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生》 第一章 :烟雨迟归人 三月,晋陵。 早春方至,芽草初生,街头巷尾的杨柳都已争先恐后地抽出了新芽,缀着点点小绿的柔枝随微风拂着细雨,迫不及待地向人们昭示着自己的勃勃生机。 “哒哒哒哒” 一串细匀而清亮的马蹄声自后方悠远而来,街道两旁撑着油纸伞的行人纷纷退避,像是生怕会溅了自己的新衣一身污泥。有人探究地回过头,只见一辆双骑牵引的紫罗方椽马车缓缓而来,这辆马车的装饰并不算得华丽,尤其是在晋陵,在这天子脚下,帝都之中,在这名门望族钟鸣鼎食竞居之地。 但有眼力的人却看出了端倪,也便是那一红一白的马匹。只肖辨那蹄声,再看地上留下的独特的蹄印,便已确信那绝对是两匹上等的月氏铁蹄马。这种马的蹄形比常马要宽大两到三倍而且坚硬如铁,蹄声十分清亮,而它的劳力则更是十分惊人,寻常之马要赶三日的路程,这种马最多一日半即可到达,且常马最多两日便必须进食,否则根本无法继续前行,但月氏铁蹄马却可四五日不进食而体力不减,就是中原最优良的马种千里马,也不能与之比肩而论,此等良马在大陈境内更是千金难买,有价无市。 偏是这样可遇不可求的金贵马匹,现在却一次就出现了两匹,可见这马车中的主子,必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的。何况且再看那驾车之人,发髻高束垂落,眉宇十分俊郎,容廓分明,一身月白长衫衬得面容清俊而疏离,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的模样,但不论怎样看,都决不像是家奴马夫之辈,试想单是外面赶马车的人尚且如此,那坐于马车中之人,需是何等的贵人! 马车一侧的窗口帘子忽然被人掀起,一张十分娇秀却也稚气未脱的年轻小姑娘的脸庞露了出来,小姑娘伸出半个脑袋好奇而欣喜地四下顾盼了一圈,兴奋道,“这晋陵的街道好生繁华,可是比咱们瀛州强了好远,这儿雨天还有这么多人,要在瀛州,这样的天儿街上可怕是都没有这一半儿多了!” “晋陵乃是一国帝都,是大陈之腹地,瀛州虽富饶,可也是不能与这帝都相比的,常人用脚趾都能想到的事,也就你稀奇罢!”说此话的是马车内另一侧坐着的一青衣女子,面容与方才小姑娘有些相似,但又更为柔美,有着南方女子独有的风韵。 这话似让先前说话的小姑娘不太高兴了,小姑娘甩开帘子,噘嘴瞪向对坐的青衣女子,“这一路啊不,是一直,说我这个不好,那个不对,那个又怎么怎么的,你从来就没有对我讲过一句好话,你说你你真是我亲姐姐么?” 青衣女子颦蹙扶额,状似若有所思,“这个问题么,好像好像还真不是呢!” 小姑娘手指使劲拧揪着自己的鹅黄罗裙,怒视着青衣女子,咬牙切齿道,“白碧兮,咱俩没完!” 马车帘幕外顿时传来一阵轻笑,“我说小碧月啊,这话我可是一路听了已经不下五六次了,口气那么大,你倒是兑现一个来,也让我们都开开眼界怎么样?” 小姑娘一把捞开帘幕,对着驾车之人的后背就是一个拳头送上。 男子一声痛呼,“哎哟碧月你还不让人说话了你!!” “你闭嘴!谁让你乱插话的!” “我怎么就乱插话了?” “你怎么没插话,只要是我在说话的时候,你就不许说话!只要你说了话,那就是乱插话!” “” 青衣女子理了理自己微微褶皱的衣袖,虚咳了两声,以示提醒要适可而止。 被碧兮这一提醒,幕外驾车的白衣男子和车内得理不让人,无理也要争的小姑娘竟然一致地都收了嘴,没再继续吵闹。 到此时,一直静坐于马车正中,面戴月银雕花面具的白衣女子才睁了眼,却也因戴着面具而完全看不清面部表情,目光深幽,无悲无喜。女子低头抚了抚怀中抱着睡得正酣的白色毛绒小家伙,“已经到晋陵了,是吗”白衣女子轻声道,也不知是问句,还是叹句。 “是,首主!”青衣女子微微侧身应道,“首主,我们今日暂时在何处落脚?是直接先去霁月阁,还是先找个旅店住下?” 白衣女子却是微微摇头,“去城北平定街,距京畿巡府二十里处应该有一座祥福楼。” 一边儿的小姑娘听白衣女子此言,顿时惊讶道,“首主您竟然连这都知道?不知道还以为您就是这晋陵啊不就是那城北平定街的人呢?” 白衣女子颔首,唇角勾了一丝淡淡的浅笑,却未曾回答。对面倒是青衣女子狠狠地看了眼说出这话的小姑娘,“碧月,在来晋陵之前我跟你说过什么,不许多说不许多问更不许莽撞行事,你都忘了吗?是不是想我找人立刻送你回瀛州去?!” 碧月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又怕姐姐真的让人把她送回去,立刻弱声道,“姐姐,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不应该乱说,不应该乱问,我下次再也不犯了,但是我不要离开姐姐和首主,姐姐你原谅我好不好” 白衣女子温婉一笑,“碧兮你也不用太苛刻她了,毕竟她还小嘛!慢慢也就好了!” 碧兮抚额,“她还小么?首主您在她这般年纪的时候,都已经能独担苏氏商行半边天了,也就您怎么纵容她!”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能够像她这般随性,无所忧虑,无所顾忌地成长,也曾拥有过一段短暂的这样的时光,只是后来,就都不一样了,后来的我即使是再想,也不能了” 是的,她不能,就算天下所有女子都能,她也不能,因为她将要走的这条路,太遥远,也太艰难,而且前途未卜 碧兮知道这是白衣女子的禁忌,她在白衣女子身边近七年时间,也从未见有人任何关于她的过去的话题,因为或许一旦揭开,便是一片鲜血淋淋她知道她是苏家家主收养的义女,对外称是在外流落多年的三女儿,其实却不是,因为她本姓为萧,而不是苏。 但就是这个义女,在苏家却有着非比寻常的特殊地位,她不仅与苏家长女苏柔共同打理着苏氏茶叶行全国各地数十家店铺的生意,而且苏家家主在许多重大事件的决定上,都会与白衣女子一起商议,很多时候她的一句话,就可能影响到苏氏茶行后面的发展方向。在这上面,就是苏家长女苏柔以及苏家二公子苏俨,也没有这么大的话语权。 不过这位二公子倒也是特别的人物,在苏家通常情况下你可能十天有一天能看见他,也可能两三个月都看不见他。他不仅不会帮忙家中打理茶行,就是偶尔回一次府上,也要么是自己在后庭练练剑,要么去找自己长姐跟眼前这位义妹下下棋,要么干脆窝自己房间里睡大觉,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就又没在了,典型的纨绔子弟形象。 约末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在一处街道旁停了下来,“首主,祥福楼已经到了!”马车帘幕外年轻男子轻声道。 白衣女子也没说话,碧兮连忙起身,掀开帘幕拿起两把油纸伞微微躬身走了出去,驾车的年轻男子接过其中一把撑开,身体轻地一跃,双脚落地,分明有着一层浅浅的积水,却未溅起半滴。 “我去安排房间,你后面扶姑娘下来!”年轻男子说道。在人前,他们称白衣女子为苏姑娘。 碧兮点头,等那清俊男子转身快步进了客楼,随后也撑开伞轻跳下了马车,取下马车尾后随带的木凳放在马车下方后,才向马车内道,“姑娘,下来吧!” 话音落下,马车的紫罗帘幕再次掀起,白衣女子躬身缓步走了出来,扶着碧兮伸来的右手,施然踏下了马车。等白衣女子双足落地,碧兮便拿开了马车下方的木凳放回马车后尾,刚从马车里钻出来的碧月抗议,“我还没下来啊” “自己长脚!!” 碧月噘嘴低估,“说得好像苏姐姐就没长脚似的” 正替白衣女子撑着伞的碧兮猛然转过来,一记冷刀子似的目光扫到碧月脸上,碧月吓了一哆嗦,连忙罢手道,“我我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白衣女子浅浅一笑,“下次再说这样的话,可要记得声音小点儿,连我都听到了!” 碧月心虚,扯出一张僵硬的笑脸,便没敢再说话。 因为三人都是女子,碧兮碧月姐妹二人的容貌也都是出众之姿,中间的白衣女子虽掩了一张银质雕花面具,但仅凭面具下方露出的白皙纤瘦的下额,清素秀巧的殷唇,便可推测面具下,定是一张连她身边其余两人都远远不及的绝色容颜。三人刚一进客楼,便立刻引起了一群客众的注目。 有人打量了碧兮三人良久,脸上更是赤裸裸地写着想要占为己有的欲望,见她们只是三个女子,听几人说话也不像是晋陵中人,便大胆地举起酒杯满面轻薄笑容地走上前去,挡住了几人的去路,笑语道,“几位姑娘是外地人吧,这样子出门,那可是不太安全的呢!不过,正好小爷我我” 男子话还没说完,只见眼前突然一恍惚,脖子上便已感受到一阵可怕的寒意。 竟是一把半出鞘的剑,而执剑之人,正是方才那三个女子之一,而且是看起来年龄应该是最小的那一个。她的确是最小,但并不意味着就被可以小看。 碧月满面友善微笑地看面前已经惊愕得完全僵化的男子,手上功夫却一点都不含糊,碧月手指微动,剑锋在男子脖子上轻轻刮过,看那男子已经吓得双腿打颤,嘴巴张着都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才满意的笑问道,“你刚才说,你什么,还是你怎么样?” 那男子愣了半响,才猛然反应过来,却是被这阵势吓得已经魂不附体,急急道,“几位姑娘饶命呐,我我错了你们大人大量,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有眼无珠冒犯了几位姑娘,但是我,我下回再也不敢了” 碧月手指却是再次一动,淡淡一笑,“这么说,你可是还想要有下次呢?” 男子连忙罢手,“不不是姑娘我我是,我是” “你看,你自己都说了你是,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男子着急了,“姑娘您听我说完,我真的不是,真的不是!!” “不是什么?” “我还想有下次” “看吧看吧!我没错怪你,现在你自己都又亲口说了一遍,怎么,你还想抵赖?” 男子百口莫辩,一个大汉子急得都快哭出来,碧月也觉得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待会儿后边的姐姐又该要骂她了,她现在可是女侠形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骂会很没面子的!所以也没再发难,霍地收了剑走回白衣女子身边。 此时先入了楼中的年轻男子已经与客小二去安排好了房间,从楼上下来,正撞见这一幕,却不但没有上前帮忙,反而是停在楼梯间不上不下,等着看戏,等戏完了,人才悠悠地走下来,笑侃道,“原来咱们的碧月小姑娘,也不只是花瓶子嘛!” 碧月当然知道这话是在嘲讽她上次在一家旅舍中被一只小老鼠吓哭的事,眼眸子一转,哈哈道,“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告诉别人,我们堂堂的荆玉大侠上个月落荷塘里的时候,那场面是多么的壮观的,而且,那荷塘可是不到一米深的噢” 这句话一出来,荆玉只觉得两眼一黑,整个人都不好了,说好的他请她吃烧鸡她就不会告诉别人的,烧鸡都吃了,竟然还是把他给卖了! “走吧!”白衣女子淡笑道,抱着怀里的蜷缩的毛绒小家伙朝着楼上缓步走去。 碧月给站在楼间的荆玉翻了个大白眼,朝着白衣女子跟了上去,碧兮另付了些银子让店小二将马车带到后院再喂些草料,店小二接了银子,高高兴兴地办差去了。 碧兮上楼踏入安排好的厅间的时候,便见白衣女子和荆玉站在临窗前正商论着些什么,而碧月,则是坐在一边儿百无聊赖地逗弄着终于舍得醒过来一会儿的那只白绒小家伙。 碧兮走上前,询问道,“姑娘,咱们已经赶了近半个月的路程了,现下终于是到了晋陵,您这一路也都基本没吃过多少东西,我看这晋陵物类倒也丰富,瀛州特有的菜式这里也基本都有,姑娘想吃些什么?我马上去吩咐!” 白衣女子微侧过身来,“你们想吃什么就随便安排吧,我没什么食欲,叫一碗莲羹就是!” 碧月倒是耳尖,一听白衣女子这句话,便立刻报上自己想吃的,“姐姐,我要一份清蒸鲈鱼,一份碧螺水晶大闸蟹,一份酱板鸭,还有一份红烧排骨,一份红焖里子鸡” 荆玉十分鄙夷地瞟了一眼一边儿掰着手指数美食的碧月,“你确定,你吃得下这么多吗?” 碧月一个白眼儿翻回去,“你管我!我就爱吃就能吃,你不服?” 荆玉:“” “荆玉,你待会儿去一趟霁月阁,让杜修今晚务必来此见我!”白衣女子淡声吩咐道。 荆玉抱拳微微拱手,“是,姑娘!只是姑娘已经到晋陵的消息怕是其他人应该都还不知道,要不要属下去其他各支也一并通知到位?” 白衣女子微微摇头,“这个先不急!杜修是苏氏茶行在晋陵的总经手人,更是我‘暗流’在晋陵安放的总线,所有的脉络都是必须要经他之手的,消息由他去传,比你现在就开始频繁活动安全得多,到后面就算开始被有心人注意,查起来也只会查到一个苏氏茶行和一个苏家少主事,但这些都是光明正大的身份,对我们来说无伤大雅,随他们去就是!” “姑娘现在就已经预测到会有人查我们了吗?毕竟,现在的我们不过是刚来此地的外地茶商,何况我们手下的人行事,也从来都隐秘至极!” 白衣女子浅笑摇头,“你太小看这晋陵中的人物了!能够稳稳立足于这天子脚下,帝都之中的,可都不是什么简单之人,何况在他们的上边,还压着一个手断了得,多疑善忌的陈皇!” “是,荆玉懂了!” 晚膳过后,天色渐渐暗下,荆玉已经悄然无息地离开楼中,碧月小姑娘也因为连日的舟车劳顿,吃饱喝足后,便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余碧兮一人还陪白衣女子留在厅间中。白衣女子依旧静静站于窗前的地方,望着下面行人渐稀的街道,沉默不语。 夜色渐浓,早春的夜晚泛起丝丝的寒意,碧兮转身去取了一件狐裘披风来,从旁侧轻轻披到白衣女子的肩上,“虽然冬天是过去了,但毕竟是余寒犹在的,又刚下过了雨,这儿风也大,姑娘身子向来不是太好,这样站着怕是会着凉的!” 白衣女子侧身看了看碧兮,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却又似含杂着更多的凄凉,“碧兮,从你们跟着我踏入晋陵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其中艰险你也应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最终一败涂地,那么,你们可能也将因我而被带入万丈深渊,不得归路,碧兮你会后悔吗?” 碧兮替白衣女子整理披风的双手一僵,神色微顿,抬头望向白衣女子面具之下深暗的双眸,坚毅道,“姑娘不该,这样问碧兮的!从七年前姑娘奋身自歹人手中救下我们姐妹二人时起,碧兮这条命,就已经是姑娘的了!” 白衣女子轻微地摇了摇头,“碧兮,我是救过你们,但对于当时的我也只是举手之劳,就算不是,可谁规定救过你的人你就一定要为那个人付出一切地去回报?而且现在,我还将你们带上了另一条更加险恶,更加艰辛的道路” 碧兮微笑着摇头,“姑娘段然不要因此而有自责,姑娘从来对我们信任有加,待我们更是如同亲生姐妹一般,单凭姑娘这份情意,我们就已无以回报了!” 白衣女子自嘲地笑了笑,目光再次移向窗外如墨的夜色中,“虽然我很想逞能地说一句以后我会保护好你们,可事实是,一直以来,都是你们在无时不刻地保护着我!” “保护好姑娘,就这是我们的一切!” 白衣女子淡淡一笑,“从明日早晨开始,密切监视前面这条街道,凡有挂着‘代’字号的马车经过时,便立刻通知我!” “‘代’字号?您是说代王府的马车吗?” “嗯!” 碧兮点头领命,也恍然明白了为何白衣女子既不选择去霁月阁,也不就近找一处旅店住下,而是选择绕大半个皇城到这平定街来,因为陈皇的十四皇弟,当今右辅政亲王代王钟岸的府邸,就坐落于这平定街祥福楼往东距十一里处,而这里,也是代王府去往皇宫的必经之路。 约末半个时辰好,荆玉回来了。 “他什么时候过来?”白衣女子问道。 “回姑娘,他说现在这时候还不太方便,为免引了别人的注意,所以准备过了亥时后过来!”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赶了大半月的路程,你们都没能好好休息过,现在已经到晋陵了,也不必再赶路担心或我安全什么的,你们俩快去休息吧!至于杜修,有我候着就是了!” 碧兮连忙摇头,“那怎么行?姑娘您身子本来就不好,该是由我来候着,您去休息才是!” 荆玉上前一步,虚咳了两声,正色道,“怎么说这里也还有一个男儿在,这样的差事,难道你们也要跟我争么?” 白衣女子自然知道他们两人都是为她着想,但他们为她付出的的辛劳已经是她的数倍之多,她又岂能不替他们着想,何况便是她去休息了,也是根本睡不着的!这座城,这座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她的噩梦中,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惊醒的城,而现在,她就在这座城里,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这是命令,不必再争!”白衣女子沉声道。 碧兮二人心知她说了这话,也就是不会再有任何改变了,虽担心白衣女子的身体,却也只得告退下去,只盼杜修可不要来得太晚才好。 第二章:此去阻且艰 深夜子时,万籁俱寂。平定街祥福楼二楼临街的窗前,一盏孤灯,还有一个女子,一直未眠。 正厅间的门被人缓缓推开,白衣女子闻声回首,一个身着夜行衣,体态稳正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面前。黑衣男子退下遮去了几乎全部面容的衣帽,疾步来到白衣女子面前,霍然撩开长衣下摆,单膝跪地,“属下‘暗流’晋陵副首杜修,拜见首主!” 白衣女子上前一步,俯身双手扶起黑衣男子,“辛苦你了!杜修。自你潜入晋陵助我成事,至今已有六年余,这六年,晋陵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在打理,若不是有你的得力之助,我要想走到今天,怕是还不知道要等上多久。” “首主言重了!杜修这些年所行之事,并非只为了首主,更是为了我自己,为我枉故的父亲和兄长,所以杜修,不曾辛苦!” 白衣女子就着窗边的椅子坐下,指了指对面空置的椅子,示意杜修坐下,杜修也未推辞,拱手谢过,便在白衣女子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随即问道,“首主现在,可是已有了什么打算?” 白衣女子微微摇头,面具之下,她神色难以看清,“如今棋盘虽已置好,但是先行那一步,还需要再细细斟酌之后,方可决定。时势是随时在变的,一步行差踏错,结果可能就是万劫不复!杜修,你先给我详细讲讲这晋陵中的局势吧!” “是!”黑衣男子应道,“从现是下的局势来说,不论从手中权势还是朝中地位,代王爷所处的位置都可说是岌岌可危,虽然代王爷他” 白衣女子微微抬眸,带着几分愠色的目光泠然扫向杜修,“我要听的是全局,而不是代王!” 黑衣男子微微一怔,显然这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的,原本他以为,这会是她最重要也最先想要了解的,关于代王。可白衣女子的出言打断以及那凛然的目光都已经告诉他不是,虽然这其中,也的确有他的刻意。 黑衣男子重整了神色,继言道,“现在晋陵之中最大的几方权势,首居庆王钟哲与庆王妃之父,御军大将军赵林崇一派,庆王与陈皇同出于姜太后膝下,深得陈皇信任与重用,手握京畿巡防营八千军卫的调度权,再加上执掌着三十万御军兵权的赵林崇一系,朝中地位基本上无人可比。” “其次是吏部尚书高永义,他的长女便是当今的国母,皇后高氏!他的三女婿又是户部侍郎王同之,而且作为掌管着朝堂上下所有官员的任免的吏部尚书,高永义在朝中的人脉亦是不可小觑;再次便是昭安长公主钟嫦的丈夫,身兼御军监御史的义国公李慎!其次女宜嘉郡主嫁给了礼部尚书刘止素的幼子,他们在朝堂上的政见也基本一致,而且相互推崇,不论是从姻亲关系上还是从朝中利益上,他们都已经成为一个共同体。” “还有刑部尚书齐贺,齐长女为后宫名望和地位都仅次于高皇后的宸贵妃;而兵部尚书许长贞的幼女则是现陈皇最为荣宠的妙淑妃。以上几方势力基本都相互联系也相互独立,但并不是对立,一直都是保持相安无事的,不过这中间还有两位,就比相对较特殊了!” “你是指户部尚书曲文新和工部尚书张雍对吧!”白衣女子浅笑道,“户部尚书曲文新为陈皇去年破例直接提拔,行事稳重低调但又十分圆滑,左右不倾也左右不拒;而工部尚书张雍,为人率真,不善逢迎,而且脾性顽固,得罪朝臣无数,在朝中不论人缘还是口碑,都可以说是最差的,与吏部尚书高永义尤不对头,却因总得陈皇庇护,至今仍未被排挤出朝。” “首主说的对,整个朝堂中,只有这两个人是例外。现今朝中最大也最稳固的势力就当属这几方了,明王钟启虽然身在晋陵,但他自陈皇继位后,十一年来一直静居于东郊外的灵岳山上,从来不问朝政,早已是有名无实的辅政亲王。” “你,漏了一人!”白衣女子淡声道。 黑衣男子陡然一怔,她说,漏了一人!他自然知道是漏了谁,因为他是刻意跳过的:代王钟岸。 “关于他的事,我并不是不想知道,只是不必刻意而已。你只要记住我现在的身份而不要顾及我过去的身份,所以你即不必刻意提起,也不必刻意隐瞒。” 杜修颔首,“属下知错,不会再犯!” “那就,说说吧!” “代王爷虽然也是辅政亲王,但实际权力与庆王较之却可说是差之千里,除了外地一些民情灾祸或是暴乱陈皇会派权与代王爷前去处理外,在朝中代王爷便只有入朝参议政事的权力了。而且原本正常亲王府兵都是有五千的,就比如庆王府!但陈皇却刻意将代王府敕造于这平定街临近京畿巡府府衙之处,并以此为借口说代王府的安危有京畿巡府的保障,府兵可以适量削减,也省了财政的支持,如果必要,也可以从陈皇手中获准调用京畿巡府的军队,却仿佛从来不记得府兵的多少是亲王地位高低的象征一般,由此,代王府的府兵便直接从五千裁剪为了两千!” “可明王府,不是更少吗?”白衣女子淡笑道。 “明王府的确只有一千,但毕竟明王本身就并不摄政,人也一直是居于灵岳山。” “那么,处于晋陵以外的呢?” “晋陵以外,就是沧州昭宁长公主的丈夫文伯公谢明远,歧阳义嘉郡主之夫梁治平,以及已身处北戍长达八年的镇边亲王,荣王钟瑞,但是荣王的一子一女却是在晋陵,而且是在皇宫中一直由高皇后所代养。” 白衣女子冷然一笑,“看,这就是陈皇的手段!重用自己的嫡亲皇弟而压制着其他非嫡亲的亲王,在朝堂中插入一枚只忠于自己的得力棋子,扶植一颗脾性顽固不懂曲折,口碑极差的棋子,重用荣王却又扣下其子女他是想要把所有的一切,都紧紧把握在自己的手中。一个欺骗过别人的人,便会觉得天下人都会欺骗他,同样,一个陷害过别人的人,自然也会认为天下人都想要害他!你以为他信任谁,其实他谁也不信任,这只是基于他目的的需要,以及一切都必须是在他的控制之内,一旦超出了这个范围,就是他的嫡亲弟弟,他也可能会毫不留情!” “那首主,准备从何处开始?” “代王府!”白衣女子淡声道,“你不必多想,从代王府下手只是因为在启动大网之前,必须要先将他身边一切可能破坏大局的人与事都清除!” “属下明白!” “你对代王妃了解多少?” “代王妃是桑阳刺史令孟籍的次女,于五年前由陈皇做主赐婚,但一直膝下无子无女,与代王也是相敬如宾,代王府上下所有事务基本一应是由孟氏在打理。孟氏每年都春末夏初都会回桑阳一趟,通常是停留一个月后回来,平常则每月都会去城西郊枫叶山的灵塔寺礼佛一日。” “那本月呢?” “本月如果不出所料,应该就是后一日了!”杜修应道,“首主是打算,见见她吗?” 白衣女子淡淡一笑,“一个担得起陈皇的大任的女子,我自然是要去见见的!” 陡然听白衣女子说出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杜修一时竞是没反应过来,顿了半响,才不太确信道,“首主是说,孟氏可能是陈皇用以监视代王爷的人?” “难道还有比这更直接有效的吗?孟氏的出生不算高也不算低,太高了陈皇不好控制,太低了代王的身份又摆在那里,但一个刺史的女儿,却是恰到好处。陈皇不升她父亲的官职,但可保她父母及她家中一系兄弟姐妹无尽的荣华富贵!这便是对她的益处。可她若是做得不好,陈皇哪怕是要灭了她孟氏一族,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白衣女子冷笑道。 “如此说来,那么同样由陈皇赐婚的荣王妃,明王妃是否也都是?” “自然!既然他能为代王送上这样一份大礼,作为皇长兄,他又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那难道代王爷就一点也没有察觉吗?” “察觉又如何?休了她不成?休了一个孟氏也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孟氏,而且王府一直是孟氏掌权,府中怕是处处都是孟氏、或者说是陈皇的眼睛,孟氏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陈皇更不会允许自己苦心经营的眼线被拔除,不论前者还是后者,都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的!” “可她如今已然是代王妃,与代王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不是吗?” 白衣女子微微摇头,“你错了,首先,她与代王之间并无实际感情,其次,作为陈皇手中的一枚暗棋,代王损了她不但不会损,反而会更有益于她;相反的,代王一荣,她才是必死无疑,而且根本无力反抗!” “所以,首主是准备先除去她吗?” “看形势吧!但愿不会用这种方式。”白衣女子浅声道,“侧妃孔氏的女儿,快满三岁了吧?” “两个月后,便满三岁。”杜修回道。 “代王对她们母女如何?” “代王至今只有一正一侧,与正王妃孟氏又毫无感情,与侧妃孔氏也只能说一般,不过也算是母凭女贵,代王十分疼爱小郡主,所以孔氏在府中地位也并不算低,但孔氏向来深居简出,与孟氏也显有交集,外人对其更是知之甚少,之前属下提请渗透代王府,只是首主又未应允,所以,属下对孔氏的了解也无法绝对的全面。” “你是不是觉得,那是我做过的最不明智,最不能理解的决定?”白衣女子淡笑道,“我当然知道渗透是最好对我们也最有利的方式,但,我有我的原则,这样的方式,我是永远都不会用到他身上去的,哪怕我的目的对并他没有半分伤害!” “属下明白了!”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我已经到了晋陵的消息可以传下去,但是暂不要有任何行动,也不必让他们来此见我,需要的时候我自会让荆玉前去告知你!” 杜修站起身,拱手一鞠,“夜深了,首主早些休息,属下告辞!” “嗯!”白衣女子点头,杜修重新戴上夜行衣帽,疾步而出。 “等一下!”白衣女子忽然道。 杜修顿住脚步,返过身来,“首主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你可晋陵之中所有商行,哪些行业利益最高,以及哪些是以外地供给为主?” 杜修略作思索,徐徐答道,“利益最高,当属布匹、香料、茶叶、翡翠玉石以及药草行业,以外地供给为主的就多了,因为晋陵地处偏北且多山川河谷,粮产较低,所以商粮主要是依靠南方瀛州桑阳一带供给;还有属下前面所举的布匹、香料、茶叶、翡翠玉石以及药草行业甚至更多其他行业,因为晋陵本地能所能出产的量毕竟有限甚至于有些物种根本不产,所以大多数也都是依赖外地供给。” “我们‘暗流’目前所涉及的布匹、香料和玉石几个行业,在晋陵中能占到多少的比例?” “如果是我们明面上以苏氏茶行名义经营的茶叶方面,在晋陵中可以说已经是一家独大,但是像布匹、香料等其他几个行业,由于只能采取暗下方式收购、并拢、拓展,我们底下的人能力施展受限,现状自然是不能和茶叶相比的,不过我们凭着涉及多和覆盖面广的优势,如今所占比例也已经不可小觑,比如我们的天香阁的香,妙锦纺和云霄阁的布,就已经分别占到了百分之二十五和百分之三十八的比例,再加上其他多个行业,总体上,晋陵中超过三分之一的经济脉络都已经掌握在‘暗流’之中。可以不夸张地说,如果有朝一日在我们‘暗流’之下的店铺突然全部停闭,整个晋陵的经济就可能出现瞬间瘫痪!在整个大陈,根底实力能压过苏氏茶行的经商大家的确不少,但若和‘暗流’相比,他们也只能是望尘莫及!” “我当初组织‘暗流’并发展壮大至今日,目的并非是要掌握多少财富,控制多少的经济脉络,而是我要去完成的事,要求我必须有足够的经济来源和奠基。在商粮方面,我们可有涉及?” “有,只是很少。” “现在我要你,垄断它!” 杜修陡然一惊,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您说什么?” “我现在要给你的任务是:两年之内,把晋陵的商粮全部垄断,除了我们涉及的主干行业,其他凡是不轻不重的全部放弃都可以,资金上也尽管大胆调动,不惜一切代价,只要目的能够达到!” 这个指令下得太突然,即便是大多时候都能第一时间领悟出白衣女子的用意和目的的杜修,对于这个指令也全然不知目的何处,但是他知道,白衣女子所下的任何一个指令,都不会是凭空而来。 杜修稽首一躬,“属下听令!” “去吧!” 杜修再次一躬,转身疾步而去,白衣女子目送杜修离去,侧身看了看外面如墨的暗夜,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却不知是喜是悲。 第三章:佳人兮途遇 已经连续下了五六日的细雨终于算是停了下来,清晨的晋陵云雾缭绕,微微寒冷的空气中携带着早春时节淡淡的芳香,使人因连日阴雨而显得压抑沉闷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碧兮梳洗完毕后,尽量放轻了脚步踏入厅间,为的就是怕扰到其他人,尤其是白衣女子,却不想刚推开厅间的门,便见白衣女子已然坐在厅间临之下,手中拿着一本书正细细地翻看着。 碧兮连忙走上前,关切道,“姑娘可是昨晚没睡安身吗?怎起得这么早?” 白衣女子闻言侧身,看了看碧兮,浅笑道,“没有,只是看外面天气难得清朗,所以起早了些。” 碧兮看了看白衣女子手中那本已经快翻到尾页了的书,便已知白衣女子是说了慌,这样的话她早已不是第一次听到,然而不论听多少次,她也只能假装相信,因为她没有资格去揭穿,其他人也没有。 “那姑娘今日,可是已经有了什么打算?”碧兮微笑问道。 “没有打算,外面天气难得放晴,出去踏踏青吧!”白衣女子淡笑着摇头道,“顺便备一份盐水带着!” “盐水?姑娘要盐水做什么?” “我自有用处!” “是,姑娘!” 等荆玉碧月二人先后醒来,简单用过早膳后,如白衣女子所言,出去踏青。 只是时间偏偏太巧,几人刚踏出祥福楼,侧后方向便有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碧月下意识得回头瞧了一眼,脑2回路一滞,顿时大叫,“‘代’字号!‘代’字号!姐姐你快看,那不就是苏姐姐说的,‘代’字号的马车吗?” 白衣女子回过身,一辆挂着一只‘代’字铜坠的素蓝马车已经疾到面前,险些便与站在正道上的白衣女子几人撞到一起,驾车的马夫连忙勒马,见几人竟然还不让道,随即大声呵斥,“大胆!这可是代亲王爷的车驾,尔等还不快快让开!” 白衣女子眼眸渐渐暗淡下去,颔首向马夫微微致歉,几人神色各异地退到了一旁,马夫瞪了几人一眼,这才驾车离去。 碧兮正要问白衣女子往哪里去,却恍然发觉白衣女子的面色惨白,人也仿佛失了神,“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可是有身体不适?” 荆玉闻言侧身,这才发觉白衣女子面色的失常,急急询问道,“姑娘怎么了?” “苏姐姐,你” 白衣女子身子晃了晃,甚至险些摔倒,却还硬是强撑着自己稳稳站着,并微笑着向满面担忧的碧兮几人罢了罢手,“别担心,我没事的!我们走吧!” 几人看了看白衣女子,见白衣女子坚持,便也只能听她所言,朝着城心方向行去。 四人在城心处的街道旁寻了一家茶馆坐下来,白衣女子不说,碧兮荆玉也不问,他们很清楚,白衣女子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自有她的道理,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护和服从。 但是还有一个人,是永远游离在众人的,此时此刻的她正用着极其疑惑的表情看着白衣女子,“苏姐姐你不是说我们是出来踏青的吗?那我们为什么不去城外却要到这里来?这大街边儿上树没几根,草也没几丛,人倒是挺多!” 白衣女子淡笑不言,荆玉抬手就是一个铁栗子送上去,“谁规定踏青就一定要去城外?谁又规定在城里就不能踏青了?” 碧月吃痛,正要准备报复,就被碧兮一记眼色愣是逼了回去,碧月吃瘪,撇嘴了撇嘴,便干脆自个儿趴在桌上,一个劲儿得瞪着杯中浮动着的茶叶发呆。 时间缓慢而过,几人已经在茶馆中停留了近一个时辰,碧月的眼皮也已经不知开合了多少次,“苏姐姐,你们到底是要干什么呀?这样一直呆这里不无聊吗?我都早等瞌睡了!” 白衣女子自然知道她是在想什么的,便淡笑道,“那这样吧!你自己想去哪儿去哪儿,只要不生事,并且必须在两个时辰内回到这里来,我们留在这里就是!” 碧月一听这话,立即如获重释,忙不连迭的什么都一口答应,还像是生怕白衣女子会突然反悔一般,一溜烟儿地跑没了。 直到临近午时,街道上陆陆续续经过一些装饰十分华奢都的马车,各挂有不同的字号,且均自城北方向过来,然后又往着不同的街道散去。 城北正是皇宫的位置,而这些经过的马车,也自然都是朝中大员们的车驾,街道上的人们都非常明白,甚至仅看字号,便已知晓驾中所乘为何人乃至其身份地位。 荆玉则手握茶杯,慵懒地靠立在茶馆的门口的边上,忽一个反身,又若一个偏偏公子般信步回到白衣女子旁侧的位置坐下,压低声音道,“姑娘,来了!” 白衣女子淡淡一笑,侧身自碧兮手中拿过早已备好的盐水,并轻匀地洒在了自己的罗裙下摆之上。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碧兮不解道。 白衣女子浅浅一笑,也未多加解释,只道,“等会儿你就明白了!” 未过多久,一辆在所有经过的马车中略显特殊的双骑明黄马车缓缓而来,说它特殊,其实主要是车椽上所挂的字号,一个烫金的‘庆’字,庆王府!! 白衣女子轻理了理衣袖,施然起身,以仅两侧的碧兮荆玉可闻的声音轻道,“待会儿不论你们看到了什么状况,都绝对不许出手!” 碧兮愣住,“姑娘您要做什么?切不可以身犯险!” “无事的!”白衣女子低声道,人已信步走了出去。 而不远处那辆缓缓而来的马车,拉车的马匹不知是何缘故竟突然躁动起来,甚至根本不顾马夫的呵斥和拉拽,猛然提速,径直往前方冲去 这一状况的突发把街道两侧的行人都吓得够呛,忙不连迭地往远处避开,那驾车的马夫更是早已吓得惊慌失措,一边拼命地想要控制住马匹一边慌乱地大喊着让行人赶紧让开,还不得不提心吊胆地跟马车中多半已经怒极的主子,只求自己还能见得到明天的太阳。 出状况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上边坐的,可是他一千条命一万条命都赔不起的千岁爷啊! “废物!”马车中人一声怒斥,前方的帘幕被人自内向外猛然挥开,直接将那驾车的马夫踹了下去,并抓过缰绳试图去控制住马匹,却仍是未能止住马匹的狂乱躁动,而马匹所冲向的位置,一个清丽如雪的白衣女子,正亭然而立 眼见距离越来越近,马匹也控制无望,紫袍男子心念一动,索性直接放弃了马车,丢开缰绳,纵身一跃,双足自马匹脊被飞踏而过,身影已瞬间掠至白衣女子身前,手臂一展,便将眼前掩面女子揽离原处。 与此同时的,京畿巡府的军卫也正匆匆赶了过来,十余弓箭瞬间齐聚而发,失控马匹当场击杀倒地。马匹倒下之处,竟将白衣女子所处之地完全覆盖,可知速度若再慢一片刻,后果便不堪设想! 而在此不足十米之距的茶馆中,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碧兮荆玉,手心额际都已全是冷汗,若不是被碧兮拼力拦住,远在车中紫衣男子救下白衣女子之前,怕是就已经冲了出去。 不知是否是惊吓过度,白衣女子还在身体微颤着,半响才意识到自己还被紫袍男子紧紧拥着,女子拘谨地动了动身子,挣开紫袍男子的手臂后退数步,欠身低道,“方才,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 紫袍男子衣着十分华贵,身形比白衣女子要高出许多,面容亦是十分俊美,但是任凭谁人也看不出,他是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的,紫袍男子温笑着扶起白衣女子,深幽的目光将白衣女子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翻,“姑娘这话可是不对的,方才分明是本是我的马车险些撞伤了姑娘,我都还尚未向姑娘道歉,现在却怎成了姑娘来谢我?姑娘是外地人吧,却不知,为何会戴一面具?” “小女子的确是外地人,近日刚来这晋陵中投亲,至于面具是因为小女子自幼便容貌极丑,实在不便示于人前,所以只得戴了面具。” 紫袍男子浅浅一笑,对于这一解释,也不知信是没信,只是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白衣女子身上,佛似白衣女子面上那张月银面具,都已被他看穿了一般,过了许久,才略收目光微笑着和言询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在晋陵有什么亲戚?” “小女子姓苏名锦,瀛州人氏,暂时借居于的姑姑姑父家中。” “苏锦?”紫袍男子复念,饶有兴致得看着白衣女子,笑问道,“那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白衣女子微微抬头看眼紫袍男子的面孔便又很快低下了头,轻言回道,“小女子初来晋陵,对这里的一切都是所知有限,至于这位公子小女子确实是不知!” 听了这话,紫袍男子面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心情似乎还更加愉悦了些,继而又笑问道,“那如果,本公子想邀姑娘至我府上小住两日,仅是以客卿身份,这你可愿意?” 白衣女子闻言一怔,抬头惊疑地望向紫袍男子,但许似因为羞怯而又慌忙低下了头,“小女子小女子出生极其卑微,家父家母都只是非权非势的无名小辈,小女子虽不知公子到底何人,却是深知公子身份绝非一般,小女子有何德何能,配得去做公子府上的客卿?” 紫袍男子轻然一笑,“这有什么,你我相识一场便算是缘分,还去论什么身份高低?” 白衣女子局促地后退数步,颔首道,“即便如此,但小女子与公子素无关系,今日亦只是刚刚相识,若如此贸然便去公子府上,则实属有违常礼,公子的一番好意小女子心领了,只是小女子出来已久,再不回去姑姑姑父会怕是担心的,因而就先行告辞了,还请公子见谅!”话毕,白衣女子又欠了欠身,转身便快步离去,再未回首。 紫袍男子双眼微眯,意味深长地望着白衣女子离去的方向,颓自浅笑呢喃,“苏锦!苏锦”这名字,他是记住了。 京畿巡府过来的领头人见机,小跑着来到紫袍男子跟前,拱手殷勤奉承道,“卑职等救驾来迟,让王爷您受惊了!” 紫袍男子皱了皱眉,冷声道,“行了,给本王重新备辆马车过来便是!” “是是是!卑职这就去安排,这就去!”那领头人唯唯诺诺应了话,连忙转身退了去。 碧兮荆玉二人不动声色地退出了茶馆,挤出街道上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好奇远观的人群,循着白衣女子离去的方向快步追去。 是了,她叫苏锦,复苏的苏,锦绣的锦。 京畿巡府的人很快备来一辆马车,紫袍男子便已乘车回府,余下那些人便是处理尾事。是时,又有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驾车的马夫见前面不远处一辆应是十分华奢的马车歪歪斜斜地倒在街道旁,地上倒着两匹像是被射杀了的马匹,而身着一色青衣的京畿府卫正要把那马尸摞走,周围还有不少还未散去的行人,不禁疑惑道,“咦?那边不是庆王府的马车么,京畿巡府的人也在这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车驾中传来一阵淡淡的男声。 “回王爷,好像是庆王府的马车,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要不王爷稍等,小人这就过去询问一下?” “去吧!” “喏!”马夫应了声,勒停马车跳下去,小跑着走到那边找了一个府卫询问起来,交流了几句后,马夫便又快步回到马车前,回禀道,“王爷,听京畿巡府的人说庆王爷的马车在经过这儿的时候不知是何缘故突然躁动失控,还险些伤了一个戴面具的白衣女子,不过人被庆王爷出手救下了,马匹也已被射杀,倒没造成什么大的损失!” “嗯,回府吧!” 马夫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迟疑了一下,继而又道,“王爷,小人记得上午有一个挡了咱们道儿的女子,也是白衣而且也是戴着一张银质面具的,小人是在想,这两个白衣女子,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是也好,不是也罢,与己无关,何须多管!” “是,王爷!”马夫应了声,想来自家王爷也从来都是不喜多事的人,便坐上马车,沉喝一声,驱驰而去。 此时的苏锦三人已然回到祥福楼中,苏锦也已换下那身浸了盐水的白衣,静坐于临窗之前,闲适地逗弄着怀中的半眯着眼的雪绒小团子。 碧兮看着苏锦一副全然放松的样子,心下却越是着急,“姑娘,您为什么,会这样突然地便直接去接触庆王?而且还告诉了他您现在的实名,纵然不知道您实际的具体身份,可以庆王的能力,倘若上了心想要查一查,只怕用不了两日,便能寻到这里来了!” 苏锦浅笑,“我要的,就是让他来找我!” 此话令碧兮荆玉二人俱是一愣,碧兮不解道,“可姑娘之前不是说先从代王妃下手吗?如果现在便让庆王找上我们,那代王妃那边岂不是得先搁置了?” 苏锦笑而不语。 荆玉倚靠在窗棂上,双手抱怀思索着,“解决代王府的问题是势在必行的,而此中关键便是代王妃,所以我想,姑娘今日去引动庆王,并非是要搁置代王妃,而是准备双管齐下,同时并进!” 苏锦轻拨了拨小灵貂的绒毛,浅笑道,“荆玉说对了,两边同时下手并不冲突,甚至于还能通过运用其中关联,使之相辅相成,世上从无无本之利,失小而获大,何乐不为?” “但是如此一来,那咱们这里,怕是就要被有心人注意了!” “那不是正好吗?这一步我们迟早是要走的,与其我们被动而去,倒不如让他们主动而来!”苏锦笑道。 荆玉点了点头,“只是,咱们都已经回来这么久了,碧月怎么还没回来,不会还在那里找我们吧!” “她虽不太聪明,不过这点脑子还是有的,等她回到那里没见到我们,随便找个人问问,自然就能猜到我们已经回来了,何况以她的身手,作为姐姐的我都不比她高多少,犯了事她也永远是跑得最快的那个,你还用担心么?” 话音方落,碧兮正要转身,忽感异动,苏锦侧旁的窗棂下就忽现一只黑影,碧兮荆玉猛然大惊,二人瞬时拔剑弹身而去,半息未落,双剑便已同时落在来人项颈之间。 还没来得及进入房间就已经被制住的蒙面人愣了,先看了看自己脖子上正架着的两柄寒剑,又看了看面色深寒的碧兮荆玉,半响,才吞吞吐吐道,“你,你们不不至于这样迎接我吧” 这声音 这回换碧兮荆玉二人愣住,两人自上而下地将蒙面黑衣人扫了一遍,来人是谁不言而喻,脸色一黑,收了剑。 蒙面黑衣人嘿嘿一笑,立马蹦进房间中,站在几人面前得意的噌噌转了一个大圈,“你们快说说我这身行头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棒?在哪儿买的我都还记得,你们想不想要,我立刻就去给你们买,保管你们” “碧月!!”碧兮厉声怒斥,“大白天的你给我套一身夜行衣还走房梁回来,你真担心以后麻烦来找你是不是?” 碧月却是一脸委屈,“你们什么反应嘛!我就是,就是一时高兴,玩玩而已,我保证,绝对不会被人看到的,而且你看,苏姐姐都那么淡定,你们俩却紧张成这样!” “我不紧张是因为我知道是你,但以后若再让我发现你这样没规矩,那可就算你姐姐不罚你我都要罚你了!” 荆玉顿惊,“可姑娘,方才我们一直在谈话,您也从未往窗外看过一眼,连我和碧兮都没察觉,您又是如何发现的?” 苏锦浅笑,“我可没那本事,发现她的是灵儿!你们大概没注意到,就在刚刚没多久,灵儿身子突然弹起,而且是瞬间警惕,通常如此,便是说明周围环境有了异常,但是不一会儿灵儿却又恢复了原状,那就说明,有异常但并非是危险的,而且一定是在它的熟知范围之内,在现在的晋陵中,能为灵儿所熟知但又不在这里的,除了碧月,还有其他人吗?” 碧月恶狠狠地瞪向苏锦怀中那团似乎永远睡不醒的白绒绒小家伙,咬牙切齿地挤出两句话,“灵儿,你今日出卖了我,以后就再也别想我给你买肉吃,我让你天天吃素,吃你的萝卜青菜去!!” “这可不能怪灵儿,等你哪天轻功练到连灵儿也发现不了的时候,它就再也出卖不了你了!” “哈!我要有那本事我还能在这儿吗?” “不在这儿,那你在哪儿?” “我在我我你管我在哪儿!”碧月词穷,嘴硬道。 “哎呀,我就说嘛!你上辈子绝对是一只死鸭子投胎过来的!” “荆玉!你才死鸭子,你上辈子上上辈子都是死鸭子!”碧月怒骂。 “看吧看吧!嘴这么硬,还说不是死鸭子!” “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 “死鸭子!”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说的!” “” “来了!”苏锦忽然道。 几人骤然听到苏锦这句无厘头的话,俱是一愣,碧月也忘了再跟荆玉计较,只好奇地凑到苏锦面前,“来了?苏姐姐,什么什么来了?” 苏锦缓缓站起身怀抱着灵儿侧身面向窗外的街道,浅笑道,“该来的人,来了!” 碧月听得有些糊涂,荆玉碧兮二人走近窗前,顺着苏锦的目光探去,便见三个其貌不扬、衣着普通,状似寻常路人的男子出现在视线之中,三人并肩而行,头耳相接,似在低声细论着什么,时不时还往她们的方向打探几眼,然后一人站在了那里,另外两人则走进了祥福楼中。 “难道是庆王府的人?”碧兮惊声道,“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已经找到我们了?” 苏锦浅浅一笑,“看来,我可是真让庆王上心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寻到这里来!”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荆玉问道。 苏锦浅笑摇头,“该看到的已经看到,该查到的也已经查到,三日之内,等着见贵人便是!” 苏锦怀中一直眯睡的灵儿耳尖突然颤动,睡眼睁开,略显警惕地望向厅间门外,荆玉眉宇一蹙,瞬时侧身看向厅间门口的方向,碧月碧兮二人也注意到了细微的响动,缓缓移步到门口处,手指紧扣腰间佩剑。 声音渐渐靠近,厅间的门被人敲响,“笃笃笃笃笃笃!” 苏锦侧身望向门口,朝碧兮三人做了退下的手势,淡声道,“进来吧!” 门已人被推开,一个约莫五十来岁,身材偏瘦的男子出现在面前,却并非是碧兮他们所以为的是庆王府的人,而是祥福楼的掌柜,葛文安。 葛文安踏入厅间,信步走到苏锦面前,拱手禀道,“姑娘,庆王府的人,刚刚已经来过了!” 苏锦点头,“已经看到了!明日我要出去一趟,如果他们来找人,该奉承的奉承,该交代的交代就是,其他的我自会处理!” “是,姑娘!”葛文安揖首,侧身向荆玉碧兮二人微微点头示意,便转身出了厅间。 碧月呆愣愣地看着葛文安离开,半响,才大嚷道,“我说你们怎么随便找个地儿还住得心安理得,比来的路上还安心,原来这儿就是我们自己的地盘,你们居然都不告诉我!” “告诉你这个有什么用吗?”荆玉鄙笑道,“万一你什么时候说了不该说的话,那我们岂不是麻烦大了!” “你什么时候见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什么时候惹过大麻烦?” “那是!大麻烦是没犯过,可你小麻烦也没断过不是?而且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处,难道还指望他们能听你的差使?” 碧月撇嘴,“才不是!他们都只听苏姐姐的指令,我哪有那本事!我只是想,这儿既然是我们自己的地盘儿,那,我是不是吃什么都可以不用付钱的?” 荆玉:“” 碧兮:“” “可以啊!”苏锦淡声道。 碧月顿时大喜,“看看看,还是苏姐姐最好,你们都太抠了!!” “钱可以不付,只要从你平日的零花钱和岁钱中扣就成!” 碧月小脸一僵,悲戚道,“苏姐姐,咱们从来也不差钱用是不是,我又用不了多少,你们不带这么对我的!” “反正这些开销现在是你姐姐在打理,她如果同意的话,我自然没话说了!” 碧月:“” 第四章:故人非故心 次日一早,那辆已经消隐了两日的月氏铁蹄马双骑紫罗马车自祥福楼后院缓缓驶出,踏上繁荣的街道,径直朝着西城外枫叶山上的灵塔寺疾驰而去。 马车出了西城门后,放眼已是一片清朗,初春三月,碧草初生,老树抽叶,燕雀筑巢,碧空之下,遍处生机盎然。到达枫叶山脚下后,树林开始茂密起来,道路两旁树影支离,再逾两月,等这些枝叶抽满,就该是成片了。 碧月一路伸着脑袋外看,扫了扫去看了半天,却越是疑惑不解,“这儿不是叫枫叶山吗,可我看这些树明明就不是枫树啊?”碧月嘟囔道。 苏锦浅笑,“这儿可并不是因为长枫树才取名枫叶山的,而是百余年前,这儿来了一位法号枫叶禅师的高僧,后来又募资在这山上修建了一座以自己法号命名的枫叶寺。枫叶禅师圆寂后,他的大弟子继任住持,却不愿再以自己的师傅的法号命名这座寺庙,又因其主持修建了现在的鎏金佛塔,便把寺名改为了现在的灵塔寺,但又出于对枫叶禅师的悼念,便将这座山更名为了枫叶山。” 碧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不过,我怎么觉得这位大弟子,有点忘恩负义的感觉?他法号叫什么?不会是灵什么吧?” “你还真说对了,这个大弟子,法号空灵!” “哇,还真是这样!”碧月碧月鄙夷道,“改掉自己师傅的命名,然后又把自己的法号和功绩综合了换上去,这叫什么嘛!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佛门那些所谓高僧所谓大师,竟然还带这样儿的!” 苏锦淡淡一笑,“七情六欲之困,真正能超脱的,又有几人?” “姑娘,已经到了!”荆玉的声音自帘外响起,马车也随之缓缓停了下来。 碧兮扶着苏锦下了马车,碧月紧随于后。 碧瓦朱墙,不远处便是一座耀眼的鎏金佛塔耸然而立,几株巨大的檀香木穿插于各个庭院之间,如此豪奢的一座寺庙,普大陈之内,也唯晋陵这座灵塔寺了。 几人踏着长长的石阶走入寺中,因为时间尚早,寺中也还香客寥寥无几,不过等过了午时,却是要人满为患了的。一个约末只有十四五岁模样的清俊小和尚走到几人面前,双手合十,躬身礼道,“阿弥陀佛,不知几位施主是来上香礼佛,还是欲求签问禅?” 苏锦浅笑着微微颔首,便算是回了礼数,“你们静玄禅师,现可在寺中?” 那小和尚微微愣了一下,接着应道,“阿弥陀佛,静玄禅师已闭关静修一年有余,不见香客,所以” 不等他说完,苏锦已知衣袖中取出一枚深墨色蝉形玉坠,递到那小和尚面前,“我不管他是真的闭关还是如何,你把这个转交给他,他会想要见我的!” 那小和尚一时有些为难,“施主,可是这” “你不信我?” 那小和尚连忙摇头,“不是不信施主,只是那好吧!小僧前去问问,但如果静玄师父不愿见您的话,便只能请您回去了。”小和尚道,从苏锦手中接过玉坠,转身往后院而去。 “苏姐姐认识那位什么静玄禅师么?”碧月好奇道。 “算是一位故人吧!”苏锦淡淡道。 “哦” 未过多久,那拿了玉坠前去传话的小和尚已经返回来,“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静玄师父请您前往单独一叙!” “你们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苏锦吩咐道。 “是,姑娘。”碧兮应道。 苏锦随那小和尚的指引,穿过后院,来到一处十分僻静而偏远的独立禅院前。一株盘曲的老树,一片细密的翠竹,与前面的堂煌之景,却是格格不入。 苏锦推开半掩的房门,一个独立的小佛堂便呈现在眼前,蒲团之上,一个鬓发微白的老僧,一只木鱼,一本明经。 苏锦缓步踏入房中,在老僧身后不远处停下来,望着眼前仿佛对苏锦的到来毫无察觉的老僧,浅浅一笑,扬声道,“是谁说过‘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这话?我却是不信的,这眼前,不就是一个生生的例子么?” 老僧手中动作缓缓停了下来,却并没有起身,只和声道,“你,便是谧儿小姐吧!此生有幸还能再见一次小姐,倒也算无憾了!”老僧道,声音苍老而低沉,倒还算有力。 苏锦冷笑,“你指的那个人,如今早已不复存在,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人,姓苏名锦!只是如今,我究竟是该称你一声静玄禅师呢,还是林师爷?” 老僧淡淡一笑,“如同苏施主所言,当初的那个林师爷同样早已不复存在,此刻在施主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僧人,法号静玄。” “是嘛!我本以为,如今你怎么也该是功成名就,锦衣玉食,怡养天年了的,却不想竟然是隐没在这灵塔寺中的一个小禅院里。以青灯古佛度日。可否是钟景待你不够宽厚,还是说,你自知罪孽太重,想要在佛门寻求一丝救赎和慰藉?” “苏施主说的老纳无言辩解,老纳也从未奢望过这身罪孽还能得到什么救赎。善恶终有报,老纳亦是深知自己,终将是要下地狱的人!只是,苏施主既然已经活下来了,就不该再回来的!” “你错了,只要我活下来了,我就一定会回来,而且不惜一切!” “可斯人已逝,到如今时隔十余年,施主回来,又能改变什么呢?” “这个,就不是静玄禅师需要知道的了!”苏锦淡淡道。 “如果苏施主想要杀了老纳,就动手吧,平生六十余载,已经足矣!” “杀你?”苏锦冷笑,“我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杀你做什么?何况,我还指望你好好看看,我是如何一步步催垮钟景所在意的这一切的,要揭开当年的真相,自然也少不了要你这个关键人物的力证,我若现在杀了你,岂不得不偿失?” 老僧闭目,长长地叹了口气,淡声道,“携风雨而来的人,往往必先淋湿的,就是自己。” “你说得很对,可惜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独善此身!” “阿弥陀佛” “你是不是非常后悔,当年在晋陵城门之下,明明认出了是我,却怎么就没有斩草除根,反而还放我安然逃脱了?” “一念为善,一念为恶,善恶之间,本无定论。逝者已逝,而活着的人,却要承受着无尽的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施主又怎知我放施主离开,不是为了让施主活着去承受比死去更多的痛苦?” “的确!在倾族灭门之祸下,侥幸活下来的人,反而会比已逝之人痛苦得太多太多,但静玄大师你,不也是一个吗?这些年,你活着,也未必好过吧?” “脱去杂念,但求心静!” “但求心静?”苏锦冷笑,“你一纸虚假捏造出来的罪证,一段子虚乌有的证词,便断送了萧氏一门上下七百二十一人的性命,你,竟然还能心静?” 这一次,老僧沉默未答。 “所以是不能的对吧!哪怕你拼力地想让自己忘记他们,忘记昔年的一切!可你,却终究不能!” “老纳该打定了,苏施主若无他事,便请回吧!”老僧淡声道,翻过一页经书,木鱼声再一次响起,一如苏锦来时所见所闻。 “是嘛!静玄大师,那咱们,后会有期!”苏锦冷笑道,然后转身,快步泠然而去。 “无期亦有期,有期,亦无期”老僧颓自呢喃,经书随清风掀去又一页,手臂微动,木鱼轻鸣。 苏锦踏出内禅院后,碧兮便快步迎面赶来。“姑娘,代王妃已经到寺中了,只是刚才的小师父不让进,所以我没能及时去通知您。” “无妨,只要她还没离开,就来得及。”苏锦边走边道。“以后多留意静玄禅师的动向,如有特殊,立即禀报。” “是,姑娘。” 再回到前寺大佛堂中时,堂中进进出出的香客已经多了很多,上前来接待苏锦几人的小和尚也已经不是之前那一个,“你们的住持可在?”苏锦问道。 “回施主,住持正在接待一位贵客,一时怕是不能脱身。如果诸位施主要找住持的话,怕是至少要再等上两三个时辰才行。”那小和尚应道。 不必猜,他口中所提的“贵客”,自然就是代王妃了。 “这无妨,我与这位贵客正好相识,你只告诉我他们现在何处,我自己去见就是!”苏锦微笑道。 “可是这”那小和尚有些为难,半响,才犹犹豫豫道,“那小僧告诉施主,施主自行去找,小僧便不领路了,可否?” 苏锦浅笑点头。 “从这里出去,左转,顺着石板路过去,那边有一个人工小池,住持他们便是在池旁的小亭之中。” “多谢了。” “阿弥陀佛” 第五章:君妻兮美人 留下碧月和荆玉,苏锦带碧兮一起,顺着小和尚所指路向,找到了他所说的所在之处。 小池并不算大,倒也添了几分特别的景致,因为还未入夏,水体较为冰凉,所以水中虽有不少游鱼,却也并不活泼。不远处的小亭之中,一位身着明黄袈裟的僧人与一个身着水碧罗裙,仪态华贵的清瘦女子对面而坐,女子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青衣女子,身形较为瘦小,衣着朴素,应是随行的侍婢。 苏锦面带浅笑,随意理了理衣袖,施然朝着小亭方向走去,扬声笑语道,“原来住持竟然在这里,可是让小女子好找!” 声音瞬时惊动了亭中之人,几人俱是侧过头来,望向苏锦,对于眼前这个陌生的白衣女子的贸然出现亦是十分意外,那青衣侍婢脸色一变,立刻要上前阻拦,却是冷不丁地与苏锦的冰冷的目光对上,吓了一哆嗦,没敢再动。 “这位女施主,老纳正为贵人解经点禅,暂时不能分身,怕是得让施主再加等等了,还请女施主见谅。”住持起身礼道。 “我正是知道住持正在接待贵人,所需时间怕是不会短,也才会这时候过来。我只有两个问题,但又始终不得要领,因而特想请住持为我点解一二,应该不会占用到住持多少时间,想必住持这位贵客,应该也不会介意吧?”苏锦微笑道,目光顺势落到一直静坐也未出言的华服女子,代王妃,孟莹。 她生的十分柔美,体态纤瘦,柳眉黛眼,举止端庄,即便只坐在一处全然不动,也自成大家风范。 她得到了一个适合她的位置,可惜却没遇到一个适合她的人。 孟莹略微打量了一番苏锦二人,微笑道,“住持先替这位姑娘解了也无妨,反正本宫时间挺充裕的,顺便还能听听这位姑娘想要解的,都是什么问题呢!” 苏锦回之浅浅一笑,仿佛直接将话中的“本宫”二字过滤出去了一般,不仅不行应有的大礼,甚至还毫不拘束地直接就在孟莹身侧的空座坐了下来。 孟莹有些诧异地多望了一眼苏锦,见她的举止并不失仪养,却竟然在听了她自称本宫后还能如此自然地往她身边坐下。晋陵之中有这样身份能够与她平坐的女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这中间,她印象里却并没有面前此人,而且还带着一张面具,全然看不见她的真实容貌。 这女子,倒是好生特别。 住持显然也注意到了苏锦的举止多少有此不妥的,毕竟眼前这位,可是正正规规的辅政亲王,代王之正妃。但观孟莹本人似乎并未介意,他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也坐了下去,微笑和颜询问道,“敢问这位施主想解的,都是什么疑问?” 苏锦浅浅一笑,“我想问的便是,何之为生死?何之,又为虚实?” 孟莹与住持二人显然都怔了一下,这个问题,未免也太过寻常。 “从浅显来讲,生即为活着。死,即为死亡;可感可触既为实,反之,则为虚。从佛道而言,则灵魂之存则为生。灵魂之灭则为亡,意念所寄即为实,意念所悖,即为虚。” 苏锦微微颔首,手指轻衬额头,似是深入思琢,“原来佛道,便是这样解到么?那么我再问住持,我有一幼弟,他体态精壮,力大无比,也食量惊人,可他却有先天智障,不分爱憎,不辨亲友,不知悲喜,由此可见他并无灵魂可言,那么我的幼弟,到底是生是死?再一问,作为姐姐,希望他能和常人一般生活自然是我的意愿,更是我全家人的意愿,也便是住持所说的意念所寄,可时至今日我幼弟依然豪无转变,那么这个,到底又是虚是实?” 住持初闻此言时略微一怔,随即笑答道,“这便要看施主从怎样的角度去理解了,按潜显来讲,施主的幼弟自然为生,施主幼弟未能如施主及家人所愿也是实,而后者来讲,则反之。” “如此吗?”苏锦浅笑,继而又道,“我幼弟的确智障,然而既便如此,他却又总能分辨出什么食物好吃,什么食物难吃,他知道我家府中所着的家犬不咬人,而邻家那只小黑犬却咬人,而且一看见就会立即逃跑,同时他还知道,家中谁最疼他而谁又最讨厌他,所以他也会尽量不去接触讨厌他的人,这些都是与只有生命而无灵魂的草木花鸟的区别。可见他也是有灵魂的不是吗?其次,虽然我与我家人的意愿都是希望我幼弟能转为常人,可还有一个人不在其中,便是我现在的后母,她的意愿便是我幼弟永远如此,才好保障将来的家产由她儿子继承,而我幼弟现今竞也如她所愿,毫无转机,也便是说,她的意愿所寄,已成了实,住持,我解得,应是没错吧!” 住持貌似听的倒认真,略加思索了一番,点头道,“确实如此。” “那么好,综上所解,我幼弟的灵魂既有也无,便是既是生,也是死;我的意念所向未成,但我后母的意念却成了,前都为虚,后都为实,同是寄于我幼弟之身,也便是既是虚,又是实,如此一来,住持难道没发现,问题已经又回到了原点吗?敢问住持所解的答案,却是在何处?”苏锦轻笑。 此言一出,住持的面色已是瞬间苍白,孟莹也是惊得说不出话。 这女子好生厉害,几番言语转来转去,竞是直接把住持都套进了自己话中的矛盾里去了。 苏锦缓缓站起身,微笑道,“既然住持也无以为解,那小女子还是归去自行思琢好了!至于这灵塔寺,小女子却是不打算再来了,我劝王妃娘娘,也没必要再来这儿寻什么解禅论经,连住持自己想未必能参得通透的事,又如何指望能替别人解通呢?” 此时的住持面色已经一阵红一阵白,再没了一个高僧所有的风雅,起身便直指苏锦怒斥,“你这肖小女子,佛法无边,又岂是你等无知女子可以参透的,休要在此佛门圣地胡言乱语,否则,莫怪老纳出言逐人!” “能来寻你解禅的,自然都是有所不知的,照你这样说来,是否王妃娘娘,也是无知女子?”苏锦浅笑道。 住持豁然勃怒,“尔等诡辩,王妃娘娘自然不是凭你身份也能与王妃娘娘同此吗?” “够了!”孟莹沉声打断道,从面色便知,她不已经不悦了,只是却不知是因为苏锦,还是那住持。 “王妃娘娘,小女子还有它事要忙,先行告辞!”苏锦欠身道,便将住持直接忽视而过,转身同碧兮一起快步而去。 行至前面与荆玉碧月汇合后,正要走下阶梯,身后就传来一声呼唤。“那位姑娘请先等等!” 虽然没有呼出名字,现在寺中香客也越来越多,但是苏锦知道,那是叫她的,她返过身,便果然看见显刚才站在旁边不远处的那个青衣侍婢,此时正匆匆跑来,为叫住她。 苏锦的唇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旋即停步,转身应道,“是有什么事吗?” “我家主子想和姑娘说些话,只是又怕姑娘已经走了,所以命我来传一声,请姑娘稍等一下,我家主子马上就来。”青衣侍婢回道。 苏锦微笑点头便在原地站定,以等人来。 稍一片刻之后,孟莹的身影便已出现在面前,连罗裙也带了一些清风,显然走得也是有些急的,孟莹走到苏锦面前,微笑道,“姑娘方才一番言语实在是让本宫大开眼界,也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本宫觉着有幸与姑娘相遇也算缘分,因而特来,想与姑娘聊聊,好生请教一番!” 苏锦微笑躬身一礼,“王妃娘娘抬举了,讨教自是不敢的,不过娘娘既然有心,小女子倒愿意同娘娘畅叙一番,娘娘,此地人多声杂,可否边走边聊?想必王妃娘娘,也该是准备要下山了吧?” 孟莹微笑点头,“确实,本宫也正是此意。” 苏锦与孟莹并肩踏下石阶,那青衣侍女及碧兮等人也自动退开了些距离,尽量隐下自己的存在感。 “对了,本宫直到现在,可都还不知姑娘身份姓名呢?相遇一场,姑娘可愿告知?” 苏锦状似震惊了一下,忙欠身微笑道,“是小女子失礼了,竟忘了自我介绍,小女子姓苏名锦,瀛州人氏,前些时日初来晋陵,替家中打理些小生意。” “苏锦?家里是从商的么?”孟莹惊疑道。 “是,也不过是小本生意罢了!”苏锦微笑应道。 孟莹却是有些诧异,一个有如此非凡谈吐气质的女子,少说也该是什么世家大族,至少也该是书香门第或官宦之户出生,可怎么,却不像是一个商家之女。或者说,这便是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吧。 “本宫还有两个疑问,第一,本宫并未直接道出身份,寺中自也是从来不敢直接透露一些特殊香客身份的,那么苏姑娘又如何得知本宫身份的?” 苏锦浅笑,指了指下方不远处那辆奢华的青罗马车,“那便是王妃娘娘的马车吧!‘代’字号,首先在晋陵中,马车能挂上字号的,便必是大家门族,级别不够的还不敢挂呢,而这晋陵中,挂‘代’字号的,除了一个代王府,还有其他吗?再者,王妃娘娘的马车旁还有四名侍卫随从,可见来的人不仅是代王府的人,而且府中地位必定不低,再加上苏锦见到娘娘本人,便已确定您是代王妃无疑了!” 听此一解,孟莹惊诧不已,“苏姑娘心思好生忱密!竟然仅凭这些便能料得如此精准!不过,本宫还有一疑,便是” “娘娘是想问,苏锦面上的面具对吧?”苏锦笑道。 孟莹再次一怔,她竞是这也能知,但面上自然未表现出来,只笑着点头道,“正是!” “说来不怕娘娘笑话,苏锦之所以会总以面具示人,实是因为这张脸长得太过丑陋,难以示于人前,因而才戴了这幅面具。”苏锦浅笑应道。 孟莹微微一惊,目光不自觉地落到苏锦面上,虽然的确看不清她的真实容貌,但面具也并非全遮,她的下半张脸还是露了一些出来的,比如白皙纤瘦的下颚,比如清素秀巧的薄唇,太过丑陋,这似乎不可能!但苏锦已是这样解释的,她当然不能这样立刻置疑,也便收了神色,笑应道,“对于女人来说,外貌固然重要,但若只作一幅无用的空皮囊,却是又有何用!苏姑娘也莫因此有何自卑罢,凭姑娘这身才能,便是这天下男儿,又有多少能胜过于你的呢?” “娘娘过奖了,不过苏锦自知貌之所缺已是不争事实,也早就认了,并不以此而自怨自艾,只尽力做好自己所想所愿就是!”苏锦微笑道。 说话间,两人已然走下了长长的石阶,代王府的侍卫和马车就在不远处,荆玉也已经把马车牵了过来等在那里,不过倒是并没有上前去打扰二人说话。 “反正也都是要下山回城,依本宫之意,不如苏姑娘你就随本宫坐同一辆马车吧,如此本宫也还能继续向姑娘讨教些本宫所不知的事物呢?”孟莹牵起苏锦的手笑言道。 苏锦侧身看了看荆玉几人,微笑点了点头,“既然王妃娘娘有心,苏锦自当奉陪!碧兮,你们驾着马车随后就是。” “是,姑娘。”一直随于苏锦身后的碧兮低首应道。 苏锦随孟莹上了代王府的马车,一行十余人便浩浩下了山,孟莹一路向苏锦讨教她所理解的生死虚实,也便是在灵塔寺中把住持绕进去的那些见解,又畅谈了一番苏锦对于世间万物的看法观念,甚至是为商之道,也有苏锦所了解的世间人情风俗、一些令人惊叹的名山大川 此时的孟莹已是深深为此奇特女子所吸引,她几乎就是一部百科全书,不仅无所不知,而且所知还都是无所不奇,她还意兴阑珊之时,马车却已缓缓入了城,苏锦她们所暂时落脚的祥福楼,也已近在眼前。 “王妃娘娘,我们住的地方已经到了,我也该回去了。”苏锦微笑道。 孟莹看了看外面的祥福楼,“姑娘原来就是住在这里么?这儿离代王府很近呢?反正天色也尚早,要不苏姑娘干脆随本宫一起,去府上再叙一叙,到傍晚时,本宫一定安排人送姑娘个回来如何?” 苏锦微笑颔首,“娘娘盛情之邀苏锦心领了,也十分感激,只是苏锦在这晋陵还有一些事务在身,商行里还有些事务等着苏锦去处理。因而怕是要妄费娘娘的盛情了,苏锦在此深感欠意。不过,改日娘娘若是还想找苏锦叙谈的话,便差个人来这儿说一声就是,苏锦到时一定却之不恭!” 孟莹微笑点头,“既然如此,那本宫也不好再多耽搁苏姑娘了,等改日,本宫定当邀你去府上一叙,你这个朋友,今日本宫便算交下了,以后你在这晋陵中若有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代王找本宫就是!”本宫定然能帮就帮!” “那便多谢王妃娘娘了,苏锦告辞!”苏锦应道。 孟莹微笑点头,目送苏锦下了马车,然后一行四人,缓缓踏进了祥福楼中。在这目光深处,竟还有些微微怅然和落寞。而且也确实是落寞,她嫁入代王府已五年有余,在外人看来,那是多么的尊荣而求之不得,她是王妃,而且是正王妃,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应有尽有,但这些东西得来的代价,却又有几人能知,她没有爱情,没有友情,就连亲情,也参杂了太多杂质。她的亲人,自她嫁入晋陵,嫁入代王府起,就再也不是原来的家人了,偏偏哪怕是这样,她都还要为他们的荣华富贵,他们的贪心欲望,以及他们的生死,做着很多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的事。 丑也好,美也罢,地位高低又如何,她的一生若也能如苏锦这般自在潇洒,可有多好! 第六章:狼心于天下 苏锦等人回到楼中未久,葛文安便上来了,正如苏锦所料,庆王府的人已经来过,而且是来请她去庆王府的,庆王要见她。 “庆王今日派人来请姑娘,姑娘却恰好错开未去,但如果庆王府的人不再来,那姑娘之前的所有铺垫,可不是白费了么?”碧月问道。 苏锦浅笑摇头,“不会的,如果昨日他没派人过来查我,我还相信他只是一时之兴,可他既然让人来查过了,却是连性质都不同了的。他堂堂一个辅政王爷,在大陈之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话都绝对担得起,却竟然遇到了一个不仅拒绝,而且甚至对他有还所隐瞒欺骗的女人,就是自尊心作祟,此事他也断然不会就这么揭过去的。” “欺骗?姑娘这话从何讲起?咱们真实底细他现在是决不可能知道的,而葛掌柜透露给庆王府的人的那些信息,也与我们现在展露于人前的完全一致,何来欺骗一说?” 苏锦浅笑,“一个戴着面具的外来女子,一只价值连城的灵貂,两匹千金难买的月氏铁蹄马,而且还带着三个身手不凡的随侍,而我当日告诉他的却是出生低微,无权无势,只为探亲游玩而来,在他的探子探回消息之后,你觉得这些话,他还可能相信吗?怕是再愚钝的人都不会信的,何况他是庆王,一个自信与自负,都毫不输于陈皇的庆王!” “如此一来,那庆王肯定会更深一层地查我们,但万一他若真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岂不是会令我们陷入被动了?”葛文安担忧道。 “不会!因为他所能知道的,都是我想让他知道的,而他所查探的方向,自然也是我所设定了的方向,何况也等不到他查多久,我就能让他断了继续查的念头。” “所以姑娘现在所做的一切,其实就是在,请君入瓮,对吗?”碧兮笑道。 苏锦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因为在她这个局中,庆王,将是一枚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的关键人物,有很多她难以办到的事情,都还得靠用庆王来完成。 次日上午,祥福楼中来了一个“特殊”客人,一个看上去约末二十七八的俊美男子,一身金丝勾嵌紫袍,腰束白玉,并随着一个板面精瘦的随从,关看这一气势,便已不怒自威,让人不敢接近。 店小二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毕恭毕敬道,“两位贵人不知是要” “我们找人!”紫袍男子身侧那板面男子冷声打断道。 “那两位是要找什么人?小的马上替您去找找!”店小二嘿嘿道。 黑袍男子唇角微勾,淡淡道,“不必了,我们自己去找!” 店小二一听,怔了一下,才忙道,“可是两位贵人,我们这里住了很多客人,您如果就这样去找的话,可能会,唉,唉,两位等唉呀!”此时的店小二已经被那紫袍男子身侧的人一脚踹在地上,其他旁人已经是惊得目瞪口呆,更没人敢再上前阻拦。 二楼。 “小姐,咱们今天有什么行程安排吗?” “没有,最近雨下得太多,一出了城便尽是泥泞,再过两天吧,等地面够干敞了,咱们去糜山转转!” “路倒确实不太好,可,小姐您昨天不还出城去了嘛?” “这一样吗?我不出去难道真等着庆王府的人来?” “嗯,这倒也是!可是小姐,奴婢觉得,其实要是真能进了庆王府的话,不是也也挺好的吗?” “对于一般女子来说的确是求之不得,可如果你有一个更好的选择,你还会这样觉得吗?” “更好的选择?小姐不会是指,是指当今陛下?” “那是当然!半月之后就是一年一次的皇家春猎,介时皇上也会亲自上阵,这样的机会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不然,你以为我去糜山做什么,难道还是去喂野兽吗?” “可是皇上去糜山也是在猎场之中,那里面我们又根本进不去,那我们岂不是,根本面都见不到?” “进了猎场是见不到,可没进之前呢?出来之后呢?难道皇上还能飞回皇宫?” “哦奴婢,好像明白了!” 恰时,厅间的房门被人从外猛然推开,一个紫袍男子的身形瞬时撞入视线之中,那人直直逼视着刚刚说话的青衣女子,森冷一笑,“你明白了什么?是明白了你家小姐眼界之高还是明白了她算盘之妙?亦或是明白了本王一堂堂辅政亲王,竟然还入不了你家小姐的贵眼?嗯?” 苏锦浅笑着抚了抚怀中的小灵貂,抬头望向门口,“庆王爷还真是都答对了!庆王殿下虽说可算得是这大陈天下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毕竟,还有一个一人之下,难道不是吗?”苏锦笑道。 此话一落,钟哲的面色终是沉到了底限,眼中一脸杀意涌起,身形一闪,瞬间便移到苏锦面前,右手已紧紧掐在可全无反抗之力的苏锦脖子之上,怒吼道,“这大陈天下,可还没人有这个胆子敢这样跟本王说话!你这是,在找死吗?” 站在苏锦身后不远处的碧兮面色焦灼无比,却还得努力克制自己上前救人的冲动,而厅间之外隐在暗处的荆玉更是一边无比担心里面是否会出现差错,一边却又得死死捂住想要叫嚎冲上去救人的碧月,而唯独处于所有人关注的核心的苏锦,却是镇定无比的对视着眼中尽是寒栗与怒火的钟哲,而她唇角原本淡淡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钟哲被苏锦这一反常反应惊住,而随他而来的那个随侍更是骇然,疾步上前,正欲拔剑胁住苏锦,却不想剑还未出,自己脖子上就已经感受到一阵森寒,根本连反抗都来不及!同时也恍然觉知,他竟然如此大意地忽略了一个人,便是站在苏锦不远处的青衣女子,碧兮! 然后,一直隐在暗处的荆玉碧月也疾步走了进来,厅间之内,剑拔弩张,气压骇人。 此时钟哲似乎才缓缓明白过来,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而且这一切完全就是眼前女子刻意而为之,思及此,钟哲心中怒火更是迅猛腾升,手上的力度也愈加增大,“你竟然敢算计本王?你到底何人?为何要害本王?!” 苏锦直直地对视着钟哲愤怒的双眼,轻笑道,“王爷,你应该也已看得出,现在的局面,如果我们真是来杀你的,你便是杀了我,也已经走不了的!既然如此,那我们何不各退一步,坐下来,好好谈谈?” “王爷不可信她!”那随侍急道。 苏锦浅笑,“你们现在只能信我!别忘了,现在的主动权可是在我们手里,就算是你有本事立刻将京畿巡府的人叫过来,我们也能即刻杀了你们,然后马上消失于此。” “可你忽略了,你的命,现在可还在我手里呢!”钟哲冷笑道。 “我的人可都不是吃素的,此时此刻,你确定你有足够的时间迅速掐死我吗?”苏锦浅笑道,“所以,放手吧!王爷,相信我,我们并不是敌人,而且或许,还可以是朋友甚至同伴,嗯?” 钟哲看了看苏锦,又侧头看了看荆玉等人,冷笑道,“如果现在这个局面咱们换一个角度,我这么对你说一些毫无价值更毫不可信的话,你会信吗?” “我信!我这一类话的确可以如你说的那样,毫无价值!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它实际的价值,你便是富可敌国,也换不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钟哲怒道。 “说你的野心,说你并不只甘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的野心!!” 这一次不仅是钟哲本人,连他身侧已被碧兮牵制得无可动弹的随行护卫,也已震惊得面色全无。 苏锦这句话的含义,稍稍会思考的人都能即刻反应过来,她所指的是什么,是皇位! 钟哲俯身切近苏锦的脸庞,声寒色厉道,“你可知敢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将是什么下场?诛灭九族都不够!!” “那是失败者才会有的后果,但如果,成功了呢?”苏锦笑道。 钟哲冷哼,“本王与皇上乃是同出一母的嫡亲兄弟,你觉得本王,会做出此等大逆之事吗?” “嫡亲又如何?苏锦从来只知,皇家自古无亲情!何况难道王爷是忘了,你这位嫡亲皇兄的这个皇位,又是如何得来的?这中间,难道就没有亲情了吗?可结果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 “是想要扳倒钟景的人,是能帮助你实现你的野心的人!” “就凭你吗?”钟哲冷笑。 “是,凭我!”苏锦定毅道,“当然,王爷如果实在没有这样的心思,那也不必勉强,最多苏锦再另寻他人便是,那个位置王爷不想要照样有的是想要的人!” “所以你是要本王现在必须答应你,才能完好的离开这里吗?” 苏锦浅笑,“自然不是!我给王爷五日时间,无日之内,王爷随时可以给我答复,但是,过期不候!” “难道你就不怕本王一出了这里,便立刻上禀本王的皇兄或者直接调动府兵来灭了你们?” “你不会!因为你没有理由,更没有证据!难道你去宫里告诉你的皇长兄说有一个女子找上你,还告诉你说她要帮你夺他的皇位?如此可笑而荒唐的的话他会不会信我不知道,但此后他将如何看待你,你还是该好好思量一番了!至于调府兵那就更不可能了,府兵是一个亲王地位的象征,它只能用于亲王自卫或战时的需要,王爷大动干戈地调过来却只为拿我一个弱女子,就算拿下了我,可你又如何去向你皇长兄解释,如何向朝中百官解释?” “所以,你是算好了本王现在根本动不了你?”钟哲冷哼。 “苏锦不敢,只是苏锦相信,对于这样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像王爷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是不会干的,对吗?” 钟哲终于是彻底放开了手,退后一步哈哈大笑,一侧离得最近的碧月连忙疾步靠到苏锦身边担忧道,“苏姐姐你还好吗,要不要我马上去叫大夫?” 苏锦身子软了软,侧靠在桌沿上虚咳了几声,勉强挤出几分微笑来,轻轻罢手道,“我无事的,你们不必担心!” “那么现在,本王可以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吗?”钟哲冷道。 “王爷已经所知的,就是苏锦的真实身份!最多只是不够全面而已,如果王爷还是不信,大可派人到瀛州去一查便知!至于再多,苏锦还没确定王爷的意思,所以暂时保留,二来,有些事情告知王爷与否都并不影响大局,因为我们最终的目的是相同的,就是扳倒陈皇!” 钟哲双眼微眯,沉默半响,才淡淡道,“本王回去考虑考虑!” “自然可以的!” “那本王,可以走了吗?” “可以!”苏锦微笑颔首道,“不过王爷也记得不要让苏锦等得太久,苏锦虽是女子,可不见得耐性就有多好,毕竟,王爷虽是最好的选择,却并非唯一选择!” 碧兮荆玉二人收起了剑退出一条道来,钟哲冷哼一声,带着随行护卫霍然离去,再未回头。 “以庆王之尊,这辈子怕还是第一次被人算计得如此狼狈吧!”碧兮笑道。 苏锦起身走到临窗前,目光眺望着外面的长街,正是钟哲主随二人怒然离去的背影,“遗憾的是,这并不是结束,而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苏锦浅笑道。 第七章:投石欲问路 夜幕坠落,晚风轻起,此夜无月。 用过晚膳后,苏锦在厅间稍稍看了会儿书,便已早早地息下,碧兮荆玉几人也随后各自回了房间,时间在浓浓的夜色中静静流逝。 深夜子时,祥福楼的屋顶之上,数个手执暗剑的暗黑身影轻步疾掠而来,身上夜行衣将精壮的身形完完整整地勾勒出来,却又融入了深深的夜色,遁影于无形中。 其中一个精壮男子缓缓蹲下身,轻轻掀开脚下的一块瓦片,点点淡淡的烛光映如眼中,房间里一张半掩着薄纱帘幕的床榻上,一个掩戴着盖去了几乎全部脸庞的月银雕花面具的纤瘦女子平静而躺,四下之内,寂静无息。 黑衣男子唇角微微勾起,将拿开过的瓦片轻轻放回了原位,背对着其他人抬手猛力一挥,其他人会意,立即动身缓步潜下屋顶,自二层之外厅间的窗口之处,悄无声息地陆续贯入房间内,再穿过厅间的房门,进入楼中长廊间,行动训练有素,配合更是默契至极。 为首之人再次细探一遍确认十分安全后,才领着其他人沿着墙壁无息穿过长廊,然后在长廊尽头的一个独立卧间门前停下来,手中瞬间闪出一柄精巧而锋利的匕首,顺着门间缝隙缓缓插入,轻轻晃动一会儿后,门栓退出,房门已开 夜,依旧寂静。 几人互视一眼达成一致后,迅速列成两行轻步移入房间,而榻上女子,却是熟睡依旧。 为首男子以手示意,由四人并身面朝房门方向,以防可能出现的外来变故,其余两人则手执暗剑,齐步缓缓靠近榻前,两人再次对视确认,而突然而来的变故,也就在此时。 房门瞬间轰然关闭,烛光熄灭,一种毫无征兆的危险气息在黑暗中瞬间席卷而来。 “不好,快撤!”为首人大吼。 然而,一阵痛苦至极的闷哼随即在他的身后想起,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然后就是轰的一声,有人,倒下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确定前者的具体方位,下一个闷哼便已响起,然后又是第三个,第四个 “救、救我” 彻骨的寒意和恐惧顷刻弥漫到全身的每一寸皮肉,有一个意识在告诉他,快逃,否则你会死!他已经再顾不得其他,凭着直觉确定窗口的方向就拼命冲去,但是马上,他就停下来了。 烛光亮起,房门也已打开。 那为首的黑衣男子微低着头万分惊恐得看着正架在自己肩上沾着满满鲜血的寒剑,满眼皆是不可置信。 “把剑扔了,后退!”荆玉不耐烦道。 黑衣男子犹豫了片刻后,才扔掉了手中长剑,同时后退了数步。 一边的碧月扫了一眼那黑衣男子,用剑尖拨了拨地上的几具已经断气的尸体,不屑道,“就这点儿本事,居然还敢来这里找死!” 房门之处,又一个面戴月银雕花面具的白衣女子缓缓映入眼。 怎么回事?!黑衣男子心下惊恐道,随即侧望向床榻前另一个面戴面具手执寒剑的白衣女子,却见那女子竟将面具缓缓取下,然后,一张精致柔美的脸庞呈现在眼前。 原来如此! “姑娘,碧兮这身扮相,可还算合格?”碧兮笑问道。 黑衣男子看着面前面带微笑,手中长剑却还血迹未干的三人,只觉头皮发麻,浑身已经是不寒而栗。他所带来的六个人每一个都已算是高级别的杀手了,以往接手过的任务也从未失手过,可今日遇上这三人,其中两个都还是女子,可他们竟然是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全军覆没,这三人身手之可怕可想而知。 苏锦抱着灵儿缓缓踏入房间,微笑道,“你这扮相岂止是合格,连我都觉得你就是我了呢!”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那黑衣男子冷哼道。 “我有说要杀你了吗?”苏锦浅笑道,“回去告诉你们王爷,这种毫无意义的试探,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至于你,我就当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放你一条生路!” 荆玉已经收起了剑,退到一边,黑衣男子震惊万分,原来一开始,她就已经知道他们的来路了,可她竟然,还能放他活着回去! “怎么?你还不想走吗?”荆玉冷哼道。 黑衣男子警惕地看了看荆玉几人,身形缓缓后退,到门口处之时才迅速转身,按着来时的路线,狼狈逃离。 “咱们就这样放他回去,是不是有点儿太便宜那庆王了?”碧月努嘴道。 “我要的是震慑而不是杀戮,何况这些人如果都死了,那谁回去给庆王陈述他们的败况?再者,既然以后还得合作,那现在,也还是要留一点余地才是,而且七人我们已经杀了他六人,这个试探的代价,可一点都不算小了!” “这倒也是!我只是觉得庆王这人人品太怀,就该让他多吃吃亏!但是现在,苏姐姐,我好困”碧月打着哈欠软绵绵道。 “你的房间就在这旁边,这儿这么浓的血腥味,你确定你能睡得着吗?”荆玉鄙夷道。 碧月瞟了眼荆玉,边往外走边道,“天大地大,睡觉最大!我才不管,不是还有你们收拾吗?” 荆玉嘴角抽了抽,这丫头还真是! “姑娘先去休息吧,这儿有我跟荆玉就行!”碧兮道。 苏锦却是浅笑摇头,“都回去休息,这儿会有人来清理的!” 荆玉怔了怔,半响才反应过来,“对了,这儿本来就是咱们自己的地儿,有的是人来解决,咱们还管这些!”荆玉笑道,“那碧月,不会也是因为这个才自顾自睡觉去了吧?” 碧兮笑着摇了摇头,“你高估她了!她就是太困,又懒得跟我们清理而已。” 正此时,房间外的长廊里传来一串轻匀的脚步声,然后葛文安变带了七八人快步走进来,躬身道,“姑娘去休息吧,这儿交给属下就是!保证到明日这里便可连一点腥味儿都不会留的!” “好,那便辛苦你们了!”苏锦微笑点头,也便抱着灵儿出了房间,荆玉碧兮二人也随后离开。 庆王府,正庭中央。 钟哲泠然立于庭廊之下,面前俯首跪着一个还未来得及换下满是斑斑血迹的夜行衣的精壮男子,此时的地上之人已如霜打过的秋草,抬不起头来,而且,也不敢抬。 钟哲面色森冷地看着地上虽衣着染血却完好无损的黑衣男子,眼眸中更是充满着近乎杀人的戾气,“你倒是还有脸活着回来!连杀的目标真假都没看清,那么明显的圈套你们也往里面钻,最后还连身都没近到就全体覆没了,本事不大脑子还蠢,凭这点本事本王养你们来干什么?!” 黑衣男子一声没吭,眼下正是钟哲的气头上,他不吭声还好,若吭了声,只怕就别想活到明日了! 钟哲身侧一个身着深棕色盔甲的壮硕男子上前一步,恭声道,“王爷,他们刺杀失败固然可气,但那苏锦能放他活着回来,未尝也不是传递了两个信息,第一,我们这样的刺杀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痛痒;第二,她也确实有想要与王爷合作的诚心。” “诚心?本王一共派去七人她便杀了六人,这就是她的诚心吗?”钟哲冷哼道。 “但是王爷换过来想想,如果是她派了人来刺杀王爷,王爷是会放一个回去,还是一个不留?” “可她到底什么来历,有什么目的,背后又有多大的势力本王全都一无所知,这样的情况下,你叫本王如何放心与她合作?” “可她不是说了,咱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吗?” “她说了,你就信?本王怕到时候反被她坑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那我们就这样拒绝她?但是万一她真的另寻他主还反过来对付咱们呢?” “不可能!她这话不过是用来逼本王就范而已,眼下本王虽然没办法除了她,可她一旦倒向其他那一方而且有所动作,那本王可就有的是办法对付她了,甚至于根本不用本王亲自王沾手,本王的的好王兄就能把她和她所选的事主清理得干干净净!” “也就是说,王爷这条路,其实是她现在唯一的的选择!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她不是说的五日吗?先凉着她就是!如果太轻易就答应,那本王未免也太压身价了!” “是,王爷!” “秦介,从明日起,密切监视祥福楼那边的一举一动,一有问题,立刻禀报本王!” “属下遵命!” 钟哲冷冷地看了眼地上的黑衣男子,从鼻底哼出一个字来,“滚!” 黑衣男子眼下已经跪了足足一个时辰,双腿已经麻木,踉跄站起,还险些又一次载倒下去,但现在钟哲已经放过了他,便自然是拼命也得迅速从他眼前消失的。 “你明日去请赵将军过府一趟,此事本王起码,也得先探一探他的口风的!” 秦介拱手,“是,属下明白!” 钟哲长换了口气,心中的怒火才总算平复了些,也没再管秦介,自己转身大步去了偏庭的一侍妾处。 秦介恭送钟哲离开视线之后便也回到了自己的寝居处,只是回想起今夜所发生之事,再与白日随同庆王在祥福楼中所见的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白衣女子,且不说是敌是友,只凭这份非比寻常之气度,便已是世间难有,更何况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连他都不禁对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衣女子生出无端的敬畏来,也难怪像她身边那三人那样江湖尚且少有的顶尖高手,竟然都愿意服从听命于她! 但愿,他们不会是敌人! 第八章:过府后庭客 “姑娘,马车备好了,咱们走吧!”碧兮走进来,轻声道。 苏锦放下书卷站了起来,抱起一边儿酣睡的小东西,施然出了房间。 他们去霁月阁,晋陵中最大的茶叶行,也便是苏氏商行在晋陵中最大的一处商铺,晋陵中十之六七的茶叶都从这里流出,只要出得起价,便是皇家专贡的茶叶在这里也买得到,而现在的霁月阁的掌权人,便是杜修。 “咦?怎么我刚刚不是,明明已经看到它过去了么?那、那个是代王府的马车吧?”碧月站在祥福楼前,指着不远处缓缓驶来的马车道。 “你没看错,这是另一辆,前一辆是代王殿下进宫上朝的马车,每天早上都是这时经过的,至于这辆,应该是王府的其他人!”荆玉凝眉道。 “你们在讨论什么?”苏锦从楼中走出来轻笑道。 “苏姐姐,代王府又出来了一辆马车,也不知道手里是什么人,要不要,我跟过去看看?”碧月兴奋道。 苏锦侧身望过去,确实是一辆“代”字号马车,不过 “应该,不用了吧!”苏锦浅笑道。 “为什么?” “人家已经停下来了你看不到吗?”荆玉笑道。 碧月猛然调头,那什么,好像是耶 马车确实停下来了,就在距他们不出五米的地方,但马车上并没有下来什么人,倒是马夫跳下马车向他们迎面而来,并微笑恭敬地向苏锦拱手一礼。“您便是苏锦姑娘吧?” 苏锦微笑点头,“我就是苏锦!” “我们王妃娘娘说之前与苏姑娘已有言约,特想邀苏姑娘过府一叙,不知苏姑娘现下可有时间?” “既然王妃娘娘盛情相邀,苏锦自然无推辞之理!”苏锦颔首微笑道,转而看向荆玉碧月二人,“荆玉,你去转告杜修,今日我就不过去了,碧月,今天你也休息,想去哪玩便自己去,只要不闯祸,我跟你姐姐去代王府走一趟。” 碧月一听得了解放,立刻应声表示赞同,荆玉点了点头,也不多问其它,苏锦所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必有她自己的道理,他们都不会多问,更不会多疑。 苏锦碧兮二人前后上了代王府的马车,马夫调转方向,朝着代王府缓缓而去。 他去上朝了,所以她和他是不会遇见的,但,如果在他下朝回府之前她还没离开呢?或许会,也或许也不会!毕竟她去见的是孟莹,而孟莹和他,本就没什么太多的交集,哪怕他们本是夫妻。 约末半柱香的时间后,马车停了下来,马车外的马夫叫道,“苏姑娘,到府了!” 碧兮先下了马车,替苏锦打起帘幕,再扶了苏锦落地,一座庞大巍峨的代王府便呈现在了眼前。 在这上面,钟景倒是还不算太吝啬!苏锦暗自冷笑道。 马夫上前跟府前的侍卫说明了一下后,让苏锦原处稍等,自己便驱着空马车从角门入了府,未久,府中走出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个子不高,体态略微发福,看样子应该是府上的管家。 那福态男子走到苏锦面前,拱手道,“老身刘应全,见过苏姑娘。” 苏锦微笑颔首道,“您是王府里的管家吧?我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平民女子,怎受得起刘管家如此礼节!” 那刘应全却是拱手一笑,“不管怎样,苏锦姑娘也是我们王妃娘娘请来的客人,这礼苏姑娘也自然是受得起!除非是苏姑娘觉得老身这礼还不够到位,如此,那老身可得先给苏姑娘赔声不是了!” 会奉承的人苏锦见过,但这么会奉承的还真是少见,苏锦也不想再与此人多言,索幸自己直接往府内走了去,那刘应全反倒还算快,见苏锦不接他话,便已知苏锦是不喜这番作为的,也便收了嘴,立即走到前面引着苏锦二人去了后庭孟莹的居处。 现在有一点很明确,这个刘应全,是完全站在孟莹一边的人,而刘应全又是管家,孟莹本身也是一府之主。所以,整个王府之中,都是孟莹一边的人,自然,也是陈皇一边的人。 那么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就是代王府的府兵统领了,这个人孟莹是干涉不了的,代王府的府兵是在钟景还未登位之前就已经有了的,而且府兵的全权都是在亲王自己手中,所以应该,即使陈皇只能约束府兵的规模以及支配调动,却干涉不了府兵的征换改替,亲王随时可以替换而且根本不需要禀于陈皇,所以说,府兵统领一定会是他自己的人,那么府兵下面的兵卫也是!因为和统领一样,陈皇也干涉不了,这也正是陈皇会刻意打压代王府的府兵数量的原因。 随着刘应全进入后庭后,一处优美而华奢的独立庭落出现在面前,正厅之中,身着一袭鹅黄云纹罗裳的孟莹笑迎出来,“苏姑娘,本宫可是把你盼过来了!” 苏锦上前一步,微微欠身道,“苏锦见过王妃娘娘!” 孟莹连忙扶住苏锦嗔怒道,“本宫前日不是已经说过了,以后我们即是朋友了,又何需再有这些虚礼?再说像苏姑娘你这样的才女,时间于你怕是宝贵得很,本宫闲着不说,还把你请来陪本宫一起闲,就怕是耽搁了苏姑娘的时间呢!” “娘娘这是哪里话,苏锦含义上虽是晋陵打理商铺的,事实上也就是游闲而矣,倒是娘娘还得一手打理这么大的府邸,才当真是不易呢!” “好了好了,咱们也别互相恭维些有的没的了,既然是朋友,什么身份称呼也免了罢,我应是大你一些,你不如就叫一声孟姐姐好了,我也就直接叫你苏妹妹如何?” “娘娘叫这样苏锦自然可以,不过娘娘” “还叫娘娘呢?!”孟莹怒嗔。 苏锦顿了顿,微笑改口道,“那苏锦以后便,当真叫孟姐姐了!” “这就对了嘛!”孟莹轻笑道,“苏妹妹,你可喜欢养花?” “花太娇贵,费时又费心思,苏锦向来是养不来它们的,而且,光养这家伙就够头疼了!”苏锦摇头笑道,低头看向怀中裹成一团小球的灵儿。 孟莹顺着苏锦的目光看向她怀中,竟是一愣,这才注意到她怀中那团与苏锦的白衣几乎融为了一体的白色绒球。“这是灵貂吗?我竟一直没注意到它!”孟莹笑问道。 苏锦点头,“它太粘人,而且又嗜睡,几乎到哪都得带着,都快成小祖宗了!” “灵貂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有时有心买还不一定买得到,亏苏妹妹还跟姐姐哭无家世,现今不是商人可以交一定的税额从而换取相应的宫爵吗?关凭这只小家伙,苏妹妹就至少可以换上一个州史的家世了!只怕是不是无世,而是苏妹妹的家人无心官场吧!”孟莹笑道,也不禁伸手摸了摸苏锦怀中的小家伙,它倒只是微微动了动,便没再多反映了。 “孟姐姐跟苏锦提到养花,莫不是孟姐姐养得有什么奇花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确实养了几株琉球特产的三星碟,这种花正是初春盛开,花朵有如碟形,同一株可开出三种颜色来,一般为紫色,蓝色和金色,但它的奇可还不只如此,在白天看着几乎可忽略不计,毫不引人注意的花须,一到晚上,它却会发出莹莹的微光,它的花名也是由此得来。” “此花真有这等奇特?” 孟莹微笑点头,“这株是我三年前就开始养的,但因送来时已过了花期,只听别人这么说的时候我也不信,但又出于好奇,便将它养着了,可这花娇气得很,前两年都因我在它初起苞的时候出了一丁点儿的疏忽,未出两日,那些花苞便全部夭折了,直到今年我才终于是把它的真面目盼了出来,可原本七株也仅开出了四朵花来,花就在后园中,我带你去看看吧!”孟莹笑道,说着,便牵着苏锦直往后园而去,仿佛完全确定苏锦一定不会拒绝一般。当然,她是代王正妃,哪怕代王在朝中的地位并不算多高,但代王毕竟是代王,而代王妃的邀请,又有多少人有拒绝的资格。 苏锦随着孟莹来到后园中,穿过一片假山,绕过人工池塘,才算看到了一处用小栅栏小心围护起来的小花圃。苏锦也看到了孟莹所描述的三星碟,庞大的花型,不同的颜色,有如鲜活的蝴蝶一般的形状。 当然,苏锦是一定不会说出自己见过这种花的,而且不只三色。 只是,苏锦察觉到孟莹握住她的那只手竟忽然无故猛然握紧,而且,面色也慢慢变了。“珠儿,今天谁来过这里?”孟莹侧头看向随侍的青衣女子,隐隐怒道。 青衣女子愣了一下,才纳纳道,“奴婢奴婢一直是跟着娘娘的,所以奴婢也不知道,娘娘,是有什么事吗?” “那你倒是上来看看,这是什么?”孟莹指着前方的三星碟,冷声道。 青衣女子应声连忙上前,细细看了一番,却没发现什么,正要再问原因,耳边就有了答案。“你告诉本宫,还有一朵,去哪儿了?” 青衣女子只觉耳中一鸣,顿时手足无措地跪了下去,哭道,“娘娘,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真的是一直跟着娘娘的,而且更知道这三星碟于娘娘是多么昂贵,您就是借奴婢十个胆奴婢也决不敢去动它的,娘娘饶命啊” “本宫知道不是你,本宫是要知道到底是谁!还不快去把人给本宫找出来!”孟莹怒道。 苏锦也是这时才晃然察觉,那圃中的花只有三朵,但刚才孟莹说的是开了四朵,也就是说,有人摘去了一朵,可孟莹种的花,平日又素来无比爱护,这王府里,还有谁有这样的胆子? 青衣侍婢连忙从地上站起身,匆匆忙忙便往园外跑去。 “珠儿姑娘不用去查!人已经来了!” 这是一个不属于她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声音,也是苏锦,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 苏锦闻声回头,便见一个身着淡蓝锦罗,略施粉黛却又清丽脱俗的纤瘦女子,携着一个身着粉色小罗裙的孩子出现在了面前,而那孩子重在宽大的衣袖下的手中拿着的,正是一朵金色的三星碟。 那珠儿看着面前走来的人,生生愣了片刻,才迟顿地连忙欠身,“奴婢见过侧妃娘娘和小郡主!” 是了,来的两人,正是代王侧妃孔若姝,以及她膝下的小郡主,代王至今唯一的孩子。 孔若姝朝孟莹走来,先是自己欠身一礼,然后侧身看向手中牵着的安静乖巧的小姑娘道,“宓儿,还不快去给王妃母妃磕头认错!” 苏锦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眼前乖巧地小孩子放开自己母妃的手,走到孟莹跟前跪下来,然后磕了一个头,小嘴中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孟莹蹲了下去扶起小姑娘,嘴形一张一合着,面色也缓了下来许多,但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苏锦努力地想要听清楚,可,她竟然听不到。 幸好,那个小姑娘替她救了场,让她生生清醒过来。 小姑娘拉跩着她的罗裙一角,仰着小脸期盼地望着她,“这位姐姐,你,抱的是什么,宓儿想,看看,可以吗?” 她看到了苏锦怀里的灵儿。 苏锦微笑着蹲下身,把灵儿小心放到她怀里,“当然可以,小郡主真乖!” 小姑娘抱着灵儿,在她怀里仿佛瞬间变大了许多,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抱着它,灵儿也不反抗,倒还自来熟地直往袖里窜,小姑娘瞬间被逗地咯咯直笑,却还不礼貌地笑着忘回苏锦一句,“谢谢姐姐夸奖宓儿,姐姐的宠物也好乖!!” “乖是好孩子,不过小郡主可要记住,以后如果没有大人允许,千万不要乱碰东西的知道吗?” 小姑娘真诚地眨了眨眼,微笑点头道,“宓儿记住了。” “敢问这位姑娘是?”孔若姝微笑地看向苏锦,询问道。 苏锦站起身,再微微欠身一礼,“民女苏锦,因与王妃娘娘略有交情,受娘娘之邀过府一叙,顺带来看看娘娘养的奇花的!” “原是王妃姐姐的客人!宓儿快把灵貂还给这位姐姐,咱们回去吧!” 小姑娘转身,看了看自己的母妃,小小的眼神中带着一些淡淡的不情不愿,但见孔若姝面色坚定,只好依依不舍地将小灵儿还于苏锦。 苏锦蹲身微笑着抚了抚小姑娘的粉脸,和声道,“既然小郡主喜欢得紧,那这样吧!不如小郡主小带着它回去去玩会儿,反正姐姐也还不急着离开,等姐姐要走的时候再来取它好不好?” “真的吗?”小姑娘兴奋道。 苏锦微笑着点头,“当然是真的!” “谢谢姐姐,姐姐你真好!” 孔若姝向孟莹欠了身,然后感激地看了眼苏锦,便牵着小姑娘一并抱着小灵儿走了。 苏锦看着她们身影离开后,再才侧身看向孟莹,微笑道,“孟姐姐很喜欢孩子吧?” 猛然听到苏锦这样一句话,孟莹稍稍愣了一下,才微笑回道,“孩子那么可爱,有谁不喜欢的,而且宓儿那小丫头虽有时贪玩了些,却也十分听话的!” “那孟姐姐何不自己有一个呢?” 孟莹面色猛然一僵,有些不自然笑了笑,“以后应该会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过也是,若带个孩子,总还是会少了许多自由,孟姐姐又还如此年轻,晚些也挺好的。” “咱们出去吧!站在这儿可不是什么叙话的地儿!”孟莹笑道,“哦对了!我请你来赏这三星碟,现虽因幼稚贪玩摘去了一朵但也毕竟还有三朵的,而且这真正的奇处得晚上才能看到,正好我也有的是话想跟你说,要不然苏妹妹你今日干脆就不要回去了,留在府上居一晚吧!” 苏锦闻言稍愣,连忙辞道,“孟姐姐,这可是使不得的,这里乃是王府之中,苏锦与王爷和孟姐姐非亲非故,怎可在此留宿,孟姐姐若是嫌今日时间不够的话,大可以后让苏锦时时过来便是。” 孟莹却是笑道,“看看看看,这声孟姐姐都已经叫了,还说非亲非故,咱们现在应该是亦亲亦故才对!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都理应留你一晚,再说,我总共也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你留下还能陪我说说话,如果你走了,那我可就是连一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不要再跟我争,我就是拿王妃的身份,今晚也留定你了!”孟莹强硬道,然后牵着苏锦的手便外园外走去。 眼下看来是真的走不掉了,这或许未必没有好处,对此她也已经早已准备,但此时的苏锦心里却总不能太平静,即使她现在能够坦然地出现在他的府上,也做好了坦然与他相见的准备,可就在刚才她听到的那一声宓儿的时候,她都险些没能压制地住自己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失态,直到此时此刻,她的心都还未能平静下来。 为什么她叫宓儿,是他取的?还是只是巧合? 宓儿,谧儿 到底是谁,还在苦苦执念着过去,不肯遗忘? 第九章:青鸟不负托 回到孟莹的居住,因已时至正午,二人便一同先用了午膳,孟莹说除了每年回家去拜见父母或是有些特殊的宴席,这五年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陪她一起用膳。 “那王爷呢?”苏锦状似有些惊异,询问道。 孟莹猛然察觉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但又已无法收回,她也早已未把苏锦当外人,索性苦笑解释道,“从我嫁入府中,五年,这个庭院,他从来踏足过!” 苏锦满面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孟莹,僵笑道,“这这怎么可能呢,孟姐姐生得如此美貌,人也温柔贤淑,王爷又怎么可能如此对待于孟姐姐?” “可这就是事实,虽然可能谁都难以相信。”孟莹淡笑道,“不过,这也没什么,本来我们之间也没什么感情!” “是完全没有?还是其实有,只是不多?”苏锦问。 孟莹微微一愣,看了看苏锦,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苏锦知道,其实并非完全没有,至少孟莹对他是如此,从她看钟宓儿的眼神,以及每每提及他时,她脸上那种淡淡的失落,苏锦就已经找到了答案。 的确,他那么优秀,这天下又有几个女子能不对他心存希冀呢?只是因为他的冷漠,所以她也自动选择了疏离。 既然如此,那么所有事情就容易解决多了不是?可很奇怪,这对她来说明明是好事,苏锦却并未觉得自己有多开心。 但现实已经注定,她必须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哪怕再是违背自己的所想所愿,因为她没有选择。 苏锦不知该是庆幸还是如何,但总之,他下午便回府了,但是他们并没有遇见。 傍晚时,苏锦因说灵儿挑食,怕小郡主她们不知如何饲喂而准备过去看看,孟莹本来准备陪她一起,不料府里忽然冒出有府婢偷窃之事,需她过去处理,便只得叫了个侍婢引她们过去。 其实那本也只是一个借口,如果孟莹真的一起过去了,便一定会看见小灵儿正口不择食地享受着小郡主给它准备的一大碗的美味,更完全不知道它已经离开了自己的主子整整一天了。 孔若姝邀苏锦坐下说说话,苏锦也正是此意,两人地找些寻寻常常的话聊,便是看着小姑娘跟灵儿玩得乐此不彼,虽不像和孟莹一般熟络,画面倒也还算和谐。 只是忽然,苏锦不经意打翻了桌上的茶杯,湿热的茶水泼了一身。 孔若姝和身后的碧兮都是吓了一惊,连忙拿开杯子,让苏锦站起看有无烫到皮肉,连一边正和小灵儿玩着的小姑娘也跑过来了,苏锦却是连道自己没事,茶并不烫,只是湿了衣物而已。 “再是不烫,可这春里夜凉,打湿了对身子也是不好的,本宫看苏姑娘与本宫身形也差不多,不如便干脆将就些,换一身本宫的衣服吧!也好过万一受了凉可就不好了!”孔若姝关切道。 苏锦略微犹豫,才道,“这样也好,只是有劳侧妃娘娘了!” 孔若姝浅浅一笑,“不客气,请随本宫进来!” 苏锦随孔若姝进了旁侧的卧间,碧兮留在了外面。 孔若姝正要去寻衣物,怎知手却忽然被人拉住,她震惊地回过头,看向苏锦,苏锦并未解释什么,而是侧头看了看外间的方向,复而又看向孔若姝。 孔若姝似乎明白了什么,朝着外间的方向扬声道,“小玲,小青,你们快去备些热水来,苏姑娘想沐一下浴换身衣服。” “是,娘娘!”外面应声道,随即便听见两串脚步声缓缓远去,苏锦也放开了孔若姝。 “你,是有话要告诉本宫吗?”孔若姝看着苏锦。 “侧妃娘娘,我只问您一个问题,娘娘,爱王爷吗?”苏锦低声道。 孔若姝惊住,“你问本宫这个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王爷以后将要面临什么,或者做什么,你会全心全意地站在他那边吗?” “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孔若姝微怒道。 “娘娘只回答我是,还是不是!且也必须回答!” 孔若姝顿了顿,沉声道,“是” “我信你!”苏锦浅笑,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叠似是信纸,又似是其它的东西,放到孔若姝的手中,“想办法把这个转交给王爷,事关重大,不要让任何人看到,包括你身边最近身的人!还有,告诉他不管看到了什么内容,一定要保持镇定,他也必须保持镇定,如果他还想知道更多,那么三日之后,清风楼中,天字十三号!” 孔若姝满是震惊地看着苏锦,“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要管我是什么人,你只要知道这些东西极其重要,你也必须照我说的去做,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害你家王爷!” “但是本宫要” “娘娘,水已备好了!”外面传来了一阵女声,打断了孔若姝接下来的话。 孔若姝蹙了蹙眉,应声道,“知道了!” 然后,两人的对话就此结束。 等苏锦在孔若姝处沐了浴更换过衣服后,未久,孟莹便过来了,道是时间正好,带她去看夜时的三星碟,苏锦也未拒绝,便抱着灵儿,向孔若姝母女告辞离开。 在王府中留宿一夜后,到次日孟莹也生生将苏锦留到了正午,用过午膳后才许了她回去,不过这一次并不是乘的代王府的马车,而是昨晚苏锦让王府的人回祥福楼向荆玉他们报个平安,顺便让他们今日早些过来接她们。 孟莹亲自送她到府门前,孔若姝也因着女儿对苏锦极有好感,要来送她,便一并过来了,苏锦辞别了孟莹几人,便转身下了府前的石阶,朝着荆玉他们的方向走去。 而迎面的方向,另一辆马车也缓缓而来。 “代”字号,是他的马车,他下了朝,回来了。 马车越来越近,苏锦再未多做停留,扶着碧兮的手快步踏上了马车,并低声吩咐荆玉马上离开这里,不要停留,荆玉也未多问,等碧月碧兮二人都上了马车后,便毫不犹豫地快速离开。 苏锦暗自苦笑,又一次,他们擦身而过,可如今的他们,也只能擦身而过 驾车的马夫奇异地看了眼和自家马车错身而过的马车,疑声道,“王爷,小的刚刚,好像又看到上次那个带面具的白衣女子了!我亲眼看到她上的马车!而且她还是从咱们府前上的,这次小的绝对没看错!” 马车中人沉默了片刻,才道“不必管她!” “可是王爷,她好像是从咱们府里出来的,而且王妃娘娘,侧妃娘娘跟小郡主都在府门前呢!小的刚才好像还看见小郡主在跟那白衣女子挥手来着,那女子到底是什么人?这也太可疑了吧!” “本王说了,不必管她!”声音很沉,但这是命令。 马夫有些憋屈,但也只得服从道,“小的遵命!” 府门前,孔若姝手中牵着的小姑娘看清驶来的马车,顿时兴奋大叫道,“是父王,父王回来了!”孔若姝面上也浮起了淡淡的微笑,唯有孟莹,神色复杂而纠结地看了看前方,但最终还是在马车停下来之前,便已转身进了府中。 马车停下,马夫打起帘幕,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走了下来,他很高,身形健硕,但决对与胖无关,你更不会认为他身上长得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不同于庆王的清俊中又带着阴冷的美,他是温润如玉的,他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在他身边感到不适,但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把他的温润如玉等同于平易近人,他仿佛天生便自带着一种疏离,那怕是靠得再近,也融不进他的世界,这一点,孔若姝最是明白。 钟宓放开自己母妃的手,朝着已经走过来的钟岸扑过去,“父王!你回来啦!” 钟岸微笑着抱起钟宓,“嗯!父王回来了,宓儿今天乖不乖?有没有不听母妃的话?” 钟宓连忙一下举起自己的手,“宓儿决对很乖!没有不听母妃的话!不信你问母妃。” 钟岸抚了抚钟宓的小脸,“那好,父王就相信你了!” “父王,昨天咱们府上来了一个苏姐姐,她人特别特别好!而且她还把她养的一只,一只老鼠借给宓儿玩儿呢!” 钟岸微微蹙眉,“老鼠?” “其实是一只灵貂,宓儿她不认识的!”孔若姝解释道,“苏姑娘是王妃姐姐的朋友,昨日来的府中,在府上留宿了一晚,刚刚离开!” “知道了!”钟岸淡声道。 “不过,父王,宓儿觉得,苏姐姐她长得,有一点点儿,的奇怪!” “哪奇怪了?”钟岸笑问,边说边往府内走去。 “苏姐姐的脸,白的!就是,上半脸,白的!眼睛又不是!” “苏姑娘是戴着面具的,妾身也不知她到底什么样子。”孔若姝怕钟岸听不明白,又解释道。 “嗯!”钟岸应了声,语句简短如此,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孔若姝渐渐落后了数步,定定地看着钟岸的背影,却只能挤出一丝苦笑。 他很疼爱宓儿,但出来不包括她。 她知道,一直都知道。 第十章:谢氏后遗人 苏锦四人回到祥福楼的时候,楼中便已经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事实上这两人的到来是情理之外,却已在苏锦的意料之中。 此二人正是庆王钟哲和庆王府的府兵统领秦介。 苏锦自然也明白,钟哲那日在当时虽然是的确相信了她说的除了他还能选择其他人,但是等他回去再一细想,那可就未必还这么认为了。那么他也会自然的认为真正的主动权其实是握在他手中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就算是答应了,他也一定会开出更多对他最为有利而她却还不得不答应的条件来。 让自己处于被动之地,这是苏锦所绝对不允许的,所以即使昨日孟莹没有派人来邀请她,也最多明日,不论以如何的方式她都是一定要去代王府上走一趟的! 这一行为若放在寻常当然是没什么的,但是如果放在现下的时间点上,对于正在作壁观望的庆王,那可就没什么也也什么了。 所以,庆王坐不住了也正常。 “苏锦,你是不是,应该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钟哲站在临窗前,目光森冷地看着苏锦。 “王爷要苏锦解释什么?”苏锦浅笑道。 “那你告诉本王,你去代王府做什么,去见代王?然后把那日跟本王说过的话再变着套路又跟代王说一遍是吗?”钟哲冷笑道。 “王爷如果一定要这么想,那我解释再多只怕也是白费口舌,反正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两日,今日已经是第三日,王爷,考虑好了吗?” “本王,没办法相信你!” 苏锦浅然一笑,“难道就因为我去过代王府吗?这王爷大可放心,且不说我只是代王妃之邀去叙叙话,赏赏花,从头到尾都根本没有和代王打过一次照面,而且代王妃在代王身边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王爷您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更何况,苏锦也从来不是一个一心事二主的人,怎么说,王爷放心了吗?” 钟哲淡淡一笑,“本王可以答应你,但,本王有一个要求!” “王爷请说!” “你,必须住在本王的府中!” 苏锦嫣然一笑,“王爷这是,准备控制住我吗?” “苏姑娘为何要把话说得如此难听?如今我们既然已经是伙伴,而苏姑娘也即已是本王的座上贵宾,那本王,怎么也该有点待客之道不是?” “既然王爷也已经视苏锦为王爷的座上宾了,这与幕下僚还是有区别的吧!何况苏锦毕竟是一个女子,王爷提其他的什么条件都可以,唯独这一点,恕苏锦不能从命!如果王爷对苏锦还是不放心,那王爷大可在苏锦居处的周围都放些人看着就是!” “苏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本王自然相信苏姑娘的为人,之所以想要苏姑娘住到府上完全是出于对我们所共谋的大计之考虑,而绝非是对苏姑娘的不信任。既然如今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那本王现在,可以听一听苏姑娘你的诚意了吗?你完整的身份信息,还有你手中,到底有多少的势力?” 苏锦浅浅一笑,“我的确并不姓苏!我是苏家家主收养的义女,原本姓谢,名谢青婵。至于家父的身份,如果王爷记性好的话,应该也还有些映像,便是十一年前你的皇长兄登基之日,在宣政殿上说了所谓‘大逆’之言,钟景一怒之下将其满门抄斩了的江州刺史,谢宏绩!” 当苏锦提到十一年前的时候,钟哲的面色就已瞬间僵硬,而听到谢宏绩这个名字时,更是浑身定住,已完全没了任何动作。 十一年前,十一年前应该是现今的晋陵之中,几乎过半的人都决不想回忆和提及的一年,它是一个禁忌,尤其是朝堂之上,官场之中,它像一个噩梦,不知盘旋在多少人的心中。 当年在一场宫变的流河血洗之后,钟景登基之日,在宣政殿上,本该是接受百官朝拜之时,其中却有一个人站出来,走到钟景之下、百官之前,抬手怒指钟景,厉声痛陈钟景的皇位来路不正,并指控他毒害先王,算计见长,陷害忠良,篡改遗旨,夺权,篡位! 当然,结局,就是谢宏绩当庭赐死,连其家室满门尽诛。 “你,是谢宏绩的女儿?”钟哲震惊道,“可当年谢家,不是满门抄斩无一幸存吗?” “谢家并非无一幸存,因为谢家还有一个因生辰八字与家父相冲,而自小被寄养于外的小女儿。” “所以,你就是那个幸存下来的谢家人?” “对!”苏锦浅笑点头,“现在,王爷可以相信,我们是有共同目的的人了吗?” “那你告诉本王,你手中,现在的筹码,有多少?” “苏锦现在是瀛州苏家的三女,义父又与我父亲乃是深交,我如今所行之事义父也会倾力支持,苏家有多大的势力,现在的苏锦,就有多大的势力!至于江湖上,托大不敢,但苏锦手下像身边三人这样身手的人,二三十位都还是有的!当然,我这点财势和人势,我王爷你比起来,可能就不值一提了!” 钟哲却是大笑摇头,“先不说单凭你这财力就已与本王旗鼓相当了!本王实话告诉你,像你手下这样的高手,本王是基本,一个都没有,连我手下身手最高的府兵统领,他都说没把握胜过你手下三个中的任何一个!” “那么现在,王爷对苏锦的能力,可还有质疑?”苏锦浅笑道。 钟哲返身朝着苏锦缓缓走来,在苏锦侧站后,凭借身高的优势直直俯视着苏锦具之下,那双似乎空灵,却又深不见底的双眸,轻笑道,“那本王现在,可以看看苏姑娘的真面目了吗?” 苏锦毫不避让地仰视着他的目光,声音却沉定坚毅而不容反对,“至少现在,不可以。” 有那么一瞬,钟哲的面上是清清楚楚地写着遗憾两个字的,但是很快,便又换回了一幅漫不经心的表情,“好!既然苏姑娘不愿意,本王也不强人所难,但相信苏姑娘会有愿意摘下面具的一天的!那么,既然你早已是有备而来,这条路要从何处开始,怎样走,是否也已经有了方案?” “有是有,但这个先不急,既然要长久往下去,总住这里自然不是办法,所以我准备先把住宅打理好了,再谈长久大事。” “如此大计之下,苏姑娘就这么淡定吗?”钟哲笑道。 “我蛰伏十一年都忍了,王爷觉得呢?”苏锦浅笑着反问道。 钟哲点了点头,“这倒也是!那苏姑娘既然有心定宅,可有看上何处没有?你如今是本王的贵人,作为回礼,本王便送你一处宅院如何?” “虽然钱财对于苏锦来说并不算什么,但王爷既然都这样说了,王爷的一番心意苏锦自然是不好推辞,那便先谢过王爷了,苏锦所看中的,便是与此一街之隔的甘霖街,与霁月阁相背而靠的一座府宅,原主以前也是一户客商,听说是后来经营不善,家境落没,又好娼赌,最后连府宅都赔卖了!” “秦介,你回去便立刻去把此事安排好!”钟哲侧身望向秦介厉声道。 “是,王爷!” “最多两日,地契就可以交到苏姑娘手中了,等苏姑娘住进去时,本王一定,亲自过府恭驾苏姑娘的乔迁之喜!” “那苏锦便先行谢过了!不过此地也不宜久留,王爷您,是时候回去了!” 钟哲看了看临窗外,渐近黄昏的天色,点头笑道,“那本王就先告辞了,咱们,隔日再见!” “恭送王爷!”苏锦浅浅一笑,微微欠身道。 钟哲看了看苏锦,转身随带秦介一同快步而去。 苏锦且送二人离开,面上的面容却渐渐消了下去,侧身看向靠立在一旁面色有些苍白的荆玉,轻声询问道,“荆玉,你还好吗?” 荆玉放下抱怀的双手,向同时 投来关切目光的苏锦及碧兮碧月三人以微微一笑,“姑娘不必担心我,我没事的!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已经麻木了,何况姑娘所经历的比我深痛不知多少倍,姑娘都能挺过来,对我来说又算什么!” 苏锦这才露出了一连淡淡的微笑,却似乎又更像是伤感,她说,“的确,时间久了,心,也就麻木了!” “姑娘,锦宅那边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为什么姑娘要让庆王再去插手呢?”碧兮询问道,也是在转移话题。 苏锦浅笑,“如今他虽已知道了我是谢老伯父的幼女,谢家遗后,手中也有不小的势力,但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或许能查出个大概,也足以印证我说的都是真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我以后居住的地方,他如果不亲自查看一遍如何放心?再说,之前,这座宅子之前是用我们的钱买过来的,只是还不在我的名下,现在让庆王在这中间再转一回,钱回来了,宅子也白住,对于商人来说,这样的无本之利,岂有不要的道理?” 碧月顿时竖起了大拇指,“苏姐姐你果然就是精明!” “可我听着,怎么不太像是夸我呢?”苏锦淡淡道。 “她是记着姑娘扣她要零花钱的事呢!”荆玉笑道。 碧月瞪荆玉,“本姑娘能是,是那种人吗?” “荆玉,你晚上去一趟霁月阁,告知杜修,‘暗流’,可以准备行动了!” “是,姑娘” 代王府。 偌大而空荡的房间内,昏黄的残烛还在轻轻摇曳着,时不时地爆出“嗤”地一声脆响,然后,万籁俱寂,唯有那么一个单独的身影,静静定格于窗前,负手遥望着外面无尽的暗夜,遗世而独立。 春夜虽凉,可比起心中的彻骨之寒,那又算得了什么? 每于这样的时候,钟岸便会无法控制地想起一个人,一个似乎遗忘了多年,又似乎从未遗忘的人,她的灵动活泼、嬉笑怒骂,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她的惊艳才绝、肆意洒脱 在孔若姝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叠厚厚的信纸交到他手中并告诉他,不管看到了什么都必须保持镇定,尤其是在有他人之时,之后也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那个让孔若姝暗中把这个交给他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更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可就在那一瞬间,他唯一的反应却是:谧儿 一件没头没尾的事,一个早已不存在了的人,一段已经尘封了十多年的回忆,太可笑了不是? 可当他打开那些信纸的时候,是否是太偶然,那里面的内容,竟然真的与她有关,尽管并非是直接的,甚至从头到尾都根本没有提到她的名字,但的确与她有关,不仅如此,它还与自己,与陈皇,与这大陈天下上上下下的每一个人,都有关! 一张又一张,一遍又一遍,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什么反应了,是震惊、是愤怒、还是难以置信?似乎都有,又似乎都没有,因为从头到尾,他更多的都并不是在看一个未知、骇人听闻、而且毫无确凿证据的说论,他反而更像是在印证自己的想法,了解一一个被掩埋了的事实,一个与自己,也与她相关的事实。 他知道这一叠的书信是决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现的,而且或许,一如十一年前一样,又将是一场风雨,即将来临! 它为何而来,有着什么目的?它将席卷向谁,谁会成为它的中心?它又会将谁,推下无尽的万丈深渊?然后又会迎来一幅怎样的光景,是无关痛痒,还是天翻地覆? 暗夜悄然而逝,天际渐明。 第十一章:无声涌暗流 “荆玉,你立即飞鸽传书与大公子,让他十日之内赶来晋陵一趟,顺带带两株七星蝶来,要保证花期能延长到他到达之后至少五日之久,沿途也不得损坏!” “是,姑娘!”荆玉应道,“不过,大公子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可七星蝶却是只有咱们瀛州苏府上才有,就怕大公子若是在其他地方,等大公子先赶回瀛州取了花再来晋陵,时间,怕是就赶不上了!” “他一定在瀛州!”苏锦浅笑道。 “姑娘何以如此确信?”一旁的碧兮不解道。 “柳月山庄的千金女少主不是近日比武招亲吗?有这样的热闹看,你觉得他不在瀛州还能在哪儿?” “对啊!素心姐姐比武招亲,这么大一个事儿我怎么还差点儿给忘了呢!”碧月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拍手大叫道,“可是可是这么热闹的场面,我怎么就不在呢?呜” “你要是现在赶回去的话,兴许还来得及看到一些精彩的最后对决!”碧兮冷笑道。 听到这话后的碧月只觉浑身发凉,她当然明白碧兮的言外之意是让她回去就别来了,连忙笑呵呵地罢手道,“那、那还是不要了!在晋陵也挺好的,回去就、就算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以柳少主那么高的心气,看得上眼的怕是不多吧!她身手又那么厉害,能在她手下走得过三招都不容易,再要打败她,那可就更难了!姑娘你说大公子他会不会,也准备去” “不会!”苏锦笑道,她当然知道荆玉准备说什么,“柳月山庄乃是纯粹的江湖大家,柳庄主在江湖上的名望也是叫得很响的,素心本身的身手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再加上素心又是柳庄主的独女,这个女婿的位置的分量何其诱人,不论是江湖上还是其他的世家大族,想抢到手的可都不在少数!不过至于咱们的大公子,他纯粹就是去坐着看热闹的!” “可万一他就是,只是想捣捣乱呢?毕竟这上面儿他可是有前科了的!两年前,人暗谷谷主的三女儿比武招亲,不就是大公子一时兴起,结果把人家好好的招亲给弄得一团糟的么?”碧月压着声儿道。 苏锦忍俊不禁,“你这话要让大公子听到,他可估计又要好好收拾你了!可你忘了,他在虽然的确在暗谷出了手,但别人却是只知道是雁客而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可如果是在柳月山庄,江湖人谁不知道雁客,瀛州人谁又不知道苏家大公子?那他是该以雁客身份还是苏家大公子?不管哪一个,他的身份都一定会被人看穿,那他以后还能随着性子神出鬼没,哪儿有热闹往哪里凑,偶尔还跳出来捣捣乱吗?” “哇!原本大公子在苏姐姐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啊”碧月凑过来,笑嘻嘻道。 “碧兮,走吧!去霁月阁。”苏锦淡声道。 “是,姑娘!”碧兮应道。 荆玉微笑着拍了拍碧月的脑袋,也随后出去了。 “哈!你们居然都不理我!我我我不理就不理!!”碧月愤愤道,眼看苏锦几人马上就已经没了影子,又只能气短地跟了上去。 绕过半条长街后,马车在与平定街一街之隔的甘霖街正中段的霁月阁前停了下来,荆玉先行跳下马车进了阁中,未久,霁月阁阁主杜修便满面春风地笑着迎了出来,快步走到苏锦面前,毕恭毕敬地拱手礼道,“霁月阁阁主杜修,见过苏三姑娘,苏三姑娘前来晋陵,一路舟车劳顿,杜修未能提前得知并前去远迎,特还望三姑娘多多恕罪!” 苏锦看了看杜修,淡淡道,“无妨,我只是来晋陵见见友人,顺带过来看看现今你这里的经营状况而已,你一会儿把这两年来所有的购货出货、相应凭据报价、库房收支店工奖处等所有相关册本都准备齐全,我马上要看!” “是是是!三姑娘查看账目那是理所应当的,三姑娘快快请进!”杜修连忙微笑奉承道。 苏锦淡淡地嗯了声,径直便进了阁中,倒是这一动静引起了不少路人的暗观,阁中一些顾客也纷纷暗自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能让这晋陵中名声鼎鼎、一家独大的霁月阁阁主如此讨好奉承,看起来也确实气质非比寻常,又神神秘秘地掩了一张月银面具的白衣女子,心道看来这就是霁月阁背后真正的主子,瀛州苏家来的人吧! “三姑娘这边请!”杜修站于进入内阁庭院的门道一侧满面微笑着向苏锦恭声道。 苏锦侧身看了看身后数双有意无意打量过来的目光,又冷冷地扫了眼已经憋的满面通红,快岔了气儿的碧月,倒也没说什么,顺着杜修的指引进到了霁月阁的内阁庭院,身后那些追随的目光也已经迅速不见,苏锦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杜修,“依我猜,杜阁主你肯定还有一个爱好,看戏对吗?” 后边儿碧月终于憋不住,大笑出来,“我我我觉着吧!杜大哥这演技其实已经非常非常好了!比前两天我在大街上看的那个专骗人钱的烂戏班子演得不知好了多少倍呢!” 此话一出,逗得碧兮荆玉二人都是忍俊不禁。 “属下这不是,想让庆王府那几个人看个够嘛!等庆王完全放心了,也省得这几人天天过来这儿转得人眼烦得慌!” “他们来多久了?” “秦明和赵参他们是最先来的,已经有些时候了!元叔刚来不久,他们都没在一起,毕竟那样会容易引人注意,不过姜姑娘也来了!”杜修边引路边道。 苏锦瞬时顿了脚,面色微变,沉声道,“她来做什么?我不是之前就已经说过了,让她好好呆在沧州不许擅自离开的吗?” 杜修就料到苏锦听到这个只怕是会不太高兴,无奈道,“姜姑娘一个人是私自前来的,此前我们所有人都并不知道,直到昨日她突然出现在属下这里说想要见您,当时属下也是吓了一跳,本来是准备连夜带她过去见您的,但是一来怕太晚会打扰了您的休息,二来也知道您要过来,便干脆让她留在这儿等着了,关于进宫的事,姜姑娘说她希望您能” “我不会同意的!”苏锦直接定声打断道。 杜修轻轻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几人随着杜修的带领进入到偏庭的帐房中,闭上房门后,杜修走到偏侧的一只体形较大青瓷瓶前,将瓶体缓缓旋转了半圈,然后一阵低沉的声音响起,一旁原本看似别无异样的书架此时已经自正中分开缓缓向两侧退移,一条从地面通往地下的暗道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 几人前后走下暗道,一个偌大的地下厅室呈现于眼前,室内肃然站了七八人,纷纷面向门口单膝跪地,齐声道,“属下等,见过首主!” 苏锦快步走到众人面前,“诸位快请起!你们几时见过我讲究过这些了,何况你们大多辈分都比我大,纵然如今是效力于我,但若没有你们的倾力付出,又何来今时的苏锦,何来今时的暗流?以后再见我,这些虚礼就不必再有了!” 正中间一个看起来约摸三四十岁的壮硕男子哈哈一笑,“首主都来晋陵这么久了,我们这些下属却一直没能前去拜访,有句话不是叫‘成大事者,必拘小节’吗?首主是我等的主心骨,这些礼节当然是不能免的!” “是谁教你的‘成大事者,必拘小节’的?”苏锦严肃道。 “元叔啊!”男子立刻指着指身边一个已逾古稀、发丝斑白的老者道。 周围人哄笑一片,老者也只是微微颔首,淡笑不语。 “还站着干什么,都坐下!元叔一把年纪了,难道也跟着你们一块儿站?”苏锦严肃道。 众人立刻回了之前分列两侧的位置,苏锦也在正面众人的单独位置坐了下来,然后目光冷不丁地扫到坐在最靠后仅仅可见半个身影的清秀“男子”身上,沉声道,“姜影儿,站出来!” 那清秀“男子”身子猛地一僵,面色如遭雷劈,半响,才咬着牙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自最后的位置走到苏锦面前,却低着头看着地面,不敢迎视苏锦的目光。 “跟我说说吧!你大老远地一个人跑来晋陵做什么,经过了我的允许了吗?” “没没有!”姜影儿低着头,小声回道。 “那么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你来晋陵做什么?” 姜影儿略微犹豫了片刻,然后深深呼了口气,便换作一副义正言辞的神色,毅然道,“首主,您就让影儿进宫吧!影儿虽然身手不比其他人高,也别无所长,但影儿自诩这副皮囊跟昏君后宫里的那些女人还是有得一比之力的,如今宫中虽然也有我们的人,但这些点线终究还是过于边缘,不仅难以触及核心,甚至连行动上都有着极大的限制,但影儿若能进宫并争取获得极大的荣宠再取得钟景十分的信任,那情况可就是大大的不同了的,所以首主,当下让我进入宫中,即是最好,也是对我们最有利的选择!” 苏锦平静地直视着姜影儿,“你说得对,皇宫守卫深严,想要插入我们的人更是难上加难,眼下我们在宫里的人手也的确十分紧缺,加上还要受到诸多其他因素的限制,以至于连施展空间大大缩减,传递消息也不够灵通。但是影儿你想过没有,一旦走上这条路,你知道这对你将意味着什么吗?是!血海深仇固然要报,但那也决不是你把自己的一切都搭进去的方式!先别说是你九泉下的父母和兄长,就是我苏锦,也绝不答应!” “但是首主我” “影儿姑娘,听杜大哥一句话,不论如何都不要把自己牺牲进去,如果只为了这个就把你搭进去,那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坐于苏锦侧下方位置的杜修温言规劝道。 “确实,姜姑娘,先别说首主不答应,就是我们,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座中年岁最高的元叔亦道。 姜影儿已知自己是如何说也不会得到同意了,巧治致的殷唇微微张了张,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靠后的位置坐下,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其他人的谈话,却也心不在焉。 “首主您是说,我们先从兵部下手?” “对于庆王来说,他现在手里有巡防营八千兵力,又有同他荣损一体的御军大将军赵林崇手中的十万御军力量,而陈皇手中握的,却只有五万禁卫军,任他北戍镇边荣王手中有十七万边防军也好,南境济恩侯十四万镇南军也罢,那也终究远水救不了近火,单是庆王现在手中的兵力,要发动兵变都已经是十拿九稳的胜算,但是,这必须是在对庆王最理想的情况下才可能做到。 “纵然陈皇并不认为庆王有敢生谋逆之心的一天,但只要有一点的防心,他就不可能真的完全任庆王掌控住这帝都之中这样庞大的军力,也就是说,不论是庆王手中的巡防营还是赵林崇手中的御军,他们都根本做不到完全为他所用,甚至只要赵林崇与庆王一有异样,御军副将王起就可能立即先发制人,夺去赵林崇的领帅权! “再一点就是,哪怕就算没有一个牵制赵林崇的副将王起,想要调动御军也是需要兵符的,但是御军的兵符却是分成了两半,一半在赵林崇手上,另一半却是在兵部尚书许长贞手中,赵林崇是庆王的人但许长贞却不是,如果拿不到完整的兵符,想要任意调动御军就几乎不可能了!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帮他拿到兵部的那一半兵符!” “可如此一来,那对于我们之后的计划不是也成了阻力吗?”赵参担忧道。 苏锦浅笑,“我只是说现在帮他拿到兵部的那一半,却没说也要帮他保住赵林崇手中的那一半不是?”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也恍然明白了苏锦的言外之意,苏锦能帮庆王拿到兵部那一半,但是如果他自己“不小心”弄丢了之前的另一半的话,却是不能怪苏锦的,而且用军中的一半去换兵部的那一半,那可不只是顾此失彼,而且是得不偿失! “甘岭金矿那边的情况,核实地怎么样了?” “回首主,已经基本查实金矿的出产至少有四分之一都是直接进了赵林崇的囊中的,证据虽然还不全,但要官方插手却是已经绰绰有余了可要我们马上便把消息放出去?” “这件事庆王可有插足?”苏锦问道。 “目前来看是没有的,甘岭县县令是赵林崇的亲系,矿产的开采和冶炼虽然都是由工部的官员负责,但在采矿场的上监工及成品金条的押运上所负责的军队却是御军,也就是赵林崇本人,再用高额的酬金收买负责这一块儿的工部官员,一切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首主刚刚提到了庆王,可是要想办法将消息放给庆王还是要将庆王也卷入其中?” “不,不必!这件事庆王不知道反而会对我们更有利,消息也先暂且不要外放,现在还不是最佳的时候,你们争取尽快把证据集齐,最好是足以让他即使有庆王这座靠山也保不住!甚至,可能拖庆王的后腿的程度,也只有这样,才可能够让庆王主动抛弃赵林崇这条臂膀!” “可此事不管如何运作,首主您都必定不可能置身事外,万一稍有差错,导致庆王起了疑心,只怕庆王肯定会对首主您下手的!” “这个度我会把握好的,起码还不至于引火烧身,而且,如果失去一个赵林崇,我能让他得到更多呢?至少在他看来,是得到的!” “首主是准备剥土施肥?” “是,但也不完全是,毕竟,陈皇还是需要依靠他来牵制的,只是先除了他原本的根基再换新一下,他既然要夺位,即使不一定要成功,但也还是要有能让陈皇伤筋动骨的本事不是?” “首主您的意思是,我们即要帮助庆王水涨船高,但同时也要凿孔放水!” “就是这个意思!”苏锦微笑点头,“今日就到这里吧!大家各自的任务都已经非常明确,在这里我就不再一一细说了,有一点你们一定要记住,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保住自己永远是最重要的!我们现在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已经经历过了生死甚至有的是从地狱门口爬回来的人,成事固然重要,但我绝不愿意看到我们中间任何一个人,为此而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苏锦话音刚落,赵参就嚯地从座中站起来,面向苏锦拱手言辞正色道,“为首主效力,属下,万死不辞!!” 苏锦看着一副好像真要立刻以死表忠诚的模样,只觉无言以对,坐于赵参对面的元叔虚咳了两声,以示提醒。 赵参闻声望向对座上的元叔,连忙关切道,“元叔您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紧,可要一会儿去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其余众人终是没忍住笑出声来,只有赵参自己一脸茫然。 坐于赵参身侧的秦明看着赵参笑道,“赵兄,首主刚才那席话就是针对你这样一根筋倒底的人说的,首主是怕你遇事不知变通还可能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你倒好,立刻就跟首主回了一句万死不辞!你这是给首主打脸呢!” “我我我没有,我不是那意思,首主我是” 苏锦微笑点头,“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你有空闲的时候,还是多读读书比较好,也不至于‘成大事者,必拘小节’这样的句子都能抬出来,人送你根鸡毛你却以为得了令箭了!” 赵参茫然依旧,“什么鸡毛,谁送我鸡毛了?我也没有令箭啊?”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赵参一个高壮魁梧的大男人,竟也被笑得面红耳赤,直嚷道,“你们不许笑,都不许笑!!” “行了,都别过分了!”苏锦道。 苏锦一出言,众人也渐渐收起了笑容,赵参的囧围这才算解了,随后众人基本散去后,房间中便只余下了三个人:苏锦,杜修和姜影儿。 苏锦走到坐在角落一直心不在焉的姜影儿面前,俯身双手将她从座上扶起,微笑柔声道,“半年没见,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姜影儿站起身,抬头对上苏锦关切而柔和的目光,鼻子一酸,整个人都扑到苏锦怀中,带着浓浓的哭音喊了声,“表姐” 第十二章:礼尚而往来 “表姐” 苏锦轻轻回抱着姜影儿单薄而纤瘦的双肩,轻声道,“我知道,你私自跑来晋陵,其实只是想来帮我,想自己也能出一份力,想为你含冤背负骂名而亡的亲人们洗雪冤屈,可是影儿,你现在已经是我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若连你都不能保全,那我苦心付出了这么多年的努力,又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姐姐我” “此事以后不要再提,你便是跪着求我,我也不会答应!” 姜影儿放开苏锦,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来,“是,影儿知道了!” “因为我现在也任是住在客栈之中,庆王的人随时盯着那里,带你过去也不太方便,所以你现在就暂时住在杜修大哥这里,明日杜大哥会安排人送你回沧州的!” 姜影儿闻言,面色微变,连忙道,“姐姐我还不想走,我昨日才刚到这里,就当是来游玩或者来看看姐姐你,你也不能这么快就赶我回去吧!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但是你总得让我在这儿呆一段时间再走吧?姐姐!” 苏锦扶额,“你以为这里是像在瀛州那么安全?姐姐在这里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一步行差踏错就可能会断送性命你知道吗?” “可是,这不是还有姐姐会保护我的吗?”姜影儿微笑道。 “那你想呆多久?” 姜影儿伸出三个手指,小声儿试探道,“三个月?” “不行!”苏锦断然道。 姜影儿有些失望地噘了噘嘴,又勾下一个手指道,“那两个月总行吧?” “不行!” “姐姐”姜影儿拉着苏锦的手,边摇还不忘撒一点娇。 “不行!” “那、那一个月总可以了吧!绝对不能再少了!” “半个月!别再讨价还价,否则明天就走!”苏锦冷声道。 “哦”姜影儿努嘴应道。 两人走出地下暗室的时候,杜修正等候在暗道出口处。 “你先呆在这儿,我跟杜大哥还有些事要谈。”苏锦侧身看向姜影儿道。 “嗯!”姜影儿微笑点头。 苏锦随杜修单独出了房间,上到霁月阁的最上一层,三层的楼阁在晋陵之中并不算什么,何况城心的天居楼还有五层,但在这个位置,视野却已算是十分的开阔,尤其是霁月阁之后,就是苏锦已经定下的居处,锦宅,从这个高度俯瞰,整座宅邸的内部节构基本一揽无余。 “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所有契据都已移交到秦介手上,估计最多明日,他就会给您送过去了,不过他还请了些匠工,正在把里面一些多余,陈旧或是不合理的布局正在进行改造,同时连管家、家奴、侍婢都已经基本安排好了。” “看来庆王,还真是‘费心’的呢!”苏锦笑道。 “从这里到宅中的密道已经通到您的主居室地下,从清风阁过去的那条也是并在一起的,但暂时还没有打通到地面,防的就是庆王这一手!不过等您搬进去后,也就可以直接打通了!” “你的安排,我自然放心。” “那么,首主,庆王安排的那些家奴侍婢,要不要属下想办法全部替换掉?” “你觉得,这事他会直接告诉我吗?” “肯定不会!” “那就好办了,你不用去安排什么,既然他不说,那么我也装糊涂,到时就说我对这些人不放心,要全部换掉,你觉得庆王能开口说不吗?” 杜修猛一拍手,“对啊!这可比我去暗里换人简单多了,偏偏庆王还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呢!” “嗯!”苏锦浅笑点头,目光远眺,却并非是眼前尽揽眼底的宅院,而是,更远的方向,那是庆王府所在的方向,距此只有半柱香的车程,正如代王府之于祥福楼。 “距皇家春猎还有十二日时间,到时候要用的人马,可已经调配好?动手的位置,选恰当了吗?”苏锦忽然问。 “已经调配好了,一切准备就绪,只是”杜修点头应道,说到一半却又犹豫了一下,“首主,陈皇此次前往糜山狩猎,猎场的防卫是由兵部和御军大将及副将一同负责,调用兵力不下八千,而随行护卫的又有禁卫统领所率的五千禁军,我们的人再厉害,可也毕竟是人数有限的,不论是在途中还是在糜山猎场中,我们的人,先不说我们能不能真的动得了他,只怕即使成了事,也难以全身而退”杜修微微蹙眉,隐隐担忧道。 苏锦侧身看向杜修却是淡淡一笑,“你知道我安排这场刺杀本来也并非真要杀他,再说,陈皇在这天下结下深仇大恨的人还少吗?这样不大不小的刺杀怕是从他爬上那位置那一刻起,就没有断过,可他至今完好无损,他的命,又岂是那么好拿的?” “这属下自然知道,只是,如果我们的苦心安排却不能伤他分毫,又怎么动摇赵林崇,许长贞,甚至是禁军统领杨竞那般巩固的地位?” 苏锦轻轻摇了摇头浅浅一笑,“我可没指望这样就能动摇他们!我只是觉得陈皇的安宁日子过得太久了些,想给他找点不畅快,顺便才是种上几颗怀疑的种子,方便以后行事罢了!” “原来首主根本就没真的想把陈皇怎么样?”杜修诧异道。 又一次,他完全猜错了这个深不可探而又崇高不及的女子,但是他相信,这世上能够让他如此佩服而仰望的女子,应该是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笃笃笃” 身后突然响起的一阵低沉的敲门声将两人俱是惊了一下,还好都清楚如果是外人,根本上不到这里来,一颗微悬的心才放了下去。 “进来吧!”苏锦淡声道。 门被推开,人走了进来,是荆玉。 “首主,秦介过来了!说是要把那边锦宅的地契交付到您手中,顺便也带您过去看看宅子。” “秦介都找到这里来了?”杜修惊道。 苏锦浅笑,“这有什么稀奇,霁月阁是我苏家的产业这我已经跟庆王说过,他自己也应该早就暗中查证过了,再加上我今日如此高调地过来‘查账’他要是不知道我在这里才奇怪呢!” “那首主要下去见他吗?” “当然是要见的了!人家如此有诚意地过来,我们怎么也不能凉着人不是?走吧!去会一会秦介,顺便也去看看庆王赠送的新宅子!”苏锦浅笑道,说话间,人便已信步出了房间,往楼下而去,杜修荆玉二人也紧随其后。 几人刚一走到楼下,已经等候在那里的秦介就立刻满面笑容地走到苏锦面前,拱手礼道,“苏姑娘果然在此处!秦介未经提前告知便冒昧前来,还请姑娘恕罪!” “都是自己人,秦统领这是说的哪里话?”苏锦微笑道,随即侧身看身看向杜修,“有贵客入阁,还不快去烫一壶好茶来!” 杜修连忙拱手,“是是,三姑娘,杜修这就去安排!” “苏锦此处别的没有,好茶倒是多得很,阁中昨日才刚从岭南运了一批极品的云雾尖来,秦统领可还是第一个品到的人呢!” 秦介一听竟是云雾尖,而且还是极品,顿时眼中一亮。云雾尖乃天下七大名茶之首,其生长与采集条件都极为苛刻,年出产总量不足五百斤,其中极品更是一百斤不足,这其中每年还要贡其三分之一进入皇宫,然后再是天下四海的钟鸣鼎食之家,最后还能有多少流入各地商行之中?可苏锦竟说是运了一批来,那便是少说也有一二十斤的,凭此便已看出,瀛州苏氏茶行在天下茶行中的地位,应是有多高了! “秦统领这边请!”苏锦抬手指着内阁的方向微笑道。 秦介心下倒是想去品一品这平生难道一尝的极品云雾尖,可他后面还带了两个人呢!连忙换了神色推辞道,“苏姑娘,您的盛情秦某心领了,不过秦某是一个粗人,再好的茶也品不出一个什么优劣来,像云雾尖这样贵重的茶叶秦某喝了也是白白糟蹋,而且秦某是特为给苏姑娘送地契过来,顺便请苏姑娘过去看看新宅可还满意,之后还得回去向王爷复命,所以这茶,就还是免了!”秦介笑辞道,说话间,手中便已呈上一叠凭据单子,“这便是那边宅子的地契,请苏姑娘过目!” 苏锦接过单子看了看,侧身递给旁边的碧兮,微笑道,“秦统领办事苏锦自然放心!既然如此,那苏锦也不好再多耽搁秦统领的时间了,只是苏锦也没什么好回赠的,这样吧,明日我让人挑些上等好茶给你们王爷送去,顺便也给秦统领备一份,聊表苏锦的心意,秦统领看这样可好?” 秦介一听这话,心中顿时一喜,但是自然不能过于表露出来,只努力克制得微笑拱手道,“苏姑娘如此心意,秦某也不好再推辞,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秦某在此,先行谢过苏姑娘!” “秦统领实在见外了!”苏锦颔首微笑道。 “苏姑娘,那便请吧!” “好,有劳秦统领引路了!” 几人走出了霁月阁,苏锦的马车还停在阁前的街道旁,秦介三人的坐骑也正在此处,等苏锦几人上了马车后,秦介三人也翻身上马,一行缓缓驶过街道,朝着与甘霖街背行相靠的另一条街道而去。 霁月阁与那处宅子其实相隔极其的近,近到中间只有两堵墙壁相隔。却因为各属街道不同而必须绕上大半个圈子,才能从霁月阁到达宅邸的大门前。 “苏姑娘,宅子已经到了!”走在最前面秦介缓缓停下来,调过方向正对随于后面的苏锦的马车道。 荆玉停下马车,苏锦由碧兮扶着自马车中下来,位置正对宅邸大门之前,门口大开,两侧也已经配置了两名体态健壮的家奴。 秦介快步走到苏锦面前,恭声道,“苏姑娘里面请!” 苏锦微笑点头,随着秦介踏入宅内,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与大门正对却将道路分成两边了的一片较大的池塘,池水清澈见底,其中甚至还有一些游鱼时隐时现。 “好大的池塘啊!”碧月叹道。 “这个池塘是原来就有的,只是废弃多年,里面尽是淤泥,杂草丛生,水体污臭,不过现在已经全部清理出去了,这些水都是重新引入的,鱼也刚刚放下去,而且池塘下面还种了有荷花,暂时看不出来,不过再等两个月,应该就能长出水面来了! “这些房间厅室都只是清理打扫了一遍,基本没有做太大的变动,一来怕比较耗时间,影响到苏姑娘的迁居,二来也不知道苏姑娘的喜好,所以都还是保持的原来样子。”秦介边引路边介绍道。 苏锦微微一笑,“这样就挺好的,宅子虽这么大,我能用得上的却也就那么几间,其他的都只是一个摆设罢了,随便些就好!” “苏姑娘这边请!” “好!” “从这里过去就是宅子的后园,这些假山也基本都是原来就有的,只是有些听工匠说位置不太合适,便略为有一点变动。这些翠竹是刚刚种下去的,因为不知道苏姑娘到底喜欢什么植物,想来还是翠竹最合适,所以这里面的大多观景植物都是用的竹类,不过也并没有全部种满,为的就是如果苏姑娘还想种些其他的的话,也还有空间! “这里原来是一棵老槐树,但是树的年岁太久,树干也已经腐成了空壳,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未免万一哪日突然断倒甚至可能会伤到人,所以就干脆把那树直接砍除了,现在苏姑娘看到的这棵小树是合欢树,虽然现在还不大,不过这树生长速度比较快,过两年应该就能开出花来了! “从这里出去就又能绕回前庭,中庭是苏姑娘的主居,但是如果苏姑娘喜欢后庭也可以,这个全凭苏姑娘自己安排! “还有什么需要改动或是不满意的地方请苏姑娘尽管提出来,那些工匠也都还在,随时可以继续动工!” 苏锦浅浅一笑,“已经没有了!这个宅子我非常满意,还望秦统领回去一定代我好好谢谢你们王爷!” 秦介微笑拱手,“苏姑娘的心意秦介一定带到!” “今日时候已经不早,秦统领的任务也已完成,宅子我亦非常满意,秦统领时间宝贵,我也就不耽搁秦统领了,如果秦统领还有事要忙,便尽管去忙就是!” “苏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秦某能为苏姑娘尽些薄力已实属有幸,又何来耽搁一说!苏姑娘想必也要准备回去了,不如就由秦某送苏姑娘回去如何?” “这里离我们暂时落脚的祥福楼也不远,我又有他们三人陪着,就不麻烦秦统领了!”苏锦微笑道。 “既然如此,那秦某只送苏姑娘出去这总是不能拒绝的吧!”秦介笑道。 苏锦浅浅一笑,“秦统领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有拒绝的道理吗?” 秦介退身一侧,抬手指着出去的方向微笑道,“苏姑娘请!” 苏锦微笑颔首,也顺了秦介的意思,几人一同步出宅邸,在大门前又停了下来,“秦统领留步,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苏锦微笑道。 “苏姑娘慢走!” 一直到目送苏锦四人上了马车并渐渐远去,秦介才走下台阶,叫过其中一个手下低声道,“让霁月阁那边的探子可以撤回去了!” “不继续监视了吗?”那手下有些不解道。 “已经差不多了!何况就算是有什么,那也不是我们随便派个人都能监视得到的!” “是,属下遵令!” 那名手下立刻翻身上马,朝着另一条街道上的霁月阁而去。秦介也随后带着剩下的那名手下上马打道回了庆王府。 等马蹄声在街道上越来越远,然后完全消去,离宅邸不远处的一条小巷道里,一辆双骑紫罗马车正缓缓而出。 碧月的脑袋从马车的窗口伸出来,愤愤道,“这个秦介,果然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恶!” “是非奸即盗!你也该去和赵参大哥一起多看书去!”荆玉笑道。 “你管我怎么说,我就说非奸即恶就说非奸即恶你能把我怎么着?” “得!我错了,我惹不起你!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走吧!回祥福楼。”苏锦淡淡道。 “是,姑娘”荆玉应道。 第十三章:甘饴下黄连 苏锦一行的马车在经过城心岔口路时,出奇的,马车竟然被堵拦了下来,在他们的前面也还有两三辆被堵了去路的马车,两边又是拥有挤的行人。 碧月从马车一侧的窗口探出脑袋来,看着前面快拥堵成一条龙的街道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咱们都来晋陵这么久了,也从来没见有这样的状况啊!难道是今天全晋陵的人跟马车都跑出来了?” “荆玉,你过去看看!”静坐于马车内的苏锦淡淡道。 “是,姑娘!” 荆玉跳下马车,在旁边随便拉了一个一边观望一边往前挤动的路人过来,问道,“敢问这位大哥可知道前面是怎么回事?又怎么会出这样的状况?” 那人被荆玉的突然一拉有些惊到,听荆玉问的话后才缓和了些,只粗略解答道,“今日妙淑妃娘娘出宫回府探亲,街道上所有行人马车都必须回避,等淑妃娘娘的车驾过了,才能恢复正常通行!” “那不是也一会儿就好了吗?可为何还堵着呢?” “哼!这要是来了,那当然是一会儿就好了,可问题是人还不知道来没来呢!” “那还要等多久?” “这我怎么知道!” “多谢!”荆玉微笑拱手道,转身快步走回马车旁。 “那人说了什么?”碧月看荆玉已经回来,立刻兴致勃勃地问道。 “今日是妙淑妃出宫回府探亲,行人马车回避,要等她的车驾过了,其他人和马车才能通行!” “哇!架子比庆王还大呢!一个淑妃就了不起啦!” “闭嘴!你也不看看这是在哪儿,什么话都能说!”碧兮斥道。 “我我我这不是说句实话吗?街上这么多人,我就不信,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碧月辨道。 “姑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是等等还是绕道过去” 苏锦浅浅一笑,从衣袖中取出一张铜牌递到碧兮手中,又令碧兮转递给外面驾车的荆玉。本来并未细看的碧兮在不经意看到上面刻着的一个烫金字体的时候,竟是吓了一跳,“姑娘,这是?” “是什么?”碧月看碧兮这一反应,立刻好奇凑出去看碧兮递给荆玉的东西。 荆玉看了看碧兮递过来的东西,惊道,“姑娘,这不是,是庆王府的字号吗?” “苏姐姐你怎么会有庆王府的字号?” “之前让杜修大哥准备的!”苏锦浅笑道,“荆玉,把这个挂上去,让前面的马车退开,直接过去!” “是,姑娘!” 然后,街道上便出现了奇异的一幕:在两边都是宫卫阻拦而没有一个人,一辆马车敢经过这条街道的情况下,一辆从另一条街道里驶出来的马车却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直接上了这条已经被暂时禁行的街道,而且还没人上去阻拦! “刚才过去那是什么人的马车?难道那就是妙淑妃娘娘的车驾?不应该啊!那妙淑妃可是如今宠冠六宫的人物,她去年出宫回府探亲的时候,那仪驾可是金玉璀璨,连随行的婢女都有十余人,今年怎么突然这么低调了?” “不是!绝对不是!” “那要不是,你告诉我,除了是妙淑妃本人,这晋陵还有谁的马车敢这么堂而皇之地从中间直接过去居然还没有人拦?” “你是眼瞎吗?没看到上面挂着一个‘庆’字号吗?******爷那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他的马车有谁敢去拦?这样说起来,就算妙淑妃的车驾现在经过,那都还应该给庆王爷让道儿呢!” “我我、我只是没注意看而已我!这还要你教” 是夜,祥福楼。 “这庆王府的面子可真够大的,我们就是让他们让个道,那些人本来还准备骂人,结果却一看到这牌子就焉了!连里面坐的人是谁的没问居然就放我们过来了!”碧月趴在桌面上,边把玩着那块刻着烫金“庆”字的铜牌边兴致道。 “那些人之所以没问,那是因为他们相信除了庆王本人,也没有其他庆王府的人再敢这么直接地过了!而这要是庆王本人,那能是他们冒犯地起的吗?”荆玉笑道。 “话说杜大哥又是怎么从庆王府弄到这个的?” “谁说这是从庆王府弄来的!”苏锦淡淡道。 “啊?难道不是吗?”碧月吃惊道。 “当然不是,这是杜大哥拿我给他画的图纸找一个不识字的铁匠师傅打的,你如果想要的话,可以去杜大哥那里拿!”苏锦浅笑道。 “这、这这这是假的?!” “当然!” 碧月大惊,“天呐!不只里面的人是假的,连外面挂的字号都是假的,我们竟然没被人揭穿还大摇大摆地过来了!太不可思议了!” “姑娘,现在庆王已经把地契送过来,里面的修整清理也差不多了,您准备什么时候搬到那边新宅去?”一旁正执剪刀修剪蜡烛火惢的碧兮询问道。 苏锦侧头看了看外面淡淡的夜色,浅笑道,“就明天吧!” “明天?”旁边的碧月荆玉齐声惊道。 “我们今天才拿到地契,明天就搬过去,时间上是不是也太仓促了点儿?”碧兮问道。 “这有什么仓促的,我们现在是住在客栈之中,现在府宅已经买好,难道不是应该尽快搬进去吗?如果我们明明已经有了居处,却还继续住在这里,那才是可疑,庆王他会这么想?是觉得我不放心他送的宅子,还是说我留在这里有什么特殊意义?” “所以姑娘是说,我们越早住过去,庆王反而会越放心我们!” “既然秦介已经撤走了霁月阁那边的探子,那也就说明庆王已经对我们放下了戒心,我们也已初步取得了他的信任,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进一步保持和巩固这份信任!然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任何一个不小心,都可能会让我们前面所有的付出功亏一篑,所以我们所走的每一步,都必须要经过深思熟虑,确保不会变成那个溃堤千里的蚁穴!” “那我们今日冒用庆王府的字号的事,庆王那里” 苏锦浅笑,“对庆王来说,他非但不会对我们有什么怀疑,反而会更放心于我们!” “这是为什么?”荆玉不解。 “因为这样,我们与庆王才更像是相互需要,相互合作,一条船上的人啊!说不定下次我们挂的,可就不是假字号,而是真真正正的庆王府的字号了呢!”苏锦笑道。 “原来如此,我就说姑娘今天这么做肯定有什么特别的目的,至少不只是为了节省时间那么简单,可又就是想不通姑娘到底是为了什么!”荆玉恍然大悟道。 “大家今日早点休息,明天搬去新宅,可还有的你们忙的!” “是是是!苏姐姐,我也正有此意,那那我,我就先去睡了啊!你们请随意”碧月接话道,马上把那铜牌往一边儿的荆玉怀里一丢,仰着头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就自顾自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那姑娘,我也去休息了!”荆玉恭声道。 苏锦微笑点头,“去吧!” “姑娘,我送您回房间休息吧!”碧兮走到苏锦身边道。 “嗯!”苏锦微笑点头道。 碧兮上前扶起苏锦,陪送着苏锦回房间宽衣睡下后,才自己回了房间睡下。 次日上午,苏锦四人彻底搬离落脚了近半月的祥福楼,入住到与霁月阁相背而靠的新宅。 荆玉反反复复在宅子内外转了好几圈,最后在宅子大门前停了下来,望着大门上方的那片空若有所思。 “荆玉,转了这么多圈,可以谈谈你的心得了吗?”苏锦看着靠在大门前抱怀沉思的荆玉,浅笑道。 碧月拉过苏锦的手臂抱着,嫌弃地看了眼荆玉,“苏姐姐,他那纯粹就是在发病,咱不理他!” “姑娘,咱们这宅子怎么也该有个名字是不是,不然这以后如果别人想打听我们这里,却连我们这儿叫什么都不知道,那还怎么找?”荆玉道。 苏锦想了想,点头道,“好像也是,那这样吧!就叫苏宅好了!” “那不行,苏宅多没创意啊!我觉得吧,叫锦宅多好,一听就知道是苏锦姐姐的宅子!”碧月插嘴道。 苏锦微微一笑,“随你们想吧!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叫什么又有多大关系!” “那就这么定了,就叫锦宅,我待会儿就去找工匠来做,最多两天就能挂上去了!”碧月笑道。 “你姐姐呢?”苏锦问。 “她啊,她在里面给我们安排布置房间啊!” “那你怎么不去帮忙?”荆玉笑问道。 “我怎么没去?是她自己嫌我帮她倒忙把我赶出来的!”碧月努嘴道。 “进去看看吧!”苏锦浅笑道。 “哦” 然而几人刚刚走进几步,就听见大门外一阵沉闷的马蹄声传来。 荆玉快步返回大门口,看了看外面的情况,随即转身向苏锦禀道,“是庆王!” “消息好灵通!”苏锦浅笑道,但也还是返身走到了大门前,迎接庆王的到来。 庆王并不是只身过来,在他马车的后面还带了整整五车的东西,不必说,这自然就是他给苏锦送来的乔迁新居的贺礼。 庆王一袭蓝袍自马车中走下来,远远便朝着站在宅邸门前石阶上的苏锦郎声笑道,“苏姑娘今日搬过来,怎么也不提前向本王告知一声,本王中午正派了人去祥福楼询问苏姑娘此事,却得知苏姑娘上午就已经搬过来了!” 苏锦微微一笑,“苏锦虽在客栈中暂居已久,可毕竟是不如住在自己的宅子里方便,所以秦统领昨日把地契送去,苏锦也就今日就搬过来了!如此区区小事,却还惊扰了王爷尊驾,实在是苏锦罪过!” “唉!苏姑娘迁居这怎么能是小事呢!”钟哲笑道,转身向着随行而来的一众手下沉声喝道,“还不快把这些东西搬进里面去,难道还要本王亲自动手吗?” “王爷人过来就已经是苏锦莫大荣幸,又何必还要再伤财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何况这座宅子本身就已经是王爷送的了!” “这怎么能一样!单是苏姑娘上午让人给本王送去的那些茶叶,恐怕就已经比本王这几车不值钱的小东西贵重多了,只是本王一份心意,苏姑娘可万莫拒绝!否则这送出来的东西苏姑娘再让本王运回去,那本王的面子可就丢大了!” “看王爷这话说的,看来今天这礼,苏锦是不得不收了!那苏锦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苏锦颔首浅笑道,“想必王爷也还没看过这宅子里面的模样吧!那今日既然王爷过来了,不如就由苏锦,引王爷参观一下如何?” “如此自然甚好,那就,有劳苏姑娘了!”钟哲笑道。 苏锦微笑欠身,“不敢当!王爷里面请!” “请!” 其实苏锦对这个刚刚住而且面积不小的宅邸的了解程度还远远不如钟哲自己的府兵统领秦介,但是如今已经是作为东道主的苏锦,是自然不能说这个可以由秦介代劳的,所以苏锦也只能是按着昨日秦介引她过来看宅子的路线,以及基本大意一致的语言将各处的特点都介绍了一遍。 而这个过程,便几乎用了整整两个时辰,够一个正常人把这座在晋陵中并不算是巨大的宅子里反复走动一二十遍。 最后返回中庭的时候,碧兮正在庭中集了所有家奴府婢训话。 几人站在旁边的檐廊下,苏锦看了会儿碧兮那边的情况,忽然侧身看向钟哲微笑道,“王爷,苏锦冒昧问一句,这些人都是在苏锦搬过来之前秦统领就已经配置好了的,却不知是都已经经过了严格挑选和训练的,还是都只是随意安排的?”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突然到不论是钟哲还是秦介都毫无预料,更摸不透苏锦这句话中,到底含着一层什么意思。 钟哲浅浅一笑,“苏姑娘这个问题,可还真是难着本王了!本王如果回答说没有,这却好像显得本王太没诚意,可如果回答说有,那本王又觉得心虚,你说这问题,本王该怎么回答?” 苏锦微微一笑,“那这可就是王爷的不是了!苏锦此后是要与王爷共谋大计的,那苏锦这宅子里用的每一个人都必须保证绝对的安全可信,秦统领选人却只顾着看是否好用,偏偏忘了最重要的事!” 秦介连忙拱手,“苏姑娘是的是,是秦介疏忽大意了!” “此事本王也有责任,是本王没有提前叮嘱秦介这些细节,不然本王让秦介一定三日之内就把此事处理好,苏姑娘看这样可否?” 苏锦浅笑,“苏锦已经麻烦王爷这么多事了!虽然秦统领安排上的确有所欠周,但其实这事也该是苏锦自己处理的事情,而且反正近来我也无事,好好挑几个得心应手而又信得过的下人还是可以的!若再这点小事都还得麻烦王爷和秦统领,那苏锦得是多无用之人,如此,又怎配得与王爷谈谋大业?” “苏姑娘此话严重了!” “这话可一点也不严重,如果苏锦是一个连这样的小事都处理不好的人,试问以后苏锦给王爷出的谋划,王爷还敢用吗?而眼前这点小事,不也正好可以让苏锦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吗?”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由苏姑娘自己处理吧!如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本王一定竭力相帮!” 苏锦微笑点头,“这是一定!” “那今日时候已经不早,本王也还有些政务需要处理,就先行告辞了!” “既然如此,苏锦也不好再多留王爷,便由苏锦送王爷出府吧!”苏锦微笑道。 “有劳苏姑娘了!” 苏锦抬手指了指出宅的方向,微笑颔首道,“王爷请!” 送离了庆王后,苏锦刚回到中庭还未来得及踏入房间,荆玉就匆匆忙忙赶过来,叫住苏锦。 “姑娘,静玄大师,圆寂了!” 苏锦怔住,“你说什么?” 第十四章:道是恨无心 第十四章:道是恨无心 “你说什么?” 荆玉侧身望向石阶下站着的两个粉衣侍婢,扬声道,“我跟姑娘有要事要谈,你们都下去吧!” “是!”两个侍婢同时欠身道,转身正欲离开。 “等等!”苏锦叫住二人。 两人顿住脚转过身来,再次欠了欠身,“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你们不用再来这里服侍了!明天过后,锦宅也不用来了!至于工钱,明日上午去账房找碧兮姑娘,她会按一年的工钱付给你们!领了钱后便自行回家,或是去另谋主雇都由你们自己决定!”苏锦淡淡道。 二人听到苏锦此话俱是一愣,她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才刚刚这里做了不到一天的事,竟然就已经被主雇辞退了! 如果是主雇对她们不满意,却为什么只做了不到一天就给她们发做一年的工钱,可如果是满意,那又为什么要辞退她们? 荆玉见两人竟然还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眉宇微地一蹙,冷声提醒二人道,“姑娘刚刚说的话,你们是没听到吗?” 二人呆了呆,砰地一声,竟然同时跪了面朝苏锦下去,边磕头边连声乞求道,“姑娘,求姑娘不要赶走我们,我们都是穷人家的子女,兄弟姊妹众多,家里虽也有两亩三分地,可是奈何税赋杂多,等交完了那些苛税后,剩下的连一家人糊口都不够,更别说其他,一家上下就靠我们出来做工挣点小钱来补贴家用,如果我们连这份工都没有了,家里可就真的不能过了,求求姑娘您留下我们吧!如果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我们都可以改,可是姑娘一定不要赶走我们,求姑娘了!” 苏锦看了看二人略微有些相似的脸,淡声道,“你们,是两姐妹?” 二人点头,“是!” “先退下吧!待会儿我还有话要问你们,然后再考虑你们的去留!” “是,姑娘!”姐妹二人从地上站起,朝苏锦欠了欠身,便退了下去。 看着那两姐妹已经完全退出中庭后,苏锦荆玉二人才转身进了房间,为保险起见,走在后面的荆玉进去后便将房门一并带上,才走到已经在桌前坐下的苏锦面前。 “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苏锦凝眉道。 荆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手中取出一张折叠齐整的信纸,递到苏锦面前,“这个,是下午有人送去祥福楼的,送信的人说,是枫叶山灵塔寺一个小和尚从山上送下来拿钱托他送到祥福楼的!” 苏锦接过信纸缓缓打开,从开头一直看到末尾,然后一只手衬到桌上,扶着额头,便笑了起来。 “他居然就这么死了?居然就死了!他还没有亲口向我认罪,还没有向天下人证明那么多背负着无需有的骂名而枉死之人的清白,可他居然就这么容易地死了!” “送信的人转达说,静玄大师多年来一直身有重疾,原本是已经有所压制了的,然而在姑娘去见了静玄大师的当晚,静玄大师的旧疾便突然发作,之后就是日日昏迷,滴水不进,最后一日醒来,便是拼命写下了这封信,并要求在他闭眼后,才把这个送下山交到姑娘手中。到第二日凌晨也就是昨日,静玄大师,便圆寂了!” 苏锦凄冷一笑,“他死有余辜!荆玉,他是死有余辜你知道吗?凭他一条命,哪怕是死一百遍一千遍都不够挽回他身上的罪责,更何况只是一遍呢?” “姑娘”荆玉看着这模样的苏锦反而担忧,想说些话却又无从说起。 苏锦笑了笑,罢手道,“让那两姐妹进来,我有话要问她们!” “是,姑娘!” 未久,荆玉便将那两姐妹带了进来,两人跪在地上给苏锦叩了头,却没敢站起来,当然,苏锦似乎也没有这意思。 “告诉我,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谢小茵,妹妹谢小娆。” “小茵,小娆!”苏锦看了看二人,淡笑道,“在到锦宅之前,你们是庆王府上的人吗?” “不是!” “那秦统领在找你们来这里做事的时候,是否有给你们过什么特殊吩咐?” “没有!” “那其他人呢?” “这个,我们并不清楚,因为我们是在这里原本已经安排好了,但是最后还差一两个人的情况下,秦统领把我们找来的!” 苏锦浅笑点头,“你们留下吧!不过不用在我这里,我以前由碧兮姑娘服侍习惯了,不喜欢其他的人过来服侍,你们呆在前庭做事就是,一年的工钱你们明天也可以照拿,回去给家里做些补贴,人就不用走了!” 姐妹二人互视一笑,连连向苏锦磕头,“我们姐妹二人,多谢姑娘收留之恩!” “下去吧!” “是!”二人再次叩首,起身走了出去,却在门口正遇上过来见苏锦的碧兮。 二人欠身,“奴婢见过碧兮姑娘!” 碧兮看了看那姐妹二人,淡淡嗯了声,二人便退了出去。 “姑娘,您单独见这两个侍婢做什么?”碧兮走上前,疑惑道。 “明天把宅中之前由秦介所配的人每个人发一年的工钱,然后全部辞退,除了这两姐妹!” “她们能留?” 苏锦点头,“留着吧!” “是,姑娘!” “今日庆王可是吃了一个大闷亏的,他之所以那样回答就是怕我对他的用心起疑,却不想这样反而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偏偏还有苦难言,倒真是苦了他了!”苏锦浅笑道。 碧兮扶额略思,“我只是担心,他会不会认为这其实就是姑娘故意给他设的圈套?” “可这也是事实啊!”苏锦浅笑道。 “姑娘,这时候了还开玩笑!” “有一句俗话不是叫富贵险中求吗?权势又何尝不是如此?先别说庆王未必会认为我在已经知道了他的别有用意却还非但没有暗中除去,反而还会傻到那么直接地去向他询问和商量,就算是,那也只能说明他现在面对的这个女子的能耐,远远出乎了他的想象,所以哪怕是他知道我对他存在一定的危险,但比起他的雄谋大略来,这些也都微不足道了!” “所以姑娘就是吃准了庆王的这一心性,才会这么毫不避讳地当着庆王的面让他吃瘪偏偏还有苦说不出!”碧兮浅笑道。 “静玄死了!” 碧兮面色陡然一僵,愣了半响,才如开玩笑般笑问道,“姑娘刚刚是说什么?碧兮没听清。” “灵塔寺的静玄,死了!”苏锦微笑道,仿佛她们都只是在谈一个不经意间的玩笑,亦是无足轻重。 “什么时候?” “就在昨日!”荆玉应道。 “死了也好,反正他本来就不该是活着的人!可惜,却是反而有些便宜他了!”苏锦淡淡道。 “姑娘你” “你难道认为我会为此而难过吗?那你可就错了,该死的人死了,我很高兴,真的!”苏锦浅笑道。 可即便她在笑着,即便也无法观察到她面上最真实的表情,但是她那双深幽的眼眸中透露出的淡淡的伤感,碧兮看得出来,荆玉如是。 这一晚的苏锦,看起来心情好像非常好,连灵儿都被苏锦逗得完全没了瞌睡,活蹦乱跳得好像之前那个除了吃和睡什么都不会的小家伙根本不是它一样。 可是谁也不知道,已经许久无梦的苏锦,这一晚竟然又做梦了。 她梦见六七岁时候的自己总是骑在那个人的脖子上,嚷着要他带她出去逛街还不许把她放下来; 她梦见八九岁的时他陪她在书房念书写字的时候,她总会趁他一不注意就把墨水画到他的脸上,然后每次从她的书房出去都会被全府的人笑上整整一个下午; 她梦见十一二岁的自己,经常把他拉到后院的墙角然后让他趴下,自己踩着他的背拼命地往墙外翻,人跑了他还得回去父亲面前睁眼说瞎话,如果一不小心再掉下来,还把他砸地整个人横躺在地,长此以往,以至于一个还不到四十岁的大男人就已经得了严重的脊椎病; 她梦见十三岁的时候她的哥哥们逼着她一起学骑射,于是,他便成了她第一个活靶子; 她梦见十四岁的时候她和钟岸一起偷偷溜出城外去玩耍被他正巧撞上,他却不但没有去告诉她父亲还暗中派了人保护他们; 她梦见十五岁的时候,十五岁的时候那是一场噩梦,一场在她心头萦绕了十一年而始终无法散去的噩梦。 在她的最后一个梦境里,是她那日在灵塔寺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场景,结果不同的是,她双手正紧紧握着一柄鲜血淋淋的匕首,而他就倒在她的面前,倒在一片猩红的血泊里她杀了他。 当然,那只是梦。 曾经敬重如父,后来恨之入骨。 林素玄于之苏锦,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但是苏锦却没敢问他,为什么会背叛他们,会背叛那些他最不应该背叛的人,是否有着怎样难以言说的苦衷,是否,是迫于某种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她害怕如果答案是是,那她还能从怎样的角度,去看待他 苏锦在深夜时醒来,然后便再也没能入睡,走到房间的窗前望着外面的暗夜,一直到天亮。 第十五章:相见不相识 第十五章:相见未相识 除了苏锦破例留下的谢氏姐妹,其余之前由秦介所安排的家奴府婢都已经全部被辞退,而杜修则随即带了另一批人过来补了空缺,杜修是霁月阁的阁主,而霁月阁是属于瀛州苏家,苏锦又是苏家三女,所以在任何人看来,这也是合情合理,无可厚非。 “杜大哥,清风楼那边,已经准备得怎么样了?” “人已经带过去了,除了脸上必须易容之外,其他不论是形体还是声音都完全足以以假乱真了!不过在举止言谈上,因为我们对代王的了解不够,所以还有较大欠缺。”杜修回道。 “这方面我待会儿会跟代王谈谈,让他配合我们一下的!” “其实首主您,如果不太方便亲自去见代王爷的话,便由杜修代您过去也是一样的!” 苏锦浅笑,“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如果连我跟他正式见的第一面都得由别人代劳,是不是以后每一次我都让人代劳,如此,那我来晋陵中与留在瀛州有什么区别?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逃避是没有用的,况且如今我们早已各自天涯,纵然心有惦念,但总归是已经不是当年了!而且连我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更何况他呢?” “是,首主!” “走,咱们过去吧!毕竟我们是主代王是客,主等客是应该,若是让客等主那可就失礼数了!”