好话,耐心应酬了。 吩咐丫鬟重新上了茶,林夫人歉疚地笑道:“今日真是不巧了。彦和恰好有事出去了,不在府中,没办法来给崔姐姐请安了。” 崔氏闻言一挑眉,颇有些失望地说道:“哦?是吗!我本来还觉得这种事,还是林允在场比较好解决呢。” 直接称呼未来女婿的名字,而且语气不善,这可不是好兆头。 林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试探问道:“难道,姐姐所说的事情,和彦和有关?” 崔氏假笑一声,并不说话,只是将紧握在手中的玉坠拿了出来,悬在空中,问:“不知夫人可认得这个玉坠?” 先是“林允”,又是“夫人”,崔氏的刻意疏远撇清,林夫人要是再听不出来,那就真是傻子了。 水滴状的玉坠,上面镂空雕刻着一株青莲,正是林允最钟爱的花中君子,清白高洁。 再一看系着玉坠的她亲自打的络子,林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招来了身边的心腹丫鬟,林夫人沉声吩咐道:“去大公子房里问问,大公子的青莲玉坠是否还在。” 丫鬟知道兹事体大,忙郑重地领命下去了。 崔氏端坐在太师椅上,见状,冷笑一声。 林夫人被崔氏一声“林允”又一声“林夫人”的客气疏离,叫得本就心中不安了,如今又见了玉坠,听得崔氏的这一声冷笑,愈发地心往下沉下去。 (。) 第184章 反转 “崔姐姐,不知这玉坠,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林夫人放软了声音,试探问道。 崔氏将手里的玉坠晃了晃,刺目的寒光在客厅里闪过。 崔氏脸上逐渐浮现起极力压制却压抑不住的怒气来,低声喝道:“得自何处?林夫人来问我,倒不如去问问你的宝贝儿子!问他什么时候将贴身的物什送给了来路不清的贱婢,又让这贱婢拿着东西去诚意伯府,作践我们家娇娘!” 林夫人闻言,顿时挺直了腰杆,一脸凝重地辩驳道:“崔姐姐,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够乱讲!” 她这个做母亲的,可以为着林允喜欢刘惠,就对着崔氏百般陪对,但绝不允许别人随意污蔑林允的清白,哪怕是林允未来的岳母也不行! “彦和的为人,我最清楚。”林夫人正色道,“从小到大,他都是品行端方,人人交口称赞的谦谦君子,又怎么会在成婚之前,和别的女人有了苟且,还留下贴身物什,纵容他去岳家闹事!崔姐姐,这事一定是个误会!彦和对娇娘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崔氏嗤声冷笑道:“林允是你的儿子,你自然会百般帮着他说话了。是与不是,你不是已经派了丫鬟去查证了吗?咱们且耐心等着就是了!又何必在这里白费唇舌!” 崔氏自觉证据确凿,语气十分强硬。 林夫人不得已忍气吞声,她刚才看得清楚,那块玉坠确实是林允的贴身之物,让心腹丫鬟去查证,也不过是心里存着侥幸,万一只是和林允的东西一模一样呢。 崔氏和林夫人两人静默地坐着,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暗呼一声倒霉,无端碰上这样的祸事,个个都敛气屏声,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惹了两尊大神不悦。 然而,林夫人派去林允院子里查证的心腹丫鬟还没回来,一大早就出去的林允却兴高采烈地从外头冲了进来,人还未至声先闻:“母亲,好消息!” 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到了客厅,林允才发现未来的岳母大人也在,忙收住了脚步,恢复了一向的温文尔雅,冲崔氏拱手道:“小婿见过岳母大人。” 崔氏哼哼一声,不阴不阳地说:“回来了,正好,我这里有一桩事” “你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林夫人也不顾不得失礼了,一下子站起来,紧几步冲到林允身边,忙出口打断了崔氏的话。 她白璧无瑕的儿子,可不能容忍外人这样当众污蔑指摘! 崔氏已经伸出去的玉坠,又恨恨地收了回来,看向林夫人的眼神不善。 林允即便是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会儿也察觉了不对劲。 在外人面前,总不能落了母亲的面子。 再说了,对自己的母亲都不孝顺,对岳母又会如何孝顺呢! 林允转瞬间拿定了主意,先对着崔氏歉然一施礼,接着便扶了林夫人仍旧坐下,这才笑道:“是父亲的事情有了消息。不日,父亲就要被释放回家,并且官复原职了。圣上只是罚俸一年,小惩大诫。” “什么?!” “什么?!” 崔氏和林夫人同时发出惊呼,只不过一个人惊吓,一个是惊喜罢了。 已经伸出去的玉坠,被崔氏快速地收了回来,紧紧地拢在袖子里,生怕露了一点痕迹。 崔氏脸上,神情变幻不定,眼神里满是懊丧。 这次坏了,不知道回去,刘克竟又要怎么责怪她祸事呢! 不管怎么样,今天这门亲事都绝不能丢了! 崔氏快速打定了主意,忙堆起一脸的笑容,还装模作样地拿帕子印了印眼睛,欢喜地感叹道:“这真是天可怜见!让亲家公早日脱离这无端的牢狱之灾!” 林夫人见称呼转瞬间就换成了“亲家公”,心底嗤笑,有心刺崔氏两句,却又觉得打听清楚丈夫的事更重要。 林允对崔氏感激地一笑,转而仔细地向林夫人解释起事情的原委来。 “这都是尚书大人的功劳,是他以自己的官职作保,全力保下父亲的。也是圣上明察,查清楚乡试泄题舞弊一案,父亲只是无辜受到牵连;又衷心纳谏,赏罚分明,所以才让父亲官复原职,只是罚俸一年,小惩大诫的!” 别说是罚俸一年了,就是三年,甚至是降职惩处,林夫人都觉得无所谓。 她只要丈夫平安出狱就好! 这厢解释清楚了,林允又恭敬客气地冲崔氏拱手施礼问道:“对了,不知岳母大人先前要和小婿说的是什么事?” 崔氏心里一个激灵,暗自叫苦,暗恨刚才林夫人怎么没有快一步打断她的话,让林允现在抓住了话头问她。 “也没有什么事。”崔氏尴尬地笑了笑,快速地找到了借口,“就是先前亲家母说,你一早就为了亲家公的事出府奔波去了,我就想要问问情况怎么样了。现在,知道亲家公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林夫人看向崔氏,眼神里有着惊讶,还有嘲弄。 先前还是“林夫人”,如今听说林家平安跨过了这个坎,倒是又变成“亲家母”了! 说到底,崔氏此来,不过是觉得林家落魄了,想要借机挑事退婚罢了! 如果崔氏光明正大地上门要求退婚的话,林家也不会死皮赖脸地巴着诚意伯府不放! 大家好聚好散,也不会伤了和气。 但是,崔氏这等污蔑人的清白,既想退婚,还想要把责任都推到林允身上的小人行径,让林夫人很不齿,也很愤怒! 要不是顾忌林允的面子,她一早就和崔氏闹起来! 不管如何,和诚意伯府的这门亲事,她都得仔细思量了。 有这样自私心狠的母亲,刘惠的教养又能好到哪里去! 早就听说诚意伯府从祖上开始,就善于见风使舵、趋炎附势,如今看来,传言非虚啊! 崔氏被林夫人看得心里发毛,脸上却还得陪着笑。 先前两人相处的情状,就因为林允带回来的这个消息,一下子就完全反转了过来。 客厅里怪异的氛围,让林允很快警觉起来,他正要问出了什么事,就见母亲的心腹丫鬟脚步匆促地走了进来,一脸沉重,心里一惊,忙打住了。(。) 第185章 后来 “后来呢?”刘惠急切地抓住崔氏的胳膊,用力之大,箍得崔氏皱起了眉头。 体念刘惠急切紧张的心情,崔氏强忍着,一边轻轻地拨开刘惠的手,一边苦笑道:“还能怎么样?只能把一切都推到那个恩将仇报,借机偷取玉坠的‘不知名’的女人身上呗!” 那一番唇枪舌剑,刀光剑影的,让崔氏现在想起来都还心颤。 刘惠松了一口气,沉默片刻,又低声道:“母亲,那人,可留不得了。” 崔氏凝眉,点点头,低声回道:“不消你说。一回府,我就已经派崔妈妈去秘密地处理这件事了,但求干净利落,不留把柄!不但是她,其他参与这件事的人,也要好好地惩戒一番,让她们闭嘴!” 刘惠赞同地点点头,略略放了心。 “那,那彦和哥哥怎么说?”刘惠勾了头,两颊绯红,又是忐忑,又是羞涩地问道。 全然是一副深陷爱河的小女儿的娇羞模样。 崔氏闻言,忍不住咧嘴笑了,深吐出一口郁藏心底的浊气和不快,摸了摸刘惠的头,骄傲地说道:“那个傻小子早就被你迷得三魂五道的了,除了相信我的话,心疼你被那贱人气得流了许多的眼泪,还能说什么!就是你婆母那老货极力劝他冷静地想一想,他都坚持相信你是清白的,是无辜的受害者!出府时,他还亲自送我出了街巷,才调转回去的呢!” 刘惠想起林允那卓绝的风姿,又想到林允待她的痴情一片,想到未来的公公林文昌很快就要官复原职了,顿时觉得心里像是吃了最甜的蜜糖一样甜蜜! “所以啊,从今儿起你就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地调养妆扮,只等着来年三月初六,美美地做你的新嫁娘吧!”崔氏揽了刘惠在怀里,越看越喜欢,宠溺道。 生了个出色的女儿就是好,不论给亲家什么气受,他们看在自己女儿的面子上,都得忍着! 灯笼巷晚一些也得到了消息。 珍珠这人,办事还真是牢靠。每次有什么紧要的消息,只要是不涉及背叛闵氏的,她都会及时知会彭瑾一声。 当时刘识正在对着新开辟的后花园里的一株经霜愈劲的老松,准备赋诗一首。 彭瑾就站在他的不远处,将一朵绽放到八分的硕大的金盏菊从枝头剪落,准备养在白瓷瓶里,放在抱厦的窗台上——读书做针线的时候,偶尔看上一眼这抹鲜亮,就觉得整个人心情都明媚了起来。 孕妇要随时保持着轻松愉悦的心态,胎儿才能幸福健康地成长发育! 听完这个消息,刘识也不赋诗了,默然立了一会儿,又似解脱,又似惆怅地叹惋道:“这么好的妹婿,白白地让母亲和娇娘给折腾没了。” “我怎么听你这话,心思很复杂的样子啊。”彭瑾将金盏菊剪下来,和剪刀一并放到一旁石桌上的的托盘里,接过云雾递来的湿帕子净了手,抿唇笑道,“而且,你没有听到吗,林允很喜欢娇娘,还一力劝服林夫人相信母亲的说辞呢!” 刘识不赞同地摇摇头,笑道:“要不怎么你是女人呢!一点都不了解男人。林允就是再喜欢娇娘,纵容她胡闹,那也是有底线的,这个底线,就是尊严。他的尊严,还有林家的尊严。” 刘惠仗着林允对她的爱慕,就恣意践踏林允甚至是林家的尊严,这已经超出了林允的忍耐范畴之外。 现如今林允隐而未发,不过是还没有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依旧不肯死心,放弃这段感情罢了。 “那是不是有一天我挑战了你的尊严底线,你也会决然离去?”彭瑾轻笑一声,脱口而出。 话问出口之后,她才惊觉这话问得太过于亲昵,像是撒娇,又像是不安的求证。 彭瑾顿时尴尬在那里,只能挤出稍显夸张刻意的笑来,摆手辩解道:“你不是说男人都这样吗!我这才随口一问的!” 刘识觉得彭瑾此刻就像是一只小猫,无意间拿尾巴轻轻地在他心头撩啊撩啊的,一见他成功被撩到,立刻又惊得弓起身子,一副随时都打算逃离的样子。 很是,诱人! 可口! 刘识紧几步走了过去,执起彭瑾的双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也不知道是说不会有彭瑾挑战他的底线尊严的一天,还是不会有他因为被彭瑾挑战了尊严底线就决然离去的一天。 彭瑾觉得刘识的眸子似有着无限引力的深潭,搅得她心思一片繁乱,没有办法专注冷静下来,思考应对,只觉得自己的心随着近在咫尺的刘识闷闷的笑声,一下一下地紊乱了。 说好的理智、坚守呢! 彭瑾在慌乱迷醉里,忍不住对自己吐槽。 事实很快证明,刘识的预言很准确。 第二天,珍珠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林允亲自去诚意伯府请刘惠,到当初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大觉寺踏秋,赏最后一丛吐芳的幽菊。 刘惠打扮得千娇百媚,又自有一股清雅高华,矜持乖巧地笑着,乘坐上林允贴心带来的马车,踏着清早的凉雾,一路朝大觉寺驶去。 “且等着看吧。”刘识长叹一声,“只怕娇娘这次要笑着去,却哭着回来了。” 林允这么快就查明了玉坠丢失的真相,又打探清楚了先前刘惠想要退亲的事实,真是迅速敏捷! “我怎么听着,你这话既像是惆怅,又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彭瑾笑问道,“你到底是想让这门亲事作罢呢,还是不想让这门亲事作罢?” 刘识无奈地笑道:“站在娇娘的立场,我当然想她嫁得林允这样的好夫婿了!但是站在林家的立场,娶了娇娘这样的人回去,我只怕林府会变成第二个诚意伯府。” 正所谓,娶妻当娶贤,恶妇毁三代。 林允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绝不容许因为自己个人的情感,影响到整个林家的未来。 但是他又割舍不下早就镌刻在心底的那抹清灵俊秀的倩影,所以他才要请了刘惠出来,到当初两人定情的大觉寺,给刘惠为自己辩驳的机会,想要为这份年少轻狂的痴情,最后再努力一把! 成与不成,听天由命! 哦,不对,应该是听刘惠,由娇娘!(。) 第186章 落定(月票60加更) 山头上,秋风寒凉。 大觉寺里,最后一丛幽菊在怒放。 林允和刘惠两人,对幽菊而立,各自沉默着。 刘惠觉得自己不能思考了,脑袋一直都盘旋着林允刚才的那句话: “我在这里先向岳母大人告个罪,昨日偷偷地跟踪她,实在非君子行径。” 林允态度谦恭有礼,作为一个晚辈却窥伺长辈行踪的歉意,表达得十足。 可是,刘惠却只觉得心里一片寒凉,甚过山头瑟瑟的秋风. 昨天,崔氏一回府就吩咐了崔妈妈惩戒了之前派出去的引、诱林允的那几个丫鬟,除了窃取玉坠的那个被直接被用一卷草席胡乱地裹了,送到了城外的乱葬岗,其他的也都狠狠教训了一番,让她们怕到闭嘴,然后远远地送出了京城。 林允一路尾随崔氏,想要盯梢发现什么,并不算太难。 刘惠觉得自己几乎要站立不稳了,嘴里像是另一个人在机械地发出声音:“彦和哥哥也是担心母亲的安危,这并没有什么。母亲也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 甜甜清脆的声音里,有着一丝难掩的紧张。 话一出口,刘惠觉得心情稍微安定下来,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一些,抬头看向林允,一脸脉脉温柔,十足的含情少女仰望渴慕的男子的娇羞模样。 林允见此,哪怕在心底劝了自己无数次,刘惠对于这些事情并不知情,但是却并没有办法再劝服自己。 若是刘惠真的对崔氏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此刻就该稍微埋怨一下他举止失度,偷窥长辈的行踪了吧。 可是,刘惠并没有这样做。 刘惠听了他的话,只有掩饰,只有紧张,还有强作镇定。 甚至于,为了博取他的信任,刘惠收起了一贯的端庄自持,温柔娴雅,满含热情地看着,似要用柔情将他给融化了似的。 若是这份柔情,早来几天,能在刘克竟上门暗示退亲之前刘惠就给予他,该多好啊! 林允的心往下沉了一分,委婉叹息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每个人来这世间走一遭都不容易。伯夫人此番下手,未免也太重了一些。” 刘惠浑身一颤,忙装作被秋风吹得寒凉的样子,紧了紧肩上的淡粉色披帛,故作天真说道:“彦和哥哥你说什么呀?我怎么都听不懂。还有,你怎么称呼家母为伯夫人,你以前不都是” “我想,‘岳母大人’的称呼,今后可能都不大合适了。”林允看向眼前的秋菊,目光飘忽不定,弥漫着迷茫和愁思。 “彦和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刘惠慌了神,也顾不得男女之大防了,忙用手抓住林允的袖子,美目里蓄满了泪水,哀哀地望向林允,失措无主。 林允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在心里筑起的堤坝,马上就要被刘惠的泪水给冲垮了,差点就把眼前娇弱的姑娘搂在怀里,不问什么真相,不管什么家族父母,只要两个人能够一辈子都这样依偎在一起就好。 幸好,手伸到半路,他看到刘惠眼底划过的一抹窃喜,顿时清醒过来。 难道此时的依恋不舍、楚楚可怜,也全都是刘惠装出来欺骗他的吗 林允忽然间觉得很没意思,刘惠的虚伪做戏,刘家人的反复无情,甚至是他自己的一腔少年情意,都让他觉得很没有意思。 似乎整个世界,一下子都失去了色彩。 林允颓然收回手,负手立在一旁,怅然道:“娇娘,容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既然你我有缘相识一场,那就好聚好散吧。不要将所有的不堪都公诸于众,让彼此难堪,连最后一点情分都念想都不留。” 刘惠见林允把话说的这么重,一副要彻底和她撇清关系的样子,彻底慌了神。 刚才她明明已经用无辜可怜打动林允了,怎么突然间情况就急转直下,林允一副要和她断干净的模样了。 刘惠一急,也顾不得可能被别人看到,有损她的闺誉了,一把抱住了林允的胳膊,埋头哭泣起来:“彦和哥哥,你为什么要说这么绝情的话?我们明年三月初六就要成亲了!” 林允既怕被人发现,有伤刘惠的闺誉,又怕他狠力挣脱会弄伤了刘惠,只得示意守在门口的小厮把好风,小心哄劝。 但是生怕丢了这门上好亲事的刘惠,又岂会轻易放手! 两个人一个打定主意死不松手,一个心有不忍难以下手,一直僵持在那里。 直到把风的小厮一脸焦急,不住地使眼色说有人走过来时,林允这才下定决心,也不再推拒刘惠了,反而绷紧了身体,纹丝不动,无声地表达着疏离和抗拒,轻声道:“那个死了的偷了我玉坠的丫鬟的尸体,已经被我重新安葬了。那些被狠狠惩处后又驱赶出京的丫鬟,也被我找人暂且安置在京郊,并且派人看守了。娇娘,你确定我们要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吗?” 刘惠身体一僵,顿了顿,慢慢地松开林允的胳膊,后退了两步,垂首立着,让人看不出神情。 院外的游人已经三三两两地走了进来,指着院子里的吐芳的幽菊说笑,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纠缠,只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公子出来赏菊,恰巧在这里碰上了。 刘惠已经将取下的帷帽又重新戴上,遮挡游人的目光。 那样的冷静从容,让林允一颗千疮百孔的心,碎了一地。 刘惠现在还能如此冷静,保护她自己的闺誉,是不是说,他林允在她刘惠心里,其实什么都不是 太阳越升越高,游人越来越多,林允见再也没有机会和刘惠单独说句话了,怅然长叹一声,抬步准备离开。 经过刘惠身边时,到底还是没忍住,轻声道:“在你自己招认之前,我并不知道你也参与了这些事。因为我不愿意相信,所以我才从不去求证探寻。我想,哪怕是婚约作废,我们也要在心中保留各自最初的美好。但是现在”(。) 第187章 辞决 林允红了眼眶,哽咽,用尽全部的自制力调整好心情,怅痛道:“娇娘,往后,你好自为之吧。” 再不舍,林允还是逼迫自己迈步离开,免得面对刘惠的哀求,他又硬不下心肠来拒婚。 在林允看不到的地方,刘惠借着帷帽的遮掩,泪流成河。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失去了林允,她的心会疼得这么厉害。 她一直都以为,林允只是一个值得成亲的对象,林家是她下半辈子人生的倚仗,如此而已。 没有了林允,自然还有其他更适合她的王允张允赵允。 但是,当她彻底失去林允之后,才明白,自己弄丢的不仅仅是一桩体面的亲事,还有她未曾绽开便已跌落枝头的年少绮梦 可是,她明白的已经太晚了。 往后,她只能硬起心肠,找一个比林允优秀十倍百倍的夫婿,比林家更加根深叶茂的夫族,只有这样,她今后才不会生活在懊丧和悔恨里。 她要让林允看到,没有他,她会过得更好! 唯有如此,在这桩荒唐的亲事里,她才是胜利的一方,永远都高高在上! 刘惠收起方才跌落了一地的失落哀伤,扬起脸,一如既往,高贵傲然、端庄娴雅地踏出了庭院。 回到诚意伯府,得知林家要退婚的众人,少不得又是一番闹腾: 崔氏闹着要去林家讨个公道,说是凭什么好好的林家就要退婚,把诚意伯府的脸面都剥落殆尽了! 刘克竟得知是崔氏先派人偷取林允的玉坠,而后又上门问罪,这才直接导致这门婚事作罢,立刻把崔氏给狠狠地责骂一顿,说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先是赶走刘识,现在又亲手毁了刘惠的亲事! 闵氏气得差点昏了过去,若不是崔氏说还有更好的人选供刘惠选择,只怕她立即就让丢了这么好一门亲事的崔氏当众没脸,跪祠堂去了。 刘诚和刘让两兄弟这会儿倒是争先恐后,毛遂自荐,要去找林允这个妹婿好好地聊一聊了 刘惠看着闹作一团、互相责难的家人,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枉她自以为与众不同,受尽家人的疼宠,可原来在利益面前,她和刘识在他们心目中,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们不用再费尽心思挽回这门亲事了,只要想法子在退亲这件事上,保住诚意伯府的尊严体面就行了。”刘惠淡淡地开口道。 她想起了林允的话,就让彼此都保留一点最初的美好,不要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将曾经美好的年少美梦都敲碎殆尽,让彼此都难堪。 更重要的是,诚意伯府趋炎附势、手段下作的名声传出去之后,还有谁肯和刘家结亲! 到时候,她别说是找一门比林家更好的亲事了,就是随便找个门庭尚可的人家估计都很难。 那样的话,她来日要如何面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林允!如何能在林允的新妇面前,维持着自己高门贵女的端庄优雅! 众人似乎此时才想到刘惠这个当事人也在这里,闻言纷纷指责她,这么好的亲事怎么能随手就放弃了! 刘惠看着众人嘴巴张张合合,群情激愤,一副他们才是这桩亲事的当事人的急切样子,突然觉得很可笑。 这就是她的家人,凡是都讲求利益,不顾念亲情恩义。 哦,也有例外。 刘识和彭瑾夫妻俩就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可惜,三房已经被分了出去,他们已经算不得是诚意伯府里的人了。 如今的诚意伯府,比之前,更冷酷无情,让人厌恶。 “林家手里有咱们栽赃陷害恶意破坏亲事,和残害下人的证据。”刘惠平静地像是在议论别人的亲事,冷淡甚至是略带讥讽地问道:“你们这是想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丢尽诚意伯府的脸面吗?” 众人一呆,接着都纷纷指责起崔氏来。 刘克竟更是暴跳如雷,甚至说出了“家门不幸,娶得此妇”的话来。 崔氏在一片指责声中,见刘惠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顿时心里一沉,看来这次退亲的事对刘惠打击甚大。 刘惠先前不是还一心要退婚吗,怎么如今林家同意了退亲,她又是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 要是仅仅因为林家此次闯过风雨,挣脱了出来,前程依旧远大,那刘惠最多是惋惜后悔,不该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啊! 难道今天在大觉寺发生了什么事? 一心担忧女儿的崔氏,对刘克竟的指责呵斥充耳不闻的样子,惹得刘克竟更是暴跳如雷。 刘克竟一甩袖子,气冲冲地出了门,直奔柳姨娘处舒缓身心去了。 这个崔氏,不好好再晾她一段时间,她就不知道反省改错! 刘克竟心底愤愤地决定。 见刘克竟一离开,刘诚等小辈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纷纷找借口离开了。 崔氏好不容易脱了身,忙紧几步走到刘惠身边,一脸担忧焦急地问道:“娇娘,你这是怎么了?” 刘惠看也不看崔氏,垂首道:“母亲,我很累,想要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未待崔氏回答,刘惠微微屈膝,草草行了礼,转身离去。 “诶”崔氏伸出手想要挽留,却才刚说出一个字,就见刘惠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去。 闵氏看着崔氏尴尬地伸出去的手,讥讽道:“你亲手毁了她的这门好亲事,她心里定然是恨死你了。” 崔氏张口想要辩驳,闵氏却已经挥手赶人了,装作贴心教导,实则是幸灾乐祸地说道:“你与其在这里和我耍嘴皮子,倒不如赶紧回荣安堂,想法子把终之从翠竹轩给拉回来。再这么下去,只怕这诚意伯府中只知道有柳姨娘,不知道有还有你这个伯夫人了!” 崔氏被闵氏刺得心口疼,又担心刘惠,连反驳的心思也没有了,匆忙出了荣寿堂。 闵氏看着崔氏落荒而逃的背影,眼里精光闪闪。 连着两次办错事,被刘克竟责问冷落,崔氏在诚意伯府中的威望已经大幅度下滑了,或许,她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开始反扑了。 希望其他人也做好了准备,不要枉费了如今大好形势!(。) 第188章 情分 而那边林允回到家,向林夫人交代了事情的始末,就失魂落魄地回自己屋里去了。 精气神竟是比先前林文昌刚被抓入大理寺监牢时,一切都茫然没有头绪,前程未卜时还要差。 林夫人看着,心疼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却也只能硬着心肠,耐心等待林允自己慢慢地从伤情的痛苦中走出来。 如果崔氏不曾设计陷害在先,手段歹毒在后,如果刘惠不曾事先知情的话,林夫人尚且还可以为了顾念林允的感情,勉强同意将刘惠娶进门,她再慢慢调教。 可是现在,一切恶毒的心思和手段都摊开在她的眼前,林夫人怎么能容忍自己和丈夫倾尽心力培养出来的儿子,娶这样的恶妇进门,摊上这样歹毒无情、自私凉薄的岳家! 所以,她只能狠下心肠来,眼睁睁地看着林允现在痛一时,总好过将来痛一世! 最多,她就按照林允说的,聘礼什么的都不要了,对外也隐瞒下林刘两家退婚的真相,对外就说是林家遭逢大难,诚意伯府齐大非偶,他们林家配不上就是了。 反正,林家平安无事的消息还没有传开,这个借口也用得上。 只是,退亲这件事要尽快提上议程来,一定要赶在太熙帝的旨意下达之前。 给足诚意伯府钱财和面子,将来刘惠在婚事上也会更容易一些,就当是全了林允的一片痴情吧。 想着这门亲事,当初也有她出力在里面,林夫人顿觉更加愧疚,恨不能以身替林允受煎熬才好。 林家退婚一事,愧疚的不只有林夫人,还有王尚全。 想到当初要不是他的一句“尚可”,林家根本就不会同意和诚意伯府议亲,自然也就不会有现在退亲的糟心事了。 而他之所以说这么一嘴,也还是看在同乡,陈州知州王彬的份上。 想着王彬为人勤恳踏实,教养出来的女儿看着也不错,既然王彬肯选择刘家做亲家,那刘家自然也有它的可取之处。 没想到,刘林两家真的结成了姻亲,而且还相互都很满意的样子。 王尚全以为自己成就一桩美满的姻缘,功德无量。 可是谁又曾想到,一转眼,如今两家又闹出退婚的戏码来了。 王尚全摇摇头,看着对面端坐的林允眉宇间有一丝难掩的惆怅,开口道:“你跟我说实话,到底为什么要退亲。别拿什么‘齐大非偶’的话来糊弄我。要说这话,也该是刘家人说。” 林文昌很快就要无罪释放了,不过是扣了一年的薪俸,官职什么的都没有任何的变动。 这其中自然有他一力举荐作保的功劳,但更多的则是林文昌这些年的努力,太熙帝都看在眼里,不忍心因为这种无辜的牵累,就失去了一个优秀的臣子。 至于他以官职身家作保,不过是给了太熙帝一个顺势而下的台阶,和心理安慰罢了。 林允知道这种事瞒不过王尚全,但是他也不忍心让刘惠或是刘家的名声有损,让刘惠将来的议亲更加艰难。 给世人一个体面的退亲理由,是他现在唯一能为刘惠做的了。 那个自己年少绮梦里的姑娘,从此就江湖路远,各不相干了。 “大人,还请您恕晚辈不能回答您这个问题。”林允苦笑道。 王尚全只是这么一问,见林允为难,也不再纠结此事。 左右,林允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气氛太沉闷,王尚全觉得压抑,便拍了拍林允的肩头,说道:“这门亲事,说到底,我也有一份责任。这样吧,既然我让你丢了一份姻缘,那就再补给你一桩更好的亲事好了!我家的小九妹,今年刚十四岁,人长得玉雪可爱,又聪慧可人,不如,就说给你做妻子好了!” 王尚全原本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态来调节气氛,安慰林允的,然而这话一说出口,他越想越觉得合适,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声音也止不住高昂:”怎么样?她可不比刘惠差!“ 而王家,也远要比刘家显赫。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这样比! 男女情、事,讲求的是个两情相悦,两心相知,可不是比容貌,拼才学,更不是衡量家世的! 林允失笑,不过,心情却也好了许多。 ”多谢大人抬爱。“林允拱手道,”只是,晚辈现在一心想着家父和林家的未来,实在是无心这些儿女情长之事。匆促应下,也对王家妹子的不尊重。还是暂且不提吧。“ 林允的拒绝,非但没有让王尚全生气,反而让他更加觉得林允这个人稳重实诚,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儿! 而且,要是真的和林家成了亲家,从此王林两家的关系会更加密切,荣辱与共! 王尚全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实在是天作之合。 不过见林允现在刚刚解除和刘惠的婚约,心情一时还没有恢复,不适宜谈这些事,王尚全便顺势说起了林文昌出狱后复起的事来。 只是在心底,王尚全是认准了林允这个出色的孙女婿了! 谁都不许来和他抢! 否则别看他年老体衰,一样能够撸袖子上阵打人! 这厢林允的亲事隐隐有了着落,那边,崔氏也已经将之前就搜集的合适的人选,都堆到了刘惠面前,一个一个地仔细解说,让刘惠用心挑选。 刘惠兴致勃勃,一个一个地问得十分详细: ”身长几尺?有林允高吗?“ ”容貌如何?比得上林允丰神俊朗吗?“ ”性格如何?比得上林允细致体贴吗?“ ”家世如何?比得上林家显赫吗?“ 从头至尾,每一个问题,都绕不开林允,或是林家。 崔氏听得暗自心惊,刘惠这话题总是绕着林允和林家打转儿,难不成是对林允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不论刘惠将来嫁的夫婿有多么出众,婆家有多么显赫,估计都难以过得幸福顺心了。 如果不是那个人的话,再潇洒的风姿,再显赫的家世,又有什么用! 但是崔氏根本不敢去问刘惠,万一刘惠本来只是气恼林家主动退了婚,让她没有面子,她这一问再让刘惠多想了可怎么办! 崔氏只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刘惠的神色,一面妥帖地回答着刘惠的问题。(。) 第189章 复课 对于刘惠退婚的事,刘识和彭瑾除了唏嘘感叹,倒没有觉得惊讶。 毕竟,刘识之前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唯一的诧异的,只是林家明明占理,却不仅不索回之前下聘礼等的花费,更是替刘家隐瞒,将退婚的原因都归结为自家自惭形秽,不敢再高攀诚意伯府。 想来,林允是真心喜爱刘惠的吧,所以才愿意如此顾惜刘惠和刘家的名誉。 可正因为如此,刘识和彭瑾才越发觉得可惜,这样情深义重的好夫婿,就这样被刘惠自己给折腾没了。 不过,也只是感叹罢了,因为刘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就在林刘两家退婚的第二天,乡试泄题舞弊一案终于彻查清楚,结案了,对涉事各人都有按情节轻重进行了定罪惩处: 赵铣外室的兄长,恶意泄露乡试试题,牵连甚广,动摇国本,情节严重,被处以凌迟极刑,并且枭首示众,以示惩戒; 其他参与贩卖试题来牟利的中众人,也按照情节的轻重,被判处从没收家财流放到死刑不等,严惩不贷; 主犯赵铣虽然是无意,但因为身为主考官却失职被人窃取了乡试试题,造成严重的后患,被撤职流放到西北军营,做一个小卒,上阵杀敌,将功折罪; 至于那些购买乡试试题,以及帮忙代写文章的枪手,全部被剥夺了功名,并且终身都不允许再参加科举考试,也永不录用为官。 这是惩处。 还有褒奖和补偿: 太熙帝打算在十月初加设恩科,并且将举人的名额扩大到四百名,以示对包括请愿学子在内的广大应考学子,坚行正道的褒奖和补偿,也是想要为大齐选拔一起新的英才俊彦。 案子一了结,恩诏一发出,国子监就立即张红挂彩,准备复课。 刘识对着刘惠退亲的事感叹一番之后,便要收拾东西,参加国子监晚上举行的庆胜诗会了。 等庆胜诗会过后,紧接着就要投入到紧张的冲刺备战中去了,为十月的恩科加试背水一战。 国子监祭酒周翯的意思是,应考的学子们最好吃住都在国子监,这样可以节省出更多的时间用来学习,还能加强同窗之间的交流,有疑惑之处也能及时向夫子们请教答疑。 总之,在这短短的十多天里,力求快速提升,好在十月恩科加试中脱颖而出。 大多数学子都对此表示拥护支持,毕竟,通过乡试做了举人,人生就会更进一步,未来也更加通畅。 但也有个别的学子,因为私人的原因,不方便留宿在国子监,刘识便是其中之一。 庆胜诗会结束之后,周翯把刘识叫到一旁,蹙眉问道:“你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需要每天回家的?你算过没有,这一来一回的,需要浪费多少时间?再加上家里不是这样就是那样的琐事,你回了家,还能静下心来读书?” 红袖添香,不过是闲来无事的雅趣罢了,难道还真能让学业更上一步吗! 周翯一早就猜到,刘识既然能为了彭瑾身体不适,就放下大事不管,将他们一群人都晾在醉春风,自然也就能为了彭瑾,不在国子监留宿,每天来回奔波了。 刘识歉然一笑,拱手道:“或许学生这么说,会让老师您觉得不理解。但是,玉娘正在怀孕初期,最是危险,又总是干呕不愈,学生若是不每日回家看一趟,只怕人就算是留在了国子监,也不能静下心来读书。这样,不是得不偿失吗。” 自打上次彭瑾亲访周府,打听刘识的消息之后,周夫人就对彭瑾的娴雅有度是赞不绝口,连带着周翯也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亲家家的小女儿也有了几分好感。 所以私下里,刘识对周翯提起彭瑾时,都是说小名,这是将周翯当成自家长辈一般看待。 见周翯蹙眉,刘识又忙保证道:“老师不必担心学生的学业,学生即使在家中,也会勤学不辍的!而且,玉娘不比寻常的内宅妇人,见识心胸有时竟然比起男儿来也丝毫不差,学生有时和她闲话家常,也能从中受益不少呢!调整一下生活,思绪或许更为宽广,作诗写文章立意更深远,也说不定。” 周翯见刘识一脸生怕他不同意,在接下来的十几天就不能每天见到爱妻的紧张模样,笑骂道:“说了这么多,还不是因为你舍不得离开温柔乡! 别人都是因为父母重疾不愈,或是家中生计艰难无法拿出资费这些紧急大事才不留在国子监的,你倒好,只因为舍不得娇妻弱子,就要选择每天来回奔波,浪费考前许多宝贵的时间! 行了,只要你能保证在恩科加试中进入前三甲,留不留在国子监,随你自己决定!” 刘识闻言大喜,忙拱手道:“多谢老师!” 竟是丝毫都没有怀疑过自己能够进入前三甲的样子。 刘识的这份自信,让周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师生之间又说了几句恩科加试的事,刘识见天色不早,便恭敬地辞别了。 回到灯笼巷的刘宅家里,除了大门前挂着的两盏在夜风中摇曳的灯笼,整个刘宅一片黑暗。 然而刘识却觉得心安,这是以前回到灯火通明的诚意伯府,从来都未曾有过得新鲜体验。 等过了垂花门,看见暖阁里特地留下来的一豆灯光之后,刘识的心愈发地暖了。 和从前在揖翠院一样,无论他回来得有多晚,都有彭瑾特地为他留下的一盏灯光在等候,像是迎接,像是慰藉,温暖而幸福。 大约妇人怀孕之后,人就会变得温柔贴贴细致起来吧,要不,彭瑾怎么会自从查出身孕之后,就开始特地为他留一盏灯,指引他回家的路,给他家的温暖和幸福呢! 刘识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脚步轻巧地转到了暖阁。 彭瑾已经梳洗完毕,卸了钗环,散了发髻,换上干净柔软的中衣,歪在床头睡着了,手里原本拿着的书卷,也跌落在了床头,散乱地翻开着。 ps: 刘识(恭敬状):祝天下的老师,教师节快乐! 周翯(欣慰状):甚好!甚好!(。) 第190章 安排 想来,彭瑾先前是一边看书,一边等他,等得太久,便撑不住先睡着了,连书都没来得及收拾好。 刘识这么想着,这么看着,又是心甜,又是心疼的,忙上前拾起跌落在床头的书,顺手搁在拔步床的博古架上,然后倾身,轻柔地抱起彭瑾,将她放平,躺好,又盖上了被子,目光流连不舍。 这样温柔美好的娇妻,他要是能舍得离开,住到国子监里去才怪呢! 刘识安置好了彭瑾,又快速去净室梳洗一番,待身上的潮气凉意都散了,这才躺到床上,轻轻地将彭瑾轻柔地揽在怀里。 睡意正沉的彭瑾,被人在睡梦中移动,不自觉地嘟起嘴巴,皱起了好看的柳眉,却并没有怎么推拒,就乖顺地在刘识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睡姿,又沉沉地睡去了。 刘识的软的化成一滩水,还是糖水,甜甜的。 在自己家里就是安心啊,不仅他如此,彭瑾也是。 以前在诚意伯府的揖翠院里住时,彭瑾的睡眠很浅,有点响动都能把她给惊醒。 而现在,他又是搬动她,又是挤进被窝的,彭瑾除了被打扰到睡眠的不悦,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而对于他的碰触,彭瑾也越来越习惯了。 在他这些日子的日夜陪伴,亲昵的纠缠之下,彭瑾已经渐渐开始习惯了他的贴心贴身的陪伴,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僵硬甚至是抗拒了。 虽然,清醒的时候,彭瑾依然还是理性地应对着,从不主动和他亲昵厮缠。 想到这里,刘识皱眉,看来,他得加快进度才是! 这么想着,刘识立刻就勾下头,亲密地贴上了彭瑾正在嘟起的樱唇,展开了行动。 睡梦中的彭瑾烦躁地晃了晃头,想要避开贴上来的温软的东西,眉头皱的紧紧的,眼睛一动一动的,似乎马上就要睁开一般。 怕把怀里的人闹醒了,再吓跑了,那这些日子他的努力就要白费了!刘识忙费力地离开了让他流连不舍的柔软甜蜜,好好地躺在彭瑾身边,轻拥佳人入怀。 一夜好梦安眠。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亮,刘识就悄悄地起身了。 换上短打外衣,到后花园新开辟的练武场里打了拳,跑了步,拉了弓,等锻炼出了一身的汗,觉得浑身舒泰了,刘识这才收工,去净室冲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此时天才微明。 刘识见帐幔内彭瑾还在安睡,留了个字条,从厨房揣了两个刚出笼的肉包子,带上书箱,径直出门去了。 刚出大门,还没走几步远,就被人呼喊住了。 刘识回头一看,见是车夫王三驾着马车追了上来。 深秋的清早,天气已经转凉,可王三却还是满头大汗,可见刚才为了驾好马车赶上他,着急的紧。 “你来做什么?”刘识立住问。 王三喝停了马车,利落地跳了下来,笑道:“奶奶知道三爷今日复课,一早就吩咐好了,若是三爷晚间回来,就让小的赶早带您去国子监。” 说着,王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小的以为自己起的够早的了,没想到,还是比三爷晚了一步。没耽误到三爷的正事吧?” 最后一句,问得十分忐忑。 彭瑾有言在先,只是暂时试用他们半个月,这眼下才将将过了十天而已。他要是在这时犯了错,误了主家的大事,被赶了出去,先不说还得再重新找活计,就是彭槐大管事那里,他也不好交代。 刘识笑得畅快,爽快地说道:“没有。不过,你要是再耽误下去,可就要误了我的事了。快走吧!” 说着,刘识已经先一步越上马车,挑帘进入坐定。 王三见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也利落地跳上马车,一扬马鞭,一句“三爷您做好了喂”还没有落音,马车已经疾驰向前,又快又稳。 刘识坐在马车上,为着彭瑾的体贴周到,默默地傻乐了一会,接着吃完了权做早餐的两个大包子,又默诵了两篇文章,马车才停了下来。 挑帘一看,国子监已经到了。 算算时间,不过用了平时的一半有余,然而路上他却并未觉得有多颠簸。 看来,彭槐真是给彭瑾找了一个好车夫! 刘识跳下马车,嘱咐王三:“你回去吧,记得告诉奶奶,午饭我就在国子监用了,让她不必费心操持。晚上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去,你就不必来接了。” 王三点头一一应了,调转车头,嘚嘚地驶回去了。 刘识阔步踏进国子监,里面已经有人在朗声诵读了,还有不少学子正在走向教室的路上。 刘识来得不早不晚。 立在门口的周翯见了,微微颔首,总算刘识还记得什么是最重要的! 朗朗的读书声,很快便冲出国子监,直上云霄,像是学子们的壮志凌云。 每一个应考的人都非常努力,力争在不久之后的恩科加试中,金榜题名。 王三赶车回到家时,彭瑾已经起了,正拿着刘识留下的字条,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感动,潜意识里,或许还有点得意和窃喜。 刘识离开时,丫鬟婆子们早已起来了,他随便找个人留个话就好了,何必再费事写这么一张字条! 不过,平淡的生活,不就是因为这些不时营造的小惊喜,才时有波澜,不至于困成一潭死水的吗。 刘识,好像不止是稳重可靠,还很有心,善于制造这些生活中微不足道却又必不可少的小浪漫。 不知道,原主以前为什么没有被这么优秀又用心的刘识打动,一直将自己闭锁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离世。 却不知道,刘识的这些小浪漫,小奸滑,小无赖,其实都是在大理寺的监考里,闲来无事,和汪其真刚刚请教得来的! 又经过这十来天的练手实践,夫妻两人之间越来越亲昵无间,刘识才运用得愈发地得心应手的。 至于原主,可没有那个福气享用过。 得了王三的禀报,彭瑾便吩咐刘妈妈白日不用在准备刘识的饭菜,只需要在晚间为他留煮一些稀软易消化的养生汤面之类的就好了。 至于她,则想着该如何为明日刘瀚的满月宴挑选礼物。(。) 第191章 因此 彭瑾倒不是愁该送什么礼物,李氏那个人,不论什么时节,给谁送礼,都少不了金银,似乎生怕不知道她你娘家有钱,她又极会赚钱似的。 彭瑾只要照着以往的份例,用吉祥的金银制物充数,不丢面子就行。 彭瑾只是犹豫,要不要去参加刘瀚的满月礼。 桌上,摆着的是李氏昨天就着人送来的请帖,大红的纸张满是喜气,金箔的压边更显富贵,是李氏一贯的风格。 打开请帖,里面的除了正常邀请赴宴的内容,还有一篇密密麻麻的小字,语气极为诚恳,邀请刘识和彭瑾拨冗前去,给刘瀚的满月礼增光添彩。 彭瑾想到刘瀚洗三礼的时候,二房嫌弃刘识乡试落了榜,丢他们的人,于是刘让拒绝刘识帮忙迎接男宾,李氏又拒绝让她帮忙迎接女眷的事,再看看手里这份请帖,真是前倨后恭,自己打脸打得啪啪响。 “奶奶是不好拒绝二奶奶吗?”云雾见彭瑾盯着请帖半天,愁眉轻锁的,便开口问道。 彭瑾摇摇头:“这有什么好犯愁的。想去就去,不去就继续装病推脱掉就好了。” 反正她连给闵氏和崔氏初一十五的请安都请了假,也不在乎李氏这一场事。 她和精明奸滑的李氏,一向都说不到一块去,也不想白费精力和心思,与李氏同台竞技。 “我是在想,三爷今年考中举人,明年再考中进士,过了殿试,就该授官了。官场也是最复杂的人情场,后宅妇人的交际,同样也能影响到前朝男人们的来往。”彭瑾摇头叹息,“所以我才犹豫,要不要趁着瀚哥儿办满月礼的机会,多结识一些人,打下属于三房自己的人脉关系。” 云雾从小就生活在彭家,经历了彭家从平凡到发迹的全部过程,应该多少了解一些官场上的事,所以彭瑾便和她谈谈心,顺便看看能她能有什么好建议。 云雾点头道:“奶奶说的很有道理。先前夫人还在世时,也经常出去一些宴席花会的,和老爷的同僚的夫人们交际应酬。不过后来夫人去世了,大奶奶又还没有嫁进来,家里没有了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才渐渐地远离了名媛贵妇的交际圈子。不过,老爷和大爷倒还是一路官运亨通。” 彭瑾早已不再谈“母亲”而色变垂泣了,云雾等人在提前先前在彭家的过往时,也大胆自在了一些。 彭瑾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但是,刘识与彭家的情况还有不同,毕竟彭夫人去世之时,彭家已经走上了正轨了。在筚路蓝缕的艰难起步时期,彭夫人也出力不少,帮扶丈夫。 而刘识现在,还是白丁一枚呢! 连草创时期都算不上。 彭瑾一时拿不定主意,便丢开请帖,叹息道:“还是等三爷回来再拿主意吧。你去看看库房有什么重量相当的金银之物,拿来给瀚哥儿做满月礼。” 那毕竟是刘识血脉相连的家人,她总不能越俎代庖,问都不问一下他的意见。 晚间刘识回来时,见彭瑾还未睡,但已经难掩倦色,便关切地嗔怪道:“你既然困了,为什么不早点睡?让人给我留个门,留盏灯就行了。何必要自己硬撑着。” 彭瑾以手掩唇,打了个呵欠,摇摇头,道:“还好,我也只是刚觉得有点困。你饿了吧?路上凉着了吗?” 刘识摇摇头,笑道:“你特地发了赏钱,吩咐了王三辛苦一点,提前驾了马车在国子监门口守着,好送我回来,我哪里会冻着!倒是晚饭吃的早了一些,你一说,现在倒是还真有点饿了。” 彭瑾便喊了值夜的丫鬟过来,让厨房把温在灶上的宵夜端过来。 顺手,又将造就准备好的请帖递给刘识,问道:“明儿个是瀚哥儿的满月礼,你看看,该怎么办?” 刘识换外衫的动作一顿,回头笑道:“你看着办就行。反正国子监的课业忙,我也没时间去应酬。不过,我觉得你也最好不要凑这个热闹。人多马乱的,再冲撞了你就不好了。” 顿了顿,刘识又道:“若是你觉得闲在家里无聊,想出去透透气,去一趟也无妨。只是,要多带点人手,小心伺候保护着。” 反正诚意伯府的诸人,现在也不敢为难彭瑾。 “我在自己家里,不知道有多自在呢!怎么会无聊!”彭瑾嗔怒地看了刘识一眼,心里却感念刘识的体贴细心,故作忙碌得马不停蹄的模样,说道,“后花园那里,还乱糟糟的一片呢!我要是真的闲得闷得慌,倒不如去打理打理,等到来年花木扶疏的,好带着孩子乘凉观赏!” 彭瑾原本只是想委婉地表达,其实她也不愿意去参加刘瀚的满月礼罢了。 谁知道刘识一听来了兴致,忙就后花园该如何规划,该如何种植花木,甚是要挖一个小池塘来种植荷花,泛舟湖上的事他都想到了。 彭瑾一看这话题跑得没边了,不由地笑着打趣道:“听你这么说,倒不像是个想要走科举做官的,倒像是个园艺匠人一般!” 刘识不以为然地挑眉,道:“做官和侍弄花草有何不同?不过一个是治人,一个是打理树木花草罢了。柳宗元大才,早就说过,这治人犹如植树,顺应天性罢了。” 彭瑾掩唇笑道:“你倒是通达!难不成你之前又是入股农庄,又是入股粮油铺子的,也是为了学习治人?” “那是当然!不了解国计民生,还如何谈治理一方,甚或是治理一国?民以食为天,扼住了百姓的脖子,不让吃饱饭,百姓不造反才怪呢!” 说到这里,刘识又喟叹道:“入狱的时候,我还再想,该早些用闲钱购置一些私产,也好留给你傍身。 可是后来又一想,诚意伯府那个样子,若是我真的置了私产,只怕被人知道了,也是要充公的,半点也落不到咱们自己手里。 你在那里生活了三年,应该也很清楚。 如今二房前倨后恭,你若是想去凑个热闹,过去接受他们的殷勤就是;若是不想,就找个借口留在家里休养躲清静。 不必顾忌我。”(。) 第192章 自食 “我是觉得,这倒是个结交人脉的机会。”彭瑾直言道,“男人在朝堂,妇人在后宅,本就是互相影响的。” 刘识失笑道:“原来你想的是这个!虽然你这话是不假,但是,真正有能力的人,又怎会需要妻子出面应酬才能走稳仕途。 再说了,自家什么情况自家清楚。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真正和诚意伯府真心相交的,又岂会是忠厚耿直之辈。这样的人,结交来又有什么用? 如果不是真心和诚意伯府相交的,那就更没有必要浪费精力了。虽然咱们分了家,但在外人看来,还同样冠着刘姓,没有什么分别。他们到伯府既然只是出于客套,自然也就不会和咱们倾心相交了。 当然,或许你也会碰到一两个值得结交的对象,并且对方也有此意。但是,为了这个可能,就去委屈你自己,可就太不值得了。” 什么人脉交际,会比得过彭瑾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刘识对此不以为然,但是却很感念彭瑾做什么事都开始学着替他着想的体贴温柔。 “所以啊,你要是不想去,就找个借口婉拒了,窝在家里就是了!”刘识笑道,“我虽然很高兴你能为我做到这一步,但是却不愿意你受这样的委屈!” 身为一个男人,要是不能够让自己的妻儿顺意幸福地生活,就是取得再大的成就又有什么用呢! 彭瑾觉得心底的感动蹭蹭地往外冒。 有什么能比你真心为他着想,而他也恰恰同样回报你更幸福的呢! “你若是真的想帮我,就让自己快快乐乐、幸福恣意地活着,安安心心地养胎,为我生一个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孩子就是了!”刘识似乎嫌自己的情话说的还不够多,不够甜,又补了一句。 彭瑾压抑住眼眶里的灼热,笑着点点头,温顺地说道:“好!” 刘识握住彭瑾的手,柔声道:“你若是真的想帮我去结交那些內宅妇人,不如等你过了头三个月,脉息沉稳了,去拜访一下周夫人,或者是参与我同窗知交家中女眷的聚会,既有话说,也不必刻意费心。 当然了,关键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愿。” 彭瑾点点头,笑道:“你想的很周到。周夫人那里,是该去拜会一次。上次的事情,周大人和周夫人帮咱们良多。我事后是送了礼物去答谢,人还没亲自去一趟,总显得不够诚心。” “你看着办就好。”刘识笑道,“如今咱们大门一关,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什么事还不都是你做主!” 这情话说的,真是段数越来越高了。 彭瑾有预感,自己对刘识筑起的理智的堤坝,估计不久就要全面崩溃了。 正在说话间,厨房重新热过宵夜端了进来,是一盅山药排骨汤下的汤面。 骨汤浓白,山药白脆,肉质软烂,半指宽的白面条,再撒上一层翠绿的葱花,看着就很有食欲。 虽然味道清淡,没什么怪味,但刘识还是体贴地去了外间吃饭,生怕彭瑾闻到味道,再一个不舒服,把吃进去的晚饭都呕了出来。 吃完面汤,刘识净了手,又漱了好几遍口,这才回到暖阁,让彭瑾自己先睡,不必等他,这才去洗漱。 彭瑾本就困倦,又解决心头事,往下一趟,很快就睡着了。 等刘识梳洗完毕,回到暖阁时,彭瑾的呼吸已经变得轻柔而绵长了,面容恬静。 刘识倾身亲了下彭瑾的额头,在她身边躺下,轻柔地环住了她。 夫妻二人如交颈的鸳鸯,很快就沉沉地睡去。 夜凉如水,静谧安恬。 第二天一大早,待王三送刘识去国子监回来之后,彭瑾就吩咐云雾带着给刘瀚的满月礼,还有她身体不适不能亲自赴宴,刘识国子监课业忙碌不能亲自道贺的歉意,乘坐马车,去了诚意伯府。 虽然彭瑾说的也是实情,但是刘让和李氏可不这么认为。 他们夫妻俩一合计,觉得彭瑾和刘识肯定是因为洗三礼那天的待遇而记仇生恨,所以才故意找借口不来,给他们难堪的。 上次刘瀚办洗三礼,宾客们都知道刘识这个案首公,爆冷门在乡试中落了榜,所以未见刘识和彭瑾夫妇出来帮忙迎客,也都知趣地没有多问。 这次,刘识等一帮请愿学子闯出了名气,参倒了太熙帝身边的第一宠臣赵铣,还得到太熙帝下旨的集体褒奖,本该是风光荣耀的时候,可是依旧没有见到三房夫妻俩出来帮忙应酬。 众宾客虽然仍然知趣地没有多问,但那脸上的表情都十分耐人寻味。 这京城里谁人不知,就在刘识被关押进大理寺监考的第二天,诚意伯府的众人就把三房给赶了出去,还去衙门里特意做了财产的过户分割,一副要和三房彻底划清界限的样子。 哦,错了,不是赶了出去,诚意伯府对外说的是分家! 但是,三房到底是被赶出去,还是分了家,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这京城谁人不知,诚意伯府自来府以来的规矩就是,世子承爵之后才分家的! 这诚意伯府的伯爷还是刘克竟呢,三房就分了出去,摆明了是其他人怕被刘识牵连,才故意把三房赶出去好避祸的! 众宾客神情微妙,眼神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丝揶揄。 这次,不但刘让和李氏觉得难堪,就是刘克竟等人也觉得脸上无光,不自觉地都将刘识和彭瑾又恨上了。 云雾回家说起诚意伯府的这幅景象,忍不住扬眉吐气道:“这回只怕是玉梨春的歌喉再婉转,也难以让听众心神愉快了!” 虽然这并不是彭瑾的本意,但是看到没品的对手自食恶果,她还是不吝奉献畅快的笑声的!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灯笼巷的刘宅,男主人早出晚归攻读课业,奔挣前程;女主人守在家里,操持琐事庶务;下人们各司其职,恪尽职守,门庭祥和,其乐融融。 时间流逝,眨眼半月已过。 十月初六恩科加试,转眼即至!(。) 第193章 吃掉(发糖,甜到齁人~) 十月初五这天下午,国子监里早早就放了课,让应考的学子为了明天的恩科加试好好准备。 这次恩科加试不同以往正常的乡试,每考完一天要休息一天才考下一场。 为了让这批录取的举子能够抓紧时间温习功课,赶上来年春上的会试,应考学子要在贡院吃住三天,一次完成所有科目的考试之后,才能从贡院放归回家。 连续考试极其耗费体力,又不能即使补充笔墨,只能提前养足了精神,将一切考试用品都准备齐全充足了。 也有学子继续留在国子监,向夫子请教仍有疑惑之处。 涉及到自身的前途命运,每个人都全力以赴。 刘识倒是大早地就离开了,回家养精蓄锐,准备明日背水一战。 对刘识来说,明日这一仗不仅必须要赢,而且还要赢得漂亮! 只有这样才能一雪前耻,才能走得更稳更远,才能更好地庇护自己的妻儿! 彭瑾怕刘识紧张,早早地就吩咐了下去,一切都照常来,不要搞什么祝祷之类的活动,免得增加刘识的压力。 所以当刘识回到家中时,就见一切如常,安宁和乐,让他一颗略显躁动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彭瑾却早得到了消息,在垂花门处等着他。 刘识只见一袭紫裙迎风而舞,美得像是春日里最娇艳的一朵花,盛开在暖阳之下,看得人一阵恍惚,心神荡漾。 之后,是满满的感动。 彭瑾不曾说些动听的话来劝勉他,也不曾弄些花哨的形式鼓励他,却用最体贴的关怀,最温柔的陪伴,默默地抚平他心里的急躁忐忑,让他沉静下来,越发地勇毅向前。 “进去吧,外头风大。”刘识携了彭瑾的手,言笑晏晏。 彭瑾仰头回以微笑,空着的一只手提起裙裾,和刘识并肩而立,踏向小院。 晚饭很简单,三菜一汤,有荤有素,但每一道菜都是彭瑾和刘妈妈商量之后,才拟订的。又着人现去买了新鲜的肉菜,用心烹制了许久的。 一道素秋葵,一道土豆焖鸡块,一道家常小炒肉,一道豆腐鲫鱼汤。 还有一小汤盆的高升面,汤色清澈,面条鲜滑,青菜翠绿,上头还卧了两只荷包蛋。 原本刘妈妈是要多卧几只荷包蛋的,但是彭瑾说晚上吃多了鸡蛋,不好消化,便只卧了两只,她和刘识一人一只。 桌上的菜式面汤,色香味俱全,而且全都是营养易消化的食物。 刘识净了手,照例先扶了彭瑾坐下,这才自己坐定,准备吃饭。 饭前一口汤才送到嘴边,还未来得及下口,刘识便笑道:“这可不是刘妈妈手艺,今日换了李嫂掌勺吗?” 自打刘妈妈走马上任之后,彭瑾的饭食一向都是刘妈妈亲手准备的。 今日换了李嫂,难不成是为了照顾他的口味? 刘识心里一暖。 虽然没有直接鼓励他刚刚考试,加油必胜,但是彭瑾为了他明日的赴考,可没有少花心思! 还未来得及退下的云雾,闻言抿唇一笑,回道:“今日厨房是换了大厨,但是可不是李嫂。” “哦,那是谁?”刘识一边亲手给彭瑾盛了一碗汤递过去,一边随口问道,然后突然间福至心灵,抬头看向对坐的彭瑾,脱口而出:“这些不会都是你做的吧?!” 语气惊愕,神情难掩激动和期待。 云雾差一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忙施礼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甜甜蜜蜜的夫妻二人。 彭瑾见刘识目光灼灼,原本觉得只是小事一桩的她,忍不住红了脸颊,故意借着夹菜遮掩尴尬,装作若无其事地答道:“其实也不算是,肉菜都是她们洗好切好了的,我只是翻炒几下罢了。” 至于做到最后一道菜时,她有点受不住油烟味躲了出来,只是动动嘴的事,就没有必要告诉刘识了,免得他担心愧疚的,影响明天考试的心情。 刘识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隔空将深情感动的目光胶着在彭瑾的脸上,一时难以离开。 彭瑾觉得自己原本只是微热的脸颊马上就要烧起来了,不由地抬头嗔怒道:“再看饭菜都凉了!” 双颊绯红,柳眉微挑,眼波流转,宜怒宜嗔的娇俏模样,逗得刘识心里痒痒的,只是看几眼哪里还能满足他! 刘识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儿即刻就揽在怀里,好好地疼爱一番才好。 刘识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收回自己的目光,低头扒拉面前的饭菜,免得辜负了彭瑾亲自下厨的一番美意。 不过,他虽然觉得饭菜依旧美味,但是具体是个什么滋味却咂摸不出来了。 刘识的心思,尽数在对面已经恢复了从容优雅的彭瑾的身上,半分也扯不开了。 而他,也不想扯开。 彭瑾却见刘识不再说话,埋头猛吃,十分香甜可口,一副生怕有人来和他抢的护食模样,心情就不住地上扬,就如躺在柔软的云端,熨帖轻快。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吃罢晚饭,刘识又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劝阻了自己,没有缠着要和彭瑾一起梳洗沐浴。 但是,等各自梳洗完毕上了床,刘识可就忍耐不住了,直接在彭瑾尚且清醒的情况下温柔地哄劝着,索吻。 彭瑾被刘识的热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往床里躲,却又猛地想到刘识明天就要赴考了! 怕影响刘识应考的心情,彭瑾只得把心一横,眼睛一闭,一副要上战场的模样,视死如归。 倒是把刘识逗得哈哈笑出声来。 然后,一个轻柔的吻就温柔地落在了彭瑾光洁的额头上。 彭瑾愣了愣,扇子般浓密的睫毛轻微而极快地抖了抖,然后睁开眼来,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又是诧异地看向刘识。 眼波流转,清纯娇憨之中,自有一种风流媚态。 刘识觉得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起来,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涌向了一个地方。 幽深如古潭的双眸,突然变得炽热起来,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刘识极力地克制住自己,艰难地对犹自茫然的彭瑾低声吼道:“你若是再这么看着我,小心我把你吃掉!” 语气低沉喑哑,带着难以忽略的欲、念。 ps:发糖求订阅*^^*(。) 第194章 送考 刘识最终没能将彭瑾“吃掉”,因为彭瑾很“听话”地闭上眼睛,转身面朝里躺去了。 刘识既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遗憾,怎么彭瑾就那么听话呢!害得他就是想采取行动都没有了借口。 当然,刘识也只能是想想罢了了。 彭瑾此时正娇不胜宠,他就是再想,也不会失去理智,做出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的。 刘识算算日子,不由地在心里低低地叹息一声,妇人怀孕受苦,丈夫也是倍受煎熬啊! 十来个月啊! 忍吧!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刘识无声地叹息,侧身追了过去,从背后将彭瑾轻轻环住,感受到怀里的人儿一下子变得僵直,忙又软语安慰道:“睡吧,我,也睡了。” 末了,语气里倒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委屈。 彭瑾忍不住在心里低笑一声,想了想,到底不忍心,转过身去,主动放软了身子,窝在刘识的怀里。 虽然双手,依旧下意识地放在两人之间,护住自己,而不是环上刘识的精瘦结实的脊背。 但这已经是极大的主动了。 刘识被彭瑾的投怀送抱惊喜地呆了呆,旋即反应过来,更加用力抱紧彭瑾,然后身体的某个地方,不自觉地更加激动坚硬了。 怕再惊到彭瑾,刘识只得强忍着,将身体略略朝后弓,不敢贴彭瑾太近,免得被她发觉了。 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诵前圣名言,也不知道背了多少篇,刘识才渐渐地在彭瑾轻柔绵长的呼吸里,也进入了梦乡。 十月初六,五更的梆子声刚过,刘识就如往常一样按时醒来,在尚在熟睡中的彭瑾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一吻,准备起身。 但是他才刚一动,彭瑾就醒了过来。 “要出发了吗?”彭瑾坐直了身子,睡眼惺忪地问道。 “早起再检查一下,看还有没有疏漏。”刘识笑道,“你再睡一会吧,走时我叫你。” 彭瑾摇摇头:“不了。反正也睡不着了,还不如起来看看有什么要添补准备的。” 刘识见彭瑾态度坚决,想了想,便同意了,笑道:“也行。只要你不觉得疲累就好。” 夫妻二人便起了身,各自穿戴完毕。 这才朗声吩咐了值夜的丫鬟进来,打水准备洗漱。 待梳洗完毕,刘识自去清点准备的考试用的笔墨纸砚烛台等物什,彭瑾则吩咐厨房如准备早饭和干粮。 刘妈妈煮了小米粥,炒了荤素两个菜,又炖了鸡汤;蒸了一笼屉包子,一笼屉花卷,一笼屉菊花糕,摊了煎饼;另外又煮了二三十鸡蛋、咸鸭蛋。 待冷凉了,找布包装好了三日的份量,给刘识做考试期间的干粮。 吃完早饭,一切都收拾妥当,彭瑾亲自送刘识出了门。 然后,就被门口一脸堆笑的刘铸吓了一大跳。 “刘大管事这是?”刘识扫了一眼刘铸,还有他身后的马车,自己身边很久未见的元宝,似笑非笑地问道。 “见过三爷,三奶奶!”刘铸上前拱手道,一张脸笑得比花儿还要灿烂。 彭瑾微微颔首,立在刘识身后,脚步动也未动。 有刘识在,她自然是乖乖地立在他身后,做一个安娴的內宅妇人。 “是伯爷特意嘱咐了,让咱们去送三爷到贡院赴考的!”刘铸紧接着解释道,说完,还忙给一旁的元宝使了个眼色。 元宝尴尬地看了刘铸一眼,又怯怯地看向刘识,见刘铸一味逼迫催促,刘识又只是一脸微笑的,便一咬牙,上前请安道:“小的见过三爷,三奶奶。” 剩下的硬攀交情的话,却是不肯再说了。 刘识被关进大理寺监牢时,元宝在家人苦口婆心的劝说,言辞俱厉的威胁之下,自觉地屈服了,为了家人,也为了自己的前程,自觉脱离三房,另谋高就去了。 现在三房经历过风雨,又有了逐渐显扬之势,那些人想讨好刘识又不得其法,便把他给提了出来,让他当马前卒去探路。 他们不觉得没脸,他还觉得脸红呢! 元宝装作看不见刘铸的催促,立在原地未动。 当初选元宝当随身小厮,刘识也是看中了他的纯良忠厚。只是,再善良的人,在前程攸关的事情面前,也会做出看似于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这是人之常情,刘识并不怪元宝,只是有些感怀罢了。 反而,元宝的愧疚、磊落,让刘识在见识了家人的前倨后恭、唯利是图之后,多多少少获得了点安慰。 至少,他选中的人,不是没心没肺之辈。 “这就不劳刘大管事了。”刘识笑道,指了指一旁正虎视眈眈地驾着马车的王三,婉言拒绝道:“马车我们已经备好了。至于元宝,贡院是不允许带小厮进入的?” 刘铸顿时笑脸一僵。 王三却是骄傲地扬起了头,坐过他驾驶的马车,别人驾的马车三爷还能坐得惯吗?哼哼! 至于元宝,本就黯然的眸子,闻言愈发地暗淡了,还把头深深地垂下。 元宝知道,刘识说的既是实情,同时也是借机也是了结了曾经的主仆关系。 刘铸想要再多说两句劝服刘识,但是见刘识一脸的坚决,只得退而求其次,一脸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三爷好歹接受老太太她们的心意吧。老太太她们知道三爷今日要去贡院参加恩科加试,特意连夜准备了毡毯、干粮等东西,其中太太还特意为三爷准备了松烟墨、端砚、狼豪!都在这车上堆着呢,不如” 刘铸还没有说完,就被刘识摆手打断了。 “刘大管事又不是不知道,贡院里搜查得紧,无关的东西是一律都不准许带进去的。”刘识笑道,“至于必要的,我们早已准备妥当了。祖母她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说罢,刘识抬眼看了看天色,冲刘铸拱手道:“时间不早了,我就不和就大管事多谈了,免得误了时辰。告辞!” 说罢,刘识辞别彭瑾,潇洒地上了马车。 刘铸自然不敢误了刘识的大事,只得让老张头把马车赶到一旁,自己也退到路边。 王三斜睨刘铸一眼,一扬马鞭,马车从刘铸身边疾驰而过,喷了他一脸的灰。 ps:小公举没人带,就缠我就缠我!好不容易抽空用爪机码出一章,赶紧上来更新!抱歉抱歉哈~(。) 第195章 相思 刘铸碰了个灰头土脸,又想着东西还都堆在马车上,他回去了也不好交差,便眼睛一转,把主意打到了尚未来得及回转的彭瑾头上。 “三奶奶。”刘铸上前,朝彭瑾拱手,一脸为难地说道:“马车,还有车上的东西,都是老太太、伯爷、太太他们特意给三爷赴考准备的。眼下三爷急着赴考,这些东西,您看,该怎么处置?” 彭瑾似笑非笑地看了刘铸一眼,抛了个软钉子过去:“该怎么办?三爷临走前不是吩咐了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刘识已经决定了的事,彭瑾自然是不会再当众推翻,让他难堪。 更何况,刘铸一脸贼眉鼠眼的算计相,让她看着就不舒服。 她凭什么要为他消灾! “刘大管事贵人多事,我就不多留了。”彭瑾笑着赶人,“祖母他们那里,还请大管事代为转达一下我和三爷的谢意。等到过几日得了空,咱们再上门去给祖母他们请安,亲自答谢。” 这下,刘铸就是有心不帮忙传达,甚至是再恶意诋毁几句都做不到了。 不然,到时候刘识和彭瑾亲自去了诚意伯府,戳穿了他的挟私报复,刘克竟即使念在他多年勤勤恳恳的份儿上,不严惩,但是训诫警示是少不了的了。 诚意伯府的众人现在正着急和灯笼巷的三房恢复关系呢,只要能得三房的欢心,又怎么会在乎他一个小小管事的面子里子的! 刘铸想着他在这里受了刘识和彭瑾的气,回到诚意伯府还要因为差事办得不好,而受刘克竟等人的气,心中郁闷,一时郁愤,便顺着彭瑾送客的台阶,垂头丧气地驱车离去,到小酒坊里解闷去了。 彭瑾看也不看刘铸一眼,转身回了自家院子,吩咐关起了院门。 刘识这一走就是三天,这三天,也不知道他该怎么熬过去。 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消磨度日。 彭瑾其实有着满心的鼓励和嘱咐的话,却一句也不敢对刘识多说,生怕说出来会增加刘识的心理负担,影响他答卷时的心态。 可是,憋在心里,她也挺堵得慌的,又担心忧虑,只能找了许多琐事来做,转移注意力,免得忧思过重,影响腹中的胎儿健康快乐地生长发育。 彭瑾觉得,她这种心态,像极了后世送子女参加高考的父母,不敢多说一句话,随时都保持着如常的微笑,免得增加孩子的心里负担;用心搭配营养餐,各种葡萄糖酸锌酸钙地喂着,生怕孩子体力不足;不但及时接送,还要顶着烈日或是暴雨,堵在考场门口,从头等到尾,恨不得亲自冲到考场里,盯着自家孩子考试才放心。 云雾见彭瑾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很是担心,便劝慰道:“三爷已经参加过一次乡试了,这回不过是时间安排上紧凑了一些,应该没事的!奶奶不用过于担心!” 彭瑾摇摇头,愈发地愁眉不展了。 那些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是第次参加高考的学子,也没见他们的父母因为他们之前参加过高考,就放下心来,撒手不管的。 反而,那只会让他们更紧张吧! 因为孩子已经失败过一次了,所以才不想他们再一次失败! 虽然刘识上次的失败只是个意外,他本身的才学是极好的,但是,谁又能保证,这次就一切都顺顺当当的,就没有意外了呢! 彭瑾在家里坐卧不安,刘识在贡院的考场里,在经过短暂的调整心绪之后,倒是文思泉涌,挥毫泼墨,如有神助,诗文天成一般。 等到彭瑾将后花园打理妥当,该清除的都清楚了,该种植的都种植了,又铺了一条做足底按摩的卵石小径,做了一架秋千,终于挨到十月初九的傍晚了。 是日天朗气清,西风徐徐,斜阳西坠,洒了一地的赤金朱粉。 彭瑾坐在秋千上,双手抓住吊绳,双腿微微前伸使脚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对着夕阳下的那株老松发呆。 苍翠的松针,在夕阳的余辉的笼罩之下,泛起了一层金黄橘红的色泽,迷蒙一片,原本的尖锐,也变得软和起来。 就像是彭瑾,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收敛起她最初竖起的保护自己和孩子的钢针,变得柔软起来,慢慢地融入进全新的角色,融入进全新的生活。 开始,思念离开的刘识。 这思念既不是像之前刘识入狱时因担忧而起,也不是往日日常生活中因夫妻责任而生,而是纯粹的思念。 就像是任何一个妻子,思念离家未归的丈夫一般。 因为情生难已,所以两地相思。 贡院里,刘识做好了最后一份答卷,小心地吹干墨迹,收拾妥当,长吐了一口气。 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只等着明早放行,回家了。 也不知道彭瑾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是又胖了,还是又瘦了。 真想快点回去啊! 夜幕降临,星河渐现,时光缓缓流淌。 十月初十,如同任何一次科考后的学子离场,大早的贡院前头就人头攒动,大家都拼了命地朝前挤着,都想第一个接到自家应考的子弟,询问考得如何。 哪怕有五城兵马司的人,拿着兵器维持秩序,都阻挡不了人们的热情。 彭瑾倒是想亲自去迎接刘识,但是鉴于场面太混乱,几乎每年都会发生推搡踩踏事故,为着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她还是打消了念头,耐着性子在家里等候。 但是却头一晚就吩咐了下去,让王三第二天清早,早早地赶车去贡院门口接刘识回家。 至于安老大等人,根本就不用彭瑾吩咐,天色还黑沉沉的,就都爬上了贡院前的大槐树上等着。 站得高,才好看得远,看得清! 才能第一次时间看到刘识,跑去迎接! 自打在彭瑾等人面前过了明路,三房又搬出来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安老大等人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藏在刘识身后了,而是光明正大、自豪骄傲地对外宣称,他们是灯笼巷刘宅的看家护院! 当然,一般看家的护院,他们是看不上的,也不屑与之并提。 比如,华安和华能兄弟俩! 总和盯贼似的盯着他们兄弟,也不知道防范个什么劲儿! 跟个娘们儿似的,一点都不干脆利落、坦荡光明!(。) 第196章 难堪 一身竹青色直裰从贡院里出来,安老大等人正要跳转腾挪地飞过去迎接,却被人半路截了胡。 刘识看着面前堆着笑,亲切万分地称呼他“三弟”的刘让,先是一愣,旋即便明白过来,刘让这是借着工作的便利,特意在门口等着他呢! “二哥。”刘识拱手还了礼,中规中矩,不见任何亲切,也没有一点失礼之处。 刘让自觉拿热脸贴了刘识的冷屁股,在同僚面前丢了脸,心里一阵不悦,面上却并不显,把职事暂时交托给一个没什么人脉关系的寒门同事,自己亲自送刘识出去。 在外人面前,刘识也愿意给刘让和他自己几分体面,便没有推拒,任由刘让热情地接过他的毡毯等物,自己提了装有笔墨的提篮跟在后面。 见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亲自护送,拥堵的人群自觉让出了一条小道,让两人侧身通过。 等刘识和刘让两人顺利通过了拥堵的人群,安老大等人也涌了上来,面色不善地盯着刘让,一副戒备的神情。 敢截他们兄弟的胡,真是胆大包天! 就是刘识的亲兄弟也不行! 不,应该是更不行! 诚意伯府那伙人,哼哼! 看人落魄就落井下石,看人腾达就笑脸攀附,真是没品! 白瞎了祖宗传下的身份体面! 刘让被眼前这一群草莽壮汉盯得心里直跳,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兵器,紧声问道:“你们是谁?” 步子不易察觉地往后撤了撤,从和刘识并排站,变成了稍稍落后刘识半步。 刘让自认为自己为人一向是八面玲珑,轻易不得罪人,眼前这群凶神恶煞,肯定是来找刘识算账的! 谁让刘识是个愣头青,认死理呢! 连带头讨伐当朝第一宠臣赵铣的事也能干出来,更何况是得罪几个江湖草莽呢! 他只是来接刘识,借机缓和和刘识之间的关系,可不是来当替死鬼的! 刘让打定了主意,将自己掩藏在刘识身后。 安老大嗤笑,就这么点胆子,也敢来截他们兄弟的胡! 真不配做三爷的兄弟! 不如,再吓吓他好了。 安老大主意一定,顿时怒目圆睁,撸起袖子,上前一步,恶狠狠地喝道:“我们兄弟是什么人,还轮不到你来管!” 刘让吓得脸色一寒,悄悄地又后退了半步。 安老大一个眼色使下去,众兄弟顿时会意,迅速形成一个包围圈。 这样,不论刘让躲到哪里,都逃不出他们的手心。 刘让脸色一白,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干什么这个时候来和刘识攀关系啊!无端做了肉盾靶子! 现在就是他及时喊来了五城兵马司的同事帮忙,捡回一条命,估计身上也少不了伤口、流血! 刘让一边退到最安全的位置,一边思考着该如何在人声鼎沸之中喊来同事帮忙。 竟然是丝毫都没有想过,和刘识兄弟俩相背而立,一起抵御外敌。 刘识叹息一声,觉得自己原本对刘让抱有的那一点期待,就像是一个笑话,满满的讽刺! 见刘让的手已经扣住了腰间的信号弹,刘识怕招来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到时候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最后吃亏的还是安老大他们。 “行了,都把家伙事儿收起来,都是自己人,误会一场。”刘识笑道。 刘让和安老大等人闻言都齐齐地看向刘识,前者是满脸的震惊,后者则是不能快意恩仇的不满。 刘识笑着给双方各自介绍了:“这位是我二哥刘让。他们是我的兄弟,这位是大哥安老大。” 刘让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是练家子,自然看得出来,安老大等人身手不错,这样的人能心悦诚服地和刘识称兄道弟,不,应该说是听刘识差遣,那么刘识地功夫定然不比他们弱。 刘让虽然在五城兵马司任职,是官家身份,但是一向交友甚广,对江湖上的规矩多少知道一些。像安老大他们这样信奉拳头的人,不拿出真本事来,打到他们彻底佩服,他们是不会像这样真心归服听命的! 他和刘识做了二十几年的兄弟,竟然不知道刘识除了书读得好,功夫竟然也极为出色! 或许,他这位三弟,还有别的隐藏的本事也未可知。 刘让一下子热切起来,上前两步,冲刘识热情地说道:“三弟你怎么不早说!害得大家白白误会一场!还好没有起冲突!” 一副兄友弟恭感情很好的样子,就差勾肩搭背了! “见过各位兄弟!”刘让又热情地朝安老大等人抱拳见了礼,一副江湖人士的豪爽模样。 安老大抱臂,嘴上客气地说着:“不敢当!诚意伯府那样的高门大户,咱们兄弟可高攀不起!” 神情语气却是十足地讽刺。 刘让也不觉得尴尬,依旧热情地招呼道:“咱们兄弟相交,在乎什么出身身份!再说了,早晚有一天,我们二房也得搬出诚意伯府去,和三弟他们一样。只是先后不同罢了!” 这是在表明他和刘识是一路的,借机缓和和刘识之间的关系,也交好安老大等人。 刘识不置可否,安老大等人也不出声。 没有得到回应,并没有让长袖善舞的刘让尴尬,他反而进一步相邀道:“相请不如偶遇!不如,等这边事了,咱们兄弟去醉仙楼畅饮谈天,不醉不归,如何?” 语气诚挚,面含期待。 与其邀请刘识去诚意伯府,便宜了长房的人,倒不如自己忍痛出点银子,把人都拉到二房这边来! 人多力量大,这样即便是他做不了未来的诚意伯,至少也能在分家产时多得一些!未来二房的路也好走一些! “我们可没有那个工夫等在这里!”安老大说话毫不客气,极其骄傲自豪地说道:“三爷还要回去,好好地攻读,参加明年春上的会试呢!” 一副极为信任,与有荣焉的模样。 刘让接二连三地被一群卑贱的江湖草莽打脸拒绝,饶是他脸皮再厚,这会儿脸上也热辣辣地烧了起来,心底的怨气不住地往上冒。 一群粗鄙的莽汉,要不是看在刘识的份上,他早就喊人来好好地招呼他们了! 美的他们! 给脸不要脸! 刘让原本热情洋溢的笑脸,如今渐渐地绷不住了,黒沉了下来。(。) 第197章 挑、逗 “二哥,今日确实不宜相聚宴饮。”刘识见刘让黑了脸,这才缓声道:“上次乡试刚出了事,这次圣上亲开恩科,可容不得再有任何的闪失。你还是赶紧去当值吧。万一出了纰漏,诚意伯府这块招牌可不够亮。” 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那些没有后台,或者是后台不够硬的替死鬼。 而诚意伯府,如今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刘让知道刘识是在拉偏架,偏帮安老大等人,不由地怨愤,他这个嫡亲的兄长,竟然还比不过一群出身草莽的粗鄙之人,刘识的心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却未曾想过,当刘识落难时,安老大等人是如何生死相付的,而他这个嫡亲的兄长又是如何落井下石的。 既然刘识主动递了梯子,刘让便就坡下驴,就当是卖刘识一个好了,将来兄弟也好相见。 收起心底的怨愤不平,刘让的脸色稍缓,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辞别道:“还是三弟想得周到。既然这样,那咱们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下次再约吧!各位,告辞!” 说罢,将刘让一拱手,潇洒决然地离去。 安老大对着刘让的背影横冷一声,满脸的不屑。 “好了,走吧。”刘识笑道,边走向马车,边提点道,“民不与官斗,你要谨记这一点。” 除非这个政权从里到外都腐朽到不堪一击了,不然,闹僵起来,最后吃亏的,永远都是百姓。 而大齐朝,如今正是逐渐鼎盛的时候。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势利样儿!”安老大啐了一口,小声辩解道,“连我们这些江湖草莽都不如!” 刘识知道安老大等人是在为他抱不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有些事,只有自己经历了,才能慢慢地领悟。 等刘识上了马车,王三将马鞭子一甩,一行人便快速地奔向灯笼巷的刘宅,踏起一层淡淡的尘雾。 所谓归心似箭,也不过如此吧。 而刘宅门口,彭瑾早就亲自等在门口了。 赵良等人本来要点一大挂爆仗迎接刘识回来的,但是却被彭瑾否决了。 尽管她对刘识的才学是极为有信心的,周翯也说过刘识此次必然高中,但是,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刘识得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啊!而且万一到放榜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或是成绩不尽理想,刘识又该有多失落啊。 所以,彭瑾叮嘱,只要表现出对刘识归家的喜悦和欢迎就行了,不必搞那么多花哨的形式! 大家想了老半天,才领会彭瑾的精神,依旧如常各司其职,只是脸上都挂上了真诚欢快的微笑。 刘识一下马车,见到门口一片笑盈盈的,心情顿时轻松愉悦了起来。 更别提,这其中有一个特别的勾得他神魂颠倒的笑容了。 “等了很久了吧。”刘识一箭步冲上,握住彭瑾微凉的双手,心疼地说道,“看,这小手都冻凉了!” 云雾等人都掩了唇,努力地憋住笑。 三爷待三奶奶,真是恩爱体贴,夫妻情重! 当着这么多的人秀恩爱,彭瑾略觉得窘迫,但很快便被刘识一脸诚挚坦然的微笑给安抚了,报以一笑,回道:“也不过是刚等了一会儿。” 这当然是假话。 不过在这个当口,也没有谁有心思去探究这个的真假。 “考了三天,吃不好睡不好的,该饿了吧!”彭瑾边说便将刘识往院子里让,言笑晏晏,“厨房早就备好了丰盛的饭菜,就等着你回来呢!” 刘识从善如流,跨进了大门,但是手却一直牵着彭瑾,笑道:“是吗?都有哪些好吃的?是你亲自下厨做的吗?” 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宛如期待玩具和零食的孩童。 “可多了呢!但是粥汤就有南瓜小米粥、银耳莲子粥、红枣粳米粥、皮蛋瘦肉粥、玉笋老鸭汤、脆耦排骨汤”彭瑾柔声,跟打快板的似的报了菜名,末了,又掩唇笑道,“这么多饭菜,我一个人可做不来。不过,我给你泡了一壶雨前龙井,一会儿你尝尝如何。” 顿了顿,彭瑾又笑道:“还是等你吃过饭,睡一觉,我再泡茶给你喝吧。” 刘识这三天精神紧张,全力以赴,难免有些精力不济。要是喝了茶水,只怕一时难以成眠,透支体力。 刘识不以为然,不过却很快顺杆爬,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和你在一起,就是不喝茶,我也难以心静入眠。若是你也和我一起上、床休息的话,那估计我会睡得很香甜!” 彭瑾被刘识略带挑逗的情话逗弄得红了脸颊,嗔怪地瞪了刘识一眼,别开脸去,故意不理他。 却不知道那眼眸一横里的波光潋滟,风、情无两,搔得刘识愈发地心痒难耐了。 刘识这会儿是真的“饿了”,握着彭瑾柔荑的大手,不觉用力了一分。 朝日高升,晨雾已散,温暖的阳光洒在眼前的一对璧人的身上,明明是再家常不过的言谈,却让人恍然生出一股逸出尘世的飘然之感。 大约是,这样的温馨和幸福,于尘世间其实并不多见吧! 尤其是对于见惯了诚意伯府的勾心斗角的她们来说。 云雾等人看着眼前这幅美好的画面,不由地喟叹道。 却不知道其实前面的两人已经从闲话家常,变成了挑、逗调、情。 当然了,一直都是刘识在逗彭瑾,一心扮大灰狼,吃掉眼前这只可口的小绵羊。 吃过丰盛的早饭,刘识果然想尽办法,或是装虚弱、扮可怜,或是密语甜言地诱、哄,或是霸气地捞人上、床 总之,终于将彭瑾抱在怀里,软玉温香的,甜甜地睡去。 彭瑾看着恶狠狠地要“惩办”她,结果却只是温柔地把她揽在怀里,轻柔地在额头上落下一吻,然后不到五分钟就沉沉睡去的刘识,又是好奇,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这三天,刘识真的是累坏了吧! 不仅是身体上的劳累,更是心理上疲惫。 为了她和孩子,为了他们的家,刘识肯定是只许自己成功,不许失败! ps:提前祝大家中秋节快乐阖家团圆!幸福安康!(。) 第198章 贪欢(发糖,甜到齁死人~) 彭瑾怕刘识睡得不舒服,便伸出手去,想要把刘识搭在她身上的手臂拿开,让他自己睡得更加舒适自在。 谁知刚拿起来,睡梦中的刘识就皱眉不满地嘟哝一句,也没听清楚说的是什么,手臂更加紧地箍住彭瑾,下巴还下意识地在彭瑾的发旋摩挲了几下。 彭瑾无奈,只得微微调整了姿势,让两人都睡得更舒服一些。 窝在刘识宽厚温暖的怀里,听着头顶传来的沉稳的呼吸声,彭瑾渐渐地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沉沉地睡去了。 云雾见内室一片寂静,悄悄地退了出去,掩上了门,吩咐了众人不得吵了两人的安眠。 彭瑾因为心情忐忑激动,一夜都睡得不大安稳,又起了个大早,可不比刘识这会儿精神到哪里去,也得好好地补补眠。 一院子的丫鬟婆子都自觉放轻了脚步,各自当值不提。 就连檐角刘识买来给彭瑾逗趣的画眉鸟儿,这会儿也安静地将头藏在翅膀里,小憩起来。 刘宅里,一片安宁祥和。 彭瑾和刘识这一睡,就一直睡到了下晌,连午饭都没有起来吃。 可见这三天,两人一考试,一候考的,都精神紧绷,是真的累坏了。 现在事情暂了,两人心情一松,一直被忽略的倦意才都袭上心头,想用酣眠不醒。 午后的强光,让刘识率先醒了过来。 虽然关了窗户,然而下晌的阳光还是映透了进来,有些刺目。 刚醒来的刘识一时不适应这明暗的变化,抬手遮住了眼睛。 然后,睡得迷迷糊糊的彭瑾觉得身上一轻,睫毛眨了眨,也睁开了眼睛。 “醒了。”刘识含笑道,因为睡久刚醒,声音显得沙哑而低沉,别有一番慵懒随意的魅力,拨动人的心弦。 更何况,两人现在还极为亲密地贴在一起,彭瑾正好枕在刘识的一只胳膊上,两臂交抱在胸前,整个人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猫咪,惬意舒适地蜷缩在刘识的怀里。 彭瑾的心,忍不住就跳漏了一拍。 然后,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准备起身,化解眼前的尴尬。 却被刘识长臂一捞,又揽进了怀里。 “醒了就陪我再躺一会儿,说会儿话。”刘识的声音越发地轻柔低哑了,带着些许引、诱的味道,似乎还含着撒娇似的哀求。 彭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竟然一时头脑发昏,轻易地就点头答应了。 直到一声温柔缱绻的“好”字说出口,彭瑾这才蓦地回神,清醒过来。 然而已经晚了,到嘴的肥肉,刘识才不会让她再飞走呢! 长臂一紧,将如春睡未足的娇艳的海棠似的佳人搂紧在怀里,刘识满足地喟叹一声:“这些天,在贡院,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度过的!毡毯一裹,往地上一躺,真是孤独寂寞冷,无聊凄寂寒啊!” 哪有现在这么舒服惬意,大床软被地躺着,********地搂着,或许,此时应该再一亲芳泽,这样才算得上是完整美妙。 刘识这么想着,头便低了下去,然后在彭瑾反应过来之前,温柔地覆上了她的唇。 果然一如既往地饱满滋润,香甜可口。 刘识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被充满了,彭瑾的樱唇就像是有着致命的魔力,让他再也舍不得离开,辗转柔情,流连不舍。 眼睛微眯,十分享受的刘识,似乎浑然不觉身下的彭瑾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刘识竟然如此自然而且光明正大地亲了她! 还轻柔碰触,吮吸辗转,花样百出! 哦,不,现在他竟然还伸出了舌头,意图撬开她的牙关,在檀口中和同伴嬉戏! 谁给他的胆子! 他们什么时候已经亲密到这个地步了! 明明之前还只是温柔体贴地亲个额头! 不行,她一定要 “乖,闭上眼睛。”眼睛连张都未张开的刘识,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及时开口,打断了彭瑾意图实施的挣扎反抗。 然后,彭瑾就跟着了魔似的,先前的念头突然间都不翼而飞了,整个脑袋似乎一下子陷入了一片空白,不能思考,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似的,乖乖地听话闭上了眼睛。 而她的双手,则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颤抖着抓住刘识中衣的衣襟,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身边的浮木一般,紧抓不放。 刘识计谋得逞,略略松了一口气,脑海里维持着最后一分清明,得意地想:彭瑾,或许比她自己意识里的,更加喜欢他!而且,会越来越喜欢他,直到无可救药地深爱上他,非他不可! 然后,脑袋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儿,啪嗒一下断了,刘识倾身半覆上彭瑾,双手捧住她的脸颊,纵身投入了这场甜蜜的痴缠之中。 温厚的覆上香软的,香软的轻触温厚的。 彼此纠缠着,最后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在主动进攻,又是谁在被动承受了。 直到紧守的关口失守,一声如同战斗的号角的“嘤咛”溢出,两方如同受到了感召的将士,在逼仄而温润的空间里,辗转腾挪,你追我赶,试探纠缠,难舍难分。 直到一阵清凉侵袭上彭瑾的肩头,她才蓦地清醒过来。 只见刘识原本捧着她的双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地方,一只已然将她的中衣褪下肩头,一只扶着她柔软的腰肢,正要悄悄地从中衣的下摆钻进去。 “不可以!”彭瑾忙出口喝止。 却因为柔情未了,而娇喘微微,语气缠绵,不但不像是拒绝,反而像是羞涩的女子,在面前心爱的男人时,撒娇忸怩的邀请。 更何况,她的双眸里水雾一片,波光潋潋,柔媚多情; 而原本抓着刘识的衣襟的一双素手,如今正一只拉起滑落肩头的衣衿,春色半露,最是诱人;一只手抵住刘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光裸一片的胸膛,颜色对比分明,上演着别样的诱惑。 这哪里是拒绝,分明是要挑断刘识的最后一丝理智,邀请他共赴巫山云雨。 ps:中秋发糖,不甜死你不罢休o()o祝亲亲们中秋快乐!(。) 第199章 委屈(继续发糖,月票80加更) 刘识一言不发,红着眼睛,像是一只野兽盯紧自己的猎物一般,紧盯着彭瑾不放。 虽然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可也没有半分要就此放过彭瑾的意思。 彭瑾心里一阵紧张,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舔樱唇,然后紧紧抿住,水光未退的双目略带哀求地看向刘识,摇头软声道:“现在不可以。“ 浑然不知,她这副眉目婉转清音媚,教君恣意怜的模样,对欲、念已动的刘识来说,是多么难以抗拒的诱、惑。 刘识维持着一个姿势和神情,僵持在那里。 直到目光触及彭瑾用双手护着的尚且平坦的小腹,刘识才勉强恢复了一丝清明,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你先躺一会儿,我去去就来。”刘识尽量温柔地留下一句话,起身,掀起已经滑落一半的被子,直接光着上身,赤脚转去了净室。 见刘识理智地离开,本应该松了一口气的彭瑾,却无端涌出了一股失落,像是离去的孤雁,哀鸣着,无尽地惆怅孤寂。 鼻尖一酸,眼前花团锦簇的被子,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眼睛一眨,一大颗泪珠滚落了下来,跌落在花蕊上,然后很快便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滩泪渍。 直到净房里传来模糊不清的流水声,彭瑾才蓦地回过神来,赶紧抹干净了脸颊,又使劲儿地眨了几下眼睛,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正常一些。 然后,快速地下了床,提上鞋子,披上外衣,在刘识进来之前,转过身去面朝里,装作铺床叠被的样子。 心却像是被刘识轻巧又沉稳的脚步一下一下地踩着,紧张极了。 她不想让刘识看到自己的失态! 不想自己的软弱暴露在刘识的面前! 不想自己的深情一片,难以自禁的感怀,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一个笑话! 她竭尽全力,只是因为心里对未来的不确定,惶恐不安,所以才想要维持住自己的尊严和体面。 即使没有爱情,至少,她还拥有尊严。 已经走进来的刘识,对于彭瑾的这些复杂的心思浑然未觉。 他只是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好像真的吓到了彭瑾。 他明明告诉过自己,一定要克制克制再克制的,冷静冷静再冷静,可是所有的理智,每每在遇到彭瑾之后,都会瞬间消失不见。 刘识看着彭瑾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安,又有些心疼,还有浓浓的歉疚。 他看得出来,那僵直的脊背,无声地表达着彭瑾的失望和抗拒。 脚步一顿,刘识停在彭瑾的身后,看着面前的女子,因为他的靠近,而瞬间变得更加僵硬、笔挺,一副极度戒备的模样。 本来好好的一次小别重聚,就因为他的热血冲动,全都给毁了。 刘识现在恨不得揍自己一顿。 可是就是把自己揍得鼻青脸肿又有什么用呢! 时间又不会倒流! 他犯过的错误也不能擦掉重来。 刘识叹息一声,伸出双臂,从背后将彭瑾揽在怀里,下巴轻挨着她的肩膀,声音闷闷的,低声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冲动,吓到你的。我只是情难自禁,我” 刘识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怀里的佳人突然转过身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双臂紧搂住他的腰,一言不发,低头啜泣起来。 然后,哭声越来越大,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刘识一下子慌乱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哄劝彭瑾冷静下来,只是紧紧地抱住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都怪他! 猴急个什么劲儿! 看把彭瑾给吓得! 刘识心里自责后悔极了。 却不知道,彭瑾的哭,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释怀安慰,因为开心幸福。 她以为刘识的突然离去,是生气她不能尽妻子的义务,却原来是担心一时冲动伤害了她和孩子,自己到净室纾解身心去了。 现在,刘识还向她道歉,一副做错了事的孩子模样,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求原谅。 心结一解开,幸福扑面而来,然后幸福着幸福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涌出了一丝委屈,而且这委屈越来越大,然后她控制不住地扑倒刘识怀里,尽情地大哭发泄出来。 夫妻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一个尽情地哭,一个心疼地哄。 好半天,彭瑾才渐渐地止住哭声。 刘识见彭瑾情绪稳定下来,双手扶住她的肩头,想要将她的脸从怀里拉出来,好好地道个歉。 却被彭瑾伸手推开了,然后人像个八爪鱼似的紧紧地抱住他,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 分明是害羞不好意思的模样。 刘识松了一口气,笑意又重新爬上了眉梢,柔声道:“好好好,不分开,你想抱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说着,双手还轻轻地拍着彭瑾的背部,一副哄因为没吃到糖而闹脾气的小孩子的模样。 彭瑾因此而觉得不好意思,可是要让她此时抬头,面对面地对着刘识,她更会觉得不好意思。 所以,彭瑾干脆继续装鸵鸟,把头埋在刘识温厚的胸膛前,装作听不到刘识胸膛里闷闷的笑声。 暖阁里的这点小插曲,外头并没有人知道。 一来,彭瑾虽然后来忍不住纵情大哭,但是已经竭力控制音量了。 二来,云雾早就吩咐了不许打扰两人休息,丫鬟婆子们自觉远离了正房,距离远,即使听到了,也不真切。 这让彭瑾稍觉安慰,至少她只是在刘识一个人面前软弱丢人。 浑然不记得,刚才她还硬挺着,坚持着在谁面前示弱丢人都不怕,一定要在刘识面前维持着尊严和体面。 直到刘识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紧紧相拥的夫妻俩这才分开,相视一眼,都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两人都梳洗穿戴好了,这才招了云雾进来,让厨房准备饭菜。 云雾笑道:“饭菜早就做好了。先前见三爷和奶奶都睡得正熟,奴婢就没有进来打扰,让都温在在灶上呢。奴婢这就去让她们端过来!” ps:()中秋节快乐!中秋节快乐!中秋节快乐!(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200章 追随 “也不用麻烦,有什么就赶紧端几样过来。”彭瑾吩咐道。 她这会儿也觉得饿了,要知道孕妇胃口特殊,感觉到饿或者是想吃某样东西的时候,一刻也忍不住,非得立刻就吃到才行。迟一刻就觉得心里跟难抓似的难受。 云雾这两个月下来,也多少了解一些孕妇的习性,听彭瑾这么说,赶紧应承下来,到厨房吩咐上菜。 一时倒也没有注意到彭瑾眉目间少许的春色,还有彭瑾和刘识两人之间在尴尬中愈发的亲昵。 刘识和彭瑾两人,在云雾短暂地出现打破窘迫之后,稍稍自在了一些,相视一笑,颇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很快,云雾和刘妈妈等人就把饭菜都端了上来,一一摆好。 彭瑾对着满桌的饭菜咋舌,这是要整出一桌满汉全席吗! 刘识也摇头失笑,指了其中稍显肥腻不合彭瑾口味的几个菜色,吩咐道:“把这些都撤下去分了吧。” 彭瑾怀孕胃浅,严重时连听都听不得这些菜式。 虽然现在好了许多,但是难保眼前堆着这些菜式,不会让她饱食后看到闻到就想吐。 刘识已经吩咐下去了,并且已经将东西都分赏给了人,彭瑾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拂了他的面子和心意。 云雾等人便谢了赏,将刘识点到的菜式一一都撤下去。 “往后准备饭菜,都照着奶奶的口味来就行了。”刘识吩咐刘妈妈,“若是有外客来访,到时再斟酌一二。” 彭瑾刚要开口说不用,刘妈妈已经笑眯眯地应了好。 主家夫妻恩爱和睦,她们的日子也过得舒心。 彭瑾只得忍了,等刘妈妈等人离开了,各自坐定,才开口道:“其实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你不需要这么迁就我”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刘识摆手打断了。 “你该不会觉得这样会委屈我吧?”刘识笑道,“刘妈妈做的孕妇营养餐饭,除了口味上清淡一些,其他可都是没的挑剔的。再说了,口味清淡些,于身体也有益。我这也算是为了自己着想。” 明知道刘识说这些话,都是为了安她的心,彭瑾心里十分感动。 能为一个人做尽好事不难,但是做了好事,自己受了委屈,偏偏还要顾虑别人的心思,努力让对方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的付出,这就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了。 彭瑾觉得眼眶一热,交握在桌底下的双手用力紧了紧,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这回,倒是全心的幸福和感动,不见半点委屈了。 夫妻俩其乐融融地吃完了饭,太阳的热度也降了下来。 凉风才起,花叶摇动,日影斑驳,一片宁静怡人的景色。 刘识吃饱喝足休息好了,见彭瑾精神头也足,兴致突起,提议道:“搬家这么久,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的,咱们都没有来得及好好地逛过自家院子花园。不如,趁着今日晴光正好,在自家溜达溜达?” 彭瑾也觉得这一觉睡得太久,身子骨都酸软僵硬了,闻言不觉欣喜,点头应了。 于是关闭了大门,谢绝了外客,夫妻俩携着手,将自家的院子从里到外逛了个仔仔细细。 小到客厅里的一幅画挂的位置太正,显得太过庄重肃穆,大到演武场的场地需要重新归置,购置新的兵器以做刘识平日的锻炼,夫妻俩都讨论得兴致勃勃。 兴致所知,彭瑾忍不住感叹一句,“这感觉就跟逛故宫似的!只不过小了一号。” 彭瑾随口一说,一旁的刘识也随口一问:“故宫在哪里?跟咱们家很像吗?” 彭瑾顿时停住了脚步,神色有一瞬间的慌乱,然后从容笑道:“以前同父亲赴任时,见过的一处小景。不过,其实天下间所有的房舍院落,布置得都应该差不多。” 彭瑾想,彭永新一生辗转多地任职,刘识总不会再打破沙锅问到底,非要弄清楚是她哪次随父上任,又是在何地见到的故宫。 然而,刘识想的却是,彭瑾唯一的一次随同岳父彭永新上任,就是泉州的一次。 也是在那一次,岳母因路上偶感风寒,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而导致陈年病榻年余,最终回天乏力,撒手人寰。 也就是那一次,让彭瑾自责愧疚悔恨到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多年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直到最近才渐渐地走出来。 好不容易爱妻慢慢淡忘了往日的伤痛,刘识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抓住这个问题不放,再徒热彭瑾伤心难过呢! 刘识在心里将彭瑾爱怜一番,顺着彭瑾的话,说起了各处的建筑,岔开了话题。 “其实也不尽然。”刘识扶着彭瑾在秋千上坐下休息,一边轻轻地皇着,一边温声笑道,“南方和北方的建筑,各自都差不多,但是两者之间却大有不同。 北方的房舍院落,排列整齐对称,讲求的是端庄方正;南方的建筑则力求小巧别致,移步换景最妙,所以园林兴盛。 更别提,山区和平原的房舍,东海边和西边边境民居,更是各自不同,极具地方和民族特色了” 彭瑾见刘识仔细地说起了各地的建筑风格,以及成建原因,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也和身体一样,随着秋千一上一下,轻巧地翩翩飞舞,自在惬意。 刘识将各地的建筑都评点了一番,笑道:“其实,这些也大多都是我从书上看来的,照本宣科罢了。若是将来有机会,我倒是想去不同的地方转一转,游名山大川,赏风土人情。到时候,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走一走,看一看吗?” 正如一只穿梭于花间的蝴蝶一般,伴着秋千翩然飞舞的彭瑾,没有注意到刘识话里的忐忑还有期待,毫不犹豫地笑道:“当然!” 斩钉截铁,理所当然! 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我自然,也就跟随到哪里! 这份全然的信赖和追随,让刘识的嘴角不由地高高地扬起。 虽然,他很清楚,彭瑾并不明白他问这句话真正意图。 但是,刘识相信,只要彭瑾愿意一生陪伴,他就能让两人一辈子和和美美,直到此间事了,再一起到另一个世界相守。 ps:祝亲亲们中秋节快乐*^^*(。) 第201章 送嫁 晚一些时候,云雾领了珍珠进来。 彭瑾一见之下十分惊讶,忙免了珍珠的礼,问道:“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或许,是闵氏发现了她和珍珠私下里的来往? 珍珠见彭瑾脸色转为凝重,忙开口道:“没事没事。回三奶奶的话,是老太太派奴婢来问候一声,三奶奶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之前彭瑾一直以身子不适在家静养安胎为由,自打搬出诚意伯府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一趟。 想来,那边是见直接讨好刘识,三番两次地被拒绝了,这才转而把注意打到了她的头上。 关于清早刘让在贡院亲热地迎接护送刘识,结果却在安老大等人面前闹了个没脸的事,刘识早就跟彭瑾简略提过了。 “眼下,还没到十五请安的日子呢!”彭瑾提醒道。 珍珠闹了个大红脸,低声道:“老太太她们,这也是没有办法了。后天恩科加试就要放榜了。” 到时候再来邀请人,可就更不好看了。 刘克竟早就打听过了,说是刘识才学极好,考举人不说是手到擒来、探囊取物,至少也难不倒哪里去。 与其等结果下来再去请人,让别人说三道四的,还不如提前交好,赢得个贫贱不嫌的好名声。 “还有就是,大小姐腊月里的婚期,婆家又山高路远的,估计不日就要送嫁了。老太太的意思是,在大小姐出嫁之前,一家人再好好地团聚团聚。”珍珠恭谨地说道。 彭瑾想了想,吩咐云雾:“你去书房,把珍珠的话传给三爷,让他拿个主意。” 这意思是,她怎么样都可以,让刘识不必因为顾念她而为难,迟疑不决。 云雾领命去了,很快就又回来回禀道:“三爷说了,既然是要在大小姐出嫁之前一家人好好地聚聚,那不如就明天去伯府一趟。后天放了榜,三爷还要好好读书呢!” “那就按照三爷的吩咐,明儿一早,我们一起去伯府吧。”彭瑾抚着小腹笑道,“正好,如今将将满三个月,也能小心地活动活动了。” 对于耿直到冷漠庶婆姐的刘萱,彭瑾接触的少,没有什么好感,也谈不上有什么恶意,至少刘萱从来都没有对三房动过什么歪念头。 所以在刘萱出嫁之前,象征性地团聚一下,全了刘萱的面子,彭瑾乐意做这件善事。 彭瑾这话一来说的是实情,二来也是借珍珠的口告诉闵氏等人,她之前之所以不去诚意伯府给长辈们请安,是真的为了静心安胎。 珍珠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不辱使命。 诚意伯府一次次地示好受挫,早就累积了一肚子的怨气,这次要是她再邀请失败了,闵氏他们不好对着三房抱怨,只会把火气撒在她的身上。 珍珠明白,彭瑾之所以松口,固然有刘萱即将出嫁的原因在,可未必不是看在两人私交的份儿上,不想让她回去难以交差。 正是因为明白,所以珍珠才愈发地感激彭瑾的好意。 “谢三奶奶!”珍珠郑重地施礼道了谢,辞别道,“那奴婢就先回去通禀一声,老太太她们也好早做准备。” 彭瑾客气地说了句“都是一家人,不必麻烦”,让云雾赏了珍珠一对两分重的银锞子。 珍珠自是谢恩不提。 待珍珠离去不久,刘识就进了抱厦,一边走向彭瑾,在塌的另一侧坐下,一边笑道:“总归是姐弟一场,不过是走个过场,在她出嫁前小聚一次罢了,总不好推辞了去。大姐她,为人还是可以的。傲是傲了些,和兄弟姊妹之间也谈不上感情融洽,但是至少没对无辜的人动过坏心眼” “我难道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彭瑾打断刘识的话,娇嗔地飞了他一眼,道,“还用得着你在这里费心解释!明儿个,咱们一起去吧。正好在家里憋得久了,我也闷得慌。孩子又将将满了三个月,稍微安稳了些,正好出去活动活动。” 刘识见彭瑾明明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和感受,才勉强自己去诚意伯府应酬的,如今却这么说,不过是怕他过意不去罢了。 刘识承下彭瑾的体贴细致,笑道:“好吧,那正好咱们早些回来,看看沿街的景致,或是去听段书,喝杯茶,这都是极好的消遣。” 彭瑾被刘识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 说起来,她穿越而来,在大齐朝生活了近两个月,除了去周翯府上打探消息,还有搬家那两回,还从未有机会走出这內宅,看一看大齐朝的风致呢! 夫妻二人便兴致勃勃地说起明日游玩的事来。 可是,计划永远赶不到变化。 第二天,当刘克竟说出要让刘识去为刘萱送嫁的话之后,原本热热闹闹的宴席立刻冷寂了下来,前一刻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转瞬间也变成了此时的剑拔弩张。 刘识举杯的动作顿了顿,收回手臂,将酒杯重新放在了桌上,温和但坚决地拒绝道:“只怕,孩儿不能从命。” 刘克竟被刘识当众落了面子,顿时脸上布满了不悦和责备的神色,把手里的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那一声碰撞昭示了他被挑战作为父亲的尊严的不满。 刘识并没有因此就畏惧退缩,委屈自己应承下来,而是从容不迫地解释道:“父亲想让孩儿亲自去送嫁,也是为了给大姐长脸撑腰,怕大姐在婆家受了委屈。 但为何不曾想到,孩儿只不过是区区一个秀才,即便是明日放榜,侥幸得中举人,那也只是个有功名而无官职的白身罢了,连大姐夫都不如,又要如何给大姐长脸撑腰? 若是父亲真的为着大姐将来在婆家的地位着想,就该派个更有身份的人去送嫁才是。” 至于这个更有身份的人,最好是在五军都都督当差的诚意伯世子刘诚,再差,也可以是在五城兵马司当差的刘让。 或者,从同族里找一个有身份同辈兄弟也行。 怎么算,都轮不到他一介布衣的刘识。 诚意伯府一向规矩松散,又因为是刘萱出嫁前的饯别宴,所以男女坐席只在中间用了一道屏风隔开。 刘识的话,坐在女席上的刘萱自然也听到了。 ps:中秋节快乐,亲们记得晚上要和家人团圆赏月吃月饼哦*^^* 反正我们的这天气,估计晚上是看不到月亮了--||(。) 第202章 设计(中秋福利加更) 刘萱在屏风的另一侧,将刘识的话听得一字不落,不自觉地将手里的帕子握得更紧。 虽然被嫡母崔氏想方设法地弄到那么远的地方,刘萱早就失去了待嫁女子对丈夫和婚姻生活的期待,但是若能有娘家得力的兄弟送嫁,在婆家长了脸,挺直了腰杆儿过日子,她当然是很高兴的。 而刘识说的,又全部都在情在理。 端看刘克竟和刘诚、刘让怎么说。 同桌的刘惠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柳姨娘真是得宠,能让父亲如此费尽心思地为刘萱的婚后生活谋划! 即便是刘克竟最后的决定是让身份最差的刘识去送嫁,刘惠还是忍不住不悦和嫉妒。 谁不知道,刘识只是暂时不如刘诚和刘让有官家的身份罢了。等明年殿试过后,刘识最差也能进翰林院,沉淀几年,入了六部,进入内阁也未必没有可能! 刘克竟看似不用心,随便指了刘识为刘萱送嫁,其实大有深意,还能借此堵了她们姐妹的嘴! 当然,刘识将来直上青云、飞黄腾达了,她们这些做姊妹一样都会因此而在夫家受益。 但是,同样是受益,一般的情分,和送嫁的情分,能一样吗?! 柳姨娘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媚术,把父亲伺候得熨帖舒适,全心全意地为她们母女俩谋划! 就连今日家庭聚会,刘克竟也以柳姨娘和刘萱母女情深为由,让她列席,特地另外开设一桌,让她和其他的姨娘们坐在角落里的小桌上! 刘惠恨恨地咬了一口碗里的酥皮鸡,不无怨毒地腹诽。 这要是搁在以前,刘惠有着一门嫁入未来阁老家的好亲事,她自然不会费心琢磨刘克竟此番安排的心思的,也不为了将来的可能就让自己变得心思晦暗,面目可憎,身为诚意伯府嫡女的气度全失。 可是,现在她的婚事没了! 而身为庶女的刘萱,不但夺了她长女的身份,现在竟然还能认真地筹办婚事,以便将来在婆家过得更舒心惬意?! 真是没天理! 想到那日大觉寺后禅院的话别,林允那么风姿卓绝的天之骄子,一脸痛心和不舍的诀别,刘惠就觉得自己心痛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那可是未来阁老家的嫡长子啊! 想到自己这两日相看的人,不论是从家世上,还是从个人条件上,都比不上林允,刘惠就觉得自己的心愈发地痛了,几乎要维持不住面上的镇定从容。 刘荷小心翼翼地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缩了缩脖子,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饭。 身为长女和嫡女的她们闹得越厉害,自己这个庶幼女得到的就会越多! 刘荷牢记黄姨娘的嘱咐,尽心尽力地扮演者乖巧小妹的角色。 其实。除了刘萱她们姊妹三人这一桌,其他桌上的女眷,表面上看似没有任何的变化,吃喝应酬的,暗地里却都支起了耳朵,端看刘克竟怎么决定。 倒是彭瑾,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心,频频朝男席那边看。 真是搬出去了,随心自在,腰杆儿挺得又直,连些微的掩饰都不愿意了! 王氏和李氏见了彭瑾这幅模样,不无嫉妒地腹诽道。 只听刘克竟默了默,大约是在想着怎么说服刘识,过了一会儿才沉声道:“正是因为你大哥和二哥都有职事在肩,脱不了身,这才找你去给萱儿送嫁的。萱儿怎么说也是你的妹妹,平日里和大家睦融洽地相处,现在事到临头,让你给她送嫁,你难道还不乐意?” 刘克竟这话说的也不嫌心虚,刘萱在诚意伯府一向是个孤傲冷僻的人,这事连伯府里的小猫小狗估计都深有体会。 刘克竟说刘萱平日里和大家和睦相处,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更何况,刘识明年春上就要参加会试了,若是考中了,紧接着就是殿试,授职,可没有那么多宝贵的时间可以浪费。 而上河县距京城万里之遥,等刘识送刘萱出嫁,观完礼,再折回来,估计都没什么时间准备会试了。 刘识虽然对刘萱没有什么恶感,但也不愿意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被刘克竟等人推了出去做冤大头。 刘识正要再次推脱,就听刘让慢慢悠悠地开口道:“上河县山高路远的,萱妹的陪嫁又丰厚,即使是一直都走官道,也难免会被贼人惦记。三弟正好手底下有一群武艺超群的江湖人士,带着一起去为萱妹送嫁保平安,再合适不过了。” 刘识一个眼神望过去,寒光闪闪。 刘让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很快又反应过来,坐直了身子,脸上闪过一丝羞恼。 他竟然被刘识一个隔空射过来的眼神吓到了! 真是丢人! 幸好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刘识的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 刘让暗自庆幸。 刘识见刘克竟和刘诚闻言,均没有表现出惊异的神色,也没有人出声询问,便知道刘让一早就将安老大等人的事告诉了他们。 或许,他们之所以推他出来送嫁,也是看中了安老大等人的功夫,正好省了请镖师的钱财! 诚意伯府的算盘,一向都打得精,只是打算盘的人好像一直都看不远,总是汲汲于眼前的蝇头微利。 刘识暗自叹息,开口:“既然二哥说到了他们,那这次为萱妹送嫁,就由他们做护卫吧。至于他们这一路上往返的费用,都由我来出,也算是我作为兄长,对萱妹一点心意。” 至于彭瑾的护卫,不是还有他嘛! 刘识自信有他日夜贴身的保护,一般人连彭瑾的身都近不了。 更何况,灯笼巷的刘宅,一向风平浪静,和美安乐。 刘让哼哼,明明就是他的手下,唯他马首是瞻,任凭他随意调拨使唤,刘识还偏偏提什么费用的事,分明是故意卖人情来的! 刘识不理会刘让面上一闪而逝的嘲弄,像刘让那样自私自傲的人,也理解不了他和安老大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 话锋一转,刘识接着说道:“只是,送嫁一事,还要请父亲另请高明了。” ps:加更,祝小伙伴们中秋节快乐快乐快乐!!! 另外,刘识和刘萱是兄妹关系,上一章已改过~忙晕了(_)(。) 第203章 挑唆 见刘克竟面色一变,张口就要反驳,刘识抢先一步开口解释道:“先不说孩儿非长非贵,担不起这个职责。就说孩儿还要用心备考,时间上就腾出出来。 父亲让孩儿送嫁,也是为了给萱妹撑腰,那若是孩儿从此一事无成,即使去了,也只会让萱妹脸上无光罢了。” 当然了,他若是科考失利,诚意伯府也就无利可沾了。 这其中孰轻孰重,刘识相信刘克竟衡量得出来。 果然,刘克竟闻言面色变了又变,最终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这件事,就只能另有打算了。” 刘识拱手笑道:“父亲英明。” 刘诚和刘让却一脸的焦急,刘识若是不去,那可就只能从他们两人之间二选一了! 一个庶妹,一个偏远山区的县令妹婿,他们可不愿意费力去讨好! 上河县那种偏远的地方,哪里有人肯去,搞不好梁山一辈子都要在那里做个小县令呢! 有时间做这种无力的白工,倒不如多费心思结交京城里的权贵呢! “父亲”两人相视一眼,齐齐地朝刘克竟拱手,想要推脱。 刘克竟何尝不知道他们的心思! 未待两人请托出口,刘克竟就摆手打断了他们的话,道:“此事我自有安排。你们族兄弟不少,要找一个合适的人还是很容易的。你们尽管用心方差!只有你们将咱们诚意伯府发扬光大了,你们的妹妹们才能在出嫁后倚仗婆家,过得舒心惬意!” 刘识见刘克竟完全是拿两个标准待自己和刘诚刘让,垂下眼眸,遮掩住自己的失望和心灰意冷。 坐在女席的彭瑾,听了刘克竟这话,气得后牙槽都要被咬破了! 他们觉得到底是兄妹一场,到底是一家人,不计前嫌地来参加这场刘萱婚前小团圆的聚会,可是,他们可没有把他们三房当做血脉相连的亲人看待! 刘萱听闻刘克竟要找族中兄弟为她送嫁,面上也难掩失望。 她性子虽然凉薄,但是也知道族兄和亲兄长是不一样的! 刘惠舒心了,端起一碗汤惬意地吃了起来。 崔氏也是满脸堆笑,想让她生的儿子为柳姨娘那个狐媚子的女儿送嫁,美的她! 角落里的柳姨娘,暗自蹙了眉,是她思虑不周,只想到刘识未来前程远大,没想到此时的刘识还要抓紧时间备考。 一众人各怀心思见,就听刘诚得了便宜还卖乖,感叹道:“自家妹子出嫁,却要族中兄弟送嫁,三弟\',你推拒了送嫁,萱妹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呢!” 刘让附和道:“就是就是。族中弟兄,哪比得上自家哥哥!不过,到底是三弟你的学业前程重要一些啊!” 两人的声音都不算大,却能保证这话穿到屏风另一侧的刘萱耳朵里。 挑拨离间,落井下石! 彭瑾心里愤愤。 就听刘识不疾不徐地回道:“萱妹不是糊涂人,自然知道我们是不得已而为之。” 刘识故意把刘诚和刘让都拉上,微笑着回击道:“我要忙着准备会试殿试,大哥和二哥则要忙着各自的职事,都走不开。所以,只能选择别的法子来补偿萱妹了。我找人护卫萱妹和嫁妆的安全,不知,大哥和二哥准备做些什么来补偿?” 刘诚和刘让只想着挤兑刘识,没想到刘识此时还能反戈一击,顿时愣住了。 半晌,两人才面色讪讪地回道:“我们不如三弟本事,自然是拿银子补偿萱妹了。” “哦,添妆也算是补偿啊!”刘识故作惊叹。又问,“还是大哥和二哥除了添妆的银子,另外要给萱妹补贴银子做私房?不知大哥和二哥打算拿出多少银子来,我也好跟随出个数!免得萱妹觉得我这个做三哥的不关心她,不舍得银子!” 刘诚和刘让的脸色顿时像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难受,刘识这是赤果果地替刘萱敲诈他们啊! 他们出多少,刘识就出多少,这也是在勒索他自己,也不知道刘识是怎么想的! 拿出丰厚的添妆银子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刘识还打算逼他们挤出多少来! 听说彭瑾曾经给过一个丫鬟百两银子的添妆,那到刘萱这里,肯定不会比这个数少了! 三房不缺银子,可也不能这样满天洒啊! 不过是一个庶妹,一个前程不明的庶妹婿罢了! 更重要的是,刘识自己糟蹋了银子不要紧,还连累了他们也浪费钱财! 刘诚和刘让,谁都不肯吐口除了添箱银子,会另外给刘萱拿银子做私房。 尴尬的气氛被刘萱一声轻快的笑打破了,然后就听她笑道:“三哥快别为难大哥和二哥了,你这是要他们出银子呢,还是要割他们的肉?!” 说话一如既往地毒辣。 但是同席的彭瑾听了却很解气。 至于王氏和李氏,则都各自尴尬地笑着,暗恨自家男人弄不过刘识,偏偏还要不自量力地冲上去挑事,累得她们也跟着难堪。 崔氏将手中的酒盅重重地砸在桌子上,面色严肃地教训刘萱:“虽然你们是亲兄妹,但是各自都大了,你如今又出嫁在即,怎可如此轻佻,和男席隔屏风对语?以后出嫁了,再如此轻浮无礼,只会让别人以为咱们诚意伯府没有规矩,带累了娘家!” 前一句“轻佻”,后一句“轻浮”的,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刘萱的闺誉可就全都毁了! 崔氏真是狠毒! 刘萱也不过是说了句实话而已,就惹得她如此气愤怨怼,连带累娘家的呵斥都说出来了。 刘萱早就习惯了的崔氏对庶女的打压,闻言随意地答道:“谢母亲教诲,女儿自当谨记。” 哪里有半分受教的意思! 崔氏见状,胸口又是一闷。 好在宴席已经接近了尾声,很快便结束了。 崔氏本来还请了一班戏,但是一顿饭吃成了这个样子,也没谁有心情听戏了。 彭瑾借口太累,要回家休息,和刘识辞别了众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其他人见状,也各自都找借口散了。(。) 第204章 解元 等出了诚意伯府,坐上马车,刘识揽了彭瑾在怀中,歉然道:“刚才把你气坏了吧。快别生气了,和他们置气,可不值得。” 彭瑾埋首在刘识的怀里,心想,连她这个初到不久的外人都被刘克竟等人的所作所为气到了,那身为血脉相连的至亲,刘识除了生气,肯定还很伤心,可是他现在却反过来细心地安慰她,可见,是个真正温柔体贴的细致人。 心底涌起一阵小幸福,彭瑾摇摇头,柔声道:“你说的对,跟他们置气不值得。” 生气,就是拿别人犯的错来惩罚自己,这话真是说的再对也没有的了! 刘识笑笑,低声问道:“那你可还要去街上逛一逛?” 彭瑾摇摇头,道:“今天还是不要了吧。真的有些累了。” 刘识体谅她的心情,他也得照顾刘识的情绪才对。 刘识一向都是个冷静克制的人,多少年来,习惯了一个人在寂静中纾解心中的愁闷,她要是此时再拉了刘识去逛街,不过是为难刘识挤出笑脸,陪她玩乐罢了。 倒不如回到自家舒心的小窝,让刘识放空自己,夫妻俩说些闲话,做些琐事,心情还能好的快一些,彻底一些。 再说了,和诚意伯府的那些人交际应酬,也确实累人,心累。 “是吗?”刘识的语气顿了顿,一时拿不准彭瑾是真的累了,还是顾念他的心情,遂应承道,“既然你累了,那咱们就打道回府吧。等他日得了闲,我再带你好好地看看这京城的风光。” 说罢,刘识朗声吩咐赶车的王三,道:“回家吧。” “得嘞”王三长长地应了一声,将马车稳稳地驶向灯笼巷。 回到家,刘识先送了彭瑾回抱厦歇着,他自己则在前厅找来了安老大等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地说了,最后道:“这趟差,就当是我请兄弟们帮忙了。当然,你们若是不愿意,也可以拒绝。” 他就是另外再请了护卫护送刘萱出嫁,多费点事,也不想勉强自己兄弟。 众兄弟都沉默地看向安老大,等着他发话。 安老大默了默,才开口问道:“三爷当时是迫于形势,还是出自真心,应下的这件事?” 刘识露出欣慰的笑,果然是真兄弟,此时此刻都还在顾念着他的心情! “一开始是迫于形势。”刘识坦诚相告。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面对刘让的有心算计,刘识就是想提出别的表达心意的办法也不合适,只能顺势答应了下来。 “不过,做出决定之后,倒是真心觉得这么安排很合适。”刘识解释道,“以父亲对萱妹的宠爱,萱妹的陪嫁只怕会不少,难免会引起有心人觊觎。钱财丢了是小,就怕有人贪图太多,再连萱妹都” 刘识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当然,诚意伯府也有自己的护院,若是人手不足也可以去请镖师。不过,那些人良莠不齐,当然还是你们去护送我更放心一些。就当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一点心意吧!” 安老大听完,立刻毫不犹豫地抱拳道:“既然是三爷的本意,那我等自当遵命而行!” 这些年来,因为鲁莽冲动,他们兄弟没少惹下祸事,小到偷人一只鸡,大到和其他帮派火拼,或是被官府请去喝茶,每一次都是刘识从中斡旋,出钱出力的,不厌其烦。 现在,护送刘萱出嫁,也是他们分内之事,理所应当。 刘识抱拳,郑重道:“多谢各位兄弟仗义相助!京城距上河县路途遥远,各位兄弟一定要各自保重!也不必想着为我省银子,有什么需要的或是想要的,尽管去置办!” 安老大笑呵呵地答道:“那敢情好!既有的吃,还有的拿,更重要的是能江湖闯荡,见四海风光,还有比这更好的差事吗?” 一屋子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只有干云的豪气,丝毫不见离别时的伤感。 刘识又和安老大等人研究了线路,嘱咐了一路上的注意事项,这才又谢过一遍,让他们先去准备了。 至于他,则转去了抱厦。 彭瑾正歪在塌上休息,眼睛似闭还睁,一副秋睡未足的样子。 刘识不忍扰了彭瑾休息,便放轻了脚步,止住了云雾请安的话,在彭瑾身边坐下。 “你下去吧。”刘识轻声挥退云雾。 云雾屈膝,无声地退了下去。 刘识替彭瑾将身上盖着的薄毯掖好,在旁边也歪了身子,准备歇歇。 像是有所察觉,彭瑾很快翻了身子,习惯性地窝在刘识怀里,沉沉地睡去。 刘识见状,长臂一伸,将怀里的人儿搂住,嘴角不住地上扬。 好似从昨日委屈地大哭一场之后,彭瑾待他亲昵了许多,不但在睡梦中会下意识地贴近他,寻求温暖和保护,就是在白天清醒时,偶尔也会和他撒娇了。 真好! 在诚意伯府累积的怨怼和失望,瞬间都消弥不见了,刘识心里只剩下满满的欢喜和愉悦。 刘识用手指隔空轻轻地描摹彭瑾恬静的睡颜,一遍又一遍,似乎永远都不会感到疲倦一般。 十月十二,是恩科加试放榜的日子。 刘识成竹在胸,一点都不着急。 倒是彭瑾激动紧张得睡不着觉,天还未亮就起来了,早早地打发了人去贡院门口盯着。 刘识见彭瑾情绪激动,知道他这会儿就是劝她再休息一会,她也睡不安稳,干脆也起了身,换上短打的外衣,拽着彭瑾一起到后花园的演武场打了一套拳,又陪彭瑾散了步。 清早新鲜的空气,花木的清芬,婉转的鸟鸣,让彭瑾一颗躁动的心,慢慢地平静安宁了下来。 刘识这才牵着彭瑾的手回到内室重新梳洗穿戴完毕,让人上了早饭。 因着刘识昨日一切饭菜都按照彭瑾的口味来安排的吩咐,早饭十分清淡,但是吃起来倒是既爽口,又营养。 等吃过早饭,两人净了手,漱了口,收拾齐整,携手出了门。 两人还在家门口话别呢,就见被派去看榜的小厮张大明一路小跑着奔了回来,直冲到大门口,弯腰扶住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道:“三爷,头名,解元!”(。) 第205章 震惊 彭瑾愣了一瞬,旋即激动地蹬蹬蹬快步走到张大明面前,一脸惊喜地问:“三爷考中了头名解元?” 张大明一脸激动地点头,再三肯定道:“是的是的!三爷的名字写在榜单的最前头,是头名解元!” 彭瑾这才确信不是自己听错了,忙转头看向因为担心她摔倒,而紧张地一路跟下台阶的刘识,双手用力握紧刘识的胳膊,笑得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一个劲儿地问:“你听到了吗?你得了头名解元诶!” 刘识含笑点点头,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似乎成竹于胸,所以得闻消息并不惊讶,又似乎是不在乎利禄功名,所以并没有多么欢喜。 刘识的这份宠辱不惊的气度,很快感染了彭瑾,让她也重新镇定下来。 “赏!”彭瑾对着身后的云雾笑道。 云雾忙笑着上前,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递给了张大明。 张大明忙接了,连声谢赏。 “一会儿报喜的人就该来了。”张大明禀报道,“小人刚才回来时,见人已经敲锣打鼓地朝这边走来了!” 张大明的话刚说完,就听见一阵锣鼓声接近。 接着,便见报喜的人出现在灯笼巷的巷口。 彭瑾一脸激动地伸直了脖子朝外看,恨不得现在就亲自迎接过去才好! 就是一直淡定的刘识,此时也是脸带喜色,搬去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的轻松模样。 虽然对自己的才学很有自信,但是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刘识也是忐忑不定的。 一来,他希望证明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二来,为了彭瑾,为了孩子,他也不能容许自己失败。 这种尘埃落定、得偿所愿的心情,让刘识嘴角的笑容越发地灿烂了。 “恭喜恭喜!”报喜的人吹吹打打地到了刘宅前,停下来,又满脸堆笑地上前拱手贺喜道,“刘相公天资卓绝,这继案首公之后,又做了解元公,咱们就等着给您三元及第来报喜呢!” 报喜的人好话说不尽,听得众人均是一脸的喜色。 “有劳各位。”刘识谦谦一笑,客气道,“不如到家喝杯水酒,歇歇脚?” 报喜的人摇头笑着婉拒道:“多谢解元公的好意,只是,咱们一会还要去别处报喜,这水酒,今日倒是来不及吃了。” 彭瑾便示意云雾。 云雾忙上前,按照报喜的人数拿出了对数的早就准备好了的荷包,递了出去。 “有劳各位大早地跑一趟。这是我家主人的一点心意,给大家打酒喝!”云雾笑道。 报喜的各人忙接过了荷包,悄悄地掂了掂,见份量很足,个个都笑得更开心了,对着刘识和彭瑾又是好一通感谢和恭贺,这才吹吹打打地又复离去。 灯笼巷的人被这锣鼓声惊到,纷纷探出头来,打探是怎么一回事。 住在刘宅附近的听到了喜报,都一脸艳羡地望过去。 刘识和彭瑾正要欢喜地转身回屋,无意间见到各种打探和艳羡的目光,便朝邻居们点头一笑,算是打过招呼,携手进了院子。 真是好运! 众人不无感慨地暗叹,先前刘识还被抓了起来,这一眨眼就成了解元公,人生的际遇真是说不准。 榜文放出去不久,很快便有故旧亲朋上门道贺。 最先来的是彭槐,然而还没说上两句话,诚意伯府的大管事刘铸也来了,还带了价值不菲的贺礼。 刘识蹙了眉头,彭瑾也没见的有多高兴。 彭槐见状,便借口先告辞了。 家丑不可外扬,他还是不要留下来,观看这出失势时冷眼旁观,得利时曲意逢迎的好戏了,免得刘识和彭瑾夫妻二人,碍于有他这个外人在场,更加难堪。 刘识要去前厅接待刘铸,便和彭槐一起出了抱厦,将彭槐一路送到了大门口。 在门口和刘铸碰上时,彭槐扫了他一眼,客气地拱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便径直离去了。 刘铸看看自己手里捧着的礼盒,又看看彭槐,一时忐忑起来。 都说彭家是大齐朝最清贵的大财主,彭永新和彭瑜又极为宠爱彭瑾,这次的贺礼,也不知道彭家拿的是什么,可别把他手里捧着的礼物给远远地比下去了! 唉,他早就暗示过礼盒里的这件东西虚有其表,不合适,没诚意,但是当家做主的人装聋作哑,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诚意伯府的人到现在都还没有看清楚,不舍得下血本,仅凭着这些小恩小惠,就想勾起刘识的亲情,借着血脉的牵绊,任意地让他为他们所驱使,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到头来,为难的还是他这个跑腿的小卒子! 刘铸暗啐一口,恭谨地跟在刘识后面进了院子,入了前厅,心里却在想,能得刘识亲自相送,可见彭槐这份贺礼肯定不轻! 却未曾想到,彭槐准备的贺礼,是世间最宝贵无价的真心实意。 彭槐的贺礼刘铸是没有见到,但是他刚献上诚意伯府的贺礼不久,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见到了真正让他闪瞎了眼的贺礼——码得整整齐齐的金山银山玉天梯! “三爷,这是咱们店里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您笑纳!” 数不清多少粒的纯金大米,一粒粒地堆成一座小型金山的模样,金光灿灿得晃眼。 “三爷,这是咱们茶楼的一点心意,祝您步步高升!” 做成一芽一叶状的翡翠茶叶,被摆成一阶一阶的青云阶梯状,晶莹剔透。 “三爷,这是咱们田庄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您笑纳!” 一锭一锭的银子,整整齐齐地码成银山状,银光闪闪地映人。 “三爷,这是咱们的一点心意,祝三爷宦海悠游,功成名就!” 纯金打造的船身,各色玉石点缀其间,既富丽堂皇,又别有清雅的情致。 一声一声的恭贺,一样一样闪瞎眼的贺礼。 “三爷,咱们晚了一步,但是心意可是真诚的!祝三爷平步青云、声名远扬!” 最后来的一组人马,将一组纯金打造的三羊开泰,抬了上来。 刘铸被眼前的金光玉色晃得睁不开眼睛,满脸的震惊! 刘识,什么时候结识了这么阔气的朋友!(。) 第206章 假传 “多谢各位。”刘识笑着拱手笑了,大方地接收了,既没有客气地推拒,也没有见财的惊喜,坦然从容。 “只是,今日消息得来匆促,家中并未备下酒菜,只能等改日再宴请各位,答谢你们了。”刘识笑道,一派云淡风轻的随意模样。 那群送礼的人却纷纷客气而恭谨地感谢道:“解元公客气了!要不是暂时脱不了身,东家都要亲自来道贺呢!” 当初要不是刘识的足智多谋,他们又怎么能一步一步往上爬,从寂寂无闻到小有名气,到如今的颇具规模和产值。 虽然他们现在还算不得在各自的行业领域里独领风骚,但是论起盈利来,只怕比起那些行业龙头老大也不遑多让。 连东家都对刘识客气有加,连干股都说送就送了,他们在刘识面前自然得更加恭谨有礼。 又怎么会因为刘识没有备下酒菜就有怨言! 他们只会激动刘识没有把他们当外人! “多谢大家捧场关怀。”刘识笑得畅快,豪气地一挥手,道,“等改日约好时间,咱们再去开怀畅饮!” 正好,得找机会告诉他们,该怎么经商行事,还都按照老规矩来,不可因为他考中举人就轻狂失度,肆意敛财。 虽然,这些田庄店铺幕后的东家,远比现在的他要显贵。 但是该说的还是要提前说明白,免得到时候真出了事,再推诿扯皮,互相埋怨,彼此脸上都不好看。 众人闻言均是一脸喜色,能和刘识面对面讨教,这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众人忙都谢过了,又见刘识还有客人在,都纷纷体贴地辞别。 刘识笑道:“你们不是掌柜,就是庄头的,见多识广,我这小小的府邸,也拿不出你们特别的东西来答谢你们亲自跑这一趟,就只能用些俗物来表示了。” 云雾早就得了彭瑾的吩咐,将一早准备好的分量不等的装有金银锞子的荷包端了过来,捡了其中分量最重的拿出来,分给众人。 “这些都是拙荆准备的,一点心意,还望各位不要嫌弃。”刘识笑道。 众人见刘识此时特意把他的妻子提出来,可见是存了卖好的意思。 众人都是生意场上的老人精,闻弦歌而知雅意,忙都欢欢喜喜地接了荷包,恰如其分地赞了彭瑾的贤良淑德。 刘识神情愉悦地替彭瑾全都领受了。 众人见状,自然明白彭瑾在刘识这位财神爷心里非同一般,未见真神前,在心里先存了一份敬畏。 众人珍而重之地收好荷包,拱手请辞。 刘识亲自送他们出了门。 刘铸呆呆地现在客厅里,看着眼前金灿灿、银闪闪、亮晶晶的一片璀璨,一时回不过来神。 让他惊异不止的还不只是这些贺礼,而是那些人对刘识的恭敬,还有刘识对待他们的随和。 刘识说那些人不是庄头就是掌柜,若不是他们还提到了“东家”,刘铸都几乎要以为他们都是刘识的手下,他们打理着的那些产业都是刘识的了! 饶是如此,刘铸还是惊讶得直到刘识送完人回来,还没能回过神来。 刘识一进来,看见刘铸还在对着厅中摆放的贺礼发呆,暗自庆幸自己当初只抽干股,避人耳目的决定是对的。 今日的贺礼虽然有看在他中了解元,前途光明的份上,特意加重的成分,但是也不算是太离谱。 刘铸身为诚意伯府的大管事,见多识广的,如今也被惊成了这样,若是伯府的那些人知道了自己有几只下金蛋的母鸡,不想方设法地据为己有才怪呢! “大管事。”刘识喊醒刘铸,笑问,“父亲还有什么嘱咐吗?” 刘铸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借着应答掩饰了过去,拱手回道:“伯爷的意思是,三爷若是得空,想在家里为您设宴庆祝!” 当然,刘克竟仗着自己父亲的身份,虽然已经尽量委婉了,但是语气还是要比这强硬多了。 刘克竟心里想的,是让三房暂回诚意伯府住几天,接受了大家的恭贺,再说要不要搬回灯笼巷的事。 可是,刘铸被眼前的金山银山玉天梯的晃了眼,心里藏了怯,哪里还敢直言传达! 只能换了说法,更加委婉地表达了善意。 刘识笑道:“你刚才也看到了,故旧亲朋知道我们三房分了家,搬出了府,得了消息,都到这灯笼巷中来道谢,实在忙碌得很。再说了,过两天还有鹿鸣宴,家里还要宴请来客,只恐怕要拂了父亲的好意了。还望大管事回去时,代我向父亲说明解释。” 刘铸忙点头道:“三爷所虑极是,所虑极是!我一定会向伯爷解释清楚的。” “那就多谢大管事了。”刘识说罢,含笑立着,也不吩咐人上茶。 见刘识有了送客的意思,刘铸忙机灵地请辞道:“那我就不打扰三爷了,告辞。” 刘识点点头,这回却没有亲自去送,而是点了新任的总管李林去送刘铸。 刘铸也不敢流露出任何对刘识差别对待的不满,忙恭敬地拱手施礼,退了出去。 接下来这一整日,刘识都在忙着迎接恭贺的亲朋好友,不得清闲。 直到傍晚,道贺的人才渐渐地歇了。 刘识觉得浑身疲惫,和彭瑾抱怨自己的嘴角都快笑得僵硬了。 彭瑾一面递了温热的帕子给刘识擦脸舒缓,一面笑道:“有多少人想像你这样劳累,还求而不得呢!” 要不当初范进中举,怎么会高兴得都疯癫了。 刘识擦了脸,觉得精神了一些,笑着说道:“这倒也是。” “对了,今日匆促,来不及准备,改天得挑个好日子邀请答谢大家。你看,是在家设宴,还是到酒楼里做席面?”彭瑾问道。 刘识想了想,笑道:“去酒楼吧,虽然花费得多一些,但是省事,免得累到了你。” 彭瑾听刘识这么说,反而拿定了主意,道:“还是在家里办吧,这可是件大喜事。再说了,新宅入住不久,办场喜事热闹热闹,也挺好的。你也不用担心我受累,横竖什么都是交代下去她们办的,我也不过是动动嘴而已。唯一有一点,就是你可得跟我仔细讲讲道贺宾客的情况,我也好接待他们的家眷。” ps:抱歉,没带电脑,爪机又坏了,借了手机先码一章出来--|| 所以,月票100的加更,只能先放一放了() 一定要存稿!!!(。) 第207章 仗义 刘识温柔地看着彭瑾,笑道:“你觉得合适就行。至于宾客们的情况,还是等咱们吃过饭再细说吧。” 一直忙着迎接道贺的亲朋故旧,空闲时又忙着整理贺礼和宾客名单,两人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刘识担心彭瑾的身体吃不消。 夫妻二人便先吃了晚饭,梳洗了,窝在暖阁里细说来府道贺的宾客们的情况。 而诚意伯府里,刘克竟打听清楚了给刘识送贵重贺礼的那些人,以及送礼背后的原因,当即又急又气又悔,气刘识瞒着父母私置家产,急那些东西都不属于自己了,悔当初不该同意分家。 想到彭瑾当初把情况说的那么坏,好似刘识马上就要被开刀问斩了似的,他一时焦急,才被崔氏等人糊弄住,分了家。 现在想想,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可是,彭瑾又不可能和崔氏等人联手做戏给他看。 而彭瑾那么胆小怯懦的人,估计也没有这个胆子敢欺瞒于他! 而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他就是想求证,都没有办法了。 刘克竟越想越气恼,最后,少不得对着当初力主分家的崔氏又是好一阵排揎,然后又怒气冲冲地到柳姨娘房里寻求纾解去了。 被扔下的崔氏,独自立在空阔的房间里,心里是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最后连刘识也埋怨上了,有这么丰厚的家私,不想着报答父母,却一心隐瞒,直到分了家才摆到明面上来,这不是明摆着提防自己一家人嘛! 忤逆不孝,真是白瞎了她生养了他二十一年的恩德! 相比较诚意伯府诸人的羡慕嫉妒恨,周夫人却在刘识和彭瑾忙不过来的时候,主动搭了把手——帮彭瑾一起接待十月十六那日邀请的宾客女眷。 周夫人的热心,让彭瑾很是感动,心里也越发地念叨起周淑仪的好来。 要不是这么多年来周淑仪的忍耐和善良,估计周夫人连施舍给她一个笑脸都难。 彭瑾本来只是在和刘识一起去周府拜访答谢周翯和周夫人时,顺口提了一句她很烦恼宴请的事,因为她对于对前来道贺的诸人都不了解,又从未独自办过宴席,很担心到时候会出纰漏。 周夫人见彭瑾很为难,又因为刚知道了彭瑾怀孕的消息,不宜劳累伤神,便十分爽快热心地主动提出帮忙。 倒是把彭瑾给惊得呆了一呆,而后欢天喜地地谢了周夫人。 等到十月初六,周夫人一大早就自己坐着马车来到灯笼巷深处的刘宅,连早饭也不过是在路上随便吃了块点心垫着。 彭瑾得了消息,急忙穿戴好迎出去时,周夫人已经到了二门上。 彭瑾忙向周夫人执晚辈礼问了安,又上前亲亲热热地挽住周夫人的胳膊,像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对母亲撒娇似的娇笑道:“伯母来得这样早,睡不稳吃不好的,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呢!” 彭瑾前世今生都还没有碰到过周夫人这样和善慈爱体贴的长辈,因此对其极其喜欢和尊敬,两三次接触下来,熟悉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什么时候她变成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似的,在周夫人面前竟然会自然而然地撒娇了。 而周家教养子女严格,周夫人虽然疼爱女儿周淑仪,母女之间却一直各自恪守着长幼礼数,敬重慈爱有余,而亲昵无间却不足。 如今白白地得了彭瑾这样一个乖巧娇软的后辈,周夫人满心里都是喜欢和宠溺。 拍了拍彭瑾挽住她胳膊的手臂,周夫人慈爱地笑道:“这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合该我谢谢你信赖,把这件事来交付给我来做才对!也省得我在家里无聊,闲得都要发霉!” 一老一少,笑呵呵地说着家常话,将院子从前到后地巡视了一遍,有疏漏的地方赶紧重新打理好,力求这一次宴请没有一丝的差错。 这可是刘识中解元的答谢宴,也是灯笼巷刘宅的第一场大喜事,彭瑾力求处处完美,时时妥帖。 周夫人不愧是主持中馈多年的当家主母,一圈溜下来,指出了不少彭瑾先前没有察觉的不妥当之处,譬如挂彩绸的方位,譬如宾客座次的安排,都又细细地吩咐下人们重新改了布置,也顺手指点彭瑾一二,让她明白这些规矩。 彭瑾受益匪浅,不住声地感谢周夫人。 “你呀,小嘴上就跟抹了蜜似的!”周夫人用食指轻点彭瑾的额头,笑得开怀,“若是能得你这么个女儿,只怕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人年纪越大,就越喜欢小辈们承欢膝下,说说笑笑,撒娇卖萌,热热闹闹的。 “在我心里,伯母您和我娘亲没有什么分别。难道我在伯母您心里,和您的女儿还有区别吗?”彭瑾故作生气不悦,转而想到了什么,又抿唇笑了起来,道,“不过,若是大嫂听到伯母您这话,该吃醋了吧!” “你啊!”周夫人没有好气,又笑着拿手指点了点彭瑾的额头,一脸无奈的慈爱模样。 彭瑾便抱了周夫人的胳膊,笑嘻嘻地晃着。 正说着话,兰儿就过来传话说,崔氏等人来了。 彭瑾停止了说笑,松开了周夫人的胳膊,眉头微蹙。 诚意伯府“弃车保帅”后又有意交好的事,周夫人也从彭瑾克制的言谈之间猜到了一二,此时又见彭瑾的脸色凝重,便笑道:“婆母来了,你应该亲自去迎接才是。” 今日宾客很多,可不能让人看出来刘识和父母起了嫌隙,让人抓住了把柄,日后再为难刘识。 流言蜚语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更何况是对于刘识这样有心走仕途一展抱负的年轻人。一点名誉上的瑕疵,都能被敌手说成了不得的人格问题。 不管怎么说,太熙帝以孝治国,至少表面上刘识和彭瑾不能先对崔氏失了礼数。 彭瑾也很快回过神来,笑道:“多谢伯母提点。我先去迎接母亲,伯母您先去坐着歇歇脚!” 周夫人年纪也不小了,这一大清早的就劳碌奔波,彭瑾看着心里都过意不去。(。) 第208章 争权 “兰儿,你去厨房,让刘妈妈将准备的养生粥汤端给周夫人。”彭瑾贴心地吩咐道,又亲自将周夫人送到了正厅歇着,这才转去前头,迎接崔氏等人。 今日的崔氏按品大妆,打扮得极是雍容富贵,脸上也敷了一层厚厚的脂粉,然而彭瑾还是一眼看到她眼中的疲惫,还有,气愤。 气愤什么? 彭瑾提着一颗心,挤出一抹笑,向崔氏见了礼,客气而有礼地招呼道:“母亲这边请。” 却并没有像见周夫人时,那份发自内心的亲昵和愉悦,别说是抱着崔氏的胳膊了,就是人也站得离崔氏一步远,客气而疏离。 彭瑾不怕崔氏,却很怕崔氏搅了好好的宴席。到时候不管是谁胜谁负,于刘识来说,都是惨败,徒惹人笑话罢了。 崔氏点点头,彭瑾的恭敬让她心底憋了几天的郁愤,稍稍减轻了一些。 刘克竟自打知道了刘识在外头有着极为丰厚的私产,还有着不少中用的人脉关系,就整日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没有好脸色。 这就算了,刘克竟居然还因此就愈发地宠爱柳姨娘,连带着多给刘萱添了好几样贵重的陪嫁,几乎都要赶上她私底下给刘惠准备的嫁妆了! 这让崔氏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这几天来,崔氏心里又急又忧又气,着急上火的,脸上都冒出火痘了,只能靠着厚厚的脂粉遮掩。 这会儿,彭瑾的恭敬,让崔氏终于舒心了一回。 不管怎么说,刘识和彭瑾都是她的儿子和儿媳,都得敬着她!只要拿下了刘识和彭瑾,不怕刘克竟不主动来跟她服软示好! 至于彭瑾的疏远什么的,崔氏丝毫没有看在眼里,她习惯了高高在上,只有别人敬着她的份儿,可没有她去揣度别人的心思的道理。 彭瑾又和跟在崔氏身后的王氏和李氏见了礼,客气地问了一句:“怎么三位妹妹没有来?” 崔氏轻哼一声。 王氏便立刻会意,一脸笑容地回道:“这不是萱妹不日就要启程前往上河县了吗,所以她们姊妹三人都留在家里呢!一来帮萱妹备嫁,二来也是姊妹间再亲近亲近。 毕竟,上河县山高水远的,萱妹这一出嫁,她们姊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呢。” 说着,王氏的语气由欣悦转为伤感,只差没有拿帕子印眼睛,表达她对刘萱的不舍之情了。 要说刘荷为了讨好刘萱,腆着脸陪着她准备嫁妆,说些闲话,彭瑾还相信。 虽然刘萱一向看不上刘荷那副唯唯诺诺、贼眉鼠眼的样子,对她不是爱答不理,就是冷嘲热讽。 至于刘惠,呵呵,她这时候还会有心情帮别人备嫁? 她应该忙着给自己再谋一门比林家更好的亲事才对! 彭瑾看得通透,心里嘲讽王氏粉饰太平,面上却不显,附和道:“大嫂说的是。希望萱妹出嫁后夫妻美满,和妹婿和和美美地把小子日过得红红火火!” 崔氏最不耐烦别人提起刘萱的婚事,刘惠刚被人退了亲,刘萱却还能乐乐呵呵地准备做她的知县夫人,这世道真是不公平! “行了,闲话一会再叙吧。”崔氏打断彭瑾和王氏的寒暄,皱眉道,“一会儿宾客就都要来了,先看看各处是否准备妥当了才是最当紧的!你大嫂主持过重阳节宴,个中事情很是了解,你有空说这些,倒不如先向她讨教讨教宴席的事。” 崔氏说着,已经抬脚朝院内走去。 彭瑾便收起了话头,顺势和王氏讨论起宴席的事来。 王氏一开始只是碍于面子敷衍地赞了彭瑾几句,后来见彭瑾安排得极为妥当仔细,就连女眷们的官房都另外临时设置了两处,以备不时之需,顿时收起了先前的轻慢,又见内院外院都收拾安排得井然有序,不由地真心赞了一句:“三弟妹安排得很是妥当,以前倒是小瞧了你。” 后半句的玩笑,不可避免地带了些酸酸的醋意。 就连李氏,也一副惊异的样子。 “我哪里能做得这么好!”彭瑾摆手笑道,“这都是国子监祭酒周大人的夫人,提前来帮我安排布置的。周夫人今天大早地就来了,院里院外、事无巨细地逐一指点了我。要不然,单凭我自己一个人,可做不到这么妥帖周到!” “周夫人?!”崔氏惊问,而后又不悦地教训道,“家里上有我和你祖母,下有你大嫂和二嫂,你不向我们请教,倒去求助一个外人!” 彭瑾微笑,不疾不徐地反驳道:“母亲这话可就不对了。这一来,周夫人是我娘家嫂子的母亲,见我因为宴请的事为难,又无人相助,关心指点一下,也是她作为长辈的一片慈爱之心;这二来,可不是我去求助周夫人的,而是人家周夫人仗义相助,主动早起来帮忙的!” 至于你们这些家人,除了在开宴之前露个脸,坐享其成,分享分光荣耀,什么时候真心想过来帮我一把? 崔氏被彭瑾一番绵里藏针的抱怨,说得哑口无言,只得愤愤地冷哼一声,快步走向了内院的正厅。 她可不能让周夫人一个外人抢了风头! 要不回去,指不定刘克竟又要怎么排揎她呢! 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出差错,让柳姨娘和刘萱那对母女讨了便宜! 崔氏越想越急,脚步迈得越来越快。 到最后,崔氏几乎都是在小跑了。 彭瑾怀着身孕,虽然满了三个月,却也不敢立即过量运动,便不远不近、不快不慢地缀在后面。 在她的家里,难道还能由着崔氏发号施令不成! 王氏和李氏两人,为难了半晌,最终决定先跟上崔氏再说,毕竟,她们以后是要和崔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 至于彭瑾,三房已经分了家,一年也未必见得几次,权衡轻重,还是暂且舍弃的好。 她们可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彭瑾不在意王氏和李氏的选择,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疾不徐地走向正厅。 一进正厅,崔氏就自觉地在另一侧的主位上坐下,和周夫人舌战一个来回了。(。) 第209章 想吃 崔氏固然能仗着母亲的身份,压周夫人一头,看似道谢,实则嘲讽地说出一句“我家孩子的事,倒是累您费心了”。 但周夫人执掌中馈多年,为人又聪慧博学,岂是崔氏这样的短视的人能压得住的! 周夫人慈爱亲切的一句“两个孩子刚搬出伯府,自立门户,遇到这么大的事,身边也没个老人帮助。我来搭把手,也是义不容辞的”,就把崔氏给堵得哑口无言。 现在全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当初诚意伯府为了避祸,不顾念父子亲情,把自家的一只金凤凰给撵了出去。现在见刘识飞黄腾达了,他们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又来诉什么父子情深的衷情。 一是生身母亲,一是师母长辈。 却一气急败坏,一亲切慈爱;一争权夺利,一仗义相助。 两相对比,高下立现。 王氏和李氏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打破眼前压抑的尴尬静默。 彭瑾一进门,就见崔氏整着一张脸,一副气闷不已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周夫人则气定神闲,端庄持重地坐着,一脸的慈爱亲切;而王氏和李氏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陪着小心,就知道崔氏败了下来,心情不由地飞扬起来。 各自见礼寒暄之后,崔氏就此次宴会的最高指挥权问题,继续舌战周夫人和彭瑾。 想当然的,崔氏又落败了。 王氏和李氏见崔氏面色不好,深怕回去她们会受到牵连,忙笑着打圆场。 “按理说,三房已经分了家,立了户,这次宴会自然要全权都交给三弟妹主持。只是,三弟妹到底年轻,又不熟悉咱们本族的人事,既然母亲来了,三弟妹还是不要辜负母亲的一番心意才是。”王氏状似关切地劝说道,“不然,若是让外人知道了你宁愿麻烦周夫人,也不领受” “大嫂这是说的哪里话!”彭瑾打断王氏挑唆的话,笑道,“母亲既然来了,本族的客人,自然是要劳烦母亲去帮忙应酬的!” 正好,她也懒得理会那些趋炎附势的人! 刘识失势时不见有人来关怀,如今见刘识中了解元,倒是有不少人冒出来攀亲戚了! “至于三爷的同窗知交,倒是有不少都尊称周夫人一声师母,就要劳烦夫人帮忙指点一二了。”彭瑾笑眯眯地继续分派。 周夫人笑呵呵地说:“说什么麻烦。” 崔氏原本得意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她要理会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做什么?! 她是想要借机结交那些诚意伯府够不到的清流名贵! 可是,彭瑾都已经说出请周夫人帮忙的话来了,周夫人也答应了,她要是此时再纠缠不清,倒是显得有失身份气度,落了下乘。 崔氏还在犹豫时,小梅进来传话,说是宾客已经到了,刘识正在迎接,晚些时候再来给崔氏请安。 崔氏只得作罢,和周夫人一起到二门上,分列两旁,迎接女眷们。 彭瑾既要应酬宾客,又要放着崔氏等人别生乱,一场宴席下来,累得几乎要虚脱了。 有那么一刻,彭瑾很后悔,当初真该按照刘识说的,在酒楼里宴请宾客。 但是,当晚上两人梳洗完毕,躺在床上,刘识一脸感动和自豪地把她揽在怀里,心疼地说“辛苦你了”时,彭瑾却又奇异地觉得不管白天多累,都值了! 刘识为她付出良多,她为刘识劳累一些,又算得上什么呢! 只要肚子里的孩子不受累,安安稳稳地生长着就行了。 美酒醉人,佳人更让人心醉。 白日里喝了不少酒的刘识,少不得又纠缠彭瑾一番,亲了个够,又悄悄摸了两把彭瑾尚且纤细柔软的腰肢,见彭瑾娇不胜宠,又急又羞地要翻脸,这才不甘不愿地在彭瑾身边躺下,霸道地把人搂在怀里。 “母亲今日说,萱妹十月二十就要出发前往上河县了。”待两人各自平复了心绪,彭瑾想起崔氏白日说的话,提醒刘识。 刘识犹自情难自禁地在彭瑾铺散在枕上的秀发拱啊拱啊的,闻言头也不抬地回道:“我在前头也听父亲他们提了。” 刘克竟和刘诚、刘让两兄弟,落后崔氏一步,也亲自赶来了道贺,想要趁机攀上刘识的人脉。 刘识倒没有像彭瑾一样防着刘克竟父子三人,任由他们越俎代庖,接引宾客,穿梭敬酒,一副与有荣焉的主家样子。 不过,刘克竟父子三人也没有真正和那些人搭上话就是了。 男人不比女人,三两句话说的投机了,以前的恩怨就能消抹大半,结下交情。 对于刘克竟这等为了利益连亲子都能舍弃的人,刘识的朋友都十分看不上,也不过是看在刘识的面子上和他们寒暄几句罢了。 彭瑾被刘识拱得心焦,又痒痒的,不由地伸手去推他,娇笑道:“你干什么呢!把人家拱得痒死了!” 却被刘识趁机抓住了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 彭瑾顿时面颊绯红,用力挣脱了,将手收在心口处,又羞又娇地嗔道:“你打哪里学来的这些无赖招数” 刘识当然不会告诉他是在汪其真的点拨之下,无师自通,功力日渐深厚! 刘识的目光正流连在彭瑾的小手和小手下的风光处,灼灼热热,似乎要隔空将衣服烧出来一个洞似的。 彭瑾察觉到刘识的“不怀好意”,轻呼一声,忙转过身去,背对刘识,模糊不清地嗔怒道:“登徒子!” 刘识倒是真的想做回登徒子,不过想到上次他把彭瑾吓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可怜兮兮的惹人心疼,只得强忍了欲、望,深呼吸几口气,平复心情,这才将手臂又重新搭在彭瑾的身上,人也依偎了过去。 不过,这一次,刘识没有再刻意隐藏自己的欲、望。 当后背腰身被一根灼热坚硬的物什顶住的刹那,彭瑾忍不住惊呼一声,想要逃开,整个人人却被刘识像只八爪鱼似的紧紧地抱住,丝毫动弹不得。 “别动。”刘识喑哑压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似乎在极力地忍耐,似警告又似劝哄道,“你要是再动,我可就真的要把你吃掉了!” ps:关于进度,没有恶意拖拉情节,只是后文需要,请亲亲们多点耐心,很快第一卷就要结束了,本来设定的就是200+章节。(。) 第210章 帮我(继上章发糖~) 彭瑾感觉得背后愈发地坚挺和灼热了,又听刘识沉声“威胁”,顿时不敢再动了。 刘识哼哼一声,似松了一口气,又似叹息一声,嘟囔道:“你倒是听话!” 颇有几分失望不满的样子。 这倒是让彭瑾紧张的心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还有孩子呢”彭瑾声音低低的,似抱怨又似解释地嘟哝一句。 刘识却听力极佳地捕捉到了,他立刻顺杆儿爬,低声暗示道:“过了头三个月了,方神医说” “那也不行!”即便是刘识看不见,想到那些羞羞的事,彭瑾还是忍不住红了脸颊,声音也软糯诱人起来,“这才刚过” 这回,倒是刘识忍不住兴奋打断了彭瑾的话,激动地问道:“那你是说再过两日,等三个月过去的久一些,就可以了?” 彭瑾本来想说不可以,然而听刘氏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她心里一软,让刘识失望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得含含糊糊地选择了沉默。 兴致勃勃的刘识以为彭瑾是不好意思开口,所以选择了默认,兴致顿时更高昂! 彭瑾被顶得心慌,想挣脱又挣脱不开,焦急之下,猛地转过身,嗔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要你帮我!”刘识毫不迟疑地答道。 彭瑾被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刘识这话。 