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吴钩》 第一章 回归的悲剧 第一章回归的悲剧 公输念槐一手纂着手机,一手高举着卫星电话,站在河岸边上一处高阜上,像一头拉磨的驴子,团团转。 莫说是信号,就是屏幕也是一片静谧。 手机没电了,卫星电话没电了,备用电池也没电了,充电宝只显示它的重量,放在口袋里,沉甸甸地往下拽。 “梅鲁,你是个杂碎,黑杂碎,纯种的。唐杰,孙静安,你们在哪里,快来找我呀,咳--,” 公输念槐的嗓子终于破了,一阵破锣似的声音从口腔里“嘶呀,嘶呀”地喷出来,后果就是公输念槐像一只蒸熟的对虾弯着腰,强烈地咳嗽起来。 公输念槐怎么也弄不明白,深爱大中华文化熏陶的梅鲁,一开上悍马,怎么就变得如同一匹暴躁的公马,把一辆借来的悍马开得像钱塘江潮上的舢板,尼玛的,比迁徙的角马还癫狂! 公输念槐忘了,当梅鲁把车速提上来时,他可是第一个兴奋得“哟嗬嗬,哟嗬嗬”响应的人。 谁能知道,看似平静的像一面镜子一样的非洲大草原,也处处隐藏着暗礁,当狂吼着的悍马车冲进一蓬野草丛时,悍马车没有辗过去,却像一片被旋风卷起来的树叶,忽的一声,就窜上了半空。 而公输念槐,正举着那把卡普里维猎枪,伴随着悍马车的颠簸,半个身子钻出车顶,迎着呼啸而来的草原狂野气息大喊大叫,全不像一个女儿都上高中的半老男人。 下个星期,公输念槐就要回国了,他在肯尼亚的工作暂告一段落,会有一个不算太长的国内工作时间,正好弥补一下没能陪女儿瑶楠中考的遗憾。 在工作交接的这段时间里,他这个项目副经理经不住刚从国内赶来的几个同事的怂恿,作为东道主的梅鲁,自然竭尽所能,不仅从军方借来一辆悍马,还搞来了四把卡普里维猎枪,子弹管够。 梅鲁是这个项目中方与肯方的联络人,他是在中国完成的大学,汉语说的比公输念槐也不遑多让。工作中梅鲁稳重踏实,灵活机智,让公输念槐负责的这个项目进展的很顺利。 其实十一月份并不是看非洲动物大迁徙最好的季节,况且他们是从肯尼亚出发,向南到坦桑尼亚,到达塞伦盖蒂草原就返回来。若再等上一两个月,从塞伦盖蒂草原出发,顺时针从坦桑尼亚一路到肯尼亚,会是最佳的路线。 而公输念槐的行程不可能再让他等上两个月,刚来的三位同事也不是很了解非洲动物大迁徙的情况,他们只是想享受这个感觉,是不是最佳时间最佳路线,反倒是其次了。 正好借这个机会,公输念槐也想让梅鲁与刚来的同事多一些工作之外的接触,双方熟悉了,工作也就会畅通许多。 想不到的是,狂野不羁的非洲大草原再一次让公输念槐的雄性激素超量分泌,唐杰与孙静安还矜持地坐在车里,透过车窗向外看时,他就按捺不住,抄起卡普里维,打开天窗,直接把半个身子露出了车外。 梅鲁是不是也和他一样,也或是想在新来的中国同事面前显示一下什么,一进入草原,悍马车就彪悍了起来。 对于这种感觉,是男人,噢,健全的男人都不会有意见,即使有担心害怕的情绪,在雄性激素大爆炸的环境里,也得忍着。 悍马车高高地跃起来,四个轮子飞速地空转着,公输念槐似乎能听到车轮撕扯着空气的嘶嘶声,但被他无视了,空旷的大草原像一块巨大的绿毯,一直铺到天边,这才是他癫狂的原因,而且他的视野里,出现了活动的东西,无疑他们咬住了迁徙动物们的尾巴。 悍马车在空中快速地划出一道弧线,向地面滑下去。 悲剧就在悍马车落地时发生了。 “我艹,是个陡坡。坏了,啊---”还没等公输念槐反应过来,悍马车一头扎了下去,落地时几乎与地面呈九十度角,公输念槐毫无悬念地甩了出去,手里的卡普里维猎枪比他的身体快多了,脱手而出,也不知甩到哪里去了,头上的牛仔帽像一朵大蒲公英,随风而逝。 公输念槐自己也像极了一颗迫击炮弹,嗖地一声射了出去。 嗡----,耳朵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下一刻,公输念槐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公输念槐发现他躺在一处河岸上。 河边草,青青。 公输念槐并不慌张,像这样的经历,还不能憾动他的神经。比这更惊险的经历他不知经历过几次,命悬一线,也不是没经历过,即使k-47的枪口顶在脑门上,也不会让他更惊慌多少,又不是没经历过。非洲那片土地,你懂的。 公输念槐抖抖腿,甩甩胳膊,摇摇脖子,揉揉肚子,嗯,都挺好。命保住半条了。 公输念槐把背包扯到胸前,打开,仔细地捡视一遍,一套换洗的衣服,牙膏牙刷都在。三包方便面,两包火腿肠一包不缺,两瓶水塞在双肩包两边的储物袋里。 命又捡回来四分之一条。 这是一个常年在野外生活的人的经验,不管什么时候,身边都要有保命的东西,即使有车,也不行。 看来,这次公输念槐的经验与习惯又救了他一次。 公输念槐检点无误,心放下了大半,这才站起来,向四周望了望,悍马车没影了。 端起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朝四面看了看,远处高低的山,茂密的山林,如带的清亮亮的河流,啾鸣幽远的鸟鸣,很静谧。 至少,公输念槐没发现危险的气息。 公输念槐抄起一瓶水,先喝了一口,很清凉,发热的脑袋也冷了下来。 这是非洲大草原,也不知道有没有信号,没关系,手机没信号,还有卫星电话,像他们这些在国外做工程的人,卫星电话也是标配。 公输念槐先拿出手机,看了看,关机状态。试着摁了摁开机键,没反应。摔坏了?望远镜不会比手机还经摔吧。 公输念槐有些慌。 赶紧从背包里翻出卫星电话,依然开不了机。 公输念槐有些不淡定了。快速找出充电宝,试了试,没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公输念槐记得出发时,四块电池加充电宝都是满电的,算起来,这才过去了三四个小时吧,现在也就是上午十点的样子。 公输念槐有些慌乱,一股火直冲脑门,这一切都是梅鲁开快车引起的,怎么办?骂呗,狠狠地骂。 “梅鲁,你个大猩猩,类人猿,我不远万里,抛妻别女,来帮你们修铁路,建高铁,噢,你们见过高铁吗,对,就是高铁,没见过吧。以为开辆借来的悍马就是高铁了,显摆吧你们,以为住在树上,境界就高了。妄想。告诉你吧,高铁分分钟甩悍马个无影无踪。” 长这么大,公输念槐还真没怎么骂过人。看别人骂人,以前总觉得是很没技术含量的活,落到自己头上,才发现,世上从没有轻轻松松的成功。骂人的技术含量还是蛮高的,没有一个灵活的大脑,千锤百炼的练习,还真不是想骂就骂的。 现在,公输念槐突然羡慕起骂一天都不待重样的人来,尼玛的,不骂,不足以平息自己对梅鲁的怨愤,骂吧,连个花样都没有,骂了不到五分钟,连自己都不忍住羞愧了,骂功太差了,还得一边骂一边想骂词,这也太累了,比做工程画图纸还费脑细胞。 不管怎么样,骂也骂过了,虽然不过瘾,也算出了一口气,公输念槐抄起瓶子,抿了一小口。在没有遇到其他人前,水是不能浪费的,即使再口干舌燥,也得忍着。身边就有一条河,河水很清亮,在没有弄清楚之前,公输念槐还不想冒冒然地就去喝河水。这是在非洲,谁敢保证河水的上游没有爱滋病人洗过澡,埃博拉病人小便过? 公输念槐开始担忧起自已的伙伴来了。按说,唐杰与孙静安会发现自己从车里飞出去了,即使梅鲁的车子开的再快,也快不过第一宇宙速度吧,他们该回来找自己了。 公输念槐抬头看了看天,吓了一跳,这尼玛的不科学啊,太阳西沉了!怎么这么快,难道自己躺在这里很长时间了,草丛太深,他们没发现自已? 有这可能! 那怎么办?自己的手机、卫星电话、充电宝都没电了,自己联系不上他们,他们也联系不上自己,这就失联了? 这是在非洲大草原上,暗藏无数危机。尤其在动物迁徙路线上,老虎,狮子,狼群,凡是吃肉的,都在这条路线上。相信这些吃肉的家伙,不会介意换换口味。 换个地方?找人的,等人的,就怕换地方,哪怕离开原地一百米,对找人的来说,毫厘之差,就是千里之遥。公输念槐作为一个工程师,对这点是深有体会的。 就在这里死等?谁知道梅鲁三人是什么状态,如果他们的车子出了故障,是不是也在等待自己的救援? 想一阵,烦躁一阵,公输念槐就骂一阵。 第二章 见到祖宗了 第二章见到祖宗了 公输念槐眼瞅着头顶上的太阳一寸寸地滑向西边天际,自己却只能呆在河边,无计可施。 是不是先留点遗言?给父母妻女?这么凄惨的语言,公输念槐一时还不想说出口。 因为公输念槐认为还没到绝境。 他们离出发地不到三四个小时的车程,他的电池没电了,难不成另外三人也会出现同样的情况,这样的机率太小了。 梅鲁开的悍马车是从军方借的,悍马车上不会没有与军方联络的电台之类的吧。 若真出现了这种最极端的情况,公输念槐还就真的认命了,老天要绝他,他连抗争的机会都没有。 但就这样呆在河边,看河水潺潺,公输念槐似乎也没这样的心情。若要不看,总得让自己找点事情做吧。如若让自己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会崩溃掉的。 公输念槐又端起望远镜,在没有脱离困境前,总要找一个相当安全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远山近水,树木葱郁。 越看公输念槐越心惊,本就不安的心更加忐忑起来。 这山这水这草这树,有些不一样。 公输念槐不是植物学家,但也发现了不同。这草木,尼玛的,怎么看怎么不像非洲大草原上的。 热带、亚热带、暖温带、温带、寒带,植被是有区别的。至于具体是怎样的区别,公输念槐没有研究过,只是一些感觉。就是这些感觉,让公输念槐越来越觉心惊。 “我艹,不会吧,我回国了?”公输念槐端着望远镜的手臂有些颤抖,不是累的,是惊着了。 因为在望远镜里,东北方向的山他越看越熟悉,而眼前的这条河就是从那座山里蜿蜒而出的。 公输念槐将望远镜移开,呆呆地看着脚下的草,提提鼻子吸两口空气。 空气很清新,氧离子含量很高,现代文明的气息找不到。 公输念槐知道即便是在非洲,工业极不发达的内陆,他也能嗅出工业的味道来。 而现在,空气里是草木泥土的味道,水汽里微微的腥味,似乎还夹带着一丝丝植物腐烂的味道。 惟一闻不到的就是工业味道。 “这不科学!”公输念槐发痛的嗓子里,上上下下流窜着这句话不下百遍了。这比他联系不上梅鲁更让他抓狂。 那两个字在嗓子眼打转,公输念槐就是不让它们冲口而出。似乎自己一旦让那两个字遛达出嗓子眼,他就真的那两个字了。 因为他不想离开他所属的那个时空。 那个时空里有他最好的生活。 越是压抑,就越是不能控制。两只胳膊又端起了望远镜,朝远离山脉的一面看去。 “有人!”公输念槐冲口喊出了两个字,但很快又呆住了。他急急地调整着焦距,看清楚了。 公输念槐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呆呆地发楞。看清楚了,比看不到人更让他绝望。 “见不到了?现在写遗书还来得及吗?”公输念槐痴呆呆地发楞,嘴里反复念叨着几句话,精神病前期症状。 “小师傅,欲往何处,可同行否?” 公输念槐的耳朵里突然传来怪模怪样的腔调。 “小师傅?”公输念槐机械地站起来,两眼无神地扫向声音传来处,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现一团黑影。 “你们是何人?”公输念槐话一出口,吓了自己一跳,这是说的什么话来,味道怎么这么怪? 公输念槐摇摇头,把魂魄收回来,目光重新凝聚起来,这才看清楚,沿着河岸是一条土路,现在这条土路上正走过几辆牛车,自己眼前站着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好奇地打量自己。 公输念槐朝车队的后方看去,土路上袅袅地浮起一些尘土,再无人影。牛车上堆着高高的麻包,每辆车的车辕上坐着一位车夫,手里挥舞着一根长鞭,细细的鞭梢在牛头上方虚晃着。牛摇摆着牛角,慢慢地走过。 五辆牛车!牛车两侧步行走着十几名士兵,持枪挎刀,军容还算齐整。 少年身后站着一名士兵,左手按在腰上挂着的佩刀的刀柄上,右手空着,没有持枪。 少年一身轻袍,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周身上下似乎未着一兵。 公输念槐盯着少年头上的帽子,越看越好笑,这么热的天,穿袍子戴帽子,也不怕起痱子。帽子的样子还这么怪。 “噢,我们是枣阳军,正奉命押送一批药材。”少年见公输念槐并不回答自己的问话,反而询问他们的来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坦然相告。不过,少年的两只眼睛在公输念槐身上游走不止。似乎对这个小师傅的好奇远盛于他的问话。 公输念槐一听,露出恍然的样子,“噢,你们拍电影啊,没有看到摄像机,故此一问。”说着,公输念槐把双肩背打开,把望远镜从脖子上摘下来,放进包里,摆摆手,“那就不打扰了。” “拍电影?摄像机?”少年迷惑了,更困惑公输念槐的双肩包,样子怪,打开的方式也怪,布料似乎也怪,还有这一身装扮,任他也算有见识的,各国的和尚见过不少,像这样一身装扮的和尚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公输念槐一看少年的眼神,心里就敲起了鼓,难道是真的不是拍电影的?目光在车队里扫了一圈,那牛,那车,车上的麻包,还有半人高的木车轮,很有质感。嗯,确实有一股浓郁的中草药味道。 拍电影的不会真弄五车草药当道具吧! 还有这少年,说话的腔调,似乎与自己知道的任何一种方言不同。 这不由得公输念槐不仔细应对。 其实公输念槐早就理智的接受了眼前的现实。试想,拍一部中国的古装戏,谁会跑到非洲来取景? 但在感情上他是难以接受他已经穿越的事实。一旦承认,就意味着他与后世进行了切割,家庭,父母,妻女,都与他毫无关系了。这对于一个有着健康情感的人来说,是残忍的。而更为残忍的是他还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时刻提醒自己,这片土地上正生活着他的父母妻女。中间隔了一层纸,这层纸的厚度就是时间的长度。 情感上可以矫情,理智必须冷静。土地是熟悉的,但人与时代不同了。这与他出国差不多,自保是必须的。 不管他来自哪里,总不会连这是什么时代也不知道吧,而时代又是公输念槐必须弄明白的,只有弄清楚了时代,坐标才能建立起来。 但最不好直接问的恰好就是时代这个问题,公输念槐刚才听出来了,少年说他们是枣阳军,地点确定了。而枣阳这个地名,唰的一声在公输念槐的坐标上确定了位置。 怪不得看那座山有些熟悉呢,那是桐柏山啊。自己从这里走过不少于十几次,最高峰太白顶上的云台禅寺,他一家人还来旅游过。 公输念槐心头一转,哈哈一笑,指了指缓缓走过的牛车,“这么多的草药,莫非起了瘟疫?” 不好问,先胡说八道一番,转移这些人的注意力。若他们盯着自己问,真不好应付。自己有难言之隐啊,岂是一洗能了之的。 少年眼神一跳,竟然双手合抱,举在胸前,“小师傅,法眼无碍,正是为了瘟疫。” 公输念槐吓了一跳,这也能蒙对?那些麻包上贴着写有柴胡、羌活、防风、葛根等字样的纸条,是草药无疑,但是用来治什么病的,公输念槐哪里懂得,随口一说,竟然说对了。 公输念槐一看少年的姿态,好像要坏,他不会把自己当成神医了吧,看那眼睛,冒星星了。 这还怎么混下去。这少年病急乱投医,这医也不能在河边随便碰上一个就投吧,怎么也得有点谱啊。若是这样的话,说不定还有空子可钻。 你想啊,有军队护送,还是什么枣阳军,若是在后世,能用上军队的,都不是小事。更何况看这少年一听有人提起瘟疫来,眼神就亮了,那肯定是在黑暗里呆久了,一点萤火虫的光,也能让这些人满怀希望。 什么样的病会让人如此无奈呢?从古及今,古今中外,不外乎瘟疫。 公输念槐就是想往大了说,哪能这么巧,就碰上瘟疫了。即便是瘟疫也好糊弄,治不好正常,治好了反常。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再说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个少年能随便会家里划拉游医?医生的反面就是屠夫。请不好医生,就是变相杀人啊。 公输念槐故作深沉的点点头,“公子合该为此忧心。还没请教公子上下怎么称呼?” 少年一听,慌忙摆手,“小师傅莫怪,是清远失礼了。某孟之经,家父上孟下珙。敢问小师傅法号,出家于哪座宝刹?” 公输念槐心里这个隔应,这个叫孟之经的怎么跟自己过不去啊,一见面就小师傅小师傅的叫个不停,开始还以为这是这个时代的称呼,加个小字就很看轻自己了,怎么说自己也是四十的人了,怎么着,也不会带个小字的,现在倒好,直接问法号了,还哪座宝刹出家,难道自己穿越一次,竟然穿成了和尚? 第三章 神医横空 第三章神医横空 公输念槐一想,是不是穿成了和尚,这得落实一下,否则岂不太悲催了? “孟公子啊,失敬,失敬。先容某净净面。”公输念槐也不好当着孟之经掏镜子照照,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穿越变成了和尚,还是个小的。后面不就是河吗,以水当镜吧,看看自己到底变成啥样了。 孟之经很客气,“小师傅请便。” 公输念槐快歨走到河岸边,低头往水里一看。哪里有什么小和尚,分明是眉清目秀一小童子。 慢,眉清目秀小童子?我艹,我四十了,怎么还眉清目秀?眉清目秀也还罢了,谁让自己长的帅呢。可这小童子怎么回事? 公输念槐抖抖衣服,很宽松。噢,不对,衣服本来是宽松,但不是很宽松。抬抬脚,高腰皮靴有些松。鞋子松了,说明脚小了。 公输念槐呆呆地看着河水中倒映着的自己,一时痴了。身体年龄与心理年龄不同步啊。看上去,自己的身体发育程度还不如孟之经,而孟之经似乎也就十几岁不到二十岁的样子。这种感觉很奇怪,现在的自己跟自己的女儿年龄差不多。 公输念槐明白了,之所以孟之经叫自己小师傅,头发短啊,寸头。寸头的就是和尚?难道和尚就只有这一个鉴定标准?除了头发短之外,自己脖子以下,怎么看怎么不像和尚。 公输念槐装模作样地撩了几把河水,往脸上抹了抹,手感不一样了,皮肤光滑紧致,弹性十足。 经过一天晒烤,河水有些温,撒在脸上,让人舒服无比,公输念槐有一把没一把的往脸上撩着水,心里盘算着下一步。 来到这个时代,首先就要活下去。而自己举目无亲,身份更是不可言说的隐秘。怎么遮掩身份呢,光遮掩不行,得找一个合乎身份的说辞。 而这个孟之经,看上去不像个大头兵,自己称呼他公子,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坦然受之。由此看来,他习惯了这个称呼。那就说明,他确实是一个公子,而不是一个被抬高的尊称。 还有,萍水相逢,介绍自己时,不会把老爹也抬出来吧。而孟之经就抬出来了,他老爹叫什么上孟下珙,孟珙呗。那又说明,他这么一说,纵使别人不知道他孟之经是何人,也应该知道他老爹孟珙是何人。孟珙是个名人,肯定的。 等等,孟珙?怎么这么熟悉。 啊---,公输念槐像被电击了一样,浑身哆嗦了一下,整个身子僵在那里,嘴里不由得惊叫了出来。 自己的上司孟晖,不就向自己吹嘘过他有一个英明神武的大英雄祖先吗,就是这个孟珙。有一次路过鄂州市,公输念槐就被自己的上司硬拖着去拜谒了孟珙墓。 在公输念槐的观念里,宋朝是一个很奇怪的朝代。难道自己第一次玩穿越就玩到了宋朝? 这不科学啊! 科不科学先不管,至少公输念槐知道他所处的时代了。而且还很清晰。这也要拜他的上司所赐。 上司孟晖对他这个祖宗孟珙,不是一般的崇拜。小到出生年月日,细到行军打仗,说起来滔滔不绝,比孟珙自己还熟悉孟珙。 那么这个叫孟之经的少年就是孟珙的长子,出生于1212年,现在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也就是现在应该是1228年左右。 不过,对于公输念槐而言,孟珙再厉害,也超不过岳飞吧。要不,自己仅有的历史知识中怎么就没有孟珙这个人呢。而岳飞就不一样了,说家喻户晓都是轻的,不知道岳飞与否可以与是不是中国人一样严肃。 “小师傅,怎样了?”身后传来孟之经略带关心的叫声,随之脚步声传来。 “噢,无碍。”公输念槐直起腰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若无其事地说着,转身迎向快步走过来的孟之经,呲牙一笑,露出一嘴的细瓷白牙,看得孟之经又是一楞。 “孟兄,小弟公输念槐。”公输念槐想明白了,不管这个孟珙在宋朝是不是个名人,总比自己这个比孙悟空的来历还神秘的人更靠谱吧。傍上他,自己不尴不尬的身份也就可以遮掩过去了。 “啊,公输---念槐,公输兄,公输氏?” 公输念槐暗想,难道公输氏这个名头在宋朝很大?听这语气,孟之经似乎很景仰。那就更好了,再套套孟之经的话,看看公输氏在宋朝怎样有名,自己能否靠上去。 “噢,是公输兄。小弟鲁莽了。莫怪,莫怪。”孟之经朝公输念槐随便拱拱手,眼神里的光芒黯淡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孟之经为何前恭后倨?自己这个名字难道还不如一个无名头的和尚? 公输念槐一琢磨,明白了八九。 “孟兄,这些草药用来治疟疾,恐怕力有未逮。”公输念槐对孟之经的神情恍若未见,走到孟之经身边,漫不经意地说道。 “啊,公输兄怎会一猜即中。这些草药确实是为治疗疟疾而备。难道,公输家不是以机巧传世,怎么对岐黄之术也熟悉如斯?” 公输念槐做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万事不出一个理字,工匠机巧如是,岐黄亦如是。孟兄以为然否?” 孟之经惊讶地看着公输念槐,“公输兄可有治疟疾良方?” 公输念槐洒然一笑,“孟兄不会现在就让小弟出诊吧。” 孟之经一楞,看向公输念槐,恍然一笑,“那是,那是,医者讲究望闻问切,不见病人,自然不能下药。小弟鲁莽了。来啊,给先生留一匹马,啊,先生坐车更好吧。” 孟之经一高兴,就要人给公输念槐带坐骑,可是整个队伍只有他一人骑马,只好临时改口。 公输念槐还真怕孟之经把自己的马让给他骑,他哪里会骑马。再说了,骑马哪有坐车舒服。 始终跟随在孟之经左右的那名士兵,跑到最近的一辆牛车前,把车上的麻包挪了挪,弄出一个小窝来,请公输念槐上车。 孟之经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来,“小弟行程仓促,委屈先生了。” 公输念槐可不矫情,还表现出很受用的样子,把挂在胸前的双肩包换到后背上,一个助跑,轻轻地跳到车上,在小窝里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一下子躺了下来。 “真舒服。小弟这一天下来,日行万里,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 “日行万里?”骑在马上的孟之经就傍在车旁,一听公输念槐的话,下巴差点掉下来,居高临下,瞅着仰躺在麻包上的公输念槐。两人大眼瞪着小眼。 公输念槐一看,这样不好,翻了个身,侧躺着,眼睛越过高高的麻包,看向暮色苍茫的远处。 装逼呗,自己一天不到,从非洲肯尼亚一下子回到中国的枣阳,没有一万,也有一万五吧。 不仅距离上日行万里,还跨越了无数个时区,一下子把自己甩回到八百年前。这个距离又怎么算? “我们公输家,为了穷极机巧,踏遍五洲,遍访名山,到小弟,终于回到祖宗之乡了。” 为了给自己一个身份,公输念槐决定好好利用一下自己这个姓。孟之经不好问,那就自己说给他听,先入为主,让孟之经对自己的来历不再疑神疑鬼。 不管宋朝如何发达,跟自己这个后世人相比,还差的太远。而且自己本就是一个技术人员,难免一不小心就会做出一些超越这个时代的事情来。 而公输氏的祖先就是一个发明大家,发明嘛,不就是从无到有吗,有了这个神一样的祖先作挡箭牌,以后自己就是把火箭送上天,至少不会让宋朝人感觉太匪夷所思,从而对自己的出身产生怀疑。 “公输兄所说的五洲,可是冀州,兖州,青州,徐州,雍州?” “呃---,”公输念槐一听,这哪跟哪呀,青州,兖州,徐州自己知道,这冀州与雍州是哪里?噢,冀州是河北,河北的简称不就是冀吗,至于雍州,他真不清楚是哪里。 这逼装的,不般配,满拧。 “啊,小弟所说五洲,是极西之地,非是中土。”公输念槐越说越别扭,不仅用词别扭,就是这地域范围也得大动脑筋。在后世,孟之经所说的五州肯定都是共和国的领土,可是对这偏安江南的南宋小朝廷来说,冀州,青州,兖州肯定不在版图里,徐州在不在,不清楚,而雍州,他根本没有概念。 若承认自己游历过这五州,南宋人把自己当成奸细,那就不好玩了。若肢体不健全,猜疑之心也就越重。一个人如是,一个国家恐怕也不会例外吧。 “极西之地也有五州?公输兄,极西五州可有我大宋广袤富庶?”孟之经的脖子又扭过来了,眼里冒着星星,期待地看着公输念槐。 公输念槐咯喽一声,翻了翻白眼,这可怎么讲?对于一个对地球没有概念的人来说,这是一个讲不清说不明的问题。 “如若小弟能根治疟疾,小弟必会跟孟兄讲讲小弟的经历,到时必知无不言。”公输念槐赶紧把话题拉回来,不是他不想讲,而是不清楚宋人的知识范畴,而自己的身份又不能泄露,语多必失,说不定哪一句话就引起别人的怀疑来,还是一步步来吧。 “先生提醒的是,是小弟莽撞了。依先生看来,这疟疾可有根治之法?” 第四章 签字笔 第四章签字笔 公输念槐不高兴了,孟之经虽然用的是探询的语气,但怎么听也是质疑的成分更多。 根治?当然能。不仅能,必须能。 中国人拿科学方面的诺贝尔奖,就是靠发现治疗疟疾的青蒿素拿的。自己的包里就放着呢。在非洲工作,怎么会不揣着几盒青蒿素片? 不过这个问题公输念槐不想跟孟之经探讨,一则这些知识超越了这个时代,自己怎么讲他们也听不明白,二则保持一丝神秘感是必须的,谁让自己姓公输呢,三则公输念槐需要的东西,这个时代不知道有没有。因此,抱着语多必失的原则,公输念槐瞟一个眼神过去,就让孟之经闭嘴了,再问下去,就不君子了。 不过,公输念槐也不想让孟之经尴尬,假意想了想,才说道,“疟疾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造成疟疾流行的原因。若控制了源头,疟疾想肆虐都不可能。” 孟之经听得频频点头,“先生说的是,只是这疟疾的源头,噢,先生继续,” 公输念槐看得暗暗点头,若自己的上司孟晖没有夸大其辞的话,这孟珙应该也是一个大英雄。看孟之经,对自己不骄不矜,丝毫没有官三代官二代的颐指气使,飞扬跋扈。 而自己是谁?在这个时代,除了自己知道自己是谁外,真没有人知道了。就是对这么一个相逢于道左的陌生人,孟之经表现出了足够的信任与尊重。凭他的身世身份,能搭理自己,自己就烧高香了。不是说自己是个贱皮子,而是将心比心,换了自己,在路上捡了一个小子,哪怕他能帮自己,也不会一口一个先生叫着吧。而年龄上,孟之经显然比这个小子要大,能做到这一点,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就凭这一点,公输念槐对尚未谋面却如雷灌耳的孟珙就高看了几分。 既然这样,那就由自己问他吧,自己也正好了解了解这个时代,看后世所称的南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孟兄不必如此。非是小弟不想以言相告,想必孟兄也知道医者要对症下药,小弟在没有亲自看过之前,实难以做出判断。还有一点就是,小弟看病用药的方式与一般医师有些微不同之处,到时还要孟兄帮小弟张罗一二。” “啊,那就是了。若是与一般医师相同,公输兄就不是公输兄了。”孟之经听公输念槐如此说,放下了一小半担忧,看病用药与一般医师不同,才是真功夫。否则这疟疾也不会时不时地就爆发一次,天下医师对此却束手无策了。 “公输兄,若无避嫌的话,可否告知小弟需要张罗的东西,小弟这就派人回去禀告家父,以免误了先生就诊。” 公输念槐听完孟之经的话,暗中挑了挑大姆指。自己要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更涉及不到保密的问题。以宋代的水平,就是把自己要的东西摆在任何一个人的面前,他们也弄不清楚要干什么。 既然人家这么急切地想去治病救人,自己何乐而不为呢,正好也借此看看宋朝的水平到底在哪个层次上。 公输念槐把双肩包移到胸前,从夹层里拿出一个记事本,外带一支签字笔,刷刷刷,写了几行字,刺啦一声撕下来,递给孟之经。 孟之经的眼神都直了。他居高临下看的分明:那纸是白纸,真白啊,而且上面还画着细细的横线;那笔,是什么笔啊,太细了,而且写出来的字,肯定是汉字,只是自己似乎不怎么认识。 十六七岁的少年,在公输念槐的时代里,正上高中,大学还没考呢,正是好奇心重的年龄。看着公输念槐手里匪夷所思的东西,怎么能泰然处之。 “公输兄,你用的笔可否给小弟一观?”孟之经没接公输念槐递过来的纸条,反面开口要看签字笔。 公输念槐一楞,继而恍然,在自己眼中再平常不过的东西,也是八百年后的产品,让一个宋代的人如何不惊讶好奇。 “孟兄,若喜欢就拿去吧,小弟还有。” “那如何使得?”孟之经刚伸手要接,听公输念槐这么一说,像被蝎子蛰了一般,连连摆手。 公输念槐笑着把签字笔塞进孟之经的手里,“孟兄,只是一支笔而已,要不,孟兄用这支笔写几个字,看顺手不。” 孟之经半推半就地把公输念槐塞到手里的签字笔纂的紧紧地,很有些不好意思。 “来,孟兄,上车来吧,让我见识一下孟兄的墨宝。”公输念槐拽着孟之经的胳膊就往车上拉,他是看明白了,给孟之经笔,孟之经还有些扭捏,也许是从小的家庭教育吧,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但一说让他写几个字,瞻仰瞻仰他的墨宝,孟之经的眼神立码就变得精彩了,这也许是专业人士的通病,对于自己擅长的领域,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优越感和表现欲。 看到这种情景,公输念槐怎么还不知道怎么办,顺杆爬呗。现在孟氏父子对他很重要。不花一文钱,就能让孟之经心里舒坦,这样便宜的事情,即便像公输念槐这样情商不是特别高的人,也知道怎么做。 后世社会的复杂程度,非是八百年后的宋朝可比的。 孟之经迟疑片刻,还是抵不住签字笔的诱惑,还有要向公输念槐炫耀的欲念。他看到了,公输念槐的字也能看,但与他比起来,就不够看了。 别看孟之经在士兵面前颇有威势,但毕竟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放在后世,还在高中苦读呢。少年人的特点他一样也不缺。 “孟兄,让手下把纸条给令尊送去,你就给小弟写几个字,让小弟开开眼。”公输念槐见孟之经被一支签字笔搞得神魂颠倒,赶紧提醒他。 “噢,是,是是,张言,骑我的马,把公输兄的药方送给将主,我与公输兄随后就到。”一想到正事,孟之经又恢复了常态,公输念槐冷眼旁观,这脸翻的还真快,跟自己说话时,孟之经就是一个大孩子,跟手下发令时,那就像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百战将军,小脸绷着,冷嗖嗖的,说话声音不高不低,不快不慢,每一个字都说的清晰,自有一股森严气氛。 跟随在孟之经身边的士兵,公输念槐猜想可能是孟之经的亲兵,也就是护卫,叫做保镖更恰当吧。现在被孟之经打发去送信,临走时朝公输念槐扫了一眼,然后一抖缰绳,马儿一甩脑袋,泼剌剌地跑了下去。 “我艹,高手啊。”公输念槐呆呆地看着跑远的马儿,心中大为凛然,张言那眼神,像刀子啊,只这么一扫,公输念槐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高人,高人呐。 “公输兄,这支笔可是这样用。” 公输念槐扭头一看,嗨,孟之经正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身边,还把一个麻包拖过来,放在身前,当书桌用了。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公输念槐一楞,自己一扭头的功夫,孟之经就上车了,还把书桌都布置好了,自己竟然丝毫不觉,这要是给自己一刀子,或者干脆用手掐自己的脖子,自己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更不用说反抗了。 公输念槐一看乐了,孟之经正用握毛笔的架式拿签字笔,自己的记事本就摊开在麻包上,签字笔在孟之经手里,活像一条鲶鱼,摇头摆尾,不听使唤。 “嗳,嗳,孟兄,停,停,来,我来示范一下,这硬笔与软笔是有区别的,你那架式是握软笔的,硬笔应该这样拿,来,看好了。” “软笔硬笔?精当,精当。”孟之经现在就是一个好奇心特重的大孩子,笑嘻嘻地任凭公输念槐手把手地教他拿硬笔。 公输念槐嘴说手教,几番下来,孟之经算是掌握了拿硬笔的姿式,试着在记事本上写了一个字,写完,歪着头欣赏了一番,哈哈大笑,“公输兄,我能用硬笔写字了,哈哈哈,”笑声极欢畅。 公输念槐直接石化了,呆呆地看着那个药字,“这不科学啊,我写字写了三十年了,与孟之经相比,自己还没入门呢。自己还以为现代人穿越到了古代,一定活的很滋润,为嘛,有见识有技术啊。这么一看,古代人穿越到了现代,活得会更自在,还不用像现代人一样,忙着搞发明创造,人家只要一动笔,财源滚滚啊。就这字,拿到后世,什么书法家,去,倒垃圾去,这怎么比啊。” “公输兄,小弟的悟性如何?” “好好,悟性好,字---也好。”公输念槐想违心地打击一下孟之经,舌头转了几圈,还是实话实说。 “公输兄,这硬笔能否多作几支?” 公输念槐一听,头都大了,这孟之经怎么这样啊。这笔是随便想做就能做的吗,放在后世不成问题,那是因为有一个高的技术平台摆在那儿呢,还有一个完整的产业链,但放在宋朝,那技术含量就不是一般地高,穷一国之力都不见得能做出来。 这怎么办?不能老老实实地说做不出来吧,这也太怂了。不认怂还能怎么办,就是做不出来嘛。 公输念槐拿记事本挡着脸,像在所赏那个药字,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这尼玛不行啊,双肩包里还有几样超时代作品,若是让孟之经看到了,怎么解释?就包装上的中国二字,就没法跟这些人解释。不行,太被动了,唉,双方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不管自己怎么小心,漏洞还是无处不在啊。拿笔写字很正常啊,谁成想,又捅搂子了。” “这硬笔嘛,小技耳。咳,”公输念槐开始瞎白话了,不这样不成啊,孟之经还在旁边等着自己造签字笔呢。 第五章 夏国没了 第五章夏国没了 “小技?不,不,”孟之经对签字笔酷爱着呐,就像一个孩子刚得到一个新玩具,你站在旁边不屑一顾,还扇呼风凉话,哪怕你说的是对的,也得反对。 “公输兄,这硬笔小巧,便于携带。油水不滴不漏,易于使用,非大智慧不能为也,岂是小技可比?” 孟之经算是跟公输念槐耗上了。 “噢,小孟,你看啊。”公输念槐真急了,连小孟都出来了。幸而孟之经正全身心地维护硬笔的声誉,对公输念槐的称呼就没怎么在意。 “你看,咳,这软笔它软,它为什么软呢,”公输念槐汗都下来了,它不软能叫软笔吗?从会拿笔开始,他就用硬笔,先是铅笔,后用钢笔,圆珠笔,毛笔基本就没碰过,谁知道毛笔为什么是软的。噢,也不是不知道,用软毛做的,当然是软笔了。只是这硬笔与软笔相比,哪一个更强,他真没思考过。有谁会对习以为常的东西老是去问个为什么呢? 也有,那都是穿开裆裤的小屁孩。谁见过老头天天追着孙子问为什么的。 “这软笔它软,为什么呢,是了,”公输念槐挠着寸头,就差抓耳挠腮了,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找灵感,编瞎话,还不错,一眼看到了夕阳下泛着金光的河水。 “小孟,你看,河水软不,柔不?”公输念槐兴奋地跪在麻包上,指着河水给孟之经看。 “小孟?噢,河水怎么了?它软它柔啊,这与软笔有何关系?”孟之经也懵了,不是在说软硬笔吗,怎么扯到河水上了。 “水滴石穿知道吧,石头硬也经不住小水滴啊,小孟,是不是这个道理?” 孟之经疑惑地看看公输念槐,他喊我小孟怎么这么溜啊,他比我还小吧。还有,咱俩说的是一回事吗? “知道,水滴----” “对,小孟,水之为阴,石之为阳,阳刚易折,阴柔易久。哎哟”公输念槐一看终于可以掌握主动了,怎么还会让孟之经继续发问下去,急中生智下,连自己也不懂的阴阳也拽出来了。自己不懂不要紧,孟之经能懂就行。阴阳五行好像古人都要接触一些吧。 噢,对了,听孟晖吹嘘说他的老祖宗孟珙会相人,相人的都会一些周易八卦吧,里边不就有阴阳吗。他老爹懂阴阳,孟之经怎么也比自己强吧。 果然,孟之经点点头,两眼盯着河水中的粼粼金光,若有所悟,“运笔如刀,刀砍斧凿,如有形质,硬笔所不如也。” “对,对,就是这意思。华夏文明,讲究阴阳互化,动静结合,不动如山,动如脱兔,呵呵,”公输念槐说不下去了,跟古人谈这些东西,纯粹找虐啊,见好就收。 孟之经手里纂着签字笔,看神情依然不舍,但那种狂热已经不见了。 公输念槐趁热打铁,既然把孟之经带偏了,就让他一直偏下去吧,自己这里有太多的秘密,一不小心还得漏出来,自己不是想了解一下这个时代吗,就从孟之经开始吧。 “小---孟兄,小弟经年生活在海外,对中--我大宋知之甚少,孟兄,可有以教我?” “噢,大宋?”孟之经一时没弄明白,楞楞地看着公输念槐,“公输兄,可是想了解大宋?” “是呀,小弟还是很小的时候随族人回过中原,这一别就是几---十几年,唉,”公输念槐不知道怎样说下去,顺手一指河的两岸,“孟兄,我看这一片地方土壤肥沃,为何只长蒿草,不见庄稼?怎么连村庄也没有一个,这是为何?” 孟之经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手里把玩着签字笔,轻哦了一声,说道,“公输兄有所不知,此处为我大宋与金的边境地区,两国征战不休,是以不适合百姓耕种。不过,此种情况正在改变,公输兄可知,金国北方又兴起一族,号曰蒙古,与金仇怨甚深。去岁,蒙古攻灭夏国,此时正向金国压迫而来。金国北顾不暇,我大宋正可好好经营这片土地。” “西夏灭国了?”公输念槐一骨碌从侧卧变成了跪坐,也不管孟之经正说的洋洋自得,脸上尽是惊愕之色。 公输念槐作为一个工科出身的工程师,历史也没怎么学过,也就知道个唐宋元明清的朝代更迭顺序。再细致一些的,也就知道某个朝代有哪些名人之类的,再详细他就不了解了。 现在看来他有一个好上司好老师。就是这个孟之经的后人,公输念槐的搭档孟晖。同样是学工科的,因为有了一个好祖宗,也就对历史起了兴趣,到处搜集有关南宋朝廷的历史,也就是围绕着孟珙展开的这一段自然就成了孟晖的重点关注对象。 孟晖还有一个令公输念槐头痛的优点,就是不管搜集到什么信息,不管公输念槐如何不乐意听,他都要拉上公输念槐不讲上三遍绝不收兵。 每次孟晖招呼公输念槐喝小酒,公输念槐就知道,他这个上司又有了新素材。一上酒桌,公输念槐就拼酒,一是堵孟晖的嘴,二是赶快让自己醉倒。醉倒的滋味要远胜于孟晖滔滔不绝的讲史。 你说怪不,在孟晖那里,公输念槐装死狗,回到家里,还时不时地把孟晖讲的拿出来讲给女儿瑶楠听。 以后公输念槐就有了一项新任务,只要出差,女儿就给他布置作业,某地有某历史名人,历史遗址等等,拍照并搜集有关的资料,她要建立一个资料库。 女儿布置的作业敢不完成,于是乎,每到工作之余,公输念槐比当地文史馆的人还累。不累不行啊,女儿瑶楠在家摇控呐,从网上查到新鲜东西,就立码告诉老爹。公输念槐就得像一头拉磨的驴子一样赶快挤时间去走一趟。然后再乐呵呵地向女儿汇报收获。 没来到南宋之前,公输念槐把这些只是当作一个人的兴趣,知识而已,反正都过去了,变成一堆土堆或者一块冷冰冰的塑像有区别吗。 现在不成了,他来到了南宋,原本在书本上的东西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是有血有肉的还是热的,怎能不让他不关注。因为历史的东西变成了他实实在在的生活。 片断式的历史知识随着一个个的生活现实,开始建立起了联系。公输念槐开始不淡定了。钢刀加颈,谁能淡定得了?公输念槐自忖,自己绝不可能躺在铡刀上,还能谈笑自若,也忍受不了竹签子往指头上插的滋味。 孟之经嘴里轻飘飘的几个字:攻灭夏国。对公输念槐这个后世人来说,那就意味着几百万上千万的生命的消失。 他曾经看过一个节目,就是谈西夏灭亡的。后世人在谈这段历史时,用了一个神秘。一个存在了百十年近两百年的政权,在后人眼中竟然是神秘的。 何也? 公输念槐不是历史学家,但用脚趾头也能算明白。之所以神秘,是因为西夏人不仅被灭了国,还灭了族。 什么意思? 就是凡是西夏国的人都被杀掉了,书籍器物等都被烧毁砸碎,和光同尘了。 后世人想了解西夏的历史,记载西夏历史的书籍没有了,想找点属于西夏的古董也找不到了,甚至去刨西夏人的祖坟都没地刨去。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蒙鞑子。 从孟之经的语气中,公输念槐感觉到就是像孟之经这样戍守边境的军人,也没有意识到蒙古人是比金人更为凶残的。 他们现在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在看蒙古人灭掉西夏攻打金国的。毕竟历史上的北宋与西夏打打停停,没消停过。 而金国更是灭掉了北宋,连两个皇帝都被掳去作了小丑。虽然在孟之经这些人眼里,还称这个王朝叫大宋,但在公输念槐眼里,南宋才是它最准确的称呼。 去年西夏国就被蒙古人灭掉了,金国也快了,下一个就是南宋了。 怎么办? 自己要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以自己现在的身体发育情况来说,还要娶妻生子。若以正常的历史进程来看,不仅自己的儿女,就是自己能多活几年,就会亲眼看到蒙古灭掉南宋的过程。 “是啊,夏国灭亡了,蒙古人打的也很苦。呵呵,现在金国正自顾不暇,我大宋也可休养生息,好好经营一番,来日与金人一战,雪我百年之耻。” “依孟兄之见,金人能否抵挡住蒙古人的进攻?”公输念槐想称一称南宋人的斤两,看看他们如何看待蒙古人。 孟之经眨巴眨巴眼睛,不知从公输念槐的话里还是神情上看出了一些异样来,“公输兄似乎对蒙古人有些见解,何不说出来,让小弟参详一二。” 唉,将门出虎子。孟之经是不是虎子不清楚,但这种见微知著的秉性,公输念槐心中还是感佩不已。 当然,也可能出于军事保密,毕竟自己与孟之经萍水相逢,自己说自己是公输念槐,孟之经就得相信这个留着和尚头的人就是公输念槐,是公输班的后人。谁信呐!有身份证吗,有房产证驾驶证吗。空口白牙,上下唇一碰,说什么就是什么,别拿别人当傻子。 而孟之经就是一名大宋边军。 第六章 信任你不容易 第六章信任你不容易 公输念槐又重新坐下来,眼睛乜斜着孟之经,摆出一副万事了然在胸的样子。 其实,公输念槐正借此拖延时间,大脑里快速组合历史片断呢。既有自己的上司孟晖灌输的,也有被女儿瑶楠所逼,还有自己亲自考察过的遗址,以及后世不少地方为了旅游掏弄出来的当地名人塑像,再就是像金庸大侠的了。 能不能忽悠住孟之经不知道,公输念槐自忖以比孟之经多出来的八百年的知识,应付应付应该是够了。 不是去年西夏才被灭的吗,以宋朝的信息传递速度,宋人了解的蒙古不会太多,至少不会比自己多。 去年西夏灭亡的,那么今年就是1228年,公输念槐很确定。成吉思汗铁木真就是在灭亡西夏时死掉的,这一点孟之经不知知道不,先问问。还有郭靖安答拖雷,呵呵,谢谢金大侠哦,只是你别忽悠我哟。性命攸关啊。 “贼酋铁木真死于征夏之役,下一任大汗一旦确定,金国危矣。金蒙大战,大宋如何自处呢?”公孙念槐眼望着幽蓝的天空,悠悠的说道。他始终不忘探听一下宋人的态度。 “贼酋?公输兄,为何称呼蒙古大汗为贼酋呢,贼酋真的死了?公输兄可知下一任蒙古大汗为谁?”公输念槐的话信息量很大,孟之经一时消化不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公输念槐。 公输念槐一听就明白了八九,他对这个宋朝的认识又进了一层。 “孟兄,你是文人还是人武人?”公孙念槐翻了个身,胳膊肘支在麻包上,用手托着腮,饶有兴味地看着孟之经,嘴角还扯出一个上翘的小弧形,像是在笑。 在孟之经看来,公输念槐是一脸的坏笑,噢,还是不屑的笑,就像,像什么呢,像一只小小鸟笑井中的青蛙。 这让孟之经不舒服。 “文人如何,武人又如何?侵我大宋者,必血溅疆场而无悔。”孟之经的小胸脯起伏幅度有些大,虽然极力压抑着,但很明显还是激动了。 “佩服,佩服,”公孙念槐嘴里说着佩服,但那表情怎么看怎么欠抽,孟之经微微把脸转了个小角度,既不想看公输念槐的脸,又不至于过于失礼。 毕竟这个话题是他挑起来的,难道因为话不中听就翻脸不成,那也太丢人了。关键是这个叫公输念槐的人,看年轻比自己小,个头却还比自己高一些,关键是那眼神还有说话的语气,怎么看怎么听,都像长者在教训晚辈。他,他还叫自己小孟,这是什么称呼。 “若孟兄血也溅了,蒙古人还有金人依然踏着孟兄的身体突入了枣阳,那时我怎么办哦,小弟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 孟之经真想揍公输念槐一顿,嘴里说的凄惨,嘴角眉梢却满是笑意。 他,他看不起我们。孟之经愤愤地这样想。若让公输念槐知道孟之经正这样评价他,他一定不会这样淡定,更不会继续装逼下去,很危险。 孟之经猛地扭过头来,恶狠狠地说道,“公输兄确定金人与蒙古人必会攻打我大宋啦,我大宋必然抵挡不住喽。” 公输念槐吓了一跳,孟之经火了!这可不是好玩的,孟之经现在是自己的饭票,弄毛了他,自己吃的果子就不会好。 “唉,非是小弟不相信孟兄,前车之鉴啊。孟兄可知小弟的家乡在哪里?” “在哪里?不是我大宋吗?” “当然是大宋,噢,以前是,现在不是了。小弟好不容易回国了,却回不去家乡了。” 孟之经紧咬着嘴唇,瞪眼看着公输念槐,只是不说话。憋了好久,孟之经才一字一顿地说道,“公输兄放心,小弟必不会让公输兄颠沛流离。” 公输念槐轻轻地摇摇头,“孟兄当然可以保证,我也相信孟兄。但话事的不是孟兄吧。” “你----,是的,我父亲也不能话事。”孟之经颓然半晌。 公输念槐爬起来,轻轻拍了拍孟之经的肩头,心里很不齿自己的谈话技巧,怪不得自己总是当项目部的副总。副总是什么,干活的。看看孟晖,八面玲珑,技术上不比自己强,可人家总是自己的上司,这跟谁说理去。 唉,自己就是一个吃技术饭的,想搞点别的,还真不行,不服都不行。看看,没说几句话,这个刚认识的孟之经就给自己弄的满怀心事了。 还是别装逼了,装的自己都嫌累。还是乖乖地当工程师吧。 好像工程师也当不了,这时的大宋不会修高铁吧,想修也修不了啊。 嘿嘿,装神弄鬼? 自己会吗? 治疟疾算不算? 也不知道自己要的那些材料,这个时候的大宋有没有,要是没有,想装神弄鬼也不成了。 “公输兄,不必气馁,有我孟家父子在,必不会让公输兄受苦的。” 看看,这就是血性,这就是担当。刚认识不到半天,孟之经就敢拍着胸脯打保票了。 “受苦?我能受什么苦?”公输念槐不淡定了。敢情孟氏父子对能否守住枣阳,也没信心啊。 据孟晖讲,枣阳还真的没保住,好像被蒙古人打到郢州去了。这个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公输念槐还得好好整理整理脑袋里的那些历史片断。 “哦,哈哈哈,孟兄不必为小弟担心。小弟可是公输氏的传人。” “对,小弟是不必为公输兄担心。仅凭公输家族的技艺,天下虽大,却也难不倒公输兄。哈哈,” 公孙念槐盯着孟之经开怀大笑,也是一笑,“孟兄,不会认为我公输氏只会曲线、墨斗、刨子、锯吧,” “啊!”孟之经一听,这是人家不高兴了,哎,自己笑的确实有些味道,不过,公输氏名头是大,除了木工工具,钩强云梯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了。