苏锦微笑道。 “好!” 二人走至前庭的时候,正遇上谢氏姐妹二人,两人见来人是苏锦杜修,立刻退开欠身礼道,“奴婢,见过苏姑娘!见过杜阁主。” “看到碧兮姑娘和荆公子了吗?” “回姑娘,碧兮姑娘刚刚好像去了账房,至于荆公子,好像是出门了,但是去了哪里奴婢们也不知道。” “小茵,你去跟碧兮姑娘说一声,告诉她我跟杜阁主去清风楼有点事情要办,下午就回来!” “是,姑娘!” 苏锦杜修二人走出府的时候,荆玉也恰时地将马车驾到了大门前,二人上了马车后,便缓缓朝着一街之隔的清风楼而去。 “杜大哥,猜猜我们今天去清风楼除了能见到代王外,还会见到谁?”苏锦微笑道。 “是庆王吧!” 苏锦微笑点头,“说说,你是怎么猜到的?” 杜修朗声一笑,“从刚才那两个府婢!首主每日都有哪些安排要去什么地方最了解的人必定就是碧兮姑娘,可首主刚才却吩咐她去告诉碧兮姑娘我们要去清风楼,这哪里是要告诉碧兮姑娘,分明就是在告诉她们我们要去的地方,而这两个府婢也是现在锦宅唯一是由秦介所安排而且未被辞退的人!” “所以,你猜到了是庆王?” “符合这些要求的,除了庆王,还有更佳的人选吗?”杜修笑道,“只是我倒是有点好奇,刚才她们说看到荆玉出去了,想来她们还是不敢明着说谎的,可怎么我们一出来,荆玉就已经在大门前了?” 外面驾车的荆玉闻言一笑,“杜大哥这就不懂了吧!我那就是逗逗她们,跟她们玩一下障眼法!我从大门出来,然后又从侧面的府墙上翻回去,我在地上她们看得见,但是如果我呆房顶上呢?我看得见她们,可惜她们却看不见我!” “本来我上午过来的时候看首主竟然留下了两个庆王那边安排的人,我还正想问首主原因,现在看来,其实首主怕是一开始,就已经看出了这两个府婢是庆王的人了吧!”杜修笑道。 苏锦浅笑点头,“从她们跪下求我留下她们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而且我猜她们不只是庆王的人,还是在庆王安排的那么多人中最核心的人,因为如果按之前的安排不变的话,这两个府婢就会是离我身边最贴近的人!而且作为一个连家里人糊口都难的姐妹,在这里做事每月能拿到的钱银对她们可算是多的了,我说给她们发一年的工钱让她们离开去另寻主雇,但是她们却似乎对那数目不少的工钱的关系程度远远不如对她们的去留感兴趣!更巧的是,这两姐妹还是姓谢!这可是庆王特意给我准备的本家人啊!我是觉得,不留下她们也太对不起庆王这翻心意了些!” “只是首主这样安排,庆王便很可能会与代王撞上,然后我们再出现在那里,庆王会怎么想?” 苏锦浅笑,“他怎么想,那要看我们怎么去做了!” “那那两个府婢,首主准备怎么处理?” “先留着吧!反正也翻不起什么浪来!对了荆玉,大公子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 “这次还真被首主您猜对了!大公子就在瀛州府上,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应该不出五日就能到了!”荆玉笑应道。 “嗯!”苏锦顿了顿,又道,“你隔日去枫叶山一趟,替我,去给静玄大师上柱香!” “您自己不去吗?” “我不方便去!”苏锦淡淡道。 杜修荆玉都知道这个人于苏锦的特殊,也便没有多问,然后便是一路沉默无话,直到到达清风楼。 清风楼是晋陵中最大的茶楼,就像霁月阁是晋陵中最大的茶叶出售点一样,巧的是,霁月阁还就在清风楼的旁边,清风楼的茶叶提供也大多是来自霁月阁,知道清风楼的楼主是秦明和知道霁月阁的阁主是杜修的人不少,但是却从来没有人知道,秦明与杜修都是属于一个叫做“暗流”的经商组织。 当然,前提是要先有人知道“暗流”的存在。 清风楼是清雅之地,与雅字一起的,琴棋书画又怎么能少?所以如果有人问晋陵哪里的琴艺为最绝,它即不是在天音坊,也不是在醉月阁,而是在清风楼;此外,清风楼还有赌棋一绝,清风楼每年都会请一些棋技卓绝的高人来坐镇,凡自诩棋技不错的人都可以来向其挑战,五局三胜,其他好棋之人,则可以下注赌会赢的一方,赢了的翻倍收回,输了的折半回退,听起好像很奇怪,这样的话不是大多数人都收多赔少吗?赢的钱还得由清风楼来付,那清风楼还赚什么?但是你可不要忘了,清风楼的茶,钱少了喝得起吗?你可能以为你赚了很多,但是还可能你叫上一壶茶下肚,你刚才赚的所有钱就全没了! 既然已经有了琴棋,那书画二雅又岂能空缺,清风楼没有请擅长书画的大家,却会遍天下的收集价值连城的绝世书画作品,然后在清风楼里挂牌,众人出价,位高者得。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能到这里来喝茶的人,不是来装饰文雅的达官贵族世家子弟,也定是声名远扬的文人墨客。 苏锦杜修二人在上楼的时候,稍稍走开了一会儿的荆玉快步追上来,在苏锦侧旁低声道,“他们说代王爷已经过来有一会儿了,只有他和他的府兵统领两个人,乘的马车也没有挂字号,加上真正见过代王爷的人也很少,所以基本是没有人知道的。” 苏锦点头,“杜修,我和荆玉先去跟秦明大哥见一面,你去跟代王说一声,告诉他待会儿如果庆王来了,麻烦先应付一下,莫要提起任何与我们有关之事,我随后就会过去。” 杜修点了点头,随后三人便分成两路,杜修去二楼的天字十三号见已经如约而至的代王,苏锦与荆玉则上了三楼去见秦明。 与此同时,已得到了苏锦去清风楼的消息的庆王,也已经在去往清风楼的路上。 “王爷,我们如今与苏姑娘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想来她是不可能做对我们不利的事情的,难道我们,还不能够信任她吗?” 钟哲浅笑,“与一个太聪明而又精于算计的女子合作,总还是保持一点戒心安全一些,何况本王也是清风楼的老顾客了,今日有闲心去喝杯茶水听听琴乐有什么不对吗?” 秦介拱手,“王爷说得是,是属下愚钝了!” 马车速度缓缓慢下,赶车的马夫恭声道,“王爷,清风楼已经到了。” 二人走下马车,正要进入楼中,秦介的注意却被停靠在他们旁边的一辆马车吸引了注意。 “王爷,那不是代王的马车吗?” 钟哲闻言转身,看向那辆并无特殊而且连字号也没有挂的马车,微微蹙眉道,“你确定吗?” 秦介点头,“属下确定!那个马夫就是代王平时常用的马夫,马车的颜色也与代王平日所乘一模一样,至于为什么会没挂字号,应该不是掉了就是自己取下来了。” 钟哲浅浅一笑,“苏姑娘来了清风楼,代王碰巧也来了清风楼,而且连字号都没挂,这可就有意思了!” “王爷是说,苏姑娘可能是来见代王爷的?” “先进去看看吧!” 二人进了楼中,很快便顺利打探到代王所在的天字十三号雅间,而且期间还有一个白衣女子进去后就一直没有出来。 “看来王爷还真猜对了!可是,苏姑娘现在是我们这边的人,那她暗下去见代王做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钟哲笑道。 然而,在二人悄然走到天字十三号雅间门外的时候,却除了里面有阵阵淡雅的琴声,竟连一点人说话的声音都没有,钟哲眉头微微蹙起,是否,他猜错了? 偏偏在他还没想好此时是应该进去还是离开的时候,身后一个略带惊疑的声音一下便已经断了他的退路。 难得穿了一身水蓝罗裙的苏锦与秦明并肩走过来,欠身微笑道,“竟然还真是王爷,苏锦方才远远看见背影有些眼熟,还以为是看错了!” 秦明微笑躬身,“草民秦明,见过庆王爷!” 钟哲还未来及回一句话,身侧雅间的房门便开了,是一个年轻精壮的青衣男子,看到钟哲秦介二人,惊道,“果真是庆王爷与秦统领!我家王爷也正好在此,庆王爷快快请进!” 钟哲浅浅一笑,“本王今日空闲,所以过来这里坐坐,没想到不仅苏姑娘在这里,竟然连十四弟与周统领也在!既然十四弟邀请,本王怎么也得进去坐坐,那苏姑娘可要一起” 苏锦浅浅颔首,“庆王爷与代王爷兄弟叙话,苏锦一个外人就不进去打扰了!而且苏锦今日过来,本来也是跟秦楼主商谈清风楼与霁月阁的茶叶供应合作的,秦楼主也还要过去霁月阁看看茶叶,所以,苏锦就先走一步了!” 钟哲朗声一笑,“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好耽搁了苏姑娘,苏姑娘请去忙吧!” 苏锦微笑欠了欠身,转身与秦明一同离开,钟哲也别无选择地应代王之邀进了雅间,彼时才明白过来,他们所打探到的白衣女子,根本不是苏锦,而是眼前这个抚琴的女子。 这一次,他竟然是真的想错了! 当然,苏锦是并没有真的离开的,她上了楼上,在与天字十四号雅间正面相对的地方。该见的人还未见,该谈的事情未谈,她又怎么会就这样回去? 约末过了一个时辰后,秦明走进了苏锦荆玉二人所在的房间,“首主,庆王走了!” 苏锦淡淡一笑,“走吧!现在是时候去见代王了!” 然而当苏锦走到二层天字十三号雅间门前,缓缓推门而入的时候,她如何都没有想到,这场时隔了十一年的见面,竟然会是这样一番场景。 她最先看到的不是钟岸,而是一柄精致而锋利的匕首,而本该站在她面前的人,此时却正站在她的身后。 偏偏这把匕首她还认得,那是十二年前,钟岸十七岁时,她自己画了图纸然后去找工匠打造出来,亲手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时隔多年,他竟然至今还随身携带着它,然而此时此刻,这把由她亲手送给他的礼物,却架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甚至随时,可能取走她的性命,只要他想。 在苏锦还未来得及回神的时候,耳侧一个冰冷入骨的声音响起: “告诉本王,你,到底是谁?” 第十六章:但君心如故 第十六章:但君心如故 “告诉本王,你,到底是谁?” 听到钟岸这句话后,苏锦想笑,所以她就笑了。 这样清朗、仿佛一切与她无关的笑声让钟岸多年来第一次感到了深深地愤怒,“本王再问一次,你到底是谁?” “如果我还是不说,那么,王爷会杀了我吗?”苏锦轻笑道。 “不要试探本王的底线,否则,本王会让你后悔的!” “是嘛!可我苏锦做事,却是从来没有过后悔这个词!” 这一次,笑的不只是苏锦,还有钟岸,而且也一如开始时苏锦笑的那般明析而清朗。 然后,钟岸收起了架在苏锦脖子上的匕首,缓步回到案前坐下,朗声笑道,“恪之,给苏锦姑娘看座沏茶!” 一直站在门口旁侧,手按佩剑提防着苏锦一举一动的青衣男子听钟岸此言,冷冷地看了眼苏锦,才放开了腰间佩剑,走到钟岸对面的位置旁边,向苏锦躬身道,“苏姑娘请!” 苏锦浅浅一笑,毫不谦辞地走到钟岸对面坐了下来。 青衣男子又取了茶杯替苏锦沏了一杯茶放到苏锦面前桌案上,动作虽然轻拿轻放,但面色上却不见有多客气,在钟岸旁侧的位置坐下来时,还把衣服下摆硬是甩起一股风来,然后一副铁板脸僵硬得坐在那里,看都没往苏锦的方向看一眼,可见他对面前这个不知容貌、不知身份、不知目的陌生女子是有多不待见的。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让本王来这里,是想告诉本王什么?又有什么目的?”钟岸淡淡道。 “方便说吗?” “恪之不是外人!” 苏锦微笑点头,“那么,我先问王爷一个问题:十一年前的那场宫变,隐太子担心先帝废储,为保皇位继承而起兵逼宫,还有甘王、邑王、廷王、萧挚大将军、雍侯爷、薛家、杨家等均为隐太子党羽,我不想问王爷知道什么,我只想问王爷,这一切,您现在,还相信吗?” 钟岸晃然一笑,“原来苏姑娘,竟然就是这么看待本王的!本王不只是现在不相信,而且是从来,就没有相信过!” 苏锦浅笑,“那王爷也一定,也还记得当年的江州刺史谢宏绩吧!” 钟岸微微蹙眉,淡淡道,“记得!” “苏锦本名,谢青蝉,而家父,就是谢宏绩!” 钟岸陡然一惊,不只是钟岸,连旁边一直不动声色的喝自己的茶的代王府府兵统领周恪之,此时都已是满面震惊,不可置信地看向苏锦。 “你们是想说当年的谢家,早就已经被满门抄斩了,更不可能还有一个活着的女儿是吗?”苏锦浅笑道,“但是有谁规定,谢家的女儿就必须是在谢家长大?谁又规定,一个家族的灾难里就不能有人幸存?” 钟岸微微蹙眉,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所以,你是谢家的女儿,但不是在谢家长大,而且是谢家灭门之灾后的幸存者?” 苏锦淡笑点头,“我因是庶出,而且据占卜师说我的八字与家父相冲,所以便被嫡母送与外亲抚养,直致成人方可回府,家中遭遇变故之年也正是我终于可以回到谢家之年,然而还没有等到我回去,我谢氏一门,就已经被满门抄斩,我连家父家母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赶得上。之后,收养了我十多年的外亲也因为我的身份担心还遭我的连累,给了我一些钱银便将我扫地出门,并且断绝任何关系。后来我去了瀛州,中间又遭遇了些变故,又为瀛州大商苏家家主所收留并认为义女,遂有了今日站在王爷面前的苏锦。” “既然你是谢家之后,便当知你来晋陵,一旦身份暴露,将等待你的,会是什么后果,能不能告诉本王,是什么样的动力,可以让你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来到这里?” 苏锦拿起身前已经沏放了许久的清茶,微抿了一口,然后放下,才抬头望着钟岸,淡笑道,“我若说,我就是为了王爷而来,王爷您会信吗?” “为本王?” 苏锦微笑点头,“是!为王爷!” 钟岸淡淡一笑,“能给本王一个解释吗?” “那好,苏锦还有一个问题要问王爷,如果十一年前的那场所谓宫变,我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这根本就是一场被人设计了的阴谋,是一场惊天的冤案,那么试问王爷,你,会愿意去为那些背负骂名,蒙冤而亡的人,翻案昭雪吗?” 钟岸面色猛然一变,疾声道,“你说什么?你有充足的证据?” “王爷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当然是愿意!不要说是我钟岸,这天下但凡还有一份良知的人,都会这样做的!”钟岸沉声道。 苏锦颔首,浅浅一笑,“这天下并不是没有有良知的人,只是很多人的良知,都已经被虚假的表象所蒙蔽!剩下的人,也只能有心无力而宁可永远保持沉默,王爷应该是如今这天下,唯一还能说出这句话的人了!” 钟岸喝了口茶,抬眸直直地望着对座面具下的白衣女子,“现在,可以解释一下你之前的话了吗?” “因为我必须要为我谢氏一门翻案昭雪,但这前提,是必须先能让当年那场宫变彻底翻案正名,而王爷你,便如今这世上,唯一愿意而且能够为当年的那场宫变,翻案昭雪的人!” “所以,你才故意接近孟莹并进入到本王府中,然后通过孔若姝,将那些信息传递到本王手中?” 苏锦浅笑,“也可以这样说吧!至少现在,我们是有共同的目的的,但是有一点王爷必须清楚一点,我们一旦翻案,首当其冲就是陈皇!也就是当年在那场宫变中临危救驾的俞亲王。然后还有庆王,有冼太后等等等等,他们是都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本王知道!” 苏锦拿起茶杯,轻轻晃了晃里面的茶水,淡淡道,“王爷,容苏锦说一句大逆之言,只要钟景还在位一日,这个案子,就绝对翻不了!” 钟岸眉头猛然一蹙,“苏姑娘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我们要想翻案,首先就必须先扳倒钟景!何况直到现在王爷难道还没明白钟景在当年的那场宫变中,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吗?”苏锦沉声道,“当年要夺皇位的人,根本就不是隐太子钟辞,而是,俞王钟景!最讽刺的是,他竟然还得逞了!” 钟岸淡淡一笑,“古往今来,成王败寇,大底都是如此吧!” “那么现在,我要王爷去夺钟景这个皇位,王爷可愿意吗?”苏锦浅笑道。 钟岸面色一沉,握着茶杯的右手顿在了半空,在苏锦话音刚落之时,旁边的周恪之已瞬间拔剑而起,剑锋直指苏锦,“放肆!王爷面前,你胆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苏锦淡淡一笑,“大逆不道,又是大逆不道!我谢氏一门当年就是灭在了大逆不道一词上,而如今我苏锦,恐怕是注定,又要走上一条大逆不道的路径了!” 钟岸放下茶杯,示意周恪之收了剑坐下,才又看向苏锦,沉声道,“案子本王一定会翻,但是苏姑娘所说的这种方式,本王是不会同意的!” “王爷必须同意!” 钟岸淡淡一笑,“苏姑娘这是,在逼迫本王吗?” 苏锦微笑颔首,“自然不敢,苏锦只是要让王爷明白,这大陈的天下,只有王爷做了主,才有为当年的宫变翻案昭雪的可能!” “可如果本王真的这样去做了,那现在的本王与当年的俞亲王,又还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当然有区别!我们且不谈当年的俞王如何,只谈今日的陈皇!王爷觉得,他是一个合格的君王吗?在他之下,如今的朝廷风气都成了什么样子?上至六部尚书,下至各地方小吏小卒,全是些拉帮结派攀名附势追功逐利见风使舵之人,清正廉洁奉公为民对这些人来说简直就是像是天大的笑话,这样的朝廷还算什么朝廷?这些年大陈各地每年会发生多少起暴民之乱,都是什么原因?每年又有多少流民背井离乡涌入晋陵只为求一息生存?如此等等,这些都应该再没有人比王爷你更清楚了吧!试问如果是你在那个位置之上,你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吗?” 这一次,钟岸沉默了,连同坐在旁侧的周恪之,也没有再插一句话。 苏锦也不着急,自顾自地重新又沏了一杯茶,拿在手中微微晃动着上面漂浮的茶叶,慢慢喝着,耐心地等待着钟岸的回答。 钟岸起身走至窗前,望着外面长长的街道,一直往北,街道的尽头处,就是大陈的帝王宫。 “本王答应你!” 苏锦笑了,“苏锦就知道,王爷便是不为当年的案子,只为如今的大陈的数百万的黎民百姓,也一定会答应苏锦的!” “但是本王有本王的条件,本王绝不会用损害别人的方式来成就自己,你们常用的那些阴狠毒辣的手段也不要拿到本王这里来!” “这些王爷尽管放心!苏锦自有苏锦的分寸,也知道王爷的心性断然不会用那些损人利己的手段,但是在王爷的底线之内的,苏锦还是希望王爷能够竭力配合,因为固然谋事在苏锦,但是成事,却必须是在王爷!” “好!” “既然王爷答应了!那苏锦再让王爷见一个人!”苏锦浅笑道,抬手清脆地拍了两掌。 然后,雅间的门被人推开,一个玄袍男子走了进来,朝苏锦躬了躬身,便在几人所能完全看清的位置站定。 从玄袍男子踏入房间开始,周恪之就已经是完全陷入无比的震惊中,他抬手指着刚刚进来的男子,然后看向房间中的另一个玄袍男子,“王爷,怎么他您” “他和你家王爷一模一样,是吗?”苏锦微笑道,“如果周统领现在不是在这里而在外面,然后他从这里走出去,那周统领是不是会直接就跟着他一起走了?” 周恪之似乎并没有在听苏锦说话,只看着那与钟岸不论是衣着、面貌还是身形都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子,一个劲得摇头呢喃,“太像了!太像了” “王爷可能不知道,苏锦现在的身份是庆王那边的人!个中原因我之后慢慢跟王爷解释,但现在的情况下,以后我和王爷见面会非常的不方便,所以我给王爷准备了一个替身!以后王爷如果需要见我的话,还是这个雅间,我的人会带王爷从密道直接通往我现在所居的锦宅,至于这里,自有他会在这里掩人耳目!必要的情况下,我也会通过王妃娘娘去到王爷府上见王爷的!” 钟岸淡淡一笑,“本王,但听苏姑娘的安排!” “苏锦还有一事,想要王爷配合一下,也就是王爷的这个替身,外在上他可以说是已经几乎能与王爷本人别无二致,唯独一点,就是在言行举止上,还做不到与王爷一模一样,在大多时候这一点可能都根本用不上,但是如果遇到特殊情况,比如是在一个对王爷非常熟悉了解的人,那后果可能就严重了!” “那你要本王怎么做?” “这很简单,让他随王爷一起回代王府,王爷也不需要教他什么,只需多让他有机会见到王爷,偶尔与他有一些寻常的交流,他的悟性奇高,凡是见到过一次的,不论是什么,都可以做到过目不忘,而且只需七日就可以了,苏锦敢保证,介时即便是庆王或是孟王妃娘娘,也难一时看出破绽!” “可本王来时仅只带了恪之一人,混是没办法的,何况他的容貌与本王如此相似,本王要如何带他回去?” 苏锦浅浅一笑,“子虚,把面具摘下来,让王爷看看你真正的样子!” 那玄袍男子朝苏锦微笑躬身一礼,“是,姑娘!”随即抬手,在钟岸与周恪之二人惊异的目光下,竟然生生从原来的脸上撕下一张面具来,然后呈现出来的另一张面孔,却与之前所见全然不同。 “他现在的身份,是清风楼请来的一位非常出色的琴师,这样,可还方便吗?” 钟岸淡淡一笑,“苏姑娘安排周全,当然可以!” “子虚,你先下去吧!”苏锦朝着玄袍男子和声道。 “是,姑娘!” “还有一个问题,而且这个问题我想王爷自己也应该非常清楚,也就是代王妃孟氏!孟氏在王爷与陈皇中间扮演的角色我想王爷心里也并非不知,而且王爷的府上几乎全部都是孟氏的人!只要她想,王爷的任何举动都很难躲得过她的眼睛,自然也躲不过陈皇!在见王爷之前,我已经考虑过是不是要除掉孟氏,但是这并不是最好的方式,而且我想,王爷也应该不会同意我用这样的方式的!但是如今这个问题不能拖,这点王爷应该也清楚!” 钟岸淡淡一笑,拿起茶壶为自己沏了一杯茶,“那么,苏姑娘是要让本王休了她吗?” 苏锦浅笑摇头,“我想如果真的能休,王爷一定早就这样做了!甚至可能一开始,王爷根本就不会娶她!” “所以呢?” “最好的办法并不是让孟氏离开,而是让孟氏,站到王爷这边!我知道王爷与孟氏之间是有名无实,但是我也看得出,孟氏其实对王爷是有感情的,所以,我想让王爷,尝试去接受孟氏!” 钟岸面色猛然一顿,淡淡道,“这个,恐怕本王做不到!” “王爷做得到的!我并非是要王爷去爱上孟氏还是怎样,而只是让王爷不要刻意去疏离,不要过于沉默,只是像对待一个寻常朋友一样,就足够了!其实王爷如果一开始就能像待孔侧妃娘娘一样待她,我想局面早就不是现在这样了!只是王爷却不愿意。” “苏姑娘这是,利用吗?” 苏锦颔首一笑,“我承认,是!我是准备利用孟氏对王爷的感情,来拉拢她并能让她成为我们应付陈皇耳目的棋子!王爷肯定觉得这没有道德,可我就是一个经商的,商人从来都只为一个利字,又还有什么道德可言?”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也看得出苏姑娘并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选择,苏姑娘应该是不会这样做的,既然如此,那么,本王答应苏姑娘就是!” 苏锦淡淡一笑,微微颔首道,“多谢王爷的理解与配合!” “本王冒昧问一句,这清风楼,和霁月阁一样,也是你们苏氏茶行的一部分吗?” 苏锦微笑摇头,“不是!苏锦可以在任何地方随时调用整个苏氏茶行的势力,但是苏氏茶行,并不是苏锦的全部!” 钟岸淡淡一笑,“本王懂了!” 苏锦微笑静静喝着手中的茶,没有再说话。 钟岸放下手中茶杯,理了理身前衣摆,然后缓缓起身,“时候不早,本王也该回去了!苏姑娘,告辞!” 苏锦站起身,微笑颔首道,“这里虽是苏锦的地方,但毕竟外面却人多口杂,所以,苏锦就不送王爷出去了!” “苏姑娘客气了!” 苏锦微微欠身,“恭送王爷!” 钟岸向苏锦微微颔首,旋即转身与周恪之一同出了房间。 目送钟岸二人出去后,苏锦又只身坐回了刚才的位置,看着对面剩下半盏未饮完的茶水,目光有些涣散,但是此时的苏锦,其实已经心如明镜。 岸,那些你不想做的事,便由我来替你做;你不想伤害的人,也由我来伤害 此路有我,你不需多虑。 第十七章:道是江湖客 ♂ 第十七章:道是江湖客 高手往往深藏不露,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本事外露的通常都不是高手,这是人们对行走江湖之人的大致总结。 但有这么一个江湖人,却是得另当别论的,他行事要多招摇有多招摇,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低调,可他绝对是江湖高手中的高手,见过他形象的人不计其数,见过他真实面貌的人从来没有。 他往往神出鬼没,但也许又就在你旁边,如果你要谈论他的总总,切忌不要说坏话,不然指不定你明天早上起来就会在你家的庙堂前看到一坨牛粪什么的,反正不是好东西 话说一日在晋陵的大街之上,某世家公子一号与世家公子二号偶遇绝色女子一枚,二人眼睛一亮,色心顿起,便上前截了人家去路,还想着要好好轻薄一番,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两公子的油猪手要碰到人脸上的时候,眼前忽然一花,再一看,美人就变成一个带着半张黑色面具的俊男了再再一看,美人现正在人俊男怀中,已经吓得泣不成声 两公子哥顿时就火了大喝一声,身后随即拥上来一大班子人,把面具男与绝色女子团团围住,再喝一声,所有人便蜂拥而上,朝面具男冲了上去,场面顿时混乱一遭。 结果是人给跑了,不过不是面具男和那绝色女子,而是那两公子哥,给吓跑了 对于这个雁客自己给自己的解释是自己名声太响,当时又看客太多,很多还是自己的忠实崇拜者,在他们面前动手,那姿势是必定要帅帅的,何况旁边还有一个美人看着呢所以,雁客就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到了帅上,最后所有人都倒下了,才恍然发现,最该被收拾的那两公子哥竟然早跑了 虽然两公子哥跑的时候是放了狠话的,但是雁客可一点也不担心这个,因为你要报复我,首先得找得着我啊 这一日,庆王正下了朝回府经过街上某一路边小茶馆,便不经意地听到了这么一段话: 路人甲:你们听说了吗雁客来晋陵了 路人乙:当然听说了户部侍郎宋启元的小儿子跟京畿巡府刘督尉的独子在街上调戏轻薄一绝色女子,然后雁客突然出现,标准的来了个英雄救美一柱香的时间都不到就撂倒了二三十号打手,然后那两位公子落荒而逃 路人甲:这两公子背景可都不小,这雁客再厉害也只是江湖人,江湖人怎么也不能跟朝廷官场的人过不去啊 路人乙:话是这么说的,可你几时听说过雁客是那种按常理出牌的江湖人了 路人甲: 坐在马车中的庆王听到这里,也不知是不是心情比较好,竟然对这种小八卦来了兴趣,让马夫停下马车,然后便进了这家不入流的小茶馆,喝茶听八卦去 苏俨与庆王同时走进这小茶馆的还有一个衣袂楚楚的蓝衣俊公子,此子在门口看了一圈,然后完全忽略一边的那些无人落座的空桌,直接走到路人甲和路人乙旁边的空位,也不打声招呼,直接就往那位置上一坐,叫茶 路人甲和路人乙非常不爽地看了眼此子,但是此子全然不觉,路人甲和路人乙看此子衣着不俗,相貌堂堂,想着应该又是一个那家狗眼看人低的纨绔子弟,忍忍也就算了 于是二人便完全忽略此子的存在,继续孜孜不倦地谈论着那江湖第一剑客的总总八卦事迹。 路人甲:作为江湖第一剑客,人家却不用剑,只拿一把扇子就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撂倒那么多打手,这要是拿的是剑,那不是更了不得 此子:万一他不是不用剑,而是根本就没带剑,而只有一把扇子呢 路人甲跟路人乙同时一记白眼送过去,人江湖第一剑客,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剑 此子:江湖第一剑客哇好强大的头衔,他很厉害吗 路人甲和路人乙再送一记白眼,鄙夷道,这还用说,这雁客的名头难道你没听说过吗 此子:雁客什么雁客,你们刚刚不说他是剑客吗 路人乙:噫你居然连雁客都不知道雁客就是我大陈第一剑客别说是在大陈,就是这天下,论剑术也没人比得过他,而且他这人还来去无踪,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模样,身居何处,姓甚名谁 此子:你们不是说他姓雁名客吗 路人甲:说你傻你还不认,这样的高手能是你随随便便的人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吗雁客只是一个代称,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谁 此子:雁客这名字好,以后我干脆也叫雁客了 路人乙:你小子活腻歪了是不是雁客这名字是你也配叫的吗 此子:这又不是他的真实名字,我叫这名字怎么了 路人甲:怎么了我可提醒你,听说这雁客这人比较小气,人说他坏话家里庙堂上都会被放牛粪马粪什么的,你还敢冒充他的名字,小心哪天他把你家祖坟都撬了 此子:哇他这么缺德啊 路人乙:那不是叫缺德,那是叫警告,警告人不要去惹他,因为谁都惹不起的 嗯这么说,好像也是有点道理的此子点头若有所思道,拿起自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起身,笑着朝路人甲和路人乙二人客客气气拱手一礼,两位小哥幸会,小弟还有要事,便先行告辞了 路人甲和路人乙一边面上回了满满一笑,一边暗下翻白眼,幸好个头,感情好像还怕他们舍不得似的 不过,此子也没那么快就走,因为他被一个忽然串上来的又一子拦了去路,这人就是茶馆中的小二 这位公子,您的茶钱,好像还没给吧小二满面笑容道,实在是色愈恭,礼愈致。 此子恍然大悟,连忙伸手掏钱,不过现在有点尴尬:这个我我现在身上那个,没没钱了但是啊但是你放心,我可是瀛州苏家的大公子我当然是不会欠你酒钱的只是这个我在路上把钱都用完了,所以我现在暂时,我只是暂时没有,可你放心,三天之内,我一定把钱还你,这样吧,我先给你写欠条好不好 小二无比鄙夷地看了看眼前这个看着衣冠楚楚,一副我很有钱其实却是很没钱的货,也不想跟这种人多交流,转身找掌柜去了 未久,掌柜走过来,还是满面笑容,不过是嘲笑,你说你现在身上没钱 此子点头。 掌柜冷笑,哦这样啊那你没钱还来喝什么茶还点的是我们这里最好最贵的茶 于是,此子便把刚才对小二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然后满眼期待地看着掌柜。 掌柜冷笑:瀛州苏家是苏氏茶行那个苏家吗还大公子呢到底是你傻还是当我傻苏家的名号在大陈可是响当当的,苏家大公子那是什么人物人家挥金如土你身无分文,你跟我说你是苏家大公子,你要说你是皇宫里偷偷溜出来的某个皇子说不定我还信两分,不过那也不对,人当今皇上也不过三四十岁的年纪,怎么可能有你这么大的皇子你还跟我说什么苏家,我要是猪脑子才信你,我也不跟你啰嗦,还不快把茶钱付了不然嘿你今天就别想走出我这地儿 此子:不不是,你别不信啊我真的是苏家的大公子,真的我这次来晋陵就是为了找我的妹妹,苏家三小姐的,等我一找到她立马就能还你钱,翻倍都可以我要不还,你就拿着欠条去霁月阁找她,保证她会给你,我这样说,总可以吧 掌柜:不,可,以 此子:不是,你得信我啊我真的是苏家的大公子,真的是身上没钱,也真的会还你的,不然我人留这里,你拿着欠条,现在就去霁月阁问他们要可不可以 掌柜:不,可,以 此子: 真是英雄难过缺钱关呐 不过一般英雄落难的时候都总会有人来拯救的,比如现在,虽然此子好像也不是什么英雄。 旁边一直不动声色的庆王终于做了进到茶馆直到现在除喝茶以外的第一件事,就是丢了一锭银子给旁边的驾车的马夫,淡淡道,你去替他把钱付了,让他跟我们走,就说我们是苏家三小姐的朋友 马夫得了令,接过银子便过去了。 看到居然有人愿意主动替自己付钱,此子那叫一个感动,连忙抓过别人的手是谢了又谢,还问人叫什么名字住什么地方做什么的等等等。 这可把人老实的马夫吓坏了,连忙抽身退开老远,才道,刚才听公子是您是瀛州苏家的大公子,来晋陵寻苏家三小姐的,正巧我家主子与苏家三小姐是朋友,所以特命小的过来,请公子与我们走一趟,我们可以带公子去见苏家三小姐 此子:什么你们是我妹妹的朋友,那真是太好了我马上跟你们走,至于这茶水钱,一会儿一定让我妹妹翻倍还你们 说罢,此子还真的就跟人一起走了这架势把掌柜啊小二啊路人甲跟路人乙啊,还有路人丙和丁啊,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锦宅。 苏锦正庸懒地靠坐在前庭池塘边的石栏上撒鱼食喂鱼,碧月在一边儿的大树上躺着数被虫蛀过了的树叶儿,可想她是有多无聊。 当然,如今整个偌大的锦宅除了碧兮这个包管万事的管家比较忙外,连府中的侍婢们,都能闲得在自己住处外的院里数蚂蚁。 二百四十四二百四十五二百四十六五百九十七五百九十八七百三十一七百三十二七百三十三七百三十四七百三十五 碧月,你确定要把它都数完吗苏锦笑道。 苏姐姐你别叫我,不然一会儿又乱了碧月嚷道,你看你看,又把我打乱了刚才是多少了来着七百六十三对,七百六十三 是七百三十六苏锦浅笑纠正道。 碧月抓狂,啊都是你,苏姐姐你都打断我三次了 这可不能完全怪我的,而且反正你从一百三十七就数错了,后面也不可能再数对了 碧月一脸哀怨,苏姐姐你看不起我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碧月看着那些树叶,谁能告诉她刚才数到了哪个位置越看越缭乱,索幸抬手在自己眼前乱舞一通,唉呀不数了不数了,本姑娘要睡觉,谁也别来过来打扰我 苏锦浅浅一笑,也没再逗碧月,等撒完了鱼食,起身正要回中庭的时候,荆玉自府宅正门处快步走过来,疾声道,姑娘,庆王过来了 苏锦微微蹙眉,庆王他有说来做什么吗 不只庆王,大公子也到了荆玉凝眉道,面色有些沉重。 啪不远处大树下的地面一声闷响。 此时的碧月正以这一种极其难看的姿势,四四方方地扒在了地上,连她自己都愣了片刻,然后才艰难地撑起半个身子来,迎上苏锦与荆玉两人的复杂眼神,连忙胡乱擦掉自己脸上的泥污和草根,哈哈道,我我没事没事没事啊对了,你们说什么,大公子到了什么时候到的,现在人在哪儿 苏锦看了眼碧月,转身继续与荆玉谈论要事,大公子什么时候来的,也是现在吗 荆玉点头,是 这样,我先去见庆王,你去接应一下大公子,让他暂时先不要入府,好避开庆王 庆王还有大公子,他们是一起过来的荆玉沉声道。 苏锦惊住,什么你说他们一起来的 是大公子是从庆王马车中下来的 苏锦苦笑摇头,别的不行,添乱倒是还可以走吧看看咱们这大公子又想玩点什么新鲜的 碧月连忙从地上爬起,跑到苏锦面前,一脸兴奋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荆玉淡淡的将碧月全身上下扫了一遍,指着她身上到处是泥印子还被树枝挂开长长一条口子的衣服,笑道,你确定,你要这样去见大公子哦还有人庆王爷 庆王爷怎么了庆王爷的面子就大得很吗要不是苏姐姐她要 碧月苏锦喝斥。 碧月被苏锦这一突然的喝斥吓了一哆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在说些什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马上回去换衣服顺便去跟你姐姐说一声。 哦碧月蔫儿了头,不情不愿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去。 苏锦前去大门前的时候,那位看起来虚假至极其实货真价实的苏家大公子苏俨,此时正天南地北地跟人虽面带微笑实则完全不想搭理他的庆王吹着连他自己都未必相信的牛皮,直到看见苏锦出来,那是一个激动啊手臂一张,就要上前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不过毫无悬念,苏大公子最后抱的只有空气 苏锦走到钟哲面前,微笑欠身道,苏锦,见过王爷 钟哲本来想伸手去扶一下,只是想起之前每次手一过去人家就自动退开了的前车之鉴,也便放弃了,只微笑道,苏姑娘请起,你我之间何需多礼 苏俨返身走到两人旁边,指着钟哲惊异道,阿锦,你刚才,叫他什么来着 苏锦连忙拉下苏俨指着钟哲的手,严肃道,大哥,不得对王爷无理 苏俨一脸不可置信,王爷仁兄你你是个王爷 本王方才在大街上一小茶馆中碰巧偶遇苏大公子并听苏大公子说了自己的身份来历,本来本王还不太相信,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把人带了过来,没想到竟然还真是钟哲浅笑道。 苏锦微笑颔首,我这大哥确实不太叫人省心,真是给王爷添麻烦了王爷里面请 苏俨却不舒服了,呀呀呀阿锦,这什么叫大哥我不太省心什么叫添麻烦了难道你这是在嫌弃你大哥我吗 大哥若再多说一个字你的话,也别呆我这儿了,自己找地方住去苏锦淡淡道。 苏俨垂了头,长叹道,真是英雄难过缺钱关呐 荆玉,先带大公子下去休息,我跟王爷还有事要谈 是,姑娘荆玉拱手道,大公子请 苏俨转身,一拖一拖地往府里挪着,英雄难过缺钱关呐 令兄长还真是,风趣幽默啊钟哲浅笑道。 我这大哥是苏家独子,义母去世得早,长姐又比他大了好多岁,上有义父宠着,下有长姐让着,所以也就养了一身的坏毛病,这般年纪了都还跟孩子似的让王爷见笑了王爷里面请 钟哲微笑点头,随苏锦一同进了府中。 而另一边的苏俨 此子现在正在中庭苏锦的书房里这儿翻翻,那儿看看,荆玉便如同一个小侍从一样跟在此子屁股后面,连抗议都没有。 小玉儿啊最近剑术有没有长进啊要不咱们哪天再比试比试 荆玉那叫一个心里苦啊他不能说没有,因为那样大公子会骂他没长进还要收拾他一顿,但是他也不能说有,因为那样他就得跟大公子比试过招,他还是会被收拾一顿。 此子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回答,回头却见荆玉一动不动,小玉儿 荆玉回神,连忙应道,没有,不是,有有有 不要问荆玉是怎么想的,原因非常简单,一个是现在就挨揍,一个是后面挨揍,虽然有一句话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但是他还是坚信躲得过一时是一时 此子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那行,那就明天吧 荆玉嘴角抽了抽,还不得不生生挤出一丝笑意来,心里却是要多苦有多苦横竖都是死,偏偏还要他自己来决定是横着死还是竖着死,他荆玉上辈子到底是欠了大公子多少债啊 小玉儿,去给我找副好琴来,我最近刚普了一支新曲,我来弹给你听,保证你是第一个得此耳福的人 荆玉脸色一变,不过还好,就在此时,救星已到。 苏锦与碧兮一同从外面走进来,苏锦笑侃道,大哥,你那魔音绕梁,经久不绝的琴艺,就还是不要献出来折磨别人了吧 苏俨回身看向苏锦,笑道,阿锦,不带这么嫌弃自己大哥的吧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对大哥的一种赞美 庆王走了 走了只是我比较好奇,大哥你怎么就跟庆王撞一路了这肯定不是巧合吧你知不知道荆玉进来告诉我你跟庆王在一起,我可真是吓着了 苏俨立刻抱拳拱手,无比诚恳道,是,大哥错了大哥下次不这样了 花呢 早送清风楼去了你还别说,就是为这个我才落得身无分文的 碧兮浅笑,送花去清风楼,怎么就跟大公子身无分文撤上关系了 唉碧兮,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自己不太方便去是吧所以我得请别人帮忙啊,请人要不要花钱请人要轻手轻脚小心翼翼保证不容有失是不是要花更多的钱 这也算理由 这难道不算理由 行了,别逗嘴了苏锦微笑打断道,眼下春猎在即,我们的第一步已经开始在动了,接下来的每一步,哪怕是再细微的地方,都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荆玉碧兮点头,是,姑娘 苏俨微笑拍了拍苏锦的肩头,阿锦,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相信自己可以的而且你还有大哥我,还有我们的父亲和大姐,有整个苏家 苏锦微笑点头,我知道 第十八章:非是两生花 ♂ 自苏锦为瀛州苏家三姑娘的身份逐渐为众人所知后,锦宅竟然也从门可罗雀渐渐变成了门庭若市。 来的基本都是晋陵的大大小小的商户之主,行行业业也都有,当然,这些上门拜访的人可不是冲着苏锦来的,而是冲着苏锦所代表的瀛州苏家的名望而来。 苏家的核心虽然并不在大陈帝都晋陵之中,反而在地处偏远的瀛州,也不像其他一些大商涉及行业广众,他们的所有买卖,都只与茶叶有关,但是苏家的商行却是遍布整个大陈甚至大陈以外的周边诸国,而且在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有苏家茶行存在,其他的任何茶行都几乎没有了任何与之竞争的能力。 也先不管人家做的行业跟自己的行业有没有一分半点的关系,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跟你合作什么的,重要的是联络感情,能跟瀛州苏家的人打好感情关系,不说别的,下回遇上竞争对手那底气都要足上好多。你跟我争,我把那瀛州苏家搬出来吓死你 对于这些人,苏锦是真心不喜欢,厌烦的很所以那些想攀高枝的小商小户就免了,那些打着各种各样的如意算盘的奸商也免了锦宅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而且你就是进了,苏锦本人是一般见不到的,这些都直接让碧兮就给挡完了 不过,接着这股由头,作为又一名头响当当的清风楼的楼主的秦明,那也是光明正大的的往锦宅跑了两三回,杜修跑得更勤,不过杜修那毕竟又是不一样的,人献殷勤那也是献给自己的上头金主,可人又不是你金主,你们献殷勤又是为哪般巴结绝对是巴结 其实这经商这个圈子里,这并不是个例,每有一个新商户进入那些老商户的地界,疏通关系是必不可少的,而且你要高兴没处理好,那些老商们要不满意,很可能你这新户,就别想有一席立足之地了。 但是对于上门来拜访苏锦的这些商户们,这份心那是绝对没有的,人苏家那是什么财势霁月阁在晋陵的茶行那是什么地位你玩人家也只是玩玩,可人家要玩你你就多半得玩完 对于苏锦如此做法,苏俨表示很是不赞成,为此还特地替那些人语重心长道,阿锦啊咱们是商人,商人就得以利益为重,这利益要怎么来那肯定就得朋友多,人脉广,生意才好做,可你这样让人家热脸贴冷屁股,那不是把那些明明可以成为朋友的人硬生生逼到咱们的对立面儿去,你这样那生意还能好好做吗所以啊听大哥一句劝,把那些人都重新请回来,做得成生意的就做,要做不成,那起码也能多一个朋友是不是 苏锦微笑点头,嗯听起来,好像还真是有点道理那大哥你既然这么会做生意的话,不如我后面跟姐姐和义父他们说一声,让你回去接手苏氏茶行的生意,我跟姐姐都做你的副手任你差遣你看怎么样 那怎么行这我要是夺了你们手头的权力,别说你,就是大姐,她也绝对不会放过我的再说了,做商人那脑子里天天想的都是怎么赚银子,怎么算计掏空别人的钱袋,然而,吾心所向乃是轻名薄利逍遥快活济贫救世惩恶扬善行侠仗义大义浩然 苏锦只微笑听着,也不插话,又一枚白子啪得扣下去,苏俨便习惯性地去放下一颗,结果执着一枚黑子在棋盘上面来绕去绕了半天,子没落下去,脸色却变了。 苏锦浅笑,你又输了 不是,阿锦你你不能每一次都赢啊赢多了也就没意思了,你说是吧所以你得让我一局,然后你再赢一局,这样才能显示出你的水平来,对不对 所以呢 所以我们再来一局,这局你得让我赢,然后,你再赢 苏锦点头,好 这就对了嘛苏俨笑道,立马收了子重新布局,然后立刻又放了一颗上去,才哈哈道,这局还是我先啊不过现在到你了 苏锦浅浅一笑,也没拿子,只淡淡道,我弃局,你赢了 苏俨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顿时消下去,不不是,阿锦,你不能这样啊你这样,这样我怎么能算赢,我这胜之不武啊 如果大哥觉得这样是胜之不武的话,那凭你这水平,这辈子可就别想从我这里赢了 这话苏俨不愿意听了,面色一正,看着苏锦严肃道,阿锦,你就这么看不起你大哥我 可不是我看不起大哥,只是大哥的棋技,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我这是 苏俨刚要继续苍白辩解,小茵便自外面快步走进来,向苏锦苏俨二人欠了欠身,奴婢见过姑娘,见过大公子 苏锦点头,淡淡道,什么事 回姑娘,代王妃娘娘来了就在正门外。 苏俨微微惊讶,代王妃 是 苏锦面色微微一顿,继而起身,边往外走边斥道,还不快去请进来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上次是把不该引进来的人引进来了,这回却又把该请进来的人留在外面我留下你们姐妹可不是要你们给我添麻烦的 小茵面带委屈之色,咬着银牙低头应道,是,姑娘,奴婢们知错了,下次不敢了 本月前庭也不用你们了,去杂役房洗衣服,若再有下次,那么锦宅你们也不用再呆了,自己主动离开 是 二人走至外庭小池边的时候,便见一身着鹅黄色华衣的美貌女子正站于小池的另一侧,见苏锦走了出来,连忙从最近一侧绕行过来,甚是欢喜道,苏锦妹妹 苏锦也连忙快步走上前,微笑道,孟姐姐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让人来告知一声,看苏锦这待客之道,竟然让那些不知事的下人把孟姐姐给拦在了外面 妹妹也说了是不知事的下人,这又怎么能怪妹妹的不是再说姐姐今日不请自来冒昧打扰,妹妹不要怪姐姐太唐突就已经是给姐姐很大的面子了 苏锦浅笑,看孟姐姐这话说的,让苏锦都快无地自容了孟姐姐快里面请 孟莹微笑点头,随苏锦的指引一同进了中庭。 距离上次见妹妹已经小半月过去,妹妹竟然就再没去过姐姐那里,姐姐还怕是哪里怠慢了妹妹把妹妹给开罪了呢 姐姐这是哪里话,姐姐待苏锦盛情之极,更何来开罪之说只是一来因为苏锦不久前才刚刚迁居过来,很多地方都还有所欠缺,需要补足,二来孟姐姐毕竟是代王妃的身份,代王府又岂是苏锦这样身份的人都想去就去的 这有什么,妹妹已经去过了一次,府上的下人们自然也知道你是姐姐的朋友,只要你去了,保管他们不仅不敢拦你,而且还得要恭恭敬敬地请你进去呢孟莹微笑道,不过姐姐今日过来也其实是巧合,我本来是出府办点事情,恰好经过祥福楼,就想着顺便去看看妹妹,结果倒好,我这才知道妹妹竟然早不在那里了,然后才又找到这里来。 苏锦颔首一笑,这件事上的确是苏锦疏忽了,竟然忘了提前跟孟姐姐说一声,让孟姐姐绕了冤枉路。 孟莹微笑摇头,也没什么,我那是顺道经过,哪里算冤枉路了而且反正我在府上也闲得紧,出来走走也挺好的说起这个,代王府里想你过去的可还不只姐姐一人,还有一个,就是宓儿那小丫头,她可是三天两头地跑去问我苏锦姐姐怎么还不来。 二人在中庭客厅坐下,苏锦命人去端了最好的茶水上来,然后自下人手中亲手接过,再才转递到孟莹手中,方浅笑道,就怕是宓儿小郡主想的可并不是苏锦,而是苏锦的小灵儿吧 小孩子心思都这样不过人家宓儿虽然是有这意思,但是想你那也是真的,她可很喜欢你呢孟莹微笑道,自苏锦手中接过茶,放到嘴边吹了吹,微抿了一口,顿时欣喜道,好香这是什么茶,怎会有如此馥郁浓厚的香味儿 这是前些日刚从岭南运过来的今年新出的极品云雾尖,价格昂贵而且很多地方都有价无市,这批云雾尖虽然原本是拿来卖的,但是我自己也是好茶之人,所以也就留了一些出来。今日来的要不是孟姐姐,一般人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不过既然孟姐姐喜欢,反正我那里也还有留余,不如就送些给孟姐姐带回去泡着喝好了 孟莹自然是知道极品云雾尖这样的好茶的贵重的,固然连她也是平生第一次喝到此茶,心里也喜欢得紧,可君子不夺人所好,只连忙推辞道,这可怎么使得,而且我本也不懂什么茶,也就是觉得这香味儿难得,妹妹却是个好茶懂茶之人,留在妹妹这儿那便是宝,可要拿我那儿去,损了价值不说,只怕三两日就已经不知去了哪里了 看孟姐姐把自己说得,再好也就是些茶叶而已,孟姐姐难道是忘了苏锦的身份我这里没了云雾尖也还多的是其他好茶,说到这里,姐姐要是还有其他什么喜欢的茶尽管跟苏锦说,只要是孟姐姐叫得出名字来的,就没有我们霁月阁拿不出的 妹妹这话说的,只怕我今天是不带走点茶叶都不行了那那好吧妹妹的心意姐姐就却之不恭了 这就对了嘛苏锦微笑道,孟姐姐也是第一次来我这宅子,不然就由苏锦带孟姐姐参观一下如何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妹妹这宅子看着还是挺大挺舒适的,妹妹又是个满腹精华见闻广博眼界高远之人,我也很想看看妹妹这宅子里面,究竟都是些什么布局呢 苏锦微笑起身,孟姐姐谬赞苏锦了我们这边请吧 孟莹微笑点头,放下茶杯,起身随苏锦出了客厅,撇开各自随行的侍婢,两人单独地在府宅的前庭后园各处随意游走着,边走还边说着话,时而还有笑声传开,画面和谐无比,实是如同二人便是亲生姐妹一般。 第十九章:世事总难全 ♂ 送离了孟莹后,苏锦回到中庭的时候苏俨已经不知去向,去苏俨房间看了一遍,自己书房又看了一遍,问中庭做事的下人也都无一看到过苏俨。 苏锦站在停庭中顿了片刻,忽然回身,目光直直扫向一边巨大的老香樟树上。 果然,彼时此子正枕着双手躺在树枝上睡得正熟。 苏锦淡淡一笑,看向旁边一个侍奉的府婢问道,荆公子现在在哪里 那侍婢面色有些为难,结结巴巴应道,那那个奴婢也不知道。 那碧月姑娘呢 碧月姑娘,好好像是在碧兮姑娘那里。 你会打弹弓吗 那侍婢一脸茫然,支吾道,奴婢会会一点儿 苏锦满意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翠竹林间的小石子路,道,去那边,捡些石子过来,要稍微大一点的 那侍婢茫然地点了点头,很快就过去捡了一捧石子过来,呈递到苏锦面前,姑娘,您要的石子。 苏锦看着那侍婢,我说过是让你给我的吗 那姑娘要这是 苏锦转身,边往自己书房走去边微笑扬声道,把树上的人打下来,如果打下来了,我有重赏,如果没打下来,那也有赏,要算账让他来找我,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侍婢愣了半响,看了看手中的石子,又抬头看了看树上躺着的人,面色瞬间就白了。 这上面是苏家的大公子,下面又是自己的顶头雇主,如果真的打到,可能会惹怒这位古怪的大公子,后果难知,可如果任务没有完成,自己又没办法去跟自己的顶头主子交代。 在经过好长的一番权衡利弊后,结果是人一单纯善良的小姑娘,边抹着眼泪边往树上使劲得扔石子,比较可惜的是,一捧扔完,也没有一枚打到苏俨身上去的。 于是,小姑娘只好又返回去重新捡了一捧石子来,然后又继续抹着眼泪继续往树上扔,只是结果与之前依然无甚差别,不过小姑娘也挺坚持,捧扔完了一捧又再去捡来下一捧,扔不完的石子和抹不完的眼泪,如此不断反复着,陷入循环圈中不能自拔。 苏大公子侧身躺在树上支着头看了半天,脖子都顶酸了也没等着一颗砸上来的石子,于是决定换换姿势,改坐起来,悠悠地扇着扇子继续等,然而连瞌睡都等来了也没有能等到一枚石头子儿,看来再等下去也是多余了苏大公子索幸站起来身,把扇子啪地一收,只听呼啦地一阵风声掠过,人就落地上去了。 苏大公子又靠到树干上,面带淡淡的微笑,正对着那侍婢的方向打开扇子继续风度翩翩,然而那小姑娘却似乎完全忽略了苏俨的存在,继续去捡石子,看也不看一眼就继续往树上扔,搞得苏大公子对自己的形象都有些不自信了不过再苏大公子反复确定人小姑娘是真的完全没有看到自己后,苏大公子很快又找回满满的了自信 半个时辰过去,在某一颗不长眼的小石子垂直砸落到苏大公子头顶上,青包顿起后,此子的耐心终于被磨得干干净净,脸色一黑,脚尖踩上那颗不太幸运的小石子,往后一别,石子弹起,精准落在此子手中,然后再次抛起,手中扇子一个翻旋,石子就被击了出去 只听不远处啪地一声,人小姑娘头发一侧的玉簪子就断了一半截还在发中,并一半落在地上彻底摔得粉碎,一侧的头发还好好的,另一侧却给全散了下来,完全一团糟,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也被遮去了一半,再加上还保持着扔出石子的姿势,整个画面看起来,实在比较怪异 苏大公子很不合时宜地抬手用扇子指着人小姑娘的头发,一手捧着腹,前仰后合哈哈大笑。 小姑娘愣愣地看着苏俨,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不说话,就连一直之前流的眼泪也停止了但是刚过了半响,眼泪君便又卷土重来,而且来势比之前更加汹涌,哗啦啦地就一直往下掉。 苏大公子被这阵势给吓着了,瞬间收住了笑容,连忙罢了道,你你别哭啊我不是有意的,我这不是不是想提醒一下你,我下来了你也不用白费功夫,省省力气嘛你也好去跟姑娘交代了不是 小姑娘毫无反应,继续哗啦啦地掉眼泪,而且愈哭愈厉害。 苏俨着急了,喂你你别哭了,你那簪子我一定赔你,你让我双份甚至三份赔你都行,要还不够,那你说,你要多少我就赔你多少,你要用一辈子的我都赔,这样好不好 然而小姑娘依然是目光呆滞,眼泪汹涌。 这招竟然没用,苏俨琢磨琢磨,决定换一个方式,又一次抬手指着人小姑娘,一脸严肃道,你再哭,再哭我可就扣你工钱了啊,再不然,我我就直接把你给辞退了 小姑娘顿了一下,额这招确实是有用了,不过,是更加难以控制的副作用 苏大公子心里那叫一个苦啊,阿锦呀阿锦,原来你是在这儿凿了坑等着我呢 苏大公子急了半天,最后终于想出了解决法子: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于是最后,苏大公子一溜烟儿,就跑了 到苏锦书房的时候,苏锦与荆玉和不知几时过来的杜修正在房间中议事,苏大公子觉得自己进去肯定多余,便干脆靠在门外的柱子上闭目养神。 姑娘猜得果然没错,庆王那日从这里回去后就立即跟自己的幕僚商讨了大半个晚上,第二日下朝又与其岳父赵林崇私下见了一面,昨日赵林崇就突然病了,今日向陈皇上了告病书,朝也没有去上,军中事务也一应交由副将王起暂代。 离糜山狩猎还有三天时间,赵林崇这时候病自然是恰到好处,若是等到最后一天他再突然请病,恰好后面就出了事情,那他这请病也多少显得太刻意了些而且赵林崇与兵部尚书许长贞又向来不太合,他只肖装装病,躲了责任还能看着许长贞倒霉载跟斗,你觉得他何乐不为 只是姑娘,有一点属下还是不太明白,其实这次行动我们是可以将赵林崇与许长贞一并拉进去的,至于庆王那里,只要我们不透露这次行动是我们所为,他是肯定猜不到的,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刻意让赵林崇避开这次行动以免后责荆玉不解道。 苏锦浅浅一笑,在有些时候,没有嫌疑的人反而会成为嫌疑最大的人,当然,我说这话也不是要把赵林崇变成这样的人,我只是想告诉你,任何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我们所看到的得到,未尝不是看不到的失去这次行动之后陈皇不深下彻查追究也就罢了,可可若是查,那赵林崇假病怕是难免会被翻出来,那么问题来了,赵林崇为什么要假病又为什么赵林崇一假病,恰好陈皇就遭遇了刺杀单单是这两个问题,赵林崇怕是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更别说其他。陈皇哪怕相信这事不可能是他做出来的,怕也脱不了追责惩处 以当今陈皇多疑的性格,这么明目张胆的行刺,说不深入彻查,怕是不太可能杜修笑道。 所以我才说,许长贞固然是要因为此事付出代价的,但是赵林崇,怕是也占不了什么便宜等这次行动结束之后,甘岭金矿那边,也可以放出一点风声了但是切忌不能多,否则只会适得其反,过犹不及 是,姑娘 苏锦点头,那今日就这样吧杜修,你且回去,明日我会亲自过来一趟霁月阁,顺带也想看看这些天影儿那丫头怎么样了 也好那属下便告辞了杜修起身,向苏锦拱手道。 苏锦微笑点头,杜修与荆玉相互点头致意,杜修走至对面的书架前,荆玉则退到一侧,双手扶住一只作摆饰青花瓷瓶,前后两向反复旋转多次后,一阵低沉的声音响起,对面的便书架缓缓自中间向两侧分开,然后是一间藏书暗阁,杜修走进暗阁内,将书架上其中几部典籍依次摞动,然后一侧的地面忽然打开,一条斜直向下的暗道渐渐呈现出来。 在杜修快步走下暗道后,地面的暗道入口缓缓关闭,被摞动过的典籍也已自动还原回去,被移动过的痕迹完全消失。荆玉再次旋到瓷瓶,最外面的书架也渐渐合拢,藏书暗阁随之消失在视线里。 荆玉返身走回苏锦对面,昨晚深夜那两姐妹悄悄潜进这里来过,而且停留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离开,不过结果是无功而返。 苏锦淡淡一笑,我暗流所设的机关,岂是她们之辈都能发现的何况她们就是打开了,也只是一个收藏贵重字画名家典籍的暗阁,又怎么会想到这暗阁之中还有机关暗道存在 只是姑娘,虽然她们如今的一举一动都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但是留下这么两个人在府中毕竟是一个隐患,一旦出现纰漏,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苏锦颔首扶额,顿了顿才道,再等等吧暂时留着她们,后面或许还有点用处但是也千万不能大意,如果真的出现什么问题,不必手软,立即解决她们 是,姑娘 是时,苏大公子正推门而入,边打着哈欠边走到苏锦旁侧的位置坐下,自己替自己沏了一杯茶,边喝边道,阿锦啊,本来我还觉得你对我已经够狠了,原来你对别人更狠唉呀,看来我还得谢天谢地了 苏锦浅笑,那大哥你要不要也试试 啊别,这就不用了,你还是留着给别人吧苏俨微笑道,然后目光一转,便落到了对面的荆玉身上。 荆玉呵呵一笑,转身就走。 嘿,这还长聪明了苏俨顿时不爽了,桌上一拍,站住 荆玉身体猛的一震,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了片刻,然后转过身来,微笑恭声道,大公子,有什么事吗 小玉儿啊你去翠竹园那边的老樟树下,看看那个那个侍婢,还在哭没,如果没了你就别管她,要还在的话,那你就就安慰安慰人家反正就是只要人不哭了,你就可以回来人在哭,你就不许回来 荆玉愣愣地指着自己,大公子你让我去去安慰为什么 因为你会哄小姑娘啊 我哪里会 我说你会你就是会,快去苏俨打断道。 荆玉退回一步,坚决道,我不去,绝对不去 苏俨很生气,哈,小玉儿你出息了,我的命令也敢不听那这样吧去安慰人和跟我练剑,你二选一 我选练剑荆玉毫不犹豫道。 苏俨怔了一下,脸色一正,连忙补救道,额刚才那话不算数,你不能选,得我来选还是前面那个,马上就去 荆玉求救地看向苏锦,姑娘,你看 苏锦微笑摇头,我也帮不了你 荆玉顿时只觉生无可恋,面色一正,一副英勇赴死的表情,然后便赴死去了 真好奇在我们来了晋陵后的那段时间,大哥你都是怎么过的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没有荆玉欺负啊苏锦笑道。 这话苏大公子不乐意了,立即纠正道,阿锦,话不能这么说,我那怎么能是欺负呢我那是送他一个美差好不好 哦那这么好的美差大哥你自己怎么不去呢 苏俨喝了口茶,罢手道,我不跟你争,也争不过你有件事情,我之前忘了告诉你 苏锦微笑点头,大哥请讲 褚时大哥,也来晋陵了 苏锦面色猛然一怔,惊道,江大哥他来晋陵做什么 出仕做官 苏锦面色渐渐沉了下去,顿了片刻,又道,那姐姐呢她会同意吗江大哥难道不知道他一旦走了这条路他与姐姐就 姐姐已经同意了 那义父那里呢 苏俨顿了顿,才道,父亲他,非常反对 苏锦淡淡一笑,意料之中姐姐虽然同意了,但是我想姐姐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难过的吧虽然我不知道江大哥为什么如此坚定地要走这条路,但是我了解他,他为的,一定不是所谓荣华富贵,所谓利禄功名 这上面你和江大哥很像,都做着很多人难以了解的事,而且是坚定不移 可我与江大哥毕竟不一样,我回来是我活下来就必须肩负起的责任,而江大哥我也不知道 苏锦淡淡一笑,其实,我觉得义父也挺难做的,自己一世从商,结果唯一的儿子却是心在江湖,对家业不闻不问;自己平生远离官场,可那么懂事善解人意的女儿,爱的却是一个一心走向仕途的人。连认一个义女,都不让他省心 这一次,苏俨竟然没有接话。 我想,世事大底都是如此吧有时阴晴,有时圆缺。 第二十章:不吝堂前笑 次日上午,苏锦与碧兮碧月一同去了霁月阁,没有走最捷近的暗道,而是乘的马车绕行。 三人在霁月阁前下了马车,刚一踏入阁中,就见一个不知哪里冒出的清瘦中年络腮胡男子径直朝三人扑过来,这么说也不对,因为人其实是朝苏锦一个人扑过来的。不过结果,是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扑得到苏锦身上去的,他扑上的是两把剑,一把架在脖子上,还有一把也架脖子上,反正就是苏锦没事,倒是那男子吓坏了,旁边的人也吓坏了! 那络腮胡男子马上意识到了事情好像有点大了,急忙罢手道,“你你你们别激动,我是自己人,这是个误会!真的是误会!” 络腮胡男子一出声,碧兮和碧月面色就变了,竟然是个女子!而且,这声音还并不陌生。 一边愣了半响的差工也反应过来,连忙走到苏锦面前,拱手恭声道,“小的见过苏三姑娘,姑娘您请息怒,他是阁主前不久才新雇来的差工,虽然是有些手笨眼拙的,但是肯定不是故意要冒犯三姑娘您的,所以还请三姑娘手下留情,就饶了他吧!” 苏锦微微一笑,却连看都没看一眼那络腮胡男子,只低首悠闲地拨弄着怀里眯睡的小家伙,淡淡道,“你们阁主呢?马上叫他过来!” 是时,听到了动静的杜修正慌忙赶上来,立刻指着旁边的几个差工厉声喝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的!竟然就看着三姑娘差点被人冲撞,还不快把这不长眼的给我拉后面去,马上去给我大板子伺候!” 那几个差工得了令,立刻就把人从碧兮碧月二十人的剑下拉过去,架着就往后院走。 那络腮胡愣住,忙挣扎喊道,“杜大哥,姐,你你们过了啊!你们放、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听到没有!” 杜修连忙边跟那络腮胡“男子”使劲使眼色,边向差工厉声道,“不用管他,马上给我拖后面去!” 差工得了令,片刻不敢怠慢,也不管络腮胡“男子”如何挣扎与抗议,架着人立刻就往后拖了去。 苏锦拨了拨小灵貂团团的脑袋,淡笑道,“杜修,你招的这差工,好生特别!平时有客人来的时候,他也这么热情吗?” 杜修立刻上前,拱手恭声道,“三姑娘恕罪,他是属下一远房亲戚家的孩子,前些日子刚来晋陵投奔我说让我帮忙给他找份差事,但是这孩子吧,他又不太懂事,做事毛手毛脚,实在不好找差事,然后正好阁里现在人手也有点紧嘛,所以属下就留着他了!” “哦!原来还是个孩子啊可这胡子拉碴的,也太老了点儿吧!连我都早就没被当孩子看了,他居然还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一个娘娘腔!”碧月大笑道。 杜修汗颜,碧月啊碧月,你能不在这个时候拆我的台好吗?全是眼睛看着呢! “好了,还有话就进去说,在这儿耽误了阁里的生意!”苏锦边径直往里走边淡淡道。 杜修连忙应了声,罢手让差工都散开做事去,自己则随苏锦之后进了内阁。碧兮拉过碧月,边往里走边压着声道,“再提醒你一次,不是什么话都能在随随便便的地方随随便便的说,否则你不仅可能害了你自己,还可能害了大家所有人!” 碧月不服,咬牙低声反驳道,“我哪有!那个络腮胡的‘男子’明明就其实是姜姑娘扮的,苏姐姐和杜大哥还一唱一和地演得跟真的似的,我就这么说说,又没干别的怎么了?!” 碧兮淡淡一笑,“是没怎么,可你如果拆了杜大哥的台,难道不是也拆了姑娘的台?” “我哪有!” “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正此时,街道上迎面而来一辆装饰尤其华丽的马车,在霁月阁前的街道旁停了下来,马车上并没有人下来,倒是马车旁的一个侍婢快步进了阁中,走到柜台前拍了拍台子,连看都没看眼柜台后面的差工,便是一副不屑的神色淡淡道,“辛丁蓬牡茶,二十斤!” 差工没太听清,复问道,“这位姑娘,您说您要的是什么茶?” 那侍婢顿时有些不悦了,“我说我要辛丁蓬牡茶,二十斤!” “什么茶?” 那侍婢火了,猛地一拍柜台,怒声道,“我再说一遍,辛丁蓬牡茶!你难道是没长耳朵吗?你们怎么做生意的?就你们这样竟然都还能做成晋陵最大的茶行!” “不是的姑娘,那什么辛丁蓬牡茶的,我们这里没有这茶啊?” 那侍婢怔住,“没有?你是在逗我吗?你们霁月阁不是只要世上有的茶就没有你们这里买不到的吗?我现在要买茶你居然告诉我没有,你难道是怕价钱太贵了我们买不起是不是?” “不是姑娘,我这么跟你说吧!不只我们霁月阁没有这茶,你就是走遍天下所有的茶行,都是绝对不可能买得到这茶的,因为根本就不存在,姑娘说的叫这名字的茶!” “我再强调一遍,叫辛丁蓬牡茶!你确定不是你没听清楚或者听错了!不可能没有这茶的,你马上去问你们的阁主!” “不用问,我都在这里干了两三年了,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只要是我们这里有的,你一说我就能给你拿出来!拿不出来的,也就是没有的,但如果连我们这里的没有的茶,那就是你走遍天下也没有的了!但是我们这里好茶也多的是,姑娘有没有其他想要的茶?” 那侍婢冷冷瞪了一眼差工,返身快步走了出去,回到马车旁贴近马车似在与里面的人说些什么。 片刻之后,自马车中走下来一个衣着十分鲜丽,模样还算标致,年纪也应该还未出二十的年轻姑娘,其身后还跟了两个婢女和两个家奴,上个街都能如此招摇,看来身份背景是必定不小的。 那姑娘信步走入阁中,除了身后跟着的两个婢女和两个家奴外,方才进来买茶叶的侍婢也一同走了进来,见这阵势,阁里其他客人都自动选择了退避三尺,不能惹躲总是可以的。 那姑娘走到柜台前,拿了本茶叶种类与价目记本翻了翻,然后随手便往后扔在了地上,冷冷道,“本小姐要辛丁蓬牡茶二十斤!千万不要告诉说你们这里本小姐没有,这种茶是一定有的,也不要跟本小姐说价钱如何,它就是天价,本小姐照样出得起!” 差工十分为难,“这位小姐,我们这里是真的没有这茶,要是有的话,您一次就要二十斤这么大的一笔生意我们怎么可能不做呢!” 旁边的侍婢上前在柜台上啪地一拍,怒道,“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是当今御军大将军的五千金,我家小姐的嫡长姐就是庆王妃,庆王爷是我家小姐的姐夫!今天你们要是拿得出这茶也就罢了,要是拿不出,就是抄了你们这霁月阁,也不过是我家小姐一句话的事情!” 那年轻姑娘淡淡一笑,“小芸,你别吓着他们了!本小姐不过就是来买点儿茶叶,对抄了他们这破茶行可不感兴趣,只要你们拿出本小姐要茶叶来,本小姐自然不会多计较的!” 差工急了,“可是赵小姐,我们这里是真的” “还有什么可是,今天这辛丁蓬牡茶我家小姐是要定了,你们这霁月阁还要不要保,就看你们自己怎么选了!” 差工知道这事是麻烦了,也不敢再接擅自这拨难缠主的话,连忙让人进去请杜修出来解决。 碧月怀抱着剑,从内阁懒懒散散地走出来,倚靠在柜台旁,瞥了眼那正说话的侍婢,淡淡道,“这哪儿来这么大的疯狗,真是吵死人了!” 此话一冒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偏偏一旁的一差工还傻傻道,“碧月姑娘,狗?哪里有狗?” “狗仗人势啊!”碧月笑道。 那侍婢脸都气绿了,侧身走到碧月面前指着碧月鼻子怒道,“你怎么说话的!我陪我家小姐过来买茶叶哪里碍着你了,你凭什么这样骂人!” “我就说一句狗仗人势,又没指名道姓我也不知道你姓甚名谁,怎么就骂你了?难道狗仗人势的是你啊?还有,把手拿开,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指我鼻子了,而且我又不是君子,可没有不打女人的规矩!” 旁边那据称是赵家五千金的女子走过来,把那侍婢拉到一侧,看着碧月冷冷道,“本小姐看你年纪也没多大,说话这么就那么难听呢?打狗尚且还要看主人,这么跟本小姐的侍婢说话,你觉得合适吗?” 碧月点头,“嗯好像也确实不太合适,那赵小姐你好歹也是一个大家闺秀,这么跟我一个小姑娘说话,也不太合适吧!” “是嘛,这样不太合适吗?那你觉得,如果本小姐直接让人抄了你们这霁月阁,是不是要合适些?” “好大的口气!”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所有人闻声侧头,便见一个面带月银雕花面具、身形清瘦的白衣女子从内阁缓缓走出,身后分别是一个面容清秀柔美的蓝衣女子,以及霁月阁的阁主杜修。如今晋陵中过半的人没亲眼目睹也有耳闻,眼前这个带面具的白衣女子,自然也就是霁月阁的正主,瀛州苏家的三女苏锦。 苏锦颔首轻抚着怀中的小灵貂,浅笑道,“你就是赵林崇的五女,赵月珊吧!” 赵月珊闻言一怔,随即大怒,“区区贱民,家父和本小姐的名讳也是你等配叫的!” 苏锦淡淡一笑,“是吗?你就不用说了,也不别说你父亲,就是你的姐姐姐夫庆王妃与庆王爷,见了我也得恭恭敬敬地称一声苏姑娘,你觉得,我配不配直呼你的名字?赵月珊赵小姐!” “你到底是什么人,别戴个面具遮遮掩掩的,有胆子这么跟本小姐说话却居然没胆子以真面目示人,只怕是长得太丑,不敢露出了见人吧!” 苏锦浅笑,“我长得如何那是我的事,倒是赵小姐,想必怕是其实根本不懂茶吧!不然也不至于来这儿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来!让我猜猜是什么原因,是情郎吧!兵部尚书许长贞许大人的七公子对不对?晋陵这些世家公子里,许七公子懂茶那是出了名的,所以肯定不是许公子要喝这茶,而是许公子建议赵小姐自己喝这茶,我说得对吗?” 此时的赵月珊已经是又气又羞,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知道再呆下去情况只会更糟糕,恨恨得瞪了眼苏锦,转身就走。 苏锦侧身看向碧兮,点了点头,碧兮会意,立刻上前追了出去,叫住已经要踏上马车怒然离开的赵月珊,递了一张纸条过去,“赵小姐,这是我们姑娘给你的东西,觉得赵小姐应该有看一看的必要!” 赵月珊让旁边的侍婢代为接过,这才又拿到自己手中,打开随意得扫了一眼,面色瞬间就变了,一怒之下揉成一团狠狠地扔了出去,然后转身就上了马车中,命马夫立刻回府。 但奇怪的是,马车刚离开没多远竟然就又停了下来,不知赵月珊是吩咐了什么,其中一个侍婢又急急忙忙倒了回来,把那方才已经被赵月珊揉成一团糟的纸条捡走了。 看赵月珊一行已经离开,苏锦几人也也进了阁内,碧月有些好奇道,“苏姐姐,你刚才那纸条上写的什么呀,把那赵月珊气成那样!” “没有什么啊,只是写了辛丁蓬牡茶的用法和疗效而已!”苏锦淡笑道。 “可姑娘,你怎么知道辛丁蓬牡茶是一种牲畜药?”杜修也疑问道。 苏锦抚了抚小灵貂的绒毛,浅笑道,“前几年刚养小灵儿的时候,灵儿不下食,兽医老先生给它开的,就有这味药!之后也用到过几次,自然也就记住了!” “这赵月珊也是挺可以的,人间接的羞辱她跟牲畜一样,她倒是以为人家是对她好心呢!” “可是姑娘,我们这样羞辱她毕竟是不太好,她会不会,回去跟她父亲说或者后面再来这里找麻烦?”碧兮担忧道。 苏锦浅笑摇头,“赵家与许家虽然说不上是对立,但是也从来不合,她却背着家里人常常去见许家七公子,甚至还妄想着自己能嫁过去,他们要是真的两情相悦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可现实是人许七公子从一开始就没看得上她,而且她被这样羞辱还不自知,你觉得她敢跟家里提这件事吗?” 一旁还未换去络腮胡行头的姜影儿凑到碧月身边,一把搂过碧月的脖子,笑道,“话说碧月小姑娘,如今这副伶牙俐齿,也是让人刮目相看了啊!” 碧月万分嫌弃地从姜影儿胳膊下钻了出来,拱手正色道,“小女子还是一个待字闺中、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还请这位大哥自重!” 姜影儿愣了愣,差点儿没反应过来,半响才又道,“呀!闺女,你竟然都这么大了?你还认得我吗?我就是你失散多年的亲爹啊!” 碧月:“” 众生笑倒。 第二十一章:红颜若倾城 三月中旬,每年一次的皇家春猎正式开始进行。 之所以称之为皇家春猎,是因为在这个活动的成立之初,参与狩猎的人员虽然男女均有资格,但都必须是皇家子弟,也就是不论你是公主皇子也好,王爷郡主也罢,反正你都必须得姓钟! 只是后来,有些才华出众的官宦子弟得到皇帝的赏识而破例获得参与的资格,此后破例逐年越来越多,再后来历代皇帝们实在破例破烦了,这个限制就干脆取消了。 狩猎为时七日,算上来回行程约摸十一二日。按照惯例,陈皇去往糜山猎场必须带一位正四品妃位以上的后妃陪驾,妙淑妃入宫三年余,虽荣宠独冠六宫,却因为品阶不够,因而前两年都是由荣宠仅次于妙淑妃的宸贵妃陪驾,不过如今的妙淑妃却已经自从四品妃位直接跳过正四品,而晋至从三品妃位,毫无悬念地,今年的春猎陪驾的自然就是妙淑妃了。 因为几日前御军大将军赵林崇忽染寒疾告病在府,负责此次春猎全程安危的自然也就是禁卫军统领、兵部尚书许长贞和御军副将王起,因身为六部尚书之一的许长贞官阶最高,所以最大的权责,也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此次狩猎许长贞是第一负责人,而陪同圣驾的后妃又恰是自己的女儿,而且没有其他后妃,所以保护圣驾也就等于是在保护自己的女儿女婿,虽然他是打死也不敢真的管陈皇叫女婿的,不过现在的许长贞,却已经可谓是志得意满了! 陈皇与一众皇子朝臣从皇宫南门朱雀门前聚集,然后包括宫中带出的奴才宫女,朝臣所带的家眷侍婢以及一千禁卫军和三千御军在内将近五千余人浩浩荡荡地往城外进发,正常情况下,在三日之内,便可直抵距晋陵约末两百公里的糜山狩猎场。 晋陵东城门外。 此时这里进出城的官道已经被全部封锁,所有马车一律禁行或是绕道其它城门,纵你是达官贵族,也只能步行从两侧角门出入。 苏锦一行正坐于一路边茶舍中,隔着两侧熙熙攘攘的人群,官道上的盛大壮景依稀可见。 苏锦微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淡淡道,“有多少把握?” 苏俨晃了晃茶杯,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官道,微笑着漫不经心道,“如果是现在,把握为零!如果是夜里,把握为百分之五十,再外加一点天时地利,则至少可达到百分之七八十。” “这是最高了?” “如果可以再找一个苏俨来,则可以达到百分之百!” 苏锦浅浅一笑,“你这是在夸你自己吧!” “只要你找得来,就可以验证我说的是不是实话!”苏俨笑道。 苏锦微笑点了点头,然后侧身看向荆玉,“荆玉,从现在到行动结束,你就叫苏俨了!你们两个都是参与了行动的人,所以,我现在要你们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如果成功了功劳是第二个‘苏俨’的,如果失败了,第一个苏俨的主意,责任由第一个苏俨来承担!” “噗” 苏俨一口茶水没吞下去,急忙侧过身去,结果就是喷了荆玉一脸的茶水和茶叶,一边儿的碧月指着苏俨和荆玉笑得直抽,整个人都瘫倒在桌子上 碧兮起身,“小二,过来一下!” 一边儿忙着应付其他客人的小二连忙小跑过来,恭恭敬敬道,“几位客官有什么吩咐吗?” “麻烦带这位公子去清洗一下,茶水钱我们给双倍!” 小二听此一喜,立刻走到荆玉身侧恭声道,“这位公子后面请!” “嗯嗯!小玉儿快去,这样子确实有点儿太太喜感了!”苏俨点头笑道。 此时的荆玉已经是面黑如铁,倒也忍了没发怒,稍稍拨了拨湿成一顺儿了的侧发以及上面的茶叶,起身随小二快步而去。 “那姑娘,我们今晚就动吗?”杜修问道。 苏锦摇头,“不,明晚再动,把握会高于今晚的!” 杜修碧兮均是点头表示同意,也确实,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一开始的警惕性总是高于后面的,如果从现在到明晚之前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之事,那么不论是御军还是禁卫军,他们的警惕性都会略有下降,而这,就是机会。 等荆玉回来后,几人又略坐一会儿,付过茶水钱,便出了茶舍上马车绕道南门回到城中。 是夜,苏锦召拢‘暗流’之下的所有人员在霁月阁的暗室中,再次确认行动细节以及最终目的,以确保不会出现任何失误和纰漏后,一切,就只等下一个夜晚。 但是有一件事情的发生,却不论是苏锦他们还是许长贞妙淑妃他们,都绝对没有料想得到。 就是一个叫宁沁儿的女子的出现。 次日上午,在去往糜山猎场的中途,走在最前开路的御军军士在官道上发现了一个倒在道旁浑身污垢衣着残破而且昏迷不醒的粉衣女子,应是十六七岁的模样,虽然满面泥污,倒也依稀可以看出容貌是十分标致的,也不知是遭遇了什么变成这番模样,可惜这个时候那些军士却是没有时间去英雄救美怜香惜玉的,更没有这个胆子。 军士将这一情况迅速禀于一个御军副督尉,但是后面的浩浩大军是依然在行进的,那督尉赶上前去看了眼,虽心觉可惜,但为了不惊扰圣驾,此地又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否则好歹还能救一下,但是现下也只得下令把人抬开,抛到一侧的灌木丛里去。 偏偏这女子命不该绝,由于时间紧迫,那两个负责抛人的军士只是随意地将人抬到一边儿的灌丛后面,完全没有多余处理,于是在陈皇与妙淑妃共乘的金撵马车经过那位置时,妙淑妃无意中往外面望了一眼,便隐隐约约望见了一人躺着的样子,惊呼了一声,旁边正闭门养神的陈皇被惊动,顺向望去,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然后叫停了马车,陈皇的马车一停,连带着后面几千人的大队人马,也全部停了下来。 护驾在陈皇车驾后面的御军副将王起连忙上前询问何事,陈皇令其带两人去灌丛后面查探一下,然后,王起命人将昏迷女子抬了出来并且回禀了详细情况。 作为一个极力树立自己明君形象的君王,陈皇命随行的太医上前看能否救醒,太医看了好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此女子昏迷只是因为长时太过疲累所致,人没事,但是身体太虚暂时无法清醒。 陈皇走下马车去看了眼,问周围有没有村子,回答是没有,问前面有没有提供歇脚的驿站,回答也是没有,陈皇问后面还有没有空余的空马车,旁边的杨公公上前回答说只有一辆备用的金撵马车,于是,陈皇非常大方地让随行宫女将昏迷女子简单换洗一下,然后放到那备用金撵马车上去。 一边身着一袭华美盛装姿态妙曼的妙淑妃也站在一侧,本来还有些可怜眼前这个模样凄惨的女子,结果这一洗下去,妙淑妃忽然就有些后悔方才往外的那一望了! 就连那个奉命清洗女子脸上污泥的宫女都愣了愣,好美的女子! 陈皇顿下身,扶起仍在昏迷中的女子的侧脸,这一眼,一见倾城。 妙淑妃忽然之间有了隐隐的不安,而它的来源,也正是眼前这个昏迷中的绝色女子,甚至仿佛已经预感到,她将会因为这个女子的出现,付出怎样惨重的代价。 当然,在这时候,她是什么都不能说的,更不能做。 在行进约末两个时辰后,官道旁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子,妙淑妃有意说起那后面马车里躺着的女子,意思自然是提醒陈皇可以把人留下了。 但结果却是,陈皇只冷冷地看了眼妙淑妃,便没再说话。 陈皇的反应让妙淑妃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她甚至真想立刻去后面的马车里,把那女子直接扔下去 而在此同时,身在晋陵中的苏锦则去了代王府,拜访代王妃孟氏。 带的人只有碧兮,当然,只是因为碧月和荆玉他们都已经在天亮之前就赶往行动地点了,而之所以留下碧兮倒不是说苏锦身边没人了,只是出于苏锦安全的考虑以及掩人耳目的需要,毕竟如果苏锦身边的高手突然全部消失,而恰好陈皇就遇刺,或多或少,总是惹人怀疑的。 见苏锦主动来府拜访,孟莹可是高兴坏了,把苏锦迎到自己居处,拉着苏锦的手便是好一番畅聊。 两人一起用过午膳后,时间自然是还早得很,孟莹却这时候就提出苏锦一定要留在府中明日再回去,而且说到晚上一定有惊喜让她不虚此行的。 其实孟莹一开口,苏锦就已经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了,是七星蝶,代王送她的七星蝶。 她果然赌对了,孟莹其实,是爱着代王的,这一点从苏锦一进府就已经看出,今日的孟莹,与上一次苏锦所见到的孟莹,有一些地方,不一样了。 如果是在平时,苏锦或许是会留下来,但是绝对不是今日。 苏锦委婉表达了自己不会留府的意思,孟莹有些惋惜,但是心下还是想要有那么一个人能与她分享些喜悦的,所以干脆就直接带了苏锦去后园中观赏那两株刚刚落土不久,幸而并没有影响到花朵的七星蝶。 孟莹说这花是五天前代王让人给她送过来的,虽然不是亲自,但是她觉得代王竟然能知道她的喜好还能为她找到如此稀有甚至她连听都未听说过的七星蝶,或许代王对她,并非全无情感。 在孟莹说这些话的时候,苏锦看到孟莹的眼眸中是有光芒的,像一个思念情郎的女子的模样。 苏锦只是静静听着,没有插话,她更不会告诉她,这花真正送的人,并非代王,而是她。她让代王把这花送给她也不过是为了利用她对代王那份起于心而止于口,难以吐露的情意。 出了后园,苏锦在孟莹陪同下又去看了看钟宓小郡主母女,之后才离开代王府回了锦宅。 然后,便是霁月阁那边传来消息,姜影儿不见了 ps:小墨是个新人,需要点鼓励才有动力,有在看这书的小伙伴儿们,请去书评区“吱”一声儿,就当刷刷存在感哈吱,吱吱! 第二十二章:扰君一清梦 这一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现在杜修秦明他们全部都不在晋陵中,更不可能知道姜影儿不见的事,而且,也不能让他们知道。 苏锦只能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通过密道连夜去了霁月阁那边,立刻召拢眼下所能调动的所有力量,哪怕是将整个晋陵城翻过来,也要把人找到。 糜山下,驻营地。 夜色渐浓,龙帐中,陈皇正批阅着一些从晋陵急送过来的重要奏折,妙淑妃遣退了帐中侍奉的所有宫婢奴才,自己亲手替陈皇研磨朱墨,她知道这时候的陈皇不喜欢被打扰,所以她便安静不说话,尽量让自己降低存在;她知道陈皇每次批完奏折都要喝碗雪梨清羹,所以她已经提前吩咐下去把清羹备好随时待传;她知道陈皇对榛子过敏,所以她吩咐在此期间不论是否是给陈皇用的膳食糕点,都绝对不许用到一颗榛子。 无情最是帝王心,这一点每一个后宫女人都是知道的,也许他上一刻还在你的温柔乡里发着怎样的山盟海誓说永不负你,而下一刻他就已经将别的女子拥在怀中,说着和之前对你说的一样的话语,就像她一入宫,便将陈皇从宸贵妃那里稳稳地抢过来一样。 许妙心非常清楚,总有一天,她也会落得像现在的宸贵妃一样的结果,只是那个扮演着三年前的她的角色的女子还没有出现而已,可是世上有那个女人不渴望自己能永远被一个男人爱着,不管陈皇有多少女人,可她的夫君,这辈子却只有一个,她想她其实是真的爱着陈皇的,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爱。 等陈皇批完奏折,许妙心便将早已备好的雪梨清羹传了上来,亲自端到陈皇面前,微笑柔声道,“陛下,您的清羹。” 陈皇嗯了声,接过玉碗,刚要喝的时候,便有一个侍婢走了进来,欠身禀道,“陛下,淑妃娘娘,那位姑娘醒过来了!” 许妙心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话,陈皇就已经立刻放下了碗,站起身边往外走边道,“带朕过去看看,醒多久了,人现在怎么样?” “回陛下,那位姑娘刚刚才醒,人还微微有点虚弱,不过太医说并没有大碍!”那侍婢小心应道。 许妙心怔了怔,上午看到的那个昏迷着的绝色女子的面容瞬间浮现在了眼前,果然呵 等陈皇一走,许妙心立刻叫来自己的近身侍婢,“玉芮,你马上过去看看,一有什么事情,立刻回来向本宫禀报!” “难道娘娘是担心那女子跟陛下”玉芮疑道。 许妙心抚额,“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陛下却还对她如此上心,你让本宫如何不担心!” “是,奴婢这就过去!” 许妙心点头,“去吧!见机行事,等是时候,你提醒一下陛下,说本宫还在等他回来!” 玉芮欠了欠身,“是,娘娘!” 玉芮走后,偌大的龙帐下只剩许妙心一人,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患得患失了。 而另一边的罗帐中,陈皇正欣然而来,见那女子正侧卧在榻上,面色有些苍白,但纵是如此,也难掩女子的绝色之姿,烛光摇曳之下,肤如脂玉,明眸若水,眉眼如画 女子听到脚步抬眸,望见陈皇的到来,却是竟然只是直直地望着陈皇渐渐走近,完全没有要下榻行礼的意思。 旁边跪在地上的服侍女子的侍婢急了,连忙低声催促道,“姑娘,跪下,快跪下!姑娘!!” “姑娘身体虚弱,这些礼节就不必了!”陈皇走上前微笑罢手道,听陈皇这么一说,那侍婢自然不敢再催促。 “是您救了我?”女子疑问道。 陈皇女子在床尾处坐下来,微笑点头道,“算是吧,举手之劳,姑娘不需记挂!” “那,您就是陛下吗?” 这话一出,旁边那侍婢脸都被瞬间吓白了,倒是陈皇,闻言却只是哈哈一笑,“姑娘即可以当朕是,也可以当朕不是!话说姑娘既然当朕是你的救命恩人,可是这救命恩人,却还连所救之人的名字身份都不知道呢!” 女子面色陡然一惊,似这才想起了什么,连忙道,“陛下恕罪,民女竟忘了自我介绍,民女姓宁名沁儿,桑阳弼县人氏,因为父母早世,沁儿自幼由舅舅带大,可是舅舅他他嗜赌成性,在赌坊欠下一大笔债,赌坊的人说两个月内还不起就要拿舅舅的命去抵,舅舅走投无路,便背着我,私自将我卖给了桑阳城里的烟花楼!我是从烟花楼里逃出来的,一开始他们还派了好多人来抓我回去,我拼命逃了两天后,他们才终于放弃了,可是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回到桑阳了,所以我就沿着大道一直走,一直走,走了三四天,身上仅有的一点点银两也早就没了,然后,然后就倒在了路上,醒来,就是现在了!” 听宁沁儿此一番倾诉,陈皇怜惜之心顿起,“你舅舅怎是这样的人!你一个柔弱女子,能从那些可恨之人手下逃出来,可是苦了你了!” 宁沁儿微笑摇头,“虽然沁儿是逃了出来,可要不是陛下您救了我,现在的我,估计也已经是在黄泉之下了!” “怎说如此丧气话,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这样,你告诉朕,你舅舅的姓名地址,还有赌坊,烟花楼都是那些人行的如此枉法无天的事,你放心,朕一定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宁沁儿微笑摇头,“舅舅再有过错也毕竟是抚养了我那么多年的舅舅,他会那般对我也是走投无路、形势所逼,而且我逃了他现在只怕也不好过,我不想再去追究他什么,只当,从来没有这个舅舅就是了!至于那些其他人,为的也都不过是自己的生计,我又何必再费神去追究呢!” “你倒是大度!”陈皇浅笑道。 “对别人大度,何尝不是对自己的大度呢!人何必活的太复杂,只要简简单单就好了!” 陈皇浅笑点了点头,“沁儿姑娘说得有理,朕,受教了!” 宁沁儿微笑颔首,“陛下言重,沁儿愧不敢当!” “那你可知道你现在身处何处?” 宁沁儿闻言一愣,顿了片刻,然后轻轻摇头,“不知道。” 陈皇淡淡一笑,“晋陵!” 宁沁儿惊住,“晋陵帝都晋陵,是吗?” “在我大陈,难道还有第二个晋陵吗?”陈皇浅笑道,“既然你如今已经不能再回到你舅舅身边去了,那么你以后” 话音未落,寒芒突起。 “陛下小心!!”宁沁儿猛然惊呼道,身体便已近乎本能地俯过去,将陈皇奋力推开,然后,一柄长剑瞬间深深刺入宁沁儿的右肩之中,血滴四溅! 宁沁儿闷哼一声,嘴唇张了张,似想说些什么,却没能说得出来,人便昏倒过去 “沁儿姑娘!!”陈皇大惊,急忙起身扶住宁沁儿,眼眸之下杀意顿起,拔出宁沁儿肩头的剑便狠狠地朝那刺客掷回去。 更不可思议的是,面对如此致命一剑,那刺客竟然如同定住了一般,完全没躲,还好其身侧的最近的两个同伙反应及时,合力将那几乎马上要将中间刺客穿心而过的厉剑挡了下来。 但是没有人注意到,此时此刻的每一个刺客的眼里,都充满的是无比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在这个时间里,就算用来杀了陈皇都已经绰绰有余。 旁边的侍婢已经吓得完全傻掉,幸是守在帐外的禁卫军听到动静,迅速冲入帐中,“快,护驾!!有刺客” “撤!”旁边一刺客厉声喝道。 眼看要陷入重围,其余五人皆是迅速抽身撤出帐下,但那刚刚险些送命的刺客竟然还是没动,此时禁卫军的弓箭手已将大帐团团围住。 “不要放箭,留活口!”陈皇厉声道,“还有,马上传太医,宁姑娘受伤了!” 刚刚赶过来的内侍总管杨公公连忙吩咐人去请太医,同时也为保陈皇安全请起移驾,陈皇深冷地看了眼那被围住的刺客,将已经昏迷过去的宁沁儿打横抱起便快步离去。 直到陈皇与宁沁儿两人的背影完全消失,那刺客才终于清醒过来,却已身陷死局,为时已晚 “给我拿下!”禁卫军统领谢酩厉声道。 数十厉剑蜂拥而起,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大帐顶端突然暴裂开来,又一黑夜蒙面刺客当空落地,所有人只觉眼前一阵模糊,靠在最前列一圈侍卫便已全部断喉倒地! 所有人都愣了,此人好可怕的身手! 谢酩知道这种情况下还想活捉是不可能了,与其白白送上那么多手下的性命还留不住人,倒不如先取了性命再去陈皇面前请罪,立刻当机立断道,“放箭!!” 所有侍卫立刻后退,弓箭手迅速补位,顷刻间,箭雨劈头而下。 面对如此局面,两刺客背靠而依合力挡箭,虽都未伤及,但两人深知若再不离开可能就真的要送命于此,在第二波箭雨落下之前,那后来刺客迅速揽起先前刺客,纵身一跃,径直从大帐顶端冲出,而身在外围的那些侍卫则根本没想过两人竟然能活着从帐中逃出,等反应过来,刺客早已消失于茫茫夜色。 陈皇遇刺的消息在驻营地迅速散开,所有随行的皇子朝臣都被惊动,听说陈皇本人没有伤及才算放了心,可便是形式上,也是必须前去求见以表心意的。 可陈皇现在只担心替他挡剑昏迷了的宁沁儿,哪有心思理他们,把御军副将王起斥了几句,禁卫军统领谢酩斥了几句,再下令查,彻查!然后所有人各自解散回去休息,此事等春猎结束回宫之后再行追责。 不是不追,只是不是现在! 陈皇把宁沁儿抱回了自己帐中,也没让人给重新安排,许妙心陪在陈皇旁边,一边感叹幸亏有宁沁儿替陈皇挡了一剑,一边提议可以把宁沁儿暂时安排到她的帐中去,其中心思不言而喻。 不过结果是陈皇让她自己回去休息,今晚不用她陪了! 许妙心脸色顿时白了,看着龙榻上躺着的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心下怒火顿时上来,口不择言道,“陛下,您难道是因为她吗?她一个半路冒出来,来路不明的女人,然后还她一出现您就遇刺,恰好您又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您难道不觉得可疑吗?指不定其实她跟那些刺客就是一伙的!” 陈皇面色一冷,怒斥道,“许妙心,你这是跟朕说话吗?她要是刺客同伙,那你现在看到的就不是朕,而是朕的尸体了!” “那就是苦肉计,肯定是苦肉计,那些刺客制造一起刺杀,让她受伤,然后取得陛下您的信任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肯定是!” “那你见过赌上性命的苦肉计吗?虽然她现在只是伤的右肩,但是太医说从刚才刺杀的角度,再偏一丁点,那就是心脏!!” 许妙心不服,“可是陛下,那些刺客竟然有能力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那自然也有能力” “许妙心!!”陈皇怒斥,“你有什么脸色在这里说别人,只怕当时若是朕是与你在一起,只是怕你躲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心管朕的安危!” 此时的许妙心面色惨白,腹中汹涌的怒火化成委屈的泪水漱漱滚落,僵持片刻后,许妙心朝背对着自己的陈皇欠了欠身,低声道,“臣妾知错,臣妾告退!” 晋陵,锦宅。 返回锦宅已经是深夜四更,按照最初计划糜山那边的人应该已经完成任务全部撤回,可眼下却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等回任何消息,连夜派出去找姜影儿的人也已经四五个时辰,两百多人手,按理说怕是整个晋陵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该是已经找遍了,可是为何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看着苏锦眉头紧蹙心神不宁的模样,碧兮心里也不是滋味,可眼下却除了等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安慰道,“姑娘,您也别太担心了,姜姑娘肯定不会有事的,大公子他们也肯定马上就能回来了!” 苏锦抚额,“但愿吧!” “要不然您先去睡会儿吧,这都四更天了,否则明日您” “可眼下的情况你觉得我能睡得着吗?”苏锦苦笑道。 睡不着!碧兮知道,所以她只能等着,等到大公子他们回来,等找到姜影儿,她悬着的心才能落地。 终于在五更时分,书房密道的门再次打开,一个霁月阁的差工从里面走出来。 “姑娘,大公子他们,回来了!” 第二十三章:但醉新人笑 “姑娘,大公子他们回来了!” 苏锦瞬时抬头,急声道,“回来多久了,可有损伤?结果如何?” 差工恭敬稽首,“回姑娘,大公子他们刚一回来命小的就过来通禀的,没有损伤,只是结果,小的也不知道,怕是还是姑娘自己过去问清楚些!” 苏锦立即起身,将怀中正酣睡着的小灵儿放到椅子上,“先自己呆着,我去去就回!碧兮,我们走!” 碧兮点头,跟随苏锦身后一起快步往密道而去。 小灵儿突然失去温暖的怀抱,一下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被抛弃,急忙嗷叫表示抗议,可惜抗议无效,苏锦三人已然匆匆进了密道,然后消失。 “你说你们遇到了影儿?而且,影儿还受伤了,是吗?”在听完杜修的完整陈述后,苏锦惊声道。 “当时我们隔着帐幕,只能分辨出陈皇身边只有一个女子和一个侍婢,而且听陈皇称其为沁儿姑娘,本以为无关紧要,却不想陈皇口中的沁儿姑娘,竟然就是影儿!影儿推开了陈皇,自己便中了剑” 苏锦倚坐在首座之上,单手支着额头,无力道,“我这个姐姐,终究还是没能拦得住她” “首主,您也别太自责了!既然是姜姑娘自己做的选择,我们谁又能强求得来?”秦明安慰道。 苏锦摇头,“我那日就不该答应她的要求让她留下来,否则事情也不可能变成现在这样!她已经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若她有个什么闪失,我要如何向她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我若连她都不能保全,那这些年所努力的一切,又还有什么意义?” 苏俨起身走到苏锦身侧,双手轻抚上苏锦的肩膀,“阿锦,谁说你世上只有一个亲人,难道我不算?我们苏家不算?” 苏锦苦笑摇头,“大哥,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的!” “其实这事错在我,如果不是我让碧月来刺杀我做掩护,也不会变成陈皇无事姜姑娘却受重伤的结果!” “这是我们谁也没有料到的事,要错也是我留下影儿错误在先,又怎么能怪你们呢!”苏锦淡笑摇头道,目光扫了一周,却发现似乎少了一个人,“碧月呢?” 苏俨指了指一边被其他人遮挡了的昏暗的角落,“在那儿呢!对于这件事的结果,她觉得都是自己的错,非常的自责!” 此时的碧月正一个人独自躲在角落里轻轻啜泣着,身为姐姐的碧兮站在旁边看着,固然心疼,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原本应该刺向陈皇,最后却刺伤了姜影儿,甚至再偏一点就可能直接取了姜影儿性命的那一剑,正是出自碧月之手。而且这一剑本来该是由苏俨来出而不该是由她,如果是苏俨,凭他的身手哪怕是陈皇被推开了,他也一样能在那一瞬间迅速转变方向刺中陈皇,而不是像她那样,陈皇一让开,她便直直地刺向了那个她还没来得及分辨清楚的挡剑之人 她自以为是的认为这一剑由她来也完全没问题,还非要求跟苏俨交换任务由他来掩护她刺杀,结果,就是现在的结果。刺杀陈皇失败,还把自己的人刺成重伤,现在,她是罪人,是连累了整个‘暗流’罪人。 熬了整整一夜,等回来的结果也完全出乎意料,现在的苏锦已经是身心疲倦,当然也不只是她自己,参与这次行动包括派出去寻了姜影儿整整一夜的每一个人,都已经累了一天一夜,苏锦让所有人回去好好休息,自己则起身走到角落碧月的身前。 碧兮见苏锦走过来,微微退开一步,低声道,“姑娘,这次的事,都是我这个姐姐平日里欠缺教导” 碧月急忙抬头看向苏锦,哭着解释道,“苏姐姐,这事儿跟我姐姐没有任何关系,跟大公子杜大哥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不听姐姐的教诲,是我非要跟大公子要求让我来行刺,也是我,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苏锦微笑摇头,蹲下身将碧月轻轻拥入怀中,“碧月你听着,不要自责把全部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事情变成这样完全是一个意外,就算有错,那也不是你的,而是苏姐姐,是苏姐姐没有看好你影儿姐姐,是苏姐姐忘了预算在这上面可能出现的变数,而且这是影儿姐姐自己的选择,只要她没事,你这一剑不仅不是害她而且还能够帮上她大忙的!碧月,不管怎样,错都不在你,知道吗?” 碧月哭着使劲摇头,“苏姐姐,你不用这样维护我,我知道我就是一个拖累,我只会给你们添麻烦,只会把事情越弄越遭,我我” 苏锦轻轻拍着碧月的肩膀,“别哭了,谁说你是累赘,只会添麻烦了,你看你跟着我来晋陵这些日子不是也完成过很多任务的吗?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自己,如果连你自己都否定自己了,那还能指望谁来肯定你呢?听苏姐姐的,不许再哭了,苏姐姐身边可从来不需要总是爱哭的人,你要是再哭,苏姐姐可就真的要赶你回瀛州去了!” 碧月点点头,放开苏锦的怀抱,慢慢收起了哭声,用袖子三两下胡乱擦去眼泪,然后破涕为笑。 苏锦抬手轻轻替她擦了擦泪痕,嗔怒道,“可不许再怪自己了啊,不然有你好看!” 碧月微笑着摇头,“不会了!苏姐姐,你真好!” 碧兮在一旁微笑着摇了摇头,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苏锦站起身,浅笑道,“走吧!外面天都快亮了,该回锦宅了。” 因为刺客余影,陈皇虽出于后面即将进行的春猎考虑而暂时没有过于追究刑责,但所有人都知道,以着陈皇的脾性,这件事绝对不会到此为止。 这些年针对陈皇的刺杀固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但是真正杀到陈皇面前甚至险些危及到陈皇人身安全的,却还是第一次!如果不是中间突然出现宁沁儿这个变数,现在的陈皇,可能都已经命丧黄泉。 宁沁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身处糜山猎场的行宫中了。 听到宁沁儿醒来的消息的时候,陈皇正在政事阁与庆王代王二人议事,为尽早赶去看看的宁沁儿的状况,陈皇只听完庆王的意见,还未等代王还陈述一词,便以一句此时不急、容后再议而草草结束,然后便遣散二人,自己匆匆赶去宁沁儿所在的东央阁。 见陈皇进来,宁沁儿连忙支起身意欲下榻行礼,陈皇见状,连忙快步上前制止,将宁沁儿身子扶起重新躺回去,佯怒道,“沁儿姑娘这是做什么,你身受重伤,现在才刚刚醒来,哪经得起这番折腾?而且你救了朕的性命,现在你就是朕的救命恩人,哪有施恩人反给受恩人行礼的道理!” 宁沁儿微笑摇头,“陛下,本来沁儿这条命就是陛下救的,所以沁儿替陛下挡一剑也是理所应当,而且不要说沁儿本来就欠了陛下的恩,哪怕是没有,陛下是九五之尊,是我大陈的脊梁,但凡是任何一个我大陈的子民,救陛下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陈皇淡淡一笑,“会说这话的人多了去,可真的关心朕的死活的人,可不见得有多少!只怕就算朕真的死了,那些人也不过是表面伤心欲绝,暗下却是高兴不已!也就沁儿姑娘你,能念朕那么一点微薄的恩情还以命相报!” “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您看现在沁儿不是好好的吗?沁儿哪有以命相报了!” 宁沁儿这一番话让方才还十分郁闷的陈皇心情好了许多,不禁想起在遇刺当晚那句还没来得及问完的话,心念一转,便似漫不经心般笑问道,“沁儿姑娘,如今你已算是无亲无故,今后,可有什么打算吗?” 陈皇这么一问,宁沁儿手指不自觉地便放到唇边低眸静静思琢起来,可惜却是半响无果,只得有些尴尬的微微摇头,“暂时还还没有打算。” 陈皇微微一笑,目光无比自然地落在宁沁儿那张白皙精致的脸庞上,顿了片刻,又问道,“那你可愿意,一直留在朕的身边?” 宁沁儿被这一较为突然的问题问了一愣,怔怔地看着陈皇,良久没有反应过来。 陈皇却笑意更浓,坐的位置又往宁沁儿的身边靠近了些,然后俯身贴近宁沁儿身侧,低声轻道,“就是做朕的女人!” 那一瞬间,宁沁儿突然趴到榻沿毫无征兆地剧烈咳嗽起来,而且咳得是面红耳赤。 陈皇连忙边扶住宁沁儿的身子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他以为是她害羞,两边分别忙着倒水和取手帕来的侍婢以及跟随陈皇一起而来的内侍总管杨敬德也都这么以为,只要宁沁儿自己知道,她只是恶心,想吐! 等宁沁儿喝了些水恢复了些,又回到了之前陈皇所迷醉的温顺可人,娇羞柔弱的模样,“你刚才,可还没回答朕的问题呢!”陈皇看着宁沁儿,笑着提醒道。 宁沁儿娇羞颔首,目光微微闪烁,低声道,“沁儿还没想好!” 陈皇欣然大悦,又复问道,“那等这狩猎结束之后,你可愿意,随朕一起回宫?” 宁沁儿思虑片刻后,微微点了点头。 “这便是了!”陈皇朗笑道,“不过既然你已经愿意留在朕的身边,那没有一个名分总归是不好的,这样,不如朕便先给你策一个封号,也好名正言顺,省了他人说闲话,至于其他,只要你不愿意,朕就绝不勉强,你看这样可好?” “可是这”宁沁儿似有一些顾虑。 陈皇拉过宁沁儿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中,微笑柔声道,“有朕在,你什么都不用多想,也不用去顾及谁,只要是朕想要做的,这大陈还没有能阻止得了朕的人!” 宁沁儿微笑点头,“那,沁儿全听陛下安排!” 陈皇满意点头,侧身看向内侍总管杨敬德,“敬德,马上拟旨,策宁沁儿为宁良人!” 虽然宁沁儿会被策封已是在意料之中,但杨敬德闻言还是微微一愣,随即连忙道,“陛下,宁姑娘此前并未有承宠,而且宁姑娘的出生也所以这位份” “是太低了吗?”陈皇淡淡道。 杨敬德连忙罢手,“不不不是!”良人已经是从六品的位份,这还能叫低!这个位份如果是像朝中重臣所出的官家女子,首封就到这个位置也还正常,可对于像宁沁儿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女子,那就未免太高了! 一般平民女子很少能在后宫得宠受封,便是有,正常情况下,也应该是从从八品更衣开始策封,便是晋封也只能从从八品、正八品、从七品、正七品这样逐级晋封,除非是特殊情况下,比如诞下皇子公主或其他重大功劳,否则不得越级晋封。 “那你是觉得,太高了吗?”陈皇冷笑道。 杨敬德不敢说话了。 “就照朕刚刚说过的话办!办不好朕唯你是问!” 杨敬德心知只要陈皇打定的主意便从来不会更改,连忙领命而去。 第二十四章:心思各怀异 陈皇提前走后,庆王与代王二人也先后出了政事阁。 钟岸刚走下石阶,庆王就从后面追上来,“十四弟且留步!” 钟岸停顿下来,单手负立,等钟哲走至面前,微笑颔首,淡淡道,“庆王兄有事吗?” “看十四弟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我兄弟手足,难道没事就不能在一起说说话,叙叙感情了吗?”庆王浅笑道。 钟岸淡笑点头,“自然是可以。” 钟哲长叹了口气,浅笑道,“三皇兄如今是陛下,任何时候说话都总得有顾忌和分寸;四皇兄早已退身朝堂清居于晋陵东郊外灵岳山,一年也就能见上一两面;而七皇兄却又常年身处北戍几年见不上一面。现在晋陵之中,便只剩你我两个人离得近而又没什么地位尊卑之别,却不知怎么也已经渐渐莫名生疏了起来,想想当年我们兄弟都是如何情深,而今,竟是这番模样了!” 钟岸淡淡一笑,“物是而人已非,又怎可旧如当年?” “如今与当年,毕竟还是不一样了!”钟哲浅笑道,“对于三皇兄这次遇刺,十四弟怎么看?” 钟岸淡淡一笑,“陛下身在其位而谋其职,暗处难免有心思歹毒想要报复的人,以及御军和禁卫军职责上有所疏漏令刺客得以混入导致的结果!” “难道,就不会是其他的了?” 钟岸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而后淡淡道,“庆王兄此言何意?” “对于那个替三皇兄挡剑的女子,十四弟怎么看?” “未得见其人,何以背后猜测?”钟岸淡淡道。 钟哲浅然一笑,“本王可听说,是一个倾城绝色的女子!连一直以来荣宠独冠六宫的妙淑妃,都因为对那女子出言不当而遭了训斥!这后宫,怕是又要变天了!” “此乃陛下之家事,你我皆为臣子,这些不在我们职责范围之内!十四下面还有些杂事有待处理,庆王兄若是无他事,十四便先告辞了!”钟岸颔首,温声道。 这一句话便截了庆王后面全部想说的话,好在也不是第一次见识钟岸这种冷淡的态度,庆王浅浅一笑,“好,那十四弟请自便!” 钟岸微笑稽首,随即转身径直往自己居处信步而去。 钟哲看着钟岸离开的背影,淡淡一笑,“十四,果然还是十四” 糜山猎场所建的行宫规模堪比半个皇宫,与皇宫不同的是,凡参与狩猎的不论皇子朝臣都是住在行宫中,只是在居室布局上还是有严格要求,行宫北正宫是陈皇及陪驾后妃所居,东西偏宫是为皇室子弟所居,南宫才是朝中文武大臣所居。 回到自己居处,钟哲径直去到自己书房,烦躁地驱退了门口的侍婢,坐到书案前,扶额凝眉沉思了片刻,铺开一张信纸,提笔疾下,写完后,等墨迹一干,便立刻折起,拿过一只信封装进去然后封起。 “笃、笃笃”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庆王心下陡然一惊,条件反射地便拿了本书将那信封盖住,才淡淡道,“进来!” 门被人推开,来的却是秦介。 秦介返身闭上门后,快步走到钟哲面前,拱手恭声道,“王爷,刚刚从北宫听到消息,陛下已经下旨将那叫宁沁儿的女子策为了良人。” “良人?” 秦介点头,“是!” 钟哲眉头微微蹙起,“秦介,这个宁沁儿,你怎么看?” 秦介略微思琢了片刻,半猜半疑道,“会不会,其实也是苏姑娘他们安排的?” “不会!”钟哲摇头道,“如果是的话她不会不告诉本王,而且本王也问过谢酩,从那些刺客的神情来看,连刺客都对这个宁沁儿的出现非常意外,而那些刺客又是苏姑娘的人,也就是说,连苏姑娘,恐怕也完全没有料到这个宁沁儿的出现!”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钟哲微微摇头,“这个宁沁儿应该只是一个偶然,先不要管她,只要不影响我们的大局,指不定她的出现还对我们有利呢?” 秦介不明所以,“王爷何来如此一说?” 钟哲浅浅一笑,“这个宁沁儿的出现,那么这几年来妙淑妃一直荣宠独冠六宫的地位,是不是也该摞一摞了?可你觉得妙淑妃会甘心吗?必然是不会的! “宁沁儿一个平民女子出生,没有任何背景可言,在这上面,宫中任何一个嫔妃都几乎可以将她碾压,妙淑妃也肯定会想尽办法抢回她原本的地位,可是你别忘了,宸贵妃有多厌恶妙淑妃,她是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而妙淑妃实际上与高皇后又是站在同一边的,高皇后又与宸贵妃一直对立,水火不容 “一个宁沁儿,就已经足以让保持了多年的平衡的后宫,掀起翻天的巨浪了!而后宫的任何变动往往又都与朝中势力紧密相连,如果后宫都变了,朝中还能不变吗?” 秦介点了点头,“所以王爷您的意思是,不管这个宁沁儿是苏姑娘安排的人还是只是纯粹偶然,对我们来说都是有利无害的对吗?” 钟哲点头,将之前写好的信封取了出来,放到秦介面前,“今天晚上,务必想办法连夜把这封密信送回晋陵,交到苏姑娘手上!顺便回到府上安排些人下去秘密查一下,看能不能摸清这个宁沁儿的来路!” “是,王爷!” 钟哲点头,“你先下去吧” 北宫,雀台。 这里是整个糜山行宫位置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整个行宫甚至是甚至是行宫下面的外猎场,如果想要一揽糜山美景,除了糜山的最高峰顶之外,就当数北宫的雀台了。 而此时的许妙心,便正是在这雀台之上,但不是观景,而是练舞。 许妙心极善乐舞,她十一岁时曾在其祖父的寿宴上献过一支舞,不仅惊艳四座,而且从此扬开,名动天下,只是此后,便再无人有幸见过她的舞。直到五年后入宫为妃,一支陌上桑,从此成为后宫独冠。 管弦丝竹,乐声缭缭,伴着缓缓的节奏,一袭绯色轻莹舞衣的许妙心翩翩而起,生动如蝶舞,绚丽如红莲,神色专注而认真,仿佛世界都已经只属于她一人。 因为不许任何人打扰,所以直到现在,许妙心都仍然不知道在这雀台之下,已经发生了什么。 站在旁边的玉芮早已经是心急如焚,可许妙心的脾性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在她练舞的时候,便是再重要的事情,也必须要等到她跳完。 终于到许妙心跳累了歇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过去。 玉芮从旁边宫婢手上拿过外衣,上前替许妙心披上,三月底的天气,穿太薄还是会冷的,而且雀台上风又大。 许妙心只随意将外衣披在肩上,边往台下走边问旁边的玉芮,“陛下现在在哪儿?还在政事阁吗?” “已经没、没了!”玉芮有些支支吾吾道。 许妙心听玉芮语气明显不对,脚步豁然停下来,转身看向玉芮,凝眉冷声道,“在东央阁?那女子醒了?” 玉芮点头,“还不只如此” 许妙心面色顿时难看下来,沉声冷道,“还有什么?本宫不信这大白天的陛下难道还能召她承宠吗?” 玉芮摇头,低声回道,“并没有承宠,但是已经策封了!” 许妙心愣住,“你说什么?” “陛下已经下了旨意,策封宁沁儿为宁良人,不日消息就会传回晋陵宫中了!” 许妙心回过身继续缓缓往下走着,身体微微晃了晃,险些摔倒下去,幸而旁边的玉芮紧紧扶着,生怕闪失。 许妙心忽然笑了,“良人!宁良人本宫就知道,那溅妮子肯定是有目的的,她就该在那路边草丛里死了算了,死了都干净,现在倒好,陛下救了她,然后她马上就来一出苦肉计救了陛下本宫好不容易等到今年才有了可以陪驾来糜山的资格,她倒是捡了大便宜,还没承过宠就已经封了良人,还以一个良人的品阶就可以直接陪驾,本宫却为这一天都已经等了三年,结果等来的却是她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把陛下横行抢走了,她让本宫何堪!让本宫何堪啊?” “娘娘,也许陛下也只是觉得一时新鲜,等过段时间就又厌烦了呢?毕竟这样的例子也不是第一个,比如前年的容良人,去年的安嫔,不过是今年又冒出来了一个宁良人罢了,陛下再喜欢也不过是那么几个月,回头厌烦了,娘娘只肖献上一支舞,不就又将陛下的心收回了吗?”玉芮安慰道。 许妙心冷笑摇头,“这怎么能一样呢?容良人、安嫔!她们算什么东西,从一开始本宫就没把她们放眼里,陛下要新鲜就随他新鲜去,凭她们那姿色与能耐,本宫还担心陛下不会回来吗?不过是给本宫和陛下之间的感情添些调味品而已,可是这个宁沁儿本宫是真的怕,怕陛下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我们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让本宫跑去杀了她吗?” 玉芮沉默下来,没再说话。 下了雀台后,许妙心推开了玉芮的搀扶,自己坚毅地往寝宫走去,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心中不断暗念,“许妙心,你不能坐以待毙!你一定要打败宁沁儿这个女人,要把陛下夺回来” 玉芮看许妙心走的方向越来越偏,已经都不是回寝宫的方向,连忙追上去道,“娘娘,这边不是回寝宫的路。” “本宫知道!” “那娘娘您还” “去猎场!” 玉芮不解,“可是今天的狩猎不是早就已经结束了吗?您现在下去” 许妙心淡淡一笑,“既然是叫狩猎,那不上上马背怎么行呢?” “可是娘娘,您并不会骑马啊?”玉芮不解道。 “就是因为不会才要去,要是会那去还有什么意思?”许妙心淡淡道。 玉芮愣了愣,半知半解得应了声,随于许妙心一同去了猎场。 许妙心到马厩中随意选了一匹看起来还算不错的马匹,让侍卫帮忙牵到场中,刚尝试着准备上马,便见迎面不远处两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骑马正朝这里过来。 “是二皇子和三皇子!”玉芮道。 两个少年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许妙心面前,拱手齐声道,“儿臣见过妙母妃!” 许妙心微笑点头,“免礼!今天的狩猎比赛早就结束了,二位皇子怎么还在这里?” “因为我的骑术太差,而恰好三弟的骑术又是所有皇子中最好的,所以我就在狩猎结束后拉了三弟留下来,教我骑术技巧!”二皇子钟承解释道。 “妙母妃可不要听二哥胡吹,我的骑术也不过是一般般,最好当然还是太子大哥,只是太子大哥事务繁忙,他请不到,这才找我的!” “三弟何必谦虚!太子大哥原来确实是厉害,可从这两年父皇开始许他摄政,他就几乎再也没有练过了,不进则退,现在的太子大哥,哪还比得过三弟你的骑术?”钟承笑道。 “二哥你” 许妙心浅笑着,看了看一恭一谦的二人,颔首略微思索了片刻,忽而笑问道,“正好本宫来这里也是准备学一学骑马的,既然二皇子都说三皇子骑术这么厉害,那,三皇子可愿意也教一教本宫?” 钟华微笑拱手,“妙母妃若愿意,华儿荣幸之至!” 第二十五章:谁辨红颜意 许妙心颔首一笑,“那就劳烦三皇子了!” 钟华微笑拱手回了一礼,折返回去将自己的坐骑牵到许妙心面前,边演示讲解道,“首先,左脚先踩到这上面,要踩在正中间,最好是能再稍稍向前一点,不然会踩不太稳,后面也就使不上力;然后像这样,双手扶住马鞍,左脚使力把身体撑上去,现在就可以把右腿从马的后背搭上去了,搭上去后,还要再借左脚使一点力,把身体摞到正中间的位置,再根据自己的感觉稍微调整一下,到自己觉得舒适就差不多了! “然后就是怎样骑行,骑在这上面后,要尽力保持身体的平衡,双腿自然然下垂,可以微微夹住马身,但是不要紧张,因为你一紧张肯定就会不受控制地将马身夹得非常的紧,这样不仅骑的人会非常的累,马也会很不舒服,也就可能抗拒骑的人,结果可能就是坠马摔伤! “还记得要抓好缰绳,这对人在马背上的身体平衡也有一定的辅助作用,在坐好之后,你可以用手里的缰绳轻轻拍打一下马背或者用双腿使力夹一下马腹,轻轻‘驾’一声,它就会走动了,如果是需要调转方向的话,那就是拉到手上的缰绳,往哪边转就朝哪一边拉,如果要停下来的话,也还是拉缰绳,不过是往后拉,口令就是‘吁’,这个很好记。” 钟华示范性的骑了半圈后,又回道许妙心钟承两人面前,一个纵身便轻轻松松跳了下来,微笑道,“学骑马其实也不难,只要不紧张,把身体放轻松些,学起来其实是非常快的,不过水平的话,那就只能是因人而异了!” 许妙心浅笑,“本宫怎么听着三皇子这话,好像是在暗指本宫的水平会很低呢?” 这话可把钟华吓了一跳,连忙道,“妙母妃误会了,华儿并不是这意思,华儿只是一时口快说了这么一句,但是绝对没有暗指妙母妃的意思,而且妙母妃跳舞跳得那么好,平衡能力自然也是无人能及,一旦学会了,只要稍加熟练,那水平肯定是会非常的高的!” 钟承笑着上前一步,“这次我可是真的替三弟喊冤!他暗指的哪里是妙母妃,其实就是在说我,只是不好明说出来罢了!我还不了解他!” “你们两兄弟感情倒是挺好的!”许妙心微笑道,“对了,四皇子呢?他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 “四弟跟齐临安表哥他们在一起呢!本来也在这场上的,只是走分开了,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钟华回道。 因为三皇子钟华与四皇子钟晔同出于上阳宫宸贵妃膝下,而二皇子钟承则是为采灵宫瑾妃所出,故才有了许妙心这一问。 “妙母妃来试试吧!有我和二皇兄在两边随时掌控,妙母妃尽管放心骑上去就是!”钟华微笑道。 “好!”许妙心微笑点头道,走到刚刚由她自己所挑,侍卫牵来的那匹棕色马旁侧,按钟华所教的方法,一步一步来,慢慢骑了上去。 “妙母妃感觉怎么样?” 许妙心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微笑点头道,“感觉还不错,挺稳的!” “可以试着慢慢走走看!” 许妙心将缰绳紧紧握在手中,目光平视向前方,双腿轻轻夹了下马腹,低喝了声,“驾” 马匹开始缓缓往前走动,然后调转方向,勒马如此反复练习多遍后,还不到一个时辰,许妙心就已经开始自己一个人熟练完成上马骑行的全过程了。 “看我说什么,妙母妃平衡能力那么好,一学就会,而且一会就是高手,都要赶上我了!”钟承笑道。 钟华轻咳了声,淡淡道,“二皇兄啊,你说这话的时候都不会心虚的吗?什么叫快赶上你了,你本来也就这水平!而且你想想妙母妃才学多久?一个时辰!你呢?少说也有两年了吧!” “是!我是两年前就开始学的,可这就算是两年吗?哦!难道我天天都在学骑马然后什么都不干了!而且我好歹还是比妙母妃的妙母妃现在的水平好多了吧!” 许妙心看了看二人,浅笑道,“两位皇子,虽然本宫还是初学之人,水平也不如你们,可不比一比怎么知道差距呢?不然这样,我们一起来比一场,看看差距到底有多大,顺便二皇子也可以以此来证明一下自己的水平不是?” 钟华面犯为难之色,“这样不太好吧!我们两个都是已经有了两年以上历练的,可妙母妃你才刚刚学会,这样对妙母妃您不太公平!” 许妙心微笑摇头,“没事,这有什么公不公平的!只是随便比比,也不是非要较出一个输赢来才算!” “我同意妙母妃的观点!也就随便比一下,又不是要争谁输谁赢!”钟承接过话头道。 “二皇兄,你其实是想借机钻空子超过我吧!” “没有!三弟,你二皇兄我是这样的人吗?” “难道不是?” “什么叫难道,当然不是!” “哦” 许妙心浅笑颔首,但笑不言。 两人一番口舌较量后,最终钟承败阵,钟华胜出。 “妙母妃,不然这样吧!您骑我的坐骑,我再另挑一匹来。我这坐骑可是御军里最精良的千里马跟父皇那匹月氏铁蹄马的后代,不仅快,而且稳,很适合妙母妃骑!” “本宫倒是愿意,就怕三皇子舍不得心爱的坐骑呢?”许妙心颔首浅笑道。 “再好也不过是一匹马而已,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只要妙母妃愿意,以后常牵去骑都可以!” 钟承面色不悦了,“呀呀呀!三弟你不能这样吧!之前我跟你借你可是果断拒绝的,现在你” “这个,主要还是要看人来,如果是二皇兄你骑,那三弟这马跟其他马厩里随随便便牵出来的马也没有多少区别!那与其浪费一匹好马当劣马,还不如直接就骑劣马好了!” “你” “好了好了!不是还要赛马的吗?你们再争下去天都该黑了!”许妙心微笑道。 钟承这才罢了休,往钟华胸前不轻不重的砸了两锤,咬牙切齿,恨恨得挤出一句话来,“三弟,咱们以后再慢慢来较量!”说罢,便快步小跑着过去牵自己的坐骑去了。 东央阁。 从正午听的宁沁儿醒来的消息赶过来到现在,陈皇已经在这里呆了足足一个下午,分明是相遇相识不过五日的两人,眼前景象却更像是久别重逢的深交故人。 “我以前听舅舅说,原本我的祖父是一个当地的富商,我的父亲是祖父的第八个儿子也是最小的一个儿子!而且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非常大,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兄弟之间深厚的感情,尤其是大伯父,大伯父年纪比我父亲大了整整二十岁,他才十四岁就已经开始帮着祖父做打理生意,经商才华丝毫不逊色于祖父,大伯父对下面所有弟妹都非常的关心照顾,因为祖父特别严厉,所以我的其他伯父姑姑们有事都从来不敢找祖父,就只能找大伯父了,大伯父则是有求必应,而且还经常袒护他们,替他们顶罪受罚! “后来等伯父们都长大了,祖父身体也每况愈下,家里的生意都交给了伯父们一起打理,而大伯父,当然就成了整个家里的新的顶梁柱,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成了我们整个家族的劫难,也是衰败的开端! “我的五伯父,为了想要能够独承家业,他竟然在祖父病危之下还逼着祖父立下遗嘱要让他来继承几乎全部的家业,祖父气极,怒火攻心,当夜吐血而亡,遗嘱早就立了,但不是五伯父想要的!五伯父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在祖父入土下葬一个月之后,所有人都还没从悲痛中醒来,哪里有心思去思考什么家业,然而却在一场全家宴上,一包毒药,除了碰巧遛出去玩耍而晚时回家的当时才十六岁的,我的父亲,再就是五伯父五伯母,以及他们三岁的儿子,其他的人,我的祖母,我的六位伯父,四位姑姑,还有大伯母二伯母三伯母,以及从未谋过面的表哥表弟们他们都死了! “我父亲回去的时候,发现了异常,便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躲在门后偷听,他听到了五伯父跟与他狼狈为奸的老管家的对话,最后在惊恐中,落荒而逃,也是死里逃生” “所以你父亲,并没有死在那场家族劫难里面!” 宁沁儿点头,“我父亲是在我六岁那年病死的,然后我母亲也病倒了,不到一年,就连母亲也抛下了还未满七岁的我” “那,你那位五伯父呢?” 宁沁儿淡淡一笑,“陛下相信世界上有报应吗?” “怎么这么说?” “五伯父是终于成了偌大的宁家家业的主人,可是仅仅两年后的一日,她去外地与一户大商谈生意,在回来路上遇了山贼,被人一刀了结!”宁沁儿淡淡道。 陈皇浅笑点头,“这么说,也算是他的报应了!” 宁沁儿颔首淡淡一笑,是,善恶终有报,所以钟景,你的报应,也迟早会来 她根本没有什么嗜赌的舅舅,更没有做富商的祖父,她只有眼前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陈皇拉过宁沁儿的手放到自己手心中,微笑柔声道,“沁儿,你可想吃些什么?朕马上吩咐他们去做!” “顺便吧!由陛下做主就是,沁儿不挑食!” 陈皇微笑点头,“那就照旧!” 杨敬德连忙领命,叫上来一个小公公吩咐了些话,便让他下去了。 是时,又一个小公公匆匆忙忙跑来,险些跟正要下去安排陈皇和宁沁儿晚膳的公公撞一个满怀。 杨敬德脸色顿变,“在陛下和宁主子面前行事竟然如此毛毛躁躁,宫里的规矩一来这行宫都忘记了是不是!” 那小公公连忙跪下来,“杨公公饶命!杨公公饶命!是、是淑妃娘娘她她坠马了!” 陈皇霍然而起,“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妙淑妃娘娘刚刚在下面马场学骑马,然后遇上了二皇子和三皇子,三皇子就主动教淑妃娘娘,等淑妃娘娘勉强学会了,三皇子就又提议大家一起赛一下马,还主动把自己的坐骑让给淑妃娘娘,结果后来不知怎么,娘娘就就坠马了!” “严重吗?”陈皇眉头蹙起,沉声道。 “娘娘当时便便昏过去了!太医刚刚赶过去。” 陈皇侧身看向宁沁儿,微笑柔声道,“沁儿,你先歇着,朕马上过去看看!” 宁沁儿微笑点头,“陛下去吧!不用管我。” 第二十六章:几人悲喜愁 霄云阁。 紫鸾帐下,此时的许妙心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双眸紧合,睡颜如玉,但她睡的似乎又并不太安稳,嘴唇时而开合,好像在说什么,可又细听听不太清楚。 陈皇一听到消息便从东央阁匆匆赶了过来,好在太医已经看过了,主要是受惊过度,除了手臂上很少量而且也不严重的淤青外,没有其他任何问题。 “陛下,陛下”昏迷中的许妙心反反复复地喊着。 这一次陈皇才终于是听清楚了,许妙心是在叫他,心下顿时一阵暖意升起,陈皇唇角勾起一丝微微的笑意,起身坐到许妙心身前最近的位置,将许妙心的手握在手中,柔声安慰道,“没事了爱妃,朕在这里!朕一直都在!” 许妙心的手感应到陈皇的温度,急急忙忙将陈皇的手紧紧抓住,还说了好一会儿半清不楚的胡话,陈皇又是一番温柔体贴的安慰,差不多整整一个时辰之后,许妙心才渐渐安静睡去。 陈皇将许妙心的手轻轻放入被中,起身快步走出了内殿,面上的温柔已经完全被深深的愠怒所取代,看向杨敬德冷声道,“二皇子三皇子呢?现在人在哪儿?” “两位殿下现在都还在霄云阁外面候着,他们也很担心淑妃娘娘,要不要奴才去告知他们一声?”杨敬德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担心?这两个逆子,就怕他们是担心效用太低,没能满他们的意吧!这件事完全就是他们的故意之作,朕难道还不了解他们!”陈皇冷哼道,“把他们两个都叫进来,朕今日倒是要好好问问,他们这么害他们的妙母妃是当朕不知道吗?他们还想翻天了不成!” 杨敬德看这回陈皇是真的动怒了,连忙上前恭声道,“陛下您请息怒,二皇子跟三皇子肯定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陛下您先息怒,千万别气坏了龙体,否则的话就” “否则什么?否则他们就更无法无天了是不是?!”陈皇怒道,“息怒,息怒!这两个逆子把朕这个父皇都不放在眼里了,你还让朕息怒!还不快去把人给朕叫上来!!” “这是!”杨敬德微微犹豫了片刻,才应声下去通传。 稍一片刻之后,钟承与钟华二人并肩疾步走入阁中,两人同时在陈皇面前跪了下来,拱手恭声道,“儿臣,拜见父皇!” 陈皇抬眼看了看跪在面前的两人,却没有让二人起身的意思,只冷哼了一声,淡淡道,“承儿,华儿,你们谁先来跟朕解释一下,你们妙母妃,究竟是怎么坠下马的?前因后果通通给朕交代清楚!” 钟承连忙稽首,“父皇,儿臣是兄长,是儿臣在三弟提议赛马的时候没有提醒三弟妙母妃才刚刚学会,赛马不太合适;也是二儿臣在三弟说把自己的马借给妙母妃骑的时候忘了提醒三弟有些马会认主,最后才导致妙母妃的坠马受伤,都是儿臣没有尽到兄长的责任,请父皇重重责罚!” “不,父皇,不关二皇兄的事,这件事全是儿臣一个人的错,是儿臣考虑欠周,这才导致妙母妃的受伤,父皇要处罚便只管处罚儿臣一人,儿臣心服口服,绝无怨言!”钟华急声道。 “难得你还知道自己应该有一点担当!你要是真的有脸让你二哥替你顶了这罪名,那你可就太让朕失望了!”陈皇冷哼道,“明日就给朕回晋陵去,禁足思过,朕回去再跟你算账!” 钟华再次叩首,“是,儿臣遵旨” 钟承连忙叩首急声道,“父皇,这件事儿臣也有过错,也应该承担责任,所以父皇如果要处罚也应该让儿臣和三弟一起受罚,如果父皇” 陈皇冷冷地扫了一眼钟承,“你们两个倒是兄弟情深,可朕还没说不处罚你呢!你不是要学骑马吗?从明天开始,你去跟王起将军学,学到比得过你们大皇兄为止,什么时候学好什么时候来见我!“ 钟承面色微微一怔,”可是父皇,儿臣“ 陈皇不耐的罢了罢手,”行了,都下去吧!朕看到你们也头疼得很。“ 钟承还想要说些什么,钟华拉了拉钟承,示意不要,钟承这才把到嘴边了的话都又吞了回去,两人同时拱手齐声告了退,并身出了霄云阁。 恭送钟承钟华二人离开后,见外面已经天色渐晚,,陈皇面色似有些疲倦,杨敬德走上前恭声道,”陛下,您今晚是留在这里还是“ 陈皇点了点头,”敬德,你亲自去东央阁那边一趟,告诉宁良人说妙淑妃还没醒过来,朕不太放心,今晚就先留在这里,明天早上再过去看她。“ “奴才尊旨!”杨敬德连忙恭声应旨而去。 是夜,锦宅。 碧兮从苏锦房间退出来的时候,正遇上快步而来的荆玉,“姑娘已经睡下了吗!”荆玉轻声问道。 碧兮微微摇头,“才刚刚睡下。因为影儿姑娘的事,姑娘这些天都总焦头烂额的,这样子怎么可能休息得好?” “这是刚刚收到的庆王连夜派人送来晋陵的密信,说是尽快交到姑娘手中,看样子恐怕是有些重要的,可姑娘又已经睡下了,你看要不要现在叫醒一下姑娘?” 碧兮摇头,“它再重要能有姑娘的身子重要吗?姑娘身子本来就不好,而且三四月份春寒料峭,正是寒疾最容易发作的时候,虽然姑娘这两年来病情已经被抑制很少再发作,可也不能大意。若为这些小事伤了姑娘的身子,那未免也太不值得。” 荆玉点头,“那这样吧,我先去回复庆王的人,至于信,我明天早上再拿过来,也省得大晚上还......” 可就在这时,身后房间的门却开了,碧兮愣了一下,“姑娘您......“ 苏锦身着一袭薄衣,如墨长发随意散在双肩,面具依旧未卸,“把信给我看看吧!让送信之人稍等片刻,我看完就回,然后一起带回去!” 荆玉本想说什么最后也还是咽了回去,只得把信递到苏锦手中。 苏锦接过密信将外层撕开,取出里面的信纸缓缓浏览了一遍,继而淡淡一笑,把信纸递给了身侧的碧兮,”你们看看吧!“ 碧兮迅速看了一遍,又转递到荆玉手中,不禁疑声道,”姑娘,庆王怀疑影儿姑娘是我们安排的人?“ 苏锦淡笑点头,”可以这么说,毕竟就算是换做是我们,也肯定多少都是会这样怀疑的。但是也不完全是,否则他的口吻应该是质问而不是求证。“ ”那姑娘准备怎么回复?“ ”当然是否认!”苏锦断然道,“影儿的意外出现原本就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如果让庆王知道这件事,那对影儿对我们都没有好处,虽然现在我已经阻止不了她,但是能不牵连到她的,我就一定不会将她牵连进去,我绝对不能,让她变成一颗被利用,甚至随时随地都可能牺牲的棋子。“ 碧兮荆玉沉默无言。 苏锦转身进了房间,走到书案前坐下,取了纸笔迅速写下几行文字,然后折叠放入一封新的信函中并将其密封,然后起身走出房间,将信封递给荆玉,“可以回给送信的人了!” 荆玉接过,应声道,“是,姑娘!”随即转身快步离去。 ”姑娘,时候不早了,您快回去休息吧!“碧兮看向苏锦,有些担忧道。 苏锦微笑点头,柔声道,”碧兮,你也回去吧,不用总替我担心着,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又不会出什么事,这时候我可是比谁都惜命的。“ ”姑娘......“听到苏锦这样的自我调侃,碧兮是应该要笑的。可她却笑不出来。是,现在的苏锦比谁都要惜命,因为她必须活着,只有活着,她才能去守护她想要守护的人,去完成她需要完成的使命,去尽她必须尽完的责任。可是如果完成以后呢?没有了这个使命的支撑,生死于她,恐怕便没有多大的区别了吧...... 碧兮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她怕自己再留在苏锦面前,还没有笑出来就得先要哭了,所以连忙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那好,姑娘您快进去休息,碧兮告退!“ 苏锦微笑点头,目送碧兮的身影离开,淹没于皓月当空的茫茫夜色之中。 ”咳咳......“一阵并不算冷的清风掠过庭院,挽起苏锦薄薄的衣袂,苏锦只觉得脊背微微一凉,没有来的便猛力咳了起来,还好碧兮已经走远,她喜欢静,自己寝居的地方晚上也从来不会留其他人,否则看到她这样子,又该担心的不成样子了。 其实碧兮再是极力的隐忍和掩藏,可精明如苏锦,她眼底莹莹闪动的泪光,她又如何看不出来? 有些真相你必须揭开,但是还有一些,你便是再明白,也只能假装不知道。 比如她身边那些一直守护着她的人,再比如她一心要守护的人,还有她自己...... 第二十七章:难见美人心 许妙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的清晨。 一如往日她每次生病一样,陈皇在她寝殿里陪了她整整一夜。 当然,她病的次数其实一共都只有那么一两次,彼时她是陈皇身边的独一无二,是让整个后宫女人都羡慕而嫉妒的妙贵嫔,妙夫人,妙淑妃,她倒是愿意多生那么几次小毛小病,可她身边那些奴才宫婢却是生怕她哪里有一点点的不是,不然都不用陈皇发话,只要他蹙一下眉头,他们的小命就别想要了,所以就是为了自己的这条小命,那些奴才宫婢们也必须是无微不至尽心尽力的,如此一来。许妙心便是想生个病,也是没有那机会的。 许妙心醒来的时候,陈皇已经在更穿朝服正要准备离开,去政事阁开例行小朝议。 虽然身在朝外,政事却是从来不可废的。但许妙心在意的可不是这个,而是下朝之后,他会去东央阁陪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用早膳。因为昨晚她根本没有昏迷,不过是装睡而已,理所当然的,在此期间,陈皇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她许妙心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在她已经知情的情况下,还眼睁睁的让它发生呢? 是,她知道,从那个女子一出现在陈皇的面前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知道,陈皇分心了,从此以后,陈皇将不再会是她一个人的陈皇,甚至如果她就这样认命,可能连她之前在陈皇心中的所有地位,都将被那个女人所全部夺走,但是她许妙心,从来不是一个认命的女人。 因为是背对着,而侍立在榻旁的玉芮也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已经被许妙心用手势制止,所以陈皇并没有察觉许妙心已经醒来,许妙心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轻手轻脚的从床榻上移下来,从身后缓缓走近陈皇,先是对那个正替陈皇更衣要欠身行礼的宫婢做了一个噤声动作,然后罢手示意其退下。 那宫婢连忙退开数步,许妙心的手便顺势搭到陈皇肩上,边替陈皇整理身上朝服边柔声道,“这些事情,她们哪里有臣妾做的好!” 陈皇闻声回头,便对上许妙心婉如秋水般的眼眸,陈皇温柔一笑,“心儿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许妙心微笑摇头,“心儿已经没事了,都是心儿太不小心,学个骑马竟然都能出事,心儿自己倒是没事,却是让陛下挂心了!” 陈皇将许妙心的手握住并顺势把人也牵到了自己面前道,“这件事是华儿的错,朕已经让他即日回宫禁足思过了等回了宫,朕让他亲自来你面前认错,以还你一个因有的公道!” 许妙心轻轻靠到陈皇怀中,微笑柔声道,“陛下,昨天是臣妾自己要求三皇子教臣妾骑马的,三皇子只是顺势答应臣妾要求,所以陛下您就不要去怪三皇子了,而且这件事本来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而已,是臣妾自己骑艺不精,才会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的!” “心儿,朕知道你的初心是好的,可他的却未必也是,现在受了伤害的是你,你何须还要去替他开脱!” “三皇子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嘛!” 陈皇冷哼,“孩子,都快弱冠之年了你还说他是孩子!他养成这性子还不是他母妃惯出来的,两年前因为她母妃的间接过失让你痛失腹子,朕罚了他母妃半年的奉银和后宫职权,之后也很少再去上阳宫,虽然这事已经过去了,可指不定认还为是你让他母妃受了处罚,记恨着你呢,这个逆子!” 许妙心往陈皇怀中蹭了蹭,低声呢喃道,“陛下,已经过去了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陈皇轻轻拍了拍许妙心的肩膀,柔声道,“是朕提起你的伤心事了!但是心儿你其实不需要太在意这些,你还如此年轻,孩子总会再有的。” 许妙心轻轻点头,没有说话,嘴角却是微不可察的勾了一下。 是,陈皇如今已有四位皇子五位公主,虽然说不上很多,但是陈皇自己也不过四十三岁,以后还有的是女人进入那座后宫,有的是子嗣会慢慢诞下,至于她,有没有子嗣又有多大关系呢?何况两年前自己那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失去的,还有谁能比她自己更清楚。 但是她还是得感谢那个孩子的存在的,如果没有那个孩子,她就不可能成为今天的许妙心,而上阳宫的那位宸贵妃齐清言,也不可能成为今时今日的齐清言。 她母亲曾多次问过她同一个问题:齐清言虽然失去了陈皇的心,却还有仅次于高后甚至是近乎与之平起平坐的地位,而你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得到的却只有陈皇的心,你觉得你和齐清言,到底谁赢了? 她和齐清言,到底谁赢了? 许妙心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既然她已经得到了陈皇的心,那么其他的,难道不是手到擒来吗? 事实是她确实是对的,齐清言失了陈皇的心,便是地位再高,有时候她依然得让甚至是叫忍让她许妙心,为什么,这个问题太简单了,因为陈皇的心在她这里,齐清言如果敢明着跟她过不去,那就是跟陈皇过不去! 陈皇缓缓放开许妙心,微笑柔声道,“时候不早了,心儿你好好休息,如果还想睡那便在睡一会儿,朕中午再来看你!” 许妙心看了看陈皇,微笑点头,“陛下臣妾......”话还没说完,许妙心身子忽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陈皇吓了一惊,连忙伸手将许妙心身子扶住,急声道,“心儿你怎么了?” 许妙心扶着陈皇手臂才堪堪站稳,抬头看着陈皇微笑摇头道,“臣妾没事,只是头有一点晕而已!” “人都要倒下去了还说没事!”陈皇嗔怒道,“玉芮,马上叫人去请太医过来,给淑妃娘娘看一下!” 不远处的玉芮连忙点头,应旨退了下去。 “陛下一会下了朝议,能过来陪臣妾一起用早膳吗?”许妙心看着陈皇,满怀期待的微笑柔声道。 陈皇竟是愣了一下,但随即便恢复正常神色,“朕待会儿朝议结束还有一点其他事情要处理,所以恐怕是没有时间过来陪你用早膳了!这样吧,等朕一把事情处理完,就立刻过来陪你,然后再陪你用午膳你看怎么样?” 许妙心又不傻,她当然知道陈皇说的有事是什么事,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让陈皇过不去。 许妙心神色微微失落地低下头,“陛下说有事情要处理,臣妾当然不能耽搁了陛下,只是可怜臣妾在宫里的时候陛下平日那么忙都能腾出时间来陪臣妾一起用早膳,可是现在来了麋山行宫,陛下的政事没有在皇宫的时候那样繁重,可是能陪臣妾的时间,却反而变少了......是不是心儿哪里做的不好,还是,是因为那日心儿不懂事当着陛下的面对沁儿姑娘出言不逊,所以让陛下不高兴了?臣妾其实并不是有意的,臣妾只是太在意陛下,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是陛下唯一的女人,可是陛下,却是臣妾这辈子唯一的夫君.......” 陈皇微笑宠溺地刮了刮许妙心精致秀美的鼻梁,“心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朕若是真的计较这个,那朕现在还能在这里吗?而且你的那点小心思朕还不了解!只怕你要是无动于衷那朕才怀疑不对呢!不过心儿,以后你跟沁儿姑娘就算是姐妹一家人了,这样的心思有一下就好,要是长期有的话,那可就是你的不对了知道吗?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其实沁儿姑娘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这个姐妹,你们还是值得做的!” 许妙心心下冷笑,姐妹?这个姐妹,确实是得好好做做! 许妙心直直看着陈皇,撅嘴撒娇道,“臣妾不管,臣妾就要陛下来陪臣妾用早膳,如果陛下不来,那臣妾就直接命人把早膳送到政事阁去,然后出去就等在外面,直到陛下结束事情出来,再不然,臣妾索性就直接进到政事阁里面去.......” 陈皇哭笑不得,心下暗叹了一口气,扶着额头连忙打断道,“打住打住,朕算是怕了你了,好,朕答应你一下了朝议就过来陪你用早膳,这样可以了吧!” 许妙心低下头,无所谓道,“如果陛下实在是不愿意的话,其实不来心儿也不敢真的强求......“ “好了,你可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朕不吃这套儿!” “臣妾哪里有了?” 陈皇连连点头,“嗯!是是,你没有,你没有行了吧!时候不早了,朕得过去了!待会儿过来陪你用早膳,可以了吧!” 许妙心微笑点头,“那陛下快去,臣妾等着陛下!” 陈皇轻轻刮了刮许妙心的鼻子,然后转身快步出了霄云阁,直往政事阁方向而去。 “敬德,你一会儿再去一趟东央阁,跟宁姑娘说朕因为有要事处理所以不能过去陪她用早膳了,但是只要朕事情一处理完,立刻就会过去看她的!” 杨敬德连忙点头,“是,陛下,老奴尊旨!” ....... 等陈皇和杨敬德等一众人背影渐渐远去后,身后不远处的回廊间,玉芮的身影突现出来,但她却并没有往前走,而是疾步回了霄云阁中,走到已经更好精美华丽衣妆的许妙心面前。 “陛下说了什么没有?” “如娘娘所料,因为陛下被娘娘留在了这里而去不了东央阁那里,陛下便称以要事不能抽身为由,已经让杨公公去东央阁那边回复了!” 许妙心浅浅一笑,“那就想办法把话清清楚楚的送到那女人的耳朵里,告诉她陛下的要事,就是要过来陪本宫用早膳!另外再告诉她,不论是在这里还是后面回到宫里,陛下以后每天下朝都要过来陪本宫用早膳!如果有事要见陛下,可以到本宫这里来候着,或者直接让本宫替她转告给陛下也行!” 玉芮点头,应命退了下去。 当宁沁儿听到这番原话的时候,正是陈皇已经朝议结束散了众人,正准备去往霄云阁的时候。 “你说陛下是去霄云阁陪妙淑妃娘娘用早膳?”宁沁儿斜倚在榻上,看着那说出这番话的宫婢,有些吃惊道。 “是,宁主子,自从淑妃娘娘入宫起,陛下就已经养成了去淑妃娘娘那里用早膳的习惯。” 宁沁儿低眉想了想,正当那宫婢准备继续添油加醋的时候,宁沁儿忽然抬头道,“陛下这个习惯可不太好,看来是时候得改改了!” 那宫婢愣了,宁沁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 “回宁主子,奴婢紫秋!” 宁沁儿淡淡一笑,“紫秋是吧!说说吧,这番话是谁教你说的?” 那宫婢被宁沁儿这话吓了一哆嗦,连忙支支吾吾解释道,“没,没有,没有人指使奴婢,是奴婢自己” “可是我只是问你这话是谁教你的,我什么时候问有没有人指使你这么说了?” 那宫婢急忙跪地,朝着宁沁儿不住的磕头,“宁主子,奴婢冤枉,奴婢真的不是故意要说这些的,更没有人指使,求宁主子饶命!” 宁沁儿浅笑着点了点头,“哦!这样啊那你说,我要是把你这番原话说给陛下也听听,你猜猜后面会发生什么?你不需要想你会不会死,因为那是必然的,你一个小小宫婢的命,只要陛下一个不好看的脸色,就已经绰绰有余了!所以你只需要想想,你会有一个什么样的死法?“ 那宫婢吓傻了,急忙哭着连连磕头道,”求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啊,奴婢还这么年轻,还有两年就已经可以出宫回家了,奴婢家中还有好多弟妹等着要养,奴婢不能死,求主子饶命啊“ “那刚才的问题,能给我答案了吗?” 那宫婢犹豫了片刻,低头弱声道,“是是妙淑妃娘娘身边的玉芮姑娘,让奴婢把这些话说给您听的!” 宁沁儿淡淡一笑,“是妙淑妃啊“ ps:推荐票票在哪里昵??? 第二十八章:君心最无常 ♂, 陛下来了吗 回娘娘,陛下已经在来霄云阁的路上了玉芮应道。 许妙心拿起身前桌上摆放的一枚精致的小点心,放在眼前细细打量着,面上浅浅一笑,宁沁儿啊宁沁儿,跟本宫争,那也是得要有这本事的 玉芮将殿中一众宫婢都遣退了下去,这才又回到许妙心身侧,娘娘,奴婢是担心,咱们这个法子虽然拦得下陛下一时,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而我们对宁良人的性格为人又完全不了解,这可如何是好 许妙心浅浅一笑,怕什么她便是再有本事她也只有她一个人,可本宫却有整个许府做后盾,就凭这个,本宫少说也要高了两个台阶的何况难道你认为后宫之中,不想她存在的,可能只有本宫一个人吗 娘娘的意思是奴婢已经明白了 许妙心起身走下台阶,朝着殿门外的方向望了望,微微蹙眉道,玉芮,你确定陛下已经过来了吗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到 玉芮走到许妙心身侧,回娘娘,奴婢确定娘娘不必着急,说不定马上陛下就到了呢 许妙心在殿中缓缓来回踱步了一会儿,忽然停顿了下来,转身看向玉芮,你再叫个人再过去看看陛下到哪里了,不知道为什么,本宫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不太放心 玉芮点头,是,娘娘 玉芮刚刚走到殿门前的时候,迎面一个粉衣宫婢正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要不是脚停的及时,险些直接撞到玉芮身上去。 玉芮怒火顿起,厉声喝斥道,大胆奴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如此莽莽撞撞,要是冲撞了淑妃娘娘,你担待得起吗 那宫婢吓得连忙跪了下去,磕头道玉芮姐姐饶命,奴婢并不是故意要冲撞玉芮姐姐的,而是奴婢有要急事要禀报,这才走得太急,没有注意到玉芮姐姐 玉芮面色一紧,什么要急事 陛下刚刚本来是来了淑妃娘娘这边的,但是中途东央阁那边忽然有人过来,说宁良人好像是从榻上摔下来了还是怎么的,宁良人的伤口也被带裂开,大量出血,情况似乎非常严重,陛下一听到消息,就立刻转身去了东央阁那边。 玉芮眉头一紧,什么都没有说,立刻转身进了殿里,疾步朝许妙心身前走去。 许妙心抬眸看了眼玉芮,微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陛下已经到这边了吗 玉芮面色并不很好,犹豫了片刻,才缓缓道,娘娘,陛下他他去了东央阁。 许妙心微微一愣,你说什么 刚才陛下确实是已经朝霄云阁这边过来而且马上就要到了,可是东央阁那边突然来人说宁良人好像是从榻上摔了下来,伤口重新裂开,而且情况似乎还有点严重,所以陛下一听到消息,立刻就转身赶过去了。 许妙心没有动,脸色却已经瞬间苍白。 娘娘,您先不要多想,这完全就是一个意外,谁能料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所以我们 许妙心摇了摇头,不,不是,肯定不是 不是什么玉芮疑惑道。 许妙心低头扶额,轻轻摇头道,这不是意外,这肯定是那贱女人耍的苦肉计,对,肯定是她早不摔晚不摔为什么偏偏这时候摔,偏偏再陛下来本宫这里的路上的时候摔她这难道不是故意的吗因为本宫早上让你安排人把陛下要来本宫这里陪本宫用早膳的消息传给了她,所以她这是在告诉本宫,本宫有办法让陛下不过去,而她却照样有其他办法再让陛下过去 可是听来报的人描述,情况确实是挺严重,不像是假装得出来的啊 许妙心冷笑,当然不是假装的如果是假装的那得需要有多少人配合她演这出戏可凭她一个完全没有背景实力的人,你觉得她有这个能力指使得动这么多人吗而如此一来,第一个满不过的,便是太医,更不要是是陛下了 所以那就是真的了,可对自己下如此重的手,那宁良人未免也 这有什么,本宫当初失去那个无缘世上的孩子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吗早是本宫用剩下的手段了许妙心冷笑道,你马上传个消息到南行宫那边本宫父亲和兄长那里,重点强调那贱女人的来路不明以及有过青楼史的事情,父亲和兄长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玉芮点头,奴婢明白了 晋陵,上阳宫。 高座之上,一位身着一袭深紫金丝嵌玉绣织而成的锦衣,头戴七凤玉珠,年纪约末不过三十余岁,容貌精致,风姿独众的女子此时正慵懒而坐,但是你若细下一看,便会发现她其实并不像她此时此刻的姿态那样轻松随意而散漫,她的眉头是紧紧蹙着的,面色十分阴沉。 毫无疑问,她便是那个地位堪与高皇后平起平坐,这上阳宫的主子,刑部尚书的三女宸贵妃齐清言。 很多人都说,如果不是许妙心的出现,如果不是如今的齐清言已经失去了圣心,很有可能如今或者在不远的将来,齐清言将不再是与高皇后平起平坐,共同打理整个后宫,而是,取而代之了 这话并不是凭空而来,齐清言打理后宫的能力人人有目共睹,而齐清言膝下所出的三皇子四皇子在五位皇子中间的各个方面的突出优异,且不再论其他,单凭这两点,若再配合陈皇的至高荣宠,将高皇后取而代之那便已经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站站齐清言身侧的贴身心腹侍婢已经几次欲言又止,可看齐清言阴沉的面色,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都又吞了回去。 齐清言轻轻按了按微微酸疼的眉心,淡淡道,夕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已经是申时了夕云应声道,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又补充道,娘娘,三皇子他,已经在外面跪了快两个时辰了 齐清言淡淡地嗯了一声,却没有了下文。 夕云等了半响都没见齐清言回应,心下有些着急了,不过在她正要再次提醒齐清言这件事的时候,齐清言说话了,让他进来吧 听到这话的时候,夕云顿时松了一口气。 三皇子从麋山一回来就赶着进宫来见自己的母妃,结果却是面没有见到,却被罚在宫门外的空地上跪了整整一个正午,这么久的时间就是那些粗生粗长的奴才宫婢都难以吃得消,更何况是一个从来没有受过什么苦累的皇子,若再这么罚下去,估计就真的得出问题了,到时候心疼的却还是齐清言自己,这又是何苦 夕云快步走出殿中,齐清言看着殿门口的方向,等了好半响,才见钟华踉踉跄跄地由两个小公公托扶着身子走了进来,看向齐清言虚力道,母妃,儿臣已经知道错了,儿臣今天,是特来向母妃请罪的 齐清言心下一软,顿时后悔自己怎么重的处罚了,哪里还管什么生不生气,连忙起身快步走下去,走到钟华面前亲手扶住钟华的两臂,忧声道,华儿你没事吧要不要喝水,母妃马上给你倒 钟华微笑摇了摇头,儿臣没事,儿臣不渴,多谢母妃的关心 你们两个,还不快扶三皇子坐下齐清言看着旁边那两小公公冷声道。 那两小公公连忙将钟华扶到了旁边已经准备好了的位置坐下来,然后退了出去。 跟母妃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当日事情的前前后后都一五一十跟齐清言说了一遍,然后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齐清言轻轻摇了摇头,冷笑道,我的傻华儿,你以为你的二皇兄这是在帮你恰恰相反,他这是在坐实你的罪名,坐实就是你故意要妙淑妃跟你们一起赛马,就是你故意要把自己的马让给妙淑妃骑,坐实你一开始就是故意要害妙淑妃他如果不说这番话你兴许还有辩解的余地,可他这样一说了,那你就只能认,连一分的辩解余地都没有他这是在害你你知道吗 钟华愣了,他原本以为在他将当时钟承如何替他解释开脱的事全部都说出来后,自己母妃肯定会让自己去好好感谢他的,然而齐清言这样的一番话,他却始料未及。 母妃,二皇兄如此帮护儿臣甚至还被父皇批骂,儿臣难道不是应该去好好感谢二皇兄的吗钟华万分不解道。 齐清言扶额微微摇头,华儿,你怎么连你晔儿四弟都还不如呢 的确,她这两个儿子性格相差太大,如果不是都是她的亲生儿子,她都会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亲兄弟。 尤其是这个儿子,一点都不像她。 第二十九章:存谋深宫计 ♂, 钟华离开后,齐清言合了双眼,轻轻摁了摁额头两穴,有些疲倦地靠坐在由金玉镶嵌,金丝楠木精心雕琢而成的华贵椅子上。 她今年已经三十四岁有余,如果是寻常人家,这个年纪并不算老,但是这是后宫,后宫的女人的青春要比别人短上一半不止,所以她现在,已经是老人了。 齐清言是十九岁才进的宫,更准确的说,是入俞王府。比起高皇后十四岁嫁入俞王府为俞王妃,瑾妃十六岁为俞王侧妃,以及数年来荣宠独独冠六宫,十七岁入宫的许妙心,她入宫的年纪显得似乎太老了些,便是在普通百姓家,这样的年纪还待字闺中也是要被人说闲话的,更何况她是出生于官宦之家,所以进入了后宫,自然也避免不了其他记恨于她的妃嫔们时时的冷嘲热讽,虽然彼时她的父亲,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季州刺史。 但她也是有过傲人的辉煌的,便是陈皇对她的爱,虽然不像许妙心那样一人独冠六宫,但是她在陈皇心中的地位却是其他任何妃嫔都遥遥不及的,然后,傻傻的她便以为自己从此会是陈皇的独一无二,还把陈皇所有的宠爱作为自己任性嚣张的资本。 有多嚣张呢以下例子应该不难说明,比如她在五六年内利用陈皇的宠爱帮助自己的父亲从一个地方刺史爬到如今的刑部尚书的地位;比如她在她第一个儿子钟华出生的满月宴上,当着高皇后的面将高皇后送的价值连城的礼物一个不小心摔得粉碎;比如为一块小小的点心亲手将瑾妃心爱的狸猫活活打死这些种种荒唐而嚣张的事情,便是数年来荣宠至极,比起当年的她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许妙心,也是绝对不敢做的,这在陈皇后宫的所有女人中,她是第一个,也会是唯一的一个。 许妙心没有做到,齐清言相信也不会再有任何除了自己以外女人能做到了。 因为这需要的不仅仅是陈皇的宠爱,更多的是胆识,是一个女人的智慧 可惜许妙心有的,却只有陈皇的宠爱而已。 而如今许妙心的地位,似乎也已经快要保不住了,这与她当年是不一样的,她自认为除了曾经那个七岁便成诗,九岁已成文,惊艳才绝但是早已被世人遗忘甚至名字都已经成为禁忌的特殊女子,这世上应该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比得过她齐清言的才华。 她从来不认为许妙心有资格跟自己相提并论,一个靠卖弄姿色赢得君心的女人,便是出生再好,与那些烟柳繁花之地的歌女舞姬,又有多少区别。 至于如今突然出现的这个毫无家世背景,而且还没承宠就已经封了良人的叫宁沁儿的女子,虽然说是素未谋面,但是凭女人的直觉,齐清言觉得这个女子恐怕是比许妙心更值得重视的。 夕云,你暗中派人下去好好查一下咱们陛下新晋的这位宁良人,不管是好是坏,对我们这边有利与否,一有消息,立即禀报与本宫 娘娘是担心,这个女子可能会对咱们这边的形势地位有所不利夕云不禁怀疑道。 齐清言微微摇头,浅浅一笑,不,本宫倒是觉得,这个宁良人与咱们,应该不会是敌人,而更应该会是朋友才对 娘娘的意思是 她许妙心如果不对华儿耍阴招的话,她便是再嚣张本宫根本不屑于对她怎么样,可怪她自己太愚蠢太自以为是,小心思都耍到本宫的儿子身上去了,你觉得本宫还能无动于衷吗当然是不能而现在在许妙心眼中,最大的敌人一定便是咱们陛下新晋的这位有着远胜她许妙心的倾城姿色的宁良人,那么敌人的敌人,难道不是朋友吗如果这个宁沁儿真的是一个聪明人的话,便是之前完全不了解,等她出现在这皇宫中的时候,应该也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她一个毫无家世背景可言的女子,想要在这错综复杂而且步步惊险的后宫中生存,该怎么做她不会不懂,到时候即便不是朋友,也已经是朋友了 奴婢已经明白了 离麋山狩猎结束还有三日,最多七日,陛下等人也该要回晋陵了,到时候这位宁良人会随陛下一起回宫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一个从六品的妃嫔,虽然不能说是有多高,但是如果从是首封品阶上面来说,那可就必须要非常重视了,既然如此,那么现在,也是时候给咱们这位未来的朋友安排一下寝居宫殿了既然凤仪宫那边还没有动静,那就由本宫来做这事好了 夕云思索了片刻,不太确定自己理解对不对,娘娘准备全权着手安排此事吗 齐清言看了眼夕云,浅浅一笑,夕云,你可是越长越回去了本宫说了这话吗 夕云轻轻摇头,夕云愚钝,还请娘娘指解 齐清言淡淡一笑,时过境迁如今的高皇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懂隐忍,只因为本宫的嚣张,拂了她面子而一怒之下当着陛下的面就摔杯子走人的高皇后,但是同样的,本宫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本宫,这个主本宫可以做,只要是凤仪宫能做主事情的我上阳宫基本上都一样可以做,凤仪宫不会说本宫的不是,其他各宫也不会,至于陛下,他如今连看都懒得看本宫一眼,其他就更不用说了但是这件事,本宫却想让凤仪宫来做 奴婢还是不太明白 那么再换一个说法,许妙心能够走到如今这个位置,本宫会栽那么大一个跟头,这中间都未必没有凤仪宫的功劳,某种程度上说,如果没有凤仪宫的一定助推,凭她许妙心怎么可能真的有这么大的本事,倒是许妙心才当真是可怜,自己被人当了枪手使却不仅不自知,还自以为是,可笑的以为自己真的有多大的本事竟然自不量力的妄想把本宫都踩下去 但是这与那位宁良人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宁沁儿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凤仪宫花了大功夫培养出来的枪手,快要没用了当然这都不是凤仪宫最关心的,枪手是可以换的,何况还是一个越来越不好使唤了的枪手凤仪宫最关心的是,这个宁沁儿会给她的地位带来怎样的有利与不利,万一她会是又一个当年的本宫呢再万一她跟本宫是一伙的呢不管是哪一个,都不会是凤仪宫那边愿意看到的,而且后一个会比前一个更糟糕 娘娘是说,陛下将那位叫宁沁儿的女子册封良人的消息已经传回宫多日,皇后娘娘那边迟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其实是故意的 齐清言浅笑点头,所以,既然是作为协助,本宫怎么能不好心提醒一下咱们皇后娘娘呢 第三十章:凤仪何难担 南陈北戎,东楚西夷,大陈的国土面积虽然不是最大,比如北戎的国土面积,就整整比大陈多了一倍不止,但是这并不妨碍大陈在国家经济实力上稳居第一的地位。 大陈最令人神往的地方,在帝都晋陵。 晋陵最令人神往的地方,在皇宫。 皇宫最令人神往的有两处,不过这是要分男女的,男人们最神往的,当然是宣政殿上的龙椅,而女人们最神往的,则是大陈国母所居的地方,凤仪宫。 可惜这两个地方,都不可能是随随便便的人有资格去用拥有的,尤其是前一个,连想想都不行!因为你如果这样想了,你就是在觑觎皇位,你就是有不臣之心,你就是大逆不道,但不管最后那位置上的人会把你认定为哪一种,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他不会让你活在世界上,除非你有本事先让他不在这个世界上! 不过从大势潮流来看,通常结果都是属于前一种情况,后一种当然也是有的,但是成功的几率实在不怎么高! 所以啊,敢想要坐到宣政殿那把龙椅上的男人应该还是没有多少的! 但是啊!想要住到凤仪宫的女人却是很多的!数一数大陈的后宫中有多少的女人,差不多也就有多少梦想自己能住进凤仪宫的人,哦不,这还不够全面,因为每一年都还会有新的一批女人进入到后宫中,去代替一些已经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再留在后宫中的女人,再说,还有很多被皇宫的大门拒之门外的那些又怎么算?所以这个数是根本算不拢的。 然而真正有能力有资格住进凤仪宫的女人,却毕竟只有一个,住进去又搬出来的不能算! 但是高娴衣必须算,因为她已经在凤仪宫住了十一年,没有人能让她搬出凤仪宫,便是精明嚣张如上阳宫的宸贵妃,荣宠独冠如馆陶宫的妙淑妃,又或者是那个虽然还素未谋面却已经可见一斑的宁良人,高娴衣有绝对的自信,只要陈皇还在位,这凤仪宫就只可能有一个主人,就是她高娴衣! 她是凤仪宫的主人,是高皇后,是大陈的国母,便是这大陈的江山,她也算得上是半个主人。 但是此时此刻的高娴衣面色非常的不好,画着精致而尊贵的妆容的面上尽是冰冷的寒意,她现在非常的不悦,因为她手里捏得近乎变形的那本折子,那本上阳宫呈上来的折子。 高娴衣的手越攥越紧,然后,那折子不堪受力,就真的变形了,而且是再也恢复不回去的变形,然后被狠狠地砸到了大殿下方的晶莹如碧玉铺设而成的地面上,“啪”地一声,折子自中间撕裂开,变成了参差不齐的两部分,高娴衣眯起凤眼,看着那折子的残体,咬牙切齿地恨恨道,“齐清言,你不要得寸进尺!本宫能忍你这么多年,但并不代表本宫就会一直忍下去!” 她近身的心腹女官如雨走下台阶,将那已经分解了的折子捡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大致浏览了一遍,篇幅有些长,其内容涉及也不算少,看起来好像是一如往日给高娴衣上折汇报上阳宫某一段时间内所处理过的事情和即将需要处理的事情,不过大多数时候上阳宫处理过的事情和准备处理什么事情,基本上从来没有汇报过,有也是简略至极,三两句话就全部带过,像今日呈上来的这个折本是从来没有过,但是高娴衣却也从来没有追究过,因为只要是不触犯宫规国律的,上阳宫做什么都不需要被追究。 虽然上阳宫会如此认认真真的呈上一份折子到凤仪宫很反常,但如雨看第一遍的时候,确实是没有看出有什么问题,除了最后提出应该在陈皇等人归来之前给那位新晋的宁良人提前安排好寝居宫殿......等等!上阳宫完全有给一个从六品妃嫔安排宫殿的权利,就算是没有,她上阳宫又不是没有破过这样的例子,如今冼太后已经不管事务多年,陈皇也根本不会追究,凤仪宫更不会,因为追究和不追究,结果都一样! 但是这样一件根本没有必要来询问凤仪宫意见的事情,上阳宫却郑重其事的弄了一份折子呈了上来。 所以,上阳宫这份折子根本就是别有用意。 而且高娴衣已经看出来了她的用意,所以这让高娴衣非常的生气。 但是可笑的是,她发现自己现在居然还没有理由再回避去做这件事,所以这让高娴衣更加的生气! “娘娘,如果您真的不想理会这件事,直接下一道懿旨让宸贵妃去处理就是,反正这本来就是她提出来的,让她去处理也是名正言顺!”如雨道。 高娴衣凝眸沉思了片刻,忽然道,“现在宫里,都还有那些宫殿是空着的?” 如雨想了想,回答道,“这些年宫里基本上年年都有新晋妃嫔,不过以前有宸贵妃压制,这几年又有妙淑妃,自然都不见得有多得宠,但是毕竟只要是有了一定位份,都是能够得到一处寝居的,所以现在还能空着的,已经没有多少了,根据宁良人的位份,适合她居住而且还是空着的宫殿,现在已经只有一处了,就是上阳宫宫最近的玉琼阁。” “玉琼阁,上阳宫......”高娴衣沉思了片刻。摇头道,“这个不行!” “娘娘是觉得玉琼阁与上阳宫隔得太近,可能会对咱们不利?” 高娴衣冷冷一笑,“她齐清言不可能不了解现在宫里的情况,自然也就知道现在适合给宁沁儿安排的地方已经只有玉琼阁再无他选了!” “那要不然就换一处位次稍微低一点的寝居?” “只怕是齐清言现在等的,就是本宫这么安排的消息吧!”高娴衣冷笑道。 “娘娘此言何意?”如雨有些不解道。 “你觉得本宫如果真的安排了,陛下回来若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倒也罢了,可如果注意到了呢?就算陛下真的没有,她齐清言随随便便一句话照样可以让陛下知道,本宫因为种种私心而故意给宁沁儿安排位次低于她的品阶的宫殿,你觉得陛下会高兴吗?绝对是不会的,这时候齐清言再跳出来说她上阳宫旁边的玉琼阁还空着,位次与宁沁儿也对等,可以安排给宁沁儿入住,于是,好人便都给她齐清言扮演了,本宫成了什么?成了不能容人,自私自利,心胸狭窄以势压人的大恶人!” “那这事儿不是怎么安排最后便宜都让上阳宫那边占了吗?” “那可也不见得!她齐清言能做一回好人,难道本宫就不能了吗?”高娴衣抬起手轻轻理了理衣袖,浅笑道,“虽然现在宫里六品妃位居住的宫殿已经只有玉琼阁一处,可离咱们凤仪宫最近的念心宫,不是也已经空了一年多了吗!” 如雨一下愣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如雨,你马上去拟旨,让内廷司立刻安排人手去把念心宫好好打扫布置一下,内部规格就按照念心宫本身的位次来,可以稍稍降低!” 现在如雨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高娴衣说的,就是念心宫。 “娘娘,念心宫确实是已经空置了一年多,可是,那可是六主宫之一啊!按照宫中规制,至少都得是从三品以上的妃位才有资格入住,可那宁良人不过一个从六品的位份,中间相差整整三个品阶,如果这么安排,会不会不太合适?”如雨担心道。 高娴衣浅笑,“本宫当然知道这不合适!从去年嫣妃病死之后,念心宫也一直空置了下来,如今宫里比那宁沁儿位份高却都没能入住念心宫的妃嫔不下十余位之多,如果没有这个宁沁儿的出现,那么念心宫的主子怎么都应该是在她们中间产生,可正因为这个宁沁儿的出现,她们的所有期望也就被直接抹灭,面对一个突然冒出来还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有了她们拼命都争取不到的东西,而且又无背无景,你觉得这后宫容得下她的存在的人,能有几个?如果她在这样人人恨诛的局面下还能安然无事,确实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能熬到能够名正言顺地居住在念心宫的时候,但前提是,她得先有活到那一天的命!” 如雨点了点头,浅笑道,“娘娘的意思是,能够越阶入住念心宫,对那宁沁儿,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而且,本宫这样安排,相信陛下会很高兴的!能让陛下高兴的事就是原本是错的也能变成正确的,难道有谁还敢跳出来说一个不字?” “只是妙淑妃娘娘,恐怕是难免会误会娘娘您是故意这样安排以打压她的!” 高娴衣淡淡一笑,“虽然不完全都是,但是本宫也没有否定这一点啊!许妙心,也是时候该好好提醒提醒她了!不然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完全忘记自己到底是怎么爬到今天的位置的.......” 第三十一章:非是江陵客 是日,锦宅。 碧兮匆匆忙忙走到苏锦跟前的时候,苏锦正坐在翠竹园的假山旁观看苏俨和荆玉比剑。 这样胜负完全没有悬念的比试,唯一的看头,大概就是可怜的荆玉会以怎样令人大跌眼镜的方式输给这位强势霸道而且毫不讲理的苏家大公子,仅此而已! 人苏大公子虽然确实有些不太讲理,但是就算是讲,荆玉也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可惜知道这一点的人并不是太多,知道这苏大公子其实就是江湖第一剑客“雁客”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至少在大多数人看来,怎么看身手都不过尔尔,好都不怎么算得上的苏大公子之所以能与人身手非凡的荆玉每战每胜,靠的只有两样东西,一是苏家大公子,准确的说是苏锦的兄长的身份,第二就是不讲道理和完全的耍赖皮! 所以如此无聊而且没有任何公平可言的比试,也只有苏锦一人看得下去了。 荆玉觉得自己非常的憋屈,这满天下如果还有一个人说话对这位傲娇大公子管用,不用说,这个人就一定是苏锦了,可是苏锦人明明就在他们旁边坐着,他被这位苏大公子如何凌虐她不可能看不见,但是她就是一个字都不说,好像完全没看见一样。 不,他确定她都看见了的,因为他亲眼看见苏锦有时候竟然还在笑....... 但是人碧兮可没那闲功夫去看这两神经的比剑,而是直接走到苏锦面前道,“姑娘,霁月阁那边的上月从江陵运过来的茶叶账目单子好像出了点问题,因为事关重大,碧兮拿不好主意,还请姑娘和大公子过去看看!” 说这话的时候,碧兮的神色与往常毫无异处,但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苏锦的眉头却忽然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 然后起身,看向还在你来我往的比着一场毫无意义的剑术的苏大公子以及荆玉,微笑道,“你们俩累不累,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哥,你昨天不是才在说要准备跟我学经商吗?正好现在机会来了,你要不要去?” 苏俨趁着荆玉听到碧兮苏锦二人对话正分心的时候,朝着荆玉手肘就是一个剑背拍上去,荆玉根本没来得及退让,手上吃痛,“啪”的一声,手中的剑被打了出去....... 苏俨看着僵立在原地的荆玉憋红了满面的无名怒火,无辜的耸耸肩,“小玉儿啊,这可是你自己走神的,不能怪你大哥我以强欺弱的噢!”然而不等荆玉开口吐一个字,苏俨就已经立即收了剑,理所当然若无其事地走到苏锦身侧,笑道,“不是说有事情要处理的吗?咱们赶紧走吧!” 苏锦点头,微笑看向荆玉,“荆玉,这个你可确实不能怪大哥,不过.......下午我跟大哥有几场棋局,到时候你来旁边观战怎么样?” 苏俨发觉这话听着意思不太对劲了,立刻道,“阿锦,不带这样的啊,你明知道大哥我的棋技......你还,还让小玉儿观战,你到底站哪一边的?” 苏锦淡淡一笑,转身把怀抱里的灵儿放到石凳上,“小茵小绕,我要过去处理点事情!你们俩看好它,它要去哪里尽管跟着就是,不许阻拦!” 一旁的谢氏姐妹二人并身上前一步,恭敬欠身道,“是,姑娘!” 此时的荆玉面色已经渐渐缓了下来,蹲身捡起被击落在地的剑,站到一边,一手握剑双手抱怀,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也不说话。 事实上人荆玉还是很生气。 苏俨也抱着怀,盯着荆玉看了会儿,见荆玉完全没有反应,思量自己可能真的欺负过了,但是他苏俨是什么人?道歉赔不是什么的在他的字典里还从来没有。 于是,为了既不损失面子又能委婉地表达自己那么一丢丢的歉意,苏俨走到荆玉身侧,用肩膀顶了顶荆玉,笑道,“小玉儿啊,差不多就行了啊!这大人不计小人过,那小人也不能计大人过是不是?” 荆玉依旧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苏俨摸了摸鼻子,悻悻地转身走回苏锦处,道,“咱们走吧!” 苏锦淡淡一笑,也不说什么,随碧兮快步去了中庭。 等三人前后脚刚刚踏入抒发的门槛,走在最后的碧兮转身便立即将房门闭上,然后快步走到苏锦苏俨二人面前,温声道,“姑娘,大公子,江褚时江公子来了!” 苏锦微笑点头,“从你说霁月阁那边的上月从江陵运过来的茶叶账目单子出了问题,还让我跟大公子一起过来,再联想到之前大哥说过江大哥也来来晋陵,我就已经猜到一二了!” 苏俨点头,“我也猜到了!” 确实,碧兮这句话本就是说给那谢氏姐妹听的,事实是霁月阁上月所购入的茶叶根本就没有从江陵过来的,这个月也没有,何况还让大公子一起过来。 苏俨之前曾说过,江褚时江大哥也来了晋陵,只是因为有所不便,所以还没有来见过苏锦,同样苏锦也因为种种事情积身没有去拜访过,而且江褚时的的父母一辈原本是江陵人,只是因为江父当年到赢州地方任官,这才在江褚时尚幼之年举家迁居到了赢州,那么这大公子,应该也不是真的要表达对经商从来不闻不问的苏家大公子苏俨了。 江陵,大公子,也就是,江大公子。 “江大哥现在人在哪里?”苏锦问。 “秦明大哥那边的人刚刚来通报,江公子现在正等候在清风楼中。”碧兮回答道。 苏锦侧身看了看苏俨,“走吧!我也好久没有见到过江大哥了,而且江大哥此番过来,只怕也未必单单只是为了来我们见一面!” 趁着苏锦与苏俨说话的功夫,碧兮已经启动了暗道。 两人走下暗道中后,背后入口随即闭合。 走出暗道的另一端的时候,站在暗道前接迎二人的,正是“暗流”四大副首之一,清风楼的楼主秦明。 秦明单膝跪地,俯首恭声道,“属下秦明,拜见首主!” 苏锦连忙虚扶起秦明双臂,“秦大哥快免了,褚时大哥现在在哪儿,他来多久了?” “江公子正在楼上,来了已经有小半时辰了!” “只有江大哥一个人吗?” “身边带了一个身手很好的护卫!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大小姐的安排!”秦明边引着苏锦二人从楼中自备专用楼道往楼上走便回答道。 苏俨听到秦明这话来了兴趣,笑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他不怎么听江公子的命令!而且江公子好像还拿他没什么办法!” 苏俨点了点头,“果然是咱们大姐的风格!” 苏锦淡笑不语。 首先,这个护卫肯定不是江大哥自己带的,以江大哥的脾性是不太可能在意这些的。不过能安排这么一个身手非常的人在江大哥身边,江大哥还拿他没办法的,估计也只有苏家大小姐苏柔了。 秦明将苏锦苏俨二人引到楼上江褚时所在的房间,天字十一号,也之前与钟岸见面的地方。 十一号,十一年,这个数字,隐含着多少早已鲜为人在意甚至已经遗忘了的特殊意义。 但是苏锦从来不会忘,不能忘,也不敢忘。 当苏锦的手正要叩到门上的时候,门便自己开了,从里面被人打开的。 开门的是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身形高俊,面带柔和暖人的微笑,颇具儒雅气质,男子看着苏锦苏俨,温声笑道,“阿锦,俨弟,好久不见!” 苏锦微笑,“褚时大哥,好久不见!” 苏俨上前一步,捏起拳头,“褚时大哥,来,配合一下!” 江褚时淡淡一笑,也抬手握拳击上去。 不过结果是两拳头根本完全没碰上,苏俨偏了! 苏俨耸耸肩,“看吧,果然,咱们兄弟俩还是这么没默契!” 苏锦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苏俨,自己信步进了房间,在已经安排好的位置坐了下来,江褚时也摇着头笑看了眼苏俨,转身回到苏锦对面的位置坐下,然后亲自替苏锦斟茶,却完全不管还在门口处站着的苏俨。 苏俨一手托着另一只手肘,扶着下颚看着苏锦江褚时两人,点着头若有所思道,“我怎么觉得,我来得有点多余呢?” 江褚时浅笑,“俨弟向来自觉无比,所以大哥只是觉得,没有来那些虚礼的必要而已。” 苏俨摇了摇头,“啧啧啧,果然是准姐夫.......” 这句话说的不太是时候,因为站苏俨这句话一出口,苏锦和江褚时都安静了。 事实再一次证明,苏俨说话开玩笑基本都不看场合。 苏锦浅笑了一声,说道,“其实我前些日听大哥说你来了晋陵,只是一是不清楚江大哥你身处的位置以及那边的情况不敢贸然前来拜访,二是前些日安排的一次行动出了点问题,一直在处理和补救后果,还没有腾出时间!