兴致高昂的刘识却再次误以为彭瑾是不知道该怎么帮他,便极为自觉地悄悄凑在她的耳边小声传授机宜。 趁彭瑾不备,刘识又猛地抓了她的小手,握住自己的灼热和坚挺。 彭瑾被手里的又硬又热的大家伙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甩开,手却被刘识的大手紧紧地握住,然后头顶就响起刘识的闷哼,似愉悦又似压抑。 彭瑾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自然明白刘识的闷哼是因为享受和愉悦,还有满满的期待,她犹豫了一瞬,很快便下定了决心,战胜心底残留的忐忑和犹疑,自己用力握住了。 感受到彭瑾的变化,刘识的心就像是长了翅膀,嗖地飞上云端去了。 接下来,刘识就像是最耐心的先生一般,循循善诱,指导彭瑾这个“初入门”的愚笨的学生。 由紧而松,由松而紧。 由上而下,由下而上。 由快而慢,由慢而快。 愉悦而低沉的闷哼断断续续地响起,萦绕在暖阁中。 直到脑海中最后一个根理智的弦儿即将崩断,刘识守着最后一丝清明,避开了彭瑾,然后全部的欲、望如开了闸的洪水,喷涌而出。 刘识绷紧身体,发出一声似极愉快又似极痛苦的低吼,然后全身的力气像是被一下子都抽空了一般,脑袋里一片空白,整个人瘫软在彭瑾的身边。 成亲小三年,这是刘识最愉悦的一次房、事。 虽然,这并算不上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房、事。 但是,唯有这一次,两人是全身心地交付给对方,借由身体的互动,而达到精神的交流,心灵的相依。 刘识放空了几秒钟,很快便回过神来,转身揽了彭瑾在怀里,一面小心不弄脏了她的里衣,一面轻柔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柔情满满地轻吟道:“谢谢你” 彭瑾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双颊酡红,心想,这种事,有什么好谢的。 因为是兴致突起,提前没有做好准备,新换上的床单被褥,又得重新撤掉。 刘识本来要叫了值夜的丫鬟来换,彭瑾却觉得大半夜的,不用为了这点小事就扰人清梦。 更重要的是,如果让别人知道她和刘识因为做了羞羞的事,所以才要换床单被褥的,彭瑾总有一种将隐私曝于人前的局促感。 刘识见状,便自己去拿了床单被褥,笨手笨脚地重新换上。 彭瑾看着铺得皱巴巴的床单,抿唇直笑,原来文武双全,家里外头一肩挑的刘识,也不是什么都会嘛! “我来吧。”彭瑾实在是看不下,上前接手了铺床的工作,催促刘识道,“你去净房梳洗梳洗。正好先前的热水备得多,这会儿还有剩,水温应该也正好。” 刘识退身到一边,见彭瑾因为倾身铺床而拉伸的柔软的腰肢,丰润的臀部,修长的双腿,感觉身体的某个地方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你怎么还不去?”弯腰铺被的彭瑾,浑然未觉身旁正站着一只大灰狼,余光瞥见刘识立在原地没有动,随口问了一句。 被打断了满心绮念的刘识,恍然回过神来,急忙克制自己,应声匆匆去净房梳洗去了。 再看下去,刘识怕自己会忍不住再央求彭瑾“帮他”。 到时候,惹怒了彭瑾,只怕她整个孕期都不会再“帮”他了! 放长线,才能钓到大鱼! 小不忍,是会乱了大谋的! 刘识知道那头轻,哪头重,为了往后的幸福生活,他只能暂时先忍耐克制了。 净房里的热水温度已经降了下去,在深秋的夜里显得微凉,刘识却觉得这样正好,可以用来浇灭他又熊熊燃烧起来的欲、望,便将整个人都浸在水里。 等到身体平静下来,刘识才从水里出来,擦干净了水珠,换上干净的中衣,回了暖阁。 彭瑾已经铺好的床,重新躺了上去,眼睛微眯,似睡非睡的样子,可见是白日里应酬了一整天,累坏了。 刘识突然后悔起来,彭瑾已经那么累了,他还要拉着她胡闹,真是太不像话,太不体贴了! 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刘识将彭瑾揽在怀里,看着怀里的人儿温顺地窝在他的怀里,自己调整到一个舒适的睡姿,双手自发自觉地搭在他的身上,不由地满足地喟叹一声,吹熄了烛光,依偎着彭瑾沉沉地睡去。 只留下一室皎洁的月光,透过帷帐,温柔地轻抚着一对交颈而卧的璧人。 第二天,云雾进来伺候,看见堆在美人榻上的床单被褥,惊问道:“奶奶昨日重新换被褥了?可是不喜欢这种花色和料子?怎么也不唤奴婢进来,您亲自动手铺床叠被起来了。” ps:推荐好友曾经的青柳的驭香,已肥,可开宰(。) 第211章 有缘(月票100加更) 昨夜,正是云雾当值。 正在梳妆的彭瑾闻言面色一红,旋即便镇定下来,语意不明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回答云雾的疑问,还是只是表示自己知道了。 正给彭瑾梳头的福生嫂,从镜子里看到彭瑾面上娇媚的羞色,抿唇笑了,心里暗叹,云雾这丫头,平日里看起来挺精明的,原来有时候也是个呆愣的!是时候赶紧给她说个婆家了,也省得她总是大惊小怪地让人尴尬! 彭瑾没有注意到福生嫂的神色,否则只怕不用搽胭脂,脸颊就绯红一片了。 等彭瑾梳洗妆扮好了,刘识也晨练后回来了。 这还是彭瑾昨晚“帮过”刘识之后,夫妻二人第一次正式面对面地对着对方。 彭瑾想起昨晚的事,心里不由地一颤,先失了镇定,眼神躲闪,眸子里水光荡漾,风光无限。 然后,刘识忍不住又激动了。 好在刘识还记得现在是白日,旁边又有丫鬟婆子们伺候着,及时转移了注意力,和彭瑾一起安静温馨地吃完了早饭,准备去国子监。 王三套好了马车,等在外面。 “估计今天国子监的同窗还要再闹上一番,晚饭你就别等我了,自己吃吧。”刘识眉头微蹙,嘱咐彭瑾,可是话刚说完,未待彭瑾回答,他立刻又自己反悔了。 “算了,我到时候想法办推辞了,或是早点回来,咱们再一起吃晚饭吧。”刘识眉宇间的神色忽而又轻松愉悦起来。 和那些人喝酒吃肉的,哪及得上和彭瑾言笑晏晏,温暖相依,偶尔激情四射的。 再说了,该庆贺的,该宴请的,从昨晚就该终止了。 接下里,不论是他,还是其他的各位同窗,都应该静下来,好好地攻读功课,为来年春上的会试奋力一搏! “好。”彭瑾柔顺地笑着应道,一直将刘识送到了二门上。 刘识如往常一样,一路出了灯笼巷,直奔国子监而去。 可等到国子监大门口,下了马车,却遇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 林允,他曾经的准妹婿,恰好也在此时到了国子监,又恰好看了过来。 林允其实也一直在国子监攻读,只是因为早在三年前就考中了举人,所以和刘识所受课业有所不同,因此平日里两人很难得碰上。 若是搁在以前,林允此时当然会微笑着上前,恭贺刘识得中解元。 但是,他刚和刘惠退了亲,此时和刘家关系正是尴尬,所以林允一时犹豫要不要上去打招呼恭贺,在原地站立。 还是见刘识一如既往地朝他拱手行礼,林允这才忙遥遥地拱手回礼,心里哂然一笑,暗道自己局限,不如刘识洒脱,看的开。 不管他和刘惠有什么恩怨情仇,到了国子监,他和刘识就是同学。 两人打过招呼之后,就各自去了教室。 这段小插曲,刘识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和林允都是国子监的生员,碰见也是在所难免的。 只是见到了林允,刘识更加替刘惠惋惜,错过了这么一个待她一心一意的青年才俊。 刘识看得出来,今日林允虽然依旧玉树临风,风姿不俗,却难掩情场失意的颓唐,眉宇间略带沉滞,不复往日的神采飞扬,洒脱自信。 可是,情之一字,全靠两人自己维系,外人纵然是再心急都插不上手。 既然刘惠和林允缘分不够,牵绊不深,那他这个做兄长也只能叹一声“可惜”罢了。 谁知道中午休息时,刘识出来小解,却正巧碰到一群人在低声吵吵。 声音压得很低,情绪却很激动。 不经意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刘识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隔墙的辩论便随着微风穿过镂空的扇窗,传了过来。 “张士超解元公的名号,怎么能和刘师兄的相比!你们忘了前不久查出多少买试题找代写的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不管别人再怎么样不堪,至少张士超是光明正大地赢得解元公的称号的!” “对啊,正是因为泄题如此严重,张士超的解元公的名头才更应该是实至名归才是!刘师兄若是真的比他厉害,那上次乡试怎么会连个举人都没有考中?” “话怎么能这么说!或许主考官正喜欢那些老成持重的言论也说不准!” 双方争执不休,辩论的声音逐渐压制不住,高了起来。 刘识无奈,他对于这些一时的虚名是不怎么在意的,奈何总有人为此争执不休。 作为当事人,议论的中心,刘识并不喜欢这样,哪怕是对于那些支持他的言论。 一时的得失,片刻的虚名,根本不需费力争取。 有这个空闲的功夫,倒不如磨炼己身,多做几件实事。 刘识正要悄然迈步离开,就听一个新的声音加入了进来,却不是支持哪一方,而是谆谆劝诫: “\'你们大中午的不好好休息或是读书,在这里议论什么呢!国子监是学习长知识本领的地方,可不是菜市场,闹哄哄的像什么样子。” 虽是训诫的话,用的却是循循善诱的语气,丝毫都不令人反感。 刘识认出来,那是林允的声音,不由地暗叹,今日他和林允可真是缘分匪浅。 林允算是他们的前辈,又一向很有人缘,是以一群人听了林允的话,都纷纷表示大家是听到外头在这么传扬,才议论起来的,并没有什么恶意。 不论是前解元张士超,还是后解元刘识,都是他们仰望追逐的对象。他们之所以大中午的不睡觉,在这里争论不休,也不过是各有所慕罢了。 一墙之隔的刘识闻言,不由地蹙眉凝思,外头竟然已经就他和张士超孰高孰低争论起来了吗? 不知道争论到了哪一步。 这些天他一直忙着鹿鸣宴和接待道贺宾客的事,对于这些坊间传言倒是没有在意。 不知道,会不会先他一步传到彭瑾的耳朵里。 真希望彭瑾得了消息,不要多想忧思才是。 刘识想的越来越远,直到一个声音把他的思绪又从天边拉了回来:(。) 第212章 日常(月票120加更) “听说林师兄和刘师兄的同胞妹妹曾经定过亲,那林师兄肯定很了解刘师兄,不知道,您觉得刘师兄和张解元相比,哪个更胜一筹?”有胆子大的,张口问道。 张士超作为名士张湄的族中子弟,一向在自家的书院读书学习,师从张湄,是以他们直接以“张解元”称呼之,却喊刘识为“师兄”。 林允没有料到会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人当众提起他和刘惠的那一段孽缘,愣了愣,才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公平地答道:“张解元身为望山公的亲传子弟,年纪轻轻就中了解元,自然有他的可取之处;刘解元立身持正,刻苦向学,能得解元公的称号,也是实至名归。两人各有千秋,何必一定要论个高下?” 心里,林允却叹息一声。 虽然他和刘惠有着长达两年的婚约,但其实他对于刘识这个小舅子的了解,十分有限。印象中,也不过是在国子监碰到时点个头找个招呼,或是在到诚意伯府拜访时,互相见个礼而已。 每次活跃在他面前,亲切有加地叙交情的,永远都是刘诚和刘让。 刘识似乎被人刻意和他隔开,而他,也在诚意伯府的人的刻意引导下,忽略了这个曾经的小舅子。 直到刘识带头在贡院门前请愿,林允才第一次真正注意到刘识,这个他几乎要忘记了的小舅子。 然后,很快,刘识又在恩科加试中一举夺魁,光彩璀璨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个人,就遮掩了整个诚意伯府的光华。 林允想起过去的种种,不禁感叹,枉他自负才识过人,一代才俊,却原来也是一叶障目,分不清楚鱼目和珍珠! 刘惠欺骗他的情感固然不对,可是他不能慧眼识人,被人欺骗了,也算是自食苦果。 一瞬间的工夫而已,林允却想了很多。 回过神来,见眼前这一批稚气的少年都正仰头看向自己,朝气蓬勃的模样,林允微笑劝诫道:“不管外头怎么样传扬,你们作为国子监的生员,未来大齐朝的栋梁,自己心里都应该有一把秤。什么事是应该做的,什么事是不应该做的,这些总不用夫子再来教你们吧?” 少年人难免一时想岔了,走了弯路。 就让他这个过来人,以切身经验教导他们,让他们少走一些弯路吧! 同时也是在告诫自己,有些事过去了就过了,不应该再紧抓住不放,苦了自己,更苦了关心自己的人! 林允的话里,满是对眼前这些后辈的赞扬和期许。 众人闻言,都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纷纷态度诚恳地认了错,辞别林允,乖乖地午睡或是读书去了。 林允独自留在原地,默然站了许久,才抬步离开。 从头至尾,都没有人发现刘识的存在。 刘识透过墙上镂空的扇窗,对着林允落寞离去的背影,叹息一声。 可惜了! 真是可惜了! 然而,也幸好如此! 摆脱了诚意伯府,于林允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刘识不知道,外头传扬的远比国子监里的这几声私下的争论更厉害,甚至于赌坊都开设了赌局,赌在来年春上的会试中,张士超和他谁能够更胜一筹。 而王三,送他回去的路上,也听到了传言,然后尽职尽责地把话传到了彭瑾的耳朵里。 乍闻之下,彭瑾差点将手里的杯子砸在桌子上,好在她及时控制住了,故作淡然洒脱地一笑,道:“无聊之人的无聊之事,也值得你们一个个都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云雾等人见彭瑾微变的面色一瞬间又平静了下来,都松了一口气,纷纷附和。 彭瑾一面应酬着她们,一面却在感叹,近来好像只要事关刘识,她就越来越不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呢。 果然,是用情渐深,再难回到以前冷静自持的状态了吗? 彭瑾一面觉得甜蜜,一面又觉得怅然,一时心思复杂,却还能面色镇定地吩咐下去,不许府中人对此议论纷纷,也不要在刘识面前露了形迹,免得打扰到刘识认真备考。 而刘识婉拒同窗的宴请,回到府中之后,在见彭瑾之前,也特意吩咐了下去,不许在彭瑾面前随意散布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免得打扰彭瑾安心养胎。 一众下人一天内得了两次禁口令,却都欢喜不止。 三爷和三奶奶,真是恩爱非常呢! 互相都体贴地为对方着想! 这阵小风,就在刘识和彭瑾的互相体贴之中,轻轻地刮过灯笼巷的刘宅,又很快地消散不见了。 刘识每日早出晚归,在国子监用心攻读课业,专心致志地为来年春上的会试和稍后的殿试备考。 彭瑾每日打理着琐碎的庶务调剂生活,一心一意地静心养胎。 偶尔刘识得闲了,就带彭瑾出去走走,逛逛街看人间百态,赏山水颐养身心。 灯笼巷刘宅的日子,安宁而又平和。 除了十月二十去诚意伯府给刘萱添妆送嫁,然后在十一月的初一和十五两天去诚意伯府给闵氏和崔氏匆匆请了安,这期间,刘识和彭瑾再也没有踏入过诚意伯府一步。 闵氏和崔氏等人虽然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三房已经分了出去,一切都是照着诚意伯府分家之后的规矩来的,她们就是有心挑刺,也不好多说什么。 想起两个月前的那个纳妾的约定,闵氏和崔氏心头都疼得要流血了。 若是闵柔没有因为偷盗被赶走,若是那些女子没有因为对付林允而被废,若是三房没有分出去,在刘识生辰的时候,随便挑出来一个送到刘识的床上,分去彭瑾的宠爱,她们也能借此将刘识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 然而,现在,她们也只能后悔罢了。 时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流淌。 彭瑾原本平坦的小腹,也渐渐地丰润起来。 然后在十一月末的某一天,彭瑾正坐在榻上,看婉娘和云雾做婴孩的衣服,兴致勃勃地寻东问西的,突然间觉得小腹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滚了一下,还带着微弱的吸力。(。) 第213章 胎动 彭瑾话语一顿,旋即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激动了起来,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双手小心翼翼地轻覆上小腹。 婉娘和云雾正听着彭瑾说给婴孩做小衣的事情呢,突然间没了声音,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齐齐地望了过来。 婉娘见彭瑾面色凝重,似欢喜又似忐忑,张口就要关切地询问,却被一旁的云雾抬手止住了。 贴身伺候彭瑾多年,云雾早就像比了解自己还要了解彭瑾了。 见到彭瑾这幅模样,云雾虽然猜不透原因,但也明白此时不宜出声打扰。 婉娘吞下满肚子的疑惑和关心,放下了针线,和云雾一起敛气屏声地盯着彭瑾,小心候着。 彭瑾对于身边两人的举动丝毫未察,她一心一意地感受着手下的小腹,静候着。 然后,在上次滚动的旁边,又有了轻微到不易察觉的动静。 依旧是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滚过,带着微弱的吸力,像是在提醒外面的人它的存在。 彭瑾只觉得眼眶一热,在漫天的惊喜之下,竟然感动得差点流出了眼泪。 小心翼翼的模样,似乎她掌心下的是稀世珍宝,价值连城一般。 然后,又是一下带着微弱力量的滚动。 然后 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但是,尽管只是轻微的三下滚动,彭瑾却觉得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律动,能够比这更让她激动的了,几乎要喜极而泣。 见彭瑾的面色松了下来,云雾张口要问,却被彭瑾率先抢过了话头:“快快,快去喊刘妈妈过来!” 声音高亢激动,还带着一丝的忐忑和患得患失。 婉娘见彭瑾一副激动到难以自已的模样,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她正好靠近门边,闻言“腾”地站起来,来不及请辞,就匆忙奔了出去。 云雾却扶了彭瑾,脸上难掩期待地问道:“奶奶,可是有什么大喜事?” 尽管彭瑾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云雾也看得出来,她很高兴。 彭瑾点点头,情绪激动地抓住云雾的手,语无伦次地说道:“嗯!什么大喜事,我也说不准!但是,肯定是大喜事就对了!” 彭瑾前言不搭后语的,云雾却在目光看向彭瑾的小腹时,瞬间心有灵犀一点通,激动地问道:“可是事关小主子?” 彭瑾难掩喜色,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极力平静地笑道:“虽然还不确定,但是我觉得十有八九是真的!” 到底什么事真的,彭瑾也没有说。 但是云雾也不需要明白,她只要知道奶奶高兴,小主子平安就好了! 刘妈妈很快便和婉娘一块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后面还缀着得了消息忧心焦急的小梅和兰儿等人,拖拖拉拉的,一大长队,都挤在抱厦的门口。 每个人脸上都盛满了焦急和担忧。 然而彭瑾现在还没有心思安抚她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们。 一见到刘妈妈,彭瑾立刻就招了她近前,一脸激动又忐忑地问道:“我刚才觉得肚子动了动,像是有滚珠滚过,却带着微弱的力度,不知道,这是不是胎动?” 刘妈妈闻言,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一面喘气,一面答道:“算算日子,奶奶怀孕也有四个半月了,此时感觉到胎动,虽然早了些,但也算是正常。若是奶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那应该就是胎动了!” 彭瑾连忙摇头,像是生怕刘妈妈反口似的,斩钉截铁地答道:“我没有不适!没有任何的不适!” 刘妈妈见彭瑾一脸又激动又忐忑又欢喜的模样,不忍她失望,又觉得日子也对得上,便顺势点头肯定地答道:“那肯定就是胎动了!” 跟随过来的,生养过的李嫂子,闻言也附和道:“听奶奶这么说,那一定就是胎动了!”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闻言,便都喜气洋洋地朝彭瑾恭贺。 彭瑾先是欢欢喜喜地受了,蓦地又想到只不过是个胎动而已,自己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便又稍显窘迫起来。 为了缓解自己的这一丝窘迫,于是彭瑾大方地一挥手,每个人赏了一对两分重的银锞子。 众人纷纷感谢,暗自感慨,三奶奶出手就是阔绰。 搬了新家要打赏,三爷出狱要打赏,三爷中举要打赏,如今就连胎动,也要打赏。 刚搬家一个多月,就打赏了四次! 未来的“钱”途,简直不要太美好! 在她们看来,胎动只是一件正常的小事,却不知道对于前世一直求子无望,今生有幸得天赐麟儿的彭瑾来说,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 之前虽然经方神医确诊,确定是怀孕无疑,但是彭瑾却一直患得患失,因为这,甚至于当初她还因为强烈的孕吐而偷偷地高兴——这至少证明了,她是真的怀孕了,肚子里真的有一个小宝贝在孕育生长! 而现在,肚子里的小宝贝已经成长到可以和她打招呼了,彭瑾能够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它的存在,不用再担心到头来只是空欢喜一场,这是多大的幸福! 这种激动欢喜到几乎要哭泣的感觉,大概只有彭瑾这样经历过煎熬的求子历程的人,才能够真正地明白! 所以,不管怎么样克制,彭瑾眉梢眼角的喜色,还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 甚至于她还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刘识分享这个好消息,嘴都张开了,却又觉得难为情,又怕打扰刘识认真读书备考,只得强自按捺下急欲分享的念头,挥散众人。 可是,针线活计她是再也没有心思看下去了。 “你们俩也歇着去吧。”彭瑾笑眯眯地吩咐婉娘和云雾,“反正这些小衣裳一时也用不上,不用这么赶。” 婉娘和云雾应声告退。 直到抱厦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彭瑾才激动地放开嗓门,傻笑了一阵,一直笑到泪花飞溅,声音哽咽,抱着肚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坐卧不宁,一副激动到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模样。 心情大好的彭瑾,一时间觉得胃里残留的不适竟然也都消失不见了,午饭时痛痛快快地吃了个大饱! 她吃的好,肚子里的小宝贝才能营养全面均衡,健康成长发育! 饭量激增,看云雾等人直咋舌。 做晚饭时,刘妈妈特意准备了平时一倍的饭菜。 彭瑾都胃口大开了,刘识还能不风卷残云嘛! 事实证明,刘妈妈极有远见。(。) 第214章 急切 刘识傍晚踏着薄暮归来时,就见家里每人脸上都洋溢着喜色,不由地惊讶,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喜事? 但是也没听人来报喜啊! 刘识心中纳罕,面色如常,径直去了后宅。 灯火通明,香风四溢。 这么热闹! 刘识更惊异了,一面净了手,在彭瑾对面坐下,一面笑问道:“今天我不在时,可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喜事?” 云雾等人布好了饭菜,闻言立刻都抿唇退了下去。 这样的好消息,还是留着奶奶亲自告诉三爷吧! 彭瑾一直都压抑着内心的冲动和喜悦,如今听刘识这么问,就像是终于决堤的蓄洪湖,忍不住眉飞色舞地高声宣布道:“我今天感受到孩子的胎动了!” 刘识顿了顿,才明白过来彭瑾说的是什么意思,顿时喜悦涌出了心胸,腾地站起来,快步走到彭瑾身边,双目盯着她已然丰润的小腹,双手要上前摸摸,却又不敢的模样,一脸的急切又局促。 “不过,总共就动了三下,而且从上午动过之后,但现在一直都没再有动静。”彭瑾见刘识这副欢喜到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模样,开口解释道,“刘妈妈和李嫂子都说这是正常。等孩子月份再大一些,才会感觉到规律的胎动呢!” “是吗?”刘识蹲下来,把脸贴近彭瑾的小腹,侧耳凝听,问道,“那下回它什么时候会再动?” “我也说不清楚。”彭瑾笑眯眯的,很是得意地说道,“不过,它在我的肚子里,只要我每天都仔细地注意着,总会感受到它动的!” 刘识拉长了脸,颇有些幽怨地抬头睨了彭瑾一眼,抱怨道:“那我岂不是极有可能得过很长时间才能和它打招呼了!” 白天他多在国子监读书,只有晚上才能寸步不离地守着彭瑾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哪会运气那么好,正好就碰上孩子胎动了呢! 刘识好看的剑眉凝在一起。 彭瑾除了每次被刘识央求诱哄着“帮忙”时,平时很难得见到刘识这副孩子气的模样,见此不由地大乐,心里一动,倾身低头,快速地在刘识的面颊上轻啄了一下,以示安慰。 然后,在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撞晕的刘识反应过来之前,彭瑾又迅速地坐直了身子,若无其事地催促道:“将来总会感受到的!快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刘识被彭瑾撩拨了之后又抛下,满心满身的火气没处发泄,站起来,双手捧住彭瑾悄然转红的脸颊,倾身狠狠地在她的樱唇上辗转吮吸了一番,直到彭瑾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娇软的芳香。 心想,一会儿上了床,定要彭瑾再好好地“帮”他一回!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彭瑾肯不肯和他玩些新花样。 这些日子,他闲暇时找了封存已久的春、宫图来研究,越研究越发觉这种事真是博大精深、其乐无穷,其中有几种羞羞的姿势,倒是很适合孕期的彭瑾! 刘识美滋滋地想着。 饱食以后,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刘识正要大干一场呢,回到暖阁却见彭瑾正倚靠在床头,双手轻覆在小腹上,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 “你这是在做什么?”刘识边问边在彭瑾身边坐下,特地选择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恰好将彭瑾堵在他和床头之间,伺机而动。 彭瑾丝毫没有发觉刘识的意图,头也不抬地答道:“我总觉得它不可能今天一整天就只动一次。或许,一会儿它还会再动呢!” 刘识一听,就知道今晚的计划要泡汤,虽然觉得可惜,还有几分怅然,不过,要是能守到孩子的胎动,还是值得的! 刘识默默地压下满心的绮念,然后饶有兴致地和彭瑾一起等着小家伙儿的动静。 一刻钟过去了, 又一刻钟过去了,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了。 彭瑾和刘识两个人,就这么倚靠在床头,耐心地守候了两个小时,可是彭瑾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刘识由一开始的兴致勃勃,慢慢地变得疲惫困倦起来; 彭瑾也从最初的欢喜期待,逐渐变得心浮气躁。 刘识见彭瑾柳眉微蹙,水眸含愁,忙把她揽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刘妈妈她们不也说嘛,孩子现在月份还小,感觉不到规矩的胎动也是正常,你也不必太心急了。或许它只是看夜色已深,自己忍不住先睡了呢!” 彭瑾知道刘识说的都对,也知道正常胎儿要到五个月以后,母亲才能感受得到规律的胎动,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心急,忍不住担忧,总是害怕感受不到胎动,别是孩子不好了。 大齐朝又没有b超,没有胎心监护仪,没有各种能让她明确地知道肚子里的孩子平安无事的仪器,这会让她愈发地担心和恐慌。 刘识知道彭瑾有多么重视这个孩子,他一样也很关爱它,这毕竟是他和彭瑾的第一个孩子,是它让他们成了父亲和母亲,肩头多了一份责任,生活多了许多幸福。 刘识耐心劝慰道:“方神医说过,孕妇切忌劳神伤心,这样于胎儿不利。你也不用着急,明天一起来,我就派人去千金堂将方神医请来,让他给你把个平安脉。这样,你就能放心了吧。今晚就早点休息吧,养足精神,于胎儿也有利。” 孩子就是彭瑾的命门! 听刘识这么说,彭瑾忙揉了揉脸颊,努力地调整好情绪,乖乖地窝在刘识怀里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识一起来,就吩咐了王三驱车去千金堂请了方神医过来。 等到刘识晨练回来,梳洗完毕,早饭还没吃上,方神医就气喘吁吁地来了。 刘识笑着迎上去,招呼道:“大早地就请了您老人家过来,扰人清梦,真是不好意思。” 方神医忙笑道:“不敢不敢!这人一上了年纪,觉就少了,正好早起活动活动!” 他的小孙子自从得了刘识的指点,读书写文章的水平是蹭蹭地往上涨,最近的一篇策论都得了夫子的夸赞呢!夫子还说,只要小孙子保持这个劲头和水平,三年后中举也是极有可能的! 若真是如此,那他们老方家从此可就要转为官身,青云直上了!(。) 第215章 开解 方神医想,只要刘识肯继续指点他的小孙子课业,保他的小孙子中举人、中进士、入仕途,别说是大早地把他从床上给拖起来了,就是让他关了千金堂,从此做刘宅的专用大夫,他都一百个愿意! 寒暄过后,方神医便开始给彭瑾把脉。 从右腕换到左腕,仔仔细细的,足足把了一刻钟有余。 收回手,方神医笑道:“三奶奶脉相平稳有力,母亲和胎儿均康健平安。” 彭瑾从昨日起就提着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可是,昨日就感受到一次胎动,大约三下,都很轻微。一直到现在,都再也没有感受到动静了。这又是为何?”彭瑾不安。 方神医笑道:“每一个胎儿的情况都不一样,三奶奶这已经是胎动较早的了,正说明了胎儿身体强健。但是,毕竟现在月份不大,即使胎儿在母体内有较大的动静,也未必每次都能感受得到。三奶奶只管放宽心,安心养胎就是了!” 见彭瑾犹然一副不太安心的样子,方神医便主动请缨道:“若是三奶奶不放心,那以后老朽每个月来给三奶奶把一次平安脉。其余时候,若是三奶奶有任何不适,也只管差人到千金堂说一声,老朽只要得了消息,定然会尽快赶来的!” 这不就是定期孕检嘛! 彭瑾放心了,忙笑着谢过了方神医。 方神医又叮嘱了一些日常注意事项,便起身告了辞。 刘识亲自送方神医出了院子,吩咐了王三套好马车,送方神医回去。 至于诊金,尽管方神医百般推辞,刘识还足额甚至是超额支付了。 他只是用手札交换方神医的随叫随到,并不是免费义诊。 这点,刘识很坚持。 方神医无奈,只得收下,还玩笑道:“这要是让老朽的小孙子知道了,又得好一顿唠叨了!上次在国子监里,他听说有人拿您和张解元相比,语气不逊,可气坏了,当场就和别人争论起来了!他对三爷您,可是仰慕得很!” 刘识想起那日在国子监午休时,于墙根下听到的小声争论,不由地笑了,回道:“一码归一码,该付的诊金还是要付的!” 说罢,刘识目送方神医上了马车,驶出灯笼巷,自己则又转回屋子,耐心开解劝慰了彭瑾一番。 等夫妻俩吃完早饭,收拾好,刘识如常去了国子监。 彭瑾一个人在家里,一心想着孩子胎动的事,做什么都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 可是,一整天过去了,肚子依旧没有动静。 虽然有方神医的诊断在,彭瑾不至于多想,但是难免会失望,整个人看起来便没有了往日的精神头。 傍晚,刘识从国子监回来时,看到彭瑾这副样子,不免心疼,便提议道:“明日国子监休课,放假一天,不如,我们去城外逛一逛吧?正好这几日难得晴好,正适合出去走一走!” 彭瑾思索片刻,点点头。 也许出去走一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心头难以的排解的失落就会消失了吧! 刘识见彭瑾点头,心头一松,笑道:“南郊有田,麦苗青青;北郊多山,松柏苍翠。东郊和西郊也各有景致。不知道,你想去哪处看看?” 彭瑾想了想,笑道:“那就去南郊吧!” 荠麦青青,蓬勃生长,看了就让人觉得舒心! 说到南郊,彭瑾突然灵机一动,笑道:“若是去南郊的话,倒不如去大兴田庄!正好,换了庄头之后,我还没有去看过呢!上次说要给你引见的账房先生张明华,也一直都没有机会见过。” 彭瑾三个月胎象稳定之后,特地把陪嫁的庄头管事都叫到家里,逐一敲打了一番,该奖赏的奖赏,该惩罚的也毫不手软。 虽然有不些人看她这些年不管事,不免起了贪心,但至少还都算是守本分,不敢太过分。所以彭瑾小惩大诫一番,就暂且放过了。 事实证明,当初彭永新为女儿挑选陪嫁的庄头、管事还是十分用心的,除了孔大兴,其他的人品大体还是都能保证的。 当时大兴田庄新任的庄头许安,和账房张明华,一起都到了灯笼巷的刘宅,但当时刘识恰巧去了国子监,就没有碰上。 现在正好,去大兴田庄既能散心,连带着也把张明华引见给刘识。 “这样也好。”刘识笑道,“能在危局诱惑之中坚守本心,完成别人的嘱托,这样的人,值得结交!” 虽然,对于彭瑾夸赞别人的话,他听起来有那么一丁点的不满。 夫妻俩便饶有兴致地讨论起明日出行的事来。 一找到事情做,彭瑾也暂时忘记了失落,一整个晚上都笑眯眯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彭瑾就被身边刘识下床穿衣的动静给吵醒了。 “我吵到你了吗?”刘识系好腰带,走到床前,温声道,“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彭瑾摇摇头,眸子亮闪闪的,一副小孩子要跟着父母去游乐场里玩耍的兴奋模样,道:“想到一会儿要出去郊游,我就激动得睡不着!” 刘识见状不由地又是怜爱,又是好笑,伸手摸摸彭瑾的头,笑道:“那你先起来梳洗,我去打套拳,一会儿就回来。” 彭瑾不住地点头,挥手笑道:“那你快一点!大兴田庄离着京城虽然不远,但走起来也颇费时间,咱们别再回来晚了,耽误了你明天的课业!” 一副心急难耐的模样。 刘识笑着应了,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去后花园的演武场晨练去了。 在彭瑾的一再催促下,一行人很快就出发了。 既然是游玩,那就不能带太多的人,否则前呼后拥的,倒是失了游玩的乐趣。 所以,除了赶车的王三,彭瑾也就只点了熟悉大兴田庄情况,又一直贴身伺候她的云雾随行。 另外又准备了一大包吃食,都是刘妈妈怕彭瑾吃不惯大兴田庄的饭菜,起早做出来的,用食盒盅罐装好了的,到时候热一热就能吃。(。) 第216章 相惜 至于油布毡毯、茶水果子、备用衣物等琐碎东西,也挑挑拣拣的装了一个大包袱。 好在彭槐当初准备的马车足够大,哪怕装了不少的东西,彭瑾和刘识坐在里面,依旧很宽敞。 云雾要指路,就和王三一起坐在了车辕处。 清早的大街上,冷清寥落,行人稀少,彭瑾便半掀了车帘,兴致勃勃地朝外看。 只见鳞次栉比的房舍,宽阔平整的街道,零星几处的摊位,三三两两早行的人。 越往前走,人烟越盛,店铺开了门,叫卖声渐起,车马人流渐至穿梭不息。 等到了城门口,要进城的,要出城的,来回穿行,已有京城的繁盛之景。 马车驶出了城门,景色渐变。 房舍渐渐变得稀疏,视野逐渐开阔;树木渐渐增多,不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一片苍翠的青色。 彭瑾干脆探出了头,见道路两旁已经褪去了绿叶的行道树,不住地往后退,清凉的晨风铺面而来,不由地神清气爽。 刘识怕彭瑾碰到了或是磕到了,又不忍心扰了她的兴致,便移过去,将彭瑾揽在怀里,小心地保护着,陪她一起看车外他早就习以为常的景色。 但是,这一次,经由彭瑾的指点、惊叹,刘识却发觉,原来这些司空见惯的郊野之景,也别有一番情趣韵致。 也或许,是因为一同看景的人是彭瑾,这些景致才变得这么让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很快,青青的麦苗便闯入了视野。 出土不高,身形纤细,但是那么一片一片地连起来,无尽的绿色从眼前铺展向天边,在这晴冬的暖阳下,泛着点点的金光,竟然组成了一副既清新雅致又壮阔雄浑的景象! 哪怕是为了粮油铺子和产粮的田庄,没少出入田地的刘识,这会儿见到这副景象,也不由地惊叹人力和大自然合力造就的雄奇美景! 马车一路平稳前行,等到阳光渐炽,一副闲适优美田园画卷便在眼前展开——大兴田庄到了。 土地平整,麦苗青青,岔子河在冬阳下泛着闪闪的银光;其间房舍俨然,鸡鸣犬吠,炊烟袅袅;有农人在田间地头查看庄稼,翻弄来年的留春地;也有人在村头的大树下坐着,抽烟闲话。 彭瑾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来。 有农妇见陌生的车马过来,好奇地迎上去,待见到了马车前坐的是云雾,忙笑着招呼道:“是云雾姑娘啊!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是三奶奶有什么吩咐?” 自打彭瑾撤了孔大兴的庄头一职,又让他把这么多年贪墨的东西都还给佃户,彭瑾这个东家在佃户们的心中就一下子高大起来。 更别提许安做了庄头,联手账房张明华,春风化雨般地为彭瑾“歌功颂德”了! 所以现在佃户们一说到彭瑾,不说感恩戴德、五体投地也差不多了。 王三见遇到了熟人,便喝停了马车。 云雾轻巧地跳下马车,笑着回道:“这次我可不是来传话的,而是陪着三爷和三奶奶出来游玩的!” 那农妇一听说是彭瑾来了,顿时激动得连手里拌鸡食的盆都要拿不住了,忙迎上前去,深福到底,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和兴奋:“给三爷三奶奶请安!” 彭瑾一早就听到了云雾和那农妇的对话,此时已经撩开了车帘,一边由早就跳下去的刘识搀扶下马车,一边笑道:“快快免了吧!我是出来游玩的,可不是来给大家找不自在的!” 那农妇也是个老实憨厚的性子,闻言直起了身子,一只手握着拌鸡食的盆,一只手局促不安地在粗布袄子上抹着,憨憨地笑了。 彭瑾见状,不由地也笑了,舒心而惬意,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村子的人说说笑笑,亲热得像是一家人。 “三爷三奶奶你们慢一点走,这田间小路可不比城里的街道宽阔平整。”农妇热情周到地在前头引路。 嗓门是农家人特有的爽直和敞亮,因为见到了和善的东家,还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喜悦。 彭瑾由刘识小心地搀扶保护着,一边笑着和农妇应答,一边欣赏这仲冬的景致。 田间村里到处都涌动着一股生气,恍然间,彭瑾竟然生出一股此时不是冬季万物渐次凋零,而是初春天地都开始苏醒的错觉来。 一行人慢慢踱步,不时有新的佃户加入进来,一脸欢喜和激动地和彭瑾说着自家或是田庄的情况,满心满眼的都是感激和尊敬。 刘识想,做东家的能做到这一步,只怕也不多见吧! 他有大福气,才能娶到了这么一位聪慧娇美,又善良为怀的媳妇! 许安和张明华得了消息,远远地就匆匆迎了过来。 见过礼之后,许安笑道:“三爷和三奶奶要来,怎么也没有提前派人来传个话,咱们也好早作准备。” 彭瑾笑道:“本来就是趁晴日出来游玩的,再兴师动众的,反而不美。” 同来的张明华,已经撤到一旁,悄声吩咐起各项事项来,从酒宴到中午歇脚的屋子,每一样都吩咐得妥妥帖帖。 刘识在一旁不住地点头,张明华外表一派读书人的斯文俊秀,可是做起事情来却周到细致,极为妥帖,可见不仅会读书,也会做事做人。 这样的读书人,不说少见,却也不可多得。 想到彭瑾私下里说起的有关张明华的几件琐事,尤其是通过账册来稳住孔大兴,提醒她的事,刘识虽然还未和张明华深谈,却已经颇有好感。 而张明华也一直在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刘识,这个彭家父子放心把掌上明珠交付给他的男人。 丰神俊朗,气度高华,有着勋贵子弟的底蕴贵气,却没有纨绔子弟的盛气凌人,尤其是对着彭瑾,眉梢眼角都藏着温柔眷恋,举手投足之间全都是细心呵护。 果然没有辜负彭家父子的期待! 十月的恩科加试中,刘识又考中了解元,可见是个满腹锦绣的真才子,又敢做敢为,正道持身,将来若是能君臣相遇,只怕前途不可限量! 刘识和张明华两人,虽然还未曾交谈,却已是惺惺相惜。 ps:订阅满1000币的亲亲们(全订的早或啦)有免费评价票投哦~我自己先去投一张犒劳自己!自己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喜欢~忍不住给它十分,哈哈()(。) 第217章 幸福 冬日的大兴田庄,空气寒冷而清冽,深吸一口,整个人都瞬间清醒过来。 而冬阳洒下金光,给这清冽又镀上了柔软温暖的色彩,让人不由地生出一种懒洋洋的闲适来。 彭瑾自打成了诚意伯府的三奶奶,还从来没有在这么广阔自在的天地之间,放肆地欢笑过,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怎么肯老老实实地窝在瑾瑜山庄里! 冷不丁地抬头看见山坡上高大的柿树枝头,伶仃地挂着几只经霜而愈加鲜红的柿子,像是一只一只的小灯笼,挂在树梢上,彭瑾顿时来了兴致,裹好披风,提起裙角,兴冲冲地朝山坡走去。 刘识不放心,忙追了上去,半扶半搂住彭瑾,两个人相互依偎着朝柿树走去。 山间小径曲折,路上还散落有小石子,刘识怕彭瑾硌到了脚,能避开的就小心避开,避不开的,就提前用脚踢到小径旁的枯草丛里。 彭瑾却像是个恶作剧的顽童,每每故意去踩那些散落在路上的小石子,搞得刘识几乎要顾此失彼,狼狈不堪。 彭瑾倒不是故意要逗刘识,只是难得出来一趟,徜徉在自由广阔的天地之间,她不由地童心大发,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这些孩子气的举动。 就像是每次下雨,家长都叮嘱孩子不要往雨里去,孩子却总是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趁大人一个不留神,就哧溜一下,闯进雨帘外去了;雨后路面有水洼,家长一再叮嘱孩子不要踩水,孩子却总是要跟家长唱反调,故意跑到水洼里嬉笑打闹,恨不得在里头打个滚儿才爽快! 走了一小段路,彭瑾嫌被刘识护着玩得不尽兴,干脆推开了刘识,自己一个人兴致勃勃地在山路上纵展身心。 刘识见难得出来一次,不忍心扰了彭瑾的兴致,又知道彭瑾不是那种没有轻重恣意胡闹的人,便松开了手,只是到底不烦心,啰啰嗦嗦地叮嘱了一大堆。 彭瑾微笑着,被山间的凉风吹得微红的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耐心地听完刘识的叮咛,乖顺地点点头,一一应下。 夫妻两人便并肩而立,说说笑笑地一起爬上了山坡,在其中一株高大的柿树下站定。 彭瑾抬头仰望,就见粗壮的树干周围,延伸出无数的虬枝,如一张复杂的网,将头顶的天空分割成无数不规则的湛蓝。 那伶仃的几只柿子,在寒风中摇摆,牢牢地抓住树梢。 彭瑾不觉得凄然,只敬畏生命的坚韧! 夫妻俩在山坡上纵情欢笑,如同两个撒欢的孩子。 然后,突然间,彭瑾觉得小腹中突然一动,如东西突然滚过一下,带着微弱的吸力。 和前天的胎动一模一样! 漫天的狂喜瞬间席卷了彭瑾,她苦苦期盼了两天,终于迎来了再一次的胎动! 刘识见彭瑾突然停住了脚步,双手抚上了小腹,不由地心神一凛,忙搀扶住她,急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彭瑾摇摇头,抬起下巴,露出一脸的喜色,小声激动道:“我又感觉到了,孩子在动!” 刻意压低着声音,像是怕惊到了肚子里孩子,它就会蜷缩起来不再动了一般。 刘识心里先是一松——彭瑾终于不用再担心忧虑了,紧着就是一喜,却受彭瑾的影响,也不敢大声说话,小声道:“真的吗?让我摸摸!” 彭瑾便掀开了披风,让刘识把手放在她的小腹上,顿了顿,又拿刘识的手穿过衣襟,放在短袄之下。 隔着两层棉衣的话,只怕刘识感受不到孩子轻微的胎动。 夫妻俩专心致志地守候着孩子的胎动,浑然不觉上来喊他们下去吃饭的云雾,正面颊泛红地跺脚。 三爷真是太性急了! 在外头就动手动脚的,把手伸到了奶奶的披风里去! 奶奶还怀着孕呢! 这幸好是她来了,若是被田庄的佃户看到了,不得背地里说闲话啊! 云雾又气又急,却只能紧守着上山的路口,替刘识和彭瑾“遮掩”。 而那厢,浑然未觉的彭瑾再一次感受到小腹中生命的律动,低声欢喜地问道:“你感受到了吗?它又动了!正好在你的手底下!” 刘识一片茫然,他只摸得到彭瑾柔软的棉衣,根本就没有感受到任何动静。 但是,见着彭瑾一脸的欢喜和期待,刘识不忍心让她失望,故意做出惊喜的样子,点点头,犹自不能确定地问道:“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手掌下轻微地动了一下,但是动作太轻,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孩子的胎动?” 说的似模似样的。 彭瑾不知刘识的心思,猛点了几下头,斩钉截铁地答道:“肯定是的!它是想要和你打招呼了!” 刘识在心里抹了一把汗,做出欢喜的模样。 这倒不是勉强,只要彭瑾高兴,他就快活! “我听说,这时候的孩子已经能够听到外界的声音了,而它最喜欢的就是清晨清脆婉转的鸟鸣,还有父亲的声音。”彭瑾循循善诱。 “是吗?”刘识果然被勾起了兴致,问:“你听谁说的?” 问是这么问,但是双手已经不自觉地在彭瑾的小腹上轻抚起来,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初生的婴儿一般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伤了它。 “有经验的医婆都是这么说的!”彭瑾一本正经地撒谎道。 刘识早就被彭瑾的这个论调给哄得心花怒放了,哪里还顾得上研究彭瑾话里的真假! “那我该和它说些什么?”刘识问得欢喜又忐忑。 “随便什么都好啊!”彭瑾笑眯眯地回道,“和它说说话,或是给它讲故事,唱小曲儿,都可以的!” 说到这里,彭瑾灵机一动,笑道:“听说上回鹿鸣宴,是你吟唱的小雅.鹿鸣,不如,你给它也吟诵一次吧!这山间空旷寂静,回音悠长,正适合纵情吟诵!” 刘识第一次做这种哄小孩子的事,而且这个小孩子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没有出生,一时紧张起来,局促地搓了搓手,倒是比参加科举考试还要紧张一些。 ps:评价票好似要从网页上投,就是作品打开之后,右侧有一列打赏和月票的记录“本书最新消息”,最底下有四个键,其中一个“我要评价”,点击就可投评价票!订阅满1000币的亲亲都有一张免费评价票哦*^^*不要浪费了,快来投我,让我知道你们有多爱我~~~(。) 第218章 新年 好在刘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和彭瑾共同写作育儿日志,无形间和未出世的孩子越来越亲密,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挺直了身子,迎风朗声吟诵道: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如深潭般清冽,如老酒般甘醇,如清风般飒爽。 彭瑾一时听得呆了,她竟然不知道,刘识吟哦起来,声音如金玉相撞,清脆激越。 云雾却是松了一口气,忙瞅准了空当儿,上前请刘识和彭瑾下山吃午饭。 虽然刘识和彭瑾是突然到访,但许安还是周到地准备了一大桌的农家家常菜,山菌木耳,水里河鲜,散养鸡鸭,取材新鲜,风味独到,又没有铺张浪费。 至于席间的雅致,则要归功于张明华的用心布置了。 彭瑾很是满意,对两人大加夸赞了一番。 刘妈妈给彭瑾提前准备好的吃食,倒是一点都没有派上用场,被彭瑾分给了前来帮忙做到的农妇们。 大家觉得能得到东家的赐饭,又是从京城里带出来的,都非常地荣耀,少不得对着彭瑾又是好一番感谢,质朴而真诚。 弄得彭瑾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她本来只是怕浪费粮食而已 吃完午饭,彭瑾只觉倦意袭来,便先去刚收拾好的客房里歇息去了。 刘识则和张明华,煮茶下棋,谈诗论道,指点时事。 等彭瑾小憩醒来,原本还客客气气的刘识和张明华两人,已经到了一个眼神过去,对方就能大略明白是什么意思的默契地步了。 看得彭瑾啧啧称奇。 眼见着日、头偏西,彭瑾怕担心刘识的课业,即便是舍不得离开,也只能踏上了归程。 来时静悄悄的,走时倒是一大群的佃户尾随相送,一直送到大路口,众人这才恋恋不舍地挥手辞别。 “子亮兄,下次若是进城,还请拨冗到家中来小聚。”刘识对张明华拱手道,“到时,你我再详谈未尽的话题。” 张明华拱手还礼,爽快地答道:“定当如此!” 王三见双方辞别完毕,一挥马鞭,马车嘚嘚嘚地朝京城驶去。 路上,彭瑾笑刘识:“你们两个倒是说得来,连下次之约都定下了!” 刘识笑道:“子亮兄路途坎坷,倒是练就一副通达的性子,胸中大有丘壑,跟他谈话,十分受益。” 彭瑾抿唇笑道:“那这样说来,他窝在大兴田庄做个账房先生,倒是屈才了!” 刘识笑道:“那可不是!不过,说到做账,子亮兄倒也是一把好手!我和他略谈了一番,发觉他比一般的账房先生,不知道高明到哪里去了!” 彭瑾不以为然,笑道:“要说到做账,我觉得给你做账的账房先生就很不错!上次你给我的账本我都看了,账目明细,收支一目了然,还有很多别的讯息,比张先生的账册,做得好多了!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让张先生去‘偷师’呢!” 刘识闻言失笑,问道:“你觉得那些账册做得很好,还想要子亮兄‘偷师’?” 见彭瑾点头,刘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伸手轻轻地捏了捏彭瑾的脸颊,一本正经地允诺道:“承蒙你看得起,子亮兄这个徒弟,我收了!” “你收了?什么意思?”彭瑾一愣,而后惊呼道,“该不会那些账册都是你自己做的吧?!” “要不然,你以为呢?”刘识挑眉,故作得意洋洋,道,“一般的账房先生,谁会把账目做得细致到连最近几年的粮价、天气、漕运的情况,都一一列上去的!” 也只有他,志不在赚钱做帐,只是借此了解国计民生,才会这么费工夫了! 彭瑾惊喜得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半晌,憋出一句话来:“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会的?” 刘识故作认真地想了想,抬头蹙眉道:“铺床叠被,生孩子” 还没说完,自己倒是先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彭瑾见状,也忍不住纵声笑了起来。 一时间笑声冲出马车,连行道树树梢上的麻雀都惊飞了。 回到京城,日子又变得波澜不兴,却又宁静温馨起来。 彭瑾的肚子一天天胀大起来,肚子里的孩子也一天天地变得更加壮实,胎动也越来越频繁而有规律。 偶尔,小家伙儿已经能把彭瑾的肚子踢出一个小鼓包来了呢! 刘识和彭瑾两人看着,想到肚子里竟然有一个会生气会欢喜的小生命在成长,就觉得十分神奇,不禁感叹生命的奇妙。 刘识坚定地信奉彭瑾有关胎儿最爱清晨清脆婉转的鸟鸣和父亲的声音的论调,每日除了和彭瑾一起写育儿日志,还要雷打不动地给小家伙儿读书、讲故事,偶尔高兴了,也唱几段杂剧或是南戏。 每每此时,就像是在响应刘识,小家伙儿总是显得特别地安静或是活跃。 刘识受到鼓舞,愈发地干劲十足了! 时光如水,静静流淌。 很快,腊八过了祭灶也过了。 新年,眨眼间也要来了。 这是三房分家后的第一个新年,刘识和彭瑾都想要办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便一早吩咐了下去,该置办的就去置办,不必心疼银子,差事办得好了,还重重有赏! 一时间灯笼巷刘宅的下人们,都热火朝天地准备起新年的事宜来。 年货早早地就办齐了:新鲜果蔬肉食大多是各处田庄送来的,厨房里烹煮油炸,该提前做好的都准备好了;各人的新衣也都从裁缝铺里送了回来,一人两套,花色吉祥喜庆;年礼也早早地采买了回来,整整齐齐地堆在库房里,谁家该送点心,谁家该送金银,也都登记在册了。 屋里屋外,门口院中,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挂上了大红灯笼,还新搬了几盆耐冬的花草,摆在空地或是廊外,为冬日单调的院子增添一抹亮色。 大家都喜气洋洋的,不畏外头的严寒,来回在院子里穿梭,为迎接新年做好最后的扫尾工作。(。) 第219章 归人 除夕当天,吃过午饭,彭瑾就把大家都召集了起来,发放年终的赏钱,又排好了过年时当值的人员。 因为彭瑾提前说好了,春节当值,是有平时三倍的工钱的拿的,所以大家都争着当差,倒免了彭瑾对人手不足的担忧。 除了云雾、小梅、兰儿这等没有家人在京城的,彭瑾都早早地放了他们回家与家人团聚,一起守岁跨年,还每人都发放了新年节礼,或是肉菜,或是点心,或是衣服的,价值都差不多,视每个人的需要发放相应的物品。 大家都欢欢喜喜地谢了恩,提着新年节礼,回家去了。 热热闹闹的院子,一下子就空寂了起来。 可是因为有知心人的陪伴,刘识和彭瑾非但不觉得寂寥,倒是温馨地窝在榻上,一面和未出世的小家伙儿说话,一面倚窗朝外望,看着彤云密布的天色,猜测新年会不会迎来一场瑞雪。 云雾进来问要不要贴春联。 刘识笑道:“再等等吧。” 再等等,等谁? 一道灵光闪过,彭瑾笑问道:“可是安大哥他们要回来了?” 刘萱是腊月初十的婚期,但是安老大他们的任务只是护送刘萱平安到达上河县,等梁山接了送嫁的队伍,他们随时可以启程回京。 送嫁的队伍十月二十从京城出发,若是赶得快一些,十一月底就能抵达上河县。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安老大等身手不凡的江湖人士从上河县一路赶回京城来过年了。 刘识伸手点了一下彭瑾的鼻尖,笑道:“你倒是聪慧!” 彭瑾娇嗔地一笑,一时有些恍然,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开始习惯刘识时不时的小动作、小亲昵了? 好像,她自己也说不准。 一切都像是水到渠成一般,以前的刻意拒避,如今已然成了理所当然。 “前几天接到他们的飞鸽传书,说是已经抵达了淮河路。若是脚程加快一些,今日傍晚就能抵达京城了。”刘识倒是自然随意,轻笑着解释道。 其实,安老大在飞鸽传书上还简略提了另外一件事,但是,刘识想给彭瑾一个惊喜,便故意忍住了没说。 想着安老大等人将惊喜送达后,彭瑾脸上不可抑制的欢悦,刘识就忍不住高高地扬起了嘴角。 “安大哥等人,原本都是孤身漂泊的江湖草莽,整日里打打杀杀,想今天没明日的。后来因缘际会,凑到了一起,又遇到了我,大家才渐渐地有了归属感。”刘识低低地解释道,“以前我们还在伯府里住着,万事都不方便,就只能算了。现如今咱们搬了出来,他们又做了咱们名义上的护院,这新春佳节的,总不好再让他们在外面胡乱吃喝一顿,就算了事。” 彭瑾看着刘识小心地解释,忍不住笑了,既感动于刘识对她的尊重,没有自作主张,又有些气恼刘识小瞧了她! “安大哥他们的新衣,我都让人给裁好了,整整齐齐地放在他们平日住着的前院客房里呢,房间也都照着咱们的给布置好了!”彭瑾故作生气,水眸圆瞪,素手点着刘识的胸口,嗔怨道,“你现在说这样的话,是瞧不起我,觉得我自大自傲、不知感恩吗?” 安老大等人对她明中暗里的保护,彭瑾一直感怀于心。 刘识心里一暖,顺势抓了彭瑾的小手搂在怀里,人也偎了过去,从身侧揽住彭瑾,低低地笑道:“我哪里敢瞧不起你!我恨不得****都把你给供起来才好!” 彭瑾给安老大等人面子,还不都是为了他! 刘识心里暖暖的,似乎窗外凛冽的寒风偶尔刮进来,都带着初春的暖意。 彭瑾窝在刘识的怀里,耳边响起他低音炮似的魔性笑声,小心脏忍不住跟着乱颤了一阵。 “等安大哥他们回来,就让他们贴春联去!”彭瑾故意拿话化解不自在,傲娇道,“谁让他们让咱们等了这么久!” 家里人没有都回到家,是不能贴春联的,否则就是把人给“贴”到了外面,孤单冷寂的。 刘识却觉得,彭瑾这么说,是因为没有把安老大等人当外人看,愈发地心暖了,纵容笑道:“好” 尾音拖得长长的,又微微上翘,就如一只轻软的羽毛,在彭瑾的心上撩啊撩啊的。 彭瑾只觉得身子麻了半天,心底暗嗔,刘识撩妹的技能指数是蹭蹭蹭地往上涨啊! 幸好刘识已经成亲了,这些技能也只用在她的身上,不然的话,不知道又要勾得多少怀春少女夜不能寐了! 突然,院子里传来丫鬟的惊呼:“下雪啦!” 刘识和彭瑾闻言,双双朝外看去,就见不知道何时,鹅毛般的大雪一片一片地从彤云密布的天空翩然落下,随着渐收的寒风在空中打着旋儿,如翩跹的白蝶。 “啊!”彭瑾短促地惊叹一声,双手不自觉地捂住了脸颊。 在那个全球变暖日益严重的现代,即便是身处淮河以北,冬天也难得见到这么大片的雪花。所以,哪怕这并不是她在大齐朝看见的第一场雪,彭瑾还是忍不住惊喜地呼出声来。 刘识从小到大见多了,此次虽然觉得欣喜,却并没有彭瑾那么惊讶。 但是,看到了彭瑾一脸的惊喜,刘识又觉得,今冬的雪花似乎比从前二十年的,都要美上许多。 从身后抱住彭瑾,刘识看着窗外越来越密,越来越急的雪花,低声轻吟道:“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像是在应和他的吟诵,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嚷,然后安老大特有的大嗓门,极具穿透力地传到了刘识和彭瑾的耳朵里。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刘识松开彭瑾,一面跳下榻,一面笑道:“你且坐着,我去前院看看。” “等等!”彭瑾喊住了刘识,一面小心地下榻,一面微笑道,“安大哥他们远行归来,我这个做弟妹的,总不好不去看看吧!” 刘识既然把安老大等人当做兄弟,那她也不好对着他们摆主母的款儿。 更何况,她一早就吩咐了下去,安老大等人名义上是护院,实则是刘识的拜把子兄弟,不可怠慢。 她总得以身作则!(。) 第220章 效忠 刘识觉得一颗心就跟沐浴在三月的暖阳中一般,笑容不觉愈发地灿烂了。 “你慢着点。”刘识上前扶住彭瑾,笑道,“咱们一起去迎接安大哥他们。” 因为有彭瑾同行,从抱厦到前院的短短的一段路,哪怕走的是抄手游廊,刘识还是特地备了伞,又用厚厚的狐毛披风将彭瑾给裹了个严严实实,生怕她着了一点凉风。 夫妻二人刚到垂花门,安老大等人就热热闹闹地涌了上来,先是给彭瑾和刘识见了礼,这才笑呵呵地说:“三爷,我们回来了!” 质朴的话里,满是兄弟重逢的喜悦。 刘识上前,拱手,郑重道:“辛苦了,各位!” 安老大等人见状,忙都拱手,异口同声道:“三爷言重!” “三爷屡次救我们兄弟于危难,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安老大正色道。 刘识摇摇头,亦正色道:“我是帮过你们不假,但若不是你们,我也未必敢放心妻儿家小,凛然请愿;若不是你们,我也无法成全兄妹情谊!所以,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安老大等人闻言,都沉默了下来。 片刻之后,安老大上前一步,沉声道:“三爷,这一路上,兄弟们看到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单个人就是再勇猛,也双拳难敌四手,更别提对上训练有素的队伍了,非但毫无胜算,反而连全身而退都做不到。 兄弟虽然没有家小需要将养,可也不愿意一辈子都过这种打打杀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最起码,得延续香火,供奉祖先吧!若是能光宗耀祖,衣锦还乡,那就更好了! 可是单凭我们兄弟十来个,做个地痞恶霸还行,要想前程远大,就得择明主而事了。 兄弟们商量了很久,这世上,大约没有比三爷更值得咱们投效的人了! 本来兄弟们是打算过完年,再和三爷提这件事的。不过,既然三爷说了这话,那择日不如撞日,弟兄们今日就立下誓言,生死追随三爷!” 安老大话刚落音,就率先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于顶。 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效法,只听一群人壮然齐声道:“生死追随三爷!”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刘识一时愣住了。 他本来只是来迎接安老大等人,表达谢意的,怎么转瞬间成了安老大等人的誓死效忠宣誓了! “大家快快请起!”刘识回过神来,赶忙屈身去扶安老大,却被拒绝了。 安老大抬头,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沉声道:“咱们不是要逼三爷,但是,若是今日三爷不收留咱们,咱们也无颜再呆在这里了。” 一群被主上嫌弃的人,哪里还好意思强留在这里! 越来越紧的风雪,将安老大等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很快,他们的身上就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刘识同样立在风雪里,发顶眉间都沾上了雪花,沉吟片刻,他一撩衣袍,亦单膝着地,抱拳朗声道:“承蒙各位兄弟看得起,今日我们就在此立誓,此生肝胆相照,祸福与共!” 只说收下安老大等人,却并没有说要收作手下。 安老大等人明白,刘识这是真的拿他们当兄弟看,一群铁骨铮铮的硬汉,此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拜三爷!”安老大双手抱拳,高过头顶,壮声臣服。 其他的兄弟们亦双手抱拳,高过头顶,齐声喝道:“拜三爷!” 彭瑾立在垂花门的避风处,看着眼前这群江湖草莽在风雪中向刘识叩拜,一腔赤诚,刘识亦同样回报,她虽然不大懂得这些江湖人士的兄弟情义,却也感动得鼻子酸酸的,心里甜甜的,与有荣焉! 能让一群桀骜不驯的江湖草莽真心归附,刘识定然也有着同样的赤子之心,侠义在身! 这样的男人,顶天立地,豪气干云,总会让人不自觉地心生仰慕、臣服。 她何其有幸,今生遇到了刘识这个谦谦如玉、体贴温柔,又磅礴大气的男儿! 安老大等人的投效,让这个除夕更加地热闹起来。 厨房里人手不足,彭瑾干脆直接从外面叫了席面进来,满是安老大等人喜欢的大块肉,烧烈酒,堆满了饭桌。 隔得老远,彭瑾还听得清楚他们划拳的声音,还有酒酣意足之后的纵情高歌。 调子苍凉悲壮,使人想见大漠塞北,莽苍深林,巍巍高原。 让彭瑾诧异的是,这其中竟然也有刘识的声音,虽然不算是最高亢的,却清晰可辨。 她听过刘识清亮激越的吟哦,听过他款款柔情的低唱,却还是第一次听他如此慷慨悲壮的悲歌。 那声音就如同黄钟大吕一般,一下一下,击打在她的心上,让她心里酸酸的。 刘识不比安老大等人,飘零江湖许多年,见惯了人世炎凉,可是他声音里的悲凉并没有比安老大等人少许多。 这些伤痛,大多都是家人给予他的。 正因为是家人,所以刘识才愈发觉得悲伤吧。 彭瑾抚摸着小腹,又觉得庆幸,很快就要有一个小生命降生了,到时候,他们的小家会越来越热闹,诚意伯府曾经给予刘识的伤痛,也会慢慢地消除殆尽吧。 尽管和安老大等人喝得很尽兴,但刘识还是赶在子夜之前,回到暖阁,和彭瑾一起守岁。 刘识到时,彭瑾正抱着枕头,靠在床头,头一栽一栽的,就像是一只啄米的小鸡。 刘识既觉得可爱,又觉得心疼,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坐下。 彭瑾本来就睡得不熟,如今刘识一动,她便醒了过来,眼神尚带迷离,浅笑道:“回来了。酒席散了吗?” 水眸似有轻雾,掩藏着无尽的风情。 刘识忍不住,倾身在彭瑾的眉眼间轻吻了一下,笑道:“还没有。估计他们得再喝个半个多时辰。我回来陪你守岁。” 后一句,是解释自己提前离席的原因。 人在深夜意识不清的情况下,总是最容易放纵自己的感情身心,所以彭瑾娇笑一声,伸手环住了刘识的脖子,将整个人吊在他的身上,娇声道:“你也不怕他们说你重色轻友,见色忘义。” 声音格外地柔媚,还带着尚未清醒的低沉和微微的沙哑,分外魅惑诱人。(。) 第221章 鸳鸯(月票140加更,发糖~) 刘识心肝儿颤了颤,顺势滚落在床上,让彭瑾侧趴在他的身侧,用手臂温柔又紧紧地环住了她。 因为和安老大等人多饮了点儿酒,哪怕这会儿已经吃了醒酒汤,沐浴梳洗过了,刘识却依然觉得浑身燥热,脑袋恍恍惚惚,心里却愈发地清明、火热了。 他想要! 非常地想要! 他想让怀里这只丰腴勾、人的小猫咪,在自己的身下娇喘低吟,全部绽放! 想让她迷离的目光染上诱人的绯色,胜过三月灿若烟霞的桃花! 想让她娇软的身姿在锦被上婉转成一首最撩人心弦的歌吟,又如一只最精美的玉器横陈! 想看看她愉悦地飞到云端,想听她快乐到极致时低低的啜泣! 可是,刘识只能用尽全部的自制力,克制住自己翻身压下彭瑾的冲动,拿着她的柔弱无骨的小手,按在早就挺勃待发的某处,压抑又痛苦地低吟:“帮我” 刘识早在彭瑾初次感受到胎动,因为患得患失而请了方神医来家诊脉的那一次,就借着送方神医的机会,悄悄避开了彭瑾,隐晦地问了方神医关于孕妇房、事的相关事项。 方神医也是打年轻时过来的,又见刘识和彭瑾夫妻二人好得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如何还能不明白刘识的心思。 “三奶奶身体康健,等在过些时日,胎象更稳了,只要三爷耐心一些,克制一些,温柔一些,是没有问题的。”方神医捻须,话锋一转,道,“只是,三奶奶的难,不在身体,而在心理。” 刘识刚飞到一半的心,顿时又砸落了下来。 来不及收拾自己失落的心情,刘识立刻紧张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方神医一见刘识这么紧张,立刻安抚道:“三爷不必焦急忧心,三奶奶和胎儿都康健着呢!老朽只是觉得,三奶奶对这个孩子十分地看中,过于紧张,到时候万一因为这些事起了忧心,影响了日后的夫妻生活,只怕” 剩下的话方神医没有说,但刘识也猜得出来。 若是真的在行房时出了点什么不愉快,彭瑾只怕会因为这些事可能伤到了孩子,而惴惴不安吧。 再严重点,彭瑾甚至可能会因此而排斥和他亲近。 他和彭瑾都还年轻,若是因此而生了罅隙,得不偿失。 方神医见刘识面色变幻,开口安慰道:“三奶奶成亲小三年,好不容易才有了第一个孩子,难免比其他妇人更紧张一些,这都是人之常情。也不过是七八个月的时间,三爷” 方神医还没有说完,就被刘识笑着打断了。 “既然如此,还要劳方神医以后多跑两趟。”刘识拱手笑道,“有了您的话,内子定然能放下心来,安心养胎。” 方神医慌忙还礼,连声道:“不敢不敢!这都是老朽应该做的!” 心里,方神医却在感叹,他本来是想说,刘识若是忍不了,先收个丫鬟在身边伺候也是一样的。他虽然来得不多,但是见彭瑾身边伺候的几个人均是摸样周正,仔细妥帖,随便收拢哪一个在房中都是一桩美事。而刘识收用的又是彭瑾信得过的人,想来彭瑾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和刘识闹起来的。 毕竟,哪家男人没有个通房小妾红粉知己的。 尤其是,彭瑾如今还在孕中,不方便伺候刘识起居,总不能让刘识这小一年都清心寡欲,做和尚吧! 更何况,刘识还是个鼎鼎有名的解元公,在妻子有孕期间,收用一个小丫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人之常情嘛! 可谁知道,刘识沉吟了片刻,却反过来请托他多跑两趟,只是为了安定彭瑾的心! 看来,刘识对妻子,真是情深意重啊! 方神医庆幸刚才刘识没有给他说出“好建议”的机会,否则,惹了爱妻如命的刘识不悦,那可就坏了! 自家小孙子的前程,还都系在刘识的身上呢! 方神医在心里虚抹了一把汗,强作镇定地离开了。 此刻,刘识躺在床上,想着方神医的话,只能强忍了纵横驰骋、大杀四方的欲、望,让彭瑾“帮”他慢慢地舒缓。 好在,今夜的彭瑾似乎格外地大胆,兴致又颇高,不但没有喊手酸,反而自己琢磨出了一些新花样,好歹让刘识尽情尽兴地释放了出来。 梳洗的时候,刘识又缠着彭瑾帮忙,说是一会儿就要迎接新春了,若是到时候他还在净房,来不及赶回来,两人就不能一块迎接新年的到来了,这多遗憾啊! 彭瑾明知道这只是刘识的借口,他实则别有所图,可是当看见刘识那双深若幽潭的眸子,此时却一片水濡,就如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狗一样水水润润,萌得可爱时,她的心顿时化成了一滩水,娇声道:“好” 刘识得逞,立刻收起了萌软可爱,本色毕露,跳下床去,霸气地一把将彭瑾打横抱起。 惊得彭瑾低呼出声,赶紧用胳膊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生怕跌了下去。 “走咯鸳鸯戏水去”刘识挑眉,凑到彭瑾的耳边,故意低沉而暧昧地吹气。 彭瑾只觉得身子一麻,几乎没有力气抱住刘识的脖子,整个人只能紧紧地依偎在刘识的怀里,娇嗔道:“讨厌” “一会儿会更‘讨厌’”刘识故意吓唬彭瑾,成功收获几下挠痒痒的小拳头。 “哈哈哈”刘识抬头,畅快地大笑出声,抱着彭瑾大步朝净房走去。 彭瑾双手紧紧地攥住刘识的衣襟,耳边全是他胸膛里回荡的爽朗的笑声,和沉稳的心跳,既觉得身子发麻,又觉得分外地安心。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幸福吧! 如一条流过山谷的小溪,平静宁馨里,不时地腾涌起晶莹的浪花,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彩璀璨。 刘识说怕错过两人一起迎接新春的话,原本只是缠着彭瑾陪他重浴的借口,可谁知道却恰恰被他说中了。 当子夜清晰的梆子声传来时,刘识正在浴桶里泡着,颇有些无赖地抓着彭瑾的手,吓唬说要拉她进浴桶,鸳鸯戏水。(。) 第222章 新春 “你啊,都快能铁嘴直断了!”彭瑾趁着刘识因为梆子声而愣神的空当,抽回了自己的双手,抿唇笑道,“一会儿大家就该来跟你拜年讨赏钱了,你还不快点洗好了出来,小心他们取笑你!” 彭瑾说着,转身去了干帕子递给刘识。 外头,此时已经有人开始燃放烟花爆竹,噼里啪啦地打破了子夜的宁静,黑沉的天幕上,绽放开一朵朵的烟花。 “你帮我!”刘识从浴桶站起来,傲娇地拒绝接帕子。 彭瑾不提防,一下子将刘识看了个精光,尽管她很快便红着脸转过头去,但那精瘦结实的身体,健康的小麦肤色,还是直冲冲地闯进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自己擦!”彭瑾头也不回地将帕子朝刘识扔去,然后颇有些羞窘难耐地转过了屏风去。 反正刘识功夫好,即便是她扔的不准,刘识也接得住! 倒不是彭瑾矫情,她虽然“帮过”刘识几次,但那都是在灯光昏暗的内室,又垂着帷帐,并看不太清;而且每一次刘识都好好地穿着中衣,只是特意将某个兴奋过头的家伙儿放出来。 所以,这是彭瑾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直视刘识的果体,难免一时视觉冲击太大,承受有限。 听着身后刘识从浴桶里出来带起的水声,躲在屏风外的彭瑾用双手轻轻地拍了拍脸颊,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干燥清爽的袖口,又看看扣得好好的袄子,不由地笑了: 刘识总是拿“鸳鸯戏水”的话来吓唬,或者说是调戏她,但其实一直都仔细地不让水花溅到她的身上,让她着了凉! 这样的体贴细致,别说是在男尊女卑的古代了,就是在男女平等的现代社会,也不多见。 彭瑾这样想着,虽然还没有来得及吃新年的第一碗甜糖水,可是她的心里却已经甜滋滋的了。 刘识动作很利落,不一会儿便已经穿戴整齐,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倒是把沉浸在甜蜜种的彭瑾小惊了一下。 “新做的棉袍还在外面,出去再换上吧。”彭瑾看着眼前哪怕是穿着日常半旧的衣服,依旧风姿卓绝的刘识,抿唇笑道。 刘识见彭瑾也还未换上新衣,便揽了她的腰,笑道:“一起去换吧!” 故意带着暧昧的语气。 彭瑾娇嗔地飞了刘识一眼,媚态天成。 刘识只觉得自己的小兄弟又兴奋地抬起了头,本来调戏人的那个,却反而被调戏了。 真不知道是他太急色,还是彭瑾魅力无法抵挡! 刘识深吸一口气,按捺下冲动。 夫妻二人出了净房,相互服侍着换上了新衣。 彭瑾上身穿石榴红撒花镶白狐绒边的袄子,下身着棕色八幅湘裙,梳着高髻,斜插步摇,既明艳又端庄。 刘识里穿棉袍,外着交颈烟青色罩衣,系着一条棕红二色绣纹的腰带,下垂彭瑾特地为他到宝华楼定制的双面镂空玉佩,端的是风神俊朗。 一眼看去,好一对璧人,羡煞旁人! 彭瑾原本想和刘识穿情侣服,奈何刘识不喜欢明艳的颜色,觉得会显得他轻佻,不够稳重,她只得在配色上下功夫,让两人看起来更和谐。 等两人都收拾停当,云雾欢喜的声音恰恰在外头响起:“三爷,奶奶,喝甜糖水,吃饺子咯!” 新年喝甜糖水,一年甜到底;新年吃饺子,更岁迎新,进宝招财! 刘识和彭瑾相视一笑,携手出了暖阁。 换上新衣,簪上桃红绢花的云雾和小梅,已经将甜糖水和饺子摆上了桌,见两人过来,都满脸笑容地请安,嘴里说着吉祥话:“祝三爷、奶奶新春吉祥,夫妻美满,前程远大,子孙满堂” 说了好半天,都不带重样的! 乐得刘识和彭瑾合不拢嘴,赏钱发起来当然更加大方了。 “前院的甜糖水和饺子送过去了吗?”彭瑾一面坐下,一面问道。 云雾抿唇一笑,道:“他们啊,就不劳奶奶费心了。现在一个个的都快要喝趴下了,还抱着酒壶不肯撒手呢!一群大男人又哭又笑,又闹又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彭瑾有些担心,忙吩咐道:“可派人去照看着了?这天寒地冻的,别再着了寒风。还有,酒虽然好,可喝多了也容易伤身。” 云雾还没有回答,倒是刘识先笑了,道:“你不必担心他们。他们打从前就是这么过的,不碍事。” 彭瑾想,既然刘识都这么说了,那应该也就没事了,但到底还是不放心,又仔细地吩咐了云雾和小梅来回地照看着点,别大意了。 云雾和小梅领命而下。 等喝了甜糖水,吃了饺子,其他留下来过年的人,也都相携一起来给刘识和彭瑾拜年了。 刘识和彭瑾心情大好,给每个人的赏钱都很丰厚,过年的气氛顿时更加热烈起来。 “三爷,奶奶,早前备下的烟花爆竹,现在要燃放吗?”赵良眼光灼灼,满是期待。 说实话,彭瑾不是很理解,一个这么大的人了,心思细腻又稳重,却偏偏热衷于燃放烟花爆竹。 自打搬家之后,每一次燃放烟花爆竹的活儿,赵良都要抢了去干,决不允许别人“染指”。 “当然!”刘识笑道,“现在就都搬到院子里去,一会儿等人都聚齐了,再一起燃放!” “得嘞!”赵良欢喜得只见牙齿不见眼睛,飞快地溜出去搬烟花爆竹去了。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都告了退,一起去帮忙。 听着外头赵良嗓门敞亮,兴奋地指挥众人将烟花爆竹放到合适的位置,刘识和彭瑾不由地相视一笑。 “你先坐着,我去前头看看。”刘识站起身来,笑道,“第一个新年,总不好咱们自己去玩,撇下安大哥他们。” “去吧。”彭瑾温柔地笑道,“我等你。” 这不是彭瑾第一次说出“我等你”这三个字,然而因为在新年,却引起了刘识不一样的感怀。 他希望,以后的每一年,每一次外出,都能够听到彭瑾充满柔情的这句话——我等你! 这大概是这个世上最动听的情话了! 刘识回以微笑,目光缱绻,柔情满怀。 ps:忍不住说一句,女主这不是作,而是正常反应,也是夫妻小情趣嘛~而且,是伏笔哦~~~ 另外,精华昨日用完,下周补哈o()o(。) 第223章 拜年 安老大等人最终还是没能过来一起燃放烟花爆竹,因为长途的奔波疲累之后,又喝了太多的酒,等刘识去喊他们时,一个个东倒西歪的,都睡倒在桌子上和地上。 还好华安和华能两兄弟克制,虽然很想和因为一同送嫁而消除前嫌结成兄弟的安老大等人一醉方休,但是到底还记着彭槐交代的事,勉强能维持住一份清醒。 刘识摇摇头,无奈地吩咐了人先来把安老大他们给弄到床上去。 华安和华能则请辞道:“从上河县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回去和大管事说一声,还请三爷容我们兄弟先回彭府一趟,再来当值。” 刘识笑允道:“这是理所应当。这样吧,你们回去了也不用急着回来,先和家人好好地把年过了,再提当值的事吧。” 安老大等人既然投效了他,那自然是要留下来暂且充作护院的,自家人手充足,刘识也不好意思再向彭槐长期借用华安和华能两兄弟。 华安和华能闻言,顿了顿,兄弟俩相视一眼,冲刘识抱拳道:“告辞。” 彭槐当初留下他们,一来是不放心安老大等人,二来也是要让他们俩偷师。 所以当初安老大等人护送刘萱出嫁时,他们兄弟俩才想尽了一切办法,费尽唇舌,跟了上去。 一路上的同甘共苦,让他们和安老大等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也完成了彭槐当时的嘱托。 至于下一步该怎么走,还得听彭槐的吩咐。 既然刘识这样说,那他们也不用急着答应或是表忠心,还是等回去请示了彭槐,再做决定吧。 私心里,华安和华能当然愿意留下来。 和彭府护院的同事情谊,怎么比得上和安老大等人的兄弟情义! 刘识亲自送他们俩出了门口,又没人封了十两银子,笑道:“不要推辞,多少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过年了,又是大老远的赶回来的,留着给家里人买些礼物吧。” 华安和华能忙恭敬地收下了,诚恳地道了谢,这才离去。 刘识则转回院子里,将裹着狐裘的彭瑾揽在怀里,看着赵良兴奋地满院子乱跑地放烟花爆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在漫天的烟火里,灯笼巷刘宅,迎来了新的一年。 天色刚微微亮,刘识就起来了,看着身边因为他轻微的动作而醒来的彭瑾,笑道:“你再多睡一会儿,我收拾好了,再来喊你。” 昨夜大家热热闹闹地玩到了近丑时,这才各自回房,略略地眯了眯眼,又该起来走亲访友,拜年去了。 时间紧,刘识连无论刮风下雪都坚持的晨练也暂停了。 彭瑾摇摇头,笑道:“我和你一起收拾。” 