只是被人家当面揭穿,面子上不好看,也不是待客之道啊。况且,他不是还能治疟疾吗。木匠作不下去改行了吧。 孟之经心里想着,面子上诚惶诚恐,连连摆手,“小弟哪里敢,工匠之艺,无有穷尽,哪里是小弟能窥测一二的,就说这签字笔吧,小弟就揣磨不出其精妙来。” 得,又来了。 公输念槐只得呵呵一笑,拍拍身下的麻包,“孟兄,这些药材从何处运来,用过吗,效果如何?” 果然,公输念槐一转移话题,孟之经就上套了,确实,至于公输家族是不是改行了,孟之经不能追着问,这是问不得的,心知肚明就好。至于蒙古人打金人,谁能打过谁,蒙古人会不会攻打大宋,也不是孟之经能确定的。未来之事交给未来吧。 而疟疾却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 孟之经叹一口气,“聊胜于无吧。”说着一指远处,“公输兄不是疑惑旷野无人吗,若公输兄早来十余日还是能看到的。现在嘛,都收缩回枣阳与襄阳了,中间地带就成了这副样子。” “襄阳?襄阳也爆发了疫症?”公输念槐口里说着,脑袋里转悠着念头,郭靖大侠可是守过襄阳的。看来自己是躲不过去了。 孟之经点点头,“制置司正从各处调集药材,和剂局也在昼夜研制药材配伍,只是从夏初疫症发作开始,尚无效果。唉。”孟之经又叹了口气,续说道,“疫症不除,哪里还能兴修水利,开荒屯田?通判可看得紧啊。” 话不多,信息量很大。什么制置司,和剂局,通判,公输念槐听得晕晕忽忽。但大体意思还是弄明白了。 屯田是上边派下来的任务,任务嘛,就有个量和期限,这公输念槐懂。这个什么通判好像主管这一摊。 但是疫症一起,屯田不得不停下来,不停也不行啊,人都病了,还怎么干活啊。 若不能把病治了,就没有人屯田,任务就完不成。上上下下都要担责任。所以上上下下都急了。 孟珙也是发急的人之一了。作为孟珙的长子,孟之经必须为父分忧,所以孟之经也就急了。 病急乱投医,自己就撞上了。 怪不得一涉及到疟疾,孟之经就称呼自己为先生,一离开疫症,就公输兄公输兄的乱叫,原来如此。 看来,孟之经对自己还是不相信。当然了,自己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可孟之经不清楚啊。要让别人相信自己,从心里尊重自己,得拿干货啊。 既然这样,公输念槐也不解释了。拿干货还不容易。这得感谢屠呦呦,感谢自己的女儿瑶楠啊。 没有屠呦呦,自己还真不知道疟疾是怎么治的,以前听说过金鸡纳霜,但那玩意儿似乎是美洲的特产,现在的大宋应该没有。美洲还没被主导文明发现嘛。 若不是自己的女儿瑶楠比自己这个搞技术的还技术,也不会逼着自己跟她提取青蒿素,自己也不敢跟孟之经拍胸脯。只是提取青蒿素的材料不是这个时候的大宋具备的,自己还得客串一把化学家。 而且青蒿素里虽然有青蒿两个字,青蒿确实也是一种植物的名称,但青蒿素却不是从青蒿里面提取的。能提取青蒿素的,是一种叫黄花蒿的植物,外形与青蒿很相似。 第七章 物证 第七章物证 虽然黄花蒿南北都有,但能达到药用价值的却不是什么地方的黄花蒿都可以。譬如湖北一带的黄花蒿,青蒿素含量就很低,以后世的提取方式,基本上就没有药用价值。 哪里的黄花蒿有提取价值呢?云贵川三地的药用价值最高。当然这是后世的说法。八百年前的宋朝是不是这样,公输念槐就不清楚了。 还有一点,就是采黄花蒿的时间,要在开花的时候,现在好像还不到吧。 公输念槐只知道现在是夏季,但是是几月,还不知道。刚才孟之经说夏初时起疫,若按后世的说法,阳历五月初立夏。但古人是怎么个说法,公输念槐就搞不清了。 看田野里的草木生长状况,好像应该是阳历的七八月的样子。若时间不差的话,现在派人到云贵川收集黄花蒿,以宋代的交通状况,时间上应该正合适。 只是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自己就白吃白喝?这多让人难为情啊。也让人轻看了不是? 得,别在车上呆着了,还得为饭票奋斗啊。 公输念槐也没跟孟之经打招呼,忽一声站起来,就往车下跳。 这古代的路不平啊,车轱辘还是木头的,连减震都没有,坐在麻包上摇来晃去的还挺舒服,这要一站起来,脚下立码没根了。 公输念槐站在车上摇了摇,啊的一声就摔了下去。 “公输兄,啊,拦住他!” 嗨!把自己当逃犯了! 幸而现在的公输念槐,身体才处于十四五岁的样子,柔韧性好啊,若是四十岁的身体,这一摔还真可能摔坏了,现在只是一个小趔趄,就稳住了。 不过,孟之经的一声喊,边军还真不是白叫的,跟着牛车走的士兵,忽啦一声,就有三四个把手中的长枪顺了过来。一道残阳洒在一尺多长的枪锋上,滑出一道血色,晃得公输念槐直肝颤。尼玛的,这比卡普里维猎枪瘆人多了。 举手投降?太丢人了。不举手,要是哪个士兵把大枪一抖,自己也经不起啊。 “你,意欲何为?”孟之经就比公输念槐利索多了,从车上稳稳地跳下来,站在公输念槐身前。牛车也停了下来,车老板抱着鞭子冷冷地看着公输念槐。 “我?当然要采药,难道还能做什么?这几车都是多余。”公孙念槐随手一指,“孟兄请看,药就在这里。” 公输念槐一紧双肩包,推开拦在身前的士兵,旁若无人地向路边走去。 那士兵两眼看着孟之经,见孟之经没有下令拦着,也就把大枪一摆,让过公输念槐。 孟之经稍一犹豫,也跟了上去。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公输念槐的腿肚子又回归原位,这尼玛太吓人了,一尺多长的枪锋,明晃晃地在眼前晃,真扎下去,透心凉是必须的。 古人打仗也不容易啊,没有几年的屠夫经历,这活还真干不了。 “公输兄,这就是能治疟疾的草药?”孟之经比公输念槐走的还快,抢先来到公输念槐所指的草药面前,弯腰细看。 “孟兄可识得此药?”公输念槐也不计较,不过,这无心之举也试出来了,孟之经是真不信任自己啊。 “啊,小弟对草药并不熟识,敢问公输兄,此草药叫什么名字?为何以前无人识得?”孟之经手里拿着一片叶子,翻来覆去地看,还凑近鼻子闻了闻。 “噢,好臭!” “哈哈哈,小弟忘了提醒,此物味道极大,还是不闻的好。”公输念槐笑极欢畅,你奶奶的,敢不相信我。 公输念槐上前一步,唰地一声把这棵草就拔了出来,抖落掉根部的泥土,往孟之经胸前一递,“孟兄,疟疾能否根治就着落在它身上了。这东西可比小弟金贵多了。” “嘿嘿,公输兄言重了。若无公输兄,此物还是无用。噢,公输兄,此草药可有名字,果真能治疗疟疾吗?” “能不能一试便知,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如何?” “是,是,上车还是步行?快到了。” “快了?”公孙念槐朝远处看了看,果然,前方有轻烟袅袅,正是炊烟四起的时候。 “那,还是步行吧,安步当车更稳当。” 孟之经朝士兵们一挥手,吱吱扭扭,牛车又动了起来。 只是,在孟之经与公输念槐的外围,多了两名士兵。 “此物名叫黄花蒿,正是治疟疾的不二之选。我们先人早就用它入药了。” “竟有此事?为何和剂局不知?”孟之经捏着鼻子接过黄花蒿,好奇地翻看着。 “据小弟家族内传言,晋葛洪肘后备急方中就有将青蒿绞汁用药的说法。至于和剂局因何不知,非是小弟所能蟊测的了。只是据小弟所知,仅是绞汁还是不够的,需要一种特殊的手法,才能把黄花蒿中的药效逼出来。” “噢,小弟懂了。即便有了这黄花蒿,若不知如何入药,也是不能治愈疟疾了。” “大概是这个样子。而我家族,正是要穷极物理,怎能入宝山而空手归呢。经几代人的试制,终于发现了一种逼出药效的方法。” “啊,真的?”孟之经一把抓住公输念槐的胳膊,两眼里星光闪烁。 “当然是真的。”公输念槐把双肩包往上提了提,顺势把孟之经如钳的手甩了下来,这样掐,能不痛吗。 “不过,小弟还得提醒孟兄,据家族试制此药的前辈言,黄花蒿的药效南北各地是不同的。” “橘生淮南淮北,物候不同,是因为这个吧?” “孟兄果然急智,正是。” “那,那这棵的药效如何?”孟之经小心地抖抖手中的黄花蒿,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能会让孟兄失望了。不过,若孟兄能从云贵川弄来黄花蒿,小弟就送一场大功劳给孟兄。” 孟之经听到公输念槐要把这场功劳送给他,手中的黄花蒿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公孙念槐一看,嘿,果然,在富贵面前,不管古代还是后世,都一样。自己只是许了一个空头支票,孟之经就把持不住了,连治疟疾的神药都顾不上了,没了神药,哪会有功劳,还是年轻,欠炼啊。 “啊,公输兄,不可,万万不可,快请公输兄收回,小弟绝不贪公输兄的功劳。” 这是怎么啦,公输念槐不解地看着孟之经。孟之经两手互握,高高地擎在空中,几乎都到头顶上了。一张脸胀得通红,两只眼睛里满是乞求之意。 玩欲擒故纵之术?还是嫌功劳小了?不像啊。 “孟兄,这是为何?” “公输兄有所不知,若刚才兄之所言传入家父耳中,小弟就活不成了。请公输兄收回承诺。” 这就是承诺?这把公输念槐弄糊涂了,自己也就这么一说,在后世,可不就这么干的吗,谁把它当真那就真成傻子啦。还承诺,有人把它当成一个屁就算没白放。 “噯,等等,孟兄,你先把手放下来,这样看着我眼晕。我糊涂了,我是有方法提取黄花蒿的药效,可我手里没有这玩意啊,不是还得请孟兄援手吗?这功劳你是有份的。” “噢,”孟之经把手放下来,神情也轻松下来,“公输兄,这样的玩笑,小弟受不起。回城之后,自有家父安排。若让小弟负责,小弟自是当仁不让。只是公输兄所说的云贵所指何处,四川小弟是知道的。” 公输念槐直接石化了,这不科学啊,宋人不知道云南和贵州?还是称呼不同? 这以后怎么说话啊,一张口就是破绽,还让人怎么活啊! 公输念槐一急,金大侠又出现了,“噢,云南就是大理,呵呵,小弟远离中原久矣,很多名称都是听族人说的。那贵州,就是黔,黔之驴知道不,对,就是无驴黔,嘿,真累啊!” 公输念槐也不知道这个黔的范围与后世的贵州是不是一样,反正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是那一片的黄花蒿就行吧。 嗨,要是早知道自己能穿越,提前把这些知识温习温习啊。临时抱佛脚,果然不灵,不知是佛日程安排太密,还是佛也是一个势利佛。反正有事找他时,他基本不理。 “噢,那就从四川弄。看到没,”公输念槐从地上捡起黄花蒿,指着给孟之经,“这花快开了吧,四川的也差不多。若现在就派人去,正好赶上花期,也是药效最烈的时候。” “只是来来去去,时间上,嘿,命令,倍道回城。公输兄,还是上车吧。” “噢,还是步行吧,哎,等等我。” 公输念槐还想悠哉悠哉,可是孟之经一说倍道回城,再看那车老板鞭子急摇,啪啪直响。士兵们把大枪往肘下一夹,身子前倾,刷刷地跑了起来,就是孟之经也是转身就走。 敢情倍道是这个意思啊!我还以为就是催促一下而已,想不到还是一种行军规矩。 公输念槐也紧跟着孟之经的屁股,连跑带颠地往车上爬,最后还是孟之经拉了一把,才上了车。 “孟兄,不用这么急吧。”公输念槐坐稳了,不满地提出抗议。 “公输兄莫怪,救兵如救火。小弟了解了其中的缘由,莫迟缓了,家父必不会放过小弟。公输兄也不会看着小弟受罚吧。” 第八章 渐入佳境 第八章渐入佳境 “当然,当然。”公输念槐一边应着,一边不以为然。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吧,迟一天早一天,天也不会掉下来。再说了,孟之经至少是官二代,不,是官三代,就算犯点错,谁还能拿他怎么着。 再说了,若不是遇上自己,他哪里知道这些,就是孟珙也还不是一样。若真受了罚,好像错还在自己这里,也怪孟之经遇上自己。 这理还怎么讲,不科学啊。 这车一快起来,整个一蹦蹦车。即便是牛车,这蹦的幅度也不小。公输念槐小的时候,坐老爹的车,也比这车强多了。至少他老爹的车是有橡胶轮胎的。 这车,整个一个硬碰硬,那声音,那颠簸幅度,哎哟,受不了了。 公输念槐在车上,从这个麻包颠到另一个麻包上,街舞不是这样跳的。有几次险些从车上摔下来。 孟之经也不看他,稳稳地坐在车上,噢,也不是稳,就是屁股没离开过下面的麻包,摇还是摇。 公输念槐一边像青蛙一样蹦来蹦去,一边不忘看孟之经,想不通他是怎么能做到屁股粘在麻包上的。 五辆牛车挟着风尘穿过一片树林,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车速不减,等眼前再亮起来时,豁然开朗,一大片开阔地像扇面一样伸展开来。 很多地方已经平整过,有些地块上庄稼长得正盛,远远近近地有水车在转。更多的地方还是被茂盛的野草占据着。 越往里走,一些草棚子开始进入眼帘,也能看到有人活动。 公输念槐的眼睛不够用了,抱着一个麻包,把自己埋进麻包堆里,探出一个脑袋,左看右看。 都是种地,八百年前和八百年后到底有什么不同。这片地够大,庄稼少草多,人少飞虫多,村庄几乎没有,至少现在公输念槐还没看到。 这片土地肥沃不?看看长得半人多高的野草就知道了。只是公输念槐总觉得少了很多东西,这与他心里的种地不太一样。哪里不一样呢? 是远处高高的哨楼,还是参差不齐的田畴? “人不多啊!” “那里有个孩子,怎么不穿衣服呢,看起来有七八岁了吧。” “天还没黑下来呀,怎么就收工回家了,这也太不讲究了吧。” “嗳,嗳,提个罐子就随便从水沟里取水,说你呢,太不卫生了,回家烧开了再喝。” 看着看着,公输念槐从麻包堆里直起身子来,指手划脚,还大喊大叫。 太不像话了,这不科学,太不科学了。 公输念槐脱口而出,连他老爹经常挂在嘴上的太不像话了的口头语,也遛达出来了。 “哎,孟兄,他们怎么把草木灰倒路上了呢,太不讲究了,这是肥料,好肥料啊,太不像话了。停车,我下去,好东西都糟践了。” 孟之经一把把作势要下车的公输念槐拉住,“吁---,公输兄,莫急,一会儿就到营地了,稍安毋躁,毋躁。吁---” 这谁啊,跟我拧是不,别以为我不懂,吁—-,就是让牲口停下来的意思,公输念槐这个气啊,孟之经说话,有人还带吁---的,这是说谁呐。 公输念槐梗着脖子找吁--吁--,孟之经也不知道这个寸头家伙怎么对种地这么上心,比那个黄花蒿还上心。 孟之经当然不知道。在上大学之前,公输念槐农活可没少干,农家子弟,在刚温饱的年代,农活能少干了? 公输念槐很不忿,谁把自己当牲口赶,我找到他我就---我就咬死他。 “公输兄,嗨,公输兄,家父派人来了。” “哪里,谁也不行,我非找到他不可,嗯,来人了?”公输念槐扭头一看,路的前方升起一片灰尘,像一股小沙尘暴滚滚而来。 “这么多人,这规格有点高啊!”公输念槐一看,冲这股沙尘暴,怎么也得十几个人吧,嘿嘿,看来,孟珙还是识货的,知道他儿子在路上随便碰上一个,就是个宝啊。 “公输兄,张言回来了,还有医官。看样子家父已经作出决定了。”孟子经跪坐在麻包上,直起上半截身子边看边说。 “张言和医官?就两个人?”公输念槐有些失落。 “对啊,张言是来传令的,医官嘛,是来接药材的。怎么了,公输兄?”孟之经一本正经地解释着,没有留意公输念槐的神情。 “传令,正常行军。”孟之经看清楚之后,大喊道。 “吁---,吁----”令出法随,车队里传出一声声勒停牛车的声音。士兵们也将腋下夹着的大枪从平端转到竖立,刷刷几步后,从小跑转为步行,看的公输念槐啧啧称奇。 孟珙有两下子啊,随便一支护送药材的小队,军令肃然,令行禁止,好像机器人似的。就是不知道打起仗来表现怎样。 车队继续向前,张言身后带着一团泥土就冲到了车前,像耍魔术一样,一提缰绳,胯下的马希聿聿一声嘶鸣,转了个圈,正好停在公输念槐乘坐的车旁。 “公子,将主令公子与公输---公子速去大营,药材由王医官接送往医营,交接事宜交给属下。”张言在马上一拱手,大声传递孟珙的军令。 公输念槐瞪着眼瞅着,看张言会不会扔出来一支令箭令牌之类的,张言都下马了,公输念槐也没见到哪怕一张纸,心里有些失望。还是军营,就这么呜哩哇啦的,将令就传下来了?儿戏了吧。 “见过公子,药材就交给属下,必不会有差错。”张言口中的王医官,三十不到二十八九的样子,穿一身道士服,朝孟之经拱拱手,就算见过礼了。至于公输念槐,眼角也没夹他一下,直接无视了。 “那就有劳王医官了。公输兄,咱们去见家父。”说着,把张言的马缰绳递给公输念槐,“这匹马是小弟用熟了的,公输兄可以一试。” 孟之经接过王医官的马,飞身上马,朝王医官一拱手,“清远去了,有劳王医官。驾!” 孟之经跑出去几步,并没听见公输念槐骑马跟上来的声音,回头一看,张言正抱着公输念槐往马鞍上放呢! 孟之经一圈马又走了回来,“公输兄,怎么,这马不合意?” 公输念槐被张言抱上马鞍后,腰都不敢直起来,手里紧抓着缰绳,就像抓着一根稻草,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抖动,像牙疼。 若说骑马这玩意儿,公输念槐并不陌生,漫说骑马,骆驼他都骑过。只是以前骑马还是骑骆驼,都有人牵着。与其说是骑不如说是坐。而且他骑过的马高不过一米二,被人驯熟了的,性子极温顺。 再看胯下的这匹马,身高超过一米四,而且不是脖子摇就是尾巴晃,还有那眼神,跟人似的,满满的都是蔑视啊!骑一匹蔑视自己的马,它能善待了你,才怪呢! “孟兄尽管先行,小弟即刻就来。”公输念槐还嘴硬呢,真是煮熟的鸭子。 孟之经上下看看马,瞅瞅公输念槐,关切地问道,“公输兄,适才下车时,是否伤了脚踝?” “小弟并无受伤,只是这马,呵呵,骑来骑去的,心中可能有了怨念,虐待动物,啊,哈哈哈,” “怨念?虐待?”孟之经困惑了,他万没想到还有人不会骑马。宋朝缺马,并不意味着宋人不会骑马。会骑马,不意味着就能骑马作战。 这就像后世,没有车的人不见得不会开车,会开车不见得有参加拉力赛的能力,是一样的道理。 社会的发展,导致每个时代都会有不一样的特点,如同唐诗宋词元曲明清一样。诗词曲是那个时代最为突出的特点,并不是说宋朝有词而无诗。 所以,孟之经想当然地认为公输念槐会骑马,所以连征求一下意见的想法都没有,直接撩过一匹马来给公输念槐,谁成想,公输念槐就是一个骑马的棒槌。 即使公输念槐是让人抱上马去的,孟之经也不会往公输念槐不会骑马这个角度想,只会想是不是脚受伤了之类的,自觉地为公输念槐找不催马狂奔的理由。 而公输念槐抛出来的怨念虐待,也是超越宋代的,让一个古人怎么去理解马的怨想,对动物还有虐待一说,动物不就是用来役使的吗? 公输念槐话一出口,孟之经就楞在那里了。 张言却是知道的,不过看孟之经对待公输念槐的态度,他也不好直接说这个寸头不会骑马,谁知道孟之经是怎么想的。 “哼-,公子,这位公输,咳,非是受了脚伤,实是不知驭马之术。”看不过眼的王医官早看公输念槐不顺眼了,此时不踩两脚更待何时,要不说,同行是冤家嘛,自古皆然。 “噢,公输兄不谙驭马之术?”孟之经露出恍然的样子,但那眼神显然有些不太相信。 “嘿嘿,四条腿的马有些不熟悉,不过,小弟会开四个轱辘的车,噢,马,马,呵呵,” “哼,四个轱辘的马,无稽之谈。”王医官是越看公输念槐越不顺眼,越不顺眼越想看,越看,如此恶性循环下去。 “那,”孟之经左右看了看,“那就与公输兄合乘一骑,张言,把公输公子放到我的马上,两匹马的缰绳拴在一起,跟在我的身后。” 第九章 见到大师 第九章见到大师 张言答应一声,把公输念槐抱到孟之经骑的马上,比量比量两人的个头,公输念槐就抱着孟之经的腰了,坐在马屁股上。 公输念槐被张言抱来抱去,很过意不去,坐稳当之后,悄悄对张言道,“张兄,小弟必回报今日两抱之义。” 张言只是拍拍公输念槐的后背,嘴角动了动,不知是笑,还是什么,就让开了。 孟之经伸手揽了揽身后的公输念槐,说一声,“公输兄坐好了,驾,走了。” 再看时,孟之经一抖缰绳,胯下马扬脖咴咴直叫,脚下一踩马蹬,马刺再刺马腹,呼地一声,胯下马四蹄蹬地,箭一般窜了出去。 公输念槐紧紧抱着孟之经的腰,耳边风声呼呼,吓的连眼睛都闭上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一开始是怕的不敢睁眼,后来是颠的睁不开眼了。公孙念槐的腰都要断了,在马上抖落的像狂风中的落叶,整个一个破布娃娃挂在孟之经的背后,飘来荡去,前仰后合。 等到孟之经伸手揽着公输念槐轻轻把他放到地上时,公输念槐才算倒过一口气来,脚一落地,哎哟一声坐在地上,这腰哟,胯哟,死痛死痛的。 公输念槐隐约听到有人过来,把马牵走的声音,接着就有人架着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连扶带拖地竖起来。 “孟兄,我的命还在否?” “在,在,公输兄请这边走,哎,别走了,还是小弟抱你进去吧。” “孟兄,不可,小弟还能坚持。”公输念槐就是把牙咬断了,也得自己走进去,要见孟珙了,自己上司的老祖宗,从后世来看,是自己仰慕的对象,至少孟晖逼着自己必须仰慕他祖宗,而从现世来说,更重要了,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个靠山就得是孟珙。所以甫一见面,就不能给他一个弱不禁风的印象,否则代价就有些大了。 公输念槐叉着腿,找了下平衡,朝孟之经一挥胳膊,吼了一声,“请孟兄前边带路。”跟在孟之经身后拐呀拐的,鸭子步走的很坚决。只是脸上的肌肉就不太好看了,像大风吹过的水面。 浑身像散了架,鸭子步走的稍微快一点,酸痛酸痛的,不过得忍着,眼睛还不能闲着,左看右看不能停。 为什么? 这是公输念槐的习惯,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必须首先弄清楚周围的环境,这既与自己的工作有关,也与谨慎有关。 公输念槐大部分时间是在国外,替那些开化不久的人丈量土地,规划线路,哪里适合建桥,哪里要有个弯道,哪里凿个隧道啥的,不留意环境行吗。 再有就是安全。在黑黍黍国里,食肉的动物要防,这个盗那个贼更要防,熟悉环境总比危险来时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强吧,命只有一次,稍不小心,就要不回来了。 大喊还我命来的,已经在地下了。 这是枣阳城吗?古代的城不是都有城墙吗? 噢,城墙小了点,像个院子。 院子周边还有好多小院子,再远处看不清了。 这几处院落建在一个缓坡上,视线不清,也不知道周边有多大。自己与孟之经骑来的两匹马正被人牵着绕过院墙送到后面去了。 眼前的这个院子是视线中最大的,有多气派巍峨算不上,跟老北京的四合院也就能大出一圈来。这院墙嘛,就是下半截有半人多高是石头彻的,上半部分是夯土的,从夯土的颜色来看,夯成的时间不会很长。 院墙中间就是一道大门,连个角门侧门什么的都没有。门两边站着两名军兵,算是站岗的了,手里没拄着枪,腰里只是挂着一把刀。 若不是孟之经领着,公输念槐还以为到了一个村子里,去找地主讨碗饭吃呢。 “孟兄,孟兄,这就是枣阳城?怎么像个大村子,城墙也没有,怎么防御敌人呢?” “公输兄,枣阳还在东边十里外。这是屯田大营,家父正在院子里等候公输兄呢。”孟之经说着,过来扶了公输念槐一把。这一扶,公输念槐明白了,孟之经不担心自己摔倒,是嫌自己走的慢了,扶的力道远不如拉扯的力道大。 站岗的两名士兵见孟之经带着一个鸭子步的少年走了过来,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只是腰板挺了挺,说了一句,“见过公子,公子请进,将主正等着呢。”就完了,连搭一把手的意思也没有。 公输念槐乜斜了两名军兵一眼,若在后世,你谁呀,公子来了,怎么也得跑前跑后吧,怎么,鞋大了,不跟脚,好,明天换双小号的,我家三岁妹子鞋正没人穿呢,送给你吧。 这门槛,这尼玛的是门槛吗,这不是单杠吗,这么高,不知道公子我鸭子步迈不开步,怎么跨过去,这不难为人吗。家里的猪都不待能越过去的。 孟之经还算贴心,两手插到公输念槐的腋下,稍一较力,公输念槐脚不沾地,就跨过了高门槛。 院子里就有些讲究了,一色的青石板铺着,很平整,两脚一落在石板路上,公输念槐就神气了,两腿直溜溜的笔挺得像双筷子,腰眼也灌满了真气,整个人挺拔俊郎,英气逼人。若腰上挂一口龙泉宝剑,手里挺着一支丈八蛇矛,嘿,宛如那谁降世。 公输念槐浑身再酸痛难受,这个时候也不能矮了架子。在孟之经面前,可以表现的稍微脆一些,软一些,糯一些,反正都是同龄人,没那么多讲究。 但这里不行啊。 一跨进院门,公输念槐就看到了,院子里一棵树,树下一个大磨盘,围着大磨盘坐着几个人。 两人一进来,大磨盘周围的人竟然无一人站起来。为何?你孟之经即便是孟珙的长子,在这几个人眼里,也就那么回事,还没尊贵到让他们站起来迎接的地步。 大佬啊!佬大了! 这些人的言行将很有可能影响到公输念槐以后的活动空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就直接一刀吧,自己不是那乌龟王八蛋。 很好!当公输念槐的高腰大皮靴“咔,咔”地敲响青石板时,围坐在磨盘周围的终于有人向这边看过来了。 这就叫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是有说法的。 孟之经听着公输念槐脚上的怪鞋子竟然能发出这么悦耳的声音,两眼里的小星星又闪烁了。 一看有人往这边看,孟之经也不管公输念槐是不是能站得稳了,甩开大步朝磨盘处疾步而行。青石板被踩得咚咚直响,可惜不管孟之经怎么蹬,也发不出公输念槐“咔咔咔的”清脆韵律声。 “清远回来了。”有人打招呼了,这谁啊,不应该是孟珙。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军营里,都不可能是孟珙。 公输念槐循着声音看去,这人坐在下首处,坐在石凳上,正侧身回头,笑眯眯地朝他们看来。 “王叔叔好,等小侄交过令后,再陪王叔说话。”孟之经轻声回了礼,再快走几步,离磨盘两步外,啪一声站定,向坐在上首位的一人施礼。 公输念槐并不急,他也在观察几人,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客人吧。说起地位来,还真不好按年龄来论资排辈。 至于孟之经是怎么施的礼,他也没看明白。 “将主,末将奉命押运药材五车,已交与医营。王医官正和张言交接。” “嗯,药材事小,为何还不引见小兄弟?药材本不知医人,医人者人也,药材重还是人重?” “我,噢,”孟之经本来还乐滋滋的,父亲向不夸人他是知道的,至少不夸自己的孩子,不夸就是夸了。但也很少疾言厉色。现在怎么一声比一声高呢,还药材重人重的,这啥意思? 那个孟之经叫作王叔的人,站起来,先拍了拍孟之经的肩头,又在孟之经的耳边嘀咕了两句,不知说的是什么,反正孟之经一个虎跃,就窜到了公输念槐面前,拉着公输念槐的手就往磨盘前拉。 这就上磨了! 公输念槐看明白了,跟孟之经说话的应该就是孟珙,话是对孟之经说的,眼睛却没离开自己。不只是孟珙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其他人的目光也是如此,他们对孟之经如何交令不感兴趣,例行公事而已。 今天他们聚在在这个院子里,为的就是公输念槐这个人。 “父亲,江爷爷,方叔,王叔,这位就是公输氏传人,能治疟疾。” 公输念槐心里骂呀,骂谁,还能骂谁,骂孟之经呗。哪有这么介绍人的,什么公输氏传人,能治疟疾啦。你奶奶的,敢情自己这个大活人,不如公输这个姓。对自己客气,也是冲着能治疟疾这个本事去的,人,直接被忽视了。 这个时候得撑着,你不介绍我这个公输念槐,我还就不见礼了。有本事让公输这个姓给你们治疟疾去。 “公输念槐公子吧,来来,到方叔这里坐。”还是坐在王叔左手边的中年人站起来,把公输念槐的名字叫了出来,语气温婉,脸上挂着有距离的笑容,拍着身边的石凳延请公输念槐就坐。 “对,对,公输念槐,到这里坐吧,我挨着你。”孟之经似乎还没明白。 叫方叔的人,呵呵一笑,“清远,先给各位叔伯介绍一下念槐公子,屯田可是大事哦。” 孟之经一拍脑门,“哦,是了。一见到公输兄,清远乐的什么都忘了。嘿嘿,” “公输兄,这位是家父。” 第十章 都是大佬 第十章都是大佬 “小侄见过将主,将主之名响彻寰宇,小侄如雷灌耳。”公输念槐深深地一揖作下去,脑袋都快触到鞋面上了。 哪怕孟珙的名气在后世远比不上岳飞,但能拿出来与岳飞相比,也是与岳飞一样的人物,名气不够怎么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这个民族,为这个文明做出了这个时代很多人做不到的贡献,就凭这一点,就值得公输念槐把腰折了去感念。 “噢?想不到念槐还是一个逞口舌之徒。回到家里,不必虚套,来,见过江爷爷。” 公输念槐腰还没直起来呢,孟珙又给他找了一个爷爷。这里还有爷爷? 公输念槐大脑飞速旋转,这江爷爷是谁呀?还姓江,噢,对了,自己的上司说过,这里确实应该有一个姓江的爷爷。叫江海,是跟着孟珙的父亲孟宗政玩的,应该是孟宗政的副手。从这一层算起来,这姓江的还真是孟之经的爷爷,但不是自己的爷爷。 唉,自己来到南宋,实际上已经占足了便宜。若在后世,这些人都是自己祖宗辈的,在祖宗上再加一爷爷,还是祖宗,虱子多了不咬人,爷爷就爷爷吧。 得,公输念槐也别直起腰来了,继续弯下去吧,“念槐见过江爷爷,江爷爷大名如天上皓月,明见万里,小孙孙佩服的四肢朝天。” 装嫩就装嫩吧,谁让自己碰上的是孟之经,而不是江海呢。 “噗--,”不知谁喷了。 “哈哈哈,念槐,念槐,停了,停了,你江爷爷领了,来,到你江爷爷这里坐。哈哈哈,” “啊,江爷爷,是了。” 公输念槐没办法,这还有爷爷辈的在这里,这怎么整?趁着自己的腰还弯着,赶紧给叫王叔的也喊上两嗓子吧。 “王叔叫王坚,快施礼吧。”孟之经低头对着公输念槐的耳朵小声介绍。 “是,王叔王坚,什么,王坚!”这可把公输念槐真吓着了。 你说怪吧,在南宋这个时空里,孟珙不管从官职上还是名头,及至战功上,都超过了王坚。但在后世,王坚的名头可比孟珙要大的多。一座钓鱼城就摆在那里呢。 更何况公输念槐的妻子就是重庆人,合江钓鱼城,那是公输念槐只要去重庆就必去的地方,哪怕时间再紧,他也使劲挤。 对孟珙的了解,更多的就是自己的上司孟晖硬塞给自己的,在公输念槐的心里,孟珙是一个影子。而王坚就不同了,他更像一种魂魄,时不时地就钻进公输念槐的躯体里,来做一番心灵的交流。 这一声喊,声音真的太大了。在座的人都楞了。 若说公输念槐给孟珙江海的敬辞,在座的人没一个当真的。何也?中国人不都这样吗?从没见过也没名气的,见面时不都要说一个久仰久仰吗,是不是久仰,谁去当真啊,客气而已。 这也是中国人人际交往的一种方式,抬人嘛,反正不用力气,那就往高里抬呗,他不怕摔着,自己还怕什么呢。 但公输念槐一喊出王坚两个字来,在座的人就不淡定了。他们听出来了,公输念槐这语气里充斥着多么深厚的惊喜啊。而且还是满怀景仰的那种。 这就怪了! 连王坚也楞了,当然没人责怪公输念槐的无礼,因为各人都听出来了,非是无礼,而是天大的景仰。比给王坚磕头都还重的礼。 不管怎么样,你当众喊了别人的名字,就是无礼。 公输念槐又把腰弯下去了,弯的很慢很慢,因为他无法把这八百年的时空分隔开来。 “小侄给王叔见礼了。”公输念槐不知道怎么说了,就直白吧,不是说君子之交淡淡如水嘛,就一嘴的水吧。 王坚慌乱地托住公输念槐的肩头,不让他把脑袋钻进裆里,“公输公子,礼过了,过了。” 公输念槐给叫方叔的施完礼之后,这才直起腰来,抬起头看向磨盘。 孟珙正拈着颌下的须髯瞅着自己呢,眼神里若有所思,江海呢,也正用同样的眼神看自己。 方叔呢,拉着公输念槐的手往凳子上让呢。 “方琼,别跟我争,念槐,来,坐爷爷这里。”江海一拍身边的石凳,招呼公输念槐。 爷爷都发话了,你方叔若能再长两辈,我就听你的。公输念槐朝方琼谦意地一笑。 “嘿,念槐,那就去你江爷爷那里吧。”方琼推了公输念槐一把,似乎对江海并不畏惧。 也是,能坐在这里的,不管各人的职位如何,应该都是孟珙信任的人,爷爷不爷爷的,另论。 扰攘了一番,终于算是坐定了。 公输念槐这个别扭啊,上边坐着江海江爷爷,下边还坐着王坚呢,被两个大佬夹在中间,这能坐的稳嘛。 不管什么时代,都没这么坐的。 公输念槐瞅了孟珙一眼,若有所思的眼神不见了,对公输念槐坐在哪里似乎也没什么成见。 这让公输念槐稍稍心安了些。 “清远,这里没你坐的位置,去,把饭菜呈上来。”这江海还真是爷爷辈,公输念槐刚坐下,孟珙还没表示呢,直接把孟之经支派去当小二了。 “我也去。”公输念槐把手举得高高的,像回答问题的小学生。 “念槐,让清远去吧。这里都是叔伯,没他的地方。你呢,今天是客人,这些规矩不针对你。我们还有话跟你谈。”孟珙发话了,语调平缓,内里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在。 公输念槐只好同情地看向孟之经,谁知孟之经没什么反应,只朝公输念槐呲牙一笑,转身跑向后院了。 不过,孟珙的话里,好像公输念槐今天能跟他们坐一桌上,是因为客人这个身份。若去掉了这个身份,他也找不到位置。 噢,敢情你们吃着我看着,你们坐着我站着,这哪成啊。想不到,穿越到大宋,还要争取坐着的权利。 “念槐公子,这是你要的东西吧,”坐在公输念槐对面的方琼方叔叔说话了,一上来就是工作,连最起码的寒暄也省了。 公输念槐看着方琼手里的纸条,探头看了看方琼身后,又左右踅摸了一通,什么也没看见,“东西在哪里?” “噢,念槐公子,东西我没办法给你找来,这浓硫酸是何物,还有乙醇又是何物,还请公子示下。” 我艹,着啊,这些名称都是八百年后的称呼,大宋人哪里会知道。 只是,硫酸在南宋怎么称呼他又不知道,中间缺个翻译啊。先一个一个来吧,这乙醇是吧,就是酒精。 “方叔,您直接叫我念槐吧,公子我可当不起。乙醇就是酒精,酒精有吧,硫酸嘛,” “念槐说的酒精就是烧酒吧,可以点火的那种,念槐,是不是这种酒?”王坚自打公输念槐喊出他的名字之后,就对这个少年产生了深深的好奇。 “王叔说的是,正是能点火的烧酒。”公输念槐赶紧朝王坚挑了挑大拇指,王坚微微一笑,就是一个调皮的孩子嘛。 “念槐,这些东西能治疟疾?”孟珙显然早已看过公输念槐写的纸条,至于那硫酸什么的是什么,他不需要关注,公输念槐能说出这种东西来,这种东西就一定有,如果没有,公输念槐也得把它变出来。 孟珙一开口,公输念槐就得小心应付。公输念槐把身子转向对着孟珙,很正经地答话。 “将主,这些东西并不能治疗疟疾,治疗疟疾的是一种叫黄花蒿的草药。” “那为何不直接采集黄花蒿?和剂局也是一群废物,哼。”哟喂,江海江爷爷生气了。 公输念槐赶紧探手抚一抚江海的后背,很乖的便宜孙子。 “江爷爷有所不知,黄花蒿这种草药与一般草药不同,炮制手法大异于其他草药。硫酸酒精就是用来逼出黄花蒿的药效来的。” “这么说来,和剂局也不是一群废物喽。”和剂局不知怎么恶了江海,江海句句不离和剂局。 “噢,还有这样的炮制手法?小兄弟,这黄花蒿是怎样一种药物,何处可以找到?”王坚似乎更急,竟然叫公输念槐小兄弟了。 “黄花蒿各处都有,但并不是随便哪里的都有药效,据小侄族人所说,只有云贵川所产黄花蒿最佳。” “药性与地性物候关系极为密切,此言不妄。念槐,黄花蒿何时采摘药性最佳,入药部位,形态如何,细细讲来。” “将主,我们回来的路上拔了一棵,在这里,哎,哪里去了,”公输念槐看看身边也没有。 “念槐,是不是忘车上了?”还是王坚贴心啊,提醒道。 “是,王叔明见万里,小侄想起来了,正是放在车上了。” 王坚看了孟珙一眼,江海一摆手,“遣一小校取来即可,且请念槐说下去。” 方琼朝大门口一招手,一军兵进来,方琼吩咐几句,军兵转身走了。 “小侄听族人提及,入药处为叶,花欲开时采摘最佳。”公输念槐以极精炼的话回答了孟珙的提问。 跟谁什么时候嬉皮笑脸,跟谁什么时候要言不烦,这都是艺术。像对待江海,管他是爷爷还是都统制,你就把自己当孙子,还得是很贴心的乖孙子那种。 第十一章 百蔬宴 第十一章百蔬宴 对待王坚,不管怎么景仰他,离他既不能太近也不能过远,心照不宣就好。 而孟珙,既是这个院子的主人,也是这几个人的上司,还是孟之经的父亲,那公输念槐就要往孟之经一边靠,当儿子。 “本地的黄花蒿入不得药?”孟珙又追问了一句,似有不甘。 “回将主,小侄的族人是这么说的。” “家主,是不是跟和剂局,”方琼探询地问道。 “江叔怎么看?”孟珙征询江海的意见,实际上把球踢给了江海,谁让他辈份最高呢。 “史通判不日就巡视到枣阳了,屯田是天大的事情。”江海轻轻敲打着磨盘,若有所思,目光却瞧向方琼。 方琼微微点了点头,“明天就有去往四川的商队,只是念槐公子提到的云贵所指何处啊。” 公输念槐挠挠头,这南宋地盘小了,一不小心稍一抬抬腿就出国了,若在后世哪有这么多麻烦。 “噢,方叔,云,是指大理吧,这贵嘛,是黔,小侄久居海外,对我大宋了解不多,有些地名也不知如何称呼,嘿嘿,” 了解不多还知道云南是大理,骗鬼呢。在这一点上公输念槐真不想留情面,皇帝也不行。 这算什么事啊,去看看洱海游游滇池还得出国。黄河都成了外国的河流了,老祖宗可是从黄河起步的啊。 你南宋连华夏起源之地都弄丢了,还敢称华夏?这脸皮都厚的没边了。 孟珙不经意地瞟了公输念槐一眼,眼神颇堪玩味。 “噢,噢,知道了。那就这样吧。”方琼见孟珙与江海再没表示,就起身快步走向后院,公输念槐也不知道后院里有什么,怎么有点事都往后院里跑。 “念槐,你与族人怎么会到了海外,怎么又想到回到大宋呢?”王坚问的漫不经心,似乎就是顺着公输念槐所说久居海外引发出来的,又表达了关切之意。 “噢,”公输念槐一琢磨,得吓唬吓唬他们。 “小侄与族人一直游走在大陆与大洋之中。先祖曾经告诫,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技艺之道无有穷尽,若不与外界接触,容易陷入固步自封的死循环之中。我公输家,只所以立世,正是这技艺一道,断不能失了上进之道。”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妙哉。先祖真达人也。”孟珙鼓掌赞叹。 “如此看来公输一脉历千年而不衰,非是侥幸。”江海抚须感慨,两眼眯缝着瞧向远处。 “过奖,过奖。不过,海外也不太平,小侄受家族委托,回中原探听这边的情况,若中原安稳,家族就会迁回中原,毕竟家族的根在这片土地上。唉!” “噢?怎么讲,海外之地是哪里,怎么也不太平了?”王坚率先问了出来。 公输念槐不失时机地又叹了一口气,“还不是因为蒙古人。” “蒙古人?” 这次三人都不淡定了,公输念槐看的很清楚,王坚所问就是他所想,也是替孟江两人问的。 此时方琼回来了,后边跟着孟之经,孟之经后边还跟着几人,每人手里都捧着一个托盘。 “念槐饿了吧,来,把菜都放下。”方琼把一篮子水果放在公输念槐面前,“念槐公子久在海外,这橘子很少吃到吧。” 方琼还真没有瞎说。因为桔子的原产地就是中国。明朝中期才传到欧洲,直至现在,德国人荷兰人还称桔子为中国苹果呢。 当然对于公输念槐这个后世人来说,桔子算什么,想吃就吃,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口味绝对比南宋时的要佳。 菜品很多,也够份量,不片刻,一座大磨盘便差不多摆满了。 公输念槐一看,傻眼了! 这就是宋人的待客之道? 尼玛的太损了! 绿油油的一磨盘,肉丝儿都没有一条,也不知道没肉大师傅们是怎么烹饪出来的。 还没酒,这也罢了,来碗饮料呗,什么,没有? 公输念槐直接想摔筷子走人,太打击人了,咱们不待这么玩的,我一天之内穿越八百年我容易吗我。 枣阳河多,弄碗鲫鱼汤也成啊! “念槐公子,将主知道你从海外归来,特备下这桌百蔬宴,取浮萍归根之意。来,喜欢你就多吃点。”方琼拿起一双筷子,给公输念槐面前的盘子里布满了蔬菜。 孟之经也没闲着,每人一个陶瓷大海碗,米饭盛着高高的,放在每人面前,然后转身就回了后院。 公输念槐看看眼前冒尖的蔬菜,还有跟人脑袋差不多大的一碗米饭,心酸啊。 再瞅瞅孟珙,看看江海,正抱着碗夹着蔬菜吃呢,也不客套客套,连让让都省掉了。 不是说宋朝生活很精致吗,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变粗糙了。 自己是饿,但也不能这么作贱自己吧。先尝尝,若不合口味,就表示表示,晚上找个地方泡方便面去。双肩包里还有三包八百年前的方便面呢。 咯吱咯吱咯吱吱咯咯吱,这声音,幸而院子里掌着风灯,否则别人还以为进了老鼠窝呢。 这菜,一尝就知道是军营大师傅们的手艺,熟是熟了,但这五味分配不均,嚼在嘴里,跟听五音全不全的人高唱青藏高原一个感受。 公输念槐像个小媳妇扭扭捏捏细嚼慢咽呢,含在嘴里,嗓子眼拒绝过它那道关,太不尊重食道了。 再一看,其他四人正看他呢,公输念槐眼泪下来了。 “将主,这百蔬宴,呃---,味道好极了,小侄想起先辈们含辛茹苦,筚路蓝缕,感情就控制不住了。呃---,小侄,呃---,吃不下了。谢谢将主赐饭。” “撤下去吧,叫清远也过来,上茶。”孟珙也没表示,直接让人撤席了。 公输念槐长吁了一口气,虽然说饭后不宜立即喝茶,但也没那么多讲究了,先去去嘴里的青草味。 “适才,念槐说蒙古人搞得海外也不太平,这海外是指哪里,蒙古人有多大兵力征伐四方,不怕搞得天怒人怨吗?”江海还没忘饭前的话题。 “来的路上听清远兄言及去年蒙古人灭掉了夏国,从夏国往西,就是唐时的安西都护府,过了葱岭就是中亚一带,差不多已经变成了蒙古的领土。而天山以北,直至极北之地,蒙古人的铁蹄正从这些地方转而向西,离大秦国不远了。” 大趋势公输念槐知道,但要掰着手指头一年一年的掰下去,他没那本事,就连地名也是古今掺杂着,尽量让在座的这些古人听明白。 实际上宋人真不见得对河西走廊以西的地方还有多少印象。自唐朝安史之乱起,河西走廊以西的地方基本上与中原王朝没什么关系了。到南宋这个时候已经接近五百年了,孙悟空在五行山下的刑期都快满了。 南宋之所以海洋贸易发达,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陆上的丝绸之路没南宋什么事了。南宋为了维持庞大的军政系统的开支,不得不走招商引资之路,广开海上贸易之路。 南宋本土海商在海上丝绸之路上并不强大,强大的是阿拉伯商人。阿拉伯商人几乎独霸了整个海上商路,南宋本土商人也就到今天的马六甲海峡一带,搞的是沿海贸易,再往西的商路,几乎就是阿拉伯人的天下,阿拉伯人才是远洋贸易的主宰。 四个人听了公输念槐的话,只是发呆不说话。方琼把装桔子的篮子提过来,给每人分桔子。 公输念槐把话撩出来后,就不管了,拿过一个桔子慢慢地剥,剥好了递到江海手里,再剥一个递给孟珙,再剥一个递给王坚,发现王坚已经吃了两个了,方琼朝公输念槐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噢,嘴都塞满了,不至于吧。 孟之经回来了,坐在王坚下首,也拿过桔子剥着吃。见他老爹与江海食之不知味地往嘴里送桔子瓣,也不敢开口相询,那就吃呗。 公输念槐一看,你们发呆我就不陪着了,反正我是吃草的,大事都是吃肉的人干的。悄悄站起来,转到孟之经身边坐下,也拿起一个桔子,小声问孟之经。 “孟兄,这桔子多吗?” 孟之经先瞧瞧他老爹,也压低声音道,“老弟,喜欢吃,明天为兄给你送几筐,千万莫要推辞。” 公输念槐嘿嘿一乐,心道,就这桔子放到后世摆摊卖的话,非把称给你撅了,还敢夸好吃? “孟兄,小弟有了一个想法,正可用到桔子。” “噢?老弟的想法必非同小可,不妨先说给为兄听听,桔子嘛,我大宋还是有的。” 虽然公输念槐的青蒿素还没整出来,孟之经也不是有眼无珠之辈,只看那架式,非为骗吃骗喝的无稽之谈。 现在公输念槐又提出有新的想法,焉能不动心。 “两个小子嘀咕什么呢,有话桌面上谈,念槐,你的主意吧,来,给江爷爷说说。” “噢,”公输念槐把最后一瓣桔子塞嘴里,猛嚼两口,伸脖咽下去,这才应道, “小子与将军们一坐,也受了感染,想起一事,见各位将军正有所思,不敢打扰,故向清远兄相询,不想江爷爷明见万里,” “得,得,停,停,你小子,油嘴滑舌,你江爷爷我就是一萤火虫,明见不了万里,你想知道什么,直接说出来,这院子里的人没那么多弯弯绕。” 第十二章 大忽悠 第十二章大忽悠 “是,江爷爷慧眼识珠,啊,嘿嘿嘿,那小子就问了,小子想知道,受伤士兵战后生存几何?” 话一出口,在坐的几位脸色就有些不正常,王坚干脆低头不语。方琼轻叹一声,拿手揉眼睛呢。 公输念槐虽然没经历过战争,尤其冷兵器时代,但稍一琢磨也能猜个八九。古代没有输血治疗技术,也没有麻醉,消炎药更是没有,就凭少这几样,一个负伤的士兵其生存几率会有多大。 再看看这几位的表情就更清楚了。真正在战场上战死了,给人的冲击力反而不大。就是那些受伤的,你想想,躺在军营里,哀嚎不已,最后因为医疗条件所限,死在眼前,这才是对人的最大打击。 这就像在和平年代,你杀个人试试,大事,绝对是大事,但到了战争年代,杀个人跟宰只鸡差不多。 “念槐,难道你有减少士兵伤亡的良方?”还是孟珙,透过现象直指本质,一杆子戳到公输念槐的心窝子上。 “是,小侄看到桔子,自然联想到了士兵疗伤的事情上。嘿嘿,小侄胡思乱想的能力比较强。” “咄,念槐,大胆,这岂能胡思乱想,儿戏不得。”王坚急了,不过听他的语气似乎有回护之意。 “王叔,小侄的胡思乱想非是胡为,而是小侄这里”公输念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嘿嘿,装的东西太多,机缘巧合下,有些东西就蹦出来了。这不,方叔拿来的这篮子桔子,就让小侄想起了一个治疗伤病的法子。” “噢,那你还不快快讲出来。”王坚隔着孟之经,伸手就拽住了公输念槐的胳膊,公输念槐咯喽一声,差点背过气去,嗓子都变音了,“王叔,松手,胳膊断了。” “别装怂,若你能制出这样的药来,王叔给你陪礼。” 公输念槐揉着胳膊,呲牙一笑,这一笑比哭还难看,是真疼啊,估计都青了。 “王叔,这药好制,比治疗疟疾的药还好制。小侄想弄明白一点,否则我也不敢制这药啊。” 公输念槐这么一说,孟珙、江海对视一眼,微微一笑,这小子,精着呢。方琼也有所悟。 只有孟之经不知就里,不明白公输念槐为什么突然有这么一问。因为谈黄花蒿收集的时候,孟之经帮厨去了。 “你小子,能不能制药是我与你孟叔的事,会不会制药是你的事,小孩子只管干活就是,管那么多干什么。”江海就差拍胸脯了。 公输念槐眨巴眨巴眼睛,又问了一句,“江爷爷,小子以后若是涉及到比制药更大的事呢?” “比制药更大的事?还有比制药更大的事?”江海一只手捋着胡须,一只手轻轻敲打着磨盘,两只眼睛瞅着公输念槐。 “念槐,打仗的事情你也懂?”啧啧啧,公输念槐差点抱着孟珙亲两口,尼玛的,逆天啊。怪不得孟晖猛夸自己的这位老祖宗呢,盛名之下无虚士,古人诚不我欺也。 “打仗的事情小侄不懂,用什么打仗小侄有些心得。就是不知我大宋,” 这下没人说话了。 “念槐,今天没喝酒,是否累了?”这王坚真是贴心,没枉了自己对他的景仰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与金人骑兵相比,如何?”孟珙两肘撑在磨盘上,问了一个很有技巧的问题,也把王坚的担心消弭于无形。 公输念槐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孟珙的问题,而是站起来,向孟珙深施一礼,朗声说道,“小侄明白了,多谢孟叔提点之恩。” 孟珙微微一楞,目光中闪过一丝困惑之意,迅速地恢复常态,哈哈一笑,“念槐,心思缜密,果然公输氏后人。” 又转头对方琼说道,“给念槐找一处房子,除了在座之人,任何人不得靠近。凡是念槐所需之物,不问出处,只管将来。” 方琼看了一眼公输念槐,“如若念槐公子外出,” “没有念槐不能去的地方,只有念槐的地方外人禁足。” 方琼点头应是,对公输念槐道,“念槐,但有所需,吩咐下来,方叔必为你办妥。” 公输念槐有些发楞,一晚上忙乎下来,就是这么一个结果,不知是好还是坏。 “之经,陪念槐安排住处去。”孟珙发话了,直接往外撵。 公输念槐作了一个罗圈揖,各人又都奉上一句关心的话,不外乎好好休息,等你大显神通之类的话,有没有营养另论,各人的态度算是表明了。