结果竟然让江大哥先倒来拜访了!”苏锦微笑道。 苏俨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轻轻咳了一声,走到两人中间的一方位置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便低头默默喝起来。 江褚时将斟好的茶轻放到苏锦面前,“你说的行动,是指陈皇在去往麋山途中遇刺吗?” 苏锦点头,“是我安排的,目标倒不是说要杀了陈皇,但是至少,我要的绝对不是最后这个结果!” “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那位替陈皇挡了剑,随后新晋的宁良人?” 苏锦颔首,“可以这么说吧!” “我听说影儿那丫头也来了晋陵,我也有大半年没见过她了,怎么没见她跟你们一起过来?” 苏锦苦笑,一时竟然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答。 江褚时看出来苏锦面色有异,甚至连旁边没有插话的苏俨在听到这话的时候,面色都似乎有一些不对,不禁担心道,“难道她怎么了?” 苏锦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而是问道,“江大哥,你知道那位宁良人的真实身份吗?” “难道,是你们安排的人?” 苏锦苦笑着摇头,“不是我们安排的!” “那.......” 不等江褚时问完,一边的苏俨便已经道,“但人,却是我们的!” 江褚时沉思了片刻,有一瞬间冒出来的一个猜测性的答案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是他还来不及否定这个猜测的可能性,答案就已经清清楚楚的在耳边响起。 “那位宁良人,就是影儿!”苏锦平静地说道。 江褚时顿了凭空之后,忽然笑了,“阿锦,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可是真的把这话给应验了!” 苏锦知道,江褚时一半是认为她在开玩笑,还有一半,是不敢相信。 苏锦微笑,“江大哥,我跟你一样,也希望影儿只是跟我,跟大家开了一个玩笑,可是影儿她,却是认真的!认真到谁也无法再改变现在这个事实!哪怕是我这个姐姐,也只能尽力去保她在宫中的平安!” 第三十二章:心事不敢提 江褚时手执茶杯,看着里面微微荡漾的茶水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如果真的阻止不了她,那就尽量帮助她,让她去做她想要做的事吧!不管那样有多不明智,以及最后结果成功与否,至少,她不会为她没有去做那件事而后悔或者遗憾!” 苏锦微笑点头,“我知道,影儿她虽然平时看起来总爱闹又贪玩,也不怎么听话,但是其实,她是一个非常懂事非常聪明的孩子!” 苏俨眉头忽然一凝,放下手里的茶杯侧头看向苏锦,“你总说影儿是孩子,可你忘了,你自己又才多少岁?” 苏锦淡淡一笑,“我已经二十六岁了,我的真实年龄比影儿大了七岁,甚至,比你都还要大一岁!难道还不够说这样的话吗?” 苏俨点头,“是,阿锦,你是比我大,如果按实际年纪我甚至应该唤你一声姐姐!可是阿锦,你当真是把自己当的二十六岁的女子吗?不,不是,你所施加在你自己身上的东西,沉重到便是一个三十六四十六岁的女子,都负担不起!” “这不是负担,是责任!” “就算是责任,它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还有一个人,不论是从任何角度,他都该比你要承担的多得多!”苏俨看着苏锦道,“阿锦,你为什么不告诉钟岸?” 苏锦微微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颔首未语。 如果苏俨都还能有什么让苏锦反驳不了的问题,应该就是这个了。 是啊,她为什么不告诉钟岸?为什么呢? 但她从来不是这么问告诉自己的,她问的是:你为什么要告诉钟岸?是为什么要,而不是为什么不。然而,她始终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合理的理由,却有无数个理由恰恰相反。 江褚时浅浅地喝了一口茶,打破了局面的沉默,“俨弟,毕竟阿锦与你,与我,与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苏俨淡淡一笑,“是!我们是不一样,那钟岸呢?钟岸与她当初是........” “够了!大哥。”苏锦目光坚定的看向苏俨,打断道,“这些话,我希望不管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再也不要提起,哪怕是对任何一个人!” 苏俨沉默了良久,忽然拿过正中间摆放的茶壶,将自己的茶杯倒得满到溢出来,然后猛然抓起,一下全部倒入口中,一饮而尽,仿佛他喝的已经不是一杯淡淡的清茶,而是一樽辛辣浓郁的烈酒。 “江大哥,你今日一番周折过来这里,想必不只是为了来看看我们吧?”苏锦低眉,微笑道。 江褚时点头,“确实如此,阿锦,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也知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如果你不介意,江大哥,也愿成为你‘暗流’中的一员!” 苏锦难以置信地看着江褚时,“江大哥,你说......什么?” 江褚时并没有笑,他很严肃认真地看着苏锦,道,“我说,我江褚时,也愿意成为你‘暗流’中的一员!与你们并存亡,荣辱与共!” 苏锦顿了片刻,然后笑了,“我知道江大哥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而我也不是;但是这件事情,我不可能同意。” “阿锦,大哥可以帮到你的!”江褚时道,“我既然已经选择了进入官场,那么在这场权利的角逐中,但凡身涉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还能够独善其身!” “所以江大哥,你才更不可以参与进来!”苏锦道,“绝不让任何一个与其中没有紧密关联的人参与进来,也是我一直坚持的原则和底线,义父如此,柔姐姐如此,苏俨大哥如此,江大哥你,更不例外!” “可是阿锦,你这条底线,已经被打破过了,不是吗?”江褚时抬首十分认真的看着苏锦,淡笑道。 苏锦知道,江褚时指的是谁,现今陈皇刚刚册封,还未归都的宁良人,也是她世上最后的一个有着血亲的亲人,姜影儿。 “可是江大哥,你有没有想过,你来晋陵已经让柔姐姐很难过了,如果你再参与暗流,你的前途命运也将与整个暗流紧紧捆绑起来,暗流的前路如何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也许一个不慎,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如果没有什么事倒也罢了,但是如果有呢?你出事了,柔姐姐怎么办?你将柔姐姐置于何地?官场的险恶,我,义父,柔姐姐还有苏俨大哥,也包括江大哥你自己,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义父因为这个有多失望你不是不知道,纵然姐姐能够不惜忤逆义父的意思,但是能够允许你走上仕途这条路已经是柔姐姐的最大限度,江大哥,你不能再往前走了,姐姐还在赢州等你,等你回到她身边的那天.......” 苏俨放下茶杯,抬头看向江褚时,“江大哥,听阿锦的!不仅是为了我姐,也是为了阿锦。” 苏锦颔首没有说话,但是她是知道的,苏俨纵然看起来总是那么随性,好像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在意,但是事实上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选择,他都是最懂得她的人。 在‘暗流’建立之初,苏家家主说苏氏茶行就是‘暗流’,‘暗流’就是苏氏茶行,苏锦明白义父的意思,拒绝了;苏柔说让她来做苏氏茶行的当家人,苏锦也拒绝了;苏俨说要加入‘暗流’,苏锦还是拒绝了,之后苏家家主又提出了很多次,苏柔也一样,唯独苏俨,从苏锦拒绝了第一次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甚至连最后义父和苏家长姐苏柔,都还是苏俨替她说服的。 苏俨与她并不像是兄妹,而更像是朋友和知己,不管对方做什么,哪怕在别人看来再是不可理解,但是他们却彼此都懂,而且会还无条件的维护和支持对方。 比较愧疚的是,大多时候,都是苏俨在维护和支持她,她却很少去维护或是支持苏俨,不是她不愿意,而是苏俨,根本不会给她多少这样的机会,甚至连谢谢都没有说过多少,因为苏俨说:如果下次再说这两个字,便不要再叫他大哥。所以后来她很识趣的不再说了。而她却因为她所选择的这条路,需要苏俨的地方太多太多,多到苏俨每帮助她一次,她都会愧疚自己欠下的苏俨的恩情,可能一生都无以为报...... “好!”江褚时说,“阿锦,江大哥听你的安排,放弃加入‘暗流’。” 苏锦微笑,“谢谢江大哥!” 江褚时浅笑摇头,“江大哥不站到一起,你反而好像很高兴?” “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就是我最高兴的事。” 江褚时浅笑,“阿锦,说服江大哥放弃的人可不是你,而是你苏俨大哥最后的那句话!” 苏锦看向在听到江褚时这话却毫无反应的苏俨,微笑道,“我知道。” 她知道,但是她没有对苏俨说谢谢,因为她知道他不需要。 江褚时看了看苏俨,微笑道,“俨弟,你今日可话少得不太正常啊?” 苏俨抬头,“难道我在江大哥的印象里,竟然就是一个话痨?” “那倒没有。” “你们谈论的东西太无聊,本公子没有什么兴趣而已!” “是吗?”江褚时笑问道,然后看向苏锦,“阿锦,说说吧,你接下来的打算!” “我准备,先把兵部尚书许长贞撬下来,本来麋山途中那场刺杀,也就是为了动摇许长贞的地位而设,只是结果......出了些差错。陈皇虽然已经下旨命大理寺彻查,但是暂时还没有追责下去,所以是白忙一趟还是有所效用都还不得而知。不过再过两日陈皇一行应该也就回来了,追不追责,追谁的责,以及追多重的责,应该都会很快见分晓了!” “你现在是与庆王同盟?”江褚时问。 苏锦点头,“可以这么说!” “那宁良人的真实身份他知道吗?” 苏锦苦笑摇头,“如果不是刺杀的是我们的人,只怕这件事连我都不知道,他又怎么可能!但是他应该挺高兴这位宁良人的突然出现的!” “为什么?” 苏锦浅笑,“因为他已经做好了夺位的心理准备,所以如果陈皇的后宫乱了,朝廷也难免会受其影响,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苏俨忽然站起身,板着一张冷脸,一声不吭的直接往外走去。 “俨弟,你去哪儿?”江褚时问道。 “本公子没兴趣听你们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去睡觉!”苏俨头也不回道。 但是,苏俨走到门口,却被一只手拦了去路。 正是那个一直守在门口一声不吭的青衣男子。 苏俨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一张木头脸的男子,道,“你这侍卫倒是尽职尽责!不过,我要去哪里连我大姐苏柔说话都没用,你既没有管本公子的权利,也没有打得过本公子的本事,确定要拦着本公子?” “应篱,快让开,大公子不是外人!“ 那唤应篱的青衣男子顿了顿,面无表情的退到了一边。 苏俨打篱个响指,大步流星的走了。 苏锦看着苏俨离开的方向,微笑道,“江大哥,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江褚时淡淡一笑,“这你也看得出来!” “如果我连这都看不出来,那才不正常!”苏锦浅笑道,“说吧!江大哥把他支走,想跟我说什么?” 江褚时颔首,顿了片刻,抬头看着苏锦,面色温和道,“阿锦,江大哥要你认真而确切的给我一个回答,你与代王,还有可能吗?” 苏锦微笑摇头,断然道,“没有!” “断了苏家义女的关系吧!” 苏锦抬头,直面江褚时的目光,“江大哥何出此言?” “阿锦,俨弟喜欢你!我想你不是看不出来的。” “我们只是兄妹之情!” 江褚时摇头,“你是,可俨弟不是!” “江大哥,我跟他没有可能的!” 第三十三章:最是情难断 “江大哥,我跟他没有可能的!” “阿锦,我对你的过去没有什么了解,但是也认识了你差不多十一年,你把自己的心紧紧封闭起来,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暗流’中,你不愿意靠近别人,也不让别人靠近。我感受得到你对代王的感情有多深,深到可能极尽你这一辈子,都再也不可能能够接受任何一个除了代王以外的人。可是阿锦,你自己也知道,你已经不可能再是昔年的你,而如今代王,也不再是当年的代王,他已经有了王妃,有了侧妃,有了女儿,有了自己的正常生活,然而你呢?” 苏锦颔首浅笑,“江大哥,你认为我,还有过一个正常女子的生活的资格吗?” “不是有没有,而是你自己,愿不愿意!”江褚时道。 “江大哥不要忘了,我是姓苏的!天下皆知,我是赢州苏家的三女。” “俨弟对你用情之深任何一个旁人都看得出,只是他们都自然而然的把它归类为了亲情,却很少人知道,他对你所有无条件的维护,所有无条件的支持以及所有无条件的信任,都不仅仅是源于亲情。就像你的心里装下了代王便再难换成别人一样,天下好的女子再多,在俨弟的眼里却只有你,再没有第二个。而且如果当年不是苏伯父为了掩饰你的真实身份而收你为了义女,我想其实你们,也本该是在一起的!至于天下人,天下有几个人真的见过你?只要你愿意,要替换一个身份又有什么难!所有阿锦,退下苏家三女的身份吧!给自己一个机会,也是给俨弟一个机会!而你,也依然还是苏家人!如果你这么做,我想苏伯父不仅不会生气,反而还会高兴的!没有任何一个父亲,不了解自己的儿子,苏伯父也一样!” 苏锦扶额,闭眼平静了片刻,然后睁开,抬头看向江褚时,“江大哥,我还是那句话!我和苏俨大哥,是绝对的不可能的!也正因为我知道不可能,所以我才不可以让他有任何的机会!我之前是苏家的三女,之后也会是,除非义父亲自将我从苏家家谱中除名!” “如果苏伯父真的这样做了呢?” “义父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就不是义父了!” “一点点的可能,都没有吗?” “没有!” ........ 此时此刻的苏锦最没有料到的是,在她与江褚时两人单独的谈话结束之后,当她打开房间的门刚刚准备抬脚踏出房间之时,她看到了本该早已离开了很久的苏俨。 他就那么直直地站在门口处,他们的距离相隔不足五尺,苏锦抬起眼眸,便四目相对。 苏锦没有说话,苏俨也没有。 他们就那么平静无比的对视着,伴随着持久延续的沉默。 苏锦知道,苏俨并不是去而复返,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但是她觉得,像现在这样虽然似乎有些太过直接甚至是残忍,但是对她,对苏俨,其实都是最好的方式。 江褚时是还在房间里的,却没有走出来,因为他也已经看见了眼前发生了什么,苏锦与苏俨之间的事,只能由苏锦与苏俨两个人自己解决,哪怕他是他们中任何一方的亲哥哥,他也不能插手。 最终还是苏锦先开口了,她选择了一个自以为是此时此刻最合适的称呼,“苏俨.......” “还是与之前一样,叫我大哥吧!”苏俨开口打断道。没有平时那种傲然不羁,也不同于他一贯的随性散漫,俊美的脸庞挂着几分浅浅的微笑,这样的他看起来本该是美如画卷的,但是他吐出短短的这几个字的声音,却是苏锦十多年来从未听到过的冰冷和疏离,至少对她,是从来没有过的。 苏锦颔首,淡淡一笑,浅声道,“大哥,欠了你这么多年的答案,阿锦今天,已经给出来了。” “就没有别的想说明的了吗?” “没有,大哥已经听到的,就是全部!” “我知道了!”苏俨微笑道,“昨天胡尧峥给我来信了,你也见过两三次的,在赢州的时候。就是那个拿着宝剑当菜刀使,输了比试都能气得哭那个!他是棣安人,隔晋陵没有多远,我跟他差不多有两三年没见了,他得知我来了晋陵,便来信说一定要我去他那里走一趟,说是叙叙旧,顺便再切磋切磋剑术什么的。本来准备过些天再去的可重要的,,而且想来也没什么可重要的,所以也没急着跟你说起。不过又想着反正现在在这里也什么要紧事,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现在就过去他那边看看。” 苏锦浅笑点头,“我记得他,他人挺好的!这样的朋友值得深交。那大哥准备什么时候,上路去往棣安?” “就今天吧!反正现在也才正午,时间还早,速度稍稍快些,估计两天也就到了!”苏俨微笑道,“不过你那价值连城的的铁蹄马,可得借大哥一匹!不然路上时间只怕要翻倍!” “好!”苏锦微笑应声道。 苏俨点头,“那好,我先回去收拾一下!你后面慢慢过来!” 苏锦浅笑颔首,“大哥去吧!我一会儿与秦大哥他们还有一点事情要谈。” 苏俨没再说话,转身快步离开,脚步很轻很轻,但是没有任何的停顿。然后背影在不远处的下去的楼道口,完全消失。 苏锦站在那里目送苏俨的离开,明明是微笑着的,可在那不及眼底的微笑下,却是怎么都掩饰不去的哀伤与凄凉。 这是第一次,苏俨主动跟她说要离开,尽管他不过是短暂离开些日子应人之邀去拜访一个朋友而已。 可是苏俨尽然连与她一起离开都不愿意。 江褚时不知几时走了出来,身侧毫无意外的跟着那个叫应篱的青衣男子,但是苏锦并不知道,因为她失神了。 是的,这些年里她经历过的种种困难曲折已经难以细数,但是不管任何时候,只要她需要的地方,就一定有苏俨站在她身旁,所有的困难他都与她一起一一克服,所有能够对她有所帮助的事情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去为她做,如果他们真的是亲生的兄妹,那苏俨一定是这世上最合格的兄长,而苏锦,也一定是世上最幸运的妹妹! 江褚时走到苏锦面前,有些担忧道,“没事吧!阿锦。” 苏锦回过神来,微笑着摇了摇头,“谢谢江大哥,我没事的!” 江褚时侧过身,目光投向早就已经没有了人影的楼道,“今天的事,对于俨弟来说不能不算是残忍,他看起来还好,但是心里不好受是肯定的,接受这些,他需要一些时间,而这段时间里,他想一个人静一静,至少,你不能出现在他的身边。” 苏锦微笑,“我知道!他永远都会是我最敬重的兄长,我是他的妹妹,他可以任何时候来,当然也可以在任何时候离开,我不会强求,也不会阻止。” “但是阿锦,你也要有一些心理准备,从此以后,你与俨弟之间,应该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与以前一样了。” “但是这是好事,对我,对大哥都是,不是吗?”苏锦看向江褚时,笑问道。 真的是好事吗?如果阿锦能够放得下钟岸,或者如果苏俨能够放得下阿锦.......江褚时沉默下来,他现在已经明白,阿锦虽然一字未提,但是他知道,阿锦终究是不可能真的放得下钟岸的,也许极尽她一生,都再不可能,那么苏俨呢?他有能不能放得下对阿锦的感情....... 这句话,他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找不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 事实上不仅是江褚时,连说出这句话的苏锦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对苏俨,对她自己,以及对与他们息息相关的每一个人,到底是不是好事......... 第三十四章:新局面之始 苏俨离开了晋陵,去距离并不算太远的棣安拜访一位故友。 事情毫无征兆,那时候苏锦还没有回来,苏俨也没有等,连托碧兮或者荆玉给苏锦带几句话都没有。他只是一如往常的笑侃了几句碧月,再临行欺负了一把荆玉,又嘱咐了些话让碧兮好好照顾苏锦,然后便骑上已经备好的铁蹄马,挥鞭扬尘而去。 但是以他们所认知的苏俨,不会这样,而他们所了解的苏俨与苏锦两个人之间深厚的感情,更不应该是这样。 然而那一个上午在清风楼的天字十一号到底发生了什么,荆玉碧兮不知道,秦明杜修也不知道,除了苏锦苏俨,以及江褚时,再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天真如碧月都感觉得到,苏俨离开锦宅时的样子,太反常了。 但是很奇怪,这件事情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苏锦面前提起,连碧月都没有,就好像这大半月以来苏俨从来就没有来过晋陵一般。 事实上这是碧兮的功劳,如果说除了苏俨以及江褚时,苏锦身边还有一个对她了解比较深一些的人,那么这个人大概就是碧兮了,她或许充当不了苏锦的智囊,因为苏锦的智慧,远比她高出太多太多,她也从来不敢把自己与苏锦用在同一水平线上比较,她只比苏锦小一岁,然而她便是极尽她这一生,也不可能比得上苏锦的二分之一。不只是她,这世界上绝大多数女子,但凡在亲身接触过苏锦之后,都会有这样的自知之明,这样的女子,世界上很难再有第二个。 如果有一个很寻常很寻常的人,他说他要改变一个国家的命运,听到这句话的人肯定都会哈哈大笑,如果说出这句话的还是一个身染重疾,体弱多病,毫无权势甚至连生存都要靠隐姓埋名的女子,那听起来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但这,就是当初‘暗流’建立起来时的苏锦,对着当时连十个都不足的下属所说的话。 那个冬天应该是她的寒疾病发的最频繁和严重的时候,她披着厚厚的狐裘,也是带着一张银质雕花面具,就那么只身站在苏府的后庭中央,面对着地上跪着的屈指可数的几个旧人,寒风将她的长发吹得有些凌乱,南方的冬天不会下雪,但是畏寒无比再加上常年瘦弱多病的她依旧冷得面色苍白如纸,仿佛如果那风再大一点点,她就会被吹倒下去。 那时候她已经是苏家三小姐的身份,碧兮碧月以及荆玉也都已经出现在她身边,苏俨当然更不用说,但是却没有人扶着她,因为她不允许。 她说的话很简洁,也很明确: 大陈,不应该是今天的大陈。活着的人不应该是现在这样活着,死去的人,也不应该是那样的死去。世若无正义,便由我来自生正义;天若不与公道,便有我去自寻其公。但此路道阻且长,生死难料,成败不知。愿者留之,不愿者离,诸位,慎思,慎择! 这样简短的一段话,呈现出来的却是一种怎样的气概。不要说她只是一个首主,便是一位君临天下的女皇,他们也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他们面前这个女子,有这个资格。 最后的结果是,彼时一共九个人,没有任何一个离开。此后进入‘暗流’的每一个人,也没有一个离开的。 但凡是了解了这样的一个苏锦,是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敢把自己与她相比的。 是啊,她们又哪里能比得上呢? 至于苏锦与苏俨,碧兮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和默契有多么深厚,他们是彼此最亲近的朋友,更是最了解对方的知己。以前碧兮没有想过其他的什么,因为她觉得,对苏锦和苏俨他们两个人的任何猜测,都是很大的亵渎。 然而苏俨此次反常的离开,碧兮觉得,或许自己能猜得到一点点的原因。 但是她不敢去验证自己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因为就算是猜对了,但是苏俨的反常离开也已经告诉她,这个原因,最好不要被证实出来,连提都不能提起。 她不会提但是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会提,比如荆玉杜修他们,尤其是碧月,所以在不惊动苏锦的情况下,她近乎是下命令一般,告诉其他每一个人,在苏锦面前,不允许问任何有关那日苏俨离开的任何事情。 彼时过得最平静无异的人,大概也就只有苏锦自己。 在苏俨去了棣安的第五日,陈皇圣驾回宫。 然后便是新晋的宁良人以区区从六品之妃位,入住了六主宫之一的念心宫。 苏锦安排的那场刺杀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倒也还不算白费,事后负责审查处理这场刺杀的分别是大理寺卿原质和兵部尚书许长贞,但是结果当然是没有查出任何线索。 这是陈皇在十余来历经数十场大大小小的刺杀中,离死亡最接近的一次,也是在事后的彻查中最没有结果的一次,陈皇很不高兴,所以他也一般不会让别人高兴,大理寺卿被当庭斥责,因为他没有查出任何线索,太无能;禁卫军大统领谢铭被罚去半年的俸禄,因为他没有尽到保护圣驾的职责,太无能;兵部尚书许长贞不仅被当庭劈头盖脸一顿斥责,还被扣去了整整一年的朝奉,因为他既没有尽到保护圣驾的职责,也没有查出刺客的线索,连在陈皇遇刺之时,他都是最后才赶过去的,当然,其实这也不能算人家的错,因为他所在的营帐距离陈皇所在的地方实在是有点远,更何况那时间点儿这位尚还有那么一点点中年气盛的许大人正跟随行的家眷美娇妾那什么,颠鸾倒凤,差不多是这意思吧!反正就是开启了禁止打扰模式,所以这时候陈皇那边出事,那赶过去能不晚吗?可是陈皇不知道啊,他也总不能这么去跟陈皇解释吧!朕在濒临生死的时候你却居然在别处快活似神仙,想想陈皇会给自己准备一份怎样的大礼? 在麋山那么长时间都没事,结果回了宫陈皇的脸却说变就变,自己父亲遭了这么大的罪名和处置,身为女儿的许妙心当然不能不管,不过她也挺委屈,自己为了孝心却找陈皇求情,让陈皇体谅自己的父亲的忠心以及多年来为朝廷做出的种种贡献,减轻一些对许长贞的处置,结果是求情不成,她的供奉也被罚扣了半年的。 因为在她的言外之意里,陈皇的生死安危还比不上她父亲受的那一点处罚,陈皇当然也知道许妙心并不是那意思,她说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是她中间还夹了一句让陈皇非常不高兴的话,说宁沁儿有问题!很明显,她这句话完全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所以不管怎样算,这里面都有宁沁儿的功劳在里面,哪怕她可能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 如此一来,许妙心对宁沁儿的恨意有多深可想而知。 虽然陈皇只要有空,几乎日日都是陪在宁沁儿的身边,但是据知情人透露,宁沁儿不仅册封之前未曾承宠,连册封之后,这么久以来都还一直没有承宠。原因却不是旁人希望的是陈皇不愿意碰她,而是她自己不愿意,偏偏陈皇还非常体贴耐心等她自己愿意的时候。 既没有承宠,又没有任何家世背景,却首册便是六品良人,这也就罢了,可是她居然还不可思议的入住了念心宫,不过一个从六品的良人,享受的却是正四品以上的嫔妃的待遇,想想那些身处后宫为之努力了多年,品阶还比她高,却都没有能入主念心宫的妃嫔们,又该是有多恨这个突然出现,还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她们拼力都没能得到的东西的宁沁儿。 然后,自许妙心入宫以来,平静了多年的大陈后宫,随着宁沁儿的出现,波澜即起。 第三十五章:最大得益者 宁沁儿重伤初愈,高皇后给了特许不必每日前去凤仪宫省礼,但是宁沁儿礼数却做得非常的足,每日定时去拜见高皇后,然后再去坤和宫拜见虽然不过五十余岁风姿犹存但已经基本不理世事的冼太后。在听取他人言传身教时,不论是比她位份高出很多的妃嫔,还是那些教导她礼仪宫规的宫人老婢,处处皆是谦恭之至,礼数知足全然不像是一个出生卑微的平民女子,甚至很多大家闺秀也未必能及。 这样一来直接导致的结果是,很多本以为凭她那样的出生这些东西必定是她最大的缺陷,进而想要拿这些方面来做文章的人,最后却根本无从下手,因为宁沁儿能做到的,有时候可能连她们自己都做不到。 比如她在后花园被许妙心指着鼻子一顿恶骂后,居然不仅不生气,最后还微笑着心平气和的向许妙心欠身,说多谢淑妃娘娘教导。至少在当时旁观者看来,许妙心眼下的荣宠已经锐减,还因为替自己父亲说清被罚去了一年的俸禄,偏偏这时候还把自己当作依旧风光如前的指着眼下最得圣心的宁沁儿鼻子骂人,只怕是又要惹怒圣颜了。可是最后的结果是许妙心之后没有受到任何指责,而且隔日陈皇还去了馆陶宫陪许妙心用了一顿午膳,又说起关于她父亲许长贞受处的事,说前朝的事情不能连累后宫,于是陈皇大手一挥,连之前对许妙心扣除半年供奉的处罚都取消了。 这样的发展路线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万万没想到。 后来有人打听到了里面那个更不可思议的原因,这件事其实是宁沁儿跟陈皇讨的人情。 如此开阔的胸襟,简直可以去当圣母了,还有谁敢拿自己去跟一个这样的人比。 宫里的桃花开尽,住在檐牙下巢中的小雏燕已经可以随老燕出去觅食,春天,也该是到尾声了。 高娴衣睁开朦胧的睡眼,虽隔着厚厚的鸾帐,却依旧可知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真是奇怪,她竟然又起晚了。 在这个月内,已经是第四次。 高娴衣支撑着疲倦还微微有些酸疼的身子坐起,软软地靠在枕榻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朝着殿外的方向唤了声,“如雨,在吗?” 话音刚落,如雨就已经快步走了进来,边熟练的将鸾帐挽起边微笑道,“娘娘您可算是醒了!奴婢刚刚还在担心您真要让其他娘娘们第一个早上呢?” 高娴衣有些吃惊的看向如雨,“你说其他妃嫔都已经过来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已经快到巳时了!”如雨应声道。 高娴衣闻言一怔,面色微怒地看了眼如雨,“什么?那你之前怎么不叫醒本宫?” “奴婢不是看娘娘睡得熟嘛!娘娘难得能有这么好的睡眠,奴婢又怎么忍心叫醒您,而且娘娘您贵为国母,让其他那些妃嫔们多等等又有什么?” 高娴衣莞尔一笑,“你倒是挺能替本宫安排的!扶本宫起来吧!再让她们等下去,就算嘴上不敢说本宫的不是,心里恐怕也要恨死本宫了!本宫可不想背后被放冷刀子!” 如雨笑着上前扶起高娴衣缓缓走下床榻,唤了几名候在寝殿外的宫婢进来伺候高娴衣的洗漱,再替高娴衣更好衣,然后到一边的妆台前坐下,由如雨亲手为高娴衣梳妆。 如雨边替高娴衣挽着长发边笑说道,“娘娘,您近来整个人的气色都不一样了,看起来可是益发的美丽了呢!” 高娴衣拿起妆台上的凤形绯玉耳坠轻轻为自己戴上,看着铜镜中那个容颜依旧的自己,微笑道,“很多时候,一个女人想要留住她的夫君光有外表是远远不够的,她必须还要有足够的智慧!甚至有时候,后者比前者更加重要。” 如雨知道,高娴衣的这句话里包含了三个人,上阳宫的齐清言,馆陶宫的许妙心,还有她一手送入念心宫的宁沁儿。 如果只论容貌姿色,高娴衣很清楚自己是比不上这三个人里的任何一个的,如果说她与齐清言相差只是一点点的话,那么她与比她小了差不多十来岁的许妙心相差的距离则又翻了一倍,至于再与长着那样一张连世间很多女子都会妒嫉的绝色容颜的宁沁儿相比,那自然更不用说了。 但是无疑,这一次最大的赢家既不是与她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的齐清言,也不一定是有着连她看到都会生出一丝丝的嫉妒来的绝色容貌的宁沁儿,当然就更不可能是头脑不及齐清言,姿色不及宁沁儿,一半还是凭着她的暗处扶植才能走到今日许妙心了。 虽然说现在的陈皇全部的心思都应该放在了宁沁儿身上,但是宁沁儿并不侍寝,甚至基本上都不允许陈皇在念心宫留宿,陈皇许了诺一切听她的,那些陈皇就是心里万般不愿意答应,他也只能答应。 可是陈皇不仅仅是一个君王,他还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尤其是一个已经在万花丛中流连了半生的男人,若当真要让他清心寡欲的专门去等一个女人,他恐怕是做不到的。 所以在这上面,高娴衣觉得宁沁儿想得真的是太天真了。 而眼下许妙心在陈皇心中多年的超然地位已经被宁沁儿所取代,对于陈皇来说,如果不是他最想要的那一个,那么其他的女人不管是哪一个,于他都已经差不多。所以很奇妙,已经近乎有四五年再没有踏入凤仪宫的陈皇,在这一个月里竟然已经来了四次,而且这个月还没有过去。 而且宫里其他以前不怎么受宠的妃嫔,陈皇也有去过,有的是一次,有的两次,最多的还是在凤仪宫。 与陈皇有多年心结的上阳宫齐清言那里没有去,为家父说情反倒受罚的馆陶宫许妙心那里也没有去。 所以最大的赢家,当然是她高娴衣。 当高娴衣由如雨虚扶着缓缓踏入凤仪宫的正殿的时候,殿内已经坐着空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的众妃们的不满已经达到了高潮,虽然不敢在凤仪宫里明目张胆的直接说高娴衣的种种不是,但是几个几个相互之间交头接耳的抱怨声却是此起彼伏,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 高娴衣阻止了殿门口准备呼凤驾的公公开口,自然而然,她们也根本没有注意到高娴衣已经站在了大殿门口处。 讨论声还在继续。 高娴衣就那么静静站在那里。像看一出好戏。当然,她也看到了这中间还有一个人,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的,她没有与旁边的人说话,旁边的人也没有与她说,再这样一群百花争艳却又丑态百出的场景里,她就像是一朵无垠的雪莲,孤身傲立于冰天雪地之间,高娴衣忽然觉得,其实她也担待得起陈皇那样特殊的对待。 她是宁沁儿。 然后,宁沁儿头忽然侧了过来,一瞬间,她们四目相对。 多么可笑,高娴衣在那一瞬间居然莫名其妙的生出一丝的心虚来,而且本能的把自己的视线与她错开了。 这一瞬间的反应把高娴衣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是什么身份,她竟然会被一个身份,地位,头脑样样都比不上自己的女人一眼便看得心虚,这真是天大的耻辱。 高娴衣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仍然没有急着走上前去。她本来以为宁沁儿看到来她,肯定也会提醒旁边其他浑然未觉的众人,而事实是,宁沁儿只是微笑得颔首向高娴衣致了意,然后便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一样,依然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那里,一言不发。 到底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高娴衣想。 终于,高娴衣浅浅地渴了一声,有妃嫔闻声侧过头来,在看见高娴衣的那一刻,脸色瞬间煞白。 然后,整个大殿之内瞬间寂静下来,除了高娴衣和如雨缓缓上前的脚步声。 没有人知道高娴衣是什么时候到的,更没有人知道高娴衣到底听到了些什么,她可能刚刚才到,什么都没有听清,也可能已经到了很久很久,该听到不该听到的全部都听到了....... 高娴衣在最上方那把象征着最高贵的身份的的凤椅上坐了下来,众妃起身下跪叩礼。 高娴衣接过身侧如雨递过来的茶水,浅浅地抿了一口,然后放在了右侧的桌案上,这才将目光扫向下方众妃,微笑和声道,“大家起来吧!都是一家子姐妹,客气什么!” 众妃僵硬地微笑起身坐回位置,面色有些难看,摸不准高娴衣接下来要说什么,自然也没有人敢最先开口说话。 高娴衣的目光在众人间游回了一圈,浅笑道,“今天到的人数,似乎不太对啊?” 众人微愣。 宁沁儿向高娴衣微笑颔首,温声答道,“回娘娘,刚刚馆陶宫那边的玉芮姑娘来请过假,据说是淑妃姐姐身体好像有些不太舒服,所以今日没有办法过来省礼了;宸贵妃姐姐之前本来是已经过来了的,只是好像是宫里还有一些要紧事务有待处理,想来娘娘您也不会怪罪,所以便先行回去了!” 高娴衣浅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道,“嗯,这倒也是!近来宸贵妃妹妹身上的担子,可是比本宫还要重了!连一个时辰的空闲时间都难得腾得出来,可本宫居然还有闲时间睡懒觉,当真是退步了啊!” 听到高娴衣这句话,殿上的众人面色各异。 瑾妃莞尔一笑,“娘娘这话可是说笑了,宸贵妃妹妹如今肩上负的担子再重,也毕竟只是贵妃,您才是皇后,是后宫之主,宸贵妃妹妹便是做再多的事,那也是为娘娘您做的不是?再说,娘娘您今日虽然确实时间上有所晚搁,但是也是事出有因的,毕竟咱们最大的任务,还是伺候好陛下,若是没有陛下,又哪里还有我们?” 除了皇后高娴衣,宸贵妃齐清言,妙淑妃许妙心,再一个在大陈的后宫里地位比较高的女人,就当数采灵宫的主子,瑾妃楚姒了,虽然也还有一位居于怡清宫的柔妃,但是柔妃在几年前因为难产,不仅孩子没有保住,人也落下了病根,缠绵病榻已久,显再见人。 而且从高娴衣听到瑾妃这话的反应来看,瑾妃这话说得还是挺符合高娴衣的心意的。所以瑾妃此话一出,其他众妃连声附和,唯有宁沁儿,却是一直都只是浅笑不言。 第三十六章:童心最难欺 事实上她们都猜错了,高娴衣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面上虽然是笑着的,但是谁规定了笑就一定是代表的满意,她就喜欢用它来代表不满意又怎么了? 所以说这个时候没有说话的那一个,才应该是最聪明的那一个,很明显,至少在现在此时此刻的这些人里,坐在此间最显眼但是又最不显眼的宁沁儿,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 这话并没有任何矛盾,最显眼指的是容貌,而最不显眼,则指的是表现,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所以说确实没有任何矛盾不是吗? 话题被渐渐拉开,众人一阵闲聊之后,便各自散去,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提起在高娴衣进殿时的哪一段尴尬的小插曲,高娴衣没有提,其他人更不可能有,除非是她傻,再或者就是这个事情都与她无关,但是事实是这件事情与当时在殿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关,好吧,除了宁沁儿,但是宁沁儿似乎并没有这个兴趣。 在宁沁儿正要离开凤仪宫回自己宫里的时候,高娴衣叫住了她。 宁沁儿回身,“娘娘找沁儿有事吗?” 高娴衣微笑摇头,“倒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聊一聊!现在陛下也还没有下朝,所以想来,应该也不会耽搁你什么时间吧!” 宁沁儿微笑颔首,“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娘娘舍得宝贵的时间来和沁儿说话,该是沁儿的荣幸才是!” 高娴衣莞尔一笑,侧身微笑看了看如雨,如雨会意,转身朝着内殿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便又走了出来,而她的手上,便已经多出来了一个雕琢工艺精致无比的檀木盒子,而且,如雨捧着那只盒子缓缓走到了自己面前。 “这是娘娘的一点小小心意,还望宁良人能够收下!”如雨将盒子呈到宁沁儿面前,微笑欠身道。 那盒子是打开着的,盒内所陈放的,是一支外表看起来做工并不算多么精致的簪子,通体猩红如泣血一般颜色,浑身晶莹剔透,好像是玉,又好像不是玉。 宁沁儿认识,那是南海火玉珊瑚。 火玉珊瑚,它的名字里虽然带了一个玉字,却并不是玉,因为天下没有任何一种玉,能比得上火玉珊瑚的价值连城。 这样的世间珍奇之物,不要说宁沁儿眼下的身份只是一个卑微的平民出身,便是很多名门望族出生的女子,或许有听说也有见识过的,却不见得有这样的荣幸的人能有多少,所以宁沁儿即便是认识,她现在也只能是不认识。 虽然不知道高娴衣送她这个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能够舍得将如此贵重而稀有的东西送给她,倒也当真是挺大方的! 宁沁儿做受惊状,连忙起身面向高娴衣跪下,连声推辞道,“娘娘,您送沁儿这样贵重的礼物,沁儿身份卑微,怎敢收受!” 高娴衣浅笑,“沁儿妹妹快快起来,不过是一支簪子而已,沁儿妹妹现在可也算是一宫之主了,还什么身份卑微不卑微的,你要都算卑微了,那还叫其他妃嫔们怎么活?” 宁沁儿犹豫了一下,这才在身侧近身服侍的婢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坐回原位,一边命自己的侍婢把礼物小心收好,一半颔首向高娴衣道谢,“沁儿多谢娘娘厚爱!” 如雨将盒子盖上交接到宁沁儿的贴身侍婢手上后,朝宁沁儿微笑恭敬欠了欠身,便又快步回到高娴衣身旁。 “沁儿妹妹,这礼物你可一定要收好了!还是把你宫里哪个粗使奴婢一不小心给摔坏了,那损失可就大了!” 宁沁儿微笑点头,“娘娘赠送之物,当是物上珍贵的,沁儿定当好好珍藏,不会让它有任何损失的!” 高娴衣浅笑摇了摇头,“本宫哪里是要你珍藏它了?既然送给了你,那自然就是要让你戴的,本宫是因为觉得这赞子的色泽与你的气质非常相配,这才将它赠送与你的!这样吧,你明天过来省礼的时候,就把她戴上去好了,也好让本宫看看你戴着的效果如何!” 宁沁儿微笑颔首应是。 既然文章全在那簪子上,那么簪子已经送了,宁沁儿与高娴衣也不见得有多熟,后面自然就没有多少的话可聊,所以两人的谈话也并没有持续太久,而且看陈皇估计也快下朝了,高娴衣可不想落得个故意拖着宁沁儿使之不能及时过去陪驾的罪名,相反,她应该倒过来提醒宁沁儿,是回宫陪陛下用早膳的时间了,宁沁儿也便顺了高娴衣的话,带着簪子告辞回宫了。 凤仪宫离念心宫并不算远,自然是花不了多少的时间的。 在宁沁儿主侍二人回到念心宫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孩子的声音,而且似乎越来越近。 宁沁儿停下了脚,转过身,果然看见不远处一个身着华服看起来差不多十来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前面应该是她陪侍的宫婢,手里正牵这一只长长的蝴蝶风筝,可能是没有玩过,看起来放得有些笨手笨脚。 “高点儿,再高一点儿,哎呀你真是笨死了......“小姑娘抱怨道。 “那小姑娘是谁?”宁沁儿问道。 “回主子,那是怡清宫柔妃娘娘的女儿,颐心小公主。” “你会放风筝吗?” 旁边的侍婢微微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宁沁儿已经缓步朝着那小姑娘的方向走了过去。 宁沁儿走到小姑娘面前,不远处,微笑打招呼道,“你就是颐心小公主?” 听到声音后的小姑娘主仆都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宁沁儿,那侍婢连忙收起了手里的风筝线走到宁沁儿面前,欠身恭敬道,“奴婢,见过宁良人。” 小姑娘也不动,只是好奇地打量了眼宁沁儿,不冷不热道,“原来你就是宁良人?” “难道小公主之前就认识我?”宁沁儿微笑道。 小姑娘摇头,“不认识,只是听到别人说起过你,而且走到哪里都能听得到,所以自然就记住这个名字了。” 宁沁儿浅笑上前,在小姑娘面前半蹲下来,笑问道“那小公主能不能告诉我,他们都说了我些什么?” 小姑娘看着宁沁儿摇头道,“我不能告诉你!母妃说过,在别人背后说坏话是不对的!” 宁沁儿微笑点头,“嗯,那好,你也不用详细地告诉我她们到底都说了什么,你只要告诉我,她们说的是好坏多一点还是坏话多一点?” “你怎么知道她们有说你坏话?”小姑娘听者道。 “那也就是我猜对一半了对不对?”宁沁儿笑道,“让我再猜猜,她们肯定不仅有说我坏话,而且坏话还比好话多对不对啊?” 小姑娘连连点头,“就是就是,不止是多,是她们说的关于你的,全部都是坏话,可是.......” “可是什么?”宁沁儿笑问。 “可是你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小姑娘低声道。 宁沁儿莞尔一笑,“那小公主觉得,我看起来像是好人吗?” 小姑娘咬着指甲想了想,看着宁沁儿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你长得真的好美!” 宁沁儿抚了抚小姑娘微微嘟起的小脸,笑道,“那是因为小公主还没有长大而已,等小公主以后长大了,肯定比我还要美呢!”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不是也说了,我看起来并不像坏人,但是骗人的话是只有坏人才会说的!对不对?” 听到宁沁儿这句话,小姑娘瞬间开心的笑了。 “对了,你会放风筝吗?”小姑娘忽然问道。 宁沁儿微笑摇头,“不会!” 小姑娘有些失望的撅了撅嘴,“我还以为你会呢........” 站在宁沁儿身后不远处的服侍宁沁儿的侍婢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主子,小公主殿下,奴婢,会一点儿.....” “那我刚才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宁沁儿嗔怒道。 “哎呀你也别责怪人家了,反正会就好了嘛!哪里像她,笨手笨脚,放得一点都不好.....”小姑娘说这句话的时候,还不忘撅着嘴很是不满的瞥了眼旁边拿着风筝的那个侍婢。 也不知是不是被这样一个小祖宗嫌弃多了习惯了还是怎么的,那侍婢在听到小姑娘如此直接的嫌弃言语后,却竟然面不改色,甚至毫无反应。 也是这个时候,宁沁儿才真正认真打量了一番小姑娘身边这个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陪侍的宫婢。巧合的是恰在宁沁儿打量之时,那侍婢也抬起了头来,一张完整的面孔呈现在宁沁儿面前。 在看清眼前这张面孔的时候,宁沁儿面色陡然一怔。 这个面孔,她曾经见过。 (。) 第三十七章:君恩正浓时 如果猜得没错,眼前这个宫婢,也是暗流安插进来的眼线之一。 果然,只要是暗流想要渗入的地方,便基本是无孔不入的。 “小怜,既然你会,那还不快去陪小姑娘放?”宁沁儿掩下自己惊异的神色,站起身,侧身看向自己的随侍婢女命道。 “可是主子,这个盒子......”她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宁沁儿。首先,她不能让宁沁儿拿,因为宁沁儿是主子,而且还是大陈后宫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来最特殊的一位主子;第二,现在这里只有她一个随侍,另一个那是人家小公主的,所以也没有人能帮她拿,但是更不能直接放到地上,这是对送礼的人的大不敬! “咦,这是什么?”小姑娘被那盒子吸引了注意。 “哦,这是皇后娘娘刚刚送给我的礼物,小公主要不要看看?”宁沁儿微笑道。 小姑娘好奇的走到小怜前面,掀开红檀木盒的盖子,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却不禁撇嘴道,“原来只是一支绯玉簪子啊,这种样子的我都有的,而且还比这做工细致多了,皇后母后也忒小气了吧!” 宁沁儿但笑不语,她随侍的婢女也什么都没有说,倒是宁沁儿旁边的小怜,听到小姑娘说出这样的话脸色都白了。 小姑娘把蝴蝶风筝从自己侍婢手上拿过来,递到小怜手上,又从她手上拿过那只盛着“绯玉簪子”的红檀木盒,转身递到自己侍婢手上,“喏,帮我拿着!” 侍婢含笑欠身,恭声道,“是,公主!” 小姑娘不在意的罢了罢手,然后走到小怜身边,完全没有身份等级概念的拉着小怜的手臂就往一边的宽敞处走去,小怜僵硬的跟着,有些受宠若惊,但更多还是受惊,只是小公主殿下自己浑然不觉。 然后,原地就只剩下宁沁儿和那个宁沁儿印象里曾经见过的侍婢。 宁沁儿微笑看向那个侍婢,“你叫什么名字?” 那随便微笑颔首,欠身答道。“回宁主子,奴婢梧桐。” 宁沁儿顿了顿,忽然抬头看着那婢女道无厘头道,“于无声处,涌暗流。” 梧桐抬起了头,看着宁沁儿,接下来做了一个有些奇怪的动作,她翻起了右手边的衣袖,宁沁儿却看见了,在那衣袖的里层,一个并不起眼的纹案清晰的映入眼中。 那是两道很短很小的黑色水纹,那是“暗流”的标志。 “自绝境中,取新生。” 于无声处涌暗流, 自绝境中取新生。 这是暗流的核心宗旨,是每一个暗流的成员都必须记住的话。 宁沁儿笑了。 “宁姐姐,你要不要过去跟我们一起........咦,宁姐姐你在笑什么?” 宁沁儿微微一愣,才见小姑娘不知怎么又跑了过来,“我在笑你的侍婢说话很有趣,我可是喜欢的紧呢!啊!公主你刚刚,是叫我什么?”宁沁儿微笑解释,忽然回想起了什么,惊声道。 梧桐恭敬颔首不言。 “宁姐姐啊!你说她说话很有趣?我怎么从来没觉得?她手脚可笨可笨了,我觉得宁姐姐你的婢女才好呢!” 宁沁儿嗔怒,捏了捏小姑娘的小脸,“我的好公主啊,姐姐这个称呼可不是乱喊都可以的,你是公主,而我是陛下的后妃,虽然身份不比你母妃尊贵,但是辈分上是一样的,所以你要叫我名字或者封号都可以,就是不能叫姐姐知道吗?还有啊,你不是说你很喜欢我的婢女吗?恰好我也挺喜欢你身边的这个婢女,要不然这样,我拿我的婢女来跟你换你的婢女你看怎么样?” 小姑娘咬着拇指指甲,迟疑了起来。 “看来公主殿下还不愿意啊?”宁沁儿微笑道。 “其实吧!额,她也还是挺好的......但是还是笨!” “哦!既然公主殿下舍不得,那还是算了吧!反正我们小怜也挺好的!” “啊不不不,我们还是换吧!”小姑娘忽然又反口道,”反正宁姐姐你是好人,她跟着你肯定也不会吃亏,说不定比跟着我还好,因为她笨,所以经常会被我嫌笨,可是宁姐姐你肯定不会!所以说她跟着你比跟着我更好,然后是小怜姑娘,她手脚可灵巧可灵巧了,她跟着你你又用不上,但是跟着我用得上啊,就比如说陪我玩!” 额.......孩子的脸果然是说变就变的! “好吧!那就这么定了,一会儿梧桐姑娘跟着我走,小怜姑娘跟着你走!但是我再强调一遍,不能叫我宁姐姐,这样是不对的,如果被别人听到又要说我的坏话了的知道吗?” “哦.......”小姑娘点了点头,似应非应的回了一声。 宁沁儿朝一边不远处还在弄着那风筝的小怜喊脸声,“小怜你过来!” 小公主要她给她放风筝,可是刚刚放上去小公主却走开了,还迟迟没有回来,她继续放也不是,但是不放也不是,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放着,直到听到自家主子的召唤,小怜顿时如释重负,可是她哪里知道,就这么一小片刻的功夫,自己从此的归属权都已经变了。 “小怜,我跟公主殿下商量了一下,觉得你比较适合去服侍公主殿下,梧桐更适合过来服侍我,所以我们就把你们交换了一下,一会儿你会去把东西收拾一下,然后就可以搬到怡清宫那边去了,我这边就由梧桐过来!你可有异议?” 小怜没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得回答她的身份唯一能够有资格给出的回答,“奴婢没,没有异议......” “宁姐姐,你是不是住在念心宫里?我以后可以去你那里玩吗?” 宁沁儿哭笑不得,“殿下要去玩当然可以,但是我的好公主殿下,你难道是真的想让天天都有关于我的坏话说么?” 忽然,背后一阵温和而略带磁性的笑声远远传来,“谁敢说朕的沁儿的坏话啊?” 旁侧的小怜与梧桐见来人是陈皇,连忙跪地叩迎圣驾。 此时的陈皇已经换下朝服,只着了平日的云锦常装,但是上面的的淡金龙纹依然曜曜生辉,在淡淡的午阳下更映衬得他眸若点漆,风神俊秀,即便,他已然是一个三十五岁的中年男子。 “是父皇!”小姑娘惊声道。 宁沁儿转身面向陈皇,微笑欠身礼道,“沁儿见过陛下!” “儿臣见过父皇!” 陈皇走上前来,一手扶起宁沁儿,一手扶起颐心小公主,看着宁沁儿嗔怒道,“朕本来还担心你等朕下朝过来陪你用午膳等久了会饿着你,结果你倒好,朕去你宫里的时候你居然人都不在,而且等了好久都不见人回去,结果一走出来,却见你们两个在这玩得开心得很呢!” 宁沁儿连忙欠身,”陛下恕罪,是沁儿一时大意,竟然忘记了时间。” “竟然敢放朕的鸽子,沁儿你可当真是天下第一人啊!可不要再有下次了,不然看朕如何罚你!” “沁儿一定谨记陛下教训。” ......... 一旁的颐心已经深深感到自己完全被忽略,非常不满的咳了一声,低声嘟囔道,“重色轻女......” 陈皇听到了,面色不悦地看向小姑娘,“颐心,可别没大没小的,你说什么呢?” “颐心说,父皇已经好久都没有去怡清宫看过颐心和母妃了,连颐心就站在父皇面前,父皇的眼里都就只有宁姐姐,没有颐心,父皇重色轻女!!” 陈皇哭笑不得地捏了捏颐心的脸,“颐心,你怎么能这么跟父皇说话,你从哪里听来的重色轻女这种话的?还有,是谁教你管宁母妃叫宁姐姐的?你不能叫姐姐的知道吗?” “不,颐心就要叫姐姐!”颐心坚决道。 “你这丫头,连父皇的话都不听了吗!”陈皇板脸怒喝。 “谁让父皇你偏心!”颐心依旧得理不饶人道,可见这个小公主在陈皇眼里还是非常受疼爱的。 宁沁儿只是浅笑,也不插话,等到父女两人话说得差不多了,宁沁儿才道,“陛下不是早说饿了吗?现在也时候回去用午膳了,反正念心宫就在前面不远,不然颐心公主也过去一起用膳好了!” 陈皇点头表示同意,颐心却立刻摇头,“我才不要跟你们一起,去了你们也只顾自己不顾我,我要回怡清宫陪我母妃去!”说完,转身走到小怜身边,拉起小怜的手就走,“小怜,咱们回去,才不要跟他们一起!” 小怜无比受惊,不知所措的跟着走了。 陈皇看了看离开的颐心和小怜二人的背影,又看了看旁边还在那里站着的眼生的侍婢,有些怀疑道,“沁儿,如果朕没记错的话,小怜好像是你身边的人吧?她把你的人抢了?” 宁沁儿浅笑摇头,“不是抢,是换的!她对自己的侍婢不满意,看上了沁儿身边的小怜,恰好沁儿对她身边这个倒也还算喜欢,所以就换了!” 陈皇蹙眉,“你对之前那个不满意?那你为何不早告诉朕,你要什么样的要多少朕都让人给你安排过来!” 宁沁儿微笑摇头,“也没有,这不是颐心公主喜欢小怜嘛!对沁儿来说,其实哪一个都是差不多的,最多也就是换一个多喜欢一点点的而已!” 陈皇眉头这才舒展开,抬手怜惜得抚了抚摸宁沁儿额际一些微微下滑的发丝,俯身在额头处轻轻烙上滚烫一吻,然后低眉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那就好!如果有哪里不满意一定要告诉朕,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宁沁儿娇羞的低下了头,“沁儿知道了.......” (。) 第三十八章:棋间逢对手 念心宫。 午膳过后,原本陈皇的打算一如往常,遣退所有不相干的人,也不里与此时此刻不相干的事,哪怕它或许很重要,除非天国大事,一律不许入殿叨扰。然后烫一壶温茶,与宁沁儿相对而坐,听她讲她以前那些所见所闻,奇趣轶事。 因为陈皇认为,如果想要得一个女子的现在和未来,首先,他要了解她所有的过去,而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也一直在朝着那个方向努力,成果亦是清晰可见的,比如宁沁儿之前会对他的肢体接触有些抵触,但是现在他已经可以在她的额头上温柔亲吻,她虽不会回赠,但是亦不会拒绝;再比如之前宁沁儿与他一起时总会有些拘谨,而现在,拘谨已经没有,甚至他能感受得到,她对他已经有了一点的依赖。 但是那毕竟是原本的,事实上宁沁儿说她今天不想讲那些了,她想换换玩法,陈皇好奇了,问她想玩什么,宁沁儿只说了两个字:对弈。 陈皇顿时笑了。 宁沁儿不明所以,问道,“陛下笑什么?” 陈皇笑望着宁沁儿,道,“对弈,你.......会么?” 宁沁儿浅笑点头,“哦!原来陛下看不起沁儿啊!沁儿的水平到底如何,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陈皇赞同的点了点头,“这到也是,那,朕且拭目以待了?” 宁沁儿笑了笑,也不急着给出什么回答,起身走到殿门口,叫过候立在殿门外的梧桐,简单吩咐了几句,然后又回到陈皇对面坐下,很快,梧桐就领着两位年轻的小公公抬着棋盘走了进来,然后才是后面两个宫婢手里小心端上来的黑白棋子。 其实这棋盘也并非多么庞大,而是因其是用最上乘的汉白玉切制而成,上面的布阵格局亦是匠工雕刻所成,看似不大,其实分量却非常的足,连那两钵黑白棋子,也分别为极品墨玉和白玉精雕细琢而得,整套下来,其价值可想而知。 见宁沁儿如此自信满满,陈皇当然是不忍心再出言打击她的自信,甚至已经在思考自己要这样去输掉棋局但是又不会显得自己太刻意。 第一颗子是宁沁儿下的,她用的是黑子,陈皇问为什么,她说这样更显得深不可测,陈皇笑笑,竟然无言以对。 一开始没有任何异常,但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棋盘上的子数越来越多,局势看起来也越来越复杂,陈皇惊然发现,宁沁儿的棋艺说不上多好,因为看起来是很散的,但是肯定是不差的,因为她到现在都还没有败下来。这是远远出乎了陈皇的预料的,他顿时便后悔前面的那些子几乎都是根本没有细想,直接就凭直觉随意所下,现在倒好,要不是他及时反应过来,改变之前方式,否则现在局势可能都已经倒过来,到时宁沁儿成了主动,他却要沦落成被动了。 偌大的宫殿之中,左右两侧的云瑶瓷炉内所焚的檀香微烟袅袅,弥漫到整个大殿的每一个角落,令人心静神怡。 宁沁儿手执白子,凝神沉思,意甚踌躇,对面的陈皇则是眸间含笑,静候不言。 对弈之道,凭的不过智慧与心境而已。若是实力相差悬殊,便是半个时辰就结束一局也没什么稀奇,但若是棋逢对手,便是下上几日几夜都分不出胜负的也不是没有。陈皇目前虽然还探不出宁沁儿在这上面到底有多高的水平,但是前者肯定不是,因为这一局已经延续了不下两个时辰,眼见殿外的天色都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而他们面前的这盘棋,却不过堪堪及半而已。 眼下的局面白子虎狼之势已成气候,黑子却依旧呈一片散沙之状,毫无气势,但凡懂棋一二的,便是水平再差也能看得出,现在的局面对黑子很是不利。 宁沁儿依旧没有落子,陈皇也不催促,但是宁沁儿却忽然笑了,叹道,“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怎么,沁儿想到破解之法了?”陈皇笑问。 “这是天机,恕不奉告!”宁沁儿抬头看着陈皇浅笑摇头道,却才终于将手中那一子放了下去,然后便漫不经心的端过一边那杯梧桐已经奉上了多时的温茶,浅抿了一口,还赞道,“陛下赐的,可当真是好茶!” 陈皇看了看宁沁儿刚刚所放的位置,却实在没有发现它与宁沁儿之前所下那些有任何不同之处,不禁有些头疼,心道沁儿你这一番故弄玄虚之后,好歹也该有一点不一样出来吧!眼下双方差距越来越大,自己就是想放水都不好放了。一番思量之下,终于,陈皇摇了摇头,着下关键一子。 “沁儿,你且慢慢品这好茶,朕可要先取一局了!” 宁沁儿又抿了一口,才放下茶杯,见自己的黑子已经又牺牲了一颗,却仍然是心平气和,浅笑说道,“哦!陛下果然好厉害!照着这样看来,沁儿只怕是马上要输了呢!” 看宁沁儿临此危局竟然还如此温和平静,不禁好奇笑问道,“沁儿你如此不慌不忙,是因为对结果的输赢不甚在意呢?还是说你依然有力挽狂澜,稳操胜券的把握?” “陛下猜猜?”宁沁儿轻笑道。 陈皇闻言抬头,看着宁沁儿恍如山间溪流般剔透灵动的眼眸,再配上不似人间应有而宛若天上谪仙般绝色动人的笑意,不禁微微失了神。 宁沁儿娇羞颔首,却是心如明镜。 “可惜陛下,您的眼界,未免还是太浅了一些的!”宁沁儿微笑道,在这温柔绝美的笑容下,与之形成对比的却是她深幽如墨的眼眸里,令人难以揣摩的深不可测,她的声音不大,却让陈皇立刻清醒过来。 陈皇似笑非笑的看着宁沁儿,意味深长道,“沁儿,你竟敢说朕的眼界浅,你可知道,这普天之下,还没有人敢对朕说如此大不敬的话?” “哦!”宁沁儿淡淡应了声,满不在意道,“那沁儿以后不说了就是!但是陛下可不能不承认,沁儿说的都是事实!”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宁沁儿已经重新又取了一枚黑子,她的手指纤瘦而修长,落子却是干净利落。 等陈皇再观局面时,已是惊愕无言。 明明就在刚才是一盘散沙的黑子,此时此刻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那看似毫无章法顺序的各处此时却已经成了互为支援,互相呼应,井然有序的布局。 黑子棋势已成,主被动瞬间反转。 陈皇不经诧异道,“沁儿,你几时布的此局,如何朕却是一直没有看出来?” 宁沁儿浅笑,“原本沁儿也以为自己并没有布局,可是后来发现我其实一直都在布局!沁儿之前所下的每一颗散乱无章的棋子,其实都是在为后面这井然有序的布局添砖加瓦!陛下刚才那一子所呼应的最多不过七八子而已,然而沁儿这一子,最终呼应的,却是全局!” 陈皇无奈一笑,“原来最后一字,便已经是水到渠成!看来这局怕是到这里就胜负已定,再继续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本来之前朕还想着要怎样下才能既让你赢又不会看得出朕是故意输,现在看来,朕却是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了!” “陛下这是说的哪里话,要不是陛下一开始就抱着要让沁儿赢的意思,所以根本没有发挥出实力来,不然恐怕是一个时辰之内沁儿就该输了已经,哪里还有等到现在才要的份!” 陈皇浅笑,“你倒是会安慰朕!” 宁沁儿点头,“哦!那沁儿以后不安慰了就是!” 陈皇伸手去刮了刮宁沁儿秀巧的鼻梁,宠溺的笑道,“你这小妮子,可让朕说你什么好!” 宁沁儿抚了抚不幸被刮的鼻子,不满道,“陛下,您以后可不要再刮沁儿鼻子了,会塌的!” 陈皇哈哈大笑,“没关系,便是塌了,朕是太子,照样有办法再让它恢复回去的!” 宁沁儿急了,“陛下,沁儿可没有跟您开玩笑!” 陈皇笑着点头,“好好好!那朕答应你,以后不刮鼻子了便是!” 宁沁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梧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已经是酉时了!”旁边的梧桐应道。 “叫人来把这棋收起,可以准备上晚膳了!陛下不喜姜蒜,令他们所有菜品里都一律不许放这两样!油水可以略加,不必太清淡,但是也不能太浑,这对陛下身体不好!” 梧桐将宁沁儿所提在脑中一一记下,然后应声快步而去。 “沁儿把朕这些道是记得清楚!”陈皇笑道。 “陛下可千万别夸沁儿,因为沁儿已经忘了陛下最喜欢吃的菜是叫什么菜了!” “额.......或许你说的是对的!”陈皇若有所思道。 宁沁儿不满,“陛下,你可果然不怎么会说话!” 陈皇自然明白宁沁儿的言外之意,却是笑而不言。(。) 第三十九章:风起青萍末 凤仪宫。 明彻的烛火将偌大而奢华的宫殿照得极尽华美,高娴衣难得有兴致的拿起了一柄精致的花木小剪,细致的打理起起自己殿内盆花来,倒不是说宫里那些花木工匠打理的不好什么的,而是高娴衣有时候闲来无事,便自己来修理这些花草,以打发些时间而已。 按道理说她身为皇后之尊,统理整个后宫,又哪里来这么多闲余时间去拨弄花草,但是这大陈的后宫,从宸贵妃齐清言出现的那一日起,就已经没有什么是在按道理发展的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已经快亥时了,娘娘!”身侧的如雨答道。 “都亥时了啊.......”高娴衣浅笑道,“陛下今晚又是召的哪一位嫔妃侍寝?” “回娘娘,陛下今晚.......没有召任何妃嫔侍寝。” 高娴衣手上动作顿了一下,面色有些诧异,随即笑了,“也就是说陛下现在还在乾清宫那边是吗?也罢,还省了不知什么时候便又爬上来一个两个不省油的!如雨,你马上去准备些陛下平日里最喜爱的点心,咱们过去.......“ “娘娘,陛下确实没有召任何妃嫔侍寝,但是,也并不在宣政殿。”终于,如雨打断道。 高娴衣有些诧异,“不在乾清宫?那陛下现在在哪儿?总不会这么晚了还去万寿宫探望母后吧!” “陛下从上午下朝后去了念心宫,一直到现在,就没有离开过。” 高娴衣面上笑容顿时僵住,一不小心,一朵红樨花便不幸被拦腰剪断,花色顿时暗淡,妖艳不复。 但是高娴衣丝毫没有心情去心疼自己一手打理出来的盆花,只冷下冷脸色,看着如雨问道,“你确定,直到现在,陛下都仍然没有离开吗?” 如雨点头,“奴婢确定!” 高娴衣愣了愣,已经再没有什么心思去管那些花花草草如何,把剪子丢到如雨手里,转身朝内殿走了去,边走边笑叹道,“本宫就知道,这一日或早或晚,却是迟早都要来的,只是竟然比本宫预料的,来得还要早了一些......” 事实上高娴衣的猜测,也不见得就是事实。 因为那一盘长达两个半时辰的棋局的缘故,陈皇与宁沁儿用晚膳完的时间,就已经差不多是亥时了。 “陛下,您该走了。”宁沁儿微笑提醒道。 陈皇微笑点头,站起身,理理理身前的衣裳,踏着满殿摇曳的烛光,朝着殿外走去,宁沁儿步于陈皇侧后,送他直到乘驾离开。而念心宫前,等待接驾的龙撵已经等候多时,陈皇的贴身总管杨公公也已经等在殿门之前,只待陈皇出去。 但是陈皇其实一点也不想上去,这是他的真心话。 陈皇的脚步忽然顿了下来,转身看着宁沁儿。 宁沁儿没有注意到,险些撞到陈皇身上,只是被陈皇及时扶住了。 “沁儿.......”陈皇柔唤了一声。 “嗯?”宁沁儿抬头,不明所以。 回应她的,是陈皇突如其来的一个并不温柔甚至是有点粗鲁的亲吻。 宁沁儿没有反应过来,肢体僵硬地被陈皇紧紧抱着,狠狠的吻着,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梧桐见势,不禁眉头一紧,但也只是一瞬间,便立刻带了殿内的所有人退了下去。 “沁儿,张开......”陈皇捧着宁沁儿的脸,滚烫而炽热的嘴唇并没有移开,只是从唇缝间挤出几个字来,低声命令道。 其实宁沁儿从陈皇的嘴唇落下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了会发生什么,甚至如果不是理智告诉她不能那样做,否则可能在那一瞬间,她就已经退避三尺了,她已经做到了不抵抗,但是要回应,于她而言却毕竟很难。 “沁儿,把嘴唇张开!”陈皇又一次重复了低声这个命令。 在一番苦苦的内心挣扎后,宁沁儿闭了眼,嘴唇轻起,笨拙甚至是僵硬的回应着。 这个来得突然而热烈的吻不知持续了多久,宁沁儿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已经快不能维持下去的时候,陈皇终于松开了,然而却并非是她以为的一切已经结束。 陈皇连问都没问,一下便将宁沁儿打横抱起,大步朝着内殿而去。 宁沁儿心头猛然一紧,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陈皇将她轻轻放到了榻上,随之压下来的,便是陈皇那健硕而精壮的胸膛。 宁沁儿知道已经不能再拖了,立刻抬手抵住陈皇几乎要再次落下的嘴唇,阻止道,“陛下,不可以.......之前您答应过沁儿的!陛下难道就忘记了吗?” 陈皇肢体顿时僵住,没有了任何动作。 宁沁儿支起身,第一次主动的在陈皇侧脸上轻轻烙下一吻,微笑柔声道,“陛下,您该回去了!” 陈皇清醒过来,俯身又在宁沁儿的额头上如蜻蜓点水一般吻了一下,然后起身从宁沁儿身上退下来,歉意道,“对不起,沁儿,是朕唐突了,险些做了令你难过的事,对不起!” 宁沁儿坐起身,看着陈皇微笑摇头道,“沁儿没事,沁儿不怪陛下!” 陈皇温柔一笑,“你早点休息,朕明日再过来看你!” 宁沁儿微笑点头,就欲起身相送,却是身子一软,险些摔倒在地,幸而陈皇及时扶住,不禁愧疚道,“对不起沁儿,朕到底是吓着你了......” 宁沁儿强笑着摇头,“沁儿真的没事的,陛下,沁儿送您出去。” 陈皇将宁沁儿小心扶回榻上坐下,柔声道,“就不需要再送了,朕自己出去就是,你好好休息,朕以后不会再这样对你了!” “可是陛下......” “听朕的!” “是!” 看着陈皇的身影渐渐离开后,宁沁儿忽然干呕起来,然后,便无声的笑了,只是辩不清到底是喜是悲。 梧桐只身匆匆忙忙赶进来,急声道,“主子你没事吧!刚刚陈皇他......” “我没事!让你担心了!”宁沁儿浅笑摇头道,顿了顿,又继续道,“何况就是陈皇真的把我怎么样了又如何呢,难道我还要以自尽而明节不成?那我当初又何必花了那么大一番心思走到这一步,从我不惜忤逆姐姐的命令踏上这条路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还要保留什么!包括这副皮囊......哦,除了这颗心!” 梧桐沉默不言。 “现如今我们在皇宫里一共有多少人手,分别在哪些位置担任着什么样的角色?” 梧桐稍稍思索了片刻,答道,“我们现在在皇宫里先后安插的人手加起来一共有二百七十余人,不过后面这一问奴婢眼下怕是一时无法详答,便是可以,主子您也未必能都记得下来,这样吧!奴婢今晚连夜便把所有名单和详细介绍一一写下来,明天主子就可以一目了然了!” 宁沁儿点头,“这样也好!只是辛苦你了!” 梧桐摇头,“主子言重了,奴婢们便是再幸苦也不过是皮肉之苦而已,与主子您和首主所受的身心之苦甚至是煎熬,我们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宁沁儿沉默了良久,才笑了笑,看着梧桐道,“现在说说你吧!梧桐肯定不是你的真名,你的真名是什么,哪里人?家中可还有亲人在世?什么时候进入的暗流,你潜入宫里有多久了?” “奴婢本名徐萋萋,暗流编号玉字二十五,为桑阳人氏,还有一个亲弟弟在世,为不让奴婢在外不放心,首主将弟弟安排在了赢州苏府之上做一些杂小之事,奴婢进入暗流已经七年有余,三年前就潜入的皇宫,是安插入皇宫的第二批人手,也是六个主线之一。” “你有没有办法将她们尽量集中一些过来,起码要保证我近身都必须是我们的自己人!” 梧桐想了想,道,“十几个应该是没有问题!再多,恐怕就有些麻烦了!” “不需要那么多,有十几个就差不多了!要是真的把所有人都集中到这里来了,那才是适得其反,失去了他们在各个位置各个角色及时获取各累消息的最大目的和作用了!” 梧桐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奴婢随后会立刻着手安排!” “还是首主给你们的那句话,自身的安全第一!切勿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置身入险境之中,白白牺牲自己!当然,更加不能拖累甚至牺牲别人!” 梧桐点头,“奴婢谨记!” (。) 第四十章:庆王妃之邀 已经是四月中旬的时日,夏天便算是开了头的,天气也难免温热起来,尤其午后。 但是这对于碧兮荆玉他们来说,却反倒是好事,因为那种忽寒忽热昼暖夜寒的时节,终于是安然度过去了,起码今年,苏锦的寒疾没有,也暂时不会再复发。 锦宅前庭的荷花池里虽然还未见荷花的影子,荷叶却已经缓缓浮出水面,而在荷叶的阴蔽下的游鱼们,也显得益发活泼欢快,往来翕乎,时而跃出水面,不慎落在荷叶涡子里,还要好一番挣扎,方才得以滑下荷叶,归于水中,却似逗得池畔主人莞尔不已。 “苏姐姐,我们要什么时候才可以吃它们?我觉得其实,它们现在就已经长得够肥了吧!再养下去,肉质就该老了......” 碧月趴在池边的石拦下,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执了一支纤长的柳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扫动着下面荷花池的水面,看着水面之下那些游过来晃过去的小肥鱼们,不禁想起了祥福楼的清蒸鲈鱼,天香居的红烧鲫鱼,黄焖鲤鱼,玉京阁的剁椒鱼块儿......不要说吃的时候,就是想想,都能美好整个世界了。 旁边坐在碧柳下的石栏上看书的苏锦听了碧月这话,淡笑道,“你要看着它们想着些其他什么的我是拦不了你,不过要是想把它们送进你胃里去的话,我劝你还是别想了!” 碧月不肯罢休,“苏姐姐,为什么呀?你平白无故养里这么多肥鱼还不让吃,那养它们还有什么意思啊?再说了,有这么多现成的肥鱼,什么时候想吃了跳下去抓一条就是,还省了要跑去那什么天香居,玉京阁或早祥福楼之类的地方,多省事儿啊!” 苏锦浅笑,“可我记得,咱们府里的膳房中,好像也没有少过鱼吧?” “那能是一样的吗?” 苏锦正要笑问碧月哪里不一样的时候,碧兮正走了过来,“姑娘,庆王府的人刚刚送了一封请柬过来,说是庆王妃想请您过府一叙!” “庆王妃?”苏锦诧异道。 碧兮点头,“是。” “苏姐姐跟庆王妃又没有什么交集,庆王妃来请苏姐姐做什么?”碧月奇怪道。 苏锦顿了顿,忽然一笑,“我跟庆王妃确实没有什么直接的交集,但是间接的却有,比如她的夫君庆王,再比如她的父亲赵林崇!所以今日过府之邀,虽然是以她之名,却未必是属她之实。” “姑娘是说这其实是庆王的意思?” “也有可能是庆王和赵林崇共同的意思!”苏锦浅笑道。 “那他们为何不直接坦白的请姑娘过去,却要拿庆王妃的名头来请?会不会是他们,对我们已经有所怀疑了?” 苏锦浅笑摇头,“现在还没到他们怀疑的时候,我想他们之所以借一个庆王妃的名头,不过是尽量避些嫌而已。毕竟,一个辅政亲王跟一方富商大贾的掌权人来往过密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指不定什么时候陈皇忽然想起关心关心这位嫡亲弟弟的素日平常,再对这事稍稍一上心,那可就麻烦了!” “那这邀请,姑娘还去吗?”碧兮问道。 “去!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苏锦微笑道,“荆玉呢?这马夫的活儿我可还没说要送给别人呢!” 说曹操曹操到,苏锦的话音刚落的时候,荆玉便正懒洋洋地从中庭走出来,对苏锦刚刚的话表示抗议道,“姑娘,您总把属下当马夫使,都不记得有些大材小用了么?” 碧月哈哈大笑,“这哪能是大材小用呢?这明明是小材大用了嘛!” “碧兮,陪我回去换一身衣服,毕竟是过府为客,太随意了还是不好的!”苏锦合了书,起身道。 碧兮微笑点头,“好的!姑娘。” 碧月立刻激动的蹦到苏锦碧兮两人面前,询问道,“那我呢?我这身儿衣服是不是也应该换一换?” 苏锦微笑摇头,“你不用!” “为什么?”碧月奇怪道,“可是,苏姐姐你确定让我穿成这样子,去庆王府?不太合适吧!”碧月比划了一下自己身上所穿的衣服道。 倒不是旧或者脏之类的,碧月和碧兮一样,都是有洁癖的人,自然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身上有任何的脏污的,只是对于一个基本没有什么审美观念的小丫头来说,不要说穿出什么美感来,只要不穿得像奇装异服就不容易了。对此作为姐姐的碧兮也煞是头疼的,奈何每次碧兮强行替她打理衣着她都非常的抗拒,因为她觉得那样穿太麻烦,太不自在,束缚得她连剑都不能好好使了,无奈,所以之后碧兮也只好由她自己解决这些了。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之前呆在府里不是也一直都是这样穿的吗?”苏锦笑道。 碧月正要继续问,愣了一下,才猛然回味过来,苏锦这话的意思不是....... 碧月脸色一变,急道,“苏姐姐,你的意思是,你们不带我去?” “姑娘过去是有大事要谈,要不是去玩的,你一个小姑娘跟着去参和什么?”碧兮淡淡道。 苏锦浅笑,安慰道,“今天我和你姐姐都不在府上,连荆玉都不幸充了马夫的角色,所以,你今天自由了!” 碧月表情一垮,可还没来得及控诉,苏锦碧兮二人就已经转身进了中庭,更换衣服去了。 碧月撅嘴,狠狠的往地上跺了一脚,愤愤不平道,“不就是庆王府嘛!不去就不去,有什么了不起的!” 身后正靠在柳树下等人的荆玉笑道,“嗯!那也是,你好歹还是个看家的,怎么说都总是比我这个充当马夫的强多了不是!” 碧月转身就是一记冷刀子过去,“臭马夫你给我闭嘴!” 荆玉很无辜的撇了撇嘴,道,“这事你也不能怪我啊,又不是我不让你去的,再说,‘臭马夫’也有‘臭马夫’说话的权利,你总不能因为我是‘臭马夫’就话都不让我说了吧!” ....... ....... 苏锦三人的马车到达庆王府前的时候,王府上的总管事携数名家奴已经在府门前等候多时。 扶着苏锦走下马车的时候,连见多了无数大世面的碧兮都忍不住低叹道,“真不愧是庆王府!” 苏锦抬眸微微打量了一眼眼前这座庞大巍峨的府邸,暗自笑道,他庆王的府邸若没有这番模样,那才是稀奇了呢!但是眼前的场合,这样的话是断断不能说出口的。 很多人都听闻过苏家三小姐所乘的马车看似寻常,其实所用的马却都是在整个大陈亦有价无市千金难寻的月氏铁蹄马,这位庆王府的总管事也不例外,所以在肯定苏锦三人走下马车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一睹这稀有而珍贵的月氏铁蹄宝马的真容。 然而当他的目光打量到那两匹一色的红棕马匹时,却硬是没有看出任何的不同之处来,心道难道这就是传言中的稀世宝马月氏铁蹄马?可两匹马看起来虽然应是也不差,但是这与自家王府上养的那些寻常的马又又什么区别? 他哪里知道这两匹马本来就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般之马,真正的那两匹稀世宝马,一匹如今已经不在晋陵中,它被苏家大公子骑去了棣安,又因为月氏铁蹄马脾性较为孤僻,不与一般马合群,自然没办法让它跟其他的马一起役使,所以剩下那匹便只能留在锦宅闲置起来,还要好吃好喝的供养着。 “苏姑娘里面请,我家王妃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那总管事已经收回了心神,站在府门的一侧,朝着苏锦恭敬万分道。 苏锦微笑颔首,“有劳了!” 总管事引着苏锦三人快步进了府中,而府内的壮景更是令人膛目结舌,唏嘘不已,就连苏锦都是微微吃惊,心道庆王竟然把自己的王府府邸打造得连皇宫中的很多宫室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了,若果不是规模上有着不能比拟的差距,那可就当真是堪比皇宫胜景了,他竟然敢做得如此高调,也不怕招来他这位老谋深算,多疑善忌的皇长兄的不满甚至忌惮? 不过再反过来一想,苏锦忽然就懂了,庆王越是锋芒毕露,不知收敛,越是铺张浪费,名声败坏,陈皇不是反而越是放心么? 看来庆王确实并不是笨人,便是他还没有生出夺位的野心之时,便已经明白作为一个亲王,应该如何才能得到陈皇的信任,或者说至少是放心,进而才能让自己的利益得到最大的保全。 几人随着那总管事在偌大的园林式王府中走了好久,才终于到达了中庭的范围。 然后,便是一个衣着十分华贵的年轻美妇朝着苏锦三人的方向迎面而来,而为他们三人引路的总管事也立刻恭恭敬敬退到一旁,并朝着那位年轻美妇双手合抱弓身礼道,“老奴,见过王妃娘娘!” 第四十一章:宏图共与谋 那年轻女子罢了罢手,示意那总管事免礼,随即看向苏锦微笑道,“原来你便是苏锦苏姑娘?” 凭此气质与口吻,苏锦已经确定面前这一女子便是赵林崇之长女,庆王妃赵月琳无疑。 苏锦微笑欠身,“民女苏锦,见过王妃娘娘。” 见此,赵月琳连忙上前扶住苏锦,微笑道,“苏姑娘快快免礼,苏姑娘身为赢州苏家之掌权人,而且智谋无比,别说是本宫,便是我家王爷见你时都得称你一声苏姑娘,你的大礼本宫又哪里受得起!” 苏锦微笑颔首,谦卑道,“王妃娘娘言重了,自古社会阶级乃以商为末,苏锦不过一个经商女子和半个谋士而已,身份何其卑微,王爷与娘娘愿称苏锦一声姑娘不过是出于对苏锦的几分尊重,苏锦又怎敢当真与王爷和娘娘平阶而论!” 赵月琳浅笑着细细将苏锦打量了一番,口上虽未说出,心下对苏锦此人的印象却又是好了几分,只是生生忍不住好奇,时不时地打量着苏锦脸上的面具,似想要将那面具看一般。尽管此前对于关于眼前女子的传言就已经有所耳闻了,但是关注每一个女子,尤其是跟自己的夫君有所接触的女子的容颜相貌应该是每一个女子的本能,赵月琳也不例外,哪怕她非常的相信自己的夫君和眼前这个根本不是同一个阶级的女子是绝对没有那些可能的。 赵月琳浅笑,“苏姑娘是个心思灵透之人,想必即使本宫不说,苏姑娘应该也已经猜到了,此此次请姑娘过府,虽以的是本宫的名义,其实真正要见你的人,却是王爷和家父。” 苏锦微笑点头,“苏锦刚刚已经有所猜测!” “王爷和家父知道苏姑娘肯定会过来,现已经等候于中庭客殿之中,苏姑娘这就随本宫过去就是!”赵月琳微笑道,随即目光转向苏锦身后的碧兮荆玉二人,有些歉意道,“不过这两位......” 苏锦自然是听得懂赵月琳的言外之意的,就是碧兮和荆玉,不能一起过去,心道庆王倒是还懂得谨小慎微的道理。 苏锦转身看着碧兮荆玉二人,道,“我随王妃娘娘过去见见王爷和赵大将军,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等我出来便是!” 碧兮不露声色的点了头,“是,姑娘。” 荆玉眉头蹙了蹙,明显对庆王府的此等做法还是有所不满的,但是现在这是苏锦的命令,他当然也不能说什么,否则不仅忙没有帮上,甚至可能还会倒给苏锦找些麻烦。 “黎伯,还不快带两位客人先去客间里歇着,难道你真的要让人家站在这里等不成?”赵月琳看向那老管事道。 老管事连忙点头应是,转向碧兮荆玉二人,指示着侧道方向恭声道,“两位这边请!” 碧兮向苏锦征求的看了一眼,苏锦微笑点了点头,碧兮荆玉二人也便随着老管事往客间方向走了去。 这些自然是被旁边的赵月琳尽收眼底了的,赵月琳笑侃道,“苏姑娘可真是治下有方呢!” 苏锦浅笑,“他们跟了我多年,虽只是商人,但为一个利字难免是要得罪些人的,他们在身边寸步不离惯了,如今已如亲姊弟一般,所以难免有些不放心我一人,实在是让王妃娘娘见笑了!” “哪里哪里,苏姑娘不仅平易近人,而且视下属如至亲,本宫确是十分佩服!”赵月琳笑道,“那苏姑娘便请吧!免得王爷和家父也该等急了!” 苏锦浅浅一笑,也没再说什么,随着赵月琳的指引来到了庆王与赵林崇已经等候的地方。 庆王的书房。 此时的书房内隐隐约约已经有了说话的声音,只是听得不算真切。 但是有一个声音苏锦是认得的,那是庆王的声音。 赵月琳在面前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苏锦,微笑道,“苏姑娘,已经到了!王爷和家父已经在里面等着苏姑娘,你们所谈的自当是大事,本宫不比苏姑娘你,集才华与智谋于一身,这等议会听了也是白听,所以就不进去了,苏姑娘请吧!本宫就先下去了!” 苏锦微笑点头,目送赵月琳施然离开。 “倒是与她那嚣张跋扈,不知进退的妹妹天差地别呢.......”苏锦心中暗道。 随即未再多加停顿,抬手推门而入。 随着推门声音的想起,房间内的谈论之声也停了下来。 见果然是苏锦,庆王面上竟是一喜,连忙起身走到苏锦面前,笑道,“苏姑娘,本王可算把你请过来了!刚刚还在担心你会不会因为见是本王内人所发的邀请而不准备来了呢!” 苏锦微笑欠身,“苏锦见过王爷!” 庆王连忙扶起苏锦,“姑娘快快免礼,你可是本王的贵人,你我并无尊卑之分,又哪来这些虚礼!” 随着庆王的起身,房间里其他众人也连忙起身,朝苏锦方向恭恭敬敬称了声“苏姑娘”,而所站位置仅次于庆王的那位衣着华贵,身形健硕,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毫无疑问,理所应当就是赵月琳口中的家父,如今的御军大将军赵林崇了。 竟是还不算显老,看来素日里保养功夫倒是做得不错!苏锦心下冷笑,面上却是不着痕迹。 苏锦走到众人之前,微笑恭声道,“实在抱歉,苏锦来迟,让各位久等了!” 赵林崇往前踏出一步,笑道,“原来您就是王爷所道的赢州苏家三小姐,苏锦苏姑娘,老夫久仰!苏姑娘气宇非凡,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 苏锦微笑颔首,“赵大将军过奖了!” 一番客套寒暄之后,苏锦在庆王的右下侧的位置坐下来,对面是赵林崇,再往下是庆王府府兵统领秦介和几位庆王的幕僚师爷,赵林崇手下的心腹将领等,苏锦所坐的位置仅次于庆王,而与赵林崇对等,赵林崇心下虽然难免有些不舒服,但是毕竟知道苏锦对他们所谋之事何其重要,自然也不好计较什么。 况且在他的下意识里,一个女子便是再聪明再有才华智谋,也肯定是心胸有限,易斤斤计较的,只怕万一自己一不小心把人开罪了,那才是误了大事的! 坐在苏锦下方的一个素里颇得庆王重用的老谋士站起来,不甚客气道,“苏姑娘,记得你之前曾说过,欲成大事,必以兵权当先。前又已经有麋山刺杀这一行动,目的便是在于动摇并扳倒兵部尚书许长贞,然则最后却百密一疏,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搅了局,最后功败垂成,许长贞除了受了点小小处罚外,其他却是安然无恙,而今下一步却是该怎么走?还请苏姑娘给一个明示!” 看来是对自己如此得庆王重视有些不服的人,苏锦心道。 苏锦侧眸看了看那鬓发微微泛白的老谋士,微笑道,“想来您便是季旬季老师爷了!只是苏锦以为季老师爷还是坐下说好些,毕竟季师爷比苏锦年纪要大,是为长辈,如果季师爷站着,那苏锦当然也不能坐着,然则苏锦却是素来多病之身,若一直站着,怕却是坚持不到这议会结束的时候,这样不仅会影响后面的议事进程,甚至还可能给王爷添些无端的麻烦事!” 那老谋士面色一白,正欲反驳,却听庆王道,“季师爷,坐下说话!” 这明显是偏袒,然而老谋士却不能反驳,因为庆王,才是他真正的主上,如今自己已经是老头一个,庆王府用他,他便是还有价值,但是庆王府若不再用他,他便一无是处,连谋生都难。 他花了那么多年才遇上了识自己为千里马的伯乐庆王,如今年事已高,想要再等一伯乐,怕是已经没什么可能了。 苏锦浅浅地喝了一口面前已经备好的茶水,等那老谋士坐下后,苏锦才浅笑缓缓道,“刚才季师爷说的话基本都是眼下的事实,但是有一点,季师爷说得不够准确,麋山刺杀的结果确实与我们所预想的不太一致,但是却并非全然的徒劳无获。风起于青萍之末,而可绝江海之间。如果单单只是上一次的这一个纰漏,自然是好比青萍之风,算不了什么,但是若是如此往上继续积累,那么这青萍之风,也迟早要汇成可绝江海之势,届时的许长贞,再要扳倒他,便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了!” 刚刚那老谋士却是不屑,冷哼道,“苏姑娘说得倒是轻巧!但是真的要做到又谈何容易!难不成还要在皇宫里再来几次刺杀不成?” 苏锦浅笑摇头,“匹夫之道,一次足矣,焉能久之?” 赵林崇撩了撩胡子,笑道,“看来苏姑娘已经有了对策,可否说来大家听听?” “当一个人存心要找另一个人的错处的时候,那么他可能就会变得处处都是错!何况那些已经在官场之中沉浮了多年的人,又有哪一个是干干净净?便是上面那位,有时候只要不触及底线,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触了底线的,那可就不一样了!” 苏锦这话说的当然是事实,但是却让好些旁听之人面色有些僵硬起来,当然都是赵林崇手下的那几名心腹将领,最不好的还是赵林崇本人,因为苏锦所之的那些人,虽然并非是针对于他,但是他也囊括其中。 苏锦用最简洁的语言陈述完自己的观点和计划后,再后面的谈论便成了庆王所收揽的那些高谈阔论纸上谈兵的谋士们以及赵林崇那几个心腹属将的主场,苏锦基本只是默默旁听。 到这场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苏锦婉言谢绝了庆王与庆王妃二人的留下共用晚膳之意,带着碧兮荆玉二人告辞离开。 离开庆王府的范围后,荆玉问苏锦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与庆王赵林崇等人的会晤结果如何,而是有吃的吗? “碧兮你别笑,我是认真的!” 苏锦忍俊不禁,“怎么,庆王府的人竟然如此亏待你们,连吃的都没有吗?” “哪能啊!托姑娘的光环,庆王府的人把我们招待得周全得跟小祖宗似的,生怕我们有哪不满意呢!” “那怎么还把你饿成这样了?” “庆王府上提供的东西,我哪里敢吃?” “为什么?” “我怕有毒!” ......... .........(。) 第四十二章:遥灯长夜雨 宁沁儿其实醒了已经有一会儿了,只是隔着重重锦帐,看着外面灰蒙蒙的,以为是天色尚早便又,躺了一会儿,结果外面依旧如此,然后便听到了外殿的说话声。 “主子起了吗?” “回梧桐姐姐,应该.....还没有起。” “什么叫应该?你一起守在这外面,主子起没起你都不知道吗?” “奴婢.....” “以后不用在这里做事了!前庭做打扫的正好还缺几个人,你一会便去那里报到吧!” “啊......姐姐,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姐姐饶了奴婢吧!奴婢以后一定.......” “去前庭还是去苦役司,你选一个?” “奴婢......奴婢去前庭。” 宁沁儿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未久,外面又重归于安静了,然后梧桐走了进来。 “主子醒了?” “你不就是估摸着我已经醒了才进来的吗?”宁沁儿浅笑道,“今天外面怎么这么暗?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我醒得太早了呢!” “一早醒来天上就乌云密布的,黑压压一片,估计这天气是快要开始下暴雨了!”梧桐应道。 宁沁儿起身下榻,梧桐取了衣服上前为宁沁儿亲手更衣。 “梧桐,你刚刚又打发走了一个侍婢吧?”宁沁儿笑问道。 梧桐有些没好气道,“主子都听见了还故意问奴婢!” “从今以后,怕是整个后宫都知道念心宫那位宁良人的身边有一位非常‘了不得’的掌事宫女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不然一个一个的非要等到犯了大错才调开,那身边这些人得要什么时候才换得完?” 宁沁儿叹了声,“只是委屈你了,背这么大一个恶人名!” “主子又这样说!奴婢做的这些再委屈也只是皮毛而已,何况这宫里看得见看不见的恶毒之人多了去,奴婢不过是对下面人要求苛刻了点,处罚过重了些,比起那些视人命如草芥,动不动就直接将人活活打死的总是要强的不是?” 宁沁儿点了点头,顿了片刻,才问道,“上面那位,昨晚是召的哪位妃嫔侍寝?” 梧桐沉默了片刻,才道,“和前两个晚上一样,还是在馆陶宫留宿。” 宁沁儿点头,“知道了!” “奴婢觉得,妙淑妃此番怕是有重新聚宠的意头的!怕就怕万一真的让她给......” “她自然是这么想的!我前一日才刚刚替她向上面那位讨了个人情,消了气解了处罚,她后一日便把人给争取到自己宫里去了,竟然还能够连续让上面那位留宿馆陶宫,倒也是有些手段的!不过咱们凤仪宫那位,现在自怕是也不见得有多高兴吧!”宁沁儿笑道。 “妙淑妃不是和皇后娘娘站在同一边的吗?” 宁沁儿浅笑摇头,“这自然是不一样的!昔日是皇后娘娘与宸贵妃争,皇后知道自己圣宠已经不复,而妙淑妃便是皇后用来争的利器;可是今日因为我的缘故,皇后竟然意外再获圣眷,可妙淑妃却又跳出来了,而且她这时候争的,既不是我的,更不是上阳宫那边的,而是那些近来被冷落多年而又重新获宠的嫔妃,首当其冲就是皇后!” “那皇后,会不会从中做些什么?” “恐怕不会!” 梧桐有些诧异,“为什么?” 宁沁儿浅笑,“如果想要试一试念心宫这边的水到底有多深,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工具吗?” “主子是说,皇后虽然会对妙淑妃之行为有所不满,却不会做什么,因为她更重视的并不是馆陶宫那边已经如何,而是念心宫这边,将会如何!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梧桐叹道,“而且如果我们这两边都选择了静而不动,那妙淑妃的心思,岂不是当真要得逞?” 宁沁儿摇头,“你忘了昨晚宫外送进来的消息了?” 梧桐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 之后几日,不论是后宫内还是朝廷上,都平静的不能再平静。 可越是让人觉得反常,让人心里没底,让让不知所措,哪怕他其实真的什么都没做。 几日的晴朗好天气后,这两日的天空开始铺起了乌云,然后,终于迎来了临夏的第一场雷雨。 几道刺眼的闪电,一阵断断续续的闷雷,大雨在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倾盆而至。 锦宅。 廊间的挂灯被风吹的颤颤巍巍摇晃不停,灯影在苏锦静谧的脸上时时掠过,夹带着雨点的夜风见苏锦的长发吹得微微有些凌乱,可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苏锦望着大雨迷蒙下的夜色,低声喃喃道,“这天,也该是变的时候了......” 碧兮拿着一件披风走到房间外面的廊檐下,从侧面轻轻披到苏锦肩上,“这外面湿气太重,姑娘进去早些歇息吧!” 苏锦将肩头的披风往身前拉了拉,转身微笑的看了看碧兮,点头道,“好!” 苏锦回了房间,门内烛光摇曳,门外风雨依旧。 然而这个夜晚,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如锦宅一样平静。 比如许府。 夜过子时,外面依旧雷雨交加,很多人在翻来覆去不知多少回后,终于伴着沉沉的困意入睡。 而有的人,却和外面无尽的暗夜一样,还在翻云覆雨,不知困倦。 这一晚许长贞宿在穆姨娘的院里,她叫穆依依,她应该是目前整个许府里最年轻貌美的一个女子,比许长贞的儿子们的妻妾还要年轻貌美,所以连他的儿子们都很嫉妒,嫉妒这样一个美人胚子怎么就让老头子先了一步!她是许长贞两个月前才刚刚纳入府里的第十一位妾室。 只是后来,他的儿子们不嫉妒了,原因是怕死,因为这个美人让他们家老头子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更因为这个女子,成为了他们整个许家由盛转衰的开端。 许长贞虽然被他的儿子们称为老头子,但其实他也不是真的老得不行了的那种,不然他哪里还有精神纳妾;但是他也真的不年轻了,毕竟他的儿子们已经把他当作老头子看了。 许长贞苦苦坚持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累得不行了,软软的趴在了美人的裸肤上,正欲美美睡去,手却不知摸到了什么上,咯了一下,这感觉不太舒服,所以他准备弄掉那让他不舒服的存在,所以,他将那把已经含入了床第温热的匕首刺入他胸膛的时间提前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许长贞从朦胧的困意中瞬间惊醒,他从床上摔了下来,也可以说是被推下来的,因为他前一瞬都还压在美人的身上。 美人慌慌张张地穿好备好的夜行衣,急急忙忙跳窗而逃。 许长贞惊恐地低下头,他看见插在自己胸膛里的匕首,还看见了血,到处的血,好多好多的血,然后,才终于是拼命的呼救,以及拦截凶手。 整个许府陷入一片混乱。 许长贞没死,只是差一点死了。 凶手差一点抓住,但是没有抓住。 她不是专业杀手,她也没想过做了这件事还能活着逃出去。她已经被一把长枪刺了一刀,本来必死无疑,可是暗中有高人救了她,她竟然没有死在这里。她在大雨里一直拼命的跑着,一直跑,跑不动了还在跑,摔在泥潭里了,趴起来。再继续跑,直到最后一次摔下去,就再也没能趴起来。 只是迷迷糊糊中,她感受到了一双手,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如那时父亲宽大而柔软的手掌和怀抱一样。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就像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梦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她知道那不是梦,正如此时她身下所睡的床,也不是她的床,连她身上所穿的衣服都不是,更不用说这个房间,这整个地方。 头部有些昏沉,也许是淋了一夜雨的缘故。手臂上被缠了很多纱布,应该是摔倒所致的擦伤。她动了动身子,想要起身探个究竟,肩头一阵刺骨的剧痛传来,侧头所见又是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她才想起,她昨晚好像还受伤了。 有人救了自己,可救自己的人是谁?又为什么要救自己? 然后,房间的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是一个衣着素雅精致,面容十分柔美的女子,她手上还端了一个精致的玉碗,也许是一碗粥,也许是一碗药,穆依依心想。 (。) 第四十三章:无答亦有答 她缓缓朝穆依依走过来,面上带着清浅而柔和的笑意,这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柔美了几分,至少,她看起来没有任何的恶意。 “穆姑娘,你醒了。” 这句话很温柔,很亲切,但是穆依依还是控制不住地警惕了起来。 因为她并不认识这个女子,更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但是这个女子却知道她是谁,因为她称她穆姑娘。 女子缓缓走到了她的面前,将盛玉碗的盘子放在榻旁的案台上,然后在她有些惊慌和不知所措的目光下,女子无比自然的在她榻边坐了下来,并伸手端过玉碗,慢慢搅动着碗里的玉勺以让碗里的液体尽快冷却,时而还用嘴轻轻吹一下。 “穆姑娘不必如此警惕,如果我真的要将你如何,你根本就活不到现在。”女子很平静的说。 说这话的时候,女子依旧只是自顾自的搅动着玉勺,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但是她知道,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分表情,甚至是每一点情绪的变化,其实都已经尽收在这个女子的眼中。 这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女子,这让穆依依觉得不寒而栗,不过很快,又归于释然。 她说的对,她如果真的要将她如何,她根本活不到现在。 女子搅了一会儿,觉得温度差不多了,便将碗递到穆依依面前,淡声道,“把它喝了!” 穆依依接过来,准备问里面是什么,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问,直接一口喝完了。 “穆姑娘就不怕里面有毒?”女子接过空碗侧身放回案台上,浅笑道。 穆依依淡淡一笑,摇头道,“你刚刚也说了,如果你真的要将我如何,我根本就活不到现在。而且我已经闻出来了,是药,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药。” “毒药也是药!” “但是你没有这个必要!” 女子浅笑,“是个聪明姑娘!可惜有些手法,却是用得太笨了些!” 穆依依当然知道她所指的是什么,但是没有反驳。 女子重新端起盛着空玉碗的盘子,起身准备离开。 终于,穆依依鼓起勇气喊了一声,“你,是谁?” 女子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微笑看着她,“我叫白碧兮,你可以管我叫碧兮姑娘,或者白管家!” “是你救了我?” “救你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下命令的人,另一个是执行命令的人,但都不是我。” “他们都是你的人?” 碧兮莞尔一笑,“你怎么会这么想?” 穆依依有些诧异,“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你该知道单是那个执行命令的人都已经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人了,更何况是那个下此命令的人,如果我是这样了不得的人的上首,你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配得上这样的人来亲自照顾?而且你忘了,我刚刚说过,你可以叫我白管家。” 穆依依的脸瞬间憋得通红,其实在碧兮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已经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问得有多愚蠢。 “下命令的是我的上头主子,执行的人与我是同一个级别,你会见到他们的。” “能不能告诉我,这儿是哪里?” “锦宅。” 穆依依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锦.......锦宅?” 碧兮浅笑,“不必怀疑,就是你所听说过的那个锦宅!” 也确实,在晋陵之中,应该还没有第二个锦宅。 白管家,应该指的就是锦宅的管家,而锦宅的主人是,霁月阁,赢州苏家......苏锦? 穆依依愣了愣,再看向那个位置的时候,碧兮已经离开。 中庭。 碧兮进入苏锦的书房的时候,苏锦正在案前提笔练字,身侧一个府婢静静研墨侍笔,见是碧兮进来,也不需吩咐,自动便退了出去。 “人怎么样了?”苏锦问。 “昨晚刚刚救回来的时候有些发烧,到早上已经退得基本差不多了,再就是肩上的伤口有些严重,估计要养上一段时日才能痊愈。不过.......”碧兮顿了顿,又道,“许府的人已经把这案子报到京畿巡抚去了,而且连宫里都已经知道了,陈皇严令彻查,事关重大,京畿巡抚从今日凌晨就已经开始全城挨家挨户的搜人,出城也查的非常的严格,但是他们搜查的主要对象还是在城内,因为在许长贞遇刺的时间,城门早已关闭,而且确定穆姑娘当时已经受了较重的伤。” “任那些人折腾去吧!想从暗流手里翻出人来,别说一个,就是十个百个,也不见得他们有那本事!”苏锦淡笑道,手中的笔却仍在疾速游走,丝毫未停。 “姑娘,我觉得,其实我们走了一步非常险的棋。” “说来听听?” “我们利用穆依依来做这整件事的开端,但是我们事先根本没有与穆依依有任何接触,所以尽管我们早就掌握了她的身份,她的目的乃至她的动手时间以及方式,却唯独,掌握不了这场刺杀的结局,如果许长贞,真的直接死在穆依依的手里了呢?” 苏锦淡淡一笑,“如果许长贞真的直接死在了穆依依手上,那这件事处理起来反而更简单了!甚至连我们准备的这些后手都根本用不上,因为剩下的,就是看庆王自己的本事了!但.......我却并不希望真的是那样,纵然那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碧兮,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碧兮沉默了片刻,答道,“因为姑娘想要的,是将那些所有的蛀虫都清理干净,而并不只是最大的那几条。而许长贞,不过是最大的几条之一。” 苏锦浅笑,“到底还是你们最懂我。” “那穆依依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原本该是一个天真善良、无忧无虑的孩子的,如今,却只怕是一生都给毁了!”碧兮想起刚刚见到穆依依时的样子,有些伤感道。 在听到碧兮这句话的时候苏锦的手猛然一颤,指间笔身瞬时滑落,墨水晕成了一片,一幅字,就这样便毁了。 碧兮瞬间意识到自己竟然说了什么,顿时后悔不已,却已经收回不及。 “对不起,姑娘,我.......” 苏锦强笑着摇头,“碧兮,不要随便自责,你没有说错什么,是我自己的问题。” 碧兮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真的没什么说的出来的,只能沉默。 苏锦把那张毁了的字拿开,换了一张新的宣纸准备提笔重写,然而等沾了墨水准备重新写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怎么都静不下来了,因为她在空白的宣纸上,看到了姜影儿最后一次见面时的笑容。她闭了会儿眼,再睁开,不见了,刚刚提笔,又出来了。 练书法字画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心浮气躁。 终于,苏锦放弃了,她丢开了笔,边往外走边道,“带我过去,我想见见她。” 当房间的门再次被人推开的时候,穆依依从微睡之中瞬间惊醒。 这次除了刚刚已经见过了的碧兮,还多了一个衣着十分清素的白衣女子,却看不到面容,因为她带着一张面具。 而且,碧兮对她非常的恭敬。 穆依依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一个名字:苏锦。 原来,这就是传言里的苏锦。 晋陵很大,晋陵人流很繁杂,晋陵每年都会发生一件两件大事件,同样,每年也会出现一个两个大名人,今年则是一个外来的戴月银面具的白衣女子首居第一。 毫无疑问,这个女子便是苏锦。 原来,这就是苏锦。 晋陵里的每一个人,都听说过这个名字。名头也有很多,比如被庆王险救于马蹄之下,比如面具掩盖下的神秘面容,比如身边随时带着三位顶级江湖高手,比如两匹堪称稀世宝马的月氏铁蹄马,比如堂堂霁月阁阁主唯她马首是瞻,比如刚刚一到这里就一掷千金买下这几乎已经是位于城心的偌大宅院,当然,外人并不知道这其实是庆王出的钱。不过真的被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那只会让苏锦更加出名....... 连苏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多地方值得被人们关注和讨论。 但是苏锦相信,此时的穆依依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碧兮取来凳子,苏锦在穆依依床榻的对面坐了下来,微笑道,“我想,我应该已经不必自我介绍了吧?” 穆依依愣了愣,不太确定道,“你是,苏锦?” 苏锦浅笑点头,“在这里,我应该是最有发言权和解答权的人,所以你有什么疑问,便尽管提出来。我想,应该也没有什么是我回答不了的。前提是,等你问完了,就该我问你了,而且我问的每一个问题,你都必须认认真真的回答我。” “可是如果......我回答不了呢?” “既然是我在问的,就没有什么是你回答不了的,只有你不想,或者是不愿意回答的。”苏锦目光平直的对视着穆依依,“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穆依依被那双眼眸直直的看着,明明对方什么都没有做,她却总觉得身上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压着,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后来她反复想了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气场吧! 她遇见过很多有很强的气场的人,但是能让她有那样深刻的感受的,苏锦是唯一一个。 鬼使神差的,她回答了明白,但是其实在给出这个回答的时候她还没有明白,只是回答之后又明白了。 她并没有问几个问题,而且问的那几个也都没什么营养。 原因是在苏锦说出那一长句话之后,穆依依的脑子就已经几乎空白了,这种情况下又怎么可能问出个什么有意义有价值的问题来。 “那么现在,到我问你了!”苏锦浅笑道,“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还有你花了大半年时间苦心计划刺杀许长贞的原因。” 终于,穆依依清醒了,面色也凝重起来,“这个,我不能回答你!” “你忘了我刚才给你问我的前提?” 穆依依摇头,“我记得,但是,我问你的和你完我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这不公平!” 苏锦浅笑,“那你觉得,什么是公平,怎样才算公平?” “刚才问题不算,我重新问一遍。” “说来听听!” “你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你为什么要救我?” 苏锦笑了,“虽然这个问题问得没什么水平,但是,你很聪明。” “你如果能回答我,我便能回答你!” “我不能回答你,但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苏锦笑问。 穆依依已经一片茫然。 苏锦浅笑,看着穆依依的眼睛,一字一句的答道,“因为,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回答!”(。) 第四十四章:只为仇而来 她听见苏锦一字一句的说:因为,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回答! 穆依依愣住了。 忽然,她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可是苏锦接下来的一句话,她好像又不明白了。 因为苏锦说:“虽然我并不一定要你的回答,但是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回答我!” 穆依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着苏锦,无比坚信,无比坦然,无比镇定。 “所以,你刚刚其实只是在诈我,你还是需要我的回答的对不对?” 是的,就在苏锦刚刚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她震惊的以为苏锦其实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她不为人知的秘密,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被别人知道了,而这,让她觉得自己无所遁形,让她惊慌不安,也不知所措。但是随之而来的苏锦的第二句话,她很快反应过来,不,苏锦并不是真的知道什么,她只是在诈她,想让她轻而易举便把秘密说出来,是的,就是这样,而且,她也这样表达了出来。 她会把她激怒的,穆依依这样想。 她说不定还会杀了她的,穆依依这样想。 但是,她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她要取她的性命就像捏死一只小小的蝼蚁一样简单而不费吹灰之力,穆依依这样想。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 于是,她听见了笑声。 然后,她睁开了眼睛。 “孩子,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了!”苏锦笑着说。 穆依依蹙起了眉,她不太高兴,不因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单纯的因为苏锦竟然称她为,孩子! 她已经十七岁了,怎么可能还是孩子?更何况即使她看不清苏锦的面容,也无法猜测得出年龄,但是她可以肯定,苏锦未必就真的比她大多少,更没有到能够把她当作孩子看的年纪,所以,这让穆依依觉得自己受到了歧视和质疑,所以,穆依依很不高兴。 然后她才想起回味苏锦刚才的那句话:孩子,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太年轻了...... 穆依依彻底僵住,或者她真正猜错的,根本不是前一个,而是,最自以为是的后一个! “孩子,既然你依然不愿意回答我,那么,你便静静听着,我来替你回答这个问题。”苏锦微笑着继续道,用的还是那个穆依依非常不喜欢的称呼。 但是苏锦接下来的一字一句,穆依依听得已经震惊得完全说不出一句话来。 苏锦说:“你原本不叫穆依依,你叫穆安媛。” 苏锦说:“你是原兵部左侍郎穆显峥的女儿,你的父亲是当时已经是兵部尚书了的许长贞的下属,许长贞利用职位权利之便常年扣留部分或者私自削减边防官军的用需物,从而尽裹私囊,但是他上欺下瞒,功夫做的太天衣无缝,竟然如此多年都从未被揭发,直到鱼庸关兵乱的发生。” 苏锦说:“七年前的鱼庸关兵乱,朝廷认为是鱼庸关那些守军常年驻守在外,军纪松散使得这些人开始不安分,再有人从中煽风点火而最终导致;而下面的百姓出于立场的不同,看法当然是跟朝廷不一样的,他们所认为的更多的原因是在朝廷上,就比如说朝廷令这些守军一守就是五六年乃至七八年才得以换防一次,再比如说朝廷所发放的银响太少,所提供的驻守军需不足等等等。但是只有一个人,对整个事件的起因心知肚明,这个人,就是许长贞。偏偏可笑的是,当时受朝廷之命前往镇压的人,就是许长贞,当然,这里面也有毛遂自荐的成分。” 苏锦说:“但是有一件许长贞始料不及的事情是,时为兵部左侍郎的,你的父亲穆显峥竟然从一些毫不起眼的蛛丝马迹里得到了一些意外线索,而且在半月之内就查到了许长贞的头上,那时你父亲已经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所有的推测都完全是对的,真正的起因,既不在朝廷,也不在鱼庸关的那些守军,而是在许长贞。于是你父亲怒气冲冲的直闯许长贞的军帐,当着许长贞的面痛指其不忠不廉、无仁无义,而且直言次日便要上奏朝廷,传达圣听。” 苏锦说:“但是这件事情最终还是没能传到陈皇的耳朵里,许长贞也至今任然安然无恙,因为那个唯一知道全部真相的人,你的父亲穆显峥,当日便意外坠崖而亡了,甚至连尸骨都没能找回来。” 穆依依从开始的震惊到后面已经忘了震惊,只剩下无声的哭泣,闭着眼,泪流满面。 “难过就大声的哭出来,别憋着!”苏锦平直的看着她,像是下命令一般。 穆依依闭着眼,她看不到苏锦面上的神色,但是她知道那一定是很冷,很不容抗拒的神色。 但是,穆依依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我再说一遍,既然难过,就哭出来,毫不掩饰的哭出来!!”苏锦大声道,谁都听得出来,她的声音里有很沉的怒意,虽然谁也不知道这股怒意从何而来。 除了碧兮,所以碧兮转身了,没有人看到,她的眼角正有一滴晶莹的水珠无息滚落。 也许是真的有些吓得,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穆依依的眼睛睁开了,她看着苏锦,目光里却根本没有任何聚焦,她看起来有些呆滞,有些麻木,泪水也没有停止,却始终没有哭出一丝的声音来。 也是一个多么倔强的姑娘,在这一点上面,她们都很像...... 像影儿一样的牺牲,像她一样的倔强。 “那不是意外,那是蓄意的谋杀,那是......杀人灭口!”穆依依低声喃喃道,目光依旧涣散一片。 “我知道。”苏锦说。 “是许长贞,是他谋害了我的父亲!” “我知道。” “所以,我是回来报仇的。” “我知道。” ........ 从头到尾,苏锦只用了三个字,回答了穆依依所有的话。 这段对话听起来是如此的枯燥乏味,却不知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穆依依第一次对他人提及这些,说者与听者,有心也好,无心也罢,至少此时此刻,在苏锦面前,穆依依觉得,这些都已经没有必要再隐藏。 不知过了多久,穆依依没有再说话,因为已经睡过去了。 苏锦起身上前,亲手替穆依依理好被褥,然后才转身离开。 京畿巡抚最终还是没能把凶手找出来,陈皇毕竟也算是女婿,岳父突然遭了这么一个不算事儿的事儿,总还是应该过府探望一下的,于是许长贞一醒过来,陈皇就携妙淑妃出宫入府探望了一番,然后又是一阵梨花带雨嘤嘤啜泣,再一顿家宴,然后探望结束。 既是私人恩怨,又找不到凶手,事情也就不了了之。而且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完全是许长贞与他人的私人恩怨,人家后辈回来报仇的,而且这仇还报到了床上去,弄出了个险些牡丹花下死,就差做鬼也风流了。偏偏还弄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实在可谓丢人,也不知道许家人去京畿巡抚报案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这还不是结束,或者更准确的说,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半月之后,京畿巡抚大门之前,一个身着绯色轻衣的蒙面女子,敲响了鸣冤的大鼓,声震朝野。(。) 第四十五章:旧案对公堂 京畿巡抚前的大鼓从来不缺敲响它的人,它每一年都会被敲响不知多少次次,而每一次都可能会让很多人原本的生活轨迹主动或被动的改变,有的关乎声名清誉,有的关乎荣华富贵,有的关乎前途命运,甚至有的,关乎生死际遇。 而这一日,鼓声又起。 有人好奇无比,此番又是何人击鼓,有什么冤情,与什么人有关? 有人不以为然,这样的世道,若是竟然没有人击鼓,那才不正常了。 有人坐等看戏,吴老滑头呀,你可又有得忙活了啊。 当然,还有人,却是头疼无比。 毫无疑问,此人自然就是京畿巡抚的府尹吴骞。 有人管他叫吴老滑头,因为他姓吴,他有点老,而且他很滑头。 但是想想他坐的这位置,迎四方来送八方去的,这京畿里的各方大小人物都要打交道,都不能得罪,有时候还得担当说服各方的和事老,要不滑头又怎么坐得住。 京畿巡抚半个月前才拿着一幅画像满城搜一个女子搜了整整七八日的时间,此时击鼓的绯衣女子虽然已经蒙了面,但是但凡参与了那次搜捕的人,只需一眼,便已经让出了这就是他们一直在抓而未得的那个女子,也是险些让许长贞死在牡丹花下的那第十一位姨娘,穆依依。 而今天,这个刺杀未遂,本来应该被抓送入狱的负罪女子,现在却站在京畿巡抚前,敲响了鸣冤的大鼓。 而她要告的人,便是许长贞,是身为一品大员兵部尚书的许长贞,亦是宠冠后宫多年的妙淑妃之父的许长贞。 京畿府尹的官不算小,但是在一部尚书面前,还真的不敢说大,至少凭他的身份是绝对开罪不起许长贞的。 凡鸣冤鼓一响,只要有确凿证据,不论案件大小,京畿巡抚都必须要接案受理,这是国律所定。 进也不是,退也不得。 所以这位吴大人,现在是真的很是头疼。 但是头疼归头疼,问题还是要解决的,除非是这府尹位置他当真不想要了。 于是接下来,吴老滑头当机立断做了两件事:先命人把穆依依带进府衙内半留半押起来,为的是以免消息越流越广,后面再想控制都难;另一方面则立即命人将消息传到许府并要求最好能够尽快派人来处理此事,否则过时即按正规程序立案处理,届时再想挽回可就不容易了。 事实上吴老滑头也很清楚,以许府的地位和势力,得到这个消息的速度未必会比他派人送去的消息慢,甚至还要快很多,如此一来他再送去的消息便已经不见得还有意义,但是许府自己得知是自己得知,他送去的是他送去的,这提现的不是速度,而是更加关键的态度。 也就是吴老滑头对这件事情的态度。 果然,许府的人来了,带的只有一句话: 人不可留,案更加不能立,否则,便是与整个许府为敌。 送走许府的人后,吴骞叫来看人的小吏问了下穆依依的情况,也没打算再去见穆依依,只望着外面的空地叹了声:“怪也只怪你命不好,活得好不好的报什么仇,鸡蛋再硬,又哪里碰得赢石头呢......” “那大人,这女子,又该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把人押了,隔日一杯送行酒了结了便是!” “可大人,她上午却是击了鸣冤鼓的,咱们不仅不立案受理,还......” 吴骞十分不悦的看了眼那不知变通的小吏,冷笑道,“鸣冤?谁鸣冤?本官今天可只看到了一个刺杀朝廷一品大员未遂,最后走投无路前来自首的许府小妾,哪里有人鸣冤,又鸣的什么冤?” 那小吏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然后连连称是,再不敢多言。 吴骞淡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边往里走边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以后好好长点心吧,指不定哪一天就因为一张嘴,把一条小命儿都弄丢咯!” 但是吴骞的脚还没走上台阶几步,后面就又有一个小吏急急忙忙赶过来,“大人,大人!” 吴骞蹙了蹙眉,转过身,面色不怎么好道,“什么事?” 小吏拱手作了个揖,然后道,“回大人,上午那击了鸣冤鼓的红衣女子,说一定亲自要见您。” “亲自见本官?”吴骞冷笑,“你以为本官是大街上耍戏讨钱的猴子,谁要见就见都行?本宫若说想见见你家祖坟里的那些老尸骨你能让本官挖开见见吗?” 那小吏低下了头,“小的不敢!可、可是大人,那女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匕首,说您要不见她的话,她就、就.......” “就怎么?” “她就......就死在公堂之上!” 吴骞蹙眉,“公堂之上?本官先前不是让你们把人带到后面去的吗?” “大人饶命,刚刚她拿匕首划伤了一个我们的人,还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我们怕逼出事来,所以小的们就、就没拦得住她......” 吴骞猛的把衣袖一甩,冷哼了声,阴着脸转身往外走了出去。 ......... “你是穆依依?” “准确的说,民女是穆安媛!” 吴骞微笑点头,接过身侧递来的茶水淡淡的喝来一口,又道,“你难道不知道,一个原本就已经是罪犯的人,是没有资格击鼓鸣冤的吗?” “民女不是罪犯!” “你刺杀兵部尚书许长贞许大人!而且致使许大人身受重伤还险些丧命!” “但是他并没有死!而且我已经说过了,我是原兵部左侍郎穆显峥的女儿,我有充足而确凿的证据证明,我的父亲当年并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许长贞的蓄意谋害!” 吴骞抚着胡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道,“本官就说好像忘了什么,现在倒是想起来了,你说你是原兵部左侍郎穆显峥的女儿,而且你有充足而确凿的证据证明,你的父亲当年并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许长贞许尚书大人的蓄意谋害。对吗?那么本官只问你三个问题,是什么原因?有什么目的?又能得到什么利益?” 穆依依跪在地上,目光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吴骞,平静答道,“这些问题并不是我不说,而是你们一直就没有问过!甚至我连说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现在,你可以说了!” “那府尹大人您,还记得七年前的鱼庸关兵乱吗?” 吴骞点头,“自然是记得的。” “我父亲被许老贼谋害的原因,就是鱼庸关兵变的原因!” 吴骞笑了,“你难道是要告诉本官,你的父亲就是当年鱼庸关兵变的煽动者吗?” 穆依依微笑摇头,“府尹大人怕是理解错了,我指的并不是我父亲是兵变的煽动者,而是指:当年的兵部尚书许长贞,才是鱼庸关兵变的真正起因!” 吴骞的双眼微微眯起,眼角的皱纹愈发突兀起来,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笑看着穆依依,道,“你可知道,单单是现在你信口开河,颠倒是非、胡言乱语、诬陷朝廷命官这一项罪名,就已经足够将你直接打入大牢了?” “难道我不说这些,府尹大人就不准备将我送入大牢了吗?”穆依依反笑道,然后缓缓从衣袖中取出数张信纸来,“府尹大人可以先看看这些了,再评价我说的到底是信口开河颠倒是非,还是事实真相!” 吴骞从小吏手中接过呈上来的信纸,目光在信纸上迅速浏览而过,然后猛然顿住,面色微僵,又连忙迅速看完下一张,再下一张......面色已经惨白。 “这才是真正的原因。是鱼庸关兵变的原因,是我父亲被他灭口的原因,同样,也是他如今如此急着要将我灭口的原因!如果我猜得不错,许老賊恐怕早就猜出了我的真实身份,而且应该已经派人来过这里了,对吧!”穆依依笑道。(。) 第四十六章:无错怎挑错 吴骞毕竟是吴骞,既然能被那些更高更大的人物都称为老滑头,有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他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眼下事态再严重,分寸不能乱,因为分寸一旦乱了,处理上便可能会出差错,如此带来的后果可想而知。 但是对策还没有想出,京畿巡抚里却来了非常出乎意料的人物。 这个人便是,刑部尚书齐贺。 他来这里做什么?吴骞心惊道。 吴骞会这么想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像齐贺等这样的那些一品大员们,他们有任何事情都尽可直接入宫面圣奏请,在他们眼里,京畿巡抚在朝廷中的地位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既然都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又怎么无缘无故可能屈尊亲自到这里来?所以他来必定有因。 但是他哪里有这个思考的时间,他只能在第一时间便迎出去,而齐贺会突然光临到此的目的也自然会一清二楚。 吴骞走出去的时候齐贺已经进了府衙的大门,正迎面而来。 吴骞连忙抱拳稽首,笑迎道,“呀!齐尚书齐大人,这是什么东风,竟然把您都吹到这里来了?” 齐贺信步前来,哈哈大笑道,“吴老滑头,怎么,你可似乎不太欢迎我来啊!” 齐贺比吴骞稍略年轻些,虽然也难抵岁月侵蚀,脸上已经爬上了很多细细的皱纹,但是气宇依旧,身体也还算矫健,而且从脸部轮廓也可以想象,齐贺年轻之时,定当是一位英姿卓绝,气宇非凡之人,所以能有一个宸贵妃这样的女儿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若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后盾支持,宸贵妃又怎么能够在后宫毫无顾忌的与高皇后较量高下,并在已然圣宠不复之下还能拥有仅次于高皇后的超然地位。 或者也可以这样说,宸贵妃在后宫的权势地位得罪其他后妃自然无数,而后宫的嫔妃又大多出生官宦之家,而且很多还是朝廷三品以上大员,如此以来想要打压齐贺从而拉垮宸贵妃的朝臣又怎么会在少数,甚至有时候连陈皇都会对宸贵妃的过于张扬甚至跋扈有所不满,难免会连带对齐贺有所厌烦,然而时至今日,宸贵妃的地位超然依旧,齐贺也仍然稳立不倒,在某种程度上说,齐贺就是一个让人无错可挑的人,连陈皇都不例外。 不同于吴骞靠数十年官场沉浮的经验练就的圆滑世故,能屈能伸,没有人会觉得齐贺圆滑,更不是能屈能伸的人,甚至坚定起来连陈皇也没办法让他做出改变,他的屹立不倒就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无错可挑。 但是一个能做到让那么多盯着自己想让自己倒下的人费劲心思也无错可挑,这本身就是一种大智慧。 这一点很多人都明白,吴骞当然也不例外。 “齐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齐大人能够愿意光临此地,便已经是让这京畿府衙蓬荜生辉了,我等只怕请还请不来齐大人您,又岂有不欢迎之理?”吴骞笑答道,“齐大人快快里面请!” 齐贺浅笑不言,随吴骞缓缓进了衙内后庭休息大厅,衙中小吏早已看好坐备好茶,礼数周全之至。 “因为衙内素来也没有什么客人光顾,我也不是什么懂茶之人,所以这里也没有什么好茶可拿出来招待齐大人,茶水粗淡,还望齐大人莫要嫌弃!” 齐贺微笑摇头,“吴大人这话可严重了!我虽也不甚懂茶,却也知道这茶乃是霁月阁独家供售的细岭甘茶,几百两银子才买得一斤,若这都还不算好茶,我那府上用的大街小巷皆可买得的铁佛茶岂不是更加粗陋?” “哪里哪里,齐大人既能一下便品出此乃霁月阁细岭甘茶甚至还知其价格,想来对茶叶的了解还是不浅的,又怎么能算不甚懂呢!” 齐贺浅笑,“说来还真不怕吴大人笑话,我前些时日确实去了霁月阁买茶,那霁月阁里的差工见我模样,以为是来了大客户,便连忙热情万分的来给我各种介绍,我呢!也就真摆了一副大客户的模样,让他给我把他们所有的上等好茶,每一种都给我泡一点品尝一下,这可是把那差工高兴坏了,连忙给我一一各泡了一小杯上来,于是,我品尝就品尝了一个下午,把人霁月阁里一百余种名贵的好茶都品了个遍,而最后结果是,我要了一斤的细岭甘茶,撑着一肚子茶水,走了!这还是我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说要铁佛茶,更不好意思什么都不要的情况下买的。” 吴骞一时尴尬,只得笑笑,转移话题道,“齐大人位高权重,事务繁忙,能够花费宝贵时间来此,便定然不只是过来闲聊而已,却不知齐大人今日过来是所为何事?” 这才是吴骞最关心的问题,应该也是齐贺来的重点原因。 但是齐贺似乎并不着急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悠悠的晃了晃手中的茶杯,将上面漂浮的茶叶吹到一侧,才凑到嘴边,浅浅的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才抬头望笑吴骞,笑问道,“如果我没有眼花的话,我在刚刚进衙门的时候,好像看见有两个侍卫匆匆忙忙押走了一个红衣的年轻女子,是吗吴大人?” 吴骞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僵,随即笑说道,“齐大人眼力果然是好!倒也没什么大事,想来齐大人您也知道,半个月前许长贞许大人在府里遇刺的事,但是事后行刺凶手却迟迟没有抓到,为这事我也是一直头疼得很,直到今日,估计是实在走投无路的原因,那刺杀许大人的女子终于现身,来自首了。” “她之前是许大人纳入府的妾室是吧?是叫什么来着,穆依依?” 吴骞微笑点头,“齐大人果然是消息灵通!” 齐贺却是浅笑摇头,“什么灵通啊,不灵通咯!” “齐大人却是何出此言?”吴骞笑问道。 “你刚刚不是说了吗?那穆依依是来自首的,可你猜我上午听下面人是怎么告诉我的?他们说,那穆依依是来击鼓鸣冤的!而且还说穆依依好像是原兵部左侍郎穆显峥的女儿,本来是叫穆什么,好像是叫穆安媛来着,还说,还说了什么来着,说穆显峥的死其实是跟当年的鱼庸关兵变有关,甚至是.......”说到此处,齐贺忽然停断了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继续道,“唉,反正就是荒唐的很!结果来了你这儿,才知道原来人家就是来自首的,你看看你看看,这消息传得,还能叫什么灵通?以后他们报的那些消息,我可都不敢相信咯!吴大人,你说这是不是......” “啪!”吴骞手中的茶杯落地。 杯身粉碎,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旁边的小吏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道,“大人!” 齐贺也连忙起身,担心道,“吴大人你怎么了?” 吴骞瞬间清醒过来,连忙起身向齐贺道,“我没事的,倒是惊着齐大人您了!大人快快请坐!这是老毛病,年纪一大,手也慢慢不听使唤了!看看,连杯子都有时候拿不稳,提笔就更难了!估计过了这个年头,我也该告老还乡了!” 齐贺点头,回身坐下后,才又道,“按道理说,吴大人为朝廷奉献了这么多年,京畿巡抚在你手下更是将整个帝都管理的井井有条,如今,也确实是该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不过,像你我这些官场沉浮之人,真要想到最后能好好的全身而退,回去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呀!” 吴骞僵硬的笑了笑,附和道,“齐大人说的是!” 齐贺却是摇了摇头,看着吴骞,浅笑道,“吴大人,你,还不打算跟我说实话吗?” ........ ........ 锦宅。 苏锦躺在后庭翠竹园的摇椅上,身前盖着一张薄薄的小毯,夕阳将她银色的面具染成了夺目的金黄色,整个人也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她双眼微闭着,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有,旁边两个府婢只是静静守着,并不敢打扰,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一不小心便将摇椅上的人惊醒了。 然后,碧兮从远处的长廊里走了过来,“下去吧!” 两名侍婢欠了欠身,缓缓退下。 苏锦睁开了眼。 “怎么样了?” “立案了!陈皇亲自下的指令。案文刚刚送进宫里不久,京畿巡抚就立即接到陈皇口谕,立即封锁许府。许长贞暂时剥夺全部职权,禁足许府之中,等待案件真相出来!案子现在已经跳过京畿巡抚,直接移交大理寺和刑部!” 苏锦掀开身前的簿毯,碧兮上前将苏锦从摇椅上扶了起来。 苏锦缓缓朝着翠竹林的小石路走去,浅笑道,“齐贺!到底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碧兮拿着薄毯随在苏锦身侧,有些疑惑道,“姑娘为什么确定齐贺会去见吴骞,而且还一定会插手此事?” 苏锦浅笑,“你知道如今这朝堂之上,我最欣赏的两个官员是哪两个吗?” 碧兮想了想,答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齐贺与吧!” 苏锦微笑摇头,“确实有齐贺,但另外一个却不是张雍,而是曲文新!” “我想听听姑娘的理由。” “齐贺这个人,只有一句话形容,就是无错可挑!即便是他今日看似无缘无故的插手许长贞一案,可你不要忘了,他是刑部尚书,这些案件本来就是他的职务之内的,而且他并没有私自下任何命令,而是第一时间便将案文呈入皇宫面见陈皇,在这上面,他做的还非常的好!更不要说挑什么错处了!至于曲文新,我不喜欢这个人,但是这并不影响我欣赏他的本事!在一般人看来朝堂上下最圆滑的人当之无愧便是京畿巡抚府尹吴骞,甚至还给他送了个吴老滑头的称号,可是其实这上面吴骞可实在有些冤枉,如果真要比圆滑,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比得过他曲文新呢?” 碧兮想了想,总觉得这回答有些奇怪,才晃然反应过来什么,有些幽怨道,“姑娘,你把我刚刚问的问题带偏了!” 苏锦侧身看了她一眼,然后淡淡道,“自己想!” 碧兮很认真道,“姑娘,我不是荆玉,更不是碧月!” 苏锦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不是荆玉,更不是碧月,所以才让你自己想!” 碧兮:.......(。) 第四十七章:本是自由人 陈皇近日比较忙,相对的,宁沁儿最近却比较清闲。 钟茹那小姑娘来找她缠着玩了整整一上午,然后被怡清宫柔妃身边的掌事姑姑亲自过来请了回去。 钟茹自然也就是柔妃膝下的女儿,颐心公主。 梧桐走进殿里的时候,宁沁儿正望着窗外的方向失神,梧桐连唤了两三声,宁沁儿才回过神来,有些歉意的看了眼梧桐,然后问道,“怎么了?” “妙淑妃的父亲出事了,而且事情好像还非常的严重,似乎还涉及到七年前鱼庸关发生的那场兵变,现在已经立案,而且跳过了最先接案的京畿巡抚,直接移交刑部和大理寺,妙淑妃的父亲目前已经被革职禁足!” 宁沁儿沉默了片刻,又道,“馆陶宫那边,是什么反应?” “妙淑妃一开始听到消息不仅不相信,还险些直接打死了那个传话的宫女,直到许家的人暗里传了消息进来向她求救,听说当然受惊得不轻,现在已经急急忙忙去求见陛下了,但是陛下好像.....并不愿意见她。” 宁沁儿浅笑,“也真是难为她这个做女儿的了!而且眼下她和她的家人完全就是在疾病乱投医,太不理智了!殊不知眼下她父亲已经出了事,她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她不出事,身份地位依然在那里,那么他父亲的案子即使是已经板上钉钉了,也仍然还有一定的回旋之地,可眼下她却在这时候去求见陛下,只怕是要弄巧成拙了......” “听说这次事情,宸贵妃的父亲齐贺,在其中充当了一个近乎决定性作用的角色!有些奇怪的是,向来与许长贞关系还算较近的吏部尚书高永义高大人,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一个没有什么必要帮的人,帮了除了可能惹上一身腥味儿,还能有什么好处?” “那我们,需要做什么吗?” 宁沁儿摇了摇头,“你知道我走进后宫最重要的目的是什么吗?我并不是要与那些女人争什么抢什么,如果我那样做了,那也只是我的最终目的要求我必须那样做,就像现在,我要做整个后宫亦是整个天下,陈皇最在意,而且是绝对无可替代一个女人。” “整个天下陈皇在意的女人都已经在后宫里,而后宫如今陈皇最在意的嫔妃,自然是主子您,所以奴婢觉得,其实现在,主子就已经做到了!” 宁沁儿摇头,“不,这还远远不够!现在的我不过是当初的许妙心,便是眼下再是得宠,以后也不见得能维持多久,甚至连齐清言在陈皇心中的位置都不如!” “齐清言?她不是......” “你觉得陈皇对齐清言当真已经完全没有感情了吗?”宁沁儿笑问道,“如果你这样想便错了!确实,在所有人看来齐清言都早已是圣宠不复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哪怕是已经圣宠不复,为何齐清言却依然能够保持着那样超然的地位?为何高皇后不惜苦心扶植起许妙心来对付她都依然没能将齐清言打压下去?是因为齐清言真的无可撼动还是说齐清言的后盾有多么强大,何况再如何齐家的朝中地位也不可能比得过高家不是吗?” “所以,最大的原因,其实是陈皇。”梧桐思索道。 宁沁儿点头,“如果对陈皇来说,这后宫真的有付诸过真心的女人的话,我想也只有对齐清言了!”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陈皇如今对齐清言的态度,奴婢却是不太懂。” “除了陈皇和齐清言自己,旁人又有谁懂呢?”宁沁儿浅笑,“告诉下面的人,念心宫任何人不得私自谈论与妙淑妃和许家有关的事,如有违者,处罚就免了,直接送去苦役司,不必再回来!” “主子,这样会不会......太严了点?”梧桐有些担心道。 “你是怕到时候把咱们自己的人,给送去了吧!”宁沁儿笑道,“如果是你,你会吗?” 梧桐摇头,“当然不会!” “一样是暗流里的万里挑一的人,那你觉得她们会吗?” 梧桐微笑摇头,“不会!” 宁沁儿笑了笑,没再说话。 ........ ........ 就像宁沁儿说过的,许妙心的眼泪最终也没能换来任何的转机,而且许妙心也被禁足了。 既然是一场有准备的斗争,许长贞又怎么可能翻得了身呢? 其实这里面苏锦真正参与的并没有多少,除了在穆依依上面,以及那些足以让许长贞没有任何辩解余地的确凿证据穆依依拿出的物证,还有当年参与了兵变,但是因为扮演角色不是非常重,所以最后只是被除了军籍遣退归农的部分幸存者的人证。 是的,事实上这些所有的证据,基本都是苏锦和暗流的手笔,而且能够在已经时隔七年之后还能找到如此充足的铁证的,除了网布四海各个角落最终汇集而成的暗流,大概也没有谁能做到了,即使是穆依依也不能,如果能的话,她又怎么可能以那样的近乎是同归于尽的方式去刺杀许长贞。 至于案子进入真正核实和处置阶段之后,那便是到庆王的主场了。 再然后,就是代王。 他问苏锦:“这是你的手笔,对吗?” 苏锦没有动,只是淡淡道:“是我做的。” “本王不能说你做的有什么不对,甚至应该说你这是非常对的,许长贞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结果,但是,这样的方式,本王并不喜欢。” “我知道王爷不会喜欢,所以这件事我才没有让王爷参与任何一个细节!” “但是本王终究是要参与进去的!”钟岸淡淡道。 “如果王爷很反感这些的话,苏锦尽量避免让王爷参与!” “不必。”钟岸道,“既然本王已经决定走上了这条路,便终究是要面对这些的!” “王妃娘娘那里......” “本王会尽力配合的!” “三十岁,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便已经不再年轻了。王妃娘娘她,很喜欢孩子。” 钟岸沉默了很久,然后看着苏锦,“本王需要一些时间。” “多谢王爷!” “苏姑娘客气了,这件事本来是应该本王谢你的。” “那么苏锦建议,以后我们,便互不言谢吧!”苏锦微笑道。 钟岸淡淡一笑,“依苏姑娘所言!” ........ 苏锦回到锦宅的时候,碧兮递过来一封信,“棣安那边送来的!” 那么来信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苏锦展开信纸: 阿锦,我估摸着短时间内你应该没有什么需要用到我的地方,正好在尧峥兄这里遇上了另外几个江湖好友,准备南下四方游历一遭,所以便打算与他们一起去。你也知道,大哥我向来不是一个能在一个地方安生的下来的人,若是真要我在晋陵那巴掌大的地儿上待上一年半载,我可能会憋疯的,所以等你看到这信的时候,我跟他们应该是已经在路上了。 还有你的小白马,我就不客气的一块儿借走了,想来阿锦你也从来不是小气的人不是?对了,我没有身上带太多盘缠的习惯,太累赘!你知道大哥我这人向来最懒!而且我的朋友们也是。所以你的暗流这个灵活钱袋子,我已经决定征用了,这里不是在跟你征求同意,而只是告知,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想来阿锦你也总不能让大哥和大哥的朋友们在外面真的身无分文穷如乞丐不是? 因为是随性上路的,没有什么具体计划,所以也没有一个具体的回来时间,短则三五月,长则一两年,但不管任何时候,只要你需要大哥,随时传信给我,即便再远,七日之内,我也定可赶来。 大哥知道,你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任何人都改变不了,所以大哥也不强求你做何改变,照顾好自己。 安好,勿念。 ....... 苏锦收起了信纸,沉默良久。 “大公子他,要回来了吗?”碧兮问。 “他和他的江湖朋友们一起,南下游历去了。”苏锦淡淡摇头,微笑答道。 “告知南方各地所有的暗流商铺,如果有一位身骑白色月氏铁蹄马的公子前去提钱,不管数目多少,一律准许就是!” (。) 第四十八章:缘由岂荒谬 从乾清宫到念心宫,上阳宫是必经之地。 许长贞的案子还没有结束,很多还要翻陈年旧账,而陈年旧账翻起来真的很麻烦,所以陈皇最近很繁忙,傍晚依旧会去念心宫陪宁沁儿用晚膳,但是这大半月以来多数时候都并没有召过任何妃嫔侍寝,乾清宫和念心宫,两点一线。 一如往常,陈皇的御撵离开了念心宫而准备回乾清宫,他已经召了大理寺卿原质等数位官员入宫,奏稟案子的最新进展。 撵车在经过上阳宫的时候,陈皇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上阳宫正殿的大门,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捕捉到了一个确切的说只有半个背影,还有一半已经被殿门挡去了,而且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因为下一瞬间便连剩下的那一半也已经消失在了大门里,然后殿门关闭。 这个背影当然不可能是上阳宫的哪一个宫婢,她就是上阳宫的主人,齐清言。 今天是十五,今晚的月很圆,所以她站在殿外的廊檐下,只是想赏赏月而已,然后他看见了陈皇经过的御撵,再然后她断然转身便快步进了殿里,并让宫婢立刻关闭殿门。 既然是相看两相厌,倒不如两相不见还来得清静些! 夕云见齐清言刚刚走出去不久便忽然急匆匆转身进来,甚至连殿门都让宫婢马上关了,脸色也阴沉异常,再对上这个世界,也便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每个人都有一个难解的心结,而这,便是齐清言的心结。 从看到那一抹背影,陈皇便开始失神了,他想起了很多,好像很久远,又好像才是昨天的事。 “陛下的妻子太多太多了,清言又算得上哪一个?” “高娴衣说得对,一个后宫的女人,若还想奢望真情这种东西,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我齐清言妄想了这么久,现在才终于看清了,也清醒了!” “请陛下听好,从今以后,齐清言不再是陛下的妻子,仅仅只是陛下的宸贵妃!” ........ 御撵最终在乾清宫前停了下来,杨敬德走到陈皇身前,俯身恭声道,“陛下,已经到乾清宫了。” 陈皇没有应声,也没有下来。 “陛下,已经到乾清宫了。”杨敬德略提了一点声音,再次恭声重复道。 陈皇依旧没有应声,依旧没有起身下来。 杨敬德不禁诧异,忍不住抬头看向陈皇,却发现陈皇似乎已经失神了。 “陛下?” 陈皇回过神来,眉头微微蹙了蹙,不甚愉悦道,“什么事?” “陛下,已经到乾清宫了!原大人他们.......” 陈皇微微闭目,按了按眉心,然后淡淡道,“摆驾上阳宫!” 杨敬德愣住,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陛下,您刚刚是说,摆驾......上阳宫?” 陈皇极其不耐的看了眼杨敬德,冷冷道,“难道刚刚朕没有表达清楚吗?” 杨敬德连忙俯身恭声道,“老奴该死!” 得了令的御侍太监已经调转方向往上阳宫折返回去,杨敬德犹豫了一下,不得不走到陈皇撵车旁理智提醒道,“陛下,原大人他们已经在宣政殿里,等候多时了.......” “告诉他们朕今日身体不适,有事明日再入宫奏稟!”陈皇不耐道。 杨敬德知道陈皇既已经打定的主意便不可能再改变,再劝也只是徒添陈皇的不悦,便也不再多说。 御撵再次折返,最终停在了上阳宫前,之前关闭了的殿门已经重新打开。 陈皇依旧没有急着走下来,但是杨敬德并没有说什么,他知道之前陈皇确实是因为失神了,但是现在不是,现在的陈皇清醒无比,清醒到他多说出一个字都是多余。 陈皇看着那道殿门,神色复杂无比,沉默良久后,他最终还是走了下来,一步一步走上了石阶,走向那道殿门,那道也曾专门为他打开多年的殿门。他一手负于背,一手轻提玄衣下袍,杨敬德带着其他太监宫婢远远跟着,不敢近前打扰,如昼宫灯寂静无声。 然后,一阵焦急的呼喊声打破了所有的宁静,“陛下,陛下,不好了陛下.......” 陈皇眉头微蹙,停住了脚。 所有人都惊然回身,杨敬德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小跑到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宫婢,厉喝道,“哪宫来的贱婢,惊扰圣驾该当何罪!还不快快把人给拖下去!!” 那宫婢许是跑得太急,竟是人还没到便一跤摔了下去,却也顾不得疼痛,急忙爬起喊道道,“杨公公饶命,听奴婢说完,陛下,陛下快过去,淑妃娘娘她、她出事了......” 陈皇疾步奔下石阶,冷声道,“告诉朕,她出来什么事?”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就是,就是娘娘这些天一直都一个人呆在寝殿里滴水不进,也不说话,晚上奴婢.....” “说重点!” “就是娘娘她、她昏倒了,而且有、有血,满地都是血,然后,玉芮姐姐让奴婢赶紧来找陛下......”那宫婢浑身不停的颤抖着,带着哭音道。 “摆驾馆陶宫!”陈皇冷声喝道。 他没有乘御撵,而是徒步而且是疾步朝着馆陶宫方向赶去。 ........ “淑妃现在怎么样了?!” 把脉的太医走到陈皇身前跪下来,叩首朗声道,“恭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淑妃娘娘这是,有喜了!而且谢天谢地发现及时,淑妃娘娘虽然现在身体极其虚弱,好在暂时母子平安,只要随后及时调养,便可保无碍!” 在场所有人都惊住。 陈皇看着太医,面色极其复杂道,“你说淑妃是......有喜了?” “千真万确!孩子已经一月有余,老臣已为太医数十载,这一点毋庸置疑!” 陈皇顿了顿,面色到底是松下来了一些,只淡淡道,“既然是有喜了,那么就将功折过吧,之后淑妃的禁足,也便可赦免了!另,明日特召许母可入宫探亲一日。” 许妙心还没有醒来,除了杨敬德上前领了旨,殿里没有任何人敢说话。 这个赏赐,好像很轻,又好像很重,尤其是在眼下。 在许妙心的父亲许长贞已经被关入天牢十余日,而且死罪已经基本落定的情况下。 夜色无声流逝,许妙心已经无碍,到后半夜的时候,陈皇回了乾清宫。 是的,是乾清宫,不是上阳宫。 第二日,不仅整个皇宫,连整个晋陵的知道,妙淑妃有喜了! 所有人的知道,妙淑妃已经入宫四年有余,至今膝下一直无子女,偏偏是这个时间点却有了,实在无法让人不意味深长。 诚然,这一点连苏锦都没有料想得到,一个连许妙心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孩子,还能有谁能知道呢?而且事实上,有没有这个意料之外的小生命,似乎也无关紧要,对其他人不知道,至少对苏锦来说没有。 她不是嗜杀之人,更不是要全天下人都因为她的不幸而付出代价来做补偿,正如她要扳倒许长贞,但是她并没有想过要许长贞的家人也如何,尽管有那么一刻她真的有过这样的念头,但是她终究不会真的那样做,如果做了,那她与那些人又有何区别。 而且,她很喜欢小生命,这里指的不仅仅是人类的小生命,是自然界所有的小生命。 只有经历过了死亡的人,才明白生命到底有多么珍贵,甚至是奢侈。 许长贞倒了!她这一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也就够了。 下朝出宫的时候,齐贺正好与庆王巧合相遇。 当然,很多时候巧合都未必真的是巧合,比如眼下的巧合,就其实是庆王刻意的手笔,齐贺自然也心知肚明。 然后,似乎以往并没有多深的交集的庆王与齐贺一道互邀去了一处茶楼,也是晋陵最好的茶楼,毫无疑问也就是清风楼。 这里当然很显眼,但是有时候很显眼的,反而是最不显眼的。 因为庆王和齐贺都是大人物,但更因为这里从来不缺大人物。 每一个喝得起这里的茶的人都不是达官贵族就是文人雅士,每一个人在这里谈论的都是那些所谓雅逸俊秀、霁月清风,却从来没有人把霁月阁清风楼的名字联系起来,最聪明与最愚蠢,有时候其实只有一线之隔。 庆王开门见山:“齐大人在许长贞的这个案子上如此的费心,甚至可以说,齐大人就是整个案子最关键的推动人物。但是据本王所了解,许长贞与齐大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私人过节,本王很想知道,齐大人为什么会这么做?” 齐贺浅笑,“我女儿曾经说过,她不太喜欢许家人,太嚣张!那么作为父亲,我难道不应该做点让自己女儿高兴的事?虽然时间可能有一点晚,但毕竟是最好的时间不是吗?” 他说他的女儿不太喜欢,所以他要让女儿高兴些!而他女儿不喜欢的原因是许家人太嚣张,可是普天下还有谁,嚣张得过他们齐家呢? 这理由太荒唐,可这就是理由,一个荒唐无比甚至是荒谬的理由。 庆王与齐贺的对话并没有到此结束,但是也已经到此结束了。 因为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也就是很多明白在这案子中齐贺所扮演的角色的人都疑惑的问题,那就是齐贺为什么会做这一切,而现在他已经给出了一个答案,尽管这个答案真的无理荒唐的根本不像答案。 但这就是齐贺给的答案,这,就是答案。 答与不答在说的人,而信与不信,在听的人。他可以答,也可以不答,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前者决定不了后者,就像后者也不可能决定前者一样。(。) 第四十九章:已是成定局 , 许妙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凌晨,殿内烛灯已残,外面天色还未全亮。 已经在殿内守了整整一夜的玉芮第一时间听到细微动静,然后发现许妙心终于醒了,连忙快步走到许妙心榻前,不禁激动道,“娘娘您终于是醒了,可担心死奴婢了!” 许妙心面色完全是病态的苍白,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竟然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索性躺了回去,闭上眼睛,淡淡道,“本宫这是怎么了?” 玉芮便知道许妙心自己肯定还不知道,不禁欢喜道,“娘娘,您是......有喜了!” 许妙心猛然睁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玉芮,震惊道,“你刚刚,说什么?” “奴婢说,娘娘您有喜了,而且已经至少有一月半不止了!”玉芮高兴道。 “此话当真?” “当真!娘娘。”玉芮点头笑答道,“陛下还下了旨,自今日起,娘娘您的禁足取消,而且特令老夫人今日可以入宫来看您!奴婢估摸着说不定夫人现在就已经在入宫的路上了呢!” “那我父亲呢?陛下有说什么吗?他的罪名能不能减轻一些?死罪可能免了吗?”许妙心急道。 玉芮愣住,想起昨晚陈皇所下的旨的内容,不敢回答。 许妙心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玉芮的答案,然后,她也明白了。 “所以,没有,对吧?!”她淡淡道,声音空洞而轻飘,没有任何情绪。 玉芮分不清,这到底是问句还是叹句,但她也只能当作是叹句了,因为那样便不需要有回答,更因为这个回答太残忍,她不愿意给许妙心做出这样的回答。 主子的地位决定了奴才们的地位,如果主子受宠,那么便是一个再不起眼的小奴才,也能在其他同等级别甚至还要更高的奴才们面前趾高气扬,而如果主子不受宠,那么你便是在这位主子下面的地位再高,在其他受宠主子下面的奴才们那里也要恭恭敬敬,即使是他们对你冷嘲热讽甚至言语羞辱你也只能忍下去。 玉芮是许妙心从许府带进宫的唯一一个的陪嫁婢女,从昔日的小姐到如今的娘娘,自然是没有人比她更最在意许妙心的身份地位的。 在后宫里,子嗣是后妃身份地位的一个上阶梯,也是一层非常有分量的保证。 她以为这个意外的惊喜足以让许妙心高兴的,至少能够振作起来,哪怕是眼下自己的父亲...... 然而结果似乎并不是这样,许妙心的面色很复杂,眉头紧蹙,眼眸轻轻合下,完全看不出她有任何一分的喜悦。 玉芮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她知道,许尚书的出事来得太突然,先是纳了个来路不明的妾室弄得险些刺杀丧命,全力搜捕了整整大半月没找到,结果那个行刺的女子却又突然出现在京畿巡抚前反过来击鼓鸣冤。 然后,原告成了被告,罪犯成了受害人,七年前的旧案,甚至还有更早的案子.......她的父亲入牢了,大哥二哥也被卸了官职,许家财产几乎全数被缴国库,是,她没事,她身处后宫中,她依然是淑妃,可是现在,她的父亲的命都保不住了,家里捎信进来让她一定要想办法救她父亲,当然,便是家人不说她也一定会这么做的,那是她的父亲,她怎么可能就这样看着自己的父亲去死。 然而结果是,她在乾清宫前跪求了整整一天,陈皇连面都不见,她硬闯进去苦苦哀求陈皇对父亲网开一面,得到的回答却是禁足馆陶宫,若敢擅自踏出馆陶宫一步,废封降级,自此再不必回到馆陶宫。 她怎么可能想得到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小小的案子,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至于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能救得回自己的父亲吗?不能,那不能,又还能有什么用? 天色越来越亮,烛台里的蜡烛已经熄灭,临东的窗棂撒上了淡淡的朝阳,明媚清朗。 良久后,许妙心再次睁开了眼,她艰难的支起身,“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去见陛下!” 玉芮连忙上前扶起许妙心,担心道,“可是娘娘你......“ “连你,也要阻拦本宫吗?”许妙心看着玉芮冷冷道。 玉芮吓了一跳,这是有史以来,玉芮第一次,从许妙心那里看到这样的眼神。 玉芮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吩咐殿内的其他侍婢快去打水来替许妙心洗漱,然后更衣,去见陈皇。 ........ 乾清宫。 杨敬德快步行至陈皇书房中,小心翼翼道,“陛下,淑妃娘娘求见!” 陈皇握笔的手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批阅折本,无甚情绪道,“让她进来。” 然后,许妙心由玉芮扶着慢慢走了进来,身着一袭浅蓝罗衣,妆容也比往日素淡了很多,带着病态的苍白面色完全掩盖不下,这样的许妙心却是令陈皇都不禁软下心来。 许妙心依礼欠身,“臣妾,参加陛下。” 陈皇走下来,轻轻扶起她,柔声道,“都是有身孕的人了,还行什么礼?” 许妙心抬头看向陈皇,没有说话,只是恭恭敬敬的后退了两步,在陈皇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跪了下去。双手交叠,额头吻地,行下叩首大礼。 是叩首,不是欠身。 陈皇震惊,“心儿,你这是做什么?” 许妙心抬头看向陈皇,身子跪坐在地,声音极其平和道,“陛下,臣妾虽然至今仍然不清楚父亲到底犯下了怎样的大罪,但是知道陛下既然给了他这样的判处,就必定是父亲有不可饶恕之处。臣妾不敢求陛下的赦其大罪,但求陛下能够开恩,免了父亲的死刑,哪怕是终身囚禁都好!陛下,您也知道,臣妾已经有孩子了,臣妾想让孩子生下来还能够见见自己的外祖父的样子,想让父亲见见他的外甥,更重要的是,臣妾不想臣妾孩子的出生之年,就是他外祖父的去世之年。” 许妙心再次叩首,“陛下,便是看在这孩子的份上,也求您,让父亲活下来可以吗?” 这时候的许妙心与那日态度生硬,不惜硬闯宫殿,无理哭闹的许妙心是不一样的,她安静了很多,理智了很多,也,让人怜惜了很多,如果不是这件事真的不能被轻易改变,连陈皇,都不忍心拒绝。 但是,这件事只有唯一一个结果,就是已经展现在世人面前了的结果。 甚至如果不是陈皇念在许妙心的份上,许家现在已经被抄家了,而许妙心的妃位,可能也已经被废去。 按照这样算,陈皇已经很念情了。 所以,陈皇不会再念情了,陈皇本来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而且许长贞这案子,即使已经时过多年,但是依旧影响恶劣,如果这样的事情再有发生,那是要动摇国之根本,江山社稷的,这江山本来就得之不易,他又怎么可能容忍那些贪得无厌,不顾大局的蛀虫们去腐蚀它,动摇它? 别说一个,就是一十个,一百个,他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如果这是放在当年,如果穆显峥将许长贞真的就真相揭开了,那么当年的许长贞便只有一个结果:满门抄斩! 是的,满门抄斩! 那时候许妙心还没有进宫,那时候陈皇很愤怒,鱼庸关兵变里十一位主要组织领导者全部满门抄斩,两千多名士兵一半都在朝廷的暴力镇压中直接死亡,还有一半或伤或残,全部被除军籍。 时隔七年,真相来迟了,陈皇的愤怒也被岁月消磨去了大半,而且,还多了一个许妙心。 所以许长贞,已经很幸运了。 陈皇的怒气淡了,但是陈皇依旧是当年的陈皇,不论是七年前那一个,还是十一年前那一个。 所以许妙心的乞求,注定只能是被拒绝。 可是有些天真,有些可笑,也有些可怜的许妙心毕竟想不了那么多,她只想得到眼前的。 她已经搬出了腹中孩子这个眼下最重要的筹码,可陈皇还是拒绝了她。 是啊,陛下已经有了那么多个子嗣,连太子都已经立了两年多了,多一个少这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她悲哀的想。 她踉踉跄跄的离开了乾清宫,没有再像上一次一样无谓的死缠烂打,当然,主要是她知道那些都没有用,那只会让陈皇更反感,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然后,她想到了皇后。 可是她很快清醒过来,皇后如果真的有帮她的可能,又何至于到今日皇后到不曾来见过她一面?而且前一段时间她所做的事,皇后现在只怕正在一边冷笑着看着她呢。 她回到馆陶宫的时候,许母已经在殿里等了很久了。 母女相拥着,站在殿里大哭一场。 “心儿,你父亲他......你要救他,不管怎样你都一定要救他,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许妙心哭着摇头,“已经......救不了了!” 许母愣了愣,连忙抓住许妙心的手,坚定的摇头道,“不不不,心儿你救得了他,你是淑妃娘娘,陛下那么宠爱你,而且你现在已经有了孩子,哪怕是看在孩子的份上陛下也肯定会网开一面的,肯定会,你快去见陛下,你求他看在你和孩子的份上,饶你父亲一命,哪怕是关一辈子都好,只有能够保住.......” 许妙心泪流满面得看着许母,“娘,你忘了我刚刚从哪里回来的了吗?你来的时候她们没告诉你我是去了哪里吗?你说的这些我都已经全部做过了,但是没有用的,娘,这些都没有用!” 许母呆呆的看着许妙心,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然而现在一瞬间,又回到了绝望。 玉芮在旁边远远站着,沉默让整个大殿的气压低到几乎凝固。 然后,许母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声道,“皇后娘娘!心儿,你可以去求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之前不是一直跟你站在一边的吗?你父亲若是出了事,你的地位也肯定会被动摇,你的地位若动摇了,那还有谁来帮她打压宸贵妃?打压宁良人?她肯定会帮咱们的,心儿你快去求她啊!” 许妙心闭眼,流着泪摇了摇头,“娘,你怎么还没看明白?昔日女儿与皇后有那么一点交情,那父亲跟高尚书难道就没有吗?可父亲出事后高尚书在哪里?他做过什么,他可曾为父亲说过一句话?可曾帮助过父亲一丝一毫?皇后是高家人,高尚书的态度和立场皇后难道会不知道吗?求?求有什么用?皇后本来就是一直利用我,现在就算父亲的死罪免了,可我们家的地位还是没有了,我的地位还是会动摇甚至是摇摇欲坠,因为现在陈皇的心,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那么我对皇后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何况我前段时间还抢了她的恩宠,她现在不在我们头上踩上几脚就谢天谢地了!娘,没有人会帮我们的,我们已经,没有路可以选了。” 许母拼命摇着头,她不相信,她要反驳自己女儿这句话,她要告诉女儿还有希望,只要她父亲还没有被真正的处死,只要他还是活着的,希望就一定还有,可是在她开口的一瞬间,一口气却忽然凝滞在喉咙里,然后视线里女儿的面孔越来越模糊,再然后,就不见了...... 她好像听到女儿在喊她,但只是好像。(。)m.。 第五十章:何处可寻公 , 康宝十二年的晋陵,这一个春天发生的事情似乎异常的多。 从三月中旬陈皇糜山遇刺开始,宁沁儿出现,妙淑妃地位动摇,许长贞遇刺,然后旧案被翻出,到许长贞获死罪,殷荣豪贵的许家一夕没落,这一切的发生,中间的时间仅仅只有一月半的时间。 当然,前提是没有任何人把那个叫苏锦的女子的出现时间算进去。 不过这个春天毕竟是已经过去了,许长贞的案子正式结案时,已经是五月之末。 结局不出意料,因为许妙心身份的缘故,为了皇家颜面,许长贞最终以一樽毒酒于狱中上路,许妙心最后一日入狱探视,回宫后便病倒下去,腹中胎儿一度险丧。许长贞一死,兵部尚书之位便腾了出来,本来不论是能力还是声望都为最高的左侍郎却不仅没有如愿提任兵部尚书,反而官阶被倒降两级,原因是他是许长贞一手提拔上去的。而新任兵部尚书,则是已经年近古稀,大多数人都认为已经该辞官归田了的右侍郎郑余仲。 御园的合欢花开了,宁沁儿心情似乎不错,很难得的准备去园里走走,当然,前提是或许是还在乾清宫忙着政事,也或许是去了馆陶宫探看已经病倒多日且丝毫不见起色的许妙心,总之,就是陈皇还没有过来。 皇宫一共有三处较大的园林,御园是整个皇宫最大的一座,几乎是西侧的聚香园和南侧的梅林的总和。御园的正中是一座巨大的人工浅湖,湖上建了一座极致华奢而又不失雅致的亭台,湖中尽是初露水面正待盛放的荷花花蕾,湖面随微风而来的淡淡荷香已经隐约可闻。 这是宁沁儿第三次过来这里,第一次是和陈皇,第二次是她自己来的,但是并没有走到湖心亭中,只是在远处的回廊上站了一会儿,因为当时的亭中已经有人了,她是如今整个大陈身份最高贵的一个女人,冼太后。 冼太后并非先帝的皇后,她是先帝晚年最为恩宠的俪妃。 然而在多年前的民间却有一个这样的谣言,说先帝最后并不是死于重病,而是另有隐情,而且与俪妃有关。当然既然是被人们称为谣言的,肯定就不会是真的,至少,表面看来不是。 宁沁儿见过冼太后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冼太后也并没有对她有什么特殊之处,可以说是一视同仁,连同对宸贵妃高皇后也都是如此,虽然已经是将近五十岁的女人了,但是她看起来并不算老,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一个多么美貌的一个女人,可宁沁儿并不喜欢她,这与对许妙心,对高皇后等等这后宫里的女人的不喜欢是不同的。因为她的眼睛,那双眼睛看起来就像一池湖水,宁静沉稳,波澜不惊,然而越是如此,宁沁儿却越是觉得她的眼睛深不可测,难以琢磨,而且,十一年前的那场事变,她又何尝不是主角之一。 宁沁儿在没有进湖心亭中,而是在湖面上的回曲石桥上的石栏上坐了下来,侧身半对湖面,双眸微闭,放任初夏的暖风轻拂过脸上,也只有这个时候,她能把自己所有的伪装暂时的放到一旁,做一会儿真正的姜影儿,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会儿。 然后,她听见有一阵欢笑的声音。 她睁开了眼,起身朝声音来源的那个方向望去。 “哥,踢过来,快踢过来!” “接好了,要是接不到可就还是我踢哦!” “哥,你看不起我?看我不踢得你球都挨不着!” “是嘛?那你试试?” “哈哈哈,球掉了,球掉了!!” “这不、这不算,这是失误,我重新踢过!” “不会就求哥一声,哥马上教你,不要逞强哦!” “谁说我不会了,我才不要你教!” ........ ........ 宁沁儿静静看着湖的另一边岸上的景象,面上不自觉的浮起了一丝浅浅的微笑。 “无忧无虑,真好!” 宁沁儿这句话说的很无厘头,但梧桐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们便是荣王的孩子,惜言世子和惜铜郡主。” 在听到梧桐的话后,宁沁儿的脸上的笑容却忽然渐渐没有了,过了一会,宁沁儿才问道,“他们多大了?” “惜桐郡主还不到十一岁,惜言世子已经有十三岁了。”梧桐答道。 “听说荣王今年要回京畿述职是吗?” 梧桐点头,“应该是今年的九月份,按规定可以在京畿停留到明年开春,然后又要返回边戍。” 宁沁儿淡淡笑了笑,“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梧桐没有说什么,然而二人刚刚返身走了几步,还没有走下湖面的曲桥,便听到了刚刚那两个孩子的方向传了了吵闹声。 宁沁儿顿住脚,侧身看过去,那边似乎忽然多了几个人,但是因为位置的关系,视线被湖边的垂柳几乎全部挡了去,无法看清那边的情况。 “我们过去看看!”宁沁儿凝眉道。 梧桐点头,随宁沁儿一道下了湖面沿湖岸的长廊绕了过去。 然后看到的便是,抢球,确切的说,那是一只足鞠。 除了边上几个相互看着手足无措的宫婢,一共有五个人,也可以说是五个孩子,因为看起来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其中有四个是扭在一起的,一个是死死抱着足鞠的荣王世子,有两个正抢着足鞠的,宁沁儿见过,她们是高皇后的女儿,分别为颐玉大公主钟吟和颐安三公主钟姝,还有一个没有见过,不知是采灵宫的颐和公主还是碧荷轩的颐灵公主反正也在抢着;外围还有一个呆呆的站着的,是荣王的女儿。 “放手!你们凭什么抢我们的球!这明明是我们的!”钟惜言拼命护着怀里的足鞠,吵另外那抢球的三人怒吼道。 钟吟反驳,“什么叫是你们的?你们在这里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我父皇母后给的,父皇母后的就是我们的,所以这个球也是我们的,那我们为什么不能拿?你跟着太傅老头读书的时候,他难道没教过你什么叫主客什么叫君臣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太傅大人!” “难道我们说错了吗!”钟姝不屑道。 “有一句古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本公主不过是借你们一个球而已,这不算过分吧!” 一边的钟惜桐急得哭了起来,“哥,你放了,给她们吧!我们不要了就是。” “我不放,这就是我们的,我凭什么要放?” 钟惜桐哭着上前去拽自己哥哥的衣襟,“哥,放开吧!我们不要了,我们已经玩够了,让吟姐姐和姝姐姐她们拿去玩就是。” “惜桐你不要哭,这就是我们的,我是绝对不会给她们的!” 三个十四五岁的姑娘,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儿,一只足鞠,也不知道是这几位公主太娇弱还是男孩子力气太大,竟然不分胜负。 “钟惜言你放手,再不放本公主就叫人了!”钟吟怒道,然后侧身看向旁边的那几个战战兢兢的宫婢,“你们这些废物,还不帮本公主把东西抢过来!” “我是荣王世子,你们谁敢碰我!” “本公主的命令你们听不见吗!” “哥,你给她们!给她们吧!” ........ 宁沁儿和梧桐站在不远处的长廊出口处,没有走过去,但也没有离开。 直到钟吟说要让旁边的宫婢上去帮忙。 宁沁儿蹙了蹙眉,然后走了过去,扬声笑道,“如果不介意,这个球让我来评判应该给谁如何?” 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戛然而止,目光都同时集中到了宁沁儿身上,旁边的宫婢们已经虚汗满身,终于如释重负。 钟吟钟姝都是见过宁沁儿的,另外一个是碧荷轩的颐灵公主,没有见过宁沁儿,但是大概也猜得出来。 “可以!”钟吟看了看宁沁儿,笑应道,然后便放开了手,而且让另外两人也放开了,仿佛有绝对的自信宁沁儿会把球给她们。 “你是谁?”钟惜言问。 宁沁儿浅笑,“是能告诉你是什么是公平的人。” 钟惜言沉默了一会儿,选择了相信宁沁儿,把球递给了宁沁儿,对她说了两个字,“公平。” 宁沁儿微笑点头,从钟惜言手上接过了球。 然后,毫不犹豫的,她转身将球递给了钟吟。 钟惜言的脸色瞬间煞白,不可置信。 钟吟拿了球,看着宁沁儿道,“谢啦!还真是省了本公主不少麻烦!本公主记你一个人情!” 三人看向钟惜言,轻蔑的笑了两声,转身愉愉快快的离开了。 钟惜言愤怒无比的看着突然插手进来的宁沁儿,眼神几乎可以杀人一般,“这,就是你给我们的公平?!” 宁沁儿微笑摇头,“我不曾说过要给你公平!”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刚刚才说......” “我刚刚说的是:我是能告诉你什么是公平的人,但是并没有说我要给你公平,不是吗?” “虚伪的女人!!”钟惜言看着宁沁儿,冷哼道,然后牵过自己妹妹的手,转身就走。 “小世子殿下!”宁沁儿喊道,“公平这个词,从来都是只有有能力的人,才能拥有的。” 钟惜言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宁沁儿,“这就是你不公平对我们的理由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把球给她们吗?因为现在的你,你和你妹妹,你们所处的地方,你们的身份和地位,注定了你们得不到你想要的公平!至少现在得不到,如果眼下你们得到了,那么你们以后只会因为这个而失去更多的公平!” “我听不懂!” 宁沁儿微笑摇头,“不,你听得懂!你只是不愿意懂,你想用你自己的力量改变这些,可惜你却不知道,在现在的面前,你那一点微弱的力量,卑微如尘埃,渺小如蝼蚁。”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道理?” “是,但不是全部,相信我,公平一定会来的,不会太远!”宁沁儿微笑道,“我住在念心宫,如果有事尽管可以去找我,没事也可以去玩,颐心公主就常常在我那里,我听她提起过你们,你们关系好像还不错吧?” “茹姐姐经常去你那里玩儿?”钟惜桐好奇道。 宁沁儿俯身摸了摸钟惜桐的头发,微笑道,“你们也可以来,我那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地方很大,好吃的好玩的都有,而且没有人欺负你们哦!要不要来?” 钟惜桐立刻点头,摇着钟惜言的手臂高兴道,“好啊好啊!哥,我们改天去这位姐姐那里去玩儿好不好?” 钟惜言面色有些不自在,僵硬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道,“不能叫姐姐!” “嗯?为什么?”钟惜桐不明所以。 “要叫......叫叔母!” “叔......叔母?” “原来世子殿下知道我是谁?”宁沁儿笑问。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知道念心宫的主人是谁!全皇宫的人都知道。” “可你妹妹就不知道啊!”宁沁儿浅笑道。 “她......她不算!” “为什么她不算?” “因为她.......她、反正就是她能不算!” ........ ........(。)m.。 第五十一章:物当尽其用 , 子夜,天上星辰稀疏零散,点缀在漆黑如墨的夜幕了,一轮皎月当空悬挂。 仿佛世间一切都已经陷入了沉睡,寂静无声。 锦宅的中庭里,两道极其敏捷轻快的黑色身影掠过檐下的长廊,然后在苏锦的书房外停了下来,在确定了环境的安全性后,两人小心翼翼的推开了书房侧面的窗户,然后极其快速的跃身进入到房间之内,随即再将窗户小心合上,以防万一。 