今天是大年初一,就算别处都不去,总得去诚意伯府一趟,给闵氏这些长辈拜年。 “年礼都是我准备的,还怕你找不着呢!”彭瑾说着,掀起被子,下了床。 夫妻俩也不叫丫鬟服侍,互相帮忙穿戴整齐了,才喊了人端水进来梳洗。 少不得,彭瑾又被刘识借机偷香。 当然,最后欲、火难耐,苦苦煎熬的,还是先挑头的刘识。 福生嫂等人赶早进来给刘识和彭瑾拜年,正好帮彭瑾梳了头,又细细地上了一层淡妆。 彭瑾本就清秀的眉目,瞬间又添了层光彩,照得刘识想在去诚意伯府拜年之前,先来一场热身运动。 当然也只能是想想了,吃了饺子蒜面,就得赶着去拜年了,哪里有充足的时间给精力充沛的他胡闹。 将年礼装上了马车,两人裹上了厚厚的披风,上了马车。 路上,昨夜厚厚的积雪上已经有了车辙和行人的脚印。 王三顺着车辙,一路稳稳地驾驶着马车。 灯笼巷离着三才巷并不远,所以尽管王三将马车赶得不快,但还是很快就到了诚意伯府。 刘识先下了马车,怕彭瑾身子臃肿不方便,又担心她脚步不稳滑倒了,干脆直接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有正巧出门拜年的年轻妇人见了,不免羡慕,在丈夫跟刘识打招呼的时候,便都艳羡地夸彭瑾嫁了好夫婿。 彭瑾也不谦虚,微笑着接受了众人的羡慕,娇羞的脸上满是被丈夫宠爱的幸福! 都赶着拜年,大家也不过是寒暄几句便挥手作别了。 诚意伯府的诸人早就得到了消息,派了大管事刘铸亲自来迎接,给足了三房面子。 刘识吩咐随行的云雾等人将新年礼物抱进入,他自己则小心地揽着彭瑾,半扶半抱地进了大宅。 因为过新年,大家便都凑到了荣寿堂,先给闵氏拜年。 往年刘克竟是要赶早带着儿子出去应酬的,今年却留了下来,一起先去了荣寿堂。 刘诚和刘让自然也都跟随。 所以等刘识和彭瑾进去时,诚意伯府的诸人,一个都不少地聚在荣寿堂里,正热热闹闹地说着话。 见刘识和彭瑾进来,闵氏率先慈爱地笑道:“早就等着你们了!为了今儿个团聚,你们父亲和兄长都推辞了去给族老拜年的时辰!” 一屋子的人便都笑呵呵地附和了起来。 就连因为乡试请愿而一直对三房心怀怨恨的刘惠,此时也扯起笑容,周到地应酬着。 刘识和彭瑾作为晚辈幼弟,先按照辈分长幼给各人行了礼,送上礼物,这才坐下来,看着众人欢声笑语,不时地附和一句。 送给诚意伯府的年礼,彭瑾选的是清一色的金银制物,只是按照辈分长幼在份量上有所差异。 体面倒是体面,只是显得有些不尽心。 当然,这只是对于别人而言,对于贪财好利的诚意伯府诸人来说,这份新年礼物既体面又实惠,实在是再可心不过了! 所以,对刘识和彭瑾夫妇俩,便又多了几分真诚的热情。 闵氏本来是要留饭的,但却被刘识以要去拜会恩师周翯为由,婉拒了。 闵氏等人虽然不悦,但想到周翯对刘识栽培提携,以及将来他国子监祭酒的身份能给刘识带来的便利,又觉得刘识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便爽快地放了人,另外又赏下了新年礼物——一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好在刘识和彭瑾本来就没有希图从诚意伯府得到等价的回礼,否则眼见着损失了大笔的钱财,还不得气吐血啊。(。) 第224章 好处(打赏累计3W加更) 从诚意伯府出来,王三就直接赶车去了周府。 与诚意伯府的诸人等在荣寿堂不同,周夫人直接把人给迎到了二门上。 等刘识和彭瑾给周翯和周夫人拜了年,周翯与刘识去了书房烹茶论道,周夫人则留了彭瑾在起居室说话。 跟送给诚意伯府诸人的年节礼物比起来,彭瑾给周翯和周夫人备的礼物就用心多了。 一对百年老山参,一只前朝名士的笔洗,一块寿山石刻,另有彭瑾亲自画了花样,婉娘细致地绣了的抹额、袜子等绣品。 周夫人嘴里说着彭瑾太客气,双手却已经拿了抹额等绣品,放在眼前仔细地看,不住地点头道:“这绣工着实精巧,难得的是花样也很别致,透着一股子与众不同!” 彭瑾抿唇笑道:“伯母喜欢就好,也不枉费我画坏了一堆的纸。” 周夫人闻言惊异道:“这些花样子都绣的好是你自己画的?你竟然有这份巧思!” 这话纯粹是惊喜且夸赞。 彭瑾笑道:“那也得绣娘绣的传神!” 周夫人兴致勃勃,便拉着彭瑾,说起各式花样来。 而书房里,周翯细品着刘识亲手泡的雨前龙井,清新淡雅,回味甘醇,简直是他这大半辈子喝得最清沁心脾、回味甘永的雨前龙井了! “你这泡茶的法子倒是高妙,看似简单到极致,但是茶汤清亮,茶味清新,回味甘永。”周翯眯眼回味半天,才睁眼说道,说完忍不住又啜了一口,再次闭上眼睛,满脸享受愉悦的神情。 刘识轻笑一声,缓缓道:“学生可不敢居功。这还是学生跟玉娘学来的。” “玉娘?”周翯诧异地睁开眼睛,旋即笑道,“彭兄父子俩醉心茶道,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偏偏到处考察,餐风露宿,只为了编纂太熙茶经,玉娘从小耳濡目染,茶艺高妙,也是正常。” 顿了顿,周翯又叹惋道:“可惜啊,淑仪嫁过去这些年,倒是没学到其中的精髓,泡的茶也只能是聊作解渴罢了。” 却不知道,彭瑾泡茶的手艺是从几千年积累的前人经验那里学来的,别说是周淑仪了,就是彭永新和彭瑜父子俩都未必会。 刘识点点头,表示赞同。 想当初他恩科加试之后,彭瑾第一次泡了雨前龙井给他喝,他觉得新异的同时,也是这么想的。 否则,彭瑾哪里还有别的机会学习茶艺。 午饭周夫人安排得很家常,却荤素搭配得宜,而且还很照顾彭瑾这个孕妇的口味。 吃过午饭,刘识和彭瑾约略坐了坐,吃了一盏茶,便起身告辞了。 周翯和周夫人知道这是两人从诚意伯府分家出来的第一个新年,定然有不少应酬,便也并不很留。 出了周府,刘识先将彭瑾送回家,安置好了,自己又出去拜访一些私聊颇好的亲朋故旧,最后又和同窗好友到枫露斋小酌一番,仍旧赶在晚饭前回家,陪彭瑾一起吃完饭。 惹得汪其真等人又是好一番打趣。 想到那日在大理寺监牢的匆匆一见,他们实在是看不出彭瑾有哪一点特别出众,能够引得刘识无论多忙,都要回去看上一眼。 平心而论,彭瑾虽然长的隽秀清丽,但是远远够不上倾国倾城;气质虽然清俊脱俗,但远达不到力压全场。 这样中上之姿的彭瑾,他们实在是找不到她到底有什么资本,能够将未来的人中龙凤牢牢地攥在手心里。 大家平素关系极好,又是新年喝得微醺,有什么想问的,便顺口问了出来:“嫂夫人到底有什么看家本领,教你这么舍不得?” 刘识但笑不语,拱手告辞。 笑话! 自己媳妇儿的好处为什么要告诉他们! 当然得藏起来,留着自己慢慢享用,偷着乐啦! 回到家中,看到彭瑾照例为他留的一盏暖灯时,刘识嘴角的笑意不由地加深了,原本沉稳的步子,顿时加快起来。 夜深烛影处,照有双鸳鸯。 第二天,是出嫁的女子回娘家探亲的日子。 彭瑾出嫁三年有余,如今这是第四个新年。 而除了刚出嫁那年,彭永新和彭瑜因为不放心刚出嫁的她,特意延迟了去南方考察茶园的日子,所以原主过年时去了一趟彭府之外,其后的两年,彭永新和彭瑜恰好都在外地没能返回京城过年,原主干脆连回娘家这一趟都省了。 今年,彭瑾却很想回去看看,一来感谢彭槐这些日子以来的帮助,二来也想看看“她”以前生活的过地方。 刘识很是赞同,笑道:“早就说等事情落定之后,就请槐叔来家里小酌一杯,但是琐事不断,一直都没有机会践行诺言。今日正好,趁着拜年的工夫,我要好好地和槐叔喝上几盅。” 彭瑾明白,刘识虽然感激彭槐的帮助,但是没有必要非要选在过年的这个当口去和彭槐宴饮致谢。 刘识之所以要这么做,还是为了照顾她想要回娘家看看的心情。 “谢谢。”彭瑾环住刘识的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低声道。 刘识温柔地摸了摸彭瑾的发顶,低声笑道:“傻气!” 夫妻本是一体,他不过是陪彭瑾回一趟娘家,哪里就值得她感谢了! 刘识不明白,彭瑾感谢的不是他的这番举动,而是这举动背后的心意,关怀,和体贴。 夫妻二人收拾妥当,便直奔彭府。 彭槐得了消息时,很是吃了一惊。 他虽然早就觉得如今的彭瑾与往日大不相同,渐渐地有了小时候的聪慧活泼,但还没有料到,在时隔两年之后,彭瑾会在父亲和兄长大嫂都不在家的情况下,还上门来拜年。 这年,自然是给他拜了。 正是因为明白,所以彭槐才感激而惶恐。 他这段日子是帮助了彭瑾不少,但那都是他身为下人应该做的,远不值得彭瑾如此郑重其事地道谢。 更何况,同来的还有刘识这个新任解元公! 他区区一个总管,两升米换来的长随,怎么担当得起!(。) 第225章 暗嘱 彭槐赶紧吩咐下去,从迎接到午宴到送别,事无巨细,都仔细妥帖地安排了下去。 好在彭府的下人们都训练有素,虽然手忙脚乱了一阵,但好歹周到地接待了下来。 刘识和彭槐宴饮畅聊的时候,彭瑾一个人推开旧时的绣楼,看着那一尘不染的妆台,簇新鲜亮的罗帐,那些不属于她的生活,便点点滴滴地都涌现了出来。 有那么一刻,彭瑾几乎不能辨别清楚,那些岁月到底是属于彭玉娘的记忆,还是她自己的切身经历。 直到周妈妈来喊她吃饭,彭瑾才回过神来,合上镜匣,挂起罗帐,小心地收拾好自己的行迹,深吸一口气,踏出了阁楼。 不管那些日子是属于彭玉娘的记忆,还是她自己的亲身经历,她既然接管了这副身体,那自然就要接手原本属于彭玉娘的一切,替她更加精彩地活下去! 从今后,她就是彭瑾,彭玉娘! 接下来的几天,刘识忙着走亲访友,彭瑾则留在家里安心养胎。 直到破五,吃了饺子面叶,刘识才闲了下来。 可是又要忙着整理书籍文稿,因为初六国子监就要针对他们这些参加今年三月会试的举子,复课了。 彭瑾算算,国子监从腊月祭灶开始给刘识这些应试的举子们放假,到初六就要复课,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十二天的假期,简直比后世的那些高三学生还要忙碌辛苦。 不过,也不能这么算。 过了会试,再闯了殿试,就可以候缺上任了,从此享受国家公务员的待遇! 此时辛苦一点,也是值得的。 晚上,刘识少不得以明日就要复课,没有时间放松为由,让彭瑾又“帮”了他一把。 彭瑾在给刘识准备换洗衣物的时候,打趣道:“别人都忙着备考,你倒好,在这里夜夜笙歌!” 刘识眉毛一挑,暧昧地回道:“等再过小半年,我就让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夜夜笙歌!” 彭瑾面颊一红,别开脸去,暗啐一声:“色、胚!” 惹得刘识哈哈大笑,借机抓住彭瑾的小手,又偷香一枚。 到了初六,灯笼巷的刘宅,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温馨: 男主人每日早出晚归地攻读课业,讨奔前程;女主人每日处理庶务,安心养胎。 直到元宵节,国子监给应考的举子们放了一天假:一来外头太吵,举子们即使人留在国子监,也难得静下心来认真读书;二来也让他们也出去赏灯,放松放松,张弛有度,为接下来的冲次积蓄力量。 京城的灯市,一向是热闹喧腾,灯光璀璨的。 尤其是朱雀大街,整条街从南到北,全被一座又一座官家或是大户搭设的灯塔灯棚包围,直把黑夜映得如白昼一般。 更不必说还有燃放不尽的各式烟花,从头到尾地绽放在夜空中了。 若是再遇到太熙帝亲临城头,与民同乐,漫天的欢呼喧腾,简直能冲破了天去! 彭瑾原本是很想去看看这份热闹的,但是又怕人多喧闹推搡,再一不小心磕到或是碰到了,只得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渴望。 毕竟,每年灯市都有踩踏事故发生,轻则受伤,重则毙命也是有的。 再加上烟花燃放不息,偶尔落下一两个火星,引燃了花灯,进而引发重大火灾的事,也是时有发生的。 彭瑾可不敢为了一时的新鲜热闹,就置肚子里孩子的安危于不顾! 安老大等人听说了,便拍着胸脯主动请缨,说是让彭瑾尽管放心地去游玩,他们兄弟自然会护她周全的,保管她毫发无伤。 却被刘识婉拒了。 “倒不是我不信任各位兄弟的本事,只是,这个孩子得来不易,我也不敢松懈大意。”刘识态度诚恳地拒绝了。 安老大想想也是,刘识成亲三年才有了第一个孩子,看重一些,也是应当! 这可是他们未来的小主子,容不得半点闪失! 这么想着,安老大等人便歇了这份雄心壮志。 虽然为了彭瑾的安全着想,刘识由着彭瑾将自己给拘在了家里,但是看到彭瑾听着外面的鞭炮声,不时地抬头朝外望,眼神里满是渴望还有不能出去亲见的失落,刘识又于心不忍了。 想了片刻,刘识又出去,招来了安老大等人,笑着吩咐道:“虽然不需你们护卫,但是另外有事情要拜托你们去做。” 说罢,刘识便对着安老大耳语一阵。 安老大闻言,一双大眼光彩顿生,击掌道:“三爷出马,定然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刘识笑道:“那还得你们手脚够快才行!” “三爷尽管放心!”安老大拍着胸脯保证道,“有咱们兄弟在,让他们一个也抢不到!” 刘识抱拳笑道:“那就拜托各位兄弟了!” 安老大朝刘识一抱拳,立即领着兄弟们下去执行命令了。 这可是他们投效刘识之后,接受的第一桩任务,虽然简单了些,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但是也得全力以赴! 待安老大等人走了,刘识又找来了云雾,低声吩咐。 “虽然琐事不少,但是尽量不要惊动你们奶奶。”刘识低声吩咐道。 云雾不住地点头,眼神里全是欢喜,三爷这是要给奶奶惊喜呢,她当然要全力以赴! 于是,在彭瑾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场精心策划的大惊喜,正在悄然上演。 吃过汤圆,刘识借口要去前院和安老大等人商量点事,留彭瑾在内院自己先看着事先准备的灯笼。 彭瑾想没有多想,笑着送走了刘识,就裹紧了狐裘,看云雾指挥着众人,最先将她和刘识白日合力糊制的绘有百婴图的打灯笼挂在主位,然后依次又挂上了各人糊制或是从街上买来的各式各样的灯笼。 为了营造气氛,彭瑾和刘识还特意设置了灯谜,凡是猜出来的都有丰厚的奖赏。 一来为了照顾彭瑾的情绪,二来为了这丰厚的奖赏,除了福生嫂这个正和丈夫如胶似漆的少妇,其他人都选择了留下来,一起猜灯谜。 再加上有一个守着烟花爆竹,随时准备开火的赵良在,所以院子里自有一番热闹欢庆的景象。(。) 第226章 惊喜 彭瑾看着院子里欢腾热闹的景象,不由地抿唇笑了,看来在家里过元宵节,也是蛮不错的嘛! 随着赵良点燃了一长串大炮仗,刘宅赏花灯猜灯谜的私家花灯会一正式开始,一时间大家闹成一团,气氛很是热烈。 彭瑾一开始还只是微笑地看着,很快便按捺不住,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进来,点燃了花灯会的第一个高潮。 不知道什么时候,安老大等人也加入了进来,一个又一个的新灯笼被他们张挂了起来,再次引燃了花灯会的又一高潮。 彭瑾一开始还没有留意,等到安老大等人出入的次数频繁了,院子里各式各样的灯笼在各自的位置上快要挂满了,彭瑾才蓦地明白过来,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双手掩住嘴,眼眸里浮起了一层水雾。 只见各式各样的灯笼,约略组成了一个“王”字,而右下角还空着的那一点,正好是藤萝架的一角,只等着把灯笼挂上去,所有的花灯便组成了一个“玉”字。 彭瑾虽然不是彭玉娘,但是也明白,刘识的这个“玉”字是送给她的! 所以彭瑾不吃“自己”的醋,她只是感动于刘识的用心和体贴——因为不忍见她因观不成花灯而失望,所以特地在自己 安老大等人一见事情暴露了,都有些垂头丧气,他们已经尽量毫无章法地乱挂一气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快就被彭瑾给识破了。 读书人,果然就是比他们这些大老粗聪明! 既然事情提前暴露了,那安老大只能去回复刘识,请他只是下一步该怎么做。 哪成想,刘识听了他们的话之后,舒心地笑了,自语道:“果然是玩得很开心,不然,早就该看出来了!” 安老大等人闻言,顿时风中凌乱。 刘识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彭瑾若是用心,一早就能识破他们故意乱无章法乱挂一气的小伎俩了吗? 心塞 刘识拍拍安老大的肩膀,阔步潇洒离去。 一群大老爷们又不是琉璃心,哪里需要他安慰! 他还是赶紧去接受彭瑾感动的爱的抱抱吧! 安老大看着桌子上,刘识新猜出灯谜赢来的那几只灯笼,长叹一口气,认命上前提了,拿到后院去张挂起来。 真不是一般人! 这么短的时间内,刘识不但猜出了灯谜,而且还将灯笼给取回来了! 看来,刘识的轻功又精进不少! 这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赶上了! 安老大一路腹诽着,提了灯笼去了后院。 却并没有见到刘识和彭瑾的人,只有一群人争先恐后地猜着灯谜,跟云雾讨要猜出来的奖赏。 安老大挠挠头,一时无措。 云雾见状,排开众人,上前笑道:“把灯笼挂起来吧!说不准一会儿奶奶兴致来了,半夜还要出来看呢!” 云雾这话倒不是打趣,只是尽职尽责地完成刘识的吩咐,将“玉”字的最后一点挂好。 安老大愣愣地应了,和云雾一起去将灯笼挂在藤萝架上,嘴里嘟囔道:“费这么大的工夫,结果三奶奶也没有来得及看真不知道三爷心里是怎么想的!” 正站在石凳上的云雾,闻言睨了安老大一眼,道:“你一个糙汉子,怎么能理解三爷的细心体贴!” 虽然安老大等人被刘识以兄弟相待,但是大约是之前收拾孔大兴的时候,和他们接触多了吧,云雾对他们可没有其他人的敬畏,一向是从前如何相处,现在还如何相待。 说完,云雾轻巧地跳下石凳,自去忙碌派发灯谜奖品的事了。 安老大却觉得眼前飞过的那一片裙裾,似乎随着那斜睨的一眼,一起撞进了他的心口,脑袋就像是被绝世高手打了一拳似的,晕晕乎乎。 安老大远远地看着云雾乐呵呵地给众人派发猜出灯谜的奖品,在这已经开始转暖的东风里,踩着地上斑驳摇曳的灯影,轻飘飘、恍恍惚地回到了前院,推门进了屋子,倒头躺在自己的床上。 他一定是今天晚上为了给刘识送灯谜、取灯笼,来来回回地跑得太多,体力消耗过度,所以才一时体虚无力! 嗯,一定是这样! 安老大伸手拉起身边的被子蒙头盖上。 体虚时容易邪风入体,得盖结实喽! 暖阁里,彭瑾偎在刘识的怀里,浅笑吟吟:“那你就抢了人家一条街的花灯啊!” 刘识不以为然,理直气壮道:“怎么是我抢了他们的花灯?明明是他们不如我聪明,又惧于安大哥等人的孔武有力,输给了我!” 刘识聪明倒是真的! 不过,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对着安老大等一群江湖高手,还能做到面不改色,才思敏捷地猜灯谜,抢花灯的! 彭瑾掩唇直笑,就听头顶刘识还在傲娇地说道:“再说了,我只要花灯,不要奖赏,已经是够手下留情的了!” 否则那一整条街的人还不都得急疯了啊! “你啊~”彭瑾拖着长长的尾音,娇嗔道。 这样猜灯谜赢来的花灯,这样费心准备的花灯会,远比传闻中朱雀大街更让人感动和难忘。 彭瑾想,她这辈子都会铭记这次花灯灯海,永志不忘! 刘识便借机将佳人搂得更紧,窃玉偷香。 东风撩动帐幔,一室风光旖旎。 云雾猜的很对,彭瑾半夜起来如厕时,想到刘识的贴心安排,便披衣推门而出。 虽然怀孕才近六个月,但是彭瑾孕妇频繁如厕的症状已经初显。 每一次,彭瑾都尽量小心地不扰了刘识睡觉,但好像没什么成效。 刘识虽然不会盯着她如厕,但总会在她上、床之后,立即将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微凉的身体。 彭瑾想着这琐碎而温暖的小事,唇边的笑意不由地加深了。 好在云雾临散场前,又细心地嘱咐众人将花灯里的蜡烛又都给换上了新的,所以这会儿,满院子各式各样的花灯组成的“玉”字,依旧闪着明亮而柔和的光,将整个院子都笼罩上一层迷蒙的暖色。(。) 第227章 会试 彭瑾觉得自己的思绪也跟这迷蒙的灯光一起,变得氤氲迷蒙起来,可是一颗心却也和这灯光一样,愈发地明亮而温柔。 初春料峭的东风,似乎也因此而染上了一层暖意。 “大半夜的不睡觉,再着了凉风该怎么办?” 身后响起刘识温柔的责备,紧接着整个人就跌入了一副温热宽厚的胸怀里。 “回屋吧,明日再看也不迟。”刘识温柔地劝道。 深夜风凉,实在不宜长久伫立在外。 彭瑾温顺地应了声“好”,转身窝进刘识的怀里。 地上相拥的人影越来越短,最后消失在门内。 过了元宵佳节,年就跑远了。 一切的生活也都回到原本正常的轨道。 直到春花烂漫的三月,京城再次热闹起来。 各地应考的举子纷纷提前到了京城,为春闱会试摩拳擦掌。 京城里的客栈一时供不应求,价格高的吓死人。 彭瑾每日听着丫鬟婆子们从外头带来的关于会试的最新动态,也不由地紧张了起来。 倒是刘识经过了前几个月全力以赴的备考,此时心态已经平和了许多,劝解彭瑾道:“尽我所能做到最好,但求问心无愧,不问结果。” 彭瑾怕她的紧张再影响了刘识,便强自按捺下来,尽量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也一再叮嘱下人们不许总是议论会试的事,更不许说什么刘识会不会考中的话。 大概是受了上次乡试泄题舞弊的影响,这次太熙帝直接任命四部尚书为主考官,一切事务由德高望重的礼部尚书王尚全总裁,另外提了十八位品行清正的翰林学士为同考官,又加派禁军巡场监察,力求万无一失。 刘识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惊讶,似乎一切早在预料之中。 三月初八,贡院大门打开,五城兵马司及禁军的人马分列两旁,仔细搜查每一个进场的赴考的举子,严防替考、夹带等舞弊行为。 彭瑾怀孕已有八月,此时肚子已经非常凸显了,尤其是换上了轻薄的春衫,肚子挺的刘识都不敢再轻易麻烦她“帮忙”! 若不是方神医早就诊断出彭瑾此次怀的是单胎,众人都要以为彭瑾肚子里的是双胞胎了。 这样的彭瑾,自然是没有办法亲送刘识去贡院赴考,只能仔细地嘱咐了王三等人,用心伺候着,一定要亲眼看着刘识平安进了贡院,才能回来复命。 对着刘识,彭瑾却不敢说多了,以免让他紧张,只是如常嘱咐了几句,就笑盈盈地目送刘识上了马车,稳稳前行,出了灯笼巷。 彭瑾伫立良久,才揣着一颗担忧关切的心,转身迈进大门。 至于诚意伯府照旧派来送考的马车和物品,依旧被刘识婉拒了。 若是真的关心他,为何日常不见嘘寒问暖,只在这些时候做面子工夫? 好在刘识早就习惯了诚意伯府诸人的踩低捧高,暗叹一声,便也不再放在心上,否则每次来这么一回,还不得影响他考试的状态啊! 初九第一场试,考的是四书五经,这是每个学子立身立文的根基,最是基础,也最难出彩。 初十应试的举子被放归家,休整一天,十一再次经过严格的搜查,入贡院进行十二的第二场试,考的是诗赋,也是最讲求文采的一场试。 同样的,十三再次放人,十四再入贡院,准备十五的第三场试,即策问。 彭瑾怕给刘识压力,会试期间,刘识每次回家休整,她也从来不问刘识考得怎么样,甚至都很少提及会试的话题。 倒是刘识怕彭瑾憋得胡思乱想,自己主动提过几次,说说会试的题目,或者他是如何破题作答的。 三月十六,会试结束,应考的举子从贡院离开。 彭瑾起了个大早,吩咐王三早早地赶车去贡院门口侯着,免得到时候人多挤不进去。 安老大抱臂道:“奶奶不必担心,我们兄弟出马,有谁能拦得住!” “禁军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就能拦得住。”彭瑾正色道。 安老大等人讲义气、有能力不假,但是多年的江湖漂泊,打打杀杀,让他们对于世俗的规矩都很不在乎。 刘识不愿意拘着他们的性子,由着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在必要时从旁帮助。 彭瑾作为妻子,当然也没有理由不支持。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安老大等人既然投效了刘识,那就不再是自在随性的江湖草莽。 刘识将来可是要入朝为官的,不但他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能出任何的差错,和他相关的人,尤其是他的家人、下属这些关系极近的人,也要谨言慎行,最起码不能触犯律法。 否则,一旦追究起来,刘识绝对逃不过一个失察之罪。 刘识不愿意拘着安老大等人,彭瑾也不好多说,只能是趁机提点两句,相信日积月累,安老大等人总会收敛一些,更自如地在规矩律法之下生活。 安老大一想,彭瑾说的也对,他们兄弟再厉害,也不过是十来个,单打独斗他们当然不畏惧那些花架子,但是若是群殴 于是,安老大抱拳道:“奶奶放心,我们一会儿就赶早去贡院门口等着,保证第一个接到三爷!” 省得诚意伯府的人,再像上次恩科加试一样,半路来抢人! 见安老大听得进去,彭瑾十分欣慰,高兴地说道:“那就拜托大家了!等三爷回来,请你们吃酒!” 喝酒吃肉,是安老大等人最喜欢的享乐之一! 于是,安老大带了几个兄弟,高高兴兴地随同王三出门迎接刘识去了。 至于剩下的兄弟,自然是要留下来护卫刘宅,保护彭瑾的! 他们既然投效了刘识,那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凡是只凭义气和喜好,行事总得有个章法。 安老大等人一路奔往贡院,到达时天色还未大亮,但是贡院门口早已是人头攒动。 五城兵马司和禁军的人马,手执兵器,严阵以待。 安老大见状,先吩咐了王三看着马车,在人群外等候;又安排了一个弟兄在贡院门口的大槐树上等着,好看清刘识什么时候出来;他则领着其他人,三挤两不挤,就钻到了迎接人群的最前头,瞪大眼睛,紧盯着大门。 ps:第226章没缺漏哈,因为刘识送的是“玉”字,但对象却是彭瑾,所以彭瑾要吃原主的醋的话,那真是在吃自己的醋*^^* 看亲亲们有疑问,特此说明,多谢认真读书()(。) 第228章 赌局 彭瑾在家里等着,也是坐卧不宁的,隔不一会儿就派人到门上看看,刘识回来没有。 安老大留下来护卫刘宅的兄弟,见状安抚道:“奶奶不用着急。咱们有特殊的联系方式,那边大哥接到了三爷,会通知咱们的!” 云雾闻言暗叹一声,真是什么样的老大就带出什么样的小弟!安老大那等大老粗,也只能领出这样不解风情的弟兄了! 奶奶这哪里是因为不知道三爷什么时候回来,才一次次地派人去门口巷口探明情况的,分明是心焦难耐,拿这缓解心情罢了! 果然,就见彭瑾虽然谢过了他的好意,却依旧不停地派人去打探消息。 搞得那人很是烦躁地挠挠头,不知道自己哪里说的不对,三奶奶为什么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的样子。 终于,那人不知道怎么接收到的安老大传来的消息,高兴地说道:“奶奶!大哥他们接到三爷了!正往回赶呢!” 彭瑾精神一震,只觉得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然后又迅速地长出翅膀轻快地飞了起来。 “我们去门口等着!”彭瑾话未落音,一马当先,朝门口奔去。 云雾赶紧跟上去搀住了。 彭瑾如今孕肚凸显,云雾等人也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随身伺候着。 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跟了过去,列队大门两旁,个个都伸直了脖子朝巷子外看。 除了刘宅,灯笼巷里其他的人家,此时也都开了门,不时有人探出头来,朝巷口或是刘宅观望。 灯笼巷里这次参加会试的人,并不只有刘识一个。 只是,能考得上的,大概只有刘识一个了。 更何况,刘识身为恩科加试的头名解元,不但能考得上,还有可能取得极好的名次,他们自然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早早地出来打探了。 这小半年住下来,彭瑾和巷子里的邻居也熟悉了。 不时有关系相熟一些的,朝她笑问道:“解元公要回来了吗?” 彭瑾便笑着点点头。 “不知解元公这次考得如何?”又有人问道。 彭瑾摇摇头,笑道:“这还要等放了榜才知道。” 会试从开考到放榜,一般需要二十几天。而受上次乡试舞弊的影响,太熙帝这次定然会严格阅卷制度,命令认真审核每一份答卷的。 也就是说,最起码要等到四月份,才能知道会试的结果了。 来人“哦”了一声,颇有些失望,一副时间难熬的样子。 彭瑾忍不住笑了,他们倒是比正主还要着急! 相处得时间久了,彭瑾就了解到,这灯笼巷除了几家拎不清、惹不得的,其他的人其实还都挺好的,虽然胆小怕事、明哲保身,但是心肠都不坏,力所能及的时候,也会互相帮衬一把。 至于那几家拎不清、惹不得的,也不敢来找刘宅的麻烦。 毕竟,刘宅有解元公镇宅嘛! 想到这里,彭瑾忍不住又笑了。 其他人见状,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解元公的娘子都笑得这么开心了,那解元公这次肯定考得不错! 至于那几个嫉妒刘识又不敢上门挑事的,背地里撇撇嘴,冷哼一声。 举人试考得好,可未必见得会试也就能考得好! 全国各省那么多的解元公,刘识又能排到多少号! 再说了,刘识中的是恩科加试的头名解元,而正经的乡试解元公张士超,名士张湄亲自教导的族中子弟,这次也参加了会试,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听说各大赌坊早就设了赌局,就赌刘识和张士超在这次会试中,谁会更胜一筹,一会儿他一定得去下注,就赌刘识输! 哼哼! 正这么想着呢,辚辚的马车声逼近,接着就见几个身材魁梧的江湖草莽出现在巷口,这些人慌忙都收起了一脸的嫉妒怨愤,生怕被看见了,为自家惹来大祸。 安老大等人哪里有功夫搭理他们! 连刘让想要来跟刘识套近乎,都被他们给吓怂了,灰溜溜地逃走了。 这些人,根本就不值得安老大浪费一个凌厉的小眼神! 彭瑾听到了马车声,忙提起裙角,在云雾的搀扶下奔下台阶,立到巷子里。 而王三也已经喝停了马车,刘识几乎在同时挑帘跳下了马车。 “就知道你又该等急了!”刘识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小跑到彭瑾面前,执起她的双手,心疼地抱怨。 “没有,我也是得到了安大哥的讯息,才出来等着的。”彭瑾笑得眉眼弯弯,梨涡轻浅。 却好似完全忘了,在得到安老大的消息之前,她是如何坐卧不宁,不停地派人出来打探消息的。 刘识闻言又是熨帖,又是心疼,忙揽住彭瑾已经变得浑圆的腰肢,夫妻俩相偎着进了大门。 众人都欢欢喜喜地跟了进去。 只有赵良一个人对着一下子空了的大门口,暗叹一声,这次又没有鞭炮可放 奶奶总是担心,排场大了会给三爷增添压力,所以每次都嘱咐大家低调低调再低调。 可是,他们再低调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因为他们的低调,各大赌坊就会撤去几个月前就设下的赌局吗?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人真有够无聊的! 三爷和张士超谁考得好,谁考得差,又关他们什么事呢? 就是有这些好事者的存在,他才会每一次都没有炮仗可燃放! 赵良乱七八糟地胡想一通,等到踏进了大门,看到院子里欢欣鼓舞的场面,顿时就把这点子杂念都扔到九霄云外去了,笑呵呵地加入了进来。 彭瑾照旧等刘识梳洗完毕,又舒舒服服地吃完了早饭,这才和他窝在抱厦的榻上说话。 “这次策问考的是什么?”彭瑾笑盈盈地问道,整个人感觉都轻快不少。 刘识又是心疼,又是感动,伸手爱怜地摸摸彭瑾日见圆润的脸颊。 这些天他全力以赴地答卷,无暇旁顾,彭瑾肯定也一直都为他悬着一颗心,寝食难安吧! “正中下怀,考的是农事时务策对。”刘识轻松地一笑,安抚彭瑾。(。) 第229章 小住(月票160加更) 对刘识来说,他对农事虽然没有整天莳弄农田的农夫了解,但是远比一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子懂得多多了。他当初花费大量的精力去为打理田庄,去经营粮油铺子,总算是没有白费。 可见,上天总是优待有准备、肯努力的人! 彭瑾听刘识这么说,心也放了一大半。 剩下的一小半,则要等放了榜,才能完全放下了。 等待的日子,总是让人满怀期待,又忍不住焦虑忧愁。 更何况,这期间还有诚意伯府的诸人不断上门套近乎,打探情况,彭瑾还要分神应酬她们,不由地心浮气躁。 再加上如今孩子的月份越来越大,彭瑾难免觉得吃力,又吃睡不安的,脸上都罕见地冒出了几颗小疙瘩,一看便是火气太旺所致。 刘识见了,很是忧心,便准备趁着国子监这段时间放假,带彭瑾去大兴田庄小住一段时间。 山间空气清新,清幽宁谧,农家一派生机勃勃的悠然景象,最适合休养身心。 因为是小住,彭瑾带的人手和行李便比上次多了一些,所以提前通知了许安,让他将瑾瑜山庄拾掇好,以备入住。 第二天,许安就在一切打点妥当之后,亲自驾车来接刘识和彭瑾了。 彭瑾看到后,笑道:“正好,我们也不用再多备马车。” 于是,刘识和彭瑾坐上王三驾驶的马车,云雾随行伺候;刘妈妈和兰儿带着行李,坐上了许安驾驶的马车。 彭瑾怀孕已经八个月有余,离着正日子也不过还有一个多月,刘识怕她提前发作或是有什么意外,便亲自点了经验丰富的刘妈妈随行。 至于兰儿,她主动请缨,又正好人手不足,彭瑾当即便允了。 临行前,安老大等人也闹着要一起去。 刘识无法,只得同意,只是要求必须留下两人看家。 华安和华能暂时还要留在彭府训练其他的护院,一时还没有空回来帮忙。 家里可不能没人看守。 至于安老大等人如何去大兴田庄,则完全不用担心。即便是用跑的,他们也未必会落后马车太远。 一行人便踏着清晨的薄雾,往大兴田庄行去。 事实证明,刘识的选择是对的。 到达大兴田庄的当天,彭瑾时而暴躁时而恹恹的情绪的情绪就消失了泰半,兴致勃勃地在田间地头穿梭,就连刚摆齐的麦穗上青色的麦芒,也能让她饶有兴致地看上半天。 刘识也觉得长久以来郁积在心头的压力和沉闷,在这青山绿水之间,悠然田园之中,逐渐释放一空,整个人都充满了说不出来的轻快。 更何苦还有张明华这个知音相伴,不论是煮茶论道,还是下棋论诗,甚或只是田间地头的农家琐事,他都能给出一些接地气又清新卓然的见解来,每每让刘识受益匪浅。 刘识笑道:“若是在会试之前,能有机会和子亮兄如此详谈,只怕我的策对能做得更好一些!” 张明华忙拱手,连声说着不敢。 刘识不以为然,认真道:“子亮兄才华出众,见识卓远,不过是一时时运不济,才窝在这田庄里头,委屈自己做一个账房先生罢了。但是,人生否泰交替,明日如何,谁也说不准。难道子亮兄就甘心一辈子都窝在这田庄,做一个账房先生吗?” 张明华顿了顿,满是心酸无奈地苦笑一声,道:“总得填饱了肚子,养活了妻儿,才能再来谈什么一展抱负的事吧。” 尽管彭瑾所开的工钱足够丰厚,甚至有别家的两倍,但是还远远不够张明华积攒下来,脱产专心读书应考。 想当初,张家也算是小有资产,却生生因为张明华一心读书,又屡试不第而花光了家财。 单靠当账房先生节余的工钱,又哪里够张明华专心读书,一心赴考的。 当然,张明华也可以向彭瑾提出借钱来读书应考的请求,彭瑾肯定不会不同意的。 但是骨子里文人的清高,曾经为了读书而累家人散尽家财、吃糠咽菜的艰苦经历,让张明华张不开这个口,也不愿意去张这个口。 刘识见张明华不是没有远大的抱负,只是困于生活窘迫,不得不强压下心中的志向,不由地想到曾经在诚意伯府中苦苦挣扎、拼命努力的自己,一时感慨良多。 “若是子亮兄不介意的话,不如,来做我的幕僚如何?”刘识试探道。 刘识不过是刚参加完会试,榜单都还没有放出来,更别提是走马上任了,此时的他又哪里用得到幕僚。 张明华明白,刘识之所以这么问,不过是一面顾忌他的面子,一面又想要资助他读书,参加科举考试罢了! 正是因为明白,所以张明华才十分感动。 沉吟片刻,张明华拱手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眼下大兴田庄还没有别的人能够接任账房一职,我就只能先谢过三爷的美意了。” 这是委婉地应承了下来,只等他身上的职事交割完毕,就可以打包去做刘识的幕僚了。 刘识心里一松,举杯敬张明华,笑道:“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张明华也露出舒心的笑来,举杯回敬。 茶香四溢的静室里,未来仕途上一对耀眼璀璨的名臣能吏,此时已经缔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未来不论顺境逆境,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抛弃对方,而是选择一起面对。 田庄的生活,安闲而自在。 彭瑾有时窝在山庄,和刘识读书习字作画;有时上山下河,看刘识展露百步穿杨、浪里白条的本事,打山鸡、抓河鱼,宜静宜动,别提有多快乐了。 只唯一让她觉得辛苦到偶尔烦躁的,就只有肚子里日渐长大结实的孩子了。 在此之前,彭瑾简直不能想象,胎儿竟然会力气大到可以一脚踹得肋骨下突起一个大包,或是一拳揍得髋骨处生疼,胎动厉害的时候,整个肚皮就像是飓风经过时的海面,波涛起伏,撑得她肚皮生疼。(。) 第230章 阵痛 但是,这对彭瑾来说,还不是最难受的。 不管怎么说,见到肚子里的孩子健康活泼,彭瑾即便是辛苦一些,也觉得十分甜蜜幸福。 最难受的是肚子过大,晚上睡觉又只能左侧躺着,即便是腿部夹着软枕,身后又有刘识抱着支撑腰背,彭瑾依旧觉得腰酸背疼,偶尔腿还被过大的肚子压迫得疼到抽筋。 还有就是如厕次数越来越频繁,白天尚可忍受,但是晚上半个多时辰就爬起来一次,光是想一想,就让人觉得销魂。 彭瑾只能庆幸如今暮春三月,天气已经转暖,若是搁在隆冬腊月,一晚上来来回回地爬起来这么多次,非把她给冻感冒了不可! 彭瑾睡得不好,抱着她帮她缓解腰酸背疼的刘识同样也睡不安稳。 彭瑾每次醒来,都会惊动刘识。 而且刘识也不放心彭瑾一个人,总是率先起身,扶她下床,再在外头候着,等着扶她上、床,替她掖好被角之后,他才能心安躺在她背后,抱住她再次入睡。 本来,刘识连她如厕时都要陪同的,但是,彭瑾一想到方便时有人在一旁盯着,就觉得紧张到便意全无了,所以坚决地拒绝了刘识的好意。 一晚上闹腾下来,其实两个人都睡不多久,更谈不上睡得好了。 彭瑾庆幸这种情况发生在会试之后,否则刘识每夜难以安眠,定然会影响到他的课业。 然而一想到,会试放榜之后,紧接着就是殿试,彭瑾又忧心起来。 下一次,彭瑾晚间睡觉尽量忍着,发现忍不住,就又要和刘识分被窝睡,还推说是天气热了,自己不习惯两个人贴得太紧,热得慌。 这话彭瑾自己说的都心虚,刘识自然更加不会相信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更何况如今还未到四月,大兴田庄的晚间还是很凉的,晚上睡觉尚需盖上厚度适中的被子。而且他们夫妻二人抱在一起,连一滴汗都没有出,彭瑾又哪里会热。 刘识明了彭瑾的担心,也没有一味地哄劝回避,而是坦诚道:“如果不能和你一起幸福,那么我就考中状元,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因为那样的话,我即便是再风光荣宠,也不会觉得快乐!” 彭瑾瞬间被刘识戳中泪点,扑进他怀里,感动得哭得稀里哗啦。 倒是把刘识弄得手足无措,软语劝慰了她好半天,见她止住了眼泪,刘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当繁花凋尽,绿叶转浓时,四月悄然到来。 京城因为会试放榜在即,再次热闹了起来。 四月初九,彭瑾命人收拾好了行李,赶在午饭在前,回到了灯笼巷。 因为第二天,四月初十,就是会试放榜的日子。 在大兴田庄休养了半个多月,彭瑾情绪好多了,人也养得丰润了一分,光彩照人。 刘妈妈笑说,别人怀孩子都是越变越丑,彭瑾怀孕后却越发地明艳动人了,可见她肚子里怀的是个命数极好的孝顺孩子,知道心疼母亲! 自家的孩子被夸赞,哪怕是还没有生出来,彭瑾都觉得高兴,随手赏了一对小孩子戴的银铃铛给刘妈妈,让她带回去给小孙子玩。 刘妈妈笑道:“奶奶的东西真好讨,回头大家都商量好了天天说小主子的好话,还不得把奶奶的库房给搬空喽!” 惹得大家一阵好笑,纷纷凑趣说起好话来。 彭瑾乐得眉开眼笑,道:“我的东西都是赏给小孩子的,你们若是想讨,先养个孩子再说!” 在场的多是云雾等一些云英未嫁的丫鬟,闻言都红了脸颊,娇嗔着找借口跑开了。 乐得彭瑾等人又是一通好笑。 晚上休息的时候,彭瑾想起云雾她们这几天说给她当笑话听的“榜下捉婿”的事,不由地抿唇笑了,打趣刘识道:“明天我可得让安大哥他们把你给看紧咯。” 刘识先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目光灼灼:“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刻意咬重的“要”字刚落音,刘识就立即翻身覆上彭瑾,对准她饱满莹润的樱唇,就吻了下去。 激情时刻,刘识也没忘了撑起双臂,整个人半腾空,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们的孩子。 “啊!” 刘识正吻得难舍难分之际,突然听到彭瑾短促地惊呼一句,眉头也皱了起来。 刘识赶紧离开彭瑾的身子,坐直了,担忧地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彭瑾在刘识的搀扶下,靠着锦被坐定,双手抚上肚子,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刚才觉得肚子突然疼了一下,而且有紧缩的感觉,似乎,是刘妈妈说的阵痛。” 彭瑾的正日子在四月底,此时发作,虽然提前了半个月,倒也不算是早产,所以她虽然紧张,但还算是镇定。 阵痛,是孕妇临产的征兆。 刘识听了彭瑾的话,一瞬间的慌乱之后,迅速镇定了下来,高声喊了云雾进来服侍彭瑾,他则迅速地穿戴好,急忙出了门。 刘识先去喊起了刘妈妈,告诉她彭瑾有可能是发作了,让她赶紧着人提前准备好所需的东西;又吩咐了王三,立即套上马车,去将提前请好的稳婆给接过来。 至于他自己,急忙跨上马,一路疾驰,直奔千金堂而去。 都说女人生孩子是打阎王爷面前过一趟,刘识不敢冒这个风险,一定要在彭瑾生产之前,亲自去把方神医请来坐镇,以防万一。 等到了千金堂,敲开了门,见了方神医,刘识简略地说明了情况。 方神医愕然,他还从来都没有听说,妇人生孩子,要请了男大夫去坐镇的! 更何况,来请的人还是产妇的丈夫! 方神医不由地感叹,刘识这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吗! 彭瑾还真是好命,碰到这么珍惜她的丈夫! 其实刘识也不能确定彭瑾是否真的发作了,就这么急巴巴地上门来请他,彭瑾在刘识心目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真是为难,他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ps:大家还记得李氏生产时,刘识说彭瑾生孩子时他会请了方神医来坐镇的情节吗? 果然是守信的娃儿啊!说到做到! 另,第226章缺漏的半句已补上,刷新即可,多谢亲亲们捉虫!么么哒~(。) 第231章 我在 刘识知道方神医因何为难,所以诚恳地请求道:“只是要您坐镇,以防有个万一。您放心,若是于声名有碍,我也不会来跑这一趟的!” 这话是实话,但是刘识不让方神医帮忙接生,倒不是因为担心名声,而是因为方神医根本就不会。 在彭瑾和孩子性命面前,还有什么是他不能舍弃的呢! 方神医若是知道刘识心里真正的想法,只怕会无语心塞吧。 见刘识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方神医也不好再推脱,便爽快地应道:“三爷先行一步,老朽随后就到。” 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骑马的颠簸。 刘识对此要有安排,拱手称谢道:“多谢,一会我就让车夫来接您!” 请的稳婆所住并不远,等他回去了,估计王三也快接了人到家了。 方神医应下之后,怕刘识担心,便多嘱咐了一句:“三爷不必忧心,一来三奶奶未必是临产阵痛,二来妇人头胎产子,总是比较慢。最快,也得到明天早上。” 刘识草草地拱手谢过了方神医的宽慰,跨上马,鞭子一挥,四蹄俊健扬起,很快便消失在黑夜里。 方神医对着渐不可闻的马蹄声,一甩手,叹道:“得,白嘱咐了!” 想着刘识这么忧心焦急,方神医也不敢在多耽搁,忙回屋收拾好了药箱,派药童到门口等着王三来接。 等刘识一路狂奔回到了家,彭瑾已经被人移到了充当产房的西厢房,一应物什均已备好,小梅正指挥着小丫鬟将热水送进去。 稳婆也已经请来了,和刘妈妈、云雾、李嫂子在里头伺候着。 刘识忙心焦地跟了过去,却在门口被小梅拦住了。 “三爷,产房污秽,您可进去不得!”小梅忙拦住了刘识。 刘识蹙眉,他知道有这个规矩,但他不亲眼看着彭瑾,实在是不放心。 “我就进去看一眼。”刘识边说边朝里张望,恨不得目光能穿透糊紧的窗棂,厚厚的墙壁。 “三爷!”小梅急忙拦住,着急道:“刘妈妈说了,奶奶现在差不多每一刻钟就要阵痛两次,正是临产之兆,说不准什么时候小主子就出生了。产房是血污之地,您可进去不得啊!” 明日就是会试放榜的日子,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刘识沾上霉运! 小梅鼓起勇气,和刘识对峙着,死死地把着门口不让他进入。 正在屋子里强忍着阵痛来回走动的彭瑾,听到门外的争执,双手紧紧地抓住窗台,趁着阵痛的间歇,强撑着对门外的刘识道:“三爷”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然后刘识的身影就出现在窗外,焦急的声音响起:“我在我在我在!玉娘,我在!” 彭瑾看着刘识颀长的身影映在窗纸上,觉得一颗忐忑不定的心突然间就安定了下来,就像是飓风中飘摇的小舟,终于赶在四分五裂之前,回到了安全宁静的港湾。 虽然刘识看不见,但彭瑾还是露出一个笑容来,柔声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彭瑾虽然不信服什么男人进产房会招霉运的老规矩,可也不愿意刘识为了她去承受世俗人的闲言碎语。 “好。”刘识温柔地答道。 他不能表露出自己的惶恐不安来,否则彭瑾只会更加凄惶无助。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道窗,默然静立。 直到又一阵阵痛席卷而来,彭瑾忍不住抱紧肚子,弯下了腰。 刘识慌忙贴紧窗户,急声问道:“玉娘,玉娘你怎么样了?” 刘妈妈和云雾等人也忙围了上来,一人一边扶住彭瑾,急声劝道:“奶奶,你躺一会吧!” 彭瑾一边长呼气,一边坚定地摇摇头。 稳婆想要再劝,却被刘妈妈摇头阻止了,只得按捺下来,心想这位三奶奶果真是与众不同,出身清贵翰林之家,嫁入膏粱富贵之地,生孩子直接躺在那里由人伺候不就好了,却偏偏要学穷苦人家的妇人,辛苦地强力行走,以此来加快顺利生产。 阵痛过去之后,彭瑾缓过劲来,又重新直起了身子,一边由云雾擦拭着额上的冷汗,一边勉强对紧贴在窗上,一直喊着她的刘识笑道:“我没事。 生孩子阵痛,都是正常。阵痛越频繁,越厉害,孩子就出生得越快。 想到一会儿就能见到它粉粉嫩嫩、玉雪可爱的样子,我就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三爷,你说,咱们的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 彭瑾说这话,一来是为了安慰刘识,二来也是为了给自己加油鼓劲。 至于孩子的名字,她早就和刘识商量过了,也取了几个,男孩女孩的都有,只是总没有一个两个人都特别满意的。 三房已经分了家,倒不用再把给孩子取名的权利白白地让给刘克竟这个大家长了。 彭瑾每每想到这里,就觉得舒心,感叹这个家真是分对了! “让我想一想。”刘识为了转移彭瑾的注意力,故意念出了一长串的名字,“如果是男孩的话,那就是水字辈的,池湖海沐沁润,好多字都可以入名,等定了八字,再来挑选也不迟;若是女孩的话,随着那边起也行,咱们自己起也行,我觉得同样用水字也合适,比如” 可刘识还没有一一列举完,彭瑾就再次疼得弯下了腰。 刘识在外头又是着急又是担心又是心疼的,恨不得能身替彭瑾,只觉得心里就跟堵了一团乱麻似的,生平第一次,觉得极力想要控制眼泪却又控制不住。 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如今却对着窗户,心疼垂泪。 “玉娘,我在,我在”刘识喃喃自语,紧紧地贴在窗户上,只能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希望能给彭瑾一点安慰和力量。 阵痛过去之后,彭瑾直起身来,伸出手掌,对住了刘识撑在窗户上的手。 那一瞬间,似乎眼前的这层窗户突然间消失不见了,就如往常一样,刘识用温暖宽厚的手掌,将她的一双手紧紧地包裹住,分外地坚定,安稳人心。(。) 第232章 出生(月票180加更) “刘识”彭瑾汗涔涔的脸颊上,展露出一个温柔脉脉的笑容来,唇边不自觉地就溢出了这个名字。 外头和彭瑾扺掌而立的刘识,闻言脸上温柔得能化出水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话说的大概就是他们吧。 刘识和彭瑾就这样,隔着一层窗户,默然而立,脉脉情深。 半月行至中天,又逐渐偏西,月色始终皎洁而温柔,笼罩大地。 直到越来越频繁的阵痛让她疼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即使有刘妈妈等人搀扶着,也再直不起腰来,彭瑾才顺从地躺下,听着耳边传来刘妈妈的鼓励,稳婆的引导,丫鬟们杂乱的脚步声 头偏向外,只见刘识的身影依旧映在窗上,那只手掌一直都扣在原处,没有离开,保持着和她合掌时的动作。 彭瑾温柔地笑了,肚子似乎也不再那么紧缩地疼了,然后就听见稳婆的声音: “宫口全都张开了,三奶奶这头胎倒是快!三奶奶,双手握住床帮,深呼吸,用长劲,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 彭瑾听到马上就能见到孩子了,忙收敛了心神,按照稳婆说的方法用力。 然后,下身似乎是被撕裂一般,疼得一直强力忍耐怕浪费体力的彭瑾,再也忍耐不住,惨呼一声“啊——” 撕心裂肺的尖利,就像是一支破空而来的利箭,直贯刘识的心肺。 刘识的一颗心顿时就如在烫火的铁锅上生煎一般,又疼又急。 再也控制不住,刘识扭头阔步朝产房里冲去。 小梅和兰儿忙要去拦,急声道:“三爷,您不能进去!” “让开!”刘识怒目圆睁,喝住小梅和兰儿,径直冲了进去。 一向温和有礼的刘识突然暴起怒喝,小梅和兰儿一时都吓得呆住了,僵直在那里。等她们回过神来,刘识早就冲进内室去了。 小梅和兰儿急得跺脚,却也来不及拉回刘识了。 刘识进了门,快步转过遮挡的屏风,冲到床前,半跪在地上,握紧彭瑾的双手,眼角晶莹,一向沉稳的声音也发颤起来:“玉娘,我来了,我在这里。” 惊呼着过来阻止的云雾等人,见状都纷纷住了口,停住脚步。 “你怎么来了,快出去!”彭瑾吐掉嘴里咬着的木塞,强忍着疼痛驱赶刘识。 这要是传出去,别人指不定会怎么议论刘识呢! 刘识抱负远大,一心为国为民,渴望有大作为,绝不能沾上这些“污点”! 稳婆忙道:“奶奶别说话,憋着劲儿!这孩子身量大,怕是不好出来!” 稳婆从胎儿的头顶判断,它至少得有八斤重。 胎儿中这个重量虽然算不上最重,但是彭瑾身量苗条,盆骨不够宽,只怕生起来也费力。 这不,刚露出个头顶,下身就破皮了。 刘识一听稳婆这么说,当下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了。 “我想和你一起看着孩子出世!”刘识温柔而又坚定地说道,一手紧握住彭瑾略显冰凉苍白的手,一手接过云雾手中的帕子,替彭瑾仔细地擦汗,拨开她被汗水粘成绺的额发。 彭瑾感动得眼泪都落了下来,她为了这个孩子,愿意忍受一切身体上的痛苦,哪怕是付出她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可是心里再勇敢,意志再坚定,也无法消除她内心因为初次生产而带来的惶恐不安,焦虑沉郁。 而正是因为太在意这个辛苦得来的孩子,所以彭瑾的这种惶恐和焦虑,才会愈发地严重。 可是,她一点都不敢流露出来。 因为她怕刘识担心,更怕自己会因为软弱而泄气,于孩子的顺利出生不利。 而现在,刘识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冲进来,握着她得手,和她一起守候孩子的降临,彭瑾突然觉得内心被注入了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驱散了她心里的惶恐和焦虑,甚至抚平了她身下的创伤。 月色转淡,夜幕黑沉,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头出来!”稳婆惊喜地喊道。 可是还没等大家松口气,稳婆立刻又着急地喊道:“奶奶别放松,继续用力!孩子的双臂抱着肩膀,小心别折了孩子的手!” 彭瑾一听,立刻忘记了一切,只记得按照稳婆的吩咐,长而匀地用力,生怕孩子折了一根小手指。 刘识也愈发用力地握住了彭瑾的手,不住地给她加油鼓劲。 明明只是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彭瑾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出来了!” 伴随着稳婆一声高兴的呼喊,几声软糯又清亮的婴儿啼哭响起。 “恭喜三爷、奶奶,生了一个漂亮的千金!”稳婆一面利落地剪断脐带,包好孩子,一面恭贺道。 刘妈妈等人也都长舒了一口气,笑呵呵地恭贺起来。 虽然彭瑾没能继承诚意伯府的优良传统,一举得男,但是头胎是女孩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女儿是爹娘的贴身小棉袄,最是贴心! 只要彭瑾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她们就都高兴得要把满天诸神都感谢过来一遍了! 刘识将彭瑾的手握住,放在唇边轻吻,激动地哽咽道:“谢谢你!” 谢谢彭瑾在千万人之中选择了他,并且坚定地嫁给了他; 谢谢彭瑾历尽千辛万苦,为他平平安安地生下了一个孩子; 谢谢彭瑾默默地融入他的生活,给了他一片暖阳,将他从过去的阴冷里拯救了出来; 谢谢彭瑾,今后将参与他剩余生命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今后,他们会有更多可爱的孩子! 未来,他们会过愈加幸福的生活! “快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所有人都激动得热泪盈眶的时候,彭瑾却着急地喊道。 稳婆以为彭瑾是急着想看孩子,每个生产过的妇人都是这样,她接生这么多年,见得多了! “奶奶快瞧,小小姐一生下来就睁开了眼睛,明眸善睐,多水灵啊!”稳婆一面将裹好的孩子递了过去,一面夸张地恭维道。 其实孩子刚出生的时候,视距不过在20厘米左右,眼睛看起来朦胧迷蒙的,哪里称得上“明眸善睐”!(。) 第233章 新晋 彭瑾没心思和稳婆较这个真,她强撑着疲惫和疼痛往里挪了挪,空出床边来,让稳婆把孩子放下。 刘识在床边照应着,看着襁褓里正努力正努力地睁开眼睛,观看这个陌生的世界的粉团子,他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顿时化成了一滩水,温柔得连用手指碰碰她嫩嫩的脸颊都不敢。 彭瑾却慌忙将孩子的手指脚趾都仔细地数了又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个,又仔细地看了孩子的耳朵等处,见都健康正常,这才终于放了心。 大齐朝可没有四维彩超,提前看不出孩子是否畸形,所以直到此刻,彭瑾的一颗心都是悬着的。 现在,她终于可以放心了! 稳婆见彭瑾仔细地将孩子查了个遍,这才恍然明白,彭瑾要看孩子,原来是怕孩子畸形,一面想着这位三奶奶真是与众不同,一面笑呵呵地恭贺道:“小小姐四体康健,聪明活泼,三爷、奶奶好福气!” 彭瑾闻言,笑得开心极了,忙谢过了稳婆,让云雾准备打赏。 稳婆事先打听到彭瑾出手极为阔绰,见状忙再接再厉,夸赞道:“小小姐破晓而出,一出生天地就恢复了光明,可见是个有大运气的人!定然会一生顺遂,万事无忧!” 这恭维的话有点夸张,但是架不住彭瑾高兴啊! 所以,彭瑾乐呵呵地吩咐云雾打赏稳婆两只红封! 稳婆乐得只见牙齿不见眼睛,连声向彭瑾和刘识道谢,又是一连串好听不重复的恭贺。 众人将弄脏的被褥撤换掉,又给彭瑾换上干净的衣物,忙都垂首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小两口。 哦,不对,现在是一家三口了! 众人相视,眉梢眼角全都是喜气。 屋子里,却是一片宁馨。 刘识小心翼翼地去抱孩子,可是手伸到一半,又忙退缩回来,剑眉拧成了疙瘩。 这么娇软幼小的一只,他实在是不敢伸手去抱,总怕力气稍大一点就会勒疼她,力气稍小她又会从臂间滑落。 真是为难忐忑! 刘识眉头紧蹙,觉得抱孩子简直比他做过的最难的策论还要难上许多。 彭瑾看着刘识束手无策,想要自己动手给孩子翻个身,让她把肠胃里吸入的羊水吐出来,却在伸手揽住孩子之后,和刘识一样,小心翼翼得不敢再有下一步动作。 两个新晋的父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无奈地相视一笑,喊了刘妈妈进来。 刘妈妈进来后,一听彭瑾让她给孩子稍稍翻个身,侧躺着好将肠胃里的羊水吐出来,顿时皱了眉,她还没听过生完孩子还有这一章程的! 踌躇半晌,刘妈妈小心地回复道:“奶奶,孩子生下来头三天,正是头部定型的时候,此时让小小姐侧躺着,只怕有可能会偏头。” 彭瑾一愣,她还不知道有这一茬,顿时苦恼地皱了眉头。 她只是前世陪好友生产的时候,听医生说过,孩子出生的之后,需要侧躺吐羊水,所以就现学现卖了。 原来还有脑袋定型这一茬吗! 刘识见状,吩咐刘妈妈:“方神医这会儿就在前厅,你去问问,看他怎么说。” 方神医虽然不会接生,但是擅长妇科千金方,于小儿的各种病症也有研究,经验丰富,问他总是没错的。 刘妈妈闻言,顿时松了一口,忙躬身退了出去。 要是没有三爷的这句话,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劝服三奶奶呢! 有了方神医这块招牌在,不怕三奶奶不信服听从! 可是,等刘妈妈见了方神医,说明了来意,方神医却眼神一亮,笑道:“三奶奶说的不错,胎儿在母体时,以及出生的过程中,会不可避免地吸入或多或少的羊水,沉积在肠胃里。若是能让她及时吐出来,自然是好的!” “可是,孩子才生下,头骨最软,正是定型的时候”刘妈妈犹豫,若是因此玉雪可爱的小小姐偏了头,破了相,那该如何是好。 方神医皱眉,沉吟片刻,也不十分确定地说道:“那,就来回给小小姐调整方向,别总顺着一面侧躺。” 见方神医都发了话,刘妈妈也不好再坚持己见,谢过了他,转身回西厢复命去了。 到了产房,刘妈妈先将方神医的话一字不漏地传达了,然后动手去给孩子翻身。 刘识见刘妈妈熟练地给孩子翻了身,不由地连连赞叹,忙去请教。 刘妈妈愣了愣,都说大家族的规矩是抱孙不抱子,看三爷如此兴致勃勃,这是 不过,想到刘识在会试放榜之前,连产房都敢闯,刘妈妈也就不觉得抱女儿这种小事发生在刘识身上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 刘妈妈便仔细地教,刘识就认真地学。 彭瑾看得温柔地笑着,躺在她身边孩子努力地睁着眼睛,想要看清楚这个有爱的世界。 刘识果然聪明,刘妈妈不过说了两遍,他就已经能够笨拙却正确地抱起孩子了。 刘妈妈笑道:“三爷和奶奶哪里是不会抱孩子,只是怕自己手生,弄伤了孩子,所以才畏手畏脚的,不敢去动。” 刘识和彭瑾便相视笑了,可不就是这样嘛! 因为太在意,所以才会患得患失! 刘妈妈见状,便悄声退了出去,不打扰他们一家三口温馨幸福的时光。 刘妈妈不知道,她走后,刘识抱着孩子,根本不敢放下来,因为他虽然会抱孩子了,却还不敢给孩子翻身。 为了让孩子吐羊水,也为了避免孩子侧躺过久头型不好看,刘识就这么抱着孩子,靠着调整胳膊的高低伸缩,让怀里的孩子歪着头吐羊水。 看得彭瑾都替他累得慌,心疼。 然而,当看到怀里的粉团子,睁着一双眼睛,虽然似乎没有盯住他,却一直往他这边看时,刘识顿时觉得所有的劳累和忐忑全都不翼而飞,剩下来的,只有满心的欢喜愉悦。 彭瑾折腾了一夜,终于平安生下了孩子,先前还因为孩子刚出生的喜悦,激动得睡不着觉,这会儿万事顺遂、尘埃落定,困倦疲惫便涌上了心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彭瑾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第234章 会元 刘识看着床上躺着的妻子,怀里抱着的女儿,满脸的笑意怎么都遮掩不住。 若不是怕打扰了这一大一小安眠,他真想放声大笑。 直到一阵喧腾的锣鼓声响起,接着就是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彭瑾从梦中惊喜,一时有些晃神,下意识地摸向肚子,却空了一块,心里一惊,才反应过来,孩子已经出生了。 接着,耳边就响起刘识的温柔的声音:“你醒了,外头的喧闹吵到你了?” 彭瑾见刘识怀里的孩子不见了,心一沉,下意识地从床上撑起来,却在起到一半时身子一虚,差点倒了下去。 幸好刘识眼疾手快,及时抱住了她。 “孩子呢?”彭瑾用力地抓住刘识的胳膊,着急地问。 “别急别急。”刘识将彭瑾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辈,温声道,“孩子刚才睡着了,我怕耽误你休息,就把她放到了隔壁的摇床里。” 彭瑾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软在刘识的怀里,听见外头喧闹声越来越大,还伴着嘈杂的脚步,突然想起今日贡院张榜,忙一脸喜色地坐直了,忐忑地问:“锣鼓声是进了咱们的院子吗?” 彭瑾的话刚落音,锣鼓声也暂息。 然后云雾就激动地奔了进来,几乎来不及行礼,就一脸喜色地脱口恭贺道:“恭喜奶奶,贺喜三爷!三爷中了,三爷中了!头名会元!报喜的人这会儿已经到了院子里了!” 彭瑾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抓住刘识的手,一个劲儿地说道:“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你考中了,还是头名会元!” 这下,看那些不服气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总算是没有白费她拿了上千两的银子出来,押了刘识必胜于张士超! “我听到了!”刘识笑道,将彭瑾抱得更紧。 说不激动是假的,然而有了女儿的平安出生在前,这会儿会元的名头在他看来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 “我去前头看看,你好好地休息。”刘识扶彭瑾躺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温柔地印下一吻,又仔细地嘱咐了云雾好生伺候着,这才起身出了厢房,去前头接待报喜的人。 云雾坐在床边的脚凳上,亮晶晶的眸子里全是喜色,趴在床边道:“奶奶,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先是小小姐平安出世,后是三爷高中会元,咱们家这回是双喜临门!” 彭瑾也止不住地笑道:“对啊,双喜临门!外头是个怎样的光景,你说给我听听。” 才刚说完,彭瑾立刻又吩咐道:“算了,你还是先去看看囡囡吧。这外头锣鼓喧天的,可别再把她给吵醒了!” 云雾笑着应了声“是”,起身去了隔壁。 彭瑾躺在床上,想着想着,自己就忍不住乐出声来。 云雾正好转了回来,见状也欢快地笑了,依旧在彭瑾的脚凳边坐下,扶着床边笑道:“小小姐睡得香着呢!睡梦中还吮着自己的大拇指头呢!” “真的?”彭瑾水眸光彩顿生,想要把孩子抱过来仔细地看看,又怕扰了她睡觉,只得强自忍耐了下来,跟云雾感叹道,“刚生下来就睁眼,会吮吸手指头的婴孩,我还没有见过呢!” 她前世也没有养过孩子,又因为求子失败的痛苦,也极少去别人家逗弄那些可爱的婴孩,免得触景伤心,所以见的新生儿并不多。 可即便是如此,也很少听到有哪家的孩子有自家的小囡囡这么聪慧的! 想着女儿那一双漂亮的眸子看向自己,虽然似乎还找不准焦距,却暖得她的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那是!”云雾抬起下巴,瞪大了眼睛,骄傲地回道,“我们小小姐生而不凡!要不,怎么会生而破晓,父中会元呢!” 彭瑾虽然知道云雾这话说得夸张,但是还是忍不住觉得心情畅快。 “等囡囡醒来,就把她给抱过来。我喂喂她。”彭瑾笑道。 想到一会就要进行人生中的第一次奶孩子了,彭瑾就忍不住一脸的期待和激动。 云雾怔了怔,委婉地回道:“奶奶不是给小小姐请了乳母了吗?她这会儿正在旁边看着小小姐睡觉呢。小小姐若是醒了,饿了,乳母会及时喂她吃奶的。” 彭瑾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划过一丝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是乳母会抢了她的宝贝女儿一般,脸上的笑容也淡了。 云雾知道自己说的话惹得彭瑾不快,却也想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但凡是有身份的人家,从来都没有当家主母亲自奶孩子的,都是交给了乳母喂养照顾,自己则负责教养。 而且,这乳母是彭瑾比了又比,选了又选,才亲自确定下来的人选,按理说,彭瑾对她应该很满意才对啊。 云雾想不通,怎么会她一提起乳母,彭瑾的脸色就变淡了。 “还是我亲自喂养吧。”彭瑾轻柔但坚定地吩咐道,“至于乳母,等我奶水不足的时候,再让囡囡去吃她的吧。” 唉,想着自己的女儿被别的妇人抱着,吃着别人的乳汁,彭瑾就觉得心酸失落得想要落泪。 云雾怕说多了,再惹得彭瑾伤心,便顺从地应下了。 月子的妇人心思敏感,动不动就愁绪满怀,难以纾解,她可不能在这些事上给彭瑾添堵,免得彭瑾落下了月子病。 主仆俩人便说起外头的报喜的事来。 外院,刘识送走了报喜的人,又谢过了方神医,让王三送他回千金堂,立即又转回了西厢。 “人送走了吗?”彭瑾忍着疼,翻了身,对着刘识温柔地招呼道。 刘识紧几步走到床边坐下,点点头,笑道:“都打点妥当了。你怎么样?若是困倦的话,就再睡一会儿吧。” 云雾早就在刘识进来时,就伶俐地起身施礼退了出去。 彭瑾摇摇头,将脸枕在刘识伸过来的手掌上,语气笑意:“我不累。你也一夜没睡,一会儿还得应酬上门恭贺的人,现在先抓紧时间歇一歇吧。” ps:本周精华用完,下周补哈~(。) 第235 喂奶 刘识本来想要拒绝,又一想,他不睡,估计彭瑾也睡不安心。 再说此时事定,他心里一松,确实也觉得有些疲倦了。 于是刘识便笑道:“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说,我倒是真的觉得乏困了。左右这会儿无事,咱们都好好地歇歇吧。” 说罢,刘识就要躺下。 彭瑾忙去推他,劝阻道:“你去暖阁休息吧。” 产房里到现在都还有着淡淡的血腥气味,她身下新换的小褥子这会儿估计也沾上了血迹,实在是不宜让刘识也睡在这儿。 刘识拍拍彭瑾的手,笑道:“贴着你睡,我才安心。” 彭瑾为了他吃了这么大的苦头,他若是因为她身上没干净就分床休息,也太没有心,太对不住她了! “乖,朝里挪挪,给我腾点儿空。”刘识笑道,“你若是让我半边身子悬空而睡,我可休息不好!一会儿哪里还有精力去接待客人。” 见刘识态度坚决,彭瑾既觉得暖心,又觉得不好意思。 哪一个女人不想在喜欢的男人面前美美地绽放的? 偏偏她要在最不清爽的时候和刘识同榻而眠 彭瑾到底还是不忍心刘识受累,也抵挡不住被他用心呵护的温柔,往里挪了挪,将边上干净柔软的空位腾给刘识。 刘识笑着上、床躺下,揽了彭瑾在怀里,轻声道:“睡吧。一会儿又得累呢。” 等彭瑾产女的消息传出去,来恭贺的人只怕不少吧。男宾他可以应酬,女眷还得彭瑾出面接待,少不得费神劳心。 彭瑾温顺地点点头,将头枕在刘识的肩窝处。 夫妻俩相拥而眠。 大概是昨夜一夜无眠,又一直心神紧绷,刘识和彭瑾实在是倦极,很快便双双都陷入了熟睡之中。 直到云雾过来禀报,说是诚意伯府有人过来,恭贺刘识高中会元。 诚意伯府的诸人一直都紧盯着刘识会试的事呢,这么早就得到了消息,也不足为奇。 “来的是谁?”刘识一边起身,披上外衫,一边问道。 云雾垂目回道:“是大爷和三爷。不过,听说奶奶早上刚产下了小小姐,两位爷又着人回伯府报喜去了。估计,不多时,太太她们大概也会过来。” 彭瑾听见了,便要起身,却被刘识拦住了。 “你刚生产过,身子虚弱,不宜劳累,只管歇着。”刘识又将彭瑾按在了床上,笑道,“即便是母亲她们过来,也断然没有在此时让你去请安的道理!” 昨夜彭瑾分娩时,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去诚意伯府求援。 刘识想,大概是因为那些家人一直都指望不上,所以他才从未想过去依赖他们,哪怕是在彭瑾分娩这么关键的时刻。 既然如此,她们又有什么资格在彭瑾刚分娩过后,就让她费力去接待请安呢! 彭瑾见刘识态度坚决,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便顺从地又躺下了。 正好外头传来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啼哭,彭瑾的一颗心顿时全都系在女儿身上了,其他的什么都顾不得了。 “快去把小囡囡抱过来!”彭瑾忙搭着刘识的手,起身半躺着,着急吩咐云雾。 云雾笑着应了声“是”,忙去隔壁让乳母将孩子抱过来。 大概是刚才云雾提到了让乳母奶孩子的话题,所以这会儿彭瑾见到自己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女儿,被乳母抱在怀里的时候,心里总觉得有点别扭,好似孩子被乳母硬生生地从她身边夺走了似的。 又不好对着无辜的乳母发作,彭瑾只好招招手,道:“快把囡囡抱给我。” 刘识见彭瑾着急,便上前接过了女儿,笑着抱给了彭瑾,还像模像样地指导彭瑾该怎么样正确地抱孩子。 看得云雾和乳母都忍不住笑。 也许是出于母亲的天性,彭瑾虽然怕弄伤了孩子,不敢给她翻身,但是抱孩子还是很快就上了手,远比刘识这个“老手”熟练。 看得刘识忍不住有些怅然失落。 然而外头已经又在催了,刘识只得不舍地暂别了妻女,去前头接待刘诚和刘让去了。 彭瑾目送刘识离开,便请教乳母该如何给孩子喂奶。 乳母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她当初可是战胜了许多的竞争对手,这才留下来给小小姐做乳母的,正高兴着呢,想着留在了这样的人家奶小小姐,说出去也觉得风光! 可谁知道一转眼,三奶奶竟然决定亲自奶孩子了! 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辞退她了吗? 乳母费了老大的劲,才回过神来,忙收敛了神色,上前仔细地教彭瑾应该如何喂奶。 却也不敢不尽心,免得这就被撵了出去,丢了这份儿好差事。 只要主家还让她担着小小姐乳母的名声,奶不奶孩子的,倒是还在其次。 彭瑾得了乳母的真传,便掀起了衣襟,尝试着人生中的第一次喂奶。 乳母见状,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奶奶,小小姐才出生不到两个时辰,现在喂奶,是不是早了一些。” 老话说,刚出生的孩子,是不会感觉到饿的,得喝上三天的清水,冲干净了肠胃,才能吃奶呢! 可是让小小姐饿三天再吃奶,这话乳母可不敢说给彭瑾听。 大户人家的女儿,都是千辛万苦地娇养着,可不比寻常贫街陋巷里的孩子。 “我试试。”彭瑾笑笑,并不多解释。 她听医生的! 记得以前去医院探望刚分娩的朋友时,医生都特地嘱咐两个小时之后就可以开奶了。因为在一定时间内,开奶的越早,奶水来得越早越充足——婴儿的吮吸,是催奶的不二利器。 之前小囡囡在睡觉,彭瑾自己也倦得慌,便一时没顾上。 这会儿孩子醒了,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样,彭瑾可舍不得饿着她! 吃是小孩子的本能。 哪怕彭瑾并不熟练,不能一次就准确地将***递到孩子的嘴里去,孩子还是在***凑到嘴边的时候,努力地蹭了下,准确无误地含住了****大力地吮吸起来。 彭瑾又是诧异,又是激动,一边小心地呵护着孩子,一边问乳母:“婴儿吮吸都是这么有力的吗?”(。) 第236章 仰仗 彭瑾以前听刚分娩不久的产妇说过,孩子头一个月吃奶都没有什么劲儿,怎么这会儿她怀里抱着的这个,吮吸的力气大到她都快要觉得***发疼了呢? “那是小小姐不凡!”乳母也是个伶俐的,见状立即笑着恭维道:“别的孩子生下来好几天,吃奶还跟个小猫儿似的,哪里能和小小姐相比!小小姐破晓而出,一出生父亲就中了会元,可见是个有大福泽的!” 彭瑾便立即觉得,自己的孩子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这大概是每一个初为人母者,都会有的心理吧。 因为乳母的这句话,彭瑾先前对她的排斥又少了一分,说话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乳母的一颗心,终于又暂且放回了肚子里。 然而小囡囡吃奶不足一刻钟,便停歇了,小脑袋一歪,窝在彭瑾怀里又香甜地睡去了。 乳母便上前要去接过孩子,抱到隔壁的摇篮里去睡。 “让她跟我睡在这里吧。”彭瑾笑道,又吩咐云雾,“去拿东西堵在床边,省得她翻身掉了下去。” 乳母尴尬地停住了脚步,绞了绞手指头,顺势拿话来遮掩自己的尴尬:“三翻六坐九扒拉,小小姐才刚出生两个时辰,还不会翻身呢!不过,奶奶仔细妥帖点总是没错的!” 彭瑾闻言,原本想和乳母讨教育儿的经验,然而转头看了正在自己身边熟睡的女儿,又怕扰了她安眠,只得打消了念头,挥退了乳母和云雾:“一会儿估计会比较忙,你们先出去伺候着吧。有事我再喊你们。” 乳母和云雾便都屈膝退下了。 等出了门,乳母悄悄地将云雾拉到一旁,请教道:“云雾姑娘,奶奶这是打算自己奶孩子吗?” 云雾当着彭瑾的面虽然提了乳母奶孩子的事,但是当着乳母的面却半分不会有损彭瑾的威严,便正色道:“奶奶的事,我一个做下人的,哪里敢随意揣度。就是奶奶真要自己奶孩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当初奶奶和大爷便是夫人亲自奶大的!” 云雾身为管事大丫鬟都不敢随意揣度,她一个新来的乳母又怎么好议论主人的私事。 乳母知道云雾这是借机在敲打她,便忙陪着笑脸道:“多谢姑娘提点,往后在这府中,少不得要请姑娘多多照应!” 云雾点到为止,笑道:“你担着小小姐乳母的重职,应该是我们请你多多照应才是!” 云雾一个管事大丫鬟,顶得上半个主子,哪里需要她一个新进来就有可能被剥夺了职事的乳母照应。 乳母知道云雾这是和她开玩笑,便放了心了。 和她开玩笑,是为了安她的心,这说明一时半会儿的她还不会被辞退了撵出去。 那她就放心了! 以后凡事都顺着主家的心意就是了! 她这样穷苦人家出身的,只有仰仗主家的威势,日子才能过得更顺心遂意! 乳母打定主意,笑呵呵地目送云雾出了垂花门,去前院安排上茶伺候的丫鬟去了。 前院客厅里,刘诚和刘让两人与刘识寒暄客气之后,便各自分长幼宾主坐定。 “三弟先中案首,又得解元,这回又中了会元,这可咱们家,不,是咱们整个开国勋贵之家中的头一份,实在是光耀门楣啊!”刘诚摆出大哥的姿态,亲热地说道,“我和你二哥一得到消息,立刻请了假过来恭祝。长官听说是为了这事,立刻就准了我们的假不说,还让我们带话给三弟,说是得了闲他就亲自来祝贺呢!” 一个解元公还不足以让他们的长官动心,可是一个中了会元的解元公,就由不得他们不慎重以待了! 这次刘识能够得中会元,听说是太熙帝御笔朱批定下的。 能得到当今天子钦点为会元,谁知道刘识会不会在接下来的殿试中再摘得状元,成为大齐朝历史上第一个连中三元的勋贵子弟! 刘让附和道:“对啊对啊!平时想让那些老狐狸允个假比什么都难,这次他们倒是爽快!这都是看在三弟你的面子上!” 刘诚和刘让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不无嫉妒,然而想到将来他们少不得还要仰仗刘识带契,便只能强忍了,脸上的笑意堆得更厚了几分。 刘识看得明白,掂量得清楚两位兄长对他的情谊有几斤几两,所以只是陪笑应酬着,并不往心里去。 兄弟三人絮叨了半天,一副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景象。 刘识见刘诚和刘让满脸堆笑地说了半天,都是在说他中会元之后会给诚意伯府带来多大的助力,连提都没提要去看看刚出生的小侄女的话,心就冷了下来,淡笑道:“劳大哥和二哥亲自来恭贺,等到来日设宴,我一定提前亲自去给两位兄长送帖子。” 这话是在委婉地送客了。 刘诚和刘让听得明白,却不愿意就此离去。 上次两人原本想借着刘识的解元宴,趁机搭上他的人脉,为日后加官晋爵准备,谁知道宴席散后,那些好不容易搭上话的贵人见了他们,除了点头示意,并没有半分亲切。 刘诚和刘让分析了半天,觉得是因为宴会上人员杂乱,贵人们又都忙着敬酒恭贺刘识,没时间没场合和他们好好地交谈,所以才和他们交浅情薄的。 因此,这次不管刘识怎么说,他们都要留下来帮着一起迎接宾客,趁机和贵人们结下交情! 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太祖皇帝建国定都之后,大兴科举,一力抬举士人,虽然有一国强盛文功武治都不可或缺的考量,可这其中也未必没有压制勋贵们过重的权势的意图。 狡兔死,走狗烹,这是古来至理。 大齐朝开国至今,时历半百,早先尊崇的开国勋贵们早已不复当初的风光。 更别提诚意伯府这等不入流的勋贵之末了。 而且,以太熙帝如今强硬的作风来看,降等袭爵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诚意伯府早就没落到只剩下一个伯府的空架子了,若是再降等袭爵,连这副空架子都没有了,那他们这些依附于这株大树生存的人又该怎么办?(。) 第237章 没脸(月票200加更) 刘诚将来是要承袭爵位的,对此比谁都要着急。 刘让虽然没资格承袭爵位,但作为一个没什么本事且又自知之明的人,他当然也不希望诚意伯府这株大树倒掉。 而且,刘诚一日不承袭爵位,谁就能说他一定没有机会成为下一任诚意伯呢! 虽然,越长立幼这样没规矩的事,诚意伯府是至今还从来都没有出过。 但是,谁就能保证它一定不会出现呢! 刘让摩拳擦掌。 “咱们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刘诚站起来,端着长兄的架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倒是对待外客,不能失礼。我看你这府中,双喜临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我和二弟,还是留下来帮你迎接宾客吧!” 刘让慌忙站起来附和道:“大哥说的对!说起这双喜临门,咱们进门这么久,还没有去看看小侄女!” 