那就是有力就使劲出力。 公输念槐跟着孟之经来到后院,后院东西两侧多了一溜厢房,住的也不知是什么人,反正公输念槐看到时,大部分房间里都黑灯瞎火,也听不见有人说话。 院子里光线不足,显得黑魆魆的,倒也幽静。 孟之经不知为什么,情绪似乎也不甚高,一路行来,除了提醒往这走,往那转之外,多余的话一句没有。公输念槐也不为忤,东看看西瞧瞧,很是安闲自在。 “老弟,这就是你的房间,”孟之经走到一个房间前,推开房门,延请公输念槐入内。 公输念槐一看,是正房,靠西的一个,还行,没把自己往厢房里赶。探头一看,房间很小,有些类似后世的单人宿舍。陈设很简单,一床而已,似乎没有桌子,也没见到椅子。孤零零地一张床。 “孟兄,咱们不住在一起,”公输念槐扫了房间一眼,就看了一个通透,扭头问孟之经。 “这里,哈哈,跟公输兄比邻而居,小弟睡觉很安稳,老弟尽可安心休息。噢,一会儿会有人打水过来,老弟洗漱后就可安寢了。” 公输念槐一看,自己的房间还在靠里的一侧,孟之经的房间就有些拱卫的意思了。从这点上看,规格还是有的。 “那,好吧,哈哈,小弟此时想换换衣服,不知孟兄,嘿嘿,” “噢?哈哈哈,老弟请便,我,我,就到房间里等你。” “房间里?” 孟之经一指自己的房间,“是这里。” “噢,哈,孟兄请。”公输念槐拱拱手,转身迈步进到自己的房间里。 大男人换衣服还避什么人?公输念槐也没什么特殊的嗜好,只是想处理一些东西。 公输念槐把双肩包放到床上,把房门轻掩了掩,只留一道缝。门旁有一扇小窗户,上层是活动的,正打开着,用一根棍撑着。就是潘金莲撑开的那种,只是窗户很小,只能穿过一个人的样子。 后墙上也有一扇窗户,也不太。风可以自由进去,随风进来的,也有飞虫,譬如蚊子之类的。 公输念槐皱了皱眉,往床上一躺,岂不成了蚊虫的美食?怪不得疟疾会肆虐呢,就这防护措施,说轻一点,叫草菅人命也不为过。 公输念槐看完房间,就坐在床上,打开双肩包,开始整理物品。一套换洗衣服,先换上,身上穿的这套,透气性也很好,不过是长袖扎口的,在非洲草原上坐着悍马车狩猎是没得说,在这里就不合时宜了。 还得另说,孟珙这些人就穿着道士服,不过那玩意儿像肥大的裙子,想来穿在身上不会太热。 换上衣服,一身轻爽,只是右胳膊上一大块淤青,像一块胎记,尼玛王坚太有劲了。 高腰长靴也换成了轻便的白色阿迪。公输念槐站起来原地转了一圈,还得快长,这衣服有些太宽松了,飘逸之感没看出来,看出来的是松松垮垮。将就吧。以后还得穿宋人的衣服,入乡随俗吧。 换下来的这身衣服留着还是送人,从个头上来看,王坚更合适。只是,嗳,先等等吧。 三包方便面两包火腿肠,先留着吧,找个机会与人分享了,就看谁能赶上这个机会,八百年后的食品,就是神仙也吃不到。 花露水一瓶,风油精一瓶,净水剂一瓶,这些用得上,放在外面,不过包装得去掉,这见不得人。 手机、卫星电话、充电宝,先收起来吧,以后还有用。有用吗,公输念槐呆看着手机,心脏一绞一绞的,很痛。平时现在应该跟女儿妻子聊天呢。 公输念槐轻轻地抚摸着手机光滑的外壳,两滴男儿泪滑落下来,在手机外壳上四分五裂,各自东西南北流。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公输念槐抽抽鼻子,小心地把手机放进双肩包的内层,拉上拉链,按了按,很有质感。 牙膏牙刷,电动剃须刀。电动剃须刀暂时用不上了,收起来。这牙膏,看看保质期,不到最后一刻不用,用一点与后世的联系似乎就少一点。 没东西了,噢,还有一架望远镜,这似乎还是梅鲁车上的。军用的吧,再试试。 公输念槐把门拉开一些,看看没人,把望远镜架在眼睛上,尼玛的,这么高级。带坐标测距的。 不行,这玩意太高级,如果仅仅是架普通的望远镜,就送给孟珙,绝对是神仙级的。先敌发现,先敌攻击,绝对是每一个军事指挥人员梦寐以求的境界。 第十三章 半夜献宝 第十三章半夜献宝 公输念槐调整着焦距,远远近近地看着,一会儿厢房,一会儿前院的树冠,怎么,前院还没散?哈哈,今晚上自己海侃一通,绝对冲击了这些小大佬们的神经,就让他们折腾吧,不折腾自己怎么回到北方的家乡。 公输念槐端着望远镜越过树冠,看天上的星星。没月亮?噢,有了,不,这不是月亮,也不是星星,自己还能动,飞碟? “哇,有鬼啊。”公输念槐差点儿把望远镜给摔了,他看到了一个大晶体,环状的,内为圆外椭圆,水汪汪的很真实。 “老弟,这是何物?” 门从外被人推开,孟之经挤了进来,两眼直楞楞地盯着公输念槐手中的望远镜,一脸的惊诧。 “噢,孟兄啊。哈哈,吓死小弟了。”公输念槐拍拍胸口,长长地出了几口气。 孟之经对公输念槐是不是吓死了不在他的考虑之列,还能说话就算不上死,只是这有两个圆筒子的东西,在他看起来很玄幻。 “孟兄啊,你不是说你睡觉很安静的吗,怎么还梦游啊。” “睡了吗,还没有啊,我是过来招呼老弟去洗漱的,水打来了。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老弟的门缝里有微光,是以凑近看了看,老弟,这是何物?” “噢,老弟,你这身衣服很,很,”孟之经一转眼又看到了公输念槐刚换上的衣服,一时不知怎么评价这身衣服,八百年后的衣料款式,逆天啊。 “噢,小弟正想换一身孟兄这样的衣服呢,无他,新鲜耳。孟兄,试试这个。”公输念槐把望远镜递给孟之经,既然看见了,就送了吧,在自己手里,这玩意儿没什么用处。 孟之经疑惑地看着手里的望远镜,“老弟,这是何物?” “孟兄,把这头放在眼睛上,噢,这里有旋钮,对,这里,可以左右旋转。试试。” “哇,墙倒了,来人啊。”刚把眼睛凑近望远镜,孟之经就大叫起来。 “哪里墙倒了?”公输念槐往院子里看了看,没动静啊。不,有动静,东西两侧的厢房里有动静。 公输念槐立刻明白了,赶紧凑近孟之经的耳朵,低沉而严肃地说道,“军事秘密,孟兄不可孟浪。” “啊!”孟之经微一呆愣,随即提声说道,“等闲人不得妄动。”随又压低声音道,“老弟,这里面的墙怎么会倒?” “孟兄,再看,噢,对,别动,再看看。” 呼哧呼哧,孟之经整个变成了一个风箱,一张脸胀的通红,那兴奋劲儿,怎么也压不下去。若不是公输念槐提到军事秘密,孟之经能旱地拔大葱,穿房顶而去。 “我看到星星了。”孟之经压抑着嗓音,像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似的,神秘地小声说道。 “嗯,是。”公输念槐忍着笑,赶紧附和着,这个时候不能扫兴。 孟之经看了一会儿,两只手捧着望远镜站在门口运气,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颓然若失,最后一跺脚,拉住公输念槐气咻咻地问道,“老弟,我要把这,” “千里神镜,” “噢,千里神镜,送给家父,老弟可舍得?” “小弟正要借孟兄之手献给将主。”尼玛的,硬抢啊。 “走!”孟之经啥也不说,一只手紧紧纂着望远镜,一只手拽着公输念槐的手腕子,两人拉拉扯扯地往前院里走。 “噢,念槐,清远,你们两人为何还不安歇,又有何事?”果然,四人还围着磨盘夜话呢,孟珙听见脚步声,扭头看见两人拉拉扯扯的从后院里走过来,有些不悦。 孟之经像做了贼似的,置他老爹的话不顾,一直走到磨盘前,先四下里看了看,才压低声音说道,“孩儿有天大的军事机密,请爹爹下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孟珙看看孟之经,孟之经紧抿着嘴唇,两只眼睛看着他,眼神很坚决。 孟珙又瞧向公输念槐,公输念槐一笑,微微一点头,算是认同孟之经的说法。 “你们两个小子又搞什么鬼,哪有那么多军事机密,哟,清远,你手里拿的是何物事,给爷爷瞧瞧,嗬,小子,怎么,还舍不得,就是你亲爷爷,也不敢对某如此,给我。” 公输念槐一看,得,又是一个强盗,还是最老的强盗。 孟珙一看,似乎确实像大事,朝方琼一挥手,方琼就跑到门口传令去了。片刻后,公输念槐发现连房顶上也发现了人影。 孟之经当然夺不过江海,正好他也借此指点江海一二,显摆显摆,算江海的半个小师傅了。 “嘶---,嘶----,”江海端着望远镜,一阵阵地吸气,像是牙疼发作了,又像草丛里吐着信子的眼镜蛇,反正就没出过人声。 江海一句话没说,把望远镜递给孟珙,自己揉着腮帮子出神。 孟珙疑惑地接过望远镜,学着刚才江海的样子,往眼睛上一凑,像被蝎子蛰了一下,又放下来,看了看前方,再放到眼睛上,转着圈看,镜筒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噌一声还跳上了磨盘。在磨盘上正好可以越过院墙,看向夜色幽深的原野。 片刻后,孟珙把望远镜递给王坚,孟珙失魂落魄地站在磨盘上发呆。王坚更绝,一个燕子三抄水,上磨盘,再一用力,噌一声上了树。一手扶着树杈,一手端着望远镜,朝原野深处望去。这个姿式,公输念槐看着很眼熟,稍一深想,记起彭总百团大战时,就摆过这个造型。 几个人见王坚在树上不下来,方琼还在那里望眼欲穿呢。江海捂着腮帮子装牙疼,孟珙像一只发狂的猛虎在磨盘上转圈圈。 王坚从树上轻飘飘地落下来,把望远镜递给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方琼,方琼像见到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似的,掀起袍服下摆兜着,就怕一不小心给摔了。 “侦辑神器!”王坚小声说了一句。 孟珙点点头,一纵身从磨盘上下来,一把把躲在孟之经身后的公输念槐就揪了出来。 “小子,快说,还有什么法宝,哈哈哈。”孟珙有些魔症了。 公输念槐也服了这些古人,什么大不了的东西,还法宝。就这东西,后世十块钱就能买一架,当然是作小孩儿玩具那种,不是这一架。 别小瞧后世的小孩玩具,放在八百年前,那就是革命性的突破。在平地上放块石头,跟放在珠穆朗雅峰上,意义是不一样的。 公输念槐委屈地说道,“孟叔,小侄不是说了嘛,打仗小侄不懂,打仗的工具小侄还是能帮些忙的。” “什么样的打仗工具?”江海一转身,站在公输念槐面前,两只眼睛通红,一副择人而噬的凶相。 “江爷爷,您别这样好不好,小子胆小,享用不了您的将威。什么样的打仗工具,就看您想怎么打仗了。” “嗬,小子,口气不小啊,连江爷爷怎么打仗都管上了,你小子欠揍就是。弩,会造吗?” 公输念槐点点头。 “方琼,明天给这小子弄些材料过来,看他能造出什么神弩来。” 公输念槐摇摇头。 “怎么,造不了。直说,不丢人。”江海拍拍公输念槐的肩膀,“这身衣服看着清爽,就是有些孟浪,孩子嘛,也不算为过。好了,噢,这,这叫什么名堂,弩造不了,这个能造不?” “我族人叫它千里神镜,这个能造,就是没它好使。噢,不是,是没有合用的材料。”公输念槐见江海又要拍他的肩膀,赶紧分辨。“还有,小子不是不造弩,是觉得那玩意儿没啥用处。” “啥?念槐,话,不能随便说。我朝弓弩天下一绝,好了,不知者不怪。”王坚真是对公输念槐好的没话说,事事维护着自己,公输念槐盘算着找个什么由头,就把那身衣服送给王坚。 像王坚这样的人,没有合适的理由,他是不会接受你的礼物的。 “真能看千里吗,”孟珙正翻来覆去地研究望远镜呢。 “看千里也不止,只是太远了,太小的物体就看不清楚了。”公输念槐倒没瞎忽悠。望远镜嘛,就是拉近与放大。一个人在百里外,跟在五十里外,对人的眼睛是没有区别的,都分辨不清,因为太远了。 说到这里,公输念槐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在这世上,这个人叫郭守敬。 “噢,这样啊。念槐啊,尽快造出几架这种神器来,人手用材尽管向你方叔开口。估摸着几天能造出一架来?” 这可问住公输念槐了。这玩意儿,在后世随便花些钱就能搞一架,除非发烧的人,才会动手做,这样的人叫发烧友。 再说了,玻璃这玩意儿,不知道宋朝有没有。没有玻璃,也不算大事,水晶也可以用。就是能否磨出合适弧度的镜片来,这才是重点,也是难点。 “如果有合适的材料与人手,小侄用不了几天。这还得仰仗方叔了。”球不能总在自己脚下呀,会挨虐的。 孟珙点点头,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念槐,你说弩没用处,此话怎讲,难道还有比弩威力更强大的武器?” 第十四章 赌注挖坑 第十四章赌注挖坑 公输念槐感觉到王坚正使劲用眼神攒射自己呢,淡然一笑,朝王坚一拱手,目光又回到孟珙脸上。 “小侄甫回大宋,有些规矩也不懂,但小侄知道,守规矩之前也要先保住命才行啊。如果连命都没了,想守规矩也不成了。蒙古人离大家很远,但离小侄很近。小侄不想成为蒙古人的刀下之鬼,也不想成为蒙古人的奴隶。小侄一人力单,纵有千般神器,小侄也玩不转。” “小子,闲言少叙,江爷爷总比你小子高厚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江爷爷就站在你小子前面。快说,比弩还厉害的武器是什么。” 公输念槐算了算时间,像提取青蒿素青霉素,现在材料还没有呢,等材料到手,差不多一个月过去了。就是造望远镜,自己也就起个指导作用,动手的机会自己不会很多。这些事情吩咐方叔去做就行,也用不着自己亲自动手。 在这一段时间里,自己总不能让别人看着自己游手好闲,白吃饭吧。 再说了,像制药这个活计,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军人该做的,公输念槐也看出来了,似乎那个叫和剂局的机构才是管制药的,而且还和江海有些过节,自己现在还趟不动这些浑水,远离一些也算是初到这个时代的保身之道吧。 而武器才是这些军人的最爱吧,他们也能说的上话,真要出了事,从个人利益出发,他们也不会把自己当挡箭牌送出去。否则他们也别想混了。 “小子空说无凭。明天,就明天吧,噢,孟叔,军营里可有火药?”公输念槐突然不确定了,这个宋朝到底有没有火药这个东西啊。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后世里,自己对这些知识嗤之以鼻,非是经世之学,翻腾来翻腾去,没啥意思。 现在,自己站到了历史当中的某一时段上,很多东西就不是可有可无的了,而是必须的了。 公输念槐一提起火药,院子里的人上至孟珙,下至孟之经,都有些紧张,连方琼看自己的眼神也有些飘忽了。 孟珙一手捋着胡子,眼睛里射出质询的目光,“念槐,火药军营里自然会有。难道你的武器比火药威力还大?” 公输念槐耸耸肩,在片刻时间里,他又从记忆里搜集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孟叔,嘿嘿,大家放松,放松啊。孟叔啊,军营里的火药小侄没见过,是不是那种能喷射的东西,偶尔也炸两下子,开山劈石做不到,爆个小土堆啥的还行。王叔,别瞪眼,小侄说的可有错?” “念槐老弟,你怎知晓?”孟之经眼睛里满是狐疑,最后眼神定在他老爹身上。 孟珙微微点点头,“看来念槐所言非虚。你需要什么,尽管说出来,你孟叔就跟你赌一把。” “赌一把?”公输念槐眼睛里全是蚊香,一圈一圈的,让人眼晕,这,这也可以赌? 公输念槐对大宋的了解还是太浅。赌,是大宋人生活里很重要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大宋人好赌。 这不,孟珙都要跟公输念槐赌一把。 “赌什么呢?”公输念槐在众人面前转圈圈,赢是必须的,也是一定的。那么赢孟珙什么东西呢?这得好好琢磨琢磨,金银财宝?现在对自己无用。哈哈,那就赌一个孟珙做不了主,又很好玩的东西。 “孟叔,小侄想好了一个赌注,就怕孟叔,还有江爷爷没胆子跟小侄赌。那小侄还是算了吧,不过小侄该演示还是会演示的,赌注什么的,就看各位叔伯大爷心疼小子了。” 公输念槐要是再来一个罗圈揖,就成江湖艺人卖狗皮膏药的了。 这哪成啊,你小子这是瞧不起大宋土著啊,敢踩本地人,姥姥!越不跟咱赌,咱还就赌了! 江海捋着胡子,一脸的坏笑。王坚也被公输念槐几句话逗出火气来了。什么叫敝帚自珍?这些人现在就是。在公输念槐眼里,南宋时的火药,就是渣,放个烟花看,还将就,但作为武器上阵杀敌,还真不够看的。自己丢在非洲大草原的卡普里维猎枪,秒杀!绝对的秒杀! 在自己眼里再怎么掉渣,你不能当众说出来,还一脸的蔑视。人家把一把破扫帚当宝贝,那是人家的事情,你上门打脸就不对了。 在王坚等人眼里,公输念槐就是来打脸了,还是专业上门打脸。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还得忍着,因为还有一个赌注。 “念槐,说,你需要什么,王叔亲自给你张罗去。”王坚咬着后槽牙恨恨地说道。 “王叔,你瞧好吧,孟叔要跟小侄打赌,小侄需要的东西还是孟叔张罗吧,也好让孟叔心服口服。” “嘿,你小子,行,你王叔看着。” “江叔,如何?”孟珙有些发蒙,平生还是第一次。什么治疟疾啊,用桔子鼓捣什么玩意儿啊。那些都还只是唾沫横飞,实质性的东西一点没有,不亲眼见到就当不得真。 望远镜就不一样了,实实在在地摆在这里,效果也试验过了,早已超越他的认知。 有望远镜这个神的存在,孟珙对打赌能否取胜已经不抱希望了,惟一猜不透的是公输念槐的赌注。 自己做为长辈,还是堂堂的忠顺军的将主,神劲军左右统制,京西第五副将,自己定的赌,总不成连赌注也定了吧。即便胜了,也胜之不武,脸上无光。 可是万一公输念槐说出来的赌注自己答应不了,还能食言而肥拉屎坐回去?不能够啊。 “璞玉,我估摸着,咱们输了就是胜了。胜了反而是输了。我看,这小子还能让你我上天给他摘月亮去?要是他真赢了咱,就是要月亮,我也上天给他摘去。” 江海看透了,他们不管输赢,实际上已经胜券在握。你公输念槐胜了,还能把火药藏起来不给吗?即使公输念槐输了,自己这一方也没什么损失,还是原来的状态呗。 孟珙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念槐,说出来吧,你要的东西,孟叔绝不推托,都是上好的。” 公输念槐眨巴眨巴眼睛,“孟叔,您真不想知道小侄的赌注?” “哈哈,念槐,你孟叔,巴不得你赢了我,至于赌注,只要我能做到的,就是月亮,你孟叔也给你摘去。” 公输念槐想了想,盖子不能一下子揭开,等赢了,再说出来也不迟,反正自己要的不是金银财宝,也不见得非要孟珙做到,只要有这根梗在,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 公输念槐向孟珙作了一揖,“孟叔豁达,小侄感佩至极。若是小侄输了,您看看,小侄身上有什么您看得上眼的,尽管将去,小侄若掉一滴眼泪您就再还给小侄。” 一句话把在场的人逗得大笑,王坚眼泪都下来了,以手点着公输念槐,只剩笑了。 孟珙收敛笑声,说道,“念槐,非是孟叔手急,既然是赌注,就不分长幼,否则就毋须下注了,孟叔若赢了,一年之内,你给孟叔做出两千双你脚上穿的那种鞋子,不是这双,是那双,嗯,这双也不错啊。” “孟叔,说好了,就那双,是那双。”公输念槐差些跳起来。皮靴好做,阿迪难做。不是说阿迪的技术含量就高于皮靴,关键是做阿迪的材料,这个时代没有啊。哪里找橡胶去?橡胶还在美洲呢。 “念槐,比赛嘛,就要有个章程,江爷爷做主了,这个章程由你来定,”江海有些依老卖老了,公输念槐怎么看这半大老头年纪并不大,四十多,五十不到? 公输念槐想了想,反正后世的火药,就是看爆炸威力,自己要的也是爆炸威力,至于南宋把火药当成了发射药,那是他们的事,由自己定规则,那就看威力。别的先放一边,这样就简单了。 “嘿嘿,那小子就当仁不让了。咱就试三斤,五斤,十斤的药包,结果如何,一看便知。孟叔,”公输念槐掐指一算,得出了一个数值,现在就得故弄玄虚,装神弄鬼,先糊弄糊弄江海这老头子,谁也他当了一晚上的爷爷呢,先收点利息。 想到这,公输念槐走到孟珙面前,凑近了低声说了些什么,众人都盯着呢,听是听不见,看还是能看到的,看什么呢,看孟珙的表情。 可惜,孟珙除了刚开始的一丝愕然之外,再往后就像一只刚偷了小母鸡的黄鼠狼,笑的欢畅。 方琼不解,难道将主听出门道来了,稳赢?不对,稳赢的话,我们就吃亏了。稳输?也不对,稳输的话,面子上下不来,将主怎么会这么笑呢。 江海仰首望天,两只耳朵却暴露了他的内心,恨不得扇呼起来,更恨不得耳朵能带橡皮筋,呦的一声伸过去。真不知他想知道什么,反正输赢对他们来说,一点亏都不吃。 人啊,老了老了,好奇心一点也不减。 王坚却不然,他紧张着呐,也矛盾着呐。只好在一边搓着手,静待结果。一看公输念槐耳语毕,也不管孟珙,就一步向前,低声问公输念槐,“念槐,明天来得及吗,要不,延后两天,或者你什么时候准备好再选日子?” 第十五章 点茶 第十五章点茶 “明天?谁说明天啦,”公输念槐装的像鬼似的,一个身体看上去还徘徊在小屁孩边缘的半大孩子,一副拿腔拿调的样子,招人恨呐。也就是王坚看着他顺眼,事事顺着他,维护他。要不,谁理他啊。 “那就好,那就好。还有什么需要的,王叔也不吝出手相帮。呵呵呵。” 王坚还想说下去,孟珙的目光就扫过来了,王坚赶紧闭口不言。他也不知该站在哪边了。 对王坚来说,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比赛。因为他们不想赢,或者说输了对他们才最有利。 “锐之,收起你的小心思,某也不想赢,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就看念槐的本事了,看他学得公输氏的几分能耐。好了,比赛后天进行,地点嘛,就放在作院的试验场。诸位,后天辰时作院取齐。请了!” 这就撵人了! “念槐,小子,后天看你的了。作院那帮孙子,嘿,替爷爷好好收拾收拾他们。”江海临走时,拉着公输念槐的手,好一顿嘱咐,惟恐公输念槐赢不了他们。最后还给了公输念槐另一项任务,气气作院。公输念槐苦着脸把这半大老头半送半推地拥出门外。 王坚什么话也不说,在公输念槐的前胸后背上一顿猛捶,看样子很想把公输念槐弄成一块百炼精钢。公输念槐弯着腰像送瘟神一样把王坚拱出大门。 公输念槐刚把腰直起来,后背上又挨了一下,这谁呀,还得送?这送法,谁送得起。 “念槐,都走了,回来吧。” 公输念槐一扭头,方琼站在后面,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旁边还站着孟之经,手里纂着望远镜,正向大门外看呢。 “啊,方叔,您怎么还不走?不,我是说您也累了,早点休息。嘿,嘿嘿。” “哪里走,我就住在后院,小子,没搬出这院子之前,让你方叔也沾沾你的仙气。回来吧,将主还有吩咐。”说着,方琼拉着公输念槐往回走。 孟珙负手站在磨盘前,仰首望天,不知在想什么。 “念槐啊,一晚上也没喝点什么,方叔给你点茶。清远,清远呐,给方叔请茶盏。”方琼把公输念槐送到石凳上,回头招呼孟之经。 “方叔,璞玉很久没见您点茶了,今天就借念槐的光,开开眼。”孟珙也不望天打卦了,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方琼没搭理孟珙,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抹布,用力地擦着磨盘。 公输念槐朝孟珙一呲牙,不知怎的,江海与王坚一走,气氛就有些怪异,方琼似乎成了主人,孟珙反而像借人家房子的租客。 “念槐,这点茶之术,方叔等闲不示人。呵呵,我也等不及了。”孟珙一改风格,似乎变成了一个嘴馋的孩子,又不意思开口要吃的,就那么讪讪地坐在那里流口水。 “点茶?”公输念槐对这两个汉字的组合很陌生。在后世里,稍微吃得饱的人,找个茶馆玩茶艺,美其名曰茶道。公输念槐也去过几次,没看出什么名堂来,还死贵。 茶道在东方列岛上好像很流行,大陆上也以列岛茶道为正宗,有些砖家拎着板砖上场了,口沫横飞,几番论证下来,公输念槐也不知道结果。反正该喝茶的继续喝茶,喝饮料的跟卖饮料的打起了官司。 公输念槐好喝茶,但没讲究。你想啊,在非洲大陆上一呆,天苍苍野茫茫,有口热水喝就是享受。哪里还有闲功夫辩论茶道是列岛还是大陆正宗。有那功夫不如烧壶开水,泡一壶蒙顶茶轻啜慢饮来得实在。 孟之经提着一个大樟木箱子走了过来,方琼早迎了上去,双手接过来,抱在怀里,“这也是提来提去的?哼!” 公输念槐看得奇怪,孟之经讪讪一笑,挠挠头,跟在方琼身后,眼神出卖了他,他很兴奋。 点茶,很好玩吗?需要兴奋? 方琼抱着樟木箱子,小心翼翼地放在磨盘上,低头细细看了看,变戏法似的,手里多了一块洁白的布。 细棉布! 方琼轻柔地擦拭着箱子,公输念槐看了看,箱子很干净。方琼年龄不大,没到怀旧的年龄啊。看着方琼的动作,公输念槐突然想起了奶奶。奶奶对家里的物件好像就是方琼现在这个样子。 箱子擦完了,一抬手,方琼从腰上摘下一个小包。小包没什么特殊的,就是有些沧桑。像一个装手机的包包,不带拉链。方琼抓着包包的口,两手往外一扯,包包口就张开了,伸手进去摸出一根铜匙来。插进箱子上的一把铜锁中,扭了扭,咔啪一声开了。 方琼把锁摘下来放在一边,并不打开箱盖,拿起细棉布,在挂锁处又擦拭一番,这才按着箱盖两侧往上一掀,箱盖无声地打开了。 仪式形式这东西,看起来很繁琐,也没用处,很多人也很烦。看着方琼一板一眼的擦拭开锁开箱子,公输念槐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本来他是抱着看戏的心态看点茶的,现在不一样了。一种图腾式的庄重从心里升起来,自己的脸皮不由得也紧了起来,屁股坐在石凳上也不敢蹭来蹭去了,惟恐破坏了气氛。 孟珙也是正襟危坐,两眼盯着方琼的每一个动作。 孟之经似乎洒脱一些,两眼冒着光,满是兴奋与好奇,就差自己亲自也上手了。 公输念槐探头一看,箱子里东西真不少。 入眼的首先就是一个细脖子大肚子的瓶子。天青色的颜色,上面布满细密的裂纹,公输念槐一看甚觉可惜,这么好的瓷瓶,竟然摔裂了。要是放在后世,这个瓶子怎么也能换一套二环内的房子吧,唉,可惜了! 再就是一个红泥小火炉,这算不得稀罕,公输念槐的老爹就有一个,冬天里热酒用的。款式嘛,无所谓,好用就行。这是公输念槐的哲学。就因为这一点,没少被他老爹敲脑袋。反正像这些陶啊瓷啊罐啊,公输念槐就没弄明白过。 还有一个方木盒,大小如普通的棋盘,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看质地像是一种名贵的木材,公输念槐看不出来。 角落里还有一个圆柱形圆筒,像后世的茶叶筒。没打开公输念槐也不知道里面放着啥宝贝。 应该还有一件,在箱子盖里。像后世的旅行箱,有一个夹层。从夹层里露出一角,公输念槐猜不出是何物事。 方琼一手托着红泥小炉的底部,一手按着炉顶,把炉子拿出来,轻轻放在磨盘上,细棉布又有了用处,又是一通擦拭。 自打方琼打开箱子,孟珙的眼神就些精彩了。 公输念槐看到了箱子里的物件后,兴趣大减,眼睛只在这几个人身上踅摸。 孟珙的表情最精彩,箱子打开的一刹那,公输念槐看到孟珙的目光就爆出了一团亮光。惊喜、愕然、羡慕、贪婪、沉思就在脸上流光溢彩。 两只手按在磨盘上,抻着脖子,随时要暴起的样子。 公输念槐猜测,这个箱子孟珙见过。 等方琼把箱子里这些瓶瓶罐罐都拿出来,已经用去了差不多两刻钟,公输念槐已经两眼泪汪汪了,怎么了?困了!哈欠还不敢打,只好憋着,然后眼睛就变成泉眼了,水汩汩地流个不停。 孟之经的眼力劲儿来了,方琼从箱子里往外搬细脖子瓶子的时候,他就跑了,一会儿就提来两木桶水,放在磨盘旁边。然后就趴在磨盘上,胳膊肘撑着磨盘,两只手托着腮,瞧着方琼搬运瓶子罐子。 搬完了,也擦完了。方琼还没停手,又开始用清水洗刷。 公输念槐实在等不下去了,有这功夫不如聊聊天,要不就各自回房睡觉去。 红泥小炉点起来了,公输念槐没看见方琼从哪里弄的燃料,估计不是孟之经拿来的,就凭方琼这份虔诚劲儿,燃料也不会让人经手。公输念槐瞅了瞅,燃料可能就放在泥炉里,方琼擦拭泥炉时顺手拿了出来,只是公输念槐没有看见。 方琼往瓶子里装了一些清水,把瓶子坐在泥炉上烧。 看着这个瓶子,公输念槐一会儿想起了乌鸦,一会儿又想在后世里烧水,或者用铁壶,或者用铁锅,就是没见过用瓶子烧水的。宋人用瓶子烧水,是怕乌鸦来捣乱吗。想不明白,就看着。 烧水的时候,方琼也没闲着,把方木盒子打开,里面放着四个小碗儿,应该叫盏吧。反正公输念槐也分不清。 方琼先用清水涮了涮,小心地放在磨盘上。又打开圆筒,就是像后世茶叶筒的那个,往里面倒了一些清水,用三根指头抓着一个东西,在里面搅了搅,然后三根指头抓着一个东西从筒里拿出来,把筒里的水倒掉。 “羽毛球!”公输念槐看清楚了,方琼三根指头抓着的是一个羽毛球。 “念槐,此物名叫竹筅,点茶用的。非是什么羽毛球。”孟珙提醒道。 “噢。”公输念槐喃喃地不知说什么,盯着叫竹筅的羽毛球看。怎么看怎么像羽毛球,只是羽毛换成了竹片而已。 第十六章 收我河山 第十六章收我河山 瓶子口有热气冒出的时候,方琼伸出兰花指,捏着瓶子提起来,把热水倒进四个碗盏里,羽毛球竹筅又放进了圆筒,也被淋了一头热水。 方琼把瓶子里剩下的水倒出来,又倒进去一些清水,放在泥炉上继续烧。 噢--!原来如此,怪不得瓶子上有裂纹呢,原来是热胀冷缩造成的。这方琼糟践好东西啊。得想个法子,把这套东西弄到手,放在后世就是古董,古董最值钱了。卖上这么一套,赶得上自己挣几辈子了。 瓶子口有热气冒出时,方琼捏着细脖子移下瓶子,放在磨盘上。伸手从箱子盖的夹层里摸出一个绸子包,打开绸子,里面露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来,是个圆,但不完整,已经去掉了三分之一的样子。 “普洱茶!”公输念槐喊出了一个名字,他太熟悉了,自己的老婆就好这一口,说什么有美颜延缓衰老之功效。反正公输念槐没见过红颜老婆婆,不老的婆婆是可怕的。 “念槐,此茶乃龙团,上有龙饰,故名耳。此品为龙团胜雪,最是珍贵。啧啧,方叔,四年前,璞玉服除,授予忠翊郞时,曾经品尝过。” 我艹,四年了这茶,还能喝吗? 普洱茶放十四年也没问题,还有黑茶,久放更醇。但那是因为工艺不同,并不是所有的茶都耐久存的。 这什么龙团胜雪,自己没听说过。名字里还有个龙字,想是出身不凡。但再不凡,也扭不过物性。皇帝吃的饭馊了,也得扔。 此时的方琼,对外界似乎不闻不问,一副身心全在茶上了。公输念槐怀疑方琼也有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金大侠的扫地僧就是方琼现在这幅样子。 方琼从团茶上掰下一小块,用一个镊子之类的东西夹着放在火上烤,翻来覆去地烤。 公输念槐也不明白茶为什么要烤,至于火候,更是摸不清了。 人家免费表演,自己带着眼睛看呗,反正不要钱。不过,像宋人这样的装逼样儿,在后世,公输念槐活得不久,真还没见过。 难道北宋就是这样装逼装没的?已经过去差不多一个小时了吧,刚刚见到茶,茶再变成水,过程似乎更复杂。 公输念槐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不就是一晚上不睡觉吗,小意思。 方琼把烤好的茶放进一个小辗子里,慢慢地辗,辗一会儿,就拿一小箩罗一罗,也就是筛一筛。没漏下去的,倒进小辗里再辗,然后再筛。 反正吧,公输念槐已经麻木了,至于方琼怎么又变出一堆工具来,公输念槐早没兴趣知道了。就是方琼最后变出一条恐龙来,也惊不到公输念槐了。 这就是优雅?这就是有品味?这就是意境? 尼玛的,国土都丢了一半,清明节上坟都找不着坟头的货,还在这里玩优雅。 越看,公输念槐越来气,但得忍着。自己谁呀,来历不明的外来户。不管人家是显摆还是怎么着吧,是好意,这番好意自己得兜着,必须得兜着。 上坟找不找得着坟头,与自己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噢,方琼的水瓶又在泥炉上冒汽了。烤完茶就烧水这个细节,公输念槐竟然忽视了。 “一沸也,唧唧如万蝉鸣。念槐,静听,听出来了吧,呵呵。三沸时,方叔就要点茶了。” 点茶还没开始啊!敢情方琼忙活了这么久,还是前戏!我艹,真是日了驴了。 “二沸也,忽有千车稛载至。念槐,方叔的功夫来了。” 孟珙客串起了解说。 “三沸,松风拂涧水,起--”随着孟珙的一声起,方琼的动作飘逸了起来,轻捏瓶子的细脖子,一股沸水直入细盏。 原来,方琼不知什么时候把筛过的茶沫子倒入了细盏中,沸水注入,氤氲出一道雾气。 方琼放下瓶子,抄起羽毛球竹筅,在茶水里搅和。怪不,茶水里泛起一层白色的细沫,细沫越来越多,漾在盏口就不溢出来。 “念槐,请看,出来了。” 公输念槐抻着脖子往前凑了凑,瞅着方琼用羽毛球竹筅在茶水里搅来搅去。 怪了! “收--我--河--山!”公输念槐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他愣了,这四个字就是方琼用羽毛球竹筅搅和出来的。 这,这,公输念槐石化了。 方琼把细脖子瓶子又放在泥炉上,放下竹筅,双手捧起细盏,公输念槐以为方琼要递给他呢,赶紧站起来,往后一撤,伸出双手就要去接。 方琼没理他,把细盏高举过头,朝黑沉沉的天空点了两点,然后,一手揽袍袖,一手端着细盏,手腕子一抖,唰一声,茶水伴着白沫化成一蓬水雾,飘扬在半空中。 这,啥意思?点茶原来是举行仪式,不是用来喝的。这仪式为什么要给自己看?莫名其妙嘛! 收我河山,是用茶叶沫子去收,还是羽毛球竹筅去收? 公输念槐一看到收我河山四个字,哪里还不明白什么意思。明白了,更鄙视了! 方琼这一套耍下来,怎么看怎么像跳大神的,形式不同,实质差不多。 孟珙父子也站起来了,孟之经的胸脯一起一伏的,小脸蛋红红的,看来他已经被鼓动起来了。看他老爹,就平静多了。 公输念槐一个哈欠差点打出来,他打算要回去休息了,看了一晚上戏,连口水也没混上,幸而自己还有一瓶半水。回去就喝了,别留着了。 方琼把细盏放回去,又抄起烧水的瓶子,往一个细盏里注水。 公输念槐一看,得,还得看下去。若把那些虚头把脑的东西去掉,只看茶沫上写字,还是可以一看的。 公输念槐的脖子又伸过去了,想看看方琼这次会写什么字,不会无聊到四个细盏里都写收我河山吧。 “黄河!”方琼这次没写字,在白沫上打出一个图形来,一个大大的几字,再明显不过了。 孟珙看了公输念槐一眼,“念槐竟然识得,这盏茶就是方叔的心意。” 方琼把瓶子又放到泥炉上,看着公输念槐,也不说话。 这才是喝的?还客气啥,喝啊!我管你打出什么造型来,漫说是黄河,就是打出眼镜王蛇来,我也喝。渴了! 公输念槐抄起细盏,看也不看,一仰脖,一细盏茶水就含在嘴里了,不咽。 方琼又给孟珙打了一盏,公输念槐鼓着腮帮子看着,这次是一座山,看不出是哪座山,反正不是喜马拉雅山,宋人估计也不知道这座山在哪里。 孟珙静静地喝干了细盏里的茶水。朝方琼拱拱手,转身走了。 方琼慢慢地收拾着茶具,孟之经与公输念槐也不知道该不该帮忙。就这么愣站着,直到方琼抱着樟木箱子,从另一侧去了后院。 “老弟,茶水味道如何?”方琼刚走,孟之经就凑了过来。 “噢?”公输念槐这才想起来,方琼忙活了一晚上,就点了三盏茶,一杯也不知给的是天地还是祖宗,反正是泼了,第二杯自己喝了,第三杯给了孟珙,然后,噢,就散了。孟之经没份儿! “挺好,真的挺好。入口绵软甘甜。” “入喉呢?” “入喉?嘿嘿,小弟脖子短,一入口就入肚了,入肚就没味了。孟兄,小弟要去睡了,你?好,一起。”两人一人拎着一只木桶回到后院,随便洗了洗漱了漱,各自回房了。 这一天下来,公输念槐真累了,身体精神双重累。身子一挨着床,身心就进入了深沉的休息状态。 矫情?矫情天上掉不下来,那要在物质极大丰富闲着没事周围还有一群泥腿子的时候才会产生的。 睡到半夜,公输念槐的房间里啪啪声不绝于耳,“尼玛的,这嘴也太叼了,敢咬我的嘴,我让你咬,啪,我让你咬,哎呀,鼻子啊。” 这具身体很年轻,正是生物钟很敏感的时候。只是这时候的生物钟是用来保护身体的,保证身体能健康地成长。所以一躺下来,身体立码进入深度休息状态。 但大脑不成啊,再不成,也得跟着身体来,不能身心分离。半夜里的蚊子终于让身体有了反应,嗨,嘴唇这疼啊,公输念槐不住嘴地骂蚊子,哪里嫩咬哪里,合着这院子里住的就我年轻是吧。 实在不行了,公输念槐从床上站起来,踩着床板跳着高的扑蚊子。蚊子嗡嗡地跟你逗气,你扑它,它找个地方一趴,气也不吭一声,在黑黑的房间里,看不到更别说肉体消灭了。 当你消停了,蚊子又嗡嗡地来了,意思好像是说“抓不着我吧,你咬不着我,我就咬你。还打我?我再走,看谁耗过谁。” 公输念槐这个气啊,你不是嚣张吗,好,我来生化战,看谁斗过谁。 公输念槐两手一划拉,找到双肩包,从包里把六神花露水拿出来了,喷喷喷,“我香死你,我香死你。” 公输念槐没听到蚊子打喷嚏的声音,不过也没听到蚊子叫嚣的声音,应该能消停一会儿了。 第十七章 悠悠黑夜 第十七章悠悠黑夜 公输念槐瞪着眼睛又看了一会儿,确信蚊子暂时没什么动静。透过带格子的窗户,发现院子里一片静谧,幽幽的光铺满了院子,还有一些扒着窗格子往房间里看呢,公输念槐与它对视了一会儿,甚觉无聊。 夜深人静思念时。 公输念槐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仰着头,看着院子里的微光。大脑里一片混乱。 一会儿想到女儿瑶楠,这时候她正睡的酣吧,作梦会梦到爸爸吗? 自己失踪了,消息传到家里了吗? 老父亲怎么办,妻子怎么办,女儿,女儿啊! 自己不是回国了吗?唉,土地还是那片土地,虽然公输念槐的家在北方,现在应该在金人统治区。 但对于一个后世人,怎么也弄不清山东怎么就成国外了呢。 不对啊,我是宋人吗?自己怎么就认定自己是宋人呢? 按后世的说法,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都是共和国的一分子。 金人是什么人,是女真吧。可是五十六朵花里没有女真这朵花啊。 融合了? 后世称这个宋叫南宋,而这个时代的宋人并不这样认为,至少在形式上宋人还是认为他们就是赵匡胤建立的那个大宋。 你看啊,这个时候宋的都城都叫临安,什么意思,临时安定的地方呗,又叫行在,就是行程中所在的地方。宋人一直把汴梁当作他们的都城。 想到这里,公输念槐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下,这宋人真会自欺人掩耳盗铃。 再过五十年,被元人赶进了大海。 赵家真是有意思,建国后拼命打辽人,想夺回被石敬磄卖掉的燕云十六州,结果两代帝王亲自出征都没有完成,太宗赵光义逃得那个狼狈啊,坐着牛车,屁股上插着一根箭,逃回东京,自此再也不敢北顾了。 后来,嘿嘿,就是这个南宋小朝廷的建立者赵构,更是不堪,连他祖上的一点勇气都没有。 若不是有长江淮河作屏障,哪里还有什么南宋? 南宋中间的历史,公输念槐搞不清楚,但是两头的故事还是知道不少。当然不少知识是从评书里得到的,虽说不是正史,但不防碍对历史大方向的把握。 岳飞韩世忠是南宋的头,文天祥陆文夫就是南宋的尾了,公输念槐连南宋灭亡的时间都记得清楚着呢。 这也是他的上司孟晖经常念叨的,常说若他的老祖宗孟珙多活十来年,历史说不定就会改写。因为西方人给孟珙一个称号,叫机动防御大师。 公输念槐恰恰对这个称号不感冒,或者说南宋只所以最终灭亡,从后人给孟珙的这个称号上就能看出一二。 机动大师,从军事上来说,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玩的,玩到极致就是神了。共和国的太祖就是大师中的神。 再加上一个防御,公输念槐就有些恶心了。防御来防御去,最终防不住了,然后,就没然后了,下海了。是下海喂王八去了,不是下五洋捉鳖去了。 襄阳一丢,整个南宋就土崩瓦解了。速度快的让人都反应不过来。 赵光义被吓破胆之后就是防御,期间虽有些小小的进攻,但改变不了全面防御的思想。 好了,金人来了,黄河南北丢了,赵家跑到南方来了。然后一字长蛇阵的防御线建立起来了,然后猫在后面过小日子。 蒙古人来了,防御防御,然后襄阳丢了,然后跑到南海边上了,再退就是大海了。再没有什么东西可救赵家了,跳海吧。 厓山之后无中国。 公输念槐脑子里乱糟糟的,后背上出了一层汗,不是热的,是心里烦躁,也有些害怕。 对,就是害怕。 在非洲工作时,他也害怕,但心里塌实。而现在,按说都蹋在汉人的土地上了,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也许是有知者有畏,无知者无畏。 战争很快就要来了,或者早已经开始了,只是在孟珙这里,他还不知道而已。 而自己一头撞进了孟珙家里,这里是枣阳,在后世里,这是大中国的腹地,再安全不过了。但在南宋这个时空里,枣阳是不折不扣的边境,是前线,随时都可能打起来。 自己在后世里,就是一个普通的工程师而已。什么时候需要自己为了安全问题而去为国家操心了? 现在不同了,他得为自己的安全操心了。自己穿越一次,不会就是路人甲吧,这也太操蛋了。 有了超越这个时代的火器就天下无敌了?别忽悠自己了,那样死的更快。 共和国刚建立的时候,以一国之力对抗世界上最强大的十六国联军,若再加上专作后勤的国家,联军超过二十个国家了。武器差距真不能以道理计,结果呢?地球人都知道。 公输念槐不会幼稚的认为,只要自己给南宋提供了最优良的火药配方,南宋就谁都不怕了,就能见谁灭谁了。 实际上火药就是汉人发明的,也是宋人最先用在军事上,怎么样,还不是被金人从黄河边上撵到长江以南。 即使是冷兵器,宋人的技术水平也是超过北方蛮族的。别扯宋朝无马。 小米加步枪,一双光脚板,怎么样,还不是一样与汽车飞机相抗衡而不落下风。 马再厉害,比得上汽车,超得过飞机? 自己拉不出屎来,怪不得茅房。 睡醒了一小觉,公输念槐脑子清楚了许多。自己竭力向孟珙等人推销自己的本事,实质上是自己胆小的反应。 害怕被人拿着刀追赶。 决定战争胜负的不是一两件武器。唉,公输念槐越琢磨越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困倦又涌了上来,身体还是太年轻啊。 公输念槐瞅了瞅窗外,深院幽暗。还是再睡会儿吧。 天塌下来,只要还有房顶,自己就还能缓冲一下。 公输念槐对自己这个姓还是很自豪的。听老爹说他家真是公输般的后裔,明初从山西移民到了后世的山东。也就在这次移民中,家谱遗落不见了,至少他老爹跟公输念槐是这么说的。 移民到山东的这些公输氏后裔,有了一个约定,长房长子的名字中必须有一个槐字,正是不忘山西老家之意。山西洪洞老槐树嘛。 公输念槐的老爹出生时有些晚了,没排上长子,名字里就不能带槐字,老头半生深以为憾。 让老头狂喜的是,到了公输念槐这一辈,几个叔伯兄弟的头胎都是女孩,轮到公输念槐出生时,老头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长房了,直接很光棍地给自己的儿子起了个念槐的名字。 有人不服啊,公输念槐的老爹指着自己的叔伯兄弟跳着脚地骂,你们没本事,我还得替你们在祖宗那里担着责呢,念槐念槐,怀念老祖宗啊。 光是继承公输这个姓还不行,老祖宗不是发明家吗,还是从木匠开始的发明之路。那么公输家的人也得像祖宗一样,从作木匠开始。然后铁匠啊泥瓦匠啊什么的,不管什么匠,是匠就行。 公输念槐小时候就没少了跟他老爹一起拉大锯,木匠活没怎么学会,但考上土木工程了。老爹高兴是高兴,但总觉得有些对不起老祖宗。公输念槐就跟他老爹说,土木工程就是老祖宗的专业,建筑界不是有一个鲁班奖吗,说的就是这事。 公输念槐一向以自己大脑的开关好使而自豪,也自认为继承了公输氏的优良基因,发明家嘛,大脑开关不好使,能当得了发明家?工作时忘生活,生活时不知工作为何物,两种状态互不干扰,各行其事。虽然公输念槐在技术上没什么发明创造,但他很得意于自己大脑的这种管控能力。 像今晚上这种被蚊子骚扰起来,借此还胡思乱想了一通,在后世里,公输念槐想不起他是否有过这种经历。 呴呴喽---,呴呴喽----, 我艹,谁家的公鸡这么早就打鸣!还让不让人睡了。公输念槐小时候在农家小院里生活的时候,曾经享受过这种待遇。不用看表,母亲养的公鸡准时把你叫醒。 现在嘛,公输念槐很想把那只公鸡拖过来,掐着脖子掐死。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敬业,不知道人们都靠钟表生活了吗? 关键是公输念槐觉着自己刚睡没一会儿,正在梦里玩深沉呢,被敬业的公鸡这么一搅和,什么都没了。 唉,公输念槐刚翻个身想再睡一会儿,据他的经验,鸡要叫三遍天才明,还有两遍呢,再睡个回笼觉,更美。 “念槐,想不到醒的这么早。”谁呀这是,不知道不告而入是为贼吗? 在后世美国,自己就可以直接开枪了。 “方叔啊,您还没睡?”公输念槐努力睁开半只眼睛,是方琼进来了。 “哈哈,念槐,天亮了,方叔睡得很踏实,过来看看你睡得怎样。” 睡的再好,你过来一看,想睡也睡不成了。唉,那就起来吧。看看南宋的早晨是什么样子的。 公输念槐一骨碌爬起来,“噢,方叔,那,您先坐会儿。” 方琼一摆手,“念槐,毋须拘礼。将主昨晚上吩咐准备一座房子,方叔想知道,你对这座房子有什么要求?” 第十八章 可怜人 第十八章可怜人 公输念槐想起来了,昨晚上乱糟糟的,好像说了很多。房子就是其中一个,好像是用来制药的。真有了房子之后,就不见得只用来制药了。有些事情还得问清楚。 “方叔,您坐,有些事情小侄还要请教。” 方琼看了看,房间里除了一张床,连张椅子也没有,坐?坐哪里?跟公输念槐一起坐床?显然不合适。 “要不,念槐,院子后面有一条河,一起走走?”方琼想去河边遛弯儿。 夏最浓时的河流是张扬的,应该看看。那就看看吧。 跟着方琼跨出房门,来到院子里,公输念槐一看,敢情就这么一会儿,院子就活了。人还不少,有刚打开房门睡眼惺忪往外看的,有拿着扫帚洒扫院子的,还有手里拿着个小包匆匆而行的。 “方叔,这是些什么人?不像军兵啊。”公输念槐看着院子里来来去去的这些人,不好奇也好奇了。 “都是些可怜人,唉。念槐,这边走,东院墙有个侧门,出了侧门,就走到河边了。” “可怜人?方叔,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公输念槐脱口把后世的话说出来了。 方琼想随便一句可怜人就搪塞过去,没门!我就想知道这些与孟珙住在一起的人,怎么就成了可怜人了。自己做为这里的一个客人,有权利知道与自己住在一起的是什么人吧,否则出了安全事故,找谁说理去? “有家难回,算不算可怜人?” “那要看这个难字是怎样的一个难了,若是混的不好回不了家,不是可怜而是欠揍了,连自己吃几碗干饭都不知道的人,就跑出来胡闹,不是害己是害人了,揍一顿都是轻的。” “你看这些人吃几碗干饭?” “呃--,方叔,您不待这么对待小侄的。您说这些人是可怜人,小侄哪里知道他们为什么可怜,还不是照您的话说下去吗?” “这些都是北人。” “北人?北人是什么人,噢,小侄明白了。也算是可怜,但更可恨。”公输念槐被方琼从床上撵起来,情绪还没调整过来呢。现在的方琼在公输念槐眼里,比打鸣的公鸡还可恨。 方琼摇摇头,没说话,径直跨出侧门,公输念槐紧随其后。 阳历七八月之交,太阳起的早,天就亮的快。公输念槐估计此时也就早上五点左右的样子。后世生活,天象是个参考,计时全靠人工制造的工具。公输念槐没有戴表的习惯,手机一没电,对时间就失去了抓挠,即便靠猜也找不到依据。 “哇,真新鲜,”公输念槐一跨出东院侧门,一股掺合着泥土青草新鲜氧气清爽水汽的空气悠悠地进入五脏六腑,每一个毛孔刹那间打了开来,贪婪地吮吸着久违了八百年的原生态气息。 生命在这一刻又回归到了诞生时的欢畅。 公输念槐把跟方琼斗嘴的事儿早忘了,恨不得来一百个侧空翻,再耍一趟陈氏太极拳,才能表达身体的畅快。 金红色的阳光在前方河道中载浮载沉,粼粼的波光抖出了五彩的波纹。 河道两岸稀疏错落着几处房子,在房子周围有很多人已经开始准备一天的活动了。 “啊哈”一声,公输念槐的身体带着脑袋飞奔向河岸。为什么是身体带着脑袋?身体太年轻了,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脑袋里必竟装着四十年的阅历,是一个成年人的思维。 