两人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只是十分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各自分开,在房间中的各处开始仔细翻找起来,不论是墙上的画卷背后,还是书架上的每一部书籍下面,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都不曾放过。 但是即使如此,两个黑衣人将整个书房搜索了个遍,也依然没有找到他们的目标之物。 两个黑衣人在确定对方也一样一无所获后,面色渐渐沉重起来。 就在两人准备放弃离开的时候,忽然,另一个黑衣人似乎有所发现,立刻走近正中间的书案,勾起食指和中指在书案上轻轻敲了敲,然后两人的面色瞬间出现了异色。 这个书案的中间,果然是空的! 那黑衣人立刻蹲身将手探到书案底下,似乎碰到了一个类似机关的东西,看来就是这个了,黑衣人心下一喜,当即毫不犹豫的按了下去,然后只听见“啪!”的一声,书案的前方边缘弹了出来,竟然是一个如此隐蔽的暗格! 这个暗格的空间非常的小,小到连要放入一本普通厚度和尺寸的书籍都有些艰难,但是要放几封书信却是绰绰有余。 两人将里面所放的信全部拿了出来,在打开粗略看了一眼,确认正是自己所找的目标后,立刻毫不犹豫的把信收了起来,然后将暗格恢复原来模样,便毫不停留,果断的回到之前潜入的窗户下,再次将窗户轻轻打开,一跃而出,悄无声息的又回到了长廊间。 然后,两个黑衣人便没有动了。 因为现在的廊间并不只有两个人,而是四个。 长廊的一头有烛光亮起,一袭月白轻衣的苏锦和身侧提着长明灯的碧兮缓缓走了过来。 从刚刚脚尖一落地颈间就瞬间感受到一股令人胆寒的冰冷开始,到看到随之缓缓而来的苏锦和碧兮,两个黑衣人已经震惊的完全没有了任何反应,只是本能的想,彻底完了! 碧兮打开书房的门,苏锦进了房间,在书案前平静的坐了下来。 碧月动了动紧贴在其中一个黑衣人颈间的剑刃,冷冷道,“进去!” 黑衣人自知不敌,所以没有反抗,而是依言慢慢转身进了书房,然后被碧月从身后以剑背在肩头猛的一拍,黑衣人承受不起如此力道,整个人便跪了下去,再然后是荆玉手上的另一个黑衣人也随后带了进来,两个黑衣人并跪于地,正对的正是坐坐书案之前的苏锦。 苏锦看着地上所跪的两个体态纤瘦的黑衣蒙面人,浅笑道,“你们脸上的面巾,是要我亲自替你们取,还是你们自己取下来?” 听到苏锦这句话,两个黑衣人的面色瞬间苍白无比,果然,眼前这个女子的秘密,如果真的不想让她们拿到,又哪里是她们那么容易就能被窃取得到的! 见两人竟然还没有动作,碧月怒气立刻上来,冷声斥道,“听到苏姐姐说什么了吗?” 两个黑衣人知道自己身份已经完全暴露,再遮掩下去也无济于事,索性不再犹豫,主动的将脸上的黑巾取了下来,露出了原本的清秀面容。 碧月架着剑反着身从背后绕到了二人面前,微微吃惊道,“哇,还真的是你们!” 苏锦看了眼露出真实面容的二人,却只是把玩着刚刚从二人手中拿回的,所谓的密信。 碧兮从苏锦身侧施然走到地上二人面前,半蹲下身平视着两人,微笑道,“小茵,小饶,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潜入姑娘的房间窃取机密,不如你们猜猜,今晚你们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既然姑娘早就看穿了我们,但求一死而已!”小茵答道。 碧兮浅浅一笑,极其认真的看着小茵的眼睛,问道,“你难道,一点都不怕死吗?” “........不怕!” 小茵极力克制住自己心里的恐惧不被表现出来,但是她即使紧握成拳都依然一直不住颤抖着的双手,以及她一直闪烁不停的眼睛,都已经完完全全的出卖了她,出卖了她们。 这世界上真正不怕死的,又能有几个人? “那你猜猜,你们能不能活得过今晚?”碧兮微笑问道,然后起身,重新回到了苏锦的身侧。 “或杀或剐,悉听尊便,但是如果姑娘想问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有没有人指使,那个人是谁等等,我劝姑娘就还是不要费心了,因为不管姑娘用什么手段,我们都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小饶冷声答道。 苏锦微笑摇头,“我并没有说要杀你们!” 小茵小饶同时震惊抬头,疑惑而不可置信的看向苏锦。 “你们其实根本不姓谢,你们姓何!你们本叫何小茵,何小饶,原来家住晋陵西城外的何家镇,九年前一场意外大火导致家中房屋尽数埋葬火海,连父母也死在了里面,只有你们两姐妹被邻居及时救了出来,我说得对吗?”苏锦微笑着说道,“至于如今你们背后的那个人,自然是庆王爷无疑了不是?”苏锦微笑道。 小茵小饶还来不及震惊,苏锦便又继续道,“我可以放你们活着,不仅如此,你们还可以仿佛今夜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你们依旧是我锦宅的人,也依旧扮演着庆王耳目的角色,但是前提是,你们必须是为我所用!我这样说你们可听得懂?” 小茵小饶具是微低着头,不知是在犹豫还是没有理解过来,都没有及时回答。 苏锦起了身,朝着书房外走去,看都没看小茵小饶二人,只淡淡道,“我给你们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早上我要听见你们的回答,活着还是死去,决定权在你们自己。” 当苏锦的脚步踏出书房的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小茵坚定而果断的回答。 “我们答应!” 苏锦脚步微微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往外走了出去,只是面具之下的唇角,已经多了一分淡淡的笑意。 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一晚过后,锦宅一切依旧如常,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当然,如果非要有一点的话,那就是苏锦对那对谢氏姐妹,似乎要比以前亲近了很多。(。)m.。 第五十二章:风景几如故 , 代王府。 周恪之走到中庭的时候,钟岸正与孟莹在庭中合欢树下的石桌上下着棋,阳光透过树冠华成碎点,稀稀疏疏的均匀撒在两个人的身上,偶有点点细小的合欢花随微风飘落下来,或牺在了肩头,或嵌在发丝间,或落在棋盘中,又或是落在了地上,整个庭落间只听得到棋盘上棋子扣下的声音,寂静非常。 这样静谧美好的画面如果是放在以前,不要说周恪之,便是孟莹自己,都从来没有想象过,她曾一度以为自己的这一生,都将再不会拥有这样的画面,尤其是和钟岸。 也正因为画面太美,也太弥足珍贵,所以令任何人都不敢上去打扰,连孟莹的贴身侍婢珠儿都只是远远的站着,没有上前,在看见周恪之走进来的时候,珠儿顿时心急了,一个劲儿的给周恪之使眼色让他不要过去。 如果这是放在以前,周恪之是丝毫不会理会这些的,但是今天,他竟然听了。 他没有过去,直到两人的第一局结束。 周恪之并没有直接说是什么事,只是抱拳恭了个身,但是钟岸已经懂了。 钟岸转回视线看向孟莹,起身微笑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午膳就不用等了。” “王爷是有什么事情吗?”孟莹微笑柔声询问道。 “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来了晋陵,说是到清风楼聚一聚。” “那为什么不请他到府上来?” “随性之人,不喜拘束。” 孟莹微笑点头,“妾身明白了。” 钟岸嗯了声,转身随周恪之快步走了出去。 孟莹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喊了声,“王爷。” 钟岸停住脚,转回身来,“还有什么事吗?” 孟莹微笑摇头,“早点回来!” 钟岸面色微微有些异样,但也只是一瞬间,他了点头,转身走了。 目送钟岸的背影离开后,孟莹的微笑渐渐隐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眉心间淡淡的忧虑和眼眸深处怅然。 她已经敏感的察觉到,现在的钟岸,已经不一样了这些不一样不仅仅是指对她的态度的不一样,还有很多很多,比如近来他对外面朝政之事越来越关心,哪怕与他无关的;比如府兵统领周恪之出入府上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他去府兵训练场的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比如他经常只带周恪之一人外出;再比如,对待她这个王妃的态度的改变...... 她既希望他能改变一些,可是她又害怕他的改变,因为她的另一个身份:她是陈皇的眼睛。 但是现在的这一切,她都还没有跟宫里提起过。 她是一个害怕做选择的人,可是她发现,再这样下去,可能她真的要面临一个她最不愿意面临的选择题了:是保护父母亲族的荣华富贵家族利益,还是要保护她所爱的人,哪怕可能从来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爱情。 是的,即使现在钟岸已经不再如昔日那般冷漠疏离,甚至有时候还会给她有些温暖和温柔,可是孟莹依然无法确定,钟岸心里到底有没有她,有没有对她的爱,她不知道。 未久,代王府的总管家刘应全走了进来,恭恭敬敬道,“娘娘,王爷他们的马车,还要让人跟吗?” 孟莹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跟吧!如果今天也没有什么异样,以后就不用再跟了。” 刘应全稽首应了令,转身出去了。 孟莹看了看石桌上的棋盘和木钵中的黑白棋子,转身朝寝居处走了去,边走边吩咐身侧的珠儿道,“把棋子收了吧!一会儿就不用过来服侍本宫了,本宫想独自待一会儿!” 珠儿朝孟莹离去的方向欠下身,“是,娘娘。” 已经走远了的孟莹低声自喃着,“我并不是为了要跟踪你,我只是,想更了解你一些,仅此而已......” ........ 当暗道的门被缓缓打开的时候,苏锦已经等候在了出口前,也就是那间藏书暗阁。 走出来的是两个人,一个当然是代王钟岸,还有一个,但不是周恪之,他只是一个清风楼为钟岸执灯引路的伙计,但是能从这个暗道里走出来的伙计,自然不可能是一般的伙计,他是暗流的人。至于原本随行的周恪之,当然是在清风楼里陪着另外一个“代王”。 苏锦欠身,“苏锦,见过代王爷!” 钟岸淡淡点头,“苏姑娘不必多礼!” 苏锦微微一笑,指引着钟岸出了书房去往正庭的客厅中,二人相对席地而坐,整个房间四处弥漫着淡淡的宜人清香,但并不是来自香炉里的焚香,因为整个房间里根本就没有香炉,整个锦宅都没有,因为苏锦不喜欢。 这些清香真正的来源,在水里,也就是左右两侧各摆放一只的青瓷花瓶,这些花瓶基本都没有真的插过花,却依然摆在那里,而且还都盛的有水,这就是原因。 这些带着浓郁的香味而且持久绵长,但是从水中溢散出来又变得很淡的香味的水,在天香阁的价格可谓昂贵至极,比一般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檀木焚香的价格贵上两倍不止,当然也要耐用很多,只需取其两三滴晕到寻常的水里,并且使其表面暴露于空气之中,即可用上一整天的时间。 当然,没有人知道天香阁的顶头主子是苏锦,更没有人知道这种昂贵的浓缩液香其实是苏锦最先调制出来的,然后才有了天香阁售卖的被叫作“牵机”的液香。 “苏锦也不知道王爷到底喜欢喝什么茶,只是注意到王爷之前每一次在清风楼喝茶要的都是西夷小青叶,所以就做主给王爷泡了这个茶,也不知王爷是否满意?”苏锦微笑笑问道。 钟岸浅笑点头,“苏姑娘这里泡出来的茶自然是非常好的茶,本王很喜欢。” “对于眼下的局面,王爷可有什么看法?” 钟岸浅浅的喝了口茶,颔首沉默了片刻,然后放下茶杯,看向苏锦非常平静的答道,“四个字,前路遥遥。” 苏锦笑了,“和王爷一样,苏锦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苏姑娘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现在这位兵部尚书已经是庆王的人了,也就是说,现在庆王已经几乎是控制了整块兵符,即是整支御军,当然,前提是把御军府将王起忽略不计。再加上本身所掌握的京畿巡防营八千军卫的调度权,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现在已经有了直接起兵夺位的能力,当然现实不可能真的那么简单,庆王再蠢也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只要掌握了整只兵符就真的能把握整支御军,甚至已经有把握一举将陈皇从位置上拉下来而自己坐上去,但是人在顺境便难免会有一些自大之心以致急于求成,那么他的下一步动作,肯定就是除去御军副将王起这一障碍,以便自己得以更好的掌握御军,然后就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起兵夺位!” “苏姑娘要继续帮他?” 苏锦晃了晃杯中的茶水,浅笑道,“帮当然是要帮的,不过帮也有两种帮法,一种是帮忙,还有一种,是帮倒忙!前一种我已经做了,所以现在,我准备做后一种了!” “庆王毕竟不是一般人,只怕你这样会很容易引起他的怀疑的!” “做不好会,做得好便不会,一来我有信心让自己置身事外,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二来,即使他怀疑了我也自有对策,本来我也从不认为自己真的能瞒到最后,王爷说得对,庆王毕竟不是一般人,若是真的那般容易被人欺骗和利用而不自知的话,又岂会走得到今天这一步。”苏锦微笑道。 “本王一直有一个疑惑,不知当问不当问?” “王爷请讲!” “宁良人,是你安排的人吗?” “我就知道王爷一定会问这个的,而我的回答是:不是!” 钟岸颔首,有些歉意道,“对不起,是本王小人之心了。” 苏锦轻轻摇头,微笑颔首道,“王爷不需要说对不起,因为她虽然不是我安排的,但,她确实是我的人!所以王爷这样怀疑并没有什么错。” “她是你的人?” “是,说不定王爷您还曾经见过,她的真实身份,是十一年的晋陵四大家,薛侯府的幼女,薛影儿,当年事变之时她才八岁,因为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婢偷偷溜出府去街上玩耍而幸免于难,然后她的侍婢带着她连夜逃出了晋陵,在路上濒临饿死之际为沧州医药世家姜家家主所救,便收养为了义女,遂改名姜影儿。” “曾经见过一面,很活泼的一个小姑娘!”钟岸点头道。 说这话的时候,他想起了一些曾经的画面,画面里有一个大约五六岁,穿着厚厚的棉袄,可爱粉嫩的小姑娘,但小姑娘旁边还有一个很年轻的少女,明明是彻骨寒冬,她却只身着一袭大红的轻罗衣,站在空地之上,随执烈而冰冷的寒风缓缓而动,轻步曼舞于冰天雪地之间....... “可现实,却总是残忍的!” “是她自己擅自接近的皇兄对吗?”钟岸问。 苏锦颔首,“她很早以前就跟我提过,我没有同意,她也答应了不再提此要求,结果却在我安排糜山刺杀的那一晚,她瞒着所有人,偷偷溜了出去......” “如果不能阻止,那么便支持!” “我知道。”苏锦点头,微笑道,“王爷是第一次来锦宅,苏锦这宅子虽然不及代王府之大,但是宅内布局构造还是不错的,王爷若不嫌弃,不如便由苏锦带王爷参观一番如何?” 钟岸微笑点头,“荣幸之至!” 苏锦率先起身,“王爷请!” 钟岸随之也站起了身,微笑颔首以示回礼。二人并肩出了客厅,沿着旁边的翠竹林间小石路往后园缓缓走去,似乎边走还边说着什么,时而还有浅浅的笑声,但是语气却依旧是客气而疏离。 碧兮只走到了小石路的入口,看着苏锦二人走去的方向,但并没有跟上去。 而心间,却已经是百味杂陈。 她原本一直以为苏锦和苏俨才是唯一最适合的,直到此时此刻看着苏锦和钟岸,两个人并肩走在翠竹间的小石路上上,她才发现她似乎错了。 而且,他们曾经本来就是相爱的两个人,如果不是那场意外....... 她知道即使已经时过十余年,苏锦也并没有完全放下,否则她和苏俨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但是现在她却不仅要面对钟岸,而且还要隐瞒自己的身份,要掩盖所有的感情,要让自己忘记甚至是麻木,她这样,该是要对自己有多狠。 碧兮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这知道两人回到中庭的时候,看起来心情都还不错。 然后便是送钟岸离开。 钟岸在进入暗道的时候,不小心从袖中落下了一样东西。 是一方雪白色的锦帕,上面绣了一支红梅,花却只有一朵,而且并不好看,可以说是很丑。 碧兮连忙上前捡起,叫道,“王爷等等,您的东西掉了!” 钟岸停住脚步,转身见碧兮递上来的东西,面色微变,随即接过小心拿回手中,微微点头致谢,然后便转身,随着那执灯引路的清风楼伙计走下了暗道。 苏锦微笑着颔首,礼送钟岸离开,暗道闭合之后,苏锦抬起了头,也转身出了暗阁。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苏锦抬起头的前一瞬,暗阁中的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块儿极其不起眼的****的印迹,而且暗阁的地面无比干燥,只是片刻之后,哪怕细小的湿印就已经消失无踪。 (。)m.。 第五十三章:消息本无过 ♂, 就在钟岸离开不久,锦宅便又迎了另一位频繁度仅次于霁月阁阁主杜修的常客,庆王钟哲。 有些不同的是,今日的庆王心情应该是愉快的一次。 这当然是基于他眼下所获得的极大利益,单单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他向那个位置迈上一大步。 而且,这是苏锦的功劳。 自然,庆王也不可能是空手过来的。 他带来了一匹马,白色,蹄形粗壮,行走时如铁石砸地,蹄声却又非沉闷反而十分清亮。在看到这匹马出现的时候,锦宅所有人都惊住了,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是庆王带来的,他们甚至怀疑是不是苏俨回来了。 是的,这是一匹月氏铁蹄马,而且是与之前苏俨带走的那匹一模一样的铁蹄马。 可见庆王送的这份礼是真的花了不少的心思的,至于金钱当然就更不用说。 碧月在那铁蹄马周围反复踱步着,目光始终没有从马上离开,嘴里不可置信的喃喃,太像了,太像了 苏锦朝庆王欠身,王爷这份礼如此贵重难得,苏锦实在不敢收受。 庆王浅笑,苏姑娘这话可是让本王难办了,这份礼如果是放在别人眼里确实是贵重,可是放在苏姑娘你眼里,区区一匹铁蹄马又算得了什么而且本王也是见上次苏姑娘去府上时驾车的马匹竟然换了,这才得知原来是贵大公子离开时将马带走了一匹的原因,故而本王才派人去多方打听寻找,这才从一队常年来往于月氏与大陈之间的商队那里寻得了一匹基本与苏姑娘之前那匹一模一样的铁蹄马,只是这匹毕竟比不得苏姑娘之前那匹家养已久,训练有素,就怕苏姑娘不喜欢呢。 王爷这话却是让苏锦想不收都不行了苏锦微笑道,如此,那苏锦便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庆王满意点头,理当如此才是 苏锦侧退一步,微笑抬手道,王爷里面请 再繁华富有的地方有总有很多与这些繁华格格不入的群体的存在,即使是帝都晋陵也不例外。 因为京畿巡抚管制得严,城里行乞讨饭的人自然是少见,但是不代表就没有,只是绝大多数得没有在城内,因为城门的守卫,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还要被驱逐出去,所以看起来,也就只剩下表面极致的繁华了。 找不到生计,又不想被驱逐出去的人开始寻找新的出路,于是有这么有些人出现了,他们没有固定的居处,没有固定的职业,他们依然是四处漂泊,但是他们不会被驱逐,因为他们有饱饭可以吃,有干净的衣服可以穿,当然,这都是基于他们能够勉强维持正常人的生活。 他们有职业。 他们的职业是,卖消息。 在晋陵里消息最灵通的有两种人,一种是那些豪门贵伐里专门替主子们千方百计收罗各个方面的重大消息,新鲜事迹的人,还有一种人,就是老狗鼻。 老狗鼻并不是指一个人,而是一个群体,叫狗鼻是因为他们消息最灵通,而且基本都能达到百分之九十的可靠程度,老不是因为他们的年龄,而是说他们的消息非常的全面,而且记忆超强,哪怕是时隔多年的事情,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只是具体能力还是因人而异。 他们的工作时间集中在每日的凌晨到早上巳时之前,这个时间段也是每一日最新新闻大事开始传播散开的时间。如果你在这个时间段出门,一定会看见每一个街头转角几乎都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他们穿着很普通,甚至有的可能还有缝缝补补过的痕迹,但是他们身上很干净,他可能很年轻甚至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他们也有可能很老已经年越古稀,他们或是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着,或是随便在地上铺个什么便坐在上面,总之,他们就是那些被称为老狗鼻的专门靠卖消息为生的群体。 事实上对于寻常百姓们来说,他们的存在意义并不大,他们只需要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需要他们知道的什么大事件大新闻都迟早会传到他们的耳朵里,所以专门花着钱去买自然就没有什么必要了,即使买也只是买一些并不算多大有多重要的信息,因为消息也有价位,越珍贵鲜为人知的消息也就越贵。除非是特殊时候或者就是有钱没处消灾了,然而这样的情况毕竟不多甚至后者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老狗鼻们若是想靠这些小钱过日子那是不可能的,那么他们最大的收入来源在哪里,还是在那些豪门望阀富贵人家。 这些人家自有消息来源,根本不屑于这些街头乞讨之人。 是的,在他们眼里,老狗鼻就是乞讨的,最多也只是换了个方式而已。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底下专门养那些专门探听并及时向他们提供所指定的具体而且及时的信息的奴才们却是阳奉阴违,提供的消息大多数都是下面那些人从他们根本瞧不入眼的街头那些老狗鼻们那里私下买来的。 毕竟整天竖着耳朵到处流窜探消息也是个劳苦活儿。 然而谁也不知道的是,这一个凌晨,在淡淡的晨光掩盖下,正发生着怎样不见血的血腥。 这个凌晨,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儿敲了敲赵大将军府的后门,然后门打开了,一个四五十岁,面容呆木的精瘦男子,见是一个小男孩也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如果一定要有的话,那也只能算是隐隐的不屑和嫌弃。 两人也没有说话,小男子恭恭敬敬的递了一只小锦袋儿给那男子,男子则很是不屑的丢了几枚碎银给小男孩,然后啪的门一关,进去了 这个小男孩正是做老狗鼻这一行的,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赵府买消息。 小男孩摊开手把那些碎银子详细数了一遍又一遍后,确定加上这些钱终于够给下面的两个妹妹各添一身今年夏天的衣裳了,眉眼一弯,高高兴兴的走了。 然而刚刚那个拿了锦袋儿的中年男子在闭了门,打开袋子里的那些消息,看了两条在看第三条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幸好他还有一丝的清醒意识,就是锦袋儿里的这些消息不能再让第二个人看见或者听见。 毫不犹豫的,他立刻叫来了两个下人急急忙忙的从后面赶了出去,很快就追上了那个还没有走远的小男孩,小男孩听到动静转过身来,人都还没看清楚,就只觉得脑袋一懵,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已经失去意识了的小男孩被直接粗鲁的拖走了,也不知要被拖去什么地方,刚刚才得到的银子散了一地,也没人去捡,至少现在没有,不过估计家里妹妹们今年的新衣,恐怕也没希望了 但是这还不是结束,就在这个小男孩被带走不久,大街小巷很多其他的老狗鼻也莫名其妙的遭了殃,有人来要看他们今天卖的消息,不给,抢;抢了也就算了,认倒霉,结果对方只粗看了两眼,然后朝后面的人一个手势,后面的人就直接冲上来一拳打晕,拖走,有一个没打晕的,还了一手,然后直接被打死了,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了,但是没跑脱,慌不择路跑河里去了,扑通一阵水花,就再也没有上来。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内,一切结束后,天色才开始大亮。 很多人发现今天好多老狗鼻竟然都没有出来,有些奇怪,不过也许是今天没什么消息可卖,也或许是出外去探消息了,总之,可以有很多理由。 城东的巷子里有一个人被打死了,其状极惨,不忍直视,估计是跟什么人结了大仇。 城南的穿城河里淹死了一个小伙子,也不知道怎么掉下去的。 城西角刘阿娘十三岁的大儿子出去就一直还没有回来,不知去向。 还有一些人也发现身边好像有人不见了,但是跟自己没关系,而且那些人本来也不算固定,去哪儿了谁知道呢 共同点是他们都是靠干老狗鼻谋生的。 但是没人在意这一点,在绝大多数人眼里,他们都是游散无业人员。 买消息换钱的本质还是乞讨,不是职业。 还有一点就是,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没有家人的,有邻居或者房主,但是那也不熟,而且他们也不受欢迎,因为他们是变相的乞丐,但是依然还是乞丐。 我可能只有一亩三分地,我可能只是一个小店铺的粗伙计,甚至可能就是一个给人富贵人家烧火的,钱也可能还没有你们卖消息的挣的多,可是毕竟我有职业,而你没有,这就是偏见,哪怕它可能毫无道理。 。 第五十四章:只怪人心险 ♂, 被打死的,京畿巡抚断了个私人恩怨,仇杀,尸体拖到城外乱葬岗,三下两下埋了就解决了;被淹死的也简单,意外身亡,一样拖去乱葬岗,埋了;至于刘阿娘的儿子,那就更简单了,街头贴两张寻人启事,然后就完事,不要讨价还价,不然连寻人启事都给你撕下来 锦宅。 苏锦坐在前庭荷池边的槐树下,怀抱着灵儿乘凉,碧月在荷池边撒鱼食打发无聊时间,荆玉刚从府外匆匆忙忙回来,也不知之前是去了哪里。碧兮不在。 怎么样苏锦问。 救下来的那几个杜大哥都已经安排送他们出城了,报酬足够他们去别的地方落脚。不谋生计都够她他们好好过上几年了回答的当然是荆玉,赵林崇也是雷霆手段不仅反应快,而且处理的也很干净 苏锦浅笑,你指的是那些不幸的老狗鼻,还是说甘岭那边 都是刚刚得到消息,甘岭那边之前有的那些漏洞和证据,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已经全部处理干干净净如果不是我们之前已经调查核实过,我只怕们的人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 他倒是想做的天衣无缝天衣可能确实无缝,可前提是得先有天衣这种东西不是苏锦笑道。 赵府。 赵林崇一个人坐在书房的书案前的金丝楠木镂空雕椅上,身体往后倚着,手肘衬在侧边的扶手上,手指支撑着微侧的额头,双眼微合,眉头上那些的细密的皱纹前所未有的突出而明显。 一串欢快轻盈的脚步声远远而来,似乎是要进书房中来的,却不知怎么在门口处停了下来。 哈,干嘛连我都敢拦,没看到我给我爹送参粥过来吗,你眼瞎还是怎么了 小的不敢,但是五小姐,老爷在里面 废话我当然知道我爹在里面,不然难道我还送来给你吃的还不给我滚开 可是老爷说 说什么说,本小姐叫你滚开 赵林崇睁开眼,眉头愈加紧蹙,冷冷喊了声,进来 我一会儿出来,你等着死吧 书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一个衣着明艳的年轻姑娘端了一碗雪耳参粥走了进来,看见赵林崇便立刻走过去,娇声道,爹,看女儿给你送了什么来上等雪耳配长白千年老参炖的清粥,这可是女儿花了整整一个上午亲手煨出来的爹你快尝尝看喜不喜欢 赵林崇冷哼,今天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咱们月珊居然也舍得下一下厨房,还亲手给她老爹炖粥说吧,你今天又想干什么 赵月珊呵呵,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女儿呢女儿不是看这两天爹都好像心事重重的心情不太好嘛,女儿就想着如果有女儿帮得上的地方,女儿一定愿意替爹解忧 赵林崇抬头看了眼赵月珊,冷笑道,让你替我解忧老爹我恐怕是没这福气咯只要你以后不给我倒添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女儿哪有 那你告诉我,你前天带了一大笔银子偷偷摸摸的跑出府,你去了哪里那些银子又去了哪里你真的以为爹就什么都不知道吗 赵月珊愣住了,爹,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给许家七公子送点钱去你真是把我赵家的脸都丢尽了你要是有你月琳姐姐一半的慧识你爹我头发都能晚白几年许家是倒了,但那也是许家罪有应得何况你可不要忘了宫里还有一位已经身怀龙种淑妃娘娘还是许家人呢,许家就是再落魄也还轮不到你去支贴,你以为那许七公子真的看得上你如果我没记错人家不久前才让你去喝那什么蓬牡茶吧他如此羞辱你你还有脸再去见他之前他们许家身份摆在那里,你自己愿意我也懒得说你什么,可如今他许家已经是过气大户,别说他看不上你,就是看得上那也要看我们赵家的门槛他攀不攀得起 赵月珊脸色顿时变白,爹,女儿 如果是跟许家有关的要求的话,就不用提出来了,爹不想听还有,从今天起,你如果去见那什么许公子,爹马上就找一个人家把你嫁了,早出门早省心 赵月珊委屈起来,爹,你不能这样 赵林崇冷喝,出去不想让我折寿就以后少给我添点麻烦 爹竟然,也会赶她赵月珊实在不敢相信,她以前的爹从来不这样的赵月珊越想越难受,然后巴啦啦的就哭起来,脚往地上赌气的狠狠一踏,转身就跑了出去全然忘了还要跟门口的那府侍算账之类的。 能够免遭赵五小姐的毒手,只能说此子也实在是幸运至极 赵月珊离开后,赵林崇喝了两口赵月珊送来的粥,然而心下烦躁,也实在是没了心思再喝什么粥了。 没过多久,门外的庭院在次响起了脚步声,而这次门口的下仆却没有阻拦。 因为来的是赵林崇的心腹下属,御军参将侯季。 见侯季进来,赵林崇才终于算打起了几分精神,坐直了身,凝眉问道,查出结果了没有消息到底从哪儿流出来的 侯季抱拳颔首,有些没有底气的答道,回将军,这件事还在查,根据他们的招供,他们都说是有人暗中给了他们一笔银子,让他们把消息散出去,事成之后还有三倍的报酬。至于那个真正背后给钱和消息的人,他们连影子都没见到。 都已经第三天了那么多人里都还查不出一点线索来,真是废物告诉下面的人,再给他们两天时间,还查不到结果就直接送那些乞丐上路然后,自己主动垫后 侯季心下一惊,自己主动垫后 那不就是死吗 见侯季竟然没有反应,赵林崇脸色微怒,冷声道,侯季,听到我说的了吗 侯季立刻回神,恭声应道,属下尊命 赵林崇摁了摁额头,沉默了片刻,又问道,甘岭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 已经把所有可疑痕迹都抹除了,保证万无一失 赵林崇冷冷一笑,摇头道,万无一失这词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张口就来的口头禅,不要跟我说什么万无一失,既然那人敢雇人散布这样的消息,那就至少也是知道点什么的,而且我们现在连那个人到底是谁,想要做什么,有什么目的这些全部都还不知道,那么他的手里又到底掌握我们多少信息把柄更是一无所知,这样的情况你敢跟我保证万无一失虽然这次他散消息没能成功,但是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再散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四第五次,我们在明他在暗,这些根本防不胜防,那个人一天查不出来,我就一天不得安心 将军,属下怀疑,是有一股势力在故意针对我们,尤其是我们抓的那些乞丐,其中竟然还有几个被救走了可以确定的是,救人的肯定就是散播消息的那一方,可是能够轻而易举对付我们那么多人手的人,绝对不会是一般人 一般人能知道如此隐秘甚至天衣无缝而且远隔千里之外的消息吗一般人敢在我的头上撒野一般人能做的如此干干净净无迹可寻这背后的人,何止是不一般呐赵林崇冷笑道,这件事处理的好也就罢了,处理不好那是要命的,而且可绝不只是老夫我的命,同样是你的命,你们的命,所以哪怕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命,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人给我查出来,然后干干净净处理掉,永绝后患 是侯季应道,只是将军,属下觉得,为保万全,这件事我们是不是应该,和庆王爷那边商量一下,如果庆王爷以及苏锦姑娘那边也能一同出力的话,那这件事处理起来就会简单的多了 赵林崇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行现在不行 为什么侯季不解。 赵林崇冷笑,这件事如果庆王以前参与了那当然是必须的,可是事实是没有,甚至他根本不知道,现在出问题了,然后我去告诉他这些,并且还要请他出一些力来帮忙解决,你觉得他会怎么想,怎么看待我 可是如今我们和庆王爷本来就是利益共同的啊而且王妃娘娘就是您的女儿,庆王爷又有什么理由不帮 先等等吧 那苏锦姑娘哪里呢在这方面,苏姑娘的能力势力都不见得比我们,比庆王爷更弱,甚至除了在朝堂之内,以外的不论是江湖上还是商业领域,这些方面我们都远远不如她,那我们为什么不能找她帮忙 赵林崇冷笑,你觉得,那苏锦姑娘是我们这边的人吗如果不是因为庆王,她能与我们有什么交集这件事如果让她知道了,又怎么可能还瞒得过庆王那里 那我们现在 等只能是等但愿只是虚惊一场,如果最终还是没能拦得住,就要看甘岭那边的处理情况了,只要处理的够干净,他再是振振有词,甚至所谓证据确凿,那么最终也只能是纯粹的污蔑赵林崇淡淡道,侯季,你明天亲自去一趟甘岭那边,我要你务必做到不留任何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第五十五章:倾城无颜色 ♂, 宁沁儿到乾清宫陈皇书房的时候,高娴衣正与陈皇说着关于怡清宫柔妃母女的事。 柔妃近来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这点从颐心公主钟茹已经好些天没有去过念心宫就可以看出,太医们轮番看诊也都已经无能为力,只能看能拖一日是一日,意思就是说,柔妃剩下的日子,已经为数不多了。 这段时间应该是怡清宫近四五年来最热闹的时候,上至凤仪宫高皇后,下至豪不起眼的八九品妃嫔,所有人都去过怡清宫看望柔妃,但是对于后宫的这些女人们来说,她们更多关心的可不是柔妃身体如何,而是关心怡清宫这座宫殿的下一个归属。是的,只要柔妃还活着,只要她不会因为犯下什么大错而被降阶或直接废位,那么她便是再不得宠,怡清宫也还是她的怡清宫,但现在的情况是柔妃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自然而然,柔妃一走,怡清宫也就要考虑它的重新归属了。 有的人可能会忌讳柔妃的死,但是对于更多人来说,别说只是病死了一个柔妃,便是死过再多人,若是自己能入主这六宫之一的怡清宫,跻身六妃之一,这又算得什么。 宁沁儿从梧桐手上拿过食盒,示意梧桐留在外面,自己独自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陈皇是最先看见提着食盒走进来的宁沁儿的,但最先开口的却是高娴衣,沁儿妹妹也来了高娴衣看向走进来的宁沁儿微笑道。 宁沁儿上前向陈皇与高娴衣欠身行礼,颔首微笑柔声道,沁儿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高娴衣随即走下来,连忙扶起宁沁儿,微笑道,沁儿妹妹快快免礼你我同为服侍陛下左右之人,又何必见外你这样陛下可是要心疼的高娴衣目光落到宁沁儿手里提的食盒上,有些惊讶道,咦,妹妹这是为陛下送了午膳来么 宁沁儿微笑,臣妾在念心宫里呆得无聊,于是便下了厨房跟厨子们学了一些简单的皮毛,做了点糕点,臣妾自己尝着还可以,所以便毛遂自荐的带了些过来给陛下尝一下。 哦那妹妹就不怕万一要是陛下不喜欢,那可就高娴衣没有说完,陈皇打断了她。 沁儿做的点心,朕自然是喜欢一直没有说话陈皇忽然道。 高娴衣微微一怔,随之便看见陈皇走上来,一手接过宁沁儿手里的食盒,一手牵起宁沁儿的手,从她面前走过,然后,陈皇让宁沁儿在她刚才所坐的位置坐下,而且宁沁儿没有拒绝。 宁沁儿打开食盒,然后将里面的几道点心一一列出来,并推到陈皇面前让他品尝,高娴衣刚觉得她这是完全无视她的存在的时候,宁沁儿侧过了身,看向她微笑道,姐姐如果不嫌弃的话,也过来尝尝沁儿的手艺吧 陈皇面色淡淡,什么都没有说,高娴衣有些僵硬的笑了笑,下次吧下次本宫一定亲自去妹妹宫里尝一尝妹妹的手艺,今天就不了,本宫还有事,先走了高娴衣微笑道,然后看向陈皇,对了陛下,这段时间妙心妹妹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加上又身怀龙子,母体虚微,陛下如果有时间便是看看她吧,能看到陛下妙心妹妹肯定会高兴些的 嗯,朕知道了陈皇淡淡道。 高娴衣欠身,臣妾告退 宁沁儿侧身向高娴衣微微颔首,恭送皇后娘娘 高娴衣笑了笑,转身出了书房。在踏出乾清宫的那一刻,高娴衣面上的笑容早已消失,面色冷若冰霜。 高娴衣冷笑,呵呵,果然,当初的齐清言,而今的宁沁儿 然而当初她有能力让齐清言彻底失宠,让许妙心独冠六宫,那么以后,她也照样能让宁沁儿彻底不能翻身哪怕是再得宠又如何,毕竟她才是凤仪宫之主,更是后宫之主 回到凤仪宫后,高娴衣当即命人取来纸笔,快速写下一封手书,待墨迹干去,然后放入信封密封,如雨,晚上安排人务必把这封信送出宫去,送到我父亲手中 娘娘要做什么如雨问道。 高娴衣淡淡一笑,看着如雨道,你觉得,这个宁沁儿像谁 如雨低眉思索了片刻,可惜脑中搜索的结果是查无此人。 像上阳宫,准确说,是像齐清言 如雨微微愣了愣,忽然有些明白过来。 像齐清言这样的人后宫出现一个就已经够了,但是本宫绝不允许再出现第二个 这一日的晋陵的街上一早便热闹的出奇热闹,很多人都朝着一个方向涌去,只是大多数都是男子,有的年近古稀体态臃肿油光满面,有的年纪轻轻,相貌堂堂风度翩翩;有的人乘坐的是金玉撵车,前后众佣如星捧月,有的人却衣衫褴褛,两袖清贫。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只怕还以为是什么大节日之类的,事实上这一天真的还寻常。 唯一特殊的地方,那就是今天是醉烟阁第一舞姬,千雪姑娘出阁的时间。 整个帝都不论男女老少,没有那一个人不知道明千雪是谁,整个大陈不论任何地方,没有那一个风流公子不知道明千雪是谁。 如今在整个大陈被人们知道最多的几个名字:大陈第一江湖宗派洛水苍青门,天下第一剑客雁客,大陈第一富商津州陆家老家主,天下第一神医黎崇明,然后就是天下第一舞姬明千雪。 她六年前出现在醉烟阁,入阁献上的第一支舞就让她一举成为醉烟阁的头牌,随后一年之内就已经名动天下,这些年慕名而来只为一睹她的倾城容貌与绝世舞姿的人不计其数。 明千雪从不私下接待任何客人,也从不接受任何的宴会献舞之邀,你便是给千金万金,甚至倾家荡产都不行。 有人可能会奇怪明千雪不过一个无权无势卑微至极的舞姬,如果那些豪门贵阀仗之背景财势要强迫于她,她又怎么可能反抗得了她是反抗不了,但是却有人替她反抗。这天下想要独自占有明千雪的人何其之多,但是明千雪只有一个,每一个人都一边在计划着自己怎样得到,同时也在提防着不让别人得到。 四年前曾有一个外来的富家公子,光明正大邀请明千雪被拒绝,于是便暗里设计在明千雪的茶水中投放迷药,甚至还险些得逞,不过最后的结局是这位富家公子两手都被砍去,活活打死在醉烟阁外的街道上,其家人扬言要那些凶手都把诛法,要让明千雪死无全尸,但是后来明千雪没事,那些参与了的凶手也没事,反而那富家公子的家人,原本也是一方大族,却在一年之内瞬间没落消隐。 原因很简单,敢在帝都之中公然下如此重手的,当然也只有帝都里的这些达贵子弟了,而且还不只一个两个,当日在醉烟阁的每一个达贵子弟都参与了,牵扯的背景势力近乎半个朝廷,他们就是凶手,但是谁敢动他们他们要保护明千雪,自然也就没有人敢动明千雪。 没有人敢再做出头鸟,你就是背景再大势力再强也不行,因为你一站出来,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你要面对的是其余所有人的敌意。 很多贵室子弟为博红颜一笑不惜一掷千金并且互为攀比竞争,有些人确实成功了,但是博来的笑却不是他所臆想的那样,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可是对于这些公子哥们来说,能够博得连眼皮都懒得多抬一下的明千雪的一个嘲讽之笑,那也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事。 因为她的存在,这些年来给醉烟阁带来的利益可想而知。 没有人会不仰慕明千雪这样的女子,哪怕她只是一个身份低微至极的舞姬。 然而今天,明千雪要出阁了。 今天会是明千雪作为一名舞姬跳的最后一支舞,从今以后舞姬这个行业里,将再也没有明千雪这个女子。 但最最重要的是,今天落场观舞的人们出了竞价,将决定这位倾城绝世的舞姬的最后归宿。 首先能够落场观舞,并有资格参与这场竞争的人,就绝对不是一般人,便是有些外地闻风而来想要全力一博的,都早在数日之前就已经到达晋陵之中,只等今日。 这是明千雪一个人的专场。 和寻常明千雪出场一样,最先都是由一些其他不温不火的舞姬出来舞几曲,但是很多看客们却不乐意了,今日将是明千雪舞姬生涯的最后一舞,能够进到里面落座,他们自问身份还是够高的,但是依然没有任何信心能够带着明千雪,所以对于他们来说,重点就是看明千雪的这最后一场舞姿了。 有些公子爷已经等得不耐烦,场间开始躁动起来。 都这么久了,千雪姑娘怎么还不出来再晚那我们这些人还能看多少时间 这到底是来看千雪姑娘的还是看这些人的 快让千雪姑娘出来,让上面那些狐媚子别晃了,看得头疼 湘姨,快让千雪姑娘出来 俗不可耐的东西,千雪姑娘能是那种你说出来就出来的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你怎么说话跟本公子的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两人正斗的水火不容的时候,忽然一阵淡淡的清香在整个醉烟阁内弥漫开来,然后瞬间,整个醉烟阁所有的声音都禁止了。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明千雪落场前独有的香味儿,再没有第二个人。 然后,中央高台的上方忽然有无数的白色花瓣片片飘落,如雨如雪,随之缓缓降落的,还有一个如幻如虚的绝美身影,她身着深红广袖舞衣,手挽白绫缓缓而下,衣袂翩翩飞起,薄如蝉翼,轻如鸿羽。 一道温婉柔和而摄人心魄的声音悠扬而至,千雪来迟,让各位久等了。。 第五十六章:黄雀与螳螂 ♂, 此言一出,那些刚刚还因为等得不耐抱怨连天的人此时此刻脸上的不耐之意已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然后换上了满满的笑容,全然不顾身份形象的大声回应争抢风头,为的不过是吸引美人的一丝浅笑,一个回眸。 千雪姑娘把面纱取下来吧众人的声音刚刚渐渐停歇下来,二层忽然有人大声喊道,今日乃是千雪姑娘在醉烟阁的最后一舞,不论对我们这些多年的忠实仰慕者还是对于千雪姑娘自己都是不同寻常的一日,不论最终结果如何,今日千雪姑娘终究只有一个归属,对于我们绝大多数人来说都只怕将是最后一次得见千雪姑娘的舞,便是看在我们忠心实意仰慕了千雪姑娘多年的份上,也满足一下我们这些人的最后一点愿望吧 明千雪闻言秀眉微微动了动,侧身看向二层一个独立雅间里靠前而坐的年轻公子。 底下有人也寻着声音望了去,心想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这么多年还没人敢向千雪姑娘如此直接的提过要求呢。 那年轻公子感受到了下面高台中央那双眼眸投来的目光,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一个大男人竟然脸红起来,连手都一时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明千雪开口了,声音一如往常一样温和柔婉,公子以前也来过这里吗 那年轻公子没有反应过来,啊了声。 回答他的是一片的哈哈大笑。 靠下面高台最近的位置有一个衣着华贵,体型略显粗壮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抬头看着那年轻公子讽笑道,唉我说上面那位小哥别以为自己有钱坐到楼上就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千雪姑娘什么大人物没见过,凭你算得了什么爷我要不是来得晚了你以为那上面还能有你的地儿你刚刚说那话摆明了就是反正今天你是没能耐带得走千雪姑娘,只是来做一个看客凑凑热闹而已,识相的就马上下来,别站上面碍了千雪姑娘的眼 明千雪并没有将目光在哪年轻公子身上停留多久,而只是微微看了一眼便收了回去,面色如常。 那年轻公子已经被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双手紧握成拳,手臂微微颤抖。与刚才的激动不同,现在是被气成这样的,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确实像那人说的,没有多大能耐,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看那年轻公子竟然就这样忍了下去,当着千雪姑娘的面也不好再作刁难,场间也便慢慢安静下来。 明千雪缓缓欠身向众人施了礼,然后站定,金莲微移,水袖丹衣之下的纤手缓缓抬起,衣袖顺着肌肤慢慢滑下,如凝脂般光滑白皙的纤瘦秀臂一点一点崭露于众人之前,身姿微微侧倾,如墨青丝尽数滑落肩头,精致如美玉雕琢成的颈颚在深红丹衣的反衬下妩媚尽显。 乐声起,人影动。 除了高台之后传出来的时徐时促时高时低时密时疏时喜时忧的琴乐,人们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髣紼兮,若轻云之蔽月 飘瑶兮,若流风之回雪 远而望之,皎若晨曦升朝霞 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千回百转,人间悲欢,离愁别绪尽在一起一落,一颦一蹙间展现淋漓尽致。 曲声缓缓而止,明千雪一舞已毕,然而列座间观舞的人们却依然沉醉在刚才的情境之中,不能自拔。 直到明千雪的声音再次想起: 诸位公子,千雪的舞已经跳完,那么现在,千雪是不是可以给出自己的一个价位了明千雪欠身颔首,微笑柔声道。 所有人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千雪姑娘请说 明千雪微微下低的眼眸动了动,忽然抬起了头,娇声一笑,道,本来在这之前,千雪确实已经想了一个价位的,可是千雪认真思索了一下,觉得这样还是不妥,如果太低了,未免显得贻笑大方,可若太高了,又怕诸位公子们为难,所以千雪觉得,这个价位还是应该由诸位公子来定吧 二层又一个俊美公子站了起来,走到最前的护栏处,看向明千雪朗声笑道,千雪姑娘,你这不是都直接跳过了由你出底价位的环节而让我们直接就进入了竞争环节嘛 难道说这位公子,是没有这个信心吗明千雪浅笑道。 千雪姑娘这是哪里话,本公子既然敢站在这里,又岂会没有信心届时千雪姑娘是愿随我回汶水王家,还是想要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游历天下皆由千雪姑娘自己做主 汶水王家有人震惊道,汶水王家可是一个百年老世家了,只是听说王家这一代子嗣却十分单薄,莫不是他就是王家这一代的独子,王贤忆 然而有不见得所有人都这么认为,醉烟阁的二三层皆为中空环形,对下去正是献舞的高台。就在这位自称汶水王家人的公子话刚刚说完不久,与他正面相对另一个雅间里也有一位年轻公子打起珠帘走了出来,那人凭栏而立,手执折扇,俨然又是一位翩翩公子,只听那人笑道,贤忆兄刚才这番话,似乎说得太早了些吧 竟然是杨家二公子有人惊声道。 哪个杨家 废话,当然是咱们京畿第一巨富杨氏点当行的杨家,还有哪个杨家 王贤忆脸色有些难看,汶水王家在一般富贵人家里确实不能相提并论,可是要与京畿巨富杨家相比,在财力上确实是要略逊一筹的。 明千雪浅笑,既然如此,那不如今日这个底价位,就由杨公子来替千雪出任何 那杨家公子向明千雪揖了一礼,千雪姑娘看得起,杨某荣幸之至如此,那我便说了 明千雪微笑点头。 起价位,黄金五千两 此言一出,座钟所有人面色各异,大多数人都已经完全愣住,五千两黄金,呵呵,他们怕是倾家荡产也辏不够吧连那二层上那位最开始要求明千雪取下面纱的年轻公子都已经面色惨白,不是因为他带来的钱这个数都不够,而是刚刚好但是这只是起步价位,所以意思就是,他已经在别人起步的地方就被刷下去了。 但是也依然有人自信满满,对于如此价位都只是付之淡淡一笑,然后便是那坐在高台之下,讽刺最先那年轻公子的中年男子,我出黄金,八千两 然而很快又有人道,九千两 我出一万两 我出一万二千 一万三千 一万五千 一万六千 两万 两万一千 两万二千 两万三千 很明显,有几个人已经杠了起来,前一个出多少,后一个便总在前一个基础上加一千,可这不是银子,这是黄金 终于,有人在加到三万的时候就已经力不从心了,喊价的人慢慢少了起来。 直到这时,一直都只是沉默观战的汶水王家公子和京畿首富的杨家二公子先后开口了。 黄金,四万两 几乎是在他们加上来已经近乎封顶了的价位上直接又加了一万那几个刚才还在苦苦支撑的人已经完全愣住了。 那杨家二公子从身侧仆人手中接过泡好的温茶,浅浅的喝了一口,然后淡淡道,黄金,四万五千两 又加了五千两 五万两 又加了五千两 五万五千两 六万两 六万五千两 七万两 此时此刻所有人只有一个看法:这两个人都疯了 庆幸的是,当那杨家二公子将价加到九万五千两时,王贤忆沉默了下来。 是的,再加五千,那就是十万了十万两黄金,已经近乎是他们汶水王家的三分之一的财产,而这个代价,他付不起 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变故再起。 二层又一个雅间的帘幕被人卷起,一个紫袍男子走了出来,我出黄金,十三万 这次轮到那杨家公子面色惨白了 那是那是赵家三公子赵轩 竟然是赵大将军的儿子 我出十四万杨家二公子强压着心中怒火,看着侧对面雅间走出来的那人,恨恨道。 那赵家三公子却是浅浅一笑,这么说原来杨兄还有钱这好说,那么我再爽快一点儿,出十七万你看怎么样 杨家二公子面色已经完全僵硬,他已经没有钱了是的,他的极限就是十七万,多一分都没有 终于,杨家公子转过了身,沉声道,我,放弃 呀杨兄不是还有钱吗怎么这就放弃了赵轩笑讽道,嗯,这样吧既然我赵某有幸最终带走千雪姑娘,那么讨个吉利数字,我便再加一万,就十八万两吧千雪姑娘觉得呢 明千雪微笑颔首,赵公子说了便是,千雪没有异议 赵轩哈哈大笑,看向杨家二公子的方向扬声笑道,杨兄,承让了 但是事情并没有就这么结束,因为三层竟然有了动静。 所有人都知道二层是应该被占满无一空余的,但是没有人知道三层竟然还有人,因为三层并不是雅间,而是醉烟阁舞姬们寝居的房间。 有人打起卷帘,一个青衣女子走了出来,站到护栏边朝着下方道,千雪姑娘,我家公子愿付二十五万两黄金,且请您上来喝一杯茶公子说今日凡是到场的,在醉烟阁所有花费一律他请,等喝了茶,千雪姑娘如果愿意的话,我家公子愿再加付十万两,带千雪姑娘离开这里。 。 第五十七章:最难美人关 二十五万两!只为喝一杯茶?带走便再加十万两,三十五万两....... 这难道是在做梦吗? 此时的赵轩面部表情与刚才杨家二公子如出一辙,极度的震惊,极度的愤怒,还有......无能为力! 但是他不相信,这天下谁能有钱到如此地步?没意义,绝对没有! “本公子十分好奇,你们家公子是何许人也,既然来了,敢出来露一个面吗?”赵轩笑问道。 青衣女子微笑颔首,“我家公子向来不喜在人前露面,只是听说千雪姑娘舞技天下一绝,便起兴来此看看而已!” 赵轩冷笑,“看看而已?这话说的好笑,如果只是看看,那么现在千雪姑娘的舞已经结束,你家公子不是应该早就离开了吗?不离开也可以,然而今日乃是千雪姑娘出阁之日,就在刚刚,结果已经尘埃落定,可你家公子现在却忽然冒出来抢人,都这样了确定还只是来看看吗?” 青衣女子神色依旧不卑不亢,“赵公子这话说得可有些不对了,我家公子只是出价的晚了些,却也一样是按着醉烟阁的规矩来的,千雪姑娘将随出价最高的一方离开,而现在我家公子即是出价最高的,千雪姑娘随我家公子离开自然合情合理,又何来抢人一说?” “既然你家公子不愿意出来露面,本公子也不好勉强,那么只告诉我们你家公子的身份,这个要求总不为过分吧,诸位觉得呢?”赵轩笑道。 列座间隐隐有些躁动起来,有人开始附和赵轩的提议,对于这位竟然喊出天价只为邀千雪姑娘喝一盏茶却迟迟没有露面的神秘公子所有人都是好奇无比。 然而青衣女子却只是浅浅一笑,向下面众人欠了欠身,道,“我家公子身份有所不便,恕难相告。” “呵呵.......”赵轩冷笑两声,“怕就怕你家那公子的身份不是不便相告而是不能相告吧!二十五万两黄金!这个价可不是说着玩的,我倒是想问问,这天下能有哪个人,随随便便出得了这样的价?” “赵公子倒是提醒了我,如果按照赵公子的说法,这天下能够随随便便出得了十八万两黄金的人,恐怕也不多吧!连晋陵首富杨家二公子都出不起,可赵公子却是出得如此轻轻松松,什么时候咱们大陈朝廷的命官们,竟然富有到如此地步了?”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赵轩脸色难看无比,眼见事情有些不对,怕自家公子在这种情况下再做什么过激的事情弄得难以收场,赵轩身后一个不甚起眼的中年男子当即上前,在赵轩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赵轩脸色变了变,握着折扇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青筋暴起,看向楼上那个微笑谦敬的青衣女子的眼神愈加阴鸷起来。 但是这也不能阻止列座间愈来愈激烈的议论之声。 但是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赵轩在那男子的极力劝说下,甩袖怒然而去。 “千雪姑娘,我家公子已经久等了!”青衣女子看向明千雪笑道。 明千雪微笑欠身,“请容千雪换一下妆便上来拜见贵公子!” “嗯!”青衣女子微笑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回了房间内,下面众人依旧一片茫然。 事实上正如其他人怀疑的那样,这个房间并不是一个雅间,而是一间寝居,但是这里面的布置摆设,却无一不是整个醉烟阁最好最稀有也同样是最昂贵的,原因很简单,这是明千雪的房间。 此时的房间里一共有六个人,进入房间的门口处站了两个,从衣着上明显可以看出这两人只是下人,还有四人则是两男两女,其中一个站在一边靠着柱子,双手抱怀,双眼轻闭,似乎是在瞌睡;另一个个子较小却满面络腮胡的男子则形象要不雅一些,盘腿坐在一边的软椅上,身子侧靠在一边的桌子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捻着桌上的花生米不停的往嘴里送,根本停不下来。 正中央的桌前还坐了两个女子,一个白衣若雪,一个柔美如月。 青衣女子走进来,走到白衣女子正前方,欠下身恭敬道,“首主,赵轩已经离开了!” 白衣女子放下手中茶杯,看向那青衣女子,微笑道,“你是叫曲歌对吧,进‘暗流’多久了?” “曲歌进‘暗流’三年了!” “想跟在我身边吗?”白衣女子笑问道。 那青衣女子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连忙跪了下去,“曲歌若能有幸跟在首主身边,定当万死不辞!” 白衣女子微笑摇头,“你不要谢我,因为虽然我给了你这样一个看似很好的机会,其实对于你来说,并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不过很可惜的是你现在已经不能反悔了,以后如果有什么问题尽管问碧兮姑娘就是,以后她是你的直属上级!” 青衣女子再次叩首,恭声道,“曲歌谢首主的提携!” “先退下吧!” “是!”青衣女子欠了欠身,转身退出了房间。 旁边一直沉默喝茶的蓝衣女子看了白衣女子一眼,有些幽怨道,“姑娘,弄了半天原来您是给我找下属来了,您知道我向来不喜欢这样的!” 一边吃花生米的络腮胡“男子”激动了,“姐,你不要你给我,反正你整个锦宅的人都是你在使唤,可是我不同啊,有些他们都不听我的!” 蓝衣女子看向络腮胡“男子”,冷冷一笑,“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吗?” “你都有我当然有!” 蓝衣女子点了点头,“嗯.......或许确实可以!” 络腮胡“男子”顿时一喜,“真的!” “我说可以让曲歌姑娘来带带你!或者去跟着千雪姐姐也可以,把你这性子好好改改,你觉得呢?” 络腮胡咬牙切齿,“我,白碧月,宁-死-不-从!!”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再次被推开,一阵轻和柔美的笑声随之而来,“小月儿,原来让你跟着我就这么委屈啊?” 进来的是明千雪。 络腮胡笑容一僵,连忙改口道,“啊.......哈哈,没有吧!我有这么说吗?” ........ “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其实首主,我可以继续留下的,毕竟眼下还来日方长。” 白衣女子微笑摇头,“你本来就不属于这场纷争漩涡,仅仅是为了一个所谓恩情便如此尽心尽力的来帮了我这么多年,现在你的使命已经完成,我是时候把自由还给你了!还有,我昨日刚刚收到谢安的来信,他已经来大陈了,只是现在还在充州一段,要赶到晋陵自怕还要十天半个月时间,所以我想准备让你从这边启程,我派人护送你过去直到你们回合!这样能够缩短你们相聚的时间。” 明千雪沉默了片刻,微笑点头,“好,我听你安排!” “你们两个人一定好好生活!去了大楚,如果没有不得已的理由,就不要再回大陈了!” 明千雪轻轻呼了口气,微笑颔首道,“嗯!我们知道!” ......... 如预想的那样,晋陵又有了两件新鲜大事开始迅速传开,一个是明千雪最终由一个出了三十五万两黄金的神秘公子带走了,还有一个,便是曲歌当时毫不经意的那句反驳:什么时候咱们大陈朝廷的命官们,竟然富有到如此地步了?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而且可能致命! 瞬间被推上风口浪尖的赵林崇更是深知这一点的可怕,原本以为只要把那些消息截住了就没事了,却不想对方竟然来了这样一手,偏偏他那愚蠢的儿子却被人利用了还完全不自知! 但是很明白的是,这是一个陷阱,一个专门针对他而来的天大陷阱! 更棘手的是,庆王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明知这样的负面消息将可能带来怎样严重的后果,可庆王第一时间做的事却不是帮他度过这个危机,而是直接质疑他有这样的财力是否属实,如何而来,以及其中暗含的表示对他的有所隐瞒的不满! 这一点,真的很致命! 好在还没有到最不可收拾的时刻,因为甘岭金矿的消息已经被他强行镇压下去了,只要证明醉烟阁的那件事纯属谣言,乃是为有心人所故意污蔑,那么,这件事依然能够解决。 而且现在陈皇也没有时间顾这些,至少短时间内是这样,因为有宫丧。 柔妃病逝了。 处理完政事之后,陈皇乘上御撵,习惯性的便来了念心宫。 宁沁儿迎了出来,见陈皇神色十分疲倦,似乎是下意识的便上前去扶着陈皇的手臂,陈皇当然没有拒绝,他很高兴,连心下的郁闷和倦意都少了很多。 “梧桐,去叫几个人把偏殿外树上那些蝉都赶走!” 晚上树上那些夏蝉的声音,真的很嘈杂。 梧桐领了命,出去了。 陈皇忽然侧身,将宁沁儿拉过来紧紧拥入怀中,“沁儿,阿浣走了,朕......有些难过!”他轻声说。 声音有些哽咽,这是数月来宁沁儿第一次听见陈皇这样的声音,以及如此脆弱的一面。 宁沁儿轻轻回抱着陈皇,面色没有什么表情,目光有些空洞,唯独声音却极其温柔,“陛下,人死不能复生,您要节哀!柔妃姐姐在地下,也肯定不希望陛下为她的死去而难过的!” “在后宫诸多嫔妃之中,也许是心性使然,阿浣对朕来说并不是最亲近的,但是却是除了你之外,最温柔体贴最无微不至的,她病倒这几年朕也很少去看她,关心她,以前只觉得没什么,而如今她走了,朕这心里却忽然觉得空落落的了。” “没事,陛下,您还有皇后娘娘,有宸妃姐姐,有淑妃娘娘.......您还有我们呢!” 陈皇轻轻摇头,双眼微闭,享受着宁沁儿身上独有的清香味儿,双手将宁沁儿又拥紧了些,靠着她的耳边低声道,“要她们做什么,朕从今以后,有你一人足矣!” 殿内烛光摇曳,两人就这样站着大殿中央紧紧相拥着,铸成瑞兽模样的香炉里淡烟袅袅,整个殿里幽香弥漫。宁沁儿无声的笑了,却不知是高兴,还是嘲讽。一人足矣,这样的话如果是出自他人之口或许还有人信,可这是出自君王之口,皇家自古薄情,这样的话你如果信了,就输了,何况还是出自眼前这个人。 “沁儿,你为何不早一点出现在朕的世界里呢?早一点,多好!” 宁沁儿低低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沁儿,以后千万不要离开朕,如果没有了你,朕会很难过的!这世界上能够以真心待朕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朕不愿意再失去.......” “好。” 陈皇笑了,宁沁儿虽然看不到,但是她感觉得到,“沁儿,别再将朕推开了,好吗?” 这个问题出来后,宁沁儿很久没有回答。 其实陈皇已经预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心下有些失望,但是这是自己给她的承诺,他也不好说什么。然而就在陈皇准备放开宁沁儿的时候,他听到了宁沁儿的回答。 “好!”宁沁儿说。 陈皇愣住,他放开了宁沁儿,手却紧紧的握在她的双臂上,听有些怀疑自己刚刚是否听错,不禁又道,“沁儿,你刚刚,跟朕说什么?” 宁沁儿微笑颔首,说了一个字,“好。” 陈皇笑了,笑容里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幸福和满足,但是正因为难以置信,所以宁沁儿真的不会相信。 唯一的解释是:这一个字对于陈皇来说,期待已久,而且来之不易,但是也仅此而已。 一人足矣!柔妃的遗体在三日之前才刚刚入皇陵,三日之后的陈皇,这个也算柔妃倾付了一生的男人,此时此刻一边在缅怀已逝之人,一边却在对着另外一个女子,说着近乎山盟海誓的情话。 这一晚,陈皇的御撵在念心宫前停留了整整一夜。 大殿之内,熏香袅袅,如血猩红的芙蓉帐下,春光迤逦。 (。) 第五十八章:谁主局中局 次日早上,陈皇离开的时候吩咐梧桐好好伺候主子,尤其不许吵醒,否则以罪论处。 梧桐恭敬应之,可陈皇哪里知道,宁沁儿其实早就清醒了,远在陈皇醒来之前。陈皇前脚离开,宁沁儿便已经睁开了眼。 梧桐走到宁沁儿榻旁,有些担忧道,“主子,您......还好吗?” 她知道这一切从来都不是宁沁儿真正想要的,但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逼迫自己这么做。 宁沁儿轻轻的笑了笑,闭上了眼,淡淡道,“备水,我要沐浴。” 梧桐有些酸涩的嗯了声,慢慢退了下去。 如果她现在是在其他任何自由的地方而不是在这举步维艰步步惊险的后宫之中,如果此时此刻在她身边的人不是反倒要依靠她为主心骨的自己而是凭区区娇弱病体却可独担“暗流”慧识天下睥睨江山的首主苏锦,那么,宁沁儿现在恐怕也不是这样苦涩悲哀的笑容,而是倚在苏锦怀里放声肆无忌惮的大哭吧。 可是像苏锦这样的女子,却是只能用来敬崇和仰望的的。 梧桐再走进来的时候,宁沁儿似乎已经微微眯睡了过去,梧桐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将宁沁儿唤醒,“主子,水备好了。” 宁沁儿眼捷颤了颤,深幽如墨的美眸缓缓睁开,面色平静无异,抬手轻掀了轻覆在身上的被褥,如玉雪肌尽露眼前,毫无忌讳的,她就这样赤着双足,不着寸褛的走了下来。 梧桐心下一紧,连忙转身拿了一件薄衾小跑上前披到宁沁儿身上欲将她身体包裹起来,然而梧桐刚将衾衣披上宁沁儿的肩头的时候,宁沁儿握住了梧桐手,她转了过来,看着梧桐的眼睛,微笑着问了一句话,“梧桐,你觉得,现在还在乎这些,有用吗?” 梧桐瞬间愣住,她极力的想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可是......她给不出来。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这样看着那件薄衾从宁沁儿肩头缓缓滑落,带着微微的清风,飘然坠地;她看着她那样单薄纤瘦的背影慢慢走远,那样孤独萧索,那样毅然决然,那样,令人心疼....... 这一个上午,整个后宫所有人都知道,宁沁儿承宠了。 而且很快一道圣旨的下达也证明了这个事实。 晋宁良人为宁嫔!从四品,至此,她已经真正拥有了身为一宫执主的资格,名正言顺,无可厚非。 宁沁儿的晋位对于早已经心死的上阳宫那位不过一笑置之而已,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却已经再也坐不住了,哪怕是馆陶宫那位已经怀胎四月而且身一直抱恙的许妙心,乃至一直认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的凤仪宫之主高娴衣,更何况是那些本来就没有多少圣宠可言的其他妃嫔。 现在的宁沁儿,已经真正的成为了众矢之的。 但是与现在的大陈之后宫相比,现在的朝野之上下,也不见得就风平浪静。 因为那日醉烟阁中身为御军大将军的赵林崇的三子赵轩为争夺舞姬明千雪而一掷十八万两黄金的消息,最终还是传到了陈皇的耳中,而且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赵林崇刚刚准备立即入宫面圣解释喊冤的时候,侯季带来了另一个近乎五雷轰顶的消息。 甘岭那边的消息,走漏了! 赵林崇只觉身体里一股暖流瞬间往上串起直奔脑顶,冲得他近乎直接昏厥过去。 但是他立即清醒过来,现在还不到彻底无法挽救的时候,他还不能放弃。 现在还只是在晋陵里传开,但是还没穿透那道宫墙,还没有传到陈皇的耳中,只要能够在这之前把消息完全阻断,一切就还有机会。 是的,还有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赵林崇毫不犹豫当机立断的做了三件事:令侯季立即带人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压下所有消息,尤其是醉烟阁;命人立即去往庆王府请庆王出面并全力施援;在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控制之前火速入宫面圣。 如果要问此时的晋陵还有哪一个地方是风平浪静的,毫无疑问当然只有锦宅了。 令人发指的形容是,任外面的朝野上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锦却正无比悠闲请了一大批的园艺工匠,正补充改造锦宅的内部结构布置,而且还特意请来了一个“顾问”,当然不是别人,这个人是现任为吏部侍中的江褚时。 江褚时初到晋陵任职是翰林学士,近乎鹤立鸡群的能力和才华当即得到吏部尚书高永义赏识,半个月前从翰林院调至吏部为侍中,可以说是破了历来朝廷官员从学士升为六部侍中的最短时间记录。 眼红的人自然是有,但是也只能眼红而已,吏部尚书亲自开口从翰林院要走的人,谁敢说一个不是。 两个人并肩在宅中各处边走便讨论着这里应该如何调整,那里应该如何修改,两个人都非常有默契的决口未提任何有关现在的朝堂,有关苏柔,有关钟岸,有关已经离开晋陵两月有余的苏俨....... 只是不提,毕竟不代表这些就不存在,比如庆王的匆匆到访。 “江大哥,只怕得委屈你从暗道先离开一步了!” 江褚时淡淡一笑,“阿锦这话,说得好像大哥之前不是从暗道里来的一样!” 这话自然也只是开的玩笑,江褚时与苏锦略作道别,便随荆玉的指引快步去了书房方向,苏锦则与碧月立即去往前庭迎见庆王。 ....... “苏姑娘,本王眼下应当为何,还请予以明示!” “那么苏锦请问王爷,您觉得赵大将军这场危局,还能挽回吗?” 钟哲沉默了片刻,才道,“不知道,只能是但愿如此!他怎么也算本王的岳父,眼下兵部刚刚控制到本王手里,他的地位如果动摇,那我们之前所做的全部努力就前功尽弃了!本王绝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所以王爷您即使怒于赵将军竟然有如此大的秘密一直隐瞒于王爷,但是您依然还是在察觉到赵将军处境堪危的情况下当即毫不犹豫的派人暗中极力援助,对吗?” 庆王点头,“本王若要成事,便必不能失去赵林崇的助力!他若一倒,本王的损失将可想而知!” “我已经命我手下能调动的所有人手参与进去了,消息散出的源头应该能够很快就找出来,只是王爷,我必须告诉您的是,我们在明而那些人在暗,我们直到现在对到底是什么人要置赵将军于死地依然毫无线索,唯一确定的是对方一定是有备而来,而且力量不可小觑,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件事要想真正的解决,绝对不会像我们所想象的那样简单!” 钟哲闻言一惊,“苏姑娘想说什么?” “毫无疑问,王爷和赵大将军是一个利益共同体,苏锦这句话指的不仅仅限于我们眼下所共谋的大计,在这里苏锦打一个大不敬的比方,如果有朝一日王爷您出了事,身为王妃娘娘的父亲,您的岳父的赵大将军也必然是要受到牵连的,那么反过来讲,赵大将军一旦出事,您也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一定的连累!就比如眼下,哪怕您此前对赵大将军所为之事根本毫不知情,更没有参与其中,可是您那位多疑的皇兄,他会绝对相信您吗?” 钟哲眉头紧紧蹙起,脸色有些难看,“你的意思本王明白,现在,也只能拼力一搏了!” “不,王爷没有明白!” “嗯?”钟哲不解,“苏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王爷只理解了一半,但是并没有完全理解苏锦的意思。”苏锦摇头道,“现在的首要任务当然是竭力保住赵大将军尽力避免最坏的结果的发生,但是还没有到要不计后果拼力一搏的时候!王爷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件事最终还是走到了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一步怎么办?王爷难道就只能被动的等待最坏结果?或者说难道王爷要为了不失去赵大将军以及他手下的御军助力,干脆在匆匆忙忙之下直接起兵夺位?我想,这两种结果都绝对不是王爷您愿意看到的吧!” 钟哲凝眉,“本王还是不太明白!” “竭尽全力,必要之时,明哲保身!”苏锦抬头对视着钟哲,严肃而有力道。 ......... (。) 第五十九章:几人叹知薇 (今天起点服务器抽风,我也是醉了,技术大哥也开小差,一群作者急成乱麻,真的是够够的了!!) 但苏锦不知道的是,就在庆王入府,江褚时走下暗道的同时,还有一个人,已经从清风楼的那一端,缓缓走下了暗道。 于是毫无防备的,江褚时也与反向而来的人迎面而遇。 “江侍中?” 这是江褚时第一次和钟岸正面相遇。对于竟然能在这种情况下和钟岸猝然相遇,江褚时也有些意外,好在自己与锦宅有来往也不是什么钟岸不能知道的事,江褚时连忙上前,稽首礼道,“微臣江褚时,拜见代王爷。” 钟岸与江褚时并不相熟,仅仅只是在朝中打过几次照面,所以对于在这里遇到江褚时的震惊自然也不比江褚时少,钟岸微微挑眉,看着江褚时淡声道,“江侍中,是苏姑娘的人?” 江褚时微笑摇头,揖手回答道,“微臣和苏姑娘是朋友,也算是知己。” 他没有直接的回答是与不是,但是凭这个间接回答的含义,便已经否定了钟岸刚刚那句试探性的疑问。 “不过,王爷现在出去,只怕一时半会还不能见到苏姑娘。”江褚时顿了顿,又补充道。 “为何?” “庆王爷刚刚来了府上,微臣下来的时候苏姑娘就已经过去见庆王了,所以苏姑娘要先见完庆王,才能抽身来见您。” 钟岸淡淡一笑,“无妨,本王不着急。” “微臣不能在此停留太久,所以便不陪王爷了。” “嗯,江侍中自行离开就是!” 送走了庆王,苏锦抬起食指与中指轻轻柔了柔微微酸疼的额头,但是还没到她可以休息的时间,因为庆王前脚刚走,荆玉后脚就立即走了进来。 “姑娘,代王爷来了!”荆玉道。 苏锦微微一惊,“代王?是什么时候,刚刚吗?” 荆玉摇头,“不是刚刚,就在江公子离开之后,差不多也是庆王进来没多久,但是因为庆王在,所以一直没敢进来禀报姑娘!” “他人现在在哪儿?” “书房。” 苏锦点了点头,也顾不得身体有些不适,当即起身快步赶了过去。 当苏锦匆匆忙忙赶到书房推门而入的时候,一句“苏锦来迟,请王爷见谅!”才说到一半,面色就僵住了,好在如此的反常反应没有维持多久,她便已经隐退去那种不应该在她身上有的失常,恢复了所有人眼中那个沉着冷静,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苏锦。 钟岸正坐在苏锦的书案前,手间捧着一本书安静而专注的看着,这里的安静指的仅仅是外在的状态。 但凡是对这本书以及这本书的作者有一定了解的人,在陡然看到这本书的时候都不可能没有一点的震惊,更何况是钟岸。 它不该被钟岸看到,尤其是在苏锦这里,但是他毕竟看到了。 钟岸拿起那本书将正面展示于苏锦,面色微沉,看着她开门见山道,“外面连拓本都已经早在十年前就禁卖了,苏姑娘这里怎么会有这本书?而且这还是手本,天下独一!” 苏锦浅浅一笑,“王爷向来慧眼独具,不过这次,苏锦不得不说王爷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钟岸微微蹙眉,不解道,“苏姑娘此言何意?” 苏锦只是微笑,并没有立即解释,而是信步走到钟岸正前方,在书案上取了一纸铺开,然后再从旁提笔点墨,在钟岸疑惑的目光下执笔落纸,疾行而下,片刻以后,一联诗句已成:蔻丹慢点纤纤指,青黛细描淡淡眉。 这联诗并不是即兴所作,它是钟岸手里那本书除了序页的第一页,第一联诗的最前两句。是作者为自己最亲近的,时贵为太子妃的小姑姑所作。 但是重点既不是这句诗出自哪里,也不是它为谁而作,而是这联诗的字迹,与钟岸手上那本手本,一模一样。 钟岸震惊,“你怎么” 苏锦放下了笔,解释道,“这本书确实是手本,也可以说是天下独一,但是,它并不是王爷所指的那本手本。说来苏锦也算是萧知薇的忠实仰慕者,苏锦十余年前以前曾有幸见过她的字,对她的字迹尤为喜欢,于是便将它拓了下来,模仿着她的字迹苦练多年,终于算是卓见成效,恰好苏锦又收藏得有一本市面上所卖的拓本的知薇集,便自持为是,将其整本誊写了下来,遂有了现在王爷手中这本,如果王爷不信,可是翻到最后几页,那里还有几首是苏锦自己所写,真正的知薇集里并没有那几首诗。” 钟岸即刻将书翻到背面,打开了最后几页,果然,如苏锦所言,这几页的诗在字迹上虽然与知薇集一模一样,但是却并不是知薇集里的诗,而且,署名是苏锦。 是啊,那样一场大火,连人都不在了,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灰烬,一本书又怎么可能还保存的下来? 钟岸自嘲的笑了笑,神色有些怅然。 “苏姑娘很喜欢她的诗?” 苏锦微笑点头,“嗯。可惜萧姑娘已经不在人世,未得亲眼一睹风采实属遗憾。” 钟岸颔首,淡淡一笑,“也对啊,天下谁人不知萧知薇!然而也都是往事了,而今这天下还记得她的存在的人,应该已经不多了吧” “王爷,斯人已逝,如川入海,不可往矣!”苏锦说道。 钟岸点头,“本王知道。但是总要有一个人还记得,才能证明她曾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不是吗?” 苏锦微笑,“但是我想,如果萧姑娘泉下有知,她是未必希望王爷如此的吧!” 钟岸笑了笑,沉默了片刻,然后抬首道,“不说这个了,我们说说眼下赵林崇和晋陵中甘岭金矿的负面流言一事吧!” 苏锦微笑点头,“苏锦也正有此意!书房过于简陋,还请王爷移步客厅。” “好!” 钟岸离开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傍晚,淡淡的暮色像一层朦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晋陵的天空,就像这个时候帝都之中很多人的心情,比如赵府,比如庆王,只是不知道苏锦和钟岸算不算。 其实苏锦也不算说谎,真的,因为现在躺在书案上的这本知薇集手本,确实不是当年钟岸所见的那本,那本真正的原装知薇集手本早已经在那场大火中和整个萧府一起灰飞烟灭,永远消失,不复存在。 这本是她在成为现在的苏锦后重新誊写出来的,但不是从拓本,而是从她的脑海中,后面还增加了几首进去,它们不属于原来的知薇集,但是它们属于现在的知薇集。 君意知采薇。 知薇,是苏锦当年的字。 第六十章:祸福旦夕间 继兵部尚书许长贞一案之后,以御军大将军赵林崇之子在醉烟阁展现惊人财力为导线,以甘岭金矿黑幕的扩散为开端,大陈很快便又迎来了第二庄大案。 这日一早便有一大批的禁卫军迅速赶来并将赵府重重包围,为首还是禁卫军大统领谢酩亲自带队。 在下人战战兢兢的跑进来禀报的时候,赵林崇就已经知道,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临了。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话,人做天看,报应不爽! 你看,他的一辈子手伸得太长,贪念太重,拿的东西太多,于是现在,报应来了。 赵林崇正妻张氏哭着跑来问赵林崇到底怎么回事,问发生了什么,很快,其他的几房妾室也跑了过来,还有他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还有最小也最疼爱的女儿赵月姗,所有人的神色慌张,不知所措的看着赵林崇,他们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禁卫军为什么会包围赵府,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赵林崇站在正庭的台阶上看了看所有人,沉默良久之后,忽然淡淡一笑,缓缓走了下来,然后穿过众人笔直往外走去,同时也给出了一个最简洁的回答,“报应!” 在赵林崇的身影出现在赵府大门前的时候,守在门口的禁卫军当即迅速围了上去,连腰间佩剑都已经出鞘一半,只需要顷刻功夫,随时可以拔剑而出。 谢酩从禁卫军中走了出来,向赵林崇揖了揖手,微笑道,“赵将军,得罪了!” 赵林崇冷冷一笑,“既然谢统领都出现在这里了,那么我赵林崇以后也不可能再是什么将军了,劳烦谢统领亲自走一趟赵某就已经是莫大荣幸了,谢统领这一礼,我赵林崇实在是愧不敢当!” 谢酩笑了笑,颔首恭敬道,“赵将军过谦了!只是今日谢某确实是是有任务而来,还请赵将军愿意随我移步,也免了我们难做不是?” 赵林崇从石阶上缓缓走了下来,面色平静道,“走吧!” “赵将军请!” 忽然,身后响起一声悲沉的呼喊,“老爷!!” 赵林崇转身看去,喊的是他的正妻赵夫人,还有他的其他妾室,几个儿子和女儿也都追了出来。 赵月姗哭着跑了下来,抱住赵林崇,呜咽道,“爹,到底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要带你走?他们要带你去哪儿?女儿不要你走,不要你离开我们,爹,你不要跟他们走好不好” 赵轩从台阶上走下来,走到赵林崇面前,“嘭”的一声,他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却没有抬起来,“爹,轩儿不孝,是轩儿害了您,害了整个赵家,您打死轩儿,您打死轩儿吧!!” 赵林崇还没有说话,刚刚还哭得伤心欲绝的赵月姗此时已经完全被满满的愤怒所占据,她转过身,全然不顾形象,抬脚便狠狠的踹到地上的赵轩身前,赵轩一个不稳,整个身子翻倒在地,却没有吭声。 但是赵月姗还不解气,在踹倒赵轩的时候,可能是用力过大,她自己也摔坐在了地上,然后她爬起了,走到赵轩面前,继续不停的拳打脚踢,还边大声哭着边骂着,“都是你!赵轩!都是你害了爹!我赵月姗没有你这样的哥哥,我爹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姗儿,够了!”赵林崇打断道,“这件事是爹自己的罪过,跟你三哥没什么关系!” “爹!明明就是他” “姗儿!”赵林崇呵斥,“还嫌不够丢人吗!你这样子在大街上成何体统!以后还嫁不嫁人!还不快回去,你是不是非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们赵家的丑事,你才满意是不是?!” 赵月姗愈发委屈,“爹,我没有!” 谢酩稍稍上前一步,哭向赵林崇微笑道,“赵将军,咱们该走了。” 赵林崇漠然转身而去,再不说话。 任身后悲痛哭喊一片。 “娘,爹他被带走了,他们会把爹怎么样?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啊?”赵月姗抱着赵夫人呜咽道。 赵夫人再怎样也毕竟只是一个普通女人,看见赵林崇被带走,此时早已经心慌失措,阵脚大乱,“怎么办?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对了,你姐姐!姗儿,快去找你姐姐姐夫,现在只有你姐夫能够帮你爹了!快去!!” 所有人立刻觉醒过来,是啊,他们赵家还有一个人,赵家的长女,庆王妃赵月琳。 所以,一切都还有希望,还有回旋的余地,不是吗?赵夫人想,赵家人都这么想,于是,赵月姗抱着自己的希望,也抱着整个赵家的希望,急急忙忙赶往庆王府,赶去找她的姐姐姐夫。 但是这毕竟是一厢情愿。 就在赵月姗的马车在庆王府前停下来的时候,她看见了自己的姐姐,贵为庆王府的赵月琳,此时正泪流满面的从王府里匆匆忙忙出来,在看到赵月姗的时候,赵月琳愣住了,“姗儿?你怎么” 赵月姗哭着跑上去抓住赵月琳的手,泣不成声道,“姐,爹出事了!禁卫军、他们带走了爹,你,你和姐夫,快救爹” 赵月琳连连点头,“姐姐知道,姐姐都知道了!可是姗儿,姐姐也没有办法啊,王爷他根本就不见我,他一大早上就出去了,连去了哪里姐姐都不知道,我也找不到他,姗儿,姐姐也没有办法了!” 赵月姗看着自己的姐姐,愣了片刻,扯了扯嘴角,僵硬而难看的笑道,“姐姐,你别、跟姗儿开玩笑了,姐夫他是你的夫君,我们的爹是他的岳父,爹出事了,他怎么会不帮爹,他怎么可能不帮爹?你肯定是跟姗儿开玩笑的对不对,姐姐你太过分了,小时候就欺负我,现在你还” 赵月琳闭目摇头,任泪水无声滑落,低声道,“姗儿,姐姐也很想这只是一个玩笑,可是姗儿,这不是不是!” 赵月姗看着赵月琳拼命的摇头,“姐姐,我不相信,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去找姐夫,快去把姐夫找回来,我不相信姐夫会不管爹的!肯定不会!你去找他,姐姐你快去找他啊!” 赵月琳一把将赵月姗拉入怀中,“我一直都在找!姗儿,我们先回赵家,回去和大家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姐姐” 此时此刻的钟哲确实不在庆王府中,他在锦宅。 就在昨晚,陈皇连夜召他入宫了一趟,陈皇什么都没说,只是递了几封折子给他看,然后问他有什么看法。 那几封折子上呈的都是同一件事:关于赵林崇借职务之便,在成品冶金押运中大量私吞入囊,并通过收买和拉拢户部部分官员而瞒天过海等种种罪行。 他当时想到的第一句话不是现在应该怎么去回答陈皇,而是苏锦提醒他的那一句:必要之时,明哲保身! 赵林崇是他的岳父,而在陈皇知道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召见的人,又正好就是自己。 也许,苏锦说的是对的。钟哲想。 放弃赵林崇。 他给陈皇的回答是:立即彻查,若为诬陷,便还赵林崇一个清白;若为事实,则依律论罪! 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的钟哲非常的果断,陈皇也似乎非常满意。 他知道赵家一定第一时间会求助于他,所以他一早就出了王府,来了苏锦这里,然而或许是毕竟良心不曾泯灭,或许是有所惦念亲情,又或许是对庆王妃的歉意和不忍,他一直神色凝重,明显坐立不安。 “苏姑娘,难道我们就真的,彻底放弃赵林崇了吗?”钟哲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杯,凝眉道。 苏锦抬头看向钟哲,微笑道,“王爷是觉得这样做对王妃娘娘和赵将军有所亏欠,还是在忧虑失去了赵将军,以后自己的局势?” 钟哲轻轻摇了摇头,“都有吧!本王也说不清。” “如果是前者,这个苏锦恐怕也无能为力;不过如果是后者的话,办法有的是,就看以后王爷怎么做了!” “苏姑娘已经想到办法了?”钟哲有些欣喜道。 苏锦微笑点头,“赵将军这支臂膀虽然失去了,但是也总可以重新找不是吗?御军大将军之位现在已经悬空,但是下一位御军大将军,是现在的副将王起还是另有黑马,就看王爷和王爷的幕僚们的本事了!” “你是说” “既然兵部尚书我们都可以暗中操作,那御军大将军这位置又有什么不可以的?”苏锦浅笑点头,“还有,苏锦给王爷提一个建议:多多亲近代王。” “代王?为何?”钟哲疑惑道。 “钟氏皇族在你们这一代剩下的弟兄姊妹已经不多,而在这些人中,与陈皇隔阂和怨念最深的那一个一定是代王!不然凭代王之出众才能,又怎么可能只是封了一个有名无实的闲散辅政亲王,朝中地位连身处边戍镇守七八载不曾归京的荣王尚且不如!其中原因我想王爷你应该比我跟清楚吧!” “因为隐太子,以及萧家!”钟哲道。 苏锦淡淡一笑,“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王爷只要知道,拉拢代王对王爷日后所图有利无害就对了!当然,也包括九月份即将回帝都述职的荣王,乃至早已退出朝堂清居于东郊城外灵岳山上不问朝政的明王!” “拉拢代王和荣王本王都可以理解,可是苏姑娘,你也知道明王如今已不闻朝政多年,此后恐怕也不可能再复出回朝,那么拉拢他的意义在何?” 苏锦浅笑,“有些时候,有些人,重要的不是他能够给你多少的帮助,而仅仅是他的一个立场,就已经足够你得到很多。王爷日后会明白的。” (。) 第六十一章:应作如是观 “娘娘!”梧桐走进来。 “嗯?”宁沁儿抬头。 梧桐将一卷很小的信纸递给宁沁儿,“宫外来信了!” 宁沁儿接过来,快速浏览了一遍,只是淡淡一笑,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陛下什么时候过来?”宁沁儿问。 “杨公公刚刚派人来传话,说陛下召了吏部高尚书和刑部齐尚书入宫议事,所以今天可能会过来的晚些。”梧桐答道。 “颐心那姑娘呢?我也有些日子没有看到她了,她母妃刚走,恐怕还很伤心吧!” “颐心公主现在暂时住在凤仪宫里,听说皇后娘娘准备把她交给殷夫人抚养,殷夫人已经入宫多年,一直膝下无子女,地位虽然只是四品之位,但是已经算是最合适的了。” 宁沁儿浅笑,淡淡道,“梧桐,你觉得,如果我把颐心那姑娘的抚养权争取过来,怎么样?” “娘娘说什么?”梧桐乍然听到宁沁儿这句话,竟是一愣,忍不住惊声道。 宁沁儿微笑看着梧桐,“我准备,把颐心公主的抚养权争取过来!而且对于我来说,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事!” “奴婢不太明白,娘娘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娘娘你还如此年轻,而且,奴婢觉得,陛下虽然应该不会拒绝,但是,恐怕也不会太高兴的,毕竟” “我若总事事都让他高兴的话,又怎么能让他对我更爱恨不得,刻骨铭心呢?”宁沁儿笑道,“而且不管是不是亲生,对于一个后宫嫔妃,膝下有一个子女总不是什么坏事,而且,我也挺喜欢颐心那姑娘的。” 梧桐点头,“奴婢懂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到酉时了!”梧桐答道。 宁沁儿点了点头,“命膳房的人,陛下的参汤可以开始煲了,等到煲好的时候,他估计也差不多该过来了。” 梧桐颔首,“奴婢这就去吩咐。” “嗯!” 夜色渐渐落幕下来,不出宁沁儿所料,差不多是参汤刚一煲好,陈皇就准点准时的过来了。 等陈皇先喝了宁沁儿专门为他准备的参汤,然后才传了晚膳。 然后,宁沁儿提出了关于自己想要抚养颐心公主的想法。 陈皇微微震惊,“为什么?” 宁沁儿浅笑,解释道,“柔妃姐姐刚刚走了,颐心公主又还小,肯定是要找一位妃嫔再抚养些年的,沁儿听说皇后娘娘好像有意要将颐心公主指给露台阁殷姐姐抚养,但是沁儿觉得与其交给之前与颐心公主几乎完全不熟更谈不上亲近的殷姐姐抚养,倒还不如把她的抚养权交给沁儿” “这个你也争?你以为抚养孩子很简单吗?”陈皇笑着打断道。 “陛下你听沁儿说完!”宁沁儿撅嘴道。 陈皇笑着点头,“好好好,朕听你说完!” “陛下,沁儿的原因如下,一来沁儿膝下也同样没有任何子嗣,二来沁儿非常喜欢颐心公主,而且颐心公主和沁儿也早已十分相熟亲近,这点陛下也看得出来,所以,沁儿觉得,不论从什么角度,沁儿都比殷姐姐更适合抚养颐心公主。” 陈皇摇头,“沁儿,你和殷夫人是不一样的,她已经进宫多年,此前没有子嗣,以后也应该不会有了,所以把颐心交给她抚养是非常合适的;可是沁儿,你才刚进宫多久,现在膝下当然是还没有子嗣,但是以后会有的!而且你看,你仅仅只比颐心大十岁而已,你看她平时都称呼你什么?如果突然告诉她以后你就是她的母妃,朕可不认为她会为此而感到高兴!” 宁沁儿却不同意,反驳道,“谁说她会不高兴了,沁儿下午已经派人去问过颐心公主了,她说如果以后抚养她的人是沁儿,她会非常高兴,但是如果是别人,她还非常非常的不高兴!” 陈皇微微一愣,笑道,“沁儿,你骗朕的吧!她真的这么说过?” “如果陛下不相信,可以立刻让人去把颐心公主传过来,您当面问她!”宁沁儿一脸认真道。 “就算颐心那丫头真的高兴,可是本来好好的,你现在却非要添一个闹人精到念心宫来,沁儿觉得,朕会高兴吗?” 宁沁儿支着额头微微思索了片刻,看着陈皇摇头道,“不会!” 陈皇看着宁沁儿阴森森一笑,道,“你既然知道朕不会高兴你还” “陛下虽然不高兴,可是沁儿会很关心啊!”宁沁儿笑着打断道,“如果陛下把颐心公主的抚养权给沁儿,那么沁儿和颐心都会很高兴,只有陛下可能会,不太高兴;但是如果把一下公主的抚养权给了殷姐姐,虽然陛下会高兴,但是沁儿和颐心都不会高兴,拿我们两个人的高兴去换陛下一个人的高兴,这多不划算?” 她说拿她和颐心的高兴换他的高兴不划算,别人不惜拿天下人的高兴来换他的高兴,可是现在她居然说拿她和颐心的高兴换他的高兴是不划算!这是什么算法? 陈皇只觉得自己现在是窝了一肚子的火,还是又冒不出来,已经是哭笑不得。 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放肆无忌的话,宁沁儿还是第一个!也绝对是唯一一个,没有之一。 最后鬼使神差,陈皇不仅没有发火,而且还答应了。 而且第二日一早,杨公公就到凤仪宫宣旨领人,但是在此之前,对于此事除了念心宫,凤仪宫乃至整个后宫上下所有人都毫不知情,甚至露台阁的殷夫人王氏到现在还等着皇后一锤定音,将颐心公主的抚养权拿到手,即便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是自己的后半生也算终于有了一个依托和保障。 结果是如此突然的一道圣旨下来,自己期盼已久的依托和保障,现在却说没就没了! 彼时正是各宫嫔妃到凤仪宫省礼的时间,所以嫔妃都在,宁沁儿也不例外,而且位置已经靠前了很多,从六品直接晋为从四品,直越两级。 圣旨内容有些长,也说明了陈皇决定将颐心公主交给宁沁儿抚养而不是殷夫人的原因,但是对于大多数嫔妃来说,她们都只听到也只记住了一句话: “即日起,将颐心公主交由宁嫔娘娘抚养。” 能够心平气和波澜不惊,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听完全部的只有宁沁儿本人,以及上阳宫的主子,宸贵妃齐清言。 齐清言是确实事不关己,但是宁沁儿只有一个原因,因为她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高座上的皇后高娴衣虽然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但是她那刻意压制,深沉内敛眼神已经出卖了她的情绪,至于整件事情的另一位主要角色,向来低调,似乎总是沉默不争的殷夫人,此时此刻看向宁沁儿的目光却已经是近乎怨毒。 很好,现在她又树敌了! 但是也只是树敌而已,她不在乎,也不介意。 然后,真正的主角走了进来,所有人都还没有说话,颐心一看见宁沁儿,就已经呜咽着飞快的朝她跑过来,扑进她的怀里。人还没领走,就已经亲近成这样,好像她们本来就是母女一样,不,其实是更像姐妹,但是这个形容不合适。然而这下却是让其他本来想好了说什么的都只好硬生生噎回去了, 颐心仰起头,带着眼泪看着宁沁儿,用近乎责怪和埋怨的语气哭诉道,“姐姐,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我还以为,以为你都早不记得我了” 一语即出,所有人大惊失色。 她管宁沁儿,叫姐姐 “茹儿!怎么称呼的!她是你宁母妃!这样的称呼是谁允许你乱喊的!”高娴衣当即怒然起身,大声呵斥道,随即目光一转,便落到了宁沁儿身上,“沁儿妹妹,茹儿还小,她不懂事还可以理解,可怎么能跟她一样不懂事,让她这样乱喊!你这样让本宫跟陛下如何放心把茹儿交给你来抚养!” 颐心抹了抹眼泪,侧头看向正将矛头直指宁沁儿的高皇后,撅嘴反驳道,“皇后母后,你不能怪宁姐姐,不是宁姐姐允许茹儿这么叫的!是父皇,他说了茹儿可以这样叫宁姐姐!不信你去问父皇!” 高娴衣面色僵了僵,明明就是一个孩子,可她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是时,宁沁儿却异常热心的给高娴衣送上了一个台阶,她起身下座,然后走到正中央跪下,请罪道,“虽然确实是陛下所允许,但是宁沁儿也有不纠之过,坏了宫规礼法,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高娴衣面色缓了缓缓,然后微笑道,“既然是陛下所允许,这也不能全怪你的错,只要记得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有第二次便可!以后你就是茹儿的母妃了,切记以身作则,可不要让孩子跟着大人走偏了道儿!” 这话说的何其讽刺! 殿中所有的嫔妃都懂,但是宁沁儿没有反驳,颐心也没有,当然,她主要是因为没有听懂。 “本宫也乏了,大家各自回去吧!”高娴衣罢了罢手,淡淡道。 所有人都看得出现在高娴衣的心情很不好,倒也都识趣,前前后后纷纷都告辞退了出去。 偏偏有这么一两个人,总是要例外些。 见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齐清言这才施施然起身,搭上夕云的手,朝座上的高娴衣欠了欠身,微笑道,“看皇后姐姐面色如常苍白,怕是进来思虑过多了不是?身体永远是最重要的,皇后姐姐以后还是应该让自己放轻松一些才好,妹妹宫里还有事,便也先告辞了,皇后姐姐好好保重身体!” 高娴衣冷笑,“贵妃妹妹说的是,本宫是该好好放轻松一些了!” 齐清言抬手掩面莞尔一笑,转身施然而去。 (。) 第六十二章:偷得一日闲 殿门外面的一个宫婢走了进来,向高娴衣欠身禀道,“娘娘,殷夫人求” 高娴衣面色一冷,直接就将身侧手边的茶杯狠狠的朝那宫婢砸下去,猝不及防的,杯子在那宫婢额头上生生碰碎,一朵殷红而妖艳的花朵瞬间绽放开来。 “都给本宫滚出去!!”高娴衣怒斥。 那宫婢愣了愣,眼泪瞬间就落下来,却硬是没敢发出一点点的声音,听到高娴衣的呵斥,包括高娴衣身后的如雨在内,殿中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 然后,整个偌大的殿内就只剩下高娴衣一个人,无力的软坐在椅子上,仰望着空荡荡的檐梁,无声大笑。 笑,不代表便是高兴。 现在看来,宁沁儿之前的算法确实是不太对的。 因为现在高兴的的确是有两个人,就是宁沁儿和颐心,或者可以把上阳宫的宸贵妃齐清言也算上,那就是三个人;但是不高兴的却并不只是陈皇,而是整个后宫所有的人!而且陈皇的不高兴还是最轻微的。 很明显,她把三个人的高兴,建立在了其他所有人的不高兴上。 但是宁沁儿就是这样,这就是宁沁儿。 不知过了多久,高娴衣再次把如雨叫了进来。 如雨走上前,有些担忧道,“娘娘,您” “本宫没事!”高娴衣罢了罢手,冷笑道,“任她齐清言也好,宁沁儿也罢,她们都想着打倒本宫,可是你觉得,本宫真的就那么容易被她们打倒吗?不可能的,她们永远都打不倒本宫!但是本宫一定会慢慢慢慢的,把她们都清理掉,大家等着瞧吧!!” 高娴衣将一封已经写好的信递给如雨,“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封信送出宫去,告诉父亲,不管用任何手段,不惜一切代价都一定要找到一个能够把宁沁儿的容貌比下去的女子!至于后面怎么做,告诉他本宫自有打算!” 如雨接过信封,点头道,“奴婢明白!” 赵家倒了,倒得比许家还要彻底。 赵林崇入狱,缓迟一年死刑,赵府被全数封抄,赵氏一门逐离帝都,永远不得再踏入一步。 当然,赵月琳是不算的,毕竟她现在除了是赵家人,但她更是庆王妃,是钟皇室的人。 与许长贞一案不同的是,这一次案子所牵连的官员却是极其众多,首先是御军之中就倒下了一大片,那些昔日忠于赵林崇的将军士官几乎一个不剩的全部被排挤和清除出去,除非是赵林崇有再次回归的可能,否则他们便永远不可能再翻得了身,但是赵林崇翻身,呵呵,那怎么可能呢! 其次便要属户部了,凡是涉及此案的官员全部被撤职,情节严重的甚至被扣押入狱,一时间,户部近乎大半的官员都全部被撤去,如此大规模的换血,其影响之大之恶劣可想而知。 很多人都察觉,先前许长贞一案虽然时隔多年,但是从性质上并不比赵林崇轻,甚至是更为严重,但是比起许家,赵家的结果似乎要惨烈的太多。 当然也可以这样想,许家是得益于他们家门中出了一位妙淑妃,而赵家出的虽然也是位王妃,而且还是正室,可是在最关键的时候,皇帝和亲王的区别就显现了出来,皇帝的权力和地位高于任何的亲王,皇帝与亲王,终究是不可能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这一句话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庆王当然更是深刻。曾经有人说,当今的大陈虽然只有一位皇帝,却有两个最高掌权人,指的自然就是在朝堂上下有着超然地位的陈皇的胞弟,辅政亲王庆王钟哲。如果从庆王有时候一句话便可以改变陈皇的决定以及敢把王府修的甚至比皇宫还奢华上来看,这样的形容似乎还真的有道理,但是那人看到的也不过皮毛罢了!比如赵林崇一案,就是一个再典型不过的例子。也正因此,这让庆王对那个位置的野心自然也更加蓬勃。 是啊,在这样的对比下,又能有哪一个男人不对那个位置心存野心渴望?恐怕是还没有吧! 至于如今腾出来的御军大将军之位,在悬空了大半个月之后,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新归属。 新的御军大将军,不是原本似乎众望所归的副将王起,是原先谁也没想到的人,他叫周行,是一个新起之秀,年纪不过三十一二。斯人说是新起之秀,其实这个年纪也并不算太年轻的,这里说的年轻只是基于他所居的这个职位。 能够在这个年纪就坐上这个位置的人,除非是那些朝代更迭背景下的特殊时期,否则这样的人,真的不多。 毫无疑问,这里面也有庆王一派参与的影子,最多只是看起来足够隐蔽,或者说看起来至少不是那么太刻意而已,但是事实是,庆王就是刻意的。 “周行么?有点出乎意料呢!”苏锦浅笑道。 碧月抬眼看了看苏锦,拿起石桌上的果子狠狠的咬了一口,有些不满的撇嘴道,“得了吧,苏姐姐,看你这表情,这语气就知道,你其实早就把人庆王全部的路都算死了,管他最后扶持的是你之前提到的那个叫李什么的还是叫葛什么的,又或者是现在这个周行甚至是其他什么什么的,到你这儿那都是一回事儿!唉,这样想想,庆王还真的是挺可怜的!” “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 碧月皱眉,咬了一口果子,狠狠的嚼了起来,听听这声音,听听这语气,真是太欠揍了!! 二话不说,从盘子里抓了一个果子就狠狠的往旁边的合欢树上砸去。 “啪”的一声,没有砸中,果子被接住了。 荆玉也不客气,直接就把果子往嘴里送,咬了一口边吃边道,“谢啦,正好我也懒得下来!” 额所谓肉包子打狗,也大抵不过如此了吧! 碧月侧头看了眼半躺在大树上乘凉的荆玉,咬牙切齿道,“你最好呆在上面就永远都别下来了!” “哎呀小月儿,不就抢了你一次的树干嘛!至于这么小气么!” “我就这么小气怎么了,不服咱们来打一场!” 荆玉坐起来,吃着果子笑问道,“哇,不是吧,最近总是一言不合就要打!小碧月你真的转性了?” 碧月冷笑,“怎么,你还不敢接啊?” “笑话!也不看看每次输得最惨的是谁!你看我像是不敢接的人吗?”荆玉笑道,一个纵身,便从树上跳了下来,“说吧,今天又有什么新鲜的玩法?” 碧月从桌上精挑细选了几个果子,拿在手里,然后走到荆玉面前。 荆玉看了看她手里的果子,有些狐疑道,“你想干嘛?可千万不要告诉我,又是抛空削果皮这种即没有技术水平而且无聊至极的玩法!” 碧月笑着摇头,“不是,那个确实太无聊了,今天不玩儿那个,你把眼睛闭上就行!” 荆玉提防的看了眼碧月,“你,到底要干嘛?” 碧月继续精细的扫荡着原先吃着的那枚果子上面最后的一点果然,无比真诚道,“我不干嘛,真的,你闭上就行!” 荆玉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上了。 然后,他便感觉到了头上被放了一个东西。 “先不要动啊,会掉的!”碧月道。 荆玉很配合的真的没动,心下却在猜想碧月到底想玩一个什么,会不会是从上次的抛空削果皮换成了头顶削果皮,不过碧月身手毋庸置疑,这个也不是什么难事,可问题是她的发挥从来没有稳定过! 一想到这个荆玉顿时觉得心里一毛,这确实是个值得担心的问题! “我可以睁开了吗?”荆玉问。 “可以了!”碧月答。 呃为何这个声音来的方向不太对? 荆玉睁开眼,果然,面前没有人了,头上东西还在,他抬手拿了下来,但是这个手感不对,形状也不对! 等拿到面前的时候,荆玉彻底怒了! 头顶一阵哈哈大笑。 荆玉抬头看向树上正枕手躺着,啃果享受那厮,咬牙切齿道,“白、碧、月!!” “哦!忘了告诉你!我忽然又不想跟你打了,改天吧!今天天气如此美好,怎能随意辜负?像这样吃两个小果儿,躺在树上乘乘凉,多美好是不是?哈哈哈!” “”(。) 第六十三章:攻心为上策 转眼已经临近七月,炎热的天气让清风楼的客流更加多了起来,有些人图的自然是一个风雅,而还有些人,却纯粹就是因为天气过热,挥几把银子找个好地方,喝杯茶乘个凉避个暑,仅此而已。 街道上人影攒动,偶尔一两辆或精致豪奢,或素净寻常的马车辘辘而过,或者在某一处店铺面前停下来,或拐进某一处宁静小巷,或沿着宽阔的街道一直向前,任你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在这钟鸣鼎食的繁华帝都之中,早看得多习以为常了,又还有谁会在意? 一辆装饰寻常朴素的马车在经过城心最繁华的一段时,前行的速度忽然渐渐放缓下来,只是似乎也并不是要停下,它依然在往前行走着,至于为何忽然速度放缓,也许就是人家高兴,谁知道呢!后面紧随其后的马车等了半天,即不见前面那马车停到一边,也没有要恢复速度继续前行的意思,偏偏旁边又有迎面而来的马车占了道儿,越也越不了。 “还让不让人好好过了!真是!”后面驾车的马夫抱怨,看着前面的马车正要出口大骂,却冷不丁的扫到了那马车车身虽然素的不许,看前面竟然也是挂了字号的,他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挂有字号的马车意味着什么,意外着这马车的主人在这晋陵那也是排得上号的,在晋陵排得上号,那么也就意外着人家的身份地位在整个大陈那都是非比寻常的,这样的马车谁敢惹。 可是话说他还真没看清楚那字号上挂的到底是什么字,也就马车微微摇晃的时候瞥到了一眼,没看清。而且,在他往日的印象里,晋陵中所有挂字号的马车里,貌似也没有这一辆吧!难道是某一新贵? 话说他还真的猜对了,这马车里的主人就是一位朝中新贵,他是如今正值新将上任,风华正茂志得意满的御军大将军周云。 但是马车速度放缓并不是周云的意思,而是马夫的。 “将军,您是直接回府,还是想要去何处逛逛,小的知道的好去处可多了,如果是酒食之类,天香居和玉京阁自然是不用说的,再比如琼心楼的清蒸鲈鱼,百珍轩的醉仙鸡等等等;再就是清风楼的茶,天音坊的曲,醉烟阁的舞,与天香居的酒并称晋陵四绝,都是值得一去的地方。”马夫殷勤介绍道。 马车里传了一阵淡淡的笑声,“你知道的倒是还挺多!” “那是!将军,小的知道的东西可还多着呢!小的自小就开始干马夫,这晋陵里的每一条大街小巷都跑过,只要是晋陵里有的,就没有什么是小的不知道的!”马夫得意道。 “回府吧!”马车中淡淡道。 “啊!”马夫有点意外。但是也没再多问,哦了声,依命加了速度,往前而去。 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细微的破空声瞬间自马车侧窗之外而来,对于周云这样的习武之人来说要察觉这忽然的异样动静并不是什么难事,只一瞬间,周云神色微微一凝,身体往后微侧,手掌瞬间凭空抓去,再次打开之时,手中便已经多了一个纸团。 周云第一反应并不是立刻去看手里的纸团到底是什么,而是将目光凝聚在了马车侧面小窗所遮的薄幕中间那一个直穿而过,缺口十分完整的小洞,眉头微微蹙起,神色有些凝重,竟然敢在大街之上如此明目张胆的朝他动手,而且还不被他人发现任何异常!他确定对方没有恶意,至少没有要伤他的意思,但是仅从如此的力道和精确度便可知道,对方一定是一个非比寻常的高手! 然后,周云这才打开了手中这个凭空而来的纸团: 周将军,我家主子诚邀您移步清风楼一叙,天字二十五号间。 周云面色微凝,沉默了片刻,抬手掀开窗幕望出去,果然,刚刚接到纸团的位置旁边,正是清风楼。而且在正当大街一侧的三层一处窗棂上似乎有一个淡紫色背影一闪而过。 如果所料不错,这个纸团,应该就是自那里而来。 “把马车倒回去!”周云沉声道。 外面的马夫自然不知道里面刚刚发生了什么,有些疑惑道,“将军,您说倒回去?” “去清风楼。” 马夫有些意外,“啊哦!” 碧月从窗棂上跳下了,拍了拍手,看了看一边儿的荆玉,得意道,“是谁说,本姑娘的准手不好来着?” 荆玉冷哼,“是啊,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捡小石子打蝉,蝉没打中却挡回来打了自己的头,我也真的是呵呵呵了!” 碧兮微微邹眉,看着马上又要争起来的两人,冷冷道,“你们两个,还能好好的呆一会儿吗?” 荆玉摊手,“这不是我的问题,你得问问她!” 碧月也摊手,“可这也不是我的问题,姐姐你应该问他才对!” 碧兮冷冷的瞥了眼碧月,淡淡道,“再这样下次你就不用跟着出来了!” “不是,姐姐你怎么又全怪我啊!那,那就算我有错是吧,但是这也不能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啊!”碧月不满的抗议道,然后看向一边儿静静喝茶的苏锦,“苏姐姐,姐姐她又冤枉我,你都不替我说句话!!” 苏锦抬头了看碧月,似笑非笑道,“哦可是,你姐姐有冤枉了你吗?” 碧月:“” “人来了!”碧兮看着门口方向道,她已经听见了脚步声。 然后紧接着,敲门声就已响起。 碧兮上前打开门,一个身形高大,体态较为壮硕的黑袍男子站在门口,面色冷淡而疏离,这个人,就是新淡御军大将军周云,年纪不过三十一岁,军绩可观,到现在就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也算是非常的年轻有为了。 周云面无表情的看着房间中众人,先是在碧月身上停留了片刻,神色似乎有些意外,然后目光落在背对自己静静坐着全然不动的白衣女子身上,“你,就是那个给本将军送纸条的人?!” 苏锦淡淡一笑,缓缓站起身,转了过来,浅笑点头道,“是我!” 周云看向苏锦脸上的面具,面色微变,有些惊异道,“你就是苏锦?” 苏锦浅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微笑道,“周将军请坐说话!” 周云并没有动,冷哼了声,淡淡道,“坐就不必了!有什么话直说吧!本将军事务繁忙,没有那么多闲余时间!” 苏锦浅笑,“似乎,周将军对我们不太友善啊?” 周云挑眉,“这话似乎应该是本将军来说吧!你们耍雕虫小技把本将军引到这里来,难道就是为了请本将军喝杯茶吗?” “哦!这么说周将军觉得,我没有这个资格?”苏锦笑问。 周云冷哼了一声,不答。 苏锦也不生气,转身重新坐回位置,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执起杯子轻轻晃了晃,看着前方淡笑道,“那你可知道,如果没有我,你根本没有机会坐上今天的这个位置吗?” 虽然她看的是前方,但是前方并没有人,这话自然是对门口站着的周云说的,而且,称呼从“周将军”换成了“你”。 你若敬我三分,我可敬你七分,可你既对我无敬,我又何须敬你! 而且她苏锦,还没有遇到有资格对她不敬的人。 周云闻言面色一白,有些震惊,有些疑惑,更有些愤怒。 “我这么跟你说吧!你可以得罪的起庆王,但是你是一定得罪不起我的!庆王承诺了你什么,你又答应了庆王什么这些我都一清二楚!所以你也不要觉得有庆王在你就有恃无恐了,虽然帮你上爬去的人是庆王,但我要提醒你的是,你若当真得罪了我,我随时有能力让你立刻从那位置上栽下来!毕竟,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这个位置,怎么都不该是你的,你说不是吗!”苏锦轻笑道,“哦对了,你刚刚不是问我请你来这里到底想说什么吗?现在我回答你,刚刚你所听到这些就是我想说的!而且已经说完了,既然周将军你自持身份不愿意坐下来喝杯茶,那么我的话说完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此时的周云已经是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紧握成拳的双手更是青筋暴起。 他在一辈子,也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而且是毫不掩饰的危险,更令他愤怒的是,对方还是一个女子! 这是他的耻辱,是他人生的污点!士立于天地,可杀不可辱! 他双眸微微眯起,缓缓转身,做出欲离开之状,却是忽然一个回旋,以着惊人的速度瞬间闪进房间,赤拳直向苏锦而去。 但是他的手还没触及到苏锦一分毫,就已经被截住了,三个人,三把剑,同时架在他的脖子间。 “你们敢杀我?!” 苏锦微微抿了口茶,浅笑道,“我不杀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如果一个人太狂妄自负、太自以为是,那对他不是什么好事情!” 周云冷哼,“本将军还不需要别人来教训!” “还是没改啊!”苏锦轻笑了声,似有些无奈叹道,“也罢!谁的毛病能说改就改呢!” 周云冷冷的看着苏锦,不答。 “放了周将军吧!”苏锦浅笑道,这话是对碧兮荆玉他们说的,下一句话,才是对周云,“周将军,今日我不曾见过你,而你,也不曾见过我!” (。) 第六十四章:后生亦可重 碧月坐在窗棱上,嗑着瓜子看着下面的街道,然后说了句,“走了!” 这话里指的当然是刚刚走下去的周云。 碧月转过头来,看着苏锦,非常认真的说道,“苏姐姐,有一点我非常非常的不能明白,既然咱们费气费力麻烦了这么大一遭,然后才把人弄来了这,结果难道就为了说这么一堆完全没有什么意义的废话吗?这也太不划算了吧!” 荆玉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碧兮瞥了一眼碧月,淡淡一笑道,“碧月,作为你姐姐,我再提醒你一次,如果自己不懂,就不要随便乱发表任何的意见和看法,还总闹些没头没脑子的笑话,你知道什么叫做丢人现眼吗?不知道也没关系,姐姐可以来告诉你,所谓丢人现眼,也就是像你现在这样!!” 碧月狠狠瞪着碧兮,模样看起来像一头被惹怒的小怪兽,愤愤道,“我是没脑子,是丢人现眼,既然你这么看不顺我,那你干脆别要我这个妹妹了多好,省了我丢你的人!” 碧兮微微一怔,顿时拍桌怒道,“碧月,你怎么说话的!这是你跟姐姐说话的态度吗!” 碧月也横起来,“我就是这态度,我不听话,也没什么脑子,而且还总给你添麻烦总给你丢人现眼,有我这么个妹妹你这姐姐做的确实是不容易,所以白碧兮,你爱认不认!”说完这话,从窗棂上跳下来,气冲冲就往外走。 碧兮更火了,就要起身训斥,但是被旁边的苏锦拉住了,“姑娘,这丫头她” 苏锦微笑着摇了摇头,“你跟她较真做什么,她现在虽然跑出去了,但是以她的性子,可能也就是跑去某个地方大吃大喝一顿,然后回府找个舒服的地方睡上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要真的不放心,那也让荆玉跟去看看她就是,她现在正气头上,你还继续骂她,或者跟上去拦她,这不是让她更不高兴吗!” 荆玉走过来,“我去看看她吧!” 碧兮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头,苏锦看向荆玉,“你远远看看就行,别上去打扰她!” 荆玉嗯了声,快步走了出去。 碧月怒气冲冲的大步跑下楼的时候,在楼道口转角与迎面而来的一个客人正撞了个满怀。 话说所有人都看见,明明是碧月不看路不看人的跑下来撞了别人,结果却剧情反转,碧月破口大骂起别人来,不知道还真的以为是别人撞了她呢!骂了还不算,她不让道,对方也没让,于是她成功发挥了她的大力推掌,一把将人推开,然后理直气壮,扬长而去。 刚好走出来,看到这一幕的清风楼楼主秦明抬手蒙住自己的眼睛,不忍直视,欲哭无泪的低声呢喃道,“姑奶奶啊,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呢!以后可不能再让首主把你一起带来了,不然我这清风楼,可就真的要只剩下清风咯” 问题是,碧月前脚冒犯得罪了人,他后脚还得屁颠屁颠的去补救!能够来这里的绝大多数都不是一般小人物,这要得罪了后果可就严重了,赔不是请包含甚至免单只要能用得上的招尽数都得用上,遇上脾气好的是没事,若遇上脾气不好的,那麻烦才真的是大了! 好在那位被撞,还被推了一个踉跄的客人也只是蹙了蹙眉,似乎没有太生气,或者说别人只是素质修养好,不予计较这些而已,但是没把事闹大总归是好事! 掐着时间,秦明假装刚刚得知突然变故的样子,从楼上匆匆忙忙赶下来,走到那客人已经落座的位置面前,恭敬歉意道,“这位公子您没事吧,刚刚那姑娘是我一个远房表妹,脾气不好,也不太懂事,所以不小心冲撞冒犯了公子,但是她也绝非故意为之,作为她的亲人,我在这里替她向公子您赔罪了,还请公子多多包涵!” 秦明口中的公子正是被碧月撞推骂的的那位不太走运的客人,他的确是一位年轻公子,看起来约莫二十余岁,模样英俊清朗,让人看着很是舒服,而且至少从刚刚的事情上来看,如果是别的客人,只怕早大事不妙了,可是眼前这位竟然连平静如此,可见这个人的脾性修养应该是有多好! 那公子浅浅一笑,颔首道,“不过小小意外,秦楼主亲自赔罪,小生愧不敢当!” “公子说的这是哪里话,公子既然是我清风楼里的客人,那么客人所遇到的一切事情,再小的意外那也是我的责任,而且她是我的远房表妹,她的不是,自然也有我的不是,这个道歉,公子受得理所应当!” 话是这么说,可是,对于这位年轻公子刚刚那几句话,他还是非常满意,非常受用的。 要是来这清风楼里的所有客人都这么好脾气好说话好包容,那他这楼主可就能做得轻松不知多少了! “公子如此通达,为聊表歉意,今日公子在我清风楼中所有消费上无界限,一应皆可免单!” 那年轻公子轻轻一笑,“这就不必了,不过一点芝麻小事,秦楼主不必在意。” 秦明不饶,“那怎么行,我这话没说公子就拒绝倒还好,可是现在我这话都说了,公子如果再拒绝,那岂不是要我出尔反尔吗?这要被传出去,那我这清风楼的口碑可就白白幸苦经营这么多年了!” 话说秦明这话也挺有趣,你没说之前别人怎么拒绝你?可你说来别人又不能拒绝了,这到底是什么逻辑? 答:这是秦氏逻辑!咋一听他说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其实一分析推敲,一点道理都没有! 可是奇怪的是这样一点道理都没有的逻辑,在清风楼却似乎很被这些客人们所接受,至少在用到眼前这位年轻公子身上之前,这个逻辑都还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 那送的都是钱啊,有多少人会拒绝?说回来,连钱都会拒绝的,至少截至目前,他遇到的还只有面前这位特别公子。 看来人家是真不在乎,秦明也不好再硬塞,只得放弃,心道我还多赚一笔呢! 但是这只能在心里想想,不能表现出来,面上他还得继续客客气气道,“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公子身份呢?公子若不介意,可否告知一二?” 那年轻公子微笑点头,“小生姓何名见清,本是外地人士,入京出仕一年有余,其实并不是第一次来清风楼,只是秦楼主这里贵客如云,事务繁忙,不曾注意而已!” “何见清?”秦明抬手扶颚,何见清总觉得很熟悉,思索了片刻,忽然豁然开朗,“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大理寺司直何见清?” 年轻公子浅笑颔首,“正是!” 果然。 苏锦曾经详细对他们说过,朝廷之中哪些人应该多加留意,哪些人在必要之时要暗中施以援手,哪些人是“暗流”,更准确的说是以后代王可以用的人,而这其中,最年轻也最不起眼的,就是一个大理寺司直,名叫何见清。 他是青州刺史何远琮的独子,听说自幼饱读诗书,才华出众,而且形貌昳丽,气度非凡,又是前一年的文举榜眼,去年入的大理寺,受任七品司直之位,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是成绩卓越,甚得赞扬,据说是连陈皇都曾特地称赞过由他主笔的一折案呈,想想陈皇这样挑剔的人,能入得了他的眼那是真的不容易的。 秦明暗叹:碧月,你还真是撞对人了!这可是人才啊! 但是这话肯定是不能说出来的,秦明笑着与何见清客气寒暄了几句,然后转身快步上楼了,去见此时还在楼中没有离开的苏锦,自然不是说去询问碧月为什么怒气冲冲的往外跑,这在锦宅都是常事,见多了,是怪不怪!他是要去问问关于这个被碧月误打误撞出来的大理寺司直何见清的,如果此时苏锦想要见何见清一面,那也是来得及的。 不过最后苏锦给秦明的回答是,不用见。原因非常简单明了:没有这个必要。 秦明虽然有些意外,但是也懂了其中缘由。 也确实,苏锦所有的力量都是用在暗中的,这些力量不需要见光,也可以形容为不能见光,这听起来不是什么好的形容,但是苏锦也并不在乎。 总之就是,像何见清等这些完全处在明处的人,以后也许是可以借的助力,但是苏锦都并不需要去与这些人直接接触,真正需要与这些人接触甚至最好能交好的人,是代王。 这个以后她自然会慢慢从中周旋安排,而在这中间,苏锦给自己的定义,仅仅只是只一座桥梁而已,等把桥上的人送到彼岸之后,不需要别人回过来拆,或者别人本来也不会回来拆,毕竟过河拆桥也不是对普天下任何人都适用的,比如钟岸。她深刻的了解钟岸,他不是这样的人,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即使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苏锦,是一个他多么排斥多么反感的人,他也绝对不会。 但是总之,前者也好,后者也罢,桥梁的唯一作用就是承载度人,等她是存在的作用不再需要的时候,她就自己会主动撤去。 苏锦把这当作自己这一生最大最重的使命,为了完成她她准备了这么多年,现在,她已经走上了这条道路并一步步坚定而沉稳的往前走着,直到抵达终点。 然后,她便终于可以完完全全的放下之前的一切,只为自己而活了。(。) 第六十五章:同是局中人 没有人会坐以待毙,尤其是那些位置处得越高的人。 尤其,是女人。 就在几日前,高皇后主动到乾清宫找陈皇,半怨半求的说自己一人独出后宫孤寂无聊得紧,想让自己的一个远房表亲妹妹来宫中作陪一些时日,请陈皇能够恩准。 不过是一个远房表妹入宫作陪,便是一般的嫔妃,但凡地位较高或者是得宠一些的都是可以的,更何况是高皇后的身份地位,陈皇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其实便是不经过陈皇的同意,她直接让其入宫也无可厚非。 可见事实上高皇后一定要去告知并请求一下陈皇的同意,为的完全不过是让陈皇知道以后宫里将会多出这么一号人来。 于是今日,这位高皇后的远房表亲妹妹,入宫了。 高娴衣坐在高座之上,静静的看着下面地上恭恭敬敬跪着的衣着十分精致华美的纤瘦女子,也没有叫那女子起来的意思,幽深而凌厉的目光在她身上反复而仔细的打量着,地上的女子只觉得浑身发凉,战战兢兢的跪着,极力的把自己头压得很低,不敢丝毫吭声。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地上那女子已经是跪出了一身冷汗,腿更是麻木的完全没了知觉。然后,高娴衣淡淡的声音才终于响起,“起来吧!” 那女子闻言,连忙叩首恭声道,“谢皇后娘娘!”然后才吃力的支身踉踉跄跄的站起来,若不是旁边的宫婢及时伸手搀扶住,竟是险些直接摔倒。 高座上的人看了下方因为跪得太久而连起身都十分艰难的女子,却并不在意,只淡淡吩咐了声,“给表小姐赐座!” 殿中的宫婢连忙搬了一只金丝软椅过来,放到那女子身侧。 女子再次欠身言了谢,然后才艰难的移步座到软椅上坐下,这才总算好受了些。 如果让他人看见了现在的这一幕,然后告诉他说眼前这个女子就是皇后接进宫来作陪的远房表亲妹妹,想想会不会有人相信? 不相信是对的!因为这个女子确实根本不是皇后的远亲妹妹,皇后的远亲妹妹很多很多,多得连皇后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是有多少个了,唯一确定的是,在这些妹妹里,绝对没有眼前这一个! “抬起头来!” 女子依言抬头,却并不敢直视高娴衣的眼睛。 但是,这张脸太美了! 秀美温婉如弯月一般的黛眉之下眸如点墨,玲珑精致而略带妩媚的脸庞配着淡淡的烟妆更是可令天下无数女子竞皆失去颜色,便是那位天下第一舞姬也同时被默认为大陈第一美人的明千雪,此时若是并肩而立,恐怕也要逊色三分了。至于那位念心宫的宁沁儿,纵是不输也不见得就能够比得过! 呵呵,谁说这天下就没有再更出色的美人了?眼前难道不是吗?宁沁儿宁沁儿又如何!宁沁儿也未必就没有比她更出色更能入陈皇的眼的女子! 何况有她高娴衣在,宁沁儿又岂有不输之理? 高娴衣很满意的笑了笑,问道,“告诉本宫,你是谁,出自哪里?因何而入宫,本宫是你什么人?” “民女袭沅沅,家父徐州州长史袭骞,家母谢氏,为娘娘嫡母高夫人之妹妹,皇后娘娘是是民女的表姐。” “所以,你以后要叫本宫什么?” “叫表姐!” “如果见到陛下,应该叫什么?” “表姐夫。” 高娴衣眉头猛然一蹙,微怒道,“谁告诉你是叫表姐夫的?” 那女子被高娴衣这一声吓住,顿时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你得叫本宫表姐,但是却不能叫陛下表姐夫!你得叫陛下!其中原因应该就不用本宫再来详细教你了!”高娴衣冷冷道,“你听着,规规矩矩的做你该做的,说你该说的,记住本宫告诉你的每一句话!你要是做得好,本宫能够给你的好处是你想都不敢想的,但是你若是做不好或者自以为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可以摆脱本宫独飞了,本宫提醒你一句,本宫若想要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你可明白了本宫的意思?” 女子压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答道,“奴婢,明白了!” 其实同为女人,谁的那点小心思又能瞒得过谁呢? 事实上大多数时候,这些动作都只不过是在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而已。 上阳宫的阙台之上,齐清言正凭栏而坐,微微侧身倚靠着栏杆,沐着温和凉爽的夏风和淡淡的花香,闭目微憩。 然后一个宫婢快步走上来,就要上前禀报,只是立刻就被静静侍立于齐清言身侧的夕云以噤声的动作止住了,夕云看了看浅浅睡去的齐清言,然后以手势将那宫婢唤到另一边,似乎是低声询问了几句什么,然后那宫婢又低声的回答着,等那宫婢的话说完后,夕云不论罢手,将那宫婢遣退了,再才又轻声缓步走回到齐清言身边,却并没有要将浅睡着的齐清言唤醒过来的意思。 许是因为太困,许是因为夜间没有睡好,又许是夏日使人懒,总之齐清言这一睡,竟然就睡了一个多时辰。 “娘娘,人已经入宫了!”见齐清言醒了过来,夕云禀道。 齐清言动了动因为压得有些久而微酸了的手臂,由夕云伸手搀扶着站了起来,浅笑道,“看见正面了吗?模样如何?” 夕云微微摇头,“没有看见正面,说是马车直接进到内宫里来了,几乎是直达凤仪宫,而且便是在凤仪宫门前走了下来,也是蒙着面的,所以自始至终,我们的人都没有看见那个女子的正面。” 齐清言淡淡一笑,“远房的表亲妹妹!咱们的皇后娘娘可当真是把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远房表妹’爱护的紧得很呢!” “可凤仪宫真的如我们所猜想的那样,那么如此以来,那对皇后娘娘自己也不见得就有什么好处,然而她却不惜损害自己的利益也要这么做,那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齐清言浅笑了声,冷哼道,“还能是什么目的,自然是首先要对付咱们这位现在不仅圣宠隆恩正如日中天,令整个后宫所有妃嫔都黯然失色,而且不管从任何方面来看都表明绝对不是一个容易控制的人的宁嫔妹妹的,而然后,当然就是本宫了!甚至如果可以,她指不定还会双管齐下,争取同时将本宫也打下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奴婢觉得,皇后娘娘,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哦?哪里不一样了?说来听听。”齐清言笑问道。 夕云思索了片刻,说道,“具体的奴婢也说不上来,但是有一点很明显,就是皇后现在远远没有以前从容能忍了,现在的皇后,明显比以前容易激怒了很多!” 齐清言在夕云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阙台,听完夕云的这话,笑说道,“你说得对,咱们现在的高皇后,确实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可你知道为什么吗?” 夕云摇了摇头,谦卑恭敬道,“还请娘娘明示!” 齐清言侧身笑看了眼夕云,继续道,“谁都有底限,本宫有,咱们的皇后娘娘当然也有,正如你所见,她现在已经没有以前从容淡定了,因为她现在所面对的,不论是本宫又或者是宁沁儿的出现,都已经接近了她的底限,纵她是皇后又如何,身为一个后宫女人,她已经不再年轻,她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和精力也只能将本宫压制成如今这模样,如果再任宁沁儿也如昔日的许妙心一样迅速成长起来,变成又一个难以压制甚至可以直接毫无顾忌的与她抗衡,于是,她再继续压制提防着本宫这边的同时,还要再花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压制念心宫那边的宁沁儿,可是宁沁儿耗得起她耗得起吗?当然是耗不起!所以,她开始着急了!这么说来的话,如今本宫和宁沁儿,也算是同一边的人了呢!其实本宫也很好奇,皇后既然这么做了,那肯定就是至少有百分之八九十的把握的!那么宁沁儿,又准备怎么破这个局呢?” 夕云琢磨了一下齐清言的话,有些不解道,“为什么娘娘如此肯定皇后那边一定有那么高的把握呢?” “自然还是那句话:因为皇后现在,已经输不起了!”齐清言浅笑道,“宁沁儿是个聪明人,咱们上阳宫能够得到的消息她念心宫也未必就得不到,你安排在那边的人来汇报过了吗?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夕云轻轻摇头,“已经过来汇报过了,好像宁沁儿确实也已经知道了此事,甚至对这其中的可能也猜到了一二,但是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齐清言浅笑,“没有就对了!要是现在还什么都没摸清就盲目做出些不明智的举动,那才是本宫高看了她呢!” “奴婢觉得,娘娘似乎对她称赞很高呢!”夕云微笑道。 齐清言莞尔一笑,淡淡道,“是吗?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惺惺相惜吧!很多时候,她跟本宫还真是很像呢!” (。) 第六十六章:花似人似花 “娘娘。” 宁沁儿踏出念心宫,梧桐紧随于侧。 “茹儿?32?小丫头呢?都出去大中午了,怎么还没回来?”宁沁儿问道。 梧桐浅笑,“娘娘,颐心公主是什么心性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几天都是一个人在宫里玩,她想要去凤仪宫找惜言世子和惜桐郡主您又不许,可是把她憋坏了,总算今天那两个孩子主动来找她了,如此来之不易的机会您还指望她能如此早早的回来?” “也是!”宁沁儿微笑点了点头,“梧桐,你是不是也觉得,自那日把她从凤仪宫带回来,我对这想丫头的方式态度瞬间就变成严厉凶狠,不通人情的后母了?” 梧桐有些惊讶,奇怪道,“没有啊,娘娘怎么会这么说?” “没有吗?可茹儿那丫头昨晚亲口跟她父皇陛下这么说的,而且她还是当着我的面!”宁沁儿淡淡道,却没有等梧桐开口,就自己继续笑答道,“你说得对,我也觉得我没有!这丫头,太不像话了!” “” 梧桐看了看宁沁儿,认真思索了片刻,然后,她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无言以对。 两人前后走下念心宫前的汉白玉石阶,往左边去,再左转是御园,往右则是冼太后所居的坤和宫。往右是瑾妃所居的采灵宫,再过去是已经去逝了的颐心公主的生母,柔妃的怡清宫。而往前就多了,首先是已经怀胎四月有余了的妙淑妃的馆陶宫,然后是宸贵妃的上阳宫。 再然后,才是高皇后所居的凤仪宫。 当然,前提是除开陈皇用以处理政事或召见外臣,或是有时候直接就寝的乾清宫。 宁沁儿站在路口,目光淡淡的扫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正前方向,精致绝美的丹唇上浮现一丝淡薄的笑容,淡的犹如远方天际那一缕浮烟,几不可察,而且转身而逝。 “娘娘现在准备去哪儿?凤仪宫,还是乾清宫?”梧桐见宁沁儿一直看着前方,却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动脚步,不禁疑问道。 凤仪宫和乾清宫是宁沁儿入宫数月以来,去的总次数最多的地方。 “不!”宁沁儿忽然淡淡一笑,摇头道,现在的笑比刚才那抹淡淡的笑意要明显得太多,这才是宁沁儿绝大多数时候所展露出来的,完全不一样的笑。 “我只是在想,咱们皇后娘娘也真的是大方至极,第一次送的是念心宫,第二次送的是火玉珊瑚,梧桐,你说,这一次,咱们皇后娘娘又可能要送我一份什么样的大礼呢?” “娘娘,那咱们” “算了,咱们想她做什么!只要她还把我当作想要拔除的心头刺一天,我就不觉得我们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宁沁儿浅笑道。 然后,宁沁儿往左侧转去,是御园的方向。 直到已经踏进了御园,梧桐还在回味琢磨着刚才宁沁儿最后所说的那句话。 只要她还把我当作想要拔除的心头刺一天,我就不觉得我们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梧桐以为凭自己还算高的醒悟和理解能力,应该是能够自己理解过来,可事实证明这次她还真的是有点高估了自己。 “娘娘!”梧桐喊了声。 “嗯?”宁沁儿停住脚,转身看着梧桐。 梧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颔首道,“恕奴婢愚钝,刚才娘娘最后说的那句话,奴婢还真没明白过来,而且现在看来,凭奴婢自己恐怕是也明白不过来了。” 宁沁儿莞尔一笑,走到前方不远处的一花坛边,手指温柔抚摸并游走于正值盛放时期的芍药花朵之间。 “后宫的女人就好比这一坛的芍药,争相斗艳,各展千秋,花形最完美,花色最迷人的,自然就是地位更高的。而咱们皇后娘娘,就好比这最中央的这朵,天然的营养优势铸就了她必然是开得最早,获得地位最高的一朵,但是它毕竟不可能一直都是唯一,于是为了保持自己的特殊地位,她就必须想办法去压制甚至剥夺其他最接近她的位置,而且很可能威胁到它的地位的花朵,但是你想过没有,任这一整坛的花到底如何去争夺去排挤,真正能轻而易举就决定它们的命运的是谁?是其中的哪一朵?最中央的吗?又或者是后来居上的吗?不,都不是!真正能够决定这一这一整坛花的命运的人,是它们的主人!” “它们的主人?”梧桐复问道,但是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娘娘是指,陛下?” “难道还能有其他人吗?” 宁沁儿摘下最中央长势个头都是最好的那朵芍药花,却并没有拿起来仔细欣赏,连闻一下都没有,她仅仅只是摘下了它,然后手指轻轻一转,那朵花便在她的手中化成了一个美丽的旋涡,最边缘的花瓣不堪受力,很快就已经散落了下来。 “它开得再好,哪怕好得不要说是她旁边,就是其他所有的花开得都不如它,可是那又如何?如果它的主人要摘了它,它能反抗得了吗?”宁沁儿浅笑道。 梧桐微笑摇头,“不能。” 是啊,当然不能! 宁沁儿固然自信,却也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容貌姿色就当真是天下第一了,而且她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能有今日之荣宠完全是靠自己的外表美色所得,那么自然,这些东西也不可能是其他人用美色就能夺得走的! “梧桐你看,这花儿有花儿的规则,鸟兽有鸟兽的规则,世间万物皆有规则,人也不可能例外!和睦共存也好,弱肉强食也罢,总之,没有任何事物是能够越规矩而行的,知道吗?”宁沁儿浅笑道。 这里指的已经不仅仅局限于说皇后,说后宫,说陈皇,她说的是天下,说的是世间万物。 梧桐点头,“奴婢明白!” 宁沁儿唇角淡淡勾了勾,手指轻轻一扬,那朵芍药便已经被瞬间抛了出去。娇艳的花朵在虚空里缓缓下坠,最后落在了地上,已经是香消玉殒,娇颜不复。 宁沁儿抬步缓缓往前而去,梧桐也随后跟上。 至于而那朵已经被主人丢弃了的,静静躺在地上的芍药花,再没有人会俯身去多看它一眼两眼,更不要说是指望还能被人所珍视怜惜了,那是痴人说梦,也是痴花说梦。 它已经被主子放弃了,没有人会再注意它。 花残人已去,不复归也。 这也许是一个比较令人哀伤的事实,然而如果你再结合它的映射,结合刚刚宁沁儿所打的那个比方,你会发觉这也是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 第六十七章:人似花似人 “娘娘,眼前这件事,您是不准备告诉首主了吗?”梧桐询问道。 宁沁儿浅浅摇头,“现在还只是猜测,再是八九不离十也毕竟不是百分之百,如果猜对了自然是有备无患,可如果是猜错了,那就是毫无意义,还给会给他们徒增麻烦!而且我说了,只要她还把我当做一个对手看一日,我就一日是安全的,要是她哪一日不再把我当做对手了,那才是我最担心的!” “娘娘是说” “身份暴露!”宁沁儿说道,“现在皇后娘娘会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总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她认为我很可能会迅速成为第二个宸贵妃,甚至如果再陛下恩宠不减,那将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若忽然有一日,她不再觉得我对她的利益有任何损害,那么原因一定就是,她根本不需要对我动手,而我已经站在了绝壁之上,随时都可以被万劫不复!” 梧桐沉默,没有接话。 宁沁儿淡淡一笑,“等着吧!看看咱们的命运,到底给咱们安排了一条怎样的道路!” 梧桐正欲说什么,忽然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正往这个方向走过来,而且应该不是一个两个。 “娘娘,有人过来了!” 宁沁儿挑了挑眉,随即面色一转,看着梧桐,有些不悦道,“你确定你把该找的地方都找完了吗?找完了怎么可能没有!本宫的簪子就是昨日在这一块区域丢的,怎么可能找不到!” 梧桐急忙欠身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奴婢不是说您的簪子不是在这儿丢的,而是怕万一万一被那个不长眼的奴才宫婢看见,然后给悄悄,拾走了呢” “哪个不长眼?本宫就怕不是有人不长眼,而是监主自盗再来个贼喊捉贼,那可就不好说了!梧桐你说呢?”宁沁儿笑问道。 梧桐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去,急声辩解道,“娘娘误会了,奴婢绝对没有拿娘娘的簪子,您就是送给奴婢奴婢都不敢接更何况是私藏呢!请娘娘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啊!” 然后,终于,假山之后的看戏人登场。 一袭淡淡鹅黄色宫装,面色还算不错的许妙心腆着已经显怀微微凸起的小腹,在贴身宫婢玉芮小心的搀扶下自假山一侧的小径施施然而来,看见宁沁儿,状似惊讶的笑道,“哟!本宫还当是谁,原来是沁儿妹妹啊!” 宁沁儿朝许妙心欠了欠身,“沁儿见过淑妃姐姐。” 许妙心淡淡一笑,抬了抬手道,“妹妹快起来吧!姐姐如今身子不方便,可是扶不得妹妹了,妹可不要见怪啊!” 宁沁儿起身微笑颔首,“哪里,妹妹听说淑妃姐姐近月以来一直身体不是很好,可惜陛下眷顾太频繁,一直都没有腾出时间去看看淑妃姐姐,说来应该得是妹妹给姐姐赔不是才是。” 果然,许妙心的脸色瞬间一变,好在有身边的玉芮的及时提醒,不然她怕是真有直接上前就送上一巴掌的冲动,子嗣什么的通通都滚一边去,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怎么跟她说话了!更不要说还是眼前这个妖女,贱人! 要不是这个宁沁儿的出现,自己便是后家倒了也绝不至于落魄至如今这地步,要不是这孩子来得及时,恐怕境况会更加难堪吧!当真是好一个宁沁儿,呵 “妹妹既然是照顾陛下,那一切自然是要以陛下为重了,姐姐哪敢怪妹妹的不是?”许妙心冷笑道,然后轻蔑的瞥了眼还在地上跪着没有起身的梧桐,“话说妹妹刚才似在训斥下人,可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不妨说与姐姐听听,也看看姐姐能不能替你分一分忧?” 宁沁儿睨了眼地上恭恭敬敬颔首而跪的梧桐,然后向许妙心回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陛下前阵子亲自送于沁儿的一支簪子,昨日在园中散步不慎落下了,沁儿依稀记得就是在此处落下的,于是今日特意过来寻回,可这下婢却说是找不到了!如果是一般簪子倒也罢了,但是此簪乃是陛下亲送,贵重何其,因而沁儿才有些动怒,训斥了几句,不想竟惊动了淑妃姐姐,实在是沁儿罪过!” 呵,陛下,又是陛下,又是一个陛下!许妙心觉得再和这个女人说下去自己没把她如何她却快要把自己气死了! “簪子是小,丢了陛下送的东西才是大,只是姐姐不宜久立在外,也没带几个人过来,否则也可以帮妹妹找一找的!” 言下之意就是,第一,我不能在这儿陪你一起找,第二,我带的人不多,就前前后后算上玉芮一共四五个而已,也没办法留人给你找,总的来说就是:我得走了,你自己在这慢慢找吧! 正好,宁沁儿也乐见其成。 宁沁儿微笑颔首,“没事的,淑妃姐姐身怀皇家子嗣,偶尔出来走走是好,但也确实不宜时间过久,淑妃姐姐自行回去好好休息吧,至于那丢失的簪子,妹妹自己来就好!” 许妙心淡淡一笑,算你识相! “既然如此,那姐姐就先走一步了,不过妹妹也不必太过着急,你的簪子肯定能找到的!以前姐姐也经常丢陛下送的东西,虽然很多都没找回,不过陛下却立刻补送了新的,妹妹要是实在找不到的话,也直接告诉陛下让陛下重新送过就是!”许妙心看着宁沁儿含笑道。 这也勉强算是一个反击了,也不知道许妙心是在心里酝酿了多久才酝酿出来的,不过宁沁儿也没兴趣再绕弯子搏回去了,太没意思!再说如果句句全让自己占了好处,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逼人要懂适可而止,不可太甚。 宁沁儿微笑点头,“沁儿知道了!多谢姐姐关心指点!” 许妙心笑了笑,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在玉芮的搀扶下自宁沁儿主侍二人身侧缓缓走过,渐渐远去。 宁沁儿蹲身将梧桐扶起,有些歉意道,“梧桐,委屈你了!” 梧桐稍稍借了些宁沁儿的力站起身,微笑摇头道,“奴婢没事!倒是娘娘您,说入戏就入戏,如果不是已经不是第一次,您突然就翻脸,奴婢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呢!” “那你知道为什么吗?”宁沁儿笑问。 梧桐不明所以,摇头道,“为什么?” 宁沁儿浅笑,“这还不简单,因为我得了我表姐的真传啊!” 梧桐:“” “难道不是吗?” “首主如果听见娘娘这话,可能会很生气的。” 宁沁儿微笑摇头,“不会,她的心胸大得可怀天下,又怎么可能容不是我?而且她也早习惯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不知!” 梧桐:“” 宁沁儿笑了笑,转身往回走去,“走吧!回宫,出来散散步却遇上了许妙心,虽然主要是我影响了她的心情,可她也影响了我的心情,还是回去跟茹儿那丫头在一起好!哦,说不定她还没回来,要是再不回来,我可就要去请人了!” “是!”梧桐摇摇头,微笑应了声,快步跟上前去。 经过之前的位置时,再看地上那朵芍药,早已经被人踩扁踩烂,没了原先的模样。 (。) 第六十八章:筵席寻常客 每年的七月六日,是孟莹的生辰。 毫无意外,苏锦收到了孟莹的请柬,而且是亲笔所书。可见孟莹对苏锦这个难得的朋友,还是非常的重视的。 其实往年孟莹的生辰并不怎么办宴的,甚至有时候她人都不在王府,也不在晋陵。 她在桑阳孟家。 今年则出了些变化,她没有像往年那样回桑阳探亲,居住一段时间然后再回晋陵。 她现在多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钟岸对她的态度已经有了改变;她的哥哥在地方打死了人,要求她在背后的庇护;她的父亲已经不再满足于桑阳刺史之职,想要她能为自己的前途再出一点力 这些,都是她今年随之改变的理由。 她很羡慕苏锦,可也只是羡慕而已,她知道不论立场还是能力,她们都毕竟是天差地别。 当然,如果她能了解苏锦更多,这种差别将会更加明显,但是至少现在,关于苏锦她知道的其实并不多。 这次盛宴的邀请名单是按中型宴会的规模所拟,朝中大臣及其家室基本上都在列,只是很多朝臣通常都是由家室代去,一是本身事务繁忙,二是这种宴会赴宴的基本多是大家门族的命妇千金,他们都不屑于亲自去,整个大陈能让他们必须给面子出席的,也就大陈之国母,高皇后一人而已。 毫无疑问,庆王夫妇是一定在列的,而且这么好的与代王光明正大的主动去接触示好的机会,以庆王的心性又怎么会错过呢。 如今庆王妃身份虽然有些尴尬,但是毕竟她依然是庆王妃,不过这次她还真没去,去的是一位侧妃,据说也是病倒了,据说还比较严重,据说都咯血了。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在这中间竟然还有明王及其王妃梁氏,是歧阳义嘉郡主的丈夫梁治平的妹妹。 谁都知道,明王从来不会随随便便应任何人的宴请,就连当今陈皇都不一定请得动,反正经常名帖送去了,最后人却没来来那都是常事。由此看来,代王和明王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是的,这里说的是代王跟明王的关系不错,与孟莹无关,想想一个连陈皇都请不动的人,难道还能被孟莹请动了? 总之,虽然这次宴会上大多数位列名单之中的朝臣都缺了席,但是那些也都是年纪比较大,喜欢倚老卖老自持清高的老东西,人家年轻一辈的照样应邀出席,再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庆王和百年不出山的明王坐镇,哦!还有虽然极力低调,但是依旧引起了很多对这个传名已久的女子好奇的人注意的苏锦。 所以,这次宴会也不虚为高朋满座了。 苏锦算是最先到的一批客人,不过她并没有立即入座,而是被孟莹拉去了后庭,叙了好久的话,直到外面的客人越来越多,她不得不亲自去迎,这才把苏锦放开。于是苏锦出去的时候,位置就已经被占去一半了。苏锦正在考虑能不能以此为借口不去落座的时候,有人叫了她一声,“苏姑娘!” 这个人是庆王,他身侧还坐着他的侧妃。 本来庆王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发光体和焦点,苏锦这张面具在晋陵的名头也不算小,这下好了,被他这发光体一叫,苏锦也立刻变成有又一个发光体和焦点了。 “呵呵,那女子原来就是苏锦么?” “气质看着倒是不俗,只是为何总戴一面具,也不知卸了面具后,露出来的会是一副什么模样?是惊为天人呢,还是惊煞天人啊?呵呵” “这可说不好!我之前听说庆王爷与此女子似乎有不浅的交情,眼下看来,确实是真的了!” 碧兮蹙了蹙眉,低声怒道,“我还以为这些当官的或至少也是大家门族子弟,素质总该要比外面那些市侩小民高一些呢!原来是倒是我太高看他们了!” “那你可还真是高看他们了!”苏锦浅笑低声道,两人说话间,人已快步绕往庆王所在方向。 苏锦走到庆王侧后方,微笑欠身道,“苏锦见过庆王爷。” 庆王朗声一笑,指了指身侧的空位,说道,“本王看苏姑娘似乎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正好这里有一个空位,如果苏姑娘不介意,不如就坐这里吧!” 苏锦颔首浅笑,答道,“苏锦与庆王爷并不相熟,而且苏锦毕竟只是一个从商之人,当属下座,王爷旁边的这个位置,苏锦是不能坐的!王爷难道不知道吗?” 庆王脸上的笑容一僵,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苏锦这话似乎是在提醒自己,这才顺着苏锦的意思道,“苏姑娘说的是,是本王糊涂了,本王只是因对苏姑娘仰名已久,今日得以一见,甚是激动,竟然忘了规矩,还望苏姑娘见谅。” “王爷这是说得哪里话,能够为王爷所知是苏锦的荣幸,不过眼下宴会马上便要开始了,苏锦也该去找自己的位置了。” “好,苏姑娘去吧!” 苏锦微笑欠身,“苏锦告退!” 庆王点头,苏锦在无数道目光的追随之下从庆王旁边走开,然后从宾客的后面绕至最后面,选了一个两侧无人的合适位置坐下来,碧兮则在苏锦的侧后方落座,很遗憾,今天碧月和荆玉都没有来。 碧兮身体微微前倾,靠近苏锦耳侧低声道,“姑娘,我觉得刚刚庆王身边的侧妃看您的眼神怪怪的!” “你想说什么?”苏锦笑问。 “她看您的眼神,有点像看情敌!” “”苏锦侧身,一记冷眼送去,“碧兮,什么时候你也开始学会嘴贫了!” 碧兮笑笑,“这姑娘您还真的不能怪我,庆王对您的态度,别说是他的侧妃,就是我,都觉得庆王肯定是对您” “闭嘴!”苏锦微怒道。 “哦!”碧兮讪讪的闭了嘴。 苏锦拿起面前桌上已经备好的茶浅浅的喝了一口,然后眉头微不可查的一蹙,放下了。 茶当然是好茶,不仅是好茶,而且还是她一直喜欢的茶,同时,似乎也是钟岸喜欢的茶。 她并不是对茶有什么不满,只是在茶水入口,浓郁的味道弥漫开来的那一瞬,心里忽然的一下,有些难受,却原因不明。 “这位姑娘,介意我坐在你的旁边吗?”一个温和而彬彬有礼的声音忽然在苏锦身侧想起。 正在低首想事的苏锦猛然听到这句话,惊然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然后不经意的,便四目相对。 来人是一个身着蓝袍的年轻男子,发髻高束,手执书墨折扇,腰佩白玉,身材高瘦顷长,面容俊美,轮廓分明而又柔和,给人一种很平易的感觉,这种感觉和钟岸有几分的相似,只是,相似毕竟不同。 苏锦有些吃惊,然后恢复平静。 “当然可以。”苏锦微笑点头道。 听到苏锦此言,男子也不客气,当即便在苏锦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你就是苏锦?” 苏锦微笑点头,再一次回答这个已经被人问了无数遍也回答过无数遍的问题,“是,我就是苏锦!” “苏姑娘就不想问问我是谁吗?”男子浅笑道。 苏锦淡淡一笑,压低声音道,“王爷自带气场和光环,自然不需要问。只是王爷也算九五至尊,却丢开身边的下人甚至自己的王妃,一个人如此低调的坐到这里来,这样,真的好吗?” “怎么,你认识本王?” 苏锦微笑摇头,“之前不认识!不过,现在和以后,就认识了!” 男子微惊,然后豁然一笑,“果然,苏姑娘是一个值得被注意并且重视的女人!” 苏锦浅笑,“能够被明王爷注意和重视,苏锦荣幸之至!”(。) 第六十九章:唯爱无对错 未过多久,该到的宾客都已经全部落座,只是有些人位置不太对,比如苏锦旁边的明王钟启。 然后就是钟岸与孟莹前后落座主位,主宾之间一袭套话之后,桌上的茶果糕点撤下,丰盛而华美的酒菜上桌,宴会开始。 很奇怪的是,居然也没有人来找他,想来应该是之前他就已经跟其他人吩咐过了吧! 但是位置偏后也依然该变不了他的身份和成为列座间的又一焦点的事实,有人来拜见钟启,顺带也莫名其妙的跟苏锦打个招呼,敬杯酒,苏锦虽然不喜,但是也只得一一逢迎。 等该来的都已经来的差不多,该送走的也都已经送走后,苏锦侧身看了眼旁边的钟启,笑道,“明王爷真是好酒量啊,被劝了这么多杯竟然还没有事!” 钟启笑睨了眼苏锦,“这话似乎更应该本王来问苏姑娘吧!苏姑娘对这些应酬都是分寸有度,进退得体,看样子苏姑娘是经常接触,也很喜欢这种场面?” 苏锦浅笑,“如果王爷是这么理解的,苏锦自然也无话可说!” 钟启将酒杯中一点残余的酒倾倒在了一只空碗中,然后笑看着苏锦道,“明知道本王这话说得诛心,苏姑娘都不为自己辩驳一下吗?” “嘴长在别人身上,苏锦有何可辩,有何可驳?” “你倒是坦然!”钟启笑道。 “那是因为王爷看到的只是表面!” “那苏姑娘以为本王如何?” 苏锦抬眸看了眼钟启,但也只是一眼,然后便收了目光,颓自喝着碧兮私下去取上来的茶水,淡淡答道,“苏锦眼力笨拙,看不穿王爷!” 钟启闻言微惊,随即朗声大笑,笑得惊动四座。 钟哲举杯走了下来,笑道,“是什么样的笑话,听得五皇兄竟然如此开怀?” 钟启拿起桌上酒杯斟满,然后举杯与钟哲相敬,“好久不见了,九弟!” 钟哲作嗔怒之状,“亏五皇兄你还知道好久不见了,好不容易请动了你舍得下一回你那灵岳山,结果来了还一个人躲到这后面一声不吭,让我和十三弟可是在前面等得好苦,这不,只好亲自来请你了!” “这么看来我是不去都不行了?” 钟哲浅笑点头,“皇兄可以这样理解!” “嗯,这样啊!”钟启点了点头,然后目光一转,落在旁边的苏锦身上,微笑道,“那我能邀请苏锦姑娘一并吗?” 苏锦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僵。 钟哲陡然愣住,神色有些怪异。 “皇兄与苏锦姑娘很熟吗?”钟哲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笑问道。 “刚刚九弟你不是问我,是什么样的笑话,听得我竟然如此开怀吗?现在我解答你,就是苏锦姑娘刚刚讲了一个笑话,结果听得我开怀大笑!”钟启笑说道,随即看向苏锦道,“苏锦姑娘,可否愿意随本王移步前面,也让本王的两个皇弟听听你讲笑话的功夫?” 什么叫无妄之灾?这就叫无妄之灾! 苏锦微笑的看着钟启,点头道,“苏锦,荣幸之至!” 钟启抬手,“苏姑娘请!” 宴会结束之后,天色已是近黄昏,宾客们也已经前前后后离开,苏锦倒是准备打道回府,只是刚刚走到门口,便被匆匆忙忙追上来的孟莹叫住,二话不说,拉着苏锦的手就往自己的居处而去。 可怜提前离开,然后将马车停在远处苦苦等待苏锦马车经过的庆王,直到天黑也没能等到苏锦的马车。 但是苏锦也并没有留宿在代王府,她只是离开的比较晚,晚到什么时候呢?刚刚在庆王的马车放弃等人离开之后,苏锦的马车就随后而来。 还真不是苏锦刻意而为之,而是纯属巧合,总之就是注定庆王今日是没有机会单独见上苏锦一面了。 “姑娘,您跟代王妃都说了什么?她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苏锦浅笑摇头,“也没什么,就是寻常的说了几句话而已。” “明王爷与姑娘” “放心吧,连代王都看不出来什么,更何况是他!”苏锦微笑摇头道。 碧兮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真的没什么可说的,只好沉默下来,偏头静静的看着马车外朦胧的夜色下,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的街头。 孟莹端了一碗醒酒汤到钟岸的房间,虽然钟岸自己什么都没说,但是他被客人们尤其是庆王劝了多少酒她都是亲眼看着的,虽然没有醉,但是难受肯定在所难免。 而且,她想起了苏锦离开时的最后一句话:机会不是等来,而是自己创造。还有,今天就是一个不错的日子! 今天确实算是个不错的日子,今天是她的生辰。 有些可笑又有些悲哀的是,以往她生辰,她的母家要么还有人来陪她,要么也好歹会派人稍封书信和一些东西来,前一年她的生辰是直接在母家过的,去年母家只稍了一点东西,没有书信,而今年,别说书信,连东西都没有。 好在从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母家图的早已不是稳定安生,不是亲情团圆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这些可悲的心理准备了,所以还不至于太突然,太难以置信什么的,她现在要做的是接受,而以后要做的,是习惯。 此时的钟岸已经脱下了外面的正装,只剩下里面的月白素色里衣,他静坐于桌前,双眼微闭,一手的手肘衬着桌面,手指抵着额头和太阳穴,来回环绕的轻轻抚按着,因为孟莹没有出声,所以大概是把她当作了府里其他的普通府婢了,于是任孟莹走进房间,再走到钟岸面前就醒酒汤放下,钟岸也始终没有说话,连眼都没有睁一下。 也正因此,以至于当孟莹的手从后方才刚刚触碰到钟岸的太阳穴的时候,会瞬间被猝不及防的推倒在地。 钟岸睁眼,然后看见了摔倒在地上的孟莹,有些震惊道,“是你?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 孟莹苦笑,“妾身怕王爷酒喝多了,身体难免会不舒服,所以送了碗醒酒汤过来。” 钟岸神色微变,起身走到孟莹面前,伸手将孟莹从地上扶起来,“对不起,是本王误会了!” 孟莹浅笑摇头,“没事,是妾身自己进来没有跟王爷打招呼,不怪王爷。” “嗯!醒酒汤本王一会儿就喝,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早点休息!”钟岸道转身回到桌案前。 孟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动了,却不是离开,而是走到了钟岸面前,“王爷,你看妾身这身衣服,好看吗?” 钟岸闻言微怔,抬起眸,这才注意道孟莹已经换了装,现在所穿的,是一件十分华美的大红云锦,红得娇艳,红得热烈,红得就像她此时此刻的心。 钟岸有些僵硬的笑了笑,道,“很好看!” “仅此而已吗?” “嗯?”钟岸不懂。 孟莹颔首苦笑,有些怅然的低声念道,“看来王爷的心里,到底是没有我的!” “孟莹。”这句话钟岸听懂了,有些歉疚,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孟莹宛然一笑,“看,我们同在屋檐下,已经夫妻多年,时至今日,王爷却还连称呼都不曾改过!王爷,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如果是,那么请王爷告诉我,我都可以改!” “不是,你做得很好!只是” “只是王爷不喜欢,对不对?”孟莹苦笑道。然后走到桌前,取了两只杯子,桌上没有酒,于是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钟岸,微笑道,“夫君,以茶代酒,过往已经不算,我们今日一樽交杯,且作新婚酒,可好?” 钟岸看着眼前的这杯茶,沉默了很久,却迟迟没有去接。 “回去吧!时候不早了。”钟岸低声道。然后不再看孟莹,转身往内室走去。 孟莹的手就那样僵硬在半空中,望着钟岸那疏离而冰冷的后背,泪水终于忍不住汹汹的砸落下来。 她看着面前桌上那碗丝毫未动的醒酒汤,哭着,却笑起来,笑得越恣意,眼泪越肆无忌惮 然后,她走上前,从大红云锦的衣袖中取出一只小瓶,拧开瓶口的软木塞,微微倾斜,对着那碗醒酒汤,淡淡的白色粉末纷纷扬扬的撒下来,落在水面,融入水里,消失不见。 她将醒酒汤抬起,欲转身送到钟岸内室。 然后,是背后一声低低的叹息,“何必呢” 孟莹面色瞬间僵硬,“啪”的一声,手中玉碗落地,摔成粉碎! 孟莹转过身,看着站在与自己不到三尺距离处的钟岸,很奇怪,她忽然平静了下来,“你都看到了!”她微笑道,“王爷是不是现在在考虑,要不要明日就写一纸休书,让我永远离开?没关系,其实我早想到了,王爷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怪王爷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起来是那样的毅然决然,也那样不留余地。 钟岸走了过来,俯下身,很认真的将她鞋背上的玉碗碎片一点一点的拿掉,然后起身,握住她的手,将她从那个位置牵开,站到旁边没有碎屑也没有洒到汤水的位置,他再一次蹲下身,握住她的脚踝,他说,“把鞋子脱下来,湿了不好。” 孟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以为她现在是在她的幻境之中,她没有动。 于是,她僵硬而被动的由钟岸一手替她脱去了双脚上已经被那碗醒酒汤完全浸湿的鞋子,然后,她深深的陷入到一个宽大而温暖的怀抱里。 孟莹恍恍惚惚的呢喃,“对不起” 钟岸说:“对不起。” 他们都是说的对不起,意义却完全的不一样,一个指的是现在,一个,指的是一直以来。 钟岸紧紧拥着怀中这个纤弱得令人心疼的女子,低声道,“不需要醒酒汤,我已经接受你了。” 孟莹笑了。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真实还是仅仅只是她的幻境,如果是幻境,她但愿自己永远不要再醒来。 碧兮走进苏锦房间的时候,苏锦还坐在临窗前静静的看着外面,一动不动。但是时间,已经很晚了。 碧兮上前,低声道,“姑娘,该休息了。” 苏锦侧身看了看碧兮,淡淡一笑,道,“你自己去休息吧,就不用管我了。” “可是姑娘” “听我的!” “是!”碧兮应了声,无奈的退出了房间。 苏锦看着外面朦胧月色下的空庭,无声的笑起来,笑得眼泪也啪啪的坠落。 看,她一边在极力的去撮合着他和别人,一边却又在为此而难过甚至是落泪,她想到了一个对自己的形容词,贱! 对,她就是贱,贱得无药可救了。(。) 第七十章节:梅园遇佳人(上) 乾清宫。 陈皇正眉头紧锁的批阅着案上那一堆奏折,却是眉头皱得越紧,越看越心烦。一阵怒火上来,“哗啦”的一声,案上一边还没有被批过的折子被瞬间挥到了地上,散落一片,杨敬徳吓了一惊,却也只是吓了一惊,他既没有唤外面的人进来拾捡,自己也没有上前,甚至连反应都几乎没有。 对于常伴帝王侧多年的杨敬徳来说,这样的情况早已经是司空见惯,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应该隐藏自己视而不见,什么时候应该主动立即迅速,什么时候又需要不动声色保持沉默。 而此时此刻,他需要做的是第一种,隐藏自己,视而不见。 从许长贞一案为开端,之后朝堂上下大大小小的乱七八糟的事几乎就没有断过,自然,陈皇也再没好好清静过。 好不容易安生了些日子,很好,现在麻烦事又来了。 由于许长贞以及一小部分核心人物的倒下,新上任的官员又需要一定的适应期,而新任的兵部尚书郑余仲却是已经年近古稀,按理说应该是已经要辞官归田了的。人一老,很多事情也就力不从心,更何况还是在这种时候,于是兵部的一些工作和任务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短暂的停滞和断层,然后,其他有些跟兵部有事务关联的部门,就开始不满了。 近日礼部已经再三向陈皇上奏,指责兵部做事不尽心,由兵部分配的北郊大陈皇陵守陵军队,原来定于上个月换防完成,然而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拖到现在,原来的人撤回了,应该派去的人却还有一半都没有安排到位,而且还没人管! 兵部尚书郑余仲天天脚不沾地忙的要死当然没有功夫来管这些,其他所有人也是你推我推,都在忙自己内部的事,对于礼部的人上门更是爱答不理。 只是这样也还好,起码只是单方面的问题,可现实是兵部也还有理,说礼部的人员安排有问题,皇陵还是以前的皇陵,这些年也从来没出过什么事,可是礼部要的人数却一年比一年多,这纯粹就是对军队人员的浪费,更是对国库银饷粮食的浪费,说等礼部先把这些问题调整好了,再去问兵部要人也不迟。 这边不松口,那边也不退让,还越说越有理,越说越带劲。 偏偏到这儿也还不算完,更叫人头疼的是不知道怎么扯的,反正东一句西一句最后莫名其妙的把一边等着看戏的户部也给拉了进去。 矛头一会儿一变化,问题也已经不仅仅是皇陵的守陵军的事了。 就这样,乱七八糟,东拉西扯,于是,原本芝麻绿豆那么大的一点小事,就变成现在这乱七八糟的大事了。 陈皇也是火大,什么时候这等小事有需要他亲自定夺了? 火大的时候必然需要旁人安静,所以杨敬德便不能说话。 火大的时候需要人安抚,于是宁沁儿便来了。 宁沁儿带着梧桐提着食盒走进来,然后就看到陈皇面前那满地的狼藉和陈皇难看至极的脸色。 宁沁儿示意梧桐等在远处,自己则走到陈皇面前,蹲下身将那些散落的折子一一捡起并整理重新放回案上,这才走到陈皇身侧,边替陈皇揉按着双肩边柔声道,“陛下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大火,是谁惹陛下生气了么?” 陈皇抬手覆在宁沁儿手上,半喜半忧道,“也就你最让朕省心而已!” 陈皇这些天是见这三部互相参来咬去的折子就来气,“不好好做事还专门给朕找事,他们是嫌朕过得太清闲了吗?真是一群糊涂老东西!” 宁沁儿柔声一笑“既然陛下都说了他们是糊涂,那陛下又何必去为他们见气!” 陈皇冷哼,“朕在位执政这么多年,还没出过这种事呢!看来这些年,是朕对他们太宽容大度了!” “陛下先别想这些了,暂且放一放,看沁儿给您带了什么过来?”宁沁儿微笑道,然后看向梧桐,梧桐立刻会意,将食盒呈了上来。 宁沁儿走下去,正欲从梧桐手中接过食盒的时候,外面一个宫婢走了进来,“奴婢参见陛下,参见宁嫔娘娘!” 陈皇睨了眼地上那宫婢,淡淡道,“何事!”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说有要事,想请宁嫔娘娘过去一趟。” 陈皇皱眉,冷冷道,“什么要事?请人都请到朕这里来了!” 那宫婢听出陈皇语气有些不悦,但是也只能战战兢兢道,“回陛下,奴婢也也不知道。” “不知道来请什么人,告诉皇后,现在沁儿在朕这里,没有时间过去!” “也无妨,既然是皇后姐姐召请,沁儿自然应该过去看看!”宁沁儿浅笑道。 听到这话后,地上宫婢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宁沁儿转身看向陈皇,微笑道,“陛下您先用着午膳,沁儿过去皇后姐姐那里看看,如果没什么大事,沁儿随即就回来!” 陈皇点头,“那就去吧!没事早些过来,一会儿你来陪朕下两盘棋!” 宁沁儿微笑点头,将食盒递给连忙走过来的杨敬德,转身带着梧桐随凤仪宫过来的宫婢出去了。 就在宁沁儿前脚刚刚踏出去不久,外面又有宫婢走进来,倒不是凤仪宫的,是馆陶宫。 说是许妙心亲手所养的某一奇特之花终于开了,所以特邀陈皇过去欣赏,陈皇眉头微蹙,这时间他哪里有什么心情去欣赏什么花! 好在旁边的杨敬德低声提醒,陈皇几日前已经答应过妙淑妃等花开了会过去,作为君王,总归是不能食言的,而且宁沁儿也不在,陈皇虽有些不耐,念着许妙心这半年来也不容易,自己对她也多有冷落,带着略微的亏欠之意,陈皇最终也还是起身去了。 从乾清宫到馆陶宫有两条路线,如果乘撵车走的自然是正道。如果是步行,那么走正道就有些远了,所以步行通常是从乾清宫后面的梅园直接穿过,再绕行几步就到。 陈皇今日不想乘撵车,于是走的梅园。 夏日的梅园梅花当然是不可能有了的,但是有梅子,青的黄的都有。但是有归有,除非是上面的哪位娘娘给了特许来的,否则皇家园林里的果子,谁敢乱摘。 但是问题是,现在还就是有人敢。 而且更严重的是,还让陈皇和杨敬德给撞见了。 “姑娘您快下来,快下来啊!” “哎呀,没事儿,马上就好,我就摘几个就好!” “姑娘,这梅子是不许采摘的,要是给人看见了那可就坏了!而且您要是落下来摔到哪里,那奴婢们可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用了!奴婢求求您了,您快下来吧!” “都别说话,什么脑袋不脑袋,谁要你们脑袋!” 陈皇站在不远处,眯着眼静静看着前面的梅树下两个围着梅树急的团团转的宫婢,以及树上那个因为树枝的遮挡而看得不甚清晰的粉色身影,面色看不出是喜是怒。 “奴才这就过去” 陈皇罢手制止了杨敬德的话,面上淡淡一笑,然后缓缓走了过去。 所有人都该怎样还怎样,只有杨敬德一个人,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平白冒冷汗。 “这梅子很好吃吗?” (。) 第七十一章:梅园遇佳人(下) 两个后知后觉的宫婢闻声回头。 杨敬德垂下老眼,为这两个宫婢默哀。 等看清楚面前的人后,两个宫婢先是愣了愣,然后面色惨白,哗啦一声,连忙跪下去,边不停磕头边急忙惊恐道,“奴婢叩见陛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树上的粉色身影没注意听清楚地上宫婢在说什么,只是看见她们突然面色大变,然后立刻跪地磕头,后知后觉的拨开树枝看向不远处,然后一个打滑,人还没有看清楚,“啊”的惨呼一声,身体瞬间直线下坠不过最后迎接她的并不是地面的青石板和剧烈的疼痛,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是的,是陈皇柔软的怀抱,以及因为突然的下坠和冲击而产生的眩晕。 有佳人从天而落,又恰好的坠入君子之怀,画面自然是很美的,但是,额前提是,请自动忽略和佳人同时噼里啪啦掉下来,精准砸在佳人脸上还有陈皇头顶上的那什么,青梅“佳果”呵呵! 所谓百密一疏大概就是眼前这样的吧!至少高皇后和袭阮阮是肯定没有青梅这个问题的。 是的,眼前自树上落下的这位绝色美佳人,正是皇后娘娘不久前才接入宫的远方表亲妹妹,袭阮阮。 美人连呼两声,前为惊呼,后为痛呼,被砸的! 如果没有那颗砸在陈皇头上的“佳果”,陈皇应该还是不介意这样的美人入怀的,然而身为九五至尊至高无上的皇帝竟然被砸了头,陈皇脸色一冷沉,直接就把接住的入扔了下去。 袭阮阮自知失算,好在情况也还不算太糟糕,眼下只有先连忙跪下磕头请罪。 陈皇眯眼看着眼前女子,冷冷道,“你就是皇后的那个远亲妹妹袭阮阮,是吗?” 袭阮阮低着头,双手紧紧揪着衣袖,拧成了一团,怯生生的小声回答道,“是,臣女袭阮阮。” 陈皇俯身捡起一颗青梅,拿在手中轻轻嗅了嗅,然后看着地上袭阮阮,淡淡问道,“袭、阮、阮!名字还不错,朕问你,你知道这些梅子是不能随便采摘的吗?” 这下袭阮阮揪着衣袖的手攥得更紧了,半响才低低的回答道,“知知道!” 看到袭阮阮的手上动作的陈皇顿了顿,随即浅笑,“你很怕朕?” 袭阮阮摇头,道,“臣女并不怕,只是,面见天子威严,臣女能不敬畏!” “天子威严?”陈皇笑问道,脸色已经渐渐缓和下来,听到这个词似乎心情大好,竟然还令人意外的俯身伸出手,亲手将袭阮阮从地上扶了起来。 直到此时,一直提心吊胆的两个宫婢才终于敢换一下呼吸,杨敬德也微微舒了一口气。 袭阮阮乖巧的顺着陈皇的意思站起了身,却似害羞无比,不敢抬头直视陈皇的目光。 饶是见袭阮阮越是如此模样,陈皇反而越来了兴致,陈皇伸手托起袭阮阮的下巴,迫之视线不得不抬起。 视线落在袭阮阮慢慢抬起的脸上的时候,陈皇面色微惊,扶着袭阮阮下巴的手顿住,目光良久没有移开。 也是,纵然陈皇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像这样的绝色面孔,但是当这样一张美到难以言喻的面容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天下男子又有几人能够不为所引无动于衷? “你是”陈皇话才刚刚出口两个字,然后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了宁沁儿,一样的绝色面孔,却那个比眼前这张面容更让他心动的女子。 宁沁儿和梧桐主仆二人正迎面快步过来,看见陈皇竟然在这里似乎也有些惊讶,“陛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陈皇很自然的放下手,越过袭阮阮身前,径直便朝宁沁儿走过去,浅笑道,“你妙心姐姐那边来说是她养的一株什么奇花开了,要朕过去看看,朕几日前已经答应过她,总不能不守信。” 杨敬德狠狠的警告了一眼那两个跪着的宫婢,也随即快步跟了上去,袭阮阮转身看见宁沁儿,虽然之前并不曾见过,但是不论是陈皇的反应还是那张一点都不输于自己的绝美面孔,她都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宁沁儿,就是她将要去打败的对手。 袭阮阮有些心疑,宁沁儿这时候不是应该还在凤仪宫皇后娘娘那里吗,她又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但是心里怎么想毕竟也只能是心里的,而现在,她还得上前欠身给她见礼。 “臣女见过宁嫔娘娘!” 宁沁儿却似乎现在才注意到袭阮阮到存在,有些疑惑道,“你是?” 袭阮阮笑容微微僵硬,“臣女是皇后娘娘的远亲表妹,袭阮阮。” 宁沁儿上前一步扶起袭阮阮,浅笑柔声道,“原来你就是皇后姐姐的那个表妹袭阮阮,早听说你进宫了,却一直没有见到人,现在得以一见,可当真是一位绝色美人呢!” 袭阮阮微笑颔首,谦卑道,“宁嫔娘娘过奖了,臣女俗颜,怎比得上娘娘天资绝色。” 宁沁儿抬手浅笑,“袭姑娘可是谬赞本宫了!” 陈皇牵起宁沁儿的手,柔声道,“想必沁儿你也没有见过你妙心姐姐那里养的什么奇花,正好你也过来了,不如就随朕一起过去看看怎么样?” 宁沁儿想了想,有些犹豫道,“好当然是好,不过妙心姐姐请的只是陛下您一个人,如果沁儿也跟着一起去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这有何不好的,就这样定了,你看看若是你也喜欢的话,朕让妙心她送你一株两株也未尝不可。” 宁沁儿立即否定,“这可不行,沁儿怎么能夺人所爱呢!” 陈皇宠溺的刮了刮宁沁儿的鼻尖,笑道,“你倒是用心,既然如此,那也好,届时朕另外让人寻来,送你就是!” 宁沁儿笑着欠身,“那沁儿便先谢赐了,到时候陛下可不能说沁儿没有回谢!” “看你说的,朕几时与你计较过这些?” “那可不一定,万一陛下那天突然翻脸不认人了,沁儿能找谁凭公道?” 陈皇笑笑,执着宁沁儿的手直接便往馆陶宫方向去了,几句话功夫,哪里还记得身后还有一个袭阮阮在原地僵硬的立着。 