这会儿倒是想起新出生的小侄女了! 但是,刘识可不想让他们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拿自己娇软的女儿作伐子! “孩子刚生下来,娇弱困觉,这会儿还在熟睡呢!”刘识撒起谎来毫不脸红,一脸歉疚地说道,“只怕这会儿,没办法抱她出来见过两位伯伯。” 孩子既然在睡觉,那肯定是在内院,在彭瑾的身边。 彭瑾刚分娩过,这会儿要卧床休息,他们这些做大伯哥的,自然就不好上前了。 刘诚和刘让面色讪讪,强笑了两声,道:“孩子睡觉要紧,睡觉要紧!” 刘让刚做父亲不久,顺势就说起了自家孩子的事,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指导刘识:“这孩子睡觉就是长身体,要不怎么说人这一辈子,小时候长得最快呢! 我们家瀚哥儿,刚生下来的时候,一天能睡上十来个时辰,除了吃喝拉撒,时间全部都用来睡觉了! 现在越长大,觉越少,还学会闹腾人了! 昨天还抓着你二嫂一个劲儿地哭闹,怎么劝都劝不好!闹腾了大半天,才知道他是想要门帘上的流苏!直到把流苏扯下来,递给他,他才破涕为笑! 还有上回” 刘识看着刘让喋喋不休地说起了刘瀚的日常琐事,哭笑不得。 他这个二哥为了留下来接待宾客,还真是煞费苦心,连啰嗦长舌的妇人都心甘情愿去做了! 表演得这么卖力,这么连贯,让他就是想要强制打断,也找不到张口的机会。 一旁的刘诚见状,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只要刘让一直这么说下去,表情和语气再真诚一些,让刘识一时没有办法再提送客的事,撑到第一个道贺的客人到来就好了! 刘让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面绞尽脑汁地回忆脑海里为数不多的刘瀚成长的事件,一面小心地观察着刘识的神情,一心二用,累得是筋疲力尽。 好在,很快第一个道贺的客人就上门了。 刘让忙停止了絮叨,站起来,一副歉疚的神情,道:“都怪二哥,一说起话来没个休止。咱们快去迎接客人吧,总不好让人家久等了!” 刘诚也忙附和道:“对对对!人家诚心上门道贺,咱们可不好怠慢。” 刘识见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点头应了,带着一脸喜气洋洋的刘诚和刘让出去迎客了。 非常不幸的是,第一个来道贺的人是同样中了贡士,只是排名比较靠后的汪其真。 汪其真是大早地看了榜单之后,派人回家交代了一声,他自己则去赌坊收回赢得的银子——先前赌坊以张士超和刘识谁能更胜一筹设赌局时,汪其真毫不犹豫地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家当,都压刘识赢。 收完银子,汪其真自然是要先过来谢谢刘识让他狠赚一笔,然后再回家接受亲朋好友的道贺了。 没想到,倒是遇到了刘诚和刘让两人。 两个人还一副主人家的架势,抢先刘识来亲热地迎接他! 作为刘识的挚友,汪其真早就将诚意伯府一干人的嘴脸看得一清二楚,要不是看在刘识的面子上,他对刘诚和刘让两人,连个假假的笑脸都懒得奉送。 而刘诚和刘让两兄弟,一听说来人新晋贡士,又出身皇商巨贾汪家,还有个族中姐妹在宫中做美人,颇受太熙帝的宠爱,顿时脸上的笑意更加热切了。 又听说汪其真是刘识交情好到可以同穿一条裤子的知交好友,顿时轻松不少,言语之间,或多或少就端起了点兄长的架子。 看得汪其真直摇头,若不是这两人面相上和刘识有略微的相似,他是真的看不出他们哪里像是刘识的兄弟! 真是龙生九子,个个不同! 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汪其真敷衍地应和两人几句,就转头去专心致志地和刘识谈话,也不惧把刘诚和刘让两兄弟晾在一旁。 如今的诚意伯府日渐式微,哪里能比得上蒸蒸日上的汪家。 而就刘诚和刘让两兄弟这才疏学浅、不思进取、见风使舵的性子,不是汪其真自夸,他们就拍马也赶不上自己!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他浪费一个唾沫星子。 被汪其真堂而皇之地无视,刘诚和刘让两兄弟顿觉十分尴尬和气愤,然而他们也只能忍着,想着一会儿送走汪其真就好了。 可是谁知道,汪其真就像是起了一个坏的开头,接下来的前来恭贺的那些客人,但凡是有点身份的,除了客套寒暄,都没有真正把他们兄弟俩放在眼里的; 至于那些身份连他们都不如的,他们才不屑得浪费一个唾沫星子呢! 刘诚和刘让想尽办法留了下来,结果却一次又一次地闹了个没脸,心中都狠憋着一口气。 直到崔氏领着一众女眷过来探望彭瑾和刚出生的孩子,刘诚和刘让两兄弟这才松了一口气。 “父亲什么时候过来?”双方见礼完毕,刘诚忙开口问道。 有刘克竟在前头挡着,他们这些做儿子的也能少承受一些压力。 “你父亲去会宾楼定席面去了。”崔氏说着,看向刘识,道,“你父亲怕你们新搬家出来,又是两件喜事并做一件,忙不过来,所以特地去酒楼为你们定了席面。也免得像上次一样,在自家办宴席,闹得人仰马翻的!”(。) 第238章 算计 在灯笼巷刘宅办宴席的话,那就是刘识的主场,作为客人的诚意伯府诸人,怎么能捞到各自想要的好处呢! 而在酒楼就不一样了,什么都是刘克竟定下来的,到时候自然也得由他主持。 客人变主人,这其中可是大有不同! 会元公再优秀,也得有他老子培养不是! 刘克竟这回大方了,也聪明了,懂得先下手为强! 他一个做父亲的都主动为儿子考中会元张罗酒席了,刘识若是再不识好歹地拒绝了,那可就是忤逆不孝了! 这不是让标榜以孝治国的太熙帝难堪嘛! 要知道,坊间都在流传,刘识会元的名头,还是太熙帝力排众议,御笔朱批的呢! 只要刘识还想要入仕,还想要青云直上,这一回,就必须得接受他的安排! 当然,最好的选择,是直接在诚意伯府办酒席唱堂会,大告四方。 但是,想到那样刘识一定不会同意,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在会宾楼办了。 刘克竟算盘打得很精。 崔氏也这样认为,所以她笑道:“会宾楼虽然不比醉仙楼,是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但是在京城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了。你父亲的意思是,这次先在会宾楼办酒席,等你殿试结果下来之后,再到醉仙楼办酒宴。” 顺带着,连下次的也给包圆了。 刘识觉得无奈,然而他还没想好该怎么拒绝,刘诚就已经故意不满撒娇道:“父亲真是偏心!想当初,我请封袭爵时,他都只是在家里宴请了几桌,哪里有这样的排场!” 请封袭爵,确定继承人,对于一个大家族来说,这当然是保障家族绵延的大事! 远非考中会元这样的事可以比拟。 但那只是对于一般情况而言,对于诚意伯府这样没落的末流勋贵来说,刘识考中会元,不知道要比确定刘诚为伯府继承人重要了多少倍! 尤其是在太熙帝有心提拔士人,打压勋贵的政治前景之下! 崔氏心里明白,但话可不能就这么说出来。 “你啊!”崔氏佯做无奈地虚空点了点刘诚,笑道,“这点醋你也吃,也不怕叔彦笑话!” 端的是一副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欢乐场面。 刘识嘴角闪过一丝极为浅淡的嘲讽。 明明是合起伙来算计他,倒好似让他占尽了便宜! 嘴里说着对他怎么怎么地关心和爱护,可是对着刘诚时是一脸慈母的和蔼,对着他,就只剩下客气的微笑,佯装的慈祥和满满的算计。 可笑! 他们怎么会天真地以为,这样拙劣的演技就能够骗过他? 还是他们觉得,他依旧是那个被遗弃在角落里的缺爱的孩子,只要他们稍稍露出些许的善意,他就会像小时候一样感激涕零,任由他们摆布? 刘识心里又是冷嘲,又是喟叹,如同一团乱麻,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今日不同往日,他有了相守一生的妻子,她温柔善良,对他款款劝慰;还有了可爱娇软的孩子,似乎能带他领略世间一切的美好! 这就够了! 所以,刘识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拱手道:“母亲这是哪里的话,您和父亲为我们操持,我们只有感谢的道理!” 既然诚意伯府主动出银子来大操大办,那他就只管坐下来接受众人恭贺就好了! 反正当初他们抛弃三房时,借机吞下了原应属于三房的部分家产,此番,就当是他们还债了。 他那些朋友,也不是天真无知的幼儿,又有了他的提点在前,想来也不会被诚意伯府的诸人坑上一把的。 至于诚意伯府原本的人脉,他也不屑得接手或是抢夺?既然他们愿意像上回一样,“主动”分担,那真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只是,彭瑾那边,得好好解释明白了,免得她误会,与自己生了罅隙,就不值得了。 月子里的妇人最是多愁善感,他可不希望彭瑾因为觉得心里委屈,而暗自伤心落泪。 至于女眷那边,到时候还得彭瑾提前安排一声。 內宅女眷不比男人,耳根子软,别被自己这群精于盘算的家人给算计了。 刘惠婚事至今还没有定下来,十八岁的姑娘,年龄已经不小了。若是今年亲事还定不下来,那明年刘惠说亲可就更难了。 想来,这时候她们应该都已经急坏了。到时候,若是借由会宾楼的宴会,再来一场和林家那样的糊涂官司,那可都是他们作为主人的错了。 刘识当然希望刘惠嫁得好了,但是他也不想坑了自己的好友。 对亲子尚且如此算计,更何况是对女婿呢 崔氏见刘识爽快地应下了,满意地点点头道:“那你们兄弟三人先应酬着前来道贺的客人,我带着你嫂子和妹妹们,去内院看看。” 说罢,崔氏语气一转,又埋怨刘识:“既然你媳妇昨夜就阵痛分娩了,那你为何不去伯府告知一声,我们也好赶来帮忙啊!这幸好是她们母女平安,否则,我们岂不是要愧疚自责坏了!” 刘识笑道:“当时事出突然又是头一个孩子,我们一时失了主张,没想到,还望母亲勿怪。” 崔氏很满意刘识的乖顺,大度地点点头,又仔细地嘱咐了几句“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的话,这才领着王氏等人进了内院。 少不得,要将刘克竟到定酒席的事又说了一遍。 只是,不同于面对刘识时慈爱,对着彭瑾,崔氏自然而然地端起婆婆的架子,一副施恩的语气。 刘识早就快一步将消息传给了彭瑾,是以彭瑾早有心理准备,得体地应对道:“多谢父亲和母亲为我们操劳。” 崔氏见彭瑾面带微笑,脸上没有半分勉强,顿时觉得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又憋气,又无奈。 崔氏在被刘克竟一次又一次的甩脸子之后,深刻反思,觉得自己如今的处境都是当初彭瑾危言耸听,鼓动分家造成的,所以此番便带了报复了的心思。 可是有什么比你气得跳脚,对方却依旧气定神闲的更气人呢! ps:今天工作极多,若是中午吃饭那会儿码不出来下一章的话,大家就等下午五点之后再来刷新吧*^^*(。) 第239章 惊喜 崔氏觉得再待下去,她会被彭瑾这幅淡然微笑的模样气吐血的,所以脸色便淡了一分,站起身来,要去看看刚出生的孙女。 孩子一直就躺在彭瑾的身边,崔氏等人却在说了宴客的事之后才提看看孩子,可见这个孙女在她心目中,远没有权势重要。 至于她这个刚生产的儿媳妇,自然还要往后排了。所以直到现在,也没等到崔氏真心或是假意的关怀。 彭瑾早有预料,所以对此并不觉得失望,只是吩咐乳母将孩子抱起来,给众人瞧。 崔氏象征性地抱了抱,又递给了乳母,赞道:“眉目清秀,和叔彦小时候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女儿随爹嘛!”王氏等人笑着凑趣。 彭瑾也笑着,心里却很怀疑崔氏是否还记得刘识刚出生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看着就是一脸的福相!”王氏伸手碰了碰孩子的小手,笑赞道,“不然,怎么她刚一出生,三弟就中了会元!” 其他人都纷纷附和起来,就是一直都没有什么话的刘惠和刘荷姊妹两个,也笑着送上了几句夸赞。 彭瑾冷笑,心想,当初刘识乡试落榜,这些人是怎么在背后嚼舌根的? 说是她这胎怀的定然是个女儿,只会将娘家的福气都带到别处,所以才还未出生,就连累刘识乡试落了榜! 现在倒是自掌嘴巴,说起她家小囡囡有福气的话来了! 见过孩子,自然是要送上各自的见面礼了。 崔氏等人之所以来得晚,就是因为没有想好该给刚出生的孩子送什么见面礼合适。 送轻了吧,怕刘识不悦;送重了吧,又怕自己身段放得太低。 真是为难极了。 直到这一刻,送上各自的见面礼之后,她们才恍然意识到,什么时候任由她们欺凌的三房,已经成了她们要费劲心思、不着痕迹地交好的贵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崔氏等人面上都有些讪讪。 彭瑾倒是没有注意到她们神色微变,她只是对着眼前明晃晃、翠盈盈的各式项圈、镯子等见面礼,暗自好笑。 看得出来,崔氏等人这次是真的出了血了。 只是不知道,吐出这些东西,她们会不会心疼得跟割她们的肉似的。 其中有两份礼物,是替别人带的。 “祖母这两日身子不爽利,今日便不方便亲自前来,特地嘱咐我们将这只赤金璎珞圈带来给小侄女!”王氏笑着解释道,“还有这只金镶玉的佛像玉坠,是萱妹出嫁之后,提前备好了留在翠竹轩的,也早就嘱托了我们来时带着。” 彭瑾便笑道:“我替囡囡谢谢祖母和萱妹了。” 崔氏一听,问:“怎么,名字还没有取好吗?” 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彭瑾赶紧打断道:“三爷已经取好了几个名字,只是一时还没有拿定主意,所以便先‘囡囡’‘囡囡’地浑叫着。” 崔氏一听,只得怏怏地打消了念头。 三房已经分了家,孩子的取名的事,让他们做主是孝敬,不让他们做主,也说的过去。 唉,真是悔不当初。 想到这里,崔氏对彭瑾的脸色便又淡了一分。 “孩子洗三礼的时候,你们这边也没个主持的人,还是我来操办吧。”崔氏直接做了决定,“还有宴会时的女眷,也不好再麻烦周夫人,也由我领着你嫂子妹妹们接待吧。” 正好,趁机会替刘惠相看优秀的青年才俊。 这段时间以来,崔氏找了好些个她觉得不错的人选的,拿给刘惠挑选。 可刘惠每次都把这些人和林允作比较,把他们的家世和林家作比较,不是觉得这里不合适,就是感觉那里不满意的。 这眼看着合适的人选越来越少,崔氏也急了,她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女儿,总不能养成个老姑娘吧! 想到刘惠到现在都还似对林允念念不忘,崔氏只得另辟蹊径,想找个和林允各个方面都很相似的人来。 可是,对于诚意伯府这样没落的勋贵之家来说,这样的人找起来又谈何容易。 所以,崔氏便把主意打到了刘识和彭瑾的头上。 崔氏原本可以直接问刘识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的,或是彭瑾娘家有没有正当龄的青年才俊,但是又怕刘识和彭瑾不尽心,只能自己亲自出马,在三房的宴会上亲自挑选佳婿了。 上次是她失策,才让彭瑾抓住了话头,糊弄了过去。这次,她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崔氏心里暗暗地想。 可是,彭瑾还没回答,云雾突然冲了进来,一脸抑制不住的喜色,回禀道:“奶奶,老爷、大爷和大奶奶来了!这会儿正在前厅呢!” 众人都愣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云雾说的是谁,顿时个个都一脸的惊愕。 “亲家老爷过来了?!”崔氏失声道。 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要赶在这个时候回来,是故意要和他们争一争吗?! 先前她还可以以彭瑾娘家无人,强行揽过招待彭家亲戚的担子,现在看来,只怕难能如愿了。 “回太太的话,不但老爷来了,大爷和大奶奶也来了!”云雾挺直了腰杆,欢喜道。 有娘家人给奶奶撑腰做主了,看诚意伯府这群人还怎么敢欺负奶奶! 崔氏如何不明白云雾话里的暗示,顿时踌躇起来,不知道彭家那护短的父子俩,知道三房分家的前因后果,会不会打上门来。 看来,要想从彭家那边挑一个俊俏才子配刘惠,是不容易了。 崔氏暗叹可惜。 一屋子人都在暗自思量彭家父子的归来会带来什么什么风雨时,只有彭瑾一个人呆呆地半靠在床头,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彭家的人回来了,那她这个西贝货会不会穿帮? 直到打帘子的小丫鬟恭谨的问安声传来: “见过彭大奶奶,大奶奶里面请。” 彭瑾才蓦地回过神来,抬头往门口看去时,就见一个云髻华服的****款款而至,二十出头,眉目温婉,隐约有几分周夫人的模样。 这就是大嫂周淑仪吧。 彭瑾比自己想象中更自然亲切,激动高兴地招呼道:“大嫂!” ps:赶在四点码号更新~(。) 第240章 表白 崔氏等人,到底还是在午饭之前,怏怏地离开了。 原因无他,崔氏原本想先声夺人,凭借长辈的身份强压周淑仪一头,可谁知道周淑仪不仅颇有乃母风范,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番温谦有礼说辞,绵里藏针地将崔氏的不慈控诉了个遍,偏偏还让崔氏寻不到一个错处。 果然读书人家的女儿,说话就是刁钻! 崔氏等人愤愤地想,却忘了她们之中也有出身书香官宦门第的。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在诚意伯府久了,她们也渐染上了自私自利、精于算计的习性。 西厢里,彭瑾笑道:“多谢大嫂。” 周淑仪不以为然,笑道:“一家人,客气什么!母亲早早地走了,你有什么委屈不方便向父亲和你大哥倾诉,怎么不找我来说?让人家以为我们娘家没人,白白地受她们欺负!” 以前彭瑾少有的几次回娘家,也从来不说诚意伯府的诸人有何不好,又和刘识两人相敬如宾的,所以彭家父子俩,包括周淑仪在内,非但没有多想,还以为彭瑾婚后夫妻和美,在婆家过得很舒心呢! 当时他们还感叹,虽然诚意伯府在外头的名声不怎么好,但是对一家人应该还是不错的! 谁知道,那些人竟然自私到罔顾亲生儿子的性命,为了自保,直接把刘识和彭瑾给撵了出来! 要知道,彭瑾当时还怀着身孕呢! 当初乍一得到这个消息,他们都气坏了,恨不得立即打上门去,为彭瑾讨回公道才好! 幸好,彭瑾有心,又有周夫人和彭槐从旁相助,三房顺顺当当地搬了出来,否极泰来,日子越过越好,先是刘识连中解元、会元,如今更是连孩子也平安出生了。 想到孩子,周淑仪仔细地看了看躺在彭瑾身边的小囡囡,笑道:“粉雕玉琢的,真是可爱!虽说大体上像妹婿多一些,但是眼睛却像极了你,明亮而有神!” 彭瑾掩唇笑道:“还小着呢,哪里就看出来明亮有神了,大嫂莫要太夸她!” “你别说,这副水润迷蒙的神态,与你更像!”周淑仪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你一不开心,也总是这副模样。” 或许今日的彭瑾太过不同,和她之间亲昵不少,所以周淑仪说话也不自觉地随意了一些。 彭瑾却想到早先原主看周淑仪不顺眼,总是故意找茬的事来,好似每一次闹到彭永新和彭瑜面前,原主都是这副眼眸水润迷蒙,贝齿轻咬下唇的姿态,似乎是在周淑仪那里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每每此时,都是周淑仪率先道歉服软,而彭家父子明知道原主是借机找茬,却因为心疼原主幼时的遭遇,不好出言苛责,只能在事后补偿周淑仪。 想来周淑仪能够忍下原主一次又一次地挑衅,还隐瞒着娘家,跟彭家父子的明理通达也有很大的关系。 周淑仪说她在诚意伯府受了委屈,总是忍着不告诉娘家人,找娘家人为她主持公道,其实周淑仪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若不是周淑仪这些年来从中周旋,当初周翯和周夫人也不会那么不遗余力地帮助她和刘识吧! 彭瑾想到这里,突然觉得眼窝有点热热的,又是感动,又是惭愧的。 或许是月子里的产妇感情敏感充沛,所以,彭瑾携了周淑仪的手,认真地道歉:“大嫂,往日都是我的错。还请你看在我年幼无知的份儿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往后,我定然不会再那么愚蠢无知,被人唆使摆布了!” 说到底,原主欺负周淑仪,怎么看周淑仪都不顺眼,都是受了碧螺的唆使。 周淑仪正在逗弄小囡囡,没提防彭瑾有这一出,顿时愣愣了。 碧螺的事,周淑仪也在周妈妈的来信中听说了,当时她还对彭永新感叹说,彭瑾总算是擦亮了眼睛,将身边为祸的小人给揪了出来! 虽然,对碧螺的惩处,着实太轻了一些。 在周淑仪看来,这样谋害主子的奴才,即使被杖毙了也说得过去! 若不是彭瑾福大命大,挺了过来,那可是一尸两命啊! 想想就让人觉得后怕。 记得彭永新当然还是颇为感慨,一副吾家有妹初长成的欣慰又慨叹的模样。 没有想到,彭瑾不但能剔除身边的小人,还能分辨出谁才是真正对她好的人了! 周淑仪沉吟片刻,露出一个欣慰又释然的微笑,道:“能得到你这句话,过往的一切都不值一提了。母亲去的早,父亲重情重义不肯续弦,也不曾收拢了人在身边伺候,所以彭家只得你大哥和你两个孩子,有什么比咱们一家和和美美的更重要呢!” 所以,当初她才愿意为了彭瑜,忍下这个小姑子的种种刁难。 “不过,这次回来,你倒是变了不少。”周淑仪笑道,“先前母亲和周妈妈来信都提到过此事,我虽然高兴,却还总有点存疑。如今亲眼见了,才知道她们并不曾夸张,你比起以前,确实变化良多!” 一副欣慰慨然的模样,那是真心关怀一个人才会有的表情,就如同每一对见到自家孩子终于长大了的父母一般。 彭瑾心里一阵温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离群的孤雁,经过孤独惶然的努力,终于赶上了雁群一般,放心安然,真想感叹一句,终于找到组织了! “遭逢那样的事,我要是再不改变,那孩子将来怎么办!”彭瑾回了一句,心里有些歉疚。 原谅她永远都没有办法告诉彭家诸人,其实他们心心念念的彭家的娇女早就已经不在了,如今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只是一个顶着同样皮囊的陌生人而已。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承担起原主肩上的责任,尽职尽责地做好彭家女! 周淑仪却没有想那么多,只见她闻言颔首,嘴角漾起温柔的微笑,道:“为母则强!可见这话一点都不假。” ps:昨天忙到晕头转向,晚上没来看上个月月票有多少,但是估算应该得有270+,那就按280算吧,上月还差大家四章月票加更码字还账去哈 祝大家十一长假愉快,想去哪儿嗨就去哪儿嗨,想怎么嗨就怎么嗨!o()o 我就只能趁着可怜的三天假,努力码字了!(。) 第241 迟因 周淑仪说着,双手覆上了小腹,垂首间,眉梢眼角全都是幸福。 这样的场景,对于彭瑾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彭瑾心头一喜,忙问道:“大嫂可是有了?” 周淑仪双颊微红,不知是兴奋还是羞涩,点点头。 彭瑾顿时高兴地合掌道:“这可真是件大喜事!” 周淑仪和彭瑜成亲六年余,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 这其中自然有彭瑜经常随父在外,全国各地地跑着去考察茶园,居无定所,周淑仪随行侍奉照顾,不便生养的原因在。 不过,六年的时间可不短。 三年无所出,丈夫就可以不顾妻子的意愿强行纳妾,甚至是休妻的都有,更何况是六年。 彭瑾想,彭瑜不论到哪里都把周淑仪带在身边,还常常以他居无定所为由推迟延育子嗣的问题,其中未必没有为周淑仪打算,堵住世人的流言蜚语的意思。 如今周淑仪怀上了身孕,总算是去了夫妻二人的一大块心病! “如今几个月了?”彭瑾忙关心地问道,“身体可还都好?” 周淑仪嘴角带着幸福的笑,软语道:“四个多月了。都挺好的,就是大夫总说我太瘦了,怕耽误孩子生长,让多吃一些。” 彭瑾打量了周淑仪一番,点头道:“大嫂确实比其他的孕妇瘦了一些,是要多吃点,补补身子。 对了,我家灶上的刘妈妈,最擅长调理孕妇的膳食。我孕初期呕吐,闻不得半点油腥味,全赖她细心伺候,每天换着花样地做饭,才保证了孩子的营养。 不如,让她去伺候你一段时间?” 周淑仪笑着婉拒道:“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不过,母亲得了消息,一早就点了擅长调理孕妇膳食的婆子,到彭府先候着。长者赐,不敢辞,就不好再接受你的心意了。 而且,你刚分娩过,身体虚弱,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身边少不得得力的人伺候汤水,还是把刘妈妈留在身边吧! 老人家都说,小月子一月,大月子百天,你可一定要把月子坐好了,免得落下什么顽疾,年纪大了受罪!” 彭瑾见周淑仪明明比她大不了两岁,却如慈母一般谆谆教诲,顿时感动得眼眶一热,忙乖顺地点点头。 姑嫂二人在西厢说着育儿经,翁婿三人在前厅说着此番为何迟归。 除夕夜,刘识原本想把安老大等人在从上河县回京路上,偶遇彭瑜,告知了她怀上身孕的消息后,彭瑜准备和彭永新商量议定,择日回京探望的事情告诉彭瑾,给她一个惊喜的。结果却被安老大等人的投效打乱了计划。 事后,刘识想,与其现在就把消息告诉彭瑾,倒不如先瞒着彭瑾,等彭瑜等人回来了,直接领着彭瑾去拜见父亲、兄嫂,给她一个更大的惊喜! 哪成想,彭瑜等人这一回,路上就走了四个多月。 然后就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三人就直接登门造访了! “上次在路上偶遇安大哥等人,承蒙他们相助,又从他们那里得知了玉娘有孕的消息,我便打算等父亲此地事了,一起回京城的。 可谁知临要出发时,你大嫂突然身体不适,请了大夫一查,才知道是有了身孕。大夫嘱咐说头三个月不宜劳碌奔波,让静心养胎。我和你大嫂成亲多年,第一次要做父亲母亲了,自然是欣喜异常,又慎之又慎,所以我们便只能按下性子,又等了两个多月。 路上又怕马车颠簸动荡,于胎儿不利,不敢太赶,便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好在早先从岳母大人的信件中辗转得知,玉娘的日子在四月底五月初,原本想着是赶得及的,没想到孩子又提前降世了。 进城之后,一得知这个消息,我们来不及拾掇东西,便匆忙换了身衣服就赶来了。 没想到,还没到家,就又得到了你高中会元的消息,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啊!” 说话的是彭瑜,斯文俊秀,遮掩不住的书卷气,又因为在山野间寻茶多年,平添了一分潇洒闲逸的隐士气度。 刘识忙拱手贺道:“大嫂有了身孕?这真是可喜可贺!” 彭瑜便止不住地笑道:“多谢多谢。” 端坐在主位上的彭永新,见两个初为人父的年轻人互相恭贺着,摇摇头,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 他这一辈子只得彭瑜和彭瑾两个孩子,自然是格外地宝贝和珍视。现在两个孩子各自婚姻幸福美满,又都做了父亲和母亲,他觉得欣慰之余,又有些怅然若失。 何时两个粉团子似的小人儿,竟然都长这么大了,已经不需要再躲在他的羽翼之下了。 妻子若是泉下有知,也该含笑放心了吧。 今年已过,等到明年妻子的忌日,他一定要好好地跟她絮叨絮叨,让孩子们都去坟头给她上柱香。 “玉娘和孩子现在何处?”彭永新开口问道。 “还在西厢呢!”刘识恭谨地回道,“父亲若是想念她们,小婿这就去安排。” 西厢是产房,男子不宜出入。 彭永新沉吟片刻,开口问道:“大夫怎么说?” “方神医临走之前,为玉娘把过脉,说是一切正常。就是刚生产后体虚,注意温补,别着了风就行了。”刘识拱手回道。 彭永新听说刘识把鼎鼎有名的千金堂方神医请来为彭瑾诊脉,顿时满意地点点头。 “那就等你安排好了,我们再去看她们吧。”彭永新笑道,有周淑仪照看彭瑾,他很是放心。 但是转念想到崔氏等人离开时,不阴不阳地跟他打招呼,彭永新的眉头又蹙了起来,有心责备刘识几句,又想到刘识也不过是被诚意伯府舍弃的棋子,只得怅然长叹一声,揭过不提了。 “对了,坊间都传你这次能中会元,全赖圣上御笔朱批,对此,你有什么看法?”既然一时不便见女儿和外孙女,彭永新便谈起了正事。 刘识肃然沉思片刻,抬头道:“因为玉娘分娩一事,小婿今日一直都在家里,未曾到外头打听过。不过,从国子监同窗那里,倒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圣上之所以钦点小婿为会元,多是因为那一篇与农事相关的策论。” ps:又晚了,放假比上班还忙,试过一个爱娇的周岁小公举只有你一个人带的感觉吗? 简直不要太销魂! 见缝插针地用爪机码字两个字,也是醉了。。。(。) 第242章 帝心 一直被晾在一旁的刘诚和刘让两兄弟,见终于能插得上话了,忙争先恐后地说道:“可不就是嘛!听说三弟那篇策论论析鞭辟入里,满是真知灼见,全篇文采斐然!圣上偶然一见,十分喜爱,当场就力排众议,御笔朱批,钦点三弟做了会元!” 两人连说带比划的,活灵活现,好似他们亲眼所见一般。 彭永新早就知道刘识的两个兄长全是没什么见识的纨绔子弟,所以看了他们一眼,并未答话。 刘识见状便知,彭永新对此别有看法,而他自己也觉得坊间流传的君臣际遇的佳话,只是他人添油加醋之词,未必是太熙帝钦点他为会元的真正原因。 刘识知道,他是比一般参加会试的举子多了些农事上的经验,但绝对没有多到能力压所有阅历丰富的前辈,轻易获得太熙帝的青睐,得中会元的地步。 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另外,太熙帝虽然鉴于上次乡试泄题舞弊的教训,此番采取了各种强有力的措施,以保障会试的顺利进行,但还不至于亲自评阅答卷,并且那么巧就看到了他的那篇策论。 彭永新见刘识面露深思,欣慰地点点头,没有年少得志的傲气,在外人看来天大的恩宠面前,都能够保持不骄不躁的心态,潜心深思,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自己的女儿寻常都是个没主意的,唯一一次自己拿主意,还就这么正,捞到了刘识这个青年才俊! 碍于刘诚和刘让两兄弟也在,有些话彭永新不方便多说,便只是微微颔首,就此揭过不提了。 正好云雾来传午饭,大家便先停下话头,准备吃饭去了。 午饭后,彭永新以要问问女儿女婿外孙女的近况为由,特意避开了刘诚和刘让,到书房和刘识说话。 彭瑜自然是要跟随而去的。 刘诚和刘让两人被排斥在外,心里很是不舒服,又见刘识对彭永新和彭瑜恭谨有礼,对他们这对至亲的兄长却是各种敷衍,更是不悦。 可是想到一上午来的那些道贺的人,要么出身清贵,要么家世富庶,即便是寒门子弟,也是未来前途不可限量的,随便拉拢一个都有可能拉他们兄弟一把,两人只能忍着委屈,在前厅等着。 愤愤不平的刘诚和刘让两兄弟,一气之下,狠狠地败费了刘识的几壶好茶,若干碟好茶点。 书房里,彭永新仔细地看了刘识复写出来会试策论,凝眉道:“正像你的说,圣上绝无可能亲自评阅每一份答卷。要知道,这答卷可不是一份两份。成千近万的答卷,一个人要看到什么时候!可如果圣上是挑选来看的话,怎么会那么凑巧就拿到了你的试卷? 就算是你其他场考得都很好,名列前茅,圣上要亲自从你们之间挑选会元,那仅凭一篇策论,就让圣上下定决心钦点你为会元,只怕也着实不易。” 全国各自的举子汇聚京城,人才比比皆是,刘识纵然有才,想要力压群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别的不说,单是张士超和林允两个,在文采和论辩两个方面,都未必差刘识太多,甚至或有过之。 太熙帝就是再讲求实用,也不会在会试上罔顾举子的文采和其他的能力。 “除非,是为了补偿你乡试受害,请愿又被投监的事。”彭瑜在一旁笑道,明显是打趣的语气。 太熙帝再圣明宽厚,还不至于送个会元给刘识。 更何况,太熙帝圣明不假,宽厚么,倒未怎么见得。 三人商讨半天,只觉得太熙帝此举除了看重刘识的才学见识,必然还另有所图,只是他们一时猜不到太熙帝所图为何。 有道是天威难测,帝心难明啊! 外头又来了新的道贺的客人,他们也只得暂且放下这个话题。 “不管怎么说,会试之后还有殿试,你可得好好准备!”彭永新目含鼓励和欣赏,“从解元而会元,由会元到状元,三元及第的佳话,我们怎么也要好好地争上一争!” 不管怎么说,太熙帝钦点刘识为会元都是一件好事。 要知道,殿试可是天子主考,并且当场拟定名次的。刘识未殿试就得到了太熙帝的青睐,这是件好事! 刘识看着彭永新和彭瑜父子俩,见均是一副洒脱闲逸的隐士风度,与世无争的模样,不由地在心底暗自感叹,自己的岳父和大舅子,放弃青云直上的机会,隐身在山野茶园,一心钻研编撰太熙茶经,这其中固然有兴趣所在的原因,可也未必没有深刻的考量。 能够在君主心中做一个纯臣,不涉权力纷争,才能护佑家族绵延不绝。 当天,翁婿三人在前院迎接宾客。 周淑仪则陪着彭瑾在后院说着育儿经。 傍晚时分,周翯偕同周夫人亲来刘宅道贺,大家分别见了礼,少不得又是一番契阔。 而周夫人大概是被彭瑾的撒娇亲赖缠得感情外露了几分,见了周淑仪,少了几分往日做母亲的沉稳持重,抱着周淑仪,又是欢喜又是怅然的,忍不住落了一阵眼泪。 周淑仪自然也少不得陪着落泪。 彭瑾忍着感动鼻酸,忙开口劝慰道:“大嫂如今正怀着身子,可不好情绪起伏太大。” 周夫人闻言慌忙擦干了眼泪,道:“对对对!你不说,我都忘了。” 那么久没有见到女儿了,如今终于见到了,又得知女儿怀了孕,周夫人一时怎么控制得住欢喜激动之情。 三人便就着话头,又谈起了生养孩子的事。 周淑仪见母亲明显比过去健谈,也更加慈爱温和了几分,便知这都是彭瑾的功劳,不由地深深地看了彭瑾一眼,又垂首看向自己的肚子,感叹,做了母亲的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晚饭,彭瑾本来让周夫人和周淑仪去前厅吃的,正好和周翯一家人团聚团聚。 可是周夫人和周淑仪却怕彭瑾一个人没趣,便拒绝了,和彭瑾留在西厢,一边吃饭,一边闲话。 周夫人和周淑仪一面言笑晏晏,一面在心里感叹道,这样自在随意、其乐融融的场景,以前在周家哪里出现过! 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像是从小就刻在了她们一家的骨子里。 都是彭瑾,让她们突破了这层枷锁,在家人面前自在随意、轻松快乐了起来。 这才是一家人相处,该有的模样! ps:如果不出意外,今天应该会四更,因为孩子终于有人能帮我看一会儿了o()o(。) 第243章 相见 彭永新到底还是怕分娩当天就挪到暖阁里,会影响彭瑾休养,便忍住了当天没有去见她,直到孩子的洗三礼当天,这才赶了个大早,在众人之前,到刘宅去看望女儿和外孙女。 虽然说即便是父女也该避嫌,不好在暖阁相见,但是彭瑾才刚分娩身体虚弱,站起来气虚得都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卧床静养。 对于彭永新来说,等两天已是难熬,一年多不见的女儿,还有刚出生的外孙女,他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 同来的自然还有彭瑜和周淑仪。 彭瑾做了两天的心里建设,又和周淑仪相处融洽,这会儿见了“父亲”和“兄长”,尚且算是镇定。 彭永新和彭瑜,大概是彭瑾见过的最像父子的父子俩了,眉眼之间的相似倒是罢了,关键是那一样从容淡静的气质,潇洒超然的气度。要非说有区别,那也只是彭永新经过岁月的历练,显得比彭瑜更加沉稳,也更加圆润似无棱角罢了。 也许是心中早就对彭永新和彭瑜这对父子俩存了尊敬之意,也许是血脉相连引发的孺慕之情,彭瑾像是当初接受周淑仪一样,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这世生命中的父亲和兄长,似乎,他们本来就是父女和兄妹一般。 “父亲,大哥。”彭瑾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层感伤和欣喜,或是原主残留的执念,也或许是她终于找到了根基,不再如漂浮不定的浮萍之后的安定坦然。 彭永新忍了又忍,才忍住了眼泪,保持着父亲该有的镇定沉稳,尽量平静地询问了一些日常,又嘱咐了彭瑾注意休息:“你母亲去的早,有些事,你就只能自己多担着点了。该交给下面的人做的,就不要自己逞能。” 早就从刘识处得知,如今的彭瑾已经渐渐地抛去了母亲早逝的愧疚和痛苦,彭永新便也不再需要在彭瑾面前,小心翼翼地不提及她早逝的母亲。 周淑仪不忍见气氛如此沉重,再将欢聚变成了哭会,便笑道:“看父亲这话说的,不是还有我这个大嫂的嘛!” 彭永新闻言,忍不住笑道:“你能把你自己照顾好就就行了,瞎凑什么热闹。” 这几年常行走在山野之间,接触的多是一些率性质朴的茶农,彭永新的性子较之先前的刻板,多了几分洒脱率性。 又心疼周淑仪这个儿媳妇,几年来走南闯北地照料着一家三口,连孩子也是到现在才怀上,彭永新对着周淑仪,倒是比对着彭瑾这个不常见的女儿时,还要自在随意一分。 这其中,当然也有原主心思重,彭永新怕说多了让女儿多想忧郁的原因在。 彭瑾对此并不嫉妒,反而觉得很高兴。 彭永新早年丧偶,后来又被自闭症的女儿折磨得寝食难安,如今托周淑仪的福,他能在晚年过得舒心惬意,想来原主也是乐见的。 倒是彭瑜,这些年来东奔西走,见的世面宽广了,性子也洒脱了许多,和彭瑾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从嘱咐彭瑾的饮食起居,到向彭瑾讲述外面的风光,不一而足。 正好孩子醒了,彭瑾便吩咐乳母将孩子抱过来,拜见外祖父和舅舅。 彭瑾先前不舍得,总想将孩子搂在自己怀里睡,怎么亲都亲不够。 乳母有心劝阻,又碍于自己新近上任,不得彭瑾信任,不敢多言。 好在刘妈妈有经验,见彭瑾总是让孩子吃睡都和她在一起,便婉言劝说道:“奶奶疼爱小小姐,想要时时刻刻都陪在小小姐身边,这本是人之常情。只是,若是不从小培养小小姐自己睡觉的习惯,只怕小小姐长大了会十分黏人。到时候,耽误奶奶休息不说,于小小姐的成长也不利。” 彭瑾原来看了许多的育儿书,其中也都提到了这一点,说是太黏人的孩子,休息不好就算了,还会影响人格的独立。只是她太过于疼爱和紧张这个孩子,一直都舍不得放她一个人睡在摇篮里罢了。 如今听刘妈妈这么说,彭瑾愈发地犹豫了。 她自己累一些倒是没什么,若是对孩子将来的成长不利,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刘妈妈见彭瑾面露不舍、挣扎,便继续劝说道:“而且,小小姐睡在奶奶身边,三爷怕不小心碰到了孩子,就只能另寻睡处。三爷心疼奶奶,不忍心奶奶一个睡在西厢,就只能搬了美人榻过来歇息,或是直接打地铺。初夏晚间天凉,三爷白天又忙着应酬、读书,晚上还要受这委屈,奶奶看着,难道就忍心了?” 彭瑾沉吟良久,只得同意让小囡囡自己一个人睡,只是小囡囡一醒,她必然是要带在身边,亲自喂养看护的。 当然,换尿布之类的琐事,还是要交给丫鬟婆子们做的。 彭瑾产后,躺着时还不觉得,偶尔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虚弱得厉害,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经过两天的休养,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彭永新和彭瑜父子俩见小囡囡娇娇软软的一小团,想要伸手去抱,又不敢,只得趁着乳母的手,逗了一会儿。 小囡囡吃饱睡足,这会儿精神头正好,努力睁着眼睛,打量着眼前晃动的人影。 彭瑜惊叹道:“父亲,你看,她在我们呢!” 彭永新也是一脸新奇和激动,笑道:“和玉娘小时候倒是一个模样,总是喜欢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来人!” 彭瑾便想着原主小时候应该是个人什么模样,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时候父母俱在,又分外地疼爱原主,原主肯定过得十分快乐恣意吧,以至于可以撒娇蛮缠,非要和彭永新一起到任上。 刘识见状,嘴角带笑,弯腰轻轻地捏了捏彭瑾的手。 能见到彭瑾如此愉悦安心的微笑,真是难得。 幼时的梦魇已挣脱,婆家的算计也摆脱了,还有父亲兄嫂的真心关爱,彭瑾,终于能够放心安然地享受她的生活了吧!(。) 第244章 暗涌(月票220加更) 刘识想,他当初故意压着消息,想要给彭瑾一个惊喜的决定,如今看来是做对了! 彭瑾抬头,回以刘识一个暖暖温柔的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彭永新偶然瞥过来一眼,见女儿女婿和乐美满的样子,笑容不由地加深了。 对于做父母的来说,有什么比儿女过来开心幸福更重要的呢! “哎呀,她抓住我的手指了!”彭瑜惊喜的低呼,像是忍不住欢呼,又怕声音大了会吓到小囡囡一般。 众人从各自的思绪中惊醒,纷纷望了过去。 就见小囡囡正紧紧地握住彭瑜的食指,双眼盯着他“看”,嘴角还扬了扬。 “哎呀,她还对我笑了!”彭瑜又是一声惊喜的低呼,一脸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模样。 这样又惊又喜又慌又无措的神情,出现在堂堂翰林学士的身上,总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谁让他的“对手”,只是一个刚出生三天的奶娃娃呢! 才出生三天的孩子,所谓的“笑”不过是纯然肌理的运动,然而却让众人欣喜了好一阵子。 “那是小囡囡喜欢你这个舅舅!”彭瑾笑道。 彭瑜笑得嘴角扬得老高,顺口问道:“你总是‘小囡囡’‘小囡囡’地叫她,怎么,还没有取好名字吗?” 刘识便笑道:“起了好多个,只是没有想好该用哪一个。” 彭瑜闻言便来了兴趣,见小囡囡放开了他的手指,抬头问道:“都起了哪些名字?” “我和玉娘的意思是,姑娘或是小子,都是一样的金贵,所以打算都从水字辈的起。”刘识笑着列举道,“所以提前挑了一些字,比如沁、淳、润、沐、湉、澈,都算适合。结果挑的太多,最后反而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因为太过于珍视这个孩子,所以就连个起名都变得患得患失起来,恨不得从读音上、字义上、八字上,等等,都细细地斟酌个遍,给孩子取一个既好听寓意又好又有福气的名字! 彭永新和彭瑜倒是有心替他们夫妻俩拿个主意,但是,诚意伯府的人都没有出头,他们作为娘家人又怎么好随意指手画脚,还是留给这俩小夫妻头疼吧! “听你说的这么难,我们倒是要提前做好准备才是!”彭瑜笑道。 周淑仪如今已经怀有四个多月的身孕,再过小半年,孩子也要出生了。与其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定不好名字,倒不如提前商定下来。 正说着话,云雾从外头进来,说是诚意伯府的诸人赶过来了。 今日是小囡囡的洗三礼,宾客虽然没有刘识中会元时来恭贺的人众多,但是也不少,而且来的都是关系较近的,诚意伯府的诸人,自然是不会错过这个露脸的机会。 崔氏还想着,从刘识的同窗知交,或是彭家那边的亲戚里,给刘惠挑一个文采风流的青年才俊呢! 既然有人来了,彭永新和彭瑜自然就不适宜再留在暖阁里了。 于是父子俩便和刘识一起去了外院,准备帮着迎接接下来道贺的宾客。 至于周淑仪,则怕彭瑾吃亏,留下来帮衬她。 “至于女眷的接待,你不用担心,一会儿我母亲就该来了。”周淑仪笑道,对着彭瑾渣渣眼睛。 到时候,崔氏她们想占一点便宜,估计都难! 彭瑾心领神会,和周淑仪相视一笑。 虽然提前都做好了安排,但彭瑾还是生怕小囡囡的洗三礼有任何的遗憾之处,歪在床上,一面听丫鬟禀报进度,一面及时做好调度安排。尤其是在小囡囡“洗身”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仔细,不要让小囡囡着了凉风。 同留下来陪伴彭瑾的李氏,见状不以为然,却识趣地什么都没有提,反而热心地问彭瑾要不要她帮忙。 惹得刘惠等人在心底暗骂一声,“趋炎附势、两面三刀的小人!” 在诚意伯府里,一会儿依附闵氏,一会支持崔氏,没个定准就算了;到了三房这里,竟然又忘记了先前的“同仇敌忾”,还居然舍下脸面,去和丫鬟婆子们争着干活! 果然是出身卑贱,商人逐利的自私本性,又怎么会因为加入了诚意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而改变! 却完全忘了,她们和李氏,又有什么分别呢? 如果她们清高自持的话,就不会在利益面前舍弃了三房,更不会在三房崛起之后,又腆着脸来示好,表深情。 大家半斤八两的,大哥何必要说二哥! 彭瑾瞥见了这场汹涌暗潮,少不得暗自留了个心眼。 自打刘萱出嫁之后,三房和诚意伯府的接触就日渐少了。 而不知道是这段时间诚意伯府没有重要的事情发生,还是珍珠太忙了,所以一直没有消息传来。 彭瑾又忙着精心养胎,忙着“红袖添香”,一直也没有空闲和心思去主动联系珍珠,及时了解敌情。 怎么现在看来,一向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的李氏,像是惹了大家齐齐的厌弃一般。 真是奇怪! 不过,云雾很快过来禀报说,洗三礼已经结束了,彭瑾便把这个疑惑暂时丢开,忙着安排酬宾的事了。 彭瑾和刘识虽然珍爱成亲三年才好不容易得到的第一个孩子,但还不至于为了孩子的洗三礼就铺张浪费,大肆讲求排场,所以并没有像李氏给刘瀚办洗三礼那样,又是请酒楼做席面,又是请戏班子唱堂会的。 夫妻两人商量之后,决定按照旧礼,简单地做了“洗三面”并一些酒菜,接待前来道贺的宾客,既遵从礼数不丢面子,也不至于铺张浪费。 反正多是近亲,或是知交好友,大家以诚相交,也不在意这些吃喝。 但是,显然诚意伯府的诸人并不这么想。 酒席散了之后,宾客各自辞别。 闵氏因为还没有好好地坐下来,仔细地看看孩子,便留了下来,由崔氏等人陪同着,一起去了暖阁。 说是看孩子,结果闵氏十句之中倒有九句是在指责刘识和彭瑾年轻不会办事,也不知道回诚意伯府去请教,却宁愿相信外人,搞得酒宴很是掉档次,丢了诚意伯府的脸面。(。) 第245章 翻天(月票240加更) 闵氏话里的“外人”,自然是暗指彭永新和彭瑜父子俩,还有周夫人和周淑仪母女俩。 彭瑾闻言气急,闵氏说她就算了,看在闵氏是刘识亲祖母的份儿,她愿意忍让一二。 可是,闵氏凭什么来指责彭家和周家诸人! 诚意伯府诸人不知道为三房打算,只想着趁着刘识考中会元这股东风谋取好处,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她热心帮忙的娘家人! 遵从旧礼的酒宴掉档次,这话又是谁说的? 只怕只是和诚意伯府同根相连的那些自私自利之徒吧! 就算是酒宴掉档次又怎么了?和诚意伯府又有什么干系? 三房早就被诚意伯府诸人“弃车保帅”“断尾求生”,给撵了出来,跟诚意伯府还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酒宴掉档次,他们就觉得丢了面子,那当初他们抛弃亲子求取荣华富贵,又怎么好意思了呢! 彭瑾正要张口,却被周淑仪抢了先。 “老夫人说的对。”周淑仪温婉地笑道,“妹妹和妹婿两人,年纪轻,又是第一孩子的洗三礼,难免安排得有不到之处。 若是在诚意伯府时还好说,有老夫人和伯夫人看着,怎么着都不会让事情办得不体面的。我听说瀚哥儿的洗三礼,老夫人和伯夫人就办得极其体面,又是从酒楼叫席面,又是请戏班子唱堂会的,比起宗室家孩子的洗三礼,只怕也不差。 只是,三房如今分了家,不在一处住着,老夫人和伯夫人又庶务繁忙,难免分身乏术,无法过来指点。外人按照礼制指点的,又难免有不可心之处,不能尽如人意。 老夫人这是爱惜晚辈,才不厌其烦地教导妹妹呢!” 一番话说得客气恭敬,可是闵氏等人却只觉得脸被打得啪啪响,臊得一片火热。 她们怎么好意思说,刘瀚的洗三礼之所以办得这么风光,其中大半的银子都是李氏出的,甚至于两台戏班子,其中还有一台是李氏娘家私养的。 可若是不说,不就是默认她们偏心,待三房不如二房嘛! 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而且周淑仪看似为她们找了不来三房帮忙的好借口,其实那借口根本就不堪一击——就因为三房分了家,不在一处住着,就因为她们庶务繁忙,就可以不闻不问了吗? 那是不是将来三房也可以以繁忙为由,不奉养她们终年呢? 灯笼巷离着三才巷,最多也不过两刻钟的脚程。她们若是有心,哪里会抽不出时间过来一趟。 要知道,为了刘识的会元宴,刘克竟可是特地请了假,去会宾楼安排酒席呢! 为什么到了孩子的洗三礼,反而抽不出来时间了 更别提三房为什么分家,真相根本就经不起推敲。 周淑仪这是明褒实贬,拿体贴恭敬的话当大耳瓜子扇她们呢! 这周淑仪简直比她母亲周夫人还要难对付! 闵氏气得几乎要倒仰过去。 崔氏却借机道:“母亲,亲家嫂子这话说得对。孩子们做的不对,不还是咱们做长辈的没有教到。” 说罢,崔氏又转头对周淑仪笑道,“这次要多谢周夫人的帮忙照顾。等回头得了闲暇,我定要亲自登门道谢。” 崔氏突然转性了似的话,让彭瑾和周淑仪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崔氏这是借周淑仪的手,灭闵氏的威风呢! 争权夺利到在外人面前自曝家丑,有这样不顾大局的当家主母,这个家族也走不远了。 周淑仪为彭瑾嫁到这样的人家而惋惜,又庆幸彭瑾和刘识早早地分了出来,自立了门户,免得将来还要被崔氏这群人带累。 “娇娘,往后你可要和你这位嫂子多多学学。”崔氏笑着指点刘惠。 刘惠见机,顺势对周淑仪盈盈施礼道:“往后还请嫂子多多指点!” 周淑仪忙侧身避让了,笑道:“伯夫人客气了。二小姐聪慧俊秀,又有老夫人和伯夫人指点教导,我哪里当得起这‘指点’二字。” 说“指点”是假,想要从周家和彭家的亲朋故旧里,为刘惠挑选一个满意的夫婿,才是真的。 周淑仪对刘惠和林允婚事的始末,多少有些耳闻,这两日又见到了诚意伯府诸人行事的风格,怎么还敢替刘惠做冰人! 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了! 周淑仪的冷淡,让崔氏和刘惠母女俩觉得面子受挫,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瞟了彭瑾一眼。 娘家嫂子不顾念婆婆和小姑的面子,说起来,不还是她这个出过门子的姑娘不得娘家人的喜爱和重视嘛! 可惜,彭瑾丝毫都不这么觉得,反而想为周淑仪的言行击掌称快。 崔氏和刘惠闹了没脸,和闵氏一样,觉得这里再也呆不下去,便找个借口离开了。 其他人自然是也跟着辞别了。 待人都走了,周淑仪才叹息一声,歉疚心疼地对彭瑾说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也怪他们一直都未深想,不曾察觉,这才让彭瑾默不作声地忍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委屈。 不过,从今后,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他们回京了,会好好地照看彭瑾,不让她再受一点婆家人的委屈! 周淑仪这么想的时候,并没有料到,他们和彭瑾的团聚不过是暂时的,很快,他们又要面临别离了。 等到一天的忙碌结束之后,彭瑾找来小梅,吩咐道:“你抽空去见见珍珠,问问府里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李氏那样左右逢源的人,竟然会被人齐齐地厌弃;崔氏和闵氏争斗不休,竟然到了不避外人且借外人之力打压对方的地步! 这些都太不寻常了。 小梅一直负责和内院和外面的联系,所以当初珍珠有什么消息,若是不便来见彭瑾,都是直接通过小梅传递的。 这是半年以来,小梅第一次接到彭瑾这样的命令,忙应承下来,火速去办。 第二天一大早,小梅就把打听来的消息递到了彭瑾的手上——诚意伯府从正月末,为刘萱送嫁的人回府之后,就闹翻了天! ps:今天四更奉上求夸奖!求安慰么么哒 祝亲亲们十一长假继续快乐o()o(。) 第246章 好戏(月票260加更) “谁能想得到,一直不争不抢、自视清高的柳姨娘,竟然默不作声地从伯爷那里捞走了这么多的好东西!”小梅直到现在都一脸难掩的震惊,回禀道,“等到送亲的人回来,说起大小姐晒嫁妆时的盛大场面时,太太气得差点当场就发起飙来。” 彭瑾也是一脸止不住的惊愕。 听送嫁的人回来说,刘萱的嫁妆从金银元宝到珍珠玉器,从名人字画到前朝古董,从绫罗绸缎到各色头面,甚至于还有京城和上河县两地的田庄、宅院和商铺,丰厚贵重,就是比起她手底下的嫁妆,只怕也是不遑多让! 只怕柳姨娘早在刘萱的婚事刚刚定下来之后,就把历年的积蓄都拿出来,再从刘克竟那里讨来更多,开始给刘萱准备嫁妆了。 而从诚意伯府的财政现状看,只怕崔氏给刘惠准备的嫁妆,不论是面子还是里子,都难得比得上刘萱的嫁妆体面丰厚。 而至于崔氏再出拿她自己的嫁妆贴补刘惠,只怕也是有限。 毕竟,崔氏不像柳姨娘,只有刘萱一个女儿,她还有刘诚和刘让两个儿子要照顾呢! 至于三房,崔氏不来打秋风,彭瑾就偷着乐了! 将来刘惠出嫁了,身为嫡女的嫁妆还没有庶女的丰厚,甚至是齐平等量,说出去都会让人笑话! 刘克竟虽然还没有到宠妾灭妻的地步,但是至少在金钱上,太失偏颇。 “这么大宗的财物,太太不可能事先毫无知觉。柳姨娘是怎么办到的?”彭瑾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小梅面色变了变,叹息道:“这还不都是多亏了咱们这栋宅子。” 彭瑾心神一凛,她可不想插足诚意伯府的这趟浑水。 好在小梅很快便解释道:“之前的柳家四口,奉命守着这栋宅子,其实,暗地里守着的是柳姨娘为大小姐积攒的嫁妆!幸好奶奶当初没有一时好心,收留他们一家四口,否则那边闹起来,咱们也脱不了身!” 彭瑾想起柳家四口搬走时,她看着他们拉了几车的家私,还笑说过他们怎么积攒了那么多的“宝贝”。 这原本是句玩笑话,彭瑾前世也打穷苦时过过,知道有些人就是一只破碗也要收藏好,留着将来待用,她还以为柳家四口就这样的人呢! 原来那一车车黑布遮盖下的,是真正的宝贝! “不过,柳姨娘怕东西太多,大小姐走路上招眼,不安全,已经把大部分东西置换成金银或是银票,塞在大小姐的衣物箱笼里了。”小梅道,“否则,被太太一眼看出了异样,只怕大小姐还没出京城,那边就要闹起来了!” 彭瑾沉吟道:“要说这柳姨娘,平日里看着闷声不吭的,原来还是个厉害角色!” 宠妾能从丈夫那里讨得好东西不稀奇,但是能暗地里将这些东西都低调处理了,还不远万里地让女儿带去了婆家,这才是本事! “可不是嘛!”小梅凑到近前,小声问道,“奶奶您猜柳姨娘其实是谁的人?” 彭瑾一惊,下意识地答道:“不会是老太太的人吧?!” 闵氏是崔氏的老对头,婆媳俩争权夺利了这么多年,谁都没服过谁v;柳姨娘也和崔氏有着夺夫的恩怨,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若是闵氏和柳姨娘为了共同的利益,联合起来对付崔氏,也不是没有可能! “奶奶真厉害!一猜一个准儿!”小梅一脸惊叹道,“柳姨娘确实是老太太的人。而且不止如此,柳姨娘还是老太太早就埋在老爷和太太身边的一根暗桩!” 柳姨娘竟然是闵氏早就埋下的棋子,这一点彭瑾倒是没有料到。 小梅细细地解释道:“虽然说伯爷娶柳姨娘是偶然,但是自打柳姨娘进府之后,老太太就看中了她的资质,暗中勾结,私下教导帮扶,只图有朝一日能把柳姨娘培养成为一把对付太太的利器。 而柳姨娘也果然不负老太太的期望,很快就牢牢地笼络了老爷的心,哪怕是太太后来又抬举了年轻貌美的黄姨娘,都没能中上用! 老太太原本想趁着上几回太太在奶奶您面前连连失利,就打痛打落水狗,让柳姨娘浮出水面,帮衬她对付太太的。不过,当时大小姐婚期在即,柳姨娘不想让唯一的女儿在出嫁遭逢不顺,不吉利,便拒绝了。 现在想想,幸好当时柳姨娘回绝了老太太,否则咱们也不能走这么干脆利落了。 等到大小姐出嫁了,又赶上了过年,老太太自己也不愿意在新年时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一年都不吉利,还让别人看笑话。 正好,等送嫁的人回来,说了大小姐嫁妆的事,太太气急攻心,借故狠狠地教训了柳姨娘。柳姨娘便趁势而起,和太太打起了擂台。老太太顺势也加入了战局,一时间闹得是沸反盈天! 这样一来,倒是正好掩盖了柳姨娘是老太太早就埋在老爷和太太身边的暗桩的事。” 任凭刘克竟再宠爱柳姨娘,也不愿意被柳姨娘算计。 时也,命也! 只能说,柳姨娘的运气要比崔氏好一些,而柳姨娘的手段也要比崔氏高明一些。 柳姨娘在诚意伯府里蹉跎半生,都是为了唯一的女儿刘萱,她才隐忍坚持下来的。现在刘萱顺利风光出嫁,柳姨娘没了顾虑,作为一把刺向崔氏的刀子,自然是更加锋利,所向披靡了! 怪不得,崔氏那么好面子的人,上次竟然会在周淑仪面前自曝家丑,借由周淑仪的手打压闵氏,原来是输急了眼啊! 不过,珍珠作为闵氏身边的大丫鬟,最多只是稍稍暗示一下,哪里会把老太太和柳姨娘的关系说得这么详尽。 只怕,这些都是小梅从珍珠的话里脑补出来的吧! 彭瑾忍不住笑,看着一副犹未尽兴模样的小梅,笑道:“你还打听出来了哪些消息,一并说出来吧!” 小梅如今的幸灾乐祸,还不是因为三房先前在诚意伯府受了太多的打压,吃了太多的苦头!如今三房顺利脱身,那边却闹成一团,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 ps:今天依旧四更~求夸赞包养~么么哒~ 长假快乐哟~(。) 第247章 催乳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彭瑾愿意纵着小梅这些当初在三房前途未卜时,还愿意坚定地跟在她身边的人。 小梅知道彭瑾看破了她的“绘声绘色”,不好意思地笑了,但还是控制不住一颗八卦的心,继续解说道:“大奶奶和二小姐,当然是太太的人!至于三小姐,无论是老太太还是太太,都没有把她和黄姨娘母女俩放在眼里。” 黄姨娘是崔氏的陪嫁丫鬟,相当于崔氏私有资产,又不得刘克竟的宠爱,和刘荷母女俩一向是胆小怕事,没什么用处。也难怪无论是闵氏,还是崔氏,都没有想过拉拢她们母女来对付对方了。 不过,这于她们母女俩来说,倒也是一件好事。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避免了直接参与这场残酷的内斗。 彭瑾想起老子和庄子的“无用之用”,暗自感叹古人的智慧的高深超妙! 那边小梅已经说到了二房:“剩下一个二房,本来是个香饽饽,结果却生生被他们自己弄成了人人嫌恶的烂,菜叶子!” 小梅跟来想说二房自己将自己弄成了人人嫌恶的臭****的,又怕污了彭瑾的耳朵,便临时换了说辞。 “一面交好着老太太,一面又去太太那里表孝心,他们自以为做的隐秘,却不知道纸怎么能包得住火!”小梅嘲讽道,“最后,老太太和太太得知了真相,都深觉自己被欺骗了,对二房便都没了好脸色。现在二爷和二奶奶,就是真心投靠老太太和太太其中的一方,只怕也不得信任和重用了!” “那可未必。”彭瑾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二房既然从头到尾打的都是左右逢源的主意,又怎么会真心投靠老太太或是太太。不管投靠的是谁,他们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是立场明确的大房、刘惠,甚或是柳姨娘,哪一个又没有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呢! 不过,不论他们怎么闹,左右这些都和三房无关了。 当个故事来听听还行,彭瑾可没有打算为此多费精力。 有这个时间,她还不如仔细地想想,小囡囡到底取哪个名字好,或者是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催乳呢! 尽管自打分娩后,就喝了各式各样的补品炖汤,可是彭瑾的奶水却依然非常的少,少到小囡囡常常饿得紧含着***不放,吮吸大力得彭瑾经常疼得皱眉,以至于每每准备喂小囡囡时,彭瑾心里就先怯了。 可就是再疼,哪怕***被吮吸得红肿,彭瑾都没有放弃过亲自奶孩子的想法,每次都是让小囡囡吮吸尽每一滴乳汁,还吃不饱时,才让乳母来喂养小囡囡的。 刘识看得心疼,劝过好多次,说是乳母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身体康健,为人也算是实诚本分,喂养小囡囡没有问题。 可是,彭瑾就是不听。 彭瑾坚信,亲自母乳喂养,不但于小囡囡的健康成长有利,而且还能增进亲子间感情的交流。只要她坚持下去,让小囡囡多吮吸,奶水总会多出来的! 刘识拗不过彭瑾,只能是在汤水上让刘妈妈等人多下功夫,看能不能尽快让彭瑾催乳成功,也少受一些罪。 彭瑾正想着呢,刘妈妈又端了刚炖好的黄豆猪脚汤进来了。 彭瑾看着那浓稠的汤汁,还有里头的猪脚,就觉得泛恶心——她一向不喜欢吃猪蹄、鸡爪等动物身上特征特别明显的东西,也闻不得那种腥臊味,哪怕这会儿猪蹄已经被剁成了小块儿,腥臊味也被刘妈妈细心地处理后遮掩住了。 可是,想到嗷嗷待哺的小囡囡,彭瑾还是深吸一口气,一口一口地把一大碗黄豆猪脚汤给喝了个干净净,就连里头的猪脚、黄豆,也被她吃了个干净。 刘妈妈笑眯眯地收了碗碟,鼓励道:“奶奶只要坚持下去,很快就能流利下奶了!” 彭瑾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将刘妈妈的话奉作纶音,似乎喝了这黄豆猪脚汤,一会儿她的奶水就能充足起来似的。 彭瑾前世看过一些催乳的书籍,也听别人说起过,催乳成功与否,除了和各人的体质有关,也与心理有很大的关系。所以,每一个接受催乳的母亲,一定要有坚定的信心,相信自己一定会有充足的奶水来喂养孩子! “三爷呢?”彭瑾漱了口,净了手,问道。 小梅答道:“刚才有国子监的同窗来相邀去吃酒,三爷正在前头接待着呢。” 彭瑾点点头,心里有点担心刘识最近应酬太多,会影响他调整状态,准备接下来的殿试。 为了好好地筹办小囡囡的洗三礼,刘识特意把刘克竟在会宾楼设下的酒宴推到了四月十六。 也就是说,在这之前,刘识难得有时间闲下来了。 正说着话,刘识从前院回来了,一进门就笑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好点了没有?” 彭瑾生小囡囡的时候,下身破了皮,每每如厕都疼得钻心,让刘识很是心疼,每日总会例行问几次。 彭瑾闻言,不由地红了脸颊,那等私密之事,刘识怎么好每天都挂在嘴上。 挥退了小梅等人,彭瑾故作镇定地垂首道:“好多了。” 其实哪里有那么快,彭瑾这么说,也不过是不希望刘识过于担心罢了。 刘妈妈说,有些人的体质特别不能受疼,所以恢复得就比较慢,多则十天半月,再长一些,过了月的也是有的。 彭瑾想,她大概就倒霉得属于这一列吧。 “客人都走了吗?”彭瑾问道。 刘识点点头,在彭瑾身边坐下,一面携了她的手,一面笑道:“如今家里事正多,我哪里有时间陪他们去吃酒,只能押后再说了。” 虽然小囡囡有丫鬟婆子们照料,但是刘识又怎么放心完全不管不问。 再说了,彭瑾生小囡囡时遭了大罪,如今又要坚持亲自奶小囡囡,教养小囡囡,劳心劳力的,刘识也不放心她一个人辛苦,便总是贴心地作陪。(。) 第248章 取名 “等四月十六,宴请答谢宾客之后,你就能好好地歇歇了。”彭瑾柔声道。 她生孩子、奶孩子辛苦不假,可是这个家里里外外的事都要刘识去忙活,他也未必比自己清闲到哪里去。 刘识将彭瑾揽在怀里,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笑道:“你不必为我担心。轻重缓急,我心里都有数。” 彭瑾点点头,安心地窝在刘识的怀里。 夫妻俩享受着这难得二人宁馨时光。 “对了,小囡囡的名字,你想好了吗?”刘识低声问道。 彭瑾也不抬头,柔声回道:“我觉得先前取的那些字都不错,各有各的好。若是真要挑一个的话,我觉得,‘淳’字就很好。” 淳,质朴敦厚也,不忘初心,坚持本真,虽居泥淖,仍如莲之出淤泥而不染。 当小梅和彭瑾说起诚意伯府的事时,彭瑾脑海里瞬间就弹出了这个字。 刘识沉吟片刻,笑道:“这个字很好。就起名为淳吧。倒是小字也起了,免得总是‘囡囡’‘囡囡’地浑叫。” 彭瑾点点头,道:“那起什么小字好?” 刘识沉吟片刻,道:“囡囡破晓而出,又带有大福气,我一时也没有想好叫什么合适。不如,等想到合适的再定吧。” 刘识对小囡囡的小字慎重以待,彭瑾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既然已经议定了小囡囡的名字,夫妻二人便商定择日去诚意伯府,把小囡囡的名字记在族谱上。 正在说着话,睡在摇篮里的小囡囡睡醒了,奶声奶气地哭了起来。 彭瑾连忙朗声问负责照料的乳母:“怎么了?” 方才小梅来回事,彭瑾怕吵到了小囡囡睡觉,便让乳母将小囡囡抱到了隔壁去睡。 “没事没事。只是尿湿了。”乳母的声音传来。 彭瑾闻言便放了心。 乳母照顾小囡囡很尽心,除了要坚持自己喂奶,换尿布之类的小事,彭瑾很放心让乳母去做。 换了干爽尿布的小囡囡,大概是又睡去了,哭声渐歇,隔壁又恢复了宁静。 “能吃能睡是福气!”刘识笑道。 彭瑾笑着点点头,附和道:“囡囡这么省心的孩子,真是不多见。” 古代的孩子彭瑾是没有见过,先前在诚意伯府的揖翠院里住着时,她寻常都不出院门,其他人看不起三房,便也甚少来串门,是以刘沣、刘瀚、刘欣怡三个小辈,她也没怎么接触过。 但是现代的孩子她见过不少,医院的产房里,每天都热闹喧腾,你方哭罢我登场的,个个都娇气得不行。偶有带着孩子来探望产妇的成年人,那些孩子也多是小皇帝、小公主一样的霸道娇纵。 相比起来,小囡囡吃了睡,睡了吃,除了要换尿布时,寻常即使是醒着也都是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真是太乖了! 夫妻俩说了一会话,外头有事,刘识便去忙了。 彭瑾觉得倦了,便准备躺下歪了会儿,然而刚一平躺下来,她立刻又迅速地朝左侧转身,转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孩子已经生出来了,她睡觉时不再需要总是左侧躺着,以免得孩子缺氧。 彭瑾失笑,小囡囡都出生四天了,她孕期养成的习惯还是一时没有办法改掉。 这大概就是母亲的本能吧!为了孩子,可以忍受一切委屈劳碌。 放心地躺下之后,彭瑾很快就陷入了称眠,直到迷迷糊糊地听到小囡囡的哭声,她立刻便惊醒了。 果然,隔壁的小囡囡确实在哭。 “怎么了?”彭瑾忙起身问道。 “大概是饿了。”乳母抱着小囡囡,一面过来,一面答道。 知道彭瑾坚持要自己喂养孩子,乳母也不敢自作主张偷偷地自己先喂了小囡囡。 彭瑾便靠在锦被上,接过小囡囡,温柔地抱在怀里。 小囡囡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像是找到了目标,小脑袋一拱一拱的,很快就凑到了***处。 “真是聪明!”彭瑾低低地笑赞了一声,将***凑到孩子嘴边,待孩子嘴巴一张开,忙及时将***放了进去。 小囡囡一口含住****立刻用力吮吸起来,小腮帮子一鼓一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要看清楚是谁在给她喂奶,又似乎完全没有聚焦,懵懵懂懂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彭瑾觉得,看着这样可爱的小囡囡,就是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她都甘之如饴。 直到***处传来一阵刺痛,彭瑾才赶忙将***拔出来,准备换了另一边给小囡囡吃。 小囡囡突然没了奶吃,小眉头一皱,小嘴一撇,正要哭闹,突然又嗅到了熟悉的奶香,忙将头一歪,一口将***含在嘴里,继续大力地吮吸起来。 可小囡囡也不过又吃了一会,这边的奶水也很快又被她给吃空了。 小囡囡没有吃饱,顿时哭闹起来。 彭瑾忙把她递到乳母的怀里,继续吃。 虽然这样的场景彭瑾已经看了很多次,可是如今见了,还是忍不住心里酸酸的,感觉就像是心头珍宝马上被人给抢走了一般。 乳母又感觉到彭瑾紧盯不放的目光,顿时如芒在背,战战兢兢起来。 要说这次的主家,脾气和顺,对下人甚少苛责;又慷慨大方,月钱和打赏都很丰厚,她实在是没得挑错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三奶奶看小小姐看得特别紧,如珠似宝地守着,生怕小小姐吃了她的两口奶,就会被她抢去了一般。 乳母战战兢兢地喂完了小囡囡,又仔细地给她拍了奶嗝,立刻就又把小囡囡送回了望眼欲穿的彭瑾身边,仔细地放在小铺被上,然后默默地退了出去,免得妨碍到她们母女交流感情。 彭瑾看着小囡囡,握着她的小手指,笑得一脸温柔,声音软得似一首动听的童谣:“小囡囡,你有名字了,叫刘淳,淳厚的,淳朴的淳。爹和娘亲希望你长大后,不管境遇如何,顺境或是逆境,都能够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只有初心不忘,心志坚定,才能不管风雨坦途,始终都能坦然以对,不会轻狂失度,也不会一蹶不振” ps:两点的更新提前奉上,第四更晚点再奉上*^^*(。) 第249章 暖暖 彭瑾也不管小囡囡听不听得懂,就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直说得小囡囡呵欠连天,然后倒头呼呼大睡。 彭瑾好笑,摇摇头,轻声道:“我竟然成了唐僧,说话啰嗦都成催眠曲了。” 却也不叫乳母,就让小囡囡在她身边呼呼大睡,满心愉悦地看着已经渐渐地褪去初生时小模样的小囡囡。 没多时,刘妈妈端了炖汤进来,彭瑾这才轻声地吩咐,让把小囡囡抱到摇篮里去睡。 有了孩子之后,日子过得琐碎而幸福。 转眼间,就到了四月十六。 大清早的,刘克竟就让人来催,让刘识抓紧时间,别误了时辰。 要不然,大家吃完饭就散了,来不及交谈,那他花了大把的银子该怎么连本带利地收回。 刘识答应了好,来人却依旧等着没有离开。 看样子,是不亲自带走刘识是绝不罢休。 刘识慨然叹息,不想在这个当口闹得不愉快,又看着时辰也不算早了,便梳洗完毕,踏着渐渐消散的晨雾,出了门。 好似做了父亲之后,他的脾性越来越温和、大度、从容了,曾经在他看来特别晦暗痛苦的那段岁月,渐渐地不能再让他沉郁忧伤了,似乎如今的阳光照进了以往的岁月,一切都变得暖暖的。 当暖暖这个词浮现在心头的时候,刘识心底一动,不如,小囡囡的小字就叫暖暖好了! 如三月的春阳一般,和煦温暖,照拂得万物欣欣向荣,充满希望! 独自留在家里的彭瑾,并不知道刘识已经想好了小囡囡的乳名。因为乳母家里有事,请了一上午的假,她正忙着照看小囡囡呢。 等到太阳偏西,刘识才踏着夕阳的余辉回来。 彭瑾一面吩咐丫鬟打水进来,让刘识先梳洗了,换上了舒适的常服,一面问道:“今天怎么这样迟?” 刘识笑道:“宴席散了之后,有同窗好友相邀,恰好岳父大人和大舅兄也有故旧要应酬,大家便又去枫露斋小酌一番,这才尽兴而归的。当时大家兴致颇高,手边又没有可用人手,所以便没有来得及知会你一声。让你担心了吧。” 自打出了三房搬出了诚意伯府,原先的贴身小厮元宝选择了留在诚意伯府,刘识就一直没有再提拔可用趁手的贴身小厮。 今次去会宾楼,刘识也是一身独往,大家又是临时起意去枫露斋小酌欢聚,他也没有人手可以回来知会彭瑾一声。 好在早上离开时,刘识怕被诚意伯府的诸人绊住脚,提前告知了彭瑾,他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所以彭瑾摇摇头,笑道:“没有。” 等梳洗完毕,换好常服,刘识偎到彭瑾身边坐下,例行询问了一些日常。 “小囡囡今日很乖,除了吃奶,多数都在睡觉。我闲来无事,就躺下来小憩休息,清闲得很!家里诸事平安顺遂,刘妈妈还给我炖了鲫鱼豆腐汤、番茄蛋花汤”彭瑾,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推,似在有意遮掩。 但是刘识一直都关切地看着她,又怎么会察觉不了。 刘识顿了顿,问道:“今天家里出了什么事?” “哪里有事情发生。”彭瑾定下心神,笑得灿烂,却不知道自己脸上只差没有刻上四个大字了——“欲盖弥彰”。 刘识双手扶住彭瑾的肩头,一语不发,只是认真地看着她。 直到彭瑾垂下了眼睑,一副因为心虚而不敢和他直视的模样,刘识这才缓缓地开口道:“你知道吗?其实你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人。” 从一开始笑脸相迎的疏离,到后来心动的羞怯,到现在的强作镇定,刘识都看得清清楚楚。 彭瑾垂首默了好一会儿,才怅然抬头道:“果然是骗不过你。” 她可以在诚意伯府的诸人面前,策划得天衣无缝,演戏逼真动人,成功地摆脱了被逼纳妾,成功地分家出来,却没有办法在刘识面前毫无破绽地撒谎。 大约,是她的心,潜意识里并不想欺骗刘识分毫。 “我告诉了你,你可不许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彭瑾认真地看着刘识,就像是一个等着和对方拉钩缔结约定的小孩子,执着真诚。 那模样看得刘识想笑,也让他松了一口气——彭瑾能露出这副孩子气的神情,说明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于是,刘识宠溺地亲亲她的额头,笑道:“好。” 彭瑾嘴角扬起一个小计谋得逞的得意的微笑,道:“今天乳母家里有事,又请了一上午的假,小囡囡醒来后似乎饿极了,食量大增,我只得努力地让她吃饱。结果,一不小心,就吮吸破了点皮。” 刘识一听,顿时心疼起来,伸手要去拉彭瑾的衣服,嘴里还说着:“快让我看看!” 彭瑾下意识地拽住了衣襟,脸上窘迫得红霞满天——她虽然“帮”过刘识,也当着刘识的面拿衣服遮掩住喂过小囡囡,但是,可从来没有撩起衣服,将那等私密之处直接晾给刘识看! 在刘识看来,两人已经是成亲三年多的老夫老妻了,可是在她看来,两人却是相处不到一年的恋人。 刘识却以为彭瑾是怕大白天的,有丫鬟闯进来的看到的话,她会不好意思,便主动起身,去放下层层的珠帘帷帐,遮掩住外人偷窥的目光,也遮住了一室耀眼的日光。 黄昏柔和的光线,透过层层的珠帘帷幕和窗纸映射进来,整个暖阁都浮起一层昏黄暧昧的朦胧。 可是认真的察看创口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 做好了准备工作,刘识在彭瑾的对面坐定,伸手抓住彭瑾两侧的衣襟,轻声诱哄道:“乖快给我看看。” 那副语气和神情,活像是恋爱中的男人诱哄女人放开防守,准备踏足禁地一般。 彭瑾忍不住笑了,然后脸一红,轻轻地松开了紧抓着衣襟的手。 这也没什么,刘识只是关心自己而已,又不是存了别的什么绮念。 彭瑾这样劝说自己。 ps:今天白天会很忙,白天只能保证正常双更,加更在晚上 另外,暖暖是我很久以前就很喜欢的女孩的名字,可惜自己没用上正好动离忧亲提到了,就定下了o()o(。) 第250章 春、光 柔软的中衣逐渐被剥落下来,露出了纤细的锁骨,圆润的肩头,如玉的藕臂,然后是,雪白的丰盈,挺翘而圆润,一手难以掌控。 在那片雪白之上,点缀着两只红豆,因为怀孕的关系,红豆的颜色比平时稍深,也比平时略大一些。 只是,原本圆润的红豆,如今却像是被泡得久了,又肿又破了皮,看得刘识心疼极了。 轻轻地上前用手托住那一片雪白的丰盈,刘识似浑然不觉彭瑾瞬间瞪大的眼睛,心疼道:“小囡囡的嘴怎么那么有劲。不行,从今后,还是让乳母喂养她吧!” 语气斩钉截铁。 彭瑾先前之所以瞒着刘识,就是怕刘识提这一茬,现在一见果然如此,当下也顾不上什么害羞了,立刻急声否决了:“你刚才答应过我的,不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 不让她亲自喂养小囡囡,这是她非常非常不喜欢的事! 刘识抬头,正色道:“你都受伤了,不能再一意孤行下去。” 情绪激动的彭瑾,丝毫都没有注意到,刘识说这话的时候,手不但没有从她的胸、部拿开,反而轻轻地用力捏了捏。 刘识知道自己现在不该生出什么不合适的绮念来,可是,当那一片如雪似玉的光景闯入眼帘时,尤其是双手抚上那两处雪白圆润的丰盈时,他心头顿时像被用力弹了一下,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躁动了起来。 他得用尽自己全部的自制力,才能不立即将彭瑾给扑倒,保持着理智和她谈判。 “这只是暂时的!”彭瑾据理力争,“我最近催乳的汤水跟往湖里灌水似的往肚子里灌,乳汁已经比最开始多多了!” 因为彭瑾情绪太激动,刘识觉得自己掌心里雪白圆润的丰盈,如两只活泼调皮的小兔子,颤抖波动,上面一片哺乳期特有的光泽流动,勾得他心里痒痒的。 下意识的,刘识轻捏的手指用力加大了一分。 正在激辩的彭瑾,蓦地察觉到刘识的小动作,倒吸一口气,垂首一看,见自己整个上半身几乎都已经全部失守,慌忙推开刘识作怪的双手,赶紧拢好衣襟,面颊绯红,低声啐了一声:“登徒子!” 不是说要查看她的伤处嘛,原来是别有所图! 刘识没有料到在这种严肃的形势自己会失控,还被彭瑾窥破了,顿时面上闪过一丝羞窘,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坦然,一本正经地狡辩道:“我是要看看小囡囡还有没有弄出其他的伤口。” 多余的解释,此地无银三百两! 彭瑾又羞又恼地瞪了刘识一眼,浑然不觉她这副衣衫半掩、似喜似嗔、眼波流转的模样,别具风情,分外诱人。 刘识清了清嗓子,费尽全部的力气,若无其事地从眼前的半泄春、光上移开,故作镇定地说道:“对了,囡囡的小名,不如就叫暖暖吧。” 见刘识强转话题,彭瑾并不戳破,一面拢好了衣衫,一面仔细地思索片刻,回道:“暖暖,挺好的。吟诵在口,似乎是有小太阳一般,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 其实,认真想一想,小囡囡的出生,可不就像是一只小太阳,驱散了她和刘识各自心头的阴霾晦暗,让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变得温暖宁馨、绚丽多姿起来嘛! 说起正事,彭瑾觉得脸上的热度稍稍退散了一些,人也重新变得镇定从容起来。 倒是刘识,眼见着大好的春、光又重新被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心下怅然,默默地算着日子,看他还要可怜兮兮地禁欲多久。 以前听人混说,哺乳时期的少妇身上总有一种别样的风情,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刘识还不大相信,觉得那些人是亵渎了母亲这一圣洁光辉的形象。 可是,现在见了彭瑾这副有如红莲怒放,又如美玉润泽的妩媚娇俏模样,他才明白那些的话非但不是无稽之谈,反而全部都是真知灼见啊! 想起无意间听到周淑仪告诉彭瑾,月子最好的是坐满百天的话,刘识顿时觉得前途漫漫长远难熬。 慢慢等吧! 刘识安慰自己,等得越久,到时候尝起来滋味就会愈加地香甜! 