公输念槐最终决定脑袋服从身体,这样自己不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都会因为身体这个原因,让大人们一笑置之。谁会和一个半大孩子一般见识呢?当然有,那就是另一群半大孩子。 这是一条自东向西流的河流,在这一段宽度有二十几米的样子,流量很大,流速适中,故而水色泛黄。 公输念槐沿着河岸边人们踩出来的小径跑出了两三百米,看看方琼还在慢步向河边走着,就倒退着往回跑。 早起的人们散落在小河两岸,有打水的,有洗漱的,还有小家伙站在河边上挺着向河里撒水。 河道的上下游里还会看到正有人站在河道里抓鱼。 不过两岸的草丛太密,公输念槐的阿迪早已经被露水打湿了。他一出现,而且是以一种精力过盛浪费体力的方式突然间冲进人们的视线,有人手搭凉篷朝这边看,近处的人们目光扫过,除了最开始时眼神中爆出一丝光芒,然后很快就消失了,该干嘛还干嘛。 短袖套头体恤,裤脚离脚面还有两寸的裤子,一双白色的怪鞋,衣服布料似绸非绸,似麻非麻,看上去柔软松滑,款式还如此怪异。 公输念槐没有注意人们的目光与神情,依然兴致盎然地倒退着向方琼处走回来。 这是一种很好的锻炼方式,在后世,经常看见一些大爷大妈们在公园里用倒退行走的方式锻炼身体。 “尖嘴,喽--喽喽--,回来,” “呀---”公输念槐脚下一拌,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出于本能,两只手下意识地朝下按去。 “哼哼,吱吱,汪汪--,汪汪汪” “哎哟,哇,”公输念槐右手掌一疼,屁股下一物往上一拱,从他身子底下滑了过去,“哗啦”公输念槐一屁股坐在草丛里,右手掌一用力,身子借势往左侧翻转。同时,公输念槐还不忘扭头向右侧瞧去。 “猪?嗯哼,”公输念槐心知不好,可是来不及了,左脚处还有一块石头,他用力一蹬,石头滑了出去,左脚没借上力,反而朝前出溜。 公输念槐的重心就变了,悠--啪,整个人很别扭地侧摔在小径边的草丛里。 可恶的是,草丛里还隐藏着一棵很大的蒺藜,右手掌正是按住了几棵蒺藜,蒺藜虽然还没变硬,但是也足以扎进公输念槐这具年轻身体的肉里。 公输念槐这一侧身卧倒,又有几棵蒺藜不分青红皂白地扎进他的身体里。 “你,你有事了吧?”公输念槐正像节肢动物一般,一节一节地收拢着身体,耳边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不听还则罢了,一听之下,火蹭地一声冒了出来,什么叫有事了吧,正常的说法是你没事吧,虽然正有事着,但也得这样问。 “哼哼,我,噢,哎哟,谁啊,来,扶我一把,我的腰,” 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把公输念槐身上的蒺藜一棵棵地摘掉,然后放到另一只手里,“你是谁,我没见过你,尖嘴怕生,你吓着它了。” “它怕生,就学猫走猫步?你怎么,噢,没什么,”公输念槐把腿收回来,现在他可以蹲着了,才发现眼前一个小姑娘,正看着他呢。 目光在他身上溜来溜去,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一张小嘴啪啦啪啦说着,还不时抬起胳膊挡着自己的脸,随即小姑娘身子一矮一弯。 这动作,嘿,公输念槐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小姑娘正笑他被猎拱了。 “汪汪,汪汪汪,”我艹,还有一条狗,小姑娘好大的排场,早上遛个弯都前呼后拥的,前有尖嘴元帅开路,中有哮天犬贴身保护,后,噢,后边还跟着小跟班,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屁孩。小屁孩在五步外对一棵喇叭花施虐呢,还顾不上这边的交通事故。 公输念槐原地转了一个圈,歪着脖子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抬手拍掉衣服上的草茎,弯下腰把小腿上的一棵蒺藜摘掉,远远地扔向河道。 这才瞅着小姑娘看,小姑娘两只汪汪清的大眼睛探询地看看他,两人一时比起眼睛来,还别说,公输念槐的眼睛真没有小姑娘的眼睛大。 公输念槐呲牙一笑,伸手就去摸小姑娘的脑袋,小姑娘后退一步,“你是谁,我的尖嘴跑了,是你把它吓跑了。” “我?是你的尖嘴把我拌倒了,你看,很多人都看见了,肇事的是猪。你家大人呢,我要找他们去。”公输念槐兴趣上来了。这个小姑娘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小姑娘撇撇嘴,一脸的不屑,“很多人看见了,他们也不会帮你,要不你试试?” “方叔,小姑娘的猪拱我了,你可要主持公道啊。”公输念槐扭头朝正踱着方步走过来的方琼就喊。 “猪拱你了?是你压着猪了吧,妞妞,你爹呢?”方琼根本没把公输念槐被猪拱了当成什么事,不,在方琼眼里,是公输念槐不长眼撞了猪了。 “我?” 小姑娘捂着嘴嗤嗤地笑,眼角眉梢笑意盈盈,很得意,好像在说,“信了吧,这里没人会帮你,大个子。” “好好,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不找你家大人了?”公输念槐伸手又去抓小姑娘的冲天辫。 小姑娘往侧一闪,公输念槐的怪手又落空了。 “大个子,你是空心菜吧。” “空心菜?”公输念槐挠挠头,“小姑娘,你要能说出空心菜是什么,叔叔就给你糖吃。” 小姑娘又把嘴一撇,“哪有不长胡子的叔叔,哼,方爷爷都叫我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不是空心菜是什么?” 第十九章 房子建在山里 第十九章房子建在山里 公输念槐一听,对啊,方琼喊这小姑娘妞妞,那就叫妞妞了。嘿,这套哄小孩子的把戏看来不灵了,这小姑娘五六岁的样子,人小却机灵着呢。 “姐姐,猪猪不见了。咦,大个子?你是谁?”小屁孩扭着小屁屁就过来了,手里纂着一把喇叭花,早被小手纂出水来了,蔫蔫的。 “石头,大个子给你糖,你不能拿,听话,喽喽,尖嘴回来。”小姑娘扭头一看,尖嘴猪正扒着河岸要下河呢。 小姑娘撩下一句话,跑着追猪去了。旁边的狗先她一步跑在前头,跑出去几步,又停下回头看。 “黄黄,回去看着弟弟。”小姑娘朝回头看它的黑狗说着,自己穿过草丛,朝河岸处跑。 明明是条黑狗,却被小姑娘叫作黄黄的狗,抬头朝河岸边正不知如何下去的尖嘴猪看了一眼,摇摇尾巴跑了回来,先低头绕着公输念槐嗅了嗅,这才跑向小男孩,个头跟大男孩差不多高。 叫黄黄的黑狗嗅嗅小男孩手中的喇叭花,小男孩赶紧藏到身后,抬起小脚踢向黑狗,黑狗不满地哼哼了两声,跑到旁边,蹲在地上,伸着舌头,哈赤哈赤地看着公输念槐。 “大个子,你有糖吗?” “你叫什么名字,叔叔当然有糖。不过,叔叔的糖只给有名字的孩子,还得乖。” “哦,爹爹说石头乖,姐姐说石头不乖,石头乖。”小男孩的一根指头已经伸进嘴里了,哈啦子顺着指头啪啦啪啦地滴下来了。 “你叫石头啊,来,石头乖,叔叔的糖,嗯,”公输念槐往身上一摸,再摸,三摸,哪里有糖? “石头,你爹呢,看看,光着脚,别吃指头,嘿,楞小子,多臭啊。”方琼过来,把石头的指头从嘴里掏出来,按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 “方爷爷,大个子有糖,糖糖。”石头拽着方琼的胳膊摇来摇去,仰着小脸向方琼求助。 方琼斜睨了公输念槐一眼,用袍袖擦了擦石头的小花脸,然后在身上掏了掏,“石头啊,一会儿跟姐姐去找这个大个子,他啊,有很多糖糖。好了,去找姐姐吧,爷爷跟大个子说话,啊!” 石头看样子很相信方琼,转头看向公输念槐,“大个子哥哥,我去叫姐姐,咦,你叫大个子吗?” 公输念槐伸手摸了摸石头的脑袋,“是大个子叔叔,去吧,一会儿叔叔就给你糖吃。” “噢,有糖吃了。”石头冲进草丛里,蹦蹦跳跳地找姐姐去了。 “方叔,嘿嘿,还得请你帮忙,我真没有糖。”一看小男孩跑远听不见了,公输念槐赶紧坦白。 “有谱没谱的乱说。我那里还有一些,回去后让人给石头姐弟送去。唉。” “嘿嘿,小侄先谢过方叔了。唉,这一起床就欠债,不是好兆头啊。对了,方叔,这条河叫什么名字,我大概知道在哪里建房子了。” “建房子?噢,这条河叫南长水,源于唐子山。现下屯田正是沿其两岸进行。” “唐梓山?”公输念槐想起了后世的枣阳,唐梓山是一个风景名胜区,平地起来了两座山,南面在枣阳境内的是唐梓山,北面河南境内的是紫玉山。传说中这两座山与二郞神有关。 “方叔,房子不用找了,就在唐梓山吧。”公输念槐一出口就是一座山,上辈子上去还得花钱,现在就是自己的试验室了,谁想上山,先问问自己这个巡山使答不答应。 “唐子山?嘶---”方叔一听,开始牙疼,“念槐,你可知唐子山在哪里吗,不行,不行,一则离枣阳城太远,二则离边境太近。就是将主答应,方叔也不会点头的。” 方琼一听,把头摇的像拔浪鼓,也不怕头晕。 “方叔,正因为地处边境,才要放在那里,方叔你听我说,”公输念槐巡山使没到手,怎么会善罢,况且还有二郞神的神气罩着呢,孙悟空来了,也得让他竖尾巴。 “是这样,你看啊,”像这样忽悠人,公输念槐上辈子就没玩过。因为他是一个团队里的一分子,分工协作,各司其职。而现在,凡事都要自己亲历亲为,能力上的不足就显露无遗了。 “不听,你就是把天说漏了,方叔也不会答应的。”还没等公输念槐编好词,方琼就把门封的死死的。 “方叔,”公输念槐一指东北,“要不,您在玉皇顶上给小侄找个地方?” “念槐,为何一定要选在山里?这里要人有人,交通便利,一应物事齐全周备,若念槐担心机密外泄,方叔可以保证,在此处绝无可能。看到了吧,这些人都是军兵家属,跟着老将主东讨西杀,立战功无数。小将主一声令下,没有人能进得此庄,就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得出去。” 方琼口中的老将主应该是孟珙的父亲,忠顺军的创立者孟宗政。 “方叔,若是对外,我相信您说的都对。此其一,其二,小侄会制的不仅仅是草药吧,您不担心妞妞石头这些孩子的安全?小侄可不想在村子里鼓捣危险品。逮住了罚死你,还得坐牢,说不定就得吃枪子。” 公输念槐拿枪子吓唬方琼呢,反正方琼也不知道枪子是何物,很厉害很危险就是了。 公输念槐为什么非要在山里选址,不用多说,就是保密。有些东西做得说不得。 “方叔,很久没见您来河边了,噢,这位小哥是,”循着声音看去,一个壮年汉子走了过来,肩头扛着一把锄头,右边袖管飘飘荡荡。 “李军使,怎么又去拾掇小菜园?妞妞与石头去前边了。你呀,这么守着也不是事儿,孩子还小,大人苦也就罢了,总不能看着孩子受苦吧。” “方叔,我也担心孩子啊。就是再找一个,要是对孩子不好,那可怎好?再说,就我这身体,唉,难啊。” “噢,来来来,念槐,这位是李良李军使,踏白军副军使,老将主在时,丢了一条胳膊。妞妞与石头俩孩子就是李军使的。” 李良把锄头从肩头放下来拄在地上,两眼随便往公输念槐身上一扫,微一躬身,“公子,李良残缺之身,不能全礼,望公子海函。小女与犬子不堪,莫要污了公子双眼。” 公输念槐就受不了这些,军使不军使的他不管,让一个残疾人给自己行礼,这也太那个了吧, 公输念槐赶紧往旁边一闪,学着李良的样子,回礼道,“李军使,小子受不起您的礼,小子也不是什么公子,就是,那什么,妞妞与石头是你的孩子吧,哈哈,我还欠着他们的糖呢。” “什么?他们两个向小兄---公子要糖了?哼,看我不打死这两个杀才,”这叫李良的真是一个爆仗,一只左手抄起锄头,就要去追妞妞与石头。 方琼抬手一指,“李良,站住,耍什么横?这个小子叫公输念槐,他输给两个孩子糖,身上又没有,还向我借,说欠着两个孩子的糖,有什么错。” 话不多,公输念槐听糊涂了,方琼这话里话外,怎么听着很不是味啊。好像自己是个无赖似的,不仅输给孩子糖,糖自己还没有,不仅现在身上没有,好像以后也不会有,所以才向方琼借,能不能还,方琼没说。可这话听着似乎就是这意思。 “是,方叔说的是。回去之后,小侄就把糖给妞妞送过去。”公输念槐笑嘻嘻地回应着,他又有了想法。 “噢,李良啊,你也没什么事,这样吧,早饭后到院子里找我。我有事问你。” 李良躬身答应一声,朝公输念槐打声招呼,朝妞妞姐弟俩走去。 “方叔啊,我要的地方,你想好了没有啊。要不,放在刘秀家也行啊,冲着他的身份,小侄勉强将就了。” “咄,小子掌嘴。这些话也是随便说得的?你别急,我好好想想。” 方琼伸出三指捏着额头,甚是为难。将主说找处房子,那就找呗。这个村子里就有不少空房子,稍微收拾下就可以用了。没想到公输念槐这小子非要往山里钻。 山里不是不可以,关键是时间上来不及。明天就要进行火药威力比赛了,今天不给公输念槐把房子搞定了,就江海那张嘴,指不定又要说什么难听的了。但愿公输念槐能赢,小将主啊,这次我宝就不押在您那边了。 还有就是既然公输念槐坚持进山,作为制药与火药的操作者,自然比他更清楚怎样保密。并不是说方琼他不懂得保密,作为一名军方人士,保密是最基本的要求,只是对技术方面的保密,他并不擅长。 实际上只要自己答应了公输念槐进山,一连串的事情就免不了了。找地方,建房子,选派保卫,工匠仆役的选择,一旦涉及到保密,就不是随便往里扔几个人就完事的。一应忠诚人员的选择,还有家属的安排,每一项都不轻松。 还有,药材如何进山,需不需要在山外建一个中转点都是要考虑的。 第二十章 七里香 第二十章七里香 而且现在也抽不出人手来。一则疟疾未除,人心不稳,二则屯田是制司督办的事情,容不得拖延。三则老将主在时,把屯田当做稳定边防的一项举措,现在小将主更是看得很重。 人手啊,时间啊! 方琼这么一琢磨,本来举手之劳的事情突然间变得复杂了。 公输念槐看着方琼嘬牙花子,就感好笑,多大点事儿,至于吗? “方叔,像李军使这样的人,村子里有多少?”公输念槐一想,方琼既然这么为难,那就亲历亲为吧,只要你们敢放权,小太爷就敢把天捅下来。 “李良?三五十号人还是有的。将主有令,这些人有功于国,不得役使。念槐,莫要打他们的主意,他们也是可怜人啊。” “方叔,我看妞妞与石头光着脚丫子,是否此地的风俗如此啊?” “咄,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站着说话不腰疼。”方琼斜睨了公输念槐脚上的阿迪一眼,“有粉谁不往脸上搽,赤脚走在这样的路上不疼啊,嘿,哼。” 公输念槐有些懵,“方叔,他们不是有残疾军人抚恤金吗?” “残疾军人抚恤金?这是什么名堂?他们残疾不假,一条胳膊没了,军人嘛,哼哼。噢,小子,这不是你琢磨的事儿,你方叔答应了,你想进山,那就进山。地点嘛,保准找一个令你满意的地方。走吧,回去吃了早饭,还有得你忙的。明天要跟将主比赛,嘿嘿,方叔这次真心盼着将主输给你。” “小侄还真有些饿了,只是早饭吃什么呀,小侄,哈哈,”公输念槐想起昨天晚上的百蔬宴就打怵,现在打个嗝,还有青草味。 “清远来了。你这孩子,在海外生活几年,就不习惯家乡味了?小孩子的口味容易变,一个月下来,也就习惯了。”方琼背着双手在前面走,公输念槐低头在后面跟着,他吓坏了。 还要吃一个月的草,不是草是青菜,纯绿色无污染的,要搁在后世,一碟子炝芹菜,没有两百元你都甭想。 三包方便面两包火腿肠,省着点吃,也撑不了一个星期。以后咋办呢? 噢,对了,以后自己就有工作室了,还有一帮子听命于自己的手下,到时候自己开小灶,想吃什么就做什么,自己的手艺,只要是手艺,到了公输氏后人的手里,就不会是凡品。 哼哼,一到做饭的时候,就端着炒锅到这里来转悠,不馋死几个绝不收兵,对了,让那些厨子们给我切礅,刀工应该是有的吧。 公输念槐想到方琼流着哈喇子的样子,心情愉悦极了,嘴里哼起了七里香: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 我用几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谁 “念槐老弟,早上遛一遛,心情不错啊。老弟哼的曲子是海外的吧。” “噢,海外的?嗯,是海外的,海外的,呵呵,孟兄耳朵很灵啊,一听就听出来了。”公输念槐琢磨了琢磨,也幸亏是海外的,孟之经这个内陆仔听不太明白,否则只是第一句里的电线杆,就够自己忙活的了。 孟之经给背着手走路的方琼施过礼,就冲落在后面的公输念槐傻笑,“本以为念槐老弟不会起来的这么早,等为兄准备好洗漱用具,去敲老弟的门时,才发现老弟竟然早就不在了。幸而老弟衣着怪----那个奇特,为兄问了几个人,才确定老弟的去向。” 公输念槐眨巴了几下眼睛,没弄明白孟之经的意思。洗漱还须站齐了一起来?看孟之经的样子,似乎有戏谑之意。 “哈哈,劳孟兄久等了。小弟每到一处新地方,总要起早的。呵呵习惯了。” “噢,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念槐老弟晚上没睡着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孟之经过来跟公输念槐走了个并肩,说这话时,还特意盯着公输念槐的嘴唇看了几眼。 经孟之经这一暗示,公输念槐想起来了,晚上自己与蚊子小战了一次,隔壁的孟之经定是听见了,早上本想小小的解释一番,想不到自己比他起的更早,他便以为自己被蚊子咬的一晚上没睡好。 这人啊,不管是什么人物,看别人遭罪,就会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现在孟之经就是这样子。 跑出来找自己不是装的,想看看自己如何被蚊子虐也是真的。 “啊,我想起来了,昨晚上小弟房间里曾经有几只蚊子不请自来,小弟好好地喷了它们一脸。只是小弟不明白,整个院子里,似乎只有我的房间里有蚊子,难道这里的蚊子欺生吗?” 这句话一出口,公输念槐就知不妥,若放在很熟悉的人身上,就是一玩笑,嬉笑一番也就过去了。 孟之经就不同了,一是相识不到一整天,与熟识还差了八百年呢,二则孟之经是谁,是主人啊,三则孟之经暗示这件事,本存着戏谑的成分在里面,往重里说就是想看公输念槐的笑话,还是那句话,放在相熟的人之间,屁事没有。但就是这样两个少年人,都是喜欢闹的年龄,都想与对方走的更近一些。 想法不错,步子迈的大了,扯着小嫩蛋蛋了。 孟之经脸色一红,喃喃地不知如何措辞了。 “小弟就奇怪了,本想一早就请教孟兄防蚊驱蚊的方法,只是,嘿嘿,方叔见不得小弟赖床。” 公输念槐立码想出一个说辞来。其实看见房间里没蚊帐时,他就留意上了,在蚊虫肆虐的夏季,这些古人是如何防蚊虫叮咬的呢?只是没有来得及问而已,现在拿出来一说,一举两得吧。 “噢,是这事儿啊,你早说呀,我还以为你知道的。”孟之经变的也挺快,脸上立码换成一种恍然的表情。 孟之经停下脚步,朝草丛里扫了几眼,快步走向一蓬草,弯腰哗啦一声拔出一棵草来,抖落抖落草根上的泥土,然后双手甩了甩,草叶上的露水飞琼乱玉似的溅了出去。 “驱蚊草?”公输念槐站在小径上看着孟之经,孟之经炫耀似的把手中的草朝公输念槐晃了晃,“老弟,就是这种草,能很好地驱蚊。你床上,房间的窗户上都放着这种草。” “七里香!”公输念槐接过这棵草,一眼就认了出来。 “噢,老弟识得此草啊。”孟之经见公输念槐一口就叫了出来此草的名字,兴趣就减了几分。 “小弟也知道此草有驱蚊功效,只是从未使用过。哈哈,”公输念槐心想,在后世里谁还会用这种原始的方式来驱蚊,麻烦不说,效果也比不上化学制品。 否则自己就不用晚上喷花露水了。 “孟兄说我的床上也有此物?嘿嘿,小弟心太也粗了,竟没发现。” “就在床垫之下,窗户上也摆了两个。效果还是有的。”孟之经伸手折断一枝草茎,凑近闻了闻。 两人边说边聊,一会儿就回到了院子。 公输念槐先跑回房间掀起床上的垫子,果然发现床板上铺着一层干枯的七里香。窗户的两个角落里,有两个小布袋,公输念槐站上窗户,拿起布袋闻了闻,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也不知他们用此法驱蚊多久了,想必蚊子也熟悉了吧。”公输念槐想起自己的花露水,决定再采一些七里香,聊胜于无吧。若搬到山里去,与蚊子的战争还要进行下去。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不是给蚊子送好吃的。 “老弟,洗漱吧,前院里已经摆下早饭了。”孟之经没有跟着公输念槐进来,只是站在西侧院墙处,那里一条小水沟,一些污水正是沿着水沟流出院子,极有可能它们的归宿就是南长水。 孟之经递给公输念槐一物,公输念槐接到手里,惊呼道,“牙刷!” 公输念槐震惊不已,这尼玛的不科学啊。牙刷在宋代就出现了?这支牙刷是用木头雕出来的,样子跟后世的牙刷没有什么区别,但跟后世的流水线上制造出来的工业制品高档多了。 公输念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嘿嘿,艺术品啊。牙刷柄上雕着一朵兰花,寥寥几刀,空谷幽兰的韵味就出来了。奶奶的,自己那支流水线上出来的牙刷可以退休了,不敢拿出来丢人。 “正是牙刷子。此种牙刷子檀木为骨,狼毫为毛,巧匠精雕而成。这支就是老弟的了。” 哇塞!檀木牙刷,这怎么用来刷牙啊,这是古董文物艺术品啊。刷牙嘛,还是用自己的塑料牙刷更实在吧。 牙膏呢,一个木盒,分两格,一个小格里放着一小撮细白的东西,另一个大些的格子里盛着清水。 “念槐,这是青盐,这是清水。”孟之经指指小盒子,他看出来了,公输念槐对这里的一边都很陌生。就别等着公输念槐开口了,先解释给他听吧。 “噢,孟兄,这盒子是何种木材所制,看起来典雅的很。” 孟之经一愣,“檀木所制,与牙刷子出自同一木材。” “噢,奢侈,奢侈,嗯,”公输念槐一想还是刷牙吧,要不孟之经会把自己当成一个土佬帽。 第二十一章 作院作头 第二十一章作院作头 公输念槐洗漱完毕,珍而重之地把檀木牙刷放进自己的双肩包里。作为一个公输氏后人,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支檀木牙刷的艺术价值。用这样的牙刷刷牙,暴殄天物啊。 公输念槐随着孟之经来到前院。还是那个大磨盘。大磨盘上放着一个大笸箩,人还没走近,香味就进入了鼻孔。 大笸箩周围放着几个瓷碗,白生生的瓷质,清亮超脱。端着这样的瓷碗,喝着金黄的小米粥,色彩对比强烈。 只是让公输念槐怎么也不忍心用这样的瓷碗喝小米粥,有些开着宝马乞讨的感觉。很不协调。 走近了,公输念槐才发现,笸箩里盛着好几样面食。 “馓子,烧饼,包子,”公输念槐一样样地数着。 “念槐,这是环饼,胡饼,馒头。” “哪有馒头?”公输念槐一看,笸箩里就三样面食,孟之经怎么又说出三样来。 孟之经指了指包子,“这是馒头,” 公输念槐拿起一个包子,看了看,确定是有馅的,“孟兄,你这是包子呀,怎么变成了馒头?” “念槐,这本就是馒头,何时变成了包子?” “这就是包子,有馅的是包子。这没馅的,有没馅的吗?” “没馅的是饼,这环饼,胡饼,都是没馅的,是饼。” “合算自己吃了半辈子馒头,还吃错了。把包子当馒头吃了。不对,是把包子当馒头吃了。唉,也不对,嘿,” “争论什么呢,还不过来搭把手。”方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噢,方叔,还有啊。这些是什么呀,嘿嘿,真多。”公输念槐回头一看,方琼端着一个红漆托盘,上面摆着几个小碟子。每个小碟子里都盛着一些小菜。 “辣萝卜,辣瓜,这是什么?”公输念槐本想接过方琼手里的托盘,一看这些小菜,就又数上了。他是真的很好奇。 “这是淡盐齑,小子,还不接过去。” 公输念槐一把把托盘从方琼手里夺过来,“还有拌生菜、这是啥菜?” 孟之经伸头一看,“是盐芥。” 公输念槐把托盘放在磨盘上,把小碟子一个个拿出来摆在磨盘上。又见一个托盘放在磨盘上,公输念槐一看,这个托盘大多了,上面放着四个砂锅似的罐子。 一士兵模样的正把四个砂锅从托盘里捧出来,放在磨盘上。每个罐子里都放着一把勺子。 方琼拿起勺子搅了搅,“念槐,这里有七宝素粥、五味肉粥、粟米粥、糖豆粥,你喝哪一种?” 公输念槐凑过去,每个罐子都闻了闻,“方叔,每人只喝一种?四种都想喝,咋办?” “嘿,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自己来吧,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来来,快吃,还有活儿呢。” “方叔,您来一碗七宝素粥?好咧,七宝素粥来了,方叔慢用。”公输念槐给方琼盛了小半碗粥递给方琼,孟之经他就不管了,拿起一只小细瓷碗,也不管粥是否配得上这白生生的细瓷了,先从盛五味肉粥里装了冒尖的一碗,出溜一声,多半碗粥就没了,再一转圈,细瓷碗就剩下碗底了。 又一碗糖豆粥下肚,味道似乎比五味肉粥更合自己的胃口。粟米粥下肚后,公输念槐就把这道粥忘了。 等把七宝素粥倒进嘴里后,公输念槐就后悔给方琼盛的多了。转了一圈,就这粥最好喝。 四碗粥下肚,公输念槐这才想起可以坐下来吃,一把馓子,不,是环饼,一个烧饼,一个带馅的馒头,小菜也都尝尝。 “方叔,孟兄,你们也吃呀,这辣萝卜味道软了,辣味也不正宗,口感还是不错的。哈哈,” 孟之经拿筷子敲敲细瓷碗,“粥没有了。” 公输念槐鼓着腮帮子,惊心动魄地瞧着孟之经敲打细瓷碗,生怕把这白生生的碗敲下一块来,这都是宋瓷啊,制瓷巅峰,每一个放在后世,就能引起拍卖界的轰动。你敢拿筷子敲?败家玩意儿! “噢,粥没了?罐子小了,换个大的。还有馓子馒头,来,方叔,来一个烧饼,也没了?谁吃的这么快?” 公输念槐伸手往笸箩里一划拉,空空如也,笸箩空了。 “嘿嘿,笸箩太小了。跟盘子似的。要不,你们也吃些小菜,我再去拿一些。” 公输念槐很为自己的身体发愁,饭量也太大了吧。好像方琼与孟之经只喝了一碗粥,馓子与烧饼,每人也只吃了一个,合算这一磨盘,都进了自己的肚子。 “噢,孟叔呢,从起床就没看见,不会,哈哈,”公输念槐只好转换话题,肚子里有了东西,脑袋就又重新活跃了起来,这才想起来,从起床到现在就没看见孟珙。 “将主自有事情处理,不用你小子费神。吃的差不多了吧,那就撤下。噢,念槐啊,若饿了,就到厨房找吃的。”方琼站起来,一边收拾碗碟一边对公输念槐说道。 公输念槐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傻傻地一笑。 “方叔,严作头来了,门外候着呢。”此时,一名军兵从院门外走进来,施礼后禀报道。 “严方?叫他进来吧,把这些撤下去。”方琼吩咐一声,拿起抹布擦抹起磨盘来。 孟之经取过漱桶,每人漱了口。 “孟兄,作头是什么?”公输念槐听得好奇,小声地问孟之经。 “作头是作院的工头。这个严方应该是火器作的作头。”孟之经也压低声音回答道。 “作院是什么?”公输念槐的疑问很多,因为这些名称与他头脑里的知识对不上号。 “作院就是制作兵器的作坊。” “作坊?”公输念槐一愣,在后世里,作坊又叫小作坊,专指那种规模小技术含量低的小工厂。 这个名词一跳到公输念槐的大脑里,他就没什么兴趣了,一个小作坊主,又不是什么大企业的老总,不值得关注。 公输念槐坐在石凳上,后背靠着磨盘,二郞腿一翘,还抖啊抖的,这样还能消化食儿,吃的确实有些撑。 门外走进来一人,头戴幞头,后面飘着两条带子,跟方琼的打扮一样,身上也着一袭道士服,翩翩然走过来。 此人三十来岁的样子,年龄与孟珙王坚相仿。 一看见此人,公输念槐就有点看到同类的感觉。什么同类?就是技术人员。 不自觉地公输念槐的二郞腿就放了下来。 “元直见过方管家。” “元直啊,来,坐,坐。这么早就过来了,还没用过早饭吧。”方琼拉着严方的手,直送到石凳上。 严方歪着屁股坐了,“方管家,元直哪敢叨扰,已用过用过了。将主需要的东西就在路上。元直过来想看看管家还有什么需要的。” 严方说着话,眼睛却不断瞟着公输念槐。他对孟之经只是点点头,孟之经也只是点头致意,并没有表示出应有的待客之道。 反正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公输念槐也无心去留意他们之间的关系。既然方琼没有引见,那自己就坐在这里当佛吧。 “将主怎么吩咐,方某就怎么做。至于其他的需要吗,这还得请教公输公子。元直,来认识一下,这是公输公子。” 作院就这么不受待见? “公输公子?”严方眼中显过一丝疑惑,两眼盯着公输念槐不停地打量,屁股却没闲着,从石凳上抬起来,拱拱手,嘴里说着,“啊,公输公子啊,久仰,久仰。” “小子见过严作头。” 人家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小作坊主,听这话还是孟珙叫来的,自己不能失了礼数,所以公输念槐还是很完整地施了一礼。 “副作头,副作头。公子所要之物不知用来作甚,操作不慎,很危险的。” “元直啊,这是公输公子。”方琼拍拍严方,让他坐下,话说的有些暧昧。 “是,是,公输公子。”严方也是纳闷,你已经告诉我这半大孩子是公输公子了,我也是这样称呼的,怎么还提醒我?难道这小子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不像啊,看方琼的神态,这个公输小子好像他家的后辈。你方家的后辈,关我什么事,值得你再三提醒我吗?莫名其妙! “方管家,您看重公输公子,所以元直才要提醒这些物事的危险。”严方的意思也很明白,要是换个人,我哪来这么多废话。 “啊!好好好,正该如此,元直啊,你妹夫故去一年了吧,你家妹子也该寻个人家了,有中意的没有啊,要不,我来做个中人,给你家妹子寻个好人家?” 严方一听方琼的话,脸有些长,心里老大不悦,“谢过方管家,小妹的人家已经找好了。” “找好了?”方琼脸上有些失望,“噢,那就好。只不知这户人家家境如何?” 严方的脸又长了一寸,嘴唇有些微微颤抖了。“很好。尚毋须方管家劳心,元直也断不会委屈了小妹。” “元直啊,话好说事难办啊。委不委屈须看本事的。你今年三十有五了吧,这副作头一做就是四年,方叔也是看不过去啊。” 严方的脸色开始发乌,“方管家,某向来勤恳,忠敬体国,非是为了什么作头。” 第二十二章 公输公子 第二十二章公输公子 公输念槐很奇怪方琼,这人怎么对别人家的事这么上心,还都是男婚女嫁的事,一个早上见过两次了。李良李副军使也就罢了,都是孟家军的人,老熟人;但是这个严方,好像还没熟到可以谈论人家家庭的程度吧,看严方的表情就看出来了,人家快要出离愤怒了。 “嘿嘿,元直啊,漫说你一个小小的副作头,就是我家将主,也不敢说忠敬体国吧。方某只是看着你严方一身本事无处施展,为你可惜罢了。好了,跟公输公子好好说说话,某还有事要做,先失陪了。” 方琼站起来,拍拍公输念槐的肩头,“小子,跟严作头好好学习,李军使来了,不用你过去。我跟清远过去就行了。这里就交给你了,有什么需要,喊人就行。” 严方听着方琼的话有些懵,慌里慌张地站起来,拱手送走方琼。若有所思地坐回石凳,呆坐着,愣愣地不说话。 院子里就剩下公输念槐与发呆的严方了,气氛有些凝滞。 “咳,严作头,小子所需之物何时才能送到?”公输念槐一想,方琼与孟之经躲了,在这个院子里自己能算上半个主人了吧,不能失礼慢待了客人。 “噢,公输公子?嗯,快了快了。”严方眼神一恍惚,恢复了常态,抬头看了看爬上院墙的太阳,“再有一柱香的时间就可到了。公子这套衣着,甚是奇特,想是异域归来的吧?” “啊,哈哈哈,算不上异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公输念槐一套太极拳打了出去,想摸大爷的底,没门儿! “将主吩咐尽速将物事送到此处,只是并没说明用来作甚。公子既然非异域归来,想必也是知晓的,这些物事在我大宋是禁用之物。不不不,公子尽管用就是。只是元直总要给它们一个合适的去处。” 公输念槐听明白了,他要的东西是违禁的,不明不白的流出了作坊,上边要查帐,他严方也好有个理由搪塞。 这不应该是他公输念槐考虑的吧。或者由孟珙出面,最次也是你严方来负责,怎么也找不到他公输念槐头上。 这个严方也不是省油的灯。 公输念槐微微一笑,往磨盘上一靠,摆出一个很舒服的姿势,两条胳膊朝后搭在磨盘上,手指头像弹钢琴,一屈一伸地轻扣着磨盘,一副逍遥自在的样子。 “严作头,你们作坊都做什么,做弓弩还是甲胄,不会也能做火药吧,哈哈哈,” “公输公子,本作院做什么,是秘密,若方管家问及,严某也是不会回答的。还请公输公子见谅。” “小子并无打探作院机密的意思,只是为严作头可惜。一场大功劳就在手边,却白白地错过了。” 公输念槐有些明白方琼的意思了。 “噢?大功劳?元直不明白公输公子的意思。严某身为作院副作头,尽职守份自不必待言。” 公输念槐朝严方竖了竖大拇指,“严作头怪不得能做四年副作头。小子领教了。”说完,公输念槐一低头,看地上蚂蚁搬家。蚂蚁没搬家,这里地势正好,也没有要下雨的征兆。当然辛勤的蚂蚁也闲不着。 这不,两只蚂蚁正扛着一粒烧饼渣往磨盘底下走呢,估计磨盘底下就有蚂蚁窝。是住着一家蚂蚁还是几家,单看蚂蚁,公输念槐也分不清它们是不是一家的。 “咳,交浅言深,公输公子,这功劳从何而来?” 公输念槐撇了撇嘴,拉着不走,拽着倒退的货。何苦呢? “严作头,本朝火药威力如何,金人也有火药吧,我朝可有优势?”公输念槐抬头看了严方一眼,随即又低头看蚂蚁,刚才两只蚂蚁前进路上出现了一根草茎,正不知怎样翻越过去呢。 公输念槐撩出这句话后,严方露出深思的样子。 “四年前,金军被我朝大军逼退时,两国火药水平不相上下。现如今,我朝火药尚无大的进展,料想金国也不会有大的进展。” 公输念槐真是服了这些人,一个作院的作头,当然这个严方是副作头,对敌对双方的火药发展竟然用了料想、不会这样的字眼,太主观了,太自以为是了,太坐井观天了。若战争真打起来了,他们这些掌握火药的人,就是害死士兵的元凶。 “啪!”公输念槐不由地重重地拍了下磨盘。这些人就该杀。为什么金国四年前与南宋休兵,因为北边有蒙古人不死不休地打他,两线作战,金国扛着难受,这才退的兵,并非严方所说,是被宋军逼退的。 四年过去了,南宋安定了,没人骚扰他了。同时,进取心相应就会下降,懈怠之心就会抬头。 而金国就不一样了,他还要面对蒙古人的进攻,猛烈程度远超宋金之战,谁能保证在这四年金蒙之战里,金人的火药技术不会提高? 而这些南宋的技术官僚们,嘿嘿。 “这也难怪严作头,火药进展与否,应该掌握在更高层吧。这也不打紧,对于作出突出贡献的,譬如严作头,朝廷还能视而不见?”公输念槐不清楚宋朝有无奖励制度,所以话说的既有诱惑,又不能暴露自己对南宋了解匮乏的事实。不过,看严实眼睛里刷刷显烁的星星,公输念槐知道自己又蒙对了。 “嘿嘿嘿,公输公子,这火药嘛,进一步都很难啊。自唐季火药进入战争,已历四百多年。本朝对火药尤为重视,只是进展嘛,而且火药仿制似乎并不困难。” 公输念槐一摆手,很有伟人的风范,“严作头,别人能否仿制不是你我考虑的,也控制不了。还是考虑如何始终走在前面才是我辈职责。” “噢,正是,正是。公输公子,英雄出自少年呐。”严实话一说出来,似乎明白了什么,手指着公输念槐,“公输公子?” “啪!”严实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严某愚钝,愚钝啊!” 严实的动作吓了公输念槐一跳,心想这是什么玩意儿,一惊一怍的吓人啊。 再看严实,站起来,抖抖袍袖,一揖到地,口称,“元直有眼无珠,不识公输公子,方管家一再提醒,竟愚鲁若斯,还请公输公子恕过慢待之罪。” 公输念槐又吓了大大的一跳,他怕的不是严实给他隆重地施礼,而是他隐隐地觉着公输这个姓好像有些麻烦。 公输般的名气再大,也不至于影响到南宋。人们会尊敬崇拜公输般,但不会随便就对姓公输的任何一个人也如此尊敬崇拜。 方琼提醒严实注意公输这个姓时,公输念槐听见了,当时也没在意。但现在严实的表现,不得不让公输念槐有所警惕。直至此刻,严实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显然,严实尊敬的是公输这个姓。 难道南宋真有一家姓公输的,还是天下人尽知的大家族?这还没地方问去,以后得慢慢留意。 “严作头莫要如此,折煞小子了。快快请坐。”公输念槐一把托住严实的双肩,防止他腰弯的太狠,一个原地倒栽葱就不好了。 “有眼无珠啊,元直惭愧,惭愧啊。”严实坐在石凳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一拳一拳地砸在磨盘上,磨盘何辜? 演,再演!怪不得严实这个副作头的副字就去不掉呢,感情是演技太差。到现在了,也不拐弯抹角地问清楚自己叫什么名字,就在那里表演他的痛悔之情,谁信呐。表忠心也得找对人吧。 公输念槐需要一批人,至于多少,看自己以后能扑腾多大吧。作为一名后世的工程技术人员,所要的人里面工匠是必不可少的。至于其他方面的人才,只能走着看。 只要是与技术相关的人才无疑是公输念槐首先要网罗的。像这个严实,公输念槐只所以跟他磨牙玩,就想多方面的了解一下,看值不值得自己下手去挖。 会不会当官不重要,技术水平高低在现在的情况下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欲望,只有有了欲望,然后给他提供足以满足欲望的条件手段,这个人基本上就可以搞定了。 忠诚度嘛,这个东西既不能没有,也不能太关注。就看你能否源源不断地提供足够表达忠诚的利益。 就像太阳与地球的关系。如果哪一天太阳不想带着地球玩了,地球还不想走呢,抱着太阳的大腿转着圈地哭,还满地打滚。 若是某一天太阳老朽了,或者地球力量大了,不管怎么说吧,就是地球有足够的力量自己去宇宙其他地方遛达着玩的能量了,你再看看,地球能多看两眼太阳,就算不绝情了。 所以,公输念槐不去奢望忠诚。 眼前的这个严实,公输念槐还看不出什么来。 “严作头,将主请您来的时候,不知告诉您没有,所为何事?” 严实摇摇头,“将主没说,只让元直送三样东西来府上,交给方管家。只是,” “这三样东西实是小子所要。小子偶得几种火药配方,想试试威力如何?若有严作头相助,小子的信心更足了。只是不知严作头知否火药的制作流程?” 第二十三章 赌注 第二十三章赌注 “懂得,懂得。”严实的眼睛亮了起来,点头如鸡啄米。若试验成功,这里面的功劳太大了。再有孟珙作背书,谁还能从他手里抢功劳? “让元直做什么,公输公子尽管吩咐。” “严作头,还是坐下来谈吧。您一起一站的,小子可受不了。小子想知道,您认为火药是什么?” “火药是什么?”严实坐在石凳上,手捻着胡须,眼睛盯着公输念槐,若有所思。 “公输公子这一问,大有道理。元直还从未这样想过。据元直所知,火药溯源可追至春秋,直到唐时,记载渐多。道士炼制丹药时所偶得,能否长生不得而知,焚屋灼面不在少数。其性烈,最不可捉摸。入药,则可治疮癣、杀虫,辟湿气、瘟疫。火药之名由此而来。唐季时,火药始引入军事,至本朝乃大盛。元直所知火药就是这些。不知公子认为火药是什么呢?” 公输念槐听的一愣一愣的,很多说法颠覆了他的认知。火药在春秋时就出现了?这他玛的太也逆天了。公输念槐也不知严实有何依据,他也不敢跟严实来个辩论,若论起对历史细节的了解,三个公输念槐恐怕也不是眼前这个严实的个儿。 况且从言谈举止来看,这个严实更像一个读书人。公输念槐大脑里突然蹦出一个人来。这个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文人,但他的名头似乎并不是靠他的读书赚来的,更多的是靠他的记载试验得来的。后世人提起此人,几乎没人把他当成一个文人来看待,而是更认可他科学家的头衔。此人的名字叫沈括。被后人称为百科全书式的人物,大作梦溪笔谈当然就是百科全书喽。 火药用来治病,公输念槐依稀听说过,也就进过耳,从未入过脑。按他的认知,火药是作焰火用的。打仗杀人的不叫火药是炸药。最著名的叫梯恩梯,还被作为衡量爆炸威力大小的单位。 这是八百年前。让这些火药还没玩溜的宋人理解什么是爆炸,有些难度。他们还把火药当火来用,再进一步就是当发射药,火药的爆炸这一特点还没被宋人开发出来。 对于严实的反问,公输念槐嘿嘿一笑,“严作头,稍安毋躁,一会儿便知。小子想知道,作头带来多少?” 严实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每种各五十斤。唉,这些量已是本作院的库存了。喛,公输公子,若不够,元直再想办法,再想办法。” 公输念槐一听每种五十斤,眼睛就是一瞪,这个孟珙真狠啊,自己没要这么多,他一开口就是三倍。 “够了,够了。哈哈哈,”公输念槐兴奋地站了起来,原地转了三圈。这次可有的玩了,做几个大爆仗,圆一圆小时候的梦。 想睡觉就有人递上枕头,真不错。 看,门外站岗的军兵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左看右看,似乎没看到方琼,也没看见孟珙,就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跟这个半大小子传。严作头是客人,当然不能让他拿主意。 “咳,噢,公输公子,门外来了两辆人力车,说是作院的,不知,”军兵最终还是把公输念槐当作话事人了。这让公输念槐在严实面前很有面。 “噢,快,快让他们进来。” “是。他们是作院的。”军兵又加重语气强调了一下。 “对,就是作院的。这位大哥,作院的人进来后,就不再放任何人进来,一级戒备。” “噢,嗯,要是将主回来了呢?”这位军兵不知道知不知道一级戒备是什么,反正他对公输念槐说的任何人有些疑义。 “将主当然可以自由出入,噢,有人来就禀报吧。嘿,走,一起去吧。”公输念槐一看,这位军兵哥哥还是一根筋。 三人跑到院门口,门外停着两辆平板独轮车。前边车上放着两个麻包,后面车上也是两个麻包。 公输念槐赶快让两辆车进到院子里,最后又叮嘱了两名军兵哥哥,定要看好院门。 四人七手八脚地把四个麻包从独轮车上卸下来,放到磨盘上。嘿,这磨盘还真是个好东西。 公输念槐打开麻包一看,硝石、硫磺、木炭一样不少。 “公输公子,都是上好的用料。木炭乃杉木烧制而成。” “好,好。”公输念槐无话可说,硝石与硫磺看的是纯度,而制作火药的木炭,据公输念槐听来的好像柳枝炭最佳。宋人除了杉木炭之外,不知还用什么木炭。 不管了,反正黑火药不是公输念槐的最终目的。他只是想通过宋人熟悉的东西告诉他们一个道理。 他要挖一个坑,一个很大的坑。 “那,那就开始吧。”公输念槐盯着三个麻包发愣,自己要的工具他们没拿来,这怎么开始。 孟之经与方琼哪去了,找谁要工具去。再说了,这个院子里不见得有公输念槐需要的工具。 “开始?还请公输公子吩咐下来。”严实见公输念槐抓耳挠腮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噢,严作头,工具,称啊,辗子啊,细箩什么的,你们带来了吗?” “公输公子,都带来了,在这里呢。”推车来的一个小伙子拍了拍最大的一个麻包说道,伸手探进装木炭的麻包里又掏出一个小布包来,朝公输念槐晃了晃。 “这样啊,”公输念槐背着手在磨盘前转悠,“喛,严作头,要不,咱们比试比试?” 公输念槐想起孟珙跟他打赌的事儿,孟珙现在不在,就先拿这个严实试试手? “比试?怎么比试,请公输公子示下。”严实眼睛亮了起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先不急,把规则定下来先。若小子输了,小子就给严作头打工,管饭就行,工钱就不用给了。若严作头输了呢?” 公输念槐笑眯眯地盯着严实。 严实一听公输念槐若输了,自己还得管饭,吓了一跳,这么一个半大小子,一天的饭量可不少,养不起。若自己就这么输了,心有不甘。 “元直奉陪了。公输公子想比试什么?” “比试什么?当然是火药了。”公输念槐一脸的懵逼,突然明白了过来,后世的火药就分发射药、击发药、爆炸药。宋人不会把黑火药也分类了吧。就黑火药这尿性还分什么类啊,先玩到极致再说吧。 “严作头,靠近院墙有两棵树,看到了吧,就在这棵大一点的树两边挖坑,把你我制作的火药埋进去,上边再压上这块石板,引爆后看谁的石板蹦的高。” 严实盯着两棵树目测了一下距离,点点头,“公输公子,用药量多少?不能过多了。” “当然,我可不想把将主家的院墙推倒了。那我就惨了。就两斤吧,每人两斤。严作头,多乎哉?” “就这些?好吧,李珍,王贵,你两人每样取两斤细细辗了,后分成两份,公输公子一份,某一份。李珍听公输公子的吩咐,王贵替某家做了。” 两个小伙子似乎很兴奋。叫李珍的小声问严实,“作头,你的押注是什么,我跟你了。” 严实抬脚轻轻踹了李珍一脚,“闭上你的鸟嘴。我还想输呢。” 王贵凑上来,“严头,怎么还想输呢,公输公子身体高大,帮着干活一定是把好手。若真输了,严头你想输什么?我也好决定押哪一个?” 严实抬手在王贵的脖梗上拍了一掌,笑骂道,“就你小子精。” 严实还真没想好他能输什么,公输念槐都卖身了,难不成自己也卖身?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卖不起啊。 “公输公子,元直,元直,啊,若输给公子,元直马首是瞻。”严实的脸憋的通红。 李珍、王贵一听他们的副作头的押注,嘴张得大大的,舌头伸出老长缩不回去了。宋人好赌不差,但赌品很好,言出必随。 公输念槐倒没这个觉悟,后世的人说赌个什么,也就是请你撮一顿之类的,有时候说过就算,图一乐呵,没几个人当真。所以就半开玩笑地把自己卖出去了。 但严实不这么认为,人家公输公子都把自己赌上了,到自己这里,总不能就请公输公子吃一碗羊肉汤泡馍吧。 “好,来,击掌为誓。”公输念槐笑呵呵地把手掌抬起来了,等着与严实啪啪啪呢,三击掌嘛。在后世非熟人不行此法,且往往带有戏谑的成份。 “公输公子不可,”李珍上前一步,拦在严实面前。 “嗯?有何不可?”公输念槐举着手,李珍就站在他的面前,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公输公子,若严作头输了,你何以待严作头,难不成真让严作头跟随你不成?” 公输念槐一看这架式,就知道哪里出了岔子。往李珍身后一看,严实脑袋耷拉着,就差幞头上插一根草了。 “怎么讲?”公输念槐把手放下来,冷冷地问道。 李珍一脸的愤懑,上前半步,手往后指,指着的正是耷拉着脑袋的严实,“公输公子,严作头乃作院副作头,你,白身耳,怎能对你马首是瞻?” “这有关系吗?”公输念槐也有些不愉,不就是比试吗,怎么搞的像真的似的。还能不能让人愉快地玩耍了? 第二十四章 从头再来 第二十四章从头再来 “怎么没有关系?严作头若从了你,作院的差遣就要交割,俸料没了,各种赏赐也一并失去了。严作头上有老母,下有稚儿,你拿什么来养活他一家人?” 公输念槐一听,这还真是个难题,本来自己想找个吃饭的地方,想不到还有人需要自己养活。 再说了,对我马首是瞻,就必须交割职务?工作之余做些私活不也很正常吗?怎么到了宋人这里,就必须分得这么清楚呢?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怎么就不明白呢。 “喛,喛,停,停,”公输念槐把后世暂停的手势都拿出来了,“我听出来了,你们敢情对严作头不抱希望啊,比试还没开始呢,你们就没信心了,哈哈哈,” “公输公子,不是我们没信心,既然比试,当然就有个输赢,押注也要事先讲明不是?万一,我是说万一,严作头一不小心,或者什么意外吧,输了,输了就得认输吧,那这押注就起作用了,起作用了吧,就得兑付,公输公子也是一样喽,”王贵在一旁也插上话了。 “小子自然不会食言而肥。我来问你们,严作头的火药配方是否代表大宋的水平?”公输念槐对这几人开始有兴趣了,找个机会得问问这个作院是怎么回事。 有兴趣就得挖坑。 公输念槐话一出口,三人就面面相觑了。不管什么时代,武器都属于国家重器。古人不是早有言了嘛,“国之大事,在戎在祀”,这戎不就是军队武器吗。 若三人承认他们手中的火药配方代表了大宋的水平,要是输给公输念槐,这事往大了说就大的没边了,往小了说,可以什么事没有。 