看着陈皇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后,袭阮阮的面色一一点点冷下来,有些嘲讽,有些失落。有些茫然。她转身看向自己的两个随行侍婢,淡淡问道,“你们觉得,是宁嫔娘娘容貌更美,还是我更美?” 两个侍婢俱是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恭声回答道,“当当然是袭姑娘您更美的!” 袭阮阮淡淡一笑,“是嘛!” “是,宁嫔娘娘能够有今日完全只是因为她比袭姑娘您早一步出现而已,如果是您先出现在陛下的面前,那宁嫔娘娘当然是比不过您的!”其中一个侍婢殷勤说道,另外一个也立即附和。 袭阮阮浅笑点头,“且当你们说的是真心话吧!” “那您现在” “现在自然是哪里来回到哪里去,陛下跟宁嫔已经一起去了馆陶宫,难道我还要愚蠢的在这里等着陛下回来不成?就算陛下回来还经过这里,他也肯定还是与宁嫔一起的,你觉得我还能有什么机会?”袭阮阮冷笑道,“今日不成还有明日,一日不成就两日三日,急于求成反而没有意义!” “是,奴婢明白了,奴婢谨记姑娘晦言!” “走吧!回宫。”袭阮阮冷冷的看了眼馆陶宫的方向,准确的说陈皇和宁沁儿离开的方向,淡淡道,随即转身信步回走,人已经走出数步距离。 地上那几枚滚落进草坪被人摘下却又抛弃的青梅果子,也只能静静而孤单的躺在那里,最多等着被其打扫的人来发现,或因为觉得可惜而藏着悄悄吃了,或是直接作垃圾直接清理出去。 第七十二章:无声之较量 有的人他并不需要刻意的去隐藏什么,可是你就是如何也看不透他,比如说代王钟岸。 有的人你明明知道他就是在刻意隐藏,可是依然还是没办法看透他,比如说明王钟启。 前者是坦然,后者是高明。 灵岳山只是一座很普通的山,唯一的好处就是方便与外隔绝。山的后面是一堵千丈绝壁,下面是一条深渊,对面是另一座小山;两侧也是陡坡,陡峭到连树木都难以扎根生长的那种,茅草倒是多,深得能把人都完全埋没,这样的环境最完美的搭档,当然就是杀人无形的剧毒蛇。 山下原本是有几条道路的,现在也已经基本没有人走了,因为这些地方经常发生滑坡事故,还埋死过人,京畿巡抚的官兵过来挖了大半月,尸体也没有挖出来,放弃了。 能够上山的路只有唯一一条,只要这条路不让过,那么谁也别想上山。 后来,这座山有了主人,一般人就再也没有上过这座山,自然也没有多少人知道现在的山上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 在孟莹寿宴时隔三日之后,庆王携王妃特地来了一趟山上,东西自然也是带的不少的。 庆王之访自有庆王的目的,但是不管怎样,明着说出来总是不能的,而且按苏锦的话说,他要的本来也不是早已经是一个有名无实的挂名亲王的明王钟启,能够在后面的夺位大业中起到多大的作用,不过只是一个立场问题而已,等大大小小的接触来往多了,不是也该是了,这有何难? 固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庆王如此热情而来,是否看穿了其目的不知道,但是作为宾主,明王还是非常到位的。不仅座上都是由自己的王妃亲自在做,两人对座把酒言欢时,两位王妃自然就是离席,出去外面边赏景边叙感情,直到庆王夫妇下山的时候,两人都还意犹未尽依依不舍。 作为谢礼,明王还送了庆王夫妇整整一大箩筐的山中自产的时令水果。 庆王可谓圆满而归,当然,如果他能看到在自己离开后的那一幕,就绝对不会这么想了。 明王与王妃梁氏携手将庆王夫妇送到下山的山口,目送两人的马车直到消失在山间的道路上,然后 然后明王俊美的脸庞上所有的微笑都已经化为了乌有,仿佛刚才看见的所有的笑容都只是幻觉,就像丢垃圾一样,他冷淡的丢开了梁氏的手,面无表情的转身而去。 至于梁氏,和钟启一样,也是面无表情。面无表情的被钟启像垃圾一样丢开,面无表情的被不知从哪里悄无声息出现的两个青衣人拷住手腕,然后面无表情的被毫无怜香惜玉的带走。 等待她的,又是无尽的孤独与黑暗。 她上山了七年,孤独与黑暗,也就陪伴了她七年,但是尽头依然不知何处,也许,就是一生。 “查得怎么样了?”钟启淡淡道。 身后的紫衣男子揖手,“回王爷,如您所料,苏锦果然不仅和庆王有十分密切的来往,而且其实暗中还和代王有过几次接触,连清风楼也其实是她的势力范围,只是此人到底想要做什么,是什么目的现在暂时都还不清楚,有一点肯定的是,这个叫苏锦的女子,肯定不只是瀛州苏家三女的身份这么简单。” “苏锦,苏锦啊”明王浅笑着念道,“你继续去查,任何细节线索都不可放过,务必要在一个月之内,将这个女子的所有底细都给本王查清楚!记着,可别让本王失望!” 紫衣男子抱拳稽首,“属下遵命!” “这个月宫里的信,来了吗?” “回王爷,暂时还没有。” “嗯!”钟启点头,“来了就不必再提醒本王了,照着以前的模式回就是!” “那这个月,回信是继续让王妃娘娘亲笔写,还是照着以前代笔?” “随便吧,她愿意写就让她写,不愿意代笔就是,但是内容你必须要过目才回!” “是!属下明白。” 钟启摆了摆手,“退下吧!” 紫衣男子再次稽首一礼,然后退了下去。 钟启左手微托下颚,右手手指轻轻叩击着面前的桌案,目光落在正中间的一张还没有用过的空白宣纸上,幽暗的眼眸深不见底。 沉默良久后,他拿起了笔,从砚台中轻轻沾了些墨水,然后落笔,笔锋疾转而下,一体而成。 宣纸之上瞬间赫然呈现两个草体大字:苏、锦。 苏锦。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很多人重视的名字,但是重点还不是在这个名字上,重点是这个人,这个看起来似乎很简单,又似乎很不简单的女子,查不明的身份,摸不清的底细,看不透的思想,如果这样的一个人都还不足以被予以非常的重视,那么,要么是本身有着绝对的控制一切变数的能力,要么,就仅仅是纯粹的愚蠢的自以为是。 但是这世上从来没有前者,只有无数的后者。 苏锦从外面回到锦宅的时候,杜修已经在府上等候多时,很明显,是又有事情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几天又有人开始查我了,是吗?” 杜修点头,“而且渠道还用得非常的隐秘,要不是我们的人足够警觉,现在事情恐怕就已经坏大了!” “那有没有抓到人?查我的那些!” “本来是抓到了一个,还没来得及带走就被他的另外的两个同伴救走了,而且身手跟我们的人不相上下,我们的人虽然当时还是占了一点优势的,可是由于一时大意,没能抓住,最后让人逃走了!” 苏锦凝眉,“能够派出这么多人来查我,而且还都是训练有素之人,对方势力不容小觑!” “可是我们都已经在晋陵扎根稳定这么久了,就算有怀疑你的身份的,也早在你刚刚到这里的那段时间就已经查过了,是什么人会现在再来查你?”杜修十分不解道。 苏锦蹙眉沉思,“这个现在我也说不好,但是也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其实早在我刚刚到这里就已经查过我了,只是现在又因为某些线索或者细节让对方对之前所查的结果产生了怀疑,进而决定重新核查;第二就是,对方之前对我并没有然后任何了解,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忽然使得对方将目光投到了我的身上,于是现在才开始查我的底细!” “会不会是庆王或者代王?” 苏锦摇头,“不会!庆王权势虽大,但是这方面却是非常的弱的,能够从我们的人手里逃走,庆王的人可没有这本事!至于代王,别说他手里没有这样的隐蔽势力,便是有他也绝对不会这样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他怀疑什么,他会做的第一件事情一定是先来问我,或许是直接的质问,但绝对不是暗中去查,放冷刀子。” 杜修点头,“这倒也是!但是既然不是他们,那还能有谁会这个时候来查你?” “杜修大哥,你这些假设的前提都是基于我所说的前者,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更可能是后者呢?” “你是说” 苏锦浅浅一笑,“对方是近期才把目光和注意力放到我身上的!而且这样说来,我想我或许,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 “谁?” “灵岳山上的那位!” 杜修微微震惊,“你指的是明王爷?!” 苏锦点头,“我想,应该就是他了!” (。) 第七十三章:不是人间月 是的,苏锦说的,就是明王。 “排除前面一种推测,那么在后一种推测里,最符合条件的人,就只有明王了。”苏锦看着杜修,面色沉重道。 之所以在此之前,甚至包括苏锦自己在内,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人物上面去,自然是因为能力上的问题。 从明面上来讲,明王退隐朝堂不闻政事已经十余年了,按这样推算来的话,他手中能够掌握的权位和势力应该是连代王都远远不如的,这样的隐秘暗查以及暴露脱身所展现出来的令“暗流”都足以忌惮的高实力,连权势滔天的庆王都不能做到,又有谁会想到一个完全只是挂名,实际已经只有一个血统和两袖清风了的亲王身上去? 杜修仍然觉得现在这个推测太不可思议,“可如果眼下所遇到的这些人真的是明王的势力,那么这,又意味着什么?” 苏锦侧身,面对着满池正值盛放的荷花,任微风吹拂着面容和额际的青发,浅笑道,“如果当真如此,那么,就意味着世人所看见所认知的这个已经脱离朝堂隐身避世不闻朝政了十余年的明王爷,其实远远不是表面所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意味着晋陵,准确的说是大陈这片天下,又多了一个变数!” 杜修沉默下来。 明王和代王以及荣王一样,身边都是有陈皇埋藏多年的眼线的,而且以陈皇的性格,对这几位亲王的监视防范也绝对不只是这些而已,而明王却居然能够在陈皇的眼皮子底下做到这一步,而且陈皇还一无所知,那明王的智慧和实力,到底是有多么强大? “还有一个问题值得注意,就是灵岳山!”苏锦接着又道。 杜修点了点头,“姑娘说得对!明王退居灵岳山十年,这十年下山的次数总共都不超过三十次,而且灵岳山也早已经成为明王的私属,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上不了山,所以这座山上,肯定不会是所有人看到的表面的那么简单!” 明王表面退身外围,实际却是暗度陈仓。如果说明王一开始的退隐就是为了暗中的经营,那么也就是说他手里的力量,存在和培养的时间已经超过了“暗流”组织成长的时间,虽然“暗流”从建立成长至今,一直都有着瀛州苏家这样庞大的财力支持,但是明王又怎么可能是简单人物? 这样一想,那现在明王暗中掌握的势力到底有多强?是否已经足以抗衡“暗流”甚至是已经超越?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但是这都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明王的目的,是陈皇座下的那把龙椅,还是另有其他? “很难想象,我们“暗流”的势力已经在晋陵经营了这么多年,竟然一直没有发现这样一股强大的暗中势力的存在!”杜修叹道。 苏锦浅笑,“其实反过来说,这也是值得我们庆幸的地方!” “庆幸?姑娘何出此言?”杜修不解道。 苏锦淡淡一笑,“如果真的是如我们推测的那样,那么明王的势力经营的时间就一定比我们更早,可是我们中途跑到了别人的地盘上,暗中经营了这么多年,壮大到今日的地步,却居然都没有被他们发现我们的存在,这难道不是应该庆幸吗?”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势力跟明王手中的势力可能不相上下?” 苏锦沉默了片刻,然后摇头,神色微微凝重道,“不能,只能说双方之间差距不过太过巨大,但是也仅此而已!” “那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应对?这个信息,姑娘是否准备透露给庆王或者代王爷?” 苏锦摇头,“这件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只会对代王不利!” 杜修闻言,神色微颤,苏锦说的是怕对代王不利,不是怕对自己,或者对“暗流”不利,在她的本能意识里,她一手苦心经营起来的“暗流”也好,她自己也罢,都永远不及代王重要。 当然,除开了代王,如果是在“暗流”和她自己之间,毫无疑问,她会选择“暗流”! 苏锦转过来看向杜修,道,“杜大哥,不管用什么办法,务必让我们的人渗透到灵岳山上去,探一探门路!任何细微末节都不可放过!” 杜修点头,“这个我一回去就会立刻安排!” 苏锦点头,“还有从今以后我们下面的人做任何事都要更加小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出错,后果不堪设想!秦大哥那里我今天就不过去了,你回霁月阁后代我告知他一下就是!” “嗯!”杜修点头,似乎还有什么想说,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姑娘,有一点我不得不提一下,就是庆王!最近这段时间他” “你是想说他最近在朝堂上下行事似乎有点操之过急,甚至已经锋芒渐露了,是吗?”苏锦浅笑道。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苏锦给完全猜准,不过杜修也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正是!这半年来庆王几乎所有的行事动作都是遵照姑娘你的意思去做的,但是这段时间来的种种,虽然方向还是你给的那样,但是行事风格却绝对不是!” 苏锦淡淡一笑,“你说得对,这段时间庆王确实已经开始有些自作主张了,但是我既然能够放任他去那样做,自然还是有把握不过对我们的目的产生负面影响的!” “怎么说?” “这很简单,他不出些问题,又怎么会有我们的用武之地?”苏锦微笑道。 “姑娘是说,你是故意让他这么做的?” “也说不上是故意,我只是选择视而不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而已!他自作主张做的事,也没有来询问过我,更不要说经过我的同意了,那么后面出了什么问题,自然也是与我无关的不是吗?” 杜修想了想,道,“我忽然觉得,庆王爷跟你来往接触了这么久,直到现在都还能够安然无恙,可实在是不容易!” 苏锦抬眸看了眼杜修,似笑非笑道,“杜大哥什么时候,竟然也学会说话带讽刺了?” 杜修连忙罢手,“姑娘你可饶了我,这话我还真的不是为了讽刺你,而且这要让其他人知道了,估计我是非得掉上一层皮才算!” 苏锦浅笑,“你是副首,谁敢动你?” 杜修摸摸鼻子,“呵呵,正常情况下确实是,我是副首,谁敢动我!但是在他们眼中,你可不只是首主那么简单,他们都快把你当成神仰望了!要是他们知道我竟然敢讽刺他们的神,我都不敢想他们会怎么报复我!” “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自己芒刺在背了!” 杜修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呢?” 苏锦淡淡一笑,转身沿着荷池缓缓走了几步,杜修也并肩而行。 “我,怕最后会让他们失望!”苏锦低声道。 杜修听见了,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现在他们或许依然觉得我了不起,觉得我仿佛能够掌控一切,觉得我,就像神一样完美可是你看,现在问题就已经来了,我并不能真的做到掌控一切,明王这么大一个变数我居然直到今日才发现,而且我连他的底细他的目的全部都是一无所知,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路,又得重新寻找方向了!当他们有一天发现我其实远远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好,他们,肯定会非常失望的吧!” “姑娘,你不会让他们失望的!他们也永远不会对你失望,不论最终结果任何。” 苏锦笑笑,“你对我的自信可比我自己还高!” 杜修也笑,“那是当然的!” 苏锦停住脚,侧身看着杜修,正色道,“那要不然以后‘暗流’你来做主吧!” 杜修微怔:“我刚刚,没有说错什么吧?!” 苏锦转身继续往前走着,笑道,“开个玩笑而已,杜大哥不必当真!” 杜修心有余悸,“姑娘,以后这样的玩笑可不要随便开了,我说过,这样我可能会被他们扒皮!” 苏锦回头看了眼杜修,只是浅笑,却不置可否。 杜修隐约觉得不详,他从苏锦的目光里理解出来的意思是:我非常想看看,他们到底会怎么扒你的皮!他深深的觉得,现在的苏锦变了,变得更接近普通人了! 好吧,这样或许会让他这个经常在她身边跑动的人时不时打一个冷战,有时候还得担心会不会被下面的人群起而攻,但是好在,这样的苏锦,会让他们觉得更安心。 (。) 第七十四章:谁人心思重 转眼时间,七夕已至。 不论是在民间还是在后宫,七夕都无疑是深受重视的,民间的少女们可以去见自己心仪的情郎,少男们也可以去会自己爱慕的女子;至于后宫呵,后宫的女子终于可以见到她们的夫君了,多值得高兴! 是的,对于绝大多数后宫里的女子来说,即使知道自己的夫君就在那里,可是如果想要见一面她们的夫君,却真的不容易。 因为那不是她一个人的夫君,那是很多人很多人的夫君,甚至,他可以是天下女子的夫君。 这似乎很不公平,但是这世界上本来也没有公平,有本事的人才有一席之地,没本事的人,只能是垫底烂泥。 和往年一样,今年的家宴还是由皇后主持,在凤仪宫中设宴,后宫中的妃嫔不论品级高低一律都可落座到齐,只是列座顺序当然是由高到低,越受宠和地位越高的,位置与陈皇离得也就越近,反之,则同在一席间,距离却是隔着难以逾越的十万八千里。 宁沁儿今日穿了身浅蓝色百灵纹的正式宫装,既然是叫正式,当然与平日里那些各展千秋,百花斗艳的各式各样的宫装是完全不同的,这样的宫装穿起来掩去了妩媚与娇柔,更多的是端庄大方。 这样的规定自然是有其目的的,就是为了避免嫔妃之间一味的只顾着争奇斗妍取悦圣心,而失去了家宴团聚的本意。不仅是宁沁儿,其他妃嫔当然也一样,只能穿规定的而且有品级之分的正式宫装。 但是真正能够遵着这个规定的本意做的又能有几人,衣服上下不了功夫,心思自然就下到其他上去了,上到头上配什么发饰,面上画什么妆容,下到脚上穿什么鞋子,无一不是经过千般挑选万般调整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能够在陈皇面前展示一番自己的美丽,争取陈皇的一眼青睐,一句赞美,当然,她们也不会介意得到更多。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只是随便想想而已,纵然她们或许青春依旧,放在宫墙外面哪里都会是能够引得无数人遐思侧目的美人,可这毕竟不是宫墙外面,美人又如何,这里几曾缺少过美人吗?放眼哪里不是美人?反正侍寝是已经基本轮不到她们了。不抱希望才不会失望,否则,最后只会给自己带来旁人的嘲笑和绝望。 既然是家宴,又怎么可能少得了当今的太后呢? 冼太后今日穿的是身深紫色凰纹宫装,端庄大气,虽已经是年近花甲而气韵犹存,看起来最多不过四十多岁的女人,任谁能猜出她今年已经是过了五十六岁大寿的。但问题是所有人都把目光移到了先太后一步进来,刚刚落座的一袭深紫宫装的宸贵妃齐清言身上。 是的,今晚的家宴,宸贵妃与太后娘娘完美撞衫!除了衬托出来的形象气质不一样,各有千秋外,不仅颜色,布料完全相同,连上面的图纹都是一模一样的,额只能说,世上就是有这么巧合的事! 众人起身见礼,高娴衣连忙上前搀扶,看了眼旁边的齐清言,有意无意的笑语道,“噫!贵妃妹妹这身宫装,跟母后所穿可是相当的像呢!” 这话说得何其有心,后宫中的女人,地位再高,高得过太后吗?高不过!身份再尊贵,尊得过太后吗?也尊不过! 连贵为皇后之尊都没有资格跟太后穿一模一样的衣服,你还是贵妃呵 可是齐清言又哪里是这么容易被人拿捏的,高娴衣话音落下,齐清言却是十分镇定的宛然一笑,然后上前边从另一侧挽住冼太后的手臂边微笑道,“母后是我大陈天下身份最尊贵的女人,能够跟母后穿相似的衣服,沾上一些母后的光,清言当然是心中倍感自豪与荣耀的!” “话虽然如此,可是宫中总是等级高低之分,贵妃妹妹和母后穿一样,这总还是不太合适的吧!”高娴衣看着齐清言笑道。 齐清言浅浅一笑,“皇后姐姐怕是你眼花了,清言的宫装虽然确实与母后极其相似,但是毕竟只是相似而已,母后衣上刺的是九尾凤凰,可清言衣上刺的却是八尾,难道皇后姐姐没发现吗?” 高娴衣神色微微一僵,随即掩下,微笑道,“那倒确实是本宫大意了,竟然没有注意到。” 齐清言浅笑,“那皇后姐姐以后眼神可要擦亮一些了,清言倒没什么,可是把最尊贵的母后和清言相提并论,毕竟是不太合适的!” 冼太后笑睨了眼齐清言和高娴衣,说道,“什么最不最尊贵的!哀家如今已经老了,等过不了多少年,这最尊贵的女人还不是你们了?” 她说的是你们,不是你,也不是她!如众所周知的那样,冼太后对后宫里的所有妃嫔态度都是一样的,受宠的也好,不受宠的也罢,有子嗣也好,没子嗣也罢,都不会有任何特殊,既不会偏袒谁,也不会排斥谁。 不过如果真的一定要细细计算起来的话,说不得冼太后对齐清言的亲近似乎还真的可能要比高娴衣多上几分呢!而且虽然齐清言与高娴衣终究有正侧之分,手中权力却是一样的,高娴衣多的仅仅只是一个头衔而已,要不是齐清言已经失宠多年,那么如今在那皇后宝座上的女人还真的不一定是谁! 齐清言冷笑看了眼高娴衣,然后做嗔怪状,看着冼太后道,“母后自然是会万寿延年的,怎么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高娴衣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也没什么太大反应,还接着齐清言的话道,“是啊,母后您还如此年轻,又有陛下和庆王弟如此孝顺的两个优秀儿子,而且还有我们在侧,这样的话可是万莫随便拿出来说的!” 面前瑾妃和腆着微微突起的小腹的许妙心等嫔妃也连声附和,除了宁沁儿,始终保持着微笑颔着首,模样恭敬谦卑至极,主要是她无话可说,这些两三分真心兑着七八分假意的话,她实在是不擅长。 等冼太后落了座,席间一众妃嫔才随后依次坐下,只是还没有开宴,因为陈皇还没有过来。 很奇怪,居然也没有高娴衣那位“远亲妹妹”袭阮阮的存在,这难得不正是她最应该出现的时候吗? 冼太后座位在最上方,和陈皇并列,高娴衣和齐清言位置分别在其左右,其他妃嫔按照位分品级依次而下,宁沁儿带着钟茹坐在许妙心的下侧,正对面则是殷夫人,位置可谓是“绝佳”! 上座齐清言与高娴衣跟冼太后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下座宁沁儿和钟茹你一言我一语“母女”情深,旁边许妙心和瑾妃讨论着带孩子的技巧亦是做母心切直到殿门外太监的唱名声响起。 “陛下驾到!” 随之就是一袭深黑龙袍的陈皇在杨敬德的陪侍下走了进来。 众嫔妃及数位年纪较小还在宫中养着的皇子公主连忙起身离座,欠身行礼,“臣妾(儿臣)参见陛下。” 陈皇上前朝冼太后见礼,“儿臣参见母后!” 冼太后笑着抬了抬手,“景儿,快免礼平身!” 等陈皇在冼太后旁边落了座,才向众嫔妃浅笑道,“大家平身吧,随意入座,一年难得有几次家宴,这里不是朝堂,大家不必拘束,自在舒服就是!” 这高娴衣的带领下,众人随后依次重新落座,然后家宴开始,然而气氛却比陈皇到来之前安静了许多,于是,声音最大的就变成了唯一不知道收敛的颐心小公主钟茹。 陈皇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下面不远处依旧还在说着话,一片“母女”情深的宁沁儿和钟茹身上,笑道,“茹儿,快到父皇这里来!” 钟茹转头看向陈皇,有些不太置信道,“父皇是在叫我吗?”问出这话还真的不能怪人茹儿小丫头,因为以前陈皇虽然对她也还算十分喜爱的,但是这样的场合被叫到陈皇面前的皇子公主,还基本轮不到她那里。 不过自从换了一个“母妃”,这些宠爱还真是多了不少。 陈皇微笑点头,“怎么,父皇叫你来父皇这里你还不愿意?” 听到这话钟茹兴奋一笑,巴拉巴拉的就跑过去了,完全把自己的新“母妃”抛在了脑后,宁沁儿只是笑笑,自然也没有说什么。 就在这时,众人看见陈皇紧邻身侧而坐的宸贵妃忽然站了起来,从陈皇一进殿门之后就再没有说一句话的齐清言终于说话了,她侧身微笑看向宁沁儿的方向,柔声笑说道,“沁儿妹妹,要不然,你和本宫换一个位置坐吧!既然茹儿公主都已经坐到这里累来了,你们母女又岂有分开坐之理?陛下您说是吗?”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齐清言看向的是旁边的陈皇。 陈皇神色微微变化,但是也只是微微,然后浅笑点头默认。 下面满座皆愣,高娴衣面上的微笑瞬间凝固,冼太后神色没有任何波澜,钟茹高兴的拍手叫好。 第七十五章:暗箭不慎防 齐清言却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话音落下之后,她便已经施施然走了下来,来到宁沁儿所坐的位置旁,而宁沁儿也已经站了起来,向齐清言微笑欠身致谢,然后便毫不推辞的,就这样理所当然的走了上去。 陈皇神手牵扶着宁沁儿在身旁的位置坐下,宁沁儿也不拘束,大大方方的就坐了下来,与此同时齐清言也已经在宁沁儿原先坐的位置坐定。 就这样,身为二品贵妃的齐清言坐到了从四品嫔妃的位置,而仅仅从四品妃位的宁沁儿却坐到了二品贵妃的位置之上,偏偏似乎无论是陈皇还是宁沁儿,又或者齐清言,都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就连所有女人中最有话语权,而且也极重礼仪宫规的冼太后竟然也没有说什么。 宁沁儿从容淡定,齐清言自然是坐等好戏,高娴衣有怒难发,下面其他妃嫔诸般眼红暗愤,殷夫人看向上面的宁沁儿的眼神愈发怨毒 此时此刻,场面何其微妙! 好在很快有歌舞上来,古弦筝筝,冼太后、陈皇与众嫔妃共饮佳酿,一片歌舞升平。 “咦,宴都开始这么久了,我怎么一直没有看到皇后姐姐的那位‘远亲’妹妹袭姑娘?” 这句话来自下方,但是说话的还是齐清言,只是现在换了一个位置。 “对!哀家就说总觉得少了谁!皇后,阮阮那个精灵丫头呢,哀家倒是喜欢她得很,可怎么今晚竟没有出来,总不能是病了吧?”冼太后看向高娴衣询问道。 听到这话的时候高娴衣忽然镇定了,她也不明说什么,只微笑着恭敬回答道,“多谢母后关心,不过阮阮她没事,至于为何没有出来,您一会儿之后,自然也就知道了!” “皇后姐姐还卖起关子来了,可不是今儿个有什么好事儿正等着咱们呐?”齐清言柔笑道,眼神却只看着自己面前,浅浅的抿了口杯中佳酿,然后放下,神色泰然。 宁沁儿替陈皇又补倒了一杯酒,对于高娴衣和齐清言的明枪暗箭置若罔闻。 皇后一直浅笑不语,直到殿中央的乐舞一段告落退下后,高娴衣忽然抬手拍起了掌,“啪啪啪”一共三声。 在所有人都还不明所以的时候,伴着一串细碎的悦耳银铃之声从殿门外方向渐渐传来,此时正身着一袭大红广袖轻薄半透舞衣,眉心以朱砂浅画芍药,脚踝以红线系着铜铃,赤着双足,以薄纱掩面的袭阮阮已经缓缓走了进来。 宁沁儿抬眸淡淡的看了眼进来之人,面色却平静依旧。然后便是以说钟茹困了,让梧桐安排人把钟茹送回宫去休息,钟茹吃得正欢,听到宁沁儿这话一脸不解,一开始自然不乐意,然后宁沁儿不知是在一直除了吃东西什么都漠不关心的钟茹小丫头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总之就是钟茹随后就乖乖的跟着下面的宫婢离开了,而且还非常配合的打了几个嚯咳。 而事实上注意到钟茹的离开的根本没有几个人,一是一个小孩子在不在本来也无关紧要,其次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面前的来人身上了。 袭阮阮走到大殿中央,施施然欠身,含笑柔声道,“臣女袭阮阮,拜见陛下,拜见太后娘娘,拜见皇后姐姐!” 陈皇看得有些愣神,好在也只是一小片刻,随即笑道,“快快免礼,你是皇后的妹妹,自然也就是朕的妹妹了!从今往后,朕准你在宫中任何时候均可平礼见驾!” “真是好生玲珑精致的美人儿,看得哀家都移不开眼了!”冼太后笑道。 高娴衣看着袭阮阮浅笑道,“阮阮啊,你不是准备了一支舞要献给陛下和太后她老人家吗?” 袭阮阮微笑欠身道,“臣女不才,愿为陛下和太后娘娘献上一支千鸿引。” “逢此良辰美景,臣妾忽然想起臣妾宫里似乎还有两坛几年前就收藏着一直没舍得拿出来,都险些被遗忘了的桂花陈酿,正好今晚大家都在,如雨,你快带几人去搬来!”高娴衣侧头向如雨吩咐道。 如雨立即领命,带了几人去了偏殿,而大殿之中,伴随着徐徐乐声,袭阮阮身姿已动,时而急促时而和缓,时而跃起时而倚倒,在单薄而艳美的舞衣下,袭阮阮整个人更显得柔若无骨,风情千种,媚态万般。 此情此景,看得连席间一众嫔妃们都已经看得移不开眼,更忘了还去想一些其他。 但是谁沉醉高娴衣都不可能沉醉,如雨很快就回来了,酒也同时搬了进来,借着这个最佳时候,高娴衣命人为席间每人都倒上一满杯她特地珍藏都极品桂花陈酿,然后起身率众嫔妃一起共敬陛下和太后,并且为做表率,首先一干为敬,如此一来,那其他嫔妃自然也没有不干之理。 既然是敬陈皇和冼太后,陈皇和冼太后自然也是要回应一下的,冼太后浅浅抿了一口,算是回酒,陈皇眉头微微蹙了蹙,杯中陈酿一饮而尽,视线所在始终未转。 高娴衣目光“不经意”扫入宁沁儿杯中,随即有些惊讶道,“呀,沁儿妹妹,你的酒可是没有喝完啊?!” 宁沁儿从袭阮阮身上收回目光,落进自己杯中,亦是有些惊讶道,“啊实在不好意思,臣妾怕是刚才没有注意,既然还剩了些,皇后姐姐恕罪,臣妾这就喝完!”说着便已经拿起酒杯,就要喝下。 高娴衣侧下方的瑾妃笑说道,“这可不行,姐妹们都喝完了只有沁儿妹妹你没有喝完,怎么能就这样就算了?总是要有个小处罚的吧?” 宁沁儿浅笑,“那皇后姐姐要怎么处罚沁儿?可不能太重,不然沁儿得先求饶了!” “那这样吧!你欠大家的是半杯酒,那你自己觉得,怎样的处罚合适?”高娴衣笑问。 “那,沁儿自罚一杯可算?”宁沁儿微笑问道。 高娴衣微笑点头,“那就这样吧!若太难为你了,到时候陛下可是要心疼了!” 宁沁儿浅浅一笑,如雨上前,亲自为宁沁儿又倒了一杯桂花陈酿,足满,宁沁儿这次却毫不犹豫,直接一干而尽。 “妹妹好酒量!”高娴衣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旁边的冼太后看笑了,“皇后啊,你可别欺负人咯!” 高娴衣不认,“这可是沁儿妹妹自己提的,母后哪里看见臣妾欺负人了?” 陈皇侧身看了看宁沁儿,拍拍她的手,微笑柔声道,“不喜欢就少喝些,谁敢灌你,告诉朕就是!” 宁沁儿微笑摇头,“没有人灌臣妾,是臣妾自己要求的。” 陈皇笑了笑,嗯了一声,转头继续看殿中袭阮阮之舞。 袭阮阮跳完之后,家宴也已经过了大半,冼太后称自己倦了,要回宫休息,也便把地方留给年轻人们。 陈皇大赞袭阮阮的舞技高超,甚至说了个形容词叫绝妙无双,还赏赐了好多贵重之物。当时坐在下面沉默不语的许妙心,在听到陈皇这句话的时候面色非常难看。 “阮阮,陛下厚赏,还不快快过来敬酒谢恩?!”高娴衣道。 宁沁儿摁了摁微微眩晕的额头,看着袭阮阮上前来为陈皇和高娴衣敬酒,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伸手到面前拿自己酒杯的时候,却恍恍惚惚拿了个空。 酒杯里已经没有酒了,在和了自罚那杯后,梧桐就已经替她换了茶水。 是醉了么?宁沁儿再次用力按了按右侧的太阳穴,淡淡自嘲一笑,事实上今晚她一共也就喝了三杯而已,想她以前也是喝过十杯不倒的人,十杯啊!难道是太久没有喝了? “梧桐。”宁沁儿低低的唤了声。 “嗯?奴婢在这里。”梧桐闻声答道,随即看到宁沁儿神色有些不对,“娘娘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宁沁儿使劲的按了好久,还是晕,越来越晕,晕得连面前的人都看不清了不对,如果是醉了,再醉也不可能醉到这种地步,而且她的酒量本来也不差,酒也不是多烈的,不对!这不对,不是醉酒,这是是 宁沁儿用最后一点意识倒向身侧的梧桐,“梧桐,快,快扶我出”微弱的声音到此而止,她倒在了梧桐的怀里。 梧桐大惊失色,“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娘娘?” 陈皇侧身,这才发现身侧的人不知何时竟然倒了下去,连忙起身将宁沁儿从梧桐怀中扶过,急声呼唤道,“沁儿,沁儿怎么了?沁儿你醒醒!快叫太医!快!!” 宁沁儿忽然昏倒了,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动,神色各异,精彩纷呈。 “会不会,沁儿妹妹只是醉酒了?”高娴衣看着躺着陈皇怀里面色潮红的宁沁儿,镇定道,“毕竟,沁儿妹妹酒量似乎确实不怎么好” 殷夫人接着道,“臣妾也觉得应该是,臣妾刚刚便见沁儿妹妹一直在不停的按压额头,想来恐怕就是为了缓解眩晕的!陛下也不必太过担心,沁儿妹妹肯定没事的!” 片刻之后,太医急急忙忙赶过来了,诊断结果还真的如高娴衣所言:只是醉酒所致! 虚惊一场。 “都怪臣妾,要是知道沁儿妹妹酒量竟然这么差,就不该答应让她自罚的!”高娴衣歉疚道。 陈皇罢了罢手,“都回自己位上吧!梧桐,唤两个人来将你家主子扶到朕撵车上,送回念心宫好好照顾着!撵车今晚就不用再送回来了。” 梧桐应了命,立即去叫了候在外面的念心宫的人,将宁沁儿小心的扶走了。 (。) 第七十六章:风水轮流转 “阮阮,之前也没给你专门安排位置,既然沁儿妹妹已经回去了,现在位置已经空了出来,不妨你就坐那位置上吧!”高娴衣浅笑道。 陈皇闻眼看了眼依旧一身大红舞衣的袭阮阮,微微一笑,没有反对。 如此有心的安排,当真是司马懿之心,昭然若揭呵! 不过还有一句话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眼下不就正是? 齐清言拿起盘中一枚精致的点心,却没有吃,而是像欣赏一件精工艺品一样欣赏着,然后睨了眼旁边隔着许妙心的瑾妃,浅笑着淡淡说了句,“瑾妃妹妹别笑得太过,不然可把眼纹挤出来了!” 瑾妃面上的笑容顿时僵住,随后通红,也不知是羞是怒。 齐清言混不注意,自顾自的站起身,侧身面向高座上的陈皇和高娴衣,随意的欠身行了个礼,道,“臣妾也喝多了,身子有些不适,想早些回去休息,就不继续陪陛下和皇后姐姐以及诸位妹妹了,臣妾告辞!”说罢,也不待陈皇和高娴衣做出任何回应,理所当然的转身便走了。 也是,戏份已经看足,接下来还留在那里有什么意思,不如走罢,回去还能睡个早觉,再不济回去陪她可爱的阿圆玩会儿也是不错的! 阿圆是一只圆圆胖胖的大白暹罗猫,是齐清言所养的,据说还是西域商队带进来大陈的,不知怎么辗转到了齐府上,齐清言自然而然也就成为了这只价值连城的稀有珍猫的主人,已经养十来年了。 宁沁儿是第二天正午才醒过来的,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钟茹小丫头急乎乎扑过来抱着自己的哇哇大哭声,说以为宁沁儿也像自己亲母妃一样再也醒不来,然后自己马上又要换第三个母妃了。 果然是孩子的想法啊,呵呵呵 费心思好一番安慰后,钟茹才终于平复下来,而且很快就呆不住又要去玩去了,要不是宁沁儿出了点事,这丫头只怕早没有在这里了。 然后就,是梧桐神色复杂的带来的另一个消息:自今日起,宫宫里又多了一位嫔妃:袭良人。 如今这宫里还有谁姓袭?宁沁儿根本不需要动脑,这个人自然就是皇后娘娘那位“远亲”妹妹袭阮阮了。 世事果然是奇妙,自己“醉酒”一夜,再醒过来,后宫就已经变了一番天地了! 但是比起这个,梧桐更关心的是昨晚的事,她心有余悸道,“主子,您昨晚好像也没有喝多少啊,怎么就会醉成这样子,一开始奴婢甚至以为您会出什么大事!” 宁沁儿浅浅一笑,“你也觉得我真的只是因为醉了酒吗?” 梧桐闻言,为之一怔,“您是说,是人为?” “虽然我并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我确定,问题就是在高娴衣的那两坛桂花陈酿中,是我太大意了!” “后面那杯给您倒酒的人是如雨,会不会,是她那个时候做的?” 宁沁儿浅笑摇头,“不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为我倒酒的时候我是全程亲眼看着的,如果她有任何异样动作,我都不可能随便喝下那杯酒!” 其实梧桐也深知这一点,而且如雨替宁沁儿倒酒的时候她也是看着的,不仅是她和宁沁儿,以当时情景,下面同样也不乏袖手看戏之人的目光,在这样的情况下动手脚当然不是明智之举。 “那问题又从何而来?关键是一样的酒,但是其他人喝了都正常,只有您的,出现了问题!” 宁沁儿想了想,忽然道,“我前面喝过的那坛和后面喝那坛,是同一坛吗?” 梧桐稍稍回忆了一下,摇头道,“不是的,您自罚的时候前一坛已经完了!” 宁沁儿点头,“那就对了!” “对了什么?” “问题既不出在前一坛,也不是出在在后一坛,问题在两坛同时喝!”宁沁儿冷笑道,“梧桐你忘了,我后面自罚那杯里,原本还有小半杯是前一坛的!而且前面也已经喝了大半杯!” 梧桐想了想,还是有些不解,“可如果是这样,那其中的偶然因素不是未免太大了?如果您当时并没有剩下而是已经一干而尽了呢?” “皇后要劝一个嫔妃喝一杯酒,难得还能差理由吗?!” 梧桐忽然顿悟过来,“难怪” 一语惊醒梦中人,梧桐的不解是因为想不通其中太多的偶然,却忘了在高娴衣那里,从来就不存在偶然,只有必然。 宁沁儿起身下榻,“既然封号都有了,想必居处也已经定了吧?以后咱们这位新晋的袭妹妹,又将住在哪里?” “是怡清宫。” 宁沁儿笑了,“看,果然是风水轮流转啊!就在半年前,我记得高娴衣也是这么提拔我的吧!一样是首封就是良人,一样是以区区从六品之位便入主六宫之一,只是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也能如我当时一样,一上来就把前一位得宠者挤得毫无立锥之地,梧桐你觉得呢?” 正亲手替宁沁儿更衣的梧桐莞尔一笑,半侃半认真道,“说实话,本来奴婢之前还真的担心眼下情况可能会对您不利,可是听您这么一说,奴婢现在反而是在想,奴婢是不是应该提前替她们祈求多福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快午时了。” “陛下现在在哪儿?” “现在还在乾清宫处理政事,据说是之前两个大案留下的后遗症,六部之间起了些矛盾。” “你猜陛下待会儿,会去哪儿?” “怡清宫?” 宁沁儿浅笑摇头,“不,他哪儿都不会去!” “为什么?” “因为袭阮阮肯定会过去啊!比起留在怡清宫里等她受封的第一天,陈皇这顿午膳到底是会照例过来念心宫陪我用,还是会选择去她那里用,自己直接过去掌握主动权不是更好的选择吗?”宁沁儿浅笑道,“可是我这人,却是向来都不喜欢成人之美呢!” 梧桐笑了,“那,奴婢是不是也该马上去准备准备了?” 宁沁儿笑看了眼梧桐,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让你去请陛下过来,而是我要过去?” “因为奴婢不仅知道主子不喜欢成人之美,还知道主子很喜欢看别人美梦破碎!” 宁沁儿看着梧桐,似笑非笑道,“梧桐,你知道的太多了!” 梧桐淡定回答,“或者,主子是不是在考虑要不要杀人灭口?” 宁沁儿摇头,“不,你要庆幸你知道的多,不然我才不会要你!” 梧桐:“奴婢下去吩咐准备午膳。”说完不待宁沁儿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宁沁儿笑笑,这梧桐,都敢给她甩背影了! 她缓缓走到旁边摆放着几盆盆花的高架前,拿起小剪精心的将略微发黄的枝叶都修剪了去,修得细致到连一丝丝的泛黄的颜色都再看不到,宁沁儿才满意的笑了。 没多久后,梧桐走了进来,“主子,已经准备好了!” 宁沁儿放下手中小剪,轻轻抚了抚花盆中刚刚修剪过后的娇艳花朵,微微一笑,道,“走吧,现在去乾清宫应该正是时候!” 高娴衣啊,咱们,来日方长呢! (。) 第七十七章:言笑座谈间 宁沁儿进入乾清宫陈皇的御书房的时候,正遇上几位户工兵三部的朝臣从里面出来。 这些人大多向来自持清高,对于宁沁儿这样所谓以美色侍人的后宫女子自然是不屑一顾的。从殿内出来时正面相遇,宁沁儿是宫妃,虽然只是从四品但是也已经是一宫之主,如此一来她自然也算是六妃之一了,按照礼数他们怎么都还是应该向她表示见礼的,然而现实是这几人只是冷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了个轻蔑的单音节,视而不见,径直扬长而去。 不过倒也正好,宁沁儿又哪里看得上这些人,任他是位高权重也好,是无名小卒也罢,天下政客,宦海沉浮,又有几人真的是干干净净?有有人就有欲望,有利益就有竞争,这些人背后又何尝不是追名逐利,甚至是机关算尽,阴谋陷害,双手沾满他人的鲜血,多的是见不得人的阴毒手段! 这样的不屑来得实在可笑,都是戴着面具假面示人的人,谁又比谁好到哪里去? 宁沁儿侧头,以仅梧桐能听见的声音道,“刚才离开的那些人,能辨认清楚吗?” 梧桐微微点头,低声应道,“都是多年老臣,能辨认。” 宁沁儿淡淡一笑,便没在说什么,径直走进了殿中。 杨敬德见宁沁儿走了进来,自然是识趣的自动退避开,恭敬礼道,“老奴见过宁嫔娘娘!” 陈皇闻声抬头,见是宁沁儿,顿时温和一笑,随即放下奏本,边向宁沁儿走来边说道,“沁儿你来了!身子感觉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头晕的症状?朕正说一会儿过去看看你呢!以后可不能再胡乱喝酒了,看你昨晚把自己醉成什么样子,知不知道你当时可把朕吓坏了!” 宁沁儿由着陈皇握着手,微笑颔首道,“沁儿现在已经没事了,让陛下担心了!为了表示赎罪,沁儿可是特地给陛下准备了陛下平日最喜爱的菜送过来,陛下要不要尝尝?” 陈皇看起来似乎非常的高兴,当即叫杨敬德命人布菜,自己则执着宁沁儿的手快步走了过去,“沁儿为朕准备的菜,当然要尝的,有妻如你,朕当是天下最幸运的夫君了!”陈皇笑说道。 宁沁儿含笑脉脉的压低了头,似乎有些娇羞,女儿柔情尽在不言里。 也确实是在不言里:有妻如我,才是你最大的不幸! 但是这话,宁沁儿怎可能说出来呢! 没有人规定家破人亡这个词只能用在什么人身上又不能用在什么人身上,这个词对君王对皇帝也同样适用,只是通常人们习惯性用成王败寇这个词取代了而已。而你眼前这个现在言笑晏晏,柔情万般可称风华绝代的美丽女子,在不久的将来,可能就是那个让你家破人亡的女人! 毕竟,你也曾让我家破人亡,让那么多那么多的人,都家破人亡 没过多久,殿门外想起了一个女子的说话声,“陛下现在在里面吗?” “在,奴婢这就去通禀陛唉,袭主子您还不能进去,您等” 然后殿门外宫婢口中的那位袭主子,此时此刻就站在了陈皇和宁沁儿的对面不远处,怔怔的看了宁沁儿一会儿,然后连忙欠身行礼,“臣妾见过陛下,见过宁嫔姐姐!” 陈皇看了看袭阮阮,道,“免礼平身!”面色却微微有些不自然。 宁沁儿含着笑将袭阮阮打量了片刻后,起身微笑柔声道,“袭姑娘来找陛下有什么事情吗?” 袭阮阮微笑颔首,“倒没有什么事,只是臣妾本来是看陛下素日忙于政事,定然十分劳累,便亲自顿了一碗血燕窝,不过现在既然宁嫔姐姐也在,那臣妾就不打扰陛下和宁嫔姐姐了,臣妾告辞!” 宁沁儿笑笑,“原来如此啊,那袭姑娘就慢走不送了!” “臣妾告退!”袭阮阮微笑颔首,看了看陈皇,然后转身退了出去,一起带走的还有她身旁侍女手上所替的盛着血燕窝的食盒。 宁沁儿坐回原位上,陈皇放下筷子,看着宁沁儿,有些心虚道,“沁儿,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朕封了阮阮为良人!” 宁沁儿微笑颔首,淡淡道,“现在知道了。” “你生朕的气了吗?其实朕昨晚也,也有些喝多了,所以才会才会出这种意外,可阮阮毕竟是皇后的妹妹,出了这样的事朕总是要负责的,而且以她的出生背景,虽然是首封,但是如果太低了,毕竟有损皇后后家颜面,所以” “陛下,”宁沁儿打断他,微笑着说道,“您是皇上,是无上之尊,您做什么都不需要跟沁儿解释,跟任何人解释!” 陈皇伸手将宁沁儿的手握住,看着她认真道,“沁儿,朕只是想告诉你,不论如何,你对朕来说,永远是独一无二的!” 宁沁儿微笑点头“沁儿相信陛下!” “那,你还生气吗?关于朕封了阮阮的事!” “那陛下是希望沁儿还生气,还是不生气?”宁沁儿微笑反问道。 陈皇想了想,十分认真道,“朕封了别人,你应该生气,但是也不能生气,朕真心并非有意,指望你能原谅朕,而且生气对你身体不好,伤了身朕还会心疼!” “可是陛下这样说了还是等于没说!”宁沁儿道。 “不,朕已经说了,朕的意思就是,念在朕这份浓浓的心意的份上,朕现在,应该已经算功过相抵了!” “陛下你这是耍赖!” “嗯,沁儿果然聪明,朕就是在耍赖!那沁儿能让朕过这一关吗?”陈皇笑问道。 宁沁儿点头,支着头侧看着陈皇若有所思道,“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惩罚总是要有的吧!” 陈皇大笑,“朕的沁儿当真是翅膀硬了,都敢惩罚朕了啊?说来听听,是什么惩罚?看朕能不能承受得住?” 宁沁儿浅浅一笑,不紧不慢道,“惩罚就是,从今日起,一直到下月的今日” 陈皇听得一惊,“要罚这么久?沁儿你这可有些狠了啊!” “陛下你听完再说话!!”宁沁儿怒道。 陈皇笑着点头,“好好好,朕听你说完!” “沁儿给的惩罚就是:从今日起,一直到下月的今日,这一个月中的每一天,除非特殊,否则陛下都必须要陪沁儿一起用午膳!” 陈皇顿时笑得更欢了,“沁儿你确定就这样?” 宁沁儿点头,“嗯,就这样!那么,陛下敢不敢答应?” “这有何难,别说一个月,你就是要几个月要一年朕都答应你!”陈皇笑道。 宁沁儿坐正了身子,微笑道,“喏,这可是陛下自己说的!那沁儿现在决定改了,一年就算了,折半怎么样,半年?” 陈皇好气又好笑,点头道,“好好,都听你都,半年就半年!” “那,一言为定?” 陈皇笑着点头,“一言为定!” “那万一陛下要是食言了怎么办?” “朕可是皇上,一言九鼎,你还信不过朕的话吗?” 宁沁儿浅笑颔首,“那就让沁儿,永远消失好了!” 陈皇握着筷子的手猛然一僵,抬头看着宁沁儿道,“沁儿你刚刚说什么?” 宁沁儿嫣然一笑,道,“沁儿吓陛下的!沁儿当然知道陛下不会食言的,自然也就不会有后面的问题出现啦!” “以后可不许乱说胡话了,不然朕也罚你,而且绝不手下留情!!”陈皇佯怒道。 宁沁儿笑答,“好了,沁儿知道啦!” (。) 第七十八章:物极总必反 袭阮阮踏进凤仪宫的时候,高娴衣正侧躺在软榻上小憩。 “如雨姑娘,娘娘呢?我我有事想要见一下她。”袭阮阮问从内殿走出来的如雨。 “很急吗?”如雨问。 “嗯?也也不是很急!”袭阮阮微微一怔,然后反应过来,连忙微笑答道。 如雨浅浅一笑,“娘娘刚刚才午睡,您也知道,娘娘向来睡眠不怎么好,现在奴婢也不好叫醒她。既然不急的话,那就幸苦袭主子您在这儿多等等了,想来应该不会太久的。” 袭阮阮面色有些僵硬,然后浅笑说好。如雨命人为袭阮阮搬了一张软椅来,又命人上了茶好生伺候,让袭阮阮有事情尽管可以吩咐她们,自己便转身进了内殿。 约末一个多时辰后,高娴衣醒了。 见高娴衣走出来,袭阮阮连忙上前跪下请礼,高娴衣走到自己专属的位置坐下,然后才看向下面的袭阮阮,淡淡道,“起来吧!该教你的本宫都已经教过了,路也已经给你铺好,现在这时候你难道不是应该陪在陛下身边吗,你来本宫这里做什么?” 袭阮阮站起身,被高娴衣这么一说,忽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犹豫了一下,才道,“回娘娘,臣妾过来,是想请请娘娘能能再给一些指点的。” 高娴衣蹙眉,“中午你没有和陛下一起用膳?” 袭阮阮微微低头,回道,“陛下他,没有去怡清宫!” 高娴衣冷笑,“陛下没有去怡清宫,那你自己不知道主动去乾清宫吗?” “臣妾去了的,只是去的时候,宁嫔娘娘已经在那里了!”袭阮阮颔首,恭声答道。 “哦!所以呢?所以你就不知道该这么做了,就立刻急急忙忙跑来向本宫求助了?”高娴衣瞥了眼袭阮阮,从身侧的如雨手中接过温茶抿了口,冷笑道,“你去的时候宁沁儿已经在了那是你自己去得太晚,然后这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吗?如果你就这么一点脑子那本宫还要你来做什么?!” 袭阮阮觉得有些冤,连忙恭声辩解道,“臣妾只是” “只是什么?”高娴衣看着袭阮阮,淡淡一笑,“可别告诉本宫你只是想来听听本宫的建议或者来做个请示,滚回去吧!想想本宫之前教给你的东西,你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从今以后,不要让你这张脸出现在本宫面前的次数比出现在陛下面前的次数还要多,也千万不要辜负了本宫寄予你身上的重大期望,你若做得好,本宫以及我高家自然保你们兄妹一世的不尽荣华,如若不然你应该知道的,到时候等待你和你那位对你‘疼爱’无比的好哥哥的,会是什么下场!” 袭阮阮始终低着头,收容敛目,恭恭敬敬的听完高娴衣的认真“教导”,然后欠了欠身,“臣妾谨记娘娘的教诲!” 高娴衣罢了罢手,“退下吧!回去好好想想,自己接下来应该这么做!” “臣妾告退!”袭阮阮再次欠身,然后才连忙缓缓退了下去。 “到底是朽木难雕!”高娴衣按了按额头,冷哼道。 如雨自然知道高娴衣指的是谁,便上前替高娴衣捶肩边和声劝慰道,“娘娘,其实她也不算笨的,想来只是这才刚刚进入到这个角色里,一时还没有适应罢了,等再过一些时间,她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了!” “过一些时间?”高娴衣浅浅一笑,“过一些时间,这个一些是多长?如雨,本宫今年都已经三十七岁了,早就已经不再年轻了,这个时间她们能等可是本宫不能,这是不能等的你知道吗?” 如雨想了想,道,“但是太子殿下是您的儿子,您也依然是皇后,而且宸贵妃今后已无再升的可能,至于宁嫔宁沁儿,她再得宠也只是孤身一个女子而已,没如果有一个强大的后台支撑,便是陛下想让她做这个位置,朝廷里面的那些人会同意吗,当然不会了!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这后宫里还有谁能比娘娘您更有资格坐这位置?” 高娴衣侧头笑看了眼如雨,“你这话说得是不错,不论是今时还是往后,这后宫都没有人比本宫更适合这个位置!你说到太子,太子确实是本宫的儿子,可是这几年在朝中上下名声最好最被那些庸人看好的皇子是谁?是已经摄政多年的太子洵儿吗?或者是圆滑老成的二皇子钟承?两者都不是!这个皇子是三皇子钟华,他是齐清言的儿子!!而且你忘了,如果不是某些不为人知更见不得人的原因,咱们当今的太后,也不应该是姓冼不是吗?” 如雨听到这话已经吓得面色一白,“娘娘,这种话可是” “是大逆不道!是吗?”高娴衣淡淡一笑,“不过你知我知而已!何况本宫也并不是别的意思,说来若是咱们的太后不姓冼的话,那当今的皇后也姓不了高不是?只是,既然现在的皇后已然姓高,那下一位太后自然也要姓高!而且那个最尊贵最至高无上的女人,只能是也必须是本宫,所以像先帝那位皇后最后那样的境地绝对不能出现,你知道吗?” 如雨点头,“奴婢已经懂了!” 高娴衣冷冷一笑,“且看着吧!属于本宫的东西,谁能威胁得了!” 怡清宫。 从凤仪宫回来后,袭阮阮就一个人静静坐在殿内,一个字都没有说。 见袭阮阮样子有些反常,旁边的宫婢一时摸不准她的意思,暗暗揣摩了良久,终于上前,试探性的询问道,“主子,您要不要” “啪!”的一声,袭阮阮抓起面前桌上的一只杯子狠狠的砸了下去,在地面摔了个粉碎。旁边的宫婢吓得一颤,后面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全都给我滚出去!!”袭阮阮厉声怒吼。 宫婢们或战战兢兢,或神色异样,但总之还是全都齐齐退了出去。 此时此刻,面前这个绝美的面容上,既没有在高娴衣面前时的低眉顺眼,也没有在陈皇面前的乖巧温婉,只有深深的戾气,令人胆寒。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如果你能够看到她的眼睛,你会觉得,她想杀人! 为什么,因为此时此刻的袭阮阮,是真的想杀人。 她想杀谁?是的,这个人一定是高娴衣。 可现实是别说她不可能杀得了这个女人,就是杀得了,她也不能杀,她那位“好”哥哥还在高娴衣、还在高家人的手里,而她自己,也是一样。 说起她那位”好“哥哥,呵!是啊,真好!若是没有他冠冕堂皇的骗她允许画师画像,然后却把她的画像偷偷拿到高府里去换来一笔自己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她又这么会有如此“美好”的今天呢? 她杀高娴衣,哪怕是付出全部的代价,都还不见得就能够成,可是高娴衣如果想要捏死她,却比踩死一只蝼蚁都还要简单! 看吧,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 高娴衣,我可以如你所愿,扳倒宁沁儿甚至是齐清言,但是,再然后,我就不见得会继续如你所愿了。 如果不想被别人主宰,那么就必须能够主宰别人,高娴衣,你现在可以决定我,主宰我,但是没关系,因为在不久的以后,我终将会反过来主宰你的! 届时我亦将站在至高的地方俯视于你,就像你现在俯视我一样! 你会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特别的滋味。 你会后悔你选择了我。你选择牺牲我这样的人,来成就你自己的图谋与野心,而最后真正带来的,却只能是毁了你自己! (。) 第七十九章:夜色起危伏 盛夏七月是一年里最为炎热的时候,到了夜晚暑气才终于渐渐退去,但是即便是吹来的晚风,都依然能够感受到里面参杂的闷热气息。 不过对于大户门族,除了出门要受些罪可能会不方便外,夏不知热,冬不知寒,盛夏严冬,对他们来说都差不多。 锦宅也有藏冰室,不过冰是霁月阁入夏才搬过来的。因为这些冰都必须是在冬天里存储到地下,到夏天才搬出来用,但是苏锦是入春才住进的锦宅,又哪里来储冰。 其实所有人都反对锦宅用冰的。杜修也一度拖延往锦宅运冰的时间,还故意“克扣”运送的量,理由是阁中事物太繁忙,一时腾不出来人手或者冰量不是非常充足需要节制云云,偏偏像碧兮尤其是荆玉,明明热得无所适从就差钻进地下了,可就是不说热,还要在苏锦面前表现出自己这样很舒服的样子!碧月虽然不愿意跟他们装得那么无所谓,甚至有时候还会抱怨几句,但是就是不提往府里加冰之类的话。 其实苏锦当然心知肚明,她只是不点破而已,他们都是担心她的身体,她有过寒疾,最严重的那一年她几乎差点丧命。虽然已经多年没有复发,但是谁都不知道它会不会有再次被诱发的可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们宁可自己在令人难以忍受的炎热中度过,也不能让苏锦的身体再冒一点的风险。 但是他们再坚持又哪里坚持得过苏锦,她答应她们在自己的房间里的用冰量可以适当减少,但是其他府里上下其他人的房间该供的冰一点都不能少。其他人没办法,也只能答应了。 夜色越来越浓,眼见水漏的刻度已经渐渐夸过亥时将近子时,曲歌看了看依然还在看书的苏锦,犹豫着开口说道,“姑娘,已经快子时了,您该休息了!” 苏锦抬头看了看曲歌,微笑道,“没事,我马上就看完了,你要是困了就先回去休息吧,反正外面还有她们在呢!” “那可不行!您都没走我怎么能走,要是什么时候让碧兮姑娘知道了,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怎么,你还怕她敢背着我给你穿小鞋?”苏锦笑侃道。 曲歌摇头,“不,不是背着,她当着您就敢!” 苏锦莞尔,想来还真是这样,碧兮什么都能听她的,除了在和她有关的问题上,有时候她都只能妥协。 为了不让曲歌为这个为难,苏锦很快看完了最后几页,然后便离开书房回了房间,想来再晚,碧兮见人还没回去都该要来催了。 曲歌将书案上和书架上苏锦用过的书籍都规整回原来的位置,又唤了房间外庭院中的粗使丫头进来将偏角处盛放冰块的冰盆里融化完的水倒了出去,正准备熄灭烛台关闭书房离开的时候,书架后面的暗阁忽然响起了叩门的声音。 此时水漏的刻时已经过了亥时,这个时候有人从暗道过来,曲歌立刻命外面的人去告知苏锦,自己则连忙上前去打开暗阁的门,欲先将后面的人先请进书房。 “杜副首主?” 杜修快步从暗阁中走出来,看起来面色有些沉重,“首主休息了吗?” “首主刚刚离开书房没一会,属下已经让人去通知了,应该马上就到!”曲歌回答。 果然没多一会儿,苏锦就和碧兮一同匆匆忙忙赶了过来,荆玉也紧随其后。 “杜大哥,可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杜大哥他们呢?”苏锦问道。 杜修点了点头,徐徐道,“这些天来我们尝试了很多种办法,但是大多数都还没实施就已经被直接扼杀了,他们外表看起来很寻常,其实严密无比,很多一般的办法根本行不通,直到昨日下午山上的几辆马车下来采购东西,我们的人才终于藏在马车的底部混入了山中。” “原本以为已经成功把我们的人安插入山,就只等他们查探的消息了,却没想到就在今天傍晚,我们在灵岳山下不远处的树林里,发现了我们昨日入山的全部兄弟的尸体,七个人全部无一生还。而且都是喉咙被人从后面割断,一刀致命!更可怕的是,我们的兄弟身手如何我是最了解的,别说是那些寻常官兵,就是实力最强的禁卫军他们都几乎可以以一当十的,可是从尸体现状来看,在他们甚至连反抗的痕迹都没有!” 碧兮荆玉听得满面震惊。 “七个人,能判断都是同时被人杀死的吗?”苏锦面色沉重道。 杜修点头,“能够确定!” 荆玉凝眉,“能够这样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将我们的人全部解决,甚至连反抗都没有,那是有多可怕的实力!看来那山上,真的不简单!扪心自问,除非是我们的核心人员亲自出手,否则就是我们‘暗流’,都达不到有这么强的实力。” 苏锦却是摇了摇头,“我想,应该不是他们的实力到底有多强,而是从一开始,我们的人就已经暴露在了他们的视野中,然后,他们便只需要等一个绝佳的时间和场地,便可以做到这一点!然后再将尸体抛出来,故意让我们找到,而他们的死状给我们造成一种对方实力强到可怕的假象,那么自然就成为了震慑我们最绝佳的武器,这是在给我们警告,更是要让我们知难而退!” 杜修点头,“我和秦明兄也是这么想的,发现牺牲的兄弟们的尸体的时候,因为天色还有些早,目标太大,担心被人怀疑所以没敢动手,直到完全进入黑夜之后,秦兄才亲自带人去把兄弟们的尸体带回来,现在应该也快回来了!” 苏锦颔首,有些低沉道,“这次是我太轻敌了,白白搭了那么多条性命!” “这不是您的错,这个主意是我出的,当时我也在山下,看到他们那样顺利的就潜上了山,竟然非但没有警醒,还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的办法成功了!” “还是以前的老规矩,有父母家人的,好好照顾他们的父母家人,没有的就多烧些纸钱吧!” 杜修点头,“嗯,属下明白!” “可是那关于查探灵岳山一事,我们难道要就此放弃了吗?”碧兮问道,神色有些沉重。 苏锦低头沉默了片刻,抬头看着杜修道,“杜大哥,再给我描绘一下灵岳山的侧坡的情况吧!” “难道您准备从侧坡突破上去?”杜修惊讶道,“我和秦兄之前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方法,但是行不通的!先不要说那样又高又陡,而且芦苇深得人一钻进去就连方向都找不到,更不知道哪里可行哪里不可行,就是能够上的去,只怕也爬不到半坡就已经没有命了,那里面处处都是毒蛇,多得您根本想象不到,而且绝大多数还都是瞬间致命的剧毒蛇!” “毒蛇是吗?既然是毒的问题,那咱们现在,就是该用得上沧州姜家的时候了!”苏锦转头看向碧兮,说道,“碧兮,连夜飞鸽传书给姜家,凡是我大陈境内可能存在的所有毒蛇种类,把它们的解毒药物都配一批,在最短的时间内运送过来,而且务必极度保密!” 杜修等人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恨恨道,“对啊!我们怎么把姜家给忘了!姜家是普天下首屈一指,一等一的制药世家,既然是制药的,那还有什么毒难得倒他们!” “难是难不倒,只是这件事要再次下手,就只能再往后推一推了!”苏锦道。 “姜姑娘这段时间有信出来吗?她现在什么人?!”杜修话说到一半,忽然注意到侧面的窗外依稀有一个黑影迅速闪过,面色顿时一变,厉声喝道。 (。) 第八十章:物在人何处 与杜修的厉喝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阵迅速而且势不可挡的破空之声,那是一支羽箭,非常的细,也不长,只有正常长度的一半,但是很明显,它带着致命的死亡气息,它从窗外穿进来,它对准的,是苏锦的心脏! 旁边有人惊呼:“姑娘小心” 事发太突然,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碧兮立刻拔剑向苏锦靠拢,苏锦也已经被碧兮瞬间拉开,然后是杜修和荆玉迅速闪身上前,寒芒闪现,只听“铮”的一声,羽箭最终还是被挡了下来,方向一转,折射向了一边的窗棂上,并且深深刺入,箭身七分被没,窗棂的横木方开出了一道长长的裂痕。 与以往那些不入流的刺杀不同,这次苏锦是真的差点出了事,而且还他们一直以为固若金汤无人可破的锦宅内,在他们三个人的眼皮底下!但是更不同的是,居然只有这一箭,就没有了动静,这很奇怪。但是他们现在没有时间考虑这个问题,不管怎么样,只要有人敢对苏锦动了手,那这个人或者这些人,自然都绝对不能放过了。 “保护好姑娘,我们去看看!”杜修看着碧兮迅速说道。 碧兮点头,荆玉和杜修同时迅速向那个黑影追了出去,外面庭院里的人也被这一动静惊动,暗藏在府里各个重要位置的高手们也已经启动,一半迅速来到苏锦身边,另一半则配合杜修荆玉二人去追黑衣人去了。 刚刚下去不久听到动静跑进来的曲歌看见窗棂上那支羽箭吃了一惊,似乎已经明白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这个房间里发生了什么,“首主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苏锦虽然因为刚才被碧兮拉开时额间发丝有些微乱,但是神色却是淡定依旧,微笑摇头道,“我没事。” 碧兮却丝毫不敢放松,依旧紧握着剑,听着周围里里外外所有细微的声音,凝眉道,“很奇怪,看样子来的只有一个人!” 苏锦看了看外面的夜色,说道,“应该不是针对人而来的!不然他可能,早就对我动手了,而且如果是针对人的话,来的人也不可能这么少!” “姑娘的意思是” “也是探子!”苏锦道。 “看来应该是的!只是这探子到底什么时候出现在外面的,我们这么多人,别说我和荆玉,居然连杜大哥这样的绝顶高手都一直没有发现,要不是那人离开的时候不够谨慎把影子映在了窗上,只怕今晚事情真的就大了!” 苏锦浅浅一笑,“这么说,看来我今晚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了!” 碧兮没好气儿,“这种事情姑娘你也能笑得出来!” 苏锦笑看了眼碧兮,转身走回位置坐下,杜修和荆玉两人同时亲自出手,效果果然是快的,不过半柱香时间后,两人就已经把人带回来了,不过现在那个黑衣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但是不是他们杀死的。 “我们追上他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脱不了身,于是假装跟我们拼死抵抗,其实这时候他就已经服了毒,为的就是怕我们发现异样阻止住他,从而最后落到我们的手中!但是从他的轻功和对抗的招数来看,这个人的身手甚至不业余我和碧兮!”荆玉说道。 “这个探子是谁派来的?难道也是明王?”杜修问道。 苏锦冷冷一笑,“除了他,这晋陵还有谁能提供出这样训练有素的优秀高手?!” “那现在这个尸体我们怎么处理?”杜修问道。 苏锦想了想,然后颔首,不紧不慢道,“送到灵岳山下,丢在大路中央!” “大路中央?这,真的合适吗?”碧兮道。 苏锦淡淡一笑,“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既然人是他的,现在死在了我这里,我自然有义务把尸体送回去不是吗?只是方式可能会让他不太高兴而已,可是我损失了七个人才换了他这么一个人,还差点要了我的性命,这难道不应该吗?” 杜修点头,“好!那就这样吧,我这就去安排!保证明天早上,他们也能看见他们的人的尸体!” “你等一下,”苏锦道,然后她起身走到书案前,在空白宣纸上提笔写下了四个大字,再用信封装好,然后拿过来递到杜修手中,“你把这封信放在尸体上,一起还给他们!” “这里面写的是什么?”杜修反复看了一下信封,倒没有取出来看,只是好奇问道。 “对手敬上!”苏锦微笑说道。 “听起来,感觉有一点挑衅!”杜修说。 苏锦淡淡一笑,摇头道,“不,不是听起来,这就是挑衅!” 次日一早,紫衣男子走上山顶的时候,钟启真正望台上练剑,清晨的凉风将他身上的白衣吹得不断翻飞,远方朝阳已经缓缓升起,为钟启白色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通常这个时候,有再急的事情也不能够上前去打扰的,紫衣男子只能静静等待,等到钟启自己停下来,不论多久。 不过出乎意料,钟启很快就已经停下来了。 紫衣男子走上前,抱拳拱手,“属下参见王爷!” 钟启将剑丢给一半侍立的青衣人,然后看向紫衣男子,道,“什么事情?” “我们昨晚派去锦宅的人,今天早上在山下的大路中央被发现了尸体。” 钟启挑眉,“大路中央?” “是!”紫衣男子应道,“我们在尸体上发现了一个信封,看来是对方留下的。”说着,紫衣男子便已经将东西递了上来。 钟启从紫衣男子手中接过信封并打开,目光扫过书面,然后笑了。 紫衣男子诧异又疑惑,忍不住问道,“他们在信里说了什么?”不过问完他就后悔了,钟启看的信,什么时候轮到他知道内容了!可是话已出口,又哪里还收得回来。 但是出乎意料,钟启现在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竟然不仅没有计较他的越矩,还把信丢给了他,边负手信步往台下走便笑说道,“你自己看看吧!看完了给本王说说心得就好!” 而他打开,就看到了非常简洁洒脱的四个大字:对手敬上! 心得,心得啊 此时钟启的身影已经在山顶的高台彻底消失,紫衣男子拿着信纸心中苦笑,果然,所有美好的想象都只是错觉,全都是浮云! 钟启回了书房,回书房做什么?写信; 给谁写?给写下给他的那一封信的人写; 写的什么呢?也是四个字:恭而候之! 紫衣男子走了进来,手里依然握着那封信,额际微微有汗,他已经做好了回答心得的准备。 钟启递了一个信封给他,“把这封信送下山,投到锦宅里去。” 紫衣男子连忙将手里的信放下,然后接过钟启递来的这封,心中有些诧异:心得不说了吗?幸好,幸好! 钟启目光再次落到那封信上:对手敬上!用的是行草字体,潇洒飘逸,明显是一笔而成,好高深的书法造诣!而且居然还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不对,这个字迹,很眼熟!似曾相识! “等等!”钟启忽然道。 正欲离开的紫衣男子立刻停住,转身过来,“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信暂时不送了,你下去吧!”钟启淡淡道。 “是,属下告退!”紫衣男子将信放回桌上,然后迅速离开。 书房只剩下钟启一个人,他将之前那封信拿起,一直沉默的看了很久,然后他忽然转身走到书架前,拿下最上一层靠边处一个用绸套包裹着的一副卷轴,似乎可能是一幅精心收藏的字画。 他取下外面的绸套,忽然平放在书案上,一点一点的打开,果然,这是一幅字。 不问今朝君何方来, 只道明日将何处去。 左下角的落款和印章,已经久违不知多少年月——萧知薇。 卷轴的旁边,是与之并排铺开的那封信纸,还有上面那潇洒飘逸的四个大字 钟启艰难的闭上眼睛,仰起头,无数尘封多年的回忆和画面铺天盖地而来: “你也是皇子?” “怎么,小姑娘你觉得我不像吗?” “皇子,哈哈哈” “你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更像是公主一些” “你什么意思?” “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一个男子长这么漂亮干嘛!” 知薇,知薇,是你吗?(。) 第八十一章:上弦而待发 苏锦原本以为那个探子的尸体和那封挑衅的书信送回去后,以她的推算钟启一定会有更新一步动作,至少也会有一封回信或者是一份回礼之类的!可奇怪的是,之后一连整整三天,竟然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平静的让人不安。 不过,三天之后,沧州姜家快马加鞭秘密送来的可解灵岳山侧坡那些剧毒蛇之顾虑的药物已经送到了。 最大的障碍已经解决,只要没有了这层天然的威胁,剩下的其他问题对于“暗流”来说,都不是难事。也就是说,再探灵岳山的时机,也已经到了。 锦宅,书房。 今天是“暗流”在晋陵中的几个重要人物的难得的一次聚合,除了还有几位身在大陈其他各地主事的主要人物外,“暗流”的核心人物已经基本到齐。事实上除非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要所有人都在场,否则为了隐秘安全起见,他们是基本上都不会同时聚合的,因为这样一旦其间出什么事,那就可能直接成为“暗流”的灭顶之灾!而如果分散开的话,不仅避免了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而且不管任何一方出事,都还可能有其他很多方的外援。 这样的百足之势,用苏锦自己的话来说,哪怕是哪天她出事了,“暗流”都依然可以继续很好的维持下去。 当然,没有人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否则,他们一定会用对方的九族的人头为她陪葬! “首主,咱们什么准备时候行动?”杜修问。 “就今晚吧!反正拖着也不见得就能够有办法。”苏锦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看着众人,神色决然说道,“虽然那些遍地的毒蛇已经不再是威胁,但是过了这道屏障后,山上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们谁也说不准,也许是瞬间取命的狠厉机关,也许是已经早早等候的无刀林箭雨,也许是夺命无形的毒烟瘴气,也许我们的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可是杜大哥,元叔,秦大哥,赵大哥,我知道这样做无疑是拿下面的那么多弟兄们的性命在试险,可是,我只能这么做” 秦明听得有些怅然,道,“首主,你何必想这些,我们也好,我们下面的弟兄也罢,是你让我们有了今天,如果没有你,又哪来今日的我们,只要能为首主出一分力,生死何惧!” 赵参嚯的一下站起来,看向苏锦大声道,“首主,我是一个粗人,也说不来什么中听话,我也知道我这话一来您一会儿又得训我,可是我就是这样,这就是我的想法:为首主效力,属下万死不辞!” 苏锦笑了,“看来这词儿你是改不了了,算了,今天看在大家难得一次聚拢,就原谅你了!以后我也不会再跟你计较,但是——”赵参本来正要高兴来着,结果还没高兴出来,就已经听到了苏锦的转折词,便听见苏锦微笑的看着他,继续不紧不慢道,“既然我允许你说了这句话,从今以后,每一个月你都得来我面前把这句话说一遍,今年,明年,年年如数!直到我说不用了的那天才算!这是命令,记住了吗?” 赵参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总之他哦了一声,然后就回到座位了。 但是其他人都明白苏锦的话里话:她以前从来不允许他们对她说万死不辞之类的话,现在依然如此,而赵参却开了特例,可是她也给了后面那句话,从今以后,每一个月他都得来苏锦面前把这句话说一遍,今年,明年,年年如数!直到她说不用了的那天才算!一个人如果死了还怎么到她面前说?所以赵参要完成这个命令的前提就是,必须一直活着! “元叔,您有什么想说的吗?”苏锦看向旁边也是所有人中唯一的一位老者,恭敬询问道。 元叔微笑着摇头道,“人老了,脑子也顿了,不服都不行!我现在能出的力也有限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战场,我呢,帮衬帮衬杂索就行,好歹能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但是还出什么计策是出不了了!” “元叔您这是什么话,这些年我一直远隐瀛州,纵然能够操控大局,但是晋陵不比其他地方,局面随时瞬息万变,若没有您一直在这里及时出谋划策随机应变,我们在晋陵的根基又哪里那么容易建成!”苏锦说道。 元叔呵呵一笑,“首主您可别给我戴高帽了,要折寿哦!” 一边的碧月插进来,笑说道,“元叔,苏姐姐夸您这怎么能是折寿呢?这是涨寿,夸得越多涨得越多,保证您一定能长命百岁,没准还能几百岁上千岁!” 元叔被逗乐了,“就小丫头你会说话,元叔要真的活个几百岁上千岁那不是成了千年老妖了吗?” “千年老妖也没什么不好啊,起码就永远老不死!”碧月说道。 众人听得一愣,然后好几人得差点把口中的茶水笑喷出来,一边的荆玉已经笑得眼泪都快出来,连元叔也哭笑不得。 老不死?老不死 真是“童”言无忌啊! 在碧月还没明白大家的笑点到底在哪里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莫名奇妙的被身后的面色阴沉碧兮连拖带拽的丢了出去。 碧月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转身朝着碧兮返身的背影骂道,“白碧兮你干嘛,你有病吧!!” 碧兮头也不回,冷冷抛下一句话:“再敢骂一个字禁足三个月!” 碧月冷不丁一颤,到嘴边的话最后还是弱弱的收了回去,把面前的石阶狠狠的踢了一脚,结果痛得自己跳脚,“嘶啦”一声惨呼,气冲冲的走了。 而书房内,该谈的都已经谈的差不多,由于时间紧迫,正当苏锦准备结束议事的时候,荆玉忽然站了出来。 “首主,让我也一起去吧!”荆玉道。 “荆玉,你说什么?”碧兮微微吃惊道。 众人皆是微惊,荆玉和碧兮碧月道是苏锦身边的贴身护卫,他们最大的职责就是保护苏锦的安全,其他的任何大的行动基本上都从来不会让他们参与,这次当然也一样。 荆玉继续说道,“我们这次行动的目的不是攻山而是探底,但是山上到底什么情况我们根本无法预料,杜大哥和秦大哥都是在晋陵中受万人关注的人物,一旦出事,身份也肯定会被暴露;赵参大哥也差不到哪里去,所以也不能参与,我们下面的兄弟们固然都不弱,但是一定要很强的高手却已经没有几个了,而且探查最重要的是轻功,灵敏性和反应能力,综上所述,属下觉得,应该没有人能够比属下更合适的了!” 杜修走到荆玉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荆玉,你的职责是保护首主,这些行动都不需要你参与,我们本人确实不能参与,但是下面依然有的是可用之人,哪里用得着你去?” “首主身边自然还有你们在,我若空有一身技艺而却无处施展,又有什么用处!你们可能确实不差人,但是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可能不是吗?”荆玉十分认真道。 杜修有些恼火了,不满道,“唉,你小子还犟起来了是吧!我们不让你去那是” “让他去吧!”苏锦道,看了看荆玉,又冷冷道,“你要去可以,回来如果伤了左手,我便让杜大哥在你右手对应的开出一道伤来;如果伤了右脚,我便让你杜大哥伤你左脚;你如果掉了一块肉,那么回来就再掉一块,怎么样,答应吗?” “额首主您不能这么狠吧!”荆玉犹豫道。 苏锦淡淡一笑,“我向来就是这么狠,只是没给你见识而已!” 荆玉点了点头,微笑道,“哦那我尽量保证不用见识好吧?!” 苏锦浅笑点头,算是默认了,站起身来,“那今日就到这里吧!事不宜迟,大家立刻回去开始准备,务必在天黑之前出城,骑马动静太大,所以只能是步行,最快一个时辰左右应该能够到达灵岳山下,到时时机就已经差不多了!” 众人也都已经起了身,拱手道,“首主放心,我们都明白!” 苏锦点头,荆玉已经打开书架后面的暗阁以及里面的地下暗道,苏锦亲自送众人一一离开。 (。) 第八十二章:夜探灵岳山 太阳终究会落下,而夜色也终究会降临。 这个夜晚虽然没什么星光,月色却还是不错的,这对他们潜探灵岳山来说是好事,太明亮了容易暴露,太黑暗了又不便行动,但是再愚蠢的人也不会因为这样而点燃火把之类的,那就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里有人,而且还图谋不轨,所以请你们快来杀死我吧! 入夜后,苏锦在外庭的荷花池边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然后依旧去了书房里看书,只是今晚不仅碧兮,连碧月都在,虽然也只是在一边儿便榻上没心没肺的睡觉而已。 “姑娘,已经巳时了”碧兮看了看一边的水漏,说道。 “嗯!”苏锦应了一声,但然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行动已经开始,结果尚未可知。 灵岳山。 一如之前所料,他们顺利通过了那一坡遍地毒蛇的芦苇林。因为是在晚上,又是在密密麻麻过人头高的野芦苇林里,而且还是陡坡地形,加上蛇量太多防不胜防,被咬伤总是难免,但是只要没有了毒性,那么这样的咬伤于他们来说就好比只是普通老百姓被蚊子叮了一口而已,根本不算什么。 他们没想到的是,在这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芦苇坡的上界,并不是他们之前以为的与上半山的无缝对接,而是出现了近乎有二十多米距离宽的断层,月色下的它像一条洁白的丝带横亘在山腰间,这条断层带什么都没有,更别说什么掩身之物了,因为它是土层常年下滑而形成的断崖,它是笔直的,几乎没有任何倾斜度。 攀爬都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更要命的是他们如果出了芦苇丛林,那么就既失去了下面那些芦苇丛的掩护,也暂时得不到断崖上面茂密的树林的掩护,如果断崖上面就有埋伏,那暴露在外无所遁形的他们所有人,岂不是也必死无疑? 面对这种情况,一时间谁也不敢冒进,只得等待着一个能够做出决定的人的发话。 “我们现在怎么办?”有人极低声的问道。 “上吧!不要太过集中,一会儿进了树林便以两人为组全部散开,切忌小心翼翼,一旦发现了什么或者被人发现,千万不要贪功继续停留甚至打斗,立刻下山与杜副手他们接应并告知所得情况,都记住了吗!!”说这话的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刘曳,在“暗流”中的地位都仅此于七大副首,身手略在荆玉碧兮之上,通常为大小秘密行动的执行者,能够被苏锦所重用的人,自然都是不容小觑的。 荆玉站在芦苇丛边缘,如墨染成的夜行衣将他整个人与身后黑压压的芦苇融为一体,他微仰着头,凝眉看着面前这堵高达一二十米的断崖,低声道,“刘大哥,让我先上去吧!也可以先看一下情况,在这里我轻功是最好的,如果有什么不对,自保能力也最强!” 旁边身材精壮的男子立刻沉声拒绝,“不行,你忘了首主为什么允许你跟我们一起来的?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哪怕是任务完成了,你也照样不会好过,我也不会!” “那难道我们所有人就这样冒然爬上去吗?万一有埋伏或者陷阱呢?” “我先上去,你们在我后荆玉!”刘曳话还没说完,面色大变,然而荆玉已经踏出去了。 与荆玉的身影同时变化的还有空气里瞬间出现的破风之声,一行的羽箭对准荆玉的方向,以不可阻挡之势破空而来,所有人都面色大变,齐身后退了一部,已经做好防守的准备,“铮”的一声,兵器与兵器撞击,羽箭折断,但,这不是一支,这是连续不断的一行!荆玉选择避开,但是身体刚刚一接触到崖壁,刚才那一行箭便停止了,取而代之是重新重新的另一行,再避开也还是如此荆玉已经明白了,这是机关! 事实上从重新第二行箭射出的时候荆玉就已经知道了,只是不能完全确定,所以才做出了后面的多次躲避,用以确定自己的猜测,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做这些多余动作,其实他已经上去了。 但是虽然他可以,刘曳当然也可以,然而其他人却未必,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他们那样的身手的!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是性命不保!所以这些机关,现在是一个大麻烦。 刘曳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为了降低被发现的风险,他们一共也只带了不过二十多人上来,这座山虽然不大,但是也不小,这么大的范围还全部都是茂密的树林,只凭几个人短时间内是很难将这座山都摸透的,而且一旦出事势单力薄要脱身也十分困难,可是眼下更糟糕的是他们这一二十人里,除了荆玉和刘曳,能够完好穿过这道机关的却恐怕不足五人。 “刘舵主,现在这可怎么办,属下自认为应该还是能够闯过去,但是我们其他兄弟却大多数都恐怕是过不去的!” 刘曳扶额,蹙眉道,“让大家先不要轻举妄动,让我想想!” 荆玉并没有直接上去,而是又回到了下面的芦苇丛刘曳的旁边,除了额间隐约有些汗水现出,其他竟是毫发无损。荆玉转身看着崖壁,沉声说道,“这是机关,一但接触到崖壁,机关就会自动触发,而且避无可避!” 刘曳点头,“已经看出来了!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才能穿过去!毁机关只怕是不可能,首先我们短时间根本摸不清除所有机关的位置,其次我们也根本没有那时间!” “我或许有一个办法!”荆玉说道。 “哦?你快说!” “能凭自己上去的便自己上去,剩下的,我和你,一个一个的带上去!” “嗯?”刘曳微微一愣。 荆玉解释,“也就是一个在前,只管往上走,一个紧随在后,负责阻挡机关护送前面一个。” 刘曳瞬间明白过来,这样的办法确实可行,可是问题是,现在这里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就只有他和荆玉两个人,其他人便是能够上去也堪堪自保而已,那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人至少每个人要带七八个人,从这崖壁上下往返十多遍,如此消耗的体力可想而知!他问题是不大,可荆玉呢?就算是可以,但是最后他们也是要潜入山上的,到时候会出现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如果体力不支,身手再高强也等于全无,这无疑是将自己陷入被动险境!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阻止,荆玉就已经动身了。 机关触动而产生的羽箭破空声与兵器之间的撞击声不断在耳边想起,刘曳令其中少数自己能够穿得过去的便自行动身,不能的便做好配合他和荆玉一一护带上去。 下面的人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自知能力不足,但是“暗流”的人出来没有畏退之说,他们已经做好了死闯的准备,却没想到他们的舵主以及那个接触不多,只知道是首主身边的一个年轻高手护卫的荆玉,竟然准备亲自一一护带他们上去,而且荆玉已经这样做了,有一个已经上去了。 能力足够的已经自己上去,剩下有所欠缺的只能在下面等待,但是他们又岂会不知道这样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的体力损耗极其之大,有人不愿意拖累荆玉和刘曳,决定自己奋力一试,于是之后又也四五个人自己上去了,一个完好无损,其余几个或手臂或脸部受了轻微的擦伤,好在基本无大碍,但是有一个却大腿中箭,直接坠落下去,差点性命不保。 刘曳恼怒之余,内心其实是温暖无比的,他这些兄弟们,另可自己受伤甚至可能不幸丧命,也不愿自己拖他的后腿,他们说什么,只是让另一人沿着上来的原道儿送下山去了。 人员再次减少两个,但总归是都已经上来,进入了山林之中,然后两人一组兵分九路,各自散开,全部消失在黑夜里茂密的树林之中。 (。) 第八十三章:呼之而欲出 配合荆玉一路的是一个比荆玉尚且小一些的年轻男孩,看样子应该还不到二十岁,他叫辛甘。 他是自己穿过机关的,似乎是曾经是一个饥荒里的流民孤儿,被人贩子卖去了杂戏班子,过的却是吃不饱穿不暖还经常遭到毒打的日子,后来逃了出来,被“暗流”下面的铺子收留做杂工,辛甘这个名字也是后来他自己改的,应该是寓意幸而后甘吧!再后来,辛甘就进入了“暗流”内部,而且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如此突出的成绩。 荆玉第一眼看到辛甘的印象就是:个子有些瘦小,肤色也有些黝黑,而且似乎还有些腼腆,但是眼缘不错,可以考虑认个小弟!呵呵呵 两人潜入树林后,并没有在半山腰花费多少精力,而是直接就迅速的往上面移去,也许越靠近山顶被发现的危险性越大,但是能够得到的讯息也会越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但是和他们设想的不一样的是,整座山林都很安静,任何其他的动静都没有,一切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难道是他们一开始就想错了?或者说明王的势力根本就不在这山上而是在其他的地方?这一点荆玉不懂,和荆玉一样选择了直接往上走却没有任何收获的刘曳也不懂。 固然已经开始怀疑,但是他们仍然坚信一点,苏锦的推测,一定不会有错! 很快,苏锦的推测就已经得到了证实。 他们看到了一条道路,这条路并不是很宽阔,而且两边都是密林,但是很明显,这是一条行走非常频繁的道路。那么疑点来了,这样的深山树林之中,怎么会横亘着一条被使用如此频繁的林中道路?又哪里来如此大量而且频繁的行走踩踏? 就在荆玉和辛甘准备沿着道路前去一探究竟的时候,远处便忽然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队青衣人,借着树影透下的淡淡月色,依稀可以辨出这些人一共大概三十人左右,每一个都腰佩利剑,很明显都是训练因素的,很明显,这些都不是一般人! 眼见距离已经越来越近,想要退走是已经不可能,一旦弄出一点点的声响都可能会使他们瞬间暴露在这些人面,如果单是他们两个人还好说,但是现在这山里还有其他的人,他们的暴露不仅会把自己陷入危险境地,还会打草惊蛇令其他人也一起陷入危险之中。辛甘和荆玉都是面色一凝,当即决定就地伏倒,屏气凝息,大胆一博。 好在这一队青衣人哪怕是从他们近在咫尺的地方路过,也并没有能够发现仅仅依靠一丛稀疏矮灌丛掩护的他们。 他们没有走到道上,而是沿着这条道边缘的树林一直往前探去,也可以说是顺藤摸瓜。 果然,他们发现了东西。 这是一个外面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山洞,洞口约末两个人的高度,外面的四壁爬满了密密麻麻,盘根错节的老藤蔓,表面似乎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是,这就是这条道路的终点,是刚刚那三十多个青衣人离开的地方。那么,这个外在看起来很寻常的山洞,也已经不可能会是像看起来的这样简单了。 这个洞里,必定别有文章。 没有任何犹豫的,荆玉决定进入洞内看看。 一靠近洞口,他们就看见了异常,洞里有淡淡的火光,而且洞内没有任何可以隐蔽的地方,这也就意味着一旦在洞里遇到什么不测,他们将直面对手,避无可避,甚至如果如果后面再有人进洞,他们将连退路都没有。 很明显,在这种情况下进洞是一种多么不理智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的到简直是自寻死路的选择。 荆玉沉默了片刻,依然决定入洞,这个险,值得一冒。 当然,他并没有打算让辛甘继续和自己一起进去,他让辛甘留守在洞口外,一来方便出来时接应。二则如果后面还有人来,那么能挡则挡,不能挡一能拖一拖。 他这其实是让辛甘在危急时刻能有路可退,哪怕是真的遇到麻烦,在洞口的人也总比在洞内的人脱身容易得多的。 辛甘不是笨人,当然明白荆玉这是给自己留退路,但是荆玉哪里给他反对的机会,把手中惯用的长剑往他怀里一丢,换执成一把精巧轻便的短剑,身形一闪,下一瞬人就已经在洞口的地方消失不见了。 此时的刘曳和另外一名下属已经来到了山顶的明王所居住的园居外围,而且依然没有任何特别的发现,仿佛这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座山,唯一的特殊就是这座山上居住了一位王爷,于是其他一般人便再不能随便上山。 不应该是这样! 那名属下准备进入庭园内部看一看,刘曳阻止了,凭直觉,这座山一定不会如此简单,有一点他是很明白的,往往越是平静的表面下,背后所掩藏的东西越是难以预料。 就在这时,两个青衣女婢从偏庭里走出来,手上各自提着一只食盒,应该是从厨房出来的。但是这两个女婢并没有带着食盒去中庭或者后庭的,而是去了后园,然后不一会儿,刘曳二人便隐隐听到了有什么沉闷的声音从那个方向传来,而且是两声,一模一样,只是中间有短暂的间隔。 令人怀疑的点在于,两个女婢晚上送食不送主子们住处去而是送往后园,而且这样的声音连距离那么远的刘曳和那名属下都隐隐听到了,那这庭院里其他人也肯定总有听到的,可是庭院安静依旧,仿佛他们听到的那声音只是错觉,根本不存在一样,这很难不让人产生怀疑。 已经起了疑心的刘曳一连几个纵身,片刻之后就已经出现在了院墙之外一株高大繁茂的老檀树上,后园中的全部景象一览无余。 这座园子面积非常的大,面积几乎是整座锦宅的两倍,其间假山工湖,亭台阁榭一应俱全,雅致至极。令人有些奇怪的是,园子入口处竟然有四个带刀的侍卫守着。这里虽然是在山上,但是也毕竟是一位亲王所居住的地方,有侍卫自然不稀奇,但是一个在无人上访的山上,居然还要如此严密的防范,还不是防的外面,而仅仅只是一个后园,这就未免也稀奇了。而且这园中也早已经没有了刚刚进去的那两个青衣女婢的影子! 这座后园,一定有问题! 刘曳示意那名属下绕过门口侍卫的视线范围,从另一个方向潜入园内,自己则先在原处观察片刻。 果然,没多久,那种沉闷的声音再一次出现了,而且在那一瞬间,刘曳就已经确定了声音的来源位置:一处外表看似十分寻常的假山此时竟然神奇的开出了一道裂缝,而且缓缓向两边打开,出现了一道暗门,里面明显有火烛之光,那两个忽然消失的青衣女婢,也已经从那暗门里走了出来,只见其中一女婢走到暗门一侧的假山前,不知是触动了什么,然后身后的暗门便又缓缓恢复了原来的假象。 刘曳冷冷一笑:看来这后园的文章,就是这道暗门了。 等那两个青衣女婢离开后,刘曳迅速闪身来到那座假山前,仅凭刚才那一眼,他就已经记住了启动暗门的机关的位置,但是就在他的手触到那机关上的瞬间,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差一点就做了一件多么自寻死路的愚蠢事情。 这暗门启动时是有声音的,刚才那两个青衣女婢启动时外面无人反应那是因为外面的人都知道原因,但是现在那两个女婢已经走了,如果暗门再次被人启动,那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外面的人有人闯入吗? 要怎样才能在不惊动外面的人的情况下打开这道暗门? 刘曳在那名属下耳边极低的吩咐了两句,然后那名属下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 约末半柱香时间后,园外忽然骚动了起来,有人急促大喊:快救火,西烨阁走水了! 于是所有人都惊动了,纷纷都向西烨阁那边赶了过去。 这时候,谁能知道位于整个园居最东边的后园里,一道以假山掩人耳目的暗门,已经被人悄然开启。 暗门里面是一道往下走的阶梯,再往下,是一间空间不甚宽敞的地下暗室,淡淡的烛光填充着暗室的每一个角落。 但是另刘曳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会在这里看到一个女子。 也只看到了一个女子,此外其他有价值的事物什么都没有。 眼前女子身着淡紫色素衣,头发只是随意的披散在肩头,面容也被挡去了一大半,但是依然能够明显看得出,这是容貌出色的一个美人。她端端正正的做在地上,面色震惊的看向刘曳,隐隐有些欣喜道,“你是来救我的人吗?” 刘曳的做法是任何理智的人在遇到这种情况下会选择的做法:他迅速上前急转到女子后面,眨眼间,女子的脖子上已经多出来一把短小轻便的匕首,紧接着才是站在女子身后的刘曳冷如寒冰的声音: “告诉我,你是谁?” (。) 第八十四章:向死而求生 “告诉我,你是谁?” 女子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失笑,仿佛完全忘记了架在自己现在脖子上冰冷的匕首,微微垂头,眼神里刚刚亮起的一点点微光很快又暗了下去,自顾自的低声呢喃,“也对,怎么可能呢” 刘曳闻言一怔,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这个女子的手腕间,竟然拷着两条细细的铁链,不只手腕上,脚踝上也有,手腕的拷链是连在一起的,但脚上不是,脚踝的锁链静静的平躺在地上,链子的另一端,在后面的墙壁里。 她原来是被人囚禁了的!而且从手腕和脚踝那一道道深深的茧痕就可以看出,这个女子已经被囚禁了不是一天两天,而应该是长年累月,两年三年都恐怕磨不出那样深厚的茧层。 这个女子到底是谁?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的女子,竟然会遭到明王如此对待?既然明王并没有把她放出去的意思,却为什么又没有直接杀了她? 刘曳最终放下了匕首,绕到女子面前以单膝着地的姿势蹲下来,与女子的面容基本平视。 “姑娘,可否告诉我你的身份,你为什么会被囚禁在这里?只要你一一如实回答我,也许我能够带你离开这里!” 紫衣女子淡淡一笑,从容的对上刘曳的目光,说道,“刚刚看到你突然闯进来的那一刻,原本我还以为你是来救我的人,不过现在我知道,是我想多了;你不知道我是谁很正常,就像我现在也不知道你是谁一样!怎么我也算是宾主,那么作为一个不速之客的你,难道不应该先告诉我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到灵岳山上来,甚至闯进了这里吗?” 刘曳看着眼前女子那明明对他有所畏惧,却还故作镇定甚至反过来质问自己的神色,忽然笑了,说道,“我叫李津,奉上主之命前来刺杀明王,然后刺杀未遂逃进后园,一不小心触动机关就进到这里来了!” “你们杀不了他的!”女子说道。 听到这句话,刘曳似乎来了兴趣,饶有兴致的看着紫衣女子,笑问道,“哦,为什么?” 紫衣女子浅浅一笑,道,“因为真正的明王,远远不是你们所看见的那么简单,你们所有人都太低估他了!” “所有人?姑娘的意思是说,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是吗?那么姑娘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其他人,指的是谁?”刘曳问。 紫衣女子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平静说道,“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刘曳浅笑点头,“那我们回到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紫衣女子摇头,冷冷一笑,“如果你是想从我这里套出什么,然后看我有没有利用价值,或者把我挟持出去以求能够脱身的话,我只能告诉你,这只会让你死得更快,因为我只可能和你一起,被毫不留情的万箭穿心!!” 刘曳眉头紧紧一蹙,然后笑了,有些嘲讽的说道,“原来我在姑娘眼里竟然是这样的人?” 紫衣女子面色有些不自然,侧头避开刘曳的目光,淡淡道,“难道不是吗?对于你们这些野心勃勃的男人来说,牺牲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更何况还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 刘曳淡淡一笑,也没反驳,但是接下来的动作却将紫衣女子吓得面色一白,他再一次拿出了那把匕首,而且还拔了出来。 “你要杀了我?!”紫衣女子冷声质问道。 刘曳举起匕首在紫衣女子面前晃了晃,微笑道,“不然你觉得呢?” 紫衣女子心下猛的一冷,想起刚才这个男人说能够带她离开这里的时候,她竟然差点就真的相信了,多滑稽,多愚蠢,多可笑?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冷笑道,“那就动手吧!我预祝他们能够让你,死得痛快些!” 刘曳浅笑,“借你吉言!” “嘭!”有东西被砸断的声音响起,想象中的剧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把手抬起来!”刘曳命令道。 紫衣女子愣了一下,猛然睁眼,四目相对,她这才看清楚面前黑衣男子的面容,和一般想象的那些粗犷冷血,阴狠无情的杀手不太一样,怎么说呢,这个人的面容虽然不比那些人的精致俊美,却有着一种别样的爽朗气质。 紫衣女子脸上一红,慌忙避开,这才注意到自己两手之间的铁链竟然已经断了,又想起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才意识到,他竟然真的是准备要救自己,可是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 她再一次转头,很认真的看着刘曳,“你真的要救我吗?” 刘曳淡淡一笑,“你也可以认为我是准备把你拉出去当人质!”然后竟然毫不避讳男女有别,一手抓起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持起匕首猛的往那拷链上劈上去, “啪”的一声,拷链断开,砸落在地上。但是在刘曳准备打开另一只手腕上的拷链的时候,紫衣女子竟然挣开了。 “李津是吧!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情况连你自己都未必能够活着离开这里,你哪里还分得出精力来带我离开,甚至你到现在连我是什么身份都还不知道,你就不怕你救了我会反而害了你自己吗?” 刘曳抬头,浅笑的看着她,“凭直觉,我相信姑娘不会是这样的人!” “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跟你离开,万一其实我根本不想离开这里,我就是自愿被他们囚禁的呢?而且我很怕死!如果跟着你出去,我认为我们未必能够活着离开,可是留在这里,至少我可以一直活着!” 刘曳淡淡一笑,这一次直接强行把紫衣女子的另一只手腕抓过来,又是“啪”的一声,拷链断去,然后认真的看着紫衣女子道,“如果你不想离开,在我闯进来的时候,你说的就不应该是那样的一句话!更不会有在知道我不是你以为的来救你的人后的失望。我不擅长跟女人打交道,尤其是你这种道理多得说不完的女人,但是相信我,既然我决定带你离开,就还是有把握把你活着带出去的!” “我”她说不清楚自己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总之就是在她张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竟然鼻子猛然一酸,说不出话来,包括她刚刚准备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现在竟然也不想说了,她怕万一刘曳知道了她的身份后,不再打算带她出去了怎么办?她是不是依然要在这地下囚笼里,继续过着暗无天日永无尽头的日子? 她承认,这样的日子,她真的已经怕了,她忽然觉得,哪怕是一会儿这个叫李津的陌生男人将带着她出去赴死,似乎也值得了! “站起来,我把你脚踝上的拷链打开!”刘曳道。 紫衣女子这一次没有反对,听话的站了起来,任刘曳跪在地上握住自己的脚踝,从左到右一一打开。 可就在这时,变故突生,外面的暗门有动静,有人进来! 两人俱是面色一变,紫衣女子急忙对刘曳说道,“快躲到榻下!” 刘曳自然明白在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不能硬碰,只能见机行事,随即收起匕首,毫不犹豫的便俯身滑倒紫衣女子后面的硬木榻底下。 几乎是与此同时,暗室的入口处便走下来两个身材壮硕的男人,是两个带刀的侍卫。两人的目光在暗室之中扫了一圈,见紫衣女子安然坐在地上,面色平静如常,手足上的拷链也还是原来模样,这次半恭半敬的向紫衣女子拱手一礼,道,“王妃娘娘,刚刚西烨阁忽然走水,属下等怕娘娘有事,所以特来看看,冒昧打扰了!” 紫衣女子冷冷一笑,“西烨阁走水,你们不担心住在北潇阁的王爷却跑来这里关心本宫怎么样,可真是‘有心’了!!” 那两个侍卫自知理亏,向紫衣女子再次抱拳一礼,告辞离去,却不知这一个转身,便是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们就在紫衣女子面前,轰然倒下,身体抽搐了一下,就再也没动了。 就在刚刚,刘曳用暗器杀死了他们。 紫衣女子吓得往后一退,差点就喊了出来,面色已经惨白,但是刘曳没有给她回神的时间,因为因为外面的人不会给他们时间,他将瘫坐在地上的紫衣女子拉起来,然后快速往外走去。但是就在走到暗门出口处的时候,身后所牵的人却忽然顿住了。 “李津,你刚才也听到了,其实我是明王妃,那现在,你确定还要带我走吗?”她问。 刘曳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边拉着她往外走边道,“我早就猜到了!别再说话,出去了跟紧我的步子,趁现在他们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我们在这之前必须赶紧离开!” 梁止嫣没再说话,紧跟着刘曳迅速出了暗门,穿过半座后园来到一处低墙下,然后忽然听刘曳说了句“得罪了!”,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便有一只浑厚健壮的手臂落到自己腰间,下一瞬自己整个人就腾空了,再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已经是在园墙之外。 梁止嫣刚刚虚喘了一口气,紧接着面前忽然就又多了一个黑衣男子,那人惊异的看了她一眼,向刘曳低声询问道,“舵主,她是?” “先别管,马上下山,不然就麻烦了!”刘曳吩咐道。 那黑衣男子买再说话,刘曳也没有做丝毫停留,立即再次抓起梁止嫣的手臂急速往树林里奔去,准备原路返回下山,另外一个黑衣男子也紧随其后。 (。) 第八十五章:东方吐白时 梁止嫣任刘曳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对于刘曳来说,这样的奔跑速度可能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对于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的梁止嫣,这几乎已经是她的生命极限了,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拼命的跑着,她不想让自己成为这个愿意救走自己的男人的后腿,哪怕这样的黑夜而且是在树林里,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盲目的、拼命的跑。 梁止嫣忽然在想,这算什么?逃亡吗?也是,这确实是逃亡,如果她的余生都将只能在那只暗无天日的囚笼里度过,那和死亡又有多少区别呢? 就这思绪游离没多久,梁止嫣突然猛的撞上刘曳坚实的后背,不知何时刘曳和另外一个黑衣男子都已经停了下来,就在那一瞬间,周围的空气都多了一份凝重的气息,用习武练剑之人的话说,这叫做杀意! 梁止嫣抬头,已经适应了树林里的黑暗后的她终于看见了些什么,但是就是这一眼,她瞬间觉得背后一寒,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他们三个人,完蛋了! 这么重要的讯息,她居然忘了告诉刘曳。 梁止嫣紧紧抓住刘曳的手臂,死死盯着前面那一排连站立的姿势,面上的神色,执剑的手指形状甚至是倾斜的角度都是一模一样,整齐到不可思议的程度的青衣人,冷冷的低声说道,“他们是灰影,明王的死士,而且还是带金佩的!” “金佩是什么意思?”刘曳问。 “灰影死士的最高级别,从来没有人能够从他们手里活着离开,连银佩都是!”梁止嫣沉声解释道。 刘曳目光森寒的扫过面前这一排挡下前路的青衣人,然后冷笑道,“那是不是说今晚,我应该来给他们开一个破例?” 梁止嫣听得一愣,提醒道,“你不要大意,他们没你想的那么好对付!” 刘曳瞬间想起了其他人,心底猛的一跳,沉声问道,“是整座山上都有这些人吗?” “不是,他们无处不在,但是这是相对性的,有人的地方就有他们,比如晋陵城,没有人的地方他们当然也没有!” “那这些呢?”刘曳盯着面前这些人道。 “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应该是从山顶就已经跟着我们了的,而且他们的速度比我们更快!” “那就好!你抓紧我,张俞,右突!”刘曳厉喝,而自己则瞬间往左掠去。 声音一落,刹那之间便是刀光四起,梁止嫣再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决心也毕竟只是一个柔弱的普通女子,从刘曳一只手猛的将她一拉,另一只手已经与四五个青衣人短兵相接的那一瞬间起,她的整个脑子就已经是空白了。 然后很快,她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她听到有人的痛苦闷哼,她感觉到有黏黏湿热的液体洒在了自己身上,脸上,甚至是嘴里,她想吐,但是不能,她会拖累他的! 有灰暗的影子在她面前倒下,一个接着一个,潜意识里她觉得,他们有希望了!但是就在这一瞬,她看见其中一个倒下的青衣人竟然又起来了,他拿着剑,狠狠的向她身前对此毫无防备的刘曳刺去 不可以!!她在心里喊。 凭着本能,她挡了过去,然后是背上一麻,紧接着就是一阵钻心的剧痛,“李津”她低低的喊了声,好像听见了李津也在喊她,又好像没有,再然后,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锦宅。 苏锦只身站在廊檐下,手里紧紧握着一块布娟,东方的天空已经微微吐白,这个漫长的夜晚,也马上到尽头了。 碧兮站在远处,看着苏锦萧索独单的身影,以及她手里那块残缺的布娟,鼻子酸得差点就流下泪来,但是她忍住了,她走到苏锦身后,低声道,“姑娘,别太担心了,荆玉他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苏锦转过身来,看着碧兮说道,“安排好马车,天亮之后立刻去灵岳山,我亲自去问他要人!!” “可是姑娘,如果荆玉让辛甘所传递回来的信息千真万确,灵岳山其实就是一座隐形的兵工厂,山体已经掏空,直通山脚之下,其规模大到可以容得下一支上万人的军队,其可怕程度可想而知!万一明王他要对您” “那荆玉呢?荆玉落在了他的手里,我就能不管他了吗?碧兮你也做不到吧!” 碧兮沉默下来,半响后,点了点头,“好!” 恰时,曲歌从偏庭快步走来,“姑娘,明王妃已经醒了。” “带我过去看看!”苏锦道。 “是,姑娘!”曲歌立刻应声道。 梁止嫣没想到自己再次醒来的时候,会躺在一个宽大舒适的软榻上,而且明显这个房间的陈设用物也非一般人家,那一瞬间她想到的就是自己还在山上,只是明王发了慈心给她换了一个地方,可是她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如果她没有逃脱被带了回去,那她肯定是会被再一次丢进那间暗牢继续无尽的囚禁,又怎么会慈悲到给她这样的待遇。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离开了灵岳山,她逃出来了! 那,李津呢?这是在李津的地方吗?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伤的严不严重? 她吃力的支起身,霍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经被人换了,然后就看见一个年轻女子欢喜的走过来,边小心扶她起身坐下边微笑说道,“王妃您醒了,要不要喝点水或者吃点什么东西?我让人马上去做!” 梁止嫣微笑罢手,“不用了,给我倒杯水就好!” 年轻女子笑着点头,连忙去替她倒了一杯温水过来,然后到房间外面叫了两个侍婢进来。 “王妃如果有什么需要吩咐她们就是,我这就去叫我家主子过来!”年轻女子微笑说道。 “你家主子是叫李津吗?”梁止嫣问。 年轻女子愣了一下,“李津?谁是李津?” “就是救我下山的那个人啊?” 年轻女子想了想,说道,“您说的应该是刘舵主吧!把您带下山的人就是刘舵主!” 梁止嫣愣了,“刘舵主?” 年轻女子点头,微笑道,“刘舵主受了点轻伤,已经回去休息了,我去告知我们主子,她应该会过来见见您!” 梁止嫣僵硬的笑了一下,年轻女子已经朝着外面快步而去,她动了动身子,刚刚准备下榻,后背就传来一阵剧痛,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旁边那两个侍婢连忙上前叮嘱她背上有伤,刚刚包扎不要乱动。 她也就没有动了,只是静静的在想年轻女子刚才的那些话:没有李津,只有刘舵主! 他们是同一个人吗?他到底是什么人?那个派他去刺杀明王的主上又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杀明王?难道他们竟然看穿了明王有问题吗?这这怎么可能?连陈皇都能够瞒得过的明王,谁能看得穿他?还有刚刚那个女子,既不像是侍婢,但是应该也不是主子,她说她去告知她们主子,她们主子是谁?和李津说的主上是同一个人吗? 没一会儿,刚刚离开的那个年轻女子便又回来了,自然不是一个人,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年轻女子之前所说的主子,竟然也是一个女子,一个戴着面具的女子。 如果她不是一直身在灵岳山而且是完全与世隔绝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如果她是身在晋陵中,那么即使没有见过,她也一定能瞬间知道眼前这个戴着月银面具的白衣女子是谁,但是她不是,所以她不知道。 “曲歌,带她们下去吧,我和王妃娘娘谈谈!”苏锦道。 曲歌点头,带了房间里另外两个府婢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三个女子:苏锦,梁止嫣,还有不放心苏锦身体,虚扶着苏锦手臂的碧兮。 (。) 第八十六章:灵岳山之访 梁止嫣看着苏锦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然后碧兮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苏锦便在她榻前坐下,也是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这个白衣女子虽然看起来自有一股令人敬畏而信服的气场,但是身子却似乎其实并不怎么好,难怪旁边的那个女子坚持要扶着她。 “你是谁?”她问。 苏锦微笑颔首,“民女苏锦,见过王妃娘娘!” “王妃?”梁止嫣自嘲一笑,“你见过像我这样的王妃吗?是你安排的人去刺杀明王?” 苏锦微笑点头,“是我!” “为什么?” “因为明王的势力太庞大,威胁到了我的势力,这算不算理由?” 梁止嫣愕然,她知道真正的原因当然不可能如此简单,但是仅平这句话所透露的信息就已经足够让她震惊了,明王暗中的这些势力连陈皇都查不到蛛丝马迹,这个叫苏锦的女子却竟然知道,而且她说明王的势力威胁到了她的势力,那她手中的势力又到底是有着多么庞大,才能够如此有底气的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锦微笑,“我就是我,王妃可以把我想成任何一种人,也可以想作任何一种人都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救出来?” “救王妃娘娘出来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的下属,如果不是他受了点伤,我还要罚他自作主张呢!” 梁止嫣不再问什么了,因为她已经知道,只要是这个女子不想告诉她的,任何信息她都别想问出来。 “既然王妃娘娘不问了,那现在就该苏锦问了,您对明王暗中的势力,了解多少?” “我从踏上灵岳山的那一日起,就已经是被他囚禁在地牢里,与世隔绝,你觉得我能了解多少?” 苏锦淡淡一笑,从碧兮手中拿过一张残缺的布娟递到梁止嫣手中,“您先看看这个!” 梁止嫣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表情顿时一僵。 很明显,这是块布是被人从衣物上蛮力撕下来的,上面是有人用鲜血写成的两行字迹:兵工厂,可供万人军队,山体已空,直通山脚之下。 “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人拿性命从山上传送出来的信息,现在,他落在了明王手里!”苏锦道,“过一会儿我会亲自去一趟灵岳山,问他要人!” “你,要拿我去跟他换,是吗?”梁止嫣冷笑道。看,折腾了一晚,拼命的逃离了那个囚笼,原以为从此终于可以活在阳光下了,可是原来,自己只是做了一场短暂无比转瞬即逝的美梦! “你该知道,从你甘愿成为陈皇的棋子和耳目的那一日起,这一生,你就已经注定身不由己了!” “这些你都知道?哦,也对,你连明王都看得穿,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可是你怎么就知道我是自愿的?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被我兄长逼迫的?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是我兄长巩固自己地位的手段,是陈皇和明王这两个男人之间博弈的牺牲品。” 苏锦颔首,沉默了片刻,道,“梁姑娘,我,尽力保你自由!” 梁止嫣愣住。 苏锦徐徐道,“我并没有打算拿你去换我的人,不然也对不起我的属下费那么多精力把你从山上带下来,我也不会逼迫你说什么做什么,不过如果你自愿说了,我随时恭候!” 梁止嫣原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想了想又咽了回去,只微笑着说了句,“谢谢你!去灵岳山小心些!” 苏锦浅笑点头,“既然你现在已经不再打算回去,我也就不称呼你王妃了,就以梁姑娘称呼你不介意吧!” 梁止嫣笑笑,“我从来就不想做那什么明王妃,而且对我来说,这个王妃的名头也不是一个虚衔,或者说累赘!我避之尚且还不及!” “梁姑娘现在先安心在这里养好伤,其他的我尽力替你安排,如果你想做什么,我也尽量成全你,但是你兄长那里,我建议你还是别回去了!我现在去灵岳山,下午回来看你!” 梁止嫣微笑点头,“好,我听苏姑娘安排!” 苏锦浅笑颔首起身告辞,出去的时候似乎在门口跟其他人吩咐了些什么,然后才离开了。 曲歌再一次走了进来,不过手上还端了一碗东西,“梁姑娘,这是膳房那边刚刚顿好的银耳粥,您趁热喝了吧!” 梁止嫣微笑接过来,“谢谢!” 曲歌微笑摇头,“我只是一个下属,这是姑娘的吩咐,我现在的任务就是照顾好您!” “你叫曲歌,是吗?” 曲歌微笑点头,“是。” “名字很好听!”梁止嫣微笑道,“曲歌,你能跟我说说,关于你们的主子的事吗?” 曲歌微笑颔首,“梁姑娘,能够让您知道的您总会知道,但是不能让您知道的,您问曲歌也没有用。” “她应该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吧!” “我们更愿意将她比作是我们的信仰!”曲歌回答。 梁止嫣微笑,“果然啊!”梁止嫣犹豫了一下,又问道,“曲歌,我能不能,见一见昨晚救我的那个人,应该也就是,你们刘舵主。毕竟他救了我,我想当面感谢他一下!” 曲歌有些犯难,“梁姑娘,刘舵主现在不在这里,有些事情我没有办法跟您解释,总之就是,我们这里并不像您想的那样简单,连我们姑娘都不是说要见谁就见谁的,很多安排都只能间接进行以及提前安排,隔日刘舵主如果过来,您应该能够见到他一面,但是今天,恐怕不行!” 梁止嫣有些淡淡的失望,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向曲歌歉意一笑,“抱歉,是我让你为难了!” 曲歌微笑摇头,“没事!梁姑娘快把这粥喝了,不然就该凉了!” 苏锦猜得到明王肯定已经做好了她会主动去要人的准备,但是没想到明王竟然会连她去的时间都确定,当苏锦的马车到达灵岳山脚下的时候,明王来迎接她上山的马车便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一个约末四五十岁模样,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走到苏锦马车前,毕恭毕敬道,“苏姑娘,山路太陡,您的马车恐怕是不太好上去的,这是我家王爷特地为您安排的马车,还请您移驾换乘一下,我们自有马夫送您上山下山!” 碧月眉头微微一蹙,不悦道,“为什么让我们换马车?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碧兮掀帘看了看外面,冷笑道,“他们这明明不过是对我们的马车不放心的借口而已!” “换就换吧!”苏锦淡淡道。 苏锦三人走下马车,跟自己原来马车的马夫叮嘱了几句,然后顺着那人的意思,上了他们准备的马车。 约末半刻钟的时间后,马车由倾斜上行转为渐渐的平缓而行,苏锦便知道,这是已经到山上了,果然没一会儿,马车就完全停了下来。 “苏姑娘,已经到了!” 苏锦由碧兮扶着从马车上走下来,入眼便是高高的门楣上明王居三个烫金大字。 “苏姑娘,里面请!”那中年男子恭声道。 苏锦淡淡一笑,带着碧兮碧月一同进了门,随着那中年男子的指引下到了明王所在的北潇阁。 原本以为明王是要在阁中接见她,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不是了,因为那中年男子虽然退了下去,而另一个略显年轻并且一看就是习武练剑之人的紫衣男子走了过来,微笑礼道,“苏姑娘!” “你们王爷呢?”苏锦淡淡道。 “王爷已经在上面望台上等您很久了!属下这便带你上去,不过您的护卫不能上去!” “为什么?!”碧月不满道。 苏锦淡淡一笑,“罢了,碧兮,碧月,你们留在这下面,我自己上去就是,反正你们随着我也不见就能做什么!” “可是苏姐姐” 苏锦转身看了看两人,“放心吧!没事的!碧兮,你看好她,别给我闹事,我可没多余的精力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碧月撅嘴,“苏姐姐你又这样说我!” “苏姑娘,请吧!”紫衣男子恭声道。 苏锦浅笑点头,随着紫衣男子的指引穿过明王所常居的北潇阁,从后面的一条不宽不窄的曲回石阶小路一直往上走去,石阶尽头是一处望台,纵目四方一览无余,这处望台,才是灵岳山真正的山顶。 “王爷,苏姑娘到了!”紫衣男子恭敬道。 (。) 第八十七章:以故人之名 “王爷,苏姑娘到了!”紫衣男子恭敬道。 钟启瞬间收起剑势,剑身回鞘,一袭月白锦袍,映着淡淡的晨光和微风,翩翩走来。 “苏锦姑娘,好久不见!”钟启微笑道。 苏锦侧身看了看东方那轮明媚而耀眼的朝阳,浅笑说道,“王爷带苏锦到这上面来,不知是想请苏锦看灵岳山上的朝阳还是欣赏王爷练剑的飒爽英姿?” 钟启爽朗一笑,“能赶得上这里的如此明媚的朝阳只能说苏锦姑娘来的确实够早,如果苏姑娘觉得本王的剑练得不错,当然也是本王的荣幸!” 苏锦缓缓走到望台边,目光向远眺望,让苏锦有些意外的是,近到山下蜿蜒的官道,远到几十里外巍峨庞大的晋陵都城,从这个算不得多高的山顶望台,竟然也能一览无余。 钟启走到苏锦身旁,两道白色身影并肩而立,明媚的朝阳之下,悠扬的晨风将两人的薄衾吹得衣袂翻飞。 不得不说这样的画面,看起来真的很美。 “我似乎,已经知道王爷为什么喜欢这里了!”苏锦微笑道。 “哦,说来听听!”钟启侧身看向苏锦,饶有兴致道。 “因为这里的视野!灵岳山确实算不上多高,但是要俯瞰到大陈之帝都,已经足矣!” 钟启浅笑,“这里距离晋陵三四十里的距离,虽然能够看得了一个大致轮廓,可是这有什么意义?” “这对别人似乎确实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对王爷却是有的,王爷俯瞰的虽然是晋陵,但晋陵是帝都,而帝都所代表的,是大陈的天下!!苏锦分析的对吗?” 钟启笑了,“听起来似乎确实是这样的,那么在苏锦姑娘看来,本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野心家?阴谋家?还是两者的相加总和?” “那王爷希望苏锦是这么看您吗?”苏锦问。 “男儿志在天下,身在皇家,有谁不想坐拥四海,俯瞰江山?” 苏锦浅笑回身,目光再一次眺向远方,“一样的位置,王爷看到的是一览众山小,可苏锦看到的,却是高处不胜寒!” “苏锦姑娘不打算说说,今日亲自来我灵岳山的目的么?” “苏锦以为如此显而易见的目的,应该已经不需要苏锦再点明了!”苏锦微笑道。 “说说,你现在对本王知道多少了?” 苏锦浅笑,“不敢说多,但是绝对不比王爷对苏锦的所知少!” “你想带走你的人?” “自然!” “可是你也带走了本王的王妃!” “这不一样!王爷扣的是我的人,可是我的人带走的,却只是一个王爷根本不需要的人!” “你怎么就知道本王不需要,她可是本王的王妃,而且是陛下钦赐!” “正是因为是陛下所钦赐,苏锦才更知道她是王爷您根本不需要的人!” “理由呢?” “难道王爷会需要一个陛下安插的耳目吗?”苏锦笑问。 “那苏姑娘猜猜,本王会不会让你把人带走?” “苏锦相信王爷会的!” “苏姑娘如此自信?” “自信不好吗?”苏锦笑问道。 钟启笑了,“苏锦姑娘跟本王的一个故人,非常的像!” 苏锦微笑侧身,“哦,是嘛!那王爷那位故人现在在哪儿,如此有缘,苏锦还真想见见呢!” 钟启看着苏锦的眼眸,微笑道,“她叫萧、谧!” “萧谧?王爷说的可是萧知薇萧谧?”苏锦微笑道。 “苏锦姑娘也知道她?”钟启笑问。 苏锦浅笑点头,“苏锦很是喜欢她的诗集,所以知道她,可惜过慧易夭,好好一个才女如今却已不在人世,实在有些可惜!” “是啊,确实可惜了!如果她还在世,也不知如今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光景!”钟启感叹,继而又道,“苏姑娘介不介意,下去陪本王下一盘棋?” 苏锦微笑颔首,“自然是荣幸之至!” 两人下了望台,而北潇阁内,一盘棋局也早已经准备就绪。 “苏锦姑娘是用白子还是黑子?”钟启问。 “就黑子吧!” “为何?”钟启笑道。 “黑中黑为白,白中白为黑!”苏锦平静回答。 钟启抬眸,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苏锦,笑了,“你是在指本王为黑中黑?” 苏锦颔首,淡淡一笑,“不曾!” 钟启抬手指了指棋盘,“君子之仪,苏锦姑娘先请!” 苏锦浅浅一笑,也没推辞,便先下了子。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有棋盘上的棋子一枚紧接着一枚不断叩下的声音。 而棋局之上,黑白之间,似乎也势均力敌,难测胜负。 但是毕竟只是似乎,既然是下棋,棋局如战局,只要有对手,当然就有胜负,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两方局势看起来也越来越复杂,之后的每一颗棋子的着位,都可能直接决定整个棋局的最终结果。 偌大的房间之中,旁侧云瑶青炉里正焚着的檀涎香薄烟袅袅,弥漫着整个房间的每一寸角落。 钟启手执白子,凝眉沉思,意甚踌躇,与钟启相对而坐的苏锦则是眸间含笑,静观棋局,沉默不言。 “看来本王,只怕是要输了!”钟启笑道,随即“啪”的一声,手中棋子已经落下。 苏锦看了看钟启落子的地方,微笑道,“可是就是王爷刚刚这一子棋,现在局面却已经瞬间挽回了,不是吗?现在该担心怎么走的,该是我了!” 钟启浅笑,“苏锦姑娘谬赞了,若论运筹帷幄,苏锦姑娘确实不如本王,可是若论把握时机的胆识与敢于险中求胜的魄力,本王竟然是自愧不如!” 苏锦从玉钵中拿了一枚黑子,不紧不慢的叩了下去。然而落子的地方,竟与刚刚钟启所下的白子紧紧相靠,钟启眼眸微微眯起,若有所思。 苏锦收回了手,含笑的看着钟启道,“我想这个世界上最公平或者说唯一还算得上公平的地方,就是你如果想要得到某样东西,在得到的同时,你也一定会付出与之相应的代价!” 钟启笑了,“本王现在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盘棋,本王必输无疑!” “棋局不过堪堪过半而已,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苏锦微笑道。 钟启浅笑点头,“这倒也是,不到最后,谁又知道真正的结局会是什么!本王如此,苏锦姑娘亦是。” 苏锦淡淡一笑,手上又跟一子。 气氛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棋盘之上的局势优劣辗转,反反复复,但是终究棋局有尽时,胜负也有分。 “本王输了!”钟启道。 “苏锦输了!”苏锦道。 两人抬眸,相视而笑。 棋局之上,胜的确实是黑子,但是事实上如果倒退一步了看,你会发现白子其实已经掌握了胜局,而最后苏锦决定胜局的那一子,也根本不是主动选择,而是被动落子,因为那是唯一一个还能落子的地方,也是白子要她落的地方。苏锦落落。然后毫无疑问,黑子“被”胜了。 这场无声的博弈,苏锦赢的是棋,钟启赢的是局。 再看时辰的时候,已经是巳时过半,钟启随后传了早膳,邀苏锦同用,苏锦没有拒绝。 再然后是钟启邀苏锦游园,苏锦亦如是奉陪,两人在后园水榭饮茶赏荷花,甚至聊有兴致的吟对起诗句来。从清晨到达这里到现在日上中天,已经整整半日时间过去,对于带走荆玉竟是只字未提,仿佛她本就是只为拜访他而来一般。 这样似是而非的表面和谐,直到钟启带苏锦到自己书房看一幅字画而终于被打破。 钟启没有做任何其他的解说,只是微笑着道:“苏锦姑娘应该会喜欢!” 苏锦看着钟启放在案上缓缓铺开的卷轴,目光落在那两行潇洒飘逸,松而不驰,劲而不硬的行草字体间,最后停在左下方的款名和印章上。 “这是,萧知薇的字?”微笑着问道,神色平和依旧。 钟启含笑的看着苏锦,一字一句:“更确切的说,这是你的字!本王说得对吗?阿谧。” “本王说得对吗?阿谧。” 阿谧! 苏锦浑身一震,果然,还是来了。 钟启就那样紧紧盯着苏锦的脸庞,仿佛连那面具都早已经被看穿,事实上他又何尝不是百感交集混乱一片,从他看到那封回信的字迹并开始怀疑苏锦的身份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混乱一片了。 “阿谧,你还要继续戴着重重的伪装,继续在本王面前隐瞒自己的身份吗?” 苏锦抬头,和钟启四目相对,然而这一刻她却忽然出奇的平静下来。 “王爷,她已经死了!”苏锦平静的回答。 钟启无声大笑,“是啊,她已经死了,那你呢,告诉本王,你是谁?” “我是苏锦。” “那苏锦又是谁?”钟启咄咄追逼。 苏锦沉默良久后,终于缓缓闭眼,沉声道,“王爷何必如此!” 钟启笑了,“所以,你已经承认了,是吗?” 苏锦再次睁眼,转身走到临窗的位置,低沉而遥远的声音缓缓传来:“是,我就是萧谧!” “阿谧,好久不见!” 苏锦回身看向钟启,浅浅一笑,叹道,“是啊,十一年,不,加上我来晋陵这半年,已经是十二年了,确实好久不见!明王爷,别来无恙!” “这中间的整整十一年,你去了哪儿?” 苏锦浅笑,“王爷不是应该先问问,在十二年前的那场惊变里我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那场变故处理的主要负责人是俞王,也就是当今的陈皇,但是最后清理萧府的时候我也在场,一共七百一十九具遗体,确实一个不少,但是我反复确认过,那里面,并没有完全符合你的。” 苏锦冷笑,“七百一十九,加上我父亲和我大哥,一共七百二十一条性命,原来一座庞大兴盛的萧大将军府转眼却在一场绵延了三天三夜的大火里烧得连断壁残垣都不剩!明王爷,当你在去那里寻找有没有一具是属于你所认识欣赏的那个萧谧的焦尸的时候,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你当时又在想些什么?” “阿谧” “你不需要回答我。” “那你现在回来是为了什么?报仇吗?” “如果我说是,那王爷会帮我吗?” “会!”钟启断然道。 苏锦笑了,“可惜我不是!!当然,似乎也都是一个意思,因为我终归是要翻案的,而既然翻了案,那你觉得我还会让他钟景继续做这个皇帝吗?” “你是要扶持十三弟,对吗?” “是!” “那他知不知道是你?” “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他?” 苏锦淡淡一笑,“因为没有必要!” “可你是他的未婚妻!” “他已经有了妻子,甚至是女儿,至于他当年的那个未婚妻,也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你自己呢?”钟启看着她,问道。 苏锦浅笑,“你觉得,我还有时间来想这些吗?” 钟启心中隐隐一痛,这明明是他原本想要的答案,可是现在真的听到苏锦说出来的时候,却不知该是喜是悲。 在完全消失的这十多年里,她到底是怎样煎熬过来的? “既然如此,阿谧,那你有没有想过,到我身边来?” 苏锦微微一怔。 “阿谧,你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的!十二年前只是因为我晚了十三一步与你相识,你心里的那个人已经是他,所以我选择退出和祝福;但是今日,不论你是萧谧还是苏锦,都已不再是十三的未婚妻,你只是你自己,而我还是我,还是你当年所认识的那个钟启大哥,是你口中那个不像皇子的皇子!阿谧,到我身边来吧!好吗?” 苏锦颔首,“王爷,你是要夺皇位的明王,而我是要辅助代王夺位的苏锦,从本质上来说,我们其实是敌人!” “阿谧,我钟启可与整个天下为敌,唯独不能是你!” 苏锦抬首,看着钟启,“可现在我们的立场已经让我们站在了敌对的位置,难道不是吗?明王爷!” (。) 第八十八章:叙故人之旧 “可现在我们的立场已经让我们站在了敌对的位置,难道不是吗?明王爷!”苏锦道。 “那只是因为我一直不知道是你,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是你的话,也就不存在敌对了!” 苏锦淡淡一笑,“我回来至今已经有将近半年时间,但是身份始终没有告诉任何人,哪怕是钟岸,王爷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我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再留下,这个地方它只适合像你们这样的人,却不适合我,我终将会离开这里,当完成我该完成的任务之时,便是我永远从离开这里之日。从此以后,我将再不会回来!” 钟启神色微微黯然,沉默了片刻后,“阿谧,你若是不愿意留下,我陪你一起离开,再不踏足此地!” “那你要的江山呢?” “若有你在,我还拿江山来做什么?”钟启淡笑道,“阿谧,你若是愿意跟我一同离开这里,现在这王爷的虚名也好,我那些苦心经营了十多年的暗中势力也罢,我都可以不要,十二年前是这样,十二年后依然是这样,天下也好,江山也罢,可我真正最想要的,唯你而已!” “王爷” “阿谧,你听我说完,”钟启打断道,“最多两年,我助你扳倒钟景,助你翻雪当年大案,助你扶持十三上位!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一切结束之后,你随我一起离开,可以吗?” 苏锦苦笑,摇头道,“可是王爷,你是否想过,今天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女子,早就已经不是当年你所仰慕的那个叫萧谧的女子了!我这里指的不单单只是时间,还有思想,还有心态,还有性格,当然,容貌也不例外!” “我知道。”钟启说。 “不,你不知道!”苏锦道,抬眸直直的看着钟启的眼睛,微笑着问,“钟启,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要戴一张面具吗?哪怕是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哪怕,我已经承认了我就是萧谧。” “十多年的时间,谁都有会改变的,你看,我也一样!”钟启微笑道。 苏锦淡淡一笑,“那好,王爷,你看着我,好好的看着!” 钟启心下忽的一滞,眸光里的苏锦,右手已经抬起来,指尖轻轻落在面具之上,缓缓的,小心翼翼的,将面具取了下来。 钟启瞬间僵住了,满面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阿谧,你怎么怎么会这样子” 苏锦仰起面,平稳而徐缓的,一步一步走到钟启面前,越来越近,她微笑着,看起来却越残忍而决绝,“钟启,你看见了吗?看清楚了吗?这,就是原因!” 钟启震惊的看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的苏锦,然后,他竟然做出了连他自己都不可置信的动作——他后退了一步。 苏锦停了下来,笑得却更深,“钟启,我们就这样吧!我带着我的人离开,从此以后,我们各谋各路!任是井水不犯河水也好,针锋敌对也罢,总之,忘了我是萧谧,现在的我,只是苏锦!” 钟启平生第一次,头脑完全空白,就像一个傻子一样,僵硬麻木的看着自己刻骨铭心的爱和思念了这么多年的女子,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幼童一般,完全不知所措。 不,不能这样 “阿谧” 苏锦想得到钟启在她取下面具那一瞬的反应,却没有想到下一刻,自己竟然就跌入一个宽大而结实的怀抱中。 钟启忽然上前一步,重重的将苏锦拥入自己怀里,也是在此时此刻,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原来她竟然是如此的瘦弱,瘦到他怕自己力气再大一点点,就会把她弄伤,可就是她这样一个瘦弱的身躯,却还要承受那么多本来不该她承受的东西,她是这么好这么优秀的女子,可是上天,为何给她的却是这样的对待 钟启缓缓的闭上眼,双臂却将苏锦的身子又拥紧了一些,仿佛是怕她下一刻就会从眼前消失一样,他极力克制着心里的疼痛,在她的耳侧低声呢喃,“阿谧,别拒绝我,好吗?” 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于是苏锦也措手不及了。她努力的在回想,上一次有人这样拥抱自己的时候,那到底是多久多久以前了。 她几乎都快忘了,原来人与人,还可以这样临近的接触。 她承认那一瞬间里她的心真的柔软了下来,但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就不是苏锦了。 她缓缓的,不容拒绝的,将钟启一点点的推开了。 苏锦退后一步,颔首轻道,“王爷,对不起” 钟启抬起的双手,终于还是落空了,同样落空了的,还有那颗升起了希望又再一次回归失望的心。 阿谧果然还是不属于他的,当年是,如今还是。 钟启收起了双手,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有多浓烈痛的就有多真切。 苏锦重新戴上了面具,一起戴上的,还有那层钟启大概永远也不可能再穿透的隔墙,“王爷,苏锦该下山了!” 钟启微笑着点头,“好,我马上放人,然后送你下山。” 苏锦浅笑摇头,“已经叨扰了王爷这么久,送就不必了!我们自己下山就可以。毕竟再见的时候,我们就是敌了!” “阿谧,我” “我是苏锦!”苏锦打断道。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苏锦已经转身,缓缓往外走去。 钟启凄然一笑,“好,苏锦姑娘,我们不会是敌对的,永远不会!” 苏锦停住脚步,侧身看向钟启,淡淡一笑,“是吗?” 钟启也看着苏锦,一字一句,“我,放弃皇位争夺!” 神色平静,声音无澜。 现在,不镇定人的换成了苏锦,“王爷,你没有必要这样做!一个早已死去再不会回来了的人,也不值得王爷这样!!” “不全是因为这些,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尤其是在想,夺取这大陈的皇位,于我到底有何意义!然后我得到了一个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原因:为了惩罚钟景当年的不义,为了下面饱受层层剥削的子民,为了大陈先祖打下的这座江山!” 苏锦大笑,“好冠冕堂皇的说词!” 钟启也笑起来,“是啊!好冠冕堂皇,谁信呢?连我自己都不信!更不要说别人了。” “然后呢?王爷现在决定放弃的原因。”苏锦道。 “因为我忽然发现,或许十三,会比我更适合来做这些!如果隐太子还在的话,我们十四个皇子里,没有任何一个能够比他更适合来坐这个位置,他该是一位好君王,可是毕竟,他已经不在了,但是在我们其余十三个皇子中,因为母妃早逝世,他从小和隐太子一起在先皇后的膝下长大,在耳濡目染,潜移默化里,脾性最像隐太子的,就是十三!即使甘王、邑王、廷王他们都还在,也依然没有人比十三更合适!” “他和太子大哥并不完全一样,太子大哥更加包容,他有时候会很小气!”苏锦并不知道,在她说出这话的时候,她的嘴角是有弧度的,微微向上。 钟启当然是看得见的,可惜却不是为他,他凄然浅笑,“对你,是吗?” 苏锦面色微微一怔,随即淡淡一笑,“不说这个了!可是他比你小,你难道不介意以后向他称臣吗?” 钟启淡淡一笑,“这有何可介意的?他若成为君王,该是我大陈子民之福!” “王爷,你该兑现你说的话了!” “什么?” “放了我的人!”苏锦微笑道。 钟启也笑起来,“本王在苏锦姑娘的眼里,信用度就那么低吗?” “可是,我也总要见到了人才算吧!” 两人走出去的时候,荆玉已经被放了出来,由碧兮碧月两人左右搀扶着,头发有些散乱,面色发白,精神恹恹,身上还有好多一大片大片已经干涸却依然触目惊心的血迹,旁边的碧月早哭过了一遍,连碧兮的眼角都是微红的。 事实上要不是荆玉和碧兮极力的阻拦,碧月估计已经提着剑要杀人了。而此时此刻看到钟启和苏锦并肩一起走出来,眼神更是快要吃人。 苏锦已经是瞬间奔到荆玉面前,双手微微颤抖的搭在荆玉两臂上,用的力却很小,怕碰到他的伤口。看着自己一直以来几乎已经是视为亲弟弟了的荆玉这样触目惊心的样子,苏锦整颗心都是痛的,“荆玉,你还好吗?” 荆玉强笑着摇头,安慰道,“姑娘,我不碍事!都只是皮肉伤,看着吓人而已,其实过几天就好了!” 苏锦转身看向钟启,眸如寒雪。 钟启哪里会不知道苏锦看他的含义,十分冤枉道,“苏锦姑娘,本王以我大陈皇位之名发誓,他的伤纯属当时顽固抵抗所致,没有动任何私刑!而且本王还试图替他治伤过,可是他自己反抗,而且还打伤了本王的好几个属下。” “姑娘,他们确实没有对我动过私刑,这些伤是交手时所受,怪不得别人!”荆玉说道。 苏锦回身,“碧兮,碧月,你们俩先扶荆玉到马车上去,我跟王爷说两句话就上来。” 碧兮点头,“嗯!” 钟启缓缓走了过来,看着由碧兮碧月扶着,步履有些艰难的荆玉,有些感慨道,“你很重视他们!” 苏锦淡淡一笑,“他们一心一意的跟着我这么多年,无时无刻的保护着我,关心着我,他们于我,早就已经像我的亲弟弟亲妹妹一样了!” “但本王确实没有对他动私刑,不信你回去让大夫验伤!”钟启很认真道。 苏锦浅笑点头,“你现在这句话,比你刚才发的那个誓要值得相信些!” “什么誓?” “以大陈皇位之名发誓!” “咳咳你的人已经本王已经放了,那么现在,是不是应该说说本王还在你那里的人了?” “梁姑娘?” “是明王妃!”钟启纠正。 苏锦浅笑,“哦,那不好意思,我那里只有一位梁姑娘,没有明王妃!” “你觉得你真的能给她自由吗?” “我觉得我能。” “你知道的,她是钟景的人!” 苏锦摇头,“她不是钟景的人!对她来说,王爷,钟景,还有她那位根本从来不曾为她考虑过的好兄长,都是一个性质!她只是你跟钟景之间博弈的牺牲品。” 钟启浅笑,“可是如果让钟景知道她离开了本王,想来应该也不会再让她活着了!同样,我也会另钟景有所猜疑。” “可是对王爷您来说,要解决这些小麻烦似乎并不是多难的事!”苏锦微笑道。 “苏锦姑娘对本王就这么有信心?” 苏锦转身朝向马车方向,扬声道,“碧兮,东西你带来了吗?” 碧兮从马车里走下来,“依姑娘的吩咐,已经带来了!”她走到苏锦身侧,递过来的是一只十分小巧的方形檀木盒子。 苏锦从碧兮手中接过,然后递给钟启,“给王爷提供一种比较简单的方法!” 钟启接过,在手中掂了掂,浅笑问道,“这是什么?” “王爷打开看看便知道了!” 钟启旋开锁扣,盖子自动从中间缓缓向两边分开,里面所陈放的东西也自然而然的展露出来,钟启微微一惊,“这是?” “易容面具!画五官用的药水和颜料都在盒子下面。因为来的匆忙,所以梁姑娘的具体面容还没有画上去,不过这对王爷来说,应该已经不是问题了。” 钟启浅浅一笑,“苏锦姑娘想得果然周全!” 苏锦浅笑颔首,“时间不早,我们该下山了!” 钟启抬手,“苏锦姑娘请!” 苏锦微笑点头,“王爷留步,苏锦告辞!”语毕,转身和碧兮一同径直朝马车而去。 待两人都上了马车后,马夫一声低喝,马车的轮子辘辘压过石板狭径,缓缓朝着山下而去。 (。) 第八十九章:君臣无永义 钟启静静的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到马车的影子和声音都完全消失,面上淡淡的微笑,好像有,又好像没有。紫衣男子远远站着,不敢上前打扰。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个叫苏锦的女子,于钟启是一定有与其他人,与天下所有人都不同的意义。 也不知是站了多久,总之,钟启终于是转身了,面上淡淡的笑容已经不见,他看向紫衣男子,“元夏!” 紫衣男子连忙上前,“属下在!” 钟启将手中檀木盒子递了过去,“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紫衣男子接过盒子,稽首道,“属下知道!” 钟启淡淡道“嗯:了声,然后转身缓缓向自己北潇阁走去。 阿谧,后会有期。 下了灵岳山,回城的路上,碧兮终于把一直想问又碍于马夫是明王的人,所以一直没问的话问了出来,“姑娘,您跟明王都谈了些什么?我们离开的时候,我总觉得他看像您的眼神里,还有其他的意思想表达,但是他又好像也没说什么!” 苏锦淡淡一笑,“明王,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几人皆是愣住,“什么?这怎么” “明王确实亲自问过我这个问题,但是我并没有说!”荆玉道。 苏锦微笑点头,“我当然知道不会是你,是明王自己推测出来的!不然他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去问你,大概,他早就怀疑了吧!” “那对您会有麻烦吗?” 苏锦笑了,“是会有些麻烦!我们昨晚损失的人,白死了,荆玉你也白受了伤!” 几人震惊,“为什么?” 苏锦淡淡一笑,侧头看向马车外,“因为根本不需要!明王已经放弃了!” 三人完全愣住,谁都明白,苏锦所说的放弃,意指的是什么。 大陈的江山! “难道是,因为您吗?”碧兮问。 苏锦苦笑点头,“应该算是吧!” “可这对我们来说,难道不是好事吗?”碧月想了想,又笑说道,“明王为什么知道了姐姐你的身份后就放弃了?不会是不会是明王喜欢你吧?!” 碧兮荆玉两人顿时愣住,“大人说事你乱插什么嘴!”碧兮怒斥。 碧月:“我又怎么了我?!” 荆玉笑笑,“你没怎么,安静的睡你的觉,别说话就什么都好!” 碧月哪里听不明白这是讽刺自己,当即默不作声,朝着荆玉的腰上就是一肘。 荆玉脸色大变,“嘶痛!碧月你疯了,我身上有伤!你谋杀!!” 碧月一脸嫌弃看了眼旁边的荆玉,不屑冷哼道,“我早发现了,就你身上这点破伤,不要脸的博一点同情还可以,也没见你缺胳膊少腿儿四肢俱损五脏不全啊!大伤口都没有一个,居然还被人家给抓活了,我都替你丢人,你就该自己给自己割两刀了再来见我们!不然都对不起我们为你白白担心了一晚上,还一大早就辛辛苦苦的赶着去救你!” 荆玉怒然抬手,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碧月,“恶毒!!” “哈,你说我恶毒?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这算是恶毒吗?” 碧兮沉声打断碧月,“够了,碧月你安静一会儿好吗,姑娘昨晚上就一夜都没合眼,一大早就又往灵岳山上赶,直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荆玉昨晚也累了一整晚,还浑身带着伤,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没心没肺不带脑子,每天自顾自己吃喝玩乐吗?!” 碧月面色一僵,嘴唇动了动,颔首呼了一口气,难得竟然没有反驳,只是面色有些难看。 苏锦拍了拍碧兮,柔声道,“好了碧兮,碧月也不是有心的!” 碧兮正欲再说什么,碧月忽然一下站起来,向苏锦鞠了一躬,又向荆玉鞠了一躬,沉声道,“苏姐姐,荆玉哥,对不起,是碧月不懂事,是碧月错了!” 几人皆是一愣,苏锦立即倾过身将碧月按回位置上,柔声道,“碧月,我们都并没有责怪你都意思,你更不需要给我们道歉,只是你姐姐说的总不会是害你,她也只是希望你好,听苏姐姐的话,别总跟姐姐对着干,好吗?” 碧月看着苏锦,有些赌气道,“我只听苏姐姐你的!” “那要是哪天苏姐姐不你身边了呢?” 碧月摇头,“那不可能,苏姐姐在哪儿,碧月就在哪儿!” 苏锦顿了顿,微笑点头,“好!” 回到锦宅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傍晚。 荆玉在由大夫身上伤口精细处理好之后,终于在重重的疲累和疼痛中昏睡了过去。苏锦看着荆玉已经安静睡过去后,才放心离开,又强支着精神去偏庭见了见梁止嫣,告诉了她关于她已经不再需要回到明王那里的消息,再才回了房间早早歇下了,连晚膳都没用。 然而在这看似十分安宁的夜晚,却有一封即将掀起又一场腥风血雨的匿名密信,正经由陈皇最为信任的户部尚书曲文新之手呈递到陈皇手中。 因为没有实名,更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自然也不能断定是否可信,但是很明显,不管可信不可信,陈皇都不会一掠而过然后置之不理的。 因为密信的内容是:沧州文伯侯地下暗屯私兵,私吞大型铁矿,拉拢控制地方官员,实掌地方大权。 又是屯兵又是吞铁矿,还拉拢地方官控制地方大权,这是什么意思,傻子都再明白不过,这是觑觎他身下这把椅子,大陈这座江山呢! 如果说是其他人陈皇或许还不会相信他敢有这胆子,但是这人是文伯侯,是昭宁长公主的丈夫谢明远,是当年他夺得皇位的最大助力,更是如今除了镇边王荣王、御军大将军、自己的亲弟庆王之外,手中握的兵力最多的一方侯伯。 大陈北临匈奴,西接月氏,东邻大楚,北戍一直有荣王手握的十五万镇边大军坐镇威慑,这些也年显有战事,至于月氏,一个建立在贫瘠之土上的国家,国力当然也不算强盛,加上多年的大量商队来往,早已建立默契的友好关系,除非是像国内混乱、朝权变更之类的特殊情况,基本不会存在战事的发生,唯一毕竟头疼的,就是东边的大楚。 在大陈国力最强盛的时候大楚根本还没有建立,那时候的大楚还只南北两个小国,也是在十二年前,大陈发生“逼宫”政变的同期,大楚北边的那个小国突然大举挥军南下,南边小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恐慌接战,结果自然是一路边败边退,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不到半年时间就亡了国,于是,大楚建立。 当时大陈内部的种种血洗更替才初步稳定下来,哪里分得出精力去管他国的事情,之后似乎也并没有怎么将这个才初初建立,内部矛盾更是从未断过的邻国放在眼里,直到几年之后,大楚突然向大陈发兵挑动战事,大陈的统治者们才惊然发现,这个一直都没有被放在眼里过的新兴邻国,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发展强盛到快要赶超自己了。 更另大陈耻辱的是,大陈与大楚的第一次交战,大陈居然败了! 当时陈皇大怒,若不是满朝众臣苦口婆心力争劝阻,陈皇甚至是准备御驾东征。 文伯侯李昇毛遂自荐愿率八万大军东征大楚夺回被占国土,陈皇同意了,最后结果当然是文伯侯和御军大将军赵林崇巧妙配合并大胜楚军,夺回失地,楚军大败退回。 之后赵林崇率军班师回朝,陈皇担心大楚不甘此败,可能还会有后续躁动,于是便封文伯侯李昇为一品镇国公,以沧祁两州为属地驻守东戍,并留下五万御军改编镇东大军,拜文伯侯李昇为帅,此一守,便是七年。 李昇此人也算出生将军世家,颇具军事才能,多年来也确实不负重托,大楚虽然几乎年年都有一些明里暗里都小动作,但是始终没能挑出什么大浪来。 李昇有着如此卓著的功勋,其夫人又是与陈皇关系较为亲近的昭宁长公主,加上文伯侯夫妇还是当年助自己登上皇位必不可少的支持方,陈皇对这对夫妇的信任度自然是颇高的,所以时至今日,镇东大军的指挥调度依然是全权握在文伯侯手中,只是他竟然忘了,对于权力和欲望,从来没有满足这个词。 所以此时此刻这封密信,不论内容是真是假,于陈皇来说,他都该做些什么了。 在权力和欲望面前,事情的真假,都已经显得微不足道。 禁卫军也好,巡防营御军也罢,自古君王都从来不会真的完全把自己的生死安全绝对的交到他人手中的,陈皇也不例外。谁都知道陈皇手里其实还有一支隐秘的护卫的存在,可是没有任何人知道这支护卫到底有多少人,有多可怕的实力,这些人都存在于什么地方,除了保护陈皇的安全以外是否还有其他的用处等等。 不过现在,却是已经到了这支秘卫派上作用的时候了。 曲文新离开后,陈皇执着那封信看了很久。 “功勋、忠臣、爱将,你们可真是朕的好姐姐好姐夫啊”陈皇颓自笑念道,但笑意却是越来越冷,冷到连旁边站着的杨敬德,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眼见时间已经很晚,杨敬德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请示道,“陛下,念心宫,宁嫔娘娘那里您还去吗?” 陈皇冷冷的扫了眼杨敬德,淡淡道,“不急!宣韩司仪,让她立刻来见朕,其间任何人都不得进来!” 杨敬德立即领命,转身走到殿门外,叫来一个年轻小公公,低声吩咐了两句,那小公公便立刻离开了。 没过多久,便有一个身着宫中女官服饰的青衣女子走了进来,见此,杨敬德立即谴退了殿内所有人,自己也远远退到旁边,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个时候,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一个安安静静的哑巴,以及一个老老实实的奴才。 “属下韩雨,拜见陛下!” “免礼!” “陛下此时召韩雨过来,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吩咐吗?” 陈皇将手中信纸递了过去,“你看看这个!” 韩雨从陈皇接过,在目光迅速扫过之后,顿时一愣,“陛下,难道文伯侯有反心?!” “就在今日下午,有人悄悄将这封匿名信送到曲尚书家中,然后他连夜进宫,把这封信呈给了朕!虽然目前朕还确定不了这封密信内容的真假,送密信的人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可是它还是提醒了朕,文伯侯手里的兵权,该换换主人了!” “那陛下是要?” “你亲自带人去一趟沧州,秘密核实情况,不需要全部属实,只要满足这密信其中的任何一条,就已经足可定义为他有谋反之心了,朕会提前拟好空白罪诏由你带去,届时查到什么便填上什么,然后你以朕的名义亲自交到沧州刺史手上,命他立即夺去李昇手上所有兵权,并以谋反之罪速速押回朝内移交大理寺!你们随行暗中监督。除非是他已经跟李昇夫妇同伙,否则断不敢不执行朕的旨令!” “可如果以上都没有呢?”韩雨问道。 陈皇冷冷一笑,“想来这封信应该是不可能空穴来风的,不过若是真的没有,那就看你的了!不必太严重,毕竟也是朕的姐姐姐夫,又是护国之功臣,足够让他交出兵权,再降一降爵位也就差不多了!” “属下已经懂了!” 陈皇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回去吧,好好准备一下,明日就出发!” “属下告退!”韩雨抱拳稽首道。 陈皇“嗯”了声,韩雨转身退出殿中,迅速离开。 陈皇从龙椅上站起身,看起来心情似乎还算不错,便往殿外走边道,“去宁嫔那里!” 杨敬德立即跟上前去,连忙吩咐人将御撵抬来,摆驾念心宫。 (。) 第九十章:是药三分毒 陈皇的御撵在念心宫前停下的时候,梧桐已经带人早早的等候在宫门前。 只是却迟迟不见宁沁儿出来接驾。 杨敬德急忙小跑上前将梧桐唤到一边,焦急问道,“梧桐姑娘你们主子呢?陛下都到了有一会儿了怎么还不出来接驾?往日可都是提前的,今日怎么” 梧桐连忙欠身,“杨公公您听奴婢说,我们家娘娘今日身体有所不适,已经早早歇下了,奴婢们候在外面,其实就是在等陛下的御撵来时好及时告知,娘娘今晚无法接驾,还望陛下移驾其他娘娘们那里。” 杨敬德顿时头大了,恼道,“我的祖宗啊!这么大事你们怎么不早去禀报一声,现在陛下御撵到过来了再让陛下离开,你们这这、这让陛下圣颜往哪儿放?啊?” “我们也不是没有去禀,可是一开始去的时候陛下似乎是在召见朝臣,再去的时候好像是陛下在召见一个女子还是不让” 听到后半句话杨敬德脸色都变了,急忙阻止住梧桐道话头,边打噤声手势边小声道,“嘘嘘!这话可千万不能乱说,不然那是要” 杨敬德话还没说完,身后便已经传来陈皇不耐的声音,“敬德!” 杨敬德一个激灵,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梧桐,立即转身回到陈皇身前,“陛下!宁嫔娘娘她” 陈皇面色陡然一冷,蹙眉道,“她怎么了?!” “回陛下,宁嫔娘娘今日身体有所不适,已经歇下了,所以所以不能接驾了,娘娘她说,还望陛下移驾其他娘娘们那里!”杨敬德连忙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陈皇沉默了片刻,才问,“请太医看过了吗?严不严重?” “说是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大碍。” “之前为何不提前告知朕?” “老奴问过了,梧桐说他们派人去过,只是陛下您先是在召见尚书曲大人,后又是所以没能提前告知陛下!” 陈皇的“嗯”了声,侧眸看了眼念心宫的方向,然后半身往御撵中一靠,右手手指扶额,双眸微闭,淡淡道,“那就去怡清宫吧!” 杨敬德连忙让人调转去往怡清宫,心下却是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心道这都叫个什么事儿啊这!真是! 伴君如伴虎,他这位置,别人看着是羡慕的紧,可他们又哪里知道他这位置有多不容易,苦了他一把年纪还得遭这罪! 目送陈皇的御撵完全离开后,梧桐才回了殿里。 至于宁沁儿,呵,宁沁儿当然没事! “走了吗?”宁沁儿抬头,看向刚刚走进来的梧桐,浅笑问道。 梧桐点头,到宁沁儿对下方向的位置坐下来,“走了,去了怡清宫那边!不过看样子,陛下似乎不太高兴。” 宁沁儿淡淡一笑,“别说现在陛下的心还在本宫这里,就是不在了,吃这样的闭门羹也不会高兴不是吗?”宁沁儿微笑道。 “这倒也是!”梧桐浅笑点头道。 “你说今晚户部尚书曲文新连夜入宫,是为了给陈皇呈递一封密信?” 梧桐点头,“我们的人亲眼所见。” “那密信的内容知道吗?” 梧桐摇头,“陈皇太谨慎,遣退了所有人,我们的人也一起被遣退了下去,所以密信内容并不知道!但是能够令户部尚书亲自连夜呈上来,连陈皇都谨慎如此的密信,内容恐怕不简单!” “那他之后召见的那个女子是谁?” “是乾清宫偏殿的掌事女官,叫韩雨!”梧桐答道。 “韩雨?” “虽然隔得遥远,但是可以确定在户部尚书离开之后,被召见的那个女子确实就是她!可奇怪的是乾清宫也有我们的眼线,而且还与她有过直接的接触,却从来没有发现过此人有任何的特殊,她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再普通寻常不过的女官而已,连容貌都是那种站站一众宫女里就可以被完全淹没的,其他特殊之处更是完全没有,所以以前我们的人都基本没有太注意她的存在!”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女子就反而更不简单了!是什么样的身份能够让陈皇都这样隐秘谨慎?” 梧桐摇头,“这点奴婢也实在想不通!” “不管怎样,至少现在我们知道了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我们高度重视的人!,这样的人观察能力绝对非同寻常,稍稍一个失误,就可能是万劫不复,如果我们的眼线和她有交集,那就更要万万小心了,任何动作都务必避开此人,一般情况下能够远离就最好远离!” “嗯,奴婢也是这么认为的!以前我们竟然大意了忽略了此人这么久,想想都令人后怕!” “那他们谈话内容呢?” 梧桐摇头,“比召见户部尚书还要谨慎,根本无从得知!” 宁沁儿停住了手上动作,沉默了片刻,然后看着梧桐道,“密信韩雨!这两个信息点非常重要,最好就在今夜便将信息传送出宫去,对首主他们之后的行动和形式判断肯定有用!” 梧桐点头,“奴婢也觉得此事非比寻常,确实值得重视。娘娘放心,奴婢会安排好的!” 宁沁儿想了想,又道,“重点提一下我们所掌握的有关韩雨之前的那些信息!对首主他们应该有很大帮助。” “奴婢明白!” 宁沁儿点头,“你去安排吧!” 梧桐站起身,转身欲走,犹豫了一下,却又转了回来,看着面前案上满满铺放的纸张以及每一张纸上所盛放的已经经过处理,可以直接煎服的药草,有些担忧的问道,“娘娘,您确定您要这样做吗?” 宁沁儿笑看了眼梧桐,“难道,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你放心吧!你别忘了我之前是什么身份,我虽然流的不是姜家人的血,但是也是在姜家生活了十几年的,像药物这种东西,我还是有足够的自信和把握能力的!” 梧桐还是不放心,“但是是药三分毒,而且您还是用这么大的剂量,若是有一丁点的差池,一旦被人察觉,娘娘,这可不是觉对开玩笑的!” “好了梧桐!你觉得我像是一个容易冲动,会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的人吗?这个配方是只有姜家才独有的,能够察觉出问题的也只有姜家人,可是整个皇宫里,除了我自己,还可能有第二个姜家人吗?就算是有,那也该是自己人了!”宁沁儿浅笑安慰道。 “那这药您得服用多久?” 宁沁儿想了想,微笑答道,“最多也就两个月吧,我主要的目的是借个由头方便从太医院获取大量所需要的药物,等药物集得差不多了,再好好找个时机,断了这药就是!” “那为什么我们不从宫外弄药进来,这样不仅不需要以这样的方式从太医院里取药,而且也不需要您再亲自配药!” 宁沁儿摇头,“从宫外弄药进来风险太大,而且这个药方只有姜家才有,届时姜家和首主都肯定会知道,你觉得他们会同意吗?” “那您明知道他们都不会同意您还” “还要这么做是吗?”宁沁儿笑问,“他们不会允许只是和你一样,怕出现什么差池会对我不利,或者说,除非是我哪天告诉他们我准备潜出皇宫全身而退,否则我做任何事情,他们大概都是不会同意的!可是我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难道还有后退的道理吗?我也许帮助不了他们太多,尤其是表姐,她一个人要承担那么多那么重的担子!但是起码,我总是要做点什么的!” “娘娘!” 宁沁儿已经将最后一道配药放入玉盘,再重新将玉盘中已经配好的倒到另外一张空白铺纸上,种类和所用的剂量都反复确认无误之后,才又倒回玉盘中,递给梧桐。 “已经配好了,你把这马上拿下去煎,务必保证没有任何一个不是我们自己人的人看见,经手的人更是如此,告诉她开始的时候每一个时辰就必须换去一道水,前三道水都不能要,到第四道水的时候就可以不必再换,加入大约两千克的水量,文火慢煎,等煎到只剩下七十到九十克的水量的时候,就可以把药汤倒出来了。” 梧桐固然不甚愿意,但是宁沁儿已经决定的事,她又哪里能左右得了,便只能从宁沁儿手中接过,依言下去安排去了。 宁沁儿小心将剩下的药都分开收好并放到一边的陈列书籍的书架下方的暗格里,刚一起身,就看见了不知何时走进来的钟茹,宁沁儿心底突的一跳,整个人顿时僵住。 “茹儿你不是” 钟茹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直直就朝宁沁儿扑过来,抱住宁沁儿,在宁沁儿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却听钟茹呜咽道,“沁儿姐姐,唔我梦见我母妃了我不要一个人睡,我要跟,跟你和父皇睡呜沁儿姐姐你、你别赶茹儿走” 宁沁儿忽然觉得哭笑不得,连忙蹲身把钟茹拉进怀里,边轻轻拍着钟茹的小背边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姐姐不赶茹儿走,父皇今晚不在姐姐这里,今晚茹儿就和姐姐一起睡,好不好?” 钟茹哽咽着点头,“好” “我们茹儿又梦到母妃了?” 钟茹把脸埋进宁沁儿宁沁儿柔软的怀抱里,往上蹭了蹭,朦朦胧胧的应着,“唔,母妃” 宁沁儿抬手轻轻抚了抚钟茹软软的小脑袋,柔声道,“没关系的,虽然母妃不在了,但是我们茹儿还有父皇啊,而且你还有沁儿姐姐呢,现在沁儿姐姐也是茹儿的母妃啊,沁儿姐姐会一直陪着茹儿的,以后只要父皇不来的时候,茹儿就都和沁儿姐姐一起睡好不好?嗯?” “唔” “茹儿?”宁沁儿低头,却发现钟茹已经埋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宁沁儿不禁失笑,这丫头,多可爱天真的小姑娘,可惜却这么早就失去了母亲,而且还生在了帝王家,这样的天真可爱,也不知道能保持到什么时候 宁沁儿不忍将钟茹唤醒,便小心将人儿抱起,放到内殿自己的榻上内侧,盖上一层夏日薄被,自己的则拿了本书在外侧半躺下来静静翻看着,以免小姑娘又在睡梦里惊醒却发现身边还是没有人。 没多一会儿,照顾钟茹的宫婢急急忙忙跑进来见宁沁儿,面色惨白,焦急万分道,“娘娘娘娘!颐心公主不” “嘘” 那宫婢猛然一愣。 “颐心公主在这儿,她今晚跟本宫一起睡!你们以后注意些,公主都不见这么久了才发现,万一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宁沁儿低声训道。 那宫婢连忙跪下,磕头请罪,“奴婢知错!奴婢,以后不敢了!” 宁沁儿罢手,“退下吧!别再犯了就好!” “奴婢告退” 约末一个时辰后,梧桐走了进来,“娘娘您怎么还没睡?现在已经咦,公主怎么” 宁沁儿淡淡一笑,“我还不困,准备待会儿喝了药再睡!茹儿她做梦了,刚刚朦朦胧胧的跑到这里来抱住我说要跟我一起睡,还没一会儿就直接睡着了,我就把她抱上来了!” “公主知道今晚陛下没有来?”梧桐疑问道。 “不知道!” “那要是陛下在呢?” 宁沁儿浅笑,“她的原话是:我要跟姐姐和父皇一起睡!” 梧桐失笑,“公主还真是那要是下次陛下在的时候公主也要跟您睡,您,额难道也留下她?” “有什么不可以吗?”宁沁儿微笑道。 梧桐:“” 按照宁沁儿的要求,药汤煎好送上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宁沁儿手里的书翻去了一大半,身边的小姑娘也已经睡得非常的熟。 梧桐将药端到宁沁儿面前,目光死死的盯着碗里的药,眉头拧成一团,比是她自己喝还难看。等宁沁儿喝下后,未免喝药后口中太苦,梧桐马上又端了些蜜饯上来,非劝着宁沁儿吃下几颗了,再重新漱了好几遍口才算完。 梧桐还是不太放心道,“娘娘,这药喝了,真的不会有什么事吧?” 宁沁儿笑着点头,“好啦!你放心吧!我还没那么想不开自己害自己的!” 梧桐又待了一会儿,看宁沁儿确实没什么异常,又见宁沁儿已经安然睡下后,这才放心离去。(。) 第九十一章:百口而难辩 次日上午,宁沁儿难得心情不错的带着钟茹一起到御园玩耍。 说是跟着宁沁儿,事实上钟茹古灵精怪,一刻都消停不下来,又哪里能真的乖乖跟着宁沁儿,几人一进园,就远远看见几位其他公主正玩足鞠玩得嘻嘻哈哈不亦乐乎,钟茹眼前一亮,立刻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宁沁儿呼自己啦呼啦的跑过去参合着玩进去了。 钟茹今年刚刚九岁,但是却是宫里至今为止年纪最小的一个,陈皇的皇嗣不算单薄,但是也不多。说来也奇怪,除了年仅九岁的颐心公主钟茹和碧荷轩赵夫人膝下所出的年方十二的颐灵公主外,其余皇子公主届是年纪超过十二岁了的,也就是说,自陈皇登基以来,除了最先两年还出了两位公主,此后长达十年以来,竟再无一位子嗣出生。 其实并非没有,只是但凡有了子嗣的,要么总是各种意外流产,要么生下来也最长不到半年,便或是重病不治而亡或是其他意外夭折,此后这么多年里都竟无一完好存活下来。 “你走开,谁要你跟我们玩儿!” “回你那贱母妃那里去,别让本公主再看到你!” “你们怎么说话的!为什么骂人!!” “嗯?我们骂你了吗?” “就是,谁骂你了?你听见谁骂你了?” “你们骂了我母妃,你们凭什么骂她?!” “凭什么?本公主就是喜欢骂她怎么了?我们又没骂你死了那母妃,现在那贱女人是你亲母妃吗?我们骂她关你屁事!” “才死了母妃,眨眼就扑到别的女人怀里一口一个母妃叫得亲得很,枉你母妃抚养你了这么多年,可真是活脱脱一只大白眼狼,啧啧啧我们都替你那死去的母妃心寒!” “我没有!!” “没有,这么说我们还冤枉你了啊?难道那贱女人不是你母妃吗?呀,你不会还管她叫姐姐吧?!天呐,这可是啊!!” “你们太过分了,我要去告诉父皇!” “哦妹妹们,听见没,咱们的颐心小妹妹真是出息了,说要去告诉父皇呢!呵呵” “哎呦我们好怕哦,怎么办怎么办?哎呀妹妹,求求你,你可千万别去啊,我们都怕你了,哈哈哈” 钟茹仰着憋得通红的小脸,愤怒的瞪着面前这些平日里在父皇面前装得乖巧懂事,现在却开口闭口就是骂脏话,一边羞辱别人还笑得花枝招展的“好”姐姐们,她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好想冲上去狠狠的撕烂她们又虚伪又可恨的嘴脸,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她们四个人,可是她只有一个,她打不过她们,连斗嘴都斗不过。 钟吟悠闲的抛了抛手里的足鞠,上前一步,俯身看着远比自己矮下一大截的钟茹,一手拎起足鞠身鞠上的小穗,在钟茹面前晃了晃,微笑问道,“茹儿想玩吗?只要你先喊一声吟儿好姐姐,再喊一声宁贱人,姐姐们就可以既往不咎,不仅是今天,以后你都还能和我们一起玩儿哦!嗯,怎么样?” 钟茹恨恨的看了看钟吟,又看了看在自己眼跟前悠悠晃动着的足鞠,一咬牙,忽然抬手一把抱住足鞠,狠狠的往怀里一拽,钟吟哪里会想到钟茹竟然敢这样做,猝不及防,足鞠自然是瞬间脱了手。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钟茹立刻转身跑到旁边到湖边,高高举起足鞠往湖里狠狠一丢,众人只看到一条弧线过去,然后是“啪”的一声,溅起浅浅的一阵水花,无数涟漪,那只红白相间的足鞠就这样躺在了水波的中心,红穗漂在四周散成一圈,随着波纹还在起起伏伏的晃动着。 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钟吟看了看漂在湖里的足鞠,再看向还站在湖边的瞪着自己的钟茹,顿时只觉得一股无名怒火往上窜,居然还有人敢这样在她面前撒野,简直快要气炸了!! 钟吟一个箭步上前,根本就不给钟茹任何反应的机会,狠狠的一巴掌就朝钟茹脸上扇过去! 钟茹眼看着一个阴影瞬间就朝自己落下来,吓了一愣,也已经忘记了是不是要躲避。 但,想象中的剧烈疼痛却并没有下来。 一个高瘦的浅红色身影挡在了她面前,然后是梧桐连忙将她牵到一边,担忧的问道,“茹儿公主你没事吧?” 钟茹摇了摇头,“我没事!梧桐姐姐,你们怎么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回去了呢!” 梧桐俯身捏了捏钟茹的小脸,笑道,“我的傻公主,你觉得一个人留在这里跟她们玩儿你母妃能放心吗?你看,要不是你母妃来得及时,你可就要挨欺负了!” 宁沁儿抓住钟吟的手腕,轻笑道,“颐玉大公主真是好教养!难道平日你母后就是这么教你的吗?一个不高兴就拿巴掌狠狠的往别人脸上甩,连你的妹妹都是!” 钟吟哪里会想到宁沁儿竟然会突然出现,而且还这样及时,挣了两下都没挣脱,立刻恼怒道,“你放开本公主,不然本公主喊人了!” “喊人?”宁沁儿浅笑,看了看后面道,“后面三位公主,不都是大公主的人吗?” 后面几人面色一僵,颐和公主钟熙为瑾妃之女,旁边更小一些的则是碧荷轩赵夫人之女颐灵四公主,年纪比钟茹大两岁多,却也不过才十二岁而已,加上她们的母妃皆算不得受宠,平日都是仰仗着大公主和三公主的光环,她们虽然也不喜欢宁沁儿,但是最多也就背后说说,要当着宁沁儿的面,她们还没有那胆子。 旁边的宫婢们更是大气儿都不敢出,主子们这种事她们那里敢参合,她们永远只有做出气筒和替罪羔羊的份,只求千万不要受这种无妄之灾倒大霉就已经佛祖保佑阿弥陀佛了。 但是三公主钟姝是钟吟的嫡亲妹妹,也是向来优越惯了的,看见自己姐姐被宁沁儿钳制当然不能坐视不理,立刻上前怒道,“你放开我姐姐,不然我马上去告诉父皇你欺负我姐姐!” 宁沁儿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钟熙,终于还是放开了手,看着钟吟浅笑道,“颐安公主是在说反话呢?本宫明明看见的是几位公主一起欺负颐心小公主,怎么到颐安公主这里就成了本宫欺负颐玉大公主了?颐玉公主你说呢?” 钟吟的右手终于得了自由,刚要退回,却猛然看见自己袖口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只蠕动的软体大白虫,顿时吓得一声尖叫,慌忙大挥手臂想要甩掉那虫,如果单单只是这一挥当然不要紧,重点是挥了之后,就已经不只是挥个手那么简单了,因为,有人落水了!! 后面众人只听见钟吟忽然莫名一声尖叫,然后是狠狠的挥动手臂,再然后就看到宁沁儿一下往后倒了下去,紧接着就是“噗通”一声,顿时水花四溅,宁沁儿掉湖里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吓傻了,梧桐迅速放开钟茹,边连忙奔到宁沁儿落水到地方边急声大喊,“来人!快来人啊宁嫔娘娘掉水里了,快救娘娘!快” 听到呼喊声后,立刻便有附近巡逻的宫卫迅速赶来,得知落水的人竟然是念心宫宁嫔娘娘宁沁儿之后更是一丝不敢怠慢,立即有人陆续跳下去救人,好在很快宁沁儿就被下到水里的宫卫托出了水面并救了起来,却还是因为灌水过多而昏了过去,昔日精致绝美的脸庞此时已经血色全无,苍白至极。 旁边的钟茹已经吓哭,完全不知所措,梧桐连忙将宁沁儿半身抱到怀里,朝着外围急喊,“太医,快,太医!!” 满头大汗的两名老太医正提着药箱踉踉跄跄狂奔而来,见到旁边一堆子傻愣愣的站着面色惨白的公主们也来不及行什么礼,急步上前一把推搡开旁边的宫卫,扑跪着迅速着手开始救人。 片刻之后,还在昏迷中的宁沁儿身子猛然往前一倾,一大股子灌下去的湖水终于被吐了出来,再往梧桐怀里一倒,依旧昏迷,可两名太医见此,却终于是抹了把汗,也舒了一口气,只要先把水吐出来,好歹也不会有大碍了! 没过多久,陈皇和高皇后也先后匆匆赶来,陈皇面色冷得吓人,二话没说,当即将昏迷中的宁沁儿打横抱起便大步回了念心宫,高皇后看了看一边自己两个完全傻了的女儿,第一直觉就是这件事肯定跟她这两个女儿脱不了干系了,但是这时候也顾不得其他,只得一起跟了过去。 至于后面,如果真的是两个女儿理亏干出来的“好事”,那她也只能认了,但是如果是宁沁儿自己或者其他什么人想拿她的女儿们开刀,准备闹腾点什么出来的话,哼,那么她当然是见招拆招,就看看到底谁本事吧! 要是坠一个湖就能把宁沁儿淹死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但高娴衣当然不会那么天真的想着这么容易就能要了宁沁儿的命,而且她两个女儿还会脱不了干系。 然而高娴衣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太医在仔仔细细诊断一翻之后,说出来的话不是现在宁沁儿到底如何了,而是,宁沁儿怀孕了!! 高娴衣顿时只觉得双耳嗡鸣,宁沁儿怀孕了这怎么可能!! 现在这宫里谁都可能怀孕,唯独宁沁儿是最不可能的! 她是皇后,是国母,是凤仪宫的主人,那也就是后宫的主人!她高娴衣虽然掌握不了陈皇会恩宠谁,但是至少她能控制后宫里的女人谁能够生下陈皇的子嗣谁不能,只要她不允许的,那当然就是不能了! 那日七夕家宴,如果不是不是怕把事情弄大,最后查什么出来引火烧身反而使渔翁得利,否则高娴衣给宁沁儿酒里放的,只怕就不是一点无形的迷药而是封喉取命的毒药了!