彭瑾若是知道,刘识一面一本正经地和她讨论给小囡囡暖暖上族谱的事,一面肖想着她衣下的诱人风光,只怕会忍不住嗔骂一声“色、鬼”吧! “对了,既然宴请应酬事毕,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国子监读书?”彭瑾说起了正事。 刘识一时来不及收回脑海中设想的未来和彭瑾水**融的香、艳画面,颇有些神思无属地随意答道:“明天吧。” 其实,即便去了国子监,也不会再继续像往常一样受课了。 对于他们这些不久就要参加殿试的贡士们,夫子们一般是单独授学:先把殿试的流程和应试的重点仔细地讲解一遍,接下来就要看他们自己如何根据指导自主温习功课了。 夫子们只会负责他们在温习中遇到的疑难的解答。 所以,刘识去不去国子监温习,其实影响并不大。 他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有了疑问可以随时上门请教周翯或是彭永新这样的大儒,或是和彭瑜这样有经验的前辈切磋,效果肯定不会比国子监的夫子们教的差。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在家里温习功课的话,刘识肯定会被各种各样的琐事绊住脚,难以静下心来读书温习。 以彭瑾对他课业的重视程度,刘识想她是肯定不会同意让他在家中温习准备的。 刘识感受得到,彭瑾之所以对他的课业如此重视,并不是一般妇人的望夫成龙,想要妻凭夫贵,督促丈夫考取功名、建功立业之后,她们好借机获封诰命,风光荣宠。 彭瑾更像是努力地做好一切,让他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地为自己的理想奋力一搏,此生无憾! 哪怕是在怀上暖暖之前,彭瑾虽然因为他没有功名官职在身而深受诚意伯府其他人的欺负,变得更加得胆小怯懦、自卑阴郁,却从来都没有责备过他的无能,更没有逼着他去建功立业! 这样单纯诚挚的爱恋和关怀,刘识铭记在心,永志不忘!(。) 第251章 厮守(月票280加更) 彭瑾不知刘识心里转过了这么多的念头,听刘识说明日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便笑道:“那我一会儿得吩咐她们赶紧把东西给你收拾好了。” 刘识既然不再提让她停止给暖暖喂奶的事,那彭瑾自然也不会自寻烦恼,主动提起。 在彭瑾的坚持,和刘识的默许之下,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 当然,刘识还是私下里寻到了机会,神色严肃地单独嘱咐已经回来当值的乳母道:“奶奶疼爱小小姐,难免不顾自己,你可不能任由她受苦。” 乳母一直都觉得这次的主家善良好相与,如今被刘识这么严肃地一叮嘱,顿时惶恐起来,连声做了保证,生怕一个回答慢了,刘识就会把她给撵出去似的! 这么宽厚大方的主家,这样清闲的差事,如今可不好找了。 虽然,她觉得三爷未免太体贴了一些,连正常做母亲可能吃的那些苦头,都一点也舍不得让三奶奶受;而三奶奶也太过与众不同,放着舒服的当家太太不做,在这种情况,还要坚持给小小姐喂奶,不是自找苦吃嘛! 但是想归想,该她做的差事,乳母还是一点都不敢懈怠。 接下来的日子里,乳母果然收起了先前的懈怠,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地当差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刘识依旧早起先去后花园的演武场晨练了约半个时辰,才又回到屋子礼重新洗漱了,换上簇新的宝蓝色直缀,准备吃过饭后就去国子监。 彭瑾看着昨日收拾好的不算轻的书箱,建议道:“你还带个小厮吧。” 刘识不以为然,笑道:“这点子重量,还不在话下。” “不光是提东西的事。”彭瑾劝道,“有个小厮在身旁跟着伺候,来往应急,需要有人传个话、搭把手什么的,你总不用再手忙脚乱了。安大哥他们虽然投效了你,但也未必时时有空跟在你身边,而且他们粗犷豪爽惯了的,也没有贴身小厮那么细心。” 殿试的具体时间虽然还没有定下来,但估计也要不了许久了。一些琐事,总得需要人帮刘识处理。 要不然,刘识事事亲力亲为的话,还怎么能够静下心来读书温习,专心备考! 刘识想想也是,万一事有紧急,一时找不到人手也麻烦,譬如昨日他在会宾楼的酒宴之后,和同窗好友转到枫露斋小酌,就没有人手及时知会彭瑾一声,累得她忧心。 “那,就张大明吧。”刘识沉吟片刻,做了决定。 如今家里可以随时调用的小厮,也就张大明和张小明俩兄弟,其中张大明沉稳而不失机灵,比起性子稍显跳脱的弟弟张小明,显然更合适做贴身小厮。 “他确实不错。”彭瑾笑道,命人将张大明叫来,给他派了新的差事。 张大明听完,顿时很激动地躬身谢了恩。 当一般的跑腿小厮,和做刘识的贴身小厮,那境遇差别可大了去了! 他们这批人,当初可都是彭槐精挑细选了出来,考察过后,觉得合适了才送给彭瑾使唤调度的,各自都能在相应的差事上独当一面的!所以当初大家能通过彭瑾拟订的试用期,是预料之中的事。 不过,之后各自能走多远,就要看各人的造化了。 张大明没有预料到,他竟然会第一个受到提拔和重用,一时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吃完早饭,等刘识和新上任的贴身小厮张大明去了国子监,彭瑾便着手处理日常的庶务。 不过是动动嘴,嘱咐大家各司其职罢了。偶尔遇到了意外急事,也都是吩咐了下人们去办。 彭瑾知道坐月子对女人非常重要,所以并不敢马虎,如非必要,她总是懒懒地躺着,或是起来逗弄醒来的暖暖玩。 她还要平安康健地和刘识厮守终生,还要给他再生两个像暖暖一样可爱乖巧的孩子,还要看着他们长大,看着他们成亲生子。 等到老了以后,哪都去不了了,她就和刘识一起坐在院子里老槐树下的摇椅上,悠闲地品茗闲话,含饴弄孙,直到生命的尽头。 然后,再一起到另一个世界里相守相伴。 所以,她要格外地爱惜自己,也要更加用心地照顾刘识。 阳光变炽之前,周淑仪照常到来,陪彭瑾说会儿话,顺便也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婆母去的早,崔氏又指望不上,周淑仪只能对这个坐月子小姑子多用点心了。 “大嫂自己还怀着身孕呢,正是娇贵的时候,不必每天都来探望我。”彭瑾早一步得到了消息,半靠在床头,笑盈盈地招呼周淑仪。 “我如今已经怀孕近五个月了,胎儿已经稳当了,不需要再总是小心翼翼地躺着不动。”周淑仪笑着在床边坐下,道,“就连大夫也嘱咐说,可以适量地走走,总躺着会对胎儿也不好。” 彭府虽然离着灯笼巷并不近,然而周淑仪也不用自己走路,不是坐马车,就是坐软轿的,劳累不到。 “再说了,我就是来,也不过是陪你说说话,又不用亲力亲为地伺候你坐月子,哪里就累到了。”周淑仪笑道,“而且,我正好来跟你讨教讨教经验,在育儿这条道上,少走点弯路。” 虽则周淑仪说的是实情,但彭瑾还是很感动于她的这份体贴关怀。 “多谢大嫂。”彭瑾微笑,诚恳地道谢,“若不是大嫂每天都来陪我说话,我可要憋坏了!” 诚意伯府的人指望不上;刘识又每天事务缠身,不能时时都陪在她身边;暖暖还是个只会倾听的奶娃娃,最多咧嘴笑一下,或是哭闹几句;云雾等人碍于身份,都不敢和她正常闲聊,若不是周淑仪天天来陪她闲话家常,彭瑾还真怕自己得了产后忧郁症呢! “一家人,客气什么!”周淑仪拍拍彭瑾的手背,笑道,“父亲和你大哥若不是不便日、日过来,只怕他们也恨不得每天都过来探望你和小囡囡呢!” ps:利用中午半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和下午的工作间隙,终于把加更码出来了,提前奉上*^^* 上个月的债总算是还完了,容我喘口气~~~(。) 第252章 大事 提到了小囡囡,周淑仪就扫了一圈,见没有看到孩子,便问:“小囡囡呢?又睡着了吗?” 彭瑾笑答道:“刚吃了奶,正睡着呢!” “能吃能睡,真是个有福气的乖巧孩子!”周淑仪笑夸道,又低声问道,“你昨日被小囡囡吮吸破了皮,今日好些了吗?” 彭瑾点点头,亦低声回道:“好多了。拿乳汁涂抹上去,几次下来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还是前世彭瑾从朋友那里听来的经验,没想到竟然十分管用! “那就好!”周淑仪松了一口气,低声笑道,“昨天看到血筋都冒出来了,吓了我一大跳!若是小孩子都是这样,那可怎么办!” “不会的。”彭瑾宽慰道,“如果奶水充足的话,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是吗?”周淑仪激动地低声道,“你也是第一次做母亲,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育儿经?我就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了解” 彭瑾暗叹,周淑仪怎么会知道,她如今懂得的这么多的育儿经,都是她前世的煎熬惨痛的经历换来的! 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她如今重活一世,得到了自己渴望的可爱的孩子,还意外收获了一个宠妻如命的丈夫。 挣脱了出来,彭瑾如今还要感谢那段黑暗的岁月,让她如饥似渴,着了魔似的无望地汲取着各种育儿心经,似乎这样龟裂的心田就能得到滋润一般。 否则,她现在带起暖暖来,又怎么会如此得心应手。 所以,不论日子有多黑暗都不要绝望,不要放弃,老天总会厚待那些一次次地跌倒,又一次次坚强地爬起的人! 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曾经苦难,就成了你前进的助力。 彭瑾想,她如今的超脱释然,都要感谢刘识,还有娇软可爱的暖暖! “我这也是现学现卖。”彭瑾谦虚地笑道。 “所以说,身边有个有经验的老人,真的十分重要!”周淑仪应道,她以为彭瑾是从刘妈妈等人那里学来的。 彭瑾也不解释,而且也无法解释,只能任由周淑仪继续这个美丽的误会。 姑嫂俩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的育儿经,从怀孕到生产到喂养到教导,无所避讳。 对着周淑仪谈论起孕期或是产后的私密,彭瑾就自在大方多了,完全不见被刘识半关心半调戏时的羞涩窘迫。 彭瑾见周淑仪疑问多多,干脆把她从怀孕时就写起的育儿日志拿了出来,递给周淑仪,解释道:“这里面记的是我怀孕时的杂感,有暖暖的成长经历,也有我的一些小经验,大嫂不防看看,或许对你有帮助。” 当然,刘识写的那一部分,自然是被彭瑾提前“小气”地给抽走了。 刘识这么私密的墨宝,当然只能由她一个人翻阅珍藏! 周淑仪先是被育儿日志给惊住了,然后又被“暖暖”给弄得呆了呆。 接过彭瑾递来的育儿日志,周淑仪先是扫了一眼,来不及细看,就忙问道:“暖暖是囡囡的乳名吗?” 见彭瑾点头,周淑仪拍手称好道:“‘暖暖’二字取得好!姑娘家的,娇娇软软的,可不就要一辈子顺心温暖地过活嘛!” 彭瑾和刘识取“暖暖”二字的时候,尽想着女儿于他们的重大意义了,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如今听周淑仪这么说,彭瑾深以为然,愈发觉得刘识起的这个名字很好了! 周淑仪又赞了几句“暖暖”二字取得好,这才稍显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手中这本还未来得及装订成册的育儿日志来。 只见周淑仪一会愉悦微笑,一会面露担忧,一会又认真深思的,直到看了近一个月的日志,她才停下。 “玉娘,我觉得,你似乎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周淑仪看着彭瑾,眼睛亮晶晶的,全是认真。 彭瑾莫名其妙,询问道:“大嫂,这话怎么说?” 周淑仪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默然思索了一会儿,似乎她正在想的是一件很重大的事。 半晌,周淑仪才开口道:“我觉得,你以亲身经历撰写的这份育儿日志,其中有许多的真知灼见,若是能够编撰成册,在妇人间流传,定然能够泽被天下,流芳千古!” 周淑仪见彭瑾被她说得一脸的惊愕,又道:“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这其中有许多和当世习俗不一样的地方,若是要推行开去,只怕阻力不小。而且,这些还都只是你个人的经验,未必就适合每一个人,若是有人照着你说的做,结果却出了岔子” 那后果定然十分严重。 周淑仪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彭瑾眉头紧蹙,一副十分苦恼的模样,忙又劝解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若是觉得困难,咱们不担这个风险就是了!” 月子里最忌心神不愉,若是彭瑾因为她这一无心的提议,就忧愁忧思,伤了身子,那她岂不是要愧疚死了! “我只是在想,或许我们不用一开始就把这些经验装订成册,而是提倡以日志的形式来记录各自的孕期或产后状况,打着增进亲子感情的名号,顺带着还可以宣传新式的育儿方法,并且搜集到更多的样本,以充分考证那些方法的实用性和普及性。” 周淑仪被彭瑾话里一连串陌生的词语弄昏了头,不过她却听懂了彭瑾的意思,所以才沉吟不语。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但凡是有身份的,读过书识得字的妇人,作为一家的主母,每天有各种庶务要打理,又各种固宠争权的大事要做,未必愿意费工夫去做这等看似‘白费工夫’的事。”周淑仪斟酌道,“而那些不识字的,她们即便是有心,也写不出来啊!” 而这个世上,读书的女子毕竟只占其中的一小部分。 彭瑾沉吟片刻,抬头笑叹道:“是我太想当然了!” “不急,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周淑仪怕彭瑾失望,又忙劝慰道,“哪怕是一辈子就只做成这一件事,也足够彪炳青史了!” 周淑仪这么劝导彭瑾的时候,并没有料到,彭瑾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办成了她觉得难如登天的事。 虽然,只是初步完成了。 ps:我知道大家都希望小囡囡快快长大,但我还是希望能按照既定的轨迹认真码字。不过,我也会充分考虑大家的意见,努力的改进的! 但是,看盗版的亲,就不要来催了吧看到粉丝值明晃晃的0,表示很忧桑()(。) 第253章 讨好 周淑仪怕彭瑾多想,就比往日多留了一会。 打算离开前,周淑仪还安慰彭瑾说:“玉娘,推行育儿新方法这事,你先不要着急。我先试着在手帕交之间宣传一下,看看反响如何。等回去了,我就立刻开始写育儿日志,实践你这些新方法。” 彭瑾感念周淑仪的帮助,所以并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而是认真地嘱咐道:“大嫂可切记一定要按照你自己的情况来养胎,别为了帮我,就全然按照我的经验来!” 周淑仪和彭瑜成亲六年,好不容易才怀上第一个孩子,彭瑾当然不希望它有事。 便是不能成就宏图伟业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一家人健康平安、和美幸福就好了! 周淑仪拍拍彭瑾的手,笑道:“我省的。你不用担心,我怎么舍得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 周淑仪正要辞别,兰儿就来传话,说是崔氏偕同刘惠来了,母女俩还带着一车的补品并小孩子的衣物玩具,现在正指挥着下人们往院子里搬东西呢! 周淑仪闻言,便止住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辞别的话,她实在是不放心彭瑾一个人面对如狼似虎的崔氏等人。 然而周淑仪料想错了,崔氏和刘惠此番前来,非但没有为难彭瑾,而且一阵嘘寒问暖;不但送了成车的补品和小孩子的衣物,甚至于崔氏还体贴地建议彭瑾道:“府里面忙,我实在是分身乏术,不能时时来照看你。不如,就让崔妈妈留下来伺候你月子吧!” 崔妈妈可是崔氏的心腹,极得崔氏的信赖和倚重,如今却要被派来伺候彭瑾月子了! 崔氏这是给彭瑾多大的脸面啊! 彭瑾默了默,笑着婉拒道:“母亲身边也少不得趁手称心的人。再说了,我这边有刘妈妈就够了。” 崔氏闻言,面色稍显失望,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招了刘妈妈进来,亲自训话:“三奶奶信任、重用你,你自己也要本分尽心才好!但凡是三奶奶的日常起居饮食,都要仔细妥帖,万不能出了一点岔子” 彭瑾见崔氏一脸慈母的模样,事无巨细地都吩咐着,一时有些茫然。 她当然还不至于觉得崔氏突然间转性了,对三房母爱爆棚,她只是想不通,三房身上又有什么值得崔氏“变脸”的好处罢了。 周淑仪却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嘴角挂上了嘲讽的笑。 嘱咐完了刘妈妈还不算,崔氏又把伺候彭瑾的丫鬟婆子逐个地都敲打了一遍。 虽然崔氏是为了表现她对彭瑾这个儿媳妇和暖暖这个孙女的关心,不过,此举却未免有越俎代庖、反客为主之嫌。 待挥退了丫鬟婆子,崔氏又笑着对周淑仪说了一大通感谢的话,然后道:“这几日累你了!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但是又没有空亲自前来照料玉娘,所以便想,将娇娘送过来陪伴玉娘。娇娘虽然不能伺候玉娘月子,但是陪她说说话,免得她无聊总还是行的!” 崔氏铺垫了半天,终于说出了她此行真正的目的。 刘惠便笑盈盈地上前道:“三嫂不要嫌弃我笨才好!” 彭瑾看着眼前这对母女唱作俱佳地表演着,一个一口一个“玉娘”而不再是“叔彦媳妇”,一个一口一个“三嫂”的,好不亲热。 “月子里多有不便,我只怕委屈了妹妹。”彭瑾笑着婉拒了。 崔氏被彭瑾落面子多了,又别有所图,闻言尚且还好。 但是刘惠作为天之骄女,除了被林家退亲一事,一向顺风顺水、恣意娇纵,如今被她一向看不起的彭瑾拒绝了,面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一家人,谈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崔氏笑嗔了彭瑾一眼,一脸慈爱地打着圆场。 “母亲也是照顾过小孩子的,也知道小孩子一会儿哭闹,一会便溺的。我又心疼暖暖,总是要把她待在亲生亲自照料,妹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来陪我,每日见了这些,只怕会受不住。”彭瑾笑道,她说的也是实情,就看刘惠中不中招了。 果然,刘惠大概脑补出了这些画面,脸色顿时白了一分。想她一个金玉般娇养着的嫡小姐,哪里见过这些污秽的场面! 崔氏见状,忙救场道:“自己的小侄女,有什么好嫌弃的。” 崔氏说着,不停地给刘惠使眼色,然而刘惠虽然很快恢复了神情,却再也没有先前的热切。 彭瑾再接再厉,继续吓唬刘惠:“而且,三爷今天起去了国子监,也不知道晚上还回不回来歇息。我半夜惊醒,总想找个人说话,妹妹来陪我,只怕夜间是睡不好了。” 那怎么能行! 熬夜可是美容的大忌,她可不想自己辛苦保养的娇嫩无暇的脸蛋儿,在彭瑾这里给毁了! 一个姑娘家没了好颜色,还怎么找好夫婿,凭什么笼络住丈夫的心! 刘惠顿时踌躇起来。 彭瑾闲袖手,终于明白了崔氏的意图,原来还是想要借由三房,或者是她的娘家,为刘惠寻一门好亲事! 这种事毁人不倦的麻烦事,她真是真的不想招惹。 “多谢三嫂体贴关怀。”刘惠下定决心道,“既然三嫂不便,那我每日得了空来一会儿也行。” 崔氏暗道可惜,但是刘惠都已经发话了,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笑着打了圆场:“这样也好,你们两厢便利!” 说罢,崔氏又感叹道:“看到你们姑嫂间这么和睦融洽,我就放心了!” 彭瑾抿唇笑,并不答话。 刘惠却觉得很尴尬,想她一向骄纵惯了的,何时低声下气地求过人,尤其是对方还是她一向看不起的彭瑾。 所以,刘惠觉得有点呆不下去了,她需要赶紧出去,耍耍她诚意伯府唯一的嫡小姐的威风,才能好受一些。 崔氏爱女如命,接到刘惠离开的暗示,虽然不舍,但还是起身辞别了。 “好了,你月子里需要多多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崔氏体贴地辞别。 心中却暗道可惜,她原本还打算中午留下来吃饭,借机在三房博得一个慈母的美誉呢!(。) 第254章 缘由(月票20加更) 周淑仪代彭瑾送崔氏和刘惠出了门,回转到暖阁,笑道:“你道她们今日百般委屈、卑躬屈膝的是为何?还不是因为昨日会宾楼的酒宴上,见众人对咱们家的人都十分客气敬重,这才惊觉,原来咱们家可不是那等他们可以随意欺负的破落户,所以立刻换了一副态度,来交好你来了!” 彭永新和彭瑜常年在外奔波,到处考察茶园、水质,周淑仪陪同前往照料他们的日常生活,所以没了主人在家的彭府,一年四季多是门庭冷落,不见有贵人来访。 时间久了,诚意伯府的诸人便觉得彭家父子只不过是闲散的翰林学士,没什么远大前程,因此对彭瑾也怠慢了起来。 可是,昨日出席了会宾楼的酒宴,诚意伯府诸人才发现,彭永新和彭瑜父子只是淡薄低调而已。这不,他们回京后第一次在公众场合露面,那些清流贵人们,就都纷纷堆着笑,热情而不失礼度地向他们问好,眼神里满是欣赏或是恭敬。 想想也是,彭永新和彭瑜父子醉心茶艺,受皇命编纂大齐朝第一部以皇帝年号命名的茶经——太熙茶经,可见是深受太熙帝的信任和宠爱。 做一个名臣或是权臣都很容易,但是要想做一个简在帝心的心腹纯臣,能得天子真心相待,那可就难了! 而彭永新和彭瑜父子不仅做到了,而且做得很成功。 所以,尽管他们身上并无要职权柄,甚至常年不在京城,但是那些有见识的人却从来都不曾轻视过他们。 诚意伯府的诸人,看到此种情形,想到往日他们对彭瑾的责难欺凌,都后悔后怕起来。 都怪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因为和彭家是亲家,所以就存了“不见外”的心理,没能谨慎以待。 尤其是看到那么多的林允式的青年才俊,对着彭家父子俩毕恭毕敬,崔氏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从这些人仔细地挑挑,比得上林允,甚至是超过林允的都有! 所以,崔氏反复思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收拾了一车的补品和小孩子的衣物玩具,带着刘惠直奔灯笼巷。 彭瑾从周淑仪处得知崔氏和刘惠这份迟来的“亲情”的来由,摇摇头,叹道:“由没有远见也没有决断力,连品行都不正的人当家,诚意伯府想要不败落也难!” 周淑仪怕彭瑾多想,忧愁幽思于身子不利,便忙劝慰道:“幸好你们分了家,虽然同样冠着一个刘姓,但到底是两家人了。” 彭瑾摇摇头,笑道:“我并不是担心诚意伯府败落的败落会牵连到我们,因为它的兴衰,一直都和三房无关。” 诚意伯府兴盛时,三房受益不到;那它衰败了,自然也损害不了三房几何。 周淑仪见彭瑾想的明白,便放了心,又嘱咐道:“我知道你如今与往日大不相同了,是个有主意的,所以这话我也不过是白嘱咐你一句。 诚意伯府的人眼见着妹夫青云直上,如今又得知彭家门庭清贵,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只怕会黏着你们不放。 碍于亲情、辈分、面子,有事些事你不好直言拒绝,做得太过,但是,你心里一定要有杆秤才行!千万不能任由他们讨要好处!” 彭瑾笑道:“大嫂放心!如今有你们给我撑腰,我再也不是往日那个任由她们欺负的小可怜了!” 周淑仪抿唇嗔道:“你啊,倒是越大越知道撒娇耍浑!这难道也是因为生了暖暖才有的变化?” “谁知道呢!”彭瑾笑嘻嘻地揽住周淑仪的胳膊,回道,“大嫂就当是吧!” 周淑仪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心里却觉得暖暖的。 这才是家人相处的模样吧! 没有规矩礼制的规范,只有融融恰恰的情谊,各人都舒卷自在,惬意安心。 因为崔氏和刘惠这一耽搁,就快到午饭时分了。 彭瑾便热情地留饭,周淑仪也正被育儿日志所吸引,便爽快地应下了。 姑嫂俩吃了午饭,各自歇了一会儿,暖暖便醒了。两人便一起都暖暖玩,顺便也讨论讨论育儿经。 轻松惬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眨眼间金乌西坠。 周淑仪见天色不早,正要辞别,外头却响起了一阵喧哗声,接着云雾就一脸笑意地进来禀报道:“三爷回来了。路上碰到了老爷和大爷,就一起过来了!” 彭永新和彭瑜周淑仪夫妇的归来,让彭瑾找到了靠山,可以安心依靠。 对云雾这个打小就在彭府长大的陪嫁丫鬟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这倒是凑巧!”彭瑾笑道,“正好咱们一家人晚上小聚一番。” 又吩咐云雾到厨房让刘妈妈和李嫂子整治席面。 “不需要刻意铺张浪费,只要些家常小菜,可口易克化就好了!”彭瑾特意嘱咐了一句。 一家人,何须那么见外。 “大嫂,咱们太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我都快忘了你们的口味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忌口的食物?”彭瑾笑问道。 “没有什么忌口的!”周淑仪笑道,“只是,父亲和你大哥的口味这些年都变得清淡了许多,不喜欢重油重味的。至于我嘛,你这么有经验,难道不知道怀孕五个月的孕妇应该吃什么合适?” 最后一句,是打趣的话。 彭瑾便笑了,仔细地吩咐了下去。 云雾便笑盈盈地应声下去了。 周淑仪看着云雾的背影,感叹道:“这丫头原先看着闷声不吭的,毫不出彩,原来倒是个极好的!” “对啊!”彭瑾也感叹道,“当初若不是她,我俩眼一抹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彭瑾说的是她穿越后的事,周淑仪却以为她说的是出嫁后的事。 姑嫂两人虽然想岔了,但对云雾忠心护主的赞赏都是真的。 吃过晚饭,彭永新和彭瑜到内院逗了一会儿暖暖,又说了他们今日来府的缘由——殿试的时间定下来了,就在六月初九,头天复试,隔天殿试。(。) 第255章 父兄 “虽说上次的会元是圣上御笔朱批钦点的,你在圣上那里留了好印象,殿试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不过,你万不能因此就掉以轻心。”临分别之际,彭永新嘱咐刘识道,“圣上钦点你为会元的原因尚未明确,万事还是要小心谨慎的好!” 彭永新和彭瑜上次就编纂太熙茶经一事,进宫向太熙帝禀报时,借由替刘识谢恩,试探了一句。 太熙帝却以“刘识青年才俊实乃国之栋梁,让人不忍辜负”的话,将他钦点刘识为会元的真正原因给绕过去了。 彭永新和彭瑜虽然深得太熙帝的信赖和宠幸,但也不敢逾矩,惹得圣心不悦,再起了猜疑,只得就此打住。 刘识忙拱手道:“多谢岳父教导,小婿明白。” 彭永新点点头,对于刘识小小年纪就练就的这份宠辱不惊,很是赞赏。 “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尽管来问我和父亲,或是去周府请教岳父也行。”彭瑜笑道。 “多谢大哥。”刘识道谢,一脸诚挚感激。 虽说是岳家的父亲和兄长,可是竟然比亲生的父亲和兄长更像血脉相连的亲人,毫不保留地帮助他,关心他! 诚意伯府那群所谓的家人,只知道从他这里谋取私利罢了 “你啊。”彭永新笑着瞪了彭瑜一眼,“一点都不知道谦虚!叔彦的学问就一定比你差了?当初也没见你中会元啊!” 彭瑜挠挠头,笑道:“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会!说不定我于某些方面有独特的见解,能帮到叔彦呢!” 彭永新摇摇头,嘴角带笑,颇有些无奈的样子。 刘识看着眼前这幅父慈子孝的画面,心里有些怅然,然而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罢了。 有了彭瑾,有了暖暖,刘识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完满了! 当然了,他还想要和彭瑾生更多像暖暖一样可爱聪慧的他们的孩子! 等彭家三口上了马车,辚辚远去,刘识这才回转屋里。 彭瑾已经喂饱了暖暖,并且将她给哄睡着了,正半靠在床头,一脸沉思的模样,连刘识进来都未察觉。 “你在想什么?”刘识坐在床边,揽住彭瑾问道,“暖暖睡了吗?” “你回来了,父亲和大哥大嫂他们都走了?”彭瑾回过神来,点点头算是应答,又抬头笑问道。 “恩。我看着马车驶出巷口,就回来了。”刘识拿下巴轻蹭着彭瑾的发旋,笑道,“你刚才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连我回来都没有发觉。” “在想殿试的事。”彭瑾眉头轻蹙,感叹道,“六月初九离着现在,还不到两个月的光景了。” 刘识轻笑道:“这已经算是时间长的了。往常殿试都设在会试之后的四月二十一,跟得才近呢!今年之所以推迟得这么晚,大约,还是因为上次乡试泄题舞弊的事。” 刘识并没有料到,太熙帝延后殿试,其实还有其他更为重要的目的。 彭瑾默了默,才嘟囔一句:“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圣上还真是谨慎。” “早点晚点其实都没有多大的关系。”刘识轻声安抚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那也是需要提前肚子里就有墨水才行。其实殿试是天子亲试,才学固然很重要,但最关键的还是看个人的见识眼界、胸襟抱负,还要看能否有机会君臣际遇。所以,与其担心这一些,倒不如抓紧时间增广见闻,开拓眼界。” “可是,时间这么紧”彭瑾蹙眉。 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刘识也只能从书本里增广见闻了。 可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书本上的知识,终究都是死的。 “所以,我想暂且先不去国子监了。”刘识道,“与其在国子监里埋头死读书,倒不如向岳父和大哥他们虚心讨教。一来,他们这些年来遍历名山大川,赏观世俗民情,总会独到而深刻的体会;二来,也算是讨个巧吧,他们既然深得圣上的宠幸,自然于圣上的喜好有所了解。” 如果能有捷径获进入仕途,那为什么还要多走弯路呢! 只有官职在身,他才能实现自己心中为国为民的远大志向。 彭瑾深以为然,信息也是一种极为宝贵的资源,有时候甚至能一招定胜负! “还有就是,我今日在国子监里一天,总是会不时地想起你和暖暖,怕你们娘俩儿在家里有这样的不便或是那样的不适,难以静下心来攻读。既然如此,倒不如在家复习功课,有了疑难再去请教岳父和大哥他们,这样更方便有效。”刘识喟叹道。 以前还不觉得他自己有多恋家,可是自从彭瑾怀孕之后,他一有空闲就想窝在家里。等到暖暖出生后,他的这种恋家情结就更加地深了。 “你觉得可行就好。”彭瑾柔声道,对于刘识能够正确决策的事,她一向都是顺从听话,绝不胡乱指挥坏事。 刘识在彭瑾的额头印下一吻,心中熨帖,他就喜欢彭瑾这副夫唱妇随,全心依赖信任于他的模样。 想了想,彭瑾还是把今日崔氏和刘惠到访的事跟刘识说了。 刘识闻言蹙眉,停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不必为这些事伤神。娇娘若是来了,你就当个亲戚让丫鬟们伺候着;若是不来,你正好也省得费心去照料她。” 得了刘识这话,彭瑾便放下心来。 她虽然不喜欢崔氏等人,但那些人到底还是刘识血脉相连的亲人,她怎么好不顾刘识的意愿和看法。 夫妻二人又说了会儿话,便都歇下了。 夜里,暖暖照例一个时辰左右吃一次奶,每次都是彭瑾亲自喂的。 喝了一大堆的炖汤补品,奶水总算是渐渐地多了起来,至少在夜里,彭瑾一个人就差不多可以将暖暖给喂饱了。 第二天起,刘识便不再去国子监,而是上午留在家中温习功课,下午去彭府请教彭永新和彭瑜。 偶尔,周翯得了闲,也总往彭府溜达,四个人每天谈诗论文、指点时事,好不畅快。 周夫人想念女儿,自然是每次都随同前往。 ps:昨天无意间看到有亲亲还转战老书去订阅打赏了,感动么么(* ̄3)(e ̄*) 说句实话,我自己都觉得老书没这本写得好(捂脸g)大家这么支持,真的灰常灰常感动! 另外,本月太忙,忘了散积分了,刚才已补过,但是每天只能奖励一次,明天继续哈 精华已用完,下周补精o()o 还有,今天依旧三更!(。) 地256章 满月 周淑仪要照顾几人的吃喝,下午就脱不开身去灯笼巷探望彭瑾和暖暖娘俩儿了,只能是每天上午挤出一点时间,去陪彭瑾说会儿话,逗会儿暖暖,顺便也给彭瑾看她新写的育儿日志,请她指点一二。 有时候,和刘惠碰上了,见刘惠在彭瑾面前一副明明不乐意相陪,却不得不陪着笑脸被彭瑾“指点”的别扭模样,周淑仪都忍不住想笑。 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转眼仲夏,暖暖满月了! 这天一大早,彭瑾和暖暖这两个主角就穿戴一新,等着宾客们上门。 诚意伯府诸人也大早地来了,不同于往日的颐指气使,脸上的笑都多了一丝恭维的意味。 今日可不是洗三礼,彭家人才是主角,他们可不敢在得知彭家的实力之后,还摆亲家的款! 刘识为自己有这样前倨后恭、势利凉薄的家人叹息,不过等他看到一身簇新的同色同款穿戴的彭瑾和暖暖时,顿时露出了舒心的笑。 先前彭瑾说要和暖暖穿母女装,并且特地亲自画了款式花样交给婉娘裁衣时,刘识还觉得彭瑾太过于注重这些细枝末节了,可如今见了这一大一小,活像是两只仅尺码不同的喜气洋洋的福娃,他才深觉彭瑾的选择是对的! 他的妻子,总会在不经意间,给他送上一个小小的惊喜! 这样的生活,才温馨幸福,并且不至于平淡苍白。 暖暖满月了,彭瑾也出了小月子,终于可以出来透口气了。 虽然早在半个月前,彭瑾就不顾刘妈妈等人的反对,开始下地慢慢地走几步来帮助身体恢复了,但是那只是在暖阁里走走罢了,最多也不过是到起居室里站站,连正厅都很少跨出。 如今进了正厅,见到这么多人热热闹闹的,彭瑾觉得自己就跟那进城的陈焕生似的,心里兴奋极了。要不是碍于身份,要端庄持重,她真想如暖暖一般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似乎全新的世界! 她记得之前看过一个报道,说是几位丈夫为了体验他们各自妻子生儿育女的辛劳,特地跑到医院里坐了一次仿真月子,结果不到一个星期,就都深深地感叹,原来看似只需要舒服地躺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月子,不是惬意的享受,而是身心都被拘禁的煎熬! 彭瑜作为暖暖的舅舅,是今日除了暖暖之外的最大主角,这会儿他正紧张地抓着周淑仪,不住声地低声问道:“怎么办怎么办?暖暖那么娇软的一小团,我一会儿要是手一哆嗦,不小心划破了她的头皮该怎么办?!” 周淑仪啐了一口,低声道:“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不过是让你去做做样子罢了,你不用太过于担心。再说了,家里都养了那么多只被剃了毛的兔子了,你还怕没练好手嘛!” 彭瑜瞪眼:“那怎么能一样!那些都是兔子,又不是暖暖!” 周淑仪见彭瑜太过于紧张,也怕他一会儿出了差错,毁了暖暖的满月礼,或是是伤到了暖暖,只得耐下性子,软语劝慰。 等到正厅里摆上烧好的香汤,宾客们都准备往里撒钱“添盆”,恭贺祝福,彭瑜才勉强镇定下来,带头将他亲自做的一组百花玉雕放了进去。 “玉洁冰清,繁花似锦!”彭瑜高声喊了一声,开始了添盆仪式。 众宾客便开始各自撒钱添盆,金银铜钱,各式各样的都有。 至于一些贵重的满月礼,则都被提前交给了主人家收拾好,登记造册。 每添一样,便要说一串吉祥话,等到最后漫天的铜钱雨洒下的时候,大家七嘴八舌的,说得好不热闹! 等到“添盆”结束,盆里先前装着的香汤都要溢出来了。 彭瑾庆幸她听了刘妈妈的建议,提前吩咐了香汤别装得太满——刘妈妈说,上次暖暖“洗三礼”时的添盆,就把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可把稳婆给欢喜坏了! 彭瑜在这番热闹喜庆之中,渐渐地镇定下来,但是当他一拿到剃刀时,顿时又忍不住哆嗦起来。 周淑仪见状,凑上前去,小声安慰道:“实在不行,你就当是在家练习剃兔子毛好了。玉娘说了,这只是个仪式,照规矩做就好了,不需要你真的给暖暖剃头。” 彭瑜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然后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步步地走向被彭瑾抱在怀里的暖暖。 似乎有所察觉,吃饱睡足、精神头正好的暖暖,忽然转头看向彭瑜,葡萄般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格外地明亮,似乎能看得清楚来人一般。 彭瑜正被暖暖看得发呆,忽然见暖暖裂开嘴角,“咯咯”地笑了两声,一颗心顿时软的都要化了,瞬间扎上小翅膀飞上了天! 这不是暖暖第一次露出微笑,也不是她第一次笑出声,但却是她第一次有意识地笑出声来! 以前在睡梦中无意识的笑声可不算。 彭瑾控制不住内心的欢喜激动,低头当众亲了暖暖的脸颊,笑得一脸的温柔,柔声道:“我们暖暖真乖!” 众人不失时机地上前说了一大串好话,大意就是暖暖和舅舅有缘亲厚之类的讨喜的话。 诚意伯府的诸人听了,不免有些不痛快,却也只能陪着笑脸附和。 谁让如今的彭家,他们已经招惹不起了呢! 哦,好似三房,如今他们也快要招惹不起了 这样的认知让他们很失落,却不得不堆起更加热切的笑脸来应酬。 彭瑜被暖暖这一笑,心里轻松了不少,拿着剃刀的手也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了。 一刀, 两刀, 很快,暖暖的胎发落了地,只留了额顶的“聪明发”和脑后的“撑根发”。 剃下的胎发,都被丫鬟仔细地收集了起来,装在荷包里。 等到剃眉毛了,彭瑜的手又哆嗦了起来。 彭瑾见状小声安抚道:“有这个仪式就行了,不需要大哥把暖暖的眉毛都剃得干干净净。” 彭瑜闻言稳了稳心神,换了把纤细的剃刀,小心地凑近暖暖的眉毛,轻轻地刮过。(。) 第257章 不舍(月票40加更) 暖暖剃胎发时还好,精神头正足,彭瑜的手又轻,她只当是有东西在头上拂来拂去的;这会儿剃眉毛了,她觉得被遮住了眼,又不舒服,便要哭闹起来。 彭瑜见状愈发地着急了,差点一个手下不稳,划伤了暖暖,暗自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没有在家多剃几只兔子毛练手! 好歹,坚持了下来,圆满完成了任务! 彭瑜觉得,这比让他弄清楚一种新茶的属性还要难! 等到正厅这边仪式结束,那边席面也准备好了。 因为此次来参加暖暖满月礼的,除了亲朋故旧,还有一些有心结交刘识这个青年才俊的人,所以客人很多。先前备下的酒菜不足,只得又临时从酒楼里叫了席面。 热热闹闹的满月酒宴结束之后,送走了宾客,彭瑾又要准备回彭府走满月的事了。 到了五月十二,大早的彭瑜就乘马车来接人了。 彭瑾大小包袱收拾了七八个,多是暖暖的小衣服、尿布、铺被、小玩具,等等,由刘识抱着暖暖,一家三口一起乘马车去了彭府。 周淑仪早就带着丫鬟婆子们,一直迎到了大门口。 虽然说姑嫂俩几乎天天见面,但这次主宾换位,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契阔。 彭瑾依旧住在未出阁时的碎玉轩,两层的小楼,环境清雅幽静,极适合居住,修身养性。 各个房间,甚至是院子里都被打扫得纤尘不染,各处布置都依照旧有的风格规制,清新雅致。 旧有的花木枝繁叶茂、葱茏郁翠,新搬来的盆花鲜妍明媚、热闹喜气。 周淑仪还特地嘱咐下人们搬来了两只小水缸,里头养着几株含苞待放的白荷红莲,亭亭玉立,随风摇曳,袅娜多姿。 将彭瑾和暖暖母女俩迎了进去,周淑仪又安置好了她们的行李,这才能歇个脚,喘口气,喝杯水——自打听了彭瑾的建议之后,她就把茶戒掉了。 “原本还准备了好些小玩具给暖暖,但是又不知道放在哪处合适,也不知道暖暖都喜欢什么,我便先都锁进了箱笼里,钥匙已经交给云雾。等暖暖想玩了,你再随时取给她玩。”周淑仪笑道,“你们娘俩儿先歇着,我去厨房看看,一会儿再过来陪你们说话。” “多谢大嫂了!”彭瑾一面微笑道谢,一面将周淑仪送到门口。 “你快别出来了,再着了凉风。”周淑仪将彭瑾劝阻在门口,嘱咐道,“虽然说出了月子,但还是要小心,月子能坐满百天就更好了。 行了,在自己家,你也别客气,看看有什么需要置换或是添置的,只管跟我说了,我立刻就让她们去办。” 彭瑾一一应下了,目送周淑仪出了碎玉轩,这才回转屋子,将行李都打开布置好了。 中途暖暖又饿醒了,彭瑾便停下手里的活,抱了暖暖在怀,解开衣襟喂她。 经过一个月的调养,将各种催乳的汤水都喝了个遍;***被暖暖吮吸破皮又恢复,恢复又破皮,反复多次,彭瑾的奶水终于慢慢地越来越多,如今已经差不多够暖暖吃了。 只是彭瑾不放心,怕短了暖暖的口粮,此次走满月还是带了乳母一起过来了。 同来的除了云雾,还有周淑仪亲自点将到的刘妈妈。 知道彭瑾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才催出来的奶水,万一要是因为走个满月,吃的不滋润,再回去了,饿到了暖暖,她岂不是要愧疚死了。 所以周淑仪提前就嘱咐彭瑾,走满月时一定要把刘妈妈带上。 怕彭瑾觉得不好意思,周淑仪还贴心地解释一句:“刘妈妈将你照顾得这么好,此番正好来教教替我调理膳食的灶上婆子。” 至于小梅和兰儿,如今里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彭瑾就留了她们在灯笼巷看家。 等彭瑾喂饱了暖暖,将她哄睡着了,又收拾好了行李,周妈妈就亲自提着饭菜过来了。 “大奶奶正在厨房安排前头老爷、大爷和姑爷他们宴席,一会再过来陪姑奶奶用饭。”周妈妈一脸带笑地躬身道,“怕姑奶奶饿着了,大奶奶就吩咐奴婢先把饭菜提过来,特地嘱咐了,若是姑奶奶饿了的话,不必等她,厨房里还有留饭呢!” “有劳周妈妈亲自跑着一趟。”彭瑾笑道。 一旁的云雾便见机上前打了赏。 这是规矩,也是各自的体面。 所以周妈妈恭敬地接下打赏的荷包,又给彭瑾行礼道了谢,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态度十分恭谨,礼节十分周到。 这是周家的家风使然,也是彭瑾凭借真心改变了原主和周淑仪剑拔弩张的关系,又凭借真本事让周妈妈折服。 虽然周淑仪说了让彭瑾不必刻意等她一起吃午饭,但是彭瑾又岂会这么自私。 怕饭菜摆上桌儿凉得快,彭瑾便没吩咐云雾等人摆开。 虽然仲夏天热,但是无论是她还是周淑仪,最好还是不要吃生冷的饭菜。 周淑仪忙活完赶到碎玉轩时,见彭瑾还没有吃饭,忙吩咐将饭菜摆上桌,嗔怪道:“不是说了让你不必等我嘛!你也说误了饭点,会影响奶水的!” “我并不饿。”彭瑾笑着和周淑仪相对落座,“而且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大嫂忙了那么久,我等你过来一起吃饭,也是理所应当!” 古人总是太含蓄,羞于表达,但是再深的感情,不表达出来,谁又知道呢。 果然,周淑仪听彭瑾这么说,脸上顿时露出欣慰的笑来,似乎有了彭瑾的这句话,她今日一切的辛苦也就值了! 刚尝第一口汤,彭瑾就笑道:“是刘妈妈的手艺!” 到娘家走满月能自在顺意、体贴周到到她这地步的,只怕也不多见吧。 这都多亏了她摊上了周淑仪这个好嫂嫂! 姑嫂俩默默温馨地吃完了午饭,各自漱了口,净了手。 待丫鬟婆子收拾好碗碟,外头丫鬟禀报说刘识来了。 周淑仪便起身避了出去,还打趣彭瑾道:“看来妹夫是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你!我倒要看看,这回他能‘大方’地准你几天满月假!”(。) 第258章 春、情 刘识进了碎玉轩,不由地感叹彭家人对彭瑾的关心疼爱之深。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进入碎玉轩,所以当看到院子和屋子的陈设与过去风格规制相同,只是更加明亮鲜亮了,刘识就知道,彭瑾出嫁三年余,彭家人虽然经常在外奔波,一年到头也回来不了一次,却仍旧吩咐了下人们打扫了碎玉轩,哪怕彭瑾并不经常回来! 转念一想,刘识又叹息一声,彭家人如此关心疼爱彭瑾,这次走满月也不知道要留彭瑾住多久 独守空房,那滋味,想想都不好受。 刘识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过青石板的小径,抬头就见彭瑾已经倚在门边,朝他微笑了,一颗心顿时安定下来,心里甜甜的、软软的,脑海里蓦地蹦出一句词来——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多么可爱娇俏,又羞涩多情的女子! 虽然彭瑾手中没有青梅,但是却比词中的那个女子更加让刘识心之向往。 刘识加快了脚步,几步冲到门边,携了彭瑾的手,一面将她往屋里带,一面关切道:“怎么不好好地歇歇!你虽然已经出了月子,但是也大意不得!” “我也就是刚刚才出来而已。”彭瑾笑得一脸的温柔和幸福。 被丈夫用心地呵护,这是每一个女子都曾经做过的年少绮梦吧! 而她,在经历过风雨坎坷之后,终于幸运地实现了自己美梦。 刘识将彭瑾带到美人榻上坐定,他则在她身边坐下,见云雾行礼之后,早就伶俐地领了丫鬟婆子们出去,便又侧身将彭瑾揽在怀里,埋首在她的颈间,深吸几口气,眼神微眯,表情贪婪而沉醉,似乎要将彭瑾的气味深深地记住一般。 那时冷时热的气息喷薄彭瑾的颈间耳后,让她忍不住浑身一颤,似要起一身鸡皮疙瘩一般,然后耳垂便成了诱、人的粉色。 刘识原本只是不舍离开妻子,想趁着在一起时亲近亲近而已,没想到出了月子的彭瑾如此敏感,顿时某处又春、情、勃、发了起来。 想到如今还在彭府,行不得一些亲密之事,刘识怅然叹息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情、欲的沙哑,低低问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拖长的尾音,无奈的语气,倒是颇有些小孩子撒娇的意味,冲淡了先前的暧、昧。 彭瑾忍不住笑了,故意逗刘识道:“听说,有住对月的” 彭瑾还未说完,刘识就立刻抬起头来,嘟哝道:“啊,一个月?!这么久” 想到回家后要自己一个人睡在空阔的大床上,再也没了软、玉、温、香在怀,刘识就觉得夜长难耐。 没想到,竟然还要住满一个月! 等到六月十二,他殿试都结束了! 彭瑾见刘识一脸的失落忧伤,到底不忍心,悄悄地安慰道:“其实,也不用那么久” “真的?!”刘识眉毛一挑,打断彭瑾的话,整个人立刻从蔫了吧唧的霜打的茄子,变成了蓄势待发的大猎犬,目光灼灼地问道,“那最快什么时候能回去?” 彭瑾哑然失笑,敢情刘识刚才是故意在装忧郁来博取她的同情心的啊! 真是幼稚! 不过,哪个大男人在喜欢的女人面前不幼稚呢! 彭瑾想起前世和同学朋友说起她们的老公看着成熟稳重时,立刻就接到各种吐槽,诸如“他成熟稳重?算了吧!整个一个幼稚鬼!” 是因为喜欢、亲近,所以才会褪去在外人面前刻意披上的成熟沉稳的外衣,恣意地释放自己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吧! 因为明白,所以彭瑾并没有继续逗刘识让他着急,而是认真想了想,说:“我也怕住得太久,累到了大嫂。毕竟,她如今正怀着身孕,劳累不得。不过,父亲和兄嫂经常不在家,我以前又不常回来,即使回来也只是打个卯就走了,有时一年到头一家人都见不了一次面。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了机会,父亲他们即使不留我和暖暖住满一个月,只怕也要要留个十天半月的。” 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当着刘识的面直言,她也舍不得他! 刘识默了默,突然眼睛一亮,拍着胸口感叹道:“幸好幸好!我提前就定了每天下午来向岳父和大哥请教!这样,咱们一家三口每天都能见到了!” 彭瑾被刘识这副庆幸不已的模样逗笑了,突然间觉得那翕动的双唇似乎有着致命的吸引了一般,然后,她就被引、诱迷住了,抬头吻了上去。 直到触碰到那一片温软,彭瑾才蓦地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大白天的竟然这么“放、浪”,一时怕刘识看轻了她,想要退出,却已经来不及了。 出了月子的彭瑾,身上终于也彻底干净了,伤口也长好了,又净身沐浴过了,擦了香膏,整个人都香香软软的。现在又主动献吻,刘识怎么还把持得住! 彭瑾只觉得一个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被刘识压在了美人榻上,然后那火热的唇就在她的双唇上辗转厮缠起来。 犹豫不过一瞬,彭瑾就闭上眼睛,双臂环上刘识的脖子,下巴微扬,放纵自己沉溺在这场你进攻我退守、纠缠不休的“战争”中来。 静谧的室内,顿时响起时断时续的低喘还有轻吟声。 刘识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着了火一样一片燥热,某个部位早就直直地撑起了小帐篷,又肿又涨,坚硬灼热,急欲进入柔软温润的桃源放纵自己,纾解自己。 火热的双唇也离开了那两瓣被他蹂躏得稍显红肿、格外水润的樱唇,一路向下,到了圆润的下巴、修长的脖颈、纤细的锁骨。 坚硬的牙齿,一路将遇到的障碍咬开,撕落。 一只手搂住彭瑾圆润的腰肢,另一只手在彭瑾身上时轻时重地游走,点燃了一簇又一簇的火苗。 彭瑾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刘识的双唇和大手一路点燃了无数的火苗,一簇簇地燃烧着,蔓延成片,火焰的炽热几乎要将她给淹没! 男人,尤其是禁欲很久的男人,千万是不能轻易招惹!否则转眼间谦谦君子就变成了狂暴的野兽! 彭瑾维持着心中的最后一丝清明,感叹道。(。) 第259章 殿试 当然,刘识还是在最后关头刹住了车。 在彭府,他怎么好和彭瑾做那些愉快羞羞的事。 这是不合规矩的,会给彭家招去晦气和灾祸。 刘识虽然很是渴望,但是也不想给真心待他和彭瑾夫妻俩的彭家诸人招去不幸。 既然已经忍了这么久了,那他不介意再多忍两天。 两人各自拢好衣衫,细心地抻平了褶皱。 幸好彭瑾今日只是绾了个平常的发髻,这会儿她完全可以自己将头发重新绾好,将钗环按照原来的模样重新插戴好。 否则,钗斜鬟乱的,别人一看不就知道她和刘识躲在屋子里“白日、宣、淫”了! 彭瑾对镜梳妆的时候,刘识已经收拾妥当,上前从背后重新抱住了彭瑾,嘟囔道:“真想你早点回去!” 以前他和彭瑾行夫妻之礼,更多的是一种责任和习惯,如今,却是抑制不住的春、情涌动,难以自已。 刘识都有些怀疑,他这大半年来,是不是欲、火太旺,烧得他都如饥似渴了,见到彭瑾,就忍不住想象她的衣下风光! “别闹!”彭瑾抿唇嗔道,“看你都把我刚绾好的发髻又弄散了。” 刘识不情不愿地稍稍撤开了一些,满脸的委屈模样。 彭瑾见状,心底划过一丝不忍,垂下眼睑,柔声道:“大不了,我早些回家就是了。” “真的?!”刘识立刻抬起头来,眉梢高挑,一脸欢喜的模样,问道,“能早到什么时候?六天行不行?” 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别人住满月,她就住六天,怎么能合适! 彭瑾暗自腹诽,又怕说出来刘识又要闹她,便打哈哈:“到时候再说吧,这怎么能说得准呢。” 刘识也知道自己想得太美好,顿时有些悻悻。 等彭瑾终于收拾妥当,两人对着镜子又各自检查了一番,却发现两人衣饰虽然收拾得极为妥帖,但是各自眉梢眼角流动的春、色,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对视片刻,两人最后忍不住都笑了。 这一笑,气氛倒是轻松了许多。 下午,刘识在前院书房和彭永新与彭瑜父子俩讨论学问,彭瑾就和周淑仪姑嫂俩在碎玉轩探讨育儿经,逗暖暖玩。 等到傍晚时分,刘识要回家了,彭永新通情达理地喊了彭瑾来相送。 当着父亲、兄嫂的面,夫妻二人不好多说什么,但是各自的眼神里全然都是留恋和不舍。 这不舍的结果就是,第二一大早,刘识收拾妥当,就打着讨论学问的名号,直奔彭府,然后一直等到吃过晚饭,才磨磨蹭蹭、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虽然刘识到府之后,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和他专心探讨学问,但是彭永新见状还是忍不住摇头,叹一声“热血青年”! 女婿能如此疼爱女儿,他自然是开心的! 所以,彭永新便默许了刘识这些热血的举动。 只是,彭永新坚决要留彭瑾和暖暖住够一个月。 但是,也体贴地给刘识准备了客房,让他太晚时,不必奔波回家,可以留宿。 “我留玉娘和暖暖住够一个月,一来是不舍得她们娘俩儿,二来也是想让你能够专心复习功课,专心应付殿试。”彭永新瞅了空子,向刘识陈明道。 刘识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片,被岳父窥破了自己那点荡漾的春、心,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彭永新下一句话,就让刘识明白他想多了。 “若是她们娘俩儿回了家,你每日傍晚还要赶回去,来回耽误工夫不说,在这里的时候也未必能够完全静下心来温习功课。”彭永新装作没有看见刘识的窘迫,继续说道,“尤其是六月初九的复试,还有六月十一的殿试,她们娘俩留在这里,你更能心无旁骛地专心对答。 而且复试完毕,我们也可以从复试的题目,探讨一下殿试时圣上会怎么出题,应该怎么应答才更为合适。要知道,才学自然是重要的,但是在关键的时候,这些细枝末节却往往也能决定胜负!” 刘识知道他想得太多了,一时有些赧然,忙拱手郑重道谢。 彭永新如此用心地教导于他,只怕比起对亲子彭瑜来说,也丝毫不差吧! 两厢议定,便照计划执行。 诚意伯府诸人得知了这个消息,顿时都嫉妒不平,觉得刘识有了岳家就不要自家了。 但是他们也明白,这样于刘识殿试最为有利,是以虽然愤愤不平、不甘不愿,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上门去反对。 他们倒是借机去了彭府几次,想要和亲家打个火热,将来好乘上彭家这股东风。 不过,被彭家人不咸不淡地敷衍几次之后,他们觉得拉不下面子,这才渐渐地消停了。 反正刘识还是姓“刘”,将来他的孩子也都要姓“刘”,都要像暖暖一样记在他们刘家的族谱上,任由彭家再示好、再亲近,都抢不过去! 诚意伯府诸人怎么想,彭家人不在意,刘识和彭瑾夫妻俩也不关心。 五月就像是地上的纸片,眨眼间便被风吹走,不见了踪影。 六月一到,蝉声一起,很快初九便至。 这天,天还未亮,彭府各处的灯光就依次亮了起来。 彭瑾起身收拾妥当,嘱咐了乳母仔细地照看暖暖,便由云雾挑着灯笼带路,一路往前院走去。 路上,碰到了领着周妈妈去给刘识送“状元面”的周淑仪,姑嫂俩便结伴同行。 前院里,刘识已经收拾妥当,正在前厅和前来送别的彭永新和彭瑜父子俩说话。 见周淑仪和彭瑾过来,三人便停止了有关殿试的话题。 待众人见了礼,周妈妈便将“状元面”并几样清淡爽口的小菜给摆上了桌。 刘识忙冲周淑仪拱手道:“多谢大嫂!” 周淑仪如今挺着六个多月的大孕肚,还要早起辛苦给他安排饭食,刘识又是感动又是惭愧。 “一家人,客气什么!”周淑仪摆手笑道,“妹夫若是真的感谢我,就努力金榜题名,将来给玉娘挣个诰命,一辈子风光荣宠!” 这是压力,也是鼓励。 刘识郑重地拱手应下了。 ps:今天依旧三更,此处应有掌声o()o(。) 第260章 推恩(月票60加更) 吃过“状元面”,刘识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见再无疏漏,便由王三赶车,由彭瑜亲自相送,一路直奔皇宫而去。 “行了,人都走远了,你们也都回去再歇歇吧。”在大门口,目送马车出了巷子,彭永新对周淑仪和彭瑾说道。 姑嫂二人便向彭永新行了礼,双双告退,进了大门。 彭永新又独自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朝日将升,他这才长出一口气,转身背手进了院子。 又是一个大好晴日,但愿,刘识复试一切都顺利才好! 刘识在保和殿内时而蹙眉思索,时而奋笔疾书,彭瑾等人在彭府也是坐卧不安,等得心焦。 外书房,彭永新和彭瑜父子俩相对而坐,一执白子,一执黑子,坐了老半天,棋盘上还只有寥寥几颗棋子。 彭永新一颗白子在手里捻动半晌,终于还是又放回了棋罐,怅然笑叹道:“真是老了竟然比你参加殿试会儿还要紧张。” 彭瑜也长吐一口气,将黑子扔回棋罐,笑道:“父亲哪里是老了?分明是心疼妹妹胜过我!” 刘识考得好歹,不仅关系到他一个人的仕途前程,也关系到彭瑾,关系到他们一家人的未来。 别说是彭永新了,就是彭瑜,也是比他自己在保和殿参加殿试那会儿还要紧张! “这点醋你也吃!”彭永新笑瞪了彭瑜一眼,道,“堂堂大丈夫,有手有脚,即便是功不成名不就,干点儿力气活养活自己和家小总还是没有问题的!你妹妹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不靠着丈夫过活,难道你还要她亲自动手去缝补浆洗补贴家用不成!” 彭瑜撇嘴,嘟囔道:“还说你不偏心!” 彭永新知道彭瑜这是在彩衣娱亲,怕他思虑过重伤身,也不生气辩驳,只是摇头笑笑。 碎玉轩里,彭瑾和周淑仪一面逗暖暖玩,一面说着殿试的事。 “今年的竞争只怕会很激烈。”彭瑾蹙眉道:“别的不说,就单是张士超和林允两个,就和三爷不相上下。去年恩科加试之后,各大赌坊还是设了赌局,赌张士超这个乡试解元和三爷这个恩科头名,谁会更胜一筹呢!” 她当时也拿了一千两银子下注,买刘识赢,结果还小赚了一笔。 “这你就更不需要担心了。”周淑仪宽慰道:“结果不还是妹夫斩获了头名贡元!那张士超,也不过是堪堪进了前十而已。到底是少年成名,书虽然读得好,却太过于缺乏历练,眼界胸襟不够!” “话也不能这么说。”彭瑾摇摇头,道,“三爷因何圣上御笔朱批,被钦点为贡元,父亲他们到现在都还摸不清楚呢” 周淑仪思索片刻,拍拍彭瑾的手背,笑着劝慰道:“算了,咱们在这里瞎担心也没有用,还是等妹夫回来再说吧!” 明知道没有用,但就是忍不住担心,想当年彭瑜参加殿试时,她不是也一样坐卧不安的! 正好暖暖又尿湿了尿布,湿哒哒的不舒服,撇嘴哭了起来。 彭瑾忙收回心思,拿了干爽的尿布,熟练而轻柔给她换上,抱在怀里轻轻地哄着。 直到傍晚时分,金乌西坠,刘识才和前去迎接他的彭瑜,一起踏着薄暮归来。 彭瑾和周淑仪得到消息,立刻都站了起来。 顿了顿,周淑仪笑道:“到了晚饭的点儿了,我去厨房看看。你也不用急着去前院,估计父亲和妹夫他们还有话要谈。” 彭瑾点点头,送周淑仪出了碎玉轩。 想想也是,刘识今日复试完毕,肯定有许多问题要向父兄讨教,她也不便去凑这个热闹。 然而彭瑾不料,周淑仪前脚刚走,刘识后脚就一路疾奔到了碎玉轩。 “父亲和大哥没有留你说话吗?”彭瑾腾地站起来,又惊又喜地问道。 刘识一面携了彭瑾的手一起坐下,一面笑道:“是父亲怕你等急了,允了我先来看看你们娘俩,晚饭后再探讨考题的。” 彭瑾脸上便漾起了笑,有父亲这些娘家人关爱,又有丈夫体贴,这样的人生简直不要太美好! 刘识先偷亲了一下彭瑾的鬓角,又找暖暖玩去了。 彭瑾脸还未来得及热,就见刘识伸出手指去,逗暖暖抓住,满脸堆笑地迭声道:“暖暖,我是爹爹,叫爹爹、爹爹” 把暖暖逗得小嘴一咧一咧地笑,小腿儿直蹬。 彭瑾不由地扬起嘴角,看着这父女俩的眼神温柔得能漾出水来。 刘识和暖暖玩了一会,待她睡着了,又和彭瑾说会话,周淑仪就派人来请他去前院吃饭了。 吃过饭,彭永新和彭瑜父子俩请刘识到书房去,谈谈今日复试的题目。 掩上门,刘识一脸肃然道:“这次的策问,事关推恩。” 西汉建立之初,分封和郡县并行,导致了各诸侯国拥兵自重,与中央皇权分庭抗礼,在景帝时甚至爆发了七国之乱。 汉武帝刘彻在大败窦太后和梁王之后,继承大统。登基艰难的他,深感诸侯国对皇权威胁甚重,听从主父偃的建议,在各诸侯国推行“推恩令”,一步步分化、削弱它们的权力,消除它们对中央皇权的威胁,最终集中了皇权。 太熙帝此时在复试中提及“推恩令”,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大齐朝虽然没有分封异姓王,但是却恩封了不少公侯伯爵,他们多起于战乱,或是拥兵自重,或是扼住钱财,或是手下有能人异士,等等。 若是他们联合起来,能推翻大齐,另建国号! 当然,诚意伯府这样投机钻营的末流勋贵,是不计在其内的。 所以自打太祖皇帝时起,任何一代帝王都对这些公侯恩威并施,既示好拉拢,又小心打压。 到了太熙帝这里,总算是初见成效。那些顶级勋贵们,即使真的联合起来,也无法再撼动大齐的基石。 只是,若真的如此,也能从大齐朝撕掉一大块血肉,三年五载的也别想愈合就是了。 北有戎狄,南有蛮夷,西有夜郎,东有倭寇,强敌环饲,即便只是三年五载,都有可能断了大齐朝的命数。 所以,太熙帝终于打算动手了吗?(。) 第261章 意外 彭永新沉吟不语。 彭瑜也神色肃然。 诚意伯府虽然不够看,但到底也还占着开国勋贵的名头,太熙帝一面想要削弱勋贵的力量,一面又御笔朱批,钦点了刘识为贡元,是何意图? 沉寂的书房里,只有偶尔的几声虫鸣。 好一阵子,彭永新才怅然道:“只怕,圣上为了找个借口,暂且稳住他们,就把你给利用上了。” 彭瑜思索片刻,点头附和道:“目前看来,似乎的确是这样。” 要说是有意削弱勋贵的力量,可他不是刚提拔了刘识做贡元嘛! 刘识出身诚意伯府,难道不是勋贵子弟吗? 只不过,诚意伯府在勋贵圈里排不上号罢了。 可是,马就是马,不会因为它长得瘦小,就变成了骡子不是! 而以诚意伯府如今的状况,他就是再许刘识一个状元,送他个三元及第,它也无法在短时期内兴盛起来。 等他解决了心头大患,诚意伯府独木难支,崛不崛起的,已经影响不了大局了。 而且听说上次乡试泄题舞弊,因为刘识请愿被抓,三房还被诚意伯府的人提前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分了家”,将他怀有身孕的妻子给强行撵了出来。这样的父子关系,估计刘识将来即使功成名就,也不会为诚意伯府所利用。 太熙帝打得一手好算盘。 刘识点点头,道:“刚看到题目时,我整个人都懵了。好在我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不然,这次的复试,我能不能通过,都还是两说呢!更别提后天的殿试了。” “若圣上真是打着这个主意的话,那只要你答得不是太差,总能够进入殿试名单的。”彭永新安慰道。 刘识点点头,又摇摇头,苦笑一声:“可是,就这样进入殿试名单,总让人觉得心有不甘。” 这到底是他有真才实学,还是他正好合了太熙帝的用处呢? 彭永新见状,捻须沉吟道:“时也,命也!既然是命数如此,那就坦然接受,奋力一搏,仰不愧天,俯不怍地,昂然立于世间,问心无愧就行了。何必庸人自扰,非要辨清楚个是非缘由呢?你自己想想,你要的原因,还是结果?” 刘识沉默了片刻,豁然开朗起来,起身拱手道:“多谢岳父教诲,小婿明白了。” 彭永新点点头,一脸欣慰,转而慈爱劝慰道:“再说了,你又怎么知道不是你的文采见识入了圣上的眼呢?骄傲自满要不得,妄自菲薄同样也非我辈所应有!” 刘识眉宇间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和从容,拱手受教。 彭永新点头暗赞,真是孺子可教也! 既然弄清楚了太熙帝的意图,那接下来针对殿试的准备中,彭永新就重点给刘识讲解了历朝历代的皇权分散和集中的现状、原因和影响,又和彭瑜给他讲了大齐朝如今的权力分布,各处的吏治和民风,以备参考。 到了六月十一这天,众人依旧起了个大早,为刘识送考。 只是,不同于上一次复试的紧张,猜测到太熙帝的意图之后,众人悬着的心都稍稍放了放。 然而,等到金乌西坠,夜幕低垂,刘识还没有回来,彭府上空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早早地哄暖暖睡着了,交给乳母仔细照看,彭瑾提着灯笼,到前厅和大家碰面。 “这是破天荒走一遭。”彭永新凝眉道,“看时辰,宫中应该都已经落了锁。殿试早就该结束了。” 周淑仪猜测道:“莫不是遇到了好友相邀,吃酒去了?” 彭瑾立刻摇头,道:“不会的!” 语气斩钉截铁。 彭永新也点点头,道:“叔彦不是那么贪玩不知轻重的人。” 明知道家里的人都在焦急地等他,刘识又怎么会搁置不管,与人去喝酒。 “那,总不会是被圣上留下来了吧?”周淑仪吐口气,觉得这门窗大开的前厅里还是有点闷人。 彭永新想到复试策问涉及推恩一事,眉梢一挑,沉默不语。 若真是为了削弱勋贵的力量,这也未必没有可能。 “算了,都等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等宗仪。他早早地就去皇宫门口去接叔彦了,若是一直等不到人,过会儿就该回来了。等有了消息,我再着人去通知你们。”彭永新吩咐周淑仪和彭瑾。 彭瑾本想拒绝,坚持留下来等消息的,但是见周淑仪一脸的疲惫,怕她要是不走,周淑仪也不好意思离开,只能按下心焦,站起身来施礼,和周淑仪相携出了前厅。 “玉娘,你不要太着急,总会没事的!”路上,周淑仪安慰彭瑾。 怕周淑仪为她悬心,彭瑾强笑着应了一声,然而等到了碎玉轩,她立刻面沉如水,坐在窗前蹙眉深思。 云雾等丫鬟婆子得知了消息,个个都敛气屏声,不敢上前去打扰她。 直到梆子声响起,彭瑾才蓦地惊醒,戌时已过了,离着皇宫落锁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彭瑾站起身来,正要打发人去前院打探消息,云雾就一脸喜色地进来禀报道:“奶奶,三爷回来了!” 彭瑾顿时眼睛一亮,脚步匆促地朝前院走去。 云雾自然是赶紧提灯跟上。 路上碰到了得到消息前来寻她的周淑仪,姑嫂二人便携伴同往。 到了前厅,刘识已经向彭永新解释过迟归的原因了,如今见了彭瑾和周淑仪,少不得又解释一番:“殿试结束之后,圣上留我在御书房里详考,所以才回来得这么晚。” 彭瑾和周淑仪闻言都松了一口气。 “这是好事!”周淑仪笑道,“说明圣上有心栽培于你。想来,这次殿试,你定然能够金榜题名了吧!” 殿试都是次日读卷,再次日放榜的。 要不然,几百分考卷,太熙帝一时半刻的怎么会阅得完。 刘识谦虚地拱手道:“圣上只是寻我日常问了些话,并没有谈及殿试。” 彭永新捻须点头,年轻人能保持这份不骄不躁、谦虚谨慎的态度,很不容易。 ps:今日依旧三更,求订阅o()o 另外,有时太忙,积分不能及时奖赏的,过后也都补上了哈还剩近百,散完结束(。) 第262章 吓破 “好了,今天太晚了,明日还要送叔彦他们一家三口回家,就先散了,都去歇着吧。”彭永新见夜色已深,挥散众人。 明日是六月十二,转眼彭瑾和暖暖已经在彭府住满了一个月。 彭永新虽然依旧不舍,但也只能放人归家去。 众人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刘识倒是想跟着彭瑾回碎玉轩,但是想到这不合规矩,只得极力忍耐下来。 反正,明天很快就要来了! 等回到了自己家,还不是想怎么胡来就怎么胡来嘛! 刘识一面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烧饼,一面反复地劝慰自己。 殿试是天子亲试,对于应考贡士来说,尤其是殿试后还被太熙帝留下来亲自问话的刘识来说,是极为耗费心神的。 所以刘识来回翻了几遍之后,渐渐地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第二天,六月十二,天清气朗,众人依旧起了个大早,送彭瑾一家三口回家。 临别依依,均是分外不舍。 周淑仪尚在孕中,最是纤弱敏感,早饭时还差点落了眼泪。 彭瑾少不得又是一番软语劝慰。 等门上传话,说是诚意伯府的人亲自来接人,众人顿时收起了不舍感伤,变得斗志昂扬起来。 诚意伯府的人此时来接人,是什么意思? 是看着殿试的结果就要下来了,半路截胡,好沾新任进士的光吗?! 美得他们! 殿试只是天子为天下贡士重新拟定次序,并不会错落一人,所以刘识得中进士,是板上钉钉的事。或许,跻身三甲,也是极有可能的。 同样是进士加身,在灯笼巷刘宅受封,和在诚意伯府受封,意义可是大不相同。 彭永新端坐不动,一语不发,看向刘识。 他如珠似宝地疼爱的女儿,总不能一被子都生活在这些糟心事里! 彭瑾身为媳妇,不好多说什么,这时候,都要看刘识这个做丈夫的怎么做了。 刘识会意,站起身来,冲彭永新拱手道:“岳父放心,小婿绝不会再让玉娘受半点委屈!” 彭永新得了刘识的保证,不好意思再不放人,只是到底不放心,亲自送刘识一家三口出了门。 彭瑾来时提了七八个包袱,走时行李却足足多了一倍。 多出来的,都是彭永新和彭瑜周淑仪夫妇的一片心意。 一行人到了门口,刘诚亲自迎了上来,先向彭永新和彭瑜见过了礼,又对刘识笑道:“父亲和母亲知道三弟一家今日回家,特意让我请了假,来此迎候。” 刘识看着刘诚笑得满脸真诚,摇头喟叹,从刘铸到刘让,再到刘诚,果然是他于科举上取得成绩越大,诚意伯府诸人在他身上下的本钱就越足。 可是这样的斤斤计较,发生在血脉相连的亲人身上,刘识不觉得荣幸,只觉得寒心。 “岳父已经备好了马车,兄长亲自相送,就不劳大哥一路护送了。”刘识笑道,装作不明白刘诚说的回家是回哪个家。 刘诚脸上的笑容一僵,勉强笑道:“家里人都在伯府里等着呢,三弟” “大哥,三房已经分了家了!”刘识加重了语气。 既然如此,走满月回家,自然是要回灯笼巷刘宅了。 刘识当着彭家诸人的面谈分家的事,刘诚面上不禁讪讪,这件事,说到底,是他们做的不地道。 可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难道眼见着刘识深陷泥淖,他们不想着断尾求生,还要拉着整个诚意伯府给刘识陪葬吗! 刘诚不觉得当时大家决定将三房分出的决定是错的,要真的说有错的话,那也是他们错估了形势,做了不恰当的决定罢了。 “难道分了家三弟你们就不是刘家人了?”刘诚摆出兄长的架势,劝慰道,“咱们到底还是冠着一样的姓,流着一样的血” “圣上也知道了。”刘识打断刘诚的话,蓦地扔出一句。 刘诚愣了愣,才明白刘识的话是什么意思。 太熙帝也知道了! 是知道三房分了家,还是连三房分家的真相也知道了?! 刘诚的面上顿时一片惨白,满肚子的疑问,却惊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刘识摇摇头,长叹一声,拱手道:“多谢大哥今日前来相接,只是,三房早就已经自立门户了,不敢再劳伯府诸人挂怀。” 辞别了彭永新和周淑仪,由彭瑜亲近相送,刘识一家三口登上马车,辚辚远去。 彭永新看着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脸色一片惨白,额上冷汗涔涔的刘诚,摇摇头,好心提点一句:“世侄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刘诚愣愣地看向彭永新,摇摇头,连礼数都来不及行完,匆匆一拱手,登上马车,催促车夫一路疾驰向诚意伯府。 彭永新松了一口气,看来,刘识这一吓唬,诚意伯府的人能消停好一段时日了。 彭永新不知道,刘识并不是拿话吓唬刘诚。 昨日在御书房里,太熙帝不但主动提及了三房分家的事,而且还宽慰了刘识两句。 虽然刘识一句诚意伯府的不是都没有提及,但是看样子,太熙帝早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了。 既然要拿勋贵们开刀,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诚意伯府好歹也是勋贵中的一员,而且是太熙帝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太熙帝怎么会不将其人老几辈、事无巨细,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刘诚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诚意伯府,好歹算是回了神,急忙召集诸人,将这个惊天消息告知了大家。 “叔彦不会是吓唬你的吧?”崔氏犹疑。 刘诚苦笑着摇摇头,道:“这么多年,母亲何曾见过他故意说谎吓唬人?他向来是有一说一。” 闵氏气急败坏,怒喝道:“不是吓唬咱们,难道是他故意说给圣上听,借天威来报复我们吗?!” “怎么会!”崔氏小声辩驳道,“他要是会借刀杀人,也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崔氏没有说出来,但是大家都明白——刘识若真的是一个睚眦必报、手段耍尽的小人的话,那当初三房也不会如此落魄,更不会被他们毫不犹豫地舍弃了。(。) 第263章 云、雨(月票80加更) 说到底,还是她们眼界狭隘,见识短浅,有眼不识金镶玉,生生把一尊大佛给撵了出去。 “此事事关重大,还是等你父亲回来再做决定吧。”崔氏也不敢再多置喙,只能等刘克竟回来再作打算。 众人无奈,只得如此。 一时间,诚意伯府上空,一片愁云惨雾。 可此时的,灯笼巷刘宅里,却是一片春、光无限。 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 红绡帐内,彭瑾一颗心扑通乱跳,本已绯红的双颊,被摇曳的烛光透过帐子映照,愈发显得红霞一片了,耳垂处,似乎红得能滴出血来。 身上单薄的中衣,在刘识灼灼的目光之下,也似乎要熔化了一般,竟然让她生出不着寸缕的错觉来,手指交缠着,不知道应该遮住某处,还是应该媚态横生,任君恣意怜爱。 彭瑾只能是螓首低垂,避开刘识侵略性十足的目光。 站在床边的刘识,看着彭瑾螓首低垂时露出的那一段雪白柔腻的脖颈,宛如一朵盛放的天山雪莲,说出的来的雅洁出尘;在被红绡帐映红的烛光的映照下,又因为紧张羞涩,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又如妩媚妖娆的红莲。 这样极致的纯洁和极致的魅惑交织在一起,让刘识胯下巨龙忍不住抬头怒吼,急欲冲锋陷阵,全力厮杀。 刘识深吸一口气,跨上床去,在彭瑾身边躺下,说了一句俗到不能再俗的求爱用语:“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安歇了吧。” 可就是这么烂大街的求爱话,让彭瑾心脏骤然加速,似要脱离她的胸腔,蹦出来一般。 彭瑾忍不住抚住心口,温顺地点点头,躺了下来。 刘识顺势在彭瑾身边躺下,却撑起了上半身,半覆在彭瑾的身上,似要居高临下地欣赏这蜿蜒绽放的美景。 火热的双唇印在额头,彭瑾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地捉住胸前的衣襟,像是一个初尝****的青涩少女。 这是她和刘识的初夜,彭瑾忍不住满心期待,又紧张忐忑。 彭瑾这副青涩的模样,奇异地满足了地抚平了刘识已经快要按捺不住的冲动。 火热的唇渐渐地变得温柔,从光洁的额头一路蜿蜒而下,经过挺秀的鼻梁,嫣红莹润的樱唇,小巧圆润的下巴,雪白柔腻的长颈,在纤细的锁骨处极尽温柔地痴缠。 似乎有一股股的电流从刘识的唇下闪射而出,一阵阵的酥麻让彭瑾不知所措,又贪恋其中不舍得离开,直到一声嘤咛忍不住从紧抿的樱唇溢出,像是一声号角,开启了一场火热的角逐。 刘识只觉得那进攻的号角一响起,他整个人顿时都变得热血沸腾起来,某处昂扬骄傲,挺得笔直,带着灼人的热度抵住了彭瑾修长的大腿根出。 彭瑾忍不住惊呼一声,下一刻,樱唇却被刘识以唇封住,整个人都被刘识笼罩在身下。 满满的侵略感让彭瑾心慌,却又矛盾地觉得心安——因为身上覆的是她愿意全心信赖和交付的刘识。 火热的唇舌在樱唇上肆虐,冲开关隘,在温热逼仄的空间内,和对方来一场你追我逐,吮吸纠缠的厮缠。 一双大手,灵巧地钻进衣襟,在温软的娇躯上到处点火,将那些碍事的束缚一一剥除。 直到耳垂被刘识狠狠地含住,温柔地厮磨,喷薄而出的热气让她整个颈后都泛起了一层暧昧的粉色,彭瑾忍不住放纵自己,娇软地嘤咛,低低地喘息,双手攀附上刘识的肩膀,紧紧地抓住,借以来缓解内心的激动。 这一抓,彭瑾才发现,她和刘识的衣衫,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被刘识剥落殆尽,扔的到处都是。 羞怯激动之下,彭瑾忍不住整个人半仰起来,紧紧地贴住刘识精壮的身躯,似乎这样就能杜绝刘识挑、逗的“观赏”似的。 美人投怀送抱,娇香滑腻、温软灼热,顿时挑断了刘识脑海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 刘识忍不住低吼一声,将略显着急粗暴地将彭瑾推到在床,就如一个在竹林间探索的农夫,分开那两只修长笔直又碍事地紧并在一起的玉笋,探头早已润热滑腻的桃源,用力一挺,冲了进去。 瞬间被撕裂和充满的感觉,让彭瑾忍不住既痛苦又舒服地低呼一声。 下一刻,却感受到刘识已经温柔了下来,倾身覆在她的身上,低声问道:“疼吗?” 彭瑾点点头,又摇摇头。 要说疼,也算不上。 只是长久没有夫妻生活,不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都有些生涩罢了。 彭瑾咬住下唇,斜飞刘识一眼,眼波流动,媚态横生,主动伸手抱住了刘识宽厚的脊背。 接收到彭瑾邀请的信号,刘识顿时再也抵挡不住内心汹涌的叫嚣,紧搂住彭瑾,纵横驰骋,所向披靡。 彭瑾只觉得自己就像汹涌的海浪间的一只小舟,被一个又一个的巨浪兜头打下,颠簸动荡,沉浮起没,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散架一般。 无助之中,她只能紧紧地抱住刘识,才能稳住自己,觉得心安。 这样的信赖体贴、温柔配合,更加点爆了刘识喷薄冲天的欲、火,让他的冲刺愈发地急遽猛烈,挞伐得愈发地勇猛刚烈。 坚实的拔步床,似乎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力度,不时地哀鸣一声。 纵情承受爱抚的彭瑾,努力分出神来,想要提醒刘识克制一些,别被下人们听去了取笑他们,可是在猛烈的撞击和极致的欢愉中,句子散成了零落的字词:“别嗯听到嗯” 带着情、欲的娇媚的提点,很快就完全碎成了不成字词的轻吟低喘,在红绡帐内将两人紧紧地包裹起来。 直到刘识骤然加快冲刺,伴随着一声低吼,一股灼热喷射在桃源的深处。 似乎是攀上了云端,极致的欢愉之后,两人都出现了刹那的空白,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了对方。 云收雨歇,两人身上都汗津津的,双颊红润。 瘫软在床的两人,温柔地拥抱在一起,就如一对交颈的鸳鸯,久久舍不得分开。 ps:很怕被河蟹 听说明天大封推,第一次上这种高大上的推荐,激动个(。) 