而且按一般常理来推测,像火药这种重器,其配方不会让枣阳这么个小地方的作院掌握。三人敢说手中的配方是官方的配方吗?当然不敢。 所以,一旦严方输了,还不想认输的话,公输念槐会有很多办法收拾他。重则脑袋搬家,轻则就给公输念槐当小跟班吧。 若想杀人灭口,也不看看这个农家院子是谁的产业,孟珙,孟爷爷的。 让公输念槐这么一搅和,三人立码像泄了气的皮球,唰一声蔫了。合算输赢都是这小子赢了。早知道拿个成品过来了,何必现场制作呢?再说来之前,也没有比试这一说啊。 李珍与王贵两人一左一右傍着严实,作出舍命陪君子的样子。 公输念槐一挥手,又有了伟人的感觉,“三位既然进了这处院子,自然不是外人了。小子还心疼自己的配方呢。你们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了。” 王贵从公输念槐的话里似乎琢磨出点油水来了,用胳膊肘捅了捅严实,“严头,若这小子赢了,这方子可值不老少啊。要是您赢了,他还敢对我们如何。您看看,我可来了好长时间了,就没见着孟家一个人。这小子不是蒙饭吃的吧。” 严实咬着王贵的耳朵,说道,“你小子把嘴闭上。老子我说到做到,输了就是输了,光明磊落。都少说两句。” “公输公子,既然对押注没有异议,那就开始吧。李珍会听从公子的吩咐,请公子放心。” 还有什么可说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吧。 接下来,基本就没公输念槐的事了。背着手转来转去,看着李珍与王贵称辗箩,再辗箩,再辗箩。 这活做起来不累,但是细啊。每种料都是两斤,看起来不多,合起来就是六斤。六斤也不多,但是是分开来辗的,辗完一种,才能辗下一种。辗完了再过箩,过不去箩,就再辗,直至都过了箩才算结束。要不说这活细呢,两个年轻小伙子干的很熟练,也干的一丝不苟。 辗磨好的就放在盘子里。盘子是方琼拿来的,一会儿孟之经也回来了,抱回两个小罐子。 军队里有很多种火器,但就是没见过火药制作,孟之经看着像白盐似的硝石,很是惊讶。 “念槐,火药就是这三种东西制出来的?”这三种东西与孟之经知道的火器怎么也联系不起来。 “嗯,这是一种很落后的火药,采用机械混合方式,也很难保密。有聊胜于无吧。”公输念槐随口说道。 “落后?机械混合?念槐,你在说什么?”孟之经捅捅公输念槐。 “噢?”公输念槐一听,好嘛,自己以为是跟后世人说话呢,实话都说出来了,这让孟之经怎么接受得了。 “噢,对啊,以前用青铜刀剑,现在被精钢的刀剑代替了。火药也是一样啊,今天可以用这三种东西制火药,谁敢保证明天不会出现新的材料,新的配方?即使同样的三种东西,配伍不同,效果也会不一样,孟兄很快就会看到神奇的一幕。” 方琼看了一会儿,也凑过来,低声说道,“念槐,火药如何制作方叔没见过,军营里的霹雳火球用药却是不下于五种的,你的这个法子管用吗?” 不仅方琼与孟之经困惑,那边的严实也坐立不安。也难怪严实坐不住,因为宋朝的黑火药就不是这样制的。 在武经总要里记载了三个火药配方,其中一个标为火炮火药法的配方是这样的:晋州硫磺十四两、窝磺七两(也是硫磺)、焰硝二斤半、麻菇一两、干漆一两、淀粉一两、竹菇一两、黄丹一两、黄蜡半两、清油一分、桐油半两、松脂一十四两、浓油一分。 哈哈哈,这个配方若让公输念槐看到了,他都分不清这是火药,还是中药。 宋人脑子里对火药的理解与制作一直遵循这样的思路,再看看磨盘上的三个麻包,相差也太大了吧。 其实一直到元代,火药基本上是用作发射药的,更多的是与火联系在一起,也就是说是用来放火的,可以称为燃烧性火器,至于爆炸性火器,由于火药的配方,始终没有占据主流。而枪炮,那要到南宋末年了,而且枪筒还是竹子做的。 公输念槐看了一眼忙碌的李珍与王贵一眼,满怀念心地对方琼呲牙一笑,“方叔,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若是小侄输了,您记着给我送饭到作院去。” “什么?”方琼吃了一惊,他还不知道公输念槐已经与严实赌上了,赌注就是人身自由。 “为什么输了,就要到作院去?你不会,” “正是,若小侄输了,就到作院作工去,严作头只管饭,不给工钱。我怕严作头连饭也管不起,到时就劳您给小侄准备些吃的。” 公输念槐这么一说,孟之经也不淡定了,在旁边搓着手转圈圈。“念槐,小兄能帮什么,快快说来。作院怎是你去的,不行,若严实非要你去,我现在就掐死他。” 公输念槐听得心里一暧,交往时日虽短,但方琼与孟之经能如此为他着急,很让公输念槐感动。 宋人还是很实在的。 此时,李珍与王贵已经研磨完毕,三大盘子细粉就端坐在磨盘上。至于材料的纯度啊,研磨的是不是够细了,公输念槐临时还不想改变这些,那是以后的事了。就以现在宋人制作火药的技术水平先体验一把。 “严作头,您先配制吧,这里有两个罐子,一人一个。小子不会看的。”公输念槐说完,举步向后院走去。 方琼与孟之经一步三回头的跟在公输念槐身后。 “严作头,您配完后,就喊一声小子。”公输念槐又加了一句。 “噢,孟兄,小弟想起一事,还需您出手。” 一听还有自己的事,孟之经很高兴,“念槐快说。” “严作头他们没想到会现场制作火药,不会带引线过来,为了安全起见,还要准备几块门板,床板也行。” “引线没问题。必须是门板床板吗,旁牌可不可以?” 公输念槐一拍脑袋,对啊,这是在宋朝,冷兵器时代,用什么门板床板啊,“可以,当然可以。旁牌大吗?” “大,大大,我就去安排。”孟之经说完,噌噌地跑了。 方琼指了指一条长石凳,自己先坐了下去,公输念槐也过去坐了。方琼看着公输念槐,一字一顿地道,“你不担心?” 公输念槐双手一摊,“方叔,有什么可担心的?小侄的本事可不止这些,您老就慢慢地看吧。” “哼!”方琼鼻孔里差点冒出气来,扭头不理公输念槐。 公输念槐瞅了一眼方琼,这个半大老头真不错。 “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 辛辛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进风雨 我不能随波浮沉为了我至爱的亲人 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那些期待眼神” 公输念槐两腿绞在一起,还抖啊抖的,嘴里哼哼唧唧的,很逍遥自在。 也就是方琼听不明白歌词,否则他就不会再三扭头瞪公输念槐了。 这是什么歌曲?从头再来啊。什么叫从头再来?一把辛酸泪啊。 这首歌是什么时候流行的,公输念槐已经忘记了。那时他风华正茂,事业初成,女儿蹒跚学步,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对于从头再来之类的直接无感,自己刚刚起步,还没走几步,哪里会有什么从头再来。 而今天,此时,这首歌竟然不自觉地从嘴里遛达出来了。 第二十五章 菜名识人 第二十五章菜名识人 鼻子有些酸,眼睛里风沙有些大。这样的歌还是不唱的好。 “方叔,嘿嘿,妞妞和石头的糖,”气氛有些阴郁,方琼可能听懂了歌词,始终微仰着头,看流过院子上方的云。 像方琼这个年龄的人,是最有资格感慨的,也最明白感慨的深度的,所以他们不发感慨,只默默地前行。 公输念槐在后世是四十岁的人了,虽然不知方琼的身世,从昨晚上点茶来看,方琼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所以公输念槐多多少少能明白一些方琼。 “哼,”方琼鼻孔里又哼了一声,“你就放心吧,方叔说给糖就给糖,已经让李良带回去了。你小子,知道方叔叫李良过来什么事吗?” 公输念槐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方琼喜欢别人抬着他哄着他,那就来呗,反正不费力气。 “小侄就知道方叔心里装着谁,等小侄赢了将主,就给您弄桌子好菜,让您尝尝小侄的手艺,绝无仅有,大宋一绝。” 方琼狠狠地轻拍了拍公输念槐的脖子,呵呵一笑,“你这小子,赢了将主,才给方叔做好菜,别坑我,我也不上当。年纪轻轻的就能做一手好菜?嗯,方叔不信呐。” “小侄也不跟您吹,到时一吃便知。想想啊,小侄先给您做一道菠萝咕噜肉,” “菠萝是何物,咕噜肉是什么肉,难道还有叫咕噜的动物?”方琼盯着公输念槐,“你小子不会糊弄方叔吧。” “咯喽,呃---”公输念槐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噎死。这尼玛的还让不让人说话了,菠萝,宋朝没有?这不科学啊。如果宋朝没这玩意儿,原产地八九是在美洲。 至于这咕噜肉,就是猪肉,最好是排骨肉,但为什么叫咕噜肉,公输念槐就不知道了。以后回到后世,再吃菜时,定要先把菜的三代查个清楚,要不穿个越,装个逼都遇梗。 “噢,小侄就给您换个菜,吃菜吃不明白就是小侄的错了,第二个菜就是阳关三叠。” “等等,阳关三叠,这道菜好,就它了。小子,先说说这道菜怎么做,别虚头把脑的有名无实。弄个拔锣什么咕咕肉糊弄我。” “方叔,是没有食材,对了,大宋吃牛肉吗,阳关三叠里要用到牛肉的,要不,小侄再换个菜?” “别,先把这道菜搞定。牛肉有得吃,只是种地人家谁杀牛吃?没了牛,地还怎么种啊。喛,小子啊,这道菜,你方叔不想吃了。这个严作头还没鼓捣完?” 方琼站起来,背着手走到过道处,探头往前院看了看,低着头又转了回来。神情有些落寞。 “方叔,您就让严作头忙活呗,刚才您说军营里有霹雳火球,哪是什么武器,厉害吗?”公输念槐看出来了,方琼啊,是个北方人。而且流落枣阳一带时间不会很长,顶多就是他父辈时。对北方的生活,方琼有印象。 果然,方琼一听到霹雳火球,眼神就亮了,“其发时声如霹雳,翻滚有如火球,人马中者立毙。坚甲亦不能挡其锐。守城神器啊。” 公输念槐听得一头雾水,修饰性的词太多了,似乎只要是火器都可以往上套,这是万金油式的说辞。 不满意,工程师出身的人,不矫饰,只惟实。 公输念槐左右看了看,拾起地上的一根小枝条,递给方琼,“方叔,您画一个,给小子开开眼,也启发一下小子。” 方琼也不推辞,弯下腰,三五下就在石板上勾勒出了一个轮廓。啧啧啧,公输念槐赞叹不已,你看看,人家这功底。 先是孟之经的字,现在是方琼的简笔画,只那么随意地一划拉,就是形神兼备的妙作。一个带有立体感的霹雳火球在石板上似要翻滚着飞向敌阵。 公输念槐这头看了,再转到另一边看,越看越有些眼熟,如果把其中的一头削掉,像什么呢? “手雷!”公输念槐兴奋地一跺脚,吼了一嗓子,敢情对武器外形的设计,古今中外都差不多啊。 想想也是,不管什么武器都要人来用,怎么拿着方便,怎么能有效地杀伤敌人就怎么设计呗。 方琼一脸疑惑地盯着公输念槐,“小子,你见过?” 公输念槐连连摆手,“小子哪里见过,方叔您的简笔画真是绝了。” “此物虽叫霹雳火球,却是手纂着一头扔出去的,称为手雷更为简洁。你小子若没见过,怎能一言喊破?” 公输念槐一听这半大老头较真了,不会对自己的身份怀疑了吧。当下一拍胸脯,“方叔,您忘了小侄的身份了?公输氏传人!光会做还算不得公输氏传人,方叔,您可知道锯子是怎么来的吗?是看出来的。” “看出来的?此话怎讲?” 公输念槐松了一口气,还得忽悠下去,“锯子是公输般看出来的,非是小侄胡说,家谱上写着呢。隆隆俄够,家祖被一种小草划破了手,家祖甚是好奇,就仔细看了看小草,发现小草的叶片边缘带有小齿,家祖受此启发,发明了锯子。” “道法自然,神人也。方老儿受教了。”方琼拱了拱手,算是敬了公输般。 公输念槐暗乐,我连家谱都搬出来了,你方琼再怎么着,也不能随便质疑人家的家谱吧,除非撕破脸不玩了。而且这个公输盘发明锯子的传说,依稀还是课本上的,估计连方琼也不知道。听起来还很真实,让你反驳都找不到破绽。 方琼转了两个圈,忽然想起一事来,抬手点了点公输念槐,“你小子净给我打岔,方叔差点把正事耽误了。我跟李良说了,他说他能找到合适的地方,不过要给他时间,你先听我说完,也不会太久,三五天就够了。还有,关于保卫的事情也可以交给李良来做。” “方叔,早上我也就这么一说。您还当了真了,李良李军使,” 方琼一摆手,打住了公输念槐的话,“念槐,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不放心啊,李良还是个残疾人,对吧。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知道方叔为什么要先找李良谈了吗,你方叔找个人办事还用问对方同不同意吗?别人方叔直接拍板,但李良不行,他要是不同意,就是将主出面也不行,小子,知道为什么吗?谅你小子也不知道。踏白军,你总听说过吧?没听说,嘿,算我白说了。行了,你也不用知道那么多,我给你安排吧。对了,你把需要采购的药材给我个单子,我好安排人采购。” 公输念槐一听,觉得也是,随手一划拉的事儿,怎么到现在还没落实,这不符合自己的风格啊,难道到了这个时代,自己变得邋遢了? 正好是在后院,公输念槐跑回自己的屋子,从双肩包里找出记事本,拿出签字笔看了看,只剩下这一支了,要是方琼看中了要了去,可咋办啊,自己还不会用毛笔写字呢。 不就是一支笔吗,值得自己花心思去琢磨吗?公输念槐掐了大腿一把,算是小小的惩罚。 公输念槐一只手里拿着记事本,一只手里摇着签字笔,哼着两只蝴蝶就走了出来。 “念槐,海外怎么有这么多怪调调?”方琼皱了皱眉头,对两只蝴蝶不太满意。 “噢,太杂了,不纯。”公输念槐坐回长石凳上,方琼的眼睛就注意到了记事本与签字笔上,半大老头比孟之经这个毛头小孩子强多了,没有上来就抢。 公输念槐稍一思索,就摊开记事本,唰唰唰地写了起来,刺啦一张纸,写完一张就撕一张,递给方琼,这样也能堵住方琼的眼,省得他老打记事本与签字笔的主意。 公输念槐按急需、需要、储备三个方面列了五张纸。 方琼拿着五张纸翻来覆去地看,刚看了三页纸,一只手就去捂腮帮子,嘴也歪了,不时嘶---嘶---地吸气,看来牙疼病又犯了。 “念槐,你要柑桔柚子,方叔明白,你要用它们制疗伤神药,怎么还有萝卜,这里还有萝卜的事儿?”方琼哗啦哗啦地抖落着纸,点着上面公输念槐列的物品,一点点地提问题。 “你看,这里还有汞,怎么你想炼长生药?棉花你要来做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哗啦,方琼抽出一张纸来,“这些木匠、铁匠、制镜师我能找来,赤脚大仙是什么,我活这么大,还没听说过,” “方叔,你看错了,不是赤脚大仙,是赤脚医生,”公输念槐一听,怎么还有赤脚大仙的事儿?凑过去一看,果然,纸上写着赤脚大仙十名,“嘿嘿,方叔,笔误,笔误,这就改过来。” “先别改,这赤脚医生是什么医生,穿鞋的医生不行?” “方叔,我就想形象一下,就是土医生,乡下医生也行,就是那么一个意思,小侄,嘿嘿,对大宋生疏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制药也得需要这些人。那这两个人还有名有姓的,念槐,你是什么意思?这个叫李冶的,你注明是金人,这让方叔怎么给你找去,这个人能做什么?” 第二十六章 火药初成 第二十六章火药初成 “方叔,李冶还有这个秦九韶,这是小侄必须要找到的人,有了这两个人,小侄的很多想法才能一步步地实现。金人不金人的无所谓,能做事就行。” 方琼一看,说到别的事的时候,公输念槐还能嬉皮笑脸,惟独谈到这两个人,公输念槐的小脸紧绷着,很严肃很认真。 “好吧,你认为这两个人有大用处,方叔就先答应着,还得将主出面啊。你要的这些东西,方叔不问了,尽量取齐就是了。唉,将主啊,你的头发留不住了。” 此时严实的声音传了过来,公输念槐一笑,“方叔,小侄登场了,您是在这里静静心,还是跟小侄到前院耍耍?” 方琼扶着石凳站了起来,“走吧,你方叔倒是想静静心,哪里能够啊。作院的那些人贼着呢,你小子自己过去,方叔不放心。” 严方三人坐在石凳上休息,磨盘上三个盘子里细料还在,哪个少得多,哪个少得少,一目了然。原料都是两斤嘛。 “咦,严作头,硝石怎么好像没少还多了,这是怎么回事?”公输念槐背着手,低头看三个盘子里的细料。 严方三人取过料之后,把料堆又恢复成圆椎状,让你看不出来每种料所取的数量。 公输念槐看着好笑,这样的手法瞒自己这样的人可以,真正的大匠是瞒不过的,他们的眼睛就是戥子称。少了多少,公输念槐不关心,正常啊。不少反多就有意思了。 “回公输公子,因在配伍时发现硝石用量最多,元直自作主张又加了一倍的量。” 公输念槐默想了一下配方,确实硝石少了。“嘿嘿,严作头有劳了,是小侄疏忽,有劳三位了。” “公输公子请,我们三人就到后院候着了。” “不妨,不妨,三位想看看小子的手段也无不可。”公输念槐并不担心。 严方三人听得惊愕不已,面面相觑,站在那里进退不得了。 吃这碗饭的,即便不是专业技术人员,也清楚这里边的道道儿,多懂得一些,就能胜别人一筹,饭就能吃得安稳吃得香。 但是技术这玩意儿,又是最不能让人学的。不是师徒父子,看一眼都是犯忌的。古话不是说了吗,宁施千两金,不传一手艺。给你千两金子可以,想学手艺没门。由此可见,手艺在世人眼里,是多么金贵了。 公输念槐话一出口,方琼脸都绿了,眼睛就红了,非常不满地给了公输念槐一肘子,朝三人一摆手,“三位请吧,后院更凉快。” “啊!是是,方管家请了。”严方一看,正牌主人发话了,就是再想看,也不能够了,走吧,三人有些不舍,但规矩还是要守的。 方琼背着手走到院门口,吩咐守卫的军兵看好院门,自己又退回来踱到前后院的过道处,拿条小板凳坐下,为公输念槐作法扫清了场子。 “方叔,不至于吧。好,好,听您的。我看啊,您也别坐在那里,帮小侄把药称了。” 方琼把眼一瞪,“小子,想也休想。你方叔还想多活几年呢,需要什么,喊一声。” 得,上赶子的买卖就不是买卖,自己想把这份手艺传下去,还没人接手。自己动手吧。 拿过戥子称,公输念槐看了看,后世是十进制,一斤就是十两,而宋时行的却是十六进制,一斤是十六两。两者之间的换算关系是怎样的呢,公输念槐不清楚,不过这不影响他按比例称量出需要的细料来。 “方叔,为何是十六两呢?”有疑问就问,学问学问嘛,学而有疑则问,是一个很好的习惯,公输念槐就是这样认为的,至于方琼烦不烦,那得问方琼,与公输念槐无关。 “嘿,念槐啊,你是中原人吗,这称不都是十六两一斤吗。”方琼嘴里这么说,还是很乐意当先生,好为人师嘛。 “这称啊,别小看了它。下可以称万物,中可以测人心,上可以嘿嘿,这秤杆又叫衡,看到了吧,上面一个小点就是一两,也是一颗星星,总计十六颗这十六颗星星分别代表北斗七星、南斗六星和福禄寿三星小子,你看看,谁用了这称敢缺斤少两?短一两减一福、少二两就亏禄、缺三两折你寿。称砣又叫权,所以这称是在权衡啊。小子,明白了吗?” 公输念槐吃了一惊,后世遇事时总会权衡权衡,老祖宗原来在这里啊。不过后世的权衡与这里的权衡意思似乎不尽相同。 再看手里的戥子称时,公输念槐忽然有些针芒在背的感觉,难道自己背地里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事隐秘的连自己也不知道? 脑子里胡思乱想,手底下没闲着,片刻后就称量完毕,公输念槐把细料倒进一个瓷盆里拌匀了,口里含着水临时充当了喷壶,一边细细地喷,一边快速的搅拌,差不多了就把瓷盆放在太阳下晒。 太阳毒啊,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混合料就晒干了。公输念槐找了个细箩,把混合料倒进细箩里,我罗我罗我罗罗,颗粒小的就罗下去,就是成品了,颗粒大的就留在箩面上,公输念槐用手搓一搓捻捻,再罗,如此循环往复,直至都罗下去了,工作就完成了。 直到这时,方琼终于踱着方步走了过来,瞅一眼黑乎乎的颗粒,“这就成了?” “火药制成了,现在装进罐子里,压实封口,接上引线就好了。孟兄也该回来了。哈哈,万事俱备,就等孟兄了。” 两斤火药装进罐子里后,离罐口还有一段距离。公输念槐看了看罐子盖,在边缘处轻轻敲出一个缺口,放在一边备用。 方琼是个很好的观众,背着手看着公输念槐一板一眼地工作,既不说话,也不提供帮助。你干你的,我看我的。 公输念槐挖了一些土,倒上水和泥,和好了后,就放到阳光下晒。 “方叔,这一罐火药能不能把这堵墙轰倒?”公输念槐净了手,坐到石凳上等着湿泥晒太阳。 “你能把这堵墙轰倒了,将主就能把这所院子送给你。”方琼也坐了下来,眯着眼瞅了瞅墙,再回头看了看装着火药的罐子,摇了摇头。 “方叔,手雷用药量多少,威力多大,您见过吧。” “霹雳火球比这个罐子要大上一圈,里面加了瓷片铁片,若这个罐子里装满了火药,两者重量就相差不多了。威力方叔是见过的,你这个如何,比较之后就知道了。方叔的心忐忑着呢。” “念槐,我爹找你。”孟之经从院门冲了进来,顶着一脑门子汗水,也不知道擦一擦。 “孟兄,我要的引线呢,孟叔找我作甚?”公输念槐站起来,接着孟之经,孟之经摇摇头,“嘿嘿,我爹就在河岸边等着你,快走吧,那里都准备好了。这就是?”孟之经一指地方的罐子,伸手就要去抱。 “严作头,过来吧。”公输念槐朝后院喊了一嗓子。 严实三人早等的不耐烦了,正伸头缩脑地往前院里瞅呢,一听到声响,一个个都走了过来。 “元直,你的罐子呢,走,将主在河岸摆下了擂台,拿上你的,打擂去。” “将主回来了?”严实有些迟疑,“那,噢,李珍王贵收拾收拾,咱们也去河岸。” 一行六人分成两个阵营,从后院侧门出来,向河岸走去。 公输念槐用布兜子兜着半干的泥,孟之经抱着瓷罐子,方琼背着手悠哉悠哉地走在前头。 “孟兄,将主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就是应该这时候回来的。早上我爹去看水渠了,秋后就要兴修水利,路线,用工,工期,用料一应事项都要未雨绸缪。” 公输念槐点点头,这与自己的工作很相似。 “我去拿旁牌的时候,正遇上我爹往回走,这不,就把试验场设在了河岸上,那里正好有一处土坡,再好不过了。” 说着,孟之经凑近了公输念槐,“老弟,我爹还带了几种火器过来,嘿嘿,你与我爹的比赛可能就是今天。” 公输念槐耸耸肩,“也好,早比早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如果将主输了,不知道认不认帐。” 孟之经拐了公输念槐一膀子,“小子,闭上你的嘴,将主会不认帐?就怕你输了,将主要的靴子你怎么交差,要不,为兄帮帮你?” “嘿嘿,孟兄,以后有的你帮忙的,但不是在这件事上。小弟这次赢定了。” 公输念槐早上跑步的地方向前再走百十米,就有一处隆起。像一个突兀而立的坟包。此时,土包前后站了十多人,看装束有军兵有文员。 公输念槐有些后悔了,既然有人看,就应该把事情搞大,看看孟之经抱着的小罐子,有些寒碜拿不出手。 “孟叔,将主,您早说啊,我弄个大的,这次不够看啊。”公输念槐指了指孟之经怀里的小罐子,对走过来的孟珙笑说道。 第二十七章 石头剪刀布 第二十七章石头剪刀布 孟珙像出征归来的将军,虽算不上风尘仆仆,却也是一脚泥,半身土。若不是眼角眉梢的英气怎也遮不住,看上去就是一个种地的中年汉子。 “呵呵,我担心你把院墙给我推倒了。噢,严作头也来了,这好啊,三方擂台,有意思了。嗳,念槐,有否跟严实押注?” 公输念槐一听,翻了个白眼,这孟珙敢情跟谁都要赌一把啊。若他知道了自己与严实的押注,是否还敢跟注。 “嘿嘿,秘密。小秘密。” “元直见过将主。”严实朝孟珙拱了拱手,李珍与王贵也不敢托大,纷纷施礼。 孟珙还了礼,“元直,你怎么也来掺和,大不大?” 严实苦笑着摇摇头,“嘿嘿,不可说,不可说。” “嗯?”孟珙拍拍公输念槐的脑袋,“小子,等会儿收拾你。可以比了吧?严作头,你是行家,说说怎么比。” “将主,此乃军器,怎么使用您最有话语权。”严实哪敢在这三亩地上施令。 “好吧,恭敬不如遵命。小子们,先放两个热热场。”孟珙往坡顶上一站,发出命令。 坡下站着一名传令兵,随着孟珙将令发出,传令兵挥动手中旗子,五名弓手站出来,排成一个斜向纵列,成雁翅形,每人手中端着一把长弓。 “孟兄,为何不用弩?”公输念槐躲在土坡后,疑惑地问抻着脖子向前看的孟之经。 “为何要用弩?念槐快看,要发射火箭了。”孟之经直接忽略了公输念槐的问题。 公输念槐抻着脖子,侧着身子向外看。弓手接过旁边军兵递过来的一支箭搭在弓弦上,身子侧倾,上身后仰,一个弯弓射大雕的姿势就摆了出来。 “嘎--吱吱吱,”弓身发出的声音,隔着土坡有二十米,与公输念槐的身体相遇,似乎共振一般,公输念槐浑身一阵发酸。 旁边的军兵手拿着火绳,往箭杆上一点,箭杆上冒出一股白烟,在强烈的阳光映射下,显得分外刺眼。 “箭杆上所绑乃猛火油筒,由竹筒所制,中间有节,穿孔,用蜡封住。节上部盛猛火油,节下内装火药,两端封口。下端有引线穿出,发射时,点燃引线。可空中炸裂,亦可落地炸裂,灵活多变,防不胜防。” 孟之经盯着弓手拉弓如满月,摇头晃脑地当起了解说员。公输念槐的大脑里勾勒出火箭猛火油筒的构造。看似简单,实则构思精巧。尤其是对引线长短的控制,有了延时爆炸的意思。 第一名弓手嗖一声射出火箭,火箭带着一溜烟火直窜向半空,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五支火箭依次掠过天空,上升平滑下落,公输念槐惊异地发现,五支火箭像从同一个圆周上划出来的射线,如同飞速转动的砂轮上溅出来的火花。 这是平生第一次接触冷热兵器的施放,若论欣赏性,公输念槐必钟情于眼前的一幕,暴力在绚烂中绽放。 “轰!轰!轰!轰!轰!”五声不很大的炸裂声传来,半空中裂开了五朵血红的玫瑰,碗口大的花盘瞬间像打开了一把伞,缓缓落向地面。 地面上升起一小股浓烟,浓烟中带有青草烧焦的味道,还有,嗯,再闻闻,公输念槐提了提鼻子,眼泪差点下来。尼玛的,汽油味!不纯,勉强五十号吧。后世工业的血液啊。 公输念槐的魂立刻被劣质汽油味夺走了,提着鼻子哼哼哼地闻个不停。 “喛,喛,念槐,老弟,怎么了这是,别学了,妞妞的尖嘴找你来啦。” “哪里?”公输念槐左右看看,“孟兄,谁来了?” “念槐,闻什么呢?你刚才那样子,我看着很眼熟,就想起了妞妞的尖嘴。还真像!别逗了,你看,那是什么?” “手雷,哇,这么大个。”公输念槐朝前看去,五名弓手已经退往两边,中间的空地上出现了两名壮汉,真正的壮汉。从公输念槐的角度看,壮汉的手臂堪比他的大腿,两条大腿像两条柱子杵在地上,右手里拎着一个橄榄球,,对,正是橄榄球。只是球的两端伸出两根细细的把柄。壮汉手纂着一头,正在摆来摆去地预热呢。 “手雷?此乃霹雳火球,威力甚大。用以守城拒敌,敌不能进。”孟之经又是一番摇头晃脑,向公输念槐解说着。 传令兵手中的旗子往下一挥,喊了一声,“投!” 两名壮汉,像投链球一样,先抡了几圈,然后一撒手,两只霹雳火球旋转着飞了出去。在壮汉投出去前,霹雳火球一端的引线早被点燃。白烟被旋转成一个螺旋,向远处飞行。 “轰!轰!”霹雳火球的炸裂声比火箭的声响大多了,公输念槐的耳朵嗡的一声,地面一阵微颤。远处腾起一股尘土,空中飞舞着残枝碎叶,煞是好看。 公输念槐找到严实,严实神色不定地盯着公输念槐。公输念槐凑近去,小声问道,“严作头,这霹雳火球用药几何?”公输念槐指了指李珍抱着小罐子,“与这相比,孰多孰少?” 严实很坚决地摇摇头,“公输公子,你我的比赛尚未开始。严实可以选择性地回答公子的问话。” “呃---”公输念槐抻抻脖子,顺下了这口气,鼻孔里哼哼了两声,“严作头,很快你就知道了。孟兄,接上引线,该小弟上场了。” 孟之经从一块石头后把罐子抱出来,放到公输念槐面前,公输念槐看了眼孟之经,“孟兄,你什么时候把罐子藏起来的?” “发射火箭前就放下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怀里抱着火药看放火箭,你觉着合适吗?” “哈哈,不合适。” 公输念槐找回半干的泥团,捏了捏,揉了揉,很好,非常像橡皮泥,干湿度正合适。公输念槐把一块干布塞进罐子里包住火药,引线就穿过干布埋进火药里。然后把半干的泥往罐子里塞,摁的结结实实。最后把罐子盖扣上,引线就从先前敲出的缺口处引到罐子外。 公输念槐看着眼前的这个罐子炸弹,信心不像先前那么足了。为什么? 一个是小,药量少。黑火药的威力公输念槐并不是特别清楚,他的信心来自配方,这是黑火药最后的配方。凭此配方,他可以在黑火药时代横着走。 自己毕竟没有造过炸弹这玩意儿,想的有些过于简单了。光这层半干的泥就会抵消不少爆燃时产生的能量。威力当然就有所降低。 不过事已至此,箭已在弦,不能不发,只能这样了。 “念槐,霹雳火球威力最大,你这个小罐子似乎也能有的一比。严作头,前方已挖了两个坑,你与念槐各选一个,我们就在土坡处观看。”孟珙先低头看了看公输念槐的火药罐,当即作出了决定,比吧。孟珙心中也打鼓,对公输念槐的小药罐子信心不大。 孟之经与公输念槐,严实与李珍王贵,两组人走向前面的坑。不管怎样吧,先小人后君子,两组人看了看两个坑,刚能放进小罐子,上面还可铺上一指厚的土。 “严作头,这里有两个坑,你我两人每人选一个,”公输念槐撇着嘴,怎么听怎么不是味,明知是坑,还必须选,这是什么事啊。 “为了公平起见,咱们猜铜钱,猜对的,有优先选择权,如何?” “没铜钱?你们出门都不带钱?饿死你们。嘿,那,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胜者优先选择。” “规则不懂?很简单,看啊,伸开手掌就是布,拳头就是石头,食指中指伸出来其他三指缩回去就是剪刀,剪刀剪布,石头砸剪刀,布包石头,这就是大小。懂了?先练习两轮,各找对手练练,最后双方选出一人代表各方选坑。” “石头剪刀布,剪刀布石头,”五个人拳头指头先战了起来。 “方叔,他们在干什么?”孟珙站在土坡后,看着五个人头顶头,伸指头握拳头,吵闹成一团,好奇地问走过来的方琼。 方琼眯着眼看了看,摇摇头,“谁知道闹什么?你看,这是念槐这小子写的清单,还得你拿主意。” 孟珙低头看了一眼方琼手中的一沓纸,“念槐要这么多?”说着,伸手接过来,随手翻了翻,眉头就皱了起来,“方叔,这里怎么还指名道姓地要人,这两人是谁?” 方琼摇摇头,“我问过念槐,他说他知道这两个人,现在在哪里他却不知道,而且这个李冶还是一个金人。” “噢,知道了。比赛结束后,我问问念槐。”孟珙把这沓纸揣进怀里,朝前方喊了一嗓子,“开始了。” 随着孟珙这一嗓子,前方的五人瞬间分开,各找自己的坑去了。放罐子的放罐子,埋土的埋土。很快坑就埋好了。 李珍与孟之经放引线,两人手中的引线还挺长,一直放到土坡前,两人抖开火褶子,吹出火来,点着引线,转身就跑,转到土坡后才转过身来,瞪着眼向前方看着。 两个坑相距大概十多米,按黑火药的威力,爆炸时应该不会影响到对方。 第二十八章 初闻爆炸声 第二十八章初闻爆炸声 四名军兵散开,把前方把住,以防有人不明就里闯进来,其他的人都躲到土坡后面。总共不过十来个人,土坡很小,就显得有些挤了。 引线闪着光冒着烟,蜿蜒如蛇在草丛中嘶嘶嘶地向前飞窜。 土坡后的人有的就是看热闹,有的好奇胆子还小,躲在别人身后踮着脚尖抻着脖子看,有人感觉也没什么,霹雳火球都看过了,有点黄山归来不看岳的意思。 这十来个人里,心脏跳动幅度不正常的没几个人。孟之经是一个,严实是一个,方琼也算一个,似乎就没人了。 孟珙很平静,公输念槐背着双手,也很悠闲。 方琼看了公输念槐一眼,刚才这小子还得躲着看火箭,现在还抖上了,得瑟! 火光一闪,不见了! 有经验的知道,引线钻进土里去了,爆炸很快就要发生了。有人张大了嘴,有人捂住了耳朵,有人往土坡里面挤了挤,又被其人推了出来。 “轰--,轰隆--” 两股烟尘陡然间从地面冲了出来。泥土和着青草的残肢张牙舞爪地飞向半空。土坡微微颤动着,地面微微晃动。 公输念槐腰更挺了,胸脯更高了。 属于他的那个坑,发出的是轰隆声,隆之音正是爆破音,他对这种声音很熟悉。 若打个比方,严方的坑冒出来的是个单人小帐蓬,公输念槐的就是一个大遮阳伞,威力大小,一目了然。 本来,公输念槐对这种测试方式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效果不错。而且他对黑火药也有了新的认识,并不是想像中的不堪。 公输念槐很淡定,也必须淡定,还有一种早知如此,就该如此的神情。 能保持此种心态的,土坡周围十几二十个人,有且仅有公输念槐一人而已。 其他的人神情各异,但都是震惊,不可思议。那些士兵,可能是操弄火器最多的了,也是最熟悉火器的一类人,他们也看到了埋进坑里的两个小罐子。没有人放在心上,充其量就是一个小号的霹雳火球嘛。 结果却让他们震惊了,他们无数次地听轰轰声,却从来没有听见过轰隆声,这一声隆音,除了夏天的雷电,人类还从没制造出能发出隆音的东西。 孟之经紧紧纂着两只拳头,眼睛里兴奋的光芒能把眼前的青草烧起来,嘴唇哆嗦着,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方琼的嘴张的大大的,眼神里流光溢彩,亮晶晶水汪汪。 最复杂的就是严实了,震惊,兴奋,沮丧,挣扎,迷惘,希冀从眼睛里溢出流到脸上,脸上的肌肉都不知如何动作了,干脆不动了,爱咋的咋的。 轰隆声过后,土坡后一片安静。安静只是水沸腾前的掩饰。很快,这层薄皮被捅破了。 孟珙度过最初的震骇之后,率先越过土坡,大步走向爆炸处。一众人等好像也苏醒了过来,摇头摆尾,忽啦啦尾随在后。 两个坑一左一右,坦露在众人眼前。不用测量,只看一眼,就知道两处爆炸的威力大小。大坑比小坑足足大上一圈,翻腾出来的泥土溅落的范围也大了不少,至于具体数据多少,没人留意,反正眼睛里看到的是事实就够了。 孟珙跳进大坑里,踩踩坑底,试试硬度,伸手抓了把坑边的泥土,放在眼前扒拉着看。 严实也没闲着,跑到外圈,仔细看了看两处爆炸波及的范围,走来走去测量了几次。孟珙看大坑,严实就看小坑,然后两人交换。严实对两个坑的深度,底径,口径一一作了粗略的测量。 然后站在坑边背着手,仰首看天。 李珍与王贵有些失魂落魄,再看公输念槐时,眼神游移不定,不知是什么心情。 孟珙从坑里跳出来,对传令兵挥了挥手,传令兵手中的旗子猛摇,片刻后军兵列队完毕。 孟珙站在十人的小队前,盯着每一个士兵看了一眼,“你们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爆炸,” “看到了大坑,” “看到了石头剪刀布,” “看到了,” 孟珙摆了摆手,制止了乱七八糟地回答,“今天,你们什么也没看到,看到的是待修的水渠,荒芜的土地,还有寒热交替的疟疾,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有些人真没明白,脸上的表情写着呢,回答起来就有些迟疑了。 “明白了?孟珙的声音又提高了八度,凛凛寒气代替了蒸蒸暑气。 “明白了!”这一次士兵的声音整齐高昂了许多。 “如若有人真的没明白,那就不用明白了。懂吗?” “懂!”这一声短促而有力。 “回营!” “咔咔咔,”队正带着队伍跑了。 孟珙来回走了两步,眼神望向天际。 “严作头,严作头!” 严实哆嗦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有人喊他,噢,孟珙! “将主,元直在。” 孟珙一摆手,“元直,你不是我的属下,不必客气。刚才某的话听到了吧?” “刚才的话?”严实有些懵,刚才你说什么了? “刚才某说今天什么也没发生,更没看见什么,元直明白吗?” 严实脸上一紧,有些不悦,我又不是你的兵,凭什么听你的,眼神正碰上孟珙的目光,百战杀神的目光是由刀子、冷箭、残肢断体萃炼而成的,随便一束目光,就是一支利箭,若再加点火,就是火箭,岂是严实所能承受的? 孟珙轻轻拍了拍严实的肩头,严实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他想忍着来着,没忍住。 “元直,这里是枣阳,北边不远就是金人辖地,难说没有金人细作,作院在此试验新武器,一旦消息泄露,这责任不好担啊。” 严实又是一哆嗦,这次他又没忍住。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元直,作院这次试验新式火药,就你与两位兄弟在场,两个大坑你也看见了,那个大坑是你的火药造成的吧?若时机成熟时呈报上去,你严实严作头还能少了一份大功劳?就是两位兄弟的功劳也少不了啊。璞玉身为边境守将,还得感谢严作头呐,军兵兄弟们立了功,还能小看了你严作头?” “作院试制新火药?”忍了很久,挣扎了很久,严实搞明白了,自己现在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不过还得问明白。 “噢,是不是作院在作试验,璞玉不清楚,只看见元直与两位小兄弟在场。” 信息量太大,风险利益也够大,在一个小小的作院里都冒不出头来的严实,感觉严重缺氧,呼吸不畅,大脑运转也受到了影响。 严实摸着额头,喃喃地说道,“将主放心,元直没看见。还得想想,好好想想。” 孟珙哈哈一笑,“元直,不急,有的时间想。” “念槐,过来。”孟珙一转身又看到了公输念槐。公输念槐在干嘛呢? 他没事可干,看着地上的坑发散思维呢。 反正现在没人来打扰他,两个坑的诱惑力超过了公输念槐这个大活人,方琼也不例外,从这个坑跑到另一个坑,跳上跳下的也不嫌累,还呵呵呵地傻笑。 终于有人来光顾公输念槐这个正主了,“念槐,霹雳火球若换成公输火药,效力至少会增加三成。同样的威力重量也可以减轻三成,一般的士兵就可以轻松投掷,不必非臂力超群者了。战力至少可以上升一半。” 经过了最初的惊骇之后,孟之经很好地显示出了将门之子的素养。 听了孟之经的话,公输念槐轻轻摇了摇头,“用人太浪费了,距离也太近,白白糟蹋了这些好药。” “可以用砲。今天若不是仓促,我爹说不定会把砲也拉来。” “把炮拉来?”公输念槐一听,不科学啊,宋人有炮了,那自己还玩什么?“已经有炮了?” 孟之经哈哈一笑,“念槐,亏你还是公输氏后人,什么是已经有砲了,早就有砲了!春秋时就有了。” 公输念槐一转念,想起来了,“投石机吧,噢,我还以为真的是炮呢。” “哈哈,念槐,你这是怎么了,投石机不就是真的砲吗。好了,我爹喊你了。”孟珙一推公输念槐,“今晚上喝酒如何?” 公输念槐走了两步,回头对孟之经呲牙一笑,“孟兄,火药这玩意儿不是可以私制的吧。” 公输念槐不管站在原地愣神的孟之经,朝孟珙走去。 “将主,小侄是输还是赢啊。” “念槐,严作头还没走,你问问他。” 严实现在最怕的人不是孟珙,也不是作院正作头,目前就是皇帝也不是他最怕的。最怕的人正向他笑眯眯地看过来,他连躲的地方都找不到一个。 严实甩脱李珍与王贵的拉扯,极不情愿又很光棍地挺胸走到公输念槐面前,抖袍敛袖就要行大礼,履行赌注,以后就要视公输念槐马首是瞻,现在就要表明态度。 “严作头,小子深为折服,后学末进,还望严作头不以小子鄙陋,多多提携才是。” 嗯?剧本拿反了?这似乎应该是自己说的,怎么变成了公输念槐的台词? 严实左手据右手,僵在当场,不知所措。 第二十九章 头绪繁杂 第二十九章头绪繁杂 孟珙目光敛收之间,明白了公输念槐的意思,哈哈一笑,“严作头,念槐的心意就领了吧。” 严实懵懂之间,赶忙拱拱手,“元直愧领,公输公子但有所遣,必不迟延。” 严实一看,这里似乎没自己什么事了,还不快撤。严实向众人告了退,带着李珍与王贵满腹狐疑地回转作院。 严实一走,这里就没有外人,可以快乐地聊天了。 “念槐,跟孟叔说说,为什么你能赢下严作头。据我所知,你们用的配料都是一样的,效果却有这么大的差距,所为何来?” 孟珙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虎步带风,饶是公输念槐年轻,也是跟得很急。 “孟叔吃过西红柿炒鸡蛋吗?是西红柿多还是鸡蛋多?” “西红柿是何物?”孟珙脚下一滞,扭头看向公输念槐。 公输念槐一拍额头,这还让不让人愉快地说话了,舌头一转,“小侄曾在西洋之西品尝过,味道绝美,回味悠长,是以印象极深。孟叔问起火药,小侄一时就想起了此等美味。” “西洋之西,必是极远之地。念槐的意思是说,蛋多或是西红柿多,就有不同的味道,以此推之,你胜严实就是清楚蛋多还是西红柿多的道理了,是这样吗?” 公输念槐暗挑大指,闻一知十,举一反三,此之谓也。 “正是。” 孟珙的脚步缓了下来,一棵大树如盖,正遮着中天上泼撒下来的炙热,“念槐,技不止此吧,跟孟叔说说还有哪些法宝。” “孟叔,”公输念槐左右看了看。 “不用看,这里是最安全的,也是最不易被人侦听的。” “嘿嘿,”公输念槐未说话牙先呲了出来。 孟珙一乐,“你是想问我还赌不赌了吧?你可知严实因何来此?” “鹬蚌相争!” “什么鹬蚌相争,这样不比你我相争更有趣吗。孟叔当然认输,你提什么赌注,我都会答应你。” 公输念槐摇摇头,笑而不语。 “怎么,还怕孟叔还不起你的押注?”孟珙一摆手,“但说无妨,看你孟叔还不还得起。” “将主,何不先听听这小子要什么?”方琼从后跟了上来,听到了孟珙后面的话,提醒着孟珙。 “也好,念槐直说吧,别兜圈子。” 公输念槐又是一乐,“不说也罢,孟叔肯定作不了主,放眼大宋,能作主的也不超过一只手之数,想作主的双手双脚都不够用。” “噢?”两人的目光一齐盯住公输念槐,“口气这么大?” 方琼的眉头皱得能夹住一支烟,狠狠地瞅着公输念槐,“小子明白地说,你意欲何为?” “孟叔,方叔,小侄想把大宋现有的火器卖与金国,若蒙古人有兴趣,也照卖不误。” 一滴水滴进沸腾的油锅里,锅立即炸了,油花四溅。 “大胆,放肆,方叔现在就掐死你,气死我了。”方琼转了两圈,没找到石头,一抬腿,把鞋子脱下一只来,奔着公输念槐就扑过来了,半大老头赤红着双眼,一副择人而噬的凶恶模样。 孟珙先是一愣,后陷入沉思当中,目光却始终盯在公输念槐身上,似要把公输念槐看通看透。 “方叔,念槐所言,似有些道理,且听他讲来,如若有悖逆之处,你我二人再揍他不迟。”孟珙见方琼的鞋底子就要挨上公输念槐的屁股蛋上,忙出言拦阻。 “将主,休听这小了瞎说,军国重器岂能卖与敌国?” “方叔,以前的军国重器现在已经不是了。” “不是了?”方琼把鞋慢慢放下,疑惑不解。 “方叔,你也看到了,念槐的火药要比严作头的强的太多了。有了念槐的火药,以前的火药还值得浪费国家钱粮去制造吗?” 方琼点点头,把鞋穿上,仍然很不忿地看了公输念槐一眼,“现在的火药虽然比不上念槐的,但也是火药啊,若我大宋的火药被用来扑杀大宋的军兵百姓,这,方叔接受不了。” “方叔多虑了,念槐的火药若能代替现有的火药,把替换下来的火药卖与金国或者蒙古人,若又让这两国知道我大宋有更为厉害的火器,他们还会主动攻击我大宋吗?” “理是这个理,唉,念槐这个押注也太大了,将主,你确实做不了主。”方琼放下这头,又拾起了那头,开始为孟珙担心了。、 孟珙微一沉思,目光炯炯,似能穿云破雾。 “方叔,念槐配制疗伤神药所需的药材,嗯,桔子之类的尽快筹办,至于黄花蒿,路途遥远,采集不易,尽量催促吧。若人手不够,就从忠顺军营里调拔。” 方琼还能说什么,点头领命。 “念槐,配制出疗伤神药需几日?” “七天足矣。小侄今天就可配制。” 孟珙点点头,沉吟片刻,叫过在远处逡巡的孟之经,吩咐道,“清远,暂时充作念槐的副手,在第一批疗伤神药配制出来前,不许任何人打扰念槐。” 孟之经被他老爹安排为公输念槐的跟班护卫,不仅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喜不自禁,看的公输念槐心里直打鼓。 “就如此,各行其事吧。”孟珙说完,抬腿就走。 “孟叔,将主,小侄还有话说。”公输念槐出口留住孟珙。 “念槐,还有什么想法?” 公输念槐挠挠头,“孟叔,不耽误配药的情况下,小侄可不可以去看看屯田?” “只要不误了配药,念槐可以自行其事。” 孟珙一走,孟之经就活了,也不管方琼正拿眼瞪着两人,拉着公输念槐就走。 “念槐,七天内务必制出神药来,唉,将主何必呢。别施礼了,走吧,走吧,看着就烦。” 公输念槐与孟之经一溜烟跑回院子,不一会儿,孟之经就抱着一个篮子,献宝似的端到公输念槐面前,“念槐,怎么样,为兄很够意思吧,早就准备好了上好的桔子。” “上好的桔子?”公输念槐苦笑着摇摇头,“孟兄,这些桔子还是留给方叔吧,小弟要的最好不过就是发霉的桔子。” “发霉的桔子?”方琼背着手也进入了院子,正听到公输念槐的话,“念槐,发霉的桔子吃都不能吃,还能制药?漫不能这样荒唐!” 方琼一听就急了,这半大老头太也认真了。 不知者不怪嘛。 公输念槐把方琼送到长石凳上坐下,“方叔,治病的就是桔子上的霉状物,孟叔不是要小侄七天制成吗,若有了这些发绿的东西,小侄七天内就能制出来。” “真的?”方琼愣了半天,噌一声站起来,“那,我这就去找发绿的桔子。” 公输念槐把方琼按回石凳上,“方叔,不用您老来回跑,找几个人传个话就行,小侄还需要一些工具,劳您找人送到这里。噢,方叔,在这里恐怕不行了,您还得找一处清静的地方。” “好好,方叔现在就去找房子,噢,清远啊,念槐要什么就派人去找,莫要耽搁了。” “方叔,要不您让李良招集一些人过来?”公输念槐看着方琼火烧屁股似的跨出后院门,冲着背影喊了一句,方琼头也不回地朝后摆摆手,转过院墙不见了。 孟之经站在旁边发愣,“念槐,我扔了几个发霉的桔子,找回来还能用吗?” “扔哪里了,快去找回来啊。”孟之经拔腿就跑,公输念槐一想还是算了,“嗳喛,孟兄,你还是找一些萝卜回来吧。还有米。” 孟之经停下脚步,挠着头,“哪里去找萝卜,米倒是有,厨子,噢,我去找厨子,他们会知道哪里有萝卜。” 公输念槐看着长石凳上满满的一篮子桔子,不知是被孟之经洗了还是擦了,溜光水滑,卖相极好,只是,噢,有了。 公输念槐提起篮子,瞅了瞅院子,看哪里阴凉潮湿。就是这了,当然是西院墙,靠近水沟的地方。 公输念槐往篮子上撒了些清水,若有块布盖在上面就更理想了。在这个院子里,自己还是一个初来乍到者,想找个东西都得靠嘴。 没事了?哪就等吧,身边没人,自己什么也干不了。 人这东西很怪,身体可以不动,思想不能不动。这不,公输念槐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大脑却像一团沸水,哗哗地翻着脑花。 从眼前篮子里的桔子,到刚才火药的爆炸,又回到大树下与孟珙的一番对话。 公输念槐的身份很尴尬,火药一出,就更有些不知所措了。为何?因为公输念槐在孟珙这里,孟珙现在权知忠顺军,忠顺军是什么?是孟珙老爹孟宗政组建的,说是私军也未尝不可。在一支私军里出现划时代的火药,朝廷会怎么想?即使孟珙恭恭敬敬地把新的火药配方献出去,有人会相信吗,会相信不会有更新的火药出现在孟珙这里? 如果孟珙把公输念槐这个人推给朝廷,朝廷会信任公输念槐吗?公输念槐会否被朝廷大佬们玩死? 公输念槐想通了,看来孟珙似乎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对于严方,公输念槐既不拿押注逼迫他,孟珙也没有冷落严实。严实此人官职不大,但他所处的作院却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地方。 第三十章 哥哥妹妹 第三十章哥哥妹妹 公输念槐提出与金国蒙古国大做军火生意,这在后世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而且军火生意是地球上最暴利的生意,没有之一。 但在大宋这个时空里,公输念槐不清楚这个主意有几分可行性。而且以孟珙现在这个身份,既不能直达天廷,甚至都不能从他这里把消息传递出去。 孟珙在等机会?还是缩头了?公输念槐还摸不清楚。 以后自己怎么办? 不管是火药,还是青霉素,以及青蒿素,每一样的成功都会把他推向前台,想躲都躲不过去。 公输念槐不想躲,也没有这个习惯。 但怎样面对大宋这个社会,公输念槐心里没谱。 想了一会儿,公输念槐就不想了,自己刚来到这里,百里路才抬起脚来,还远着呢。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再说吧。 “大个子叔叔,糖糖,” “石头,小心点,噢,快起来。” 