那么,难道谁还会认为高娴衣会允许宁沁儿有子嗣吗?! 可是现在太医说,宁沁儿怀孕了,怀孕了? 谁来给她一个解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在她眼皮子底下出这么大的疏漏? 然而现在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的并不只是高娴衣,还有本身就心疼宁沁儿莫名落水,现在再得知宁沁儿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身孕之后,更加愤怒无比的陈皇。 此时的念心宫前殿的地上已经跪倒了一片,最前一排的当然是那四位终于有些后知后觉了的公主们,再后面,就是那些最终还是没能躲得过这场主子们弄出来的无妄之灾的可怜宫婢们了。 陈皇坐在正位之上,面色阴沉无比,目光森寒的扫过地上的一片,声音冰冷道,“谁来给朕解释一下,宁嫔为什么会落水,是怎么落水的?你们当时都在做什么?” 跪在最右的钟吟立刻直起身双膝往前挪了一步,可还没来得及张口,便见钟茹已经哭着从内殿跑出来,面对着陈皇指着钟吟悲愤控诉道,“父皇,是她!是她把母妃推下去的!她要、要打儿臣,被母妃拦住了,然后、然后她就推了母妃” 钟吟愣了,急忙摆着手惊慌辩解,“父皇,儿臣没有!儿臣没有推她,父皇您相信儿臣,真的不是儿臣推的,真的不是” 高娴衣也稳不住了,转身看向钟茹厉声怒斥道,“茹儿!她可是你的大皇姐,你亲眼看见你大皇姐推你母妃了吗?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你是故意要害你大皇姐不是?!” “够了!”陈皇怒喝。 可是高娴衣岂能甘心自己女儿就这样被指控,回身看向陈皇,怒道,“陛下!吟儿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她虽然平时可能是骄纵了些,但是她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来?她有什么理由要害宁嫔妹妹?!” “骄纵了些?”陈皇看了眼高娴衣,冷笑道,“都敢把朕的嫔妃往湖里推了,这何止是骄纵了一些啊!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父皇,儿臣没有!真的不是儿臣!!”钟吟急忙大声的辩解道。(。) 第九十二章:斗争之初始 高娴衣立即走到陈皇正前方“嘭”的一声跪下来,悲愤道,“陛下!吟儿自己都说了她没有,吟儿她一个孩子还能说谎吗?” 陈皇怒极反笑,“娴衣!吟儿都已经及笄了!你说吟儿是孩子,吟儿不能说慌,那难道茹儿才九岁,茹儿就不是孩子了,茹儿就能说谎了吗?” “陛下!!” “如雨,扶皇后娘娘先到偏殿休息一会儿,等朕问完了再过来!”陈皇冷冷道。 如雨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只得欠身领了命,小心将瘫跪在地上的高娴衣生生扶走了。 陈皇看向钟吟旁边剩下的一直埋着头噤若寒蝉的三人,道,“姝儿,熙儿,还有妍儿,告诉父皇,你们都看到了什么?是你们茹儿妹妹说的是真的,还是吟儿姐姐说的是真的?” 钟姝抬起头,战战兢兢答道,“回父皇,吟儿姐姐说的、是是真的!” 陈皇蹙眉,“姝儿,你确定?” “姝儿确定!” 钟茹急忙跑上前,“不是的父皇,姝儿姐姐她在说谎,母妃就是吟儿姐姐推下去的,儿臣看见了,其他三位姐姐也都看见了,还有她们!她们也看见了的!不信父皇你问她们!!”钟茹指向后面那些跪着早就已经吓得不成样子了的宫婢。 陈皇看向钟熙,“熙儿,你来说!” 钟熙惊慌抬起头,低声支支吾吾道,“儿臣看见,是是吟儿姐姐,推的宁母妃!” “妍儿你呢?” “儿臣也,也看见是、是吟儿姐姐” 钟吟愣了,“熙儿,妍儿,你们在说什么呢?!我没有,不是我!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儿臣冤枉,儿臣真的冤枉啊父皇!儿臣没有推她,儿臣只是忽然看见衣袖上有一只大虫对了!大虫!父皇,儿臣当时只是为了挥掉衣袖上的大虫子,根本没有推她,她是自己掉下去的,不信父皇马上派人去找,那里肯定会找到一只大虫子的,它是白色的,还是软的,很软很软的那种!!” 陈皇看了旁边的杨敬德一眼,杨敬德会意,立刻派了人去找。 约末足足半个多时辰后,派去找大虫子的人回来了,但是结果是,并没有找到钟吟所谓的大虫子。 “吟儿,你还准备不跟父皇说实话吗?!”陈皇怒道。 钟吟怔怔的摇头,“怎么会没有?怎么会父皇,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你还不承认,难道非要等到你宁母妃醒过来再让她来亲口指认说是你推她的你才承认吗?!”陈皇怒斥道,“再或者,你是不是想着你宁母妃心地善良,为人仁慈,说不定会心软为了不让你受罚然后说不是你,说她自己一不小心失足掉下去的,是这样吗?!” 钟吟哭泣着,拼命的摇着头,“不,不是的!父皇,您相信吟儿,真的不是这样” 高娴衣还是从偏殿奔过来了,钟吟一见高娴衣,顿时哭得更委屈,“母后,你救儿臣,儿臣没有” 高娴衣立刻上前俯身抱住委屈无助的钟吟,侧身看向陈皇,悲愤道,“陛下,你不能这样对吟儿!吟儿她没有做过的事是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陈皇大怒,“皇后!!你还要娇惯她到什么程度才算,沁儿现在是怀着孕的,要是她落水的时候宫卫赶去的不及时呢?你是一定要沁儿母子出了什么事甚至最好是一尸两命了你才算?!” 高娴衣猛然一愣,“陛下竟然是这么想臣妾的?臣妾在陛下眼里竟然就是这么恶毒的女人吗?!” “如雨,朕不是让你带皇后到偏殿休息吗?!你就是这么带的!” 如雨当即扑跪在地,惊慌道,“陛下,娘娘她” “是臣妾自己要过来的,不关如雨的事!”高娴衣冷冷道。也是,她是皇后,她要做什么,谁敢真的阻拦! 陈皇冷哼,“来人,将颐玉大公主带回凤仪宫去,禁足一个月,并誊抄孝悌经三百遍,朕会亲自检查!其间不得外踏一步,也不得任何凤仪宫以外的人前往探望!” 钟吟当即愣了,立刻抬头紧紧抓住高娴衣的双臂,哭泣着急切的求救道,“母后,儿臣不要禁足,不要抄经书!您救儿臣,母后快救儿臣啊” 高娴衣抬手抹去钟吟脸颊的泪水,沉默了片刻,才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蹲下身温柔的看着钟吟,微笑着柔声安慰道,“没关系,吟儿,只是一个月而已,咱们不出来就是,你不是还有母后吗?母后,会天天陪着你的” 钟吟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高娴衣,在听到高娴衣说出的这些话之后,终于是完全绝了望,她放开了抓住高娴衣手臂的双手,整个身子彻底瘫软在地上,双目空洞的看着地面,任由几名宫婢上前来生硬的将自己从地上的架走。 高娴衣眼睁睁着自己女儿这样不由分说就挨了这么重的处罚,可想心里是有多么愤怒的。她现在几乎已经肯定,这就是宁沁儿早有预谋的,她早就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却故意隐瞒,为的就是那它来算计自己这两个天真的傻女儿,宁沁儿,这笔帐,本宫迟早要翻成无数倍了还给你的! 但,事情依然还没完。 陈皇目光一转,看向愣愣的看着自己自己嫡亲姐姐被架走禁足的钟姝,冷哼道,“姝儿,你居然还帮着你的姐姐说谎来骗父皇,你以为父皇真的就是那么好骗的人吗?!父皇今日念在你并没有参与。只是为她辩护的份上,跟你姐姐一样,孝悌经誊抄三百遍,抄好了拿给父皇检查,足就不用禁了!” 钟姝虽然也觉得自己很委屈,但是也只能认了,磕头低声道,“是,儿臣遵命!” 这一次,高娴衣却没有再反对什么。 也是,钟吟的罪名都已经定了,钟姝又确实是帮了钟吟说话,那她这点罪名又哪里还脱得了。 陈皇扶着额头,罢了罢手,淡淡道,“都散了吧!这样的事情,朕决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心中怒气未消的高娴衣冷淡淡的向陈皇行了礼,转身连忙扶起跪在地上受惊不清的钟姝,再不管其他人然后,母女直接离开殿内,回了凤仪宫。 另外两位公主虽然没有受罚,却也是受惊不小,从看到宁沁儿被钟吟“推”落水那一刻直到现在,她们一颗紧紧悬着的心就没落下来过,就怕一个不小心就自己也被罚了进去,尤其是尤其是在宁沁儿落水之前,她们羞辱钟茹和背地里骂宁沁儿那一段!虽然宁沁儿落下水与她们两人是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前面那一段插曲儿却是关系大了,要是陈皇追究起来,那她们几人,可就谁都别想躲得过了! 幸好是钟茹和梧桐都没有说出来,后面那些宫婢更不敢多嘴,陈皇也没有问到那上面去,听到陈皇这句话的时候,她们才终于相信,自己应该是已经幸运的躲过这一劫了! 宁沁儿醒过来的时候,眼睛缓缓的睁开,刚张了张口想喊一声梧桐,结果一股闷热气吸进喉咙,也不知道是药力过猛还是湖水喝得太多,宁沁儿顿时只觉得肚里一阵翻江倒海,一下子倒到榻边呕吐起来。 旁边梧桐听到动静连忙奔过来扶住宁沁儿焦急道,“娘娘您醒了!您怎么了!知秋,快告诉陛下娘娘醒了!” 宁沁儿一直没醒来,但是陈皇并没有离开,还命杨敬德直接把乾清宫里没批完的奏章都直接给挪到了念心宫来,而此时便正是在外殿批着奏折。 内殿忽然有了动静陈皇当然也听得到,又哪里还要人禀告,立即便丢了奏折起身快步走进内殿,远远便道,“沁儿你醒了”可陈皇笑意刚到嘴边,却见宁沁儿大半个身子俯倒在榻边上拼命干呕着,脸色一片惨白,顿时大惊,急忙快步过来边怒吼道,“太医!!” 候在外面还没有离开的太医闻讯立刻匆匆忙忙赶进来,向陈皇稍稍行了礼便连忙上前替宁沁儿开始诊脉。 旁边的陈皇看宁沁儿已经吐得全身虚弱,血色全无,急声道,“她怎么样了?!” 好一会儿后,太医才终于放下了宁沁儿的手,拱手道,“回禀陛下,宁嫔娘娘只是因为灌了过多的湖水导致胃肠不适应,再加上初孕期本身的妊辰反应,这才会出现剧烈呕吐的现象,容老臣马上先开一副药方子,马上命人去太医院抓药来煎服了就没事了!” “那还不快去!”陈皇怒道。 老太医连忙稽首告身退了下去。 可宁沁儿眼下还是吐得根本停不下来,梧桐正扶着宁沁儿的上半身子,边替宁沁儿顺背边焦急道,“陛下,娘娘她这” “陛下你先别过来!!”宁沁儿立刻哑声喊道,并抬手向刚要走过来的陈皇做了阻止的动作。 陈皇愣住,脚步本能的一顿。 宁沁儿从梧桐手里拿过白帕捂了嘴,支着身子虚弱的低声吩咐道,“梧桐,快叫人来,打扫一下,这儿,脏!” 陈皇这才明白宁沁儿为什么不让他过去,原来竟是怕弄脏了他,顿时心里既是温暖又是心疼,更是毫不犹豫的大步上前坐到宁沁儿榻边,不等宁沁儿拒绝,便一把将虚弱的宁沁儿拥进怀里,“傻沁儿,你是朕的女人,现在还有了朕的孩子,你病了朕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嫌你脏呢!” 宁沁儿身子猛然一僵,抬起头愣愣的看着陈皇,满面疑惑道,“陛下你刚刚说沁儿有了,孩子?!” 陈皇微笑点头,拢了拢宁沁儿头上软软的长发,宠溺道,“对,孩子!朕的傻沁儿,你看看你,如此粗心大意,这么大的事你自己竟然都不知道!还这么不照顾自己,可想要是宫卫赶去不及时会是什么后果!你今日可是吓坏朕了,好在现在你们母子平安无事,不然朕非是要让吟儿那丫头” “不关吟儿公主的事!”宁沁儿急忙打断道,“陛下你没把吟儿公主怎么样吧,沁儿是自己往后退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脚下,然后便失足落了下去,沁儿落下去的时候,吟儿公主她还准备救沁儿呢,虽然是没来得及但是也” “沁儿!!”陈皇蹙眉打断道,“朕就知道你肯定要护着她,你看看她都干了什么好事!这可不是犯的小错,再严重点那是可能出人命的!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是怎么落水的,你怕朕处罚吟儿那丫头故意瞒朕不说实话,梧桐和茹儿也能不说实话吗?!” “可是陛下,吟儿公主她真的是”宁沁儿话刚说到一半,忽然一下捂口又一次往榻沿倒去,半身悬空在床沿之外,手帕刚一拿开,“唔”的一下便再一次猛烈呕吐起来。 陈皇立刻将宁沁儿扶住,边替她顺着背边心疼道,“你看看你,现在自顾都不暇了还在替她说话!梧桐,还不快去看看太医弄开的药什么时候好,你主子这样一直吐很难受你知不知道!!” “是,陛下,奴婢马上就去!”梧桐连忙欠身道,然后便急急转身跑了出去。 结果后面最先等来的不是梧桐送上来的消解呕吐症状汤药,而是其它各宫听说宁沁儿醒了后过来探望的妃嫔们,还来的都是一个时间点,好像就是约好了一样。除了迟到的司空见惯了,就是隔天才假装刚刚知情前来也不稀奇的宸贵妃齐清言,以及已经怀了六个多月身子的妙淑妃许妙心,她们两人倒是姗姗来迟。 可当时宁沁儿都已经吐得浑身无力眼冒金星,面色更是苍白如纸,连跟这些人搭句话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虚软软的躺靠在陈皇怀里,就差昏死过去了。 陈皇见此心中怜惜更甚,自然是不忍还让这些人来打扰的,于是那些前来或是围观或只是想探探秋风的嫔妃们也都只是给陈皇请了个礼,再进到内殿看了看宁沁儿,再假以辞色各自唏嘘恭维几句,然后留下了一些或是安胎的,或是养体的放在外面都是价值连城的各种补品药物之类的以示“聊表心意”,之前便各自回自己宫里去了。 至于最后一个过来的齐清言,带过来的东西自然是可观至极,之后进到内殿,客客气气的跟陈皇微笑行了个礼,然后跟刚刚喝了药症状已经缓和下去了的宁沁儿旁若无人的聊笑了一会儿,便也很快离开了。(。) 第九十三章:锋芒已乍现 先是乍然听到说宁沁儿落水了,淹了半死!然后听说还怀了孕,更然后,还得知竟然还是颐玉大公主推下去的! 这三个消息哪怕是分开来,也哪一个不是让人心惊!可是现在竟然还凑到一起发生了。 事实上大多数嫔妃们在听这几个消息的时候,心情都是这样的:听到第一个,宁沁儿落水,嗯,这是好事,一个人却占尽帝王宠,她若是完全不倒一点霉那让别人心里怎么平衡!可是再听到第二个,宁沁儿已经怀了孕,而且是现在母子平安无事。命大没事不算,竟然还有了孩子! 想一想当时是什么感觉,果然是高兴太早啊,那简直就是五雷劈顶! 要知道自陈皇登基以来近十年时间里后宫都基本上再没有添过一个子嗣,这十年间入宫的嫔妃也全都膝下无子女,极少数有过也没能生下来,或者生下来却还是不幸夭折了,加上后宫地位又不高,陈皇的恩宠更是想都不敢再想,余生便注定只能在在深宫院墙里孤寂终老了。 之前在得知许妙心时隔两年又一次有了孕都是有些吃惊的,毕竟这些年后宫嫔妃可能怀孕的几率实在是微乎其微,不过那时间点却正赶上许妙心父亲出事,后家倒台,而且还冒出了个宁沁儿来,恩宠骤然剧烈下行,虽然许妙心没有因为其父亲的案子被牵连,但是在宫中地位却已经与之前再不可同日而语了,所以其他人也没有太在意。 可是宁沁儿不一样,宁沁儿没有任何背景可言,可她却单单是凭着陈皇的恩宠便已经有了今日的地位,之前所有人都觉得那只是因为她的容貌迷惑了陈皇。 可是袭阮阮的出现以及迅速封夫人甚至是赐居怡清宫却依然没有撬动陈皇对宁沁儿的恩宠,嫔妃们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是太低谷宁沁儿在陈皇面前的分量了,那绝对不仅仅只是因为她那张美得堪堪倾倒众生的绝色容貌。因为宁沁儿此前虽然可以说在这后宫里无人能及,但是就在不久前,宫里有多了一个绝色美人,袭阮阮。 袭阮阮的容貌可能不见得比宁沁儿更出众,但是也绝对不会比宁沁儿差,袭阮阮是天生的妩媚美人,宁沁儿则更多了几分疏远清丽的气质,甚至对于大多数男人来说,相较而言,反而会有更多人是倾向于袭阮阮那样的美。而且袭阮阮似乎也不负众望,竟然在入宫短短半月时间后,便被封了夫人,而且还直接入主了刚刚腾空出来的怡清宫。 但是再然后呢?再然后袭阮阮并没有如大多数人所预测的那样立即迅速的将宁沁儿压倒下去。 相反,宁沁儿虽然至少在表面上似乎对袭阮阮并没有任何排斥和恶意,也没有见过宁沁儿对袭阮阮有任何的刻意打压什么的,但是即便是如此,袭阮阮却非但没有对宁沁儿的恩宠造成任何威胁,甚至有时候连见陈皇一面都不容易。 陈皇去怡清宫的次数也是少乎奇少,据说有几次还是宁沁儿主动提出来让陈皇去看看袭阮阮的,这么看来哪里像是袭阮阮是新宠,撇开其他不看,不知情的人只怕还以为袭阮阮是旧人,宁沁儿才是最新出现在陈皇身边都人呢! 有这样不正常的情况出现,后宫里也就难免有些人嘴皮子闲不住了,说得难听的更是夸张恶心得不堪入耳,要是你听到的那一个版本只是说她身上有一块难看得令人作呕的胎记或是身上一到晚上就会散发出怎样怎样令人不堪忍受的气味之类,那都还是说得轻的了,更甚者竟然还联想到男女床事上去,说是她如何如何使得陈皇不喜欢之类的,实在污秽难听至极。 虽然这些话那些人当然不可能明摆着说,但是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你今天一说,明天那些话就已经长了脚到处跑了,好在这样的消息七传八传,便是被袭阮阮那边的人听了去,要去追究一般也根本找不到源头上来,也就悻悻假装不知情。 不过袭阮阮此人似乎心性也似乎还是不错的,明知道自己这样的处境非常的尴尬,甚至都成了有些早断了恩宠空是看不惯别人得宠的嫔妃,又或者是那种天天盼着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结果盼到老死都盼不到的老宫人们背地里的谈笑之资,可袭阮阮对于这些恶言恶语竟然还能够淡而视之,充耳不闻。 于是这些人又成了矛盾体,一边嘲笑别人,一边又对别人的境遇开始同情起来,再然后,话头一转,又开始暗地里全方位无死角的讨论起宁沁儿的种种来,不过程度肯定是要收敛很多的,毕竟,宁沁儿现在恩宠和地位摆在那里,这种话传进宁沁儿本人耳朵里会怎么样她们不知道,可是要是一不小心传进陈皇的耳朵里,那就是小命儿还能不能保的住的问题了。 但是现在这些通通都不重要了,因为宁沁儿已经怀孕,现在所有人等的,就是看这个孩子是不是真的能够顺利的出生了,毕竟很多的先例已经证明:怀了,也不见得就能够生下来;生下来了,也未必就能活下来。 显而易见,现在人人们对宁沁儿肚子里还不到两个月的孩子的关注度,要远远高于已经有了六个月身孕,到今年年底就是临盆期的馆陶宫那位妙淑妃肚子里的孩子。 当然,问题还有最后一个,就是宁沁儿是被颐玉大公主推下去的,而且颐玉大公主还被重罚禁足了。 听到这个的时候,嫔妃们的心情已经不再是幸灾乐祸或者是震惊嫉妒之类那么简单,颐玉大公主是皇后所出,皇后的女儿把宁沁儿推落水差点一尸两命,然后现在宁沁儿母子没事,陈皇大怒,颐玉大公主被禁足,甚至连皇后的小女儿颐安三公主都因为言语袒护也被罚了。 想想高皇后是什么样的女人,自己两个女儿都因为宁沁儿被重罚,皇后能高兴吗?当然是不可能。 于是从此以后,高皇后跟宁沁儿,很有可能就要像曾经或者是一直以来的高皇后和宸贵妃一样,表面看似融洽无比,其实暗里却是水火不容了。 也不知道宁沁儿,会不会成为又一个宸贵妃! 袭阮阮悠闲的坐在御园的湖心亭里,身子半侧,慵懒的倚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的是宫婢刚刚递上来的鱼食,散漫的向下面的湖里洒着鱼食,唇角噙着几分淡淡的笑意,看样子心情似乎非常不错。 “所谓搬起石头却砸了自己的脚,说得不就是这意思么?”袭阮阮轻笑低声道。 旁边的宫婢没听清,问道,“主子您说什么?” 袭阮阮淡淡一笑,将手中的鱼食钵递给那问话的宫婢,道,“没说什么,这些鱼食太多了,拿下去放着吧!” 宫婢不明白,“没有啊,主子您看,湖里那些鱼都还没走呢!这些鱼食应该是有少无多的!” “你没听说过过犹不及这个词吗?”袭阮阮浅笑道,“它们生长在皇宫的湖里,条件是自然得天独厚,不仅有专门饲养它们的人,宫里的主子们来这儿欣赏它们的时候也多半会给它们不少的喂食,如此饲养长胖长大也就是必然,可是你见过这湖里有过极大极胖的鱼吗?” 宫婢想了想,微微摇头道,“没有。” “没有就对了!因为凡是长得太大太胖,已经失去了原来的美感和观赏价值的那些鱼,都是要被打捞出来的,它们最后的结局,无疑便是膳房里刀板上的鱼肉而已,而且入的还都不是主子们的口,而是宫里那些宫婢奴才们的。”袭阮阮忽然抬眸,看向身侧宫婢,浅笑道,“想来你肯定也吃到过,这些鱼平日吃得这么好,我猜口感应该还是不错的,你觉得呢?” 宫婢面色一白,有些僵硬的笑了笑,“还还可以” 袭阮阮不再看那宫婢,站起了身,边往岸上方向走去边轻笑道,“贪心是它们的本能,可是如果贪得太多了,那是迟早要翻倍的付出代价的!” 后面那宫婢脸色变了几变,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是有些怨毒的看了眼袭阮阮离开的背影,只是这种眼神很快便隐藏下去,然后默默跟到袭阮阮身后几步距离位置。 袭阮阮并没有马上回宫,而是沿着湖边悠悠的散起步来。 “倩儿,我问你个问题。”袭阮阮道。 “主子请问!”身后那宫婢恭敬温和的回答。 袭阮阮淡淡一笑,边往前缓缓走着边道,“你觉得这人的一生,到底有多长?” 那唤作倩儿的宫婢略微想了想,微笑回答道,“这自然是说不准的,有的人一生很长很长,可有的人却很短很短,不同的人有自己不同的命,只是,主子为什么想起问这个了?” “只是忽然想到了,问问而已。”袭阮阮浅笑道。 往前没走多久,袭阮阮忽然停顿下来,侧身面向湖面,往前又走了几步,之后在湖堤最边上停下来,轻笑道,“这个地方,就是昨日宁嫔娘娘落水的位置吗?” 倩儿微笑点头,“嗯,就是这里。” 袭阮阮蹲下身,纤瘦白皙的右臂缓缓伸向湖面的上方,却也不是要伸下去捞水,因为岸堤和下面的湖水还是有一定的距离的,除非是大半个身子倾斜下去,不然别说袭阮阮原本也不是想捞水,就算是也是捞不到的。 “主子小心些,担心掉下去可就危险了!”身后的倩儿提醒道。 “没事,我命大着呢!”袭阮阮浅笑道,只是在她收回悬空在湖面上方的手臂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一声不是很响却很清脆的“叮”的声音,再就是袭阮阮忽然呼了一声。 “怎么了主子?”后面的倩儿惊道。 袭阮阮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似乎是在看什么东西,“倩儿你过来一下!” “哦,好!”倩儿应道,连忙上前在袭阮阮旁边蹲下来,顺着袭阮阮的目光往下探寻去,疑惑道,“主子,下面是有什么东西吗?” 袭阮阮指着湖面边上的一处位置道,“你看下面堤上,我的手上的玉珠链子刚刚不小心掉下去了,但是没有落进水里,这堤是倾斜的,而且又有一些小凹凸,那个位置应该还能拿得上来,你看能不能想办法弄上来!” “哦,奴婢已经看见了,主子你等一下,奴婢试试!”倩儿道,然后双膝跪下来,欲一点一点的挪下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她的眼跟儿面前竟忽然出现一只拿着一方锦帕的细手,在她完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手便已经用锦帕顷刻紧紧捂住了她的口鼻,她立即拼命呼喊挣扎,可是口鼻被捂住后的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哪里还喊得出声音来,她只觉得似乎有一种淡淡的香味渐渐吸入口鼻,然后眼前视线渐渐模糊,她的意识开始涣散,挣扎的力气也在慢慢完全消失 终于倩儿整个身子软了下去,再也不动了。 袭阮阮冷冷一笑,满意的放开了手,稳住已经彻底迷晕过去的倩儿的上半身子,目光淡淡的扫了扫寂静而空无一人的四周,唇角缓缓勾勒起一个更加妩媚迷人的弧度,双手将倩儿的身子轻轻往前一推—— “噗”一阵巨大的水花四起。 没有任何的挣扎,倩儿的身体瞬间直接沉溺了下去,片刻之后,湖水渐渐恢复平静,唯一的痕迹也只有湖面上那一圈一圈缓缓晕开然后渐渐消逝的水纹而已。 袭阮阮缓缓站起身,收起锦帕,无声浅笑起来。 我可爱的好倩儿,正如你刚刚所说的:有的人一生很长很长,可有的人却很短很短,不同的人有自己不同的命,而这,就是你的命! 高娴衣,可惜啊可惜,你的好眼睛,就这么就没了 你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我竟然也会杀人吧!而且,还是亲手! (。) 第九十四章:诡谲最人心(上) 袭阮阮一个人独自回到怡清宫的时候,殿里近身服侍袭阮阮的宫婢没有见到和袭阮阮一起出去的倩儿,便有些奇怪的问道,“主子,倩儿姑娘呢,她不是和您一起出去的吗?怎么没见她回来?” “刚刚在御园里散步的时候,我手上的玉珠链子不小心弄丢了,我跟倩儿一起找了一会儿,却没有找到,本来我都说丢了就不要了,可她非要帮我找到,她怕我太热了可能会中暑,便把我赶回来了,自己还在哪儿帮我找呢!”袭阮阮苦笑道。?? “那您是在什么地方丢的?”那宫婢问道。 “在御园园心湖边!”袭阮阮说道,“哦对了绾儿,不然你现在也带两人过去看看,要是没找到便帮她一起找吧!倩儿太死脑筋,她既然认定了要找,如果要是找不到她肯定是不会罢休的!” “嗯!好,奴婢马上就带人过去帮帮她!”绾儿恭敬答道。 袭阮阮浅笑点头,“那你快去吧!反正我这儿也没什么事情,要是实在还是找不到你就直接把她拖回来,反正那链子也不是非那么重要,这么热的天儿,到中午的时候还待在外面是要中暑的!” “嗯,奴婢明白了,主子对倩儿姐姐可真好!”绾儿笑道。 袭阮阮伸手去刮了刮绾儿的鼻子,眉头微微挑起,沉下脸佯怒道,“你的意思是,我对你就不好了?” “啊没、没有没有!主子对绾儿也很好!!”绾儿立刻笑着解释道。 “那你还不快去!”袭阮阮嗔怒道。 “是,奴婢这就去,这就去!!”绾儿立刻欠身笑应道,然后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在外面随便点了两人便带着去了御园。 绾儿出去后,袭阮阮又叫了一个殿门口的宫婢进来,将一方锦帕递过去道,“这帕子用得有些脏了,你马上送去涣洗房洗一下,干了马上送回来!让她们动作小心些,这可是陛下亲自所送,若是洗坏了小心她们脑袋。” “是,主子。”那宫婢双手小心接过锦帕,欠了欠身,立刻退了下去。 袭阮阮唇角淡淡一勾,转身进了内殿。 约末半个时辰后,绾儿回来了,但只是她一个人。 “不好了,不好了主子”绾儿独自一人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大声呼喊道。 袭阮阮立即从内殿走了出来,看见因为奔跑得太快,已经累得弯着腰喘粗气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绾儿,急声询问道,“怎么了绾儿?!” 绾儿勉强的缓了缓气儿,断断续续道,“倩儿姐姐、倩儿姐姐出事儿了,她,她死了!!” 袭阮阮神色一愣,僵笑道,“绾儿,你说什么呢!谁死了?宫里又死人了?” 绾儿连忙招手,已经开始哽咽起来,“主子,是倩儿姐姐!真的是倩儿姐姐!” “我们刚刚去御园里找她的的时候没找到人,然后有人看到湖边堤上似乎有东西,走近现后那就是您丢失的那条链子,我们看到那堤岸什么的草坪似乎被严重踩踏过,而且下面堤上还有一些草屑,于是不自觉的,就联想到找不到人了的倩儿姐姐,当时我们自己都把自己吓了一跳,然后我们还是决定叫了宫卫下水看看。” “结果就就从湖里,打捞出了倩儿姐姐的尸体主子,倩儿姐姐她死了!”说到这儿的时候,绾儿已经彻底泣不成声。 袭阮阮怔了怔,忽然猛的一把抓住绾儿的手臂,盯着她沉声道,“快带我过去!我决不信的明明我回来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这才多久,她怎么会死了?!我要亲自过去!” 绾儿呜咽着点了点头,立刻带着袭阮阮急急出了怡清宫,朝着御园打捞出倩儿尸体的地方赶去。 在看到倩儿平放在地上衣物和头都还淌着水,却已经完全不动,更没有了任何血色的尸体的时候,袭阮阮身子一软,险些直接摔倒在地,幸而是被身侧的绾儿及时扶住了。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就在半个时辰前都还是好好的,这怎么可能?!”袭阮阮不住的摇着头,不可置信道。 旁边的宫卫小领上前,向袭阮阮拱手道,“袭主子节哀!” “节哀?你们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她一个大活人落了水那么大动静你们为什么没人来救?要不是我自己的人过来现了问题让你们下水,你们是不是连她尸体都不打算捞起来!!”袭阮阮怒道。 “袭主子,我们确实一直都有人在这附近巡逻走动的,尤其是昨天刚生了宁嫔娘娘落水的事故后更是如此,可是我们确实是没有听见任何呼救声,所以现晚了,没能留住您的人的性命,属下等,向袭主子赔罪” 袭阮阮冷笑,“呵!宁嫔娘娘落水,是啊,昨日宁嫔娘娘落水你们倒是救得及时,可今日我的人落了水,别说及时,你们连都根本没现!要是今天落水的不是我的婢女而是我,估计现在也变成尸体躺在地上了吧!” “袭主子”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她的尸体?” “宫婢和奴才死后都是火化,死者的遗物则归还其父母家人!”宫卫小领回道。 “是吗?”袭阮阮淡淡道,却忽然抬手,从自己头上取下两支极其精美的玉簪,递给那宫卫小领,“这也是她的遗物,你把这和她的其他遗物一起,送还她的家人!” “可是袭主子这”那宫卫小领有些为难。 “这不行吗?”袭阮阮冷冷道。 “没有,属下遵命!”那宫卫领连忙低头道。 袭阮阮蹲下身,十分怜惜的抚了抚倩儿已经彻底没有了温度的脸庞,眼角已经有泪光闪出,却没有落下来,然后站起,霍然转身道,“绾儿,我们,应该回去了” 绾儿抹了抹眼泪,欠身低声应道,“是,主子!” 袭阮阮再一次回头在倩儿尸体上注视了好一会儿后,终于收起了悲凄伤感的目光,万分不舍却又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了。 高娴衣还在愁眉苦思到底要怎样才能先解了自己女儿根本就是被宁沁儿苦肉计所陷害,蒙冤所受的处罚的时候,如雨忽然从外急急走了进来,没头没尾向高娴衣禀道,“娘娘,倩儿死了!” 高娴衣微微一愣,“倩儿?哪个倩儿?” “就是袭阮阮身边那个,是我们安排的人!”如雨解释道。 高娴衣点头,似乎已经想了起来,疑惑道,“怎么会?她怎么死的?!” “奴婢问了那边的宫卫,说本来是去帮袭阮阮找回一条在湖岸上弄丢失的玉珠链子,结果不小心落了湖里,但是因为当时湖边并没有其他人,外围的宫卫也并未有听到什么呼救之类的,最后还是怡清宫自己的人去找人,在堤上找到了袭阮阮丢的链子但是却没找到人,最后怀疑到湖里,然后喊了宫卫下去看一下,结果,就捞出了倩儿的尸体!” 高娴衣思索了片刻,忽然问道,“是意外吗?” 如雨自然知道高娴衣为什么忽然这么问,回答道,“刚刚奴婢已经让仵作赶去验过了,没有任何外在的伤口或是勒痕之类的,也没有任何中毒迹象;腹里有大量的积水,所以基本可以肯定也不存在落水前就已经死亡之类的,因为如果是先死了再落的水的话,腹部的积水最多一点点,是不可能再存在如此大量湖水灌入的!” 高娴衣凝眉,想了想,又问道,“袭阮阮是什么反应?!” “先是震惊,非常的不相信,看到尸体之后很是沉痛,据说还把负责那一块地方的宫卫领也胡乱骂了一顿,甚至将昨天宁嫔落水一事都给搬了出来!想来这事跟她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毕竟她身边绝大多数都是我们安排的人,而且那个时候她已经先回去了,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理由!” 高娴衣罢了罢手,淡淡道,“既然只是意外,那死了也就死了吧!反正就是一个奴婢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她和她哥哥都还掌握在本宫手里,本宫量她也没有感忤逆本宫的胆子!!” “嗯,这倒也是!”如雨点头道。 “真正头疼的,是宁沁儿!宁沁儿,呵”高娴衣双手紧紧收拢,袖口被狠狠的拧成一团,神色狰狞道,“她都算计到本宫的女儿头上了,本宫迟早要她知道,本宫这么多年的皇后之位,可绝对,不是白坐的!!” “娘娘,其实奴婢觉得,宁嫔现在虽然已经有了身孕,但是真要拿掉她肚里的那个孩子,哪怕是她防得再紧,对于他人可能不容易,但是对于我们,照样也不是没办法做到的!”如雨说道。 “本宫岂止是要她孩子的命,本宫是要她的命!!”高娴衣冷笑道,“如雨,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除了齐清言那贱人,还从来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让本宫憎恨到如此地步的女人出现过!她如此对本宫,本宫又焉能放过她呢!” 齐清言到念心宫探望宁沁儿的时候,宁沁儿正午睡起身。 “沁儿妹妹身子好些了吗?”齐清言清丽的声音自外殿远远传来,人未见而声先到。 宁沁儿连忙起身由梧桐搀扶着迎出去,向正走进殿来的齐清言欠身微笑道,“不知贵妃姐姐前来,沁儿真是有失远迎了!” 齐清言立刻上前将宁沁儿身子扶起,笑着道,“妹妹快起,妹妹如今可已经是有身子的人了,加上昨天又落了水虚弱成这般样子,而且你我早是自家姐妹,还行什么礼可就太见外了!” 宁沁儿微笑,“姐姐快请上座,梧桐,还不快快去为贵妃娘娘端一碗冰镇酸梅汤来,这样炎热的天气谁受的住!” 齐清言急忙阻止,“不用了,本宫从来都是怕冷不怕热的人,倒是妹妹你,这夏里难免天气闷热,可是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就是不为你自己也该为了他,照顾着自己身体一些,殿里冰盆不要放太多,尤其是晚上最好是不要放的,寒气太重对你和腹中胎儿都不好!” 宁沁儿笑着点头,“沁儿记住了!” 齐清言侧身看向夕云道,“夕云,你先退下吧,本宫想跟宁嫔好好说说话!” “是,娘娘!”夕云欠身应道,随即转身退了出去。 宁沁儿拍了拍梧桐扶着自己的手,微笑柔声道,“梧桐,你也下去吧!” 梧桐知礼,自然也欠身退了下去。 殿内只剩下宁沁儿和齐清言两人。 说话自然不能站着,宁沁儿邀齐清言到殿上落座,微笑道,“在这儿贵妃姐姐有什么话放心说就是,沁儿虽然没多大本事,但是要说被人窃墙角却还是不至于的!” 齐清言浅浅一笑,“妹妹心思如此透彻,这点姐姐自然是不曾担心过的。” “可沁儿想姐姐既然愿意花时间来一趟,总不能仅仅只是为了看看沁儿身子如何了的,对吗?”宁沁儿微笑道。 齐清言笑了,“沁儿妹妹,本宫现在越知道,高娴衣可是太自以为是了,你比她以为的,还要聪明的太多!” “可是在姐姐这儿,沁儿依然什么都瞒不过贵妃姐姐的眼睛,不是吗?”宁沁儿笑答道,伸手拿起案几上的茶壶沏了两杯茶,然后再双手奉了一杯到齐清言面前。 齐清言拿起玉杯浅浅的喝了口,然后放下,抬眸看着宁沁儿,淡笑道,“说说吧,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陛下的恩宠?还是无上的地位?或者,是都要?” 宁沁儿微笑抬头,“这个问题,沁儿一定要回答吗?” 齐清言淡淡摇头,“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不答!看你愿不愿意。” 宁沁儿略微偏头,“这得让妹妹先想一想。” 齐清言浅笑,“这很难回答吗?” 宁沁儿笑了,“嗯似乎也不难,那沁儿都想要可以吗?” (。) 第九十五章:诡谲最人心(下) “那沁儿都想要可以吗?” 齐清言也笑了,浅浅的莞尔之间,明媚如阳春白雪。?? “你知道吗?本宫初初嫁给他的时候,和现在的你很像,甚至很多时候都还有更加张扬,表现出的对他的占有欲强到容不下任何其他接触过他的女人,包括对高娴衣的极力挤兑!本宫要的不仅是第一,还要是他的唯一!你肯定很难想像得到吧,本宫当年居然可以蠢到如此地步过!认为自己,有可能成为一个多情帝王心里的唯一女人。” 宁沁儿握着茶杯,只是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本宫要的是恩宠,权力,是地位!可是没有人知道事实上本宫要的,不过是一颗属于本宫的真心!本宫至今记得他曾说过的一句话:天下女子再多再好,本王真心想要的,唯你而已!这话听起来是不是很美?那时候他还不是皇帝,是俞王。而他这句话,本宫也认认真真的相信了快十年,也是因为他这话本宫才渐渐的放宽了心,然后才有了出现的柔妃的上位,有了赵夫人殷夫人,有了妙淑妃!然而渐渐的等到美梦终于彻底破碎,露出了原本的虚假面目,当所谓恒久的真心也不过是一场一厢情愿的笑话,本宫才终于明白自己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的!” “哀莫大于心死!既然谋心不得,那本宫便只有谋权了,她们不是一直这么看本宫的吗?本宫总不能辜负了她们是不是?!” “那贵妃姐姐现在,对陛下还有感情吗?” “感情?一个心都死了的人,还哪里来的感情?”齐清言淡笑着反问道,“女人蠢一时可以,可是难道谁能蠢一辈子吗?!” 宁沁儿放下茶杯,抬看着齐清言道,“那贵妃姐姐有没有想过,或许陛下对您,其实还有感情呢?” 齐清言笑意更深,“沁儿妹妹,你可知道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世上什么才是最好的吗?先当然是得不到的,然后,那就是已经失去的了!本宫在这里不夸张的告诉你,如果本宫真的一心一意要斗倒高娴衣的话,那你以为她当真还能稳坐凤仪宫之主吗?呵呵,那她早该住冷宫了!” “可是姐姐没有!” “是啊,本宫竟然没有,可那不过是因为我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而已。耍手段对的是别人,可是世上哪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呢?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她高娴衣还不配本宫如此牺牲自己!而且她真的若完全倒了,那皇上这后宫,就不知道该要落到谁手里了,反正不会是本宫,那是高娴衣还是别人,又有什么区别?” 宁沁儿颔酝酿了片刻,浅笑着平静徐缓道,“恕沁儿在这里问姐姐一个大逆不道的问题,如果有朝一日陛下出了什么事,姐姐会选择和他站在一起,还是袖手旁观漠然视之?!” 齐清言握着茶杯的手猛然一僵,侧头面色犹疑的看着宁沁儿,眸光微冷,道,“沁儿妹妹,你可知道你这话如果是让他人听见,后面会是什么下场吗?诛灭九族!!” 宁沁儿浅笑,“可沁儿毕竟只是对贵妃姐姐说了而已!” 齐清言拿起茶杯轻轻晃了晃,对视着宁沁儿的眼睛道,“本宫现在才现,本宫似乎还是太低估了你!” “但是这至少说明了一点,沁儿没有把贵妃姐姐当作外人看!而且是问题就总有一个答案的,那么这个问题在贵妃姐姐心里,得出的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宁沁儿微笑问道。 齐清言浅笑,“本宫非常喜欢看戏,但是从来不会去演戏!妹妹你觉得呢?” 宁沁儿微笑颔,“沁儿已经懂了!” “既然已经说完了本宫,那么现在是不是该说说你了,沁儿妹妹?”齐清言浅笑道,“本宫知道你为的既不是所谓的恩宠,也不是后宫的权力和地位,那就更不可能是陛下的真心了!从一开始本宫就知道你的出现绝对不只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告诉我,你为的,到底是什么?!” 宁沁儿微笑抬头,“沁儿只能告诉姐姐,我们不是敌人!” 齐清言眼眸渐渐眯起,“你的目的,是针对高娴衣,还是皇上?!” “姐姐觉得,如果我是针对皇上,我会以这种方式吗?把自己送给他,最后再来个玉石俱焚?甚至即使我有玉石俱焚的决心,也不见得就真的能够动得了他一丝一毫不是吗?!”宁沁儿笑道。 齐清言浅笑摇头,温言道,“可是,你不要忘了自己刚刚问本宫的那个问题:如果皇上出事,本宫会怎么选择!你既然只是要针对高娴衣,却为何要问本宫这个问题?而且你为何要费劲心思的针对高娴衣?你与她有什么样的天大冤仇值得你如此费劲心机的进到宫里来?” “理由啊血海深仇可不可以算理由?”宁沁儿问道。 齐清言凝眉,“与高娴衣么?” 宁沁儿微笑点头,“这个沁儿就不能再详细解释了,贵妃姐姐刚刚不是说过吗?姐姐虽然非常喜欢看戏,但是却从来不会去演戏,那么后面这出戏,姐姐便只管静静做一个旁观者就是了!” 齐清言浅浅一笑,“好!本宫可以答应你不干涉你做任何事,甚至如果后面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尽管跟本宫提,毕竟你要对付高娴衣,本宫也是乐见其成呢!” “那沁儿在此,就先谢过贵妃姐姐的好意了!” 齐清言施然起身,微笑道,“看妹妹今日气色已经恢复了不少,本宫也不宜呆久,不然一会儿陛下就该过来了,而且本宫也还有些事务要待处理,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看望妹妹!” 宁沁儿自然起身相送,“多谢贵妃姐姐关心,择日沁儿定当回访!” 齐清言莞尔不言,梧桐夕云都已经进了殿中,各自站到自己主子身侧,齐清言在即将踏出殿门的时候忽然顿了下来,转身走近宁沁儿身侧,扶着她的双肩贴近她的耳根,低声吐了一句话,然后退开,淡淡一笑,“妹妹身子弱,就留步莫送了,姐姐告辞!” 不等宁沁儿再说什么,齐清言主仆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大殿之外。 梧桐上前扶住宁沁儿,“娘娘,宸贵妃刚刚跟您说了什么?” “怡清宫这些日有没有什么出现异常?”宁沁儿问。 “没有现什么异常。”梧桐轻轻摇头回道,“不过,袭良人的贴身侍婢死了!” “死了?”宁沁儿惊讶道,“什么时候?怎么死的?为何我不知道。” “就是今日正午,那会儿您正在午睡。说是今日上午袭良人在御园圆心湖边散步的时候不小心把一条手链弄丢了,之后她那侍婢留下替她寻找,自己则因为外面天气过于暑热先回了宫,之后又派了几个人去御园说帮忙一起找回,结果在湖堤上现了袭良人所丢的那条手链,却没找着人了,紧接着,就现那宫婢已经淹死在了湖里。” “只是单纯淹死的?”宁沁儿有些怀疑道。 梧桐点头,“有仵作去验过,只是淹死,没有其他的什么迹象!因为死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婢,所以这件事也没引起多大重视,而且只是意外死亡,加上您一醒宸贵妃就过来了,所以奴婢也还没来得及跟您提。” “既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婢,又怎么会有仵作去验尸?宫里的奴婢死亡什么时候如此被重视了?” “好像说是袭良人要求的!”梧桐回道,“可能是因为在自己身边侍奉了这么久的侍婢突然淹死了,有些难过或者不太相信是意外死亡之类的吧!” “好像?” “这个奴婢还真的不确定,毕竟只是让仵作去验个尸而已。”梧桐道,“哦不,我想起来了,我们的人好像看见去传仵作的宫婢,是凤仪宫的人!” “这也就是说,高娴衣是在怀疑那个侍婢的死吗?”宁沁儿呢喃道。 梧桐不解,“可仵作验尸的结果证明确实没有其他啊,奴婢有些糊涂了!” “怕就怕,这宫婢确实并不是意外死亡呢?”宁沁儿浅笑转身,由梧桐扶着缓缓往内殿走去,徐徐道,“我记得你说过,袭阮阮身边绝大多数,都是凤仪宫那边安排的人!” 梧桐微微一怔,惊疑道,“主子您的意思是?” “你知道刚刚宸贵妃对我说的是什么吗?”宁沁儿问道。 梧桐摇头,“奴婢不知,难道是跟袭良人或者那个侍婢的死有关?” 宁沁儿浅笑,“猜对了一半,她说了五个字:注意袭阮阮!” “注意袭阮阮?”梧桐闻言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不管什么意思,她既然会如此提醒我,那么她肯定是知道什么的,只是我与她虽然不对立,却也还没有亲近到她会告诉我这些的地步!是我我也不会。”宁沁儿淡淡一笑,又继续道,“今后密切注意袭阮阮的任何动向!宸贵妃的好心,我们也不能枉费了不是?!” 梧桐点了点头,颔有些歉意道,“对不起主子,今日之事是奴婢疏忽大意了!” 宁沁儿浅笑摇头,拍了拍梧桐扶着自己的手,“这事又哪里能怪你,我一直以来都只是把袭阮阮当作高娴衣对付我的棋子看,只是现在看来,似乎我是想得太简单了!但是很明显,高娴衣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她的这枚棋子,很可能要脱离她的掌控了!” “您的意思是,那个宫婢应该也是凤仪宫安排的人,而那个宫婢是‘意外’死亡,更可能是出自袭阮阮的手笔?”梧桐问道。 “现在也只能是这样解释了!”宁沁儿点头道,“在凤仪宫那么多双眼皮子底下,都还能自导自演的弄出这么一出戏,看来这个袭阮阮,也当真不容小觑呢!” 梧桐想了想,又道,“既然袭阮阮做得如此隐秘,连凤仪宫那边都没现什么不对,可宸贵妃为何竟然知道?” 宁沁儿淡淡一笑,“你知道宸贵妃刚刚还跟我说了什么吗?她说:如果她真的一心一意要斗倒高娴衣的话,凤仪宫早就该换主人了!听起来似乎有些自大,但是我却是一点都不这么认为,不论能力还是智谋,事实上高娴衣都远远不如齐清言!” 梧桐听得脸色一白,“那我们会不会” 宁沁儿自然知道梧桐在担心什么,浅笑道,“的确,只要是她真的想要知道的,高娴衣袭阮阮也好,妙淑妃瑾妃也罢,甚至是我这边,都未必能逃得过她的眼睛!但是这也无妨!我说过,我们和她之间,不是对立关系!所以她不会刻意针对我们做什么的,而且如果我们真的这么容易就被人查出什么的话,又怎么可能还能在这深宫里立足到今时今日?!” 和宁沁儿不会因为这样貌似绝对信任的谈话就真的完全信任了对方一样,齐清言也当然不可能真的就相信宁沁儿所说的一切。 “娘娘,刚刚您和宁嫔都谈了些什么?”夕云有些好奇道。 齐清言莞尔一笑,“谈倒是谈得不少,可是谁的话不是十分话里三分假,固然真的可能多一些,可是在分不清到底那一句是真那一句是假的情况下,那些真话也照样不能相信,这和假话又有什么分别呢?” “那您最后忽然又倒回去,您跟她说了什么?” “不过给她一个五个字的提醒而已:小心袭阮阮。” “您没有直接跟她说明?” “直接说明?”齐清言浅笑,“夕云你到底是不够还是老练!本宫跟她之间,还没信任到这一步呢!我若说得太白了她反而未必会相信的!在这人心诡谲的宫廷之中,信任这个词,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奴婢受教了!”夕云顿时面色微微一红,颔下了,想了想又道,“不过这袭阮阮,奴婢却还真的没想到!只怕后面皇后娘娘,是迟早要被反噬的吧!” 齐清言淡淡一笑,“只怪高娴衣眼光太好,给自己挑的棋子太精而已!夕云。” “奴婢在。” “继续查宁沁儿!宫里宫外都给本宫查!她太不简单,危险程度远胜于袭阮阮和高娴衣,固然她跟本宫应该不是敌对的,但是身边始终保持着一个如此危险的人物,本宫不放心!” 夕云颔,“是娘娘,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 第九十六章:水清则难渔 晋陵地处大陈正中,夏季的雨水比北部多,但是又比南少,相对来说应该是最适宜人居住的环境了,加上此地地处平原,道路天南地北四通八达,也便成了历朝历代帝都的不二之选。 难得一夜雷雨过后,空气里的闷热气息明显已经消去了不少。 在锦宅静养了四五日后,梁止嫣背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渐渐愈合。其间刘曳也来过锦宅一次,因为梁止嫣之前刚刚醒时就主动提过,碧兮也便安排梁止嫣与刘曳见了一面,但是很莫名的,在看到对方时,分明两人似乎谁都有很多话想说的,可最后却谁都没说什么,只是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谢谢”和“不谢”,谈话便到此结束。 苏锦同碧兮走进后园的时候,便看见梁止嫣独自倚坐在老槐树下的石椅上支着额头微微失神,苏锦走到梁止嫣对面坐下,轻笑柔声道,“梁姑娘是有什么心事吗?” 梁止嫣这时才回过神来,向苏锦歉意一笑,“抱歉苏姑娘,我走神了!” “曲歌呢?我不是让她专门照顾着你吗?你伤口也还没有痊愈,她怎么让你一个人在这?若是磕着碰着可怎么好!”苏锦蹙眉道。 “你别怪曲歌,是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的,再说我的伤口也已经开始愈合了,而且又不是在手上脚上,出来走走不影响的!” “梁姑娘改个名字吧!”苏锦忽然道。 梁止嫣微微一愣。 苏锦浅笑解释,“毕竟在明里梁止嫣依然是明王妃,她依然还在明王身边,在灵岳山上。可是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了!所以梁止嫣这个身份,也便已经不再属于你!” 梁止嫣微笑点头,“我明白,现在的我,虽然是获得自由了,但是终究还是不能活在阳光下的!” 苏锦侧头微笑看向碧兮,点了点头,碧兮随即上前,递了一样东西给梁止嫣:又是一只檀木盒子。 梁止嫣打开盒盖,微微惊讶道,“苏姑娘,这个是?” “这是今后的你!”苏锦回答道,“虽然明王那里安排的还算妥当,现在已经有人代替了你存在,但是以你的真实的容貌出去到底还是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怀疑的,为了保证你的绝对安全,只能委屈你如此了!今后你的身份就是霁月阁阁主杜修杜大哥老家过来的表妹,你叫石婷烟。” 梁止嫣微笑点头,“好,我听你的安排!” 苏锦浅笑,“梁姑娘现在已经是自由之身了,对于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梁止嫣笑着摇头,“说实话,我还真的不知道!沧州和灵岳山我是已经不可能再回了,可是除了这两个地方,我却是对哪里都一无所知,就连认识的人,都差不多只有你了!” “不是还有刘曳吗?”苏锦微笑道。 梁止嫣微笑点头,“是他救的我,我很感激他!” 苏锦浅浅一笑,看着梁止嫣道,“梁姑娘对他仅仅就只是感激吗?” 梁止嫣愣了一下,脸庞不自觉的浮起了淡淡的红晕,随即颔首微笑道,“我跟他认识不过几天而已,如果不是他救我出来,我大概这辈子也就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过了。” 苏锦微笑点头,不置可否,只是接着又继续说道,“他今年三十四,还未成婚,也没有未婚妻,而且他挺关心你的,这几天就有多次询问过你的伤势和愈合情况。” 如果说说到这一步梁止嫣都还不知道苏锦想表达什么的话,那梁止嫣就是真的傻了。 也正因为听懂了,所以梁止嫣整张脸都红了起来,“苏姑娘,我“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考虑一下,什么时候有答案了再告诉我。”苏锦微笑道,“刘曳是我的人,他为人如何我自然是了解的,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但这终究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思!只是,同样有一点我必须要明明白白告诉你,还是因为他是我的人,就像那晚上一样,有时候他也不得不去做一些有很大危险,甚至可能是刀口舔血的事。” 梁止嫣轻轻点头,低声道,“这个我明白。” “你现在先养好伤,然后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去霁月阁帮着杜大哥做点什么,毕竟你现在的身份是他的表妹!之后你是选择留下来还是想去什么地方,都是你的自由!”苏锦道。 梁止嫣微笑点头,柔声道,“谢谢你,苏锦!欠你的这份情意,梁止嫣今后,却是只怕无以为报了!” 苏锦浅浅一笑,“到底还是刘曳先救了你的,我现在做到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梁姑娘客气了。” 两人正说着的时候,忽见荆玉正朝着这里快步而来。 “姑娘,江大哥来了。”荆玉道。 梁止嫣也已经站了起来,向苏锦微笑道,“既然苏姑娘有要事,那我便先回去了!” 苏锦微笑点头,侧身向碧兮道,“碧兮,扶送梁姑娘回房间!” 梁止嫣立即浅笑摇头,“不必了,只是背上受伤而已,又不是不能走路了的,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不劳烦碧兮姑娘麻烦一趟了!” 苏锦点了点头,“那好吧,你自己小心些,有什么事就喊一声,这宅里不差人使唤的!” 梁止嫣前步离开,一袭深蓝色锦袍的江褚时也随后便由着府婢引了过来。 苏锦连忙起身相迎,笑道,“江大哥今日怎么有空来阿锦这里了?” 江褚时爽朗一笑,“我现在也不过一个小小的吏部侍中而已,空闲自然是有,可是光我有空也不行啊,得你这里也有空才算不是!” “江大哥,这话要是让那些在官场里摸爬滚打的拼了半辈子才爬到你这高度的老朽们听见了,我估计不是憎恨死你就是一口气上不来,就直接被你气死了!”苏锦笑侃道。 “你这话我都不知道是在夸大哥我呢,还是在骂!” “江大哥请坐!”苏锦浅笑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又指着石桌上的白玉茶壶向碧兮道,“碧兮,快去换成上月刚刚送来的东夷红雪顶,那是江大哥最喜欢的!” 碧兮点头,立即拿了茶壶下去换茶,江褚时也在苏锦对面坐下来,笑道,“看看,别人都以为晋陵最好的茶叶是在霁月阁,而最好的茶水在清风楼,可事实上这两样都在你这里!想要喝最好的茶水,去清风楼还不够,得来锦宅!” 苏锦浅笑,“江大哥,晋陵之中谁不知道霁月阁是属于瀛州的苏家的,谁又不知道现在是我在掌霁月阁的大权,晋陵最好的茶在霁月阁,而霁月阁最好的茶,那当然就是在我这里了!” “啧啧,你可真的好不谦虚,都快赶上俨弟的脸皮了!” “谦虚过度我通常都是理解为虚伪!” 江褚时顿时大笑,“好了,我争不过你,也不跟你争,说说正事吧!” 苏锦浅笑,“那大哥是要先说说庆王最近的动作,还是说这两天开始传的沧州文伯侯有反心的流言?” “先说庆王吧!”江褚时道。 此时碧兮已经将重新换好的茶壶端了上来,并为苏锦和江褚时分别沏上,然后叫了那谢氏姐妹上来远远伺候着,自己便先下去忙其他了。 苏锦点了点头,“嗯,庆王这段时间明里暗里动作确实不少,前段时间礼户工三部起矛盾也有他的暗里拨动,现在刑部又被挖出来一些乱七八糟的内幕,下面又倒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官员;就在昨晚御军军营里面又发生有人不满御军老副将王起一直独占大权排挤新任大将军周行的抗议闹剧,这些都是庆王的手笔,不过我要说的是,他这些动作我固然其实都知道,但是却都与我无关!这是庆王自作主张,并没有来与我商量过。” 江褚时闻言震惊,“这是为何?难道他已经不信任你了?” 苏锦浅笑摇头,“不,他不是不信任我,只是不信任我的能力了而已!因为他认为如果依照我的路子,肯定离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还遥遥无期,尤其是上次他的岳父赵林崇赵家出事与许长贞倒下的对比的刺激,这让他更加让他想要扳倒陈皇并取而代之,所以他要自己来把握这个节奏,而我,只是作为一个辅助他更快的推翻陈皇的工具而已!” 江褚时拿起茶杯在唇边轻轻吹了吹,浅尝一口,然后放下茶杯,满意一笑,“我那里也还有一点的东夷红雪顶,不过是去年产的,而且你知道,我现在是吏部侍中,职位不高,可打交道的却基本都是大大小小的各部门的官员,这样的绝顶茶我是想喝都不敢喝的!” 苏锦无奈摇头,笑道,“江大哥,你还真是专门惦记我这的茶来的不成?!” 江褚时笑笑,“好吧,我们言归正传,既然他不曾跟你商量,那你准备怎么做,就一直袖手旁观?” 苏锦晃了晃茶杯,宛然浅浅一笑,道,“哪能啊,这么好的机会,江大哥觉得我像是一个会袖手旁观的人吗?” 江褚时看着苏锦,似笑非笑道,“直觉告诉我,你通常一露出这样的笑容,那就是有人要吃苦头了!” “那江大哥觉得会谁说来吃这个苦头?” “除了庆王,应该没有别人了吧?”江褚时笑道。 “事实上他要是事事都与我商量的话,我还真的不太好在他身上做什么,可是现在他却自己给了我这样的好机会,我要是不好好利用,也太对不起他了不是?” 江褚时浅笑,“需不需要大哥我这芝麻小侍中帮你做点什么?” “高永义高尚书很赏识你!” “然后呢?” “然后,你应该让他更赏识你,最好再升侍郎!” “你要动高尚书,是吗?” 苏锦点头,“他是陈皇的岳父,我并非是要他的命,只是,他必须离开那个位置。” 江褚时点头,“嗯,那么,说说文伯侯这件事吧!” 苏锦从袖中取了一只细小的纸卷,递给江褚时,说道,“你先看看这上面!” 江褚时犹疑接过,打开来看,却是一愣,道,“这是?” “这是前一晚影儿让人从宫里送出来的!” “也就是说,曲文新连夜呈上去的那封密信,极有可能就是有关这件事的吗?!” 苏锦点头,“嗯,基本可以断定如此!” “那么这封密信的来源呢?还有,这信里提到曲文新离开后,陈皇又单独秘密召见了一个叫韩雨的女官,这个韩雨是什么身份?这里面又有什么外面不知道的秘密?” “密信的来源曲文新似乎也在暗里查,只是既然送信者选择了匿名的方式,又哪里那么容易就被人查出来,而且还不能明着查!虽然我这里也没有查到,不过,”苏锦喝了口茶,又浅笑继续道,“我其实也大概已经知道这封信的来源了!” “所以,你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 苏锦淡淡一笑,徐缓说道,“首先此人选择的是把匿名信送到的曲文新府里,可见他肯定知道曲文新是陈皇最信任的朝臣,而且敢捣这么大一滩浑水的人本来就不多,更何况还是主导,再从其他各方面来排除,最后符合条件的就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表面闲散有名无实实际却暗藏惊人势力的明王,还有一个,那是野心勃勃已经开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庆王了!” 江褚时挑了挑眉,道,“那我想,大概就是庆王了!虽然这份信看似送得很隐秘让人无处可查,但是事实上这手段却也算不得有多高明,如果是明王的话,用的手段和方式就肯定不是这么普通寻常的了!” “明王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江褚时微微一愣,“什么?你说明王” 苏锦点头,“就在大哥你上一次来这里的第二晚,我派了人暗探灵岳山,结果那晚荆玉失手被扣留,次日一早我去灵岳山问他要人,然后他就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那他跟你谈了些什么?” 苏锦淡淡一笑,顿了片刻,道,“他说他放弃皇位争夺!” 江褚时怔住。 苏锦又继续道,“虽然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已经放弃了还是仅仅只是为了让我动摇,但是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相信是与他无关的!” 江褚时蹙眉,“那他想做什么,这么做的目的呢?” 苏锦浅笑,“他的目的自然还是陈皇的位置,可水若不先搅浑,又怎好暗里摸鱼呢?” (。) 第九十七章:此事古难全 江褚时思索了片刻,又道,“那这个韩雨呢?韩雨又是什么人?” 苏锦眉头微微蹙紧,神色沉重道,“我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陈皇为什么会如此重视的召见一个普通的宫中女官?这个女官除了是乾清宫的掌事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为我们不知道的特殊身份?又或者,是我们漏掉了什么” 江褚时轻轻敲击着桌面的手指忽然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声道,“对了,会不会是” 与此同时,苏锦也脱口而出,“是皇灵卫!!” 皇灵卫 此言一出,两人皆是不由一愣,竟然又都同时沉默也凝重下来。 半响后,江褚时才颇为感慨的说道,“竟然真的有皇灵卫的存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更麻烦了!” “我一直认为肯定是有的,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隐藏的如此之好!”苏锦沉声说道,“皇灵卫是历代皇帝为保护自己性命的绝对安全而组,由皇帝本人亲自掌控,其他一般人别说是是控制,连确定其存在都难。但是除非是特殊情况,否则这些秘卫基本就是形同没有,更不会随便动用的!” “现在陈皇既然已经动用了,那是不是就说明,陈皇要有什么大动作了?!”江褚时凝重道。 苏锦冷冷一笑,“很明显,陈皇对文伯侯夫妇,已经是势在必除了!而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文伯侯之前就是本来没有反意后面也要‘被’有了!可怜见的,当年文伯侯和昭安长公主可还为他登上皇位贡献了那么大的功劳呢!” 江褚时淡淡一笑,“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别说还是当今的陈皇,历朝历代,明明功勋卓著最后却反而落得悲惨结局,这样的凄凉下场还少吗?” 苏锦侧眸看向远处,微笑徐缓道,“谁都可能是这样的人,但是钟岸,绝对不会是” 江褚时微笑点头,“代王是阿锦看中的人,大哥自然相信你的眼光!” 苏锦却浅笑摇了摇头,“不,江大哥,我不是要你相信我的眼光,我是希望你用自己的眼光去看他,他是一个非常重情义的人,他和我一样,他的外在可以改变,但是骨子里的心性却是永远不会。” 江褚时点头,“我虽然没有和代王有多少正面接触,但是从很多方面,都已经证实,他会是一位明君。” 苏锦笑笑,“短则一年,长则三五年,我也不能确定,总之,待他上位之后,如果大哥要退出朝堂阿锦自不多说什么,而如果大哥决定留下的话,那么阿锦希望你可以和他一起,彻底驱逐现在朝堂上下日渐助长的糜烂之气,污浊之风,让大陈重新脱胎换骨,恢复当年荣光甚至更加比那时还有繁盛。而柔姐姐,如果俨大哥愿意回去接手苏家当然最好,如果不愿意的话,那么则由我会回去接手整个苏氏茶行,然后说服柔姐姐来晋陵陪你一起。到时候你们要是有时间,记得回瀛州看看我们就是!” “阿锦,你当真决定对代王一瞒到底吗?”江褚时有些担忧道。 苏锦唇角微微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淡淡道,“江大哥到现在都还不了解阿锦的性子吗?要告诉他我早就告诉他了,既然我现在没有告诉他,那么以后就更不会了!代王还是那时的代王,还是当年的钟岸,可我却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天真豁朗,性情直率,洒脱不羁,惊艳才绝的萧家嫡女,我是一个从鬼门关前徘徊回来的人,是一个心机深沉玩弄谋算的阴暗谋士,是一个曾经连自己都最憎恨的那种人。” 苏锦凄然笑了笑,又低声道,“更何况,江大哥你也知道,以我如今这俯身体,便是现在看起来无恙,可是谁又知道下一次寒疾复发是在什么时候,谁又知道我能不能在下一次更加凶猛的病发里熬得过去?” “阿锦,黎老大夫不是都说你的寒疾已经镇压下去了,至少十五到二十年里,都不会再复发了的吗!” 苏锦淡淡一笑,“大哥以为,二十年很长吗?而且是我要他怎么说的!” 江褚时愣住,“阿锦你” 苏锦怕江褚时担心,立刻笑着安慰道,“大哥你别激动,虽然没有那么长,但是也没有你担心的那么短!” 然而苏锦越是如此,江褚时却越是不安起来,“阿锦,你跟大哥说实话,到底是多久?!” “十到十五年!” 江褚时惊住,“十到十五年?也就是说,最久最久,也只能拖十五年,是吗?” 苏锦微笑摇头,“大哥,黎老大夫说的是下一次可能复发的时间又不是我死的时间!你何必如此激动,难道你当真希望苏锦下一次病发就再也熬不过去了不是?” “阿锦,你知道大哥不是这意思!”江褚时苦笑着说道,“大哥只是想说,既然如此,那么别说你还有希望活十五年以上甚至更久,哪怕就是最糟糕最糟糕的,哪怕是只有十年,其实你也可以回到他身边的,真的!至少这十年,你们还能好好在一起!” 苏锦颔首望着茶杯中漂浮游动的茶叶,微笑道,“大哥似乎说得对,如果我回去,我们至少还能在一起十年时间甚至更久,可是那十年后呢?十年后我可以安然的离开这个世界,他呢?他怎么办?他花了十二年把我忘至如此,然后我再回去,可是最后却又一次先他离开,那难道还要他再花十多年甚至更久来重新淡忘我吗?” “那样我或许是成全了自己,伤害的却是活着的人!”苏锦顿了顿,又道,“更何况,他现在这样就很好,如果我现在还回去,首先就会伤害到原本不应该受这样的伤害的人!” “你是指孟氏和孔氏吗?”江褚时问道。 “是,但是还不只,还有他的女儿,宓儿小郡主!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让她受的这样的伤害!” “阿锦,你总是口口声声把自己说成最坏最坏的那种人,可是你坏成这样为自己想过什么吗?如果全天下最坏的人都能如你一般,那我是多么希望,全天下都是像你一样的坏人!” “大哥” 江褚时笑笑,罢了罢手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说说苏俨吧!他走了也差不多有三个多月了,他都跑哪儿去了,总不是回瀛州了吧?!” 苏锦微笑摇头,“他是什么人大哥还不清楚吗?他哪里可能真的好好在一个地方呆多久,那时候在我这里停留了一个多月都实在是难为他了,前几天他传书回来是他们几个人现在正在青州境内,因为青州白乔帮正在选拔新一任帮主。” 江褚时有些奇怪,“别人白乔帮选拔帮主他们去做什么,难道还准备去抢个帮主来当当?” 苏锦笑着摇头,“他们就是去旁观凑热闹而已,不过,听他说他一个朋友还真准备去试试!” “可他们都是外人!” “如果他那朋友不仅胜了,而且还能够服众,那就不算是外人了!” 江褚时笑着摇了摇头,“这就是所谓‘江湖’人吗?我可是理解不来!” “没关系,原本也没有谁指望大哥你能够理解的来!”苏锦笑说道。 江褚时:“” 虽然自侃只是一个小小的侍中,但是侍中已然是朝中五品官员了,又怎么可能当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么悠闲,他之所以能够有时间来锦宅看苏锦还假装自己真的很闲的样子,其实不过都把能提前做的事情提前做完,不能提前的就推后一点或者让旁人代劳一下,然后中间挤出来的这点时间就用来到苏锦面前装闲了。 苏锦碧兮刚送完江褚时离开从书房出来,便听见前庭有一片打闹的声音,但是府里又没有其他反应。 碧兮沉着脸道,“应该又是碧月了!” 苏锦笑笑,道,“咱们去看看吧,估计是又有谁惹着她了!” 碧兮没答,只是一起走了出去。 果然,这边荷花池边的空台上碧月跟一个身形清瘦,皮肤微微黝黑的蓝衣少年打得正酣,旁边荆玉悠悠的坐在柳树下的石桌前,边让小饶给自己手臂上结痂的外伤换药边浅笑着看戏。 旁观的都看得出来,那个蓝衣少年虽然明显是打不过碧月的,可却竟然也还在咬牙苦苦撑着甚至还试图反击,碧兮就要喝止碧月,苏锦阻止了,走到荆玉面前问道,“荆玉,那男孩儿是谁?这是怎么回事?” 荆玉起身,指了指那边的那男孩,道,“额,他啊哈哈,他叫幸甘,就是那晚灵岳山帮我带信息下山的那个小子,聪明上进,学东西也快,而且合眼缘儿,所以我就打算把他认小徒弟了!” 苏锦疑道,“那这呢?幸甘怎么会跟碧月打起来?他们以前认识吗?” 荆玉笑着摇头,“不认识,刚刚我在指点幸甘剑法,结果碧月跑出来凑热闹还对人家的这啊那的冷嘲热讽,幸甘忍了好半天她也不消停,于是趁碧月站在池边儿上没注意的时候,幸甘拿石头子打水漂溅了碧月一身水,再然后嘛,就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样了!” 碧兮笑看着那边还在交着手的二人道,“荆玉,你那这小徒弟学得再快也未必一时半会儿就能比得过碧月的,你这师傅看着他打不过都不阻止一下,也是够称职的!” “我怎么不称职了?碧月那性子你也知道,要么你打败她,要么你被她打败,不然一动了手就一般都停不下来,可是咯,你看——”荆玉动了动自己刚刚换了药的手臂,示意自己满身是伤,笑道,“现在的我,还真打不过她!” 苏锦哭笑不得,碧兮看了眼荆玉,也没再说什么,三人继续远远看着不远处短兵相接,弄的仿佛敌人跟敌人一样,剑声,风声与低喝声夹杂交错。 眼看蓝衣少年已经累的大汗涔涔,越接越吃力,碧兮终于忍不住上前喝了声,“碧月,够了!就因为人家功夫不如你你就该这么欺负人家吗?!” 还在交着手,因为过于专注而完全没有注意到苏锦和碧兮的到来的两人同时向碧兮这边看过来,两人皆是微微一顿,各自瞪着对方缓缓退开一步,这才收起了剑势,碧月冷哼一声,也不知是对碧兮还是对幸甘,一句话没有,直接转身而去。 碧兮看了看碧月,上前虚扶了把虽然没有实伤却已经耗得体力不支快站不稳的幸甘,关心道,“你没事吧!” 幸甘堪堪站稳,连忙带着谢意微笑着稽首,“多谢碧兮姐姐关心,属下没事!” 碧兮安慰的拍了拍幸甘瘦弱得几乎只剩骨头架子的身躯,微笑鼓励道,“跟着你这位不太称职的师傅好好学,你会打败她的!” 幸甘颔首,低声道,“是幸甘自己技不如人!” 碧兮笑起来,“那你知道自己打不过她干嘛还跟她打?” 幸甘冷下脸,愤愤道,“是她先辱人过甚,而且幸甘堂堂男儿,岂有向一个小女子低头认输之理!” “”碧兮细细打量幸甘了一下,发现这少年模样虽然不见是多么出众俊美,甚至肤色还有些偏黑,却还是看着很舒服的,于是又笑问道,“你,有多大了?” 幸甘恭敬拱手,“回碧兮姑娘,幸甘今年冬月便满十九!” “哦,那你可还比碧月大了两岁呢!”碧兮笑说道。 幸甘闻言,脸上一白,随即立刻涨红起来,头也慢慢低了下去。 碧兮见幸甘如此反应,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话似乎说得有点不妥,忙微笑解释道,“你别误会,我说这个不是说笑你年纪大却技不如人什么的,毕竟碧月学这些的条件比你好的多,所以你不如她也实属正常!” 幸甘低低的应了声,没再说什么。 碧兮笑笑,指了指苏锦和荆玉的方向,“过去拜见一下首主吧,想来在一般情况下,你们能够见她的机会可真的是不多!” 碧兮如此一说,幸甘便老老实实的去了苏锦面前,拜了礼见了面,幸甘也便退下了。 苏锦去到偏庭陪着梁止嫣说了会儿话,两人又一起用了晚膳后,苏锦回到自己房间时,外面已经是夜幕落下。 然后,就是小茵从外面送进来的一封信:送信者为,代王妃孟氏。 (。) 第九十八章:完整的真相 这是苏锦第四次踏进代王府,但是并不是应孟莹之邀。 她应该算不请自来。 但是苏锦觉得,现在已经到了她可以不请自来的时候。 因为就在昨日江褚时离开后,她收到了孟莹差人送来的一封信:她很可能,已经怀孕了。 苏锦拿着信恍惚了很久,然后静静的笑了。 这一晚,苏锦睡得很安然。 是的,在无数个因为那些不断翻飞的回忆和画面而使得她彻夜不能入睡之后,现在的苏锦再面对那些记忆里和现实里的人与事的时候,都已经可以安然的入睡了。 她叫来碧兮,平静说道:“明天早上备马车,我们去代王府走走。” 碧兮应了是,也没有问原因,然后,她们的马车便如此时所见,已经再代王府前停了下来。 碧月和身上伤口还未完全愈合的荆玉都没有来,碧兮先走下马车,上去去跟大门前的府卫和下人交涉,“劳烦通报你家王妃娘娘一声,就说是锦宅苏姑娘前来拜访!” 碧兮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代王府,那两下人自然也对碧兮有一些映像,而且石阶下面不远处正停着的那辆以价值连城的月氏铁蹄马为座驾的双骑马车,虽然马车上面并没有悬挂象征身份地位的字号,马车装饰也不甚华丽,但是谁人不知道这辆马车的主人,就是那瀛州苏家当家人之一的苏三小姐,锦宅之主苏锦的车驾? 别说苏锦本来就是他们王妃的座上常客,哪怕不是,苏锦这样的身份他们也不敢怠慢的。 有人进府通禀之后,不一会儿王府的管家刘应全就急急迎了出来。 此时苏锦已经下了马车,刘应全连忙上前向苏锦拱手见礼,“老奴见过苏姑娘,我家娘娘因为近日身子有些不适有些嗜睡,现在才刚刚起身,所以未能出来迎接,还望姑娘莫怪,不过王妃娘娘已经起身更衣着装,苏姑娘快里面请!” 苏锦微笑颔首,“刘管家客气了,未先递贴便冒昧上门打扰,应该是苏锦唐突了才是!” 刘应全连忙屈身,“不不不,苏姑娘这话可实在是折煞老身了!” 苏锦淡淡笑了笑,随刘应全进了府里。 刚刚走到孟莹的独立庭院的时候,身着一袭绯色金丝绣纹轻罗的孟莹便已经整理好仪容迎了出来,“苏妹妹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有不提前告知一声,你看我这毫无准备的,连迎接都不及!” 苏锦宛然一笑,迎上孟莹的目光,说道,“孟姐姐客气了,什么迎接不迎接的,苏锦都没把孟姐姐当外人了,难道孟姐姐还把苏锦当了外人不曾!” “妹妹快里面坐,”孟莹扶过苏锦的手臂,又向身侧的人吩咐道,“刘管家,你退下吧;珠儿,还不快快去安排人为苏姑娘泡好茶!这还要本宫教你吗?” “是,娘娘!”珠儿立即应声退了下去。 苏锦和孟莹一起进了庭院里。庭院还是原来的庭院,只是房间里外的布置上却变动了许多。怎么说,大概是心态有了变化,于是所见所喜也有了变化吧。 珠儿将泡好的茶送上来后便退了下去,孟莹看了看苏锦身侧的碧兮一眼,苏锦向碧兮点了点头,碧兮也便退了出去,房间里便只余下苏锦和孟莹两人对面而坐,喝着茶,吃些糕点,当然,主要还是有话说。 “姐姐确定现在已经怀孕了吗?可叫大夫看过没有,多久了?”苏锦微笑着问。 孟莹欲言又止,才慢慢道,“苏妹妹你慢慢听我说,其实这事现在暂时我也只是自己怀疑,因为我这个月的月事,已经推迟了有十来日了,到现在都迟迟不见影子,而且你今天也看到了,我最近老是嗜睡,还食欲不振的,我自己也不懂这些,倒是两天前珠儿见我最近这些症状跟我提了这么一下,我这才有此怀疑。” “那姐姐既然都怀疑了为什么不马上叫大夫过来看看呢,是不是真的有了大夫一诊断便可知了啊!”苏锦道。 “可是我就算是真的,这孩子也最多,最多不超过一个月,不是听说。一个月以内还诊不出来吗,而且我,如果是真的的话,我也想再等一等,等下一个月再公布出来。因为我想,想把这孩子作为王爷下月生辰的礼物。” 说这些话的时候孟莹的面庞微微泛着红晕,展现出现的更是小女儿的娇羞姿态,但是总归,她看起来很幸福。 “是谁告诉姐姐孩子一个月内诊断不出来的,这些话姐姐也相信?”苏锦浅笑道,“虽然姐姐想给王爷一个特别的生辰礼物是好事,但是你这样却是对自己和孩子不负责知不知道,你就这样万一要是出个什么问题怎么办?姐姐你若怕让王爷提前知道没了惊喜,那就悄悄请大夫过来瞒着王爷就是了!” 孟莹恍然一笑,“妹妹教训的是,姐姐糊涂了!” 苏锦微笑颔首,沉默了片刻,抬头看着孟莹认真道,“孟姐姐,我有一个问题不得不问你,而且,我希望姐姐不管怎样,都能给我一个真实的回答!” 孟莹微微一愣,点了点头,“妹妹请说!”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苏锦浅笑说道,“孟姐姐其实是皇上的人,对吗!” 孟莹面上笑容顿时僵硬住,无比震惊的看着苏锦,不可置信道,“苏妹妹你你这么知道?!” “我只问姐姐回答是或者不是!” 孟莹好一会儿才从突然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微微颔首,平静道,“我我之前是,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以后也不会再是,我只是王爷的妻子!” “陈皇让你在他身边做什么?”苏锦问。 “监视一切!” “那关于代王爷的一举一动,你最后一次完整的向宫里汇报是什么时候?” 孟莹稍稍回忆了一下,说道,“是我跟你第一次遇见的前一天。就是枫叶山灵塔寺,你应该没有忘记吧?而且在那之后,我灵塔寺也再没有去过了!” “姐姐的意思是,从那之后,你就没有再完整的向宫里汇报过王爷的一举一动了,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一开始是因为我发现,即使他对我似乎从来没有一分的感情,但是还是不忍心去害他;再后来,就是我想其实我是爱他的!天下哪里有会去害自己所爱的人呢?”孟莹微笑道。 “那么,如果王爷将来的哪一天可能要做什么很危险,很不可思议,而且似乎完全不像你所认识的那个他的事,你会选择支持他吗?我是指绝对的!” “我会!”没有任何停顿和犹豫的,孟莹回答道。 苏锦浅笑,“那如果说是造反呢?!” 孟莹愣住,“你说什么?!” “我说——造反!!” 孟莹微微颔首,沉默了片刻,然后浅浅笑起,抬头看向苏锦,平和而坚定的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我会!他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哪怕是你说的,造反!” 苏锦保持着微笑,继续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将可能付出什么样的后果?你是皇上的眼睛,可是你却倒向了代王的一边,如果你隐瞒得过也就罢了,可如果隐瞒不过呢?哪怕是隐瞒过了,如果将来代王失败了呢?” 孟莹淡淡一笑,点头说道,“我想过了,从我开始向宫里有所隐瞒那时开始,就已经想过了!” “会后悔吗?” “后悔?”孟莹唇角微微扬起,“一个人做过一件事可能会后悔,可是爱上了一个人怎么后悔?” 苏锦浅笑,拿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然后抬头,看着孟莹道,“那么,我要你帮他!” 孟莹脸色微微一变,“难道,你们真的是要造反?!” 苏锦笑了,“孟姐姐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而且什么叫造反,这江山是他的那才叫造反,不是他的,又何来造反?你知道钟景这皇位,这江山当年到底是怎么来的吗?” 孟莹彻底震惊,“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锦冷冷一笑,“先帝后来的身体日渐衰弱乃至一病不起,太医说是积劳成疾,事实上那病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先帝是被人下了药的,而那几位御前太医,也自然是早就被人收买了。起事之日,钟景的母妃也就是当年的俪妃,如今的冼太后,她卖通先帝身边服侍的何公公,用迷药让先帝陷入昏迷。 “钟景以卑劣手段夺得禁卫军的调动权,然后就是放火东经阁,制造走水和混乱的假象,再派一队人将早已准备好的写着他自己逼宫夺位,先帝处危的‘求救信’派死士将自己残忍重伤后伪装成从宫里拼命逃出的假象并及时的送到每一个他想要除掉的人府上,诱导隐太子,邑王,廷王,萧大将军等等亲王和诸大臣带兵迅速入宫救驾。 “结果是先帝完好无损的适时醒来,在隐太子等闻讯前去救驾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事情却已经彻底反转。 “隐太子等人带去大批人马连夜闯宫前去救驾成了逼宫谋权,俞王,庆王和昭安公主夫妇等带去的禁卫军,各王府府兵和京畿巡防营却反而成了‘救驾护君’。 “奸佞者颠倒黑白,正义者百口莫辩。 “于是先帝震怒,当场立下废太子的诏书,七位亲王,四位朝中一品大臣全部被押下刑部大狱,然后先帝再次陷入昏迷,钟景代政监朝,而这些被构陷的亲王和大臣,全部在三日之内被以迅雷不及之速,尽数满门血洗!! “五日之后,先帝驾崩,钟景登基!但真正彻底的清算,却才刚刚开始,朝中上下又是一场狂暴的血腥风雨,整整半年时间,东城正阳街巷行刑场上的血腥,就不曾断过!可你知道那里留的都是什么人的血吗?那都是忠肝义胆的血,都是坚贞不屈的血,都是刚直正义的血!! “如此等等,桩桩件件,要哪一件不令人胆寒!” 苏锦面色冷如寒霜,一只掩在袖子下的手指已经紧握成拳,另一只握着茶杯的手因为用力过度使得指节泛白如白玉茶杯一个颜色,孟莹早已惊骇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要掩埋真相,可我,偏偏就是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我要让被人陷害背负无故骂名的蒙冤者洗雪昭名,要让阴狠歹毒不择手段的伪装正义者揭露假面;他想用史官的笔墨来掩盖真相,可是我偏要让万世的青史来永远记住真相!他死不死不要紧,我要的,是钟景身败名裂!” 孟莹抬头,以着一种无比陌生而疏远的目光看着苏锦,平静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孟莹便是再迟钝,也断然不可能再愚蠢的认为眼前的苏锦只是她知道的那个简简单单的苏锦! 苏锦淡淡一笑,“我是那场血腥‘剧变’里从鬼门关前盘旋回来的人,是为成千近万死在那场剧变里无辜者代言的人,是回来向钟景讨要他应该付出和偿还的代价的人!” “那你为什么选择代王,你是为了利用他?!”孟莹盯着苏锦道。 苏锦浅笑摇头,“孟莹你错了,这不是利用,你大概不知道在他心里当年死去的那些人对他来说到底有多重要,为他们的沉冤洗雪,这是他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这是共识,更是合作!” “那,我要怎样才能帮助到你们?!” “以最隐秘不被人察觉的方式彻底切断宫里的耳目对代王府的控制,清理代王府上所有不该存在的人,哪怕是他们之前一直是听命于你的!你要知道,他们听命于你也是在你是钟景耳目的基础上,如果他们发现你已经倒戈背叛,届时害的不仅是你自己,还有代王爷,包括整个王府!” 孟莹颔首,沉默了片刻,徐缓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苏锦,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这问题只关于你我,不关其他!” 苏锦淡淡一笑,点了点头,道,“你说吧!” “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一日才接近我的,是吗?半年前我们在枫叶山灵塔寺的巧遇也纯属是你提前的故意安排是不是?后来的诸多你我亲近交心还是如此,所以说,我们之间其实从来就不存在所谓的朋友,所谓的友谊,对不对?!”孟莹盯着苏锦的眼睛,面无表情,语气冰冷,一字一句的质问。 苏锦颔首,沉默下来。 (。) 第九十九章:风景旧曾谙 孟莹心里波动很大,看着苏锦良久沉默不言,忽然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可能太过分,似乎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急忙尴尬笑笑,想挽回一下气氛,道,“对不起啊苏锦,竟然对你问出这样的话,是我” “不,你猜对了!”苏锦打断道。 孟莹面色瞬间僵住。 “对不起,孟莹,你的这份友情,确实付错了人了,我一开始就是抱着目的在接近你,我把你的信任和情谊当作利用的筹码,我用这样的方式打进代王府并与代王取得联系,又借你的特殊身份为代王掩饰宫里的耳目,我还” “够了,苏锦!”孟莹打断。 “你没有错,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把你当做朋友了而已,而且不管怎样你毕竟是为了代王,为了为爱的人,哪怕这里面还有为你自己的成分,可我想我也还是应该谢谢你的,谢谢你为我平静无澜的人生添加了一笔不一样的颜色,谢谢你让我曾以为自己还拥有一个真心相交的朋友,谢谢你,为我的夫君的心愿筹谋!” 当一场谈话走到这地步的时候,也就是再也无话可谈的时候了。 苏锦离开了孟莹的独院,孟莹孟莹起身出来相送,只是把刘应全唤了上来让其为苏锦主仆引路。 苏锦准备去见见孔若姝母女。 至于见代王,现在的代王府环境还不适合。 但是她没有刻意避开钟岸在府里的时间,所以不特意去见,却并不代表没有偶然遇见。 他在陪钟宓。 “父王,你最近都不怎么过来陪宓儿和母妃了?宓儿可想你了!” “宓儿,父王也想天天陪着你的,可是父王也有事情要做啊,不过,只要宓儿保证乖乖听话,不闯乱子不淘气不给其他人添麻烦,父王就是再忙也一定天天过来看宓儿好不好?” “好!那父王你可不能食言,不然宓儿就就!” “宓儿就什么啊?”钟岸揉了揉面前小人儿的团软小脸,笑问道。 “宓儿就就不理父王了!”钟宓撅嘴道。 苏锦静静站在远处,唇角噙起一丝淡淡的微笑,他有一个这么乖巧可爱的好女儿,而他,也是一个合格的好父亲。 他英姿依旧,只是锋芒已敛。 他与她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但是起码,他的世界,比她好,这就够了。 反正也算不得什么要事,苏锦已准备转身离开。 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身后传来了钟宓稚嫩而软甜的声音,“咦,是苏姐姐,苏姐姐你终于来看宓儿啦?” 钟岸微微一惊,抬眸望去,果然,他看见了苏锦。 那个复杂深沉到他完全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女子。 一袭不变的胜雪白衣,一张仿佛可以隔绝掩盖世间一切的雕花面具,一副泰山崩于前而波澜不惊的淡然神色,一对似乎能够洞穿世间一切的眼眸,以及一双看似柔弱,然在她随意的翻覆间便能搅动朝堂上下风云变幻的纤纤素手 除了永远扎根在他内心最深处的那个也曾风华绝代名动天下的女子,苏锦应该是他自此以来见过的第二个有如此天纵智慧的女子,但是这个女子,终究是心机太重,手段太阴暗了。 世间阿谧唯此一人,此前不曾有,此后也不再 苏锦身子一顿,然后转身,上前向有些晃神的钟岸以及其身侧不远处的孔若姝微微欠身,微笑道,“苏锦拜见王爷,见过侧妃娘娘和小郡主!” 钟岸恢复了心神,浅笑着微微颔首,“苏姑娘免礼!” 钟宓放开钟岸的怀抱,下一瞬便已经扑到了苏锦面前,幽怨着嘟囔道,“苏姐姐连你也这么久都不来看宓儿,宓儿还以为你是把宓儿给忘了或者嫌宓儿又淘气又爱闯祸所以讨厌宓儿了呢!” 苏锦蹲下身和钟宓平视,宠溺道摸了摸钟宓乌黑柔软的头发,微笑柔声道,“怎么会呢?宓儿小郡主这么可爱的人儿,苏姐姐喜欢宓儿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讨厌宓儿呢?苏姐姐只是有点忙,所以没有多少时间来看我们宓儿小郡主而已,你看苏姐姐今天不是一有空就立刻过来看你了吗?!” “为什么父王经常那么忙,就连苏姐姐你也总是那么忙?你们为什么会忙,你们都在忙些什么啊,那难道很重要吗?可是我母妃就不忙,母妃天天都能够陪着宓儿!”钟宓向苏锦疑问道,声音干净纯真,稚嫩无比。 苏锦微微一笑,“每个人在这世上活着都有他自己都角色,都有他不得不去做的事,你母妃不是不忙,而是因为她所忙的,就是专门陪伴照顾好你,所以你没有觉得而已,苏姐姐现在这样告诉你你可能还不太懂,不过没关系,等宓儿小郡主慢慢长大的时候,你就懂苏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钟宓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目光在苏锦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又将苏锦身后的碧兮也仔细打量了一遍,然后有些失望的说道,“苏姐姐,你今天怎么怎么没有带灵儿一起来?” 苏锦忍俊不禁,嗔笑道,“看看,果然我们宓儿郡主想的其实都不是苏姐姐,只是苏姐姐的灵儿而已对吧!” 钟宓立刻罢手解释,“没有的没有的,保证没有,宓儿想的真的是苏姐姐,宓儿只是只是顺便想想灵儿而已。” 苏锦笑着向钟宓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向钟岸孔若姝二人道,“苏锦过来拜访王妃娘娘,不过也好久没有看到宓儿小郡主了,甚是想念,所以刚刚从王妃娘娘院里出来,然后顺便过来看看宓儿小郡主。” 钟岸浅笑点头,孔若姝施然走上前,婉声笑说道,“苏姑娘可是稀贵客,快请进客厅里坐!” 几人进了孔若姝所居独院的正厅,孔若姝吩咐下人上好了茶,稍稍客套寒暄了几句,便借故将钟宓一起带了下去,连带还支开了厅外的府婢奴才,只留下她最亲近的两个侍婢。 苏锦自然明白孔若姝的用意,孔若姝大概是以为她和钟岸有话要谈,但是事实上,今天过来她虽然没有准备刻意避开钟岸,但是也还真没有准备和钟岸谈什么。 先说话的是钟岸。 他抬眸看向苏锦,笑意淡淡,声音轻缓,“苏姑娘,这两天关于文伯侯控制地方,篡改赋税,私吞铁矿,暗造兵器意图谋反等等诸如此类的一系列谣言,想必你应该也早就已经知道,所以本王,想听听你的看法!” 苏锦微微一笑,“首先肯定是无风不起浪,谣言不一定都是真,但是也不可能都是假。也就是说,这一系列扣在文伯侯头上的罪名里,至少有一项两项确实是真的。至于是什么人传开的,那自然就是现在什么人最需要这些信息传开了。” 钟岸微微凝眉,沉默了片刻,道,“庆王,是吗?” 苏锦点头,“虽然我现在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就是他,但是也只能是他了。就在上前一晚,有人暗中匿名送了一封密信道曲文新曲尚书的府上,曲文新见信之后,连夜迅速入宫将信呈到了陈皇面前。” “密信?” “虽然信的内容还无法确切得知,但是应该就是关于沧州文伯侯种种的告发信了!” 钟岸凝眉,沉声问道,“那送信的人呢?查出来了吗?” “还没有,也正是因为还没有,所以我才更确信这就是庆王的手笔,因为有必要也能够做到这一步的,除了庆王那边,便再没有第二方人了。”苏锦道。 钟岸凄冷一笑,淡淡道,“他也太心急了!你不管他吗?” 这里的他,指的当然就是庆王。 苏锦浅浅一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翻文伯侯不管是不是真的有反意,现在应该是都不可能还能全身保住了,因为他即使是完全冤枉,这封密信也依然提醒了陈皇,再让文伯侯掌握着那么多的兵力和地方特权,这封密信便迟早可能成真,届时再后悔可就晚了。 所以文伯侯手上的兵力是无论如何都要被收回的,至于收回了再交给谁,作为陈皇唯一学亲胞弟而且手足情深的庆王,难道不是最合适人选吗?庆王这一次,可是所图不小呢!” “可我并不认为四皇兄会把这个这个兵权交给他!四皇兄谨慎多疑,他既然能够怀疑文伯侯夫妇的忠诚,未必就能够完全相信庆王的忠诚,哪怕是胞弟!尤其是近来庆王在朝中的一系列暗中动作,别人能够看穿四皇兄也未必看不穿。” 苏锦浅笑点头,“王爷说得对,这个兵权即使从文伯侯手里收回来,也不见得就能够落到庆王手中去;但是庆王肯定也不至于笨到连这一点也看不清,所以我想,他想做的和扶持周云坐上御军大将军之位一样,只是控制接手的人,而不是一定要自己亲自掌握。” “那我们要怎么做?由他吗?” “王爷,你知道皇灵卫吗?”苏锦问道。 钟岸闻言一震,面色微变,道,“你说皇灵卫?” “对,皇灵卫!”苏锦点头,徐徐道,“就在那晚曲文新离开后,陈皇随即便秘密召见了一个宫中女官,是乾清宫偏殿的掌事司仪,叫韩雨。” 钟岸凝眉沉思了片刻,道,“苏姑娘是怀疑,那个女官,其实就是皇灵卫?!” 苏锦点头,“陈皇不可能无缘无故召见一个小小的女官,而且还提前就支走了乾清宫书房内外的所有人,很明显,他不想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尤其是他们的谈话内容,而且又恰好是在曲文新将密信呈上去之后。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我知道皇灵卫的存在,但是皇灵卫一般是不会动用的,如果这个韩雨就是皇灵卫的话,也就是说,四皇兄已经准备动用他们了,那么,他的目的呢?” “文伯侯夫妇!”苏锦道。 “你是说,四皇兄是为了要除去文伯侯和昭安长公主?” 苏锦点头,“出了这样的谣传,朝廷放任不管当然是不可能,陈皇不提百官们也不可能不提,明面上朝廷昨日才钦派使官迅速赶去沧州府大肆核查处理,其实事实上早在提前两日,陈皇就已经派了皇灵卫前去。目的在何处?首先第一,明面上派去的钦官去得慢,沧州那边势必也提前就能够得到消息并且做好应对之策,便是明明有确凿证据,可等到钦官到的时候,恐怕也什么都没有了!” “其次,其实这一点的缺陷也不是不可以解决,还是派钦使下去查,但是不是堂而皇之的派,是秘而不宣的派,只要隐瞒得够紧,前去的速度够快,这会比现在陈皇所选择的任何一种方式查到的都更加真实!这么浅显的道理陈皇怎么可能不懂,可是陈皇却并没有这么做!” 钟岸沉声接过后话,“因为他要的,并不是最真实的,而是最好掌握的,甚至是最致命的!” 苏锦点头,淡淡一笑,“如果文伯侯真的是一点的此类心思都没有的话,也许陈皇还是能留他们一命的,毕竟昭安长公主是他最亲近的一个姐妹,而文伯侯又是昭安长公主的夫君!但问题又回到了那封密信上,还是那句话,无风不起浪!” “也就是说,文伯侯夫妇,恐怕是连命都要搭进去了!”钟岸淡淡道,唇角笑意浅浅,有些讥讽。 “到底还是看陈皇怎么做,若是能念上一分半点的旧情,兴许还是可能保命的!”苏锦微笑道。 苏锦离开后,钟岸回了书房,在一幅只有身体和头部轮廓却唯独没有面容的女子画像面前,失神的站了很久。 画像上没有面容,但是他的脑海里有,峨眉螓首,玉树琼花,千芳失色。 每一次见过苏锦后,他都会忍不住的回想起曾经的那个女子。 哪怕她和苏锦一点都不像,或者说是天差地别。 他曾经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以为她会成为她的妻子,她会与他一起携手走过一生。 他们以为他们会在寒冬里驭马一起踏雪寻梅,在春日的淮上垂渔泛舟,在夏天的荷花亭吟诗作对,在秋日的山水间煮酒抚琴 “岸,所谓大陈第一才女也好,将军萧家嫡女也罢,事实上我萧谧这一生,但求潇洒自由而已!” “阿谧,等你嫁来之时,我便向父皇提出封封,让他许我们南下江南钦州建府,你可同意?” “好啊!我也正是这么想的,你是皇家最小的皇子,正好,我也是萧家最小,而且还是女儿,君位政权,朝堂利欲那都是他们的世界,于我们却是无关。沉浮江山,谁愿谁主;天下之大,任我且行” (。) 第一百章:绝地而求生(上) 念心宫。 华丽的宫殿里明烛摇曳,外面已经夜深露起。 终于将非要和自己同时才肯睡的钟茹哄睡着,又命梧桐在香炉里点好了宁神香后,宁沁儿才放心的离开榻前,到一边几案旁坐下。 而面前几案之上,密密所摆放的都是各种品类还未被煎用过的药物,边上还放着一只小秤,为精确计分量用的。 宁沁儿配要,梧桐旁边打下手。 “主子,其实梧桐到现在都不明白,您对陛下下药做什么,而且还不让首主他们知道,您是想要......陛下的命吗?”梧桐低声问道。 宁沁儿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我虽然能够做得到悄无声息的给他放点其他的药进去,但他毕竟是皇帝,他的命哪里是那么好要的,只要是毒,再如何隐秘送到他哪里也不再隐秘,届时他没事我却该白白搭命了!” 梧桐更加不解,“可是主子,那你这......” 苏锦笑笑,道,“这药能放进去那是因为这药不仅无毒,甚至还是补药,关键不在药上而在配方上,但是这样的配方不仅罕见,有也更多是出于外面江湖之中,宫中太医都是传统正规行医,便是医术再高,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而且没有毒性的东西,要察觉那不是太为难他们了?!” “您说什么,这药是......补药?!”梧桐脑子已经有些转不过来了。 宁沁儿浅笑点头,“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是毒药?我倒是真的想,可些是我做不到!退一步说,哪怕是我做得到我也不能做,因为表姐还需要他活着,我不能破坏了她的计划。” 梧桐点点头,似懂非懂。 “那个韩雨,还是监视到没有什么反常吗?” “没有,她的日常很是规律,”梧桐微微摇头,想了想又道,“哦对了,有一点和之前不太一样的,只是不知道算不算说反常?” 宁沁儿眉头微微一蹙,道,“什么不太一样?” 梧桐回忆了一下,道,“我们膳房那边的人无意中听负责给韩雨送膳的侍婢说,以前韩雨虽然喜欢青椒鱼块儿,但是从来只吃鱼肉不吃青椒的,可是这两日送去的青椒鱼块却是吃了一点青椒,鱼肉反而一点都没有动过,而且还让那侍婢不要再送那道菜了。” 宁沁儿挑眉,手上动作微微一顿,道,“你是说,她的饮食习惯有些反常了?” “好像是!”梧桐点了点头道。 “一个人的饮食习惯一般是长久形成,突然改变是不太可能的,”宁沁儿道,“梧桐,就以这个为突破口,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出更多信息来!” 梧桐点头,“奴婢明白。” 宁沁儿笑了笑,问道,“陛下今晚在哪儿?应该又是怡清宫吧?” “前几晚上都是宿在怡清宫,不过今晚没有,今晚陛下去了皇后娘娘的凤仪宫。” 宁沁儿浅笑,“如今我这一‘怀孕’,可还真是便宜了袭阮阮跟咱们皇后娘娘呢!” “不过陛下白天不是依然每日都会过来陪您用午膳吗?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短过呢!”梧桐道。 “那不过是因为之前他自己亲口给过承诺,至少半年以内,他每日都需陪我用午膳,而且至少现在,他也还没有厌倦我而已。” “怕就怕,万一袭阮阮在此期间固了宠怎么办?”梧桐有些担忧道。 宁沁儿摇头笑笑,“我倒一点也不担心这个,如果我是真的怀了孩子并且还要有生下来的打算,那么在这么久的时间里也许她真的能固得了宠,但是事实是别说我这‘孩子’不过是一个瞒天过海的幌子,便是真的有了,可是你认为我会允许这个流着与我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的那个人的孩子来到世上吗?” 梧桐神色怅然,颔首低声道,“主子,你又何苦如此......” 宁沁儿淡淡一笑,“我虽不能取他性命,但是我也一定要让他不得安生,让他为那些他所做过的不择手段、阴暗卑鄙的事情深深的忏悔!” ........ 次日傍晚的时候,梧桐带来了有关韩雨的信息。 “你是说,她以前忌口的现在竟然没有了?!” 梧桐点头,“我们的人从一直负责给她送膳的那个宫婢口中试探出她以前的饮食习惯,之后略施了点手脚让那个宫婢去不了,再换成我们的人送去,并且将其中一道菜替换成她以前忌口从来不沾的菜,但是结果她非但没有发现异常,而且那道菜还用下了至少大半份。” “真的是这样!” 梧桐凝眉,“难道主子是怀疑......” “我猜现在的‘韩雨’,不是真正的韩雨!或者说,至少她们不是同一个人!”宁沁儿说道。 梧桐惊住,“这怎么可能?!” “一个人的长久习惯突然改变也许还有一点可能,但是连一个人的忌口都能改变,除了她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之外,还能有更好的解释吗?!”宁沁儿反问道。 “那现在的‘韩雨’是谁?” “或者,我们更应该关心的是,以前的韩雨是谁?”宁沁儿肃声道,“我猜现在我们所看到的这个‘韩雨’,应该其实只是为那个被陈皇秘密召见过的真正的韩雨掩人耳目的替身,而那个真正的韩雨,恐怕是早在几天前就已经不在宫里了!” 梧桐震惊,半响后才又道,“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刻把这个发现放出宫去,告知首主他们?!” “几日前我们不是已经在信里重点提过韩雨的存在吗?虽然还没有收到外面的回信,但是以表姐他们的能力,我猜测,其实他们可能已经知道些什么了!”宁沁儿说道。 梧桐有些遗憾道,“那就是说,我们发现道这个信息,已经等于没用了是吗?” 宁沁儿淡淡摇头,“不,消息还是要送出去的!虽然可能已经有点晚,但是至少这还是能为表姐的推测提供佐证或者进一步推测的,同时也可以为他们对宫中形式的判断有一定借鉴!不过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再花大精力在这个替身‘韩雨’身上也就没有必要了,稍稍留下一点,除了陈皇那里不可动外,其他精力便放到皇后和袭阮阮身上去吧!” 梧桐点头,“是!” 钟茹从外面回来,进殿的时候宁沁儿和梧桐的话头刚落。 钟茹兴致勃勃的奔到宁沁儿身边,抱住宁沁儿手臂好奇问道,“宁姐姐,你跟梧桐姐姐刚刚都在讨论在些什么呀?” “没有什么啊,我们讨论你父皇最近都不怎么来看姐姐了!”宁沁儿笑着回答道。 钟茹瞥嘴,“父皇哪里不怎么来,是天天来好不好!他就只是、只是晚上不来跟姐姐睡觉了而已嘛,那才好呢,只要父皇不来,茹儿就可以天天跟姐姐一起睡,可是父皇要是来的话,他也要跟姐姐睡觉,而且他还不让茹儿一起!” 还真是童言无忌...... 宁沁儿:“......” 梧桐‘老’脸红了一片,说不出话来。 ....... 是夜,乾清宫。 韩雨还没有回来,不过,韩雨去到沧州的第一封密信已经传回: 除兵器冶造尚未查出结果,其他皆已核实,综上可知,文伯侯与昭安长公主,确有反意。 陈皇拿着密信的那只手一点一点收拢成拳,青筋暴起,面色更是冷如冰霜。杨敬德远远站着,腰身微拱,大气不敢出。 陈皇抬手,将已经被蹂躏成一团废纸的密信丢进玉案边缘的烛台中,火光触到易燃物体,顿时火光大亮,然后又瞬间暗淡下去,恢复原来的光度,而那密信,却已经只剩下一点点的灰烬。 陈皇冷笑,“好一个李昇,好一个昭安长公主!好一个护国勋臣,都觑觎到朕这位置上了,可当真是野心不小呢!!” 杨敬德闻言,只觉浑身一冷,唯恐更令陈皇不快,噤若寒蝉。 陈皇提笔,点了朱墨,在一张面积较小的宣纸上毫不犹豫落下了寥寥数字: 欲谋权犯上者,该杀则杀。 仅仅十个字里,虽未见血光,然,已见血光!! “敬德!” 杨敬德浑身一颤,立刻上前,拱腰稽首,“奴才在!” 陈皇并没有看他,只是冷声问道,“袁大人他们现在到哪儿了?” 整个“袁大人”指的是朝廷指派去核查沧州府文伯侯一案的钦使主官,三品吏部左侍郎袁正敏,不过现在已经算二品命官了。 “回陛下,袁大人他们,似乎已经到沔阳和冀州交界了!” “抵达沧州还需要几天?” “正常大概两到三天!”杨敬德回答。 陈皇顿了顿,又道,“让他们加快速度,最久两天,必须到达,或者就别再回朝了!” “是,奴才遵旨!” 陈皇将写下回复的宣纸卷起并装入一只极其细小的铜质小筒中,递给杨敬德,沉声令道,“迅速把这封秘信回给韩雨,不得半分拖延!” 杨敬德连忙接过,“奴才遵旨!”随即急急退出殿中。 沧州,文伯侯府。 外面夜色如墨,不见星辰。华丽而宽敞的侯府正厅之中,烛光明如白昼。 此时的厅中正是满座皆人,无一虚席。高位上有两个人,一个是约末四十来岁,身着黑色锦袍,身形精壮,面容也算得俊毅的中年男子,而旁边则是一位身着淡紫华服,妆容精致,端庄华贵的女子,从外表来看,可能是保养较好,女子明显要比中年男子年轻许多。 毫无疑问,这便是功勋卓著,驻守一方的一品镇国公,文伯侯李昇,以及文伯侯之妻,皇室贵族出生的昭安长公主。 下座最上,左侧是文伯侯的两个已经弱冠了的长次子,皆为昭安长公主所出,文伯侯没有妾室,曾经有过一个也早已死于非命,文伯侯自己心知肚明,只是也只能假装不知;右侧最上是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他是文伯侯几个子女的老师,当然,最主要是文伯侯的谋士,军师;再下一个是文伯侯的得力属下和心腹,镇东大军的副将吴滨,再往下则都是镇东大军中的部署或文伯侯自己手下的将领。 如果不是文伯侯的眉头始终紧蹙,如果不是昭安长公主面色冰冷,如果不是整个厅里气氛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不知道的人,或许还以为是逢年过节的大聚宴之类。 长久的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沉闷至极。 但是谁都知道,这已经是风雨欲来的前奏了。 终于,有人站了起来,面朝文伯侯夫妇,沉声说道,“反吧!父亲。” 说话的是文伯侯的长子李旸,文伯侯世子。 文伯侯的眉头蹙得更紧,昭安长公主面无表情。 之后站起来的是镇东大军副将吴滨,“反吧,侯爷,公主!” 上座的两人还是没有说话。 然后缓缓的,依次的,下座的人都站了起来,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他们要说的已经有人替他们说过了。 最后除了上座的文伯侯夫妇,唯一没有站起来的便只有右侧最靠前的那位白发老者了。 所有人都以着无比焦急和期待的目光看着文伯侯,于是终于,文伯侯说话了,他看向老者,道,“庄老先生,本侯想听听你的看法!” 老者并没有起身,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带着浓浓的岁月的沧桑的声音缓缓响起:“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世间帝王,不若如此!” 文伯侯双眸微微眯起,冷笑道,“哼,帝王自古凉薄无情,本侯又何尝不知!别说是本侯确实是早就有了夺取中土,入主晋陵之心,便是没有,他既然在怀疑了,只怕也断不会再给本侯什么活路了吧!” “父亲,母亲,狗皇帝这次肯定是要灭我们的,如若再不反抗,难道我们真的就这样坐以待毙吗?”李旸道。 文伯侯侧头看向自己妻子,道,“夫人,你觉得你这位‘好’皇弟,会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昭安侧面,回之淡淡一笑,“毕竟你我夫妻二十余载,你若死去,我也未必独活,自当陪你到底!” 文伯侯浅然一笑,道,“多谢夫人!” 下面的老者也已经站起来,正朝文伯侯的方向,腰身微拱,平静说道,“退之为坐以待毙,进之,或可有一线生机!” 文伯侯沉默了片刻,忽然无声大笑,手举酒杯站起了身,面向众人道,“既然天不我与活路,则我等自谋活路!不求一主江山,但求性命安存!且过今晚,明日举兵,我等,向天一战!!” 众人应声,举杯回敬,声势悲壮道,“明日举兵,向天一战!明日举兵,向天一战!!” (。) 第一百零一章:绝地而求生(下) 夜幕渐渐褪去,东方缓缓吐白。 这个清晨对于大陈上下绝大多数人都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对于沧祁两州的百姓们来说,却决非寻常。 因为文伯侯,举兵反叛了。 文伯侯李昇于手里镇东大军军营之中当夜自封东平王,树起东平王大旗,镇东大军更名为东平大军,并奉东平王为君主,军中极少部分反对者更是当场人头落地,死无全尸。 当沧祁两州所有人们都还在睡梦之中的时候,两地州府上却已经是血光满地。文伯侯手下所有将领分别带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夜血洗当地所有朝廷官府,但凡非忠随于文伯侯之下的地方上级官员,无一幸免,瞬息之间,沧祁两州局势瞬间为东平大军所牢牢把控。 两地的普通百姓们很多都是在嘈杂急乱的马蹄声和浓浓弥漫的血腥味儿中醒过来,打开自家门窗看向街头的时候,便见一大批大批的带着兵器的骑兵军队不断涌入城内,所有人面色皆是凶神恶煞,更可怕的是有些士兵的兵器上竟然还在滴着鲜血。有人出于本能的好奇再往上看去,却见在那士兵手上,竟是提着一个双目圆睁鲜血淋漓的项上人头,而那士兵后面的马背上,正驮着一个衣冠整整,但已经没了头颅的死尸。 普通百姓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有人满面惊恐如同见鬼,当即吓得慌慌张张的关闭上门窗,一个踉跄往后载倒在地上,面色煞白如纸,浑身打颤,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这这这是......怎么了...... 然后是城门被关,街市全禁,一时之间,恐慌四起。昔日繁华热闹的大街变得了无人迹,所有人都闭门不出,整个沧州府如同空城甚至是废城。 这时候,袁正敏一行朝廷钦使才刚刚跨过沔阳进入冀州地界,纵是插上翅膀,这时候也已经赶不及。 而且文伯侯已然公开反叛,这时候他们若再急急赶去,无疑自寻送死。 这时候,反应最及时的需是早已经潜伏在沧州境内的韩雨。 当然,还有有沧州医药世家姜家及时传递讯息的苏锦。 就在文伯侯下定决心举兵反叛的这一晚,韩雨正带着二十人根据得到的线索已经顺藤摸瓜找到了文伯侯私造兵器的地址,只是不想却就此失去了除去文伯侯夫妇的最佳良机。 一来为了方便隐秘,二来皇灵卫本来就在精而不在多,韩雨带来的人手也不过三十几人,虽然现在还有十几人留在城内,但是事发突然,韩雨也不曾料到文伯侯的公然举兵反叛竟然会来得这么快,现在城门已经被文伯侯的兵马死死封锁,白天更是插翅难进,城内情况如何也完全不知。 皇灵卫再厉害也不是神,而且加上她自己总数也只有三十多人,可文伯侯却是手握五万镇东大军,哪怕是牺牲一百个普通士兵的命也抵不上一个皇灵卫的性命的价值,她当然不可能拿手下这些皇灵卫的性命去跟文伯侯的大军硬碰硬。 但是韩雨自然不能坐等,她一面火速飞鸽传书晋陵向陈皇上报突变,一面直接以陈皇金御令迅速向周边各州官府传达紧急命令并立刻就近调集军队暂时预防文伯侯手下大军向周边扩展,攻城略地,加剧事态恶势,同时等待朝廷派调大军前来攻打剿灭文伯侯叛军。 不得不说,韩雨每一个应对之策,细小的安排都妥当到位至极。 这也不难说明为何陈皇竟然会让一个女子来担当天下第一神秘的卫队,皇灵卫之首。 得到文伯侯已反的消息的时候,苏锦正和庆王在锦宅前庭荷花池上刚刚落成的新亭里喝茶对弈。 苏锦令碧兮当着庆王的面将这一消息说了出来,当然,那是因为苏锦光看碧兮进来时的神色就已经猜到了大概是什么,所以,其实她就是故意要让庆王一起知道这个消息的。 听到碧兮说出这一消息,苏锦做出极其的震惊之状,庆王如是,很明显,庆王知道陈皇势必不会再容文伯侯继续掌握五万镇东大军独大一方,可是当时也并没想到文伯侯竟然会真的举兵反叛,而且还来得如此之快。 但是震惊归震惊,纵然这个结果确实超出了庆王原本的设想,却并不妨碍他要让这滩水越来越混的本意,相反,这样效果反而会更好更有效。于是在短暂的片刻震惊后,苏锦便敏锐的从他的唇角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尽管他自以为自己已经把情绪掩饰得很好。 庆王眉头蹙起,面色森冷,狠狠的一捶砸在石桌上,勃然大怒道,“这个李昇,我四皇兄待他从来宽厚,三皇姐更是如此,如今却竟然会举兵造反,他们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苏锦微笑点头,“啪......啪......啪......”没有说话,却是忽然拍起掌来。 庆王刹时惊异抬头看向苏锦,不由心底一震,像是自己的见不得人的心思被人当面揭穿了一般,面色有些不自然道,“此番文伯侯和昭安长公主举兵谋反,乱我大陈江山,苏姑娘不忧反笑,甚至还击起掌来,却是为何?” 苏锦心下冷笑:为何?自然是为你控制情绪的本事和伪装自己的功夫了! 当然,心里可以这么想,说出来却肯定不能是这样,“苏锦击掌,当然是为庆祝对王爷您助长自己势力的绝佳机会的到来,而提前送上的恭祝了!”苏锦微笑着徐徐回道。 此话说得委婉,其中含义却是不懂也懂了。庆王莞尔一笑,暗道自己还真是小人心思了,苏锦又岂会是那样的人! 一盘棋尽,苏锦佯了输,庆王又与苏锦讨论了些关于眼下局势和之后打算之类,自觉有所顿悟,酣畅淋漓,然后愉快离开锦宅,回去开始做后面详细周全的筹谋与安排。 正好,苏锦也要做自己的安排。 “沧州那边现在境况如何?” “文伯侯起了兵,沧祁两州原本就是文伯侯势力盘踞的地方,加上镇东五万大军七八年来也一直是为他所全权掌控,几乎都已经养成了不为朝廷只为文伯侯的家兵,此番文伯侯谋反,镇东大军毫无疑问便成了文伯侯的利器! “现在这两州地已经被文伯侯死死掌控,加上镇东军都曾是实打实上过战场的,文伯侯本身也是一名出色的将才,其对朝廷方向设下的防线连只苍蝇都难以越过。朝廷不出大军,恐怕是休想平叛,此番,陈皇该是要悔青肠子了!” 苏锦淡淡一笑,“他确实是要悔,但是他悔的是什么?可不是悔如今逼急了把文伯侯夫妇彻底逼反了,他只是悔自己怎么没有下手更早一些,怎么没有在当年用完之后就赐死他们,却让他们坐大了到今日!对了,姜伯父他们怎么样了?信上可有提到?” 碧兮点头,“信上说除了全城出入城门被禁之外,姜家暂时没有大碍!想来姜老爷他们肯定也是知道怎么做的,而且向来官商独立,应该也动不到姜家上面去!” 苏锦思索了片刻,又道,“立刻回复姜伯父,让他们明哲保身,这件事能不牵涉就尽力不要牵涉进去,如果文伯侯叛军上面以暴力施压的话......那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就是,反正也迟早是要吐出来的。而且他们乃是当地世家大族,在沧州名望也不低,想来这些东平叛军最多也就是强征一些钱财药物,用品之类,不会动人的!” 碧兮点头,“碧兮明白!” ....... 沧州,文伯侯府。 和还没有决定举兵之前不一样,现在的文伯侯府不,应该是叫东平王府,总之,现在的府里正讨论得热火朝天。 不过前提是对于接下来的计划各执己见,意见不合,可是又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最后演变成了你争我吵,唾沫横飞。 下面一群将领争执不停,一身黑服的李昇坐在上座间一言不发,眉头越蹙越紧,脸色难看可想而知。 “我们现在控制的是沧祁两州,再往西是湟水和冀州,往北是淮阳,往南邤州和瀛州,这五个周边城池除了往北淮阳有一万左右的驻边兵马,其余别说南面相邻的邤瀛两州了,便是往西朝廷方向的那两州,能够凑出的兵马也只有七八千,而我们却有五万多近乎六万的兵力,难道还怕他们吗?” “哼,他们当然是不怕,可是你拿他们算什么?我们是有五六万的兵马,是有充足的后备,可是我们有朝廷就没有吗?朝廷何止是有,那是有我们的无数倍!我们如今已经公然举兵反叛你认为朝廷会放任不管?现在只怕什么皇帝早下达了调军令正四面八方的调集军队来剿灭我们呢!” “呵呵,曹参将这话说得好笑,朝廷兵马是多,可是那些兵马在哪儿?荣亲王手里有十五万,多吧?咱们三倍呢!可是他在北戍漠关内,一个来回就是大半年,然而镇边大军还得防守着匈奴,就算调又能调得动多少? “帝都晋陵中御军有二十万,也多对不对?但是能够随便调动的有多少,八万还是十万?他难道能不惜动摇帝都的防护都调到来吗? “南境昭宁长公主的丈夫定文公手中倒是有两万多比较灵活的兵力,可是那些南军也就是剿剿水匪,拿拿山贼,然后就是成天想着怎么睡女人,很多兵将恐怕连杀人都没有见过几回,曹参将认为凭他们,也能跟我们身经百战的东平大军相比?!” 曹参将冷笑,“杨督尉说得对,照你这么一算,好像咱们在这地儿竖起反旗自立了王还真是大可高枕无忧了呢,可你莫忘了,当年匈奴挥十万铁军侵关尚且能被大陈的兵马打得狼狈退回关外,如今我们一反,那便与夺了他两座城池的敌国已无甚区别,你想想,朝廷会怎么对付我们?你以为当真如你想的那样朝廷不敢大肆出兵?” “哼,就算朝廷真的大肆出兵又怎样,难道我们东平大军就是吃素的吗?!这还没交手呢!难道曹参将这就怕了,这就要退缩了?竟长敌人志气!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朝廷来的说客呢!” “杨颏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曹录誓死追随主上,反倒是你,说这样不负责任的讥唇恶语你又是意欲何为......” “够了!!”李昇霍然起身,怒斥道。 众人陡然一愣,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李昇面无表情扫过下方众人,冷声道,“你们一个个讨论了这么多,这么久,接下来的应对方案想出来了吗?!” 众人面色有些僵硬,却都噤了声。 沉默一直持续,终于,杨颏大胆站了出来,慷慨激昂的陈述道,“主上,依属下看来,现在趁朝廷一时半会儿还调转不过来,我们应当充分利用如此良机乘势迅速拿下周边城池,扩大我们的控制范围,待到朝廷反应过来之时,我们已然夺得控制主动权,与此同时我们的势力也能够得到迅猛大增,到时再与朝廷背水一战,也未必就没有胜算!” 李昇淡淡的笑了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又道,“其他人呢?曹参将,你刚刚和杨督尉的分歧似乎非常的大来着,那既然杨督尉已经说了自己的方案,你也不妨说说你的吧!” 曹录心下一梗,稍稍酝酿了片刻,上前一步说道,“回主上,属下以为,我们现在虽然看似暂且没有太大的威胁甚至是还有一点的时间和距离上的优势,然而从长远来看,这种做法却是不利的,因为不论如何我们的兵力是有限的,尤其和朝廷庞大的兵力比起来更是差距悬殊,加之如果我们控制范围扩大,且不说这中间我们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单单以总兵力的扩散来说,这对我们防守也其实是有害无利的,属下以为在我们根基还为完全稳固的情况下,越是扩张,则只会使我们本来还有所优势的抵抗能力反而被削弱下去。” 李昇淡淡一笑,道,“所以,曹参将的意思是?” “加固防守,保持现状,以及,充实后备。”曹录道。 “这样啊......”李昇淡淡一笑,目光扫过其余众人,又浅浅道,“那,还有呢?可不要告诉我你们讨论了这么久,能够想到的对策却只有任何人用脚趾都能想得到的进攻和退守,这么简单的我还要你们想吗?!” 众人面色皆白,最后无言低头。(。) 第一百零二章:爱恨何由意 李昇面色阴沉,冷哼一声,然后才转身回到位置坐下。 众人才刚刚松一口气,便听见李昇的声音道,“旸儿,你来说!” 李旸浑身一僵,顿时心中叫苦:眼下这局势,不反,那是等死;反了,一条路进,一条路是守,进得好是立足求生,进不好是加速死;守得住则得生,守不住就是原地等死;可是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李昇见李旸无动于衷,不禁皱眉,再次提醒道,“旸儿?父亲问你话呢!” 李旸吓了一惊,连忙收回心思,起身恭敬答道,“回禀父亲,儿臣以为以为” 李昇蹙眉,不悦道,“你以为什么?” 李旸立刻抱拳拱下腰身道,“儿臣以为这还是要看父亲的定夺,毕竟,父亲才,才是最有决定权的人!” 李昇神色一顿,怒极反笑,边点着头边道,“好个旸儿,好个旸儿,父亲倒是没白养你!毕竟,你还知道转个弯儿拿你父亲来当挡箭牌不是?!” 李旸面色大变,急忙解释,“不不是的父亲,儿臣,儿臣只是” 李昇罢手打断了李旸的话,疲倦道,“坐下吧!本来我也没指望你能说出一个什么有用的来!我是你父亲,你有几斤几两我自然是了解的,要是真的哪天突然献出一个惊艳四座的计策来,只怕我还不敢认你了呢!” 李旸面色有些难看,缓缓坐了下去。 “勤儿,你呢?”李昇问又道,李勤是李昇次子,在军事谋略上,略高于长子李旸。 但是也只是略高。 要是真的有好的谋略计策谁人不是早就殷勤的献出来了,难道还要藏着掖着等着被人来主动发现吗? 于是李勤站了起来,也确实说了不少,这样看起来似乎真的是比李旸好一些。 事实上,呵呵,傻子都听得懂李勤也就是把前面曹录和杨颏所说的两种对策总结了一番而已。 李昇点点头,笑道,“嗯,勤儿的总结能力不错,值得嘉奖!” 李勤缓缓底下头,不敢直视上方父亲的目光,神色羞愧尴尬至极,只是也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稍稍的侧眸看了看从所有人聚拢到现在都依然安安静静的坐在对面最前方位置的华发老者,然后向李昇拱了拱手道,“儿臣确实无能,只是庄老先生一直都在沉思却迟迟没有发言,老先生向来智谋无双,恐怕现在,也只有老先生应该还有更好的对策了!” 李昇面色微微缓了缓,以手势动作示意李勤坐下,这才看向那身着深色蓝布衣的花发老者,客气询问道,“庄老先生,如今形式,你可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一直沉默不动如同老佛入定一般的老者终于动了动身子,站起身,向李昇微微拱了拱腰,道,“办法不是没有,只是,还是二公子的那句话,关键,还得看主上您的意思!” 李昇终于来了些兴致,浅笑问道,“哦?且说来听听?” 老者袖着双手,顿了顿,然后缓缓说道,“退守也好,进取也罢,最重要的是得有一个对我们有利的环境,那什么样的环境对我们有利?当然是朝廷手忙脚乱对我们顾及不暇的,最好是令其捉襟见肘,完全没有精力再来对付我们的环境!” 老者微微停顿,李昇迫不及待,“庄老先生请继续说完!” 老者笑笑,“这个办法说简单不简单,但是说难也不难,那就是挑起大楚和大陈两国的战事!!” 一语既出,满座哗然。 “挑起战事!!这这,这怎么行” “是啊,这也” 的确,他们虽然现在已经反叛朝廷,但是内心毕竟依然是自觉不自觉的把自己归类为一个大陈的人,而且他们和大楚对抗了这么多年,现在却突然要他们帮着对抗了那么多年的敌人来对付自己曾经极力保护的国土,这似乎,真的不太容易被接受。 李昇闻言,眉头又一次紧紧蹙起。 沉默良久后,才终于缓缓回答道,“挑起大陈与大楚两国之间的战事,然后趁着这之间的时候迅速的发展壮大自己,蛙蚌相争渔翁得利!虽然这确实是一个很有效果的办法,但是不管怎样,毕竟,我也曾是一个大陈的人,我不再承认和臣服于钟景这个皇帝,却不代表我不承认大陈这个国家,要我为此而出卖大陈,我做不到!” 李旸立刻站起来,力争道,“可是父亲,眼下我们与朝廷已然对立,所以儿臣认为庄老先生这个办法” “你给我闭嘴!”李昇大声怒斥,“你以为战事是闹着玩的吗?一场战事需要付出多少的代价你知道吗?我们现在是与朝廷对立,但是这并不代表就是与大陈对立,胜当然是另当别论而即使是败,你父亲我在大陈青史上留名可能最多也就是一个意图谋逆的侯伯,可是我若是真的照着如此方式做了,那罪名可就不是小小的谋逆了,那是叛国通敌,是陷民水火,是要背负千古恶名你可知道?!” “可是父亲” “行了!”李昇抬手打断,“我李昇固有一主天下之心,但是好歹为人还是堂堂正正顶天立地,又怎么可能做出如此通敌卖国,挑起天下浩劫的事!此路绝对不可行!这个问题也到此为止,说说别的吧!” 见李昇本人态度已经坚决如此,其他人固然认为这是一条很好的计策,可是主上不用他们又能作何? 东平大军最终当然是没有采取以挑起两方大国的战事这一最便捷也最有保障的方式,而在进取和固守上面,李昇则与那斑发老先生想法一致,他们选择稳守。 事实上,这一选择也确实比自负进攻,满心求胜去夺取其他城池明智的多,因为前者看到的只有眼前,而后者,看到的是更久的长远。 当然,有些长远看到了,也不一定就真的能达到。 正如李昇自己所料,就在这一日的下午,由周边各个州府集结而成的八千“平叛”大军便已经兵临沧州城外。 八千人马自然不算多,但是,他们代表的是朝廷。 东平军不出城,朝廷军当然也自知凭眼下条件根本没有攻城平叛,于是两相僵持。 夜色已至,没有星辰的夜晚,黑暗掩盖了天地间的一切。 文伯侯李昇在府中的书房里来回踱步,眉头紧蹙一筹莫展,昭安长公主正坐在自己刚刚入睡的最小的女儿的榻旁,精致的妆容已经卸下,看着女儿安静柔和的睡颜沉默不语; 苏锦在锦宅书房中召开“暗流”每半月便有一次以上的上首会议,庆王正于自己王府中同一众忠实部下及幕僚军师们商量着后面策略; 宁沁儿半躺在榻上抱着钟茹哄睡到自己先昏昏睡去,陈皇明显完全不担心文伯侯反叛一事,他正在怡清宫华丽迷人的美人帐下翻云覆雨 至于韩雨借着如墨夜色的完美掩护,韩雨现在正如鬼魅一般,已经直直掠上沧州城楼,身后接二连三。 夜色依旧。 终于,李昇在书案前坐了下来,研磨起笔,然,落笔又已忘字。 因为,心不宁。 书房的门被人敲响,李昇索性丢开了笔,身体疲惫的躺靠在椅上,扶额淡淡道,“进来!”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他的妻子,一身素净常服的昭安长公主钟嫦。 “这么晚了,夫人怎么还没休息?”李昇眉头微微舒缓了些,问道。 钟嫦缓缓走进房间,将端来的雪蛤汤放到李昇面前,然后在书案侧面的位置施然坐下来,淡淡笑了笑,答道,“和侯爷一样,睡不着!” 李昇宛然,浅浅一笑,端起雪蛤汤执起汤勺一点一点慢慢喝完,然后放下。 “汤熬得很好,夫人有心了!” 钟嫦只是笑笑,低眉颔首,平静说道,“你后悔过吗?娶了我这么一个妻子。” 李昇微微一怔,随即恢复,浅笑道,“夫人说什么呢?” 钟嫦唇角浅浅勾了勾,缓缓道,“我是大陈的长公主,流淌着最高贵的皇室血脉,但是同时也从生来,就已经注定与皇权争斗脱不了干系,也因为我很早很早就深知了这一点,所以当年四弟俞王钟景构陷隐太子、血腥夺位,同为皇室子女的我却不惜昧着自己的仅剩不多的一点良心,毫不犹豫的站到俞王那一边极力支持他。 “于是你看,钟景成功了,你也瞬时从一个五品侍郎一越成为朝廷二品虎威将军,然后是镇东大将,再御封一品文伯侯,手握五万镇东大军,驻守沧祁两州,这时候,我让你们李家荣耀至极!当然,我说这些不是要强调我对你们李家有多大的功德,相反,我知道,也是我的血脉,给你们李家带来了灭顶之灾,比如眼下。“ 李昇到底是有些触动,伸出温厚的手掌覆到钟嫦的白皙细瘦的手背上,柔声道,“昭安,其实我” 钟嫦却将自己的手从李昇宽厚的手掌下缓缓退了出来,认真的看着李昇,道,“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我都知道,今后我们所过的每一刻都可能就是一辈子的最后一刻,我怕有些话现在还不说就再也没有说的机会了,所以夫君,不管你接下来想说些什么,都先听我说完,好吗?!” 李昇落空的手僵了僵,有些不自然的收回,然后淡淡笑了笑,点头道,“好!你说吧,我听着。” 钟嫦垂眸,嫣然一笑,道,“我告诉你这些,也从来不指望你认为我的手段有多干净,何况我的手本来就不干净!从我选择帮助我这个异母皇弟开始,我手上便直接或间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连我自己不算都清楚;不仅如此,我还间接害死了你当年那个两情相悦近乎已经快要许定终身了的未婚妻,凭着身份和地位的施压让你娶了我,在嫁给你之后又先后毒死两个你心爱的女人,扼杀了三个连这世界都没来得及看一眼的孩子,就连你的母亲的去世,也是因为我当着她的面亲手给她那个差点成了我的‘姐妹’的外甥女灌下毒酒导致气血攻心旧疾复发” 钟嫦的声音是那样平静而柔和,但李昇面色却一点一点的难看下去,已经手指缓缓握成了拳,像是在极力的压抑和回避着什么,终于,他冷声打断了钟嫦,“够了!昭安。既然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好吗?!” 他直直的看着钟嫦,吐出的最后两个字近乎是在央求。 这一直都是横亘他们两个人之间最致命的伤口,最无法跨越的隔阂。直到沉寂了这么多年以后,他以为他已经可以不在意了,以为这道隔阂已经消去了,但现在才发现原来不是,原来那道伤口依然存在,一旦触碰,便还能渗出血来 “所以,你到底其实是恨我的,对吧!”钟嫦自嘲着说道,“到如今这地步,前路茫茫生死难料,我也不指望还能够让你放下那些对我的积怨,我只是想听一句真心话:李昇,你有没有后悔过娶了我?” 李昇低首,良久的沉默之后,他抬起了头,唇齿间缓缓吐出了两个字,“有过!” 有过,不是有。 但是现在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了,钟嫦淡淡的想。 这也是实话,李昇确实有过,而且是很长很长。从他将钟嫦娶入李府的那一刻就开始后悔了,尤其在知道自己最爱的那个女子死亡的真相的时候,他甚至连休书都写好了,只是呵呵,他娶的可是一位公主啊,公主那是皇室宗女,是至高无上的尊贵身份,哪怕她已经出嫁,世上从来只有公主休夫而无夫休公主,他若真的这样做,那就是与皇室做对了! 所以他只能一忍再忍,同时让自己的能力和地位也不断的提高,高到世人已经忘了他除了是镇东大将军,是文伯侯,同时还是昭安长公主的驸马。 但是等到他真的做到了这一点的时候,他却发现,那些曾经充斥了他心里那么多年的憎恨和厌恶,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也已经渐渐的淡去了。 尽管此时的他们都已经不再年轻,他们最大的儿子连自己的孩子都已经开始在蹒跚学步,她似乎明艳依旧,而他已经渐渐显老,但就在不久前,他以为或许他们还来得及,来得及重新爱过一次。 只是很快,他就知道他们可能已经时日无多。 (。) 第一百零三章:天不遂人愿 又是良久的沉默,除了旁侧烛台里的蜡芯偶尔爆出“啪”的一声,便只剩下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 “时间不早了,侯爷早点休息!”钟嫦浅笑淡淡道,持续良久的安静终于被打破。 然后钟嫦施施然起身,端起李昇面前书案上已经空了的玉碗,准备离开。 “等一下!”走到门口的时候,李昇略微急促的声音在背后想起。 钟嫦回转过身,站在原处,看着李昇微笑道,“侯爷还有什么事吗?” 李昇点头,起身走到一侧的书架前,启动一个小小机关,打开书架背后的一个暗格,再然后,手里便多了一个信封。李昇拿着信封走到钟嫦面前,微笑递给她,缓缓说道,“现在你的身份已经不再高贵,而我李昇却已经是堂堂的东平王,今日是东平之主,如果天随人愿,将来更或可是天下之主,我,终于等到了有资格光明正大的休了你的这一天!” 钟嫦顿时愣住,面色剧变,看了看李昇手中握的那封似乎已经很陈旧很陈旧了的信封,然后抬起头,眯起秀美的凤眼看着李昇,面色森寒道,“李昇,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昇却神色坦然,牵过钟嫦的右手,将信封放入钟嫦的手心,然后放开,微笑道,“我的意思是,你,钟嫦,大陈的昭安长公主,现在已经不再是我李昇的妻子,不再是李家人,你,已经被休了!!” “啪!” 钟嫦手中的端盘翻落,玉碗落地,摔了一地粉碎,和玉碗一个落下的,还有那只陈旧的信封。 钟嫦退后一步,堪堪扶住房门才稳住身子,看着李昇不可置信道,“李昇,你.....当真憎恨我如此?!” 李昇面色依旧,淡淡道,“是,早在四年前我母亲去世之时,这封休书就已经为你写好,只等送到你手里的那一日,也就是,此时此刻!” 钟嫦扶着墙壁,怔怔的看了看李昇,又看了看地上卧在一地的碎片中的泛黄信封,忽然笑了。 她重新站稳了身子,然后上前蹲下身将那信封捡起,走到最近的烛台前,毫不犹豫的,将信封投进了烛台中,刹那的火光明灭,瞬间化为灰烬。 李昇眉头蹙起,又舒开,然后归于木然。 钟嫦转过身,微笑看着李昇,道,“李昇,你不需要拿如此拙劣的演技来蒙骗我,真的要演的话,我比你更能演!如果你是想要以这样的方法来给我留一条退路或者撇出这个漩涡的话,我只能告诉你,你太天真了!时至今日,你以为钟景还有独独放过我的可能吗?” 李昇眉头紧紧蹙着,面色微微泛白,却也只是低首不言。 “李昇,我不知道你到底爱过几个女人,但是我知道,不管多少,这其中都没有我钟嫦,可是李昇你可知道,我钟嫦这一辈子,却仅仅只爱过你一人!等局势稳定了之后,如果你还是决定要休了我的话,那么休书重写,我答应你离开。但是现在这封太旧了,我不接受!!” 钟嫦微笑着说完,也不再管李昇是什么反应,踩着地上玉碗的碎片,径直走出书房,回了自己独立的庭院。 李昇看着地上的碎片,失神了很久。 以至于他都全然忘了,正常情况下听到这样的动静外面的侍卫会赶紧来询问情况,而此时此刻,至少应该有下人走进来将这些碎屑打扫下去。 他和钟嫦,都忘了。 因为忘了,所以以至于连自己背后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人,都完全不知道。 直到他的脖子上微微一凉,有明晃晃的反光落进他的眼眸中,然后,他浑身一僵,终于后知后觉。 一个深冷的浅笑声自身后悠悠响起,只闻道,“世人都说文伯侯爷是一位难逢难遇、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然而在我看来却不然!一个将帅之才的警觉性都低到了如此程度,能够活着从战场回来都是奇迹了!” 李昇眼眸眯起,面色瞬时冷下,衣袖掩藏下的手掌已握成拳,青筋突起,冷声道,“你是谁?!” “我啊?”身后之人笑笑,语调微微一变,道,“我是一个你即使知道了也等于不知道的人,我......是马上要亲手送你上路的人。”不同于先前第一句时的刚毅深冷,此时的声音要温平柔和很多。 但是李昇却陡然一震,“你是个女人!” 身后之人浅然一笑,缓缓的从李昇的身后移步到侧前,足够李昇看见她的存在,但是又只能从余光里看见一部分。一袭如漆黑色夜行衣,身形高瘦,看不清面容,但是仅凭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便知道,眼前女子,绝非等闲,当然,等闲又怎么可能穿得过那样森严的重重防线出现在他的房间里!剑,依旧在李昇的脖子上,只是方向发生了点改变。 她是韩雨,是陈皇最隐秘,最锋利的一把剑。 韩雨笑看着李昇,道,“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能杀人吗?” 李昇淡淡哼了声,神色不变,道,“你是钟景派来的人吧?其实很早就已经潜进城中了,对吗?!” 韩雨浅笑摇头,“前半句说对了,后面半句,对,但是也不对!因为我确实早在三日之前,就已经到这里了,而且这是我第三次光临贵府,不过,今晚我却是刚刚从城外进来的!” “哦,是嘛!”李昇淡淡一笑,又继续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的身份,是皇灵卫?!” “怎么?侯爷你,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吧?”韩雨浅笑道。 李昇淡淡一笑,“或者,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哦!不过若真的是如此的话,那我可不得不很绝望的提醒一下侯爷你,知道为什么我能如此大胆的站在你面前并且如此耐心的给你解答疑问吗?”韩雨看着李昇,轻笑说道,“侯爷要不要,出去看看你那些府兵侍卫和家奴们的最后的死状?别的不敢说,但是有一点我敢给侯爷保证,那就是他们都是一剑断喉,瞬间毙命,死得时候绝对没有任何的痛苦!” 李昇眉头猛然蹙紧,怒然盯着韩雨,道,“我的家室呢?难道你也杀了他们?!” 韩雨笑着摇头,“不,这倒没有,毕竟,我总得让你侯爷和他们见个最后一面不是?”韩雨说道,左手抬起,拇指与食指和中指瞬间的交错,打出一点清脆的响指,“流砂,含影,把人都带进来!” 话音一落,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两个蒙面黑衣男子迅速闪到韩雨面前,稽首恭敬道,“韩统领。” 韩雨淡淡的嗯了声,两名黑衣男子立即上前拿出绳索将李昇的双手紧紧束缚到背后,紧随两名男子后面进来的还有十数名黑衣人,更重要的是,他们押了好几个人进来,一个接着一个,他的长子,次子,大女儿,以及年仅六岁的幼女儿......像丢垃圾一样,把人丢在了李昇的面前,歪歪斜斜倒在了一块儿,他们都昏迷了。 李昇终于是彻底被激怒,在看向韩雨的目光里,已经是要杀人! 但是这还没完,对,还差一个人,他的妻子,刚刚从他这里走出去的钟嫦。 果然,下一刻,他们就把她带进来了,带到了他的面前,钟嫦并没有昏迷,只是被用布条封住了口,双手也被绳索紧紧缚束在背后,无法动弹。 抬眸四目相迎的那一瞬,李昇竟然看到钟嫦的眼眸里有着淡淡的笑意。 他和她都明白今晚,大概就是他们生命的终点了。可是这个时候,他的妻子,他厌恶憎恨了那么多年的那个女人,此时却竟然在对他微笑,或者更准确的说,她是在安慰他。 李昇努力克制着与对方拼死一搏的冲动,侧目看着韩雨,森冷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此时的韩雨已经收起了剑,正走到一侧的软椅上舒适的坐下,淡淡一笑,道,“侯爷聪明,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和侯爷做一笔交易:你召集齐所有有着实权分配的手下到这里来,然后天亮之后和我一起上城楼上,并且下令开城投降,给你的回报是你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以及你的夫人昭安长公主的性命。怎么样,这个交易值不值得?” “可是我如何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会兑现承诺?” 韩雨浅笑,“这个嘛?要是先放了他们,我信不过你;可是不放,你又信不过我,反正总有一方信不过,侯爷认为我会选择前一种还是后一种?” 李昇面色如铁,只是看向钟嫦,钟嫦也看着他,但是,是在摇头:不要答应! 韩雨当然明白钟嫦是在表达什么意思,也不阻止,只是浅笑道,“侯爷,考虑好了吗?” “好了!”李昇淡淡道,“我,答应你!” 钟嫦缓缓闭了眼,神色凄凉。 韩雨拍手赞道,“侯爷爽快!既然如此,那就请侯爷,先把你的属下们召集起来,如何?” 李昇动了动缚在背后的手臂,道,“你确定,要让我这样走出去吗?” 韩雨招了招手,淡淡命令道,“给侯爷松绑!” 一名黑衣男子上前,将李昇手腕上的绳索解了下来。 李昇走出房间,整个庞大的府邸已经静如死水,夜风里弥漫的除了后庭里花树的清香外,还有四处散开的淡淡的血腥。 走到中庭的时候,他看见了第一具尸体,是一个老奴,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身前是满地一具接着一具的尸体,身后是十数名换剑为弩的黑衣人,李昇就这样,走出了府门。 李昇召来街头巡夜的小队,命其代传指令召来其他所有领将巡夜的小队士兵不以为意,也便领命去了。 约末一刻钟时间过后,所有属下将领从睡梦中被催醒,先后匆匆赶来。 令他们奇怪的是,如此的深夜文伯侯府的府门却是大开着,里外没有一人,更重要的是,空气里明显有很浓很浓的血腥味儿!所有人都瞬间惊悚了,这,是怎么回事...... 回答他们的,是身后一阵破空突现的急遽箭雨,所有人还不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然无数的箭,却已径直穿过了他们的肉体,他们睁大着双眼,在无比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中,轰然倒下。 大门之内的空地上,听着外面的箭雨和风声,李昇艰难的闭上了双眼。 夜,再次恢复一片死寂。 东方渐渐化成了灰色,黎明将至。 韩雨带着李昇出了文伯侯府,去往城楼之上,等待夜色的尽头。 “侯爷,天快亮了!” 李昇淡淡一笑,“是啊,天快亮了,那么我的家人,是不是也应该放了?” 韩雨浅笑点头,“到城门打开之时,便是我放侯爷所有家室离开的时候!” 李昇不再说话,但是谁也没有料到,他们最先等来的不是身下城门的大开,而是身后城中突现的冲天火光。 那是......是文伯侯府! 韩雨面色大变,“哪里的火光,怎么回事!!”韩雨大吼。 李昇转身看向身后那几乎照亮了整片天空的火光,却似乎想到了什么,脑中嗡的一声,气急攻心,喉中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有黑衣人气喘吁吁的奔到韩雨面前,“嘭”的一声跪下,道,“统领,昭安长公主,她趁我们的人不注意的时候,打翻烛台,纵火自焚了......” 真的....... 难怪刚刚他离开的时候,她轻轻对他说:没用的,你,救不了我们! 他也不知道还救不救得了,但是这是唯一有可能救他们的选择,所以毫不犹豫,他选择了这样做。 但是他哪里想得到,她竟然选择了自焚...... 呵呵呵,这下好了啊! 他亲手把他的那些属下送到了皇灵卫的箭芒下,甚至准备主动开城布降,放朝廷军进城,反正自己左右都是一死,但求能够换的家室性命,却原来,他还没死,她的家室,倒先不在了。 她与她,别说退路,连以后,都已经没有了。 而他们之间,权欲诡谲,爱恨是非,谁又说得清呢! 李昇忽然笑起来,越笑尺度越开,越笑声音越大,终于大到连声音都没有了。 李昇猛然一个转身,直冲向身后的城墙,“嘭”的一声,头颅与墙壁相吻,李昇依旧笑着,只是身体渐渐软了下去,而他的头颅与城墙亲吻过的那个地方以及他此刻所躺倒的位置,有那么两朵猩红色的蔷薇花,正妖艳盛放......(。) 第一百零四章:美人浅心思 午后的阳光明媚得刺眼,苏锦和梁止嫣在荷花池上的凉亭里闲叙了叙话,梁止嫣回了居处,苏锦也去了中庭的书房。 一只雪白的千里信鸽飞过晋陵的上空,高度渐渐降低,最后越过锦宅的高墙,停在了偏阁养鸽房的空地上。 一边打理鸽子的青衣府婢听见了动静,放下其他的鸽笼走上前,从地上信鸽的脚上取下东西,然后放开鸽子,便快步去了中庭。 碧兮走进书房的时候,苏锦正为之前已经作了一大半的一幅画添最后的完善工作,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还是不错的。 “碧兮,”苏锦抬眸朝碧兮淡淡一笑,然后又低下头边继续手里的工作边问道,“是不是沧州有什么消息来了?” 碧兮笑笑,走上前道,“姑娘,您可真是神算过了!您这样,既没有惊喜也没有惊吓的,多没意思!” “你还是快说内容吧,不然一会儿我全猜完了,你也就可以直接走了!” 碧兮撇撇嘴,把信纸递给苏锦,顿了顿,才神色严肃道,“这是姜家刚刚送回来的急信:文伯侯,昭安长公主......都死了!东平叛军的将领尽数被埋伏乱箭射死于文伯侯府大门之前,剩下那些东平叛军群龙无首,已经直接投降!文伯侯府,也被彻底焚毁了。整个文伯侯府,四百多条性命,没有余留一个活口!” 苏锦看完了信,转身走到临窗前,望着外面庭院上方的天空,沉默良久。 “姑娘,需要回一封给姜家吗?”碧兮问。 苏锦罢了罢手,淡淡道,“你把信送去给杜大哥看看,另,让他把内容誊一份送到代王府上,至于姜伯父那边,没什么重要的,先不用回了!” “嗯,好的!”碧兮应声,走到一旁启动机关打开书架之后的暗阁,然后走了进去,地下的甬道被打开,外层暗阁同时关闭。 苏锦缓缓伸出手臂,探向窗外,探向那片方方正正的碧蓝天空,似乎想触摸什么,又似什么都没有。 她的唇角浮起一丝淡淡而凄然的笑意,却不是因为伤感,只是怜悯。 果然是世事无常,而今,她都居然怜悯起她的仇人来了。 昔日的萧家,今时的文伯侯府。她料到了多半会是这样的结局,但是没有料到,这个结局,竟然来得如此突然而迅速。十多年前的悲剧,今时今日,竟然又一次重现在她面前。 若是早知今日的结局,不知当年的李昇和钟嫦,还会不会站到钟景的那一边? 苏锦从来不信命,可是冥冥之中,却总似乎有那么一双巨手,掌握着,也操控着,世上每一个人的命运,改不了,也逃不脱。 也不知那只大手为她准备的,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最终结局? ....... 紧随锦宅之后,陈皇自然也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收到了韩雨的传回的消息:未废一兵一卒,文伯侯反叛平复。 心头大患已除,陈皇当然心情顿时大好。 “哼哼,我钟家的江山,可还轮不到他李家的人来惦记!”陈皇笑道,“敬德。” 杨敬拱腰德上前,“奴才在!” “传朕旨意,明日即在乾清宫设君臣大宴,以庆祝文伯侯叛乱平复之喜,由皇后和宸贵妃共同主持安排。” 杨敬德有些惊讶,“不,不是陛下,可是今日......已经是八月十一了!” 陈皇抬眼看向他,“八月十一怎么了,八月十一就不能庆祝了?” 感受到陈皇微微不悦的目光,杨敬德顿时觉得背后一凉,吞吞吐吐解释道,“奴才的意思是,是在过三天,就到中秋了,届时也要在乾清宫设宴,而且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也都早就已经开始准备了,所以......” “所以明日的庆宴就不能办了,是吗?!”陈皇挑眉道。 杨敬德连忙稽首,“老奴不敢!!” 陈皇罢了罢手,“快去安排!” “是,老奴遵旨!” 杨敬德前足刚出,袭阮阮后足便入。 “陛下!” 陈皇闻声抬头,便见一袭绯色丹衣的袭阮阮正带着侍婢走进来。 有美人兮,绯色明妆,蛾眉皓齿,羞花闭月,冠世惊华。 袭阮阮自然满意陈皇迷醉的目光,笑靨也愈发灿烂,柔声问道,“陛下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陈皇回神,笑道,“阮着怎么阮到这里来了?” 袭阮阮走到陈皇面前,俏皮一笑,“陛下又没有规定这里就不能来阮阮过来看看陛下不行啊?”说着,袭阮阮便命身后的侍婢将食盒呈来过来。 “这是什么?” “当然是阮阮特地为陛下亲手做的午膳啊!”袭阮阮笑说道,说着,还把袖下的右手抬了起来,“陛下你看,为了给您亲手做一份午膳,阮阮其实都已经跟御膳房的师傅学了好久,直到膳房师傅说可以了,阮阮才决定为陛下做一次,还不慎切到了手指,您便知道阮阮为您做这午膳可是多有心的了!” 陈皇牵起袭阮阮的手,果然看见无名指的中节上正缠着一圈的纱布,不禁皱眉,“怎么这么不小心,你是主子,下厨这种事哪里用得着你来做,便是要表达心意也做点简单的就是,其中心意朕自能够明白的!” 袭阮阮嘟嘴,不满道,“陛下,那哪里能一样,阮阮做得这般辛苦,陛下倒好,不但不夸,还倒要怪罪阮阮,好心不得好报,也好,大不了阮阮以后再也不做了就是!” 陈皇哭笑不得,“阮阮,朕哪里是这意思,朕心疼你伤了自己倒成了怪罪了,而且你也该下午做不是,朕中午都是......” “陛下中午都是去念心宫陪沁儿姐姐用午膳,对吧!”袭阮阮不悦道,“既然陛下都能够陪沁儿姐姐用午膳,为何就不能陪阮阮一起用午膳呢?” “可朕不是都已经每日陪你用晚膳了吗?” “哦......那好吧,沁儿姐姐如今有孕在身,阮阮也就不该沁儿姐姐争陛下了,但是,阮阮一会儿要跟陛下一起过去!”袭阮阮微笑着道。 “去哪儿?” “当然是去沁儿姐姐那儿啊?” “嗯?你去做什么?”陈皇疑道。 袭阮阮微微一笑,“沁儿姐姐已经有孕两月有余,最近更是嫌少遇见,同为陛下道人,一家姐妹之间,阮阮难道不应该多去看看她吗?” 陈皇笑起来,“阮阮,你可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打的那点小心思,是不是因为朕没有陪你用午膳,所以你也不想让朕好好陪你沁儿姐姐用午膳了?” “陛下,阮阮冤枉!”袭阮阮急急辩解道,“阮阮明明是要心想去看看沁儿姐姐,怎么从陛下口里说出来却成了这般小家子女人了,算了,大不了阮阮不去了就是!!” 陈皇伸手刮了刮袭阮阮秀气俏美的鼻梁,好气又好笑道,“你这小丫头,朕答应你还不行吗?” 袭阮阮顿时笑了,立即倾倒身子拥入陈皇怀中,笑说道,“看吧,阮阮就知道陛下对阮阮最好了!” ....... 女人的美,能够让男人明明知道那是错的,却也依然无法拒绝。 而袭阮阮,把这一点运用得非常的好。 毫无疑问,正午宁沁儿等来的除了每日都会过来陪她用午膳,截至目前还未断过的陈皇,还多了一个“好久不见”的袭阮阮。 袭阮阮拉着宁沁儿自然是好一阵的嘘寒问暖关切备至,宁沁儿也是同袭阮阮上演了一出姐妹情深述尽辛酸,至于什么辛酸,当然是有了身孕之后的各种辛酸,好不情真意切。 之后宁沁儿还主动把袭阮阮“强”留下来一起用午膳,于是这一顿午膳就从之前的两个人变成了现在的三个人,哦不,是从三个人变成了四个人,还有钟茹。 当然,钟茹也似乎不太喜欢袭阮阮的到来,甚至是表现出一种很强的敌意。因为从袭阮阮在陈皇旁侧坐下开始,钟茹就一直几乎是用一种“瞪”一样的目光在看着袭阮阮,虽然连宁沁儿都不知道这小丫头的敌意是从哪里来的。 固然是小孩,但是一直被这么看着,袭阮阮也难免不自在,于是为了缓解尴尬气氛,袭阮阮给钟茹夹了一块儿清蒸鲈鱼,还无比细心的将已经剔过一遍了的鱼刺又剔了一遍,这才放入钟茹的碗里。 但袭阮阮这次可是真的好心没好报了。 钟茹几乎都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在袭阮阮夹来的那块儿鱼肉进入自己的碗里那一瞬间,“噌”的一下,鱼肉被钟茹无比嫌弃的丢了出来,用一种非常不满的口气道,“我不吃鱼!!” 这就更尴尬了...... 袭阮阮刚刚收回的手瞬时僵在半空,面色一白,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宁沁儿面色淡淡,沉默不言。 “茹儿,你这是做什么?”陈皇不悦道。 钟茹嘴里还咬着宁沁儿刚刚给她夹的甜藕块儿,不清不楚的嘟哝道,“父皇,儿臣不喜欢吃的东西,夹出来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可你也不能......” 袭阮阮连忙伸手拉住陈皇,柔声道,“陛下,没事的!茹儿公主还小,自然不懂这些,想来她也只是无心的。” 钟茹吃完口里的菜,抬起手边替宁沁儿夹了好些菜入碗边笑着说道,“母妃你现在可是两个人了,所以你要多吃一些,不然会饿着肚子里的小弟弟的!” 宁沁儿笑睨了眼钟茹,道,“你怎么就知道母妃肚子里是一个小弟弟而不是小妹妹?” “儿臣当然知道了!儿臣说了他是,他就肯定是!”钟茹信誓旦旦。 “茹儿公主说得对,沁儿姐姐福气如此之好,女儿也凭空就已经有了一个,现在腹里这个孩子,也就肯定是位小皇子了!”袭阮阮笑说道,同时还替宁沁儿夹了些菜。 然,很不幸,钟茹这小丫头似乎已经跟袭阮阮杠上了。 袭阮阮夹进宁沁儿碗里的菜,筷子刚刚收回,钟茹一个眼疾手快,立刻便把袭阮阮所夹的菜剔了出来,“这个菜太咸,母妃不喜欢!” 咸?哪里咸,淡得快什么味儿都没有了好吗? 袭阮阮面色一阵红一阵白,难看至极。 陈皇怒斥,“茹儿,你怎么能如此对你袭母妃?!” 这次钟茹嘴里没有东西,反驳道,“儿臣怎么了?母妃有了孩子,本来就不能吃太咸的食物嘛!” 宁沁儿微笑着拉过钟茹的手,柔声道,“可是茹儿,你这样不礼貌知道吗?还不快道歉!” 钟茹撇了撇嘴,丝毫不动。 “茹儿,你连你父皇和母妃的话都不听了?!”陈皇怒道。 袭阮阮努力挤出几分淡淡的微笑,拉了拉陈皇道,“算了,不管怎样,茹儿公主也是要叫臣妾一声袭母妃的,哪有母妃去跟女儿计较这些的道理。” 宁沁儿浅浅一笑,柔声道,“可是,妹妹现在毕竟还只是良人,还不够被皇子公主们尊称为母妃啊!” 这次袭阮阮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陈皇......陈皇很尴尬,但是也没话说。如果这话是钟茹说出来的,那她就死定了,但是这话是宁沁儿说的,而且还是对的,两边都是他爱的女人,他能帮谁。 陈皇想了想,笑说道,“沁儿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朕,阮阮不是也都已经册封良人差不多有两个多月了吗?这位分也是该晋一晋了,沁儿你说呢?” 宁沁儿微笑点头,“给妹妹晋位自然是好事啊,这有何不可?既然要晋,索性就一次晋个两级好了,这样阮阮妹妹便与沁儿比肩,也担得起茹儿以后唤袭母妃了!” “嗯,也好,那就依沁儿所说,阮阮,朕回去便拟旨,即日便为你晋升两级好了!” 袭阮阮心下微微一惊,陈皇要给她晋位,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可是她没想到,宁沁儿居然不但不反对,反而既然还倒过来替她说话。 “您为阮阮晋位阮阮自然是高兴的,可是一来沁儿姐姐比阮阮早入宫那么久尚且还只是嫔位,若阮阮这么快便与沁儿姐姐比肩,这对沁儿姐姐,怕是不太公平!二来还是因为阮阮入宫时间尚短,如果这么快便又连晋两级的话,只怕宫里其他姐姐们也会不满的!” 宁沁儿浅笑摇头,“这无妨,妹妹晋升,姐姐还高兴呢!至于其他姐妹,嘴长在别人身上,听听也就过了,难道妹妹还要往心里去么?” 宁沁儿笑笑,道,“姐姐说得是,那阮阮,便先谢过陛下的恩和姐姐的情意了!” (。) 第一百零五章:却道世无常 午膳过后,宁沁儿邀陈皇留下下一盘棋,袭阮阮道是要去凤仪宫拜见表姐皇后,先一步离开了。 宁沁儿与陈皇棋艺大致不相上下,认真下起来多少是耗脑神的。 “沁儿,文伯侯谋反一案,你可知道?” “嗯?”宁沁儿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片刻才笑着道,“哦!陛下说的是文伯侯是吗?虽说后宫女子皆不得干政,但是这么大的事沁儿却是想不知道都难,说到这里沁儿也正想问陛下,文伯侯和昭安长公主举兵反叛,此事现在境况如何了?会不会很棘手?” 陈皇浅笑,“本来是棘手,但是现在不了!” “哦,陛下说说?”宁沁儿笑道。 陈皇又执一子轻轻扣下,然后抬头看着宁沁儿,浅浅笑道,“文伯侯李昇,还有朕的那位“好”皇姐,都已经服罪,东平叛军,也已经被招降控制,沧祁两州收复!” 宁沁儿执着棋子的手指微微一僵,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陈皇,惊声道,“这么快?服罪,是......已经死了的意思吗?” 陈皇浅浅一笑,“对,这么快!未费一兵一卒。至于文伯侯夫妇,呵呵,他们固然是朕的姐姐姐夫,可是朕这些年如此厚待他们,他们却非但不思感恩,竟然还起了不臣之心,暗屯私兵,把我大陈的五万镇东大军变成他一个人的李家军,私吞大型铁矿,拉拢控制地方官员,实掌地方大权,诸如此类种种恶行,哪一样不够朕赐死他们一百遍一千遍!” 宁沁儿本来还想问问文伯侯和昭安长公主的子女们如何处置的,可听到这里,再看陈皇充满狠意和戾气的神色,便知道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再问了,既然陈皇都不会放过文伯侯夫妇,那么他们的子女后辈,又怎么可能被放过呢? 而且事实上她也很快就可以收到宫外传入的讯息,知道文伯侯府上下,死得究竟有如何凄凉可悲了。 说到未费一兵一卒,宁沁儿瞬间想到了那个韩雨。 未费一兵一卒,若是没有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文伯侯夫妇怎么可能败亡得如此突然? “朕准备每日再乾清宫设君臣大宴,宴请百官以庆祝文伯侯反叛得以在最短时间内平复,沧祁两州得以收回,沁儿你意下如何?”陈皇微笑询问道。 “如此国之大患得解,自是应当庆祝的!” 陈皇点头,“嗯,沁儿也就你最懂朕!不过明日已经是八月十二,再隔两日便到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照往年规矩一般中秋都是要在乾清宫设君臣宴的,只是今年特殊,所以朕准备把中秋君臣宴改为寻常家宴,把君臣大宴就提前到明日来办了!” “陛下如此安排当然是恰到好处了!”宁沁儿微笑道。 “沁儿你似乎......有些不太喜欢阮阮?” 宁沁儿落了子,抬头浅笑看着陈皇,神色平静道,“陛下何来此说,您忘了沁儿刚刚您下的要晋阮阮妹妹两级品阶的旨意,可还是沁儿主动建议的呢!” “朕的直觉!直觉你不喜欢她,而且茹儿胡闹的时候,你可是很明显的在偏袒着茹儿的!”陈皇笑道。 宁沁儿点头,宛然笑道,“陛下猜对了,沁儿,确实不喜欢阮阮妹妹,但是陛下难道不应该为此而感到高兴吗?” “哦,这么解释?” “这至少证明,沁儿是在意陛下的!不喜欢陛下喜欢的自己以外的女人!如果喜欢的话,那才是陛下的悲哀!” 陈皇顿时大笑,“哈哈,沁儿,你这解释,可是让朕想说你不是都不行了!” “那是因为沁儿本来就没有什么不是!”宁沁儿微笑道,“陛下知道沁儿在提出说晋阮阮妹妹两级的时候,其实心里想的是什么吗?是把阮阮妹妹降两级!” 陈皇却不仅不怒,反而笑得更开了,“沁儿啊沁儿,亏你敢如此坦白的告诉朕,朕就知道你那话其实是口不对心的,否则那哪里还是朕认识的沁儿呢!” 宁沁儿挑了挑眉,淡淡一笑,看着陈皇道,“那现在沁儿都已经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了,陛下又准备怎么处理呢?” “事实上其实这事得怪你自己你知道吗?你若不来那么一句‘还不够皇子公主们尊称为母妃’,甚至还口不对心的提议为阮阮连晋两级,朕又能下出这道旨意来?” “哦,这么说,这事还怪沁儿自己的不是了?”宁沁儿挑眉道。 “朕可没这么说,是沁儿你自己说的!” 这次宁沁儿连棋子也没继续拿了,就那么看着陈皇,认真严肃道,“可是沁儿现在问的是,沁儿已经不高兴了,陛下准备怎么解决?” 似乎意识道宁沁儿是真的不太高兴了,陈皇尴尬一笑,道,“现在这旨意虽然还没有下,但是朕已经口头说出了,君无戏言,收是肯定收不回了,那这样,沁儿你不是也已经晋嫔有差不多两个多月了嘛!朕便在晋阮阮的同时也为你晋一级如何?” 宁沁儿继续挑眉,淡淡道,“一级吗?” 陈皇心领神会,立即微笑着改口道,“或者两级?可不能再高了,再高朕的后宫就该要大乱了!” 哪知宁沁儿却是摇摇头,笑说道,“小乱肯定,大乱倒是还不至于的,毕竟再高一级也只是与宸贵妃姐姐平级,除非是再加两级,若是直接晋四级与皇后娘娘平级,那可能就真的要大乱了!” 陈皇听得哭笑不得,“沁儿,你可真的是什么都敢当着朕说!” 宁沁儿难得俏皮一笑,道,“不想做陛下唯一女人的都不是好女人,沁儿并不认为自己这么想有什么错处,陛下若要计较沁儿就是有罪的,可是陛下若是不计较,那当然就是无罪了!” “你就仗着朕宠你是吧!”陈皇笑道。 “可是不行也宠阮阮妹妹啊!” “你这妮子,朕再宠阮阮能像宠你一样无法无天?”陈皇笑嗔道。 宁沁儿却依旧不买账,颔首专心的观摩起棋局来,道,“陛下这局若是输给了沁儿,沁儿就原谅陛下,也同意陛下的建议。强调一下,沁儿指的是将沁儿和阮阮妹妹同时晋位两级的建议!” 陈皇看了看自己的棋势,实在是......想输都难啊! “沁儿,你什么时候也学起如此的无赖之势了!”陈皇扶额道。 “陛下,好心提醒,陛下以后最好是别带一个女人去见另一个女人,这样两个女人都会吃醋的!”宁沁儿神色淡淡,笑看着陈皇着说道,“尤其,是千万别带来见沁儿,因为陛下不知道,沁儿其实,真的很小气!!” 陈皇点了点头,“嗯,朕今日已经见识到了!” “所以啊,陛下以后可千万要记住了!” “好,朕记住了,所以呢......沁儿想要朕什么时候输?”陈皇点了点头,指着面前的棋局,十分认真道。 宁沁儿思索了片刻,道,“暂时还不用,等沁儿想让陛下输的时候,陛下就可以输了!” 陈皇:“......好吧!” ....... 从念心宫离开后袭阮阮确实去了一趟凤仪宫,尽管,凤仪宫是她如今最不想去的一个地方,没有之一,高娴衣是她最不想看见的人,也没有之一。 但是至少现在,她依然不得不去。去那个最不想去的地方,见那个最不想见的女人。 在她面前,她要把自己的姿态放得低贱如泥,她连她身边的一个宫婢女官尚且远远不如,偏偏即使再不喜欢再不愿意,她现在也不得不如此,她的力量还远远不够,她还不得不如此卑微讨好,以求获得更多的时间和际遇来成长自己。 等到她足够翻身的时候,便是高娴衣坠入尘埃不得翻身之时。 谁规定的谁生来高贵无比,又谁生来卑贱如泥?届时她所在她那里获得的一切,她都会加倍奉还于她的。 她在高娴衣的面前恭敬谦卑依旧,甚至连今日从乾清宫到念心宫,以及宁沁儿提议陈皇为她晋位两级,陈皇同意并即日就可能下旨等等都详详细细的向高娴衣禀了一遍。 在先听到说陈皇要为她连晋两级的时候,高娴衣的眸光里明显是有极大的不满的,好在她立即便说明了这是由宁沁儿所提出,立即把高娴衣思考的重点放到了宁沁儿身上,这才辛免于被高娴衣处置。 自凤仪宫离开后,袭阮阮回到自己宫里,整整一个下午,袭阮阮唯一在思考的,就是宁沁儿到底为什么会帮她?她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这样做对她的好处是什么? 忽然她想起了刚刚高娴衣在听说她竟然这么快便将被连晋两级品阶的时候,高娴衣眼神中几乎是立即腾起了怒意。 袭阮阮看着忽然就笑了,呵呵......原来玄机在这里呢! 宁沁儿呵,我忽然已经明白你为何一定要如此帮我了,其实你是想,让高娴衣开始怀疑我,是吗? 可惜小心机谁不会,一句讥笑我袭阮阮位分不够皇子公主们称母妃,却不想换来的是陛下给我连晋两级品阶的结果,你提的?呵呵,那是因为你知道从陛下提出这建议,你就是不提也是这个结果,于是你提一下还能捞个顺水人情,只是也不知道此时的你,有没有因为自己的那句口舌快话肠子都悔青? 当然,这时候的袭阮阮是不知道在她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的。 于是在次日君臣大宴上,便有了这样的滑稽一幕: 杨敬德宣读晋封旨意,按照位份的高低,自然是要先宣读宁嫔宁沁儿的那一道的,但是事先袭阮阮并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 只听杨敬德刚一宣完,坐下顿时一片震惊,尤其是后宫嫔妃们更是难以置信,高娴衣的目光瞬时扫到侧下方位置上神色淡然的宁沁儿身上,眸中怒意几乎可以杀人。宁沁儿这才入宫多久,一封就是从六品良人,不到半年就晋了从四品嫔位,现在才刚刚隔了两个月,竟然就再晋两级为从二品妃位了!这放在后宫谁人身上不是骇人听闻! 于是有绝色美人起身微笑着淡淡谢恩,也有绝色美人霍然站起,丝毫不顾及场合与身份的大声质问道,“杨公公,您是不是弄错了?!这道晋封的旨意陛下明明是......” “咳咳咳......咳咳......”杨敬德顿时猛烈的咳嗽起来,也及时的打断了袭阮阮的话头,有些尴尬道,“袭主子,你的晋封旨意,还在后面!” “嗯?” 袭阮阮后知后觉自己这是在做什么,面色顿时涨红,一时间却已经骑虎难下。 “阮阮,还不快坐下,你这成何体统!”陈皇有些不悦道,“杨敬德,继续宣旨!” 杨敬德这才接着将下一道晋封袭阮阮的旨意宣完,袭阮阮神色极其不自然的上前叩首谢恩,上面顶着陈皇淡淡的不满,皇后深深的怒意,左右是其它嫔妃的嘲笑和妒忌,下面是朝臣百官的纷纷议论和探究目光,这个宴,袭阮阮是再也不能好好吃下去了。 这叫什么?这叫什么!! 袭阮阮隐藏在华美衣袖下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一点都没有在这么短时间内便被连晋两级的喜悦,只有满腔不断汹涌想要嗜血杀人的怒意。 宁沁儿,你到底在我离开后用了什么手段,让陛下竟然也将你晋了两级,我竟然还全然不知,闹出了如此贻笑大方的场面。 而就在此时,袭阮阮的身前忽然多出一只手来,还有手上的一只酒杯,“阮阮妹妹面色看起来不怎么好啊?要不要来喝一杯?” 袭阮阮侧头看向手的主人,上在她左上侧的妙淑妃许妙心,袭阮阮接过酒杯,淡淡一笑道,“淑妃姐姐倒是面色相当的红润!” 许妙心浅浅一笑,“本宫如今是只以安心诞下腹中子嗣最重要,其他什么都不想,面色自然红润了!本宫现在喝不得酒,便以茶水代之,敬阮阮妹妹一杯!”许妙心举杯抬手,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袭阮阮回敬。 许妙心身子微微向袭阮阮一侧,低声道,“阮阮妹妹跟你的皇后表姐,似乎有些感情不和啊?!” 袭阮阮陡然一怔,神色瞬间警惕起来,低声反问道,“淑妃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妙心低低一笑,道,“以前我给她当棋子的时候是我傻,被人利用还全然不知,不过现在我已经成了她手里不再有用处的弃子,却已经不傻了!刚刚她拿的什么眼神看你,你又拿的什么眼神看她,我都一清二楚!你对高娴衣的憎恨程度,一点都不比给你造成今日这般难堪的宁沁儿少!” 袭阮阮神色震惊,极力克制着怒意低声道,“淑妃姐姐想要干什么?威胁我吗?可是我好像并没有哪里妨碍到淑妃姐姐了吧!” 许妙心浅笑摇头,离袭阮阮靠得更近了些,以仅两人可闻的声音道,“你知道我最恨的人是谁吗?不是宁沁儿,而是,高娴衣!我现在还得感谢宁沁儿让我看清了两个人:一是皇上的真心,二是高娴衣的假面!” “淑妃姐姐想说什么?” 许妙心浅浅一笑,“我想说,你要对付宁沁儿呢,我就不参合了。不过你要对付高娴衣的话,必要的时候,也许我可以帮你!”说完这话许妙心便已经将身子坐正,面上神色依旧如常。 袭阮阮看了看身侧这个面带浅笑安安静静的女子,心里却不由一寒。 果然,在这种地方久了,谁都是会变的。(。) 第一百零六章:几度佳节时(上) 从七月一结束,晋陵的气候就明显开始转凉,锦宅前庭池里的荷花在苦苦支撑了近两个月之后,终于还是尽数都凋了去,只剩一池的衰败。 苏锦站在荷池边上,手里拿着盛着鱼食的木钵,慢慢的往池里撒着鱼食。 有细微的秋风掠过,池边的柳枝轻轻颤动,卷下身后老槐树上的黄叶,纷纷洒下一地的青黄。 碧兮拿了一件披风从身后披到苏锦肩上,“入秋了!这外面风凉凉的,姑娘身子畏寒,别在外面吹太久!” 苏锦抬手拢了拢肩头的披风,看着下面的残荷,浅笑道,“从初春到现在初秋,不知不觉的,咱们到晋陵竟然也有大半年了!” 碧兮看了看下面那些衰败的残荷与泛黄的荷叶,微微皱眉道,“隔日让些工匠把这些残荷梗叶都清理了,这样看着让人不舒服。” 苏锦却浅笑着摇了摇头,道,“留着吧!我看着却挺好的!万物皆有循环,再绚烂的花都总会枯败,人的一生亦是逃不过生老病死,花凋零了就要清除,那如果人老了,也不该活了吗?” 碧兮颔首,“碧兮不是这意思。”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意思,你是怕我看见这样的衰败景象而心生悲戚之感是吧!”苏锦微笑道。 碧兮不答。 “苏姑娘!”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梁止嫣,不过现在已经不叫梁止嫣了,她叫石婷烟。 苏锦闻声侧头,看向走过来的石婷烟,微笑道,“石姑娘,你来了!” 石婷烟微笑走到苏锦面前,“苏姑娘,我今日过来,是想和你说件事!” 苏锦点头,微笑看向碧兮,顺便也将手中鱼食递了过去,道,“碧兮,你先下去吧,我跟石姑娘说会儿话。” 碧兮接过鱼食,微笑点头道,“是,姑娘!” 摒退碧兮当然不是因为不信任,而单单只是因为每一个人都有一定的自己的隐私,既然石婷烟想单独跟她说,她当然就应该尊重石婷烟自己的意思。 碧兮下去后,两人在一旁的石桌前相对坐下,“石姑娘想说什么便说吧,苏锦认真听着!”苏锦微笑道。 石婷烟颔首顿了顿,然后抬看着苏锦,很严肃也很平和道,“你之前问过我的那个问题,我已经考虑好了!” 她没有明指到底是哪一个问题,但是苏锦却是知道的,因为那是唯一一个问题。 “你考虑好了?”苏锦问。 石婷烟微笑点头,“昨日我和他见了一面,也认真谈过了,我,决定和他在一起!” 苏锦很明显的觉察到,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石婷烟的脸颊上有淡淡的红晕升起,像是一个初涉爱情的娇羞少女一般。当然对于做了这么多年的政治牺牲品的石婷烟来说,她或许也确实还是她初涉爱情。 “那你们打算怎么安排?”苏锦微笑问道,“婚期,婚服,婚宴,这些都安排好了吗?” 石婷烟浅笑摇头,“没有,我们......不打算办婚礼!” 苏锦诧异,“为什么呢?” “你也知道,我的身份特殊,准确的说是已经嫁过一次了的人,再加上他的身份也最好不要太引起他人的注意,所以我们打算,婚礼就不办了,他说他先回去准备一下,过几日,就来接我过府。” 苏锦却摇了摇头,不赞同道,“既然我都已经给你换来了一个正常普通女子的身份,自然,这里面也包括了一个正常女子的婚姻。你说你们两个人都身份特殊,你们确实身份特殊,因为你们两个,都是我苏锦的人!也正因为此,你们的婚姻才更不能草草对待!” “可是苏姑娘,我们......” 苏锦摇头打断石婷烟的话,“你且听我说完,你现在已经不再是梁止嫣,你是石婷烟!梁止嫣不能再有寻常女子的婚姻但是石婷烟可以有!至于刘曳就更简单了,他是‘暗流’的舵主,但同时也是永安钱柜的押镖头,两个普普通通的人,办一场普普通通的婚礼,这有什么不妥的呢?” 石婷烟想了想,点点头,略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我,隔日问问他吧!” 苏锦当然看得出石婷烟的心思,微笑说道,“我知道石姑娘自己开口怕是不太好意思,这样吧,你就不用问了,我去和他说就是,我是他首主,我的话他有不听的道理吗?” 石婷烟闻言一急,道,“苏姑娘,你也别逼他,万一如果他真的不愿意的话......” 苏锦莞尔,“石姑娘,你就这么说说而已,你如此紧张做什么?当真怕我逼他做什么不成?而且你知道吗?世上没有哪一个男人,不想给自己爱的女人一个郑重而美好的婚礼,相信我!” 石婷烟愣愣愣,点了点头,微笑道,“好!谢谢你,苏锦!” 苏锦浅笑摇头,“我说过了,别谢我,谢那个将你救出来,而且即将与你携手陪伴你一生的人!” 石婷烟娇羞一笑,点了点头。 “或者这样吧,你们的婚期就定在中秋如何?可是个好日子呢!”苏锦道。 “中秋?”石婷烟有些惊讶,“今天都十二了,离中秋已经只有三天时间,这时间......有些太短了吧!” 苏锦却摇头,笑说道,“不短,选在中秋佳节,多好的日子,就这么定了,我让杜大哥去安排,届时婚礼也由他给你们主持,毕竟他现在可是你的表哥!而且别说三天时间,就是一天,只要吩咐了,他也照样能为你们安排出一个齐全而盛大的婚礼来!认了杜大哥这样一个表哥,可是石姑娘赚了!” 石婷烟宛然一笑,“杜大哥,确实是个很好的人!你们这里的每个人,上到你,下到每一个家奴一个府婢,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比那些官场,那些世家大族,要好了不知多少倍!没有能够早一日就认识到你,是我一生的遗憾!” 苏锦浅笑摇头,“别把我想得太美好,否则,有一天你会很失望的!在刘曳救你离开灵岳山那一夜,是怎样的血腥场面你也看到了,那就是我的命令!知道为什么刘曳在大众视线范围内是一个押镖头吗?因为押镖头的行迹可以很灵活!他每年至少要出不下十次镖,最多的时候将近二十次!” 苏锦顿了顿,又道,“事实上,他每出一次镖,就代表我给了他一个任务,这些任务押的从来都不是钱,是性命,人的性命!所以说,其实你看到的我不一定是真实的我,我的手并没有你想得那样干净,甚至是充满血腥!当然,这些你千万别算到刘曳头上,他是我的属下,这些对他而言,仅仅只是服从是上面,执行了上级下的命令而已!而且从今以后,我会尽力减少刘曳的任务执行量的!” 石婷烟摇头,“不,苏锦,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包括你所说的那些血腥,那些杀戮,我都明白!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弱肉强食,肮脏无道,你若不下手,别人便会把手下到你身上来,你若不杀人,就可能成为来被杀!我并不认为你这有什么不对,相反,我很佩服你,非常非常的佩服!至少我自己,就绝对不可能做到如你一般强大,强大到可令天下男儿都黯然失色。” 苏锦浅笑摇头,“石姑娘可是谬赞我了!” “这不是谬赞,这是婷烟的真心话,你若是男儿的话,定当是文可治江山,武可打天下的不世奇才!” 苏锦哭笑不得,“石姑娘再这样夸下去,苏锦是不是就该成神了?!” 石婷烟只是笑笑,这次没再接话了。 不得不说,石婷烟认的这位‘表哥’能力和速度真的是让人惊叹,无话可说。 两天后,中秋之日,石婷烟从霁月阁盛装出嫁,场面之大之壮观甚至不输豪族世家们的千金出嫁。 苏锦当然也场,她是霁月阁的正主,石婷烟是霁月阁阁主杜修的表妹,怎么说都名正言顺。 来的宾客当然也不在小数目,首先肯定不是奔着石婷烟去的,石婷烟凭空出现在晋陵才多少日头,自然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何许人,只需要知道她是霁月阁阁主杜修的表妹就够了!是的,他们一半都是冲着杜修的身份去的,至于还有一半,当然就是霁月阁的正主,瀛州苏家的三小姐苏锦了。 如若当真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之婚礼,便是再盛大再壮观,又真的能够有几个人在意?出席宾至那就更是不可能了。 出于中秋节日宾客都要回去与自己家人团圆的考虑,宴席的开始时间也从下午提前到了上午,所以真正到下午的时候,宾客基本都已经离开。 不论是在皇家还是在民间,中秋都无疑是极其受的人们的重视的。 晋陵城东的上明桥灯市自然也就成了中秋夜的翘楚,这样的热闹碧月首先是肯定不会错过的,碧兮说笑着建议苏锦也去看看,原本是并没有指望苏锦会真的去,却没想到苏锦似乎挺有兴致,竟然非常出乎意料的答应了。 出于节日的考虑,加上也只是想出去走走,为免太过招摇,苏锦也一改寻常喜白的习惯,换了一袭淡红色娟丝锦服。 苏锦一行到达上明桥灯市的时候,天色才刚刚彻底暗下,如果是放在寻常,这会儿夜市应该才刚刚开始,然而此时的街市是却已经是人潮人海了。 “额,姑娘,咱们还......过去吗?”碧兮看了看前方喧闹而拥挤的人流,眉头微蹙,不太确定的向苏锦询问道。 “去啊,怎么不去!既然都来了,不好过去好好玩玩难道远远看看就回去?”苏锦笑道。 “可是,这人也太多了些,我是怕会不会......” “没什么的,我也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了,”苏锦微笑道,“再说,难道不是你们提的建议说来逛灯市的吗?现在都到灯市外围了,我都没说什么,你们倒打退堂鼓了?” 碧兮笑笑,“我,我也没想到会这么挤啊!” 一边的荆玉摊手,表示事不关己,笑道,“反正我是什么都没说!” 碧兮看了眼荆玉,又看了看他的身后,笑问道,“对了荆玉,你那小徒弟呢?” 荆玉撇嘴,“你还说,除了被你家碧月好妹妹给拐去当劳工差使,还能哪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 碧月呼啦呼啦的从人群里挤出来,手上自然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身后紧接着是从人群里艰难挪出来,怀里抱着几乎堆得快将人脸都埋没了的东西的荆玉的的“小徒弟”,也就是不太幸运的遇上了碧月这等“小人”加“女子”的结合体的幸甘。 碧兮皱眉,不悦道,“碧月,你卖这么多有用没用的东西干什么?!” 碧月冷冷瞥了她一眼,视而不见的跟苏锦说起话来,举起左手上的一副花式面具笑说道,“苏姐姐你看,这可是我挑了好久才挑出来的面具,我敢说整个灯市上,绝对没有比这一幅更适合你的气质了!” 苏锦笑着接过来,看了看面具什么奇奇怪怪的画符和色彩,笑道,“碧月,你确定,这个很合适我吗?” “对啊,当然,姐姐要是不太喜欢这一种也没关系,幸甘!”碧月转身唤道。 幸甘阴沉着脸,抱着一堆的东西极不情愿的走了过来,眉头扭曲着,也不说话。 碧月却才不管幸甘高不高兴,自己高兴就行,谁让他输了剑,自己答应给她当苦力使唤的呢。 “苏姐姐,你看这儿,一共有七个,每一个都不是一样的,总有一个肯定是你喜欢的!” 荆玉上前,从中挑了个,在手中翻来翻去看了看,边直接往面上戴,笑道,“这个还不错,那就我要了!” 哪知还没戴好就被人给从手了夺了去,碧月不满道,“要戴你自己摊子上买去,这些都是我选的,没你份儿!” “唉唉!