第264章 幸福 夜里,给暖暖喂奶的时候,刘识喊了彭瑾好几句才把她给叫醒。 看着彭瑾睡眼惺忪、呵欠连天的疲惫模样,刘识又是心疼,又是后悔,一面抱了暖暖在怀里轻哄着,一面歉然道:“都怪我,食髓知味,不知节制。你累坏了吧。” 彭瑾接过暖暖,掀开衣襟,一面喂奶,一面斜飞刘识一眼。 还好意思说,若不是她时隔太久又初承雨露,身子吃不消,连连哀泣求饶,谁知道刘识还会不会再要第三次、第四次 这下好了,即便是拔步床的哀鸣没被人听见,半夜连要了两回水,大家也都知道他们夫妻俩纵、欲、过度了。 经过雨露滋润的彭瑾,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比先前多了一分天然的媚态,这眼波一横,又搔得刘识心里痒痒的。 不过,看到彭瑾眼下的青影,刘识也不忍心再闹她,只能深呼吸数次,努力地平复内心涌动的春、潮。 等彭瑾喂完暖暖,又拍了奶嗝,刘识将又睡着的暖暖接过去,直接放到一旁的摇篮里。 既然不打算再来一次了,也就不用担心情难自禁时动静太大,会打扰到暖暖休息,特意再把她交给乳母照看了。 刘识又拿了搭在摇篮上的薄被,给暖暖轻轻地盖上。 虽然是夏天,但是夜晚还是凉意森森,小孩子身体娇弱,可不能凉着了。 安顿好了暖暖,刘识上床,将彭瑾揽在怀里,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心疼道:“快点睡吧。” 好在暖暖接下来没有再醒来要吃奶了,彭瑾一觉睡到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这才被暖暖醒来要吃奶的哭声惊醒。 彭瑾睁开眼时,刘识已经下床,将暖暖给抱了过来。 接过暖暖,一面喂她,一面看她的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十分可爱,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偶尔眨一下,带着泪珠的长而翘的睫毛便似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的,惹人怜爱。 彭瑾的一颗心便立刻化成了一滩水,温柔感动得一塌糊涂,似乎昨夜纵情欢愉的疲惫也瞬间都不翼而飞了。 暖暖吃饱之后,照例要睡一个回笼觉。 彭瑾见天色不早,便喊来了乳母,让她将暖暖抱到隔间里去睡觉,她要起床梳洗,安排日常杂事,别再扰了暖暖休息。 待乳母抱暖暖离开之后,刘识少不得又抱紧彭瑾耳鬓厮磨一番,还差点又将彭瑾压回床上,重新扯落衣衫。 等到小丫鬟在外头等着传水时,彭瑾刚披上了的外衣已经不见了踪影,中衣的衣襟也已经被重新扯开,滑落了肩头,整个人正坐在床边,身子朝后仰躺着。 彭瑾慌忙拢紧衣衫,红着脸瞪了刘识一眼,低声嘟囔道:“也不怕大清早的被人看了去,说闲话!” “谁敢?!”刘识一挑眉,一副霸道的模样,不过到底没有再纠缠彭瑾。 两人收拾妥当,这才放了小丫鬟进来送水。 不过耽误了这么久,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方才两人在做什么。 小丫鬟低垂着头,脸颊泛红,放下水,匆忙又躬身退了出去。 彭瑾见了,少不得红着脸责备刘识一句“胡闹”。 刘识便趁机温、香、软、玉地搂在怀中,又偷香几枚。 直到外面早起洒扫的丫鬟婆子的动静越来越大,刘识才放开彭瑾,用指腹摩挲着她稍显红肿而愈发莹润的樱唇,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还忍不住再次约战:“等天黑了再说” 语气暧昧,神色挑、逗。 彭瑾忍不住红了面颊,别开脸去。 惹得刘识哈哈大笑,畅快愉悦。 刘识要去晨练,简单地洗了一把脸,换好短打外衣,又亲了彭瑾一口,这才施施然离去。 彭瑾用手抚着被刘识亲过的地方,目送刘识骄傲自得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是甜蜜又是好笑。 等彭瑾梳洗完毕,换上一身水蓝轻薄的夏裙,绾了家常的发髻,簪了一支顶端雕荷花的普通银簪,又将一天的杂事安排下去,刘识也晨练回来了。 重新梳洗过后,刘识换上了一身竹青色的半旧常服,发髻也用同色的束带扎起,整个人如山间隐士,说不出的闲适自在。 今日不需要外出走亲访友,也无没有外客需要接待,夫妻二人均是一副家常舒适的装扮。 吃过早饭,天气渐热。 不一会儿,暖暖也按时醒了。 刘识便抱了暖暖,彭瑾在一旁撑伞遮阳,一家三口到后花园莲池旁的小亭子里,避暑赏景去了。 莲池不过是两个十尺见方的相通的小池子,里面各自遍植红白二色莲花,如今正值花期,碧绿油亮的莲叶一叶叶铺展开去,整个池面似乎成了绿绸,中间点缀的莲花,恰如绿绸上绣的栩栩如生的花纹。 有微风吹过时,花叶摇曳袅娜,恰如仕女姗姗而过时,裙裾轻扬。 暖暖好奇惊讶地看着这一方陌生而奇妙的天地,葡萄般的大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嘴角不时上扬,一副十分激动欢喜的模样。 偶尔高树落叶,莹翠碧绿,从空中打着旋儿飘落,暖暖便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好奇极了。 彭瑾抱着暖暖,依偎着刘识,觉得此生幸福而美满。 可偏生有人不识趣,要打破这份宁谧温馨。 彭瑾正说着池子若是大一些,她更愿意养荷花,亭亭玉立、袅娜多姿,因为她觉得再也没有比荷花更清雅出尘,又柔媚多姿的花朵了。 刘识闻言,便想起昨夜彭瑾在红绡帐内露出的那一段雪白柔腻的脖颈,在透帐的烛光下微微地泛着一层暧昧的粉色,同样纯洁又魅惑;想到彭瑾在他身下婉转承欢、浅吟低唱,恰如一只花苞在春风里渐次开放,直到吐露出全部的芳华,美得惊人,媚得惊人。 身下一热,刘识有种将彭瑾“就地正法”,再度探索那美好桃源禁地的冲动。 若不是暖暖还在彭瑾怀里,兴奋地打量着这新奇的世界,刘识只怕早就对彭瑾“上下其手”了。 ps:今日依旧三更o()o 另外,积分已散完,下月继续(。) 第265章 鱼水 不知为何,最近只要一对上彭瑾,刘识就觉得他就仿佛瞬间就丢弃了一直一来的老成持重,成了一个初尝情、爱的毛头小子,恨不得日、日都与心上人黏着在一起,花前月下地胡闹痴缠才好! 就在这暧昧动情的时刻,云雾一脸忧戚地过来禀报,说是刘克竟和崔氏亲自来访,指名要见刘识。 他们竟然没有被吓怕,还来纠缠? 刘识倒是有点“佩服”他们的勇气了! 彭瑾皱皱眉,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种时候,她一个做儿媳妇的怎么说都不合适,而且她相信刘识处理得好,也不想说多了给刘识压力。 在彭府时,彭永新已经给了刘识足够的压力了。 “我去去就来。”刘识倾身吻了彭瑾,又亲了暖暖,交代一句,便脚步匆促地离去了。 既然刘克竟和崔氏指明要见的人是刘识,那彭瑾自然就不需要上前凑热闹了。 刘识也不舍得让彭瑾去受两人的闲气。 云雾近前,担忧道:“他们连圣上都不怕了” “怎么可能!”彭瑾摇摇头,笑着打断云雾的话,道,“且等着瞧好了。” 诚意伯府的人,似乎从来都不知道“骨气”二字应该怎么写,又怎么会不畏惧太熙帝! 此番刘克竟和崔氏联袂前来,只怕是是为了打探清楚此事的真假和详情吧。 事实正如彭瑾所想,等刘识回来时,一脸轻松释然地摸摸彭瑾的发旋,又怅然道:“往后,你只要应酬他们的示好,喜欢就接下,不喜欢就回绝,不失礼数就好,不用再担心被他们欺负了。” 彭瑾依靠在刘识怀中,轻轻地拍拍他的手臂,无声地安慰着他。 摊上这样势利凉薄的父母,刘识才是心里最苦的那一个吧,哪怕如今诚意伯府的诸人不敢再对他不假辞色——因为刘识明白,那不过是他们惧于太熙帝的天威罢了,并不是真心地关心爱护于他。 刘识下巴顶着彭瑾的发旋,默默地接受彭瑾的好意,在她的温柔里,放纵自己内心的怅然和无奈,就如同一个迷了路的孩子,终于摸索回了家门,被慈爱的母亲抱在怀里一样,安心,踏实。 愉悦的三人时光被刘克竟和崔氏的来访暂时打断,又继续唱着欢歌奔涌向前。 直到掌灯时分,刘识摩拳擦掌,早早让乳母将睡着的暖暖抱到别处休息,房门一掩,窗户一关,像一只饿狼,扑上彭瑾这只无力抵抗,只能乖乖臣服的小羊。 因为第二天是就金殿传胪,彭瑾不敢纵着刘识胡闹,云收雨歇之后,坚决拒绝了刘识的蓬勃再起,披上外衣,去净房沐浴洗身。 那遮掩在衣衫下的玲珑的身姿,让刘识忍不住眉梢一挑,悄悄地跟了上去。 彭瑾意识“危险”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刘识拦腰抱起,双双跌入浴桶之中,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大半的净房。 彭瑾惊呼一声,下意识紧搂住刘识的脖子。 刘识低声笑道:“美人投怀送抱,却之实在不恭啊!” 闷闷的声音似鼓槌一下一下地落在彭瑾的身上,震得她浑身发麻,脑袋里跟装了浆糊似的迷糊不清。 下一刻,整个人就已经被刘识扶着腰肢,抵到了略带凉意的浴桶壁上。 背部传来的凉意,让彭瑾恢复了一丝清明,她忙双手用抵住刘识宽厚劲健的胸膛,媚眼如丝,樱唇微张,发出却是似拒还迎的颤声轻吟:“不要~~~” 早就蓄势待发的刘识,如何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顿时欺身上前,含住了那诱人的芳泽,辗转厮磨,深浅吮吸,极尽温柔和缠绵。 在这样温柔多情的用心挑、逗之下,彭瑾很快便溃不成军,丢盔弃甲,整个人软成了一汪水,任由刘识攻城掠地。 身下的水波从温柔变得狂暴,又复从狂暴变得温柔,来来回回,不知道折腾了多久。 彭瑾觉得自己浑身酥软无力,只能紧紧地攀附住刘识,如一只飓风中随波颠簸的小舟。 这样的无意识的举动,让两人之间更加亲密无间,也让彭瑾承受刘识愈发猛烈的进攻挞伐。 身后浴桶的坚硬森凉,身边水波的荡漾温和,还有桃源深处纵横驰骋的灼热,这一切都让彭瑾像是在冰与火之间游走,意识模糊,神志不清,似痛苦又似欢愉,声音破碎成了一支婉转的吟哦,如同一支进军的号角,引领着刘识纵情探索桃源深处的娇软、温热和甜蜜。 浴桶里的温水逐渐转凉,水花溅湿了整个净房,就连遮挡的屏风也被溅湿了大半。 怕彭瑾着凉,刘识只能按捺下大战至天明的欲、望,从佳人身后将其抱住,一阵狂风暴雨之后,终于长吐一口气,整个人都趴在了彭瑾光洁的背上。 彭瑾早就软成了一滩水,浑身绵软无力,任由刘识将她揽在怀中,动作轻柔地帮她从里到外地清洗干净,又拿了巾帕将她浑身都仔细地擦干净,然后直接用浴巾将她裹住,抱了出去。 先前准备的干爽的中衣,早就在方才的酣战中被水花溅湿,根本无法再穿。 彭瑾窝在刘识的怀里,陷入沉睡之前,余光瞟到早就偏离原来位置老远的浴桶,叹息,一会儿丫鬟们进来打扫,指不定要怎样脸红议论呢 两度承受征伐,疲劳倦极的彭瑾,在半道上就沉沉地睡去了。 刘识小心地将彭瑾放在床上,撤掉浴巾,盖上薄被,爱怜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吹熄了,刘识上床躺下,将彭瑾抱在怀里。 夏夜偶有凉风,可不能冻着了彭瑾! 刘识绝对不会承认,他是故意忘记给彭瑾穿上中衣的! 隔着衣服抱着,哪有这种销、魂的温热娇软,芳香沁人! 半夜,彭瑾起来给暖暖喂奶,如往常一样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被子滑落时,彭瑾突然觉察到一丝凉意,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浑身光lo,春、光外泄! 彭瑾心头一惊,下意识抱住肩头,再抬头时,就见某个正抱着暖暖立在床边等着喂奶的登徒子,目光灼灼,紧盯着她胸、前高耸的玉女峰不放。(。) 第266章 相伴(月票100加更) “色、胚!”彭瑾低声暗啐,一面拉过薄毯搭在身上,一面瞪眼道,“还不快点把暖暖给我!” 看都把暖暖给饿哭了! 刘识顺从地将暖暖递了过去,灼灼的目光却不肯离开那诱人的春、色须臾。 彭瑾忍不住红了脸,莹白如玉的肌肤上似乎也要羞涩地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了。 忙着吃饭的暖暖,丝毫不觉暖阁内流转的别样气氛,自顾自地吃饱喝足之后,就满足地闭上眼睛继续睡觉去了。 刘识接过暖暖,出去交给了乳母,吩咐道:“好好照看小小姐。” 乳母恭敬地应下,抱了暖暖去别室休息。 彭瑾见刘识将暖暖交给了乳母,顿时将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一脸地戒备地提醒道:“明天就是金殿传胪了,圣上面前容不得半点失仪,可不能再胡闹了。” 刘识见彭瑾宛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警惕,顿时忍不住笑了,欲、念也消散了大半,一面上、床,一面笑道:“看把你给吓得。我知道轻重。快点睡吧!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他当然想和彭瑾彻夜笙歌,但那也得等他跨马游街之后,不对,是等暖暖断奶之后才行。 他可舍不得彭瑾既要“喂饱”他,又要喂饱暖暖,每夜都那么累。 来日方长,个中趣味,他还要用一辈子慢慢来探索、品味呢! 彭瑾见刘识上了床之后,果然只是搂着她睡觉,没有再动手动脚,放下心来,打了个呵欠,疲惫倦极,很快又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亮,鸡鸣三声,刘识就起身准备了。 这么重要的时刻,彭瑾自然也无法安心入睡,起来帮刘识整治行装。 头戴三枝九叶冠,身着深色蓝罗袍,束青鞓革带,手持槐木笏。 公服加身的刘识,较之身着短打的遒劲利落,身着直裰的谦谦如玉,别有一种沉稳威严的气度。 彭瑾想,或许,这就官威。 “我等你回来。”彭瑾笑道,顿了顿,又道,“或许,我可以去看你跨马游街!” 毕竟,进士游街,一生就这么一回! 上次在彭府时,彭瑜还说他可以提前定好地势极佳位子呢! 刘识笑道:“好啊!” 若是方便的话,他自然也希望自己人生重要的事件,彭瑾都能够参与其中!将来了老了,这也是一份年少轻狂的美好回忆。 彭瑾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但是等送刘识出了门,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她想要在这么重要关键的时刻,默默地陪在刘识的身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刘识一眼。 彭瑾立刻找来了安老大,让他帮忙到彭府传个口信给彭瑜,说她想要亲自看刘识跨马游街! 彭瑜的动作很快,不久,彭槐就亲自驾马车来接彭瑾,华安华能和安老大共同护卫,车上坐的还有周淑仪。 “你大哥先一步去抢位子了!”周淑仪一面招呼抱着暖暖的彭瑾上马车,一面笑道,“幸好是老相识!不然临时要在地段极好的太白居定位子,可不容易!” “有劳大哥了。”彭瑾坐定之后,笑道,“我也是临时起意。早知道,就早些和大哥说定了。” “那也不怕。”周淑仪垂首逗弄着好奇地瞪大眼睛打量四周的暖暖,笑道,“太白居还要多多仰仗咱们家,不论是茶叶还是茶艺。临时腾出来一个位子给咱们,也不算是为难他们。” 说到茶艺,周淑仪又抬头笑道:“对了,上次你回家时泡茶,手法简单易学,茶味醇厚清雅,父亲他们都喜欢极了,私下里还商讨说,要将这新式的泡茶方法,记录在太熙茶经里呢!” 彭瑾连声说着“不敢”,心里却在想,这都是沾了老祖宗的光啊!她会的,那可是几千年来沉淀积累的智慧。 两人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并不知道,将来在太熙茶经的编纂者里,会印上彭瑾的名字,一门两代三人,共同完成了这部茶经巨著,传耀千古。 姑嫂俩一路说着话,倒也不觉得寂寞。 等到马车停下来,彭槐在外头禀报道:“大奶奶,姑奶奶,太白居到了。” 彭瑾和周淑仪便踩着垫脚凳,在丫鬟的搀扶下,顺次下了马车。 抬头一看,一栋三层的小楼矗立在眼前,门楣上挂着一块匾额,写着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太白居,端的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彭瑾原本以为太白居是一家酒楼,因为李白“斗酒诗百篇”,历史上的李白可是个嗜酒如命,最终也因醉酒捞月而浪漫地离开俗世的谪仙人! 可进去之后,彭瑾才知道这是一家地地道道的茶楼! 清雅的丝竹声绕梁不绝,茶香余韵飘散到每一个角落,让每一个进入太白居的客人,都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赞一声“好茶,好茶楼”! 周淑仪见彭瑾一脸惊愕,小声解释道:“你大哥第一次带我来的时候,我也吃了一惊呢!后来听你大哥解释才知道,太白居放言说,酒醉人易,茶醉人难,他们要做的,就是茶到极致而醉人!不然,为什么会主动交好咱们家,出让便利?” 这整个大齐朝,要论“茶蕴”深厚,除了皇宫大内,就是彭家了。 皇宫大内不容易搭上线,彭家这样的贵人,太白居自然更要牢牢地抓住了。 只是临时腾一间地势好的包厢而已,又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他们乐于奉送这个人情。 周淑仪和彭瑾一进门,便有小二相引,一路恭敬地将她们引至三楼临街的包厢苍山洱海。 彭瑜早从窗口看到了彭瑾和周淑仪下了马车,一早就等在包厢门口了。 “大哥!”彭瑾欢快地招呼道。 彭瑜也笑着走了过来,伸手道:“暖暖也来啦!快让舅舅抱抱!” 一行人便说说笑笑地进了包间。 “来二两老君眉,几样可口的点心。”彭瑜吩咐小二。 茶里行家,是不需要茶博士班门弄斧的。 小二了解彭瑜的习惯,当即笑着应声下去安排了。 “你们难得出来一趟,眼下离着进士游街还有一顿时间,咱们不妨喝喝茶,吃吃点心,闲聊几句,就当是出来散心了!”彭瑜笑道。 彭瑾和周淑仪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第267章 状元 平静的街市突然热闹起来,车马喧腾,人声鼎沸,夹杂着远处的烟花爆竹的爆裂声,喧天的锣鼓声。 彭瑜立刻站起,一边走向窗边,一边激动地说道:“肯定是长安左门那里放榜了!金殿传胪已过,名次已定,接着就是进士游街了!” 彭瑜对众人笑道:“不如,我们暂且不去打探皇榜的消息,来猜猜看,叔彦会第几个出现。” 进士游街,向来是分为三个梯队,第一梯队为一甲进士及第,依次是状元、榜眼、探花;第二梯队是二甲进士出身,从殿试第四名至第一百二十名,由头名传胪领队;第三梯队在最末,为同进士,从殿试第一百二十一名直到到最后。 但是,但凡抱负远大的,都宁愿落榜,也不愿意被赐予同进士出身—— “如夫人”对“同进士”; “如夫人洗脚”对“同进士出身”; “替如夫人洗脚”对“赐同进士出身”。 从这个三个满是戏谑的对联,就可以窥见一二。 如夫人就是妾室,连主人都算不上的高等婢仆罢了,拿它比同进士,不是轻蔑是什么。 周淑仪站到窗前,看着底下已然热闹起来的街市,笑道:“最好,自然是簪花枝叶皆银,饰以翠羽,其牌用银抹金,第一个出现!正好凑齐三元及第,也是一段佳话!” 簪花枝叶皆银,饰以翠羽,其牌用银抹金,这是状元公所独享的;而进士游街,一向是由状元领头,所以也称“状元游街”。 彭瑜点点头,回头笑问一直默不作声地立在他们身后的彭瑾:“玉娘,你觉得呢?” 彭瑾抱着暖暖的手臂不由地紧了紧,抿了抿唇,笑道:“不负他平生才学、胸中志向就好!” 哪怕是赐同进士出身呢,只要刘识不消沉颓废,能够继续激流勇进,得偿所愿就好。 彭瑜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周淑仪倒是抿唇打趣道:“你们可真是夫唱妇随,恩爱极了!” 说到底,彭瑾还是怕给刘识压力。 可即便是彭瑾不给刘识压力,难道刘识就不会为了她们娘俩而努力了吗? 这样互相体贴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彭瑜瞥见周淑仪眉梢眼角满满的羡慕,轻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悄悄地捏了捏周淑仪的指尖。 周淑仪展颜一笑,此刻心里只有满满的幸福,哪里还有一丁点的羡慕眼热。 要论恩爱幸福周淑仪自认为她和彭瑜,并不输给彭瑾和刘识! 热闹喧天的锣鼓声逐渐接近,窗下的街市变得热闹非凡,五城兵马司的人用长棍首尾相接起来,努力地往道路两边排开,累得额上直冒汗,这才勉强挡住朝前涌动、热情围观的百姓。 彭瑾觉得那越来越清晰的鼓点,似乎是敲打在她的心上一般,一下一下,重重的,让她四肢发麻,几乎站立不稳。 怕自己太过于紧张,不小心伤到了怀里的暖暖,彭瑾忙将暖暖交给身旁的云雾抱着,她自己则深吸几口气,定了定心神,迈步朝窗前走去,双腿却犹如灌铅一般,一步一步,格外地沉重;又似乎是精疲力竭,轻飘飘的直想打转儿。 当街角露出第一匹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时,街市上的百姓爆发了喧天的欢呼,人声鼎沸,直上九霄。 彭瑾却觉得四周似乎格外寂静,所有人的动作都被定格。 她紧紧地盯住街角,看那马身露出,然后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牵挂着的人,正身姿如松地端坐其上,脸上带着和煦持重的微笑,拱手向两旁热情围观的百姓致意。 所有的静止都在瞬间被打破,热闹欢呼、人头攒动的场景重新涌动在彭瑾的眼前。 彭瑾被这喧天的热闹所感染,忍不住嘴角上扬,眉眼弯弯。 “头名状元!”彭瑜和周淑仪几乎同时惊呼一声。 虽然这是大家的愿望,也是根据事理的猜测,不过,当事实出现在面前时,他们还是忍不住惊喜欢呼。 在这喧天的热闹之中,一阵整齐的恭贺显得格外清晰: “太白楼恭祝刘识相公高中状元!” “太白楼恭祝刘识相公高中状元!” “太白楼恭祝刘识相公高中状元!” 整整齐齐,声如洪钟地喊了三遍才停歇。 声音如此整齐划一,响声震天,明显是经过训练,有人刻意指挥的。 果然,不论是游街的进士们,还是围观的群众们都被这一恭祝给吸引住了,纷纷转过头去。 彭瑾和刘识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胶着痴缠,各自眼中除了对方,就再也没有其他。 “幸好我早有准备!”一旁的彭瑜得意洋洋,自我表功,“若不是我提前跟掌柜的安排了一声,这人山人海、人声鼎沸的,即使玉娘你看得到叔彦,叔彦他也未必能够看得到你啊!那咱们岂不是白来这一遭了!” 快要从太白楼过去之前,刘识展颜一笑,朝楼上拱手。 众人都以为他是在感谢太白楼的恭贺,殊不知他眼中心里,都只有那一抹浅浅微笑、倚窗而立、默默相伴的倩影。 进士游街的队伍很快从太白楼走过,渐行渐远。 “咱们得赶紧回去了!”彭瑜笑道,“要不然状元公到了家,却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那可就闹大笑话了!” 彭瑜这话不过是玩笑。 因为早知道刘识必然会得中进士,只是名次暂且未定,所以彭瑾一早就安排了下去,该怎么根据名次,按照不同的规格来迎接新任进士。 不过,有彭瑾亲自相迎接,意义到底是不一样的! 一行人便立即下了太白楼,乘上马车,抄僻静的小路直奔灯笼巷。 等彭瑾一行人到了家,将一切都准备就绪,刘识也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吹吹打打,喜气洋洋地回来了。 灯笼巷里的邻居,纷纷站到自家门外,迎候刘识,向他拱手道贺。 刘识一一谢过,迫不及待地策马直奔自家门前,在响彻云霄的爆仗声中,谢过彭瑜和周淑仪,含笑牵过彭瑾的手。 至于暖暖,彭瑾怕她还小,再被爆仗声给惊吓到了,就让乳母抱着她避到了暖阁里。(。) 第268章 抉择 一行人说说笑笑,进了院门,在前厅分长幼主宾坐定。 周淑仪笑着向刘识恭贺道:“恭喜恭喜!三元及第,大齐朝建国以来,也就出了那么一两个人,而且全都出自于诗书传家的顶级世家!勋贵子弟三元及第,妹夫你可是第一人!” 嫡长子承袭爵位,其他的勋贵子弟要么走荫封谋个一官半职,要么入行伍博取军功,也有一些像刘识一样走科举仕途的。 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取得过三元及第的辉煌! “状元是要授翰林院修撰的。”周淑仪笑道,“等你在翰林院熬几年,有了资历,入六部,拜尚书,下一步,就是官拜内阁,高居一品了!” 彭瑜也笑了,周淑仪说的没错,只要刘识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做出一番业绩来,官拜内阁只是迟早的事。 可是,刘识却双眸一垂,顿了顿,扔下一个惊天响雷:“今日于金銮殿上,我已经当众辞去了翰林院修撰一职,请求外放,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而圣上,也同意了的。” 事实上,太熙帝不但同意了,而且还对刘识此举十分赞赏,当众称赞刘识是国之栋梁,表示对刘识的未来很是期待。 虽然当场有不少人暗自嘲笑刘识太傻——谁不知道非翰林不如内阁,偏偏刘识这个傻缺好不容易中了状元,将这么好的机会白白地浪费掉,真是可惜! 但是,他们也眼热刘识赢得圣心,从此就在太熙帝面前记下了名号! 彭瑜等人顿时都被刘识这一记闷雷给打懵了。 好半晌,还是彭瑾率先回过神来,笑道:“无论怎样都好,留在京中做翰林院修撰,或是外放做官,只要不辜负你平生所学、胸中志向就好。” 刘识虽然很少和她直言理想什么的,不过通过日常接触,彭瑾看得出来,刘识是一个胸中有大抱负的人——不为高官厚禄,只求问心无愧,为国为民谋福祉,不虚度这一生。 一辈子的在京城做官,不了解百姓疾苦,还谈何为国为民! 现在想想以前刘识和她说过的许多话,彭瑾才发觉其实刘识早有此心,只是她当时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暗示罢了。 譬如,刘识邀请她遍访名山大川,赏遍风俗人情; 譬如,刘识指点时政,偶尔会说出若他为官当地,会怎么怎么做; 譬如,刘识坚持以干股的形式购置私产,想要借以了解民生疾苦; 太多太多了。 彭瑾的话唤醒了众人。 刘识握住彭瑾的手,又感激又欣慰又骄傲地笑了。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彭瑜摇摇头,走上前去,拍拍刘识的肩,赞叹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勇气可嘉!希望,将来你能够不负你今日的抉择!” 每个人的路都不同,说不定,刘识另辟蹊径,一样能走出一条通天大道! 就比如他和父亲,不爱名利富贵,偏偏要在山野间做个自由闲散的茶农。 一切都是遵心而行罢了! 唯有如此,才能不论显达落魄,都此生无憾! 周淑仪虽然觉得可惜,但是既然刘识都已经做了决定,那她自然也只有祝福的道理。 “说不准,哪天咱们还会到妹夫的任上考察茶园呢!到时候,咱们团聚的机会,可比你们留在京中要多多了!”周淑仪笑着,调节稍显沉闷的气氛。 刘识外放做官,断然不会让彭瑾和暖暖娘俩孤零零地留在京城,自然是要一家人一起到任上去的! 而等周淑仪生了孩子,调养好了身体,她也要带着孩子,继续跟随彭瑜走南闯北。至于孩子的教育,有彭永新和彭瑜两个翰林院学士在,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么一想,似乎刘识外放做官也不错! 众人便都哈哈大笑起来。 刘识中了状元,少不得又是一番忙碌的应酬。 彭瑜当天便留了下来,帮忙一起迎客。 诚意伯府诸人也来道贺,却不敢再如往常一样明目张胆的自恃身份,强压刘识一头,觍颜立于最前头迎接宾客了。 就是崔氏等女眷,对着彭瑾,不管真情还是假意,都一直挂着笑容不放。 他们虽然在伦理上占据高位,但是谁让他们失了帝心呢! 昨日刘克竟和崔氏来访,询问太熙帝谈及三房从诚意伯府分出去的详情,刘识丝毫没有隐瞒,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照实复述。 饶是如此,也把刘克竟和崔氏吓出了一身冷汗,回去立刻吩咐众人,对三房的人一定要客气有礼,决不能再依仗辈分长幼,轻视欺侮于他们! 太熙帝已然知道了三房分家的真相,又有心提拔刘识,他们可不能触了太熙帝的逆鳞,赔了各自的前程不说,甚至于抄家灭族也不过是太熙帝一句话罢了。 做长辈先不慈,如何再要求子媳孝顺! 当然,对于三房这块肥肉,他们也不舍得就这样轻易放弃! 陪着小心,挂着笑脸,慢慢用亲情软化他们! 他们相信,假以时日,他们一定能用真诚的爱和关怀,重新挽回三房的心。 一日忙碌过后,晚间刘识少不得又缠着彭瑾胡闹一番,事后甚至还翻出了春、宫图,要和彭瑾一起研究研究上面各种的姿势,看那些体位更适合他们俩,更能一起获得欢愉。 彭瑾又羞又气,一拳砸在刘识的胸膛,却被刘识顺势握住了小手,拉到身边,翻身压下,又是一番纵情征伐。 到了半夜,暖暖按时醒来要吃奶时,彭瑾浑身绵软无力,要抬起手臂推开还在她身上努力耕耘的刘识,却又无力地垂下,眼角微挑,没有好气地瞪了刘识一眼。 那又娇又媚、宜怒宜嗔的小眼神,风情万种,让刘识一个控制不住,扣住彭瑾的腰肢,猛烈地冲刺撞击起来。 彭瑾只觉得自己的腰肢都要被刘识给撞断了,双手再也无力攀住刘识的脖子,整个人如一支狂风中的柳条,被动随狂风起舞,颠簸动荡。 乳母在外间听着里头的动静,忍不住红了脸——三爷真是厉害,这都大半夜了,还有精力折腾! ps:从此开启第二卷征途o()o谢谢亲亲们一直以来的支持!么么哒(づ ̄3 ̄)づ 今日依旧三更(。) 第269章 婚嫁(月票120加更) 等刘识彻底释放出来,彭瑾早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将暖暖放在身边,躺着喂她。 还没等暖暖吃完,彭瑾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彭瑾再次清醒时,整个人正被刘识抱在怀里,泡在浴桶中清洗身子。 觉察到在桃源处游走清洗的大手,彭瑾下意识地双腿一紧,却扯动得大腿根部酸疼得厉害,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你醒了。”刘识歉疚道,“都怪我没能控制得住”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大登科后小登科,这乃是人生两大乐事! 没想到,他乐过了头,一不小心伤到了彭瑾 感受到下身的肿胀热辣,彭瑾没有好气地斜飞刘识一眼,声音软像一滩水:“都不知道细水长流” 刘识眉梢一挑,春、心荡漾,凑在彭瑾耳边小声道:“我寻到一种药膏,抹在那里清清凉凉的,一夜差不多就能好了。你放心,往后我定然谨记你的吩咐,细水长流,每天都和你” 剩下的话,被彭瑾红着脸,用手捂住。 真是的,这种私\密劲爆的话,也只有刘识能一本正经地说出来了! 见彭瑾累极倦极,刘识也不再逗弄她,快速地替她清洗干净,又擦干净了身子,将人抱到床上躺下。 彭瑾早在半道上,已经再次倦极沉睡。 替彭瑾搭好薄被,刘识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只天青色冰裂纹的瓷瓶,用小指尖从里头剜出一粒黄豆大小的药膏,轻柔地涂抹在彭瑾身下的红肿处。 睡梦中的彭瑾只觉得身下一片清凉,瞬间缓解了先前的灼痛肿胀,眉头舒展开来。 刘识给彭瑾涂过药膏,便在她身边躺下,将她温柔地揽入怀中,夫妻二人双双睡去。 不知节制,纵、欲、过度的结果就是,接下来的几天,刘识都只能做和尚,眼巴巴地望着那近在咫尺的美味,可就是没有办法吃到嘴里去。 见刘识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彭瑾心有不忍,可是下身的残留的灼胀,让她不敢再次承欢,免得伤了根本,误了一辈子,后悔可就晚了! 吃不到肉的刘识,不免埋怨起了汪其真,这药膏哪里有他说的那么神奇!该不会是汪其真外强中干,能力不行,所以这种药膏就足以应付了吧! 无辜的汪其真在书房里打了个喷嚏,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大夏天的,我不会是感冒了吧!” 白天忙着接待前来恭贺的宾客,夜晚安静了下来,又无事可做,刘识便和彭瑾说起了殿试时的一些趣事,借以转移注意力,免得长夜难熬。 其中还提到了放榜时,各王公大臣“榜下捉婿”的事。 “你知道吗?”刘识一脸感叹道,“林允此次得中探花,差点就遭到了各人的哄抢!” 林家逐渐显扬,前途正好,林允风神俊秀、文质彬彬,此次还考中了探花,可不是东床快婿的不二人选嘛! 彭瑾正窝在刘识怀里,闻言拿头轻轻地蹭了蹭他,无声地安慰。 见到这样的林允,刘识会更加为刘惠错失了这么一门好亲事而惋惜吧。 前不久,刘惠的婚事终于定下来了,是先前崔氏中意的武威侯府的二公子冯征。 诚意伯府固然不能和武威侯府相提并论,但刘惠是嫡女,冯征却是庶子,两人在身份上,倒也算是相当。 大概是看找寻林允那样的夫婿无望,所以刘惠才干脆选了与林允完全不同的勋贵子弟吧,免得婚后****拿丈夫和林允比较,越比较越生气、懊悔! 刘识拍拍彭瑾的后背,算是接受她的安慰,笑道:“谁能想得到,礼部尚书王尚全王大人,竟然借着奉送皇榜的便利,捷足先登,直接快众人一步,抢了林允做他的孙女婿! 你都不知道当时那场景,和王大人私交不错的同僚,都纷纷‘指责’王大人‘见婿忘义’。一群年过半百的高官权臣,因为一个年轻进士争得面红耳赤,啧啧林允这次可真是大出风头,不是状元,胜似状元啊!” 彭瑾想象刘识说的那种热闹又怪异的场景,忍不住笑了。 刘识却在感叹,幸好刘惠的婚事早一步定了下来,否则,王尚全这个当初刘惠和林允的半个媒人,还不得被诚意伯府的人戳着脊梁骨说抢他们的东床快婿! 尽管如此,只怕,当初保媒的大嫂王氏在诚意伯府也要受到牵累了吧。 谁让诚意伯府诸人从不反省自己的过错,最擅长推诿责任呢! 不过,三房已经分了家,那边再怎么闹,都与他们无关了。 刘识中了状元之后,前来恭贺的人极多,他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地忙着应酬接待,直到六月下旬,才算是彻底清闲下来。 彭永新耐心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找到了机会,大早地就带着彭瑜叩门来访,和刘识三个人关在书房里,一谈就是一上午。 中间除了当值的丫鬟送过一次茶点,就再也没有放任何人进去过。 彭瑾知道三人肯定是在谈刘识主动辞去翰林院修撰一职,请求外放为官的事。事情重大,她一早就吩咐了下去,除非得到传唤,否则任何人都不允许前去打扰。 在等候的过程中,彭瑾闲来无事,便拿黑白两色的布料来剪成大小形状不同的小块,然后一一缝缀起来,又填充上棉花,一只手掌大的小绵羊便做成了,白白胖胖,憨态可掬。 彭瑾又做了只红色的蝴蝶结缀在上头,拿给躺在榻上的暖暖看。 小孩子最喜欢颜色鲜亮的东西,暖暖见了小绵羊头上的蝴蝶结,乐得咧嘴直笑,手蹬脚扒的。 彭瑾的一颗心温柔得都要化了。 然后云雾过来传话说,刘识他们议事完毕,正从书房里出来,要过来看暖暖。 彭瑾便站起身来,将小绵羊交到暖暖的手里,让她自己玩,又吩咐了云雾在一旁仔细照看,她则去抱厦门口迎候三人。 等彭瑾将刘识三人迎到抱厦,暖暖正咬着小绵羊头上的红色蝴蝶结,吮吸得起劲儿! 众人见了,不由地都开心地笑了。(。) 第270章 成长 云雾红着脸,小声解释道:“小小姐非要吃,奴婢又怕夺走了她会伤心哭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彭瑾笑着安抚云雾:“布料都是浆洗干净的,她咬两口也没有关系。” 云雾这才长舒一口气。 奶奶就是宽厚,记得以前在诚意伯府时,大奶奶王氏就因为丫鬟在照顾小小姐刘欣怡时,一个没看顾住,让小小姐拽到断了帘幕上的流苏,就被大奶奶罚跪一天,还扣了一个月的月银! 暖暖已经两个月零十天了,比刚生下来时硬实多了,偶尔还想自己将头直起来了。 彭永新也敢伸手去抱,逗暖暖玩了。 一家人便一面逗孩子,一面说着刘识请求外放为官的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努力去争取,这很好!”彭永新勉励刘识,“我只要送你一句话——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这世上的事,向来都是善始者实繁,而克终者盖寡! 有多少人在名利场上,逐渐被迷了双眼,忘了本心,万劫不复。 刘识拱手受教。 又说了会儿闲话,刘妈妈便过来请示摆饭的事。 彭瑾正要吩咐,彭永新笑道:“咱们一家人难得在一起吃一次饭,也不用再顾忌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就摆在抱厦好了!正好,让我们暖暖也一起吃!” 常年漂泊江湖,彭永新越来越洒脱自在,于世俗的规矩,只要不涉及原则性问题,他都能予以包容。 “只是,你大嫂今日没能一起来。”彭永新颇为遗憾。 这些年来,彭永新早就把周淑仪当成他的另一个女儿了,甚至比起彭瑾这个少时自闭,出嫁后又常年不能见上一面的女儿,他与周淑仪看起来更像是关系融洽的父女。 一家人便安静温馨地聚在一起,吃了午饭。 饭后,刘识有问题要请教彭永新和彭瑜,便又去了书房。 彭瑾则带着暖暖去午睡。 这日过去之后,刘识便常常去向彭永新和彭瑜亲请教,或是大齐朝各处风光民俗,或是为官之要,或是官场风云,或是时政之优劣,等等,不一而足。 有时,甚至只是随意谈天论地、品茗下棋。 只要不是要事,彭瑾和周淑仪都可以参与。 闲来无事,彭瑾也会小露一手,用现代学来茶艺,给众人说茶、沏茶。 彭永新和彭瑜看得越多,越觉得彭瑾的“巧思”极为有意义,便不耻下问,耐心请教。 彭瑾便将她所了解的有关茶道的知识,一一说给两人听,从种茶到采茶到制茶到泡茶,从红茶到绿茶到白茶。 彭瑾的这些知识,都是当初为了工作,特地去学来的,谈不上专精,但是胜在驳杂。 彭永新和彭瑜听了,从中认真甄别、改进,收获颇丰。 当然,彭永新和彭瑜也会好奇彭瑾这些“巧思”的来源,却每每被彭瑾推到曾经那段自闭灰暗的岁月上。 彭瑾推说“她”那时孤僻自闭无事可做,便去翻阅各种杂书,自己胡乱摆弄,因缘巧合,才发现了这些茶道奥妙。 彭永新和彭瑜见彭瑾好不容易走出了当年母亲早逝的阴影,不敢再多提过去的事让她伤心,便也不再多问。 日子缓缓推进,转眼夏去秋来。 暖暖满百日了。 就在前几两,彭瑾逗暖暖玩时,见她一如既往地拧着身子,努力想翻身,就拿以前做的长颈鹿布偶去逗她。 果然,暖暖见了长颈鹿布偶,就更加努力地想翻过去抓住,将两只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小脸憋得通红,先将一条小腿努力地搭到另一条腿上,晃了好几下,终于一个使劲儿,将自己给翻了过去,改躺为趴,伏在榻上。 彭瑾怕暖暖的头直不起来,这样趴着再堵住了口鼻无法呼吸,还来不及欢喜,就慌忙丢开手里长颈鹿布偶,要去扶起暖暖的头。 可是在彭瑾的手伸过去之前,暖暖已经依靠自己的力量,缓慢而坚定地一点一点地把头抬了起来,从另一个角度开始观察这个世界。 彭瑾只觉得自己的心“咚”地重重地跳了一下,接着欢喜得直飞上九霄云外。 “暖暖真棒!”彭瑾为女儿的小进步而欢呼雀跃,俯身在她的脸上“吧唧”亲了一下以示奖励。 小孩子其实心思最是纯净,能敏感地感知到大人的情绪。 只见受到夸赞的暖暖,高兴地咧开了嘴角,然后 然后就一头扎到了被褥上。 彭瑾吓了一跳,一颗才刚飞起来的心,立刻又“咚”地砸回地面,慌忙伸手要去抱暖暖。 然而暖暖自己已经努力地一点一点地又把头扬了起来,累得脸红脖子粗,嗓子里发出奶声奶气的嘶哑的怒吼,“咿——”! 看到这样的情景,彭瑾突然感动得差点落下泪来。 每个人在刚来到这个世上时,未曾受到世俗的渐染,谁又不是这样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从心而行,绝不服输,只为了看到想看的美景! 所以,才会有人说,养大一个孩子,就像是在牵着一只蜗牛散步,不是你无怨无悔地付出帮它成长,而是它领着你放慢脚步,来从容地欣赏日常常见,却又总是被你匆匆错过的美景! 成长的有何止是孩子,大人同样受益匪浅! 彭瑾揣着欢喜和担心,收回了已经伸出去的手。 她的暖暖,终究是要学着自己长大的! 从现在开始,她就要学着放手,让暖暖自己去探索这个世界。 直到暖暖自己累了,歪头趴在床上歇息,彭瑾这才将暖暖抱在怀里,温柔地亲吻,轻柔地抚拍。 等刘识从外面回来,听彭瑾说了暖暖会翻身抬头的事,激动地将暖暖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恨不得一切美好的词都用在暖暖身上才好! 虽然知道小孩子“三翻六坐九扒拉”是正常,然而哪一个做父母的,见到自家孩子每一点一滴的进步,不会欣喜若狂呢! 彭瑾便吩咐刘妈妈,今日给大家都加一个菜,算是庆祝暖暖会翻身抬头。 等过两日的百日宴,自然还有其他的打赏。 顿时,刘宅上下欢喜一片。(。) 第271章 百日 七月二十,暖暖百日。 百日时要行认舅礼,命名礼。 彭家依旧是主宾贵客。 不过,即便彭家今天不是主宾贵客,如今的诚意伯府也不敢再像以前一样,轻视这个官职不显的亲家,去抢彭家人的风头。 彭瑜不是第一次坐在主位上,却是第一次如此感慨万千,激动不已,有兴奋,有激动,有期盼,有忐忑,还有一丝怅然——何时总是跟在他身后跑的粉团子似的妹妹,也长大成人,嫁作人妇,如今还做了母亲了! 而他,很快也将要升格做父亲了! 在这感慨中,暖暖由人抱了过来,向他行礼认舅父。 彭瑜看着,嘴角不自觉地咧开,眼睛却一热,差点流出泪来。 “好好好!”彭瑜迭声道,忙伸手去扶起暖暖,将一根一面雕有莲花,一面镌刻福禄寿喜的足银长命锁,小心翼翼地挂到暖暖脖子上。 长命锁下悬挂的铃铛叮咚作响,暖暖听了,欢喜地笑了,忙扭头去寻。 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宾客们便都笑着恭贺,说暖暖和彭瑜有缘。 彭瑜高兴地嘴巴咧得老高,抱过暖暖,将长命锁递到她的手里。 暖暖立刻紧紧地抓住,生怕再被别人抢了去似的。 众人又是一番笑闹。 诚意伯府诸人嫉妒极了,却只能陪着笑脸附和恭维。 好不容易到了命名礼,要把暖暖的名字记到刘氏族谱上了,诚意伯府诸人也长吐一口气,畅快不少。 可是见到刘识一本正经地出门三拜,请回刘氏祖先,又当众宣读祭告祖文,其文恭敬赤诚,甚至还有“列祖列宗,传我家命,后人承继,朝乾夕敬。今日得女,家族同庆,刘家有续,世世永永”这类传承家族的话时,诚意伯府的诸人又不由地泛堵——不过是个女儿罢了,将来一副嫁妆就陪送到别人家去了,用得着像生了儿子似的的祭告祖先天地,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嘛! 等见到刘识有条不紊、虔诚恭敬地将“请子”“命名”“认亲”“明志”“受命”“贺誕”这些礼节一一完成时,诚意伯府诸人在心里都快要将嘴撅上天了——不过是个女儿罢了,就如此郑重其事,将来若是彭瑾生了个儿子,刘识还不得把他捧上天去啊! 却不知道,暖暖对于刘识和彭瑾两人来说,是多么地重要! 那是他们愿意倾尽所有去保护关爱的希望! 是暖暖,给了他们各自新生,让他们走到一起,相知相伴相守,一家人坚定而幸福地一起走下去! 名以正体,名字是用来作标志、正名分的。 当“刘淳”这个名字被郑重其事地写在刘氏族谱上,彭瑾和刘识忍不住一阵感动:从今后,他们的暖暖就正式成为这天地之间一个独特的生命存在了!她会慢慢长大,带着欢喜和期待;会遇到一个喜欢她而她也喜欢的人,幸福地组建家庭,生儿育女,在这天地之间坚强恣意、快乐幸福地生活、体悟。 彭瑾此刻深深地感受到,后人逐渐丢掉那些传承了几千年的庄重而严肃的传统礼节规矩,是多么地不明智! 唯其庄重、严肃,才能表达出对新生命最真诚美好厚重的祝愿——敬畏天地,不也是在敬畏生命吗! 暖暖早就在命名礼接近尾声时,甜甜地睡去了。 彭瑾将暖暖交给乳母照料,自去应酬安排女眷们的酒宴。 这是三房分家以来,彭瑾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主持宴会,接待宾客。 不过,这种大型的接待宴会,对于一个前世参加并主持过多次大型会谈、酒宴的彭瑾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虽然因为很长时间没有主持过了,一时有些手生,不过上手之后,那些刻在骨子里差点成为本能的习惯,很快便重新熟练起来,似乎中间闲置的这段时间,都被抽取了出来似的。 周淑仪见彭瑾自在从容地穿梭在来贺女眷们之间,应对自如得体,谨守礼数又不失热情,既不见对诚意伯府及其宗亲的轻忽怠慢,也不见对名媛贵妇的热切示好;明明表面上看起来公平得不得了,可给各方人员的感受又各自不同。 譬如,周淑仪自己就觉得彭瑾待她和母亲周夫人是格外亲厚,与众不同的。 周淑仪轻轻地摇摇头,颇为感怀,彭瑾真是越来越举止有度,光彩照人了呢!她现在几乎都想不起来那个自闭孤僻、怯懦卑微,却又任性跋扈、十分棘手难缠的姑娘是什么模样了呢! 周夫人顺着周淑仪的目光看去,就见彭瑾正客气有礼地认真聆听闵氏娘家的一个侄孙媳妇说话,面上丝毫看不出任何的鄙薄怠慢,那妇人却自恭谨有礼,不敢轻狂失度。 这才是世家主母该有的气度! 看看诚意伯府那一家子 周夫人看着在宴席上依旧明争暗斗的闵氏和崔氏,还有竟然跟来还入座的柳姨娘,不由地皱眉摇头。 乱成了这个样子,诚意伯府气数,也快尽了! 这样自私自利、鼠目寸光的人家,即使太熙帝看在刘识面子上有意抬举,终究也成不了大事! 怪不得,太熙帝敢拿来“恩宠” 等安排好了女眷们,彭瑾看到了点儿,***又涨得慌,便抽空去喂了一趟暖暖。 云雾随行伺候,瞅个空档,回禀道:“方才闵家那位的大奶奶的丫鬟,借机和奴婢说话,献宝似的地告诉了奴婢一则新闻。” 彭瑾想起方才闵家那位恭谨柔顺的大奶奶,不由地轻笑道:“方才她借故拉着我说话,原来还另外支使丫鬟去寻你。说吧,什么新闻?” 云雾露出既欢喜又感叹怅然的神色,低声蕙道:“说是闵柔表小姐已经许了人家了,男方是本地的一个土财主,虽然小有资产,但是人长得丑,还风流花心,到处拈花惹草。更厉害的是,还是个克妻的命!才三十出头,就已经克死了三任妻子!而且找人和表小姐说和的时候,他的第三任妻子才死了不到三个月!” ps:今日依旧三更*^^*(。) 第272章 不值(打赏计万加更) 克妻什么的,彭瑾向来不大相信,不过,才三十出头就克死了三任妻子,第三任妻子去世不到三个月就又想着找下一任,联想到他为人花心风流,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她是不会相信的。 “只怕是其中别有隐情吧。”彭瑾蹙眉道,旋即又松开了,她还不至于同情一个时时谋划着抢她丈夫,害她性命和孩子的人! “不用管她。”彭瑾喂饱了暖暖,照例拍了奶嗝,吩咐云雾,“左右跟咱们没有关系了,何必瞎操那个心!” 云雾却蹙眉忧心道:“可是,我听那丫鬟的意思,似乎是闵家这么做,都是为了交好奶奶。” 彭瑾眉梢一挑,顿了顿,冷笑道:“我说刚才那位闵大奶奶怎么话里话外都暗示她为了我‘操碎了心’呢,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闵柔本来就不得闵家人的喜欢,又是因为盗窃闵氏库房才被闵氏净身赶出诚意伯府,并且被闵氏指派的婆子亲自押回闵家的,料想即便不是为了讨好她,闵家人也不会尽心尽力地为闵柔挑一门好亲事的! 如今倒好,闵家人自己得了卖闵柔的银子,一转身倒是把屎盆子扣到她的头上,反让让她承受闵家的恩情来了! 这是打量她一向“软弱可欺”,好糊弄是吧! 她可承受不起她们这份天大的“人情”。 “你一会儿就去找那个丫头,就说我请了闵大奶奶宴会后留下来,到抱厦说话。”彭瑾冷笑一声,吩咐云雾。 既然都当她是病猫,那她就亮一亮利爪,让她们看看,到底她是不是好欺侮糊弄的!免得来来回回地闹个不休,她们不嫌烦,她还嫌一一打发得麻烦呢! 云雾颔首领命,退了出去。 暖暖吃饱了,正吮吸自己的大拇指玩,滋滋作响,十分香甜的样子。 彭瑾忍不住就心情愉悦起来,眉宇间的冷厉峻色瞬间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温柔和慈爱。 过了片刻,彭瑾从床头拿过一只绘有戏婴图的拨浪鼓,轻轻地拨弄,发出清脆的声响,吸引暖暖的注意力。 小孩子最初是用嘴巴感知世界的,所以它们总爱吮吸手指头玩,这是孩子成长的必经阶段,不需要刻意阻拦,强行制止。 不过,如果吮吸得太久太过频繁,久会影响手指的生长发育,严重的甚至会导致被经常吮吸的手指比别的手指细上一大圈的后患。 这个时候,就需要大人用恰当的方法转移孩子的注意力,让它自己停止吮吸手指,生发别的兴趣。 果然,暖暖听到拨浪鼓的响动,立刻将大拇指从口中拿出来,转头盯着摇动的拨浪鼓咧嘴笑开了,可能是太兴奋,还咯咯咯地笑出了成串的响声。 那欢快的笑声,让彭瑾眉宇间的神色,越发地温柔慈爱了。 彭瑾便换着花样地摇动拨浪鼓,让两侧的坠珠敲在鼓面上,发出有节奏的清脆的响声,和暖暖母女两个玩了好一会儿。 因为之前认舅礼和命名礼而太过兴奋、耗费太多体力的暖暖,很快便又打着小呵欠,眼皮一合一开地挣扎了老半天,终于还是没有抵挡住来袭的困倦,小脑袋一歪,又睡着了。 彭瑾将暖暖在床上放好,又盖上了小薄被,招来乳母仔细照看:“小小姐已经会翻身了,一定要仔细看护,千万别让她从床上翻落了下来。” 摇篮太小,影响暖暖自由自在地生长;而且又是悬挂着的,暖暖伸手蹬脚时又容易晃动,这对于大脑和内脏都还没有完全发育好的暖暖来说,有害无利。 所以,暖暖快三个月时,彭瑾就已经开始让她睡大床了。 只是,已经学会翻身的暖暖,少不得要费更多的心思去看护。 大齐朝的床可不像现代的床那样低矮宽阔,床脚很高,这要是滚落下来,头上必然磕个大包也就算了,要是破了相,甚或是摔坏了脑子,可危险了。 乳母知道彭瑾一向紧张孩子,忙恭敬地应下来,直接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仔细地看护暖暖。 外头的酒宴已经进行了大半,彭瑾便去查看送赠亲友的福饼等伴手礼还有无疏漏。 等到查验完毕,其他的琐事也都安排妥当,酒宴也接近了尾声。 彭瑾便吩咐丫鬟婆子给大家分派伴手礼,她则以茶代酒,每桌逐一感谢大家前来道贺。 诚意伯府里和彭瑾同辈的王氏和李氏,甚至是刘惠和刘荷,都忙要主动相陪。 当着外人的面,彭瑾也不想和他们闹得太僵,并未阻止,任由一行人缀在自己的后面——家庭不睦,于刘识的前程来说,也是一个可大可小的障碍。 等到送走了宾客,就只剩下诚意伯府的诸人和周夫人与周淑仪母女了。 当然了,还有彭瑾特地挽留下来的闵大奶奶。 闵氏见闵大奶奶也留了下来,不免诧异。转念一想,或许闵大奶奶是等着伺候她一起回去,所以临走时,闵氏便招呼了闵大奶奶一声。 “三嫂留我还有事,孙媳就不能伺候您老人家回府了,还请见谅。”闵大奶奶当众笑说道。 闵氏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闵大奶奶是搭上她的关系,才能勉强算在亲友里,有机会前来恭贺,借以结交三房的,为何闵大奶奶因何留下,她却不知道! 还未过河,就想拆桥? 闵氏想到她和崔氏斗得死去活来,其中很大一部原因是为了帮衬日渐衰微的闵家,谁知道闵大奶奶非但不感念她的恩情,反而转眼间就把她这个中间人给扔过河了! 身为长姐的闵氏,为了幼弟幼妹,没少付出,甚至借由掌权的便利,将诚意伯府的许多好东西都偷偷地运送回了闵家。而被崔氏夺权之后,闵氏担忧娘家状况不好,没少用体己补贴娘家。 现在倒好,娘家的一个靠着她的脸面才得以进来的侄孙媳妇,竟然都敢不把她放在眼里,背着她打起自己的小九九了! 这让闵氏如何不气愤,不为自己不值!(。) 第273章 立威 “什么要紧的事?”闵氏当众问道,心里恨得紧,面上却慈爱道,“我正好也不着急回去,一会儿还想要去看看淳姐儿,等一时也无妨。” 崔氏嗅到了火药味,乐得留下来看热闹,顺便防着三房别掉入闵氏的弧中,成了她强劲的对手。 诚意伯府的其他人,见闵氏和崔氏不走,作为晚辈的她们,自然也只能候着。 周夫人和周淑仪担心彭瑾被欺负,当然更不可能在此时离开。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齐刷刷盯着闵大奶奶看,目光锐利。 闵大奶奶被这么多人盯着,心里顿时有些发虚,腿脚也开始发软,暗自责怪闵氏多管闲事。这下好了,被这么多人围观着,也不知道事情还能不能成! 自打闵氏手中的权利被崔氏接过去之后,能接济的闵家的就有限了,这直接导致了闵家人对闵氏轻忽怠慢了许多,再也没有以前的毕恭毕敬。 长辈们还好说,毕竟受过闵氏颇多的恩惠,多少顾忌着点情分。 但是闵大奶奶这些新嫁进来没多久的侄孙媳妇,接受闵氏的恩惠有限,不过是把她当成一个失了势的老太太,表面上尊称一声“姑祖母”“太夫人”的,其实心里并不见多少尊重。 所以,眼见着闵氏可能坏了闵家的谋算,毁了她大出风头的机会,闵大奶奶暗中恼恨,闵氏真是越老越糊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要是这样无功而返,等回到闵家,别人不会说闵氏如何如何,只会说她这个大奶奶没本事! 到时候,少不得吃婆婆妯娌小姑们的一顿排揎,受丈夫几日冷落。 更重要的是,她好不容易才拿到手里的那些权利和财物,能不能保得住可就不一定了! 僧多粥少,拿在手里的怎样都要看护紧了才是! 闵大奶奶张口想要推脱,却被彭瑾冷笑着抢过了话头。 “也不是什么大事。”彭瑾笑道,“只不过,闵大奶奶说了些话,我不明白,特地留她下来请教一番罢了。” 闵大奶奶,听听,多官方多客气多疏远的称呼! 方才闵大奶奶还觍颜亲切地称呼彭瑾为“三嫂”呢! 崔氏看戏不嫌台高,冷笑一声。 闵大奶奶难堪,还不是落了闵氏的面子! 闵大奶奶一听彭瑾这话,就暗道一声“坏了”,暗自猜测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彭瑾不好承认她对闵家人故意磋磨闵柔的谢意,这才临时变卦的吧? 这么想着,闵大奶奶更加恼恨闵氏坏事了。 “哦,不知道是什么事?”周淑仪顺着彭瑾的话头,故意问道。 看彭瑾一副成竹于胸、摩拳擦掌的模样,周淑仪就放心了,自然是顺着彭瑾的意敲起了边鼓。 彭瑾便把先前闵大奶奶和她说的话,还有闵大奶奶的丫鬟借由云雾转达的话,都一一对众人说了,末了蹙眉道:“我实在是不明白闵大奶奶这话究竟是何意。怎么明明闵家给自家的姑娘说亲,到头来反倒像是为我‘操碎了心’,让我承受恩情了?” 闵大奶奶脸上青红一阵,嘴唇颤了颤了,无力地颤出一句没用的废话来:“三嫂这是哪里的话。我何曾有那个意思,我只是” 彭瑾摆手打断闵大奶奶的话,冷笑道:“闵大奶奶先别忙着攀关系,这一声‘三嫂’,我可当不起!” 闵大奶奶见彭瑾将话说得这么绝,顿时面色一白。 众人明白了怎么回事,各自表情不一。 闵柔和彭瑾之间的恩怨,在场的人都清清楚楚——闵柔三番五次地欲除彭瑾而后快,妄图攀上刘识,做她的三奶奶,一辈子吃穿不愁,出入有丫鬟婆子伺候。去年中秋时,闵柔还差点伙同金珠和碧螺两人,把彭瑾给害没了。 她们不知道的是,真正的彭玉娘早就被闵柔、金珠、碧螺三人给合力害死了。 哦,这么说也不对。闵柔和金珠之所以喊妄图谋害一房主母,还不都是因为有闵氏在背后撑腰鼓动! 若不是彭瑾这缕现代亡魂恰好游荡了进了,彭玉娘的周年祭都快到了! 正是因为清楚个中缘由,所以众人都明白闵家为什么起打这个主意。 崔氏冷笑一声,看向这场祸事的起源——闵氏。 饶是这大半辈子见过了不少阵仗,闵氏此刻脸上也不由地青红一阵。 好不容易闵柔的事算是过去了,她和三房的关系也在努力修复中,闵大奶奶这一闹,惹怒了彭瑾,她之前的努力不都全都白费了吗! 虽然闵大奶奶若是提前找她商量,她也会同意这么做的,但是这会见彭瑾不领情,闵氏便又将闵大奶奶给恨上了。 “我虽然恨闵柔三番五次地谋害于我,但是也断然不会任由别人拿了卖她的银子,回头再把黑锅扣到我头上的!”彭瑾是半分情面也不给闵大奶奶,或者是她背后的闵氏留。 这样强硬的彭瑾,让大家傻了眼。 王氏等人想,在分家争家产那会儿,彭瑾都还会委婉一下,装可怜博取同情,可现在竟然是强硬得不顾及半分亲戚之间的情面了! 可见是娘家有人撑腰,更重要的是刘识中了状元,三房地位水涨船高,彭瑾说话也硬气起来了! 妻凭夫荣啊! 众人不由地又羡又妒。 闵大奶奶不敢再提闵家这么安置闵柔都是为了给彭瑾出口气的话,只能抓住旁枝末节纠缠,妄图替闵家洗白。 “什么是卖闵柔的银子?我们闵家明明是看她父母早丧,也没个家中也没个兄弟照应,孤弱可怜,好心收留了她,还费心为她寻了门好亲事,一辈子吃穿不愁,婢仆成群地伺候着!”闵大奶奶外强中干,强自辩解道,“就是闵家嫡出的小姐,也没比她更让人费心!” 费心? 费心将闵柔卖个高价是吗? 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只看着闵大奶奶自说自话,极力辩驳,那表情就像是在看一场可笑的猴戏。 “闵家的家务事,不用向我一个外人解释。”彭瑾嗤笑一声,语气转冷,“但是,也别妄想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 第274章 吃醋 彭瑾话里的冷厉,让闵大奶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明明初秋的午后尚且燥热,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来之前听人说,彭瑾是个软和好说话的人,又恨毒了三番五次害她的闵柔,所以她才斗胆献计,又主动请缨,走这一遭的。 谁承想,彭瑾竟然是个软中带刺的硬茬子,而且并没有被闵家的示好所打动! 闵家这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吗? 闵大奶奶不愿意相信,却也不得不接受。 “三嫂”闵大奶奶强笑一声,想要强辩一二。 可是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彭瑾截过了话头:“闵大奶奶,你今日若是诚心诚意地来我家道贺的,那我们好好地招待,接受你和闵家的善意;可你若是来栽赃冤枉的,那不好意思,请恕我们受不起你,受不起闵家的这份‘大礼’。” 彭瑾话刚落音,云雾就就从后面上前一步,手里捧着一个黄花梨木的匣子。 闵大奶奶一看,正是她用来装百日礼的匣子,里头装着的是一对珍珠攒花,每一颗都有莲籽米那么大,光洁莹润,质地上乘,是她婆婆特地挑选出来的,为的就是不落面子,好结交三房。 当时闵大奶奶还眼红好一阵子呢。 “还请闵大奶奶当众清点清点,免得回头少了什么东西,我可背不起这黑锅!”彭瑾嘴角带笑,可是眉宇间却是一片肃然冷峻。 云雾已经上前,半递半塞地将匣子推到闵大奶奶的丫鬟手里。 闵大奶奶当众闹了个没脸,还想再说什么,彭瑾已经吩咐送客了。 彭瑾不把闵大奶奶看在眼里,不就是不把她这个太婆婆放在眼中! 闵氏一阵气闷,仗着祖母的身份,硬气地扔下一句“都是亲戚,何必呢”,可还未等彭瑾回答,就立即又转身呵斥闵大奶奶:“不成器的东西,还不快点!” 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 崔氏等人见彭瑾如此干脆果决,一点面子都不给闵大奶奶留,心里俱是一惊。 她们早就知道彭瑾今时不同往日,但是还不曾想到,彭瑾竟然如此不留情面! 看来,以后对彭瑾,她们还是得再客气点,轻易不能再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了。 崔氏等人匆匆辞别,跟随闵氏而去。 彭瑾作为晚辈,当然得孝顺有礼地恭送她们出门了。 前院的宾客已经散尽,刘识见闵氏等人匆匆离开,彭瑾在后头低眉顺目地相送,心知定然是又发生了什么事,生怕彭瑾受了委屈,忙跟了上去。 待闵氏等人上了轿子,一路离开了灯笼巷,刘识忙回头问彭瑾:“可是出了什么事?” 彭瑾便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他,从闵家人刻毒的心思,到她决绝的应对。 刘识听完蹙眉,一时没有答话。 彭瑾见刘识眉头深锁,心里突然没来由地划过一丝失落和心酸,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嗔怪道:“怎么,听说你青梅竹马的表妹所遇非淑,你心里不舒服了?” 彭瑾问完就立刻又后悔了,刘识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清楚吗? 刘识若是真的对闵柔有意的话,当初早就在闵氏等人的软硬兼施下半推半就地纳了闵柔进门了,还至于为了这和闵氏等人闹翻,要她从中周旋嘛! 可是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理智上很清楚,但是心里的酸涩猛然间席上心头时,她控制不住就脱口而出了。 彭瑾以为刘识会生气,气她不了解他,不珍视他的心意,胡乱地怀疑他。 可是,刘识闻言先是一怔,旋即便笑了,笑容中还带着一点小得意。 “你这是吃醋了吗?”刘识咧嘴笑问道。 他能感受到彭瑾对他的心意,可是除了在床上时的毫不防备、全身心交付,平日里的彭瑾总是稍显过于理智,对他的爱也是这样,好像从来都不会为了他而患得患失、疯狂、无措一样。 现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彭瑾无端由地为了他的一个神情就吃干醋,刘识怎么能不兴奋。 这说明,彭瑾对他的在意,已经是她的理智所不能约束的了! 彭瑾觉得脸有些发烫,虽然重活一世,然而她的恋爱经验值还停留在初级水平,大白天的被刘识当面问及吃醋的话题,怎么能不慌乱。 不过,看到刘识那深若幽潭的眸子,此时犹如照进了炽热的阳光,星光点点、璀璨生动,彭瑾又觉得这飞醋吃得也挺好的。 眉梢一挑,半嗔半娇地瞪了刘识一眼,彭瑾干脆叉腰道:“我就是吃醋了,怎么了!” 傲娇到不行的小脾气里,掩藏的是满满的爱意和娇羞,还有被宠坏的娇气。 “不怎么样。”刘识一本正经地摇摇头,眉梢上挑,凑到彭瑾耳边吹气,“现在大白天的,就是想怎么样都不方便。还是,你想现在就” 彭瑾垂首推了刘识一把,红着脸低声嗔道:“没个正形!” 刘识故意凑到彭瑾耳边,小声问道:“你不喜欢?” 喷笔的热气,让彭瑾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耳垂迅速地变红了。 云雾早就见机退到了一旁,垂手侍立。此刻虽然听不清两人说的是什么,但是看那紧偎在一起的身形,云雾就知道两人感情好得不得了,吃干醋的风波早就过去了。 “我只是没有想到,人性可以自私凉薄到这程度。”刘识低声感叹。 闵柔怎么说也是闵氏一族的族人,闵家人怎么能为了金钱利益,就将一个鲜活的生命推入火坑! 他一听就知道,那个土财主“克妻”的命格,肯定暗藏着猫腻。 “而且,我也没有想到,时至今日,她们还敢把注意打到你的头上。”刘识声音转冷。 彭瑾见刘识神色肃杀,显然是又气又恼,或许还有对所谓家人亲人的失望,便笑着安慰他道:“你放心,经此一事,从今后,她们若是再想要算计于我,可就得好好地思量思量了。” 余光瞥见周夫人和周淑仪母女过来了,彭瑾忙整肃好仪容姿态,笑着迎了上去。 ps:小公举缠身,好不容易抽空码了一章,更新又迟了,抱歉抱歉 今日依旧三更!(。) 第275章 出嫁(月票140加更) 留下来等周淑仪的彭瑜也走了过来,向周夫人见礼。 众人行礼过后,周淑仪对着彭瑾笑赞道:“玉娘,你今日做得很好。” 聪慧识计谋,果敢甩耳光,这样,她和彭瑜还有父亲也能放心了。 “还要多谢伯母和大嫂给我撑腰!”彭瑾笑吟吟地回道,半点都不客气。 “你啊!”周淑仪抿唇笑了,又转头问彭瑜:“我一会儿同母亲回府一趟,你是自己先回家,还是” 周淑仪还没问完,彭瑜就笑道:“我自然是和你一同去。一来去拜会父亲,二来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家。” 周淑仪如今怀着近八个月的身孕,彭瑜可不放心她一个人行动。 周淑仪便甜甜地笑了。 周夫人看了,甚是欣慰,女儿女婿和睦恩爱,这真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彭瑾和刘识便送了三人出门,待马车一路出了灯笼巷,夫妻二人这才携手回了院子。 经此一事,诚意伯府的人再对上彭瑾时,便多了一分慎重,不再仅仅是为了给刘识面子,而是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像闵大奶奶那样被彭瑾毫不留情地收拾一顿。 说起闵大奶奶,当天一回到荣寿堂,她就和闵氏起了争执,一怒之下,她干脆直接搬出了诚意伯府,到外面的客栈去投宿。 真是一群白眼狼! 闵氏指着闵大奶奶早就不见的背影恨恨道,一气躺了好几天,说是心口疼。 彭瑾和刘识礼节性地去探望了一回,反正诚意伯府那么多的“孝子贤孙”,也不需要他们留下来上前侍疾。 而且闵氏这病因何而起,彭瑾和刘识一清二楚,他们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也不想去趟这趟浑水呢! 等到闵氏的病好了,已经是八月中旬了。 刘惠八月二十六的婚期,眨眼即至。 武威侯府是大齐朝镇守西北边疆的中流砥柱,一到秋季,塞外草枯水浅,缺吃少用的胡人总会到两国交界的地带劫掠一番。遇到特大饥荒年份,胡人饿急了眼,铁骑一直侵入中原边界也是有的。 冯征打小在军中历练,早就成了冯家军不可或缺的一员,每年秋冬季节,他都要随叔伯兄弟去镇守边疆,清扫来犯的胡人。 可是刘惠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再不出嫁就要留成老姑娘了,她总不能再等冯征到明年吧。 更重要的是,殿试放榜之后,林允被王尚全“榜下捉婿”,配与王家的小九妹,这件事深深地刺激到了刘惠。 她发誓定要在林允成亲之前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并且过得美满幸福,让林允看着眼红,看着懊悔! 所以,这婚期便稍显仓促地定在了八月二十六。 彭瑾作为嫡亲的嫂子,自然是要去送嫁的。 不得不说,不管私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上看来,武威侯府对刘惠这个媳妇还是很满意的,婚礼筹办得是极其风光热闹,单是聘礼,折合成现银就得有上万之数。 虽然这个数目对于武威侯府这样军功卓绝的人家来说,并算不上什么,只要打一次大胜仗,他们就能缴获极为丰厚的战利品,但是能舍得把上万两银子拿出来给一个庶子做娶妻的聘礼,一来是冯征自己上战场挣来的体面,二来也是表现他们满意刘惠这个媳妇。 刘克竟和崔氏笑容满面地迎接前来恭贺的亲朋好友,嘴巴一直都乐得没有合拢过。 直到刘惠的嫁妆出门时,崔氏脸上的笑容才稍减,又是恼恨,又是心酸:刘克竟私下里补贴给刘惠的嫁妆,竟然几乎和刘萱持平!还有没有嫡庶的分别了! 崔氏怕刘惠嫁过去被人瞧不起,又一咬牙分出了大半的体己给刘惠添上,硬是凑足了一万六千两之数。却也不敢被王氏和李氏知道了,免得两房跟她闹。 崔氏越想越窝心,对着前来恭贺的柳姨娘便没了好脸色,要不是顾忌着今日是刘惠的大喜之日,容不得半点晦气,她都想直接上前撕烂了这贱婢的嘴! 饶是如此,前脚刘惠的花轿刚出门,后脚崔氏就找了个借口,罚柳姨娘在两天之内,抄出一部佛经来,供奉在菩萨面前,为诚意伯府祈福。 崔氏的理由冠冕堂皇,刘克竟就是有心帮忙也不好多说什么。 更何况,他向来不耐烦周旋在女人的这些算计阴谋之间,哪怕柳姨娘是他放在心头宠爱的爱妾,他也不想因此就自找麻烦。 诚意伯府这边主母教训妾室,武威侯府那厢丈夫吩咐妻子。 “我过两日就要随军出征了,你一个人在家里,凡事都要听从母亲的吩咐,不可自作主张。”洞房后,冯征难得耐心一次,仔细交代道,“晨昏定省、早晚奉茶,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听说你幼承庭训,熟读女戒,想来做起来肯定得心应手吧!” 刘惠忍着下身的疼痛,挤出一个柔顺的笑脸来,乖巧地应了。 果然是粗俗的莽汉,只知道一味地莽撞冲刺,半点都不会怜惜处子初绽的疼痛。 若是林允,肯定不会这样待她的! 他会温柔仔细,耐心温存,时时刻刻都照顾着她的感受,而不是只顾自己享乐。 他们定然会和美融洽,同享欢愉 “你在想什么?我说的你都听见了吗?!”说了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冯征不免来了脾气,语气生冷,表情也峻峭了起来。 刘惠猛然从哪些虚无缥缈的绮梦中回身,被冯征吓了一跳,下一刻,却已经是泪光点点,咬着下唇,楚楚可怜道:“我身子不舒服你刚才说什么?” 冯征只是武将的暴脾气,本性却还算是良善,见刘惠这副娇弱可怜模样,顿时心中一软,面带愧色道:“对不住。我常年出征在外,身旁的都是一群大老爷们,难免手下没个轻重” 刘惠只到他的肩头,还一副娇娇软软的模样,都怪他因为是新婚初夜,太过于激动了。 “二爷不必如此,我明白的。”刘惠一副全新仰赖于丈夫的乖顺小妇人的模样,涩涩地试探着往冯征的怀里钻了钻,娇声软语地宽慰。 ps:三更奉上今日太忙,加更稍晚,抱歉抱歉(。) 第276章 争宠 刘惠自信,她连林允那样出色绝俗的风流人物的心都能牢牢地抓住,更别提冯征这样的莽汉了! 只要她稍稍用点心思,收服冯征不过是小菜一碟! “我说,母亲出身于武将世家,自幼有晨练的习惯。”冯征接着刚才的话题道,“不仅如此,母亲觉得作为武将世家的后代,不论男女,都不能太过柔弱,所以一向都要求大家一起晨练的。你也出身于开国以军功建府的诚意伯府,想来这点小事对你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冯征说着,深觉得自己娶了个好媳妇,文武双全啊! 刘惠垂下头,眉头紧皱。 练功夫? 她才不要呢! 到时候练成了个黑黑壮壮的妇人,她还怎么和王尚全家玉雪可爱的小九妹相比?还怎么让林允后悔错失她这个出类拔萃的好妻子? 刘惠扬起脸,柔声道:“你知道的,我虽然出身于诚意伯府,但是父母一向是把我当成诗礼传家的贵女培养的,不许学习武艺。所以晨练,我只怕不能陪母亲了。若是端茶侍奉,我自信” 刘惠还没有说完,冯征就皱起了眉头,问:“母亲说你英姿飒爽,看起来就是干脆利落的;岳母大人也暗示说你动静皆宜,怎么连晨练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冯征自幼征战沙场,接触的都是一些叫喊打杀的糙汉子,就是家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姊妹,也都是英姿飒爽,上马就能提枪杀敌的巾帼英雄,何曾见过刘惠这样娇软的女子!是以,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 冯征自觉他已经很有耐心地在教导刘惠这个新婚小妻子了。 刘惠却是自小被崔氏等人捧在掌心里娇养着长大的,先前和林允定亲之后,林允待她也是百般娇宠。即便是她嫌贫爱富想要退亲在前,又和崔氏心狠手辣摧毁证据在后,林允对她也是千般不忍。哪怕是退了亲,林允还依旧想着保全她的体面。 可是,她把自己的处子之身献给眼前这个男人,将一辈子都交付给他,他却在两人刚刚洞房完毕,就对她严加苛责,提各种要求! 刘惠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什么崔氏暗示说她“动静皆宜”? 冯征这话的意思是诚意伯府骗婚了吗?! 要这样论的话,武威候府还让媒人传话说冯征武艺卓绝、文采风流,是个难得一见的文武全才呢! 结果不还是莽夫一个! 要说骗婚,也是武威候府的不仁在前,诚意伯府不义在后! 刘惠越想越气,越想越后悔,下身的肿胀疼痛似乎也愈发强烈了。 她竟然把宝贵的童贞给了冯征这样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汉! 真是悔不当初! 要是林允的话 冯征等了半天,得不到刘惠的回应,不由地急脾气上来了,推了推她,问:“你倒是给我个准话啊!” 冯征自觉他已经减轻了力度了,而且也确实算不上大力。 但是自觉委屈之极的刘惠,却觉得冯征这是用武力恐吓她! 刚洞完房就动手教训媳妇,这样的莽夫,自己当初真不该答应嫁进来! 冯征事事以嫡母为尊,丝毫不顾及她这个新婚妻子的感受,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哟! 刘惠又气又恨又悔又忧,脾气一上来,打开冯征搭在她腰上的大手,扭身面朝里睡去,只给冯征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这下,刘惠连带着将武威侯夫人也给恨上了。 冯征在军中,一向是以武力为尊的,最见不得忸怩骄纵的人,但是念着刘惠是他的新婚妻子,只能憋着一口气,凑上前去,主动搭话哄她:“我说” 可是,冯征还没有说完,刘惠就将被子一拉,蒙头盖住,直接用行动表示拒绝和解。 冯征何曾受过这样的闲气,拧脾气也上来了,一掀被子,下了床,怒气冲冲地到书房休息去了。 值夜的早莺和暖树被冯征突然摔门而出的举动吓了一跳,愣了半晌,慌忙进去,就见刘惠坐在床上,又哭又怒,将枕头被子扔了一地,披头散发的,眼红泪湿的,好不狼狈。 两人慌忙上前仔细劝慰。 “小姐,如今木已成舟,闹开了,在人家的地盘,吃亏的只会是您。”早莺劝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小姐都千万要忍住。来日方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刘惠也是一时气得失去了理智,等冯征一走,她立刻就后悔了,慌乱之下,这才拿枕头和被子出气的。 “我知道。”刘惠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道,“不过,这会儿就去求他,倒显得我们轻贱!去,到夫人院里递个话,就说是我不知道怎么惹恼了二爷,让二爷大发雷霆,新婚之夜就去了书房歇息。我好歹也是伯府嫡女,武威侯府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直说就是,何必甩脸子给人看!亲戚不成,再结成了仇,可就不值当了。” 虽说冯征是庶子,但是对武威侯府这种随时都要上战场拼命厮杀的武将世家来说,嫡庶的界限并没有别的世家大族那么明显。 更何况,冯征在战场表现不俗,在武威侯府地位也不低,武威侯夫人一向都十分善待于他。 要不然,刘惠也不会在嫡母面前给丈夫一个庶子上眼药。 早莺下意识地觉得不妥,她了解自家小姐的性子,总觉得今晚的事未必像是刘惠说得那样。这万一冯征要是一时犯拧,对质起来,非要弄清楚个鼻子眼的,自家小姐理亏,今后在武威侯府的处境岂不是更艰难了! “小姐,奴婢觉得,这是您和姑爷两个人的事,又是新婚洞房的,何必要闹到夫人面前?再说了”早莺苦口婆心。 “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刘惠厉声道,先前在冯征那里受的气,这会儿悉数都发泄到早莺的身上,冷言讥讽到,“怎么,如今才刚入武威侯府,你就心思活络了?你虽然是陪嫁丫鬟,姨娘备选,怎么,难不成这么快你就等不及向二爷邀宠献媚了?!”(。) 第277章 生产 早莺吓得早就跪伏在地,连连磕头请罪:“小姐明察,小姐明察,奴婢若是有这个心思,就遭天打五雷轰!” 暖树也忙在一旁跪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平日里刘惠是大度恩慈,待下人们宽厚温和,但一旦她心气不顺,谁要是倒霉地撞到;饿枪口上去,非得脱层皮不可。 暖树就是再同情早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贸然开口,否则非但救不了早莺,反而会连累两人都被更重地责罚。 刘惠在早莺的磕头声和求饶声中渐渐地冷静了下来,瞟了犹自磕头求饶的早莺一眼,不耐烦地呵斥道:“好了好了,还有完没完了!大晚上的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吗?” 早莺闻言却是松了一口气,刘惠既然怕闹出动静来被武威侯府的人察觉,显然是已经将她的话给听进去了,不会再去闹武威侯夫人了。 也不枉她又是叩首,又是好话说尽的,心惊肉跳了一场。 早莺作为打小就伺候刘惠的贴身大丫鬟,十分了解刘惠,若是这一回刘惠真的把事情闹到了武威侯夫人那里,万一弄成了僵局死局,那回头受连累的还是她们这些丫鬟婢仆。 所以,她宁愿此时受点罪,也要拦住刘惠冲动之下的不管不顾,免得将来大家一起遭殃。 “你打小就伺候我,应该知道我新婚之夜被甩了这么大的脸子,有多难堪!”刘惠打一巴掌,又递颗甜枣过去,“行了,今日你们也受累了,一会儿每人领一对银锞子,打酒压惊。时候不早了,你们早点下去歇着吧,明天还要当差呢!” 早莺和暖树忙跪伏谢了恩,又将屋子里都一一收拾妥当,伺候刘惠睡下了,这才长舒一口气,劫后余生般地逃退了出去。 虽然在早莺的劝阻下,刘惠最终没有闹僵起来,但是她和冯征之间的隔阂早已种下。 而武威侯夫人掌管阖府多年,怎么会连庶子新婚之夜就独宿书房这样大的事都不知道。 做母亲的不会说自己孩子不好,哪怕这个孩子只是个庶子,她只会觉得是刘惠不懂事,不知道体贴温顺丈夫。 刘惠成亲第一天,和婆婆之间就已经互生嫌隙,相看两不喜了。 可刘惠却犹然不知,还自以为能凭借她的手段收服冯征,讨好婆婆,不过是手到擒来的小事罢了,言行之间便不由地少了几分稳重谨慎,多了些娇气任性,将原本就不甚和谐的夫妻关系和婆媳关系弄得更加僵硬了。 好在一个月后,冯征就奉命出征,因为分别在即,新婚不舍的情绪便涌了上来,和刘惠的关系总算是稍稍缓和了一些。 而武威侯夫人看在刘惠虽然有时稍显娇纵,但总体还算是孝顺乖顺,又念在她新婚一月就要和丈夫分开,年纪轻轻的不容易的份儿上,便待她稍稍宽和了一些。 但那些早已种下的嫌隙,只要一日不彻底解开,只会随着日子的累积越来越深,最终成为横亘在双方之间的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武威侯府的这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彭瑾可没那个闲心去打听,她正忙得要命—— 秋后述职,人员调动,各地空出了好多职缺。 太熙帝念在刘识为官为人一片赤诚,又想着要借刘识来迷惑勋贵,逐渐剥夺他们的权利,便格外开恩,让刘识自己选差。 刘识是打算带彭瑾一起上任的,选何处何等差事,自然也要和彭瑾商量一二。 彭瑾对这些官场上的事不甚了解,便让刘识去请教足迹几乎遍及全国的彭永新和彭瑜。 谁知,一家子人正说着话呢,周淑仪突然腹痛发作,临产了! 于是,一大群人手忙脚乱,又是送周淑仪入产房,又是派人接稳婆,又是准备各项琐事的,忙得是人仰马翻。 彭瑾刚生过暖暖没多久,算是过来了人,周淑仪又一向信服她的育儿经验,彭瑾便主动请缨,在产房里陪着周淑仪,给她加油鼓劲,省得她害怕。 周淑仪这一胎却是比彭瑾生暖暖时艰难多了,从头天下午到次日下午,都过了十二个时辰了,还是没能生出来。 周淑仪又疼又累,都没有力气呼喊了。 彭瑾端着一碗鸡蛋羹,半跪在床边,苦口劝道:“大嫂,你多少吃一点吧。