公输念槐被人打断了思路,抬头看去,是石头,还有他的姐姐妞妞。 此时的石头很狼狈,后院门槛也不低,小石头还跨不过门槛,也不知怎么直接从门槛上翻了过来,叫黄黄的黑狗摇着尾巴围着它的小主人转呢,嘴巴不时地碰碰石头乱蓬蓬的脑袋。不远处的地上,停着两颗发霉的桔子。 妞妞正慌不迭地从门外跑过来,站在挣扎着想爬起来的石头前,高声让石头自己站起来。 妞妞两只手抓着裙边,裙子里不知兜着什么。眼睛不时往院子里扫。 一看到这两人,还有叫黄黄的黑狗,公输念槐就有些悻悻。自己许给石头与妞妞的糖由方琼代付了,算不得公输念槐糊弄孩子。但公输念槐不这样想,孩子是最纯洁的,涂红就是红,涂绿就是绿,掺不得假的。 自己在没有糖的情况下,信口开河,开出了空头支票,已经有了戏谑的成分,无形中就有了欺骗孩子的前提。 现在,石头与妞妞找上门来了,自己断不能再胡乱开口许诺了。 “石头,妞妞,快过来,叔叔给你们---呃,找好吃的。” 公输念槐笑呵呵地站起来,快步向院门走去。 黑狗黄黄转过身来,两只狗眼盯着公输念槐,尾巴轻轻地摇着,公输念槐的步子就慢了下来,他判断不准这条被叫做黄黄的黑狗对他的态度如何。 “大个子叔叔,你的桔子,”石头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了,跑过去捡起地上的两颗发霉的桔子,献宝一样的递向公输念槐。两人还隔着五步远,中间就隔着对公输念槐态度暧昧的黑狗。 “慢点,石头,你怎么知道叔叔要桔子?” 石头平伸着胳膊,每只小手里各纂着一只长了不少绿毛的桔子,“方爷爷,方爷爷,大个子叔叔,桔子不能吃。” 妞妞跟在后面,慢慢地走过来,眼睛盯着公输念槐,她的注意力似乎更在意公输念槐身上的衣服,以及脚上的阿迪。 “大个子,六婶说这样的桔子不能吃。给,这样的桔子才能吃。”妞妞说着,一只手抓着裙子边,一只手伸出来,小手里是一个皮皱的像核桃的桔子。 公输念槐嗓子一梗,鼻子一酸,眼睛里风沙又来了。看到这姐弟俩,尤其是妞妞,公输念槐就想起自己的女儿瑶楠。 “好,好,叔叔这里也有桔子,叔叔给你们拿。” 公输念槐知道,这些桔子还不知被藏了多久,这些发霉的桔子不是因为吃不了,而是因为舍不得吃,而变霉了。 在这个时空里,即使自己家里有桔子树,也不是想吃就吃的。而妞妞姐弟俩正是长身体嘴馋的年龄。 “嗯。”一听公输念槐要给他们吃桔子,石头的小嘴紧抿着,眼神里满是期待,头却摇的比风车还快。 “大个子,方爷爷说你能用桔子造神仙药,桔子不能吃,都要给你。”妞妞指了指裙子里兜着的五六个桔子,很认真地说道。 公输念槐心里对方琼腹诽不已,至于吗,不就是几个桔子吗,过了吧。 公输念槐伸手接过石头手里的霉桔子,满院子找盆,也没见着一只,只好放在长石凳上,妞妞也把自己裙子里的一只一只拿出来。 公输念槐摸了一下石头的脑袋,唤来了黑狗黄黄的一声低吼。公输念槐当然不跟狗一般见识,这种生物只要它的主人接纳了的人,它也会接纳。 公输念槐跑到篮子处,找了两只大大的桔子,一边剥皮,一边走回来。 “大个子,方爷爷说不能吃桔子。”妞妞上前一把把桔子从公输念槐手里夺过来,还狠狠地瞪了公输念槐一眼。 公输念槐一愣,这妞妞执行力太强了吧,“嗳,妞妞,剥了皮的就不能制神仙药了,给我。” “真的?”妞妞看了看手中剥了半边皮的桔子,犹豫不决。看样子公输念槐还没赢得她的信任。 “叔叔能骗小孩子吗,方爷爷有没有跟你们说神仙药是我制的?这就对了,药是我制的,当然知道什么样的桔子能制药了。来,给我。” 妞妞不舍的把剥了皮的桔子递给公输念槐,公输念槐三两下把剩下的桔子皮剥光,掰下一个桔子瓣塞进石头的嘴里,然后一掰两半,大一点的递到石头手里,石头眼睛看着妞妞,小手已经伸了出来。 “石头!”妞妞喊了一声,石头的小手嗖地一声又缩了回去。 “妞妞,叔叔说能吃就能吃。来,这一半给你。”公输念槐假装生气地翻着白眼,把另一小半桔子递给妞妞。 “我不要。”妞妞一边后退一边把两只手藏到身后,“大个子,以后不准叫我妞妞,我叫李雯。” “李雯?名字怎么这么熟?”公输念槐伸出去的手一滞,嘴里念叨着李雯这个名字。 “噢,李雯吧,这个名字好,来,先拿着这半个桔子。”公输念槐想起来了,李雯不是后世的一个歌手吗? “妞妞,李雯,你要是不吃这个桔子,叔叔就不制神仙药了。”公输念槐的拗劲也上来了,自己好心好意地给你好吃的,不仅不心怀感激地接过去,还像要害她一样,自己像大灰狼吗? 妞妞咬着嘴唇,眼睛斜视着公输念槐手里的半个桔子,泪汪汪的。 这是怎么了?难道自己真像灰太狼?能把小姑娘吓哭了? “妞妞吃,大个子,你还制不制神仙药?我爹的胳膊就是没有神仙药才丢掉的,你制出神仙药来,我就不叫你大个子了。”小姑娘很认真地想了想,向公输念槐开出了吃桔子的条件。 大个子是个蔑称?这也能当条件? “好好,那以后就叫叔叔。来,拿着吧。”公输念槐松了口气,这上赶子的事还是少做,太伤自尊了。 “不,你不是叔叔,哥哥可以。”妞妞又有了新条件。 “哥哥?嘿,嘿嘿,我多大了,你叫我哥哥,有长胡---,啊,这么高的哥哥吗?” 妞妞连话都不说了,盯着你看,看样子公输念槐若不答应,她决计不会吃桔子的。 “行,好,都随你,叫哥哥就叫哥哥,石头还叫叔叔啊,来再吃一个,石头拿着。”公输念槐很挫败,跑过去,又拿了一个桔子递给望着妞妞手里的桔子咽口水的石头手里。 “石头!”妞妞一点面儿都不给公输念槐,从石头手里夺过桔子,连同她手里的一个,小心地放进篮子里。 “大个子,我走了。”妞妞拉着一步三回头的石头,甩着冲天辫走了。黑狗黄黄跟在后边,出院门时还回头看了一眼公输念槐,眼神里不知什么意思,公输念槐没读明白。 院子里又静了下来。 按说这个村子不算小,除了早上见过不少人之外,白天就似乎看不见什么人了,即使测试火药威力时,也没有人来围观,这些人都去了哪里? 公输念槐独自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发现这样子不适合现在这个年龄,又坐回石凳。 李良的胳膊什么时候丢掉的,妞妞记事了?若妞妞没有见过,她今天的表现不会这么强烈而执着。若是见过,对小小的心灵来说,就是一个很沉重的记忆。 公输念槐正想着,忽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院子外传来,公输念槐赶紧站起来,瞅了瞅周围,没找到一根趁手的棍子。只好站在石凳边,戒备着。 后院门处出现了身影,一个个从门前走过,弯腰放下东西就过去了,没有人停留,也有人还探头往院子里看了看,发现一个穿着奇怪的少年站在石凳边,做出一个奇怪的动作,眼神戒备地望着他们。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筐子,先前放在地上的东西也被后来的人捡起放进了筐子里。 等了不知多久,院子再次陷入沉寂时,公输念槐侧耳听了听,没有其他声音了,这才收起陈式太极拳的起手式,慢慢蹭到侧门处,探头往外左右看了看,没发现有人,这才低头往筐子里看。 嘿!半筐子发霉的桔子。 这,方琼的号召能力不弱啊。公输念槐两手把着筐子,把筐子端到院子里,瞅着这筐子长着绿毛的桔子发愣。 刚才来送桔子的,可能就是这个村子里的村民。这一幕让公输念槐颇有感慨,也不知方琼向他们许没许过好处。 第三十一章 拉磨的驴 第三十一章拉磨的驴 前院里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公输念槐把筐子放在身前,侧身向通往前院的过道看去。 “到后院,小心脚下。”孟之经的声音。 公输念槐放下心来,从筐子后边转到前边,迈步朝过道处走去。 “念槐啊,哈哈,你看看,这些够不够?”孟之经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一看到公输念槐,脸上就绽放了迎春花。 孟之经身后,跟着几名壮汉,不知是不是军兵。每个人身上背着一个大竹筐,筐子里装的不是萝卜,就是正在长绿毛的桔子。 公输念槐数了数,共六筐,四筐萝卜,两筐桔子。 公输念槐把孟之经拉到一边,指了指盛桔子的筐子,问道,“孟兄,只有桔子?” “还有萝卜。”孟之经答的很干脆。 公输念槐翻了一个白眼,“孟兄,我是说有没有柑子,柚子,橙子之类的,这些也行。” “噢,柑子柚子也行啊。那我再吩咐下去,除了桔子再加三样柑子柚子和橙子。下来怎么做,念槐你说吧,我来指挥。” 公输念槐看看三筐长毛的桔子,点了点头,“孟兄,这些够我们忙活一阵了,现在就煮萝卜水,再弄一些淘米水基本就ok了。” “ok?念槐,你吩咐就是,不须你亲自动手。煮萝卜水吧,刘师傅这个活就是你的了,淘米水张山你来,哦,正好做米饭,淘米水留着。那桔子,不行,你们干不了这活,妞妞呢,叫妞妞去。” 院子里顿时一阵狗飞鸡跳,刘师傅还好些,煮萝卜水是他的本行。淘米水是用来做饭还是咋的,就不明白了。 公输念槐一看,这哪行,这玩意儿不是什么高科技,但在这个时代就是超高科技,但确实技术含量不高,看上一圈,就基本明白了。 若当成疗伤神药毫不过分,再引申一下,这里边的利润,那海了去了。 所以,公输念槐赶紧把孟之经拉到一边,“孟兄,你这是想让小弟失业的节奏啊。” “失业?什么失业?”孟之经的眼睛快成熊猫眼了。 公输念槐一指在院子里忙碌的人,“这些人的嘴巴你缝紧了没?这些工序就大白于院子里,不怕人学了去?” 孟之经一听,眼睛都红了,“老弟你早说啊,我还以为离制药还有十万八千里呢,谁知道都进门了呢。喛,喛,停,停,今日天色不早,你们先回去吧,走吧,走吧。” 几个人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太阳,满腹狐疑,不过少将主说天色不早就必须天色不早早也不早,让走那就走吧。 “孟兄,先要找几处院子,每一样工序都要放在不同的地方去做,然后由小弟与孟兄亲自配制,你看如何?” 孟之经一听,最后一道工序也有他的份,小脸就变得红扑扑的了,兴奋地搓着手,“念槐,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孟兄,这里是边境,你想让此方传到金国去?” 孟之经吓了一跳,连连摆摆手,“就听老弟的,我是说我也能参予配制?” “当然可以,一看就会,不麻烦。” 孟之经在院子里转圈,兴奋啊。这可是神药,自己能参予配制神药,比百胜将军也差不了哪里去啊。若不是公输念槐在旁边像看拉磨的驴子一样看他,他能仰天长啸几声。 “念槐,空着的房子倒有几处,这个得找方叔。”孟之经终于安定下来,跟公输念槐解释他不去找房子的原因。 “也不急在一时。孟兄,攻城拔寨一般是怎样进行的?” “攻城拔寨?”公输念槐天马行空式的问题让孟之经一时收不住脚,差点撞墙上。 “攻城拔寨嘛,砲车投弹,床弩攒射,火箭,巢车啊什么的一起上。”孟之经显然对攻城拔寨不感兴趣,或者说他的兴奋点只在配制神药上,其他的先退避三舍了。 “噢,这得死多少人啊。”公输念槐想像着孟之经粗略描绘的攻城场景。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再说了,只有别人攻我们的份,哪有我们攻别人的时候。只要制出疗伤神药来,说不定会少死很多人。”孟之经显然经历过这种场景,说起来语气很平淡。 “李良李军使的胳膊是怎么丢的?”公输念槐没有深究为什么只有别人攻我们的份,而我们就没有攻别人的份这个问题,想起了妞妞说起的他爹李良的胳膊来了。 “噢,李军使的胳膊,坏了几年了吧?”孟之经抬着头想了半天,没想起来,摇了摇头,“像李军使丢掉一支胳膊算是幸运的了。唉,念槐有时间出去看看,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公输念槐不说话,静静地听着孟之经并不生动地叙述。 “其实很多人本来可以活下来,也可以不用截肢。李军使可能就是这种情况。念槐,你若能制出这种药来,忠顺军全体上下会给你建生祠供着你。” “别,不待这样欺负人的,哪有这么玩的。”公输念槐吓了一跳,像这种建生祠的事自己也听说过,不管是古代还是后世,不过对这玩意儿,公输念槐还是有些隔恙。这不是习惯不习惯的问题,是观念,对是观念在影响着你。 “哈哈,念槐啊,为兄羡慕你还来不及呢。好了,你刚回大宋,很多事情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以后有的时间去看。不过,念槐,你那千里神镜什么时候能造啊,你的那台,我爹都不知道藏哪里了。” 公输念槐头嗡地一声,自己许下的支票真多,这还起来真不轻松。公输念槐拍拍孟之经的肩头,“小弟自己就会,如果孟兄能找几个制镜师,很快就能制出来。不过用水晶制造千里神镜,很贵的哦。” 公输念槐很想让孟之经知难而退,但他想错了。孟之经是谁?孟珙的长子,孟宗政的孙子,忠顺军的少将主,接近两万人的一支军队,能难倒孟之经的事情大概不多。 所以孟之经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念槐,这就说定了。我立即派人去找制镜师,水晶嘛,你放心,最好的水晶。” 公输念槐一把拉住兴冲冲地就要去找人的孟之经,“孟兄,孟兄,嗳,这事儿吧,小弟是这么考虑的。我只问孟兄一句,若金国也有了千里神镜,对我大宋有无影响?” 其实这个意思公输念槐已经表达过,但千里神镜的诱惑力太大了,孟之经还只是一个后世高中生的年龄,你让这么一个半大孩子忍耐着不去想千里神镜的事,这不是折磨人吗? 但这里边的道道儿,公输念槐得提醒。 一旦上升到军国大事,不管是宋代还是后世,反应都是一样的,很重视,必须重视。爱国者重视,卖国者也重视。 孟之经咬着嘴唇忍了半天,还是颓然坐到石凳上。 “孟兄,我想将主很快就会让小弟做千里神镜了,只是这事儿必须保密,即使我们大批量的生产了,能知道内情的人也不会超过两只手。当然了,做出来的第一架小弟必双手奉给孟兄。” 孟之经站起来,狠狠地拍了拍公输念槐,“老弟,你比为兄年轻,看上去比为兄沉稳老炼多了,是不是与经年漂泊海外有关?” 公输念槐还能说什么,难道要说小子别看这具身体年轻,脑袋却是四十岁的人的?装的东西比你、你们多了八百年的知识吗? 公输念槐呵呵一笑,“孟兄你说的对,大海,噢,孟兄,你到过大海上吗?” 孟之经脸一红,“呵呵,为兄尚未有机会到大海上去试一试。在鄂州曾经见过海商,据说南洋广袤不知其几万里,风俗殊异,人种不同,甚是有趣。” “若有机会,小弟定陪孟兄到大海上兜兜风,见识见识异域风光。”公输念槐随口说着,大脑里却风起云涌。 “孟兄,大宋海商多吗,他们怎样到南洋经商?” “为兄倒不甚清楚,听到鄂州转运货物的海商说,我大宋最大的海商并不是大宋人,而是大食人。大食人从南洋运来货物,再经宋人贩卖到各地。” “我大宋人怎么不自己去南洋经商呢,难道是我大宋造不出远洋货船吗?” “非也。听说很多大食人的远洋船只也是我大宋船厂所造,至于为什么我大宋人不去南洋经商,为兄就不知了。” 公输念槐一听,眉头皱了皱,难道那种说法是对的? “孟兄可知大食人在我大宋的最大海商?” “为兄只听说大食人似乎都像蒲,难道他们都是一个家族的?”孟之经开始摇头了,这些离他有些远了。 公输念槐不再问下去,看来孟之经对这方面的事情并不关心。一位边境守军,怎么也不会与东南沿海的海商有什么关联。有些事情还得慢慢来,来日方长嘛。 方琼匆匆走了进来,“方叔号下了村子里所有的空房子,能住人的不多。咦,这是清远弄来的吧?”方琼瞧见了院子里的几个筐子,上前瞅了瞅,一屁股坐到石凳上。 第三十二章 作坊开工 第三十二章作坊开工 公输念槐一看,这半大老头一脸的汗水,忙去打了一盆水过来,“方叔,您老坐镇中军帐,居中指挥就行,有什么要做的,一支令箭扔下去,自然就有人去做了。” “咄,荒唐,方叔哪里来的中军帐。念槐,这些能做多少神药?”方琼出汗并爽快着,笑眯眯地瞅着筐子里长着茸茸绿毛的桔子,随即又摇了摇头,“唉!这哪里说理去,以前都是扔货的发霉桔子,到了你手里,就能制出神药来。” 公输念槐侍候着方琼擦了把脸,一听方琼这句话,心中一动,“方叔您这话说的甚是,小侄听说火药这玩意儿就是道士们炼制长生丹药时偶得而来,就这么几样东西一混合就能发火冒烟,再改改它们的含量,冒火的只管冒火,爆炸的只管爆炸。如果不是知道其中的奥妙,说是神迹也必有人相信。” 方琼接过孟之经递过来的瓷碗,先咕咚灌了一口,乜斜着眼睛,盯着公输念槐,“小子,什么意思?” 公输念槐一摊手,“方叔,您别这样看小侄,您这一看,小侄就觉得自己很像一条大灰狼。” “大灰狼没有,小狐狸倒是有一只,呵呵,念槐啊,方叔不怕你弄出更多的好东西,方叔就是有些担心啊,木秀于林,木秀于林啊。” 公输念槐心里一暖,“方叔,小至这点水哪里能翻腾出什么浪花来,也就是在您眼里看得比什么都金贵。小侄啊,就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做做试验,搞个发明创造啥的,再去找几个小朋友,教教他们,小侄就满足了。” “你想当先生,开馆授徒?”方琼把递到嘴边的碗又放了下来,眸子里闪烁着火花。 “念槐啊,这几天你啥也别干,把将主交待的神药制出来,开馆授徒的事情交给方叔,方叔给你把关找学生。” 公输念槐一听,这半大老头怎么听风就是雨啊,什么开馆授徒,就是自己的一种比方,比方懂吗?唉,跟这半大老头也说不清楚。 “嘿嘿,方叔啊,这些也急不得,您想啊,小侄制出第一批神药来,若试用有效,是不是就能大批量生产了?以后还有黄花蒿,将主还要小侄制作千里神镜,哪一样不是小侄亲力亲为?而且这几样哪一样不是要严格保密?您要是给小侄找几个学生,小侄却不敢保证这些秘密泄露不出去。” 孟之经是这德性,方琼也不例外。没弄明白之前,恨不得把这些好东西播撒全世界,晚一点都不行,很有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的味道。一旦弄清楚了,又捂得死死的,像一只护崽子的老母鸡。 方琼听完公输念槐的话,一拍脑袋,“啊呀,小老朽糊涂了,糊涂了。开馆授徒再也休得提起。” 公输念槐摇了摇脑袋,“方叔啊,也不能这样。您看啊,以后这些东西若要小侄一人亲力亲为,您就是把小侄一劈九半,小侄也是做不了的。况且小侄还有很多好东西,要一点一点地制造出来,您总不能让小侄一人全担下来吧,小侄也受不了啊。” 方琼听糊涂了,孟之经也一脸迷惑。不让方琼替他张罗学生的是公输念槐,让方琼替他找帮手的也是公输念槐,敢情嘴是两张皮,反正都是理,理就长在公输念槐没长毛的嘴上啊。 公输念槐一看两人的神情,明白了几分,咧嘴苦笑,“方叔,孟兄啊,念槐的意思是说先不急在一时,瓜熟蒂落,对,小侄现在这个瓜还是个生瓜蛋子,方叔您老就是磨破嘴皮子,也没人相信小侄这个嘴上无毛的家伙有本事开馆授徒,家有梧桐树,不愁凤凰来。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方琼总算明白了,开馆授徒可以,但不是现在。而且开不开馆授不授徒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既然是手段,怎么运用,何时运用,操作的空间可就大了。 眼下最重最迫切的任务是把目前的几样东西做出来。火药算是一项,但这是一个能做不能说的东西。 制药可以做也可以说,千里神镜介于火药与制药之间,公不公开,怎样公开,何时公开,也得看形势发展。 公输念槐这么掰开了揉碎了一番讲说,方琼与孟之经算是清楚了大方向。目前自己身边就这两个人,他们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什么时候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对以后的分工协作很重要。 就像今天,先做什么,做到什么程度,在场的两人心中没谱,做起来就顾此失彼,一个漏洞接着一个漏洞,活没怎么干,人还累的够呛。 有效才是最重要的。不管你做了多少。 方琼与孟之经两人各自静静地默想。 公输念槐看两人开始进入状态,也不去打扰他们。自己也理了理头绪,找出记事本,唰唰地写了起来。 这次他要把自己在大宋的第一个作坊建立起来。作坊作坊,首要的就要有坊,也就是厂房。不仅要利于生产,还要便于保密。保密不需要他去管,但也要把这点列为选择厂房时考虑的要素之一。 现在是制取青霉素,接下来就会有制镜坊,再下去,还会有很多坊一个个地建立起来。 公输念槐最想做的就是把大宋现有的火器卖出去。除掉其他因素,要想让大宋人乐于敢于卖火器,就是要让宋人感觉到绝对的安全。 而这世界上哪里会有绝对的安全。 公输念槐又按照短期中期长期规划,把厂房的设置规格人员配备原料需求等事项一一列了出来。写完后,就交给方琼看。 方琼脸上闪过一丝讶异,然后细细地看了下去。看完后闭上眼睛好久没有睁开。 “清远,你看看,若没有疑议,就按念槐写的去做。眼下我建议先按短期规划来做,厂房就先设在村子里,不过这会有诸多不便。”方琼率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孟之经点点头,“方叔,就这样吧。您不是请李军使去寻找合适的地方了吗?找到了再搬,人手还是不缺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畅多了,要不古话说预则立不预则废呢。 天近黄昏时,公输念槐一行三人就来到了村中的一处院落。这个院落也是前后两进,三人站在院子里,巡视一番。 这个院子刚被收拾出来,石板路面上还能看出扫帚划出的细痕,石板间的青草也被拔了出来。院墙上的青草还在摇曳,看样子收拾的很仓促,只考虑了住的因素,至于有碍观瞻的细节暂时就被忽略了。 正房一溜四间,门窗上的漆已经斑驳不堪,也被人粗粗地擦拭了一番。房间内方砖墁地,显得有些潮湿,屋子里还有一股霉朽的味道。 三人匆匆看了一眼,又来到后院,后院里东西两侧也修了厢房,厢房的门窗都打开着通风。 公输念槐看了甚觉满意,主要是这院子够大,房间也够多。以后就是自己的起居与工作的场所了。 方琼与孟之经陪着公输念槐看了一圈,只说房子,不谈房子的过去。当然公输念槐不会认为这两人不知道这所房子的原主人是谁,既然这两人不说,自己就无须八卦,徒惹别人不快。 “念槐,这处房子还满意吧。怎么安排使用,还需添置哪些用具,你就提出来,方叔给你找来。屋子里潮气未除,今晚上就不在这里住了,明天再把你的一应物事搬过来。” “方叔,小侄又不是什么娇贵公子,没那么多讲究。找张床在院子里小侄也能倒头就睡。只是将主要小侄七日内制成神药,小侄可不敢懈怠。再说了,方叔,你看,这些绿霉桔子正长得旺,是配药的最佳时段,若孟兄不辞劳苦的话,今晚上就与小弟在此制药如何?方叔,到时,您给小侄两人送些吃食就够了。您老也跑了一天了,该回去休息了。” “是啊,是啊,方叔,我跟念槐现在就动手制药,呵呵,”孟之经一听今晚上就可以制药了,小脸又红了起来,兴奋啊。 “好吧,一会儿我就派人把东西送过来,唉,方叔走了。”方琼在院子里又转了一圈,背着手走了。 制取青霉素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难。科学一项有些需要长期的积累,顺序前进;而有些只需要一个想法即可,就像青霉素的制取,即使在夏商周,也能制取出来,技术含量极低。 萝卜水与淘米水混合后作为培液体养基来使用。把从发霉的柑桔类水果身上刮取的绿霉涂在培养基中静置六天,培养青霉菌,然后就是提纯了。 提纯也不复杂。 先用漏斗过滤培养液,把培养液放进容器里,再加入菜籽油之类的搅拌均匀。 这个时候,液体会分成三层,最上层的是脂溶性液体,中间层是不溶性物质,最下层是水溶性物质。 而青霉素是溶于水的,所以只要提取最下层的水溶性物质即可。 接着,就要把水溶性溶液中的杂质去掉。青霉素是神药还是毒药,就取决于水溶性溶液中的杂质能否去除干净。 取一些木炭研碎,放进蒸馏水里煮沸消毒,晒干后置入瓷坛里,将过滤后的溶液倒进瓷坛里,不断地搅拌,青霉素就吸附在木炭中了。 如此青霉素是否就制成了呢? 第三十三章 始发百里路 第三十三章始发百里路 还不成。 再将木炭放进容器里,用蒸馏水过滤,清洗掉杂物。 由于青霉性是弱酸性物质,不会溶于酸性水,所以用醋制成酸性水,洗去碱性物质,再用苏打制成碱性水,青霉性就从炭中溶解到水中了,高纯度的青霉素溶液就制取出来。 多高纯度的青霉素能适合人体?由于没有测量青霉素纯度的手段,接下来就要不断地进行试验。 这就需要一些化脓物,放进小些的器皿中培养,用纸片蘸取青霉素液体,放进小器皿中观察,如果放小纸片的地方出现圆圈,就说明这个浓度的青霉素把细菌赶跑了,青霉素是有效的。 所以,纵观这个过程,制取青霉素的难度一是在于去除杂质,否则就会把治病的药制成了毒药,二就是找出青霉素溶液的合适浓度,这是一个细碎而繁琐的过程。 方琼一走,两人忙不迭地行动起来。洗锅切萝卜,升火煮,柴火不干,弄的院子里狼烟四起,孟之经顶着一鼻子灰干的舒畅无比,不时还冲着角落一通傻笑。 公输念槐忙着淘米,把米都淘哭了,还在淘呢,因为他看到孟之经冲角落笑,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两种水混合在一起晾在一边,两人搬过筐子,从桔子身上一个个地往下刮绿毛。直到两人也变成小绿人之后,才算把四筐半桔子处理完。 剩下的步骤就是往混合液里放绿霉,直到两人腰都直不起来的时候,后院已经变成了瓷器店。两人就坐在瓷器丛里,看着耗了半夜做出来的成绩,只剩下倒气了。 当张言提着食盒走进后院时,以为走错了地方,疑惑地瞅着满院子的瓷罐愣了半天,慢慢退了回去,在前院里打量了半天,确定没有走错后,又走进后院。在满地的瓷罐间寻隙落脚。 “张言?你来了!” 一个有气无力地声音从罐丛中传出来,饶是张言胆大包天,也被这传自罐丛中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头发根都竖了起来。 “谁?”张言低吼了一声,就见罐丛中两个黑乎乎的罐子长了出来。 张言的两条腿直打摆子,罐子成精了? “张言,我在这里,拉我一把,嘿,”张言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这才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了,两个人坐在地上,大张着双腿。一个人正试着站起来,依稀是孟之经。 “少将主?” “是我们。” “你们?这,”张言又重新打量了一下院子,这才迈步走向孟之经。 “怎么样,还不错吧,这是我与念槐一晚上的成绩,噢,腰直不起来了。带什么好吃的了?”孟之经一看,得,张言过来了,不用起来了。 “公子,你等等,”张言瞅见靠近正房处放了两张床,放下食盒,一手揽着一个,把两人架到床前,两人坐在床上。地上太潮了,坐在地上时间长了,会伤了身子。 张言先让两人喝了口水,又打来两盆水让两人清洗了下,这才打开食盒,把饭菜一样样地摆在床上。 公输念槐与孟之经也不看是什么饭菜,端起碗来,一阵狼吞虎咽。 吃饱喝足后,孟之经这才问张言,“怎么才送来,我与念槐都要饿死了,长这么大还没这么饿过,这滋味真不好受。” “嘿嘿,小的早来了。不过方爷说了,你们不折腾完,小的不能进来,所以小的一直在院墙外听着。” “嘿!方叔啊也太也较真了。算了,张言你也甭回去了,就在这里守着吧,我跟念槐躺会儿。” 张言点点头,“方爷也是这么说的,小的就在房上守着,外面也有人巡逻,两位公子安心歇息吧。” 饭困饭困,两人一阵倦意如海水涨潮,汹涌而至。张言收拾好碗碟后,两人一头栽在床上,片刻后鼾声响起。 一地星光落满院子。 公输念槐睡的很香。如此投入的做一件事情这种状态,只有在刚刚毕业的前三年里曾经出现过。 配制培养基,往培养基上涂抹绿霉,大部分工作量是由孟之经完成的。不仅孟之经的体力比他强,兴趣也比他大的多,真正是累并快乐着。 公输念槐主要记录数据,培养基中两种要素的比例、培养基的浓度、绿霉涂抹数量等等,都要一一记录在案。并把这些数据写在小纸条上,用胶粘贴在瓷罐上。 这些工作看似轻松,但主要动作却是蹲下站起来,时间一长,腰就像断了一样难受。 等到六天后,青霉菌的培养告一段落后,根据青霉菌的发育情况,就可以筛选出最佳的比例。 这种情况还要继续下去。绿霉如同韭菜,割了一茬还有另一茬,如同一个滚动的车轮,每天都要向前滚动一格。如此循环往复,以七天为一周期,不断向前。青霉素就在这种滚动中不断地制作出来。 只有在完成一个完整的周期后,才能筛选出最佳方案来。想急也急不来。 而在这期间,还要制造注射器。像后世的片剂,公输念槐还做不出来,只能采取静脉注射的方式。 宋代肯定没有玻璃,也没有塑料,制造注射器针管就成了问题。针头可能不成问题。 公输念槐带着满脑子的问号、叹号、省略号进入了黑甜的睡乡。 报时鸡的呴呴喽,这次对公输念槐失效了,但方琼轻如夜猫子的脚步却惊醒了公输念槐。 “方叔早啊!”公输念槐一只胳膊撑着身子半卧着,一只手揉着眼睛,还长长地打了一个大哈欠。 方琼背着手如同一只老母鸡在罐子丛里走来走去,不时弯腰掀开盖子探头往罐子里瞅瞅。听到公输念槐的声音,方琼直起腰来,抬头往东边看了一眼,太阳已经趴在墙头上了,早还是不早呢? “念槐,就这样子?”方琼抱着一个罐子来到公输念槐的床前,先看了公输念槐一眼,“还是年轻啊。” “方叔啊,您不能抱着罐子晃来晃去,会把神药种子晃晕的。”公输念槐从床上跳下来,方琼哪里都好,动不动就往床边蹭这一点让公输念槐有些不适应。 “咋?还不能晃?”方琼一听,把怀里的罐子轻轻地放到公输念槐刚腾出来的床上,“这么娇贵啊。念槐,你给方叔说说,还有哪些禁忌,方叔好给你看好了。” 公输念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嗯唔,也没什么,只能看不许摸。方叔,您要尽快把房子整理出来,您也看到了,这么几筐桔子,就把院子铺满了,以后会越来越多。” “这个方叔省得。今天会有更多的人来做这事,你就放心吧。” “对了,方叔,您看这个东西能不能做出来。”公输念槐想起了注射器的事。 公输念槐把注射器的图拿给方琼看。 方琼漫不经心地接过公输念槐手中的图纸,只扫了一眼,咔巴一声,下巴掉了下来,大张着嘴,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一个小小的注射器图纸何以让方琼吃惊到如此地步? 方琼没见过这样的图纸,也万万想不到图纸还可以这样画。这是一张三维投影图,也叫立体投影图,是工程制图的一种,虽然画在一张平面的纸上,却让人有突兀而出的感觉。这如何不让方琼震惊。 而这竟出自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之手,难道公输家竟然逆天到这个程度了吗? 好半天,方琼才哆嗦着嘴唇崩出一句话来,“念槐,这,这是何物?” “方叔,我管这叫注射器,是给人注射治病用的,您老看看谁能制作出来,小侄制出青霉素后就用它来给病人治病。” 一听是用来治病的,方琼扫一眼摆满院子的瓷罐,能用发霉的桔子制药,用这样的管子,噢,注射器治病也就能理解了,神药还需用神器嘛,是配套的。 方琼珍而重之地把图纸贴身放好,又按了按,这才收敛心神,“念槐,方叔必为你办妥。” 公输念槐还是不放心,注射器不难制作,难的是材料,后世的都是玻璃的,后来用塑料一次性的,这两样材料宋时肯定没有。公输念槐也不清楚宋代有何材料可以替代玻璃与塑料,姑且让方叔找人做做看看,再不行就用吊瓶的方式输液,软管总能做出来吧。 “方叔,小侄这里还有一份图纸,您也看看。”公输念槐又掏出一份来。这是昨晚上趁着孟之经配制培养基的间隙,公输念槐画出来的。 “你也别给方叔看了,方叔也看不懂,你就跟方叔说,是干什么用的就成。”方琼这次学乖了,只扫了一眼,就想揣入怀中,他这个年龄,早已过了好奇的阶段,但这两天来,这个半大孩子给他的冲击超过了他的多半生。本想抱着平常心去对待公输念槐每每超越他的理解力与见识的东西,否则每次都一惊一乍的,也不利于养生不是。 第三十四章 大佬又至 第三十四章大佬又至 不过平面白纸上跃然而出的图画还是牢牢地吸引住了方琼的注意力。“念槐这又是什么古怪东西?” “方叔,这是千里神镜的镜架,这是千里神镜的镜片。镜架找木匠制作,镜片只能找制镜师了,制镜师的水准还不能低了。” “千里神镜?念槐,我记得千里神镜的样子不是这样的,” “方叔,这是小侄用来看天象的,给孟叔的千里神镜,制作起来不需要这么麻烦。” “看天象?能看见月亮上的桂花树不?”方琼也开始思维发散了,连月亮上的桂花树都想看,直接说想看嫦娥姐姐不就得了,这半大老头,心还很嫩呢。 “方叔,到时候您看看就知道了,说不定桂花树正开花呢。” “真的?哼,小子,甭拿方叔逗闷子,如果桂花树没开花,方叔就让你的脑袋开花。小子,还有什么都拿出来吧,方叔一并给你找人做了。” 公输念槐摇摇头,“方叔,暂时就这么多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先找人试试吧。” “很难吗?”方琼一听公输念槐不太放心的样子,也开始担心起来,“噢,也是,这都是神仙才有的东西,不难就怪了。唉,只是这枣阳是一个军镇,除了木匠铁匠还有几个拿得出手的,这制镜师可就难了,鄂州江陵府都不见得能找出几个来。方叔这就托人到行在找找看,就是找到了让人家千里迢迢来这边荒之地,也不见得愿意来呀。” 公输念槐一听,以宋代的交通条件,从杭州到枣阳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半个来月,这还只是路上的时间,再加上找人花费的时间,又得至少二十天。这时间花的也太不值了吧。 在后世生活惯了,天涯咫尺间的快捷,如何忍受得了咫尺天涯的蜗牛速度? “要不这样,方叔您该找人找人,小侄先做着,您给小侄找一些水晶,无色的透明度越高越好。小侄闲暇时可以磨一些出来。” “喛,念槐啊,你的闲功夫难找啊。方叔就先找几块水晶来,不过,小子,别累着了。”方琼摇摇头,一副唏嘘不已的样子,也不知他在感慨些什么。 “念槐,念槐啊,”前院里传来叫喊声。 “这谁啊,张言呢,门是怎么看的,什么人都敢随便往这里闯。”方琼正摇着头发感慨呢,听到前院里叫驴似的嗓子,火气就上来了。 “哈哈,你小子,躲这里了,嗯,念槐,开瓷器店了。”江海的脑袋从过道里探了出来,身后跟着王坚。 “方老弟也在啊,噢,你这是咋了,我一来你就走,啥意思啊,你。”江海见方琼正从罐丛里出来,乜斜了他一眼,鼻孔里轻哼了一声,“我不走,你哪有地方呆?念槐有大事让老朽办呢。”说着,方琼鼻孔朝天地走了,连王坚跟他打招呼都懒得回应了,好像能给公输念槐做事,是很大的荣耀似的。 “啊,江爷爷,王叔,您二老怎么过来了,呵呵,里边坐。”公输念槐一看两人,背着手像进村的鬼子,手里就差一根扫雷器了,在罐丛里好奇地东看西看,也犯了方琼刚才的毛病。 “念槐,这罐子里装的啥?怎么这么多?”江海抱起一个罐子,掀开盖子往里瞅。 得,还得写个牌子立在这里,“看可摸不可。” 不过,这两位大佬,公输念槐可不敢制止,就是两人把罐子里的培养基喝了,他也不敢说一个不字,这就更不敢说了。 前后院的通道处又窜进来一个人,不,是两个人。走在前边的,确切地说应该是小跑着,是孟之经,看脸上的表情似乎是被人虐了,孟之经身后是张言,手里提着食盒,脸上尽是无耐。 “念--,噢,”孟之经看到在罐丛里漫步的江海与王坚,把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还朝公输念槐眨了眨眼,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清远啊,你小子学坏了啊。这个地方能躲过你江爷爷的法眼?还不是找到了,哈哈,来的比你还早。” 公输念槐接着从罐丛里走出来的江海与王坚,当然江海手里不会空着,托着一个瓷罐子,悠啊哉的步到公输念槐面前,站定瞅了瞅公输念槐。 “嗯,还不错,你江爷爷没看错你。这就是能疗伤的神药?”江海又指着罐子不能相信地问道。 “江爷爷,王叔,您们先坐着,正好张大哥送来吃食,边吃边聊如何?” “念槐,我与你江爷爷吃过了,你与清远吃吧。听张言说你们昨晚上熬的很晚,来日方长,别累着了。”王坚过来拍拍公输念槐的肩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噢,王叔,我们年轻,熬一熬也累不着我们。只是一晚上的心血,差点儿给废了。您看,是不是让江爷爷把罐子放下,别累着他老人家。”公输念槐很无语,若像现在这样子,每来一拔人就抱着罐子摇啊摇晃啊晃的,青霉菌就真的晕死了。 “念槐,我怎么听着这话味道不对啊,你江爷爷还能吃了你,说,让你江爷爷怎么做。” “将主,这罐子不能摇,啊,”张言把食盒放下,小心地提醒道。 江海眼一瞪,“张言,大点声,这罐子怎么不能摇了,你看我摇了吗?” 张言一缩脖子,钻到王坚身后。跟这个资格最老的忠顺军将主真的不好说话。 “念槐说了,这些罐子要静置六天,里面的菌才能长好,神药就是用这些菌来制的。”孟之经看着自己一晚上的成果被人毫不尊重地抱来抱去,有些不悦。 但在江海面前,只能耍小性子,还得看这位元老的觉悟与底线了。 “噢,念槐,是这样子吗?” 公输念槐点点头,“江爷爷,您跟王叔过来坐,有什么问题跟小侄说,小侄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海一听,怀里的罐子就变成了火药罐,不知怎么抱了,“快来,帮我把罐子请下来,爷爷奶奶噢,这是宝贝啊。” 孟之经接过来轻轻放到地上,这才有时间跟公输念槐打了个招呼。张言已经找来几把椅子,让江海与王坚坐下来。屁股有根,两人也能老实一些吧。 “念槐,清远,还有你张言,吃了再说,这点耐性我还是有的。”江海一坐上椅子,就把椅子转了向,把公输念槐三人撩在背后,自己抻着脖子数院子里的瓷罐。 有两个大佬等着你汇报工作,这饭能吃的好吗?漫说细嚼慢咽,就是喝口粥那一声刺溜,也得压着。 “锐之,璞玉因何取消了与念槐的比赛?”数了一会瓷罐的江海,低声问凝神沉思的王坚。 王坚扫了一眼铺满院子的瓷罐,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锐之也搞不明白,也许是因为这些吧。”王坚指了指满院子的瓷罐。 “一个救人一个杀人。但也不尽然,这里边有道道儿。璞玉不是随便改变主意的人,他这样做,必有缘由。说不定与念槐这小子有关。”江海捋着胡须,目光越过瓷罐,盯着对面正房的后墙,若有所思地说道。 王坚默然不语。 “蒙古攻灭夏国后,在京兆府向金国发起进攻,双方互有胜负。锐之,这些蒙古人刚刚屠灭了夏国,他怎么还有能力挑起与金国的战事?师老兵疲,蒙古人不担心被金国一鼓而下,刚打下的夏国,弄不好还会便宜了金人。”江海摇摇头,搞不明白蒙古人为何如此不智。 “蒙古人在攻打夏国时,还能分出一支偏师袭扰四川,四川制司弃置五州,退保三关。五州之中,当时只有阶州被蒙古军攻破,西和州、成州、天水军都在坚守,凤州本未遭敌,成州、天水军弃守,境内惨遭蹂躏,凤州因坚壁清野,遂委焚荡,其祸惨酷。唉!不知是蒙古人战力超强,还是大宋边军已不堪死战。”王坚神色默然。 “郑损已被朝廷撤换,桂如渊桂帅被任命为四川制置使,已经到任了吧。蒙古人若想再扰四川,也要迫使金人不敢出战方可。” “桂帅,桂帅。”王坚喃喃地连说几个桂帅,“且看着吧。” “怎么锐之,对桂帅不放心?” 王坚嘿嘿一笑,“锐之哪里敢对桂帅说什么放不放心,这是朝廷的事情,锐之只是妄谈,呵呵。若是崔帅,锐之就不敢说什么了。” “崔与之崔帅?”江海摇摇头,“崔帅是不可能再镇戍四川了。” “朝廷对蒙古人的袭扰如何处置,总不能就这么过去了吧。” “呵呵,锐之啊。边衅不可轻启,这一点你不会忘记了吧。还能怎样,蒙古人不是撤了吗,事情就是这样。桂帅去四川是灭火,不是去添柴的。” 王坚双拳纂得紧紧的,爆起的青筋根根虬曲,像一条条粗壮的蚯蚓蜿蜒在手背上。 “锐之,与念槐小子的比赛本来是今天,璞玉若不想比了,通知你我两人即可,为何还要要我两人来此,不会想让我们看看念槐弄出来的这些瓷罐子吧。” 江海瞪着一双狐狸眼,笑呵呵地看着王坚。 第三十五章 澶渊之盟 第三十五章澶渊之盟 “锐之也正困惑着,看到这些瓷罐就更摸不着头脑了。将主心思缜密,锐之鲁钝,总不会让我们给念槐打下手吧,呵呵。”王坚被自己的想法也逗乐了。 江海盯着王坚,嘴巴动了动,吐出一口气,“那就先等等吧,璞玉也该到了。” “念槐,吃完了?好,清远,张言,你们两个收拾收拾,该干嘛干嘛去。”江海一回头,看到公输念槐三人正挤着脑袋漱口,招手把公输念槐叫过来。 公输念槐拿着一个小马扎,毕恭毕敬地坐到江海与王坚的下首,仰着头笑呵呵地瞧着两人。 “念槐啊,你啥时也给江爷爷弄架千里神镜耍耍?璞玉像宝贝似的藏着,想看看也不能够,你让江爷爷情何以堪?” 公输念槐挠挠头,“小子已请方叔找水晶去了,到时小子给您弄一架大的,比孟叔的那架还大。” “真的?那要多久?看的远不?噢,张言过来,去,到门口把万方叫进来。”张言应一声,疾步跑向前院院门。 片刻后张言带进来一位少年,年龄与孟之经差相仿佛。进到后院后也被一院子的瓷罐吓了一跳。 “万方,小心脚下,弄倒了这些罐子,看我怎么收拾你。行,你也别过来了,回去,把我收藏的水晶都拿来,对,一块都不留。锐之,你哪里有没有?”江海歪头问王坚。 “万方,我那儿也有几块,成色就说不上了,也拿过来。” 公输念槐一看,得,自己还没从制药师出徒呢,又被架上了制镜师的车,磨一块镜子哪有那么简单啊。暗暗保佑方叔赶快找到制镜师。 “江爷爷,您把水晶给我拿来,不如多找几个制镜师,或者把水晶交给制镜师,他们有专用工具,也有成料。您这么把水晶拿来,小侄要磨镜也得一个月以后了。” 江海一摆手,“拿来就拿来,交给方琼也是一样,念槐你只管吩咐他们就是。一个月之后就一个月之后,还等得及,嘿,难说着呢。”江海最后一句话听得公输念槐有些不安。 王坚指了指眼前的瓷罐子,“念槐,要制出成药来,还需几天?” “将主要小侄七日内制出第一批,小侄倒也有些信心。” 江海与王坚不为人所察地交换了一下眼色,王坚点点头,“嗯,七日已是很快的了。若王叔所料不差,七日后每天都会有成药制成,源源不断地供应军队。如何用怎么用,念槐你还需奔劳啊。” 公输念槐点头道,“王叔所言甚是,医官们需要培训一番,才能给患者用药。” “培训?很好,这个法子很好,念槐啊,你就不怕你家传的手艺流传出去?”江海一拍大腿赞叹着,又提出了这个时代的手艺人要面对的问题,就是手艺流传出去,坏了自家吃饭的买卖。 后世采取的是买断或者申请专利等方式,对自己的发明创造进行交换或保护,最终转变为财富。 对于这个问题,公输念槐还不想走的太快,尤其是专利保护是很坑爹的玩意儿。要是谁能出资生产,以专利入股倒是可以考虑的事情。这两人今天跑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此事吧。 公输念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医官们学到的是用药,制药的秘方都在这里边装着呢。” “锐之,要不要把医官们组织起来,让念槐先给他们授授课?”这个江海还是个行动派,想到就要做到。不过公输念槐的脑袋有些大了。 王坚扫一眼公输念槐,“可以先派几名医官来这里帮忙,第一批神药制出来后,由念槐教给他们用药的法子,回军营后再传授给其他医官,都来了,念槐这里也放不下啊。呵呵呵。” “啪”,江海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了。念槐啊,到时对医官们别客气。” “小子必竭尽所能,不会藏私的。” “江爷爷不会逼你,藏点私也是常理,念槐不必纠结。念槐啊,老实告诉江爷爷,定好的比赛怎么就取消了呢?” 公输念槐一听,目光不由得扫了孟之经与张言一眼,两人正忙着呢,似乎对这边的谈话并不在意。 这怎么回答?听江海的话,昨天算不上比赛的火药试验,眼前的两人并不知情。但从江海的话里,应该是孟珙通知两人比赛取消,当然在这里也只有孟珙才能这样做。而理由孟珙并没向这两人说明,现在两人向自己求证,自己怎么说? 公输念槐的大脑转了一圈,暗暗感谢江海。就凭这位油的不能再油的油子,会这么直接了当的问出来吗?他会有一万种方式把你饶进去,然后你会乖乖地说出答案来。因为双方掌握的信息并不均等。 公输念槐很无辜地双手一摊,“江爷爷,小子有选择的余地吗?” “嗯,也是。算你小子了。璞玉来了,再问问他。念槐,你真的能制出更好的火药来?”一转眼,江海又套上话了。 “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小子听说我大宋最好的床弩能发射如檩巨箭,射程颇远。这颇远有多远,威力如何?” “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王坚嘴里念叨着公输念槐剽窃于后世的话,缓缓说道,“真宗时,辽人侵我边境,前锋直达澶州,与我宋军激战不休。念槐可知后来辽军因何退兵?” 公输念槐的历史知识不是渣,也是正走在成渣的路上。大势嘛还能胡扯一通,王坚掠过大势直奔细节,这是要公输念槐祼奔的节奏啊。 刚开始,公输念槐像听故事一样听王坚讲那过去的故事,这比后世的评书要精彩真实的多了。 谁知道王坚刚撒了点柳枝水,公输念槐还没受到滋润呢,王坚就把柳枝扔给了公输念槐。 作为后世人的好处就是知识获得要比古人来得方便容易。但也使后世人的知识杂而乱,不能像古人一样专注于一点。 公输念槐当然不能未战先降,举白旗不是他的特点。此时公输念槐的大脑就是一台高速运转的超算,对储存的知识进行快速筛选甄别归纳推演。 啪!王坚叙述中的一个关键词成了筛选的焦点,那就是澶州。别的不知道,公输念槐知道一个叫澶渊之盟的东西。 后世人对这个澶渊之盟说法不一,有的推崇备至,认为是两国处理边境问题的典范,有赞成的就有反对的,这样双方都能有饭吃。炒嘛,不就是翻来翻去的来嘛。 公输念槐不是历史学家,他也没有能力为历史上的事件定性。他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实用主义者嘛,有用就行。 澶渊之盟有用吗?公输念槐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也回答不了。若放在历史长河中,公输念槐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盟约。后世有一句话,叫和平只在大炮的射程内! 也即是说没有足够的武力保证的和平,是虚幻的。 澶渊之盟后的大宋有足够的武力保证和平吗? 宋辽此后有一百年的相对和平时期,不是因为澶渊之盟,也不是因为宋辽两国多么有契约精神,更不是因为大宋有多强,而是宋辽两国同时进入了一个相互比烂的阶段。 看以后的发展就知道了。金人一起,宋辽两国像比赛一样的轰然倒塌。几乎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 金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句话好像就是那个时候的写照! 金人刚兴起时,有什么?有远超宋辽两国的武器吗?显然不是!有远超两国的人口兵源吗?当然也不是。 金人有的是悍不畏死的野蛮,春风掠过大地的生命力,巨石当头,依然曲折突破的韧劲。 而宋辽有什么?有远超金人的兵源资源生产力,还有胜过金人的刀兵武器,还有当时的金人没有的享乐、权斗、不思进取。 就是不满万的新兴起的金人像推纸人一样把本是庞然大物的宋辽两国摧枯拉朽地扫入了历史的垃圾筒。 宋辽两国把自己玩成了历史的垃圾! 宋朝统治者把自己玩成了垃圾,但不要把老百姓也归于此类。北宋灭亡后,长江以南抵抗金人的反抗风起云涌,直至金国灭亡也没有终止。 公输念槐的大脑里又转到了水运仪像台。