碧月,我这是从我徒弟手里选的又不是从你手里选的,我拿我家小小心肝的东西不可以吗?” “可是你家小心肝昨天输了剑,条件是他无条件为我使唤三天,所以现在他所抱的东西都是我的!” “既然东西是在我家小心肝手上,你又怎么证明那些是你的呢?” “是我让他给我抱东西,他手里的东西自然就是我的!!” “可是我家小心肝并没有告诉我那东西是你的不是他的!” “那你问问?” “小心肝你告诉师傅,这些东西到底是你的还是她的?” 幸甘面色阴沉:“......” (。) 第一百零七章:几度佳节时(下) 荆玉就是在耍无赖,可是碧月打又打不过这斯,不要脸也比不过这斯,于是很久很久,两人依旧争不出个所以然。 “小心肝你还不快说!”碧月指着幸甘命令道。 荆玉也抱怀看着幸甘,得意一笑,道,“嗯哼?小心肝,快告诉师傅东西是谁的,师傅保证给你撑腰,明天就教你绝招让你......” 小心肝小心肝小心肝小心肝...... 幸甘只觉得自己脑子都快炸了,终于忍无可忍,“唰”的一声,狠狠的将怀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气砸在了地上,怒火熊熊的瞪了眼面前争得没完没了的碧月和荆玉,愤然转身,大步流星,走了! 碧月和荆玉同时目瞪口呆的看了看扔了一地的东西,又看了看幸甘愤然离去的背影,再互视一眼,满眼的不可置信。 荆玉托起下巴,挤起眉头若有所思,“咦,居然长脾气了?嗯,居然长脾气了!!” 碧月愣了看着自己精心千挑万选来的东西就这样被扔了一地,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气得跺脚,捡起地上一只小鼓就准备朝幸甘方向砸去,结果一看,舍不得,换了一样,还是舍不得,于是只好干指着那方向大骂,“幸甘你给老姐我等着,看我回去不打得你跪着给老姐一样一样的捡回去!!!” 然而四周的不断来来往往的人流却完全没有因为他们这里的小小动静而受到任何影响,再大的动静也瞬间就被淹盖了过去,再无踪迹。 荆玉侧身目光环形扫了扫四周,然后看向正在无比心疼的拾捡被幸甘粗鲁对待成一团乱糟的东西的碧月,问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现在似乎少点了什么?” “废话,当然是少了幸甘了!”碧月愤愤道。 荆玉淡淡摇头,“不,是咱们姑娘和你姐姐!” 碧月猛然抬头,迅速看向四周扫描了一圈,努力扯了扯嘴角,“额......好像,是的!” “她们可能早就走了!” 碧月一脸茫然,“那我们怎么办?” “当然是找啊!万一姑娘有个三长两短,你我就死定了!” “那他幸甘就死定定定了!”碧月咬牙切齿道。 “走吧!赶紧找到她们,跟紧点!可别一会儿找到她们了你却丢了,再三个人反过来又到处找你!” “那我的东西怎么办?” 荆玉一脸不屑的看了看地上那些五花八门的东西,道,“你确定你还要它们?” “当然要了,我辛辛苦苦左比右较千挑万选才挑出来的东西为什么不要?”碧月理所当然道。 “那我劝你还是赶紧抱着你心爱的东西们回府吧!免得人还没找到,倒是你,当心抱着一堆东西挤进人群,一个不小心摔下去被人踩死!” “荆玉你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臭?!” “如果你哪天打得过我了,我可以考虑改改!”荆玉浅笑道,说完便转身大步往人潮走去。 “喂!臭荆玉你等等我!!” 荆玉的声音远远传回来,“自己跟上,丢了别怪我!” 碧月只恨不得冲上去就往他脸上踹上几大脚,可惜......可惜她打不过!看来这些东西还想带走是不可能了,碧月万分心疼的看了看地上那些东西,最终挑了一个最最喜欢的面具,往面上一戴,心里再一横,赶紧追荆玉去了。 其实心里却已经把荆玉和幸甘这两斯狠狠骂了千百遍。 ....... 其实苏锦和碧兮并没有走开多远,可惜灯市上人实在太多,一个转身就可能找不到人的情况下,要找到两个连去向和已经走了多久都不知道的人,还真是不太容易。 “姑娘,咱们......确定不管他们三个了?” 苏锦笑笑,“放心吧,他们待会儿自会找过来的!” “咦,这种灯是叫什么灯?好奇特的形状!”碧兮拿起摊子上一盏外面通体如同透明,里面却还有一只猴儿形状并且可以旋转的的小灯的灯笼,不禁十分好奇道。 摊子的老板原本在跟旁边的另外两位看灯客人介绍,但见苏锦碧兮二人衣着气质皆为不凡,而且一来看的就是一等一的上等灯笼,哪里还管那两个只看不买还百般挑剔的客人,立刻转了过来,听得碧兮这么一问,摊子老板嘿嘿一笑,正欲借此将自己的灯笼好好夸赞一番,却不想他还没开口,就已经有人给了答案。 “这种灯叫合辙灯,又名旋心灯,传言是数百年前某位王侯为博得一位名叫合辙的小妾一笑而特地命工匠精心设计出来的一种灯,合辙灯也由此而得名,但事实上合辙灯的里面一般并不是放蜡烛,而是放夜明珠,一盏做工精良的合辙灯至少也要几千两银子非卖不得,眼前这合辙灯,只是用了其内旋和发光的原理而已!老板我说得对吗?” 摊子的老板嘴角抽了抽,僵硬的笑了笑,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姑娘说的是,姑娘可真是,真是见多识广啊!” 苏锦淡淡一笑,拿起那只灯笼在手里掂了掂,道,“这种灯虽然会做的工匠不多,却也不是没有,下次老板要模仿,也还是记得模仿的像些,不然被人揭穿了可就有些尴尬了!” 那老板脸色更白了,看着自己看得最宝贝的那只灯笼此时却在苏锦手里随意的掂啊掂啊掂,他是心都跟着那灯笼七上八下的掂了起来,这要砸了可就损失大发了!偏偏一看这两人就不是一般门第的女子,不然他早轰人了! 还以为来了大客户呢!这倒好,东西还没卖出去,反遇上了个大行家,他知道的还没那么多呢!这生意还能好好做么! 好在苏锦也不打算真让人家生意都没法做,还挑了一盏虽然款式很大众寻常,但是做工确实精细的上等灯笼,付了钱才走了,摊子老板捧着碧兮递过去的银子还说不找零了,感动的简直要哭出来。 “那边似乎是猜灯迷的地方,姑娘,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碧兮指了指人群的一个方向,向苏锦询问道。 苏锦笑着点头,“去看看吧!” 苏锦碧兮两人堪堪挤过人群,来到猜等迷处,却见那些现有也相对比较简单的早已被人猜完了,现在就剩下极少几个难度较高的,尝试的人不少,猜对的却还没有,倒是一边斗诗的地方,此时的热闹程度竟已经比这边猜灯迷处还高。 苏锦两人在那些一排排的灯谜间来回大致看了一遍,碧兮笑道,“也难怪这些灯谜能够那么快就被人猜出来,这些灯谜,连我都基本上全会!” “是嘛!不是说还有一些没被解出来的吗?那你要不要去试试?”苏锦微笑道。 碧兮笑笑,“我就是这么说说,在您面前,我可不敢托大,不然就贻笑大方了!” “可我倒想试试!”苏锦轻笑道,随即便已往前面负责管理这些灯谜的那位老先生走去,询问道,“老先生,不是还有一些灯谜没有猜出来吗?妨不妨拿出来让我看看?” 那老先生抬头看了看苏锦,嘿嘿一笑,“姑娘,有当然是有,不过剩下的那都是一个更比一个难度高的,嘿嘿,我觉得姑娘你们还是去旁边接诗句,那儿简单些!” 苏锦浅笑摇头,“无妨,我就喜欢有难度的!” 老先生有些出乎意料的看了眼苏锦,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走到一边将一边单独分挂的灯谜移到了前面来,道,“就是这边这七个,全部都在这儿了!这些可是压轴,猜对一个银子五十两,猜对五个有三百两,六个四百两,如果七个都猜对,那就是六百两!” 苏锦浅笑摇头,“钱我们就不要了,不过我要是都猜对了,不如就由我再来出七个灯谜怎么样!而且这七个灯谜若是有人猜对的话,那报酬则是现在这七个的灯谜的翻倍!而且都全部由我来出!” 老先生愣了一愣,然后笑得更乐了,“好,好好!那你先猜吧,猜出来了什么都好说!” “老先生似乎不太相信我家姑娘能都猜得出来啊?”碧兮笑道。 老先生浅笑不语,而此时苏锦已经走到第一个灯谜面前,转过灯身念道,“一轮明月照窗前,打一敬语!一个敬语?那么也就是......光临舍下!”苏锦侧身看向老者,微笑道,“老先生,这第一个,我解得对吗?” 老者明显微微有些吃惊,他哪里想到苏锦竟然会解得如此之快,而且,还确实解对了! 苏锦淡淡一笑,接着走到第二个灯谜面前,“木兰之子,打一食物名!呵呵呵,木兰之子,那当然,也就是花生了。” 老者浅笑着点头,“姑娘答对了!” 苏锦宛然,继续走向后面的另外五个,并且逐次解道,“曾有傲骨随人转,犹有童心只自忙。打一物事!随人转啊,那就是......不倒翁。” “月光普照,打一五字俗语!答案是:大白于天下。” “举杯邀明月,打一敬语,答案:赏光。” “日落香残,免去凡心一点,炉熄火尽,务把意马牢栓,打两字词!答案:秃驴。” “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青龙挂壁,身披万点金星。属下联各打一物。答案:油灯,秤。” 七个灯谜,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苏锦不仅全部解完了,而且全部解对。 那老先生好一会儿才会过神来,却已经是莫名激动地快老泪纵横了,连忙二话不说的转身去为苏锦准备纸和笔,谦和恭敬道,“姑娘这边请!” 是的,苏锦简直是像给他见了一个奇迹。 苏锦随老先生走一旁,老先生已经拿出了崭新的红色吸纸,碧兮立即上前侍墨,苏锦谢过老先生后,提笔沾了墨,便在吸纸上疾走而下。 片刻之后,笔落提成。 苏锦放下了笔,将写好的灯谜一张一张掉过方向朝向老者,微笑道,“老先生,写好了!” 老先生笑着走过来,小心拿起正面前的第一张,还没来得及看内容却已先被跃然纸上的那庄严而华美的字体吸引了去,看得惊心不已,不禁叹道,“姑娘好生劲道的字!哦不!不,还不只是劲道,此劲中有和,刚中带柔,既不显生硬,也不会让人觉得细柔无力,两者糅合之恰到好处真是世间少见!” 苏锦颔首淡淡一笑,“我只是对书法颇为喜好,平时也时常临摹许多书法大家的传世作品,因此才写得如此拙笔,老先生过奖了!” 老先生却连连摇头,“不不,老夫活了七十多载,自认为也算阅人无数,但是姑娘你,绝对是老夫我迄今为止见过才华最出色的人,而且是不分男女!” 苏锦笑笑,“老先生,那这七个字迷就托给您了,只是我们出来玩,身上也没带那么多的银子,届时若是有人将迷猜出来了,您便写个凭据给他,让他拿着答案和凭据直接到永安钱柜取就是!奖酬该多少就是多少,我说话算话,绝不会食言!” 老先生连连点头,“老夫自然是信得过姑娘的!再说这钱便是姑娘不出,这钱也是有人出的,虽然钱是翻了一倍,但是且不看内容,就是姑娘写得如此一手好字,也值得这银子了!” 苏锦浅笑颔首,“老先生高台了!既然如此,那我二人便先走了,有劳老先生,添麻烦了!” “二位姑娘自便,只是,姑娘可否留一姓名,老夫别无他意,只是,这出题人,总该还是要让看题人一知的。”老先生道。 苏锦歉意一笑,“这本是无妨,只是恕小女身份不宜直透,若真有猜迷人问起,便道出题者为锦知就是!” 老先生微笑点了点头,“好的!” 苏锦碧兮二人离开了猜灯谜处,旁边斗诗的地方固然热闹,但是两人却并没有过去,如此明显附风和雅的形式,徒出风头而已。 碧兮正担心荆玉和碧月他们三人怎么还没找来的时候,身后就响起了碧月隔着大片人群的大喊声,两人艰难的从人群的一端挤过来,碧月扯下面具撑着腰,气喘吁吁的抱怨道,“苏姐姐你居然抛下我们,可让我们好找,为了来找你们我可是连我那么多心爱的宝贝全都抛弃了,苏姐姐你后面得,你得赔我!!” 碧兮看了看两人,却迟迟没有见到幸甘,奇怪道,“幸甘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过来?” 荆玉无奈摊手,“小心肝今天长脾气了,暴走了!” 说起幸甘碧月就来气,咬牙切齿的恨恨道,“我回去一定要扒了他的皮!!” “我跟姑娘准备去那边桥下放荷灯,你们两个,去吗?”碧兮看着两人问道。 碧月撇嘴,“去啊,当然去,为什么不去!” 荆玉点头,“我也去!” 苏锦浅笑点头,“那就走吧!” .......(。) 第一百零八章:此月不知情 还是猜灯谜的地方,就在苏锦碧兮两人前脚刚刚离开,随后便又有两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船的一半还是船,船的一半,那就是......舟!对,这个的答案是舟。” “泉水向西流,泉水向西流......泊,这个是泊字!” ....... 身着淡紫华服的女子提过一只贴着字谜的灯笼拿到身旁的一位身形高瘦,面容俊美而温润的白服男子面前,微笑问道,“夫君,你看这个字谜,弓上两弦欲射月,弓、弦、月,这该怎么解?” 白服男子接过女子手上灯笼,“弓上两弦欲射月,打一字。” “嗯?所以,这是个什么字?”紫衣女子问道。 白服男子浅浅一笑,将手上灯笼挂到旁边的架子上,向紫衣女子伸出手,柔声道,“把你的手拿给我!” “嗯?”紫衣女子微微一愣,没反应过来。 白服男子却已然牵起紫衣女子的手,将其掌心翻开,然后一笔一划,将答案写在了紫衣女子的掌心。 紫衣女子想了想,道,“这个是,‘胇’字?” 白服男子浅笑点头,“对!” 紫衣女子笑起来,“难道是今年的灯谜都太简单了吗,除了一些个别,没想到竟然我都能解出来那么多!” 紫衣女子话音刚落,身侧就有一个略显苍老却又足够温和的声音响起,“简单?姑娘觉得简单啊,哈哈,那我这里还真的有不简单的,而且是刚刚一位猜灯人在一气解完之前全部无人解出的灯谜后,悬赏双倍于前奖酬所出的谜题,姑娘要不要看看?” 说这话的自然是之前与苏锦二人接触过的那位老先生。 紫衣女子来来兴致,笑问道,“他是个什么人物这么厉害?” 老先生笑着摇了摇头,“是一位年轻的姑娘解的,不过她是什么身份老夫却是不知道的!” “年轻的姑娘?”紫衣女子有些诧异道。 老先生浅笑点头,“是的,一位年轻姑娘!” “烦请老先生把她所出的灯谜拿给我们看看吧!”白服男子微笑谦敬道。 老先生转身,“你们随我过来!” 白服男子礼貌性的点了点头,携紫衣女子随老先生走到一边两排单独挂开的灯谜面前。 老先生指了指那两排,道,“这内侧的七个是之前很多人都没能出来,而被那位姑娘以一炷香时间全部解出来的,而外侧这七个,我想我不说你们也猜到了。这是那位姑娘出的,奖酬是里面那七个的翻倍。你们是最先来看她出的灯谜的人,当然,我也看了灯谜的内容,老夫以人格保证,别说解出来,便是看一看,都绝对物超所值!” “老先生好高的评价!真是好想见一见那位姑娘到底是什么模样呢!”紫衣女子笑道。 老先生嘿嘿一笑,“值不值这评价二位亲自看看便知道了!” 白服男子微笑颔首,上前走到那两排灯谜前,不过,他先看的是内侧那一排,已经被那位只闻其名但是不知其人的女子解出来了的。 紫衣女子看的是外侧的一排,对于那位素未谋面,深得老先生如此夸赞的女子所出的灯谜,紫衣女子确实好奇无比,却在看到第一个灯谜的时候就惊住了,“好漂亮的字!!老先生,这字,是那位姑娘写的吗?!” 老先生笑着点了点头,“正是那位女子亲笔所写,老夫贴上去的!” “如果可以,我可真是好想见见她本人,也不知该是何等风采的女子!”紫衣女子赞叹道。 白服男子倒是看得很认真,也没说话,只是在每一个灯谜面前都驻足了片刻,然后接着走到下一个面前,有的时间极其的短,有的稍稍长一些,但是都不算久,到白服男子从内侧一排最后一个的面前走开转到前侧一排的时候,老先生惊讶了。 他相信白服男子每离开一个,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也肯定就是已经在心里解出了答案的,然而他离开最后一只灯谜所耗费的时间长度,竟然和之前苏锦解出全部所耗的时间不相上下! 白服男子走到紫衣女子身旁,微笑问道,“解出来几个了?” 紫衣女子侧头尴尬一笑,“夫君似乎更应该问我解出来一个了吗,而不是解出来几个了!我想我还是先看看里面那些的好,这些你来看吧!不过,那位姑娘的字写得真的好生漂亮!”紫衣女子毫不吝啬的赞叹道。 白服男子微笑点了点头,紫衣女子走到了内侧哪排去,白服男子则走到了外侧的第一只灯谜面前。 目光落到灯身的字迹上,然后,白服男子顿时僵住。 这字迹为什么...... 白服男子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突然转身疾步走到老者面前,扶住老者的双肩急切不比,激动万分的问道,“那个女子是叫什么名字?她长的什么样子?” 老先生和后面的紫衣女子皆是吓了一惊,紫衣女子连忙跑过来扶过白服男子,关切问到,“怎么了夫君,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问你,你可还记得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长的什么样子吗?” 老者缓了缓,浅浅摇头,回答道,“那位姑娘没有具体透露身份,只说她叫锦知,至于长什么样子老夫就真的不知道了,她脸上戴了面具,老夫只看得她的身形,当是一个很清瘦的女子。” “夫君问这个做什么?不会那位姑娘夫君知道是谁,或者此前有见到过吧?”紫衣女子有些奇怪道。 知道是谁...... 紫衣女子这句话让白服男子猛然一愣,他刚刚都在想些什么? 那当然不是她,那怎么可能是她! 可是这个字,世上怎么会有写得和她如此相似的字? 有那么一瞬,白服男子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美丽而灵动的身影,那个有着令天下男儿尽皆失色的绝世风华的女子他的阿谧。 阿谧,难道真的是我太过思念你了吗?为什么不管何时何地,走到哪里,见到什么人,我都总是会想起你呢? 见白服男子有些晃神,紫衣女子抬手拉了拉白服男子的衣袖,关切询问道,“夫君你怎么了?” “嗯?”白服男子立刻收起了神色,向紫衣男子微微一笑以示安慰,道,“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位以前的故人而已。” 以前的故人......是那位叫萧谧的传奇女子吧!你曾经的未婚妻。 紫衣女子神色微微一僵,随即很快就敛了下去,消失不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心里如何感受,谁又可知? “那这灯谜,夫君可解出来了?”紫衣女子含笑柔声问道。 白服男子微笑摇头,“还没有。” 紫衣女子诧异,“连夫君都解不出来,当真那位出题的姑娘如此厉害?” “老先生,我能将这几只灯谜都买下吗?钱付多少都可以!”白服男子向旁边的老先生问道。 但老先生却摇了摇头,“不好意思,二位,这灯谜是那位姑娘出的,老夫也就是帮她看看而已,至于买卖,这个老夫实在不好做主,公子如若有缘能够遇到那位姑娘本人,倒是可以亲口向她问问。” 白服男子淡淡一笑,颔首道,“抱歉,恕我冒昧了!” “不过,这样吧,如果公子能够将这七个灯谜至少解出三个的话,老夫倒不妨做主,允许公子带走其中一个!”老先生想了想,又笑着说道。 白服男子神色顿时一亮,微喜道,“老先生此言可是当真?!” 老者笑着点头,“只要公子解得出来,老夫还骗你不成?” 白服男子微笑颔首谢过,随即侧过身,目光落在面前第一只灯笼身上的灯谜上,和先前一样,还是没有急着立刻说出答案,而是看完一个然后便接着去看下一个,停顿下来,伫立良久后再转下一个,然而当白服男子以很短的时间从第一个转到第二个,未久便又马上从第二个前面离开,转到第三个的时候,老先生就已经深深震惊了! 他相信面前这位公子或许是真的能够把七个全部解完。 老先生看了看白服男子,想来还是有会时间的,但是这种事当然是不能催的,连打扰都不能。便向候在一旁神色微微有些黯然的紫衣女子道了一声,转身去视看其他的解灯客了。 但是还没走开多久,紫衣女子过来将老者请了过去。 “老先生,这七个灯谜,我都已经解出来了!”白服男子微笑颔首道。 虽然早料到会是如此,但是料想的和现实的总还是不一样的,“果真?公子不妨将答案说出来看看!”老者笑问道。 白服男子微笑点了点头,道,“第一个解出来是一位古先人的名字,烈山神农氏;第二个解出来是一个地名,地处江南富饶之地的瀛州;第三个解出来是最简单的一个字,就是一;第四个还是一个地名,也正是我们所在的地方:上明桥;第五个是一个四字词:请君入瓮;” “第六七个解出来各自为一句古训,受思深处宜先退,得意浓时便可休;人生至恶是善谈人过,人生至愚是恶闻已过。” 事实证明老先生猜想的是对的,白服男子,确实把七个灯谜全部解完,而且还都解对了。 “当真是后生可畏啊!老夫先前将这七个也都看过了一遍,可别说解出来,便是理解都好半天没理解过来!”老先生忍不住笑赞道。 白服男子微笑颔首,“后辈也只是找到了些出题规律,这才得以将其一一解出,老先生过誉了!” “其实你们若是来得再早那么稍稍一片刻,你们便完全可以与那位出题的姑娘相遇的,彼时定当是棋逢对手鼓瑟相当高下难分,想想当是何等的精彩画面,只可惜却是生生错过了!”老先生微微遗憾道。 “既然公子你将这七个灯谜全部解了出来,那么老夫我也自然不能食言,这其中公子随便选一个带走就是,只是老夫有一个要求就是:还请公子能够将你所选中的那一个上面的谜题誊写一份备份下来,虽然已经被解开过了,但是如此难逢难遇的绝佳好题,便是留给后面的看灯游人们看看欣赏欣赏也是很好的!” “多谢老先生,晚辈便选第六个了,誊写备份是肯定的!”白服男子浅笑点头道,随即看向身侧的紫衣女子,微笑柔声道,“莹儿,你替我取一下。” “好!”紫衣女子微笑点头道,便走过去将那第六个灯谜取了过来。 老先生备了纸笔,白服男子在纸上信笔誊写下了备份,又是引得老者一阵赞叹,两人才告身离开。 “夫君,咱们去河下放两盏荷灯吧!”紫衣女子微笑提议道。 白服男子点头,“好!” ...... 苏锦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与钟岸相遇,正如钟岸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苏锦一样。 只是隔岸相对的一个抬眸,目光交错的那一瞬,人潮万千,但是他们却只需一眼,便认出了对方。 唯一区别是,苏锦认出的就是钟岸,而钟岸认出的苏锦,却只是苏锦。 再然后,苏锦才看到了钟岸身旁的紫衣女子,也便是孟莹。 按道理孟莹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这样拥挤杂乱的场地是不应该来的,开始她竟然来了,还是让钟岸陪同出来的,这只能解释为,她已经有来孩子的事,依然没有告诉钟岸。 孟莹自然也看见了她,却只是回之淡淡一笑,仿佛她们只是陌生人之间不经意的目光交错一样。 倒也是,那一日她已经将话说的那样直白而且不留余地,她们之间从一开始就建立在虚假的基础上的友情,现在所有的秘密和虚伪都已经揭开,那么她们那点本来就算不上友情的友情,又怎么可能能够继续存在呢! 苏锦心里暗自自嘲一笑,这不就是她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结果么,为何她竟然还会有一丝的怅然和惋惜? 苏锦只是微笑着向钟岸颔首一礼,钟岸如是。 连一条河流一道桥梁的距离,他们都没有跨过,直到各自离开。(。) 第一百零九章:蓄谋或无意 同样是中秋,宫里过的方式与宫外的寻常百姓自然不同,但是总归也是有共同点的,这也便是赏月和猜灯谜。 宫外的灯谜有些是往年的经典,有些是主办者特请人所作,也有些是解灯谜的游人观客所留,最典型比如苏锦所留的那七个。但是宫里的灯谜却是由礼部备好呈上,而且每年皆有不同,难度也有上中下三等。 当然,之所以朝廷会如此重视这些细节,主要还是因为在往年的中秋都是朝廷五品以上大员以及后宫四品以上嫔妃皆需出席,而且官员甚至还可以带自己的一到两位家室一起出席,是君臣共度的。 而那些字谜,当然也是供所有人去猜,只是一般都是这样分配的,后宫嫔妃以及宫外命妇小姐们猜的基本都是下等和中等,而皇子官员们猜的,也便基本全是中等和上等。猜中等的一般都还是武将,若是实在连中等也没有会的,那就索性不猜了,总之是基本上没有官员愿意去才下等。 下等的当然要简单很多,也容易猜中,但是他们认为那很失身份,很没面子,甚至觉得那是丢人。 不过今年最大的变化就是,君臣宴取消了,改成了寻常的家宴,还是分了上中下三等的谜题。 但是除了一两位脑子不太机灵做了出头鸟的嫔妃老老实实选的最简单的灯谜外,其余嫔妃几乎全选的是中等的谜题,甚至有自负才华选了上等谜题的,但是总有自负过头的,谜题选了,却猜不出来,讨了尴尬,只得悻悻回了位置。 人就是这样,宁肯让自己背里不痛快也不肯让正面不好看。 最后的结果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从来拿第一的宸贵妃齐清言直接没有参与,拿了第一和第二的分别是刚刚晋为宁妃的宁沁儿和晋为袭嫔的袭阮阮,这是为情理之中;宁妃宁沁儿一共选了十个上等谜题,解对了九个,比排在第二位的袭嫔袭阮阮多了整整五个!这是为意料之外。 自陈皇继位以来,十余年的时间里,后宫所纳嫔妃毫无出生背景的,从未有之; 入宫半年就怀皇嗣的,从未有之; 半年就封了妃位的,从未有之; 怀了皇嗣圣恩却丝毫不减的,从未有之; 便是逢此中秋家宴之上才华尽展,力压群芳的,此前也唯一宸贵妃而已。 仿佛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只为了迎接所有属于她的一切的无上荣光。 这样的宁沁儿,实在是让人想不嫉妒都难。 齐清言位置为右侧最上位,仅次于皇后高娴衣,她的位置自然是无人可超越,至少目前是,以后或许也是。 以前宁沁儿是上六妃中位分最低,但是现在的宁沁儿位分却已经直接越然于赵夫人于殷夫人,仅次于贵妃齐清言和淑妃许妙心,与瑾妃位分齐平,瑾妃坐在齐清言之下坐,剩下位分最高的便是许妙心和宁沁儿了,毫无疑问,宴席的右侧最上首的两个位置非她们二人莫属。 按照品阶位分,宁沁儿应当是在许妙心之下;按照荣宠高低,则似乎宁沁儿更应该在离陈皇最接近的位置。但是到底谁坐上一个谁坐下一个,操办宴会的皇后没有给出明确的规定,陈皇没有说什么,连齐清言也出乎意料没有适时的给出一个“提议”来,也就是说,这位置到底怎么坐,还得看宁沁儿和许妙心两人本人。 谁人不知在宁沁儿初期入宫为为妃时,宁沁儿与许妙心是何等的水火不容。 有人暗笑想着,觉得该是有好戏看了! 可是结果,却总是令人满满的失望。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宁沁儿和许妙心不仅没有起任何的分歧和争执,反倒还为一个位置相互推辞,礼貌谦让起来,最后以宁沁儿率先占下第二个位置,许妙心因身子不便没能争得过宁沁儿,只好“不得已”在最上首位坐下而结束。 于是从这个出人意料的开头开始,后面的所有的所有,便似乎都也完全偏离了原本所有人预想的轨道发展着。 最近的比如猜灯谜,宁沁儿竟然力压众人遥遥领先第二位的袭阮阮五题之多,如此才华不得不说真的是惊艳四座,同为女人,在嫉妒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 当然宁沁儿本人却很淡定,而且事实上若是所有人知道她其实师承何人,也就不会觉得有什么稀奇了。 其实高娴衣在出阁之前也算得是一位颇有名声的才女的,只是在嫁与陈皇之后,心思便都放在了宫廷争斗人心算计上了,连静下心来品读一本书的时间都难有,又哪里还有功夫去顾及什么才女不才女。 齐清言举杯,向宁沁儿敬酒笑赞道,“沁儿妹妹好才华,本宫当然是自愧弗如的了,甚至是当年的萧知薇还在世,妹妹也不见得就比之逊色呢!” 此语一出,宁沁儿面色突变,刚刚拿起盛着茶水的酒杯的手猛然一颤,茶水洒了出来。 好在,震惊到到并不只是宁沁儿一人,是在场的所有人。 有人开了口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有人夹起的菜抖落回了盘中,有人口里含着食物忘了咀嚼,有人拿起的糕点滚落到了地上,有人打翻了手边盛满酒水的杯子....... 夹在这中间,宁沁儿的反应似乎也不算太过激了。 陈皇右手紧紧握着白玉酒杯,指节红中泛白,几乎快要与玉杯一个颜色,面色难看到了极致。 冼太后侧身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再看向下首的齐清言,低低的咳了一声。 高娴衣怔了好半饷才回了心神,淡淡的瞥了眼身侧陈皇难看至极的脸色,看向齐清言微微不满道,“贵妃说话是不是该注意些,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以贵妃妹妹的聪慧应该就不用本宫来教了吧!!” 齐清言放下手上酒杯,抬手掩面浅浅一笑,淡淡回道,“哦?皇后娘娘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清言刚刚有说错了什么吗?可是清言夸错了沁儿妹妹的才华,还是说,是比错了当年的传奇才女萧知薇?” 高娴衣面色一变,“贵妃你......” 齐清言状似遗憾的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佳人命短,堪堪及笄的年纪,便陨落了!” “嘭!”陈皇猛的将玉杯摔在桌上,看向齐清言,面色阴沉道,“清言,你是非要将朕惹怒你才满意是吗?!” 齐清言依旧神色淡淡,“可是清言并不觉得清言说错了什么,更不明白陛下指的‘惹’一字又是何来!” “齐清言!!”陈皇怒道。 齐清言霍然站起身,面无表情道,“既然陛下看不顺清言,那么清言走便是了!”说完,不待陈皇再说什么,齐清言淡淡笑了一声,便已然转身带着夕云毫不客气的直接转身而去。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在齐清言离席之后,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近乎有一炷香长的时间里,整个大殿里都是处于极度的低气压状态。 之后还是一直沉默几乎无话的太后先淡淡的开了口,“皇帝,清言那丫头也只是无心之言,没什么可气的,今日中秋佳节,何必为了一句话的事坏了节日的气氛!” 陈皇收了首收神色,侧身向冼太后恭敬点头道,“母后说得是!” 冼太后淡淡一笑,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继续吧!不过沁儿的才华确实是让哀家都惊艳了呢!” 宁沁儿起身面向坐于陈皇右侧、许妙心上方的冼太后欠身行礼,“谢母后夸奖,沁儿只是略识经书,这些谜题能够解出来实属运气,惊艳一词实在愧不敢当!” 陈皇神色恢复了些,看向宁沁儿道,“沁儿不必谦虚,母后给你这个词你担得起!!” 冼太后微笑点了点头,“你如今已经是有了皇嗣的人儿了,切记一切以皇嗣为重,以后那些请礼什么的一应都免了,待你腹中孩儿生下来,那便是你对我皇家最大的功德!” 宁沁儿颔首,“谢母后教导,臣妾谨记!” 冼太后又看向离自己最近的许妙心,道,“妙心,这话指的可不只是沁儿,还有你,你腹里孩子已经六月有余,再有三月多就该要出世了,这段时间最是不能大意,否则稍稍一个小小的意外,后果便不可想象!” 许妙心当然是更不需要起身的,也便是侧身向冼太后颔首一礼,微笑恭敬答道,“谢母后关心,妙心记住了!” 冼太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紧接着是高娴衣看向位于瑾妃下方的袭阮阮,微笑道,“阮阮,你白日的时候不是还跟本宫说你准备了一支舞想要献上来么?现在大家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你是不是,也可以献舞了?” 袭阮阮连忙站起,向上首三人恭敬欠身,微笑道,“是,娘娘,只是阮阮现在身上所穿衣服多有不便,还请容阮阮下去换一换衣服!” 高娴衣微笑点头,“嗯,好,那就快去吧!” 袭阮阮欠身退了下去,片刻之后,有六名御侍抬了一顶庞大的莲花状物走了进来,正放于大殿中央的空处,然后便退了出去,袭阮阮却迟迟没有进来。 众人正奇怪的时候,殿中四周的烛光忽然暗了下去,竟是宫婢们将殿内的烛灯都挑灭了一大半。 陈皇皱眉,“皇后,你这是要做什么?” 高娴衣微笑摇头,“这是阮阮的要求,至于为什么,想来陛下一会儿就知道了!” 是的,一会儿就已经知道了。 因为殿中央的莲花座缓缓打开了,仿佛真的莲花一般,花瓣一片一片的散开,而且而且还从中透出了淡淡的微光,所有人这才发现原来那花瓣竟是用纸敷成。 随着花瓣打开的越来越多,中间的花心越来越小,中间所散出来的微光也越来越亮。 直到最后三片花瓣,不知不觉,莲花中所散开的光芒已经将整个大殿照亮,而且与烛光的淡黄色不同,这种颜色是粉色的,它从一个中心散开,其美妙是再通明华丽的烛光都遥遥不及的。 再然后,最后的三片花瓣也一片一片缓缓打开,而花心里,却是一个妙曼无比的身影,如她脚下那巨大而美丽的莲花一般,绝美盛放出来,好一个花中美人图。 只见此时的袭阮阮早已换了一袭粉色半透舞衣,双足赤裸,纤细腰肢若隐若现,一头如瀑青丝只以一条小小丝带轻绾于耳后,身子微微倾斜,长发便从肩头瞬时滑落身前,再配得一张倾国绝色的面容,整个画面之美,令得同为女人的其他嫔妃们都。完全说不出话来。 乐起,舞动。 当袭阮阮的赤足在那莲花之上时而跃起时而点落的时候,众人这才注意到那莲花座会发光的原因,原来在那莲花底托最里一层的一圈,竟是密密麻麻的铺放了一圈外层包了薄薄的粉纸的的极品夜明珠! 众人了然,难怪! 踏着钟乐琴音,时急时缓,喜乐哀愁在袭阮阮的一颦一蹙间可畏是表现的淋漓尽致! 众人的心思也全都被莲座上的舞蹈所完全带了去,再无其他心思。 倒是有两人例外,一个自然是宁沁儿,她当然非常肯定袭阮阮的舞确实非常出色的,尤其她自己是真的完全不会,她表姐会,但是没有教她,而且就是教了,她也肯定不学的!学舞要求太苛刻,她不喜欢;第二个,那就是宁沁儿身侧一样有着非凡的舞技甚至自负完全不输于袭阮阮的许妙心了,她的舞技确实不输袭阮阮,她输的只是没有那么一张绝美到连她都暗淡下去的脸,仅此而已。 有人沉醉妙舞,有人各怀心思。 乐落,舞闭。 宫婢们将殿中烛灯重新点起,袭阮阮踏下莲座走到上首面前敬酒谢恩,御侍进来将庞大的莲座抬了下去。 又是一圈各式各样的无限夸赞。 “阮阮妹妹舞技惊绝,姐姐们可是又一次开眼了!”宁沁儿笑道。 所有人瞬时想到了上一次袭阮阮的献舞,面色各异。 袭阮阮从身侧侍婢手上拿了一杯茶水走到宁沁儿面前,微笑道,“阮阮也只是这一身舞技还过得眼,要真正论才华却是甚至比比不得沁儿姐姐,阮阮知道姐姐如今有孕在身酒当然是沾不得,在此便以茶代酒,阮阮,敬姐姐一杯!” 宁沁儿微笑点头,“恭敬不如从命!”双手接过袭阮阮敬上的清茶,一饮而尽。 袭阮阮下去换回正服,回到席间。 筵席渐尽,冼太后先行离席回了坤和宫,众人起身恭送,许妙心也称身子不便随后先回了馆陶宫,余下众人便在皇后和陈皇的带领下去御园中准备放祈愿灯。(。) 第一百二十章:谁人作俑者 走出乾清宫的时候,宁沁儿在下石阶时不慎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好在是一边是被梧桐扶着,另一边也被距自己最近的瑾妃本能反应的扶住,才免于摔了下去,事当然是没事,却是把陈皇吓得不轻。 陈皇眉头一皱,立即向宁沁儿走了过来,扶过宁沁儿的手,急切道,“沁儿你没事吧?!” 宁沁儿微笑摇头,“沁儿没事,惊扰陛下了!” 高娴衣看过来,语重心长的说道,“沁儿妹妹可千万小心些,若是以往你不小心摔了一下还没什么,可如今你可是有了身孕了的人,这要是摔了,那是要伤及腹中皇嗣的,这罪孽可就大了!!” 陈皇睨了眼一侧的梧桐,不满道,“朕来扶!如此不小心,若是你主子有个三长两短这么大的责任你拿什么来担待!” 梧桐连忙退开跪地请罪,“奴婢该死!是奴婢粗心大意了!” 宁沁儿立即反握了陈皇的手摇头解释道,“陛下,这不怪梧桐的错,是沁儿自己脚踩滑了,若是没有她一直扶着,再加上瑾妃姐姐的出手帮扶,沁儿只怕才真的摔下去了呢!” 陈皇面色缓了缓,这才看向梧桐淡淡道,“起来吧!若再有下次,你家主子再求情朕也定不轻饶你!” 梧桐连忙叩首,“谢陛下开恩,谢娘娘开恩!” 宁沁儿微笑点头,向梧桐伸手过去,“快起来吧,梧桐!” “谢,谢娘娘!”梧桐战战兢兢将手搭到宁沁儿伸来的手上,然后顺势站了起来,颔首拱腰,整个模样看起来实在是恭敬畏怯之至。 后面梧桐自然不需要再扶宁沁儿,现在都有陈皇亲自扶了还需要谁多手多脚? 好在是许妙心已经回去了,有人甚至都在想着,这要是许妙心也在这儿,而且两人都差点摔倒,一个两个月不到的宁沁儿,一个已经快七个月了的许妙心,也不知道陈皇会又选择去扶谁! 众人到了御园中园心湖边放灯的场地,所需的物事自然是早已经一应准备完毕了的,只等陈皇,高娴衣和其他众妃嫔们在灯身上写下祈愿,便可放了。 “沁儿准备祈个什么愿望?”陈皇走近宁沁儿笑问,目光顺势朝宁沁儿正写着的愿望看去。 宁沁儿立即将自己的灯笼翻过来盖住,“这是秘密,陛下不能看!” 陈皇被逗笑,抬手就要去刮宁沁儿的鼻子,手却被抓住,陈皇微微一愣,然后就听宁沁儿道,“陛下说过的,不许刮沁儿的鼻子!” 陈皇忍俊不禁,跟宁沁儿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旁边的高娴衣面带微笑,实则眸光阴沉,反倒是离得较远的袭阮阮面色淡淡,仿佛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或者只是看见听见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待所有人都将自己灯笼上的愿望写好后,便有奴才上来将折合的灯笼撑圆并装上蜡烛,只需待将蜡烛点燃,便可以借热力将祈愿灯放上天了。 “放吧!”陈皇笑说道。 旁边的高娴衣微笑点头,“好,是差不多了!” 陈皇随即手一松,灯笼瞬时离手,缓缓便升了上去,随即是高娴衣手上的,再然后其他人也前前后后都慢慢放了上去。 几十只祈愿灯同时缓缓往上升去,悬于夜空之中,映着当空皎皎的圆月,好不应景。 众人各自连忙对着自己的祈愿灯再次合手闭目许愿,祈求一个好的兆头。 待结束之后,已经是戌时过半,初秋之夜,月高露重,陈皇命各自散去,自己则是先亲自送了宁沁儿回到念心宫,再才绕去怡清宫袭阮阮处。 宁沁儿在殿门口前目送陈皇离开,待陈皇的御撵渐渐远去之后,宁沁儿却浅浅的笑了起来。 “也不知袭阮阮这会儿该是什么感受!”梧桐笑说道。 “放心吧,她今晚,是没办法好好休息了!”宁沁儿浅笑道,“不过我想,最不能好好休息的人自怕还是高娴衣的!” “主子为何确定袭阮阮一定会咬皇后?” 宁沁儿轻轻一笑,转身边缓缓往殿内走边道,“如果能够脱得了身她当然是不会的,可是如果脱不了,那转嫁便成了她自保唯一的方式了,何况我们做得如此了无痕迹,但是又确实不是她本人做的,那么她也未必不会怀疑是高娴衣想借她之手除了我的‘孩子’再顺带也将她一并清理出局!” “如果这样算的话,那是不是说,高娴衣也可能反过来怀疑是袭阮阮故意害了主子,然后再将她拉出来说是受她指使,为的也是将她和主子一起扳倒的一箭双雕之计?!” 宁沁儿浅笑点头,“我指的就是这个理,相互猜忌不信任的人之间的合作和利用,最后的结果到底是谁利用谁谁倒吃亏都说不清楚!” 宁沁儿走进内殿,坐到梳妆镜前,梧桐唤了两个侍婢进来为宁沁儿净面卸妆。 “梧桐,让他们备好浴水,我一会儿想泡一个浴,不然指不定又得好些日不能入浴了!”宁沁儿吩咐道。 “嗯,好的,主子稍等就好!”梧桐点头应了,又马上转身去安排人去备好宁沁儿的浴水,自己则亲自为宁沁儿挑好出浴服,只待宁沁儿入浴。 ....... 出浴之后,梧桐将浴服披裹到宁沁儿肩头,随即转身去端了一碗无色无味的水来,犹犹豫豫的递给宁沁儿,有些担忧的问道,“主子,这东西......不会太严重吧!” 宁沁儿笑着接过,柔声说道,“上次我喝那碗药的时候你也担心我会不会有什么事,之后事实证明我并没有事不是吗?这次和的确实等于就是解药,不过是又稍稍添了一点其他掩饰的药,但是都本是无毒无害的,你又何必如此担心我?!” 梧桐颔首,有些哀怨道低声道,“哦,原来是梧桐担心错了,那以后梧桐便不担心就是了!” 宁沁儿挑眉,“梧桐!” 梧桐立即抬头一笑,“梧桐就是说说,当然不是真的啦!” 宁沁儿笑笑,将碗里半碗的白水一气喝完。 宁沁儿将空了道玉碗递回给我听,微笑道,“你先下去休息会儿吧!后半夜可就想休息都没有机会了!” 梧桐颔首应了是,又停留了片刻,这才缓缓退了下去。 深夜,宁沁儿突然出现血崩,下体大出血,腹中胎儿‘流产’。 念心宫的宫婢连摔带爬的飞奔向怡清宫,急促的拍响怡清宫的殿门,口中不住的大喊,“快开门,开门呐!奴婢有急事要求见陛下,陛下!我家主子,主子流产了,陛下......” 陈皇和袭阮阮皆是从睡梦中被惊醒,“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陈皇怒道。 外面的奴婢支支吾吾,“回陛下,好像是,是念心宫的婢女在敲门,说是要,要紧急求见陛下!” “念心宫?是什么事?!”陈皇一惊,急忙起身下榻,“快给朕更衣,让她进来。说清楚是什么事!” 袭阮阮迷糊醒来,便见陈皇竟正要起身下榻,立即拉住陈皇道,“陛下怎么起来了,难道是要去哪儿吗?” “念心宫的婢女来求见,朕担心可能是沁儿出了什么事,朕起去看看,你继续睡吧!” “可是陛下阮阮......” 陈皇将手从袭阮阮的手里脱出来,柔声道,“乖,继续睡吧!朕去去就回来!” 袭阮阮还欲说什么,但是陈皇却已经迅速的疾步离开了。 去去就回来!哼,这时候叫走的,去了还有回来的道理吗? 到这份上,袭阮阮便是再重的睡意也完全消失了,袭阮阮将身上盖的锦被霍的怒然掀了去,朝向外面怒斥道,“还不快来给本宫更衣,一群不知事的蠢奴才!!” ....... 紧随陈皇赶到念心宫之后,高娴衣也急急忙忙赶了过去,出了这么大的事,高娴衣当然不能假装不知,而且对于宁沁儿为何会突然流产也是难以置信以及不可思议。 宁沁儿已经昏迷,那是真的昏迷,连血崩都是真的,除了那个始终就不存在的‘孩子’外,其他的确实都是真的,若是不够真,又如何能够骗的过太医的眼睛,骗的过心机深沉的高娴衣和袭阮阮,骗得过多疑善忌的陈皇? 想要让别人付出代价,那当然首先就是自己必须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了! 陈皇坐在宁沁儿榻旁,目光森冷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太医道,“就在几个时辰前宁妃还好好的为何仅仅隔了几个小时便会如此突然的无缘无故出现血崩?甚至连好好的孩子也没了?!” 太医连忙战战兢兢的磕下头,“这个,老臣以为,以为宁妃娘娘可能是......可能是被人下了药!” “你说什么?!”高娴衣惊呼,“这、这怎么可能!沁儿妹妹一直都是好好的怎么可能被人下药,哪里来的药,下的是什么药?” “这个老臣还不能断定是什么,但是宁妃娘娘确实是被下了可能导致滑胎大出血的药物这一点老夫已经能够断定,因为如果是意外或者其他原因所导致,那最后宁妃娘娘的症状和眼下肯定是不一样的。” 陈皇双手一点一点的收紧,青筋暴起,圣颜大怒,“查!给朕仔仔细细彻彻底底的查!!” 高娴衣连忙上前欠身,“是,臣妾这就去安排!” 跪在地上的老太医再次稽首,积极将功折罪道,“如果那药是来自于饮食的话,老臣建议最好是从宁妃娘娘今日乃至近期三日之内所有的饮食都测一遍,任何细节都不能错过,!” “就依照谢老太医的话,马上安排人去查,不管查到什么,立即来禀报朕!” 袭阮阮上前一步,“只是陛下,其实臣妾以为,反正沁儿妹妹的孩子都已经没了,好在毕竟她大人没事,现在也还是三更天,这时候去大规模的查收,怕只怕会......” 陈皇皱眉,冷声打断,“朕说了查就马上去查!什么时候连朕说话都不管用了吗!!” 高娴衣侧身看向如雨,低声斥责道,“如雨,还不快去!!” 如雨应声,立刻急急退了出去。 ...... 约末半个时辰之后,结果出来了!导致宁沁儿血崩流产的药物,来自一只茶杯杯口边缘。 一只宁沁儿在晚上家宴上用过一次的茶杯,更重要的是,那还是一只由袭阮阮在献完舞后,袭阮阮亲手从旁边拿起,递到宁沁儿手中的杯子。 袭阮阮....... 眼下所有的证据都证明,宁沁儿的血崩和流产与袭阮阮脱不了干系。 袭阮阮也后知后觉,面柔惨白失色。不是她,绝对不是她!!可是凭直觉,这一次的这件事,只怕是真的与她脱不了干系了。 在听完前去排查的人回来的呈报结果后,陈皇的目光顿时如同刀子一般扫落到袭阮阮的身上,袭阮阮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立刻涌上心头,双膝一软,“嘭”的一声便跪了下去。 “陛下,不是我!绝对不是我!!”袭阮阮立刻辩解道。 陈皇面色阴沉至极,“阮阮,你说不是你,朕也相信应该不会是你!可是那被让沁儿血崩导致滑胎流产的被下过了药的茶水却确确实实是从你手里经过,是你亲手奉给沁儿的,都是一样的茶水,别人喝了没事可沁儿喝了你奉的却不仅出现了血崩导致滑了胎,甚至剂量再重一点就可能连大人都保不住!这,你要怎么向朕解释!!” 袭阮阮微微哽咽,“但是不是,陛下真的不是我!我决对没有要害沁儿姐姐,沁儿姐姐那样一个美丽漂亮的人,阮阮虽然难免偶而可能会有些嫉妒沁儿姐姐,但是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阮阮是绝对没有的,陛下你要相信阮阮!!” ....... 对不起,我做了一件非常非常不应该的事,那就是极其不负责的凑了近四五百字数上去,虽然是因为时间关系在12点前必须发,为了赶在这个时间之前发上去的不得已而为,我也马上更改了过来,但是我还是需要为我这个不应该的行为向大家道歉。对不起,请大家理解和见谅,绝对下不为例! .......(。) 第一百二十一章:祸水以西嫁 “将奉茶的那个婢女带上来!”陈皇沉声道。 “是,陛下!”杨敬德连忙应声,立刻下去命人将已经被抓起来的那奉茶婢女带了上来。 高娴衣猛的皱眉,那可是她宫里的婢女!难道她是想......想到某一种可能上,高娴衣心底胲然一惊,再看向袭阮阮的眼神已经不是漠然,而是......阴鸷。 高娴衣微微眯眼,唇角勾起一丝让人悚然的笑意。 袭阮阮,最好你不是想借那婢女来构陷本宫,不然,本宫会让你死得非常非常的难看!! 婢女被带了上来,“嘭”地便跪在了地上,面色惊恐,一上来就不住的哭着磕头喊冤,“陛下饶命,皇后娘娘饶命,不是奴婢,奴婢没有害宁妃娘娘,奴婢没有下什么药,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不知道,不关奴婢的事,陛下饶命啊!!” 瑾妃细细打量了眼地上的婢女,惊了一声,“咦!这不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婢女吗?” 高娴衣眉头一挑,侧眸淡淡的你了眼瑾妃,不动声色的微笑回答道,“本宫是主持家宴的人,乾清宫的婢女不够,补用的当然是本宫宫里的婢女,这有什么不对吗?” 瑾妃连忙微笑颔首,“这倒没有,只是看这婢女有些眼熟,再才想起似乎在皇后娘娘宫里见过!” 高娴衣冷冷笑里笑,“真相到底如何有陛下在,自会给出公平的处理,如果当真是本宫宫里这婢女下的,本宫当然不会偏私,可如果不是,本宫也自然不能冤枉了她!” 袭阮阮面色却变了,“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当真是怀疑我吗?!” 高娴衣神色为难,“妹妹,本宫当然也相信你,可是这件事实在不是寻常小事,本宫便是信你,可也......说了不算的!” 袭阮阮看着高娴衣如此作态,心里却终于是已经完全了然,果然是这样,真的是这样! 高娴衣,要除了她! 陈皇拧着眉头沉默良久,才终于冷冷命道,“先将袭良人带回怡清宫,在真相彻底查明之前,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怡清宫半步!” 袭阮阮面色更沉了几分,陈皇虽然还没有给出明确的处置,但是如此态度,无疑表明,他已经认定是她做的了...... 当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可,她当然不能如了高娴衣的意! 袭阮阮唇角忽然慢慢浮起几分浅浅的笑意,也抬手阻止了就要将她扶起带走的宫婢。 她抬起头,正正的看向陈皇道,“是我!”声音坚定而决毅。 一语既出,举座皆惊。 高娴衣满面不可置信道,“阮阮你......” 陈皇眯起眼看着袭阮阮,面无表情道,“当真是你做的?!” 袭阮阮平静点头,“那药,确实是阮阮下的,但是......”袭阮阮顿了下来。 高娴衣面色霎时变了,她这是要干什么?! “但是什么?!”陈皇急声道。 袭阮阮神色不变,字句铿锵,“但是阮阮,并不是主使!真正的主使,是阮阮的表姐,皇后娘娘!!” 旁人皆是大惊,“什么?!” 高娴衣更是瞬时拍案而起,大声怒斥道,“阮阮你知道你这是在说什么吗?!” “皇后!”陈皇怒道,“坐下!阮阮,你继续!朕要你把你所知道的,所想说的,全部都给朕说完!!” 高娴衣当然是再也坐不下去了,“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陛下真的是在怀疑我吗?我有什么理由要害宁妃的孩子?我在陛下眼里难道就是那样的人?!” 陈皇沉着脸不答,只是看向跪在地上的袭阮阮道,“你继续,说完!” 袭阮阮眸中暗含冷笑,面色却平静无比,叩下首缓缓说道,“陛下,阮阮有罪!” “你当然有罪!朕现在是在给你机会!” 袭阮阮摇头,“阮阮是指,阮阮有欺君之罪!阮阮其实,根本不是什么袭阮阮!阮阮本名叫何婉!” 高娴衣惊得后退一步,面色苍白道,“阮阮,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陈皇冷冷的睨了眼高娴衣,沉声道,“你继续说,不要停!” 袭阮阮看了眼高娴衣,眸中带笑,高娴衣面如死色,看向袭阮阮的目光越发阴鸷愤怒 她要背叛她,她竟然要背叛她!!丝毫不用怀疑,此时此刻,如果可以,高娴衣一定会亲手将袭阮阮千刀万剐。 袭阮阮却缓缓继续道,“何婉母亲去世得早,父亲是一位村里的私塾先生,上还有一位哥哥,就在两年前,父亲也因病去世了,便只留下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哥哥虽然还算疼我,可是却好赌,经常欠下一屁股债还被人追债打伤,就在数月之前,我哥哥进了一趟城里,不知从何处听来高尚书府在暗中以天价寻找一位绝色美人。 “哥哥顿时起意,回家便请了一位画师来说要为我画像,不仅让我洗去面上平时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祸事的假妆容,还要我将自己好好装扮一番,当时我并不知道哥哥其实别有目的,便同意了!却不知哥哥竟然隔日就将我的画像拿到了高尚书府上,几日之后,便有一群陌生人来我家里,首先各种利诱,再以我哥哥的性命威逼将我带到了尚书府上,再然后,我便莫名奇妙的变成了一个叫袭阮阮的女子,紧接着就是被以皇后娘娘表妹袭阮阮的身份送入宫中,之后,便是陛下所知道的一切了!” 高娴衣摇摇欲坠的站着,衣袖掩藏之下的手掌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有鲜血缓缓侵出,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万般触目惊心却无人察觉。高娴衣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要载到这贱蹄子手里了。 陈皇眯着眼,寒声道,“所以,这次在给沁儿奉的茶里下药,也是皇后指使你做的吗?” 袭阮阮点头,“是!皇后娘娘让何婉在给宁妃姐姐的茶里下药,原本还说到时候便把责任都推到奉茶的婢女身上,我和我哥哥的生死都掌握在皇后娘娘的手中,所以皇后娘娘的命令,何婉明知伤天害理,可是再不愿意,却也不得不听!” 陈皇面色更加森寒,侧眸看向高娴衣,冷声道,“皇后,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高娴衣稳了稳身子,忽然笑了起来,“是,她说得对,她确实是我为了对付宁沁儿而让......” 高娴衣还不及说完,陈皇便已怒然站起,“毒妇!你还有脸承认!!” 高娴衣愣住,“毒妇?!陛下你都不听我解释完就定义我是毒妇?!是,袭阮阮是我用来对付宁沁儿的棋子,但是我高娴衣绝对没有指使她害宁沁儿肚子里的那个孩子,那杯茶里的药更不是我指使她下的!” “你还在狡辩!”陈皇怒斥。 “陛下!”高娴衣大吼,然后声音又缓缓降下来,坦然对上陈皇愤怒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陛下,我没有狡辩!这是解释,不是狡辩!!” 陈皇冷笑,“高娴衣,你为了对方沁儿连那般全不知耻的卑鄙手段都用上了,单是这一点就已经是欺君大罪,你以为你的话,朕还能相信你吗?!” 高娴衣看着陈皇决绝的表情,心底一寒,踉跄往后退了一步,若不是被急忙走上来的如雨扶住,恐怕已然摔倒在地。 是啊,坏就坏在这里,那件事情她都已经做出来了,她现在还辩解自己没有给宁沁儿下药,他会信吗?说实话,这样联系起来一想,还说不是她,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呢! 高娴衣无声大笑,看着陈皇道,“既然陛下已经认定就是我做的,我再多说陛下也不会信,那么是就是吧!所以呢?陛下准备怎么处置我?废后?打入冷宫?还是白绫或者毒酒让我自选一样?” 陈皇转身,冷冷道,“将皇后带回凤仪宫,即日禁足,无朕旨意不得踏出一步,任何人皆不得探望!后宫事务分别交由宸贵妃和瑾妃打理!” 高娴衣没有跪下领旨谢恩,而是看着陈皇的后背,淡淡冷笑道,“陛下这‘恩’,娴衣就不谢了!” 陈皇沉默不答。 高娴衣笑了笑,由如雨搀扶着缓缓往外走去,但是谁也没有料到,高娴衣走过袭阮阮面前时,会突然侧身,几乎是使出浑身力气的狠狠甩了一巴掌到袭阮阮的脸上,袭阮阮被这猝不及防的巴掌打得眼冒金星,脑子嗡的一声,身子一个不稳,直直往一边摔倒下去。 陈皇大惊,立即冲上去扶起袭阮阮,怒然推开高娴衣,“高娴衣,你疯了!!” 高娴衣被推得一个踉跄,竟然也还稳住了,看向陈皇怀里的袭阮阮冷笑了声,“贱人,这一巴掌你先收着,我高娴衣若有再翻身的时候,定叫你数倍偿还我今日之冤,所以你最好祈祷我再也翻不了身!!” 高娴衣说完又抬眸看向陈皇,笑道,“陛下你也听见了吧!我高娴衣从来说一不二,陛下如果怕我到时还会伤害到你阮阮哦不,现在该是叫何婉了,总之,陛下随时可以下旨废后或者赐死!只要是陛下的意思,娴衣就无话可说!” 陈皇眯眼,“娴衣,你一定要把话说得决绝如此吗?!” “我决绝?”高娴衣冷笑,“陛下这话说得好笑,明明是陛下不听我解释完就断定是我害了宁妃的孩子,还禁足于我,将我职权也一应剥了去,现在倒成了是我决绝?!” 瑾妃上前一步,和声道,“陛下,其实皇后姐姐也是......” 高娴衣瞬时冷的一眼过去,当即打断道,“你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瑾妃面色一僵,立即断了声。心里却顿时怒起,她好心替她说话竟然反遭斥骂,轮不到她说话?笑话!她也是三品妃位,什么叫轮不到她说话!你高娴衣如今落了难,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吗,昔日我一再忍让也不过是为了不必要的事端,你当真是以为我便懦弱怕你吗! 高娴衣,你最好是永世不得翻身了才好! 陈皇将袭阮阮扶起,冷冷看向高娴衣身侧的如雨道,“如雨,还不赶紧带皇后回宫!!” 如雨欠了欠身,小心扶着高娴衣走了出去。 陈皇面色渐渐缓和下来,抬手拢了拢袭阮阮的头发,柔声安慰道,“委屈你了!阿婉。” 袭阮阮微笑颔首,有些娇羞道,“有陛下在,阿婉不委屈!而且.....阿婉明知道这样做不对却还是做了,现在沁儿姐姐的孩子没了,阿婉也有罪!” 陈皇摇头,柔声劝慰道,“不,阿婉,你别太自责,这并不是你的错,孩子现在没了以后还会再有,朕相信沁儿醒了也不会怪罪你的!” 袭阮阮娇羞的点了点头,低低的“嗯”了声。 陈皇侧身扫了眼旁边的瑾妃以及一直噤若寒蝉的赵夫人和殷夫人,淡淡道,“都回去吧,宁妃现在身子正弱,需要好好休息!” 赵殷二人自然身如获重释瑾妃也不动声色的欠身了身,几人前后纷纷离去。 陈皇执起袭阮阮的手,温柔的抚了抚袭阮阮额际几缕微乱的头发,柔声道,“阿婉,朕明日就立即命尚书府将你哥哥交出来,从今往后,朕定不会让你和你的亲人再受半分委屈的!” 袭阮阮微笑点头,“阿婉相信陛下!” 陈皇侧身看了看静静立在宁沁儿榻旁的梧桐,又看了看榻上还在昏迷中的宁沁儿,不自觉的想起那日宁沁儿说的那句话:陛下以后最好是别带一个女人去见另外一个女人,尤其是千万别带来见沁儿! 偏偏榻上的人儿恰时的微微动了一下,陈皇握着袭阮阮的手顿时一僵,竟然莫名心虚了一下。 察觉到陈皇的刹那的变化,袭阮阮有些诧异问道,“陛下怎么了?” 陈皇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已经四更天了,大半夜被打扰醒你也没睡好,趁现在天还未亮,你快回去休息吧!” “那陛下呢?陛下难道就不休息了吗?”袭阮阮问。 陈皇微笑道,“你不必担心朕,朕在沁儿这儿稍稍休息片刻就好,再过两个时辰也就该早朝了!” “可是陛下熬了一夜,您的身体怎么受的住?”袭阮阮有些担忧道。 “不妨事,朕下了朝补回来就是了!” 袭阮阮犹豫了片刻,微笑欠了欠身道,“好,那阿婉回去了,陛下注意休息!” 陈皇点头,袭阮阮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在袭阮阮踏出念心宫的那一刻,面上温婉笑容便早已消失无迹,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为之悚然的冷笑。 高娴衣,在你最初利用我的时候,只怕做梦也没想到你会有今天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且将祸得福 中秋之夜宁沁儿“流产”,高娴衣被禁足,袭阮阮毫发无损。 前者自然是在宁沁儿的预料之中的,只是后者袭阮阮的毫发无损,这转嫁自保的本事,还真是有些出乎她的想象了。 不,现在她已经不是袭阮阮,她是何婉,是比之前袭阮阮更让陈皇多了一分怜惜的何婉。 宁沁儿昏迷的时间倒也不算长,次日上午便醒了,有些滑稽可笑的是,陈皇还怕宁沁儿醒过来后可能会对孩子的突然失去难以接受,便在离开去上早朝前就吩咐了梧桐等众人在宁沁儿醒来的时候先不要提任何有关孩子的事,于是宁沁儿醒来后梧桐一提醒,宁沁儿便也当真配合演起来。 陈皇得知宁沁儿已经醒来,自然是多少有些欣喜的,刚一下了朝,也不管什么奏折什么政事,先放了一边便急急赶来念心宫看宁沁儿。 于是就开始上演宁沁儿不停追问有关孩子的问题,陈皇和梧桐等人却一直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左右言他的一幕。 陈皇坐在宁沁儿榻旁,对于宁沁儿反复的追问从支吾变成沉默不答。 宁沁儿面色苍白,从陈皇口里问不出来什么,便支撑起身一把抓住榻旁的梧桐的衣袖,悲戚质问道,“梧桐,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我腹里都孩子,是不是真的已经......” 梧桐面色不太自然,却一直欲言又止,就是没有给出回答。 “沁儿,其实,其实孩子还有没有也不是很重要了,反正你还如此年轻,孩子就算现在没有了,以后也还是会再有的.....”陈皇低声解释道。 “所以,也就是说,至少现在这个,已经没有了,是吗?!”宁沁儿质问。 陈皇颔首,沉默了半响,终于“嗯”了一声。 宁沁儿愣了愣,慢慢的低下了头,一动不动。 陈皇却越看越怜惜,一把就宁沁儿单薄纤瘦的身子捞进怀抱里,低声说道,“沁儿,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你这样子,这会让朕更加心疼的!孩子虽然是没了,但是没关系,我们还会有的,相信朕,一定还会有的!” 宁沁儿由陈皇紧紧拥着,脸颊埋在陈皇的颈间,没有哭,陈皇以为是她憋着,其实她是真心哭不出来。 她可以顺着陈皇的一厢情愿往下演,假装悲伤假装难过假装不能接受,唯独,眼泪真的不是那么好假装的。 没过多久,便有其他嫔妃前前后后赶着过来探望了,自然又是奉上各自满满的“关切”和“心意”,一个一个当真是情真意切姐妹情深感同身受,当然,确实有一部分是算得上“感同身受”的,便是那几位曾经有过孩子却不是如同现在的宁沁儿一样流产便是生下来也最后夭折了的,总之各种或真或假的探望接踵而至。 宁沁儿当然也就是淡淡应付了去而已,别说她因为制造流产假象而失血过多,身子确实虚弱,便是没有,她现在也是刚刚痛失腹子,在加上她如今的位分和在陈皇面前的地位,没有力气应付她们才是正常,若是有了只怕才奇怪了! 用午膳的时候,宁沁儿迟迟没有看到钟茹那姑娘,便疑问道,“咦,陛下,茹儿呢?” “哦,昨晚你......茹儿有些晕血,跑进来看见......吓到了,朕便让瑾妃先带过去了,估计一会儿也就送过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钟茹一踏进殿里,便挣脱瑾妃牵着的手,呜咽着跑到宁沁儿榻前,顿时抱着宁沁儿的身子大哭,“宁姐姐,呜......我还以为,以为你要死了......你吓死茹儿了,呜......” 宁姐姐...... 梧桐面色微变,随即便看到在听见钟茹脱口而出的那声“宁姐姐”时陈皇眉头猛然一蹙的表情,梧桐心里顿时突的一跳,好在陈皇也只是蹙了蹙眉头倒也没说什么。 宁沁儿揉了揉钟茹的头,微笑柔声道,“对不起茹儿,母妃昨晚吓到你了!” 陈皇微微皱眉,“茹儿,你母妃现在身子不是很舒服,你先下去自己玩着,让你母妃好好休息!” 钟茹愣了一下,后知后觉,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宁沁儿,低声道,“那宁......母妃你好好休息,茹儿一会儿再来看母妃!” 钟茹点了点头,“好。” 这时瑾妃才走了进来,先是向陈皇行了礼,才向宁沁儿无比关切的微笑问道,“沁儿妹妹身子现在可好些了?!” 宁沁儿挤出几分苍白的微笑,点了点头,“谢瑾妃姐姐关心,沁儿已经好些了!” “妹妹现在是养好身子要紧,至于孩子的事,沁儿妹妹也别太难过,反正......” “瑾妃!”陈皇压低声音喝了声,冷冷的睨了眼瑾妃,淡淡道,“沁儿需要休息,你若无他事,便先回去吧!” “啊?”瑾妃愣了愣,才后知后觉知道自己是惹了陈皇不快,立即悻悻的收住势头,僵硬一笑,告身退了下去。 之后宁沁儿便是整个人精神恹恹,陈皇陪了约末一个多时辰后,也离开了。 陈皇前脚一走,梧桐面色顿时就垮了下来,又怒又怨道,“主子您也真是,您说您......奴婢原本也以为只是一个假样子,可是主子您却......奴婢居然还傻傻的信了,昨晚,您吓的哪里只是他们,您是连奴婢都吓傻了!流了那么多血,那可是真血啊......” 梧桐断断续续的抱怨着,抱怨到后面却哽咽了起来。 宁沁儿虚力的拍了拍梧桐的手背,微笑安慰道,“梧桐,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既然说了我有分寸那就是真的有分寸,不过就是失了些血而已,又不会真的要了我的命,他都还没倒下,我怎么可能舍得让自己出事?” “可是主子你这也......” “好啦,梧桐!我都没事了,你再怨我都该怀疑是不是我把你怎么样了!”宁沁儿笑嗔道。 梧桐勉强的笑了笑,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后,有些心虚的抬起了头,低声道,“奴婢还有一件事,得告诉您......” 宁沁儿狐疑,“什么事?” 梧桐呼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宁沁儿,道,“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到现在,首主可能......已经都知道了!” “嗯?”宁沁儿愣了片刻,才慢慢反应过来梧桐指的是什么。 是她从用药假孕到现在“流产”的一切。 如梧桐所说,她以这件事让别人付出了代价,但是同时她自己也付出了身体上的代价,比如从上次假孕时的那碗药饮下起,从此一生,她还没有做过母亲,便已经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比如那日她自己退入湖中,她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已经快到了地狱门前,固然她服了护心丸,但是若是被救得过晚的话,她依然很可能真的被淹死;比如昨夜她喝下又一碗足以要人半条命的药;同时还要时时刻刻提防着可能会被暴露的危险。 别说是这么多条加起来,就是其中任何一条,苏锦也是无论如何都绝对不会允许她去做的。 那么,她就只能隐瞒了。 从她入宫渐渐将宫里所有的眼线网络联系起来之后,她就成了这个网络的中心以及把关人,也就是最上线,所有送出宫的消息定然都是必须从她这里过手,那么只要她不想传出去的消息,那自然就传不出去。 “是谁传的?” “紫十七。” 紫十七是经手向宫外传递信息的最后一线,当然这只是一个代称,不是真名。 宁沁儿笑笑,“我估计也是他!除了他还有谁往外传消息可以直接跳过我这里!” 梧桐顿了顿,低声道,“其实他也.....是为了主子好!” 宁沁儿浅笑点了点头,“我知道,而且......就算他不说,你当真以为,首主她就真的不知道吗?”宁沁儿笑道。 梧桐猛然愣住,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主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沁儿淡淡一笑,“我的意思是,首主她恐怕早在我落水之后不出三日,便已经知道我怀孕的事了!” 梧桐神色大惊,“这种么可能,我们明明......” “明明隐瞒了是吗?”宁沁儿轻笑道,随即却又摇了摇头,“梧桐,你以为这么大的信息便是我们刻意隐瞒就当真瞒得了吗?你忘了消息除了从后宫出去,前朝就不能出去吗?” 前朝...... 梧桐顿时反应过来,是啊,后宫与前朝从来就不可能完全的独立,而宁沁儿偏偏还作为一个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低调的方式出现在这后宫里,帝王家从来国事就是家事,家事就是国事,那么有关她的信息自然也是备受前朝官员们关注的焦点,他们拦截得了自己手中的信息线,开始前朝的那些信息散出去,他们怎么拦? “可是,奴婢更不明白,既然首主都知道,那她就更不可能......” 宁沁儿浅笑摇头,“你没有听清我刚刚说的是什么,我说的是首主知道了我怀孕的事,是怀孕,不是假孕!” 梧桐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怀孕,假孕......不一样吗?” 宁沁儿微笑点头,“当然是不一样的!怀孕是指我真的怀了陛下的孩子,那么,她固然是知道了也只是暗暗叹息或者为我难过,但是却不会担忧我的身子,更不会担心会不会暴露真相,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是假的;可是如果她知道了我是假孕,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所有如果她知道的是假孕的信息,那我完全知道,便是不惜一切,她也会阻止我!” 梧桐颔首沉默。 宁沁儿顿了顿,又继续道,“所以,这就是我明明知道她肯定会知道我怀孕的信息,但是还是选择了隐瞒的原因,因为知道的真假,是不一样的,我隐瞒不住假的,却隐瞒得住真的!” “主子......”梧桐看着宁沁儿苍白的面色那淡淡而恬静的笑容,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难过得想哭。 “不过,现在紫十七的那份信一送去,只怕就知道什么都知道了!但是也没关系,因为她就是知道,要阻止也已经晚了,而且我也依然好好的,至少,我会让她在这件事情上,少担心一些!” 梧桐抬眸,定定的看着宁沁儿,道,“但是在这件事情之后,主子觉得首主对您还能放心吗?她只会更担心的,至少梧桐,就是!而且梧桐相信首主也一定是,她那么疼爱您!!” 宁沁儿暖暖一笑,“我知道,如今这世上,除了她,还有几人会如此关心我,爱护我,可是也正因此,我才不能永远一味的躲在她的庇荫之下,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去承担这一切,我得帮她,也得帮我自己。虽然时至今日,我可能.......也并没有帮上她什么忙......” 梧桐摇头,“不,主子,您已经帮了首主的忙了!您让这宫里的脉络发展得更广,让信息的源头直抵核心,让首主他们可以更加准确迅速的掌握宫里的一切信息,您,已经帮了首主很大的忙了!” 宁沁儿摇了摇头,“这和我表姐的付出相比,何及十分之一!而且......而且我现在完全没有与她商量就擅自动了高娴衣,不仅动了,我还打算要将她一踩倒底!而高娴衣的父亲是礼部尚书高永义,所以高娴衣如果真的被我踩倒了,我还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对表姐的线路和计划,到底好是不好!” “既然如此,那么便先问问首主的意思吧!”梧桐道。 宁沁儿笑了笑,“问也没用!因为不管好还是不好,她肯定都只会告诉我不好的,因为这样,我就不会去做了!而她要的,就是我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参与!!” 梧桐正还要说什么,却听外面婢女走了进来,向宁沁儿欠身禀道,“娘娘,宸贵妃来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噩梦始缠身 齐清言来了。 这一次甚至不需要齐清言做表示,在她独自走进来的前一刻,宁沁儿就已经命梧桐带了所有人下去了。 当然,刚刚他们二人才方密谈,所以殿里本来也没有几个人。 “贵妃姐姐来了!”宁沁儿微笑道,做势就要起身行礼。 齐清言自然是阻止了她的,在她榻旁坐了下来,直直的看着宁沁儿的眼睛,浅笑平静道,“宁妃妹妹,又一次,你让本宫刮目相看了!” “贵妃姐姐指的是什么?”宁沁儿斜靠着软榻,迎微笑问道。 齐清言莞尔,“宁妃妹妹跟别人装不知也就罢了,难道跟本宫,也要打太极吗?” 宁沁儿浅笑,“贵妃姐姐何等慧眼精明,沁儿岂敢在贵妃姐姐面前耍小心思,只是沁儿自觉地能够让贵妃姐姐刮目相看的地方也许不只一处,故而才有此一问!” 齐清言浅笑,“宁妃妹妹倒真是不谦虚!不过倒也确实,半年前初见你时,你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从六品良人,而短短四个月之后,你便成了宁嫔,再然后,时隔两个月,你就已经成了紧低本宫一级的宁妃,而今日,你竟然以自己血肉的代价,将高娴衣都踩了下去,这每一样,都足够本宫对你刮目相看的!” “可是却每一样都逃不过贵妃姐姐的眼睛!”宁沁儿道。 “你准备要将高娴衣彻底踩死?” 宁沁儿浅笑,“也不尽然!现在高娴衣跟何婉才是对手,而沁儿却只是一个中间受害人,与其参与进去同树二敌,倒不如任其蛙蚌相争,沁儿只做岸上渔翁即可!” 齐清言轻轻一笑,“你倒是懂得借力打力,但,你就不担心高娴衣与何婉反应过来其中玄机,然后联手将锋芒直指向你吗?” 宁沁儿浅笑摇头,“两个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信任的人,便是知道了真相,沁儿也一点都不认为她们还能联得了手,再说便是联手了,沁儿不是还有贵妃姐姐吗?” 齐清言轻笑,看着宁沁儿道,“妹妹就如此确定本宫会站在你这边?” 宁沁儿迎着齐清言的目光,微笑点头,“很确定!” 齐清言却浅笑摇头,“这妹妹可还真别太信任本宫,因为就凭妹妹今日所表现出来的冷静和理智,就已经让本宫都快要忌惮你了!而且,面对如此绝佳的彻底扳倒高娴衣的机会你居然还能镇定如此,本宫现在都有些怀疑,你上次所告诉本宫的,说你与高娴衣有血海深仇,是真的吗?” 宁沁儿对着齐清言含笑的目光,微笑道,“怎么,贵妃姐姐不信沁儿?” “并不是本宫不信妹妹,而是妹妹你,镇定得很难让人相信!” “然而事实上沁儿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很难让人相信,贵妃姐姐说呢?”宁沁儿微笑道。 齐清言轻笑点头,“好,很好!就这一句话,你再一次说服了本宫!” 齐清言走后不久,宁沁儿便又单独见了一人:往日的袭嫔,而今的婉嫔。 和宁沁儿预料的一样,何婉来的目的与高娴衣有关。 她想要让宁沁儿与她联手,一起将高娴衣彻底踩死,再无翻身之力。 所谓联手恐怕到后面又是各怀心机相互利用相互算计而已,宁沁儿自然不可能愚蠢的信何婉这所谓的联手,但是也不能拒绝,连婉拒都不行,她只能答应。 只是答应后这个联手怎么个联法,那就是另当别论的后事了! 宁沁儿如今虽然已没了孩子,但是身子虚弱无比,侍寝自然是还不能的,所以陈皇除了来看宁沁儿的次数愈加频繁了些,但侍寝的嫔妃却依然是何婉。 初秋的深夜,更深露重。 但陈皇从二更时分在一场噩梦中惊醒过来后,便再也无法入睡了。 何婉半夜醒来,却发现自己身旁空无一人,猛然一惊,再抬眼,却见陈皇正一身单薄里衣,静静的站在对面的窗棂前,那样孤独的背影,何婉第一次觉得,她竟然在陈皇的身上看见了一个词:落寞! 何婉起身下榻,拿了一件披风走到陈皇身后,轻轻的披了上去,陈皇察觉,转了过来,微笑柔声道,“阿婉,你怎么也起来了,是朕打扰到你了吗?” 何婉微笑摇头,“陛下怎么了?是失眠了吗?” 陈皇神色微微一顿,淡淡笑了笑,再次回身,面向窗外,沉默了良久后,有些怅然道,“朕只是梦见了一些很多年前的往事!” “往事?”何婉有些惊疑,“陛下能跟阿婉分享一下吗?” 陈皇顿了顿,微笑摇头道,“罢了,早是过去了的事,还提它做什么!阿婉快回去睡吧,更深露重,小心身体着凉!” “可是陛下你” “朕静一会儿就好!” 何婉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方才依言回了榻。 陈皇以为是因为文伯侯昭阳长公主一案子另他潜意识里想起来当年的一些事,但没想到的是,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 此后几乎每一夜,只要一入睡,那些沉寂了无数个年月的记忆和画面就开始不断汹涌而来,紧接着的画面就变成了扭曲的,血腥的,恐怖的他看见了握着匕首向他走来的先皇后,看见了提着正滴着鲜血的利剑向他靠近的隐太子钟辞,看见端着一杯毒酒让他喝下去的父皇,看见无数拿着弓弩的人向他射出利箭 每一次醒来,都是大汗淋漓。 那些人,那些事,十几年来他从来不曾梦到过,而今他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老了吗? 呵,老? 他钟景才多少岁,他才三十七岁,连四十尚且不到,他依旧意气风发,风华正茂,谁会认为他老?连他自己都不认为! “皇帝,告诉哀家,你那些梦,到底都梦到了什么?!” 午后,陈皇去坤和宫看冼太后,却不想茶刚到嘴边,冼太后便直直问了这么一句。 陈皇镇定自若的喝完了茶,放下茶杯,才抬头看着冼太后,微笑答道,“是文伯侯和昭安夫妇!” “景儿,你在说谎!” 陈皇皱眉,“儿臣没有!” 冼太后浅浅一笑,“你梦到的,是你亲手杀死的隐太子钟辞,是那些数不清的死在你的剑下的亡魂?或者是你亲手拿毒酒送上路的父皇?” 陈皇霍然站起,面色难看阴沉,也不看冼太后,淡淡道,“母后,儿臣不想跟您讨论这些!” 冼太后却笑了起来,“景儿,你是哀家的儿子,没有任何人能比哀家更了解你,你可以骗得了任何人,但是你绝对骗不过哀家!” 陈皇冷冷一笑,转过身来,看着冼太后,淡淡道,“所以呢?母后是在看儿子笑话?看儿子当初不听母后的劝阻做得太狠太绝,而今便招来了报应?可是母后别忘了,当初若没有母后的极力帮住,里应外合,又哪里来儿子的今天,哪里来母后今日的无上尊荣?!” 冼太后面色一沉,手上茶杯往桌上一摔,怒道,“景儿,这就是你跟母后说话的态度吗?!” 陈皇神色不变,顿了顿,道,“儿臣还有奏折要批,先告退了!” 说完不待冼太后再说什么,径直转身离去。 冼太后扶额,双眸微微闭合,神色疲惫。 从坤和宫出来后,陈皇并没有真的回乾清宫批什么奏折,他只是不想再和冼太后继续这个话题。 见陈皇面色不愉,杨敬德小心翼翼上前,请示道,“陛下,那您现在去哪儿?” “念心宫吧!”陈皇淡淡道。 “是!”杨敬德连忙点头,转身命人去将御撵抬了过来。 陈皇疲倦的上了御撵,仅不过一炷香的路程,在念心宫前停下来的时候,却见陈皇就这样就已经睡着了。 谁人不知近来陈皇总是噩梦连连,太医又全无办法,难得陈皇有一会儿睡着的时候,杨敬德是叫醒也不是,不叫醒也不是。 好在没一会儿宁沁儿就走了出来,惊问,“陛下这是怎么了?” 杨敬德立即上前解释,“回娘娘,陛下他刚刚从坤和宫里出来,说是来娘娘这里,可是没想到,竟就这样便睡着了!可最近陛下一直睡眠都不太好,加上政事繁忙,难得见陛下睡着一会儿,所以” “还是将陛下扶下来吧!这样睡着不舒服!若是惹了圣怒,有本宫当着就是!”宁沁儿道。 杨敬德其实也正有此意,听了宁沁儿的吩咐,便立刻让人上手,小心翼翼的将陈皇从御撵上扶了下来。 然而其中一人手刚刚触碰到陈皇身侧一点的衣角,刚刚还熟睡过去的陈皇便已经瞬间醒来,目光如刀般落在那个准备扶他的奴才脸上,那奴才顿时退了手,噗通一声跪下,浑身颤抖不止。 杨敬德连忙上前,“陛下,您” 陈皇看着面前地上所跪奴才,冷冷道,“滚开!” 那奴才又是一吓,连忙爬到一旁,陈皇没让杨敬德扶,自己走了下来。 宁沁儿上前欠身,“沁儿拜见陛下!” 陈皇扶起宁沁儿,微笑柔声道,“抱歉,朕刚刚睡着了,还有,你身子尚未痊愈,怎么出来了,这入秋了的天气,外面风大,万一留下病根子怎么办?!” 宁沁儿微笑摇头,“没事的!沁儿都已经在榻上闷闷的躺了这么久,身子早好得差不多了,刚刚准备出来走走,恰见陛下的御撵过来,再然后,就是陛下现在看到的了!” 陈皇笑了笑,抬手就欲就宁沁儿打横抱起,却不想刚刚半弯下腰身,一阵猛烈的眩晕感瞬间直升入脑,身体一个踉跄,别说是还抱宁沁儿,整个人反倒直直的倒向宁沁儿身上。 好在陈皇稳住的及时,宁沁儿和旁边的杨敬德也反应得快,及时的扶住了陈皇险些摔倒下去的身体。 然而就是这么一下,除宁沁儿和陈皇本人外,在场所有人皆是大惊失色,迅速喊人传了太医,并连忙的将陈皇扶进了念心宫中。 但眩晕也只是那么一下,陈皇丢开了其他人的搀扶,只让宁沁儿虚力扶着进了殿中。 陈皇说自己只是休息不足,不需要传太医,但在宁沁儿的坚持下,太医还是急急赶了过来,但诊断的结果却正如陈皇自己所说,只是休息不足,没有其他。 所有人退下后,内殿里便只剩下榻上躺着面色苍白的陈皇和坐在榻旁神色静静的宁沁儿。 估计着陈皇已经完全睡着,宁沁儿唇角淡淡勾勒起一丝讥讽的幅度,正要起身出去,却不料刚刚站起脚都还不及踏开一步,自己的手便立即被人拉住。 宁沁儿心里猛的一跳,转身便对上陈皇再次睁开了的眼眸。 他不会刚刚是好在陈皇接下来的话瞬时打消了宁沁儿的担心。 陈皇将宁沁儿拉回自己身旁,微笑柔声道,“沁儿,上来,陪朕一起睡会儿!” “可是陛下” 宁沁儿刚想要拒绝,陈皇却已经使出此时最大的力气将宁沁儿拉倒在这里身上,贴着宁沁儿的耳根柔声道,“沁儿,上来,陪朕一起睡会儿,有你在,朕会睡得安心些!” 在陈皇看不到的角度,宁沁儿眉头紧紧蹙了蹙,最后又缓缓舒展开,柔声答道,“好!” 然后宁沁儿便和着衣,越过陈皇的身体,在陈皇的内侧躺了下来。 果然,陈皇哪里真的只是想让她安安静静的陪他睡会儿,宁沁儿刚刚躺下,陈皇随即便迅速翻身搂住了宁沁儿的身子,紧接着手也开始不安分的在宁沁儿身上游走起来。 背对着陈皇,宁沁儿低声提醒道,“陛下,你现在,需要休息!” 陈皇眼是闭着的,但宽厚的手掌却已经游离到宁沁儿的身前,听到宁沁儿这话,低声答道,“没事,朕还死不了!”与此同时,似乎是表达不满一般,陈皇的手抓起宁沁儿身前的衣襟,猛的一扯,只听一阵撕裂的声音,宁沁儿身上的衣物被扯破了,如雪凝脂般的肌肤露了出来。 但陈皇最后也没将宁沁儿怎样,至少这时候没有。 宁沁儿身上的衣服太繁琐,而这时的陈皇也早已是疲惫到了极致,费了所有力气也没能将宁沁儿身上所有衣物扯下,然后精神再支撑不住,就这样爬在宁沁儿身上,彻底的睡着了。 宁沁儿小心的从陈皇的身下挣脱出来,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衣物,冷冷地看着已经睡得如死般的陈皇,讥诮一笑,从陈皇身上越过,走下了榻。(。) 第一百二十四章:庆王的回答 也不知是真的疲累到了极致还是什么原因,但总之,这绝对是陈皇从开始噩梦连连数日以来,睡得最久最沉也最安宁的一次,一点的梦都没有。 宁沁儿从外走进来,在陈皇身旁坐下,微笑柔声道,“陛下您醒了!” 陈皇坐起身,揉着微微发酸的太阳穴点了点头,问道,“朕睡多久了?”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差不多是,七个多时辰。”宁沁儿微笑回答道。 陈皇神色微微一怔,蹙眉瞬时蹙起,惊疑道,“沁儿你说七个时辰?那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现在是巳时。”宁沁儿微笑答道。 陈皇猛然一震,“巳时?!” 宁沁儿连忙按住就要急急起身的陈皇,劝解道,“陛下可是担心上朝的事?陛下已经多日不得好好休息,身体疲劳过度,难得能够好好入睡,宁沁儿也不想叫醒陛下,便自作主张命杨公公去前殿宣旨道是陛下圣体欠安,今日的早朝,就不上了!” 陈皇眉头再次蹙紧,面色变了几变,一边随宁沁儿一起进来的梧桐整颗心都已经悬起,就在宁沁儿自己都猜测陈皇只怕是要发怒的时候,陈皇却毫无征兆的忽然大笑起来。 陈皇往后躺倒垫枕上,指着宁沁儿笑道,“沁儿啊沁儿,你真是你让朕说你什么好呢!” “难道沁儿做错了吗?”宁沁儿浅笑反问道。 陈皇笑着摇头,“沁儿是没错,可是沁儿,你可知道,你今日,可是给朕破了一个天大的例呢?” “嗯?”宁沁儿俯身靠近陈皇,微笑道,“那陛下说说,沁儿破了什么例?” “沁儿说呢?破了无故不上朝的例!” “这么说陛下以前从来没有不上过朝?” 陈皇点头,“嗯,除非朕不在宫中,否则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事不上朝,而今日,沁儿,你竟然不仅不叫醒朕,还敢胆大包天的替朕做了一回主,害朕开了登基十几年来第一次不上朝的例!” “哦”宁沁儿长长的应了声,又道,“这样说来沁儿好像还真是做得不太对呢,那那陛下准备怎么处置沁儿呢?” “怎么处置啊,朕还没想好!沁儿,你自己说呢?”陈皇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去的看着宁沁儿,浅笑反问道。 宁沁儿颔首思索了片刻,然后抬眸,微笑道,“那陛下不如就罚沁儿三天见不到陛下,怎么样?” 陈皇挑眉,“这个不行,换一个!” 宁沁儿却不依,“为什么不行?沁儿就觉得挺合适的啊!” 陈皇似笑非笑,“沁儿,你这哪里是要惩罚自己,你这是拐着弯儿的惩罚朕的吧!” 宁沁儿顿时无故脸,争辩道,“没有啊?让沁儿三天见不到陛下,这明明是惩罚沁儿的好不好,怎么能说是沁儿拐着弯儿惩罚陛下呢!这沁儿可是委实冤枉!” 陈皇大笑,“沁儿啊沁儿,你当真是当真是得寸进尺口齿不让,朕可是还记着你上次管朕打的那个赌约的,半年之内,别说三日,就是差漏了一日没有过来陪你用午膳朕都是食言,你这不是拐着弯儿给朕下套惩罚朕吗?” “额沁儿可以将这三日除开不算!”宁沁儿想了想,又道。 陈皇摇头,“那样还是不行!” “还是不行,为什么?”沁儿不满。 “因为就算这样,可是若你三日见不到朕,岂不是让朕也三日不见你吗?” 宁沁儿闻言顿了顿,忽然笑了起了,点了点头,看着陈皇意味深长道,“这样啊沁儿应该,似乎,可能,大概已经明白了!” 陈皇挑眉,“你明白了什么?” “明白为什么陛下就是坚持不行的原因了啊!” 陈皇浅笑,“哦,说来听听?” “因为陛下”宁沁儿忽然停顿下来,身子更近陈皇了一些,贴着陈皇的耳根低声道,“因为陛下舍不得不见沁儿啊!” 陈皇神色一顿,借势就将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宁沁儿锁入怀中,宁沁儿猝不及防,整个上半身都压入了陈皇的怀里,惊得娇呼一声,受惊般看着陈皇道,“陛下?!” 陈皇俯身在宁沁儿唇上蜻蜓点水的落下一吻,然后将宁沁儿整个身子紧紧抱住,宠溺的拢了拢宁沁儿的软发,微笑着低声道,“朕就是想抱抱你,朕已经连日来总是噩梦连连,甚至连白日在书案上微微瞌睡都不能安宁,却莫名能够在你这里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看到你,朕就觉得心底莫名的踏实很多,沁儿,你可真是朕的福星!” 宁沁儿静静任陈皇抱住,没有说话。 只是紧接着宁沁儿就听到了一个低低的怪异声音,“咕” 不只是宁沁儿,一边的梧桐也听到了,还有陈皇自己,三日不约而同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陈皇的腹部。 就有些尴尬了。 梧桐和宁沁儿皆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梧桐连忙垂下眼眸,辛苦憋笑,宁沁儿则毫不客气的,直接笑了出来,看着陈皇道,“陛下你饿了?” 陈皇面色微黑,皱着眉头不满道,“沁儿这难道不是明知故问吗?!” 哪知陈皇此言一出,宁沁儿笑得更开,侧身看向梧桐便笑便吩咐道,“梧桐,快命人传膳,陛下饿了!” “是,娘娘!”梧桐憋着笑,连忙欠身领命走了出去。 锦宅。 书房之中,一盘棋局,两人对坐。 除了香炉四周袅袅的淡淡熏烟和棋盘什么断断续续的棋子扣下的声音外,整个房间静谧无声。 一侧的人自然是宅子的主人,苏锦,而对坐的另一侧之人,自然是锦宅的老常客:庆王钟哲。 眼见庆王眉头已经越皱越紧,苏锦终于毫不客气的将决定最后结局的一枚棋子轻轻扣了下去,还不待庆王反应过来,苏锦淡淡的声音便已经悠悠响起:“王爷,这一局,您已经输了!” 钟哲看着面前已经结束了的局面微微愣了愣,随即无赖摇了摇头,将手上还没来得及下下去的白子随意的丢放回一边盛放棋子的玉钵中,浅笑道,“苏姑娘棋艺已经算得是登峰造极,罔本王之前还自持棋艺不差,指望能够走你手底下走赢一局半局,下了这么多回,现在才真真切切的知道,本王这辈子怕是别想在苏姑娘手下赢局了!” 苏锦浅笑摇头,“是嘛?可苏锦看到的,却更多的是王爷总是心不在焉,不能将所有的心思完完全全的投入到棋局中去,若是和棋艺远低于王爷的人对弈也就罢了,可是苏锦虽然不敢说真的比王爷高,但是也算得旗鼓相当了,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王爷若仍不能就心思完全投入的话,那王爷的棋,就只能是必输无疑!” 钟哲淡淡笑了笑,看着苏锦道,“苏姑娘也知道,本王已经走到现在这一步了,本王几乎无时不刻都在考虑着各种各样都复杂繁琐的事情,步步都走得谨慎无比小心翼翼,这样的状态下,又哪里还能完全静得下来?” 苏锦摇头,边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边轻笑道,“可是王爷您也该知道,慌者自乱,越是这样的境况下,王爷才越应该静得下来才是最正确的!” 钟哲也分着颜色拾着棋子,手速却比苏锦快得多,手速快与慢,表现出来的人的状态自然也不一样,钟哲自己不觉得什么,但是在苏锦眼里,却仅从这些细节便已经看透露庆王的半个心思。 这样的人向来急于求成,绝不愿意浪费任何他自认为不必要的时间,当然,这只是他自己认为的,至于客不客观就不得而知了,但是绝大多数时候,这样的人,别说成功越是急于求成不过是让自己死得越快而已。 苏锦颔首浅笑,她觉得,她已经看到钟哲最后的结局了。 苏锦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脸上的笑意,所以庆王自然也是看到的的,庆王有些诧异的浅笑问道,“苏姑娘在笑什么?” 苏锦抬眸,对上庆王,平静和声说道,“苏锦是在笑,王爷近来所做的一切,虽然多数苏锦都没有参与进去,但是不得不说,王爷确实是做得不错!虽然略有不同,但是大多数其实也是跟苏锦想的基本一样的!” “哦?可是本王记得苏姑娘上一次还说过本王的路子有些急于求成了的!”庆王笑说道。 苏锦淡淡一笑,“苏锦确实说过这句话,但是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前提下,现在的朝廷之上,虽然看起来似乎与之前的变化不算太大,可事实上却已经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都是完全换成了王爷您的人,固然像吏部尚书高大人,刑部尚书齐大人,礼部尚书曲大人等各部顶上最大的核心掌权人还没换,但是一但他们的地位动摇或者被腾出,那么下一个接手的人就势必会是王爷您的人,对此想来您也应该是稳操胜券的,其他只要是您不想让他爬上去的,便是他再有能力,过不了王爷您这里,他也还是上不去的!” 庆王浅笑,“苏姑娘就别给本王戴高帽了!在苏姑娘面前,本王可当真是担待不起!” 苏锦淡笑摇头,“并非苏锦给王爷戴高帽,而是王爷这帽,确实本来就很高!” 庆王听到苏锦如此毫不吝啬的夸赞当然是十分受用的,顿了顿,又笑问道,“那么这次高皇后被禁足,苏姑娘有什么看法?” “高皇后原本是指望弄出一个袭阮阮来压制那位宁妃娘娘的,只是这棋子选得不太好,或者换句话说是选得太好,好到高皇后最后宁妃没压制得下去,倒落了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偏偏还有苦说不出!” 庆王揣摩了片刻,疑问道,“苏姑娘的意思是,这次宁妃流产,高皇后被禁足,连带高永义得被陈皇当庭痛批,起因点,却是全在那由高家找来偷天换日成袭阮阮的何婉?” 苏锦浅笑点头,“历来别人载都是载在眼光不好上面,而今高家吃了这么一个闷亏,却是栽在眼光太好,好到他们根本就掌控本不了这个叫何婉的女子。” “如此一来,本王估计那何婉既然已经坦白的将高皇后揭穿甚至是嫁祸,高皇后当然也不是笨人,一旦翻身,那何婉就必死无疑,所以现在的何婉自保唯一的办法,就是死死压倒高皇后,另其再无一分半点的翻身机会,同样,不知实情的宁妃肯定也会因为自己的丧子之痛而想要将高皇后压倒下去,这样一来,本王想,现在的高皇后,只怕是真的要越载越深了!” “这倒也说不定,毕竟高皇后也不是简单人物!而且一旦宁妃知道了真正令她丧子的其实不是高皇后而是那表面无辜受害的何婉之后,我想她虽然不一定会帮高皇后,但是她肯定是不会放过何婉的!而从目前来看,何婉恐怕还未必是那位屡屡令人刮目相看的宁妃的对手!” “那本王的后宫,还真是有好戏看了呢!”庆王笑道。 “王爷近来和代王的关系似乎已经有一点进展了?” 庆王点头,“嗯,过几日不是就到代王的生辰了吗?本王给准备送上一份诚意十足的大礼!” “哦,王爷准备的是什么?苏锦都有些好奇呢?”苏锦笑道。 “是一副萧知薇的画!数年前不经意得到,本王一眼便喜欢得紧,便收藏了起来,说起来,真要送出去,本王都还有些不舍呢!但是代王的性子本王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他最看重的,最在乎的,从来都不会变。” 这是苏锦第三次从他人口里听到有关自己,第一次是明王口中,第二次是中秋夜猜灯谜的老先生,第三次,,就是眼前的庆王。 但是她已经淡定了。 “之后呢,王爷准备再怎么做?”苏锦微笑问道。 “跟他坦白,承诺他本王可以为当年的案子翻案!就凭这一点,只要他信本王,就不怕他不会支持本王了!”庆王笑道。 “苏锦冒昧问一句,如果他真的答应了,待王爷您登位之后,真的会为当年的案子翻案吗?” 庆王浅笑,竟然毫不犹豫的就直接答道,“当然不会!” “为何?”苏锦浅笑问道。 “因为本王是其中之一的,翻案对本王并没有任何好处!更何况,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早已是千古定理,苏姑娘见过用完了的人不踢开还要将他留下来供奉着的吗?” 苏锦莞尔一笑,“王爷倒是说得当真直白!” “在苏姑娘面前,本王觉得自己没有掩饰这些的必要!” “那苏锦呢?用完苏锦之后,王爷又会这样对待苏锦呢?也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吗?”苏锦道。 庆王摇头,“当然不是,苏姑娘对本王的意义岂是他人能比的,届时只要苏姑娘愿意,在本王的身边,就一定有苏姑娘的立足之地!” 苏锦浅笑颔首,“承蒙王爷厚爱,那苏锦,便提前谢过了!” (。) 第一百二十五章:本心终难久 送了庆王出府后,钟岸从身后走上前来,在苏锦身侧并肩而立。 苏锦侧身看向钟岸,神色微微诧异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微笑道,“想必苏锦和庆王的所有对话,王爷也都听到了吧?” 钟岸点了点头,神色平静。 是的,庆王与苏锦所有的对话,钟岸都听到了。 在庆王到锦宅之前,钟岸就已经先一步到了的,只是因为庆王的到来,所以只能让钟岸从暗道先一步离开,却当真不知钟岸只是进了暗阁里,但是却并没有真的离开。 钟岸看了看身侧苏锦纤瘦的肩头上的紫锦披风以及总是略带病态苍白的脸色,忽才想起了什么,而后转身微笑提议道,“苏姑娘,我们进去说话吧,外面风大!” 一侧一直担心苏锦身体又碍于钟岸身份,几度欲言又止的碧兮总算是松了口气。 苏锦微笑点头,抬手道,“王爷请!” 两人进了中庭客厅里。 苏锦指了指一边的不太符合时节的烧着炭火的火盆道,“碧兮,叫人把火盆撤下去,这屋里温度太高了!” “啊?”碧兮微微一怔。 随即想到了什么,应了声,连忙就要出去唤人来将火盆撤下去,但紧接着就听钟岸道,“碧兮姑娘,就别撤了,本王觉得这样温度刚刚好,外面挺冷的!” 碧兮滞住脚步,一时却不知是该撤还是不撤,但是再一想,随即就毫不犹豫的顺着钟岸的意思真的不撤了,直接退了出去。 苏锦身体有寒疾,她的冬天从来比一般人来得早去得晚,现在虽然还只是秋天,但是对于苏锦,却已经是冬天了,她受不得大风大寒,从几天前入秋的第一次秋霜降下,锦宅所有苏锦的房间就已经开始添火盆了。 碧兮知道,苏锦之所以让她唤人把火盆撤下去,当然不是真的说屋子里的温度对她来说太高,只是这样的温度对于体质正常的代王来说,就是真的有些高了。 当然很明显,代王之所以让她不必撤了,原因也不是因为这温度真的刚刚好,而是出于为苏锦的身体的考虑。 看碧兮竟然不顾自己的命令就直接退了出去,苏锦无奈摇了摇头,不知是哭是笑。 “王爷若是觉得热的话可以” 钟岸浅笑摇头道,“本王并不热,这温度刚刚好!” 苏锦淡淡一笑,估计再说也是无益,索性也就放弃再纠缠这个话题的意思,转移话题道,“荣王爷,应该已经在归来京畿的路上了吧!” 钟岸点头,“嗯,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下月月初即可是抵京了。” “荣王爷回京畿述职,明年初春再回漠关,不过以我估计,这个冬里,庆王,恐怕是要动手了!” “你是说?” “荣王爷既然是回来述职,那么就势必是要带一部分兵马回来的,而从庆王的角度,如果一定要荣王爷在他与陈皇之间选择一边的话,几乎毫无疑问,荣王爷会站在他那边!那么王爷你看,首先京畿巡防营有三千兵力一直就在他手中,其次,他手里已经握着兵部的半枚御军兵符,而御军大将军周云是经由他推举提拔上去的,就算周云此人性格倨傲不羁,但是想来也必定不会与庆王为敌,也就是说,御军的一半,已经掌握在来他的手中;若是再拉拢荣王爷,那么在兵力上面,他就已经占了绝对优势了!” “再就是朝中,朝中有首先就是王爷你的支持,然后是他近来的各种频繁动作,截止目前,朝中就已经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是他的人了,若再加上一些外在的推力,就不愁庆王不会立即动手!” “推力?什么推力?”钟岸有些不解道。 苏锦浅笑,“陈皇的眼不瞎!这,就是推力!!” “你是说,就如文伯侯夫妇的逼反一样,陈皇可能,会将庆王逼反?” “若是可以,陈皇当然不想将他逼反,但是如果真的已经即将威胁到了他的皇位,那时候陈皇可就不会再管付不付出代价,付出多大的代价了,哪怕是是再次重演一场当年的血流成河的惨剧,只要能保他的皇位,他也照样可以不惜一切!” 钟岸顿时皱眉,沉默了片刻,冷淡淡道,“难道苏姑娘,也准备让这种事再发生吗?!” 听到钟岸突变的神色和语气,苏锦自然知道钟岸误会成什么了,也不急着辩驳,而是看着钟岸浅笑道,“王爷以为呢?都这么久了,王爷还是没了解苏锦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钟岸神色一滞,随即也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质问确实是有些小人之心了,微微略带颔首歉意道,“抱歉,苏姑娘,是本王小人之心了!” 苏锦浅笑摇头,“倒不是王爷小人之心,如果换一个位置,王爷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苏锦也会这样认为王爷的,所以苏锦不怪王爷!” 钟岸淡淡笑了笑,停顿了片刻,忽然话锋一转,问道,“苏姑娘可知道一个叫锦知的女子?” “嗯?”苏锦微微一怔,随后便想起了什么,浅笑摇头道,“不知道,王爷为何突然问起此人?” 钟岸神色有些淡淡的失望,淡淡一笑,道,“哦,倒也没什么,只是之前中秋那日,本王在灯市猜灯谜的地方偶见几个由一位才华惊艳的姑娘题写的灯谜,间接得知了一位叫锦知的姑娘,只是其后多方打听,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本王忽然想起那位姑娘的字迹与苏姑娘有些相似,所以本王以为苏姑娘或许与之相识,故而才有此一问,若有突兀,还请见谅。” “竟然王爷提到了,苏锦随后定会命人去替王爷查一查,只是是否能够查到,苏锦就不敢保证了!”苏锦微笑道。 钟岸微笑颔首,“那本王便多谢姑娘了!” 苏锦浅笑点头,想了想又道,“苏锦昨日听说王妃娘娘跌下了石阶,这才得知已经有喜了,不知可是真的?” 钟岸点头,“嗯,已经两个多了!” “母子无事吧?” “大夫道是微微动了胎气,倒不严重,养养便好!”钟岸微笑道。 苏锦浅笑颔首,“本来今天是准备过府去看看王妃娘娘的,只是想了想,还是没去了,我想大概王妃娘娘如今也不会再想见到我了!” “其实她也并不是多介意的!” “我确实有负她的信任,所以别说娘娘只是大度的与我不再为友,便是她憎我,厌我也是情理之中,理所当然的!” 钟岸凝眉,低声道,“苏姑娘就一定要这样,尽说自己的不是吗?” “不是尽说,我只是客观的评价自己,告诉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需要做什么怎么做,为了什么想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等等,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不为自己所困,也不为他人所困!” “有些时候一个人如果太过理智,其实也不见得就一定是好事,尤其是对自己!” 苏锦浅笑,“我知道,但是我更知道我没有选择,没有退路,更何况,王爷你,难道不也是这样的人吗!” 钟岸淡淡一笑,“我尝试过改变一些的,但是没用!大概我生来就是这样的人吧,改不了!” 钟岸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第一人称已经从“本王”变成了“我”。 “人大概都是这样,有时候明明知道怎样才是对自己的最好的却不愿意去做,明明知道怎样做不可以却还是会毫不顾及的去做!既然理解不来,就只管照本心便是!” “那,苏姑娘的本心是什么?”钟岸问。 苏锦微微一怔,淡淡一笑,“我的本心,呵呵我的本心,我是一个背负着太多重担的人,要么死去,若还没死,但凡还有一息尚存,扳倒陈皇,洗雪旧案,这,就是我的本心!” 钟岸面色微微沉下,连带整个人也沉默下来。 半响,苏锦微笑道,“那王爷你呢?你的本心是什么?” 钟岸淡淡一笑,“我曾向往自由洒脱,无拘无束的生活,只是那是曾经,现在的我,与你不同但是也差不多了!” “王爷觉得与最初的自己相比,变了吗?” 钟岸浅笑颔首,“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已经变了吧!现实如此,若要适应它,又怎么能完全不变呢?” 苏锦淡淡一笑,“是啊,现实如此,便是再不愿,又能奈何?!” 钟岸晃了晃手里的茶杯,思琢了片刻,忽道,“苏姑娘,本王想向你讨借一物,可否?” 苏锦浅笑,“但凡苏锦拿得出的,王爷尽管提就是!” “本王想,借苏姑娘所誊抄那本知薇集。” 苏锦神色一滞,随即收敛了神色,浅浅一笑,道,“王爷若不嫌弃苏锦陋迹,苏锦自当可借!” 钟岸颔首,“多谢!” 苏锦唤了碧兮进来,吩咐她去书房将书取来,但是接下来钟岸这句话,却着着实实的让苏锦心惊了一下。 “苏姑娘,其实,那位锦知姑娘,就是你,对吗?” 苏锦浅笑,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钟岸自然也是一笑,但是笑里却似乎反而有些淡淡的落寞。 其实那晚在明桥河边隔岸看见了苏锦的身影的时候,他应该就已经想到了很可能那位锦知姑娘其实就是苏锦,只是却因为那神似无比的字迹总是抱着一些根本不现实的希冀,居然还傻傻的让人去大海捞针的查了那么多天。 苏锦犹豫了良久,还是问了出来,道,“王爷是因为,知薇集的主人吗?” 钟岸答得毫不犹豫,“是!在那些里面,我总能看到些她的影子!” “王爷就没有想过,彻底的忘了她吗?毕竟一个早已经不存在了的人,越回忆,越让人伤痛,不仅会伤到自己,还有身边的人,比如,王妃娘娘!” 钟岸淡淡一笑,神色凄凄,“苏姑娘说的本王当然都知道,可是本王等苏姑娘也有一个难以忘记的人之后,或许就能明白了!” 苏锦浅笑颔首极力压制着心底的起伏的波澜和涟漪,钟岸这样的回答,她只觉得又甜又涩。 甜的是钟岸虽然不认得她,但是她却依然在他心里有着那样重要的分量和位置,可是涩的,也还是因为即使自己名义上早已不复存在,可是钟岸,却依然将她深深记住的,从未遗忘。 没一会儿碧兮便将书房里的知薇集取里过来,递到钟岸手中。 钟岸拿着碧兮递来的知薇集有些怅然道,“可惜,世上却再也找不到原来真正的知薇集了!” 苏锦浅笑点头,“是啊,平生未得与之一见,当真是一大遗憾!” 钟岸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此时此刻手里所拿着的这一本知薇集,就是世上最后也最完整的一本,真正的知薇集了。 “如若那时候你们相见,我想,她大概会很喜欢你的!” “是那时候的我,不是现在的我,对吗?”苏锦浅笑道。 钟岸顿了顿,没有回答。 因为这就是答案。 当年萧谧萧知薇,是绝对不可能喜欢现在的苏锦的! 曾经这是他和钟岸最厌恶的一类人,可是而今,她已经变成了她曾经最厌恶的那人,就连钟岸,都已经开始在慢慢试着去适应和接受这样的人。 现实如此,于是乎,他们也都变了。 “我想,王爷你今日回去,便可以做好接手京畿巡防营的心里准备了!” 钟岸被苏锦这突兀的一句话惊住,“苏姑娘刚刚说,什么?!” 苏锦浅笑,“我说,王爷回去之后,就已经可以做好从庆王手上接手京畿巡防营的领辖权的准备了!” 钟岸不明原因,“为何?” “因为陈皇,可能要对庆王做防范了!”苏锦微笑道。 钟岸蹙眉,“难道是,夺权吗?” 苏锦微笑点头,“现在陈皇肯定是夺庆王的一部分权的,那从什么地方开始?难道还有比先将京畿巡防营的领辖权收回更合适有效的吗?” 钟岸想了想,淡淡一笑,个中原因,已经了然。 (。) 第一百二十六章:多疑自必孤 何婉走进御书房的时候,正逢陈皇发怒的气头上。 地上散了一地的奏折,原本侍立在殿里的战战兢兢的宫婢奴才也尽被轰了出来,只余杨敬德一人还在一边伺候着,却也清楚这时候是多说多错,只能缄默不言。于是乎在看见何婉走进来的时候,当真是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 一开始何婉确实是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一进来便见一波人全被轰出去,而陈皇靠着玉案单手支着额头不断揉按着,双眼微闭,眉头紧蹙,明显是被什么事情气到极点了的。 何婉淡淡一笑,这时候上前,弄不好肯定是会变成出气筒,但是若弄得好,那就是事半功倍。 凭自己的容貌与智慧,何婉并不认为自己会胜不了这个任。 所以她递了个神色让杨敬德先退了出去,自己则悄无声息的走近陈皇,在他身后站定,然后一双纤纤素手缓缓抬起,在陈皇额头的两侧轻轻落下,便开始缓缓而娴熟的揉按起来。 陈皇明显是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有人靠近了自己,在被触碰到到时候陡然一惊,霍的睁开眼,瞬息将何婉的手猛然钳制住,何婉当然也想不到陈皇的反应竟然会是如此,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整个身子摔倒下去,吓得惊呼一声。 陈皇这才看清原是何婉,怔了一下,连忙松了力道扶住何婉即将摔倒的身子,蹙眉道,“阿婉,怎么是你?朕还以为下次进来记得提醒朕一声!” 何婉站稳了身子,面色却被陈皇刚刚的过激反应吓得不轻,微微僵硬的笑了笑,“阿婉进来的时候看陛下心情似乎非常的不好,这不是怕打扰到陛下吗,所以阿婉这才没有提醒陛下的!” 陈皇歉意一笑,“抱歉阿婉,是朕吓着你了!” 何婉走到下方去将地上奏折一一捡起,边叠齐放回书案上边微笑道,“阿婉没事,阿婉也只是想为陛下分一些忧,可是阿婉却阿婉弄巧成拙反惊到了陛下!” 陈皇浅浅一笑,刚刚的怒气勉强散去了些,从何婉捡起的奏折里又拿过一本继续批阅,何婉走近了陈皇身侧,抬手为陈皇轻轻捶捏着双肩。 陈皇眉头忽然蹙起,面色沉下,微微不悦道,“阿婉,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何婉浅笑,“是玉兰的味道,还是前些日陛下您赐与阿婉的,陛下说这个味道好闻,阿婉想陛下应该会喜欢,所以便稍稍的用了些。” 陈皇忽然罢手,示意何婉退开,紧接着冷淡淡道,“下次过来以及见朕的时候就别用了!” 何婉在理解过来陈皇的手势的意思时整个人瞬间愣住,听到后面那句话之后面色更是霎时变白。陈皇不仅拒绝了她为他捶肩,甚至还让她那香也别用了? 何婉有些难以置信,不对啊,按道理事情不应该这样发展啊?陛下这是怎么了? “陛下,阿婉” 还没出口的话就已经被陈皇立即打断,“你回去吧,朕现在很忙,暂时没时间陪你!” 何婉怔了片刻,然后退身欠礼,“是,陛下,阿婉告退!” 陈皇淡淡的“嗯”了一声,不仅卖看何婉,连头也没抬一下。 何婉有些不可置信和茫然的退了出去,然后在殿门外一把抓住就要上前来询问里面情况的杨敬德,蹙眉无厘头问道,“陛下不喜欢玉兰的味道吗?” “啊?”杨敬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何婉问的是什么,答道,“没有啊,陛下很喜欢玉兰花的!” 何婉闻言,眉头蹙得更紧,看着杨敬德冷冷道,“你说陛下喜欢,那为什么陛下刚刚让本宫以后见他别用了?!” 杨敬德闻言也是一怔,想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道,“可能是由于陛下最近心情比较烦躁,所以对任何香味都比较反感吧!” 杨敬德想了想,又道,“对!肯定是,昨日瑾妃娘娘过来请安的时候,陛下原本也没什么特别反应,可是就在瑾妃娘娘走近陛下的时候,陛下眉头便突然蹙起,明显不悦,好在瑾妃娘娘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虽然不知陈皇突然不悦的原因,却也立刻停了脚步,只是请了个礼就离开了。” 何婉低眉想了片刻,摆了摆手淡淡一笑,“算了,可能陛下确实只是心情烦躁的原因吧!”说完也不待杨敬德再说什么,便带了自己的婢女离开了。 杨敬德正犹豫要不要马上进去,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了自己一声,“杨公公!” 杨敬德转身,宁沁儿与梧桐主仆二人便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后,杨敬德虽然惊于宁沁儿怎么这么巧的何婉刚刚一走就立即出现在自己身后,反应倒还是很快,立即向宁沁儿恭敬稽首礼道,“老奴见过宁妃娘娘!” 宁沁儿浅浅点了点头,看着杨敬德的脸,似笑非笑的说道,“杨公公对婉嫔娘娘,似乎可是颇为照顾呢?!” 杨敬德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对上宁沁儿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却莫名觉得脸上微微抽疼,跟被小刀子刮似的,不禁战兢问,“宁妃娘娘您指的是什么?” 宁沁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一笑,在杨敬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走进殿中。 但偏偏宁沁儿就有满满的好运,恰好宁沁儿一踏进去,恰好陈皇就抬起了头,再恰好,就看见了宁沁儿。 却不像之前见何婉时的不耐与烦躁,也不知为何,陈皇看见一袭淡蓝锦服清丽脱尘的宁沁儿时,心情竟然莫名的好了许多,声音也略显愉快的微笑道,“沁儿怎么过来了?” 宁沁儿走上前,看了看陈皇的面色道,“陛下心情似乎不太好?” 想起这个陈皇心里又是一阵烦躁,将手头奏折往一旁一丢,扶额冷笑道,“何止是不太好,他们是巴不得活活把朕气死才算呢!” 宁沁儿上前绕到陈皇身后,将陈皇扶在额头上的手拿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纤瘦的素手,一样是揉按陈皇酸胀的太阳穴,但是这一次陈皇却非但没有拒绝,反而还无比受用的闭上了眼,身体微微后仰,躺靠在龙椅之上,任由宁沁儿缓缓的按摩着。 “沁儿,不知为何,朕最近总是烦躁易怒,醒着的时候面对这些政事琐碎,一闭眼却又尽是噩梦连连,不得安生,也唯有你在的时候,朕莫名觉得安心宁静了许多!”陈皇闭目微笑道。 宁沁儿浅浅一笑,“若沁儿当真能够为陛下分烦解忧,沁儿自是求之不得!” 陈皇微笑点头,“朕近日一近她们,便是再淡也觉得香味刺鼻,让朕觉得莫名烦躁,唯独是你,分明你身上也有淡淡的香味,可是朕闻着却一点也不反感,反而觉得很是舒服!” “这当然是因为沁儿知道陛下最近失眠,心情烦躁,所以在自己所用的香里还添了些有静心宁神之效的药香,故而不会人陛下觉得不适。”宁沁儿微笑解释道。 陈皇抬手握住宁沁儿的手,连带着将人也拉到了自己身前,再拥入怀中,倚着宁沁儿肩头,边闭上眼无比享受的呼吸着宁沁儿身上的气息边微笑着低声道,“朕的沁儿,当真是最懂朕也最为朕着想的人!” 宁沁儿任由陈皇拥着自己,面带浅笑,目光却有意无意的落到面前玉案上几份摊开着,被陈皇批上去朱墨未干的奏折上,而在陈皇再次睁眼的那一瞬间又已经不着痕迹的迅速收了回来。 但是宁沁儿却没想到,陈皇接下来竟然会毫不避讳的直接将奏折都递与她翻看。 “沁儿,你看看这个!” 宁沁儿面色微变,被陈皇的行为弄得心下猛然一惊,竟有些摸不准陈皇到底是真的相信她让她看,或者就是试探! 好在是背对着陈皇,所以宁沁儿微微的神色变化并没有为陈皇所察觉,宁沁儿也只是片刻心惊,随即恢复正常,顺着陈皇的意思象征性的将陈皇亲手放入她手里的奏折浏览了一遍。 “沁儿,你对朕那位九皇弟,有什么看法?”陈皇问道。 宁沁儿凝眉想了想,侧头看向陈皇,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陛下指的可是您的胞弟庆王爷?” 陈皇顿时失笑,摇了摇头,“罢了,其实朕也猜到了你肯定是不知这些的,只是因你向来机敏聪慧,心思缜密,见解独到,故而朕才想问问你的看法,却忘了你向来深居宫中,又哪里知道这些外面的复杂之事?” 陈皇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看,这就是朕的悲哀,朕的后宫里心思聪慧的人不算少,但是真正需要的时候,却发现有无皆等,知道这些的人朕不能问,而能问的却又根本不知道这些!说到底,朕还是只能靠自己!也难怪昔日的皇帝会自称为‘寡人’,朕可当真是孤家寡人啊!” “陛下何来如此感慨,陛下不是还有皇后、有贵妃、有瑾妃淑妃等,也还有沁儿啊!” 陈皇淡淡一笑,“沁儿你是太天真了!朕的皇后,皇后是吏部尚书府的女儿,贵妃别说她根本不屑于帮朕,便是帮,她的背后还有一个刑部尚书齐府,瑾妃的长兄也是御军副将王起,她们一个个,哪一个背后不是一大股的利益圈子,这些事情朕是避她们尚且不及,你认为朕还敢拿出来问她们的意见吗?!” “那婉嫔妹妹呢?婉嫔妹妹也和沁儿一样,没有任何的背景势力,自然也就不会说为自己后家谋利什么的啊!” “阿婉,呵呵!”陈皇淡淡一笑,“虽然现在已经证实了阿婉确实是受皇后以及高家的胁迫进了宫里,但她终归是跟高家有过深深联系的人,固然现在她已经坦白,朕也已为她解脱了皇后与高家的威胁和牵制,但是又怎能确信她与高家就真的没有了任何关联呢?” 宁沁儿想了想,微笑道,“其实陛下或可教一教沁儿,沁儿学得快记得快,届时沁儿自负也许真的还是能够帮到陛下一二的!” 陈皇眼前一亮,“沁儿当真?” “嗯,当真!”宁沁儿微笑点头道,“为了表示诚意,沁儿就先说说自己对陛下之前提到的庆王爷的见解吧!” 陈皇微笑点头,“好,你说,朕听听!” “沁儿与庆王爷谋面不多,多数信息自然也都是从他人处得来。不过虽然不能完全了解,但是也至少能够了解到一半了,庆王爷表面上是一个骄奢无度,有些倨傲,有些自满但是却从来不乏孝心的亲王,但是事实上真实的庆王却未必真的如人们表面所见的这般劣多优少,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假象,那就是庆王爷其实是一个很聪明,很懂得如何隐藏如何自保的人,真正的庆王爷,远比我们表面所看见的要深沉的多!” “沁儿,你又一次让朕刮目相看了!” 宁沁儿微笑,“真的吗?可是,沁儿却还没有说完,也许等沁儿都说完了,陛下会更加刮目相看的!” “哦,是吗?”陈皇笑道,“好,那朕就继续听你说完!” “虽然以上都只是沁儿的一厢之见,如果不成立也就罢了,但是如果成立的话,那沁儿就不得不提醒陛下一句,这样的人,一般是绝不愿意只为池中之鱼的!” 陈皇忽然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开。 “陛下笑什么?!”宁沁儿不解道,“难道是,沁儿说错了什么吗?” 陈皇笑着摇头,“你没有说错,一点都没有,你说得,全部都对了!朕的这位好胞弟,只怕是早就已经开始觑觎朕身下这把椅子了吧!!” 宁沁儿面色微变,“陛下的意思是” 陈皇冷笑,“若不是他是朕的胞弟,我们共为母后所出,你以为,朕还能容他活到今日吗?或者说,若他不是朕的胞弟,他便是像今日一样让朕忌惮的能力得没有!” “那陛下,准备怎么对待庆王爷?” “命朕自然是不会擅动他的,也绝不愿意将他逼反,但是他手里握的权力确实太多,是该减一减了!”陈皇浅笑道,“朕准备现在先将他手里京畿巡防营的领辖权收回换主!” “(。) 第一百二十七章:陈皇的动作 “那陛下您,是不是连转给谁都已经想好了?”宁沁儿问。 陈皇淡淡一笑,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沁儿,你对代王,可有什么了解或者说看法?” 宁沁儿想了想,道,“沁儿总共与代王爷谋面不超过五次,勉强最正式也不过是一个月以前在殿门口处点头之面,所以沁儿对他对了解,恐怕最多也不过十分之一而已。” 陈皇微笑点头,“说说吧,尽你所知便是!” “性格偏于冷淡,寡言少语,与人疏离,但是代王的行事作风确实说得上清正廉洁,行事果断,不拖泥带水。” “还有呢?” 宁沁儿微笑摇头,“就这些,没有了!,但是仅从这些,沁儿认为代王爷,其实比庆王爷更合适!” 陈皇浅笑,“你倒是诚实,朕要是这么问其他人,只怕他们便是不知道也会绞尽脑汁的给朕胡掐一些出来的。那沁儿你觉得,朕将巡防营的领辖权交给他如何?” “既然陛下都在这么问了,想必陛下心里其实也早就有决定了吧?”宁沁儿微笑道。 陈皇在宁沁儿纤细的腰间狠狠的捏了一把,笑道,“朕的沁儿可真是越来越人精了啊!” 宁沁儿被陈皇弄得咯咯直笑,想躲却又被陈皇的另一只手紧紧禁锢着,连连求饶,“沁儿错了,错了!陛下您饶了沁儿,陛下唔......” 两人逗闹了好一会儿,陈皇才终于放过了宁沁儿,正经道,“沁儿,朕自然也知道你说得这些,从这方面来说,朕这个十三弟是比嫡亲的九弟要优秀要合适得多,可是你知道朕为何以前从未重用他,现在也仍在犹豫吗?” 宁沁儿轻轻摇头,“不知!” “因为他与朕之间,有心结,有隔阂!”陈皇道,“因为朕的手上,沾得有他最亲、最敬、甚至最爱的人,的血!所以他肯定是很恨朕的,哪怕朕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好一个迫不得已啊!宁沁儿心中冷笑。 “陛下指的,可是十几年前隐太子逼宫之变?”宁沁儿不露声色道。 陈皇点头,“因为十三弟的生母早逝,所以他自小便是由先皇后抚养,与隐太子一起长大,对先皇后和隐太子的感情自然非同一般,而他的未婚妻又是当年那位传奇才女萧谧萧知薇,也就是当年的御军大将军萧挚的嫡幼女,还有邑王、甘王、廷王也与他较为亲近,这些每一个都是他最在乎的人,然在那场逼宫之变里,除了他的未婚妻萧谧外,其他也无一不是主导者,但是萧谧却是萧家人,自然也是在罪臣之列的......所以这,也便成了他对朕的怨结。” 听听,罪臣,都是罪臣呵,到底谁才是罪臣!! 宁沁儿只能死死压抑着心中不断汹涌的怒火,才不至于让自己这时候失态甚至暴露。 “那么陛下你......”后悔过吗?宁沁儿非常非常想质问,但是没有,问这个问题,无疑是找死。 “沁儿想问什么?” 宁沁儿努力抬出正常的微笑,答道,“沁儿想问,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代王爷不应该怨怼陛下的!” “朕也不想他怨朕,但是对于令他失去的人,朕却是问心无愧!” “陛下,沁儿忽觉得身子有些困乏,想回去休息一下。” “嗯?”陈皇微微一愣,随即也发现宁沁儿神色确实有些疲倦,以为是之前流了产身子还没完全养好,顿时心生怜惜,忙微笑道,“那沁儿快回去休息,切记注意自己身子,若是有什么不适,一定不许逞强!” 宁沁儿微笑应了,等走出乾清宫的时候,宁沁儿手心已经深深掐出了一排带着血迹的指甲印。 如果再不走,她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做出什么难以想象到的事情来。 她发誓如果现在再继续让她面对陈皇的那张虚伪无耻至极的嘴脸,她会吐的。 之后的一切简直就像是苏锦亲手安排的一般,半月之后,巡防营中忽然冒出了一件不大不小亦可大可小的事情,最后毫无疑问是被大化了处理的,不然怎么能够名正言顺的将京畿巡防营的领辖权从庆王手中收回呢! 再然后,巡防营的领辖权就转入了代王手中。 也是这时候,所有人才隐隐意识到,庆王手里的权力,似乎真的有些过多了,于是,陈皇也开始忌惮,开始削权了!而与此同时,一直有名无实无权无势了这么多年的代王,也只怕是要崛起了。 这日一下朝,庆王就火急火燎的直奔锦宅,偏偏不巧,苏锦人不在,说是出城办事去了,归时不定,庆王在府上坐立不安的等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后,走了。 “阿锦今日为何避而不见他?”江褚时从苏锦身后走上来。 苏锦拢来拢肩头的披风,转身边往内走边道,“因为现在见他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不见他!” 江褚时随苏锦的步子一同进了客厅,“可是你躲得过今日躲不过明日,他肯定是还会再来找你的!” “他再来找我是肯定的,但是来找我能延后他的野心能延后吗?这次因为一点不大不小的事情最后却不仅没能如他所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而成了小事化大,大事弄到他权都丢了,他钟哲就是再迟钝也肯定是看得出这是陈皇故意而为之,如此以来,江大哥认为,钟哲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坐得住吗?” “那阿锦认为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现在他与代王的关系已经算是比较亲近的,而且他自负代王在他与陈皇之间一定会站在他的一边,所以我猜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尽快将代王完全拉拢到他那边。再然后就是一边不动声色的提防陈皇一边加快控制局面的速度,如果可以,他说不定会在下次陈皇再找措辞对他采取打压措施之前,举兵夺位!” 江褚时微微震惊,“这么严重?!” 苏锦凝眉点头,“对于庆王来说,现在的局势对他来说是只能往上不能往下的,这次京畿巡防营的领辖权突然被剥夺之所以会让他如此不镇定,并不是说失去巡防营的领辖权对他的影响有多大,从他的某种角度来说,巡防营虽然现在换了主,但是其实依然是在他一边的。所以他如此不淡定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失去了巡防营的领辖权,而是这次事件所传达的一种讯息,一种陈皇可能已经在怀疑他甚至防范他了的讯息,这,才是真正让他紧张的原因!” “等三日之后,荣王也该要入京面圣了!” 苏锦点了点头,微笑道,“我准备找时候去见一见他!” “那阿锦准备以什么身份去?苏家三小姐苏锦,谢氏遗孤谢青婵?或者萧谧萧知薇?” 苏锦淡淡一笑,“苏锦这身份肯定是不够的,我之前的打算确实是用谢青婵的身份,但是我想,最合适还是萧谧的身份,而且本来我这身份的秘密,也已经不是绝对无人知道的了!” 江褚时凝眉思索了片刻,道,“你是说明王钟启?” 苏锦点头,“因为我这身份,他放弃了皇位的追逐!” “荣王此次回京述职,带回了两万的镇北军,届时这些兵马虽然只能在城外驻军地驻扎,带入城中肯定是不能,但是两万的兵马依然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我想,庆王肯定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拉拢荣王进而将荣王所带回的两万镇北军也拉到自己的阵列之内!” 苏锦浅笑,“那我就如他所愿!” “阿锦准备做什么?” “自然是说服荣王,然后配合我们演一场戏!” “你有把握?”江褚时问道。 苏锦浅笑的看了看江褚时,微笑道,“江大哥,阿锦还从来没有做过无把握的事!” 江褚时莞尔,“阿锦可当真自信无比!” “有时候对手太笨,阿锦想不自信都不行啊!”苏锦笑着自侃道。 江褚时拿起茶杯,浅浅的抿了口茶,笑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想今年这个冬,怕是不可能安安静静的的度过了!” “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只是看是什么时机以及什么结果而已!” “刚刚还想问你有没有控制全局的把握,但是才想起你刚刚那句话,就知道我这话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苏锦笑着摇了摇头,“可是说实话,江大哥刚刚说的这一点,阿锦却是还真的......没有太大的把握!不过那也无妨,有一点我确信,那就是庆王必败!而只要满足了这一点,后面结果再有出入也问题不会太大了!损人一千,自毁八百,等陈皇与庆王的较量结束后,我们与陈皇的较量,也就差不多该准备开始了!” 碧兮忽走了进来,递了一只信封给苏锦,“姑娘,大公子来信了!” “嗯,”苏锦接过,撕开了封口,一张信纸和一只明显看得出是由紫木槿制成的干花一起抽了出来。 “俨弟说了什么?”江褚时问。 苏锦将信递给江褚时,微笑平静道,“大哥他,过几天会再到晋陵来。” “估计他是不太放心你!” 苏锦淡淡一笑,“放心倒没什么不放心的,我身边有碧兮碧月,有荆玉还有杜大哥他们如今‘暗流’的势力也绝大部分都已经转入晋陵,而且我也不是什么笨人,除了陈皇,便是庆王,也未必能耐我何!” “还有影儿她,最近好吗?” 苏锦怅然,“她......报喜不报忧,不过至少目前,她也还算好好的!但是说实话,我也摸不准她到底想干什么,我担心她在宫里待的时间越久,就越危险,我真的担心,指不定哪一天......她就出事了,而我,却隔着深宫高墙,连救都救不及她.....” 江褚时沉默了半饷,提议道,“让她诈死,出宫吧!” 苏锦浅笑摇头,“这个办法我不是没有跟她提过,甚至已经提过很多次,连药物和替身都已经安排好了,可前提是,她得听我的啊......” 江褚时扶额,“这孩子!!” “但是她确实已经很棒了,短短半年多的时间,你看现在,她都已经成了宁妃了!” “有时候位置越高,危险反而越大!” “但是在后宫,位置越高,才会越安全,因为只有位置高了,才能够有能力,有权力,去保护自己!她现在想要全身而退会很难,但是想要保护自己,会更容易些!” “陈皇近一个多月来一直噩梦连连,连身体状况都明显骤然下降来很多,比起一个月以前的模样,似乎瞬间苍老了七八岁一样,但是太医也查无原因,更素手无策,又恰好听说陈皇到影儿那里症状会缓和得多,再联系影儿虽然流的不是大陈第一医药世家沧州姜家的血,但是却在姜家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已是姜家的一分子。” “所以,江大哥怀疑陈皇噩梦连连,其实是影儿动的手脚?”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还问了,但是影儿没有对我承认!” “没有承认不等于就不是,因为不承认也可以理解为没有否认!但是阿锦,影儿这样做,其实很被动很危险!一旦被陈皇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苏锦抬手扶额,微微闭了眼,摇头轻道,“江大哥说的这些阿锦又何尝不知道,可是知道又这样?知道我能冲进宫里告诉她不能这样做还是能马上将她带走?我都不能,江大哥!我阻止不了她了,从她踏入陈皇的视线里的那一刻起,我这个姐姐,就已经再也没有能力阻止她了!!” 江褚时面色微沉,沉默了下来。 苏锦说的都是事实,这条道路上姜影儿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连苏锦都无力阻止了,更何况是他。 之后江褚时回去了,送离了江褚时,苏锦披着狐绒的披风站在后园里,仰头望着树叶已经落尽的合欢老树,沉默无言。 以前姜影儿对她说过,她最喜欢的树,就是合欢树。 “姑娘,这外面风太大,咱们还是进去吧!”身旁的碧兮担忧道。 苏锦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好!” .........(。) 第一百二十八章:偶而假做真(上) 高娴衣禁足最终也只是持续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高娴衣便可恢复自由,也恢复权力。 毕竟她是东宫太子之母,是礼部尚书高永义之女,更是中宫之主,她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即使是毒害皇子又如何,毒害皇子在后宫里早已经不是新鲜事,不过是这些年来后宫显有子嗣,才少见这样的事,如此而已。 至于作为被害的宁沁儿,作为补偿,陈皇给予她了一个可以不必去凤仪宫请礼的特权——如此而已。 只是谁也想不到,就在高娴衣解禁恢复自由的前一晚上,又一件惊动整个后宫甚至是前朝的事情发生了。 高娴衣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倒地昏迷不醒,全院太医不仅查无病因更是束手无策。次日消息传至高家,高永义嘴上当然是一时不信的,而高家上母便带着高娴衣下面的两个妹妹急急进宫探望,看到自己一直好好的女儿突然出现这样的状况哭得是惊天动地肝肠寸断最后直接昏厥了过去。 甚至听在凤仪宫当差的奴才背后嚼舌根,说高母当时颤颤巍巍的指着陈皇的鼻梁差点就因为失去理智口不择言说出了大逆不道的话来,好在是旁边的人反映快及时阻止了,否则固然高娴衣突然昏迷还没醒来,但是她谋害皇子的罪名依然在,现在又出个高母口出逆眼辱骂君王的大罪,那就真的不知道这事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收场了。 这个时间,似乎有些太巧合。 只要有事情,就肯定有风言风语。 上面自然是乌云密布,而下面的太监宫婢们私下里讨论,赌最恨高娴衣的人是谁,含沙射影,其实指的当然是高皇后这次出事命悬一线生死不知到底是的手笔。 最后结果,高居第一第二的分别是宁沁儿和何婉。 当然也有人问,为什么向来位居第一那么多年了的上阳宫指主宸贵妃齐清言反而退到了第四位,连第三都为馆陶宫的妙淑妃许妙心所占。其他人答曰,因为宸贵妃如果真的要将高皇后如何,高皇后恐怕早就倒了,而既然高皇后是现在才倒,还是倒在这个时候,也就不太可能是宸贵妃了。 凤仪宫整日整夜的由一群的太医守着,寻遍了所有的古书古籍都就是找不到病因,一群头发花白的老太医急的团团乱转,这一日不知哪一位太医忽然无厘头低声冒了一句:“这哪像是病,分明就是像苗疆的巫蛊嘛......” 就是这一句话,高娴衣突然昏迷的原因终于找到,甚至是连之前宁沁儿流产的真相也再一次出现大反转。 有在打扫御园的粗使奴婢在一处花坛被人新翻过的土里发现了一只浑身扎满银针和咒符的布偶,布偶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一个人的名字:高娴衣。 然而这还不只,就在埋藏布偶的下面,还寻出了一堆废弃的药渣,经太医验实,其成分与一个月前导致宁沁儿流产那碗药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所透露出的信息:第一,高娴衣的突然昏迷是为用心歹毒的人下毒咒所致;第二,对宁沁儿下药致流产的元凶与谋害高娴衣的元凶为同一个人;第三,这个人不可能是高娴衣。 风向再次突转,高娴衣与宁沁儿都成了受害,而且发现布偶与药渣的位置恰是御园距怡清宫最接近的位置。从舆论上,几乎所有人都一边倒的认定了元凶便是在整件事情中都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何婉。 同样,落实她的罪名的证据也几乎以一种迅雷不及之势迅速浮出水面:有宫婢在数日之前亲眼见过何婉晚上独自入过御园,布偶上面的字迹与何婉的字迹一模一样,侍卫在发现布偶旁边的石板小径的石板缝隙间偶然发现了一只由陈皇亲赐属于何婉所有的耳坠。 陈皇从最初的不信到之后的怀疑到最后的愤怒,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何婉被侍卫直接押到凤仪宫陈皇面前的时候,陈皇将那布偶毫不客气的往何婉的身上砸去,也完全不顾那布偶上面还扎着那么多的银针,眯着眼淡淡的睨了眼何婉,冷笑问道,“阿婉,还有什么要给朕解释的吗?” 在那布偶砸到身上的那一瞬间,何婉在衣物阻隔下的的肌肤瞬时被刺痛,闷哼了一声,隐忍着疼痛平静的答了一声,“阿婉,确实有话!” 陈皇淡淡点头,“说吧!” 何婉目光扫了扫四周,榻上依然昏迷未醒的高娴衣,榻旁面色阴沉森冷的陈皇,左边依次列坐于独椅上的冼太后,宸贵妃和宁沁儿,右边是妙淑妃和瑾妃以及面容憔悴眼神却犀利愤怒到可以杀人的高家主母,六妃以下的嫔妃并没有在场。 “阿婉冤枉!” 陈皇冷笑,“阿婉啊,朕问的是,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而不是你冤枉不冤枉!” “陛下是不是已经认定了,阿婉就是凶手?” 话音刚落,高家母霍然起身,何婉瞬时就收获了满面满身的温热的茶水,索性是不算太烫。 冼太后面色骤冷,怒道,“亲家母!!这是在皇宫里,在哀家和皇帝面前!!” 高家母被冼太后这句话吓住,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却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虽然贵为天家皇后却一直被皇帝所冷落,这次不仅被冤枉了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现在连命都悬了一线,坐在位上僵了半天,硬是没有起身请罪。 好在陈皇也因为现在真相大白之前确实冤枉了高娴衣而略有内疚,因此才忍下了高家母的行为的不敬。 陈皇看着何婉那张精致绝美的脸庞,原本在她说出那句话前他还是有些怜香惜玉,不忍做绝的,可是就在何婉后面的那句话一出,直接导致陈皇愤怒,连最后的怜香惜玉都彻底没有了。 何婉最后被侍卫带了下去,但不是去往怡清宫,而是天牢。 先是毒害皇嗣,然后嫁祸皇后,再行巫蛊之术,谋害皇后,这,是死罪。 就那布偶被彻底销毁的第二日清晨,高娴衣醒了。 (。) 第一百二十九章:偶而假做真(下) 既然元凶已经另有其人,高娴衣与宁沁儿同为受害,那么之前陈皇所予以宁沁儿可不必去凤仪宫请礼的特权自是也不再有效,高娴衣醒来,宁沁儿当然也得去探望。 只是从凤仪宫回来后,宁沁儿却有些魂不守舍起来。 梧桐端了碗补体的药汤进来,便见宁沁儿正斜倚在榻上微微走神。 “怎么了主子?奴婢看您从昨日到今日心神就一直不是很安宁。”梧桐将药汤递到宁沁儿面前,询问道。 宁沁儿起身接过药汤,淡淡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在想,这三日发生的事,先是高娴衣的突然昏迷,然后在御园被人发现的扎了符咒的布偶,还有布偶下面那绝无虚有凭空出现的药渣,石板缝隙里何婉丢失的耳坠,符咒上与何婉一模一样的字迹,还有恰到好处的目击证人,紧接着就是何婉的除阶入牢.......” “要不是前面那一段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背后真正的原因,这件事连我都已经要信以为真了,你知道吗?” 梧桐凝眉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妙淑妃?” 宁沁儿摇头,“我不是没有想到过,但是这件事不可能是她!她有立场害何婉,但是没有立场帮高娴衣,而且这件事要做不难,但是要做到如此地步却也不易,凭许妙心的能力,未必能够做到!” “那难道是,瑾妃?如果从帮高皇后的角度来看,就那就只可能是瑾妃和殷夫人了,但是殷夫人也肯定没有这个能力。” 宁沁儿拿起药汤里的玉匙搅了搅碗中淡淡褐色的浓汤,眉头微微皱了皱,但也还是喝了下去,“这药汤都喝了这么久,我身体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是最后一次,明天就别再端来了,端来我也不会喝的!” 梧桐从宁沁儿手上接过空碗,放到一边,立即端来早已备好的蜜饯,专为宁沁儿喝了药后缓解口苦所用,“主子,这药虽然是苦了些,但是以您现在这身子还是应该再喝一段时日的,不然留下病根可就麻烦了!” 宁沁儿讥讽一笑,看着梧桐道,“我养好这身子做什么?难道我当真还准备替他钟景生一个子嗣下来吗?” 梧桐心头一梗,嘴唇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宁沁儿含了两块蜜饯,便罢手让梧桐拿了下去,倚着软榻,扶额皱眉,“瑾妃也肯定不是,你表面看虽然瑾妃对高娴衣似乎确实是言听计从,但是你忘了一个月之前高娴衣被禁足那日,瑾妃替高娴衣向陈皇求情,高娴衣说了什么,瑾妃又是什么反应?到现在你还会认为瑾妃是真心实意的遵从高娴衣吗?只怕瑾妃其实早就对高娴衣不满甚至隐忍了很久了呢!” “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如此的天衣无缝,虽然针对的明显是何婉,虽然目前看似与我无关,但是如果不把这背后的真相找出来,我,心里不安!” 梧桐想了想,又问道,“那主子总应该还是有怀疑的人吧?” 宁沁儿点头,“是啊,有。” “是谁?” “高娴衣,或者齐清言!”宁沁儿道。 梧桐微微一怔,有些不可置信道,“主子说高皇后或者宸贵妃?” 宁沁儿淡淡一笑,“你是想说高娴衣自己就是受害,不可能自己害自己,还是想说齐清言与高娴衣是宿敌,不会在陷害何婉的同时还要帮上高娴衣一把?可是梧桐你难道忘了,这样的苦肉计我姜影儿都已经用过了两次,而且那一次不是拿着性命在赌?只要把握好分寸,赌上性命又如何?” “至于齐清言,这理由就更简单了,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能够永远的只有利益。我们现在所看到的真相不一定就是真相,而我们所认为不可能的事也未必就不可能,最大的问题不是在于原因,而是在于证据,确定这件事到底是谁手笔的证据!” “那我们现在又当如何下手?” “眼下要从上阳宫那边得到什么信息恐怕是困难,既然从齐清言那里下手不得,那就只能先从凤仪宫下手了,用最笨的方法,如果找到证据证明这件事是高娴衣所为,那当然就毫无疑问了;如果找不到是高娴衣的证据却找到了不是她的证据,那么反推,这件事就只能是齐清言了!” 梧桐点头,“奴婢明白了。” “听说荣王明日就抵京了,是吗?” “嗯,荣王这些年一直驻守北戍漠关,屡次大败北戎的南侵铁军,若不是一直有明王坐镇,北戎铁军的马蹄只怕早就南下千里了,又哪里来大陈今日的一派安宁。荣王军功赫赫,在百姓们心目中地位崇高,明日入城,恐怕是要万人空巷了!” 宁沁儿浅笑,“军功赫赫,军功赫赫有时候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尤其是还颇得民心的,因为还有一个词叫:功高盖主!此之蜜饴,彼之砒霜,旁人看着觉得好的,当局者却唯恐避之不及。” “说到军功,文伯侯的军功小吗?可是文伯侯夫妇甚至是子女最后都是什么下场?荣王是居功甚伟,可是居功甚伟的荣王得到的却只有一场以安插耳目为目的的赐婚,一身的虚名以及子女被扣留宫中的千里相隔,成为陈皇手上变相的人质,这次荣王回京述职,还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呢!” 梧桐默然,宁沁儿说的都是事实,其实往细里一想谁都明白,君心凉薄,在这样的朝廷里,无功无过最好,有功了,才是该要担心了。 “对了,茹儿呢?” “今日三皇子进宫了,小公主与三皇子算是在所有皇子公主中最亲近的了,以前三皇子还没出宫建府时候,小公主便经常粘着三皇子,宸贵妃倒也挺喜欢她,这会儿估计也是跑上阳宫那边去了!” 宁沁儿淡淡一笑,“能够如这般喜欢谁就粘着谁,想跑哪宫里去就跑哪宫里去的,也只有像她这般年纪的小孩子了!”宁沁儿想了想,又道,“对了,惜言和惜桐那两个孩子呢?” “前面这一月皇后被禁足,惜言小世子和惜桐小郡主便暂时搬去了瑾妃的采灵宫,现在皇后已经无罪,人也醒了,所以小世子和小郡主今日也就又搬了回去!”梧桐解释道。 “两个可怜的孩子!”宁沁儿低声叹道,“还好,明日他们就能够见到他们的父王母妃了!只是等他们一搬出去和父王母妃团圆,茹儿只怕是要不习惯了呢!” “那估计,她就只能粘着主子你了!”梧桐笑说道。 宁沁儿淡淡笑笑,罢了罢手道,“梧桐你先下去吧!我有些困,想稍睡一会儿!” 梧桐看宁沁儿确实面色有些困倦,颔首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 第一百三十章:明王的回朝 有一点梧桐说得对,荣王归京之日,整个晋陵城的街头,确实是一派万人空巷的盛况。 人们只认为自己要表达出对这位战绩显赫,军功卓越的荣王爷以最高的崇敬、热情和拥戴,却不知自己这样的行为对于他们所崇敬所拥戴的那个人来说真的是好还是坏。 至少这一日,陈皇在听禁卫军统领谢铭不经意提到街头的盛况时,虽然也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没有表达什么其他意思,但是面色还真不怎么好。 然而越是如此,陈皇才越是要做出心情非常好的姿态来。荣王为何受到百姓们拥戴?因为他是朝廷的功臣,是百姓的功臣,是整个大陈的功臣,大陈的江山是他钟景的江山,大陈的功臣当然也是他钟景的功臣,而且荣王不仅是功臣,还是他的皇弟。 陈皇亲率朝廷上下文武百官至皇宫正门前迎接荣王一行归朝,礼仪规制之高仅次于国礼的规格,其后便是在乾清宫专为荣王而设的接风大宴,再然后,就是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了,荣王已经是一品亲王的爵位,这上面是已经没有办法再往上走了,不能赏封晋爵,便只能是从物质上进行赏赐了。 而且荣王是何等的功勋,一般的赏赐还真的不够,不过对于然后赏赐陈皇当然也早有准备,首先便是城东平定街那座已经建造了一年半,于上月才刚刚落成的,其占地规模和内部奢华程度都与庆王府不相上下的新荣王府。 比喻固然是怎么打的,但是庆王府乃庆王自己扩建至如此规模,其中奢华更是与陈皇不沾半分关系,然新荣王府当然是不同的,新荣王府不论是占地规模还是府内建造构设无一不是由陈皇本人过目并且点了头的,这其中的含义自然是庆王府也不能及的。 其次就是赏赐封邑。 两个月前才出了沧州文伯侯之叛,有了这么一个前车之鉴在那里摆着,其后这两个月以来陈皇对剩下其他各地方侯伯的提防明显提高了很多,甚至已经隐隐有了削权弱势的意思,尤其是对自己那位亲舅舅,冼太后的兄长冼国公更是早有不满。 若不是当年陈皇继位之时冼太后硬是逼着自己的兄长退出朝堂远居南地赣州,想来在那时的局面下,朝中能有谁压得过身为太后的兄长、皇弟的亲舅舅的权势和地位? 但是反过来想,如果当时冼国公当真留了朝中,以冼国公好权贪势的本性,为陈皇所不容那是迟早的事情,冼太后正是因为既了解自己的兄长,更了解自己的儿子,她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事情最终发生,所以理智的选择将自己的兄长逼出朝权中心,让陈皇予以赣州做封地,去到地方。 但是冼国公还真的不是什么清闲得住的主,在地方上更是为所欲为,完全不把大陈律法放在眼里,要不是陈皇多次旁敲侧击,冼太后也多方警示,这些年才收敛了些,陈皇虽然表面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但是实则早已对其不满,若不是碍于冼太后,冼国公恐怕早活不到今日了。 然而在这样的背景下,谁也没想到,陈皇居然会再度封封,哪怕对象是军功显赫的荣王,但是在所有人的认知中,在陈皇的眼里,他们不相信有一分半点的亲情,只相信有至高无上不可侵犯的权势。 但是陈皇真的就这样做了,不过当在听到陈皇所赐封地的具体地方后,再结合荣王现在的处境,有些看得通透的人却已经明白了。 陈皇赐与荣王的封地:南地瀛州。 是的,就是瀛州,南地最富裕,但是朝廷最难控制的一州,瀛州分三方势力:朝廷官府,当地巨富商贾,江湖帮派。在这三方中,朝廷官府的影响力和控制力都是最小的一方。 好在三方相处历来都还算和谐,未起过什么大的冲突,但是作为最弱的一方势力,朝庭的地方官员对当地的富商大贾和来往江湖势力尚且得客客气气,却让一位皇室亲王去到那里作封地,还当真不知道是好差还是苦差。 而且就算是这样,这一条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生效。因为在陈皇允许荣王卸去镇边大军统帅这一职衔之前,荣王便一日不能离开北戍回京或者是去往封地,回京述职除外。所以至少目前,这不过就是一纸空文。 这第二点似是而非太空虚,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陈皇当然也明白,于是第三条就出来了:封荣王世子钟惜言为瀛州徐城城主,赐号钟惜桐郡主为颐平郡主,享受与公主同等的俸禄和待遇。 这三条赏赐自然是哪一条都非比寻常,从价值来看,第三条肯定是明显不如第二条的,但是在大多数人看来,第三条反而比第二条有意义的多。 比起一个看不到的未来,人们更愿意接受福泽后代。这也就是第二条与第三条的差别。 乾清宫大殿上专为荣王所设的接风宴已经几近过半之时,久久不曾下山的明王终于散漫而至。 这个时候才来,自然一进殿就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充分成为整个大殿的焦点,但是明王本人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进殿第一件事不是先上前去向陈皇见礼,而是自顾自的直接就朝左侧首座的荣王钟瑞打招呼,“七弟,四年不见,别来无恙!” 荣王站起身,又取了一只酒杯来,执起酒壶将自己杯子和新取杯子同时斟满,然后端起,将新的一杯递给明王,浅笑道,“五皇兄,别来无恙!” 两人旁若无人的互敬一杯,一干而尽。 陈皇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随即笑道,“五弟,七弟难得终于归一次京,距离上一次回来已经是四年不见,今日是专为七弟设的接风宴,可五弟你这时间来得,可确实是晚了些!” 明王侧身转向陈皇,微笑恭敬稽首道,“三皇兄见谅,臣弟常年居于灵岳山上,如果不出意外,本来是可以准时到达的,然不巧的是,前几日连下了两场秋雨,导致灵岳山下山的山路泥泞不堪,颇为难走,导致臣弟下山的马车陷在了半山的泥坑里,上下不得,最后只得走路下山。” “然如此也便导致臣弟的衣襟鞋足全部都沾了泥泞,臣弟唯恐污了殿席,当然不能如此便来赴宴,遂又去了臣弟以前的城中旧府换了行头,这才赶来,因而来迟,臣弟在此向皇兄和诸位大人道个不是,特还望皇兄和诸位大人道见谅,也望七弟见谅!”(。) 第一百三十一章:接风的筵席 陈皇浅浅一笑,“既然是事出有因,虽有过之,然也并非五弟本人所愿,朕自当理解,来人,速为明王爷看座!” 杨敬德立刻会意,往后退去唤人上来为明王补座。 然而问题立刻就来了。 明王从来都是雷打不下山,一开始也并没有提前告知说他会来,通常这样的情况按照惯例也基本不会为明王安排座席,于是现在的情况就是:明王不来便刚刚好,无人缺席,也无人差座,但是现在明王来了。 那么,明王的位置该怎么安排?如果按照地位,那毫无疑问明王当是在首座之下,百官之上,可是现在如果这样安排。那就意味着从从明王位置以下的官员便全部必须往下移一位,但是现在这殿上列座的官员,便是最低那也是五品以上的,而且一移就是一二十位,这情况,得如何处理? 偏偏这种事还肯定不能上前去问陈皇,这会儿杨敬德那心里何止是一个苦字可以形容。 好在有人救场及时。 荣王身侧的荣王妃忽的站了起来,向明王微笑颔首道,“五皇兄,正好臣妹准备去看看惜言惜桐那两个孩子,五皇兄若不嫌弃,不如便在臣妹这里落座,也免了再有麻烦添座。” 明王浅浅一笑,“如此自然也好,只是本王就这样便挤走了弟妹,七弟怕是得不太高兴了呢?!” “五皇兄这是哪里话,五皇兄愿意与臣弟同座,臣弟何幸之至!” “哈哈哈!五弟,你可莫再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否则只怕你一会儿当真没有地方坐了呢!” 荣王妃起身向陈皇欠了欠身,退了下去,明王便毫不客气的在荣王右侧落座边浅笑摇头道,“不不不,那也不会,就算我七弟妹不让,这不是还有十三弟妹也在嘛!”明王抬眼看向对面静坐的钟岸与孟莹夫妇,笑道,“十三弟妹,你说是不是?” “臣妹”孟莹刚一开口,声音就被钟岸打断。 钟岸抬眼,笑看着钟启,道,“五皇兄你只怕还真的打错主意了,便是七皇嫂不让,十三弟妹也不会给五皇兄让的,因为十三弟妹已经怀孕了!难道这样五皇兄还好意思与十三弟妹抢位置吗?” 众人皆惊,庆王顿时呼道,“什么,十三弟妹已经怀孕了?为何之前却一直没有听十三弟你提起,这样的好事如此藏着掖着难道还怕被人知了吗?!” 因为庆王妃赵氏自后家赵家倒台,数月来一直卧病不起,所以这样的筵席自然无法参加,这也是为何明王没有提到庆王妃的原因。 钟岸浅笑,“也并非是臣弟不愿意说,只是臣弟和弟妹也是刚刚不久才得知,又一直没有一个好的时机说出来,因此也便拖到今日了!” “这倒也好,今日五弟载功归朝,十三弟又喜添子嗣,可谓是双喜同庆,十三弟这些年来也可畏劳苦功高,而且从无抱怨,正好逢刚刚不是赐了五弟两个孩子嘛,不如这样,如若十三弟妹腹中孩子生下来是个小世子,便赐为桑阳宣城城主,如若是个小郡主,就赐封为颐云郡主,终身尊享公主之俸如何?哦对了,还有宓儿郡主!也赐号颐真郡主!”陈皇笑道。 钟岸立即执身侧孟莹起身向陈皇谢恩,“臣弟代弟妻腹中孩儿,谢皇兄赏赐!” 钟哲执杯起身,向钟岸举杯笑说道,“十三弟如今终于再次喜得贵子,七皇兄在这里以一杯酒,聊表祝贺!” 钟岸拿起桌上酒杯回敬,“谢七皇兄之心意,臣弟先干为敬!”说罢,手肘往上一仰,酒杯便空。 ....... 这一日宁沁儿经过御园,正见几名宫婢引带着一位虽然面生,却分明可见其姿容端美的蓝衣女子从御园匆匆经过。 “那就是荣王妃吗?”宁沁儿问。 梧桐点头,“奴婢也没见过,但是想来应该就是了!想必是来接惜言世子和惜桐郡主出宫的吧!” “虽然没有近身接触过,但是凭眼缘,应该是一位不错的女子!” 梧桐浅笑点头道,“这是肯定的,从荣王妃嫁给荣王爷那年,荣王爷就被封为镇北大军统帅,在北戍一守就是七年,其间只有四年前回京述职过一次;荣王妃本是大家小姐出生,却不惧幸苦,直接便随荣王爷一起去了北戍,而且在北戍陪伴了荣王爷七年。只有的女子,当真是难得!” 宁沁儿微微一愣,“梧桐你刚刚说什么?荣王妃嫁给荣王,才七年?” 梧桐点头,“是啊,这还是陛下赐的婚呢!” 宁沁儿却愈发不明白了,“荣王妃嫁给荣王七年,但是惜言已经十三岁,惜桐已经十一岁,这怎么解释?” 梧桐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宁沁儿问的是什么,忙解释道,“哦,主子是说这个啊,奴婢倒是忘了跟主子解释,因为惜言世子和惜桐郡主的生母,并不是现在的荣王妃,是前荣王妃,只是前荣王妃不知是得了什么病,在惜桐郡主还不及三岁时便病逝了,一年之后,陛下做主赐婚,才有了现在的荣王妃。” 宁沁儿微微惊住,“你是说,现在的荣王妃并不是惜言和惜桐的生母?” 梧桐点头,“嗯,现在这位荣王妃并非惜言世子和惜桐郡主的生母,荣王妃虽嫁与荣王爷已经七年有余,荣王爷也因为常年驻守北戍而并未纳侧,但是七年来,荣王妃也仍还未有自己的子女。” 接风道筵席一直到傍晚才结束,各朝臣王爷们也这时候才先后离开。 荣王妃带着两个孩子先行离开皇后回了王府,荣王原本是与明王一起走出来的,然后是代王与庆王一起,只是最后却成了代王与明王先一步离开,留下了庆王与荣王一起。 当然,庆王是故意的。 ..... (。) 第一百三十二章:天字十一号 “十三弟猜猜,九弟会和七弟谈论些什么?” 钟启与钟岸并肩一起离开了皇宫,在出了宫门除了各自随侍奉的心腹外已经四下无人的时候,钟启忽然停住了脚步,侧身正对向钟岸问道。 钟岸又岂会听不出钟启是话里有话,也停下了脚步,面向钟启道,“五皇兄是想说什么?” 钟启浅浅一笑,目光扫了扫四周道,“此地过于招眼,十三弟若不介意,你我兄弟借一步说话吧,就清风楼如何?” 钟岸微笑点头,“好!” 二人先后上了各自马车,一同直往清风楼而去。 清风楼对钟岸当然早已不陌生,而且一般情况下只要钟岸到清风楼,楼中的小侍不需多加询问,便会直接引钟岸上楼到如今已经是钟岸专属的雅间。除了钟岸,这间雅间已经不再接待任何人,当然,偶而也会来清风楼“接见”一个两个特殊之人的苏锦除外。 今日的钟岸并非一个人过来,一起来的还有一位明王。 明王虽然多年来一直鲜少下山,清风楼更是一年也未必踏足两次,但是这并不妨碍清风楼的任何一个小侍都一眼便能将钟启的身份看出,而且即使看不出,怠慢肯定是不可能,因为哪怕只是一般人,和钟岸一起来的身份也不会寻常。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再引钟岸直接去那间特殊雅间是不太合适了,钟岸本人也是这个意思,然而正当他欲向小侍要一个普通的雅间的时候,身侧的钟启却抢先开了口。 “天字十一号间,应该是没有客人的吧!” 此言一出,小侍顿时一愣,钟岸亦是微惊,面色微变。 小侍哪里料到会出现这一状况,可是他更明白楼上最角那天字十一号雅间是何等的特殊。具体为什么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这个雅间怎么到底应该安排别说是他,除了秦楼主本人,整个清风楼谁也做不了主。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他一个小侍十条命都当待不起的。 最后小侍只能疑惑并求助的看向钟岸,毕竟现在天字十一号应该算基本已经成为了钟岸的个人专属雅间。 他似乎明明也从钟岸的面色里察觉到了又惊讶的,他以为钟岸肯定并不知情,也就肯定会设法换一换,却没想到钟岸竟然不仅点了头,还微笑问他道,“如果方便的话,就天字十一号吧,那个雅间位置和布置都很不错。” 见此,好在小侍反应算快,也不再多话,立即引了二人上了楼去。 天字十一号确实没有人,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没有人。 小侍将钟岸二人引至雅间中,询问了二人要的茶后,就欲退下,却不料被钟启叫住。 “虽然本王鲜少来,但是你应该仍然知道本王是谁吧!”钟启笑问道。 小侍躬身,“小的知道。” 钟启浅笑,“嗯,倒不愧是她下面用的人!那么,麻烦你去告知你们最顶上的那位一声,本王和代王今日有事想邀她前来一见,这,应该不成问题吧!” 小侍有些迟钝了,什么叫最顶上那位,应该是指秦楼主吧,可是怎么就是让人觉得不是呢? 钟启这句话小侍当然不懂,但是钟岸已经懂了,钟启指的人,是苏锦。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钟启已经知道苏锦其实是清风楼真正的主人,那还有呢,他还知道多少,苏锦知不知情,如果知情,这意味着什么,可如果不知情,又意味着什么 钟启漫不经心的看了看眉头微微蹙起的钟岸,然后看向还愣着半饷没动小侍,浅笑道,“怎么,没听懂本王的意思?” 小侍顿时醒神,就要应声退去之时,却听背后雅间的门忽而被人从外推开,一个面戴月银雕花面具的白衣女子走了进来。 “明王爷难得光临舍楼,未能提前准备招待,实在惭愧!” 这个女子他见过,正是在这房间之中,只已经是数月之前。那时这个雅间还能招待其他茶客,因为清风楼的每一个小侍都要求必须过目不忘,他当然也不例外。而且即使是没见过,他也能够推断出她的身份,她是锦宅的主人,瀛州苏家三小姐苏锦。 但是先前明王那句话,还有苏锦刚才所言难道她其实才是清风楼背后真正的主人?小侍顿时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身冷汗,随之便听苏锦向他说道,“你下去忙吧!” 小侍战战兢兢,连忙退去。 钟启指了指侧面的空位,看向苏锦浅笑道,“苏姑娘请坐!” 苏锦颔首谢过,浅笑入座,“现在时间已是傍晚,而且二位王爷又是从皇宫方向过来,想来应该不只是为了来喝杯茶吧?” “苏姑娘难道就不奇怪为何本王不仅知道清风楼其实是你的,还知道这天字十一号雅间另有玄机吗?” 苏锦浅笑摇头,“或者应该这样说:如果明王爷不知道,那才是奇怪!” 自苏锦进入房间便一直沉默不言的钟岸忽然笑了,“是啊,二位皆是精明绝顶之人,倒是本王愚钝,却不知二位竟然早已如此相熟。五皇兄与苏姑娘,就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苏锦开口,“我们” “自己人!”钟启抢言道。“我以为苏姑娘早已经跟十三弟提过,原来苏姑娘没有。” 钟岸面色微凝,抬头诧异的看向钟启,“五皇兄你” 钟启浅笑点头,“你们想做什么要做什么甚至是怎么做我都知道,而且,我支持你,这样,算不算自己人?” 钟岸低眉,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浅笑道,“其实在五皇兄说出天字十一号的时候,我大概就已经隐隐猜到了些,只是不敢肯定!” 钟启笑笑,“现在七弟回来了,很明显,九弟是已经准备拉拢七弟的,你们呢,准备怎么做?” “庆王准备当然是要准备,但是现如今荣王爷刚刚回朝,他又怎敢断定荣王爷就必定会愿意帮助他起事夺位?所以贸然就表明目的是不可能的,必然是先有试探,然后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等时机成熟的时候,也就是向荣王直接表达自己目的的时候了。而这中间,就是我们的时间。” “阻止吗?”钟启笑问道。 苏锦浅笑摇头,“当然不是,我们要做的,是说服!”(。) 第一百三十三章:代王的隐瞒 “说服?说服什么?是说服七弟拒绝庆王,还是说服七弟帮你们?” 苏锦淡淡一笑,道,“确实是说服荣王爷帮我们,但是不是拒绝庆王,而是接受,接受庆王的拉拢!” “可是苏姑娘又怎么就确信七弟就一定会答应呢?”钟启笑着反问道。 房间的门又一次打开,不过进来的只是送茶的小侍。 苏锦遣退了小侍,不紧不慢的亲手温起茶来,边放着茶叶边笑答道,“虽然苏锦不能具体回答明王爷苏锦到底会怎么做,但是明王爷要相信,既然苏锦在这么说,就一定是有这能力的,王爷你说呢?” 钟岸微微蹙眉,低沉道,“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出面比苏姑娘更合适一些!” 钟启很快摇头,“最好不要!如果苏姑娘需要的话,本王倒是不介意去七弟那里当一回说客!” 苏锦将已经沏好的茶分别放至二人面前,执起自己的茶杯浅笑道,“苏锦听着,似乎明王爷和代王爷,都不太相信苏锦的能力啊?” 钟岸淡淡一笑,“这倒不是,只是这这整件事情里,我,或者五皇兄,都比苏姑娘更有立场出面去完成这件事。” 钟启微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苏锦只是笑笑,倒也没反驳,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钟岸的脸庞,却见他眉头猛然的一蹙,面露明显异常之色,应该算是痛苦。 苏锦瞬时大惊,正欲开口询问的时候,却发现钟岸脸上的异常神色已经瞬间消失了,就仿佛之前所见皆是她的幻觉一般。 见苏锦忽然神色忽然异常,钟启顿时一惊,急声询问道,“苏姑娘怎么了?” 苏锦已经回了神,淡淡笑了笑,微微摇头道,“我没事!” 二人都没有看到的是,就在刚刚那一刻,尽管钟岸已经极力的将痛苦的神色掩饰了下去,但是来自肉体之中那股钻心的疼痛却不仅没有消失,而且还在凶猛的蔓延扩散。 一个月,竟然又到了吗? 当然没有人回答他,但是来自身体中那股剧烈的疼痛已经给了他结果。 他不知道这时候发作他还能掩饰多久,尽管他现在心智还是清醒的,但是不保证在一炷香甚至半柱香时间之后,这股疼痛就会将他的意志和意识全部吞没,所以,他必须立刻离开。 钟岸极力克制住手指的颤抖平稳拿起茶杯,将剩下半杯茶喝完。 然后放下,起身。 “苏姑娘,五皇兄,本王忽然想起还有一些事物需要处理,便先失陪了!”钟岸微笑颔首道,神色如常。 钟启苏锦见钟岸忽然起身,闻言皆是微微惊异,“十三弟何事如此匆忙?这便要急着赶回去?” “是两日前刚刚立的一桩地方官员贪污案子,我昨日让大理寺司直何见清大人今日下午送案宗到府上,不想今日却忘了此事,只怕何司直还在府上等着,君子不可无信,故而是不得不失陪了!”钟岸含笑解释道。 苏锦站起身,浅浅颔首,“既然代王爷也要事,那苏锦也就不耽搁王爷了,王爷您请!” 钟岸点了点头,向二人告辞,随即便离座快步出了房间。 见自家王爷才不到半个时辰就独自快步走了出来,而且面色苍白,还隐隐有细密的汗珠......驾车的马夫愣了愣,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冒一个字,钟岸已经以眼下能用出的最快的速度上了马车,靠着马车后椅,忍着体内蚀骨的剧痛冷声命令道,“回府,马上!!” 马夫不明所以,但是也被钟岸难看的面色和冰冷的命令吓了一跳,连忙坐上马车前头,迅速驾车往代王府赶回。 清风楼二楼临街的一处窗前,一位白衣女子和一位紫袍男子正凭窗而立,望着暮色下的街道上,一辆月白色双辕马车遥遥远去,神色难明。 “十三有事瞒着我们!” 苏锦苦笑,低声答道,“我知道!” “那么,你能想到他瞒的是什么吗?又为何要瞒,而且,还能让你我竟然都不知道。”钟启问道。 苏锦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微微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刚才有那么一刹那,看见他的脸色,怎么形容,就像是在......像上在忍受什么痛苦一样,真的,但是又只是一瞬间,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我甚至不知道到底是我看错了,还是他掩饰太快......” 钟启微惊,“你说......痛苦?” 苏锦点了点头,神色有些焦虑道,“应该是吧,可是......可是我真的,我也说不清楚!” 钟启淡淡一笑,看了看苏锦,有些怅然的说道,“阿谧,镇定如你,也大概只有在十三的一些事情上会如此的担忧和不确定吧!” 苏锦勉强笑了笑,低眉思索了片刻,忽而看向钟启问道,“岸他以前......有生过什么比较严重的大病吗?我是指,在我离开的这十一年里。” 钟启蹙眉,略微回忆了片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该怎么说,在那场‘逼宫’事变之后那年,他确实生过一场大病,但是起因其实只是着了一点寒,而更多的,是心病。告病了整整大半年,后来还是好了,之后便,基本没生过什么大病了!” “那会不会留下病根什么的?” “你是怀疑十三可能......病疾?”钟启疑问道,随即摇了摇头,“我却觉得不会,若有病疾十三如何可能不治?他又为何要对他人隐瞒?甚至是连他身边的人都不知道!” 苏锦自嘲的笑了笑,“倒也是,这个推断,确实没什么道理!” “阿谧,你也别乱想了,十三可能只是有其他事情呢!”钟启微笑安慰道。 苏锦知道钟启的好意,点了点头,浅浅一笑,没再说什么。 但愿是自己多想了吧,苏锦想。 可是对于刚刚那一刹那从钟岸脸上所看到的,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合理的解释,或者,真的是她看错了吗? ......(。) 第一百三十四章:心事谁能猜 马车终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代王府的时候,马夫心测钟岸肯定是有急事才会回来的如此匆匆,也不敢多耽搁,将马车急急停下来后,立即从车尾取下脚踏放好,这才向马车内忙喊道,“王爷,到府了!” 但是,钟岸并没有走下来,也没有听见任何回答。 马夫怕是声音不够钟岸没有听见,顿了顿,略微提高了些音量又喊道,“王爷,到府了!” “王爷?”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按之前的声音说未听见还有可能,但是按现在的音量若还听不见就不太应该了,回想起钟岸从清风楼出来时面色的反常,马夫心底顿时一跳,再顾不得多想,立即便掀开了马车的前帘。 看到的景象让马夫瞬间愣住。 钟岸正斜靠着马车的一侧,昔日冷俊的脸庞上此时密密麻麻皆是大滴大滴的汗珠,眉头因为忍痛而拧成了一行川字,而人,已经完全昏迷。 “王、王爷?”马夫颤颤巍巍的喊道。 钟岸的眉头忽然动了,嘴唇微微的张了张,极力吐出了微弱的几个字,“直接、进府” 声音很小,但是马夫听清了。 这种状况下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钟岸的身体出了严重的问题,但是他没想到的是钟岸竟然不是要他立刻告知王妃和侧妃或者传召医师而是让马车直接进府,然而看到钟岸那样的痛苦神色甚至已经意识都已经开始模糊,他已经顾不得多想,只能依言立刻坐上马车直接驾车进府。 但是然后呢,然后怎么办?现在钟岸是真的已经完全昏迷了,他只是一介小小马夫,主子出了事但是又没有给任何具体指示,他能在怎么办。 就在马夫急得快哭出来的时候,孔若姝走了过来。 孔若姝一眼便看出了马夫的很神色不对劲,也知道这马车是钟岸专属,正常情况下,钟岸的马车是不会停在这里的,而且他人都还没有入府怎么可能马车却已经先回府了,这不应该! 孔若姝急急走上前,沉声道,“怎么了?王爷呢?” “侧妃娘娘,小的王、王爷他”马夫支支吾吾,指了指马车,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说。 孔若姝一听马夫这话就知道一定有问题,再不能多等,直接走到马车前便将帘子掀开,顿时面色剧变。 孔若姝大概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强自定了定神,转身向马夫命道,“快扶王爷下来!” 马夫连忙上前,就要进马车扶人。 “等等!”孔若姝忽然又改口道,立刻抬手阻止了马夫接下来的动作,“你先去取杯水过来,马上就要!还有,不管是现在或者以后,千万别向任何人透露王爷突然昏迷的事,是绝对的不许!听见了吗?!” 马夫大概也知道事情可能非同小可,稽首应了命,立刻转身去取水去了。 孔若姝进到马车中,扶起钟岸的身子靠到自己身上,轻轻的唤了声,“王爷?” 没有回应。 孔若姝立刻从袖中取出一只极其精致小巧的玉瓶,打开木塞,从中倒出几枚细小的黑色球状颗粒,再将剩下的收好,然后轻撑开钟岸的嘴唇放了一颗进去,但是一个意识都已经没有了的人,便是再小,又能如何将这颗粒咀嚼甚至吞下去? 好在马夫很快就取了杯水赶了过来,孔若姝从马夫手中接过水,将手中剩下颗粒放进杯中,轻轻晃了晃杯子,顷刻之后,颗粒消失,水色却完全未变。 马夫紧张的看着孔若姝的一系列动作,却见孔若姝忽然停顿下来,冷不丁的一抬眼,便见孔若姝正冷冷的瞪着自己,“避开!” “啊?”马夫自然是不明所以,当然也没有动。 孔若姝没时间再计较这些,抬手喝了一口放了药物的水,却没有吞下去,而是将杯子平稳放到一边,然后微微俯身,对上钟岸苍白无色的嘴唇,轻轻印了上去,片刻之后,钟岸的喉咙动了,有小股的清水从钟岸的唇角溢出同样的动作,一遍一遍,如此反复。 看到第三遍的时候,马夫终于反应过来,脸颊顿色红得入开水烫过,蹭的急忙从马车前跳开,却没注意到一边的石阶,一个踉跄便载了下去。 足足半个时辰后,钟岸醒了。 孔若姝依旧保持着扶着钟岸的姿势,马夫在外面院子里远远守着,自始至终都再没有惊动第三个人。 “王爷您醒了。”孔若姝微笑道。 钟岸支起身,十分歉意的看了看身旁的女子,“若姝,本王这是又发作了是吗?” 孔若姝颔首,微微的点了点头,面色有些伤感,“是!” “是不是又提前了?” 孔若姝微笑摇头,“没有的王爷,今天刚刚好一个月!” 钟岸苦笑摇了摇头,“若姝,你又何必再瞒我呢!自三年前我这毒的发作周期就已经从三十天变成了二十九天;去年又变成了二十八天,这个月,应该是二十七天了吧!固然你极力的帮我计算着日子,保证能够在我毒发的第一时刻给我服下抑解的药甚至努力想让我忽略它的存在,但是若姝,我自己的身体,它的这些如此明显的变化,我又焉是完全不知呢?” 孔若姝侧过头,泪水却无声滑落着,“王爷,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她轻声呢喃道,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钟岸,还是安慰的她自己。 钟岸淡淡一笑,“是啊,想来短时间内也确实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毕竟,我已经带着这毒安然的活了这么多年了不是吗?只是这个短时间是多久呢?七八年?五六年?还是三四年?” “王爷” “咱们下去吧,再久就该惹人疑心了!”钟岸浅笑道。 “惹谁的疑心,王妃姐姐吗?其实王妃姐姐她” 钟岸微微摇头,“并不是指她,这府里,有其他外人!” “嗯?”孔若姝未懂。 但钟岸只是浅浅的笑了笑,却未多作解释,只是起身走下了马车,神色正已经常得不能再正常。 孔若姝随后走下马车,在原地站了会,看着钟岸的背影微微失神,随后淡淡笑了笑,神色有些怅然,也没有跟上钟岸的脚步,而是绕道回了自己庭院。 第一百三十五章:阔别再见时 苏锦静静倚坐在暖阁里看书,自入秋以来,苏锦就已经鲜少去书房了,除非特殊,更多时候都是在中庭西侧的暖阁之中。 碧月坐一边逗弄着已经又长里一彪的还越来越懒的小灵儿,偶而可以听见角落炭盆里爆出嗤嗤的声音,于是阁里的温度又稍稍高了一些。 其实这个季节室内这样的温度还是高了些,一般人是受不了的,但是对于苏锦和苏锦身边的人来说,这个温度早就已经习惯了,尤其是碧月,你现在若让她待在正常温度的房间里,她还觉得冷呢。 碧兮从外端里一篮小蜜桔进来,放到苏锦身前,微笑道,“姑娘,襄州新产的小蜜桔,这可是今年的第一批呢,杜大哥知道姑娘爱吃这个,刻意让下面人第一时间抢到了货,刚刚才派人送了整整两箱子过来,快尝尝鲜!” “蜜桔?!”碧月顿时抬起了头,激动呼道,眼珠子扫到篮子里黄橙橙的果子,立刻就抛弃了灵儿自己围过来。 手伸到篮子里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苏锦还没动,顿时尴尬一笑,迟疑了一下,又讪讪的收了回来,一双小眼神可怜巴巴的望着苏锦。 碧兮在苏锦的对面坐下来,看着碧月的一系列动作和神态变化,眼眸微微眯起,似笑非笑,也不说话。 于是苏锦一放下手上卷轴,看见的就是身旁碧月一双可怜无比又期盼殷切的眼神,苏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了?碧月。” 碧兮浅笑,“她还能怎么,这是惦记这篮小桔子呢!” 苏锦看了看碧兮端进来的小蜜桔,顿时明白过来,看着碧月忍俊不禁道,“喜欢你自己拿着吃就是,又没人拦着你,难不成还得苏姐姐亲手替你剥吗?” 碧月立刻罢手,哈哈道,“不不不,还是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了!”说着手就已经毫不客气的伸进篮子里,生怕马上就没有里一般,先抓里好些个放在自己怀里兜着然后再拿里两个,才开始迫不及待的剥起皮来,然后一瓣接着一瓣的不停往嘴里送,根本停不下来。 边吃还不忘边口齿不清的向苏锦解释道,“苏姐姐你快吃,这个蜜桔皮特薄,而且好甜好甜,真的” 苏锦无奈笑笑,也从篮子里拿里一个到手里,还没来得及剥就听外面一声熟悉而久违的笑声远远传来。 人未见,声先闻,“阿锦有这么好的鲜物儿也不打算给我留一份么,我要是来得再晚两天,是不是就连皮都看不见了?” “是大公子?!”碧月惊呼。 话音刚落,人便已走了进来,一袭月白云纹锦服,身型倾长,清眉俊目,除了手里的折扇出现的有些不合时节外,倒还算得一位翩翩公子。 能够如此随性不羁的出现在苏锦面前的,除了苏家那位常年在外闲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公子苏俨,想来也不可能再有第二人了。 碧兮起身让座,“大公子!” 苏锦浅笑,“半年不见,大哥四处游玩得可还尽兴?” 苏俨在苏锦对面的位置坐下,拿了一枚蜜桔便吃起来,笑道,“阿锦这个问题,大哥可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是个不爱拘束的人,可能这一辈子也就是四海闲游着过了,要说尽兴,那是要用一辈子的,可说不尽兴,似乎也是不对!” 苏锦边剥着桔皮边微笑说道,“阿锦相信以后会有一个人,让大哥愿意为她而停留下来的!” 苏俨淡淡一笑,“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对了,我上月回了一趟瀛州,老头子让我问问你,再几个月就是年关了,你要不要回去和他们一起过?” “我”苏锦顿了顿,颔首继续道,“今年恐怕是回去不了了,大哥可能不知道,现在的晋陵” “我知道!”苏俨打断道。 “阿锦,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知道庆王这一年来的频繁动作和映射出来的勃勃野心已经让陈皇开始忌惮和提防,我知道在这一年来朝廷官员的一次次大大小小的变动后,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很多都形成了庆王的势力,可事实上,其实这些人里更多都是你为代王埋下的助力,我知道这个冬天可能会是你所努力的所有的一切关键时刻,甚至关乎成败” “大哥,我” 苏俨浅笑摇头,“阿锦,我知道的虽然可能还不够完全,但是一定是比你想象的,要多很多!” 苏锦忽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苏俨说他知道的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如果是别的当然没有什么,但是他指的,是时势,是朝局,是权政! 重要的是,这些都与他无关,这是他原本从来不需要知道的东西。 如果这话放在以前,从苏俨口中说出来那是何等的笑话!可是现在苏俨说出来了,苏锦却笑不出来。 苏俨那样一个从来不关心时局大事的人现在却将这些事情晓理得仿佛他本身便是一个局中人一样,一个人要怎样,才能去欣然接受那些明明是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东西? 就像她一样吗? 苏锦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拖累了他们,义父,江褚时,苏柔,苏俨 “我就知道你今年肯定回不了,所以我才跟老头子打了包票,要是不能把你带回去,那就我也别回去了!” 苏锦浅笑,“这借口倒是冠冕堂皇,大哥其实是本来就没打算回去的吧!” “知我者,莫若阿锦也!不过其实你要是真的要回去的话,我当然也不可能还独自留在这里了不是?”苏俨顿了顿,又道,“晋陵虽好,却不是我喜欢待的地方!” 那你为何还要来?苏锦没问。 她知道答案,是因为她在这里,就像他明明讨厌官场之事,现在却将那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了解的如此透彻,还是因为,她在那里面。 是的,苏锦虽然看起来从来置身事外,然而其实从很早很早的时候,早在她还没有来到晋陵,她早就已经进入这个漩涡的中心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初冬之伊始 次日荣王入宫拜见生母云太妃,虽然在接风宴上已经拜见过,但是血浓于水的母子亲情和长达四五年的千里之隔,又岂是这样草草见上一面就可的。 云太妃居的是坤和宫西侧宫,东侧宫原本还有一位曲太妃,也便是文伯侯之妻昭宁长公主的生母,只是两年前就已经病逝了。 