没有力气,一会儿怎么生孩子?” 周淑仪摇摇头,疼得脸都要变形了,头发都被汗水打湿成一绺一绺的了。 稳婆在一旁着急道:“大奶奶,姑奶奶说的对,您多少吃一点吧!” 周淑仪疼得厉害,只是摇头,紧咬着牙关极力忍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比起彭瑾来,周淑仪骨子里更像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大家闺秀,在外面东奔西走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改变血液里的娇弱。 “宫口开得怎么样了?”彭瑾眉头紧皱,问稳婆。 “还是一半。”稳婆也着急了,“大奶奶护疼,这只会让宫口开得更慢!” 彭瑾闻言,又是担忧又是着急,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 突然间,脑海里灵光一闪,彭瑾抓住周淑仪的手,耐心指点道:“大嫂,一会儿再疼,你就使劲儿地往外呼气,这样宫口就能开得快一些。” 彭瑾前世还未结婚时,陪一个闺蜜在医院里分娩,闺蜜和周淑仪一样,特别的护疼,宫口开了一半就怎么也开不了,不论是戳破羊膜,还是打催产素,都是一样。 闺蜜急得不行,医生虽然交代她说阵痛时要转移注意力,不要护疼,但是疼痛起来时思想根本就不由控制。 后来还是一个有经验的老医生,对闺蜜说,再疼的话就使劲儿往外呼气。 思想不好控制,但是身体做机械运动还是可以的。 果然,半个多小时后,闺蜜宫口全开,孩子顺利地出生了。 周淑仪强忍着疼痛,用力地点点头,等到下次阵痛来袭时,她立刻就张开口大口大口地往外呼气。 半个时辰后,稳婆再伸手一探,惊喜道:“宫口又开两指了!” 众人听到这个好消息,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第278章 产子(福利加更) , 周淑仪闻言心里担忧一轻,感觉阵痛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耐了,趁着阵痛间歇的几秒钟,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来。 彭瑾见状,忙挖了满满一勺子蛋羹,小心翼翼地喂进了周淑仪的嘴里。 就是一会儿宫口全开了,没有力气生孩子也不行啊! 周淑仪心情大定,趁着每次阵痛间隔的一小会儿,拼命地吃着蛋羹,等到宫口开到八指左右,一碗蛋羹也被她吃了个干干净净。 彭瑾犹自不放心,听从稳婆的建议,拿参片来让周淑仪含住。 特地在外设香案拜求诸天神佛保佑的周夫人,这会儿也礼毕归来,急趋到门口问:“里面怎么样了?” 守门的小丫鬟立刻躬身答道:“姑奶奶法子有效,只怕不一会儿大奶奶就分娩了。” 周夫人闻言,已经抬起的脚便又收了回来。 彭瑾先前就说过,产房里人不宜太多,否则空气污浊不畅,反而于产妇和婴儿不利。 周夫人先前并不大信服彭瑾的话,毕竟彭瑾年纪轻,也就才刚生了暖暖一个孩子而已。 但是现在眼见着彭瑾的法子管用,周夫人不由地迟疑了。 犹豫片刻,周夫人退了几步,在廊下焦急而耐心地等候。 既然彭瑾的法子有效,那自己就再听她一回吧! 傍晚时分,当夕阳的余晖洒落在窗棂上,晕染出一片暖色时,周淑仪只觉得先前不间歇地疼到难以忍受的阵痛似乎突然间就停止了,接着如厕的感觉便越来越强烈,就听稳婆激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奶奶,宫口全开了,孩子的头就要出来了,用力啊!” 周淑仪听见这话,原本虚弱无力的身子似乎一下子又充满了力量,她握紧床帮,按照稳婆的指点深呼吸,用长劲,接着,伴随着下身撕裂的痛楚,稳婆激动的声音再次响起: “孩子的头出来了!大奶奶用力啊!” “大嫂,加油,孩子马上就要生出来了!”彭瑾在一旁为周淑仪加油鼓劲。 周淑仪将浑身仅剩的力气,全部都积攒到一处,用力地释放了出来。 闭上眼睛昏睡过去的那一刻,周淑仪听到稳婆高兴的恭祝声: “恭喜大奶奶,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公子!” 周淑仪闻言心底一松,彻底昏睡了过去。 彭瑾来不及去看孩子,慌忙伸手去探了探周淑仪的鼻息,觉察到有温热的气息从鼻腔里拂到她的手指上,这才松了一口气,几乎要跌坐到地上。 生孩子的是周淑仪,可是她竟然比自己生孩子那会儿还要紧张! 或许是那时为了孩子,什么都能够豁得出去,所以无所畏惧。 可是这会儿眼见着周淑仪疼得死去活来,孩子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她就没有办法不担心害怕。 周淑仪,已经成为她难以割舍的亲人之一了。 彭瑾有时候想想,发现前世的记忆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似乎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现在才是真切的现实。 将来,在这里生活的越久,她就会拥有越来越多难以割舍的亲人和情分,彻彻底底地被束缚住,成为这个陌生时空的一员。 但是,彭瑾无所畏惧,只有期待和欢喜。 “大奶奶是气血两虚,先前又太过于紧张疲惫,现在小公子一平安出生,大奶奶心里突然放松,这才一时昏厥的。”稳婆道,“姑奶奶不必过于忧心。只要好好调养,大奶奶很快就会恢复的!” 稳婆的话将彭瑾从越飘越远的思绪里拽回来,也让她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暂时安稳了下来。 她虽然知道周淑仪只是昏睡了过去,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但那毕竟还只是她的个人猜测,现在有了经验丰富的稳婆的话,她就放心了。 彭瑾点点头,突然想起来她到现在都还没有见过小侄子,慌忙站起来道:“让我看看孩子!” 稳婆忙将已经用包被包好的孩子递给彭瑾瞧,口中乐呵呵地说道:“小公子长得像大奶奶多一些,也像大爷,俊俏极了!” 彭瑾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看着眼前小脸只有她大半手掌大小的小侄子,嘴角不由地高高扬起。 孩子长得像谁多一些她是看不出来,不过,白白嫩嫩的,确实长得十分可爱!周淑仪和彭瑜两人都长得很不错,想来将来这孩子也十有八九是小帅哥一枚! 暖暖如今已经五个多月了,比同龄的孩子都稍显硬实高大一些,彭瑾每天对着暖暖,都快要忘记刚出生的小孩子是什么模样了! 这会儿对着这么娇娇软软一小团的小侄子,暖暖初生时的模样霎那间浮现在彭瑾的脑海里,让她的一颗心都要软成一汪水了! 外头焦急等待的众人,得到了消息,都忙合掌天地诸神地胡乱感谢起来。 彭瑜又是兴奋,又是焦急,要冲进产房,却被周夫人给拦住了。 女婿疼爱女儿到忘了规矩,周夫人自然是高兴的,但是男子进产房容易招惹晦气,她当然不能放彭瑜进入。 刘识在一旁看着彭瑜急得抓耳挠腮的模样,不由地又是庆幸,又是怅然——庆幸的是当初没有人阻拦他进产房陪护彭瑾;怅然的是彭瑾分娩时没有周夫人这样慈爱的长辈前后操劳,什么都只能她自己咬牙坚持 将来,他必须要对彭瑾更加地好才是!只有这样才能补上彭瑾过早缺失的母爱! 刘识暗暗发誓。 好在产房就设在卧房的隔间里,等周淑仪悠悠转醒之后,周夫人和彭瑾就指挥着丫鬟婆子们将周淑仪小心地挪到了卧房,这才放了彭瑜进入。 先前在外间等候时,彭瑜已经先看过了孩子,初为人父的他,见到那么娇软可爱的孩子,激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别说是彭瑜了,就是彭永新见了,也高兴得合不拢嘴,当即掰着各种起名宝典去给宝贝孙子起名字去了。 当初彭瑜见刘识和彭瑾为了给暖暖起名而发愁,还说他一定要提前将当时尚在周淑仪腹中的胎儿名字给起好呢! 可是,一实施却碰到了和刘识和彭瑾当初一样的问题——总想着给孩子取一个十全十美的名字,结果到最后孩子都出生了都没能定下来。 ps:很感谢亲亲们的一路相伴,三更奉上,多谢多谢多谢!(。)m.。 第279章 体贴 , 彭瑜见周淑仪一脸的虚弱憔悴,心疼极了,握着她的手,感激又心疼地放在唇边吻了吻,缠绵道:“辛苦你了,娘子。” 只有两个人在时,情到深处,彭瑜总会称呼她为娘子,甜软温柔。 周淑仪脸色一红,努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低声道:“母亲和玉娘都还在呢” 话还没说完,余光瞥过去时,就见方才还在屋内的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撤了出去。 周淑仪便止住了挣扎的动作,任由彭瑜将她的手握住,放在脸颊处摩挲。 “你都吓坏我了。”彭瑜仍旧后怕不止,忐忑道,“要不是岳母大人拦着我,我早就冲进来了!” 周淑仪闻言十分感动,这话她早先就听母亲周夫人说过,当时就心里甜如蜜,如今又听彭瑜亲诉,依旧感动不止。 “相公,谢谢你!”周淑仪眼角含泪,笑容却愈发地灿烂了,又道,“这次多亏了玉娘,若不是她在一旁一直鼓励我,所授的方法又得当,还一直努力地劝喂我吃饭,只怕这孩子还不知道要闹腾到什么时候呢。” 这一刻,周淑仪深觉将彭瑾的那些育儿私房经验,编纂成册,惠泽天下妇人,是多么地亟待进行。 可惜,新的事物出现,总是要很久才能慢慢破除阻力,被世人所接受。 在最初,彭瑾少不得被世人质疑,甚至是埋怨、谩骂。 此行道阻且长,长路漫漫啊! 周淑仪不知道的是,彭瑾已经想到了法子,并且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就立刻付诸行动。 彭瑜却一心扑在周淑仪身上,没有注意到周淑仪的担忧,闻言点点头,笑道:“玉娘自然是要谢的。不过,最大的功臣还是你!” 说着,彭瑜倾身在周淑仪额头印下一吻,满满的爱意、感激和心疼。 周淑仪面色绯红,将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统统都抛开,一心一意地和彭瑜甜蜜去了。 外头,周夫人也在郑重地向彭瑾道谢:“这次淑仪能够顺利生产,真是多亏了你了!” 彭瑾忙笑着推辞道:“我母亲去世得早,大嫂待我恩重如山,承担起了很多原本应该是母亲担负的责任,我照顾她也是应当。此番能够帮得上大嫂一二,小侄子顺利出生,我也很高兴!都是自家人,伯母您还和我客气!” 周夫人便携了彭瑾的手,轻拍几下,欣慰笑道:“看到你们姑嫂之间这么和睦友善,我们做长辈的也就放心了!” 将来他们老一辈人故去之后,就只能是靠周淑仪和彭瑾他们小一辈的互相帮衬扶助了。 彭瑾便拉着周夫人的手,说说笑笑地去看刚出生的小侄子去了。 而书房里,彭永新掰着各类起名宝典查了半天,又根据彭瑜和周淑仪之前提到的几个名字,最终确定给新出生的小孙子命名为彭晟睿,光明兴盛,聪慧多智! 彭家因为小公子彭晟睿的出生,忙得是不可开交,刘识自然也不好在这个当口去找人商量外放的事。 再加上天色已完,暖暖早就昏昏欲睡了,刘识便和彭瑾抱了暖暖,向彭永新等人辞别回家,准备小侄子彭晟睿的诞生贺礼去了。 一回到家中,彭瑾就让云雾将库房打开,亲自认真地挑选,花费了好长时间,才从中挑出一套赤金雕有各式吉祥纹饰的项圈、长命锁、手镯、脚镯,用礼盒仔细地装好了; 又将已经仔细地用开水烫洗过又暴晒晾干的暖暖穿过的小衣裳,并新做的小衣裳鞋帽什么的,装了一大箱子,准备明早一并给送到彭府去。 初生婴儿的肌肤极为娇嫩,即便是刚裁出来的柔软的棉布新衣,不仔细地烫洗过曝晒干了都不好上身,免得伤了婴儿的肌肤。或是让掉落的棉毛堵塞了婴儿的毛孔,引起过敏;或是跑到了鼻子、嘴巴里去,引起呼吸道的不畅等。 所以,很多孩子刚出生的十天半个月里,都会找来别的孩子的旧衣服洗烫暴晒干净了来穿。 彭瑾早就将这些事都仔细地和周淑仪说过了,周淑仪还摆脱她将暖暖穿旧的小衣裳洗烫曝晒干了,好好地给即将出世的孩子留着呢! 彭瑾在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刘识也没有闲着。 这么多年来,刘识自觉受彭家恩惠颇多,此次彭家喜得麟儿,弄璋之喜,他怎么也得亲自用心准备一份礼物才是。 想了半天,刘识觉得再贵重的礼物都不如亲自动手做出来的情意更重,于是思索片刻,便决定亲手绘制一幅戏婴图。 刘识擅画山水,人物并不是他的强项,所以从仔细构思布局,到打底稿练手,再到正式挥笔勾勒,直到最后的润色,每一道程序,刘识都要花费极长的时间。 等到刘识收笔,伸臂扭腰活动疲劳僵硬的筋骨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来不及休息,刘识就叫了张大明来,吩咐道:“快去把这幅画拿去仔细装裱,最好,后天中午之前能够出来。” 张大明见刘识要得急,忙躬身应下,仔细地收好画卷,快速退出去办差去了。 张大明前脚刚走,彭瑾后脚就进了书房,见刘识一身的倦怠,不由地心疼道:“何必要赶得那么急?你的心意,父亲和大哥大嫂他们又不是不清楚。” 刘识揽了彭瑾在怀中,偷香一枚,笑道:“虽说有心早晚都不怕,但若是能在洗三礼时将贺礼送过去,岂不是更当时、更好嘛!” 看了看外头依旧灰蒙蒙的天色,刘识又问彭瑾:“这么早就起身了,暖暖呢?” “还在睡着呢!”彭瑾答道,一面伸手拂去刘识眉宇间的倦怠疲惫,一面心疼道,“你一宿都没合眼了。一会儿去彭府,我带着暖暖去就行。有安老大他们跟着,你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就好好地留在家里睡一觉,歇一歇吧!” 刘识摇摇头,笑道:“那怎么能成!先不说表不表心意的,单说这种时候,我让你一个人带着暖暖回娘家,也太有失为人夫、为人父的风度了!父亲和大哥大嫂是他们不会多说什么,难道那些下人们或是邻居就不会因此对你指指点点?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去吧!” ps:精华昨天用完了,下周补精哈(。)m.。 第280章 福报 刘识的体贴和维护让彭瑾很是感动,少不得又被刘识借机占了点小便宜。 不过今日还要去彭府,刘识昨晚又一夜未睡,彭瑾好心送了“点心”让刘识“垫肚子”后,就婉拒了刘识“更进一步”的要求,娇羞地许诺等到晚上再让刘识“尽兴”。 刘识闻言大为高兴! 自打上次一时兴奋,弄伤彭瑾之后,每每亲近时,刘识都会有意无意地克制,生怕再一时纵情,害得彭瑾受伤。 这样虽然也能“止渴解饥”,但是总让人觉得不尽兴。 刘识悄悄地问过方神医,知道女子生产之后,身体肌理大有变化,需要半年左右才能够调养回来。 算算日子,也快够了。 彭瑾这话,难不成是在暗示他,她已经调养好了,可以陪他“纵情恣性”了? 这么一想,刘识精神一震,一夜未眠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精力充沛地准备前往彭府的事宜去了。 彭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众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周夫人更是大早地就和周翯一起赶过来了,并且她暂时接管了后院的一应事务。 彭家主母早逝,大奶奶又刚分娩急待休养,周夫人仗义解困,大家都只有感谢的道理,也没有人多说什么。 刘识去前院寻了彭瑜,看明日的“洗三礼”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 彭瑾则抱着暖暖去了后院,陪护周淑仪。 “早起已经请了方神医过来诊脉。”周淑仪笑道,“他说我这些年来,身体养得很好。虽然一时气血两亏,昏了过去,但是只要用心调养,等出了月子,就能完全恢复了。” 原来随彭瑜到处奔波,虽然是周淑仪自愿的,为的是不想和彭瑜分居两地,但是行走在外,不比在家中方便,遇到在山坳里直接住土坯搭建的低矮的房子,甚或是野外露宿,或是避雨不及淋成落汤鸡等情况,也十分辛苦和狼狈。 周淑仪一个出身于书香门第的娇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地娇养着,哪里吃过这些苦头! 所以最初的时候,周淑仪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是有怨的。 好在彭瑜温柔体贴,总会耐心地陪着她,宽慰她。 后来,习惯了,周淑仪也就不觉得这些苦有什么了。 只是偶尔回京,见到昔日的姐妹们依旧在内院养尊处优,保养得似乎岁月都不忍心在她们脸上留下一点痕迹,而她虽然也未显老,也依旧年轻,但和她们终究是不能比的了。 周淑仪心里,难免会偶尔有些失落。 健康的身体和美丽的容貌比起来,年轻的时候,人总是会迷糊选错。 不过,从今晨方神医诊断过后,周淑仪对于婚后这些奔波劳苦的岁月,就只剩下满满的庆幸感激了。 “我现在真是打心眼里庆幸,这几年来你大哥一直不曾将我一个人抛在家中。”周淑仪感慨道,“若不是常年在外行走,我也不能将身体锻炼得这样好,睿哥儿也未必能这么顺顺利利地出生了!” 昔日那些养尊处优的小姐妹们,哪一个生孩子不是丢掉了半条命! 更重要的是,初生下来的孩子,似乎也鲜少有睿哥儿这样壮实康健的! “这就叫做‘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彭瑾笑道。 周淑仪狠狠地点点头,又抬头含笑向彭瑾道谢:“昨日,真是多亏了你了!” 若不是彭瑾不分日夜地耐心相陪,软语劝慰鼓励,她未必能紧守中心,坚持努力分娩;若不是彭瑾教她放松,不要护疼,睿哥儿也未必能这么顺利就出生;若不是彭瑾一口一口蛋羹地坚持喂着,她到最后也未必有力气生下睿哥儿 周淑仪握着彭瑾的手,眼睛里盛满感激。 彭瑾笑道:“这就叫做种善因,得善果!这都是大嫂你自己积攒的福报!” 若是周淑仪当初没有宽容善待原主,替原主遮掩,那就不会有后来周夫人的仗义相助,就更不会有她满满的感激和愧疚; 若是她产后周淑仪没有耐心陪护,手撕诚意伯府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替她出头,为她遮风挡雨,那她也不会那么快就将周淑仪当成嫡亲的姐姐看待。 说不定,得知周淑仪临产时,她就会像当初对待刘惠出嫁一样,送上贺礼,走个过场,就草草了事。 “你啊”周淑仪笑着摇摇头,知道彭瑾是怕她客气,心中有负担,影响坐月子的心情状态,再耽误了她身体的恢复。 彭瑾抿唇笑了,揭过这一页不提,指着此次带来的箱笼笑道:“这里面有暖暖穿过的小衣裳,我都用开水仔细地烫洗过,又挂在晴日下晾晒干净了,取出来吹吹风,就能给睿哥儿穿了。 还有一些新作的衣袜鞋帽,等到需要穿的时候,再仔细地用开水烫洗了晒干。不然,现在洗好晾干,到时候也有可能捂得发潮了,于小孩子的肌肤不利。” 周淑仪笑着,一一谢过了彭瑾。 姑嫂俩窝在房间里,守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絮絮叨叨,一句话都离不开“孩子”二字。 前院里,刘识也正帮忙做些写帖子、派宾客的琐事。 这一忙,就是一整天。 大家都很疲惫,也都很兴奋。 踏着薄暮回到灯笼巷家中之后,刘识和彭瑾简单地吃过晚饭,将暖暖交给乳母带着,便去沐浴梳洗了。 虽然是深秋,晚间天气已凉,但是白天忙出了一身汗,这会儿即使被风吹干了,不沐浴梳洗,总觉得浑身黏嗒嗒的,不爽利。 彭瑾以为刘识昨晚一夜没睡,今天又忙了一天,肯定没精力折腾她了。 谁知道,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当四溅的水花迷蒙了她的双眼时,彭瑾不由地在心底感叹一声——男人,果然是下半身动物!都这么累了,竟然还有精力折腾她! 律动之下,那柔软的腰肢如风中摆舞的柳枝,妖娆袅娜,骚动着刘识的心,让他忍不住血脉喷张,愈发狂暴,极力探索桃源深处的甜蜜温软。 ps:抱歉,中午加班没时间码字,第二更迟来奉上 月票160加更晚点再奉上o()o(。) 第281章 会坐(月票160加更) 好在,刘识即使不顾念他自己的身体,却还知道体谅彭瑾第二天还要到彭府帮忙操劳,云收雨歇之后,虽然意犹未尽,却也及时克制住了自己再次贪欢的欲、望。 两人沐浴梳洗过后,各自换上干爽的中衣,吹灭红烛,放下锦帐,偎依而眠。 第二天是睿哥儿的洗三礼,刘识和彭瑾大早地就起身收拾。 暖暖今日也醒得早,彭瑾便让她自己在床上躺着玩。 快六个月的暖暖,已经初显幼儿的调皮,不停地在床上滚来滚去,一刻也不肯停歇。 深秋时分,天气渐冷,早晨尤其地凉。 暖暖已经穿上了一层薄薄的棉衣,比起初秋来稍显臃肿,翻滚起来似乎也比以前费力多了,便显得挣扎蹒跚,没有先前那么稳当。 乳母便尽职地立在床边,眼睛一错也不敢错地盯着暖暖,生怕一可没看护住,暖暖就磕到了哪里,甚至是一不小心就从床上滚落了下去。 彭瑾一面任由福生嫂帮她梳头,一面透过妆镜看暖暖在床上来来回回地翻滚,眉梢眼角全是毫不掩饰的欢喜和慈爱。 翻滚了一会儿,大约是觉得没意思,暖暖便咿咿呀呀地哭闹了起来。 乳母忙去抱起暖暖,先摸了摸裤子,没有湿;又屈起手指放在暖暖的腮边,也不见暖暖扭头去吃,便知道暖暖是在纯粹撒娇闹气。 孩子是最耐不住寂寞的,躺得久了,难免觉得没趣。 乳母便伸手要去将暖暖给抱起来,却被暖暖恰好抓住了手指,而且任凭她怎么哄劝,暖暖都不肯松开手。 只见暖暖一面咿咿呀呀地哭闹着,一面将一双小腿儿在床上乱踢,任凭乳母怎么哄劝都不听,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彭瑾见状灵机一动,吩咐乳母道:“你试试看,看小小姐是不是想要站起来。” 乳母忙出声应下,两手扶住暖暖的腋下,小心翼翼地将暖暖给扶了起来。 果然,暖暖一见心愿达成,立刻停止了哭闹,笑眯眯地咧开了嘴,小腿儿还一闪一闪的,想要从床上蹦跶起来。 乳母这才松了一口气。 彭瑾眉眼间全是欢喜,赞道:“暖暖真棒!都会站站,会跳跳了呢!” 自打有了暖暖,彭瑾说话都不自觉地频繁用起了叠词,比如吃饭饭,比如洗手手,好似她自己也成了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子一般。 过了一会儿,彭瑾梳好了头,正在由福生嫂插簪,从妆镜看见暖暖因为站了不短的时间,已经开始显露疲态,小腿儿一软一软地要往下滑坐,却又不舍得就此停止,每每努力地挣扎着再次站起来。 彭瑾便张口要吩咐乳母不可让暖暖站得太久,免得伤了她腿脚的筋骨。 要知道,小孩子的腿脚筋骨还没有发育好,若是过早过久地站立,会压迫到腿脚,影响腿脚的健全发育。 可是,彭瑾的话还没有出口,就见暖暖突然听到她的声音,兴冲冲地朝这边探着身子,努力地要往前挪。 乳母一个没防备,身子一晃,又听得耳边彭瑾大呼一声“小心”,顿时心里一惊,双手一抖,一时没能扶稳。 暖暖腿部无力,立刻朝前跌趴下去。 彭瑾猛地站起来,疾步朝床边走去。 福生嫂一个没防备,刚插进发髻里一半的簪子没来得及松手,又顺势拽了出来,拨散了刚梳好的发髻不说,还生生扯断了彭瑾的几根头发。 乳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脑袋里一片空白,伸出去抢救的手就晚了一步。 而彭瑾冲得再快,妆镜台离着床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暖暖朝前跌趴下去。 可别闪了腰,错了骨! 可别脸朝地,撞疼了鼻子,堵住了呼吸! 可别不小心折了胳膊压了腿! 彭瑾脑海里瞬间划过各种担忧。 然而,让她惊喜到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暖暖跌趴下去的时候,双手先着了地,小手借力一撑,整个人稳稳地跌坐在了床上。 看着冲过来的彭瑾,暖暖跟个没事人似的咧嘴一笑,小屁股在床上一晃一晃的,伸手向彭瑾求抱抱,满脸的傲娇似乎在等着彭瑾来夸奖她。 暖暖会坐了! 这还不到六个月呢! 彭瑾心底划过狂喜,一箭步冲到床边,将暖暖搂在怀里,“吧唧吧唧”地狠亲了几口,激动地赞道:“我们暖暖真棒!都会自己坐坐了呢!” 一旁的乳母,见状,提着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虽然时序已到深秋,天气渐寒,床上已经铺上了厚厚的褥子,暖暖即使跌趴在床也不大可能受伤,但是想到彭瑾和刘识夫妻二人将暖暖爱护得如珠似宝的,生怕她受了一丁点儿的委屈,乳母就忍不住心焦。 好在,暖暖安全着陆,还学会了新本领,这一劫总算是过去了。 饶是如此,彭瑾少不得再对乳母耳提面命一番,让她以后照看暖暖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再谨慎! 彭瑾虽然宽厚,但是一旦事关孩子,总是格外地谨慎严厉。 今天还好是在床上,暖暖又临时突飞猛进学会了坐,不然要是在坚硬冰凉的地板上,暖暖这会儿岂不是伤的不轻了! 这样后悔莫及的事,一定要杜绝在萌芽状态,防患于未然! 乳母忙躬身应下,又连连请罪。 “好了,下次小心一些就是了。”彭瑾让乳母起身。 小惩大诫,惩前毖后。 毕竟,乳母以后还要照顾暖暖很长一段时间。 福生嫂也拿着扯落的几根头发向彭瑾请罪。 彭瑾笑道:“这又不怪你!是我突然起身,才让你没有防备,失了手的。” 赏罚分明,谁过谁错,彭瑾还是分得清的。 刘识晨练回来,听说暖暖会坐了,少不得又是一番激动和夸奖,忙要将暖暖抱在怀中好好地亲亲。 可是暖暖刚收获“坐坐”的新技能,正新鲜着呢,哪里肯让刘识抱! 刘识见他一抱,暖暖就尖叫着侧身使劲儿往床上扒拉,只得放弃,捧着一颗受伤又欢喜的心,任由暖暖得意新奇地坐在床上,从全新的角度打量着这个似乎全新的世界! ps:上一章最后一句话忘记粘上去了,已经修改,刷新即可,你们懂得(。) 第282章 建议 , 等一切收拾妥当,暖暖早起炫够了“坐坐”的新技能,又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彭瑾吩咐云雾捧好礼盒,和刘识抱着睡着的暖暖,去了彭府。 礼盒装着两样物什,一样添盆用的小金鱼和小银鱼,各自装了六条,取六六大顺之意;一样是一串雕有观音像的楠木佛珠,特地到观音道场请高僧开过光,用来送给睿哥儿驱邪避凶的。 刘识另外吩咐了张大明去取之前送去装裱的戏婴图,叮嘱一定要在一旁盯着催着,最好午饭前能送过去。 一行人到了彭府,除了周翯周夫人还有周淑仪的嫂子弟妹们,刚刚提前到了去帮忙,别的宾客都还没有到。 彭瑾到了之后,周夫人怕她带着暖暖不方便,便不让她参与迎宾排宴等琐事,特地安排她在卧房里陪着周淑仪,带着暖暖和睿哥儿两个小孩子玩。 睿哥儿才出生三天,整日里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觉睡觉,和暖暖小时候一样省心,并不需要人多费心照料。 再说了,还有奶娘照看着他,也不用彭瑾动手。 而暖暖从来时就睡着,一直到了彭府都还是没有醒,彭瑾一早将她放在了床上,仔细地嘱咐了乳母看着。 乳母得了今晨的教训,自然是全神贯注,一刻也不敢离开错身。 两个孩子,其实完全不需要彭瑾亲自带。 周夫人是怕彭瑾累着了,也是怕周淑仪无聊,才这样安排。 彭瑾晃着周夫人的胳膊,谢过她的好意,便去陪护周淑仪去了。 睿哥儿的“洗三礼”,远比暖暖的“洗三礼”要热闹排场多了。 毕竟,当时刘识和彭瑾新分家出来没多久,亲眷好友本来就不如彭府的多,而且刘识虽然考中了贡元,但当时尚未授予官职,还算是白身一个,官场上的应酬也就不多。 可彭永新和彭瑜身为天子近臣,即便没什么交情的人,也会来凑个热闹,结份善缘;而周翯更是担任国子监祭酒多年,门生故吏无数,看着他的面子来的人更是多得很。 “洗三礼”这样的喜事,自然少不了女眷们,而且女眷们才是主力。 彭瑾陪着周淑仪应酬了一上午前来探望的女眷们,笑得脸都要僵硬了。 等客人们都离开,去正房观礼,彭瑾揉着脸,长舒一口气,回头对着周淑仪,故作幸灾乐祸道:“这还只是‘洗三礼’,人就这么多了,等到睿哥儿的满月宴、百日宴、周岁宴,还有得你们忙的!到时候,嫂子你可就不能偷懒了!” 人多,说明家世煊赫,说明孩子将来的前程不需有心。 彭瑾这是明嘲暗褒呢! 周淑仪笑了,回以挑衅的微笑,似毫不示弱般地道:“等到妹夫官升三级,青云直上,同僚纷纷主动来结交,我看你到时候能免得了忙碌不!” 在刘识即将选官上任的当口,这其实是美好的祝愿! 姑嫂俩便都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周淑仪突然想起正事,便问道:“对了,妹夫有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就任?” 彭瑾摇摇头,回道:“圣上只说让他自己选,倒是也没有催。” 周淑仪想了想,笑道:“我对此倒是有点想法,只是,一己之见,未必得当。你若是不嫌弃,我就说来听听?” “不嫌弃不嫌弃!”彭瑾拨弄拨弄耳朵,眨眼笑道:“我洗耳恭听呢!” “你啊!”周淑仪伸手虚点了一下彭瑾的额头,神色转为郑重,缓缓道:“虽然圣上施恩,让妹夫自己选,但是妹夫若是真的选择了那富庶繁华之地,只怕龙心不悦。这是其一。 其二,繁华富庶之地,治理起来看似简单,但其实容易被当地的乡绅大户掣肘,要想干出点政绩来,少不得要屈从拉拢他们。 以妹夫的个性来看,只怕涉及到这种原则性的问题,是宁折不弯的。 而一旦产生矛盾,不论是上级官府,甚或是圣上,都不愿意为了一个小小官吏去得罪那些‘土皇帝’。 所以一旦闹起来,很有可能最后会以妹夫的铩羽而归而收场。 在仕途第一步就受挫,虽然不至于一蹶不振,但是,总算是在圣上那里留下了污点。 其三,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但是,大家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都吃不饱、穿不暖了,他们不凶狠一点,怎么能生存下去?虽然未必完全都如此,但是绝大多数都是这样。 所以说,若是妹夫选了这样的地方任职,虽然刚开始会特别艰难,但是只要举措得当,施惠于民,再潜移默化、移风易俗,这样的地方反而容易出政绩。” 周淑仪说罢,又补充道:“这些年来,我随着父亲和你大哥他们走南闯北的,也长了点见识,发现情况不外乎如是。当然,或是我们女子大多终身困于后宅,‘头发长见识短’,这其中有不足之处,还要妹夫自己斟酌。” 仕途的第一步,虽然未必就决定了以后的顺逆,但也是很重要的。 “还有你自己,也要好好地想一想。”周淑仪又拉着彭瑾的手,劝导道:“看妹夫这架势,定然是不会将你和暖暖留在家中的。既然如此,你们就不得不好好地想一想,除了政绩之外,你们想要怎样过活。” 人这一辈子,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总不能为了功名业绩,就让妻子和儿女受委屈,一生不乐吧。 “谢谢你,大嫂!”彭瑾用力地回握住周淑仪的手。 若不是至亲,谁能掏心掏肺地讲出这些话来——暗揣圣意,妄议朝政,这可是大忌,周淑仪不可能不知道;若不是至亲,谁又能不管风光尊崇,只关心她和暖暖过得好不好,顺不顺心,快不快乐。 “这也都是你的福报!”周淑仪眨眨眼,将彭瑾昨天的话又还给了她。 彭瑾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和周淑仪相视一笑。 可不就是嘛,人生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大家共献出一片善心,互相扶持。 ps:目前为止,古代养娃日常已成为我写的字数最多的一本书,一种走完长征一半,想要立个里程碑滴赶脚(。)m.。 第283章 求救 睿哥儿的“洗三礼”结束之后,回到灯笼巷家中,彭瑾将周淑仪的话原原本本都地告诉了刘识,末了,问道:“你怎么看?” 刘识埋首思索片刻,突然抬头来了一句:“看来,将你和暖暖一起带到任上的决定是对的!” “怎么突然这么说?”彭瑾愕然不解。 刘识将彭瑾抱在怀中,在她面颊上轻啄一下,笑道:“若不是这些年随同大哥在外四处闯荡,见识的多了,大嫂也未必能说出这番有见地的话来!所以,古人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诚不我欺也!” 彭瑾深以为然。 以前听过一个故事,说是一群挑夫在一起议论,皇帝用的肯定是金扁担,但其实皇帝根本就用不着扁担。这就是出身环境决定了见识。 “不过,大嫂这话也未必全对。”刘识笑道,“圣上是一个志向远大、大有作为的明君能主,或许会开创一个万世未有的盛世!这样的人主,怎么会就因为我挑肥拣瘦,就不高兴了,或是不再重用于我。 而且,穷乡僻壤虽然也算是另一种风景,能够体验到别样的人生,但是又怎么比得上繁华富庶之地更能开拓人的心胸和眼界。” 更重要的是,刘识舍不得彭瑾和暖暖跟着他去蛮荒之地受苦。 所以,还是选一个离京城稍近的职缺吧。 但是刘识未曾料到,很快就发生了一件事,让他,确切的说是让彭瑾,打定主意离京城越远越好。 十月初的一天,刘识和彭瑾正抱着彭瑾在自家后花园里赏菊,指着一大丛怒放的金黄的蟹爪菊说笑时,崔氏突然直直地冲了过来,一脸的焦虑惶急。 身后一路小跑跟着的云雾,刚止住脚步,还没来得及向刘识和彭瑾解释,崔氏就一把抓住刘识,急声道:“你快去武威侯府救救娇娘吧!” 说着,便又哭又闹起来。 刘识和彭瑾一脸茫然,不知道崔氏这闹的又是哪一出。 怀里的暖暖,被崔氏这一闹,吓得呆住了,等回过神来,小嘴一撇,葡萄似的大眼睛便蓄满了泪水,打转轻颤着要往下落。 彭瑾心疼极了,忙抱着暖暖避到了一旁,小心地轻拍哄劝着。 好不容易,暖暖才又忘掉了先前的惊吓,重新展颜,仰头盯着树梢打着旋儿落下的树叶看,一脸的惊异新奇。 云雾趁机上前,苦着脸低声解释道:“太太一进门就问三爷和奶奶在哪里。得知三爷和奶奶带着小小姐在后花园赏菊,太太二话没说,立刻就杀了过来。奴婢都被她弄懵了,等到回过神来时,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崔氏是主她是仆,云雾就是有心阻止,也不好强行上前推拒阻拦。 彭瑾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吩咐云雾:“你们先下去吧。” 看崔氏急成这个样子,身边也没有带着随侍的人,可见刘惠这次闹出来的事不小,而且,不足为外人道也。 诚意伯府的人再怎么对刘识不义,那都是他的家人,刘识肯定不愿意家丑外扬。 彭瑾也不愿意因为诚意伯府的那些糟心事,让刘识在下人们面前丢了面子。 云雾会意,领着一众丫鬟婆子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 彭瑾则抱着暖暖,避到一旁的亭子里去了。 那厢,刘识趁着崔氏哭闹间歇的片刻,好不容易插话进去,问:“母亲,您先别急,先说清楚娇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刘识这一问,崔氏的眼泪顿时又忍不住飞了出来。 崔氏用力地抓刘识的胳膊,激动地哽咽道:“叔彦,你这回可一定要帮帮娇娘,救救娇娘!不然,武威侯府的人还以为咱们娇娘娘家没人,再可命地作践她,我的娇娘可怎么活哟” 饶是刘识功夫了得、肌肉劲建,这会儿也被崔氏抓得生疼。 刘识皱眉,叹息一声,强行打断崔氏的哭闹,冷声问道:“母亲,您什么都不说,我就是想帮娇娘,也无从下手啊!” 刘识话里的冷静和凉意让崔氏稍稍镇定了一些。 崔氏松开刘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 彭瑾虽然站得稍远,但是崔氏情绪激动之下,声音尖厉拔高,她倒是听了个清楚明白。 原来,十月初一那天,刘惠去大觉寺烧香还愿,感谢菩萨慈悲,让她刚进府就怀上了身孕。 可是谁知道,那天林允竟然也陪同母亲去了大觉寺上香,而且还恰巧碰上了刘惠。 林允对刘惠情根深种,虽然两家已经退了亲,但他却依旧对刘惠难以忘怀。 于是,林允便主动上前,和刘惠打了招呼。 其时两人身边各自带着小厮和丫鬟,又站离得两三步远,打声招呼,也不算什么,更谈不上私会。 可是,巧就巧在,当天林允的未婚妻王九小姐也去了大觉寺,而且还那么巧的就碰上了这引人遐想的一幕! 于是,王九小姐大发雷霆,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林允和刘惠各自指责谩骂一番,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林允和刘惠都没有料到会有这一遭,双双愣在当场。 刘惠更是被王九小姐骂得又气又急,委屈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林允爱慕刘惠至深,不忍抛下委屈之极的刘惠一个人去追王九小姐,便留下来向刘惠赔罪道歉,还递了一方帕子过去给刘惠擦眼泪用。 更为巧合的是,王九小姐这一闹,招来了随同刘惠前来伺候的武威侯府的丫鬟婆子们。 此时到大觉寺上香,武威侯夫人怕刘惠有个万一,伤到了她的宝贝金孙,便指派了若干个有经验的丫鬟婆子随行伺候。 丫鬟婆子们不知道前因后果,只看到林允和刘惠两人站得近,刘惠又哭得梨花带雨,一旁的陌生男子还一脸疼惜地递过帕子,顿时都误会了! 等回到武威侯府,丫鬟婆子们便将这没影儿的事,添油加醋地禀报给武威侯夫人。 武威侯夫人一听,顿时大怒,斥责刘惠不守妇道,趁着外出上香的机会私见外男,并且不顾刘惠刚怀上身孕正是娇弱,就一声令下,让粗使婆子押着刘惠去跪了祠堂。 ps:抱歉,又加班,才码出来(∓mp;mp;gt;∓mp;mp;lt;) 好在明天不上班,我一定会努力准时甚至提前更新的!!!(。) 第284章 巧对(福利加更) , “还是早莺机灵,见事情不对,就忙找机会逃出武威侯府,赶紧到诚意伯府求救来了。”崔氏似忍不住后怕,一个劲儿地拍着心口。 “叔彦,娇娘是个什么性子,你难道不清楚?她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的!”崔氏重新抓住刘识的胳膊,激动得颤声道,“武威侯府的人仗势欺人,硬要把屎盆子往娇娘头上扣。这才成亲不到两个月,娇娘就争气怀上了孩子,为他们家传承香火,可是武威侯夫人竟然如此对她,真是刻毒至极!你可一定要帮娇娘讨回公道!” 刘识看着眼前一脸激动的崔氏,心里暗叹,他现在还真的不清楚自己这个嫡亲的妹妹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他原本以为在诚意伯府,只有刘惠一个人真心地将他当作哥哥尊敬,将彭瑾当作嫂子亲近。可是乡试请愿的事一出,刘惠立即就翻了脸,大闹揖翠院,指着彭瑾的鼻子骂不说,还撺掇着将他们三房给撵出了诚意伯府; 他原本以为刘惠只是娇纵惯了,脾气虽然大,心眼还是不错的。可是刘惠先是嫌弃林家落了难,委婉退亲不成,就伙同崔氏设计林允失德的假象,好借机光明正大地退婚;后又见林家转危为安,和崔氏同谋杀人灭口,意图挽回和林允的婚事。 人心之毒之狠,让他这个嫡亲的哥哥都忍不住心惊心颤心凉。 所以,他不可能当即答应崔氏,然后就这样贸贸然地打到武威侯府去。 “早莺呢?”刘识很快抓住了关键,作为一直贴身随侍刘惠的人,早莺肯定会事情的来龙去脉极为清楚。 崔氏抓着刘识胳膊的手僵直了一下,才又重新用力握紧,满脸愁苦道:“她怕出来得久了,会引起武威侯夫人的猜疑,反而于娇娘不利,传完消息便立即又回去了。” 刘识顿了顿,问道:“那母亲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你和玉娘亲自去一趟武威侯府,替娇娘讨回公道了!”崔氏一脸的理所当然,语气斩钉截铁。 刘识看向崔氏,目光平静无波,似一口千年老井。 可是,崔氏却觉得被这平静的目光盯着,犹如芒刺在背,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好在,刘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并且点头答应道:“好。” 崔氏闻言,不禁心底一松。 诚意伯府祖上的事,同为开国勋贵的武威侯府是一清二楚,如今诚意伯府又只剩下一空架子,对上武威侯府时更是底气不足。 这门亲事,当初若不是冯征占着一个庶字,刘惠占着一个嫡字,而且刘惠素有贤名,早就得到武威侯夫人的青睐,只怕都不能成。 可是,刘识和彭瑾就不一样了! 一个是圣宠在身的新贵士子,一个则娘家清贵深受皇恩,武威侯府这样手握实权的高门大户,虽然未必把刘识和彭瑾两人看在眼里,但是至少会给他们背后的彭家,尤其是太熙帝面子。 有了刘识和彭瑾给刘惠做靠山,在武威侯府,看谁还敢轻易给刘惠添堵! 可是,崔氏一颗悬着的心刚落到一半,刘识又发话了: “到时候,就请母亲带着大嫂、二嫂和玉娘,亲自去一趟武威侯府吧!”刘识笑得温和,耐心安抚道,“母亲放心,我们定然不会坐视娇娘被人欺负的!” 崔氏见状闻言,却只觉得心里一个劲儿地冒凉气,迟疑道:“这不好吧,不如你和玉娘先” 崔氏还没有说完,就被刘识笑着打断了。 “如何不好?”刘识反问一句,又自答道,“要我说,这样最好。 将娇娘关入祠堂罚跪的是武威侯夫人,母亲不出面,我们做小辈的,碍于辈分,怎么好随意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 到时候,武威侯夫人出面接待我们是客气,不见我们也完全说得过去。” 教导自家言行举止失宜无度的儿媳妇,不是家务事又是什么! 哪容得别人,尤其是小辈置喙! “而且,论长幼,我和玉娘排行第三;论身份地位,大哥是世子,大嫂是世子夫人,二哥是官身,二嫂是官太太,而我和玉娘不过是平头百姓罢了。无论怎么算,都轮不到我和玉娘轻狂失度,冲在前头。” 刘识条分缕析,有理有据,道:“否则,倒显得我们不知规矩,没有礼数了。也显得我们不够看重娇娘,这只会让她在武威侯府的处境更加艰难。” 崔氏迟疑了片刻,面露难色:“这样不太好吧?咱们一堆人一拥而上,像是准备打架闹事似的,别再坏了事。” 而且,王氏和李氏那样的人精,这种无利的事情可轻易驱使不动她们。 她此行的目的,是想让日渐显贵的三房冲杀到前面,直接震慑武威侯府的诸人! 可是,刘识一番话说的是有理有据,又赤诚热心,崔氏就想要再三强请,也不好再直言出口。 否则,三房会怎么看她! 刘识和彭瑾又怎么会再心甘情愿地替刘惠奔走! 那刘惠此次想要翻身可就不容易了! 崔氏踌躇犹豫。 “那就找来早莺,先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探明武威侯夫人的意图,再做打算。”刘识见状,站直身子,正色道,“而且,这件事关系到武威侯夫人,母亲若是不出面,只由我们这些小辈上前,这万一见不到真佛,也于事无济啊!” 崔氏迟疑了,眼泪早就收了起来,一脸深思和犹豫不决,在心底暗自权衡利弊。 知子莫若母,同样的,作为儿子,刘识也太了解崔氏了。 见崔氏这幅模样,刘识就知道,只怕刘惠之事,另有隐情。 “母亲仔细想想,我说的可对?”刘识开口道,“您若是真的为娇娘着想,最好,还是亲自跑这一趟。 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即便是现在就去武威侯府,也太过匆匆,行事难免不周全。万一要是因此再带累了娇娘,就不好了。 不如,咱们都仔细地思忖一夜,想好了对策,明日再去武威侯府为娇娘讨个说法,也不迟。” ps:趁空补偿这两天总是推迟更新么么哒 祝亲亲们周末愉快o()o(。)m.。 第285章 真相(福利加更2) , 崔氏无法,只得如此。 如今的她,可不敢再像以前一样,直接理所当然地吩咐刘识和彭瑾如何如何去做了。 亭子里的彭瑾收到刘识的暗示,忙抱着暖暖走了过去,向崔氏见了礼。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崔氏都表现出了一脸的慈爱和关切,忙扶起彭瑾,口中还笑道:“一家人,何必多礼。” 彭瑾便回以微笑,客气地挽留道:“母亲今日不如留下来用晚饭吧,我这就吩咐厨房去准备。” 天色尚明,离着晚饭还要好一会儿呢。 崔氏忙婉拒了,叹息道:“不了。娇娘的事,你刚才也都听到了吧?” 彭瑾便点点头,客气地劝慰道:“母亲不用着急,大家肯定不会坐视娇娘被别人欺负的。” 但若是刘惠主动欺侮的别人,那她可就不好再多管了。 “有你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崔氏一脸自家孩子初长成的欣慰模样,接着说道,“一会儿我就回去找你大嫂她们合计合计,看看该如何去武威侯府替娇娘讨个说法!你们也都好好地想想。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咱们就要到武威候府走一遭了。到时候,你们可得给娇娘撑腰做主!” 说到底,还是要借三房还有三房背后的彭家的力。 彭瑾耍了个心眼,笑着回道:“等去了武威侯府,我们定然一切都跟着母亲和嫂子们行事!” 想让她和刘识出头,还是想一想就算了吧! 崔氏没有多想,满意地回诚意伯府,找王氏和李氏两人斗智斗勇去了。 如今的诚意伯府,崔氏和闵氏内斗正酣,都争着拉拢人手,崔氏也不好在这当口对着王氏和李氏摆婆婆的款儿。 第二天,崔氏带着好不容易被她说服的王氏和李氏,由若干丫鬟婆子簇拥着到了刘宅时,见刘识和彭瑾依旧是一身家居常服,不由地急了,却也不敢出声责怪,只能按捺住心焦,急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能准备好出发?” 顿了顿,到底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娇娘可还在武威候府等着咱们去救她呢!” 刘识和彭瑾都没有动。 “有些话,我想在去武威候府之前,单独和母亲谈谈。”刘识淡淡地开口道。 到底刘惠是他嫡亲的妹子,刘识还想要为她守密,替她保留一份体面,不想将事情闹得尽人皆知。 昨日留意到崔氏话里的迟疑和闪烁,待崔氏一走,刘识就立刻找来安老大,让安老大想办法将早莺从武威候府给“请”出来。 虽然武威候府戒备森严,但是安老大也不是吃素的,又赶巧碰到了早莺出府办差,安老大便直接到尾随她到僻静处,将人打晕、装袋、扛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而且做得极为隐秘。 等到了家,安老大将人往刘识面前一送,一指头下去,用独门秘技将早莺给弄醒了。 早莺醒来之后,迷迷糊糊地想起被劫的遭遇,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待看清楚面前的人是刘识,地方是灯笼巷刘宅,早莺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求刘识救命。 刘识先耐心安抚了早莺,说明了原委,接着单刀直入,开口问道:“本月初一,二小姐去大觉寺上香还愿,偶遇林公子和王九小姐的事,你一一道来,不许撒谎!” 早莺闻言浑身一颤,跪伏下去,一脸的惊慌失措,不敢去看刘识,结结巴巴地答了话,说辞和崔氏如出一辙,只是没有崔氏那么夸张,将事情说得那么严重罢了。 刘识一看就知道早莺在撒谎,肃容道:“你要知道,你如果继续撒谎会带来多大的后患!太太已经决定明日就带人打上武威候府,替二小姐讨回公道。到时候两边闹僵起来,亲家成了仇家,后果可不是你一个陪嫁丫鬟能够担当得起的!” 早莺吓得浑身颤抖起来,刘识话里威胁,她听得明明白白: 诚意伯府若是真的和武威候府闹起来的话,绝无胜算,到时候为了找个台阶下,必然会将她这个心腹大丫鬟推出来当替死鬼! 可是明白又有什么用呢? 即便是她现在说了实话,回去落到刘惠手里,一样落不得好! 早莺颤颤巍巍地跪伏在地上,咬死不认。 刘识摇摇头,不再逼迫,而是问起了当日大觉寺事件的细节。 早莺见刘识似乎相信了她的说辞,顿时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刘识的问题。 可是,没多时,早莺就被刘识给绕糊涂了。 直到刘识一声怒喝:“你先前还说二小姐先遇到了林公子,再遇到的王九小姐,为何现在又说你看到了林公子和王九小姐私会?前后矛盾!真相到底如何,你若是再不从实招来,那我就只有回府请你老子娘将你领回去了!” 早莺瞬间清醒过来,明白自己中了刘识的圈套,不知不觉间就露了马脚。 听闻刘识要让她的老子娘将她领回去,早莺立刻叩首求饶:“三爷,这件事都是奴婢一个人的错,跟奴婢的家人没有半分干系!” 刘识说的是让她老子娘领她回去,可是她办砸了刘惠和崔氏交代的事,以崔氏的脾气,诚意伯府又怎么会再收留他们一家人! 自己还有幼弟尚未娶亲,若是全家都被赶出了诚意伯府,那可怎么办哟! 早莺权衡再三,终于说了实话。 事实上,刘惠、林允、王九小姐确实都碰到一处了,只不各自相见的顺序和细节与先前所诉完全不同罢了: 林允陪同母亲到大觉寺上香祈愿,恰好遇到了同陪祖母来上香祈福的未婚妻王九小姐,于是两人便在双方家长的默许之下,由丫鬟婆子跟随,在枫林里小谈片刻。 那么凑巧,刘惠就见到了,而且还主动上前打了招呼。 王九小姐体贴大度地先走一步。 林允忙起身跟随,避嫌。 却被刘惠红着眼睛的认真道歉兼道谢绊住了脚。 碍于面子,林允匆匆接受刘惠的道歉,抬脚就要离开,那么凑巧的,武威候府派来伺候刘惠的丫鬟婆子就来了 ps:怕大家怀着对林允的抱怨,睡不好觉,码出真相,赶紧来上传! 这下能睡个好觉了吧!(。)m.。 第286章 无耻 至于什么林允因对她不能忘情而主动搭讪,王九小姐吃醋谩骂,林允心疼递帕子,等等,不过是刘惠洗白自己的说辞罢了。 或者,这才刘惠内心真正期待的剧情! 早莺都没好意思说,刘惠见到林允和王九小姐言笑晏晏且温柔体贴时,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一脸的愤然妒忌,就像是抓到丈夫和别的女人勾搭的妻子似的。 过去打招呼时,刘惠虽然极力控制情绪了,但还是略显失态,难掩妒忌,说话带刺,所以王九小姐才主动避开的。 早莺觉得,王九小姐离开时的神情不像是生气、伤心,更像是无奈无语,看刘惠的神情就像是一个聪明人在看着一个不可理喻的蠢蛋 其实想想,可不就是蠢嘛! 放着林允这么好的夫婿不要,回过头来却又去纠缠不清,自降身价! 刘识不理会这些细枝末节,皱眉问道:“对着武威候夫人,二小姐也是像你之前那样说的吗?” 早莺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武威候夫人问话时,二小姐只是说她是被冤枉的,别的一概都没有多说!” 还算她聪明,知道什么人可以骗,什么人不可以骗! 但是,刘惠有没有想过,这些真心关爱她的家人,为她惶急担心,办法想尽,回过头来却发现被她欺骗了,该有多么地寒心! 刘识忍着内心的冰凉,问道:“那武威候夫人就仅凭着丫鬟婆子的一面之词,就不顾二小姐刚怀上身孕,罚她去跪祠堂了?” 早莺连忙摇头道:“其实那些丫鬟婆子们也不过是据实禀报。虽然有个人的感情立场在,但还算是公正。” 早莺自己也是丫鬟,知道做下人的难处,是以言语间不自觉地便对那些无辜被牵连的丫鬟婆子充满了怜悯。 刘惠闹成这样,她们都没少掉被武威候夫人责罚办差不利。 “武威候夫人听说以后,觉得二小姐毕竟和林公子议过亲,还是要避嫌的好,便说教了二小姐几句。 二小姐羞愤之下,自请跪祠堂以明志。 武威候夫人念及二小姐有孕在身,便宽免了二小姐,让她好好养胎。 但可能是武威候夫人语气间的不悦,让二小姐愈发地生气固执了。最后,二小姐干脆跪下来请求跪祠堂以证明清白。 武威候夫人被二小姐当众落了面子,也很生气,干脆派了婆子送二小姐去祠堂。 不过,怕伤到了二小姐腹中的胎儿,武威候夫人随即便又指了丫鬟去传话,让二小姐在祠堂里抄佛经,静心养性。” 抄佛经的话,就不用再跪着了,坐着也省得伤身。 早莺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地道来。她伺候刘惠多年,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刘惠放着大好的日子不好好过,为了已经错过的林允折腾不休,毁了后半辈子。 早莺看得分明,刘惠自请跪祠堂明志,不是因为受了冤枉委屈,而是因为心虚。 身为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早莺比其他人更清楚刘惠中林允的毒有多深。 这也让早莺不明白,明明退亲之前也不见刘惠有多喜欢林允,或是非君不嫁。 或许,是因为不甘心吧! 不甘心最后是林允选择了放弃她,而不是她抛弃了林允。 世事往往刘是这样,某些人就像是空气,拥有时不觉得珍贵,失去了才后悔莫及。 林允之于刘惠,大概就是这样。 “这些事,太太知道吗?”刘识又问。 早莺摇摇头,道:“这个奴婢不清楚。二小姐让奴婢带了封信给太太,太太看完面色就不好了,然后打发奴婢回去等着。” 虽然早莺这么说,但是刘识直觉,刘惠不会瞒着崔氏,至少,不会像瞒着他一样完全瞒着崔氏。 所以,刘识才会有刚才这一请求: “母亲,在去武威候府之前,我们可以单独谈谈吗?” 崔氏却误以为刘识和彭瑾这是在打退堂鼓,沉下脸来,拒绝道:“有什么话等咱们从武威候府回来再说。我们等得,娇娘可等不得!她肚子里的孩子更加等不得!” “如果事关娇娘的闺誉呢?”刘识冷声问道。 崔氏面色一变,难以置信地看向刘识。 刘识便知道他猜对了,崔氏对此事确实知情。 刘识有时候就想不明白了,明明一样都是她的嫡亲孩子,为什么崔氏会偏心偏到这么厉害——不管刘惠胡闹,崔氏都在后面给她兜着,却不肯分给他一点点关心,甚至是客气 所以,刘惠现在被自己闹得下不了台,就又缠上了崔氏,而崔氏则又来打起他的主意来了 这样的日子,刘识真是厌烦透了! 崔氏见刘识脸色转冷,心里颤了颤,忙道:“那好吧。” “不过,咱们可要长话短说!”崔氏还是不放心刘惠,“娇娘可还在武威候府的祠堂里,急等着咱们去救命呢!” 刘识点点头,将崔氏引至西次间。 王氏和李氏面面相觑,忙要站起来跟随。 彭瑾却已经笑盈盈地站起来,拦阻她们:“两位嫂嫂尝尝这南边来的新品茶怎么样。这在京城可还没有贩售呢!” 茶叶,还是前段时间周淑仪给送来的,因为是新茶种,在京城还没开始上市。 王氏和李氏只得重新坐下来,和彭瑾应酬,可耳朵却都竖了起来,一心二用,仔细地盯着西次间的动静。 虽然刘识和崔氏将声音压得很低,但是激动的情绪、观点的冲突,还是让他们声音不自觉地抬高。 王氏和李氏虽然听不清楚两人都说了些什么,但也能凭动静猜出,刘识和崔氏起了争执。 一时都好奇得跟有只猫在心里挠似的。 “母亲若是觉得娇娘因为她自己举止失当,被婆婆教训了两句,就娇纵得要死要活,不依不饶,丝毫不顾念肚子里的孩子,再三自请跪祠堂有理的话,那您就去武威候府闹吧!”刘识见戳穿真相之后,崔氏依旧不依不饶,恼怒之下,冲口扔下这句话。 反正,他是没有这个脸去跟着刘惠胡闹! ps:早起没班,来一发福利! 快来夸夸我*^^*(。) 第287章 决裂 , 崔氏见刘识语气冷厉坚决,惶恐瞬间袭上心头,焚烧了她的理智。 “这是你做哥哥的该说的话吗?!”崔氏尖叫着,用力抓住刘识的胳膊,像是生怕他会跑了一般,尖声斥责道,“就算是娇娘有错又怎么了?!你作为她嫡亲的哥哥,难道不该帮亲不帮理吗?!” 刘识耐着性子劝解道:“母亲,您不要无理取闹。既然是娇娘有错,咱们怎么好冲上门去” “我无理取闹?!”刘识还没有说完,就被崔氏尖叫着打断。 气急败坏的崔氏,差点隔着衣服将指甲刺进刘识的肌肤里,一张脸狰狞得都变形了,口中尖叫呵斥道:“这是你做儿子的该说的话吗?!” 刘识被崔氏闹得头疼,语气也不由地冷厉了起来,苦笑道:“这不是我做儿子的做哥哥的该说的话? 但是,母亲您无事时把我一个人丢在一旁自生自灭,有事时就抓我上去顶缸,这又是一个做母亲的应该做的事吗? 娇娘口中‘三哥’‘三哥’地叫着,却因为我贡院请愿,伸张正义,为自己讨回公道,就跑到揖翠院大闹,指着玉娘叫骂,还撺掇着将三房给撵出诚意伯府,这又是一个妹妹应该做的吗?!” 这是刘识第一次当面指责她们对他不好,而且说得都是事实,崔氏面色一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三房分家,怎么又是娇娘撺掇的了!”崔氏避重就轻,强自狡辩道,“那明明你大” 刚说到这里,想到王氏就在外面坐着,崔氏赶紧收了声,压低声音,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斥责道:“昨日明明说得好好的,今天你却又突然变了卦,还拿这些乱七八糟的所谓的‘真相’来说事!说,是不是你媳妇不愿意,所以你才临时变卦的!我这就去找她问问” “关玉娘什么事?!”刘识低喝一声,甩开崔氏,“母亲,娇娘不懂事胡闹,您不管管她就算了,怎么能跟着她一起胡闹!” 崔氏本来只是装装样子,外强中干,想要转移话题罢了,但是没有料想到刘识会推开她,顿时蹬蹬地朝后退了两步,这才站稳,一脸的难以置信、深受伤害。 “你竟然敢推我?!”崔氏尖叫着,这两日得知刘惠遭罪的消息之后,一直强压的惶急担忧,似乎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般,尖声叫喊着,“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地生下你来,又含辛茹苦地把你抚养大,你竟然为了你媳妇推我?!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我,我,我和她拼了!” 崔氏说着,朝屋外冲去。 刘识一箭步上前,拦住崔氏,低吼道:“母亲,您能不能理智一点,别一有点什么事都推到别人的身上!” 崔氏此时哪里听得进去! 她只知道自己养了二十二年的儿子,现在为了一个别的女人,动手推了她!张口吼了她! 崔氏不管不顾,闹着要往外冲。 外头,李氏忙站了起来,要朝西次间快步走过去,却被云雾等在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笑盈盈地挡在了门口。 虽说是笑着,但是那笑意未曾到达眼底,带着冷冰冰的警告和寒意。 李氏觉得,只要她硬往里冲,云雾她们随时都可能不顾尊卑,将她给扔出来。 李氏收了脚步,面上讪讪地向端坐着一动没动,正端着茶碗品茶的彭瑾强笑着解释道:“我是怕里头闹起来,不好。” 李氏说着话,又自己慢慢地退了回去。 “二嫂不必着急。”彭瑾这才笑着,慢悠悠地开口了,“三爷是个至孝至纯的人,亲长有过,宁愿拼着受他人的责骂的风险,也要认真规劝,免得将来酿成大错,亲长后悔愧疚。二嫂,你说是不是?” 彭瑾一句话,就在众人面前为刘识的“忤逆不孝”定了性,戴上了至纯至孝的高帽。 李氏即使不赞同,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除了点头附和,她还能说什么呢。 李氏面上讪笑着,点点头,在座位上重新坐下。 这回,却是不敢再像先前一样坐踏实了。 至于王氏,至始至终都没有动动身子,甚至连眉梢都没有挑一下。 哪怕崔氏及时收了声,王氏也很清楚,崔氏话里的撺掇分家的人是谁。 刘诚还要承袭爵位,她现在是不敢对崔氏如何,等到爵位到了手,崔氏要是再想要推她出来给刘惠顶缸,哼哼。 王氏承认,最初分家的提议是她提出来的,但是刘惠在其中的推波助澜,也“功不可没”! 这边妯娌三人各怀心思,那厢母子二人斗智斗勇。 最终,崔氏愤愤地冲了出来,看也没看彭瑾一眼,对王氏和李氏高声怒吼道:“我们走!” 说着,崔氏头也不回地当先一步,径直出了门口。 崔氏做婆婆的可以无礼,但彭瑾为儿媳妇,可不能不“孝顺”。 彭瑾站起来,快几步跟上去,笑得温婉柔顺,谦恭道:“我送母亲和嫂嫂们。” 刘识怕彭瑾再被责难,也忙跟了上去。 李氏就算了,因为手里握着二房的钱财命脉,刘让一向是对她惟命是从。 但是王氏看得却心里发酸,刘识为了维护彭瑾,不惜和长辈们起冲突,而反观刘诚呢,出了事总是推她出面担责就算了,还总是对她多方冷落和讥讽。 想到何萍儿那日渐突起的肚子,王氏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不过,她能除掉一个莫氏,也就能再除掉一个何萍儿! 被她误导,总是故作天真纯善,结果却真的变得越来越天真无趣的何萍儿,离着被刘诚厌弃的日子也不长了。 到时候,一个失宠的妾室,还不是砧板上的肉,任由她想怎么切就怎么切,想怎么剁就怎么剁! 崔氏虽然气势汹汹,但是出了刘宅,到底不敢再直杀向武威侯府,灰溜溜地又调转回了诚意伯府。 刘识送走众人,关上门,将彭瑾揽在怀中,轻声叹道:“让你受委屈了,母亲她” ps:老家断网,跑了好几家才蹭到,好在更新还不算太晚!(。)m.。 第288章 邀约 , 刚才崔氏闹得动静那么大了,彭瑾在外头肯定都听到了吧。 因为这莫须有的罪名,受了天大的委屈,彭瑾这会儿肯定心里伤心极了吧! 都怪他! 作为丈夫,却没能为妻子遮风挡雨,撑起一片晴空 刘识眸子一暗,垂下眼睑,遮挡心里的失落和内疚。 彭瑾摇摇头,紧紧地环住刘识的腰,无声地安慰他,仰首认真答道:“没有。我只要你对我。” 至于那些跳梁小丑的嫉妒讽刺,她才不在意呢! 刘识愣愣地看了彭瑾半天,展颜一笑,将她搂得更紧一些。 对啊,只要他和彭瑾两个人好好地把日子过好,将孩子养大,管他其他人做什么! 哪怕那些人是他的亲人! 既然他们都不把他当做亲人看待了,他又何必总是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呢! 回了诚意伯府的崔氏,到底是不放心,让人递了帖子去武威侯府,说是想去探望怀了身孕的刘惠。 武威侯夫人得到消息,当然不好再任由刘惠赌气留在祠堂,作为长辈她又不愿意屈尊纡贵亲自去请出刘惠,便派了身边最体面的老嬷嬷,亲自去将刘惠给接了出来。 着急不安地熬了两三天的刘惠,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趾高气昂,自以为有娘家人撑腰,对待前来接她的老嬷嬷,言语神情之间便不自觉生出几分自恃身份的倨傲来。 然而等回到自己的院子,得知只有崔氏一个人来探望她时,刘惠顿时拉下了脸,心中惶急。 老嬷嬷瞥了刘惠一眼,冷冷地告了退,连崔氏都没有去拜见。 刘惠看着老嬷嬷离去的背影,心里愈发地惊慌没底了。 这可是武威侯夫人的乳姐,整个武威侯府最体面的下人之一了。 刘惠对着崔氏撒气:“母亲怎么自己来了?哥哥嫂子们呢?” 崔氏对着刘识的时候气愤不已,横加指责,但是回头自己认真想了想,这事还真是刘惠做的不地道。 刘惠要是再这么下去的话,这大好的日子就要被她自己给折腾没了! 此时见刘惠这么问,崔氏便也不瞒她,沉声道:“你三哥知道了。” 见刘惠没明白,崔氏又补充解释了一句,“他派人查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刘惠顿时如遭雷劈,脸色一白,旋即恨声道:“定然是早莺这个小蹄子泄密,我这就找了她来” 却被崔氏拦住了。 “我问了你三哥,和早莺无关。”崔氏拦住刘惠,耐心劝解道,“当日大觉寺中那么多的人,或许有谁见了也未可知。” 说罢,崔氏又怅然叹道:“你三哥,是越发地有本事了” 可惜了,她们有眼不识金镶玉,合谋将刘识给撵了出去。 刘惠想起刘萱出嫁时,护送的那一批十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噤了声。 “我这次来是想要告诉你,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崔氏握紧刘惠的手,耐心劝慰道,“林允是个什么态度,想来经此一事,你也一清二楚了。你们既然已经男婚女嫁,从此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无论是林家,还是王家,咱们诚意伯府都招惹不起。” 武威侯府倒是招惹得起,但是武威侯府的人又不是傻了,帮着自家媳妇红杏出墙! 崔氏见刘惠面色晦暗不明,就知道她心有不甘,只得继续劝慰道:“你何必为了一个已经忘了你的人,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将好好的花团锦簇的生活都弄得狼狈不堪呢? 这要是让武威侯府的人知道了,你是知道的,休弃你都还算是轻的!” 规矩对于红杏出墙的女人,向来都是极为严苛的。 刘惠面色变幻了好半天,这才心有不甘地低声道:“我明白了,母亲放心吧。” 她定然要将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唯有如此,才能刺痛林允那颗善变薄情的心! 先前还在她面前表深情、装受伤的,结果不过一年,他就又对着王九小姐献殷勤了,对她却是如避蛇蝎! 亏得她还因为有负于他的深情而愧疚 刘惠这里打定了主意。 那厢彭瑾也对刘识道:“不如,选个远一点的职缺吧。” 这次是刘惠意图陷他们于不义,下次还不知道谁又朝他们伸出黑手呢! 远一点的地方,没有油水可捞,又鞭长莫及,或许诚意伯府的人就会消停一阵了。 而且,也能在太熙帝心里留下了一个忠厚纯臣的好印象。 刘识这次没有立即回绝,而是沉吟片刻,道:“你让我想一想。” 事有凑巧,第二天,刘识就接到了来自上河县的妹夫梁山的来信。 因为刘识当初派了安老大等人去给刘萱送嫁,所以梁山一直对刘识心存感激,除了让安老大等人带回了感谢的信函和礼物,还坚持和刘识书信往来。 来往的信件多了,刘识便对梁山这个忠厚有为,又颇有政治见识的妹夫存了一份好感。 前些日子在金銮殿辞去翰林院修撰一职,请求外放为官之后,刘识便在回信中将这件事略略提了提。 没有想到,梁山却上了心。 梁山在来信中说,边远之地因为远离中原,所以多被世人看做蛮荒之地,行商的轻易不去,做官更是不往,导致了边地发展极慢,真正有心有所作为的官吏也是极为紧缺。 听说刘识有心外放为官,造福一方,梁山便主动邀约,请刘识到上河县的临县红河县做县令。 红河县上任县令,好不容易熬到任职期满,立刻就花了大笔的银子疏通了关系,调到了离京城更近一些的地方。 红河县和上河县相邻,同样都是尼族人的聚居之地,风俗习惯多有相似。 梁山在来信中说,若是刘识愿意到红河县来任职的话,他会帮忙和当地的尼族人沟通,尽量免除冲突。 梁山本人,就是尼族人。 红河县,恰好也在太熙帝给刘识的备选职缺里。 刘识觉得不错,先和彭瑾商量了,征得了彭瑾的同意,又去请教了彭永新和彭瑜,以及恩师周翯。 ps:晚了不方便,提前到别家蹭网来更新~这是两点的更新。 另外,请签到的亲尽量去签到楼,不然满篇都是,看不到和文相关的评论,谢谢!(。)m.。 第289章 决定 ????4??|-??=%p[v3??-jb??t3????>????r???年在京,又担任的是国子监祭酒的教化文职,于边地民俗和地方为官之道均不是很了解,也无法给出适合的建议。\r 彭永新和彭瑜常年奔波在外,于各地吏治和风土人情都比较熟悉,闻言很是赞同。\r “其实,到边地为官,最难的就是如何处理好与当地人的关系。”彭永新沉吟道,“边地不比中原,汉人居多,风俗相近,管理起来能够很快上手。边地多是各民族杂居,风俗习惯各自之间天差地别,稍有不慎,便会因为这个问题而闹得举境皆反,呆不下去。”\r “可不是嘛!”彭瑜随机补充道,“有次我们在驿站遇到一个回京述职的县令,问他为何不到秋冬就往京述职,他长叹一声,道‘边人猛于虎啊’!\r 后来详细打听了我们才知道,他颁布政令时没有顾虑到当地人的习俗,就被举县当地人之人合伙给哄了出来。上报州府,却只得到‘不可与民争扰,以免事态闹大’的命令。他无法,只得自请卸任,回京待命。\r 所以,大多到边地他族任职的官吏,对于当地人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什么大的乱子,就熬个几年,等到任之后就立即想法子、使银子疏通关系,另谋他就。”\r 彭永新点点头,道:“所以,有梁县令为你作保,与尼族人沟通交涉,只要你行事谨慎一些,不出什么大错,到时候不但能顺利度过任期,或许还会收获不菲的政绩。于你将来的调动升迁,都大有好处。”\r 彭瑜点头,微笑附和,又朝刘识眨眨眼睛,故作神秘道:“而且,或许会有意外惊喜哦!”\r 刘识见彭瑜话中大有深意,不免好奇,忙笑着请教道:“大哥就不必卖关子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r 彭瑜故意吊刘识胃口,抱臂做莫测高深状,只是笑,不说话。\r 彭永新没有好气地瞪他一眼,笑嗔道:“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一手!早点说了,也让玉娘能更加安心地随同赴任!”\r 彭瑜见彭永新发话了,耸耸肩,不好再故意勾着刘识,便一脸兴奋地笑道:“这些年来,我和父亲一直都在考察南边的茶种山泉,按照行程,下一站就在红河县所在的州府治下!”\r 所以,其实他和父亲赞同刘识去红河县赴任,多多少少,还存着一点私心。\r 刘识一听,顿时击掌笑道:“这真是太好了!玉娘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定然也十分高兴!”\r “不过,我们可不能跟你们一起启程。”说到这个,彭瑜有点小遗憾。\r 因红河县上任县令已经离职赴京,红河县衙群龙无首,一切大小事务暂由主簿代为处理,所以一旦刘识选定红河县,估计不日就要赴任。\r 而周淑仪刚生下睿哥儿不久,不论是她还是睿哥儿近期内都要好好地休养,所以彭家诸人最早也要年后天气暖和了,才能启程。\r “若是咱们能一起上路的话,我们熟悉路线,也省得你们人生地不熟地瞎摸。”彭瑜感叹道。\r “怎么是人生地不熟!”刘识笑着宽慰道,“上次送萱妹出嫁,安大哥他们便已经先行探过路了。这次,也算得上是故地重游了!”\r “他们也跟去?”彭瑜惊讶地问。\r 刘识点点头,将安老大等人从上河县归来之后,投效他的事都说了。\r “虽说是投效,但其实他们在我心里就如同结义兄弟一般!此番我远赴他乡,安大哥他们定然是要跟随的。”刘识郑重道。\r 以安老大等人的个性,既然已经投效了刘识,自然要以主事之,恪尽职守。\r 而红河县山高路远,路上未必太平,哪怕刘识自信武艺超群,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又带着彭瑾和暖暖母女,他当然不敢托大,拒绝安老大等人的好意相护。\r 彭永新和彭瑜也多少知道一些安老大等人和刘识之间的故事,又感念刘识因为带头请愿而被收监大理寺时,安老大等人对彭瑾的尽职保护,感激当初他们在外遇难之时,安老大等人仗义相助,闻言点点头,很是赞佩刘识的知恩图报。\r “有他们随行指路相护,我们也能放心了。”彭永新点头道。\r “那我们就相约红河县再见!”刘识踌躇满志。\r 三人议定之后,刘识就立刻和彭永新一起进宫,向太熙帝言明决定并且谢恩。\r 后院里陪着周淑仪的彭瑾,得知了这个消息,也觉得十分高兴。\r 等到刘识从宫中回来,敲定了消息,彭瑾顿时觉得一颗心彻底踏实了。\r “父亲呢?”见彭永新没有一起回来,彭瑾问道。\r “圣上要和父亲煮茶论道,便留了他午膳。”刘识笑着回道。\r 想到太熙帝面对彭永新时,真心地笑,真心地愁,刘识就止不住地叹服。\r 连替他求个恩典,谋得红河县县令一职,都能让太熙帝毫无芥蒂,并且很高兴彭永新的“不见外”,自己这个岳父的本事,远比世人知道的要厉害得多啊!\r 既然已经定了职,那就要赶紧准备赴任的事了。\r 想到不久就要分别,大家都充满了不舍。\r 不过想到年后即可见面,大家又重新欢快并且期待起来。\r 没有离别的忧伤,哪来重聚的欢乐呢!\r 午饭后,辞别了彭瑜和周淑仪,刘识和彭瑾一路抑制不住激动地说说笑笑,感觉平时很长的路似乎一下缩短了一半,很快就到了家门。\r 下了马车,一进家门,刘识突然一拍脑门,笑道:“光顾着高兴憧憬了,倒是忘了派人去往大兴田庄递个信!”\r 彭瑾早就找到了接替张明华的账房先生,不过张明华感念刘识和彭瑾对他的知遇之恩,而刘识身边又一时用不到他,所以他便依旧留在了大兴田庄,攻读之余,也教教新任的账房先生,或是帮衬许安一二,权作对两人的报答。\r “算了,还是我亲自跑一趟吧。”刘识转而又笑道。\r 张明华是个踏实笃行且胸中自有丘壑的人,这样的人,唯有亲自去相邀,才能体现出对他的尊重来。\r ps:一看新增订阅不理想,突然想起昨天下午限免了啊亲亲们的福利来啦\r 另外,广告和签到都有专楼哦,发在外面一来容易沉贴,二来书评区都是和本书无关的帖子,影响审美啊!(。) 第290章 求娶 j?4??1?-?????.o??-?<) 新书娇悍艰难冲榜中,亲亲们如果喜欢,就动动小手收藏一个吧,推荐票什么的也扔来两张,谢谢! 英雄儿女(2) “然后又不知道她怎么说服了大将军,就留在军营里做了一个军医,还替老头子我求了这伙夫的差事! 啧啧,要说我这个孙儿,真是一点都不输给男,那些士兵! 她爹娘要是泉下有知,这回也该瞑目啦” 老伙夫说起往事,神情又悲又喜又无奈。 刘渤听着,想着他往日在父母的羽翼之下过得那些逍遥混账的日子,便觉得惭愧起来。 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姑娘都可以这么坚强乐观地生活,他一个男子汉没道理就这么被一顿饭给打趴下! 刘渤想着,立刻从床上坐起来。 “嘿,你干什么?!”老伙夫慌忙按住刘渤的肩膀,要将他按倒继续休息,“新兵蛋子就爱逞强!我见的多了!我可告诉你,亏待了身体,你迟早会后悔的!” 刘渤从肩上拉下老伙夫的双手,感激笑道:“您放心!我可不是鲁莽逞强!我先前学习过一些内家功夫,这时正好调息休养。” 老伙夫咿了一声,颇有些兴致地看着刘渤,还一个劲儿地催促道:“你调息你调息!我瞧瞧!” 刘渤无奈,这个老伙夫真是少见的淳朴,简直就是话唠的老顽童。 静下心来,刘渤抱元守一,按照刘识教给他的调息的方法吐纳,运行体内真气,感觉到肠胃的不适渐渐消减,浑身渐渐变得暖洋洋的,格外地舒适。 老伙夫在一旁看着连连称奇,要不是刘渤提前一再嘱咐他不要轻易打扰自己运功调息,只怕他都要忍不住上前掐刘渤一把,看看他是不是跟那些入定的老僧一样了。 等到第二日老伙夫的孙女来复诊时,刘渤早就又生龙活虎的了,正在营帐里打拳。 年轻的军医姑娘随口赞了一句:“恢复得不错嘛!果然是年轻,身体底子好!” 说得好似她是那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似的,老气横秋的! 不过,本来就是狼吞虎咽后又剧烈运动导致的肠胃痉挛,算不上大病,休息好了,气儿理顺了,也没啥毛病了。 年轻的军医姑娘这么说,不过是看在大将军对此人特殊关照的份儿上,一句客气话罢了。说实在,在战场这样的肠胃痉挛简直就不能算是伤症。 可见又是一个关系户。 年轻的军医姑娘心底感叹,但也不至于嘲弄,有时候人际关系也是一种本事资源嘛,关键是看如何运用。 譬如,她进军营做军医,还顺便给爷爷捞了个伙夫的差事,不就是仗着那一点点施救的恩情,见到了大将军,这才有机会展示所学,说服大将军收留她们爷俩的嘛。 老伙夫却献宝似的对孙女激动道:“他和一般的年轻人可不一样!” 年轻的军医姑娘好奇,挑眉问道:“哦?有何不一样?” 难得她爷爷竟然会对一个新兵另眼相看。 老伙夫闻言便宛如得了夫子鼓励的学生一般,激动地直抖眉毛,指着刘渤,兴奋地说道:“他会调息,吐纳!就是你说的那些,那些什么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我跟你说啊,他呀” 老伙夫还没有说完,就见孙女已经激动地奔了过去,像是打量珍宝似的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刘渤,眼中放光,一叠声地问道:“爷爷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会运功调息,吐纳休养?” 刘渤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很稳重的军医姑娘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但看在祖孙两个这两天对他的用心照顾的份儿上,还是点点头:“小时候跟家父和师傅们学过一些。” 这并不算什么了不得事情,他现在也不过初初入门,或许能够仗着年轻力壮的勉强一时压父亲或是安伯伯他们一头,但是时间久了,总会因为后劲儿不足而渐现颓势,最终落败的。 “啊!那你会不会轻功?能不能飞檐走壁?会不会摘叶飞花?能不能用内功隔空劈断大树?会不会” 年轻的军医姑娘激动地看着眼前的这个新兵蛋子,目光就如x光似的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扫描,势要将对方从上到下、里里面面都扫描清楚。 在年轻的军医姑娘饿狼一般的目光之下,刘渤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人扒光了衣服,看了个精光,顿生窘迫戒惧,下意识地抱紧胸口,后退一步,打断对方的喋喋不休:“你想要干什么?” “我当然是要”年轻的军医姑娘刚说完,蓦地发现对方一副因被她轻薄而羞愤欲死的模样,顿时哈哈大笑,抱着肚子笑弯了腰,口中还急忙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哈哈我只是想研究哈哈想知道你们和常人有什么不同哈哈” 这样的道歉,实在是没什么诚意。 刘渤皱了皱眉头,但是见年轻的军医姑娘实在没什么恶意,便放下戒备。 转念又一想,自己是一个男人,难道还怕一个姑娘看嘛!刘渤不免又觉得有些羞窘,束手束脚地立在那里,很难为情地看着年轻的军医姑娘几乎要笑得在地上打滚儿。 老伙夫很是难为情地挠挠头,凑近刘渤小声解释道:“你别介意。我这个孙儿千好万好,就是有时有点,有点,有点不合常人。” 老伙夫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自己还点头强调一下:“对,就是偶尔有点和常人不一样!你可千万不要介意,她没有什么恶意的!” 刘渤点头安抚老伙夫:“我知道的,您不用担心。” 作为一个功夫出众、内外兼修的武者,对方是否对自己含有敌意,这点直觉判断他还是有的,所以他才一直无奈地等在一旁,由着年轻的军医姑娘笑个够。 “对不起!对不起!我失态了!”年轻的军医姑娘好不容易止住大笑,一面强忍着笑意,一面道歉解释,“我并没有轻薄你的意思,你放心!” 诶? 这似乎不是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吧? 而且还是一个常年混迹在满是大男人的军营的姑娘! 刘渤觉得,自己再次被年轻的军医姑娘一本正经地调戏了 不过,调戏这种事,当然是要由男人来做才对! 刘渤瞬间燃起熊熊的斗志,学着父亲平日里对母亲的样子,对年轻的军医姑娘的曾不出穷的怪问题侃侃而谈,从容作答! 年轻的军医姑娘难得逮到一个传闻中的武林高手,激动地忙着探索,哪里还顾得上年轻的新兵脸上的刻意堆出来的让人惊恐的谄笑。 一旁的老伙夫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瞬间觉得自己就是个多余的。 算了,有功夫在这里瞎琢磨,他还不如去做灶房做饭! 老伙夫晃晃脑袋,脚步轻轻地出了营帐。 营地里,军帐整齐,战马雄壮,已经初显大国盛世睥睨天下的气象。 头顶,阳光正好,热烈坦率,直照大地,一如边塞英雄儿女的爽朗大气,威仪不凡。 (全文完) ps:完结感言晚点奉上,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惆怅,让我好好地理一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