他在同安苏颂公园第一次看到时,就惊呆了,非常令人震憾。 就是这样一件伟大的发明创造,被金人毁弃。以后七百多年里,汉人再无复再见他的真面目。 直到建国后才由著名的博物馆学学者、中国科学技术史学家王振铎先生于1958年按1:5的比例复制了水运仪台的模型,并发表揭开了我国天文钟的秘密一文;其后英国科技史专家李约瑟和陈晓也成功复制了水运仪象台,还有美国、台湾等地也都出现了复原模型。1997年,日本精工表的故乡长野县,用了8年时间,终于也成功仿制了“水运仪象台”,引起国际计时仪器史学界的极大关注。2011年,国内首台按1:1比例仿制的苏颂水运仪象台在同安苏颂公园落成,这个水运仪象台不是模型,而是真实的、可以运转的一座小型天文台。 第三十六章 三弓八牛弩 第三十六章三弓八牛弩 澶渊之盟让宋朝赢得了苟延残喘的机会,这个机会是基于辽内部的纷争不断,无力对宋发起更大规模的入侵。 或者说历史给了宋朝一个反省的机会,但赵氏朝廷把这个机会当成了可以继续挥霍的理由。 在澶渊之盟一百年后,赵氏跑到了江南,继续着赵氏祖人一贯的尿性。无数华夏文明就此毁于战火,无数华夏文明的承继者辗转于金人的马蹄屠刀之下,归于沉寂。 大宋南渡后,曾一度想再建一座水运仪像台,却再无人有此能力,只好不了了之,直到七百多年后。 公输念槐早过了愤青的年龄,作为一个较为理性的工科男,若不是鬼使神差地穿到了南宋这个时空,当他面对同安复原的水运仪像台,也只是感叹,而不是愤怒与惋惜。 但现在不同了,他来到了这个时空里,这个时空里的人与物都与他有了直接或者间接的联系,再谈宋人金人时,不是纸上的汉字,而是有血有肉的生灵,与他公输念槐一般无二。 所以,澶渊之盟对宋人来说,是副安慰剂,对汉人来说,是一剂销骨汤,对华夏文明来说,是一把切菜刀。而这把切菜刀在两宋三百二十年的历史中,竟然挥动了两次。 厓山之后无中国非是虚妄。 “辽人因何退兵?”公输念槐嘴里默念着这句话,大脑却百转千折。他当然不会把瞬息间想到的信息一股脑的端出来,甚至不会泄露一星半点。他现在跟王坚玩的就是一种猜猜我想啥的游戏。 公输念槐问床弩,王坚就讲故事,中心都是床弩。而辽人退兵,按王坚的逻辑,就是因为床弩这种利器。 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萧挞凛,南院大王!”公输念槐的信息库里蹦出一条信息来。 “哈哈哈,”王坚与江海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念槐祖上必是北人,否则也不会一口喊破。是萧挞凛,却不是什么南院大王,其时,萧挞凛乃南院统军使,耀武扬威于澶州城下。被床弩击杀于千步之外。” “千步?”公输念槐有些发懵,习惯了后世的米千米这种单位,宋人的步这个单位还真让人费心思。若按后世的步来算,一步一般为七十五厘米。而有些资料上又说古代的一步为一米五,也就是后世的两步。这是为何? 实际上,这与古今对步这个字的含义理解不同而导致的。按汉字的构造来说,步这个字属于会意字,就是1+1=3,也就是两个字组合在一起,表达第三种意思。 这个步由哪两个字组合而成的呢?是由两个止。而止这个字是趾的原字,就是脚趾头,用来代指脚。两个止合在一起就成了步,也就是两个脚趾头之间的距离。一前一后两个脚趾头的移动就是步,所以步是个动作,两只脚各移动一次,就是一步。相当于后世所说的两步。 这就是古今在理解步时纠结于步是一步还是两步的原因。 宋时的一步就是后世的两步,大概相当于一米五,不到一米六的样子。千步相当于后世的一千五百多米,三里多路。 “正是千步!” 公输念槐挠了挠头,步这个单位太操蛋了。但即使是后世的七十五厘米为一步,就是七百五十米,这个射程也是让人震骇的。如果再延长一倍到一千五百米,就是三里,一点五公里。在冷兵器时代,绝对是逆天的距离。 “这样的床弩需要多少人操作?”若这种床弩能千步外杀敌,操作又方便的话,若放上三排,此起彼伏,不亚于后世的机关枪,甚至又有过之。 “百人。故此弩又叫三弓八牛弩,需要八头牛才能拉得开。”王坚有些得意地介绍道。 “噗!”公输念槐差点把昨晚上的夜宵喷出来。这也太逆天了吧,后世的一个导弹发射连,拿到宋代只能操作一架床弩!敢情这玩意儿比后世的导弹发射还复杂。 浪费,绝对的浪费!一百名训练有素的士兵只能操作一台床弩,就是人口多也不是这么使用人的吧。 “念槐,咋的了,牙疼啊?”江海一看公输念槐捂着腮帮子,一副要呕吐的样子,抻着脖子关心地问道。 “噢,没有。小子肚子有些难受。” “肚子难受你捂腮帮子管啥用?哼!”江海缩回脖子,不满地白了公输念槐一眼,“这也不怪你,你与你的族人长年飘泊在海外,中原的一些事情难免知之不全,这床弩乃我大宋军中重器,你不了解也是情有可原。不过,你能知道澶州之战,已是难能可贵,中原难忘啊。” 听罢江海一通拿腔拿调的解释,公输念槐这次真的想捂肚子了。这货,太也自恋了吧。 王坚始终在留意公输念槐的表情,这时插话问道,“念槐,是否对床弩有些看法?” 江海眼珠子一瞪,“啥?对床弩有看法?有啥看法,不服是不?” 公输念槐连连摆手,“小子服了,小子服了,小子从来没见过需要用这么多人操作的武器。哈哈哈,” 公输念槐没绷住,笑喷了,眼泪都下来了。 “啊!”两位大佬大眼瞪小眼,这小子是夸啊还是损啊。 “咄!念槐,住了,别笑了。”江海一拍椅子扶手,高声制止公输念槐笑下去,他在公输念槐的笑声里感觉一只毛毛虫正顺着他的脊梁骨往上爬,这滋味,难受啊。 “哈,小子,哈哈,这就不笑了,哈哈,您老,哈哈,再给三分钟,哈哈哈,” 公输念槐笑啊,整个身子从马扎下软了下来,一只手撑着地面,防止瘫软在地上。 “谁笑的这么瘆人啊,大热的天让人毛骨悚然。”前院里传来一个声音,如同铁锤敲在铜锣上,嗡嗡的带着回音儿。 后院里的人寻声抬头看去,孟珙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包括江海在内,齐齐站了起来,拱手施礼。就连在屋里干活的孟之经与张言,也跑了出来,带着一脸的锅灰,叉手施礼。 公输念槐最惨,弓着腰,脸上挂着泪珠儿,一副小媳妇受委屈的样子。 “这么多?院子小了。”孟珙从罐丛里快步走了过来,张言早把椅子准备好了,孟珙坐下后,示意众人就坐。 “念槐,你,这是怎么啦?”孟珙扫了一眼公输念槐,立码发现不对了,目光就看向江海、王坚。 在这院子里,能让公输念槐受气的,就只有江海与王坚了。但这事吧,孟珙还不好插手。 若说公输念槐是孩子,孩子犯了错,江海也好,王坚也罢,揍他一顿,公输念槐就得受着,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但这个公输念槐吧,从他一出现,看上去年龄很小,比孟之经还小,但似乎就没有人把他当孩子看。 而这种感觉,就连孟珙也感觉到了。就说孟之经吧,那是孟珙的长子,少将主一份,在忠顺军这个半私军性质的军队里,那是什么身份地位? 但是怎么着?在公输念槐面前,就装不起大来,跟在公输念槐身后还挺自在,你说怪不? 所以,孟珙一看公输念槐的样子,就把矛头对准了江海与王坚,不是因为他们两人欺负公输念槐,而是一定是依老卖老,难为公输念槐了。 “璞玉,你别看我,也别看锐之,是这小子自作呢!他笑的让我与锐之汗毛都竖起来了,也不知道他为啥笑,要不,你来治治?”江海往椅背上一靠,耍起了光棍。 “锐之,你们刚才谈论什么?”江海老子辈,孟珙拿他没办法,而对王坚,没心理负担。 “我们正在谈论床弩,锐之说需要百人才能操作一架床弩,念槐就这样了。”王坚指了指躲在一边收拢情绪的公输念槐,孟珙一问,王坚毫不迟疑地把公输念槐给卖了,卖的很干净,一点零头也没留。 “噢---?”孟珙这一声轻噢,婉转、悠长而耐人寻味,院子里的人也受到了感染。 “这么说来,念槐认为一架床弩由百人操作是很滑稽的事情了?” 孟珙此话一出,仰靠在椅背上的江海后背上按了弹簧一样弹了起来,“念槐,你可是这个意思?难道你见过三人操作的三弓八牛弩吗?” 江海把这三弓八牛弩几个字咬的嘎嘣脆,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三人?”王坚对数量感兴趣。若真有三人操作的三弓八牛弩,一支部队的战斗力得提升多少倍啊,是个人都搞不明白。是真的搞不明白。 不过,很快,王坚就摇了摇头,幻想可以,真把幻想当成现实,悲催的是自己。 孟珙有自己的看法,昨天火药试验,给了他深深的震撼,也让他开始思考武器与战争的辩证关系。 三人操作的三弓八牛弩,不是不可能。这种床弩刚问世时,射程只有七百步,后经魏丕改造,射程就增加到了一千步。萧挞凛能被远距离射杀,还得得益于魏丕那次对床弩的改进。 公输念槐收拢起情绪之后,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子。为啥?就因为自己刚才的笑!这笑里带上了讥讽与嘲弄。作为一个严肃的技术人员,不应该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第三十七章 迫击** 第三十七章迫击从后世里来到这个时代,这些人是自己的祖宗辈,技术上自己是他们的祖宗辈。技术水平的高低与血缘上的辈份似乎是反着来的。越早的人辈份越高,越早出现的技术越是低端。 只所以在技术上你高,是因为你站在前人一代代累积起来的高台上! 若因为秦始皇连微信都不会玩而耻笑秦始皇,不是弱智就是脑瘫。 公输念槐在这一刻,就有些脑瘫了。要知道床弩这种武器,在大宋这个时空里,绝对是最为先进的重型武器,没有之一,只有惟一。 公输念槐在心里深刻地进行了一番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教育反省。等他再坐回小马扎时,周围三个大佬坐在靠背椅上,低头看着他。 公输念槐朝三位大佬作了个罗圈揖,“请恕小子轻浮,再不敢孟浪了。”说着,一个躬深深地鞠了下去。 王坚起身扶住公输念槐,“念槐,老要张狂少要稳是不错的。但少年人的血气也不能丢了。坐下给我们授授课,三弓八牛弩是否能做到三人操作?” 王坚还没忘了这个茬,但这个茬不是公输念槐栽的,是江海夸张的说辞,当不得真的。而王坚似乎坚定地认为公输念槐能做到。 这人与人之间就这么怪,公输念槐还没做什么呢,王坚就先信了。王八遇上绿豆,是幸运呐! 三大佬的目光唰唰唰地往公输念槐身上招呼,若公输念槐是块铁早蒸发了。 还得挠头啊,这话怎么说? “嗯哼!小侄并没见过我大宋的三弓八牛弩,能否改造成三人操作的,小侄尚没把握。减少一半人来操作,还是有把握的。”公输念槐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词语。 “能减少一半?这已经是非常不得了的啦。”又是王坚,他率先表达了对公输念槐的支持。 孟珙摆了摆手,“念槐好像还有话说。” 是的,公输念槐确实还有话说。他正在权衡呢。一架三弓八牛弩用百人来操作,能容得下百人操作,空间就不会小,床弩也就不会小了。以宋代的道路条件,而且打仗并不是总有路走的,运输起来就比较麻烦,以后世的词来说就是机动性不强,用来守城守寨是利器,一旦进入运动战,恐怕三弓八牛弩就派不上用场了。 再说,三弓八牛弩作为重型武器,若只用来防守用,有些浪费了。若有一种武器能代替三弓八牛弩,发挥优势,去掉劣势,岂不更好? 公输念槐有顾虑啊,一个火药出来,未来就难卜了,如果再弄出超时代的武器出来,在座诸人包括自己,下场如何?因为这些人还远未足以撼动朝政。一个私自制造军器的罪名下来,再大的脑袋也顶不住。 公输念槐作为一名工程技术人员,又难以忍受冷兵器的低效。一切都还停留在使用人力上,人力有时穷啊。一架床弩就要用上百人,也就是汉人有这么大的人力资源可以挥霍,换一个民族还真玩不转。 “若让小子见一见军中兵器,小侄想必能想出提高效能的法子来。”公输念槐没有大包大揽,而是很谨慎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嗯,念槐这样说还是很有道理的。”江海终于可以愉快地表达看法了,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即使有改变的意思,也只是在原有的框架里转悠,很难有突破性的想法。 “若在火药一途上作些文章,念槐可有想法?”尼玛的,又是这个孟珙,昨天只是看了一场小小的火药试验,一晚上的时间,思维怎么就这么跳脱了呢? 什么叫在火药一途上作些文章,干脆说给我制造大炮吧。 公输念槐想了想,干脆吧,一不做二不休搬不倒葫芦洒不了油,既然你们想这样玩,那我就陪着你们,玩呗。 公输念槐这次干脆不说话了,取过纸笔,王坚也是眼力劲很足的人,亲自取过一张小桌来,让公输念槐当书桌用。 公输念槐唰唰唰,笔走龙蛇,就在纸上作起了图。 江海、孟珙、王坚三颗脑袋凑在一起,遮住了整个天空,像看蚂蚁搬家似的盯着公输念槐作图。 “嘶---,嘶----,呼---,呼----”三人的呼吸声抑扬顿挫,有着不同的调子,奏出不一样的韵律。 公输念槐画的是迫击炮的图。 这是公输念槐权衡再三选定的炮型。在公输念槐看来,迫击炮是一种小型炮,可以大批量的制造,威力适中,且携带方便,两个人就可以抬着正常行军,再加上炮弹,三个人就可以组成一个单元。综合威力绝对在床弩之上。 迫击炮的制造难度不仅在炮筒上,更在炮弹上。公输念槐只所以犹豫不决,要不要拿出这样的大杀器来,原因在于他对大宋的冶铁技术不清楚,是否能够制造出合格的炮筒来,公输念槐没有发言权。 公输念槐的图画得很详细,不仅有迫击炮炮筒的各部分数据,还有炮弹飞出炮筒后的弹道规迹。 对宋人来说既然是新事物,公输念槐就不吝惜时间与笔墨了,能表达清楚就绝不有丝毫的含糊。 作为一个土木工程师,怎么还会画迫击炮的图纸呢? 这得感谢非洲的朋友了。公输念槐在非洲的时间远多于在国内,而在非洲接触最多的有两种人,一种就是工作伙伴,一种就是军人。公输念槐可能真的是公输般的直系后人,好奇与探究是他的天性。 若现在让公输念槐画一把k-47的图纸,绝对是小意思。但那玩意儿在大宋这个时空里是绝对造不出来的。 看着公输念槐别出心裁的制图手法,怪模怪样的圆筒,以及圆筒里飞出来的怪异弹头,三人的心脏发出了绝望的抗议,这压力太大了,受不了了。 足足画了半个时辰,公输念槐才收起了笔,抬头看时,眼前是三个已经傻掉的大佬,大佬的身后,还站着两个已经琥珀化的人。 公输念槐画的东西叫什么,他们不知道,但用来做什么却是一目了然。威力如何,公输念槐也标注的清清楚楚。 公输念槐这次是下定了决心用数据说话。对于迫击炮的威力,公输念槐缩小了再缩小,因为他现在还搞不清楚黑火药的威力与后世的无烟火药威力的差距比。 即使这样,公输念槐把迫击炮的射程暂定为三百米。因为在他看来,如果连三百米的距离都打不出来,那干脆就别玩了,没意思还丢人。当然公输念槐用的是步这个单位,而且是后世的一步,即七十五厘米为一步这个标准。三百米就是四百步。 问题这就来了,在座与在站的五个宋人,看到四百步,他们的概念与公输念槐的当然不一样。若都用米来衡量的话,在公输念槐这里是三百米,在这五个宋人眼里就变成了六百米,差了整整一倍。 四百步的距离与床弩的千步距离没法比,但这五个人也不是只会看射程的棒槌,射程只是衡量一件武器威力大小的一个方面,而不是全部。 三颗脑袋慢慢地分开,犹如绽放的荷花。 孟珙左手抚着胡须,公输念槐所画的迫击就被他拿在右手里,眉头微皱,不知是看不明白,还是在衡量迫击炮的威力。 “清远,张言,该干嘛干嘛去,这里的一句话若泄漏了出去,军法侍候。”江海斜睨了身后抻着脖子琥珀化了的两人低吼着,孟之经与张言浑身一震,拱身施礼,一言不发转身回了房间。 公输念槐也出了一身透汗,尼玛的,自己抛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会对这个时空带来什么,这谁能说的清。 “制造这样一种武器需要多长时间?”江海见孟珙还在看图,忍不住出言问公输念槐。 公输念槐耸耸肩,苦笑一声,“江爷爷,小侄对我大宋的冶炼铸造锻造水平一无所知,不敢妄下断语。” “怎么这种武器还需要冶炼?竹筒子不行吗?”江海一脸的惊愕。 “咕咚!”公输念槐差点噎死,炮管用竹子做?这是什么玩笑,国际级别的,太尼玛搞笑了。 这还别怪江海说话离谱。 应该说公输念槐在这方面的知识就有些孤陋寡闻了。 最先出现的管形火器还真就是用竹子做的。 最早研制和使用管形火器的是南宋初年的德安知府(今湖北安陆)陈规。这种管形火器用长竹竿做成,竹管当枪管。由2—3人操持一杆火枪。使用前先把火药装在竹筒内,交战时从尾后点火,以燃烧的火药喷向敌人,火药可喷出几丈远。这种武器就是世界军事史上最早的管形火器,被后人称为“现代管形火器的鼻祖。” 后来,也就是再过三四年,金国灭亡前夕,金人在此基础上加以改进,制出飞火枪,可以单兵操作。枪筒不再用竹子,而是用一种叫做敕黄纸的卷制而成,用绳子绑在冷兵器枪的前端,临敌时先点燃火药,用突出枪头丈余的火焰灼烧敌人,火尽后,就用枪扎刺敌人。是一种冷热兵器的混合体。这也是世界史上最早的单兵火枪。 第三十八章 都是北人 第三十八章都是北人 不过这两种火枪恰如其名,主要用火焰来烧灼敌人,与后世的发射弹丸的枪还有很大的区别。 真正能发射弹丸的火枪还要再推后大约三十年,也就是历史上南宋灭亡前的二十年。 诞生地为安徽寿春。名字叫突火枪,这也是在后世较为人熟知的火器。仍然以竹子为筒,内安子窠,先是点燃火药,发出火焰,之后子窠发出,声音很大,即使在一里外都能听到。这是一种能直接击杀敌人的单兵火枪,而且具备了管形射击火器的三个要素。 一是有了身管,二是采用火药作为推进动力,三是有了弹丸。 由于突火枪出现在与蒙古人作战的战场上,所以很快就为蒙古人所掌握,制成了竹火筒,后来元人依此形制,开始用金属代替竹子作筒,制成了金属管形火器---火铳。 所以在公输念槐画出迫击这一时刻再往后推百年左右,才会出现用金属作枪筒炮筒的火器。 江海一看到圆形的筒子,自然而然的就与竹筒联系起来,这是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使然,而非是江海这老头的愚昧与冷幽默。 由冷兵器时代向热兵器时代转变,转变的不仅仅是兵器,更是人的思维。 几千年的冷兵器限制了宋朝人的思维,这是一种习惯,最难改变的也是习惯。 即使都是冷兵器,使惯了大枪,再去耍大刀,也还要一段适应时间,更何况是两种性质完全不同的武器种类。骤然之间,让这些宋人如何适应接受? 其实看看宋代的火器史,就能发现,宋人所谓的火器,依然秉承了放火这一冷兵器时代的特点,只是火药的发明,使放火变的更为方便与剧烈而已。 这固然与黑火药的威力较小,配比尚不科学,基本上不能产生爆炸有关,其实也是冷兵器思维的一种延续,也就是说宋人还没认识到爆炸的威力。 但是公输念槐来了,一个带有热核思维的后世人的出现,势必会加速这个时代由冷兵器向热兵器转变的速度。 “这种火器确实不能用竹筒制作,你们看,这种弹丸体形巨大,若以竹筒为体,火药推出弹丸时,竹筒必会四分五裂。”孟珙甩了甩手中的纸片,向还一脸懵懂的江海解释着。 公输念槐越来越佩服孟珙了,适才孟珙抓着图纸看个不停,公输念槐还以为孟珙看不懂,正恶补呢。 想不到他竟然看出了迫击炮发射的特点,或者说枪炮的特点。不管是枪筒还是炮筒,实质上是一个承受压力的容器,这个容器要能承受得住瞬间暴涨的压力,否则就会出现后世常说的炸膛。 听到这里,王坚突然站起来,提了一个空瓷罐过来。先在平地上作了一个原地起跳,然后再站在瓷罐上,奋力起跳。 “叭嚓”一声,人还未离开瓷罐,瓷罐就发出了一声呻吟,随后散裂开来,王坚的双脚踩在一地的碎片上。 孟珙指了指王坚脚下的碎片,“正是这样。” “如此说来,四百步的射程并非最远的距离喽。”江海看着一地的碎片,手捻着胡须,若有所思地说道。 “江爷爷说的正是,若这炮管够结实,火药威力够大,射程达万步也是有可能的。” 公输念槐一不小心嘴里又跑火车了。 “万步?”三人齐齐惊呼,三张嘴都撮成欧形,吹口哨呢。 即使后世的重型迫击炮,最大射程也不超过万米,而且从火药到炮筒材料都不是宋代可以企及的。 公输念槐有些得陇望蜀呢,他还要向这几位大佬推销大炮。当然不是现在,先给他们一个念想。人的胃口是撑大的,人的欲望更是满足不了的。 “嘿嘿嘿,小侄该打,一不小心说出了不传之秘。” “念槐,”江海一边口里叫着念槐,一边从椅子里站起来,向公输念槐走来。 坏了,老头疯了!这是要打人的节奏。 公输念槐一手扶着地,屁股就从马扎上抬了起来,老头真要动手,还得快跑,跑慢了肯定落入魔掌。 若江海疯了,就是打死你也是白打了,精神病人免于刑责。 “念槐,”江海绕过孟珙,眼前就要转到公输念槐的身后了。 公输念槐还不敢现在就跑,形势判断不对是很丢人的。两只眼珠子却不敢闲着,滴哩咕噜地转呢,视线一点不拉地投射到江海身上,但眼角余光还得瞟着另两位大佬,好从他们的神情上判断一下江海真正的精神状态。 两位大佬神情只有些微的惊愕,坐在椅子里稳稳当当,全没有出手相助公输念槐,更没有出手阻止江海的举动,看来公输念槐只能自保了。 “念槐,小老儿给你施礼了。”江海绕过公输念槐,站到公输念槐的眼前,口中说着施礼,身子也没闲着,左手握右手,上身微微前倾,就要弯下腰去。 “嗳!”公输念槐吓坏了,比江海过来抓着他的衣领子,拎小鸡一样提溜起来,都让公输念槐害怕。 这次他是真害怕了,并不是说公输念槐怕折寿,而是这么一来,以后就不好痛快地玩耍了。这有点像刘备白帝城托孤诸葛亮的意思,累死了也是活该。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 “哗啦”一声,公输念槐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马扎也被带倒了,跟头把式地直起腰,探出双手去托江海的双臂。 跟这些古人在一起,真是累啊,一不小心,就会被这种方式给绕进去。 “江爷爷,您还是绕了小子吧,小子若没了,谁去给您造这种迫击炮啊!” 公输念槐都带着哭腔了,这尼玛继续下去,自己就成了异类了。鹤立鸡群固然风光无限,但鸡群是不乐意的,即使一时捧着你,但时时刻刻想着的是怎样把鹤打倒,再踏上无数双凤爪。同样,若鹤还没昏了头的话,最痛苦的就是鹤了。 “江爷爷,您是宋人,我也不是别人,您是汉人,我也不是湿人,您是炎黄子孙,我也不是白加黑,您想驱逐鞑虏,我也想饮马黄河,您想封狼居胥,我也想北极耍企鹅啊。” 封嘴啊,公输念槐从没有脑子这样好使过,一溜儿词从嘴里滚滚而出。 咱们有老幼之别,那是你出生的早,但不能以此要挟我,你想表达你的忠心,不能拿我的自由作筹码。 “咄,住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小子听着,给你施礼,是我个人行为,你江爷爷也是北人啊。北人啊,小子你明白吗?” 江海连吼带叫,终于给公输念槐施了一礼。这个礼公输念槐不好拒绝,人家说了,他是北人。 而北人要回到北方,两种方式,一个是南宋小朝廷收复北方,二就是跑到北方投降金人。 投降金人肯定不能做,至少现在不能做。因为金人能否抵挡得住蒙古人的进攻还两说着。若抵挡不住,今天是金人,明儿说不定就是蒙古人了。这三姓奴才也不是好当的。 依靠朝廷收复北方,就南宋小朝廷的尿性,能守住江南一隅就烧高香了。 但现在不同了,若真像公输念槐所说,造出射程万步的超级神器,打金国驱蒙古,不说如探囊取物,也满满的胜券在手。朝廷不玩,自己带着忠顺军就能把这事给办了。 回到北方,给老祖宗烧些纸钱就不是镜中花水中月了,而是望而可即的小事了。 江海一带头,尤其那句爱是北人,惊动了孟珙与王坚。为何?都是北人啊。 孟珙祖上是山西人,跟着岳武穆东征西讨,后来就定居于随州。估计祖坟在哪里,孟珙恐怕也不知道了。 而王坚更是不久前的北人,南归也就十年吧,老家就离枣阳不远,北边,金人控制下的邓州。 两人也站起来,给公输念槐施礼,公输念槐只好弯着腰,绝对的九十度。幸而两人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施礼。 这什么事啊,一时间院子里树影摇曳。 重新坐好之后,公输念槐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后腰,呲牙一笑,“三位大佬,小子图也画了,三人操作的三弓八牛弩也有了交待。若没小子什么事的话,嘿嘿,这神药还得小子盯着呢。” 江海看向孟珙,“璞玉,今日本是你与念槐的比赛之日,因何取消,你并未讲明,却又令我二人前来,不会是让我与锐之看看念槐的神药吧。” 江海虽然不是忠顺军的将主,但却是忠顺军的元老。当年孟珙的父亲孟宗政创建忠顺军时,江海就是孟宗政的助手。而王坚就是那时加入忠顺军的。 江海在孟珙面前,既是长辈,又是军中元老级人物,所以和孟珙说话不会顾忌什么,他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底气。 公输念槐的目光看向孟珙,他也不明白孟珙因何会向江海王坚隐瞒昨天试验火药的事情。 孟珙将迫击炮的图纸拿起来抖了抖,“皆因念槐的火药所起。走,到我院子里再说,这里快变成念槐的制药作坊了,我们几个就不打扰他们作事了。” “念槐的火药?璞玉,念槐的火药制作出来了?”江海一边从椅子里站起来,一边看着孟珙。 “昨天就试验过了,详情待会璞玉再一一禀上,只是便宜了严实那个小作头。” 江海与王坚一头雾水地跟在孟珙身后,向院外走去。 公输念槐当然要恭送了,连猫在屋里的孟之经与张言也跑出来恭敬地送人。 第三十九章 摸河底的石头 第三十九章摸河底的石头 院子里只有三个人了。 孟之经与张言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在公输念槐的指挥下一丝不苟地做着手头的事情。 对于迫击炮,两人始终没有问过公输念槐一句话,这让公输念槐颇为纳罕,也不由得对孟珙的治军之道大为赞赏。 下午,方琼来过一次,告知三人,又有三处房子收拾停当。并且招集了村中老幼妇孺五十多人,并粗略分配了活计。 公输念槐与方琼一番探讨之后定了下来。 最后的提纯工作就放在这个院子里,由孟之经负责,张言担任警卫。 培养基的配制,绿霉的收集,绿霉植入培养基这三项分开进行,各分配有一个独立的院落。 蒸馏水的制作与木炭的清洗晾晒与培养基的配制放在一个院落里。 而最后一道工序是最耗时间的,也是保密级别最高的。在人员配制上必须慎之又慎。公输念槐提出这一点时,换来了方琼老大一个白眼,不过,最后方琼也没反对。 在提纯之前,公输念槐没有多少事情要做,前三项工作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三两句话就解决了。 数据收集是最麻烦的。关键是这五十多人里,能提笔写字的就没几个人。方琼不得已从别处调集了几人过来帮忙。 公输念槐把事先设定的几组数据交给他们,主要是培养基的几种配比,不仅要作好记录,还是写在小纸条上贴到相应的瓷罐上,这是一项很细致的工作。 这些工作处理完,公输念槐就游手好闲了。 江海派江万方送来的水晶都被方琼收集了去,也不知方琼现在收集了多少,说不定孟珙也被方琼打劫了。公输念槐不问,也没人向他提起。方琼还神神秘秘地向公输念槐说起,他找了一处房子专门用来制作这种千里眼镜子。即使制镜师来了之后,也等闲不会让他们进那所院子。现在就等第一批神药制成之后,公输念槐就可以入驻制镜坊了。 当公输念槐要求去看一看时,方琼很不满,教训公输念槐作事情要专心一志,神药刚开了个头,怎能因为千里眼镜子而半途而废呢? 公输念槐被噎的够呛,“方叔,您也看到了,各个分作坊的工序他们都掌握了,您老找的这些人也都很用心,小侄该教的也教完了。小侄现在就没什么事情可做,您就不想早点有一架您说的千里眼镜子?” “不想。你方叔就想先看到神药是怎么神的。以前没千里眼,方叔用这十里眼活的也挺好。念槐啊,你年轻,性子活泛是好事,不能太跳脱了。将主说七天后神药制出来就是七天,你小子可别耽误了。” 嘿,这个方琼,怎么就是自己性子活泛跳脱了,敢情想早一点确定下水晶品质,还是自己不对了。 “方叔,小侄绝对不会坏了将主的事情。小侄是说小侄现在没很紧急的事情,神药还得再等几天才能提纯。小侄闲着也是闲着,这叫统筹安排,统筹方法您懂不?不懂啊,小侄就给您好好讲讲。早上您起床后要烧水吧,” “我不烧水,我先去如厕。行了,念槐,你呀,别磨叽你方叔了,神药制成前,你什么也不能干,闲着不是?好,那就闲着,养精蓄锐,神药可是大事,关系着人命呢。人命,小子懂吗?” 公输念槐一想,方琼这里自己是啃不动了,也攻不下来。孟之经跟自己是一个工种,自己没什么事情,他也不会忙着。 “孟兄,孟兄。”公输念槐转回自己的院子,进院就喊。 “念槐,过来看看,是不是这样?” 公输念槐转到后院,看见公输念槐正与张言鼓捣瓷罐呢。 “孟兄,张大哥,你们这是?”公输念槐指了指两人眼前的两个瓷罐,孟之经手里还拿着一个硬纸卷成的漏斗。 “念槐,我想试试你说的那种提纯方法。再有三天,青霉菌培养就结束了,第一批神药就能提纯了,我想提前熟悉熟悉,到时干的快不说,还不易出岔子。” “是啊,公输公子,提前熟悉熟悉吧。”张言手里抱着一个罐子,两眼巴巴地瞅着公输念槐。 公输念槐往罐子里看了看,“你们不会用真的培养液来练手吧。嘿,还真是。你们不心痛啊。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不过,就这一罐子,试完之后,跟我出去逛逛。” 见两人点头如鸡啄米,公输念槐也不好说什么,随之抛出自己的条件,来到这个时空四天了,还是五天了,除了来时的路上看到过这片区域什么模样,进了村之后,活动范围方圆就没超过百米过,自己有些亏了。 穿越一次,就变得如此拼命,不值当啊。还是把穿越当旅游好些,有好玩的就玩,有好吃的就吃,没好玩也没好吃的,就鼓捣一些后世里的东西,满足一下万人景仰的虚幻,物质精神都要兼顾啊。 公输念槐提纯青霉素也只干过一次,所用的材料当然是后世的,像木炭啊是从卖烤串处以十串烤串的代价买来的,醋啊苏打什么的就用自家厨房里的。 青霉素是制出来了,但从未用过,疗效如何,里面的杂质去除了多少,纯度如何一概不知。跟女儿瑶楠一起做个实验而已,熟悉熟悉过程就好。 现在真的要做青霉素,而且还要拿来给人治病,正如方琼所说,这是人命啊。更马虎不得了。 提纯过程、用来提纯的材料如果没有问题,应该就没问题。公输念槐还是有信心的。 公输念槐现场指导起来。既然要试验,那就多来几罐。公输念槐挑出不同浓度的培养基各两罐,让孟之经与张言试验。 他自己又拿出记事本记录每一个步骤。从搅拌力度圈数所用时间,以及溶液颜色变化等等一一记录在案。 由于还没到六天,青霉菌成长的如何,这些数据能否成为以后的依据,公输念槐也没谱,反正有数据总比没数据强。 用来导出分层溶液最下层溶液的工具,是方叔找木匠打制的两个大木桶,底部做了一个像后世的水龙头,接着胶管。 公输念槐问过胶管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得到的答案很让公输念槐吃惊。 在他的印象里,胶管嘛,一定是用橡胶制作的。而宋时肯定还没有橡胶,那这胶管是用什么胶做的呢。 杜仲!这种胶就叫杜仲胶了。 公输念槐感叹不已,华夏文明独霸人类文明史,非是无因,这得多少华夏儿女一代代的积累才能制成这根小小的胶管。 发现---利用---改进---普及。这个过程看似简单,实则走出来的每一步都是从无耐困惑奋起试验失败扬弃成功普及这个过程中一点点蹭出来的,既充满了不屈,又满含着机变与智慧。 不等不靠不怨天尤人,用双手的勤劳大脑的智慧,开拓着一片片荒芜,从野蛮走向文明。这大概就是中原大地上走过的人们的特性吧。 整个过程做的很顺利,孟之经与张言每一步做的都小心翼翼,先向公输念槐问明白每一步的细节以及注意事项,然后两人才去做。虽然这些步骤两人已经很熟悉,但仍然不厌其烦地请教。 当然公输念槐不会吝惜多重复几次,不就是废些唾沫吗? 孟之经与张言都是如此,公输念槐猜想可能是战争中锤炼出来的吧。也可能是孟珙等人带兵的一种风格。谁知道呢,反正公输念槐很欣赏这种风格,尤其用在做试验上。 试验过程本身没有危险,试验结果可能带有风险。而这些风险最终是要由伤病人来承担的,弄不好真会出人命的。这又与打仗相似。 而且以后若公输念槐做化学实验,危险性就显而易见了。孟之经与张言现在的谨慎,公输念槐不仅不能打击,而且还要鼓励赞扬。 三人把流程全部做完,已经时近中午。三人不仅没有欢呼,还面面相觑。 制取完成,意味着要试用。当然公输念槐不认为这一小瓷瓶青霉素溶液能治病,一则青霉菌培养的不够充分,药性就很难说。二则溶液浓度如何,也无从得知。 六天就是六天,孟之经与张言虽然没问公输念槐为什么一定要六天而不是五天或者七天,当然即使问了,公输念槐也不一定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好在在军营里习惯了听令行事,孟之经与张言对公输念槐的话可以存疑,但执行起来却决不含糊。 公输念槐拿起小瓷瓶深深吸了口气,这尼玛就是青霉素?自己就要拿他去治病?自己怎么一点信心都没有呢? “孟兄,张大哥,要不咱们试试?” “念槐,怎么试?这些还没到日子,有用吗?” “”张言嘎巴了下嘴,还是吞下了想说的话。 “咱们不找人,找兔子去。哈哈哈,” “找兔子?兔子能试这神药?”孟之经小脸又红了,用兔子没一点压力,而且,哈哈,还可以到外面看看。 公输念槐这一提议,立刻得到了两人的赞同,而且立即执行,午饭都不在这里吃了。张言说野兔很多,可以多逮几只,午饭的问题也一并解决了。 第四十章 西洋之西 第四十章西洋之西 张言匆匆洗了手净了面,一溜烟跑了出去。 孟之经与公输念槐就站在院子里等。 “孟兄,这几天没见到孟叔,还在忙屯田吧。” 自打公输念槐把迫击炮的图画出来后,孟珙就再没来过。连江海与王坚也没了影。公输念槐不相信他们对迫击炮这种杀器会不动心。 “应该是吧。老弟,我这几天一起猫在这个院子里,也不清楚我爹他们在干什么,现在除了屯田也没大事。” “记得跟你一起来到这个村子时,一路上小弟看到的都是满野荒草,这里好像很久没有种田了吧。要是以前这里就没有开垦过,那这个村子是怎么来的?” “也不是。这个村子是我爷爷知枣阳军时修建的。金兵退走后,我爷爷就收拢中原遗民,来归者以万数。先是发粮赈养,后来就把他们组织起来屯田、修建房屋,创建村落。这个村子就是那时建立起来的。由于地处南长水,汲水便利,土地肥沃,聚集的人口最多,也慢慢地成为了屯田的中心。” 公输念槐轻哦了一声,没有说话,暗暗地算了一下,孟之经的爷爷孟宗政去世五六年了吧,难道孟宗政去世后屯田就废弃了? 不合逻辑啊! 孟宗政死了,这里的老百姓不会就散了吧?那这之后的五六年里,这里怎么又荒废了呢? 而且这几天公输念槐在村子里游荡,也看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个村子曾经被废弃过,现在村子里的人住进来的时间也不长。那以前他们在那里,又从哪里迁回来的呢? “噢,来了。” 公输念槐侧耳细听,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由远而近,吱吱呀呀的车轴切齿声也越来越清晰。 “走吧。张言这是打劫谁了?”公输念槐与孟之经并肩朝院门走去。 “方叔!” 方琼背着手正跨进院门,与公输念槐两人走了个碰头。 “哼!猴子屁股坐不久。行了,别解释了,张言都跟我说了。若不是有这个理由,看方叔能饶了你们不,走吧走吧,快去快回,方叔给你们看家。” 方琼背着手自顾自地去了后院。 公输念槐与孟之经一个虎扑就窜出了院门。 “嘿嘿,方管家不放心,非要跟过来看着。其实护卫我都安排好了。”张言傍着牛车,一个劲地解释。 “不怪你,方叔,嘿嘿,就是一个管家嘛。哈哈,走吧,念槐上车。” 公输念槐瞅着半人高的木轱辘,嘎吱嘎吱地辗过土路,就本能地抗拒上车。 来时,车上堆着高高的麻包,麻包里装着各种草药,起到了缓冲,人坐在上面摇摇晃晃,但不咯人。 在后世里,公输念槐小时候也坐过他老爹的牛车,但那轱辘是胶皮轮胎的,路面也比较好,还颠的慌。 就这木头轱辘,一点减震都没有,人坐在上面,还不成鼓槌了。 “安步当车,哈哈,小弟这几天没怎么动过,骨节都紧了。孟兄,你每天早上就不见影了,是不是去锻炼了?” “噢,是啊。为兄见老弟睡得香,也不知老弟的习惯就没有打扰老弟。以后若想早起,为兄就叫着你。” 公输念槐嘿嘿一笑,“再说,再说。” 公输念槐还没孟之经这股劲儿,晚上睡的晚,早上再早起,还能不能享受生命了。自己这具身体还需要成长,休息就是最好的成长剂。不是赖床哦。 牛车嘎吱着晃出村子,路边的青草也就多了起来。田畴垅埂也渐渐地清晰,远处也开始有人影闪动。 这还是公输念槐第一次离开村子。极目望去,起伏的地形鼓荡起绿色的波涛,蜿蜒出一道道葱绿的岭脊。 “孟兄,这里种的是谷子荞麦吧,怎么没有玉米和地瓜啊,这两样可是高产。” 公输念槐看着路边田地里的作物,一时没有看到自己最熟悉的东西。谷子他认识,这玩意就是小米,熬粥喝再好不过。只是产量有些低,小时候他老爹就不怎么爱种。 至于荞麦,他吃过,还没怎么种过。据说产量更低,好处就是不争地,怎么都能活。 按说这是早秋的样子了吧,公输念槐的记忆里,现在田野里应该是高大的玉米,匍匐的地瓜。很失望,他没看到。 一想到玉米与地瓜,公输念槐唾液分泌条件反射地增多了。若能烤上几个地瓜,煮上一锅青玉米,啧啧,香喷喷,甜滋滋,哇哈,美啊。 “玉米、地瓜?念槐老弟,这是什么作物?海外何地出产此物?”孟之经的一句问话,兜头泼下来,公输念槐哇凉哇凉的,在后世最普通的东西,在宋时怎么就稀罕的想找都不找不到呢? 大航海!没有大航海,就没有玉米、地瓜、橡胶、还有菠萝,土豆噢,还有辣椒、西红柿。 少了这些,舌尖上的味道会是怎样的一种清淡啊! “正是,小弟在海外时,曾经见过玉米与地瓜,还有土豆,都是高产且美味的粮食。那滋味---,美啊!” 尼玛的,自己怎么不是诗人散文家呢,现在该大大地赞美一下这几种作物,看看孟之经与张言的反应,也让他们梦游一次。至少也让他们流几升哈啦子。 “嗵”,孟之经直接从牛车上跳了下来,拉车的老牛扭回头来,睁着大大的牛眼回头瞅了一眼,摇了摇脑袋,又慢腾腾地迈着缓步向前走去。 “念槐,老弟,老弟,你说的这几种作物在何处,能否带回大宋?”孟之经一把拽住公输念槐的胳膊,就差摇啊摇,直到外婆桥了。 “噢,孟兄,孟兄,您轻点儿,小弟细皮嫩肉的,经不起折腾。”公输念槐反抓着孟之经的手腕子,想稳住他的胳膊。 “啊!”孟之经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 “莫怪,莫怪。为兄太激动了。哈哈,念槐,玉米地瓜还有土豆,真是高产且美味吗?” 公输念槐叨着一根草茎,不像是狗尾巴草。嚼了嚼,“噗”地一声吐出老远。 “当然有,在西洋之西。很远。小弟这辈子恐怕也去不了了。” “噢。”孟之经被公输念槐一瓢凉水泼了下来,刚升起的热情刺啦一声灭了。 公输念槐可不敢大包大揽,那是到美洲啊,不比去东南亚。自己凭什么去?造船还是造飞机? 你孟之经一脸的失望就失望吧,这真没办法,甭怪小弟,要怪就怪小弟这张嘴吧。 “念槐,不必气馁,老弟能去而复返,即使不是坦途,也不会九死一生。以后若有机会,为兄与你就去看看西洋之西,顺便弄些玉米地瓜土豆回来,哈哈,快哉,快哉。” “公子去时,小的正可一路护卫。”张言也插了一嘴。 嘿,这事弄的,本来想揭过这一篇,孟之经还属小强的愈挫愈奋,反过来想推着自己走。 看来,还是这头老牛好啊,想让它朝哪走它就朝哪走,公输念槐伸手拍了拍老牛的牛头,惹来老牛牛眼灼灼。 “嘿嘿,小弟也想再去看看。孟兄啊,小弟看来看去,有些疑惑,你看这是谷子,又叫粟吧,间距怎么这么大,都比得上高粱间距了。这一亩能打多少啊?” “种田这一点,看来念槐就比不上为兄了。间距大,通风好,肥水充盈,利于谷物成长。一亩粟可产一石半,两亩就可够一人全年口食。” “多少?”公输念槐又惊掉了下巴。默默地念叨着,算出来了,一石是一百二十斤,一石半是一百八十斤。亩产一百八十斤,逆天啊! “念槐,你游历之处,亩产多少?噢,就说说玉米地瓜还有土豆的产量吧。” 公输念槐的老爹就是种地的,对这些作物的产量怎么会不清楚?不过若实话实说,会不会惊了孟之经与张言,很难说。唉,谁让自己是一名工科男呢,实事求是才是真谛啊! “据小弟所知,玉米亩产八九石吧,地瓜嘛,更高一些,也就四五十石吧,土豆与地瓜差不多,五十石还是有的。” 公输念槐再把这些数据在脑子里过了过,想必不会有大的出入,随口说了出来。 半天没听到孟之经与张言的回音,老牛拉着牛车扑嗒扑嗒地走着,田野里不时飞起雀鸟,已经有蛐蛐在欢快地鸣叫了。 也是啊,秋已经起了,还能有时间蹦跶吗?没了,那就欢呼吧。 “念槐,不准骗人,你停下,哈哈,为兄差些上了你的当。” 突然公输念槐的身后传来一声欢呼,紧接着就是一阵脚步疾响,孟之经从后赶了上来。 公输念槐回头一看,张言抖着缰绳,孟之经大步流星,正从后追上来,公输念槐四下里看了看,“孟兄,张大哥,你们刚才做什么了,怎么落在后面了?” 公输念槐只顾着听田野里的秋之序曲,竟然没有注意到孟之经与张言没有跟上来。 “哈哈,还不是上了你的当。把小兄给震住了,幸而为兄醒悟的早。” 第四十一章 神一样的话 第四十一章神一样的话 “上我的当?孟兄说笑了,小弟哪有当让你与张大哥上啊。”公输念槐想了想,还真没有,自己哪有当啊! “还说没有,地瓜与土豆竟能亩产四五十石,这不是当吗?若不是为兄也算熟悉耕种,还真能让你给蒙了。” “噢---,是这个啊。孟兄不信,小弟也没办法。”公输念槐耸耸肩,无可无不可地笑笑。 “真的?”孟之经的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伸手又要抓公输念槐,这次公输念槐学乖了,总不能总在河流的同一个地方摔倒无数次吧。 公输念槐恰到好处地弯腰折草,避开了孟之经伸来的魔爪。 “一亩地岂不是就能养活十多人?” 公输念槐点点头,若后世的粮食生产不能填满肚皮,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劳动力被转移到工业生产上去,也就不会有发达的服务业了。粮食就是压舱石,就是硬通货。粮食水平的高低影响着第二三产业。粮食就如同空气,充足的时候,没有人去注意它在乎它,若少了或者没了,那是要老命的。总不能拿钞票做手擀面吧。 “喛,喛,孟兄醒醒,张大哥,牛下田了,快赶回来。” 孟之经在路边流着哈啦子傻笑呢,张言也不赶车了,举着鞭子摆造型呢。 这哪成啊,自己一开口,你们就花痴,活还不干了,以后啊,得管管自己这张嘴了,一张嘴肯定比迷魂药还厉害。 “张兄,兔子,兔子!”公输念槐踅摸了一圈,突然发现远处田埂上窜出一只兔子,灰色的,先在田埂上抻着脖子,摆动着长耳朵收集声波,突然后腿嗵地一声,猛蹬在地上,一个箭步,跃了出去,在草丛中闪了两闪,不见了。 “哦,看见了,啪,”张言挥了挥鞭子,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喛,喛,我说你们两个,近在眼前的你们不管,远在天边的羡慕的不得了,这叫什么,这叫好高骛远,丢了西瓜捡芝麻,因小失大。” 孟之经的双手又伸了过来,“念槐,老弟老弟,你一定带为兄去看看那些神粮,否则,否则,” 公输念槐退了一步,“孟兄,咱不这样行不?没那些神粮,不是也活的像神仙似的吗,说不定吃了神粮就变回凡人了。咱不操这心,行不?喛,您别这样,要能造出远航的大--大海船,小弟就带着你与张大哥,噢,方叔想去的话,也带上他,咱们一起去,总行了吧。好了,好了,眼泪就甭流了,兔子还等着咱们去抓它们呢,神药就靠这兔子来试验啦。” 好不容易公输念槐抖落掉孟之经的双手,还得连哄带骗加许愿,拐带上家里的神药,总算让孟之经回转了魂。 “好,念槐,你可不许反悔。那就火烧眉毛,先顾眼前,抓着兔子回去试神药。西洋之西远吗?” 嗨,又来了。 “公输公子,回去后能不能把那几种粮食画出图来,我看你的图画的很好。如果有海商去西洋之西,也可让他们帮着找找那些神粮。” 张言看来也不简单啊,至少比现在的孟之经更理性成熟。 “哪可不行,神粮找来了,功劳是谁的?”公输念槐摆摆手,表示不认可找人代找。 “念槐此言差矣,若能找来亩产四五十石的神粮,活人无数,这比什么功劳都大。就这么说定了,喛,你带没带纸笔。”孟之经起而立行,立码就想让公输念槐把神粮的模样画出来。 “就是现在画出来,咱们也得回去找人送给能去西洋之西的海商吧,只是,孟兄张大哥,你们听说过去西洋之西做贸易的海商吗?” 公输念槐知道在大宋这个时空里,知道西洋之西也就是后世的美洲的人,似乎还没出生呢。先堵嘴,必须堵上。 兔子还没抓到呢,自己又给自己找了一个活,这个活还有可能永远做不完。 孟之经愣了片刻,双拳互击,下了决心,“念槐,就这么定了。” 公输念槐也不知道孟之经就这么定了是怎么定的,他不说明白,自己也别去刨根问底了,这玩意就没底。说不定随着以后的活计越来越多,慢慢地两人就把这茬给忘了,至少现在不会再纠缠了。 “好,就这么定了。现在是不是就可以抓兔子了,咱们也走出村子好远了。嘿,小弟肚子可饿了。” 一听肚子饿了,孟之经与张言的肚子立码有了反应,咕噜噜地直叫唤,他们也是多半天没有粮食进肚了。 “好,两位公子,小的这就去打兔子。”张言一偏腿,从牛车上下来,紧了紧鞋子,离开田间小道,奔向左前方的一处低矮灌木丛。老牛识路啊,没人赶着,拉着牛车,嘎悠嘎悠地顺着田间小路朝前走去。 “张大哥既没带刀,也没拿弓弩,怎么抓兔子啊。” 公输念槐一直看着张言的背影消失在灌木丛中,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孟之经。 “就用这个。”孟之经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嗖一声扔向远处。 “没羽飞蝗石!”公输念槐现在才明白这个暗器的意思,名字挺唬人的,实际上就是随便捡的块石头。如若有兴趣,无非就是磨磨棱角,使这石头更符合空气动力学,打出去,飞的既快还稳,准头得好,又能减少噪音。这玩意儿谁都能扔,扔不扔得好,就是功夫了。 “嘿嘿,张言准备的还挺足,”公输念槐这才注意到,牛车上有一个小包,打开一看,里面装着精盐、胡椒,还有一瓷罐酱。 “张言真的想吃烧烤哦。噢,孟兄,咱们是要活的兔子,不要死的。回去还得试验那药呢。” 孟之经跳上牛车,手搭凉篷往远处观瞧,“张言有分寸的,吃三只够了吧?不够再加一只。活的弄三只差不多够,最好带点伤。” 公输念槐听着孟之经的话,在车下撇了撇嘴,好像张言不是去逮兔子,倒像是去买兔子,吃三只不够再加一只,哪那么容易? 打掉一只容易,再打第二只难度就得加倍。兔子是兔子不是傻子,同伴被抓,虽没能力救,但逃跑是可以的,再不行就钻洞。而兔子的本事就是机警与速度,否则早就灭绝了。 当然公输念槐不会那么无聊地跟孟之经掰扯掰扯,张言能否抓到至少六只兔子的问题。这得多无聊才能做出来的啊! “孟兄,在哪里屯田?我还没看到屯田的影子呢,要不,咱们到那边看看?” 公输念槐回头看了看村庄,差不多出来二三里路了,除了偶尔看到零星的人影之外,就是此起彼落的鸟雀,时不时哗啦啦搅动草丛的不明动物。 公输念槐的印象里,屯田嘛,不就得人山人海,旗帜飘扬,口号震天,马拉人推,土石翻涌嘛。 这样的场面没看到,就连人影也不见几个,这让公输念槐有些郁闷。 “噢,念槐想去看看屯田?屯田在河北岸,我们现在是在河南岸,再往前去,就会有一座联通南北的木桥,过了桥再走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孟兄,大宋与金国休兵也有几年了吧,为何直至今日才想起来要屯田呢?” 对这个问题公输念槐始终很好奇。孟之经去世后直到现在,枣阳这一带到底发生了什么? “哈哈,张言有收获了。念槐你说什么?”