世事无常,如今连那位昭宁长公主,也已经成为了过去,而且长史留名,至于留的什么名,呵,当然是臭名了。 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文伯侯夫妇输了,所以除了谋反的臭名,什么都不会留下。 宁沁儿从冼太后宫里出来,正遇上进宫面见云太妃的荣王。 宁沁儿欠身,“妾,见过荣王爷!” 钟瑞目光略微打量了一下面前虽然衣着不甚华丽却更显绝色清姿,明显身份不会普通的眼生女子,钟瑞略微想了想,隐约有些似曾相识之感,记忆中却又查无此人。 倒也对,他常年在外,而陈皇后宫的女人却是每天都可能在变化,别说是他多年不在晋陵中,就是在,只怕也未必认得过来。 “这位是?” 旁边梧桐欠身,“主子宁妃娘娘!” 钟瑞随即明白为何自己会有似曾相识又毫无印象之感的原因了,微笑颔首,“不知原来是宁妃娘娘,本王失礼了!惜言和惜桐之前在宫中承蒙宁妃娘娘多有照顾,本王感激不甚,今日入宫匆忙,未带其他,改日定以重礼答谢!” 宁沁儿微笑颔首回礼,“妾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王爷不必放在心上,而且王爷的两个孩子都非常的优秀,小世子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钟瑞浅笑,“宁妃娘娘盛赞了!” “想必王爷应该是入宫面见太妃娘娘的,既是如此,那妾就不耽搁王爷了,妾先告辞一步!”宁沁儿微笑欠身道,错身便欲离开。 “等等!”钟瑞突然道,一下宁沁儿的右臂同时被人拽住。 宁沁儿愕然回身,“王爷?!” “本王好像,在哪儿见过你!”钟瑞蹙眉道,抓住宁沁儿手臂的手却并未放开。 宁沁儿僵笑,“王爷应该记错了吧,妾入宫才不到一年,王爷又常年在外,昨日接风宴妾也未到席怎有见过的可能!” 钟瑞摇头,看着宁沁儿的脸庞断然道,“不,不是现在,是以前,很久很久以前!” 宁沁儿失笑,“王爷能不能先放手,妾是陛下的嫔妃!” 钟瑞反应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确实已经过界,连忙松了手,颔首歉意道,“本王冒犯了,娘娘恕罪!” 不等宁沁儿开口,钟瑞又道,“但是宁妃娘娘,本王确定本王曾经见过你!十二年前,在萧” “王爷!!妾还有事,先走一步,妾告退!”宁沁儿急声道,话音刚刚落下就已经转身快步而去。 几乎是立刻,她就已经推测道钟瑞可能会说出什么来。 是,她和荣王确实见过,她见过所有的皇子,所有皇子当然也见过她,只是她那时候还只是一个不满八岁的小姑娘,时隔十二年,现在谁还认得出!那荣王为什么记得甚至可能已经认出她? 宁沁儿回念心宫便心神不宁起来,这个原因,她不论如何都找不到。 “主子当真和荣王爷,曾经见过吗?”梧桐问。 宁沁儿扶额苦笑,“见当然是见过,别说只是荣王,代王、庆王甚至陛下我都曾经见过!梧桐你应该是不知道其实我原本的身份的,我其实不姓姜,当然也不是姜家人了!我的亲生母亲,是十几年前,御军大将军萧挚的亲妹妹!而我最小的姨母,便是当年的萧氏太子妃!然而他们,都已经死了都死了!到现在还流有萧家血脉的活着的,如今只有我和姐姐,而薛家,便只有我了” 梧桐捂嘴,大惊失色道,“原来主子竟然是是薛家人!那您这样的身份还” 宁沁儿笑得清浅,“是啊,全都是诛灭满门!连家丁奴役都连坐死罪的情况下,所以很震惊,当年的薛家竟然还有活下来的人,是吗?” 梧桐惊得说不出话来。 宁沁儿怅然一笑,“是啊,九死一生,而我竟然还活了下来,那时的我才不到八岁,一个八岁的小姑娘,顷刻之间就失去了一切!就已经经历了长达两年的隐姓埋名生死逃亡,直到两年后姐姐找到了我,我这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一个活着的亲人,姐姐把我安排去了沧州,于是我成了沧州医药世家,姜家的女儿!” 梧桐轻叹,“奴婢之前,一直只知道主子是沧州姜家收养的女儿,是首主的表妹,却到今日才知道,主子竟然是当年薛家的血脉!” “知道为什么那场血洗会干净到可说是大陈几百年来都空前决绝的地步吗?因为他如果不清理干净永绝后患,一旦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他都不是逼宫,他是谋反!!逼宫和谋反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当然,他是皇子,诛九族是不可能,但是下场却可想而知!可是我为何要强调谋反?因为谋反和逼宫,在史书上留的名,绝非等同!逼宫有些情况下可不入史,但是谋反却无一不载入史中,万古铭记!这种人,那是要受万古批判和唾骂的!” 梧桐点头,“从事情一开始,他就已经不可能再有退路了!” 宁沁儿冷笑,“是啊,他没退路,现在,我也没退路了我会看着他去死或者,我先死!” 梧桐立刻皱眉,“主子这是说的什么话,主子当然不会有事,如今庆王动作连连,陈皇早有不满,代王起势已现,而荣王也已经回朝,又有首主控制着全局,想来这一天,也不会远了!只是奴婢有些担心,今日这件事,会不会引起别人的对您猜疑甚至是更严重的后果!” “当时看到的还有其他什么人吗?” “除了荣王爷身边带的一个人,还有两个坤和宫的宫婢!” “现在应该换职了吧?” “还没,宫里轮值统一都是早晚轮换!”梧桐解释道。 宁沁儿点头,眉头微微蹙了蹙,道,“这事她们看到了,如果还没换职,她们就还没有机会说出去,换了就怕是不可能不说了!” “那奴婢应该怎么安排?” “永远闭嘴当然是最保险的,但是两个当值的宫婢同时出事又太招眼,那么,就让一个永远闭嘴,至于另外一个,让她亲眼看着全过程就好,如果她还想活命的话,她自然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梧桐点头,“其实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怕太过残忍,主子会不同意,所以刚刚没提。” “是挺残忍的,可是这是什么地方?不残忍,能活下去吗?若不想成为残忍的牺牲品,就只能残忍的牺牲别人了,几人无辜,几人又不无辜?世道如此,无辜与不无辜,也没什么区别了” 梧桐颔首,沉默无言。 宁沁儿淡淡一笑,起身走至殿门口处,望着外面灰蒙的天空道,“看这样子,应该是马上就要入冬了呢!” 梧桐走了上来,“再过两天,就是冬至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初露的端倪 钟茹正从外面玩够回来,一见宁沁儿就立刻扑了过来,“宁姐姐!” 宁沁儿微笑蹲下声,摸了摸钟茹的脸道,“告诉姐姐,今天又去哪玩了,有没有闯祸?” 钟茹摇头,“茹儿当然没有闯祸了!可是宁姐姐,为什么惜言哥哥和惜桐姐姐都没在了?茹儿今天去找他们,可是他们说惜言哥哥和惜桐姐姐昨天就已经出宫了” 宁沁儿浅笑,“傻茹儿,惜言哥哥和惜桐姐姐的父王母妃回京了,所以他们当然要出宫和他们的父王母妃住啊,他们身份跟你们不一样,他们不可能一直住在皇宫里,不是昨天也会就今天,明天或者后天,他们总会出宫的!” 钟茹撅嘴,“可是,可是那样茹儿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宁沁儿轻笑摇头,“倒也不是,只是短时间里茹儿可能见不到他们了,但是以后肯定还会再见到的,而且茹儿要是实在想见他们的话,可以跟你父皇说,也许父皇就会允许你出宫去荣王府上和他们玩了!” 荣王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濒临傍晚,昼市已经结束,夜市还未开始,正是繁华的晋陵街头一天之中最为冷清的时候。 如今的荣王新府与代王府及多数朝中权贵同在平定街,然而不管是平定街也好,临安街也罢,但凡要经过城心的,作为晋陵四大标志之一和之首的清风楼是一定避不开的。 而这辆挂着烫金荣字号的马车的经过,也有人等待已久。 “来了。” 碧兮看着下面街道上自北面缓缓而来的马车,轻声道。 苏锦轻轻抚了抚怀中的白绒团子,含笑点头,“嗯,看到了!” 当然,此时荣王肯定是不知道自己的马车,准确的说是他本人,已经为人等待很久,也没有想现在的朝廷局势或庆王的暗示拉拢,他在想宁沁儿,是的,宁沁儿 十二年前的萧府上,御军大将军萧挚的寿宴,期间在后庭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落了水,他恰好看到并及时救了上来,不过呛水过多,救出水时已经昏迷,而这个小姑娘,也便是大将军萧挚的外甥女,户部尚书薛沔的唯一嫡幼女薛影儿,只是后来 宁沁儿,薛影儿。 这两个人,会是同一个人吗?钟瑞轻轻扶额,或者,真的只是他多想了吧! 就在这时,临一侧的马车小窗外忽然想起一阵急速袭来的破空之声,是恶意的袭击也好,是其它什么也罢,对于钟瑞的身手来说,这样的小伎俩,还算不得什么。 当然,他确实没想到射进来的小箭只是为送来一张小纸条。 还有一点他知道,射来这支小箭的出手人,身手不凡。 钟瑞取下小箭上的纸条,掀开右侧小窗幕帘沿着小箭射来的方向望去,与他想的不同,那个窗棂前竟然还有人在,而且不是一个人,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个蓝衣女子手上还拿着小箭弩,另一个白衣女子似乎抱了什么白色的物体,只是看不真切。 抬眸瞬间,四目相对。 那白衣女子戴了月银色面具,看不到样子,但是钟瑞却看到了她的表情,她在笑,对他笑,不是敌意不是讥讽,是很善意的笑。 马车里发生里什么,马夫不知,其他人更不知。 马车依旧缓缓前行,渐行渐远,看到的人也越来越模糊。 他打开了那张纸条: 明日巳时,东城外望别亭,愿君如至! 那个女子是谁?他不知道,但是却有一种直觉,这个女子,他应该认识,或者至少,那个女子认识他!当然,这天下认识他的人很多,但他指的这种认识,不仅仅只是知道他的身份或认识他的人的认识。 而是指,他们可能,曾经相识。 苏锦怀抱着灵儿静静立于窗前,目送那辆马车渐渐消失在街头,也消失在视线之中,清浅一笑,淡淡道,“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们回去吧!” 语毕便已转身,出了这个二楼临街的房间。 碧兮点头,静静随于苏锦身后离开。 这一晚陈皇依旧宿在念心宫中,也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起任何关于上午宁沁儿与荣王照面之事。 然而平静无澜的表面之下,皇宫御园的碧湖中却在这个夜里又悄然多了一具被生生直接拔去了舌根然后坠湖淹死的尸体;也是这一晚,一个原本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的小小宫婢被人逼着眼睁睁看着一场血腥悚然,令人胆寒甚至终生刻骨的惨剧的发生。 而不论这样的夜里发生了什么,等到夜色尽时,白昼来临之后,一切都又终归于平静安然。 是夜陈皇完全熟睡过去之后,宁沁儿从榻上和衣起身出了内殿,唤来梧桐。 “那两个宫婢,处理好了吗?”宁沁儿低声询问道。 梧桐点头,“嗯,已经处理好了,确认没有留下任何可查的破绽和马脚!” 宁沁儿松了口气,微笑点头道,“那就好,就先这样吧,但是后面还是多注意些,毕竟虽然此事可大可小,小化当然是没什么事,但是如果被大化,可就不知道可能会有什么后果了!” “奴婢都明白!” 宁沁儿点头,“辛苦你了,我这里没事了,你下去休息吧!” “嗯,那主子早点休息,奴婢告退了!”梧桐微微欠身,退了出去。 梧桐出去后,宁沁儿在外殿站了一会儿,又回到内殿躺回了榻上。 再睁眼时,已经是次日的天明。 然而宁沁儿不知道的是,其实也是在这一晚,陈皇到念心宫的时间比以往晚了些,但原因并不是像陈皇自己口中解释的所谓的政务繁忙,而是又一次单独召见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韩雨,真正的皇灵卫之首的韩雨。 至于上午在坤和宫荣王在与宁沁儿照面时荣王突然的过激反应以及宁沁儿的匆匆离去,陈皇其实也并非不知,但是来源不是那两个亲眼目睹了全过程的那两个宫婢,而是韩雨。 韩雨也没有具体说什么,只道了四个字:“宁妃,慎防。” 这是第一次陈皇对韩雨的话半信半疑,之后到念心宫,之所以没有直接问宁沁儿此事,也是想看宁沁儿会不会主动提起。 当然,宁沁儿并没有提。 第一百三十八章:望别亭之谈 荣王刚刚回京不过两日,对于苏锦是何许人自然是不知道的,所以即使是在整个晋陵中,任何哪怕素未谋面的普通人都一眼就能推出苏锦的身份,钟瑞也没能知他所见到和即将赴约面谈的这个女子到底是谁。 或者事实上他只要稍稍让人去一打听,几乎是连查都不需要就能知道苏锦的身份,但是他也没有。 所以他所将要去赴的,就是一个他对对方完完全全一无所知的陌生女子的邀约。 抵达东城外望别亭下的时候,苏锦已经提前到达了那里。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和目的,但是既然是以这样的方式邀请约见,明显对方应该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的,出于一种尊重,钟瑞选择了从后门出府,只带了自己一个心腹副将,乘坐一辆最普通不过的民用马车低调赴约。 钟瑞将马车留在了望别亭下几里之外的官道旁,阻止了因不放心自己安危而想要陪同上去的副将,独自徒步沿着石阶小径往亭中而去。 望别亭中,石桌之上是一盘已经铺好的棋局,桌旁一盆烧的正旺的炭火,还有一壶刚刚煮好的云顶雾尖。 石桌之旁,苏锦身披着厚厚的狐裘披风,双手轻轻悬放于炭火之上,面带浅笑,神色恬然。 见钟瑞走上来,苏锦起身,微笑颔首,“民女见过荣王爷!” 钟瑞踏入亭中,看了看眼前身披着厚厚狐裘,面戴月银面具,仿佛弱不禁风的清瘦白衣女子,又看了看石桌上已经铺好但是棋子未动的棋局,微笑颔首道,“姑娘邀约本王来此,不知却是为何?” “王爷难道不是应该先问问我是谁吗?”苏锦微笑说道。 ,钟瑞淡淡一笑,“如果姑娘想告诉本王,本王自然无需多问,如果姑娘不想告诉本王,那本王问了又有用吗?” 苏锦抬手,“王爷请坐!” 钟瑞在苏锦对面的一侧坐下,身后的碧兮连忙上前为二人沏了茶水。 自然看了看苏锦肩头厚厚的狐裘,又看了看石桌旁烧得正旺的炭火,似乎猜到些了什么,微笑道,“看样子姑娘似乎很畏寒?” “已经是老病根子,让王爷见笑了!”苏锦浅浅笑说道,“听说王爷懂棋且爱棋,可愿与我厮杀一局?” 钟瑞淡淡一笑,“懂棋不敢,爱棋确实,志趣相投的人难逢难遇,姑娘既邀,何乐不为?” “那第一子,王爷先走还是我先走?” “姑娘先走吧!顺序无妨!” 苏锦微笑点头,执起手边黑子,微笑道,“那,我不客气就先走一步了!” 钟瑞浅笑点头,在苏锦落子之后,才随后跟了一颗白子入局。 然后拿起茶杯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浅浅的抿了一口,神色微微一顿,随即浅然一笑,“这茶可是南岭今年新出的云顶雾尖?” 苏锦微笑点头,“荣王爷常年居于条件艰苦的北戍漠关,不想对茶却是了解如此!” “倒也不是,只是前日庆王弟送了本王一盒茶叶,特地强调是今年新产的云顶雾尖,本王喝了一次,便记住了!” “那王爷喜欢这茶吗?” 钟瑞浅笑摇头,“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正如姑娘所言,本王常年居于条件艰苦的北戍漠关,早已经习惯了粗茶淡饭,这样的好茶于本王与其他普通的茶水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苏锦微笑点头,“这倒也是,王爷与我们这些生活安逸奢侈的人不一样,辛劳有何苦,富贵有何甘,王爷心之所系,乃是黎民百姓家国天下。” 钟瑞淡淡一笑,“身在其位,不过是职责所在以及常年的习惯使然而已,姑娘抬举本王了!” 苏锦从玉钵中摸了黑子,目光淡淡的看了看钟瑞落子的地方,微微一笑,“王爷慧眼,如此隐秘的暗子竟然都看出来了!” “但是姑娘似乎也并不惊讶,或者说,这更像是姑娘刻意布成以试探本王深浅的疑局,醉翁之意不在酒,对吗?” 苏锦手握茶杯,颔首浅然一笑,“王爷对棋局能够看得如此通透,那么,朝局呢?” 钟瑞笑了,“本王就知道,姑娘邀约本王来此,绝对不仅仅是为了与本王煮茶对弈的,而且多半,与当前的朝庭局势有关,对吗?” 苏锦微笑点头,“王爷果然是明白人,那么朝局现状我就不用再分析了,庆王想干什么大家也心知肚明,陈皇已经开始对庆王动作,庆王也快沉寂不住,我只问一句,大陈的帝位,荣王爷是愿意当年的俞王继续坐,还是换现在的庆王?” “姑娘可知你如此的口吻,是对皇室何等的大不敬?” 苏锦浅笑着喝了口茶,淡淡道,“知道,死罪,更甚者又是满门抄斩,对吧!” 钟瑞拿起棋子的手微微一顿,神色微异。 “我既然能这么说,便自有我说的资本,或者不在乎生死,或者有绝对的自保能力,只是王爷猜猜,我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两者并不矛盾,姑娘从见本王到现在,除了第一句话的自称是民女外,其他全是用的‘我’,所以本王推测,你就是那个这一年来一直站在九弟弟背后的人,是吗?” “原来王爷知道我?” 钟瑞浅笑,“那就是了!算不上知道,只是之前推测可能存在这样一个人,因为之前的很多事,以九弟自己的能力,未必能够做得来!但是越往后,却越怀疑自己之前的推测是否正确!” “因为这个人越来越若有若无,而庆王的很多行为动作,也越来越混乱甚至愚蠢,是吗?” “你是四皇兄的人?!”钟瑞眯眼道,但是很快就摇头否定,“不,你不是,四皇兄不会愚蠢到给自己找些麻烦的,但是也绝对不是九弟的人,那么,姑娘到底是谁的人?或者,都不是?!” 苏锦浅笑,“这两者,确实都不是!但是王爷也知道,我是一个女子,当然也不可能是我自己,至于是谁,难道在王爷的心目中,就没有一个更合适这个位置的人选吗?” 钟瑞讶然,一个更合适这个位置的人选,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是指代王?” 苏锦浅笑,“就是代王!” “那么,你是谁?!” “王爷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不过我们不如这局下完了再讨论这个,如何?” 钟瑞点头,“好!” 一个时辰后,棋局落定。 “王爷棋艺很高!”苏锦微笑道。 钟瑞浅笑,“如果不看棋局只听姑娘这句话,本王都可能会误以为是本王赢了!” 苏锦浅笑嫣然,“我大言不惭的说一句,不只在是大陈,这整个天下,能下得过我的,绝不会超出五人!” “姑娘让本王想起了一个人!” “萧谧,是吗?” 钟瑞惊住,“姑娘怎知?” “我当然知!”苏锦抬眸看着钟瑞,浅笑道,“因为现在坐在王爷对面的人,就是王爷想起的那个人!” 钟瑞怔了怔,忽然就笑了。 “王爷似乎是不信?”苏锦微笑问道。 钟瑞定定的看着苏锦,“你说你是萧谧,然而萧家萧谧十二年前早就已经不在世上了,这听起来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你让本王要如何信你?” 苏锦浅笑,“王爷可有亲眼见到萧谧的尸体?该是没有吧?既然没有,那王爷又如何断定萧谧就一定早就死了呢,她就没有还好好的活在世上的可能吗?” 钟瑞沉默下来,半饷,才抬眸看着苏锦道,“你,真的是萧谧吗?” 苏锦浅笑点头,“或者这似乎的确让人难以置信,一个十几年前就已经不在世上的人,今日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了面前,然而,这却就是事实!当年的萧谧不仅没有死,而且现在就在王爷的面前,我,就是萧谧!时隔十二年之后,萧谧现在回来了!” “我,能看看你的样子吗?”钟瑞道。 苏锦点头,“可以。我不知道王爷是否还记得当年的萧谧的模样,但是现在的萧谧,却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模样了!” 钟瑞有些不懂苏锦此言何意,然而当看着苏锦放下茶杯,抬手缓缓将脸上面具取下时,顿时被眼前所见彻底震惊住,“你真的是谧儿?!” 苏锦平静地看着钟瑞,笑得清浅,声音淡淡,“右脸是已经毁了,左脸应该还是能认得出一些当年的样子吧!” “可是你的右脸为什么” “王爷是不是很惊讶我的脸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模样?当年萧府那场大火,我拼命从后门逃出的时候,因为躲避不及时,不慎被落下的燃烧着的木条砸中了右脸上,之前紧接着就是千里逃亡,连食住都没有保证,更没有条件医治伤口,再回来即使有了,也因时间拖得太久而溃烂定形,想再挽救为时已晚,于是就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了!” “这些十三都知道了,是吗?” 苏锦浅笑摇头,“他不知道,别说是这些,就连我的真实身份,我都没有告诉他!” “为什么不告诉他?可是你现在帮的是他,我不信你不会和他没有任何接触,那你又是用的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去帮助他做这些?” “我现在公开的身份是瀛州苏家三小姐,隐蔽的身份是‘暗流’的首主,对他解释的,是当年的桑阳刺史谢世绩的遗女谢青蝉!” “那对庆王呢?” “自然是没有的,我连岸都没有透露我的真实身份,更何况是庆王!”苏锦浅笑摇头道,抬手将拿下的面具再次轻轻戴了上去。 钟瑞凄然一笑,“我真的不敢想象,谧儿你竟然还活着!如果十三知道的话,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他是会很高兴,但是,我不能告诉他,不是不想不愿意,而是不能!” 钟瑞蹙眉,轻轻摇头道,“我不懂!” “王爷是局外人,我不知道王爷是如何看待十二年前那场所谓的‘逼宫’之变的,以王爷的通透想必也多少猜测出了一些的,隐太子被陷害,七位亲王蒙冤连坐,牵连人数数千,太子府、甘王府、邑王府、廷王府、萧府、雍侯府、薛府、杨府均遭满门血洗这些全部清算下来你知道是多少条性命吗?是一万七千九百多人的性命,就这样被一个根本莫须有的罪名牵连殒命!” “我已经是死过了一次的人,既然活了下来,就不能白白的活着!该大白的真相必须大白,该清算的账目也一定要清算,我所肩负的责任太重,但是这条道路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谁也无法预料,所以这个责任我一个人来承担就好,即使前面是万丈深渊,落下去的也只能是我一个,而且反正,我本来就已经是站在深渊之下,我已经出不来了!” “你要动四皇兄和太后,是吗?” “不只是钟景,我要动的,是整个大陈!知道为什么朝廷不管付出多少努力,就是控制不了一个小小的瀛州寸土吗?因为,那是我的地方!只要我不想,他钟景就永远别想在那块地方站稳足。” “所以,你准备易主十三,是吗?” “是,而且不仅是!当然,我相信等岸上位之后,这些可能即使我不插手,他也会比我想象的做得更好!” “谧儿今日邀约我来此,就如此确定我会站在你和十三这边?” “如果王爷还是当年那个总喜欢跟谧儿做对,爱挑刺爱调侃作弄谧儿的七皇兄的话,我相信会的!当然即使不是,我还是相信王爷会站在十三这边,因为王爷心系的是家国天下,黎民百姓,不为别的,只为下面的百姓能够过上更好更安稳的生活,为这大陈的江山,王爷也不会看不出,比起钟景和钟启,岸是比他们任何一个都更适合这个位置的人,不是吗?” “那么,谧儿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王爷配合我接下来每一步的安排!” “请说!” “首先是在合适的时候,答应庆王的拉拢!” “答应?难道不是拒绝吗?”钟瑞不解道。 苏锦浅笑摇头,“答应,不等于就一定要兑现!” 第一百三十九章:风雪欲来时 “我有一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既然不是外人,又有什么不能问的,谧儿请说!” “是关于王爷现在的王妃!” “你可是想问她是不是四皇兄在我身边安排的眼线?” 苏锦点头,“我担心的,确实是这个!” 钟瑞浅浅一笑,“起初是,现在也依然是!” 苏锦愣住。 钟瑞就知道苏锦会震惊,浅笑道,“但是意义早已不同,最初她是四皇兄监督我的眼线,而现在,她是我反试探四皇兄的眼线!” 苏锦释然一笑,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十三的王妃” “正如现在王爷的王妃一样,立场早就转换了!” “是你一手促成的,是吗?” “是!如果不想用最没有人性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就只能怎么做了!” “亲手把十三推给别人,你不难过吗?” 苏锦淡淡一笑,轻轻摇头,“难过如何,不难过又如何,时隔经年,我们之间隔着的已经不只是时间,更是两个人不同的命运,如果注定要下地狱,我只愿是我一个人,他只肖往前走,至于怎么开路,是刀口血腥也好,是阴谋算计也罢,这些都由我来就是!等终点到达之时,我自会退出!” “你要怎么退出?” “我会离开晋陵,去我该去的地方!” “难道你瞒他一辈子吗?” “这样不好吗?如果他知道当年那个鲜衣怒马,性情直率,豪放洒脱的萧谧变成了现在的这个阴狠歹毒,算计千般不择手段连她自己都看不起甚至憎恶自己的苏锦,他会很失望和难过的!” “可是如果他知道你明明就站在了他的面前却瞒着身份为他默默做了这么多恐怕连你自己都反感甚至厌恶的事情,那他就不会难过了吗?” “他不会知道的!” “谧儿,能告诉我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吗?我记得你以前是一点都不怕寒的!可是现在” “寒疾,是冻出来的!现在已经好多了,大夫也说应该不会再发作了,只是畏寒调不回了而已!” 钟瑞轻轻的叹息了声,面露担忧之色,“你这样子别说是十三,连我都担心你,当年都萧谧,不该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苏锦浅笑,“是啊,因为现在的苏锦,本来就已经不是当年的萧谧了!” 见钟瑞终于安然从亭中走下来,在官道上马车旁焦急等待已久的副将终于松了口气,上前急急道,“王爷你没事吧。那女子是谁,她们没有做出什么” 钟瑞看了看自己心腹这模样只觉好笑,“你就不能盼本王点好的吗?而且她们在你看来就那么不友善吗?” “从王爷一回晋陵,邀约的拜访的前仆后继摩肩接踵,哪一个不是各有目的来者不善的,挡都挡不完,有的还根本没法挡!” “你指的谁?” “庆王!” 钟瑞浅笑,“本王就知道你指的是他!” “本来就是嘛”副将不满嘀咕。 钟瑞笑笑,上了马车。 钟瑞回程的路上,脑海里反复浮现的都是苏锦说的最后那句话: 从今以后,不要再把我当作萧谧,萧谧已经死了,现在,我是苏锦! 不再当作萧谧,可是又怎么否定得了她就是萧谧的事实。 钟瑞轻轻摁了摁越想越酸胀的额头,缓缓闭目小憩。 “王爷,到府了!”外面的副将喊道。 “嗯!” 钟瑞一回到府里,两个孩子就立刻围过来,迫不及待的向父王展示自己跟夫子学习了一天的成绩。 钟瑞当然是一一详细的查看点评,本来两个孩子也乖巧聪明,钟瑞想夸又怕他们自骄,便半夸半责,孩子倒也听教。 直到见到母妃走进来,“小桐小言,你们出去一下,我跟父王有话说!” “是,母妃,父王,孩儿告退!” “嗯!”钟瑞微笑点头。 两个孩子退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王爷今天去应约见的那人是谁?” “是一个消失了十几年的故人朋友,一个原本所有人都以为她早就死了的人。” “消失了十几年?” “阿絮知道当年的萧谧吗?”钟瑞问,阿絮便是荣王妃林絮。 林絮想了想,道,“萧谧,是萧知薇那个萧谧吗?” 钟瑞点头,“嗯,正是她!” “她不是早就已经”想起刚刚钟瑞那句话,林絮说到一半突然顿住,“难道萧谧其实并没有死,她还活着?!” 钟瑞点头,“是啊,她还活着!” 林絮震惊,“这当年萧家不是萧谧还活着,这怎么可能” “很让人难以置信对吗,但是她确实还活着,我见到了她。” “那,代王爷肯定早就知道的,是吗?” 钟瑞浅笑摇头,“每一个人说到萧谧,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十三弟,但是萧谧还活着这件事,他还真的不知道!” “那萧姑娘今天邀见王爷,又是为了什么?”林絮问。 “为了翻出当年隐太子‘逼宫’的真相,为了十三,也为了大陈的江山!” 林絮低眉,思索了良久,轻轻摇头道,“妾还是不太明白!” “十二年前的那场宫变,所谓隐太子党逼宫篡位,其实是俞王自导自演的陷阱,而后来清算出来的一切罪名,当然也都不过是栽赃的陷害!其他阿絮不需要太明白,这是男人们之间的事,本王会站在谧儿和十三这边!” “阿絮猜,其实王爷十几年来,从来就没有相信过那次宫变是真的吧!” 钟瑞怅然一笑,“当年事发之时本王虽然不在晋陵之中,后来紧急赶回,看到的证据固然确凿,但,人心里总有一把秤,这把秤衡量事物的标准,与外在表面看到的任何东西都无关!” “那,萧姑娘想让王爷做什么?” “助推庆王起事!” “什么?!”林絮惊声道。 “当年的案子要翻,皇上就不能再是今天的皇上,换句话说,只要现在四皇兄还在位,当年的案子就永远翻不起来,所以,谧儿要扳倒四皇兄,但是下一位也不能是庆王,因为庆王也是当年宫变的元凶之一,他一样绝对不会允许当年的宫变被翻案,那么,能够做这件事情的,就只能是十三了!” “那是不是,会再次出现当年的情况,又是一场血腥杀戮” “流血肯定是避免不了,但是不会像当年的,十三不是四皇兄,我也不是庆王!谧儿更不会!” “会在什么时候?” “应该就是这个冬天了!” “明天冬至!” “哦,是嘛,”钟瑞浅浅一下,“都冬至了,看来是不远了呢!” 第一百四十章:突发的事故 “首主,近日好像又有人开始查姜姑娘的底了!” 次日一早杜修就急急忙忙来锦宅见苏锦,坐下来喝了口茶水,开口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苏锦神色一顿,凝眉沉声道,“杜大哥请说详细点!” “昨日有人去桑阳弼县查一个姓宁的绝色女子,表面说的是自家失散的小姐,其实查的就是姜姑娘的身份!” “可有露出什么马脚?” “没有,之前的事后处理很妥当,而且我们的人发现及时,那些人并没有查出什么问题,目前应该算已经应付过去了!” 苏锦却是摇头,“这事不可大意!之前影儿刚刚入宫那会儿有人去查还算合理,可是时隔这么久了,影儿都已经晋到了妃位却还有人去暗查就不太对了!” 杜修顿了顿,皱眉道,“首主是担心,影儿姑娘的身份可能已经被人怀疑了?” 苏锦点头,“我怕的就是这个!她在宫里我们在外面,对于她的处境到底如何我们都只能依靠延迟的信息渠道和推测,一旦有变,宫墙之外的我们根本应付不过来!” “那怎么办?” 苏锦抬手摁了摁眉心,沉声道,“虽然还不清楚现在在查她身份的人是那一方,但是哪一方都是对她的处境不利的,现在她宫里多留一天都是变数,必须让她退身出来,不能再往后拖了!” 杜修叹了口气,“可影儿姑娘那性子,要是听安排根本就不会进宫,就是进了也早就该脱身了,哪还能等到今日!” “她不听也得听!之前她处境安全我还能将就着她些,但是现在的情况多在宫里呆一天都是危险,而且她还擅自做了很多后果不堪设想的事,已经不能由她了!” 杜修点头,“也是,大变将至,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影儿姑娘再呆宫里,都已经不安全了!” “还是之前的办法,假死替身,虽然事后必然会败露,但是只要人一出来,败露也没有什么危险了!这事让影儿身边的玉二十五去做,她是影儿身边最接近的人,最方便也最隐秘,其余的人密切配合,半个月之内,必须把人换出来!还有,切记不能让影儿察觉,至少在行动之前,她不能知道!” 杜修点头,“嗯,这些我们都明白,首主不用太担心,影儿姑娘不会有事的!” 苏锦淡淡一笑,摇头道,“但愿一切如我们所愿吧!” “嗯,肯定会的!” 苏锦拿起手旁茶杯浅浅的抿了口,顿了顿,道,“我一会儿,准备去代王府走一趟!” “首主去代王府做什么?”杜修问道。 “去跟代王谈一下接下来的打算和安排!” “嗯,这样也好,那属下也该回去安排替换影儿姑娘出宫的事宜了!” “嗯,去吧!” “属下告辞!” 孟莹收到突然的秘信是在午后。 申时,灵塔寺后湖中亭。 不知为何,现在的孟莹对来自这个人的任何信息都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心理,然而握着密信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前往。 她不能拒绝,因为她的身份。 她是陈皇的眼睛,现在,她的上线要见她。 这件事她没有告诉钟岸,一来她并不知道这次那人单独见她是为什么,二来这本来就是她应该处理好的事,告诉钟岸,只会给钟岸多添担心,而她不想。 所以孟莹借口道是想去灵塔寺为腹中胎儿祈福,同时也拒绝了钟岸的陪同,连侍卫也只带了两个,乘马车往枫叶山灵塔寺而去。 孟莹马车离开代王府的之时,正是苏锦的马车到达代王府前的时候。 孟莹心事重重没有看见苏锦,但是苏锦看到了恰时离府的孟莹。 “你家王妃这是去哪里?”苏锦问王府前的府役道。 “回苏姑娘,娘娘说是去灵塔寺为腹中胎儿祈福!” “去灵塔寺?” “是!” 如果苏锦没有记错的话,从她和孟莹第一次见面之后,孟莹就已经再也没有去过灵塔寺了。 那今天去,又是为什么? “你家王妃娘娘今日可有什么反常?” “没有吧?”府役说到一半的时候,语气明显有所犹疑,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娘娘刚刚从府里出来的时候,面色似乎,有些不太好。” “是病态吗?” 府役想了想,摇头道,“不是,应该不是!看起来像是有些,焦虑吧!” 焦虑。 苏锦回身看了看孟莹马车离开的方向,眉头微微蹙起。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来自孟莹。 “姑娘在想什么?”碧兮见苏锦神色有异,不禁有些担忧的问道。 “我没事,”苏锦微笑摇头,转身低声向荆玉吩咐道,“悄悄跟去看看,无事最好,如果有事,随机应变,保护好代王妃!” 荆玉点头,立刻转身而去。 苏锦入了府,钟岸似乎是在书房处理一些政事,大概是钟岸的吩咐,管家先将苏锦引到了暖阁,并连忙让下人增加室内炭火,钟岸随后而至。 “苏姑娘。” 苏锦欠身,“苏锦见过王爷!” 钟岸抬手,“苏姑娘免礼!快请坐。” 苏锦钟岸对面坐下,旁边府婢立刻上前为二人沏茶。 “苏锦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王妃娘娘乘马车离开,听府役说是去灵塔寺了?” 钟岸点头,“她说是灵塔寺的香火非常的旺盛,方丈的禅意很高,她想去向方丈为腹中胎儿求个福泽,原本准备陪她一起的,她拒绝了!” “可我记得王妃娘娘之前不是已经不去灵塔寺了吗?”苏锦说道。 钟岸诧异,“难道这有什么不妥吗?” 苏锦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刚刚看到王妃娘娘离开,莫名有些奇怪的感觉,却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难道苏姑娘觉得有什么不对?” 苏锦微笑摇头道,“恕我冒昧,刚刚在进府之前就已经让荆玉跟过去了,虽然只是感觉,但是荆玉身手非比一般,他跟去也多一重安全保障!” “嗯,也可以,劳苏姑娘费心了!” “费心不敢当,就怕王爷怪罪苏锦不尊重王妃娘娘的行踪隐私!” 钟岸微笑摇头,“这无妨,本王心知苏姑娘做事都有自己的考虑的!” “谢王爷如此信任苏锦!” “自己人何必言谢!”钟岸浅笑道。 只是一个时辰后,钟岸就笑不出来了。 陪护孟莹随行的侍卫独自急急跑回来,“王爷王爷,王妃娘娘她她的马车在归途中不慎翻车,娘娘她坠涯了!!” 钟岸猛然起身,“你说什么,谁坠涯了?!” 那侍卫吓得战战兢兢,“回,回王爷,王妃娘娘坠涯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嫌隙油然生 预感从来不会无缘无故。 一个时辰之前苏锦还在担心孟莹突然想起去灵塔寺祈福会不会是另有原因,一个时辰之后,得知孟莹出事。 钟岸神色剧变,不等赶回来的侍卫将具体情况说完,就已经立刻叫来府兵统领周恪之带着府兵快马加鞭火速赶去救人,苏锦不能骑马所以只能乘马车随后赶去。 当所有最先赶去的人马到达枫叶山半腰马车坠涯的位置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山道以及山道边缘有深深的齿轮痕迹,再看到边缘之下的百丈陡涯,所有人都面如土色,不敢吱声。 周恪之侧身看了看钟岸阴沉难看至极的脸色,犹豫再三之后,最终还是低声开口道,“王爷,娘娘她会不会” 钟岸怒然大喝,“通通给本王下去找!立刻,马上!!” 周恪之愣了愣,立刻下令,“准备绳索,立刻下涯救人,若是找不到王妃娘娘,你们就都不要再上来了,都明白了吗?!!” “明白!” 半个时辰后,苏锦马车到达涯上,然而已经半个时辰过去,派下去找人的队伍却依然没有传上来任何消息。 苏锦迅速奔下马车,一把抓住守在涯上等待的侍卫,“有消息了吗?王妃娘娘怎么样了?” 侍卫黯然摇头,“还没有!” 苏锦努力定了定心神,看了看四周,道,“你们王爷呢?” “王爷刚刚也下去了!” “这涯有多高?” “从这个位置下去,应该差不多是一百二十多丈!” 一百二十多丈的高度,人掉下去,还有多少活下来的几率? 苏锦忽然不敢想了。 “我想下去看看!” 碧兮顿时惊住,愣愣道,“姑娘您说什么?!” 苏锦顿了顿,忽然失笑,摇了摇头道,“还是不了,我这样子,下去只怕人找不到还到添麻烦!碧兮,你下去帮帮忙吧,快!” “可是姑娘,荆玉还没有消息,如果我也下去了那你怎么办?!”碧兮担忧道。 苏锦断然摇头,“你快下去吧,现在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希望,这里这么多人你还担心我能出什么事吗?” 碧兮略微犹豫了片刻,转向旁边的侍卫厉声吩咐道,“务必保护好苏姑娘,若是姑娘出了什么事你家王爷必定为你是问!” 不等被碧兮阵仗吓住的侍卫反应过来,碧兮已经把手上随身携带的剑硬生生的塞到那侍卫怀里,然后立刻从一边地上拿来绳索系在腰间,走到涯边一个旋身迅速而下。 等待永远是最漫长也最难熬的时候。 傍晚渐渐来临。 夜幕缓缓落下。 涯上的侍卫已经点起了火把。 苏锦抬手轻轻拢了拢肩头的狐裘披风,忽然感觉到手背一丝极致的冰凉。 苏锦抬头看向昏暗无月的夜空,有点点白色微粒飘落下来。 “下雪了!”旁边有侍卫说道。 苏锦浅浅呼了口气,是啊,今天已经是冬至了。 “都这个时候了王爷他们还没上来,会不会连王妃娘娘的尸体都没” 旁边的另一侍卫立刻怒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咱们的王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什么尸体?谁的尸体?我看是你的还差不多!!” 先前那被训斥的侍卫自知说错了话,立刻闭了嘴,不敢再说什么。 后面一个侍卫端了一碗水走到苏锦身侧,恭敬道,“苏姑娘,喝点水吧!您已经在这儿一动不动站了两个多时辰了!” 苏锦微笑摇头,“不用了,我不渴,谢谢!” 侍卫顿了顿,最后还是退了下去。 边上忽然有人大喊,“噫,快,上来了,有人上来了!!” 其余留等的人立刻围到涯边,“是王爷,王爷上来了!噫,还有王妃娘娘,找到了,王妃娘娘找到了” 钟岸上来了,怀里抱着孟莹的尸体。 荆玉碧兮也随后上来了,都是面色难看。 碧兮默默回到苏锦身侧,荆玉走到苏锦面前单膝跪地,俯首请罪道,“姑娘,属下无能,找到王妃娘娘的时候,她就已经已经没有气息了” 苏锦闭目摇头,“起来吧荆玉,这不是你的错!” 这当然不是荆玉的错,事实上她要是在看到孟莹的马车离开代王府的时候就立刻阻拦下来,又何至于发生这样的事一尸两命! 苏锦走到一直紧紧怀抱着孟莹尸体不肯放下的钟岸面前,向满身污垢和血迹的钟岸,也向半边脸被摔得血肉模糊,浑身都是干涸的血迹,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孟莹,深深的鞠下了躬。 “王爷,节哀顺变!”苏锦低声道。 钟岸看了看面前依旧戴着面具永远看不清真实的面目和情绪的的白衣女子,第一次觉得这个面目是如此的,可憎! 钟岸冷笑了声,道,“节哀顺变?,嗯,是呢,节哀顺变!” 苏锦愣住,抬头对上的就是钟岸愤怒和森冷的目光。 “你本来可以阻的,不是吗?这件事情本来可以不发生的,不是吗?!!”钟岸直直盯着苏锦的眼睛,冷冷质问道。 苏锦低头,避开钟岸那双满是愤怒如同一个丧失了理智的猛兽一样的目光,轻轻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知道的话我肯定会阻的!” “你不知道?”钟岸冷笑,“恰好今天上午你去本王府上议事,恰好你到府的时候刚好看到她的马车离开,然后你还让你的人跟来了,之后又询问本王她今日的言行是否有反常,做这些的,难道不是你吗?苏锦苏姑娘!!” 这算是迁怒吗? 苏锦颔首,“王爷先冷静一下,您现在的心情” “冷静?本王现在的心态就如同此时躺在本王怀中冰冷安静的莹儿一般,冷静的不能再冷静了!” 苏锦抬头,“所以,王爷难道是怀疑我吗?” 钟岸神色冰冷依旧,并没有回答,也看苏锦一眼,抱着孟莹的尸体大步走向已经备好的马车。 “回府!” “是,王爷!” 浓浓的夜色之下,马车辘辘碾过山道,缓缓向山下行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旧疾再复发 钟岸带着孟莹的尸体已经先下了山,周恪之留后处理之后才找上来的马夫和一个同在马车中的府婢的尸体。 见苏锦三人还没有离开,周恪之走上前,向苏锦抱拳一礼,“苏锦姑娘,该回去了!” 声音客气而疏远。 “周统领先走吧,我们随后就回!” “那,苏锦姑娘自便吧!”周恪之淡淡道,转身就要自行离开,却被横空突然出现的一把剑柄拦住了去路。 碧兮手执剑柄,目光直直的盯着周恪之的眼睛,冷冷道,“这就是周统领跟我家姑娘说话的态度吗?!” 周恪之眯眼,握着腰间佩剑的手已经蠢蠢欲动,“在下好像跟碧兮姑娘,没有什么私人恩怨吧?” 荆玉怀抱着剑走到周恪之面前站定,直接挡了周恪之的去路,“私人恩怨没有,只是周统领跟我家娘娘说话语气不太对,周统领要离开,请先跟我家娘娘道歉!” “语气不对?”周恪之冷笑,“我家王妃娘娘都死了,是死了你听得懂吗?道歉,你家娘娘明明知道我家王妃会出事还故意不阻拦,现在我家王妃娘娘死了,该道歉的人难道不是你家娘娘吗?!” “你” 苏锦蹙眉,“都退下!!” 碧兮荆玉极其不愿的退开了一步,“姑娘,周统领这明明就是栽赃姑娘,他欺人太甚!!”荆玉怒声道。 苏锦轻轻摇头,“是我的错!王妃娘娘出事,最大的责任,在我!” “苏锦姑娘知道就好,”周恪之冷冷道,走过苏锦身旁的时候,淡淡的笑了声,“苏锦姑娘,你,根本对不起我家王爷对你的如此信任,更对不起我家王妃娘娘曾经对你真诚的友谊!!” “王妃娘娘的葬礼,我会过府的!” “还是不要了吧,看到苏锦姑娘,我家王爷肯定会更难过的!” “那也会来!” 周恪之冷笑,“听在下一句劝,苏锦姑娘别去了,否则只会让王爷更反感你的!” 苏锦淡淡摇头,“周统领,我见不见你家王爷,你还做不了主!” 周恪之顿时被噎住,在原地站了片刻,低声道,“在下告辞,苏锦姑娘好自为之!!” 苏锦浅笑,“可是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好自为之!” 周恪之冷笑了声,自苏锦身侧错身,翻身上马迅速往山下而去。 “姑娘,这件事明明与我们无关,可是代王爷他这语气分明就是在怪你!”荆玉收起了剑,愤愤抱怨道。 “走吧,我们也该下山了!” “可是代王爷和周恪之他们” “我说下山!!”苏锦加重语气命令道。 “哦”荆玉转身,朝一边的马车走去。 “姑娘,走吧,上马车!” “嗯,好!”苏锦微笑点头,抬手轻轻接了一粒雪花,指尖瞬时一阵刺骨冰凉,一如此时她的身体。 眼前无尽的夜色忽然变得彻底黑暗,于是苏锦缓缓合上了眼眸。 看到苏锦突然在自己眼前倒下的那一刻,碧兮瞬间大惊失色,“姑娘!!” 之后连续四五天,苏锦都是醒醒睡睡,更多时候都是昏迷状态。 这三天里,代王府已经办完了代王妃孟氏的葬礼,得知苏锦寒疾复发庆王每天都会亲自到府探望,送来的来自全国各地的名医大夫一波接着一波,各式各样的名贵药物更是堆积如山。 但是代王府的问候,却迟迟没有来。 “黎老大夫,姑娘她现在怎么样了?要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见早已鬓发雪白的黎崇明老医师终于放开了苏锦的手腕,碧兮急急上前问道。 黎崇明摇了摇头,边叹气边絮絮叨叨的开始抱怨道,“早跟你们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能再受寒不能再受寒,你说说你们,这么多人围天天在她身边竟然还照顾不了一个老病号,现在好了,才隔了不到四年,病又复发了,好在是还不算太严重,不然后果可就不是现在这样,寒气要是再重一点,你们一个个的,都等着抱着她尸体哭去吧!!” 苏俨走过来,“黎大夫,你嘴巴能不能说话不要那么难听,再天天这么咒下去,阿锦没事也要被你咒出事了!” 黎崇明一听到苏俨的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苏俨道,“你别跟我说话,最要说的就是你!说好的隔半年就回去继承我的衣钵,结果呢,我眼巴巴的望了两年,影子都没看见一个,你说说你,要是锦丫头病情不复发,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再去看我一眼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哪能啊?” 黎崇明点了点头,“哦,这样啊,那要不等锦丫头醒了,你跟我一起回去?” “啊哈哈”苏俨一阵干笑,“黎大夫你看,现在阿锦的病又发了,而且每多发一次就比之前多一分的危险,万一要是阿锦出个什么事我又没在,我不放心你也不放心是吧!而且现在阿锦也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我当然更不能这个时候离开阿锦,黎大夫你说是吧?!” “呵呵我说不是!要么跟我走,要么以后什么事都别再来找我!” “但是这个时间我是真的不能走啊,你看阿锦现在这样子,你现在走你放心吗?!” “不放心!” “所以啊,这样吧,明年!我保证明年我一定去拜访你好不好?” 黎崇明摇头,“不好!” 苏俨暗暗腹诽,死老头子,你这是死死吃定我了啊! “是再次受寒再加上细微的情绪波动影响所致,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再过个两天也就能醒了!” “黎大夫确定是两天吗?”碧兮急声询问道。 黎崇明转身回了一记白眼,“我黎老头子什么时候骗你们了吗?” “似乎好像可能没有!” “那不是说!我说了锦丫头两天后能醒来就一定能醒来,她要是醒不来我自砸招牌,小俨这个弟子我都可以不收了!” 苏俨一听立刻激动了,“老头儿说真的?” “当然是假的!!我还不知道你!要是是真的,你想尽办法也肯定要让阿锦两天后醒不来,要是你用药用毒我还能见招拆招,可你要是跟锦丫头约好了整老头子我,那不是亏大发了!” 苏俨:“” “所以啊,还是赶早叫师傅吧,好徒儿,挥剑杀人我不能跟你比,但是比小聪明,你斗不过我的!” 苏俨:“” 第一百四十三章:苏锦的醒来 两日之后,苏锦终于醒了过来。 碧兮端着药汤走进来,见榻上的苏锦似乎动了动,随即便见眼眸已经睁开,立刻惊喜上前道,“姑娘,您可是终于醒过来了!” 苏锦坐起身,抚了抚昏昏沉沉的额头,“碧兮,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已经是申时了!”碧兮边用勺子搅动并轻轻吹着手上微烫的药汤边回答道,“姑娘,可是不知道,你当时突然昏倒把我们全都吓成了什么样子!” “让你们为我担心了!”苏锦非常歉意道,抚额想了想,又道,“申时难道,已经是第二天了吗?” 碧兮微微摇头,“不是!” 苏锦神色顿时惊异,“不是第二天?可我分明记得我睡过去之前就已经是在晚上了的,难道是我睡糊涂了吗?” “确实不是第二天,但是姑娘也没有糊涂,因为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 苏锦愣住。 “姑娘那晚在枫叶山涯上受了寒再加上情绪的波动,导致沉寂多年的寒疾再次复发,然后,昏迷了整整七天!”碧兮说道。 碧兮将手上药碗递给已经坐起的苏锦,“已经不烫了,姑娘快把药喝了吧!”又连忙起身走到房间门口吩咐道,“快去通知大公子和黎大夫他们,姑娘醒过来了!” “是!”门口的府婢欠身领了命,连忙转身小跑着退了去。 不一会儿,苏俨和黎大夫等人就立刻走了进来,一炷香时间后,连杜修秦明等人都立刻赶了过来。 黎崇明上前再次为苏锦把脉,嘴上还不忘得意,“看看,我说什么,锦丫头今天要是醒不来,我黎崇明从此不再承认自己是个大夫!” 旁边苏俨连连点头,“是是是,黎大夫那是什么人,江湖人称妙手神医,天下第一神医嘛!” “哼,知道就好,老夫一辈子治病救人无数,盛名满天下,愿意收你做徒弟都是便宜了你,你还不拜声师傅要等什么?” 苏俨挑眉,“得,黎老头儿,这么好的徒儿你还是留着给别人去做吧,我一个行踪不定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对医一窍不通,也没有半分学的兴趣,趁你还没老得想教都教不了,还是赶紧寻一个好徒弟吧!” 碧月跳出来,指着两人道,“你们两个!一个为老不尊一个冥顽不灵,再吵下去苏姐姐刚醒就又要被你们吵昏了!” “小月儿,怎么说话的!什么叫为老不尊!” “您老一把年纪还跟一帮年轻人斗嘴,这不是为老不尊吗?”碧月撇嘴道。 苏俨双手抱怀,看着碧月道,“那么小月儿你再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大公子我又是冥顽不灵了?!” 碧月翻了翻白眼儿,极其不屑道,“大公子傲娇自大臭美百年不改,这不是冥顽不灵是什么?” 苏俨:“” “抱歉,又让大家为我担心了!”苏锦微笑向所有人道。 一侧秦明上前一步,抱拳道,“首主病情再发,主要的不是我们担心不担心,而是首主的身体,您是‘暗流’的核心,更是我们所有人的主心骨,您若有个什么事,让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办?所以首主哪怕不为自己,就当然是为了我们,也切记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苏锦浅笑点头,“我知道,我会努力让自己活得更久一些的!” “锦丫头,这不是要努力活得久,是必须活得久!你要是死太早,那也是要砸我招牌的!更重要的是,你要是死早了,小俨失去了跟我拜师的动力,那他岂不是就更不会做我徒弟了!!” 苏锦忍俊不禁,“黎老大夫,您可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哦,合着这还不是盼你好呢?你看,我本来是远在青州,可是一收到小俨的飞鸽传书说你出了事,一千多里的路程日夜兼程硬是两天之内赶了过来才保住了你这条小命的,我要不盼你好我来干嘛,徒是折腾我这一把老骨头!” “”苏锦无奈笑了笑,看向一边的荆玉杜修几人,“言归正传,代王妃的葬礼哦,都七天了,怕是也结束了吧?!” 杜修点头,“三天前就结束了!” “可惜我这一昏迷,就完全错过了,原本是该去吊唁的!” 荆玉冷笑,“吊什么唁,姑娘寒疾复发连续七日昏迷不醒,连明王爷都派人来探望过两次,庆王更是几乎每人都会过来探望一次,荣王爷虽然应该是碍于身份没有亲自来,但是也暗中派人来探望过,唯独最应该关心姑娘病情的代王府,这么久时间连一个人影子都没有看见一个!” “荆玉!”苏锦蹙眉喝道,“这怎么能怪代王府的不是!代王妃孟氏坠涯刚刚去世,而且是一尸两命,如此巨大的打击,代王府现在自己尚且顾不过来,又哪里有时间和心思顾虑到其他的事!” “其他的事!这一年来姑娘为代王明里暗里都付出了多少的心力物力,代王表面所能看到的不过是其中的三四分之一,现在姑娘病倒了,而且起因和他也脱不了关系,这也是其他的事吗?” “荆玉!!”碧兮怒斥道,“说话考虑一下姑娘的感受,好吗?!” 荆玉神色依旧不变,只是闭了嘴。 “其实小玉儿说得很对,”苏俨沉声道,“阿锦,你这样瞒着自己的身份默默为他做了那么多,可是你看看今日回报你的是什么?他对你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够,还能指望其他的吗?” 其他的人都沉默下来。 其实很多时候,没有反驳,就是默认了。 “其实属下也觉得,首主的身份,不该再继续瞒着代王!”秦明道。 苏锦还是摇了摇头,“不,我不能告诉他!而且,本来也就快结束了!这件事我既然选择了就一定会坚持到底,不管什么原因都不会让我再改变的!” “可是首主”秦明还想要说什么。 苏锦罢手,“都别再劝我了,我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和方式的!” 杜修轻轻的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荆玉,杜大哥,那日代王妃孟氏坠涯的原因,可有查到什么没有?应该不是意外吧?!” “绝对不是意外!”荆玉道,“我那日受姑娘之命暗中跟随前去保护代王妃,后来发现代王妃并不是真的去跟灵塔寺方丈要腹中胎儿求福,而是去见一个黑衣人!” 苏锦蹙眉,“黑衣人?!” 荆玉点头,“那黑衣人戴着衣帽而且背对而立,我没能看清楚面目,并且防范之心极其的强,身手只怕与我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根本不敢轻易靠近!” “所以说孟莹坠涯,是在见完了黑衣人之后的返回途中,对吗?” “对!” “当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没有!情况突然,马车原本在山道上行得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可是就在一瞬间,突然就偏离了方向,几乎只是在一瞬间,就整个的坠下了山崖!” “那么,后来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杜修摇头,“涯上什么都没留下,马车摔下去后也已经破散得片甲不余,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继续往下查!” “是,首主!”杜修稽首道。 曲歌忽然推门而入,“姑娘,荣王妃求见。” 第一百四十四章:荣王妃之透 “姑娘,代王妃求见!” 曲歌将一身素衣头戴面纱的林絮引到苏锦面前的时候,之前在苏锦房间议事的所有人都已经离开。 苏锦已经由碧兮扶了起来,微微欠身颔首道,“明女苏锦,见过荣王妃!” 林絮摘去了头上纱冒递给一旁的府婢,连忙上前扶起面色苍白,虚弱无比的苏锦道,“苏姑娘快请免礼!因为身份过于招眼而且太不安全,所以本宫是悄悄过来见你的,本宫有一些重要的信息,很有必要告诉苏姑娘!所以才会在明明知道苏姑娘刚刚大病醒来却还是急急忙忙的赶过来了!” “娘娘这边请坐!”苏锦抬手指了指一侧的坐席道,“碧兮,快给娘娘看茶!” “我想,娘娘这时候急着过来,要说的事情,和代王妃的坠涯多少有关,对吗?” 林絮顿时吃惊,“苏姑娘怎么知道?” 苏锦微笑摇了摇头,“其实我也只是这样推测,因为娘娘的身份和来的这个时间!就算不是我是别人,应该也会往那上面去想的,不过从娘娘的反应了我已经知道,看来我猜对了!” 林絮浅笑点头,“苏姑娘果然是智谋无双,我现在也已经相信,苏姑娘,就是当年那位风华绝世惊艳才绝的萧谧萧知薇了!” “惊艳才绝不敢当,只是,苏锦却没想到这些荣王妃娘娘竟然也已经知道了!” “是啊,”林絮微笑点头说道,“这些所有,包括苏姑娘与十三王爷想要做什么怎么做王爷都已经告诉我了!” “看来娘娘和王爷,真的已经完全是一条心了!” “我们说说代王妃的事吧!”林絮道。 “苏姑娘肯定也早就知道,本宫也好,十三王妃也罢,哦,其实还有明王妃!我们其实一开始都是陈皇安插在如今仅剩不多的几位亲王身边的眼线,只不过后来本宫和十三弟妹一样,表面上似乎依然在为陈皇所用,但是其实后来都已经改换了阵营和立场!” “就在十三弟妹出事的前一日,本宫收到了一封来自宫里方面的密信,也是让本宫次日出城一趟,给了一个地点,但是本宫去却什么也没有见到!而就在傍晚本宫回府之时,就听闻到十三弟妹马车坠涯的消息,是夜亥时终于传回找到了人的消息,但是同时一并带来的另一个消息却是,十三弟妹,已经走了,一尸两命!” “你怀疑代王妃出城的原因是和你一样收到了来自宫里的密信是吗?” “嗯,这些年本宫虽然一直身处边戍之地,但是宫里的密信来往却从来没有断过,甚至有些关系重大的密信会有皇灵卫亲自送到手上,然后带走回信!” “娘娘说皇灵卫?!” 林絮点头,“事实上其实本质的来说,我们都应该算是皇灵卫的成员之一!当然,是最低级的皇灵卫,而我们听从的最高的上级,是皇灵卫的统领韩雨!” “原来如此!”苏锦扶额道,“其实我早就有过这样的猜测,只是觉得太不可思议,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不要说是让别人相信!” 林絮浅笑,“确实是让人难以置信,可是这就是真的,千真万确!!” “如果代王妃那日出城的原因和娘娘是一样的,那是不是就说明,向代王妃下手的人,也是宫里方面,即是皇灵卫的人?!”苏锦问道。 “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原因了!” “皇灵卫,皇灵卫”苏锦呢喃,“娘娘可否知道,皇灵卫到底有多少成员?都安插在什么位置,他们行动的讯号等等!” 林絮摇头,“这些本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毕竟在那个组织里面,像本宫和十三弟妹连正式的一员都算不上!” 苏锦微笑点头,“我都理解!” “我想说的和能够说的都已经说了,只是毕竟所知有限,也不知道能不能为苏姑娘提供一些帮助!” 苏锦微笑点头,“能,当然能!从之前种种来推,几乎已经可以断定,代王妃的出事,与皇灵卫一定有很大的关联!”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这可能就意味着代王爷已经受到了上面的怀疑!如此一来,一旦出事,后果可想而知!” “我比娘娘更了解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我会在这件事情上加以极其的重视的!!” “嗯,苏姑娘知道就好!” “这件事我会继续查下去的!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头绪,后面再往下查肯定会要方便很多的!” “嗯,苏姑娘的能力非比寻常,查出背后的指使者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林絮点头道。 苏锦浅笑,“但愿一切能如王妃娘娘所言!” “该说的也都说完了,本宫身份不宜在此多留,也时候该回去了!不过苏姑娘如果有什么话或者信要本宫带回去也是可以的!听说你旧病复发,王爷他也非常担心,可是由于种种原因,王爷不方便来!”林絮起身说道。 苏锦微笑点头,站起身说道,“那苏锦也就不多留王妃娘娘了!” “苏姑娘好好修养身体,本宫便先告辞了!” 林絮微笑道。 苏锦立即起身相送,林絮没有走正门,而是选择自后门离开打道回府。 “难道这件事真的是陈皇做的吗?”碧兮扶苏锦回到榻上躺下,同时问苏锦道。 苏锦点头,冷冷一笑,“是啊,也只能是他了!” 钟景啊钟景,自今日起,你又多欠我一条人命了!这笔账,我一定会跟你一一慢慢清算的!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不,是两件事忘了跟姑娘说!江褚时江大哥,现在已经升任侍郎了!还有之前姑娘多次提到的那位年轻有为的大理寺司直何建见清,现在也已经升为了大理寺左卿!” 苏锦浅笑,“这倒确实是两桩好事呢!” “对了,江大哥只怕还不知道姑娘已经醒过来了的信息呢,可需要属下谴一封信去告知一声?” 苏锦罢手,“这倒不必!江大哥会知道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代王的决绝 “代王府祭奠代王妃的灵堂,撤了吗?” 碧兮摇头道,“应该是还没有,姑娘问这个做什么?姑娘不会是想” 苏锦点头,证实了碧兮的推测,“我明天去看看,起码,我还是该给她上一炷香!” “可是姑娘,这件事代王分明就是在怪你的错,姑娘现在去代王府,他们只怕未必欢迎姑娘!!” “不欢迎是不欢迎,但是想来总归还是不会将我拒之门外吧!” “可是姑娘,你昏迷了这么多天才刚刚醒来,身体还如此虚弱,碧兮觉得还是”碧兮继续劝道。 “你觉得还是不要去了,就因为代王府现在不欢迎我吗?碧兮,如果因为对方现在不欢迎我我就不去,那是不是也要因为代王与我有了误会,我就该不再与代王接触了,我们之间所谋的大事,也因为双方有所不和就要中止甚至到此结束的了吗?” 碧兮摇头,“姑娘,碧兮也不是这意思,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代王爷与姑娘这个误会来得真的委实太冤枉,姑娘先前有所预感,本来是出于好心就猜测说了出来,结果倒好,代王妃一出事反而成了姑娘的不是了!那姑娘要是根本什么都不说,他又能去怪谁去?!” 苏锦浅笑摇了摇头,“以前从来没发现我们碧兮竟然还有跟个怨妇似得的时候,今日可是见识到了!代王要怪也怪的是我,可要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怪的你了呢!” “姑娘!!”碧兮沉色严肃道,“以姑娘的身份地位,何时受过这样的冤枉!我们都是为了你着想,你倒好,还反来取笑我了!” “哪有取笑了,我就是实话实说而已!” 碧兮:“” 这难道还不是取笑吗! 不满归不满,但碧兮还是服从了苏锦的意思,次日一早就备好了去代王府的马车。 苏俨送苏锦出府上马车,微笑道,“阿锦,早去早回!” 碧月上来推开苏俨,“啊呀,大公子,苏姐姐就是去一趟代王府,又不是生离死别的,还怕苏姐姐一去不复返呢!” 苏俨往碧月的额头一扇子敲下去,“你这丫头,看来是好久没收拾你了啊!” “哇,好痛!!”碧月挨了一记,立刻大叫着躲开了。 一边的荆玉笑道,“碧月,拿出你欺负辛甘的劲儿来啊!也就欺负人辛甘的时候最厉害!你说是吧,小心肝儿!”说着还不忘一把拉过牵来马车一言不发的辛甘,完全忽略人辛甘此时的脸色是何等的阴沉难看。 “好了,走吧!”苏锦笑道。 几人先后上了马车,荆玉坐在马车最前,依旧充当的是马夫的角色。 马车到达代王府的时候,苏锦几人说想要入府为代王妃上一炷香,府前侍卫没有阻拦。 其实除了代王府府兵统领,其他人都并不知道代王与苏锦之间存在的误会,苏锦出入代王府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并且苏锦和代王妃曾经是何等的交好,之前代王妃葬礼之时,一直没有见到苏锦他们才觉得奇怪,现在苏锦来了,当然也很正常。 几人刚由府婢引入府门,就遇到了牵着小群主萧宓儿走过来的侧妃孔若姝,“是苏锦姐姐?!” 苏锦微笑欠身,“民女见过侧妃娘娘,见过郡主!” “苏锦姑娘免礼!” 萧宓放开孔若姝的手,小跑到苏锦面前,抱着苏锦手臂撒娇道,“苏锦姐姐,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来看宓儿了,宓儿可想你了!” 苏锦笑着摸了摸萧宓儿的小脑袋,道,“因为苏锦姐姐最近比较忙,所以没有过来!” 萧宓抬头,神色悲伤道,“苏锦姐姐你知道吗?大母妃她她死了” 苏锦点头,“苏锦姐姐知道!只是之前苏锦姐姐病了,想来都来不了,这才拖到了今天!” “苏锦姐姐病了,严不严重?现在好了吗?姐姐怎么不让人来告诉宓儿和母妃呢?不然宓儿和母妃肯定会去看苏锦姐姐的!” 苏锦微笑摇头,“已经没事了,姐姐这不是都好好的站在宓儿群主的面前了吗?” “哦~” 孔若姝含笑上前,“苏锦姑娘今日过来,是来给王妃姐姐上香的吧!” 苏锦点头,“王妃娘娘的葬礼没能得赶上,推测王妃娘娘的灵堂应该还没有撤,所以趁这时候赶了过来,想为王妃娘娘上一炷香!” “苏锦姑娘这边请!” “劳烦了!” 正厅的灵堂,一身月白素服的钟岸正长身而立,与钟岸背对的,是已经由府婢换批上亚麻丧服的苏锦和碧兮。 苏锦碧兮跪到灵座前的蒲团上,二人从旁边伺候的下人手里接过竺香,向灵位鞠了一躬,然后插香,礼毕。 碧兮连忙将身体依然很虚弱的苏锦扶起来,“姑娘,你可还好吗?” 苏锦微笑点头,“我很好,没事的!” 从苏锦二人一进灵堂就一直以背相对,不曾看苏锦一眼的钟岸淡淡开了口,“苏锦姑娘,香已经上了,也该走了!” 看到钟岸如此态度,碧兮忍不住出声道,“代王爷,王妃娘娘坠涯根本就与” “碧兮!”苏锦呵斥。 这次碧兮却没有像往日一样住嘴,“代王爷,不管你是怎么怀疑怎么推测的,总之,这件事情绝对与我家姑娘毫无干系,姑娘要是能确定王妃娘娘会出事,她又岂是那种会坐视不理的人!” “那么那日苏锦姑娘上午的提示和提前就已经派了人跟着本王王妃的马车,这苏锦姑娘又应该怎么解释?!” “我没有什么可解释,但是,我确实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王爷和王妃的事!”苏锦道。 钟岸转了过来,神色依旧冷淡,“是吗?” “苏锦想和王爷谈谈!可以吗?”苏锦沉声说道。 “现在的代王府已经没有外人了,要说什么苏锦姑娘直接说就是,本王在听着!同时也请苏锦姑娘完全放心,不管如何,竟然当初本王答应了与苏锦姑娘的约定,本王就不会反悔的!” 苏锦顿了顿,浅笑道,“有些事,我想和王爷单独谈谈!” “如果苏锦姑娘没有其他的事或者有事却不想说,那就请回吧!如果后面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本王去做的,便派人传个消息就是!” “钟岸!!”苏锦怒道。 “苏锦姑娘,请回!” 苏锦微笑点了点头,轻声道,“好,我回!” 苏锦和碧兮走出灵堂。 也刚刚走出灵堂,就听身后一身闷响。 顿时有人惊呼,“王爷!!” “黎大夫,我想让你再诊一个人!” “谁?” “代王!” 第一百四十六章:蛊毒的解法 “侧妃娘娘,王爷身体到底怎么了?!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实话吗?” 床榻之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钟岸依然昏迷不醒,苏锦站在榻前,旁边坐着的是孔若姝,萧宓儿不在,也不知道。 “苏锦姑娘都看到了,王爷的身体,确实有问题,但是这个问题即使知道了却也解决不了!”孔若姝淡淡说道。 “可是如果不试一试侧妃娘娘怎么知道就一定解决不了呢?” “谁说没有试?”孔若姝浅笑反问道,“没有试过那么多次!要是真的可以,又怎么可能拖了这么多年呢!” “这么多年?!是多少年?”苏锦惊声道。 孔若姝淡淡一笑,“已经五年了!” “是毒吗?” 孔若姝蹙眉摇头,“不是毒,是蛊!永生蛊,蛊在人在,蛊亡人亡!” “蛊?!他怎么会中蛊?哪来的蛊?” “五年之前他去蜀地平一场由旱灾加上地方恶霸的长期欺压引起的民乱,后来那地方恶霸报复他,暗中将他下了这蛊!” “那他会怎么样?” “最开始是平均每一个月发作一次,但是这个周期他自己说他还有不超过八年的时间!” 苏锦蹙眉,沉默了半响,“碧兮,你去告诉荆玉,让他立刻回去,将黎大夫请过来!!” “请到代王府来,是吗?” “嗯,这世上谁都可能没有办法,但是黎大夫肯定是有的!” “好,姑娘稍等,我这就去!”碧兮应道,转身便立马快步走了出去。 孔若姝看着苏锦的安排道,“难道苏锦姑娘真的有办法吗?” “我当然没有办法,但是我相信黎大夫肯定有办法的!” “黎大夫是?”孔若姝疑问道。 “妙手神医黎崇明!”碧兮解释道。 “黎崇明?!”孔若姝惊声道,“天下第一神医黎崇明,是吗?!” 苏锦点头,“是他!” 半个时辰之后,荆玉回来了,黎崇明也被拖了进来。 黎崇明挣脱荆玉的手,十分不满的抱怨道,“锦丫头你这又是要闹什么啊闹,你看看我这把老骨头,迟早要被你一个二个给弄散咯!” “黎大夫,实在是事出紧急,所以这么急急忙忙才将你带给你,代王他说是被人放了永生蛊,多年来都一直没法可解,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你了!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解这蛊,那个人也只能是你!” “锦丫头,你这话到底是夸我呢还是激将呢?我可说啊,你别把我捧太高,我可从来没说自己什么病都能治的,要是不能治,那也别怪我!” “你先看看他的情况吧!” 孔若姝立刻起身让开位置,黎崇明走到钟岸榻旁坐下来,拿过钟岸的手开始把脉,又看了看钟岸身上的其他症状,轻轻叹了声,道,“他中的,确实是永生蛊!而且年份不小了,这样推算下去,他最最多,还有八九年的时间!” 孔若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这些我都知道!” “那黎大夫,你有什么办法去掉这蛊吗?你肯定有的对不对?!”苏锦急声道。 黎崇明起身,摇了摇头道,“永生蛊,一旦种入人身体里,那就是蛊在人在,蛊亡人亡!我有办法弄死这蛊,但是听了说半句话,你就应该明白了这蛊死去的代价是什么,是人与蛊,一起陪葬!!” 苏锦猛然踉跄一步,身子险些摔倒下去,被身侧碧兮和荆玉及时扶住,“他这么会这样黎大夫,我不信!我不信!!” 黎崇明轻轻叹息了声,有些歉意道,“锦丫头,他这个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我是能治病,这天下我黎崇明认了第二便没有人再敢认第一,但是锦丫头,他身体里的,不是病!他这个,实在不是我力所能及!” “黎大夫,你再好好想一想,办法肯定有的不是吗?!” 黎崇明摇了摇头,“锦丫头,如果是别的当然可以,但是这个,我真的是想也没有啊!” “侧妃娘娘,王爷身体到底怎么了?!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实话吗?” 床榻之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钟岸依然昏迷不醒,苏锦站在榻前,旁边坐着的是孔若姝,萧宓儿不在,也不知道。 “苏锦姑娘都看到了,王爷的身体,确实有问题,但是这个问题即使知道了却也解决不了!”孔若姝淡淡说道。 “可是如果不试一试侧妃娘娘怎么知道就一定解决不了呢?” “谁说没有试?”孔若姝浅笑反问道,“没有试过那么多次!要是真的可以,又怎么可能拖了这么多年呢!” “这么多年?!是多少年?”苏锦惊声道。 孔若姝淡淡一笑,“已经五年了!” “是毒吗?” 孔若姝蹙眉摇头,“不是毒,是蛊!永生蛊,蛊在人在,蛊亡人亡!” “蛊?!他怎么会中蛊?哪来的蛊?” “五年之前他去蜀地平一场由旱灾加上地方恶霸的长期欺压引起的民乱,后来那地方恶霸报复他,暗中将他下了这蛊!” “那他会怎么样?” “最开始是平均每一个月发作一次,但是这个周期他自己说他还有不超过八年的时间!” 苏锦蹙眉,沉默了半响,“碧兮,你去告诉荆玉,让他立刻回去,将黎大夫请过来!!” “请到代王府来,是吗?” “嗯,这世上谁都可能没有办法,但是黎大夫肯定是有的!” “好,姑娘稍等,我这就去!”碧兮应道,转身便立马快步走了出去。 孔若姝看着苏锦的安排道,“难道苏锦姑娘真的有办法吗?” “我当然没有办法,但是我相信黎大夫肯定有办法的!” “黎大夫是?”孔若姝疑问道。 “妙手神医黎崇明!”碧兮解释道。 “黎崇明?!”孔若姝惊声道,“天下第一神医黎崇明,是吗?!” 苏锦点头,“是他!” 半个时辰之后,荆玉回来了,黎崇明也被拖了进来。 黎崇明挣脱荆玉的手,十分不满的抱怨道,“锦丫头你这又是要闹什么啊闹,你看看我这把老骨头,迟早要被你一个二个给弄散咯!” “黎大夫,实在是事出紧急,所以这么急急忙忙才将你带给你,代王他说是被人放了永生蛊,多年来都一直没法可解,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你了!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解这蛊,那个人也只能是你!” “锦丫头,你这话到底是夸我呢还是激将呢?我可说啊,你别把我捧太高,我可从来没说自己什么病都能治的,要是不能治,那也别怪我!” 第一百四十七章:真心却难识 钟岸昏迷了整整一天,直到是日夜里才终于醒了过来。 孔若姝上前扶起钟岸,“王爷你醒了?” “是蛊毒又发作了,对吗?”钟岸看着孔若姝,淡淡的问道。 “这次是例外情况,因为这几日王爷休息不足饮食不规过度劳累所致!而且” “而且什么?”钟岸浅笑道,“如今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有什么可瞒着本王的吗?” 孔若姝摇头,“王爷不要多想,臣妾说的不是坏事,是好事!” “好事?”钟岸自嘲一笑,“于本王而言,还有什么能算好事?” “这一定算的,”孔若姝微笑点头道,“王爷的蛊毒已经,解了!” 钟岸蹙眉,惊疑道,“你说什么?” “臣妾说,王爷的蛊毒,已经解了!” “蛊毒,解了?!”钟岸仍是不信,反笑起来,“若姝,你今日,难道是拿这个来寻本王开心的吗?” “王爷,您臣妾是那样的人吗?”孔若姝认真的看着钟岸,沉声道,“是真的,王爷的蛊,已经解了!” 钟岸沉默下来,面色一变再变,良久才道,“那么,你总能告诉我,这蛊是怎么解的,谁解的吧?!” “是苏锦姑娘请来了天下第一神医黎崇明黎大夫,他用特殊的药将蛊引出了体外!” “可永生蛊不是蛊在人在,蛊亡人亡吗?你说本王体内的蛊毒已经除去了,那么按道理本王也应该就已经死了不是吗?难道说这话也是假的不曾?”钟岸反过来质问。 孔若姝摇了摇头,道,“这话不是假的,之所以王爷没有事,是因为那蛊,还并没有死!” “是真的吗?” “是真的!”孔若姝道,“不信改日王爷去当面亲口询问苏锦姑娘,或者是见一见那位黎崇明黎大夫,再就是一个月之后,王爷看蛊毒会否再次发作,王爷便可知臣妾所说绝非虚假!” “不必,我信你了!” “上午王爷和苏锦姑娘在灵堂的话,臣妾都听到了,有一个问题臣妾一直想问但是没敢问王爷,为何现在王爷与苏锦姑娘会突然变得如此生冷疏远?难道是因为王妃姐姐吗?” 钟岸沉默了片刻,才回道,“是,但不全都是!” “王爷,臣妾相信苏锦姑娘肯定是不可能做出伤害王妃姐姐的事情的!” “本王并未说过她做了什么伤害莹儿的事,本王只是不喜她的作风,她做事除了一味的追求达到自己的目的,从来没有人情可言!” “她是料到了莹儿会出事的,但是大概因为与她没有太大干系,所以她选择了视而不见但凡她还有一丝的怜悯之心,莹儿就肯定不会出事!” “所以,王爷这是怪苏锦姑娘,是吗?” 钟岸冷笑,“难道本王怪错了吗?其实本王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为人的,她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有人情可言呢,或者这次确实是本王错过了她,因为本王本来,就不该把她当作一个和世上所有人一样,存在着人道的善良和怜悯!” “王爷你说重了!苏锦姑娘她” “你觉得她不是这样的人?”钟岸浅笑摇头,“你只是不够了解她,了解了,你就知道她其实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可是苏锦姑娘救了王爷!” 钟岸浅笑,“是啊,她那日没有救莹儿,今日却救了本王,可是她为什么要救本王?因为本王是她要用的人而莹儿不是,或者说,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苏锦是谁啊,她怎么会费功夫去救一个无用的人呢?” “王爷” “你别再替她解释,大概她也不会需要别人替她解释,所以若姝,你可以继续将她当做好人,但不用说给本王听。” 话说到如此地步,孔若姝便知道自己是说什么都已经无用了。 但是,若一个女子愿意为你而连生死都不顾,甚至是以命换命,那你还仍然还会这么想吗? 你如果知道你的蛊毒的解法是从你的身体里转移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而这另外一个人,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没有人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苏锦,你仍然还会这么想吗? 我不了解苏锦,但是我知道她肯定不是王爷你口中所说的那样不堪的一个女子,我不了解,但是我想至少,我应该比你要了解。 锦宅。 苏锦没有事。 至少现在表面没有事。 但是蛊,却是真的已经在她的身体里了。 “姑娘,其实你真的完全没有必要让自己来承担这个的,只要姑娘下一个命令,难道还怕找不到一个代替承接这蛊的人吗?!” “碧兮,我本来就是活不了多少年了的人,多一条蛊除了可能会多受一点肉体上都的苦头还能有什么?可如果是换别人,那就不只是一点肉体上的痛苦了,那是要断人性命的!” “姑娘” “以前那么多的苦头我都好好的熬过来了,难道还怕多这么一点吗?”苏锦浅笑道,“不过是身体里多一条特别的虫子而已,我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你那么在意做什么,而且不是还有黎大夫在吗?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想出了很好的解决办法了呢?” 碧兮看苏锦笑得如此释然的模样,浅笑着低下了头,泪水却再也掩藏不住的悄悄滴落。 其实碧兮知道,如果对方不是钟岸,苏锦或许未必还如此完全不考虑自己的这样做,但是既然那个人是钟岸,恐怕就是立刻去死,苏锦也会甘愿代替。 只因为他是钟岸,是苏锦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去保全的人。 “碧兮,以后都不要再在锦宅提这件事,每一次发作的时候我也自然有安排,不会有事的!” 碧兮点头,低声应道,“是,属下知道了!” “对了,杜大哥那边,影儿出宫的事,安排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动手,时间确定了吗?” “时间已经确定了,说是五日之后就可以动手!” “是嘛!”苏锦浅笑,“好久不见影儿了,我可是想她得紧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东窗事已发 冬至过后半个月,大陈帝都晋陵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而且一下就是三日。 三日之后,这个晋陵都已经淹没在了厚厚的皑皑白雪中,天地一色。 “淑妃娘娘您小心着些,这雪太厚,梯阶很滑!”一宫婢说道。 宁沁儿与梧桐带了一些合陈皇胃口的点心刚到乾清宫前,便见许妙心和玉芮恰恰宫殿中出来,正要走下百步石阶。 许妙心仿佛刚刚才看到宁沁儿一样,惊讶道,“噫,这不是宁妃妹妹吗?” 宁沁儿微笑轻轻欠身,“淑妃姐姐!” “宁妃妹妹莫非也是来给陛下送午膳的吗?不过陛下刚刚已经吃了一大碗姐姐做的熏鱼汤了,妹妹现在又送东西过去,怕就怕陛下是想吃也没有胃能装了!” 宁沁儿立刻停住脚,微笑道,“是吗?那倒正好,妹妹就可以不用去了!”宁沁儿浅笑道,“听说梅园里的梅花快要开了,这么大的一场雪下下来,不去踏雪不是可惜!” 钟岸昏迷了整整一天,直到是日夜里才终于醒了过来。 孔若姝上前扶起钟岸,“王爷你醒了?” “是蛊毒又发作了,对吗?”钟岸看着孔若姝,淡淡的问道。 “这次是例外情况,因为这几日王爷休息不足饮食不规过度劳累所致!而且” “而且什么?”钟岸浅笑道,“如今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有什么可瞒着本王的吗?” 孔若姝摇头,“王爷不要多想,臣妾说的不是坏事,是好事!” “好事?”钟岸自嘲一笑,“于本王而言,还有什么能算好事?” “这一定算的,”孔若姝微笑点头道,“王爷的蛊毒已经,解了!” 钟岸蹙眉,惊疑道,“你说什么?” “臣妾说,王爷的蛊毒,已经解了!” “蛊毒,解了?!”钟岸仍是不信,反笑起来,“若姝,你今日,难道是拿这个来寻本王开心的吗?” “王爷,您臣妾是那样的人吗?”孔若姝认真的看着钟岸,沉声道,“是真的,王爷的蛊,已经解了!” 钟岸沉默下来,面色一变再变,良久才道,“那么,你总能告诉我,这蛊是怎么解的,谁解的吧?!” “是苏锦姑娘请来了天下第一神医黎崇明黎大夫,他用特殊的药将蛊引出了体外!” “可永生蛊不是蛊在人在,蛊亡人亡吗?你说本王体内的蛊毒已经除去了,那么按道理本王也应该就已经死了不是吗?难道说这话也是假的不曾?”钟岸反过来质问。 孔若姝摇了摇头,道,“这话不是假的,之所以王爷没有事,是因为那蛊,还并没有死!” “是真的吗?” “是真的!”孔若姝道,“不信改日王爷去当面亲口询问苏锦姑娘,或者是见一见那位黎崇明黎大夫,再就是一个月之后,王爷看蛊毒会否再次发作,王爷便可知臣妾所说绝非虚假!” “不必,我信你了!” “上午王爷和苏锦姑娘在灵堂的话,臣妾都听到了,有一个问题臣妾一直想问但是没敢问王爷,为何现在王爷与苏锦姑娘会突然变得如此生冷疏远?难道是因为王妃姐姐吗?” 钟岸沉默了片刻,才回道,“是,但不全都是!” “王爷,臣妾相信苏锦姑娘肯定是不可能做出伤害王妃姐姐的事情的!” “本王并未说过她做了什么伤害莹儿的事,本王只是不喜她的作风,她做事除了一味的追求达到自己的目的,从来没有人情可言!” “她是料到了莹儿会出事的,但是大概因为与她没有太大干系,所以她选择了视而不见但凡她还有一丝的怜悯之心,莹儿就肯定不会出事!” “所以,王爷这是怪苏锦姑娘,是吗?” 钟岸冷笑,“难道本王怪错了吗?其实本王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为人的,她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有人情可言呢,或者这次确实是本王错过了她,因为本王本来,就不该把她当作一个和世上所有人一样,存在着人道的善良和怜悯!” “王爷你说重了!苏锦姑娘她” “你觉得她不是这样的人?”钟岸浅笑摇头,“你只是不够了解她,了解了,你就知道她其实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可是苏锦姑娘救了王爷!” 钟岸浅笑,“是啊,她那日没有救莹儿,今日却救了本王,可是她为什么要救本王?因为本王是她要用的人而莹儿不是,或者说,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苏锦是谁啊,她怎么会费功夫去救一个无用的人呢?” “王爷” “你别再替她解释,大概她也不会需要别人替她解释,所以若姝,你可以继续将她当做好人,但不用说给本王听。” 话说到如此地步,孔若姝便知道自己是说什么都已经无用了。 但是,若一个女子愿意为你而连生死都不顾,甚至是以命换命,那你还仍然还会这么想吗? 你如果知道你的蛊毒的解法是从你的身体里转移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而这另外一个人,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没有人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苏锦,你仍然还会这么想吗? 我不了解苏锦,但是我知道她肯定不是王爷你口中所说的那样不堪的一个女子,我不了解,但是我想至少,我应该比你要了解。 锦宅。 苏锦没有事。 至少现在表面没有事。 但是蛊,却是真的已经在她的身体里了。 “姑娘,其实你真的完全没有必要让自己来承担这个的,只要姑娘下一个命令,难道还怕找不到一个代替承接这蛊的人吗?!” “碧兮,我本来就是活不了多少年了的人,多一条蛊除了可能会多受一点肉体上都的苦头还能有什么?可如果是换别人,那就不只是一点肉体上的痛苦了,那是要断人性命的!” “姑娘” “以前那么多的苦头我都好好的熬过来了,难道还怕多这么一点吗?”苏锦浅笑道,“不过是身体里多一条特别的虫子而已,我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你那么在意做什么,而且不是还有黎大夫在吗?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想出了很好的解决办法了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由且自风骨 陈皇御撵到底念心宫的时候已经临近子时,但陈皇不仅没有让人进去通报,甚至将殿门前的所有宫婢奴才全部谴退了下去。 没有人通报,殿中的人自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一切都来得突然而悄无声息。 “陛下今晚是不会来了吧!” “来不来又如何,”宁沁儿浅笑道,“而且他今晚不来明晚也肯定会来,或者甚至午间就来了也说不定!” “是那药吗?” 宁沁儿清浅一笑,“他会依赖这里的!” “是吗?”陈皇冷笑道。 梧桐大惊失色。 宁沁儿猛然抬头,对上陈皇愤怒而深寒的眼眸,紧接着,就是颈间的一片冰凉。 那是韩雨的剑。 另外两个人,则将剑架在了梧桐肩头上。 陈皇走到宁沁儿面前,俯身捏住宁沁儿的下颚,猛的用力抬起,逼视着宁沁儿的眼睛道,“沁儿,很意外吗?看到朕!” 宁沁儿对视着陈皇,唇角微微勾起,并不回答。 “告诉朕,你是谁?你背后的人是谁?” 宁沁儿冷笑,“钟景,你的剑都已经架在我的肩头上了,难道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韩雨闻言顿怒,呵斥道,“大胆!陛下圣名,也是你配叫的吗?” “圣名?”宁沁儿冷笑,“这世上谁都可以配圣名,唯独他钟景,不配!!” 陈皇怒意更深,手上力道也更重,眯着眼冷声道,“宁沁儿,你要知道,你现在不开口,只会让朕用其他一百种一千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办法让你开口,你是想试一试吗?” “哦,这样啊?”宁沁儿浅笑道,“我以前没有试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还真的想试试呢!” 陈皇的神色愈发阴狠,“你,确定吗?!” “钟景,说实话,你挺蠢的!”宁沁儿冷笑道。 “你说什么?!” 宁沁儿毫不避让陈皇的愤怒的逼视,一字一句道,“我说,你很蠢!!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在连我的真实身份和目的就如此着急的揭发我,而是最起码,会先弄清楚我到底是谁!” “可朕并不觉得这有太大的区别,朕若想要谁开口,谁能不开?!” “你可以试试!” “哪怕你真的不开”陈皇浅笑放了手,抬眸森冷的扫了眼宁沁儿身后被另外两个宫婢模样的执剑女主控制住的梧桐,“你不开,那,她呢?你这念心宫的其他人呢?!” 宁沁儿冷笑,“她只是我的下属和奴婢,你觉得她能知道多少,我能让她知道多少?!至于宫里的其他人,陛下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反正也不是我的人,又与我何干!” “是吗?” 宁沁儿低眉不答。 陈皇一把拉起宁沁儿的手臂,将她整个人粗鲁的拽了起来,却突见原本已经入睡的钟茹从偏殿迷迷糊糊的走了进来,边揉着眼睛边嘟哝着道,“宁姐姐,茹儿想跟父皇?宁姐姐,梧桐姐姐你们怎么?!” 陈皇面色微变,随即喝道,“来人,立刻带走颐心公主!” 守在殿外的杨敬德闻声立刻带了两个替换的奴婢小跑进来,迅速带走了被看到的场景惊吓到的钟茹。 “宁沁儿,你若愿意老老实实的交代所有的问题,朕念在与你这近一年来朝夕相处的情分上,或可饶你不死!” 宁沁儿冷笑,“钟景,你是做梦!!” 陈皇大怒,手臂狠狠一挥,巨大的巴掌生生的落在了宁沁儿的右脸之上,“啪”的一声,声音清脆而响亮。 梧桐惊呼,“主子?!” 宁沁儿只觉脑子嗡的一声,耳膜欲裂,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却又被韩雨拽住了,只是颈间和唇角都多了一条触目惊心的猩红血迹。 一个是在受那一巴掌时身子晃动被韩雨之剑所划,还有一个,那是被打出来的。 “哦,你要是不出声朕都忽略你了!”陈皇看向梧桐,冷笑道,“你就不配朕动手了,不过,你要是愿意如实招供的话,朕倒是可以考虑留你性命!” “梧桐会与主子,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真实蠢奴才!你觉得你的价值,够你跟你主子同生共死吗?你唯一的机会,就是在你的主子如实招出来之前先招出足够保你不死的东西来,不然等你的主子招了,你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梧桐冷笑,“钟景,你妄想吧!” 陈皇浅笑点头,“好,好!宁沁儿,不枉朕对你的重视!你们主仆,倒是风骨可敬!”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为此而感到荣幸?” “难道不应该吗?”陈皇反问道,“宁沁儿,你看,你才到朕身边多久,可是你从朕这里得到了多少?至高的荣耀,无上的恩宠,跃然的地位,如此等等,朕给你的难道还少吗?可是你却就是如此回报朕的,你可知道凭你这些罪行,你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朕杀的!” “如果你要杀我,那么你杀便是!” 陈皇摇头,“不,你还没到死的时候,朕不打算让你这么快这么容易的死!!” “那你想要我什么时候死?怎么死?” “或者你可以不用死!” 宁沁儿冷笑,“那要是在我能够为你所用的情况下,可是你觉得,这可能吗?就算是我招了,你钟景又有让我活着的可能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 “就是能,我也不会试,放弃吧,钟景!” “你会后悔的!” “你可以等等看,我会不会后悔!”宁沁儿仰起头,讽笑道。 陈皇看着宁沁儿如此轻蔑的神色和讥诮的眼神,怒火再次翻腾汹涌起来,眉头紧紧蹙起,几乎差点又是狠狠一巴掌烙到宁沁儿那张绝美的脸庞上。 但,还是忍了下来。 陈皇冷冷的扫了眼宁沁儿,转身沉声吩咐道,“韩雨,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了,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的!” 韩雨向陈皇浅笑颔首,“陛下放心,在韩雨这里,还没有遇到过一个不开口的人!” “你会遇到的,哦不,”宁沁儿浅笑摇头,“你已经遇到了,韩雨韩统领!” 第一百五十章:冷月断清魂 念心宫被封禁了,对外声称宁妃突染重疾而且情势严重,为免传染,外人一律不得探视。 这样的幌子谁会信,但是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念心宫被封禁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而且这还只是对宫里的说法,至于对外,仅仅只是宁妃重病,再无其他。 事实上念心宫哪里还有什么宁妃。 早在事发那一夜,宁沁儿和梧桐被已经被韩雨带走分开关入了无尽牢。 如果说皇灵卫是皇宫最隐秘最恐怖的一支力量,那么无尽牢就是皇宫最隐秘也最恐怖的一个地方。 这里也是牢,是最见不得光也无光可见的牢。 它在皇宫的地下,它的上面,就是乾清宫。 宁沁儿是被一盆刚刚融化的雪水泼醒过来的,醒来发现自己仍然坐在铁铸的椅子上,双手被铁链紧紧禁锢在身下椅子的扶手上。 没有人知道她这一天一夜都是怎么熬过来的,每隔一个时辰,他们就会挑断她一根手指的筋骨,十根手指,断筋折骨之痛,她便承受了十次,而且连续不断。 她看了眼自己的两手的手指,试图动了动,没反应,看来是已经废完了。 也好,终于废完了。 韩雨走到宁沁儿面前,手指勾起宁沁儿尖瘦的下颚,看着眼前这张可谓绝美倾城的脸庞,“还是趁早说实话吧,你这张脸,啧啧啧,同为女人,我都舍不得下手!” 宁沁儿猛的侧头挣脱韩雨的手,冷笑道,“韩统领,你这些手段对我都没用的,放弃吧!” “放弃?”韩雨浅笑,“这才一种方式呢,我这里可以用来折磨你让你开口的方式不下千百种,可以用到你一辈子都享受不完,你怎么,现在就怕了?” “怕?!”宁沁儿淡淡一笑,“在我这里,还没有一个怕字!” 韩雨眯眼,“是吗?那,你就试试吧!” 宁沁儿唇角微微勾起,“还有什么招数,尽管放马过来!” 韩雨点头,“嗯,我先想想,你这脸肯定是还不能动的,万一你招了,陛下留情甚至于还想收你回身边,那脸毁了可就不好了!现在手指是废完了,不过脚趾却还好好的,那不然,就换脚趾吧,你说怎么样?!” 宁沁儿闭眼,沉声道,“那就来吧!” “来人!”韩雨回身喝道。 立刻有人走了上来,“韩统领!” “挑了她的脚筋,还是照之前的方式,每隔一个时辰断她一根筋骨,断完了再来禀报我!!” “是,属下尊令!” 韩雨没再看宁沁儿,转身出了牢房,但她并没有离开,她去了隔壁,那是关梧桐的地方。 梧桐与宁沁儿身份不同,待遇也就没有对宁沁儿那般客气了,她受过了鞭刑,而且是那种带着密密麻麻的铁齿的长鞭,身上水蓝色的衣服里外都已经被血迹染透,而且破碎不堪。 手背上,脸颊上都是深深的鞭痕和血迹。 泼醒梧桐的不是冰冷刺骨的雪水,而是温烫但是又不会烫伤肉体的浓盐水。 “想好了吗?招,还是不招?” 梧桐抬头,看着面前的韩雨,冷笑道,“你觉得呢?韩统领!” “你这张脸呢,虽然不如你家主子绝色,但是放在外面那也是美人一个,啧啧,可惜这热盐水一上去,泡个一天两天的,那可就彻底毁了,嗯?!” “随你!” “呵,看来也是硬骨头呢!”韩雨浅笑道,“你主子呢,是先一根一根的挑完了她的手筋,现在准备再慢慢挑完她的脚筋,至于你,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是比较适合你用的!” 梧桐闻言顿时面色大变,怒骂道,“你无耻!” “无耻?”韩雨冷冷一笑,“这与无耻似乎是没什么关系的吧?要说残忍或者不择手段都可以,但这就是我存在的本职,我的存在,无尽牢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残忍和不择手段!!” 梧桐咬牙切齿,痛恨道,“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好死的!” “那可未必!皇灵卫从来是大陈皇帝最大的倚仗,只要皇帝在,皇灵卫就在,我是皇灵卫之首,我所做的任何事自然也都是由皇帝授意,为皇帝所用,你说我会不得好死我就会不得好死吗?嗯?!” “是吗?”梧桐冷笑,“那要是,连皇帝都换了呢?” 韩雨神色一泠,大惊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提醒你,这大陈的皇帝,马上就要换人了!而你,你手下那些皇灵卫,还有钟景,你们都快到结束了!” “你是庆王的人!!” 梧桐蹙眉,忽然抬首,“不是,你永远不会知道我们背后到底是谁的!!” 韩雨浅笑,“或者,我已经知道了!” “你说她们是庆王的人?!” 韩雨点头,“那宁沁儿口里什么都套不出来,不过从那梧桐口里倒是套出来了一点讯息,她说这大陈天下,会易主!” “易主?”陈皇冷笑,“是嘛?这大陈究竟易不易主,还不是她一个卑微的细作说了就算的!” “而且当属下提到庆王的时候那梧桐明显神色不对,再从这句话反推,属下以为,多半这宁沁儿,就是庆王悄悄安插进来的人!” 陈皇蹙眉,“继续拷问,最好是让她们给朕亲口说出答案!” 韩雨抱拳,“是,属下遵旨!” 陈皇点头,“你先去吧!” 韩雨再次抱拳躬身,就要退去,却见一宫婢正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问题是,这是韩雨手下的人。 那宫婢神色焦急无比,一进殿就奔到韩雨面前,急声道,“韩统领,陛下,出事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宁妃,不,就是宁沁儿!” 陈皇面色剧变,蹙眉道,“她怎么了?!” “宁沁儿她,她死了!” “你说什么?!” “就在刚刚,宁沁儿自尽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冷月断清魂 (去看正版啊宝宝们) 宁沁儿在迷迷糊糊中失去意识,然后又在迷迷糊糊中醒来。 所以宁沁儿并没有死。 她也没有自尽。 钟景都还好好的活着,她都还没看到钟景最后的下场,怎么舍得就这样死去。 宁沁儿试图动了动身子,然而手指刚刚试图掀开身上的被子,十指间就是一股钻心的剧痛袭来,被子也没能掀开。 不管怎样,她这双手,是真的废了。 算了。 她闭上眼,听见了缓缓向自己走来的脚步声。 睁开眼,看见了钟景,然后才注意到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 这已经不是在无尽牢里了,这是她认识这个地方,也一眼就知道了自己的所在。 乾清宫钟景的寝殿。 钟景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唇角在笑,是那种很愤怒也很讥讽的笑。 钟景在宁沁儿榻旁坐下来,理了理并没有丝毫凌乱的衣袍,然后侧身看着宁沁儿,眼眸微眯,“这样都没能逃出去,你是不是很失望?” “你在说什么?”宁沁儿淡淡问道。 钟景浅浅一笑,耐心的重复道,“朕问,你睁开眼看到的不是你想看到的人,也不是你想出现在的地方,而是看到了你最不想也不愿意看到的朕,你是不是,非常的失望?!”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宁沁儿冷声道。 她是真的听不懂。 “哦,这么说昨夜发生了什么,难道你自己真的不知情?” 宁沁儿看着钟景,淡淡说道,“或者,你可以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 钟景点头,“好,朕便告诉你!有人暗中给你下了假死药并且妄图通过这样暗度陈仓将你救走,而且你假死过去的时候朕竟然还真的被骗住了,可惜你还有你背后的人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朕的皇灵卫里,有人也知道假死药这种东西!嗯?” “这样啊?”宁沁儿浅笑道。 “你们的人也够有本事的,朕将你关进了无尽牢他们竟然都能找到你甚至还能动上手脚,不过你放心,那个人已经死了,不会有人再给你放药了!” “那你到底想怎么处置我?” “怎么处置?”钟景浅笑,伸手轻轻的l缕了缕宁沁儿耳鬓微乱的发丝,柔声道,“朕还真的舍不得呢!你看,你闹一个假死都把朕吓成这样,要是真的死了,朕会很难过的!” 宁沁儿觉得恶心,并且毫不掩饰的抬手打开了钟景的手。 结果是除了一是一阵钻心的剧痛,什么都没有。 她的手腕还被钟景反抓住。 钟景逼视着她,“你很讨厌朕?” “是恶心,非常的恶心!!”宁沁儿纠正道。 钟景神色骤冷,怒极反笑,“恶心啊那可真是委屈你了,不仅要费尽心机的接近这个让你如此恶心的人,还欲擒故纵的讨好朕,爬上朕的床,甚至怀了这个让你如此恶心的人的孩子呢!” “是啊,我如此恶心你却还不惜就自己这幅皮囊拱手送你,谁让你现在是皇帝呢!”宁沁儿冷笑道,“哦,忘了告诉你,我并没有怀过你的孩子,之前那个并不是流产了,而是从来就没有怀过!!” “你说什么?!” 宁沁儿看着钟景,“我如此恶心你,包括连这幅被你碰过了的皮囊我都觉得恶心!那么你想啊,我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怀上你的孩子呢?你做梦!” 钟景暴怒,抓着宁沁儿手腕的手猛的一拽,就宁沁儿上半身直接拖了起来,靠近自己跟前道,“你再说一句!!” 宁沁儿虽然已经痛得额头大汗,神色前丝毫不变,冷笑道,“我说,我今日就算活着走出去了,等到看见你死之日,我也不会让我这幅脏了的皮囊再存在在世上的!” 钟景抓着宁沁儿手腕的手已经青筋暴起,可想是用了多大的力,“朕当真,就让你如此的厌恶吗?!” 宁沁儿觉得自己手腕快要被捏断了,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两只手都已经废了,神色更是依旧毫不退让,“我说了,不是厌恶,是恶心!!” 从宁沁儿此时的神色来讲,她的脸上也清清楚楚的写着这两个字:恶心! 恶心! 钟景觉得他快要气炸了。 从生下来,他就是皇子,如今更是皇帝,是天下之主,他当然知道背后多的是人想让他去死,想将他千刀万剐,可是当着他的面,再恨他的人都要跪着臣服他,讨好他,包括眼前这个女人,恨他如此却还要费尽心机的接近他,只是现在 她竟然敢对着他说,你让我很恶心! 如果是别人,她可能连说出这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但,他现在还不想让她死。 其实宁沁儿也在想,她还不能死,因为她面前这个人还没死。 但,她忽然看到了一样东西。 她现在位置的右侧,往前五步,那里,有一把剑。 不是尚方宝剑,尚方宝剑在钟景的书房最内的暗阁里,宁沁儿知道。 他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在他在自己寝殿搁一把剑,那就是护身用了,比如万一遇到入宫行刺。 还真是怕死呢!宁沁儿浅笑。 现在殿里只有自己和钟景,很明显,其他人都被挡在了外面,她在想能不能拿剑刺死他,但是很快否定。 因为她的双手已经废了。 她的每一根手指的筋都已经断了,连被子都掀不起来,更何况是拿剑杀人。 怎么办?她想。 “外面还在下雪吗?”宁沁儿问。 钟景眯眼,“这是晚上!” “我知道啊!这殿里不是正点着蜡烛嘛!”宁沁儿笑道。 钟景直直盯着宁沁儿的眼睛,努力想看出来些什么,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然后,他放开宁沁儿了手,站起来,背对宁沁儿,“没有下雪,倒是有月!” “哦!”宁沁儿淡淡道,“钟景,扶我起来一下!” 钟景猛然转身,神色怪异,蹙眉道,“你说什么?!” “我说,扶我起来一下,你看,我手已经废了,脚也快废了,没人扶起不来!” 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于是钟景忽然大笑起来。 “这个要求很好笑吗?”宁沁儿问。 钟景转过来,眯眼看着宁沁儿,“你要下来做什么?这里不舒服,想回无尽牢?” “我想出去赏月!” “赏月?”钟景笑了,“你是有多强大的心智,这个时候居然不是想着怎么活着离开这里,而是想出去赏月?” “我只是觉得,这或许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赏月了而已,你把我从无尽牢里弄出来,不就是以为我死了吗?结果我没死,那是不是我还是要被囚进无尽牢里?” 钟景浅笑摇头,“不,你还有机会拥有无数次赏月的机会的,当然,这看你怎么做出选择!” “我的选择,你难道还不清楚吗?”宁沁儿淡淡道。 “其实要是没有血海深仇,说不定我真的会接受你,钟景,可惜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你也就当是扶我最后一次吧!” 钟景依旧看着宁沁儿,然后走过来,伸出手来。 宁沁儿自然而然的将手臂搁了上去。 然后是脚落地。 慢慢站起,只是还没站稳就已经摔下去,她脚指的筋骨也被挑断了的。 不过她也没有摔倒,钟景扶住了她,于是双臂圈住钟景的脖子,她整个人便挂在了钟景肩上。 宁沁儿眼眸微眯,是的,就是现在! 她立刻拔下了钟景发髻上的龙簪,朝着钟景的后颈狠狠扎下去。 谁说没有了手指就不能杀人了?手指不能动她还有手掌,手掌照样能做到拔下和插入! 不就是杀人吗! 然而宁沁儿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就在她狠狠的插下去那一刻,钟景像是早已预知了一般,竟然在瞬间逼开,尽管那簪子还是伤到了他,但是也不过是手臂上一条长长的血口。 钟景没事,所以宁沁儿就有事了! 她以为殿里没有人,却在她的身体被前后左右四面洞穿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殿了一直有人。 而且就等她做最后的搏杀。 呵呵,她竟然在上一刻都还在妄想跟钟景同归于尽。 钟景怎么可能让她有这样的机会呢! 六个皇灵卫,六把剑同时刺入宁沁儿的身体,又同时抽出。 是真的洞穿了,有十二个口呢,每一个的血涌入注,白衣成红。 簪子铛铛落地,宁沁儿看着钟景。 她笑了。 宁沁儿已经说不出话,但是钟景看出了一个嘴型,那是一个词语。 不得好死! 宁沁儿倒了下去,身周血泊一片。 这一次,她是真的再也不会醒来。 但是她的眼睛没有闭,她还看着钟景的方向,或者,这就是死不瞑目。 你还没死,我死了,也会看着你,等着你! 钟景没有动,看着地上血泊里躺着的,再也不会动了的人,闭上了眼。 “此时秘密处理,不许外传,违令者,斩!!” (写作者的话里盗版里好像看不到,所以只能写这里了。 我看到有看盗版还嫌墨墨更新慢错误多,当然这是的确我的问题,因为过节在家,更新不规律,可是还有宝宝们,你们想,要是你们不是看盗版是看正版,墨墨知道你们的存在,为了对得起你们墨墨肯定会更新得勤快,有错误告诉我我也会马上去改的啊,然而现状是正版根本没有几个人看,那墨墨更新给谁看?所以啊,书归正传,看正版吧,宝宝们,下一个,顺便还能进书群跟墨墨讨论看法和问题。) ,第一百五十二章:等风云变动 钟景离开了寝殿,回到书房。 杨敬德传来太医,将钟景手臂上的伤口处理了。 片刻之后,韩雨带了一人匆匆赶过来,直接跪地,“陛下,属下无能,手下的人大意,没能截住那下药的人!!” 钟景豁然起身,面色骤冷,“你说什么?!” 韩雨再次叩首,“属下无能,追的人逃脱了!” 钟景被气笑了,“韩雨,你还是第一次,让朕失望了!” “是属下大意轻敌,以为他受了伤便逃不了,没想到却失手了,不过陛下放心,那人虽然逃了皇宫,但是现在已经宵禁,也就是说在明日天亮之前,他一定还在晋陵城内,而且他的右肩已被重伤,想找出来应该也不会太难的!” 钟景冷笑,“那人会来救人,说明她背后的人就已经知道她暴露了,而且竟然还让那人逃了出去,怕只怕,我们现在是已经打草惊蛇了!” 韩雨愣住,随即也明白过来。 如果对方都已经知道了,那他们再去抓那人又还有什么意义。 韩雨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陛下,属下突然想起,首先属下肯定他是江湖中人,而且论独斗,属下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其次从此人的身手和剑法来看,非常像是那位我大陈神秘的第一剑客,也就是‘雁客’!” “你见过?!” “没有,但是属下听说过,而且这天下能比我身上还高的,应该也没有多少个!”韩雨道。 钟景蹙眉,手掌渐渐收拢,紧握成拳,“他竟然能够动用江湖人!” “不过陛下也不用太担心这些人,那些江湖人虽强却散,而且这天下‘雁客’毕竟只有一个,他们便是再强,也敌不过我皇灵卫的密集绞杀!” 钟景坐回椅上,眉头紧紧蹙起,扶额沉思半响,拳头猛然砸在玉案上,“就是今晚,不能再等了!” 韩雨一怔,“什么?” “杨敬德!”钟景喊道。 杨敬德立刻小跑上前,“奴才在!” “速去传朕口谕,让谢铭带两千禁卫军,立刻包围庆王府!” 寒冷彻骨的冬夜,已经过了子时,本该是万籁俱寂。 但这一夜的锦宅,却没有一个人能入睡。 苏锦还在暖阁,即使是在室内也依然裹着厚厚的狐裘,她手里拿着一卷书,但是已经好几个时辰过去,一页都没有翻。 这种时候,连碧兮都已经心理七上八下坐立不安,一直在屋里来来回回的乱走,更何况是苏锦。 她静静看着窗外。 她在等人。 终于,她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焦急的说话声。 “快叫黎大夫,大公子受伤了!!” 苏锦豁然起身,踉跄往外奔去,碧兮随后急急跟上。 然后她在院中看到了由荆玉和辛甘扶着的几乎已经奄奄一息濒临倒地的苏俨,脱去了夜行衣,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血人。 苏锦和碧兮都愣住了,“大哥你怎么荆玉,快扶大公子进去,碧兮你去叫黎大夫,让他立刻过来救人!”苏锦立刻吩咐道。 但是她当然没忘苏俨去的真正目的,“影儿呢,她在哪儿,她有没有受伤?” 所有人顿时从刚刚突然看到苏俨重伤回来的震惊中清醒,他们这才反应过来。 苏俨回来,只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呢? 怎么没有看到姜影儿?! 他去救的人呢? 然后所有人就听见苏俨艰难的开了口,他说,“对不起,阿锦” 对不起,阿锦,人我没能给你带回来。 苏锦只觉得脑子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断了! 苏锦身子晃了晃,踉跄后退一步,连旁边的碧兮反应都慢了半拍,眼见苏锦快要倒下,才连忙上前扶住,“姑娘!” 苏锦勉强稳住心神,看着苏俨,问道,“影儿她是没出的来,还是” “死了!” 死了?死了 苏锦缓缓闭上眼,泪无声滑落。 影儿,我到底,还是没能护得住你 苏俨彻底昏迷了过去,被其他人急忙扶进了房间,住在偏庭的黎崇明也很快赶了过来。 苏锦还在院中站着,就那么闭着眼,一动不动,那一瞬间整个人就憔悴了很多,碧兮看得心疼,却又不敢催她进去。 许久,苏锦终于再一次睁开了眼,“碧兮。” “姑娘,我在!” “立刻派人去庆王府,告诉他,就说今晚陈皇遇刺,让他速去‘救驾’!!” 这救驾的意思碧兮当然明白,但是她没想到这么快,“姑娘,确定要在今晚吗?” 苏锦脸上的泪痕尚且未干,却又忽然笑了起来,“我确定,这是影儿拿命换来的机会,我又怎么能让它浪费了呢” “好,我立刻去办!” “还有,我之前交给你的那两个锦囊,也马上送出去,红色的是荣王府,紫色的是代王府,莫送错了!” 碧兮点头,“曲歌,照顾好姑娘,我去去就回!” “奴婢明白!” 碧兮将苏锦交给曲歌,自己则立刻下去安排苏锦的吩咐。 她知道,苏锦这是要让计划提前了。 “曲歌,陪我去霁月阁!” “啊?现在吗?” “就是现在!” “是,那奴婢马上去准备马车!” “要马车做什么!” “去霁”曲歌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清风楼霁月阁和锦宅是相通的,现在去霁月阁当然是从书房走暗道,还要什么马车! 等曲歌反应过来的时候,苏锦已经独自急急的向书房方向赶去,曲歌连忙跑着跟上。 两人刚入地道,就与正朝这边过来的杜修秦明二人相遇。 杜修急道,“首主,大公子回来了吗?” 苏锦极力忍住鼻酸,深吸了口气,低声道,“秦大哥,杜大哥,我们出去说话!” 杜修二人这才注意到苏锦的神色不对,眼睛也是红的。 他们几乎同时想到,一定出事了 是真的出事了,影儿已经死了。 当苏锦以最平静的语气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二人都愣住了。 良久的沉默后,杜修突然抬手,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要是早一日安排好影儿姑娘出宫的事,又怎么可能” 苏锦摇头,“杜大哥,要错也是我的错,是我没能护得住她,而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那首主,我们现在怎么办?” “所有计划全部提前,不管仓促不仓促,消息我已经让碧兮送出去了,庆王今夜就会动手,陈皇可能也会选择今夜,杜大哥,你带两百人跟着庆王的人一起混进去,杀人逼宫就别参与了,你的任务是,在双方交手陷入混乱的时候,迅速找到影儿的尸体,并且完完整整的,把她带出来!” “属下一定会将影儿姑娘带回来!” 苏锦起身鞠躬,“拜托了,杜大哥。” 第一百五十三章:夜深危伏起 安排好所有事宜后,苏锦才返回锦宅。 也不知是不是深夜太寒的缘故,当曲歌扶着苏锦再次走下暗道的时候,借着暗道两侧的烛光,曲歌才注意到苏锦的面色已经惨白无比,血色全无。 曲歌连忙试了试苏锦手温,这才惊然发现此时苏锦的手已经冷得如同刚从冰窖里伸出来的一般,然而苏锦自己却一直什么都没说。 莫不是又 这个想法顿时将曲歌生生吓出一身冷汗,然后立刻就否定了,不可能,如果是寒疾复发,姑娘又怎么可能一声不吭,而且还能撑到现在。 曲歌连忙询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苏锦微微侧身,向曲歌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 看到苏锦露出的微笑曲歌正要松一口气,然而就是这一瞬间,苏锦的身体突然向前倾去,随即便是猛的一口鲜血喷出,身前白衣瞬间染红。 曲歌顿时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见苏锦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接到苏锦那边的紧急传信的时候,庆王在侍妾的软玉温香里睡得正熟。 但这并不妨碍他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整理好自己并迅速召集手下所有领将以及分别派人去荣王府和御军中传达消息并要求所有站在他一边的各方力量立刻配合行动。 这场起事虽然事发突然,但是对于庆王来说,却也是等待已久。 不出所料,周云最终还是实打实的站在了庆王一边。 苏锦之前虽然在周云坐上御军大将军之位的时候就已经给过下马威,但是周云这样一个倨傲自满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人,又怎么会真的把苏锦的敬告放在眼里。 但是御军毕竟还有副将王起不是,固然此前庆王一度尝试撬倒王起这块绊脚石,但是毕竟还没撬倒呢! 庆王啊庆王! 在深夜突然接到锦宅送来的紧急密信的时候,钟瑞确实受惊不小。 但到底还是意料之中,谨慎入钟瑞,作为联系证据,那封密信连同承载它的锦囊都在钟瑞看晚之时就立刻结束了它的使命和存在意义,被无情的丢入了火盆,顷刻化作灰烬。 “这么快就动手了吗!”钟瑞呢喃。 果然,就在此时,庆王府的人便已经到了府外。 钟瑞唇角浅浅勾了勾,毫无疑问,这是庆王来让他配合起事来了! “荣王爷,陛下今夜突遭疑似文伯侯与昭宁长公主的残余势力潜宫复仇行刺,禁卫军护驾不力,现圣体居危,幸有宫中求救之信,我家王爷已经带了五千府兵入宫救驾,为免城外再有反叛势力入城再添变数,因请荣王爷迅速出兵,务必要” “噗!”钟瑞身旁的副将突然噗笑。 原本正义正言辞的陈诉台词的小将猛的领愣住了。 钟瑞淡淡的看了眼身侧的副将,副将立刻了自己的嘴,又看向那传话的小将领浅笑道,“没事,你说完!” 那小将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继续道,“为免城外再有反叛势力入城再添变数,所以我家王爷请荣王爷迅速出兵,务必控制西南两门,并由小将带来了两百府兵,特为王爷助力。” 副将上前一步,拍了拍那小将领的肩,浅笑道,“咳咳,小兄,演技挺不错!” “小将不不、不敢!”小将领连忙稽首,努力挤出一丝尴尬的苦笑,额头上又冒冷汗了。 心中恨恨道,你明明知道这是什么个意思还要故意拆穿,这不是让自己里外不是人嘛,干什么嘛这是! “小将人已经带到,不知荣王爷还,还有什么吩咐?” 钟瑞挑眉,“西南两门是吗?” “是。” “那东北两门呢?” “回王爷,东门是由代王爷和巡防营前往,北门则是由周大将军手下的人前往。” 钟瑞点头,神色凝重道,“嗯,本王即刻就集兵赶往!” “那这二百人就交与王爷安排调用,小将这便回去复命了!”那小将领稽首道,向钟瑞告了辞,便立刻上马赶了回去。 副将看了看府门前那小将领带来的两百府兵,眉头皱了皱,走到钟瑞近身处,语气略带不满低声道,“王爷,庆王这些人分明就是送来监督的,我们难道真的要” 此时的钟瑞早已经收起了方才温和的神色,冷笑道,“不必,全部拿下!” 副将就知道自家王爷怎么可能当真是那种能由人摆布监视的人,立刻应是,一声令下,荣王府府兵立刻冲出,在这些人还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便已被弯刀架肩,拿下,全部拿下。 有人终于反应过来,立刻边挣扎反抗边大喊道,“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荣王爷,我们是庆王府的人,是自己人,王爷为什么拿下我们!!” “荣王爷,我们冤枉,我们什么都没有做,是庆王爷让我们过来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是啊,王爷为什么要拿下我们?!” 钟瑞神色淡淡,他旁边的副将倒是冷冷笑了笑,说道,“嗯,我们当然你们庆王府的人,因为我们拿的就是庆王府的人!” 那些人愣住了,“为为为什么?!” “不为什么,拿人需要为什么吗?”副将冷笑道,“全部带进去,都看好了,谁看少一个本将拿他是问!” “是!!” 顷刻功夫,那些人便被卸下兵甲带入府内全部扣押。 “迅速整军,我们去南门!”钟瑞道。 副将微微一愣,惊讶道,“还是要去?属下还以为” 钟瑞浅笑摇头,“不,扣人归扣人,该调的兵还是要调,该去守的城门当然也要守,不仅要守,而且要马上去守,好好的守!!” “好好的守?!”副将一脸疑惑与怪异,,“王爷,属下好像已经有些糊涂了!” 钟瑞侧身,拍了拍副将的肩,浅笑道,“你马上就会明白的,本王进去换上盔甲,你马上调集好兵马!!” 副将皱起眉头努力想了想,然后放弃了,向转身大步往府内走去的钟瑞稽了稽首,然后赶紧照着指令做事去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血与权交锋 五路兵马,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六路。 在这个再平常不过的初冬深夜,从不同的起点,朝向不同的方向,走向未知,走向胜利,或者是死亡。 荣王钟瑞带的城内五千府兵在南门,而他带回述职的那些兵马则分开赶去了西门;钟岸带着巡防营赶去了东门,周云的兵马一半在北门,而另一半,则随周云本人和庆王兵马一起。 至于庆王庆王当然已经到达了皇宫,但也只是到达宫门之前。 青雀门下,骑在马上的三千禁卫迅速一字排开,弓箭上弦。 宫门之前,两方军士们手上烧得通明的火把,将这个无月的寒冬深夜照得亮如白昼。 禁卫军最前的棕马之上,谢铭一身银色战甲,右手紧扶腰间剑柄,看着正前方带着大批兵马汹汹扑来的庆王与旁边马上的周云二人,冷喝道,,“庆王爷,周大将军,你这是想干什么?!” 禁卫军对面兵马列队之正前的黑色铁骑上,一袭红袍披身的钟哲浅浅一笑,“本王闻讯皇兄今夜遭遇文伯侯余党报复行刺,于是才急忙赶过来,现下我们自然是来救驾的!” “行刺?什么行刺?真是天大的笑话,”谢铭冷笑道,“陛下好好的怎么会遭行刺?再说了,若是陛下真的遭了行刺,末将身为禁卫军统领又怎么会不在陛下身边护驾却反在这里?!” 庆王眯眼浅笑,“这自然是因为你与文伯侯昭宁长公主残余罪党相互勾结,里应外合谋害圣驾,以图大业,这难道还要本王来为你做解释吗?” 谢铭冷哼,“如此可笑无中生有的欲加之罪,庆王爷可真是想得出来,只怕图谋不轨的并不是末将,而是庆王爷和周大将军吧?!!” “是吗?”庆王浅笑眯眼。 就是这一瞬,庆王旁边的周云忽然抬手,一支弓箭瞬间射出,以不可抵挡之势,直朝对面谢铭胸膛穿空而去。 谢铭神色陡然一惊,眼看这支绝对致命的阴毒之箭在自己面前无限放大,就要穿透自己的身体,谢铭身体迅速往右侧倒并立刻拔剑抵挡。 只听剑与箭间发出“铮”的一声脆鸣,箭最终是被挡了下来。 这支阴损的致命之剑当然没有要了谢铭的命,只是虽然挡是挡开了,但谢铭的手臂还是为之所伤,划破了长长的一道狰狞的口子,肉破之处,鲜血直流。 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对面禁卫军全都惊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在场这么多人,在所有人都毫无察觉之下,周云手上是什么时候凭空多出了一柄弓箭的?! “快,保护大统领!”不知道禁卫军中是谁大喊了句,其余人顿时反应过来,立刻拔剑上前,护住谢铭的坐骑。 此时的谢铭脸色一沉,虽然手臂受了伤而且鲜血直流,但是不仅没有撤马后退,而是举剑大声呵斥道,“你们保护我做什么,保护的是皇宫,是陛下!!” 众人醒悟,立即附和道,“保护皇宫,保护陛下!” 谢铭举剑,“庆王谋逆,拿下叛党!!” 众人举剑,“庆王谋逆,拿下叛党!!” 庆王眯眼,一字一句道,“今禁卫军叛变,陛下亦为文伯侯余党谋害,能拿下谢铭头颅者,千金重赏;拿下百夫长以上者人头,赏金十两,以此类推!!” 听及此言,庆王身后的将士士气顿时暴涨,眼睛都放了光,此时他们面前看到的已经不是即将到来的血腥拼杀生死存亡,而是闪闪发光的金钱,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 别说千金,就是一金,那都是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金钱。 这世上能有什么东西比钱更具有诱惑力呢? 而且这句话这个承诺庆王敢说给他的士兵们听谢铭却不敢。 于是对上庆王军如狼似虎的贪婪目光,禁卫军们突然面面相觑。 但是他们并没有这样便有所畏惧,因为他们是禁卫军,整个大陈的军队,没有任何一支兵马比得过帝都皇城里的禁卫军。 还因为谢铭笑着说了一句话: “金钱再多,也得金主还活着,庆王爷,你确定你能活到给你这些愚蠢的士兵们打赏千金的时候吗?” 谢铭之所以笑,是因为此时此刻在他的眼里,庆王也好,周云也罢,都已经是一个死人。 从半个时辰前突然接到陈皇喻旨要他连夜带兵包围庆王府,并直接拿下庆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把庆王当做了一个死人。 当然,在庆王的眼里,谢铭也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他侧头看向周云,“周将军,挥军用兵本王不如你,现在皇宫这里,本王就得靠你了!” 意思是皇宫以外还有其他人,比如荣王,比如代王。 周云抱拳,“臣幸不辱命!!” 谢铭大喝,“给我杀!!” 周云挥剑,“杀” “杀”这是禁卫军的声音。 “杀”这是庆王军的声音。 “杀”这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声音。 皇宫朱雀门下,一场一开始就已经注定结果的血腥的拼杀,正式开始。 杀声震荡,火光冲天。 于是整座皇宫被惊动了,晋陵的百姓们也被惊动了。 陈皇皱眉,“杨敬德,外面是什么声音,怎么回事?!” 外面遥遥的混乱声突然而起,杨敬德一直在陈皇身边寸步未离,他当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 “老奴立刻派人去” 话才说都一半,外面一个小公公突然急急奔来,连通报行礼都忘了,“陛下,不好了陛下,庆王和周大将军,他们谋反了!” 杨敬德大惊失色,“你你说什么?!” 那小公公战战兢兢,“回杨公公,庆王爷和周大将军谋反了!” 钟景眉头猛然蹙起,双眼微米,手指一个一个紧紧涅握成拳,“那外面,现在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现在是是庆王爷和周大将军带了逾万兵马来攻打皇宫,恰与带兵出宫的谢大统领朱雀门前相遇,现在已经已经交手了” “已经交手了?” “是!” 第一百五十五章:成王败寇之 “陛下。”韩雨急急从外走进来,单膝跪地叩礼,面色责愧道,“臣有罪!” 陈皇放下扶着眉心的手,看向下方跪着的韩雨明显有隐隐的怒气,冷声哼道,“你当然有罪!竟然能让钟哲在眼皮底下做了这么足的准备,你看看,要不是朕刚刚下定了决心动他,怕是都不用拖到明天,他的刀子就该架在朕脖子上来了!!” “是臣的失职,还请陛下给臣机会,让臣戴罪立功!” 陈皇压了压心中怒火,冷冷道,“周云可死,但是钟哲务必给朕活捉,其他官员也好,将领士卒也罢,不管他什么身份什么阶品,凡参与了的,一个都不许放过!!” “是!” 几路兵马的厮杀叫喊声,兵器交接的撞击声,重伤倒地士兵的呻吟声,以及皇城里无辜百姓们的惊惧惶恐与不知所措的惊呼尖叫声这一夜的皇城,不再安宁。 当然,最可怕最血腥的地方毫无疑问是皇宫前。 禁卫军再精锐到底人数与庆王军相差太过悬殊,而且周云是什么人,一个年轻骁勇的沙场大将,所以皇宫的第一道城门,到底还是破了。 宫门一破,胜算已经在握,庆王军立刻亢奋百倍,而且这些人寻常可能一辈子也别想踏进这道门半步,现在却能够堂而皇之的冲进皇宫城门,又想起庆王的允诺,当欲望达到一定极限的时候,这些人已经不再是一只军队,仅仅是一群失去任何理智只知道见人就杀的疯子。 疯子会忘记观察情局,忘了自己除了将可能得到那些一辈子都肖想不来的东西,还可能会死。 其实这时候的庆王,也已经算是疯子了。 他以为现在的皇城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以为只要拿下皇宫,一切就完美成功。 他不知道禁卫军虽然没了,但是皇灵卫已经在第二道宫门的城楼上架好千里弓弩就等着他进来;他不知道答应帮他夺取控制南门的荣王钟瑞此时正带着手上兵马去往北门,而去往东门的代王都正掉头带着无数兵马前来“救驾”,救谁的驾?当然谁陈皇的驾,难道还能是庆王的吗? 他不知道,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注定了失败。 当然,那个让他注定失败的人,那个他至今未能见过其真面目的女子,此时也正在榻上一直昏迷不醒。 康宝十二年十月七日夜,庆王钟哲连同御军大将军周云起兵篡权夺位,最终失败,周云当场射杀,钟哲重伤入狱。 康宝十二年十月八日,以兵部尚书郑余仲为最高,凡与庆王曾来往关系较密十七位文臣武将株连下狱,家族满门抄斩或流放。 康宝十二年十月十五日,庆王钟哲在狱中服毒自尽,尸骨焚毁。 这时候苏锦早就已经醒过来了,而且就在庆王自尽前一夜,苏锦易容换装进入狱中,与钟哲见了最后一面。 苏锦是悄无声息进去的,但是她并不打算让钟哲连自己最大的错误是犯在哪里都不知道。 人来世上走来这么一遭,生而无悔死亦无憾肯定是难的,但是总还是应该活得明白,死得也要明白。 当苏锦走到钟哲的面前,缓缓取下黑衣帽露出钟哲再梳洗不过的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庞的刹那,已经被关了整整七天七夜,头发散乱的披在肩头,原本俊美的脸颊上全是污垢,完全没有了半分昔日荣光的钟哲,在确定进来的这个人真的是苏锦的那一瞬,激动惊喜的几乎狂跳起来。 钟哲猛的从地上爬起扑到苏锦面前,完全不顾身份形象的一把抓住苏锦的双手臂,满面兴奋急切的问道,“苏锦?!果然是你,本王就知道你肯定会来,你一定会想办法来救本王的!现在已经只有你能救本王了,本王不要呆在这不是人呆的鬼地方,你快带本王出去,今日他钟景欠本王的这笔帐本王” “要算回来吗?”苏锦微笑问道,缓缓退回一步,将钟哲的手从手臂上拿了下来。 此时的钟哲情绪激动,并没有从苏锦的动作和语气中体味出什么来,反而连同说话声音越说越气愤激昂,“当然要算回来!这次是本王失误了,但是只要本王今日不死,待本王他日归来之时,就是他钟景死的时候!!” 苏锦浅笑点头,“嗯,口气不小,然后呢?” “然后本王苏锦,你”触及苏锦目光中浅浅的笑意的那一刹那,钟哲的声音终于戛然而止,面色陡然僵住。 苏锦浅笑抬手,理了理被钟哲碰得有些褶皱的衣袖,方才徐徐上前一步,含笑看着钟哲道,“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钟哲大惊失色,连忙慌乱后退数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惊恐万分的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苏锦道,“不,你不是来救本王的!不是!!你要干什么?你想害本王,对,你一定是想害本王!!” “我确实没说我是来救你的,但是你觉得,我又有什么可能是来害你的呢?嗯?钟哲。” “大胆,小小贱民,也敢直呼本王名讳!!” “本王?”苏锦浅笑,“钟哲,你是哪门子的王?有在天牢里被关了整整七个日夜无人问津,狼狈落魄到连街头乞讨的乞丐都还不如的王吗?,认清现实吧!钟哲,再认不清,你就要糊涂到地狱里去了。” “你什么意思?你要谋害本王,对,你就是要谋害本王!” “谋害你?”苏锦浅笑,“要谋害也该是去谋害活人,你见过去谋害死人的吗?”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听不懂?难道你认为你还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吗?”苏锦讥笑道。 钟哲顿时愤怒反驳,“本王当然能!本王不会就这么死在这里的,绝对不会!” 苏锦在离钟哲两米位置半蹲下来,悲悯的看着摔坐在地上的钟哲,“如此看不清现实,钟哲啊钟哲,你活该落到如此地步!” “是你,都是你!是你在害我对不对,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你安排的,对,就是你,我要招供,我要让钟景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你干的,是你怂恿我谋权夺位,是你安排我发动兵变,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你!!” 苏锦浅笑点头,“难得你还认清了一点,把‘本王’换成了‘我’,以及,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都是至于招供,你把我拱出去,说是这一切都是一个叫苏锦的商女的安排,是受了她的指使你才做出了这一切,这个叫苏锦的女子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钟哲,如果你是钟景,你会信吗?你是天下人,你会信吗?!” “不,他会信的,我证据确凿,他一定会信的,而且就算他不信,只要我提到了你,以他的性格他也不会再让你继续活着的不是吗,哈哈,所以苏锦,你今日必须救我离开,不然我死也一定会拉你垫背的!!” 苏锦浅笑,“是嘛?那你想过没有,天牢重地,第一罪犯,我,又是怎么出现在你面前的,为什么我敢来这里见你,敢跟你谈论这些,敢让你随随便便的话都说出来?” 钟哲猛的一怔,“为什么?!” “兵部尚书换了是肯定的,不只是尚书,整个兵部几乎是被彻底脱胎换骨,连同刑部礼部工部户部都被大力整顿了一遍,不过你应该还不知道,就在三日前,吏部尚书也换了,新任吏部尚书你不陌生的,他就是之前的左侍郎江褚时,还有荣王为什么会假装答应你,代王又为何会配合你的一切行动,我告诉你这些想表达什么你该懂的,不只是你的命运,现在是整个大陈的命运,都已经在我手中。拿我给你垫背,钟哲,你还不够资格。” 钟哲听得震惊,满面难以置信得看着苏锦,终于,苏锦从钟哲的脸上看到的不只有愤怒和震惊,还有恐惧。 “你你绝对不只是一个商人女子这么简单,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要干什么?!” “呵呵,你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我就怕这也要我主动提醒你呢!”苏锦笑道,“你说对了,我当然不只是一个商人女子这么简单,钟哲,其实我们,本该是一家人的。萧谧这个名字,你可还记得吗?” 钟哲再次震惊,盯着苏锦满面不可置信道,“你是萧萧谧?不,这怎么可能,萧谧不可能还活着,你不可能是萧谧,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是萧谧,萧谧没有死,她现在,就在你面前。” 钟哲拼命摇头,也开始浑身颤抖的不断往后挪动着,“不,萧谧怎么可能还活着,不不不,你你肯定是假的,你是假的,对,你就是假的,你是故意哪萧谧来做幌子欺骗我,欺骗钟景,欺骗钟启钟岸,欺骗所有人,你是假的!” “你在害怕,告诉我,你怕什么?!” 钟哲继续拼命摇头,“不不,我没有怕!我才没有怕,你不是萧谧,你不可能是萧谧,我不怕,我才不怕!哈哈哈,你是假的,我不怕你,我不怕假的!你们都是假的,哈哈哈哈,我不怕,你们别来威胁我吓我,我什么都不怕!我都不怕,什么都不怕” 身后碧兮走上来,扶苏锦站起,蹙眉看着地上突然反常的钟哲,“看样子,他怕是已经” “已经疯了!”苏锦道,抬手摁了摁酸胀的额头,由碧兮搀扶着,边转身往牢外走边道,“既然疯了,那就送他上路吧!” “是,首主。”守在牢门外阴影中的男声回答。 第一百五十六章:往事无痕迹 就在庆王死的第二日下午,代王钟岸来到锦宅。 原本因为上一次的又一次病发尽管醒来身子依然虚弱无比的苏锦,为了不让钟岸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硬是从床榻上起来,整理好衣装,确认看不出任何病态了才去书房见的人。 但是在见到人后,苏锦想其实自己真的多此一举了。 钟岸甚至还没等她进到房间中,才到门口就已经是劈头盖脸的一句质问下来,“九弟其实根本不是什么自尽,是你亲手送上路的,是吗?” 苏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入房间到自己位置端稳坐下,这才缓缓道,“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这些钟岸知道是肯定的,因为如今都走到这一步了,苏锦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再需要隐瞒,除了......她自己。 钟岸蹙眉,目光森冷的盯着苏锦,“为什么?!” 苏锦抬眸,毫无退让的对视着钟岸,唇角含笑,“王爷这样跑来质问我又是什么意思,难道王爷觉得我做错了?难道钟哲不应该死吗?” “可是为什么这时候你还要插手?而且.....” “而且什么?”苏锦笑问。 钟岸脸色愈加凝重而难以分辨,“你......真的,是谢青蝉吗?” 苏锦心中陡然一颤,随即镇定下来,脸色波澜不惊道,“王爷怀疑我?” “不是本王怀疑你,是你让本王已经无法再相信你,你做的这些事,已经有太多太多,无法用一个你是谢青蝉解释了!!” “就只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在今日上午清理九弟尸身的时候,有人从地上的稻草下发现了两个血字,时间是在十二个时辰之内,而且血是九弟的血,这也就是说,这是昨晚九弟死前或者是死的过程中留下的。” “是什么?” “萧谧!” 如果不是脸上戴着面具,她想她今天是真的要露馅了。索性是脸上的面具将她在那一瞬的大惊失色完美掩饰住了。 “只要不是‘苏锦’,是谁的名字又与我何干!”苏锦依旧平静答道。 苏锦以为自己已经是滴水不漏的回答,然而下一刻钟岸的话却让她意识到她这句话好像还是出差错了。 “我没有说这是一个人的名字,也没有告诉你是哪个萧哪个谧,你怎么就一听就知道这是名字?还有,你如果真的是谢青蝉,那这个名字的主人难道不是你的远亲表姐吗?!” “我只是......” 苏锦的话被钟岸粗鲁打断,“我只是需要一个真实的,坦诚的解释!苏锦,你到底是谁?!” 苏锦沉默下来。 钟岸再次重复,他的目光就像能扎透人体的利剑一样,直直的定在苏锦的脸颊上,定在苏锦的目光里,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我问,你到底是谁?!” 苏锦第一次无法承受一个人这样的逼视,于是选择了闭眼,“一定那么重要吗?”她低声道。 “是!” 尽管看不到脸,但是从苏锦的那双眼眸中依然可以看着深深的疲倦,她将头转向了另一边,彻底避开钟岸的直视,低声缓缓说道,“给我两个月时间,待王爷大业已定,旧案洗雪之时,苏锦必定告知。” “可是本王不愿意等到那个时候。” “苏锦,无可奉告!” 钟岸定定的看着苏锦,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时间长到时间甚至以为他已经离开了的时候,却猛然听到钟岸的声音再次在安静无声的房间中响起,“你是萧谧!” 这句话对苏锦来说何止震惊,简直是晴天霹雳。她转回来,看着钟岸,努力挤出一丝微笑道,“王爷是在说笑吗?” 这一次,闭眼道是钟岸,一个堂堂三尺男儿,而今当朝已经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一辅政王,这一瞬,竟然也湿了眼眶,顺着脸颊缓缓滚落,仿佛掷地有声。 事实上不只是掷在了地上,更是掷在了苏锦的心上,是那样疼痛,抽筋剥骨。 “都现在了,你还不肯承认吗?” “我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你很怕冷?” 苏锦惨笑,“是啊,我有寒疾,所以很怕冷!” “什么时候有的?” “生来就有,母胎里带出来的。” “真的吗?”钟岸反问,“可是萧谧不是!她没有寒疾,更从来不怕冷,她曾在寒冬腊月的冰天雪地里,穿上薄薄大红霓裳为我一人跳过一支惊鸿羽衣舞,我怕她冻病了,让她穿上狐裘她非不穿,等跳完后,她还出了一身的汗,整个人热得好像过夏一样......” “王爷......” 钟岸重新睁开了眼,看着苏锦,一步一步向她走近,“阿谧,我知道是你。”他说。 苏锦想要后退,想要争辩,想要否定,想要继续隐瞒,想终此一生,都不让钟岸知道现在都自己到底是谁。 但是最终,苏锦什么都没做,她就那么僵硬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在钟岸眼泪落下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钟岸在苏锦面前很近很近的地方蹲下来,直直的盯着她,然后他的手抬了起来,有些颤抖,却又无比坚定的,伸向她脸颊上的面具,好像是获得了一个天下最最珍贵的珍宝,而即将揭开那件珍宝最后的面纱。 “不,不要碰!!”苏锦忽然尖叫,猛的打开钟岸伸过来的手臂,神色惶恐连连后退。 但是钟岸没有停下来,就在苏锦将要摔倒的那一刹那,他猛的将苏锦手臂拽住,连同整个人都一把拉住怀中,紧紧紧紧的抱住,好像害怕她下一秒将要消失一样。 “对不起,是我太迟钝,明明你已经回到我身边一年多了,可我却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你,是我的阿谧......” “阿谧,你为什么要故意隐瞒我,为什么一直拿着这个虚假的身份来做这些,这十多年,你都是怎样过来的,你怎么会染了寒疾,你的身体怎么会弱成这般样子......” “阿谧,你为什么,不让我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阿谧.....” “阿谧,回来,回到我身边。” 在钟岸温暖炙热的怀抱里,在这一声声的‘阿谧’的轻柔呼唤中,终于,苏锦放下了最后一一层心防,这一刻,她建筑了十多年的堡垒瞬间崩塌,毁于一旦,眼泪也终于冲毁堤防,汹涌而下。 可是她说的话,却还是那伤人,她说,“回不去了,岸,我们,回不去了......” 钟岸放开苏锦,定定的看着苏锦的眼睛,“因为当年的案子,和你的身份吗?” 苏锦摇头,“不只是这个,即使是没有这个,我们也回不去了!” “阿谧,你说错了,如果没有这个,我们根本就不会分开,更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不,岸,你听我说......” “你等我!”钟岸在苏锦头上发间轻轻落下一吻,然后起身,决然而去。 苏锦心中一凉,立刻起身追出去,“你要做什么?!” “翻案!” “现在还不是时候!” “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可是之前我能等,现在,我不能了!” “为什么不能,最多半年,就可以了!” 钟岸转过身来,“半年,阿谧,我不要半年,我要现在!” “那那要怎么做?” “接下来,你就别参与了,最多一个月,我会让你看到你要的结果,我会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一个都少不了。” 苏锦蹲下身,沉默了半饷,才低声应了一个字,“好。” ....... ....... 第一百五十七章:朝堂惊变起 就在钟岸离开后的第二日,晋陵中就开始传起一些谣言。 说十二年前的那场宫变,真正逼宫,篡权谋位的根本不是隐太子,而是当年的四皇子俞王,而今的陛下。 但是这饭乱吃得,话却乱说不得,这样简直的大逆不道非议皇帝的言辞,别说听起来太过荒唐,就是不荒唐,也没有多少人敢说,所以即使有散开,也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主要说不敢轰动。 但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本来放出这消息也不是指望靠它就能把案子昭雪,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而且这其中的重点并不是传给民众听,这说传给朝廷官员们听,传给陈皇听。 果然,就在第二日,所有但凡提过这个谣言甚至只是听过的,都突然飞来横祸被官府秘密抓去,就再也没能回来。然后,真正的效果就出来了。 如果没有鬼,谣言被如此暗中血腥镇压算什么? 第四日的时候,刑部尚书齐贺呈上一本奏疏,内容就是数日之内,晋陵城中突然接到大量人口失踪案,其数目堪比十年总和,但是这些人又没有然后关联,失踪方式也十分蹊跷,要求大力彻查,找回失踪人口。 陈皇当时什么反应不详,反正次日一道圣旨下来,刑部尚书齐贺被贬甘阳刺史。 下面那些隐隐的传言,要说不知道,那都是假的,但是知道归知道,谁敢提这事那就是找死,何况事实上如今这朝中也并非没有当年真相的知情人,不过巧合的是,这一年多以来,那些当年算得“开国”功臣的官员,貌似不知不觉中已经几乎被清理的差不多了。 而眼下这一切,都在钟岸的预料之中。 但有些事防不胜防,那一夜牢狱中被写下的“萧谧”这个名字,最终还是被皇灵卫所发觉并禀到了陈皇面前。更要命的是,韩雨顺藤摸瓜,从过去一年来庆王的所有来往交际中,察觉到一个一直被忽略的名字的存在。 这个名字就是:苏锦。 不需要任何可以指证这两者有关联的证据,就凭苏锦曾与庆王有过较为密集的来往,就已经足够陈皇下命让这个女子消失。 “朕有直觉,这个女子,不简单!” “直接除吗?”韩雨问。 陈皇想了想,摇头到,“不,把她带来,朕,想见见这个女子。” “是” 韩雨虽然不解,但是也没有多问,很快便离开了。 然而就是这个夜晚,以韩雨为首的皇灵卫遭遇了自这支秘密卫队存在以来的第一次失败。 别说是带走他们想要带走的人,连锦宅的内宅,他们都没能潜入进去,韩雨亲自所带的三十名灵卫,最后剩余七人活着狼狈逃出,就连武功在江湖上都算屈指可数的韩雨都受了不轻的伤。 这个结果震惊的不只是韩雨,更是陈皇。 他万万没想到在他这太子脚下,皇城之中,竟然一直还有一个这样可怕的存在,而他却一直毫无察觉,这个女子难道庆王的谋反,都跟这个女子有关?!这太匪夷所思了。 哦,还有牢里钟哲最后死前写下的那两个写字:萧谧。 多么可怕的一个名字,这个名字,他手上的皇权,身下的皇位,当年不为人知的真相、 萧谧,苏锦,萧谧,苏锦 难道不,这绝对不可能,不可能的! 不论如何,这个女子是绝对不能留着了。 可是陈皇还没来得及对锦宅动死手,朝堂就已经让他手忙脚乱了。 新任吏部尚书突然当庭呈上一封奏折,陈皇原本不以为然,但是在打开奏折看到内容后却大惊失色,甚至殿前失仪险些直接从位上摔下来。 陈皇颤抖如筛的拿起江褚时呈上来的奏折,惊慌恐惧道,“江褚时,你告诉朕,这这是什么?!” 江褚时从列中走出,上前回禀道,“是真相,是陛下欠天下人的真相。” 陈皇脸色顿时惨白,“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臣既然在说,就自然知道臣在说什么,请陛下恕罪,臣借今日良机,只不过是想让一些被颠倒被扭曲的十多年的真相,在我大陈朝堂百官之前,将其大白于天下。” “江褚时!你疯了吗?什么真相,你在说什么鬼话,竟敢在朕面前胡言乱语,你再敢胡说一个字,朕让你满门抄斩诛灭九族!”陈皇站起来,指着殿前镇定自若的江褚时大怒呵斥道。 “陛下厚爱了,但,臣该说道还是要继续说完,”江褚时笑道,“十二年前,也就是靖昌四十二年九月十四日夜发生的那场宫变,其中真相,这要从先帝后来的身体日渐衰弱乃至一病不起说起,太医说是积劳成疾,事实上那病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先帝是被人下了药的,而那几位御前太医,也自然是早就被人收买了。起事之日,陛下您的母后也就是当年的俪妃,如今的冼太后,她买通先帝身边服侍的何公公,用迷药让先帝陷入昏迷。” 陈皇顿时勃然大怒,“江褚时,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你这是辱骂天子,你给朕住口!来人,把他这个乱臣贼子给朕拖下去,乱棍打死!!” 几位殿上禁卫面面相觑,然后看向一直沉默而立的代王,再然后,都仿佛没有听到什么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殿上所有人都沉默无声,只有江褚时的声音还在继续。 “当年陛下以卑劣手段夺得禁卫军的调动权,然后就是放火东经阁,制造走水和混乱的假象,再派一队人将早已准备好的写着他自己逼宫夺位,先帝处危的‘求救信’派死士将自己残忍重伤后伪装成从宫里拼命逃出的假象并及时的送到每一个他想要除掉的人府上,诱导隐太子,邑王,廷王,萧大将军等等亲王和诸大臣带兵迅速入宫救驾。 陈皇抬起手,颤抖着指着江褚时,“你你这是在诬陷朕,江褚时,你是诬陷朕,来人,快来人,朕让你们把他给朕拖下去你们听不见吗?!” 旁边禁卫还是没有动静。 这是什么意思?!“韩雨,韩雨!!”陈皇疯狂大喊。 很快陈皇就见到了韩雨,只是,是被禁卫五花大绑押进来浑身血迹斑斑头发散乱狼狈不堪的韩雨。 陈皇惊得说不出来,“你们你们这是朕是皇帝,朕允许你们这么做了吗,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陛下先听臣说完,”江褚时淡淡道,“结果是先帝完好无损的适时醒来,在隐太子等闻讯前去救驾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事情却已经彻底反转。 “隐太子等人带去大批人马连夜闯宫前去救驾成了逼宫谋权,俞王,庆王和昭安公主夫妇等带去的禁卫军,各王府府兵和京畿巡防营却反而成了‘救驾护君’。 “奸佞者颠倒黑白,正义者百口莫辩。 “于是先帝震怒,当场立下废太子的诏书,七位亲王,四位朝中一品大臣全部被押下刑部大狱,然后先帝再次陷入昏迷,钟景代政监朝,而这些被构陷的亲王和大臣,全部在三日之内被以迅雷不及之速,尽数满门血洗!! “五日之后,先帝驾崩,陛下登基!但真正彻底的清算,却才刚刚开始,朝中上下又是一场狂暴的血腥风雨,整整半年时间,东城正阳街巷行刑场上的血腥,就不曾断过!可你们知道那里留的都是什么人的血吗?那都是忠肝义胆的血,都是坚贞不屈的血,都是刚直正义的血!! “如此等等,桩桩件件,咱们陛下当年的事迹,要哪一件不令人胆寒!” 陈皇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出不出来,偏偏这时候,却见殿上所有朝臣突然全部跪了下去。 “你你们这是干什么?!” “陛下想要掩埋的真相,臣偏要让其大白于天下,让被人陷害背负无故骂名的蒙冤者洗雪昭名,要让阴狠歹毒不择手段的伪装正义者揭露假面;陛下想用史官的笔墨来掩盖不堪的事实,可是臣偏要让万世的青史来永远记住真相!” “谋害先帝,篡权夺位,陷害忠良,人神共愤,而今证据确凿,俞王殿下,这位,该退了!” “不,你们是在陷害朕,你们是陷害朕!朕没有做过那些事,这是陷害,你们你们这是在谋反,你们” 终于,钟岸站了出来,平静的看着陈皇,“退位吧,四皇兄,如果四皇兄自己退,并且下罪己诏将当年一切罪行陈述出来,十三弟可以保四皇兄性命不死!” “是你,原来是你,是你要害朕,你还说朕不是,你看你今天的行径,你还有资格来说朕!!” “那就是已经承认了!”钟岸浅笑道,“四皇兄,我和你不一样,你做的,和我做的,不一样的!你是掩盖真相,而我,是揭穿真相,你是做的是冤枉是陷害,而我做的,是翻案,是昭雪,是还原真相,所以四皇兄,我们,不一样!” “你钟瑞呢,钟瑞,你告诉朕,你站在谁那边,朕是你四皇兄,朕待你绝对不薄,朕” 钟瑞上前一步,道,“退位吧,四皇兄。” 陈皇看着下面跪了一地道朝臣,被绑住已经奄奄一息的,他最大的依仗的韩雨,还有最前面咄咄逼人的钟岸钟瑞 陈皇绝望颓然瘫软在地,目光涣散的盯着地上,自顾自呢喃,“反了,反了,都反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君临天下时(上) 康宝十二年十月二十五日,陈景帝下罪己诏,陈述十二年前谋害先帝,篡权夺位陷害忠良之实,沉冤十二年的旧案终得昭雪,所有背负冤罪逝者正名追封。 康宝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陈景帝禅让皇位于代王钟岸,迁居信安宫。 康宝十二年十一月一日,代王钟岸登基为帝,追谥先代王妃孟氏为明惠皇后,册现代王侧妃孔氏为淑贵妃,同时改国号为明朔。 明朔元年十一月十五日,太上皇陈景帝抑郁暴亡于信安宫,追谥为殇景帝。 从那日钟岸说等他,说的一个月就真的是一个月,就这一个月里,整个大陈已经天翻地覆,一场旧案,令朝堂上下顷刻之间风云变色,连同皇权更替,一切都只在眨眼之间。 登基的前一日钟岸来对她说,“阿谧你看,我说到做到,而今这天下,一切都如你所愿。” “是啊,一切如我所愿,案子就这么翻了,该付出代价的人也付出了。不过还有一事,我想,明日去城楼上观看你的登基大典。”苏锦微笑着说。 “好,”钟岸微笑点头,“但是不是观看,我要你和我一起,走上帝王台!” 苏锦微微一愣,“你” 钟岸微笑着轻柔的抚过苏锦的耳发,“当年你若不离开,便必定是我钟岸唯一的妃,而今你既已回到我身边,我若登基为帝,你自然是我唯一的后。只是阿谧,若姝她,我不能这时候让她离开,毕竟,她已经把一生托付给我,而且又是宓儿的母妃,对不起,阿谧” 苏锦微笑摇头,“不,这不是谁的对错,而且你该留下她,你若是这时候将她弃了,那才不是你了!” “谢谢你,阿谧。” 苏锦看着钟岸脸庞上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宠溺,仿佛一切一如当年,但怎么可能还是当年呢? 钟岸察觉到苏锦的神色不太对,以为是身体问题,连忙询问道,“阿谧,你怎么了?!” 苏锦随即立刻掩饰下周见的心绪,回钟岸以安慰的微笑,“我没事,别担心。” 钟岸转身唤来周恪之,苏锦正要问叫周恪之来做什么之时,便见周恪之正端了件大红色衣物进来,再近一看,才见竟然是九尾凤袍。 九尾凤袍,这是一国之母,皇后之尊才有资格穿的衣袍。 这是 “这是给你准备的,明日穿上它。”钟岸微笑道。 苏锦盯着那凤袍看了良久,却忽然觉得惶恐不安起来,怕钟岸看出端倪,偏偏过头,“岸,其实我” “没事的,有我在。” 她刚刚其实想说的,是拒绝,然而钟岸的这句话一出来,苏锦便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时候,她说不出破坏气氛的话来,更不愿意打破他们之间断开了整整十二年的这最后的美好相处时光。 “我必须穿上它吗?这颜色太烈了,我能不能不穿啊?或者,就死换一个颜色也行啊,比如白色,蓝色什么的。”苏锦从周恪之手上接过凤袍,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半开玩笑的问。 钟岸挑眉,笑答道,“不好意思阿谧,这个以前还真不能。” “不能啊”苏锦叹道,神色语气似乎有些失望,钟岸刚想再说什么,就听苏锦又道,“没事,大红色也好,很漂亮,我好像都有十多年没有穿过这样的颜色了呢?” 钟岸浅笑,“阿谧本来就是天下最美的女子,穿什么都自然是美的。” 苏锦神色微不可查的一僵,然后笑道,“是嘛?可惜阿谧已经过了最美的年纪了,现在比阿谧更年轻更貌美的女子不知有多少去了。” 钟岸微笑摇头,“不,阿谧在我心中,永远无人能及。” 苏锦微笑颔首,状似娇羞。 “阿谧” “嗯?”苏锦抬头,对上钟岸温柔而期待的眼眸。 “为什么,你不愿意摘下这面具,让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钟岸问。 苏锦微笑,“现在还不是时候,明天吧!明天我便摘下来,穿上凤袍,与你携手,同登帝王台。” “这是要给我惊喜吗?”钟岸笑道,伸手覆上苏锦的手背,“傻阿谧,能让我知道你还好好的活着,并且还能回到我身边,就是我此生最大的惊喜了。” 旁边的周恪之听着二人亲昵的言语,再看自家主子的神情,见势不对,立刻悄悄遁走。 “周统领鬼鬼祟祟,这是要干什么?” 周恪之被身后突然想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却见是碧兮,顿时黑脸道,“我说碧兮姑娘,你走路都不带声音的吗?大白天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呵呵,周统领也知道是大白天,你这副做贼心虚鬼鬼祟祟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叫鬼鬼祟祟做贼心虚?我哪就鬼鬼祟祟做贼心虚了?” “那你告诉我,这怕我做什么?” “我怕你了吗?” “你不怕我我怎么吓到你了?” “你吓到我就是我怕你吗?” “难道不是吗?” 周恪之现在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咬牙切齿道,“好好好,现在我是真怕你了,我们到此为止!里面呢,你也别进去了,你现在进去不合适!” 碧兮挑眉,真想问为什么,想起里面的二人,忽然反应过来,神色有些不自在,也没有多停留,瞪了眼周恪之,转身快步离开了。 周恪之摇了摇头,“什么人啊” 其实一直有一句话,苏锦想问又没敢问,但是她想再不问,也没有时间问了。 “岸”苏锦有些犹豫的开了口。 “嗯,怎么了?”钟岸抬头。 “我知道其实你并不想走到今日的,尤其是这个皇位,然而是我一手把你推到了这个位置上,你会不会怨恨我” 钟岸为之一愣,随即笑了,伸手将苏锦轻轻揽入怀中,“阿谧,我怎么会怨恨你呢?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如果说是在当年,我可能还会指望去过远离朝廷逍遥自在的生活,可是现实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而且一想到余生里都会有你在我身边,不管在什么位置上,我都会很开心。” 那一刹那,苏锦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的滚落下来。她抬起头,温柔的捧起钟岸的脸颊,然后朝着那双单薄瘦削的唇,轻柔的吻了下去。 “岸,谢谢你”苏锦低声呢喃,钟岸拥紧苏锦温柔回应着,声音随即消失在彼此慢慢纠缠的唇齿之间。 十一年的分别,一年的再度重逢却相见不能相认,而今衷肠难述,唯有清泪两行,所有一切最终都消融在这深情缠绵的一吻中,此情此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吻到两人都快无法呼吸都时候,从终于各自放开,钟岸紧紧拥着苏锦,温热的体温暖暖的包裹着苏锦的全身,“别再离开我,永远别再离开我” “好”苏锦低声回答。 房间中一旁的炭盆中有一点儿火星爆开,整个暖阁的温度又升高了一些,暖得连同苏锦面具掩饰下的脸庞,都已经热得发烫。 “阿谧。”钟岸轻声唤着,他的眼角有泪,声音低哑温柔,“我们已经错过了十二年,但而今再也不会了。” 这一次,换钟岸的唇重新落下,从苏锦的耳垂,然后轻轻贴着苏锦的耳畔沿着颈间细细往下缓缓移离,薄削双唇炙热灼烫着苏锦颈间的每一寸肌肤,激起阵阵酥麻,苏锦终是彻底失去所有力气,软倚在钟岸的怀中,不能动弹。 然后,钟岸将苏锦温柔抱起走向内室,将苏锦轻轻放到榻上,手却没有离开,而是连同整个身体俯了下来。 炭盆里的银炭再次爆出细微的刺啦声,锦帐缓缓落下。 钟岸的呼吸渐渐有些不稳,环在苏锦腰间的手缓缓上移,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苏锦的衣襟,然后一点点从肩头滑落,隔着最后一层薄薄的里衣,他的掌心暖暖的覆下来,所有动作都轻柔至极,仿佛生怕损坏了一件天地间最最贵重的珍宝。 对于钟岸来说,他的阿谧,本来将是这世上最无上贵重的珍宝。 苏锦没有闭眼,而是痴痴的望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这个人,这个她一生唯一爱的人,她抬手,轻轻抚过他的发,他的眉,他的唇 晋陵皇城又一场大雪已经开始纷纷扬扬的落下,尽管外面寒风凛冽,然而这个寒冬的傍晚,却是苏锦这一生,最温暖的时候。 事实上他们本就该是夫妻,遗憾的是这洞房花烛,却迟来了整整十一年,而且还没有仪式,也没有花烛,只有两颗炙热灼灼紧紧相拥的心。 也或者,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宿命。 第一百五十九章:君临天下时(下) 那日钟岸没有这苏锦那里过夜,傍晚便回了,因为次日便是登基大典,所有他必须提前进入宫中,安排好一切。 原本钟岸是要让苏锦一起入宫的,但苏锦让他先入宫中,她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安排妥当,然后次日一早穿上凤袍入宫见他,再与他一起,同登帝王台。 他们都绝口没有提现在的苏锦该以一个怎样的身份去做那皇后之位,她手上那支网罗密布交错复杂,庞大到可以几乎动摇整个江山的“暗流”势力又将如何处置,以及她和她一起登帝王台会不会遭道朝臣们的反对等等的问题,因为钟岸觉得这些都是根本无法阻挡他们在一起的问题,也因为,苏锦觉得这些都是并不需要去考虑的问题。 这一点,算是殊途同归。 可是还有一点,从苏锦回来开始,就已经注定殊途,亦无归。 就在钟岸离开两个时辰之后,苏锦也已经登上早已经准备好的马车,离开了锦宅,在城门落下的最后一刻,离开了晋陵。 那件九尾凤袍,她没有带走,而是工工整整的装好,让人次日送去皇宫,亲手交还给钟岸。 等到登基大典的时候,她应该已经出了晋陵进入棣安境内了。 她不拒绝钟岸,只是不想让他们两个人这一身留下遗憾,而她自始至终都没让钟岸看到她面具掩盖下的,今日已经面目全非了的模样,也只是想让他心中的阿谧,永远定格在十二年前她最美的模样。 没有人知道事实上在半个月之前,曾经分布在整个晋陵皇城的每一个角落的“暗流”势力就已经提前全部撤离,连同“暗流”最大的两处产业,明面上没有任何变化的清风楼和霁月阁,事实上都已经暗中易主,不再属于“暗流”,只等苏锦的离开,整个晋陵城,“暗流”便再无足迹。 再见,晋陵,再见,钟岸。 这一生,后会无期。 两日前,苏锦最后一次见明王钟启,他问她,“阿谧,你这样做,真的不怕自己后悔吗?” 两日后,马车疾驰在南下的官道上,坐在她旁边的苏俨又问了同样的一句话,“阿锦,就这样放手离开,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她的回答都是同一句话:“不论是曾经的萧谧,还是今天的苏锦,她的人生里,都没有后悔这个词存在。” 之后苏锦一行没有再走官道,一是因为钟岸的人来得太快,而他们的进程,到底是比不过官兵的;二是因为苏锦本来也不打算一直走官道。 也就是说,她并不是要直接回瀛州。 她身上的担子已经卸下,而今孑然一身,身体的状况也时时刻刻提醒这她她所剩下的年月已经不多,五年,八年,十年,用黎老大夫的话说,一切看造化。 造化就造化吧,这时候,反正她已经只需要清清静静的为自己活,寻一方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安然度过剩下不多的余生。 只是苏锦没想到的是,她这一生,还有一个意外惊喜,已经在到来的路上了。 她一直嗜睡,身体越差的时候嗜睡的情况越严重,所以对于苏锦在路途中睡眠时间越来越长所有人都不以为然,但那日她忽然平白无故干呕不止最后甚至吐昏了过去却着实吓坏了身边所有人,偏偏这时候随行了半路的黎老大夫却又半路去见自己一个老友人了,一行人只得停下路程,一边命人回头赶去接黎老大夫一边将苏锦带到就近城镇寻找大夫只求能够应急,等到黎老大夫到赶来。 然而最后大夫的诊断结果却又是把所有人吓了一身冷汗。 苏锦,怀孕了,已经月余。 但是大夫说苏锦的身体状况差到简直命不久矣,根本无法承受这个孩子云云,事实上大夫说的这些碧兮杜修他们都没有听见,所有人都只停留在大夫最先的那句话,然后面面相觑,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只有一直沉默的苏俨开了口,“你是说,如果留着这个孩子,大人很可能会出事,是吗?” “且不说有没有这孩子,这位姑娘的身体状况本身就已经是油尽灯枯的情况了,就是留着,这个孩子也没有多大几率能活下来,大人就更不用说了,很可能最后结果是,一尸两命!” 其他人终于回过神来,却立刻被大夫这句话再次带入又一个震惊中。 “你意思就是,这个孩子,不能留?” “这么说,不留孩子也不能保证大人一定不会出事,但是如果留着孩子,大人就一定会出事!” “没有回旋余地吗?” 老大夫轻叹了声,“你是孩子父亲吧?你想要有个孩子的心情老夫可以理解,但是你看看夫人这身体状况,说句不好听的,她这样能活到今天都是奇迹,之后这几个月怀孕带来的一系列妊辰反应都可能把你夫人折腾掉半条命,孩子是绝对没有指望了!” 苏俨不是这个孩子的父亲,这个孩子的父亲已经与它远隔千山万水,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 但是大夫的这句话,苏俨没有辩解,其他人也没有。 苏俨看着榻上还在昏迷中的苏锦,眉头紧了又紧,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沉默在一屋的人中无限蔓延。 终于,苏俨确定了他应该做什么,然而就在他开口之际,碧兮似乎已经知道他要做出的决定,突然上前一步抢先道,“大公子,这孩子留不留,还是等姑娘醒过来,让姑娘自己做主吧!毕竟这是她的骨肉,我们不能替她决定这个孩子的去留,而且我们还有黎老大夫,别人做不到但是黎老大夫也许能做到,不是吗?” 碧兮这一句话,苏俨刚刚下定的决心便又瞬间崩塌下去。 他不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但是他想,苏锦只怕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这个孩子的。 可是越是这样,他才怕越是害了苏锦。 苏俨低叹了声,声音有些怅然又无奈道,“如果一定要失去,不如让阿锦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它的存在,不是更好吗?” 这次碧兮沉默下来。 是啊,如果这个孩子注定不能留的话,那么直接在苏锦醒来之前便让这个孩子消失,对苏锦来说不是反而更好吗? 可是 没有可是,下一刻,苏锦就已经醒了。 “阿锦,你” 苏锦含笑罢手,阻止了苏俨后面的话,“我听到了,你们后面几句话,我都听到了。” “虽然我能猜到你最终的决定,但是阿锦,我还是想亲口问问你,这孩子,留,还是不留?” “留。”苏锦说。 苏俨点头,“好!” 一个留,一个好,两个字,决定了一个新生命的生死,而这,同时也关系着苏锦的生死。 这是一个意外的惊喜,然而没有人知道这个惊喜对于苏锦来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甚至连这个孩子到底能不能平平安安的来到这个世界,都是未知。 但是至少,这个孩子的到来,让苏锦很高兴,也很期待 恍惚一眨眼之间,年关已过,新的一年,新的开端。 乾清宫,书房。 “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是吗?”钟岸问。 地上单膝跪地的周恪之抱拳颔首,“回陛下没有。” 已经三个月了,又是这个回答,还是这个回答,这句话,钟岸已经听得麻木了。 钟岸摁来摁疲倦酸胀的额头,从玉案前站起身走下来,只身走出大殿,颓然登上孔雀台,就那么一个人,眺望着宫城外的远方,淡淡的月色下,他的背影却是那样萧索而落寞。 阿谧,那日你分明答应我要与我携手同登帝王台的,可是我登的时候,你却去了哪里? 你答应我的不再离开,可是为何现在却又在我的世界再次失了踪迹? 阿谧,你一手将我送上这个孤独的高位,说好会陪我一起却又转身便抛下我一个人离开,你如何忍心 阿谧,阿谧。 第一百六十章:不是人间雪(终) 为了照顾苏锦本就虚弱因为一个意外的孩子的到来而更是弱的极点的身体,原本准备南下到闽宁隐居修养的计划最后都只能暂时取消,而选择了转去江陵。 从那日险些出事,之后黎老大夫紧急赶回苏锦身边就再没有离开半步。 然而即便如此,苏锦的状况也仍然差到难以想象的地步,现在的苏锦身体里承受的不只是虽然极力压制下去但是始终无法根除的甚至一不小心彻底爆发就可能直接要了苏锦整条命的寒疾,还有一条每一个月进食都会让她痛不欲生一次的永生蛊,以及现在这个远远超出她的身体的承受范围的孩子 自此苏锦开始了长达半年的昏昏醒醒的日子,一天十二个时辰中加起来能有三个时辰是醒着就算是最久的了。 她的一切饮食都是普天下最滋补最养生别人千金都买不到的,再吃不下苏锦也会努力一点不剩的将那些东西全部吃下,然而尽管如此,苏锦的身体状况还是一天天的,以着一种可以说可怕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再怎么养都于事无补。 其间苏家大小姐苏柔来探望过苏锦一次,看到一年多不见的苏锦,怀着几个月的孩子却竟然枯瘦得整个人都脱了形,第一眼就哭得快晕了去,顿时抓住苏俨就是一阵乱打,骂他照顾苏锦就是这样照顾的,人命都快照顾没有了,苏俨一声不吭,任由苏柔出气出够了才罢手放开了他。 其实要说看到苏锦现在的样子,心中的煎熬又有谁能比苏俨多,可是那又怎样,这是苏锦自己的选择,哪怕可能哪一天苏锦没能熬得过去,从此罢手离开人世,他也根本无法阻止 纵然不是血亲妹妹,可也是十多年的一家人,苏柔拼命想要将苏锦带回瀛州苏家照顾, 黎老大夫虽然嘴上跟所有人说可以保这个孩子生得下来,苏锦也一定不会有事,但是事实上连当年苏锦寒疾频频复发之时都不曾让他如此焦头烂额过,而他原本就已经花白的鬓发,在守着苏锦母子的半年里更是彻底雪白,再看不见一丝的黑发,连灰发都没有了。 从苏锦离开晋陵那日起,苏锦手下的“暗流”就已经算是完成它存在的使命解散了,然而事实上“暗流”上下绝大多数人都并没有离开,尤其很多苏锦之前重用过的那些得力手下,这半年里全部都守在苏锦身边,一个都没有离开。 到底是老天眷顾,半年之后,苏锦诞下一名虽然早产将近两个月的瘦弱男婴,到底的安然活下来了。 只是孩子刚一落地啼哭,他的母亲却还来不及抱他一下甚至看到一眼,便又陷入长达整整半个月的完全昏迷。 以至于连这个他的母亲一度徘徊于生死边缘,几乎是用性命换来,如此来之不易的新生的孩子,却连取名,都迟来了整整半个月。 当苏锦再次醒来,碧兮泪流满面的将孩子抱到苏锦榻旁的时候,苏锦看着这个瘦小而稚嫩的婴儿,出来流泪,激动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手指颤颤巍巍的伸去摸了摸孩子粉嫩的小脸,却连试图从碧兮手上接过孩子的力气都没有。 苏俨走进来,笑着说道,“阿锦,我道小侄儿还没有名字呢,快想想,给他取一个什么名字?” “谢谢你,大哥。” 苏俨走到苏锦榻沿坐下,抬手轻轻拭去苏锦已经卸下面具的脸庞上的泪痕,“谢我做什么?这可是我们苏家的第一个孙辈,大姐和父亲听说你们母子平安,他们不知道有多激动,尤其是父亲,一把年纪的老头子都激动的掉眼泪了,要不是大姐陈述利害极力阻拦着,估计早跑这里来看他的外孙了,但是他也说了,等你身子养好些,说什么也得把小侄儿带回去给他看一下!” 苏锦微笑着点头,“好!” “都等了你半个多月了,还不给人家快想想叫什么名字!” “我想想,他是男孩儿,那就就叫觅归吧!” “觅归?” 苏锦点头,“寻觅的觅,归来的归,觅归,苏觅归!” “好,觅归,苏觅归。” 觅归,是苏觅归,不是钟觅归。 寻常人坐月子坐一个月,苏锦这一个月子,却是坐了整整三个月,才终于能下地行走。 因为理解苏家老爷子迫切想要看到这个突然出现在这个家族中的小生命的心情,三个月后,苏锦带着四个月大的小觅归离开江陵一路慢慢南下,悄悄回到瀛州苏家小住了整整半年。 半年之后,苏锦母子离开苏家去到闽宁,买下一处与世隔绝山清水秀的桃园山庄正式定居下来。 尽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是以苏家和苏锦手上名亡实存的“暗流”的能力,存心想要掩盖苏锦母子的行踪痕迹也并不算什么太难的事。 还有一件事,尽管苏锦身边的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只字不提,但是她心里却非常清楚,她的时日,不会太久了。 当初黎老大夫说过,五年,八年,十年甚至十五年都要可能,全凭造化。 但是前提,是那时候觅归还没有出现,也没有想过会有一个觅归的出现。 觅归是一个异数,是她这一生里意外的收获,是上天给她最大的恩赐。 但,凡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觅归,又会需要她用多大的代价去补偿,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那一定不会小。 所以现在的苏锦,每多活一天,她都觉得是奢侈,她不是怕死,她只是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她那么漂亮可爱的孩子,她的觅归。 看着觅归一点点的长大,一岁半的时候学会了走路,一岁零八个月的时候叫出了第一声娘,两岁的时候能叫完整个山庄上下所有人的称呼,三岁的时候可以一个人满山庄上下到处乱跑 和觅归的茁壮成长形成对比的是,虽然在生下觅归后的第一年苏锦的身体貌似有所起复,但事实上那不过是物极必反的表面假象,之后随即便又开始迅速下滑,到第二年,苏锦腿部的筋骨开始僵化,行走艰难,而第三年,苏锦便已经彻底失去行走能力,只能常年坐在轮椅上度日。 她知道自己陪不了觅归多少年,但是有这几年,她也知足了。 杨春三月,山庄里的桃花正是盛开的时候。 山上桃林里的桃花苏锦却是去看不了的,她只能坐在轮椅上绕着山庄平坦的小径到处走走就算是散步了,而大多时候,她都只能在后院的桃树下闻一闻花香,听一听鸟叫,晒一晒太阳。 她唯一的乐趣就是教觅归读书认字学琴,然后坐在廊下远远看着苏俨教他有模有样的练木剑学武功下棋。 这日天气最好,一大早觅归就缠着舅舅带着去山下放风筝了。 苏锦落得清静,苏锦说想出去散散步,于是碧兮将苏锦推到了庭院中到桃树下。 苏锦气色看起来难得很好,于是通常这时候,碧兮就会被拿来开刀,“碧兮啊,你也该嫁人了!你终究是可能陪着我一辈子的,何况你知道的,我的一辈子,也不远了” 碧兮立刻嗔怒打断苏锦的话,“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而且小公子才那么小,姑娘必然是要亲自看着小公子长大成人的。” “你就别安慰我了,别说有觅归,就是没有觅归我都活不了多久了,而且我都是一个将死的老太太了,你还叫我姑娘呢!” 碧兮立刻皱眉,“在碧兮眼里,您永远都是碧兮的姑娘,何况姑娘不过才三十岁而已,哪里来的老了一说?!” 苏锦淡淡笑笑,不置可否,只是忽然抬起有些颤抖的右手,从左衣袖中半天才终于拿出两只信封,然后堪堪拿稳,十分吃力的递给碧兮,“碧兮,这个,你好好保管着,我若若什么时候离开了,你就把这个交给,交给大公子,让他照做就是” 看到苏锦拿出信封的那一瞬,碧兮脸色顿时惨白,从苏锦手上接过信封之时,颤抖得更是比苏锦的手还要厉害,“姑娘你” “我只是只是先给你放着,又不是说,立刻就用得上,碧兮,你别那么紧张。”苏锦含笑着,柔声安慰道,“快给我讲讲,这两日外面,又都有些什么趣事?” 碧兮极力忍住鼻酸,微笑点头道,“好。” 碧兮将苏锦平日所爱听的所有趣事都一一道来,苏锦一直微笑地静静听着,却不知是什么时候,是在哪一个趣事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有一滴泪水轻轻坠落下来,啪得打在苏锦微笑安详的侧颜上,其实那块疤一点也不难看,至少此时此刻,碧兮觉得这世间,再也没有这样好看的一块疤痕,一张睡颜。 碧兮走到苏锦身前缓缓跪下来,双手轻轻抱住苏锦的身体,侧脸贴在她的双膝上,继续讲着苏锦喜欢听的趣事,讲到她也困了,就睡在苏锦的膝前,被清风从树上卷下的桃花,铺了她们满满一身。 同时,也铺完了苏锦短暂的一生。 在苏俨踏入后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美到了极致,可这样的极致,又有多少人,能够承受得起。 尊照苏锦最后留下的遗嘱,苏俨就将苏锦的骸骨带回了晋陵,葬于萧家族陵之中。而年仅四岁的觅归,则由碧兮亲自带到已为陈皇的的钟岸面前,一起带回的,还有苏锦留下的,最后一封遗书。 在位二十七年,钟岸是大陈史上唯一一位,毕生未立皇后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