站在车上充当瞭望手的孟之经低头看了公输念槐一眼,“屯田哪有那么简单,这是边境,随时都有可能燃起战火,十年之功,毁于一旦。若没有确实的把握,劳民伤财不说,还可能引起金国的觊觎之心。” 孟之经不说还好,这么一通言论下来,公输念槐就变成一丈二的和尚了,怎么也摸不着头脑了。 边境上风险很大,这是人所共知的,但孟之经的意思似乎只要发生边境冲突,就必然会波及屯田。这是什么道理? 边境,对于宋金两国来说,是同等地位,一旦打起来,我可以突破边境进入你的一侧,你也可以突破我的防御,进入我的一侧。为什么受损害的一定是宋国的这一边,而不是金国那一侧呢? “难道宋人始终守着边境,等着金国来攻吗?”这样想着,公输念槐就把这个意思给说出来了。 “不可轻启边畔!”孟之经想也不想,随口说了出来。 “不可轻启边畔!”公输念槐一愣,“这是什么狗屁理论,只允许别人打我们,而不允许我们反攻别人,这是什么逻辑!” “喛,喛,念槐,念槐小点声。嗵!”孟之经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伸手就去捂公输念槐的嘴。 “孟兄,你住手。”公输念槐一闪让过孟之经的魔爪,“我就不明白了,我们屯田种地收粮食,怎么还怕别人觊觎呢?别人来抢,就赶他们出去。我们不是枣阳军吗,手里的刀枪火器是吃素的不成?” “念槐,老弟,你刚从海外归来,我大宋的事情你还不清楚。唉。”孟之经急的直跺脚,朝公输念槐连连摆手。 第四十二章 野趣野味 第四十二章野趣野味 “不管在哪里,最起码的道理要讲吧。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这没什么好说的。”公输念槐把一条大河都搬出来了。 也是!在公输念槐成长的时空里,还真就是这样。珍宝岛怎么样?对面开着坦克上来了,我边防军就用步枪手雷好一顿打,还缴获了一辆当时最先进的坦克,现在就摆在军事博物馆里展览呢。 还有青藏高原下边的阿三,中将师长被俘虏,一个战士可以抓一个连的阿三俘虏,阿三被打的都想着要迁都了。更不用说南边的小越了,直接自卫反击,打断了小越走向现代化的进程。 孟之经站在路边呼呼地喘气,小脸红扑扑的,两眼望着远处起伏的青葱绿野,两眼聚没聚光,公输念槐没看到。 “所以啊,孟兄,一两件先进的武器并不是改变战争进程的决定因素。小弟始终认为我大宋的武器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犀利的利器了。嘿嘿,只是,这利器吗,握是握在军人手里了,可怎么用,好像军人并不能作主。” “哞--”老牛拉着车停在路边,没人理它,老牛嘴里叨着青草,回头瞪着牛眼看向两人。 孟之经很失落,用脚辗着青草,辗出一地的绿色汁液。 公输念槐也平息了下心中的郁闷,轻轻拍了拍孟之经的后背,“听孟兄所言,孟爷爷在金兵甫退后,即发粮济北归之人,建屋开田,创立忠顺军。为什么孟爷爷能做到不以边境为近,不畏敌国觊觎,坚定地推行屯田呢?” 公输念槐不是打击孟之经,因感而发而已。但孟之经必竟是纯粹的宋人,自己始终执行的边策被别人一通批判,可以理性上接受,情感上必受打击。 所以公输念槐也不为己甚,不再就这个话题谈论下去。再谈下去,今天的兔子肉就吃不好了。赶快把孟之经的情绪调动起来,才是正途。这不,公输念槐开始念叨老孟家的光辉业绩了。 果然,孟之经的双眼里彩波开始流动,发出熠熠的光采。 “念槐老弟说的是,为兄受教了。”孟之经抬脚把一块石头踢向半空,“咻”一声,青蓝的天空里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视界,落入草丛里,传出哗啦之声,虫鸣之声霍然而寂,扑啦啦,惊起鸟雀无数。 “好脚法。孟兄,你可知这一脚踢出的正是小弟所画的弹丸规迹啊。” 这一招比赞美他祖宗都管用,孟之经抬着他的脚看了半天,小心地问道,“念槐,你是说我一脚踢出去,就是你画的火器的规迹?” “对啊。这就是弹道。”公输念槐又加了一个后世的词。 “喛,这不就是砲的飞行路线吗?”孟之经放下脚,“念槐,还是去看看张言吧。” 孟之经领先朝牛车追去。 公输念槐摸了摸脑袋,孟之经变的太快了吧,怎么对迫击炮不怎么感兴趣呢? 他说的砲,也就是投石机,怎么能与迫击炮相比? 这些古人,脑子里想什么呢? “公子,哈哈哈,”张言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小的发了,可以吃烤肉了。” 公输念槐脚步不由得加快了,这都下午一两点钟了吧,自己还没混上午饭,这越穿的,忒也窝囊了些。 公输念槐甩开长腿,也不管身后孟之经的抗议了,一路朝张言发声处飞奔而去。 路的前方是一个下坡,坡的最低处是一条与路垂直的小溪,很浅,也就能没过脚踝。 张言正蹲在小溪的对岸,朝两人招手。 公输念槐直接无视了张言,一个天鹅劈叉式的跨越,落地时人已经在小溪的另一边了。 “张大哥,抓了几只兔子?” 公输念槐跑到近前一看,傻眼了。张言整个是飞禽走兽的死对头,就这么半柱香多一点的时间,就抓了两只野鸡,四只獾,两只兔子。 而且兔子是装在笼子里的,张言什么时候带笼子了? 哈哈,张言好手艺好快的手。公输念槐看清了,这两个笼子是张言现编的,荆条上的枝叶都还没捋干净。 兔子似乎是很好的俘虏,都被装在笼子里了,兔嘴也没闲着,两只前爪捧着笼子里的草,正吃得香。 “公输公子,就吃獾和野兔子留着回去试药。”张言手里拿着一把匕首,血水淋漓,正在扒獾的皮呢。 看得公输念槐直呲牙,这玩意儿吃起来味道挺好,但是看着从一条生命变成美食,这个过程还真不是公输念槐的神经能承受的。 野味没少吃,在非洲打打野食,也是很正常。但大部分情况下,公输念槐都是充当打手,而且打回来的都是死物,剥起皮来心理压力就会减轻很多。 现在,张言直接活剥,这玩意儿看着就瘆得慌。而且看张言的手法,做得熟了。 “好,好,獾和野鸡也够了。”公输念槐转到张言身后,拿根树枝戳兔子玩。 “噢,张大哥,野鸡由小弟来做。”公输念槐想起一个做鸡吃的方法。 “公子想怎么吃?” “待会儿张大哥就知道了,绝不枉了张大哥的功劳。小弟去折些树枝来引火。” 待在这里,闻着空气里的血腥味儿,影响吃美味的心情,还是避得远一些吧。 “公子小心。” 公输念槐窜上河岸,放眼望去,满眼的青葱,哪里去找可烧的干柴? “念槐小心!” 公输念槐手里拿着根树枝,一边走一边用树枝拔拉着草丛,身边都是些高高低低的矮树荆棘,正长得旺呢,想找些引火物比捉兔子的难度还大。 “哗啦啦--啪!” 公输念槐的身子被人撞向一边,耳边响起风声,接着眼前一黑,一根长着绿叶的木棍扫向眼前探出来的荆条。 “什么玩意儿?”公输念槐趔趄着向旁边侧退,他原先站立的地方,孟之经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根棍子正在耍凤点头呢。 “我艹,这玩意儿也来赶热闹。”公输念槐定睛看去,孟之经的棍头缠着一条长蛇,蛇头已被孟之经的棍子敲碎,血呲呼啦地,已经看不出是有毒还是无毒的了。 蛇头碎了,不影响蛇身顽抗,还缠着棍子不依不挠呢。 “嘿嘿,念槐,又加了一道美味。”孟之经像耍麻绳一样把蛇缠在手腕上,吓出了公输念槐一身的鸡皮疙瘩,从小公输念槐就怕这东西。 “孟兄,要不,咱俩分开走,我还是回去看着老牛吧。”公输念槐不能忍受跟一个把蛇当手链的人走在一起。 “哈哈,念槐,老牛我已经拴树上了。你呀,看来野外生存的本事还得学着些,要不是为兄跟在你的身后,”孟之经举起胳膊朝公输念槐抖了抖腕子上的死蛇,“它就咬着你的脖子了。” “嘿嘿,”公输念槐又离孟之经远了几步,“多谢孟兄援手。” “念槐啊,也幸亏是下午,为兄跳上河岸时,阳光一照,就发现它正伺机向你发起进攻呢,也幸运了你。走吧,想找烧柴,这些不行,还得找松树,松树油脂含量高,干湿都能烧,而且用来烧烤,有一股别样的清香味,是烧烤的上佳烧材。” 公输念槐一拍脑袋,“嘿,孟兄说的是,小弟跟着就是。”现代生活过惯了伸手即来的方便,脑子里先祖那些求生存活的知识早就退到了大脑深处。 现在被孟之经一提醒,恍然大悟。在这丘陵起伏的地貌中,松树应该还是有的。 围着小土坡,几棵松树静静矗立,孟之经一指,“念槐,如何?”公输念槐四下里看了看,这里到处都是土坡,一个连着一个,这让公输念槐想起了馒头。噢,这里不会是古墓群吧。 “哗啦,”孟之经伸手扯断一根松树枝,扔到地上,“念槐,待会小兄就用这松树枝烤獾肉,小兄烤出来的獾肉,味道清香醇厚,极有风格,必能饱你的腹欲。” “好,孟兄与张大哥用松枝烤獾肉,小弟就献上一道风味鸡。哈哈,好口福啊。” “风味鸡?念槐出手,必是不凡。为兄已经急不可耐了。好,多折一些。” 公输念槐与孟之经背着松枝回来的时候,张言已经把四只獾剥的光光溜溜。没有了皮毛,还真难看。怪不得都说长了一副好皮囊呢,至于内瓤如何,谁也看不清。 “公输公子,你的鸡,小的没动,您说怎么办鸡?” 公输念槐呲了呲牙,这个张言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你的鸡我的鸡,还办鸡办鸡的,若在后世,自己就有了推倒张言,在他脸上踏上一只脚的理由了。 “噢,张大哥,把肚子掏了就行。剩下的小弟来做。” “只掏肚子?”张言手里提着野鸡,疑惑地问道。 “对,只掏肚子。” “张言,念槐说要做风味鸡,自然手法不同,照做吧。”孟之经一边用粗一些的树枝搭起架子,把光溜溜的四只獾串在树枝上,一边提醒张言,公输念槐做的鸡不一样。 “噢,”张言应一声,“刺啦,哗啦。” “嘿,张大哥,您能否离火远一些,把野鸡毛烧了就会影响味道。”公输念槐一看,张言就在眼前给野鸡开了膛,赶紧想辙让张言离的远一些。 第四十三章 叫化鸡 第四十三章叫化鸡 “念槐,这野鸡毛还能入味?”孟之经一听,敢情这风味鸡还要用到鸡毛,嗨,还头一次听说。 “噢,要不怎么叫风味鸡呢。” 得,本来是叫化鸡,这么一来看来叫化鸡的名头到自己手里算是绝了根了。这怎么行,后世还有很多人靠这个活着呢。 公输念槐从小溪边挖了些黄泥,提过张言掏净内脏的野鸡,就往野鸡身上抹泥。 张言用溪水净了手,蹲在公输念槐身边好奇地看着公输念槐把野鸡用湿泥糊上。 公输念槐还折了些小松树枝,一起和进泥里。片刻后野鸡不见了,眼前是一个大大的泥团。 “公输公子,这,这是为何?”一头雾水的张言指了指地上的泥团,任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包了泥团的野鸡怎么烹饪。 公输念槐也不回答,笑了笑,拿起泥团,扔进了孟之经点燃的火堆里。溅起无数火星。 两个泥团被扔进火堆里后,公输念槐背着手看孟之经烤獾肉。 张言一边瞅着火堆里的泥团,手里拿着串在木棍上的獾肉,在火上转来转去,孟之经把调料包拿过来,往獾肉上撒盐末胡椒。 獾肉上发出嗞嗞地声音,油脂被烤了出来,渐渐凝成油点,滴落下来,落进火堆里,火苗一盛,冒出一缕青烟,随之一股肉香扑鼻而来。 三人的肚子不约而同地咕咕噜噜地叫起来。喉头上下耸动,显是全身都已发出了向美味冲锋的号角。 烤獾肉看得见,闻得到,公输念槐的风味鸡在火堆里变成黑乎乎的一团,漫说闻一闻,就是看一看,也不得其门而入。 张言与孟之经似乎约好了一样,对火堆里的泥团只看不动。公输念槐捡起一根树枝,把泥团翻了个个,再想翻弄时,“呀”一声把棍子扔进火堆里,烫了脚似的,双脚倒腾着跳了出去。 “嘿嘿,哼哼,哈哈,”孟之经与张言的嘴里发出欠揍的笑声。 原来,孟之经把没头的蛇扔进了火堆里,公输念槐拿棍这儿一拔拉,就拔拉到了烧得快成炭灰的蛇身子。 对蛇的怕,是深入骨子里的,跟怕走夜路还是两回事。即使是用手中的棍子触碰到了蛇身子,公输念槐似乎感觉是自己的手碰到了蛇。抖落着手,一脸蜡黄。 “你,嘿嘿,”公输念槐一惊之下,奸笑起来,袖着手又走了回来。他是看出来了,张言与孟之经手中的獾肉都已经快不滴油了,烤獾肉早已经可以吃了。 就凭张言与孟之经烤肉的手法来看,吃烧烤绝不是生手,不会不知道獾肉早就可以吃了,况且两人也不再添柴,就知道两人想干什么了。 野鸡只有两只,人却有三个。若不是不清楚包在泥团里的野鸡什么时候吃,两人早就扔下獾肉,抢夺叫化鸡了。 现在两人就等着公输念槐出手呢。 公输念槐伸手拿过张言手里的獾肉,从调味包里挑出些酱来抹在焦黄的獾肉上,张口就咬,眼睛斜睨着两人,吃得哈啦哈啦的,烫啊! “念槐,嘿嘿,多放些胡椒,獾肉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有些土腥味。”孟之经又把手中的一只烤獾肉递了过来。 “还好,抹上层酱料更香,你们也吃啊!” “嘿嘿,念槐啊,为兄怎么能在你还没有饱腹的情况下,就独享美味呢,来,拿着,这是为兄的手艺,张大哥的怎么样,好吃吧。念槐啊,你可知道,张大哥的烤肉手艺还是跟小兄学来的。保证你吃了一口,就想吃第二口,所以为兄轻易不烤肉。” “嗯,嗯,张大哥的手艺确实不错,只是味道淡了些,若有辣椒,嘿嘿,那味道,啊。”公输念槐嘴里塞着獾肉,一边哼哼唧唧地说着。 “辣椒?噢,小兄就等着念槐老弟拿回辣椒佐饭,这只獾肉也给老弟吧。”孟之经把手中的獾肉塞给公输念槐。 动作真快,另一只手的木棍就伸进了火堆,一拔拉,两个泥团就骨碌出来了。泥团早已被烧的坚硬如石。 “哈哈,念槐啊,这泥疙瘩怎么弄啊。”孟之经拔拉着散发着灼热气息的泥团,像极了那种生物。 “嗯,孟兄啊,不急,来先吃几口獾肉。等泥团不烫手了,小弟就给两位哥哥变个戏法。小弟吃着两位哥哥看着,小弟很不好意思哦。” “还得变戏法?不能直接吃?”孟之经瞪着眼睛瞅着公输念槐,有些不相信,就更不放心了。 张言吧,两位公子斗嘴,他还不好插话,不过这没耽误他吃,一只獾差不多都入肚了。 一只獾肉入肚,公输念槐肚子有谱了,吮了吮手指,把孟之经眼前的一个泥团拔拉到自己眼前,孟之经大眼珠子瞅着,还不好夺过来,因为公输念槐说他变完戏法才能吃。 啪啦!公输念槐两手抱起泥团,往地上一磕,烧的发红的泥块四分五裂开来。 “哇,啊,刺啦。” 泥团土崩瓦解,露出来的是一只白生生的肥嫩叫化鸡。冒着缕缕香气,缭绕飞旋。 张言与孟之经眼都直了,发出了哇的一声惊叹,随之电光石火般,几只手就探了进来,公输念槐发出啊的一声,尼玛的这两人的动作太快了,本来觉着都在自己眼前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嘛,想不到近不如快。一只肥嫩的叫化鸡就在张言与孟之经接触到鸡身子的万分之一秒内分裂了,张言与孟之经各抓着半拉鸡身子,朝公输念槐奸笑呢。 风卷残云,又叫狼吞虎咽,孟之经与张言也是饿了,更是馋了,不如说被从未品尝过的味道勾引了,嗓子里有小手直往肚子里划拉。 眨眼间一只叫化鸡连骨头都不见了。 “嗯,老弟,啊,好吃。噢,再来一只。啊,嗯哼。”孟之经吃的眼睛都成斗鸡眼了,火堆里还有一个呢。 还不错,最后公输念槐终于抢到了一条鸡腿。嘴里塞着鸡腿,公输念槐暗暗发誓,从明天起开始早起,把撩下的陈氏太极拳拾起来,这尼玛的太打击人了,抢鸡都没有这两小子快。 也不知是鸡和獾太小了,还是三人胃太大了,四只獾加上两只野鸡,最后什么也没剩,全进三人肚里了。 三人仰躺在草地上,拍着肚皮,看着流云往来,风轻柔地从河谷里滑过,耳朵里是潺潺的流水声,远处有低吟断续的虫鸣声。 “念槐啊,你这道风味鸡,呃--,嗯,真是好风味啊,小兄,啊,要不,咱们别去看屯田了,就再打几只野鸡,嘿嘿,让我爹还有方叔他们也嘬一顿?” 很快,孟之经有了新主意。 “孟兄啊,吃野味的时候还不太好,若押后一个月,这叫化鸡还有那个獾,味道会更实诚。现在嘛,也就将就,刚能够吃而已。” “啥?”孟之经翻了半个身子,胳膊肘拐着地,抬着脑袋,瞅着公输念槐,“小兄当然知道现在还不是吃野味的最佳时候,不过,念槐,你说的也太亏心吧,怎么叫刚能够吃,我与张大哥也就风味鸡吃的比你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那四只獾呢,嘿嘿,想蒙混过关,小兄这里就没门。” “嘿嘿,孟兄啊,若一个月后,草转黄时,这野鸡的味道那才是绝了呢,现在嘛,肉还有些柴,不够厚道。” “我怎么听着这话味道不太对啊,起来了,走,看屯田去。不把你侍候舒服了,你啊,老弟,为兄就不说啥了啊。” 孟之经与张言蹲在小溪边净面洗手,捧着水往肚里灌。 “唉,你们干嘛,停。”公输念槐一歪头,看见两人正喝溪水呢,赶忙制止。 “咋了?” 公输念槐指了指溪水,“两位哥哥,就喝这水?” 两人一脸懵逼地互相看了看,同声问道,“咋了?” “完了,完了,别去看屯田了,回去给两位哥哥烧大蒜吃去。不拉死一个是不算完啊。” 刚吃完烧烤就喝冷水,还是河水。即使这个时空里一点污染都没有,人的肚子似乎也很难承受。 更可虑的是这一带正闹疟疾呢,谁知道看着清清亮亮的溪水里,其实早已经溶了多少不洁的物质在里面。 “念槐,莫要危言耸听啊,我们都是这样子的。你没看到吗,出门时我们都不带水。”孟之经把捧在手里的水一仰脖子灌进肚里,不在乎地摇摇头。 “公输公子,孟公子说的是,您过虑了。”张言在一边帮腔。 “好了,以后为兄在你面前就不喝冷水了。还是看屯田吧,老弟若想要大蒜烧着吃,那里也是有的。” 公输念槐手指着两人,再说不出话来。空口白牙,没有凭据啊。难道自己真想用两人今晚上的拉稀来证明自己的正确?若是两人就是不拉呢? 算了,以后做出镜片来,就让他们看看,这看似清洁的水里到底有多少小虫子。 “这水清吧,这水亮吧,”公输念槐指着缓缓流动的溪水愤愤地说道,“但这水不洁。里面有很多小虫子。” 第四十四章 屯田这件事 第四十四章屯田这件事 孟之经与张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公输念槐指点着溪水,一点都不着急,等听到公输念槐说水里有很多小虫子时,张言蹲下身子捧起一捧来,凑到孟之经眼前,“公子,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小虫子。” 孟之经很正经地凑上去,瞪着大眼珠子一通踅摸,又很正经地摇摇头,“没有。” 公输念槐一甩手,转过身子朝牛车走去,“爱信不信,有你们后悔的一天。等我制出显微镜来,你们就知道这里面是多么的丰富了。哼。” 孟之经与张言嘻嘻哈哈地跟在公输念槐身后,孟之经还说呢,“念槐啊,若你能证明这水里真有小虫子,为兄必为你大张旗鼓。” 公输念槐一边走一边摇头,很多时候眼见并不为实啊。眼见的是现象,现象这词真好。现的象,象是什么,象是表象,是宏观世界的一部分。微观世界眼睛是看不到的,但它依然真实地存在。 还有就是人心,这东西只凭看还真看不透。不是有古话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嘛。还有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才须待七年期的诗句,可见,人心是更难看清的。眼见不为实,此之谓也。 公输念槐也不跟两人废话,一路走向牛车。老牛嚼着青草,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哞的一声,算是跟走过来的人打了招呼。 “念槐,水里真有小虫子?”跟在身后的孟之经越想心里也越不踏实,追上来与公输念槐走个并肩。张言自去赶牛车。 “孟兄,那些得疟疾的人在哪里?他们日常生活是怎样的?” 孟之经一听到疟疾,全身就一哆嗦,“念槐,喝冷水会得疟疾?他们在工地上,平时就住在那里。不过得疟疾的人已经隔离了。” “孟兄啊,怎么说呢,还是到工地上看看吧。小弟好奇的很,现在还不是农闲的时候,怎么就屯上田了呢?” 孟之经抬起胳膊,四下里一比划,“念槐,这一片土地很大,老弟看到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且这里河汊纵横,土肥草茂,不仅要屯田,还要养马。如果能训练出一支骑兵来,何惧金兵骚扰。即使如老弟所担忧的,蒙古人来了,我枣阳军也有得一战。” “养马?”公输念槐四下里望了望,养马这玩意儿似乎很奢侈,至少后世里他看到的养马并不是简单的事情。当然当驮马或者耕田来用一点问题都没有,要是作为骑兵的战马,这应该另当别论了。至于枣阳这一带能不能养马,公输念槐不是专业人士,不敢妄加评测。 对于有了战马之后,能否就有了与蒙古人作战的能力,这得分开来说。还是那句话,一两件武器不是决定战争走向的决定性因素。 “哈哈,小弟从不怀疑孟家军的战力与作战意志。可惜啊,孟兄,孟家军只是大宋作战体系中的一小环啊。” “嘿,嘿嘿,念槐老弟,至于别的环节如何小兄作不得主,凡是有我孟家父子在的地方,必不会让外族肆虐猖獗。” 公输念槐这一点是赞同的,从他的老上司孟辉所言,不管有没有溢美之辞,至少这个孟珙减缓了南宋这艘大船下沉的速度。 而且孟珙去世之后,他的属下王坚去了四川,钓鱼城之战直接改变了世界历史的走向。还有一个余玠,与孟珙交好,在去四川之前,孟珙还接济了余玠好多粮草,噢,对了,就是眼前的这个孟之经,还亲自带兵去四川辅佐了余玠一段时间。 余玠现在出世了吗,与孟珙是怎样建立起关系的呢? 公输念槐忍了再忍,终于没有问出这个问题。如果连孟之经也不知道这个人,自己贸贸然问起来,虽不至于让人产生什么联想,总也是件不好解释的麻烦事。 一车三人在绿野丛中踽踽而行,与这片土地比起来,一车三人比一棵草也大不了哪里去,却能把草踩在脚下。 三人一路走来,不时把拦路的石头踢向半空,撵得蝴蝶差点儿扇断了翅膀。穴居的动物或者探出头来侧耳细听,或者撅着屁股准备一窜入洞。 两条腿的从未把四条腿的放在眼里。强大与否看来与腿的多少并不成正比。 路转景移,忽而一转,眼前出现一座木桥,正搭在南长水上。 公输念槐看了看村庄方向,树遮岭拦,竟然挡住了视线,实际距离估计下也就十里左右。 公输念槐与孟之经两人并肩走上桥头,桥不宽,勉强能让两辆牛车交错而过。桥面是用原木一剖两半拼接而成。下面承载的都是粗大的原木搭成的桥架子。 粗大的木桩深深地扎进河床里,支撑起整个桥面。河水流经木桩时,激起了水涡,分成两股绕过木桩后又合成一股,向下游流去。隐有轰轰之声。 过了这座木桥,就是南长水的北岸。 放眼望去,跟南岸有了不同。水洼处处,阳光打在水面上,映出白亮亮的光。眼见着田畴渐少,草茂蒿深。 视线内的土地估摸着能开垦出十数万亩土地,算起来一年就能增加二三十万石粮食,养活五六万人一点压力也没有。 如果真如孟之经所说,这一带曾经就是一片农田,只是后来无人耕种荒弃了下来,那么这些土地就是熟地,把地面上的荒草清理出来,稍稍平整一下,就能下种种出粮食来。如果再早上两个月左右,现在看到的就不是蒿草,而是绿油油的庄稼了。 看样子,一是时间,二是人口,限制了对荒地的开垦整理。 “孟兄,这一片土地要开垦出来,需要的人数不会少吧,总也要万人才能完成。”公输念槐踅摸了一会儿,仍然没有看到人头涌动,热火朝天的大生产运动的场面。 “需要的农夫何止万人啊。河道要疏浚,高地要引水,这些水泊子还要围堰造田,哪一项都不是小工程。今冬明春才是高潮。这一些完成之后,水多的就种水稻,水少的就种小麦与杂粮,明年的这个时候,就不是眼前风吹草低的样子了。” 公输念槐弯身摘了一朵野花,放在手里搓,一松手,野花蔫蔫地跌落下来,孟之经的话从他右耳进左耳出,并不放在心上。公输念槐并不怀疑孟之经的热情,也不怀疑这些宋人的信心。 做事情光靠热情与信心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有支撑热情与信心的手段与资源。 在全靠人力畜力的时代,兴修水利,开垦荒田不是小工程,没有庞大的人力物力投入是很难想像的,当然还要有科学的规划与组织。哪一项准备不充分,都会事倍而功半。 “念槐,从此再往北,还有几十里的土地等着我们去开垦。眼前的这一片只是沧海中一粟耳。” “嗯,没有十年八年是开垦不完的。”公输念槐的嘴又管不住了,毒水又往外喷了。 “孟兄别瞪眼,听小弟说道说道。噢,容小弟先问孟兄个问题,孟兄考虑清楚了再回答,小弟不急着要答案。为何要屯田,谁来屯田,谁来怎样保护屯田?” “哈哈,念槐,为兄这就给你答案。屯田可以积聚粮草,充实边防,还可招募流民用来屯田,两个问题了啊。至于谁来保护屯田,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当然是我忠顺军了。怎么样,为兄的回答可满意否?” 公输念槐嘴里叨着一朵野花,斜睨了洋洋自得的孟之经一眼,轻哼一声,“若答案如此简单,小弟会拿出来请教孟兄吗?小弟浅陋,可也不敢辱没了孟兄的见识啊。” 孟之经有些发怔,“昔日我爷爷屯田时,也想过这样的问题吗?”孟之经凌乱了,连孟宗政都搬了出来。不过也说明他在思考,比较孟起宗政的屯田与当下屯田的异同来。 能比较就好,比较就能发现问题。 “孟爷爷屯田时,宋金战争还在进行吧?现在呢,宋金战争早已结束四五年了,这四五年的时间里为何没人来组织屯田呢,否则好好的良田也不会成了现在荒草绿野的地步。小弟想问一下,屯田之策出于何人之手?因何要选在这个时间点上,不会又想占便宜吧。” 公输念槐隐隐觉着这次屯田有什么蹊跷,他不是质疑屯田这件事,而是为何偏偏是在此时此刻进行这件事。 做好事,还分什么时间地点?这是善良的人的想法。但推动屯田的人就不是正常的人,或者说不能单纯以善良不善良来简单划分。 “嘿嘿,念槐想多了。时势异也,不能相提并论。看,快到了。怎么没见到我爹他们,王叔叔也不在。” 公输念槐暗叹,孟之经显然已经明白了些什么,不说就不说吧。自己也不是想要知道什么,只是对这样的权谋有些不齿罢了。 不过,对推动屯田的人还不得不赞叹他对时局的精准把握。去年夏国被蒙古人攻灭,金国与蒙古人在北方开始了全方位的对抗。而南宋方面来自北方的防御压力一下子轻松了下来。 不管金人胜还是蒙古人胜,对南宋来说,都与自己无关。而且还可以坐山观虎斗,顺便把荒废多少年的屯田捡起来,达到巩固边防,减轻内地运送军粮的压力的目的,不得不说这根针还真就插到了缝上。 第四十五章 金点子 第四十五章金点子 不管从朝堂还是到地方,都是良政,想反对都找不出理由来。这一手玩的确实漂亮,时机把握的精准,屯田这个点选的更是高明。 绕过一个水泊子,爬上一处土坡,眼前是一个村子样的营地。说是村子,格局是按村子的样子布置的,说是营地,是因为这里没有一所正儿八经地房子。 几座用木棍随便搭起来的木屋,就能被称作建筑,算是比较齐整的房子了。房顶上铺着一层茅草,除了地面五面透风,现在这个季节住着,倒是挺凉快的,若是下雨,恐怕比站在雨里直接挨浇还难受。 更多的是一些帐蓬,只是这些帐篷让人看着心酸,补丁打着补丁,布料原来的颜色早就看不出来了。 几条狗儿趴在阴凉里打盹,还有蹒跚着的孩童在帐蓬间出没,偶尔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探头探脑,比公输念槐在非洲看到的难民营还不堪。粗略算来,这处营地住个八九百人应该不成问题。 “这就是屯田点儿?”公输念槐指了指眼前的营地,他怎也想不到条件会是如此简陋。 “嗯,这是其中之一,往北往西,还有几处。”孟之经说着话从土坡上走下来,“每一处水泊子处,都立了这样的营地,为的就是取水方便。工地上有伙房,吃在工地,晚上才会回来休息。是以老弟看不到多少人。” “三两个月后,天就凉了,这样的房子还能住人吗?”公输念槐的现代思维怎么也想像不出这样的环境里人是怎么生活的。而且屯田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住的问题总也该是首要考虑的问题吧。一旦屯田成了,这些临时居住点就可以转变成村落,岂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孟之经也是好脾气,自打吃完叫化鸡,这一路上公输念槐就不断地挑刺,根根刺肉。 孟之经轻叹一声,“何尝不想造些坚固的房屋来住?念槐你看,这一路行来,你可看到高大的树木,没有吧。当年金人攻打枣阳时都被砍伐净尽了。” 孟之经稍一停顿,大概因为被金人攻到了枣阳城下,不是光彩的事情。遂又指着东边逶迤的群山说道, “东边的山上倒有可以造房子的树木,砍伐运输不仅需时更需要人力,而且修水利围堰造田也需要木料,倒腾不出来啊。要是夯土为屋,所需时间更长。就这么一来二去,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两人边说边走,片刻后来到营地边缘。 公输念槐往眼前的草棚子里探头看了看,里面连一件家具都没有,墙壁上立着几领苇席子,晚上铺在地上,人就躺在上面睡觉了。早上起来一卷就开始一天的生活了。倒也简单。 “什么味?”公输念槐提提鼻子,一股尿骚味冲鼻而入。 “孟兄啊,这里的卫生条件有待提高啊。呸,呸,你看看,这是什么,太随便了,啊,孟兄,停,脚下,嘿。” 公输念槐一阵大呼小叫,孟之经回头看了一眼,绕过一堆已经发黑的物事,轻轻摇了摇头,脸色如常,一点儿觉悟也没有。 “念槐啊,是不是过了?你看这么多人生活在这里,这些五谷轮回不也正常吗?走吧,过了这处营地,前边你就能看到工地了。那里正在挖一处塘子吧。” 公输念槐小心地看着脚下,高抬腿缓落步,一副鬼子进村的样子。让赶着牛车跟在后面的张言不忍直视。 “孟兄,屯田有指标吗?”公输念槐跟在孟之经身后,绕着这处营地,向北方走着,公输念槐东望西看,显得很好奇。 “什么是指标?” “指标就是屯田的数量,譬如说今年要完成屯田多少亩啊之类的,” “当然有啊,不仅有屯田的数量要求,还有粮食数额。否则也就不会连造屋子的时间都腾不出来的地步了。” “今年的粮食是不能种了,早过了播种期了。这么说来,现在就是为明年做准备了?” “是啊。明年还要再开垦出二十万亩土地,粮食也要比今年增加一倍。唉,否则我爹也就不会天天盯着屯田了。” “在屯田数与粮食产量上,上边更在意哪一个呢?” “当然是粮食产量了,屯田的目的不就是多产粮食吗。如果没有足够的田地种粮食,粮食总量也上不去啊。要是现在就有地瓜玉米那样的神粮就好了,还可以留出更多的土地来蓄草养马。” 孟之经边走边说,那指点江山的架势像极了屯田大使,不过他的大部分话掠过公输念槐的耳廓随风去了,没留下一个字。 “用两年的时间,这里就是一片瓜果飘香的富饶之地了,噢,念槐,为兄的想法如何,啊,你,似乎没听见小兄的话吧。” 公输念槐跟在孟之经身后想心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天马行空里,孟之经说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见,直到孟之经回头推了他一把,才恍然梦醒。 “啊!孟兄说的极好,很精辟啊。哈哈哈,” “嘿,念槐老弟,咱不待这么打击人的。不过,若能给小兄说说你刚才魂游天地,为的是什么,小兄可以考虑考虑不再跟你一般见识,如何?” 年轻人嘛,就像潺潺的流水,追求新鲜,喜欢冒险,也就极易结交新的朋友,几天下来,孟之经与公输念槐之间虽然若隐若现地还有一层隔膜存在,但这不影响互相之间的打趣嬉闹。 “噢,小弟想法倒有一些,合不合适小弟正在衡量。” “想法,什么想法?” 这次轮到公输念槐摸脑袋了,“孟兄,你刚才不是问小弟有什么想法吗?” 孟之经摸摸自己的脑袋,嘿嘿一笑,念槐这小子想什么想的这么入迷?即使制取青霉素,画三人操作的三弓八牛弩时也没见他神不守舍的样子。 说不定念槐又有了大大的发现!这就怪了,公输氏家族一代代传下来,怎么还会种田了?公输氏不是以工匠传世吗?唉,若果真如此,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呢? “是,是,小兄正想问老弟的想法。”顺坡下驴多舒服,孟之经当然不缺借势而为的机智。 “也不急在一时,还是先看看围堰造田吧,前边就是吧,哈哈,终于看到人了。”公输念槐一指前方,越过孟之经当先行去。 “念槐啊,我掉井里了,你快把我拉上来,好不?”孟之经一把拽住摆过来的公输念槐的胳膊,央求道。 孟之经算是看明白了,只要公输念槐说有想法,必是不惊破天就不算想法的想法。 现在正好四下里无人,不,人还在二三百米之外呢,身后的张言算不上六耳,两人随便说说,也没有泄密的担心。自己若能从公输念槐的嘴里把想法先掏出来,即使以后照单抓药把事办成了没有自己的功劳,现在也可以先过过脑瘾吧。 本着先听为快的原则,孟之经拉住了公输念槐。公输念槐像个陀罗被原地拉着转了半个圈,与孟之经来了个碰面舞。 “孟兄,来了。”公输念槐心里一动,陈氏太极拳随之运行了起来。 心中刚一动,身体却没反应,公输念槐稍稍扭了扭腰肢,放弃了愚蠢的想法。 “孟兄,你不觉着这样对待小弟很不公平吗?哎哟!”公输念槐把脸扭的像个苦瓜,若再焯一焯,浇点热油,就可以凉拌了。 “哟,哟,念槐,没扭坏吧?你看你看,小兄心急了,心急了。来为兄给你揉揉。”还真把孟之经吓坏了。 几天接触下来,孟之经也发现,公输念槐别看个头比自己还窜上一点儿,一副强壮不输于人的样子,但似乎肌肉的韧性弹性不足,这就是没有进行体系训练的表现。 自己这一把抓上去,说不准就伤了公输念槐,所以从心里还真是急。孟之经松开手,捋了捋公输念槐的胳膊,除了被抓的一圈红印之外,没有伤到肌肉。 “没事儿,没事儿,孟兄这手赶上钳子了。嘿嘿,小弟以后还得离你远一些,安全。”公输念槐甩了甩胳膊,没事儿! “念槐老弟,非是小兄手粗,你这个小老弟吧,说话总是说一截藏一截,谁能受得了,小兄就是条鱼,让你总这样遛着,也不好受啊。”孟之经还在为自己差点儿抓伤公输念槐找理由呢。我掉井里了,你小子也别找干地方待着。 “小弟想法是有,只是还很不成熟,若这么说出来,万一不合适,一则孟兄会认为小弟是个耍嘴皮子的人,而且一旦实施,损失算谁的?非是小弟敝帚自珍,容小弟再完善完善,若有用,小弟必合盘端出。” “哪方面的,要不念槐你先说出来,让小兄也参谋参谋,不是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吗,小兄就当一次他山之石,如何?” 看样子,孟之经是不太想放过公输念槐了。 也是,公输念槐画出迫击炮的图画时,孟之经震惊之余,也有小小的失落。自己与公输念槐吃住在一起,有那么好玩的东西,自己竟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从好奇心与自尊心来说,是一个小小的挫败。 现在,公输念槐自己露出了一点小尾巴,为了免致出现迫击炮的小尴尬,孟之经开始穷追猛打,不死不休,不捣黄龙心不死了。 第四十六章 司户参军 第四十六章司户参军 公输念槐的这个想法,与青霉素、青蒿素、火药、迫击炮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这个想法推行起来却是最没有阻力的一个。不说是人见人爱吧,就是想反对也不能拿到阳光下面,顶多躲在被窝里咬牙,做老鼠啮齿状。 公输念槐不敢拿青霉素青蒿素来赚钱,这些玩意儿有些招恨,上至太医院,下至各地的和剂局、惠民药局,不会看着这些神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大卖特卖的。 他们插一腿是轻的,真有一天这两种药物要推向市场,公输念槐也不会吝啬给太医院和剂局一些股份。只拿一些股份而不占主导地位,恐怕他们还不会满足。为何? 这就是专业技术人员的骄傲与矜持惹的祸,再加上一张官方的皮,他们能编出无数种理由把这两种药物纳入他们的体系内,你或者乖乖地听话,给你一个身份,然后就当拉磨的驴吧;或者栽脏陷害,搞臭你。我得不到,你小子也休想得到,两种神药永远不出世才好呢。 而火药与迫击炮这两种玩意儿,公输念槐碰都不想碰。那他为什么还要拿出来显摆呢? 这就有些矛盾了。 一则作为一名工科男,习惯了用效率来衡量效能,弓弩厉害不?厉害!上万人来个齐射,不光场面壮观震撼,杀伤力也不低,其威力不亚于马克沁重机枪。再加上床子弩这种重型武器,一根根像檩条一样粗的巨箭,咻咻嗖嗖地飞射,恐怕看上去比火箭炮还更有威慑力。 但冷兵器就是冷兵器,其威力来自于密集与射程,是点对点地打击杀伤。床子弩也不过是点对线的伤害,一根弩箭能穿出一条血肉胡同来,挡者披糜。 而热兵器,尤其是火炮,是点对面的打击,除了直接地杀伤人之外,还有爆炸波和声波,同样可以伤害敌人。场面只能用震撼来形容。 公输念槐把火药与迫击炮拿出来,就是想让宋人知道,若想用武器杀人,有的是比弓弩更厉害的武器,而且杀人效率更高。 同样,公输念槐也想用这种颠覆性的武器来试试南宋人脆弱的小心肝,能否在握有强有力的武器下,小心肝会变得强韧一些。 但是武器这种东西,绝不能掌握在个人手里,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谁想掌握武器秘方私制武器,一旦暴露,结果有且仅有一个,那就是死。 公输念槐把火药与迫击炮献给孟珙,就看孟珙如何应对了,或者压下藏在箱子底,就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二则,当然也是公输念槐想要的,就是孟珙有充足的智慧,把火药配方与迫击炮巧妙地献给朝廷,而又能不落嫌疑。 所以当迫击画被孟珙带走,孟珙也有几天没再露面,公输念槐也就再没放在心上,自己把火点起来了,你们想灭火还是要添柴,就不是小爷的事了。 远离危险,珍爱生命。 始作俑者毕竟是他公输念槐,火药与迫击炮是杀人利器,对敌对己都是。利益与危险只隔着一张白纸的距离,而公输念槐就藏在这张白纸里,退一步说是利益无数,进一步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既然要珍爱生命了,当然要远离危险。即使没有利益,他也愿意藏在白纸里不出来了。 “孟兄,这些都是流民吗?”公输念槐一想还是先顾左右吧,指了指二三百步外忙碌的人们问道。 “算是吧。一部分是归化超过五年的熟北人,一部分是这一两年才归化的北人。他们按照军队的编制进行了编伍,由熟归北人带领。” “噢,这么说这是民屯了,军人不参加屯田喽。这些土地开垦出来之后,归属何人呢,是朝廷还是这些北人?” “这个嘛,应该属于忠顺军吧。这些人家中大部分都有忠顺军的士兵,如果没有精壮入军籍,也可以作为佃户租种土地。” “这么说忠顺军就是这里的地主啦。”公输念槐明白了一些,又迷糊了一些。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子。军队驻扎在这里,人吃马嚼,军武器械,优恤赈灾,花费颇大。” “这么说屯田费用都要由忠顺军自己出啦?忠顺军会有这么多钱吗?” “也不全是,制置司会出一些,补充些工具食粮。若不够的话,就要自己来出了。” “那朝廷呢,不出一文?” “朝廷所管是军资器仗,兴修水利开垦农田并不在军队度支帐目里,若要朝廷认可并支付部分款项,需要另编名目了。嘿嘿,若非史通判力主此事,这块土地上还在长荒草呢。” “史通判是谁,他怎么就能推动屯田呢?这是因人成事了吧。” “因人成事?呵呵,没人也成不了事啊。念槐啊,你看有人过来了。咱们还是过去看看。” 孟之经一指前方,果然有一人疾步走了过来。 “啊,孟公子,您怎么过来了。” “哈哈,华参军您不也亲自来了吗,我陪公输公子来走走,不敢打扰,不敢打扰。”孟之经朝来人拱拱手,笑意盈盈。 来人三十多四十不到,身躯微胖,肌肉很有弹性,走起路来不见肌肉抖动,让人有一种轻盈飘动的感觉。 只是此人个子不高,皮肤泛着黄黑色,正是一副典型的黄种人的模样。一双细目笑吟吟地瞧着孟之经,眼角眉梢却是扫向公输念槐。 让人一看即知,招呼是对着孟之经去的,但此人的注意力却是放在公输念槐身上的。 “公输公子,幸会幸会。华英,沗为司户参军,见过公子。”华英左手握右手,腰也不弯,给公输念槐算是施了礼。 “噢,小的只是一个草莽之人,当不得公子称呼。华参军正是念槐钦佩之人,亲临工地,不辞劳苦,指导工作,可为我辈楷模。” 公输念槐学着华英的样子左手握右手,只是腰稍稍弯了下。嘴里说着古今通用的谀辞,拍呗,只要不拍嘴上就行,力度不要太大,否则即使拍在马屁上,也能把马拍毛了。 只是这司户参军是个什么官,还是一头雾水。只能在心中慢慢琢磨。后世有司令一说,司就是掌管的意思吧,如此一推司户就是掌管户的,户大概就是户口吧,管户口的?管户口的跑工地上干嘛?派出所的户籍警?除了司户后边不是还缀着一个参军嘛,是军队里还是民警里的司户,管他呢,反正与他就是一面之缘,产生交集的可能性不大。 “公输公子说笑了,与清远并肩行来,丰神俊朗,若是草莽,也必是玉树琼花。” “还请华参军引我等一观,围堰造田是如何进行的。”孟之经见不得两人虚情假意地推来送去,还是看看他们怎样工作的更为实惠自在。 “噢,好好,华英这就引路,请两位公子指教。”华英一提袍服,当先引路,倒也干脆利落。 “清远公子,这处水泊子地势极佳,曲折回环,挖通四周土坡的连接处,就能形成一个封闭全循环水系,能浇灌上千亩土地。明年栽上水稻,收获很值得期待啊。” 司户参军华英一边带路,一边侧着身子向孟之经介绍着情况。公输念槐悠啊哉地跟在旁边,四下里望着,心畅神舒,好不惬意。 “哦,能灌溉千亩稻田,这确实是大好事,值得一看。”孟之经兴趣大增,脚步也随着快了起来。 公输念槐看了看周围的地形,确实如华英所说,地势起伏平缓,水泊所在处正是地势最低洼处,有几条小溪如同辐条一样向水泊汇聚,每条小溪的两侧就是地势较高处。 公输念槐看这些小溪流程并不远,可能是受夏季降水影响临时形成的,一到枯水期自然就会消失不见。 若依地势开挖出几条水道来,再在适合的地方聚洼成湖,以此为中心,再向外扩展,或开挖新的河道,或者利用原有的小溪,工程量不大,但效果会很好。 眼前的这个大水泊子,也因了这几条小溪汇聚而成,一旦进入枯水期,这个水泊子还能否存在,恐怕也是个问题。 不过,这里距离南长水不远,可以在南长水上架设水车,把南长水里的水车上来,补充大水泊的水,这样一来,从南长水到大水泊处,又可以形成一个小的水利系统,还可以开垦出更多的水田来。 公输念槐把自己的想法对照着地形地势说了出来,华英华参军找个土坡站了上去,手搭凉篷看了半天,又比划了半天,这才从土坡上跑了下来。 人未至,笑声先扬了起来,“怪不得公输公子自称草莽之人,华某一时以为公子自谦,现在看来公子确实为草莽之人,竟然对山川地理形势如此熟稔,这么一走一过,就能看出其中的玄妙来,不是草莽之人,怎能看出草莽之事?” “哟嗬!人还可以这么夸人?死的也死的其所啦?”公输念槐摸摸脑袋,表示受之有愧,关键是要把发炸的头发安抚住,这尼玛的,夸人夸的太瘆人了。 第四十七章 疟疾发作 第四十七章疟疾发作 “华参军谬赞了,小子就是这么一说。您千万别当真,当真就上当了。啊,不是,是就挡不住了。呵呵,” 华英走上前来,公输念槐后退半步,拉开架式,瞅着华英,若华英再施礼,那就原样奉还,反正自己也不清楚宋人礼节的轻重,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总不会差的。 华英没打算停下脚步,又上前一步,手就伸出来还抬了起来,朝公输念槐的肩头拍去。 公输念槐一咧嘴,这些宋人什么毛病,怎么都喜欢拍人啊。公输念槐脖子一缩,咬着牙受了华英的一拍。这还怎么还回去啊。华英年纪大,他拍自己是示好,自己再拍回去,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去拍一个接近四十的人的肩头,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呵呵,公输公子,正是英雄出于少年,华英虽年齿长于公子,但达者为师,且一出手便又为我枣阳军开垦了大片良田,敦复表达些感激也是应该的。清远公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华英拍着公输念槐,把孟之经拉出来封嘴,够味儿。 “华参军,念槐这个姓氏若你多琢磨琢磨,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出来。呵呵,清远就受害不轻啊。”孟之经很光棍地把公输念槐也剥了,他不打算为公输念槐拉上遮羞布了。 “哦?清远何意?”华英华参军眯着细目,唉,都成一条缝了,轻捻着长势令人担忧的胡子咀嚼孟之经的话中之音。 “公输公子,公输氏,公输氏!”华英捻胡子的手停了下来,细目也睁开一条粗缝,目光灼灼,用可以燎原的光线呼呼地射在公输念槐身上。 “公输公子莫非是公输般的后人?” “正是,华参军,有何感想?”孟之经还在扇风,笑眯眯地脸上一副欠揍样儿。 “喛喛,华参军,公输般是公输般,念槐是念槐,不可同日而语。小子也做不了什么。哈哈,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了吧。”公输念槐急得直摆手,坑人也不能专找一个人坑啊。 慢慢地公输念槐对司户参军这个职位有了些认识。这尼玛的就是一个财神爷。 即使后世里一个小派出所的户籍警也是二把手吧,而且是手握实实在在的权和利啊。 况且宋时的职位一般来说管辖的范围要比后世宽泛的多。最上边不是有一个户部吗,既管户籍又管财政。这就是一个大大的肥差,是肥的不能再肥的差使。 能做到司户参军,背后没有大佬站着,也必有不少人托着。甚至就是忠顺军里的某位大佬的亲信。如果上边把手也插进了忠顺军里,那又另当别论了。 就是这么一个人,他会对公输氏感兴趣?才怪了呢!公输般活转过来站在华英面前,若不能给华英以助力,华英就能把公输般当风一样无视。 华英不会对纯技术感兴趣。这是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情关注点的不同,难说谁对谁错。 所以公输念槐瞧着华英苦苦思索的样子,就感觉很可怜,华英不是在思索公输氏这个姓有什么玄机,是在评估公输念槐这个人有什么价值。 后世里的公输念槐不是个情商很高的人,对人际关系那些曲里拐弯的门道懂但不会玩。所以混来混去还是一个项目部的副总,一个大型国企某个项目部的副总,听着似乎有些风光,实际上就是一个领着技术人员干活的人。 华英的作派在公输念槐眼里一过,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名门之后,果然不同凡响,敦复有眼无珠,若非清远提及,呵呵,愧煞我也。” 公输念槐一听,要唱是怎么的,怎么还甩起腔来了呢。 “华参军,莫要折煞小子,来日方长,小子还要请教当面。那边好像有事情发生,过去看看。” 公输念槐正无计脱身,一眼瞥过去,水泊子处正在劳作的人群中发生了一些骚乱。 “哦?发生什么事情了?”华英扭头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清远,公输公子,两位且在此稍候,敦复去看看再向两位公子回复。” 华英拱拱手,撩起袍子疾步向人群走去。 “一起去吧。”公输念槐抬腿跟着华英就走。 “公输公子莫急。”旁边张言伸手拦住,“还是等等再说吧。” “还等什么,有什么好等的。华参军去得我们怎么就去不得。”公输念槐有些着急,语气不由得就严厉了起来。 “念槐,张言说的没错,你与张言在此,小兄去看看。”孟之经也伸手拉住公输念槐的胳膊,“若是流民起了骚动,伤了老弟,小兄担当不起。” “起骚动?”公输念槐一脸懵逼,“怎么会起骚动呢,孟兄不是说他们都是北人吗?” 公输念槐实在不能把后世河南河北山东等地的人等同于外国人来看待,这些人同文同种有什么好担心的。即使放在宋这个时空里,河南山东一带的人也是你宋廷南逃时丢弃的,自己没能力没胆量收复失地,还把丢弃在北方的人视作敌国之人,这样无耻且窄胸的作法还能拿出来显摆,真是不要脸到家了。 看看张言与孟之经的反应,这样的骚动看来并不少见,他们恐怕从内心里也把这些人当成了敌国之民。 “正因为他们是北人,小兄才担心呢。念槐莫要意气用事,小兄探听明白了,再去不迟。”孟之经说着给了张言一个眼色,自己转身大步流星朝骚动处走去。 “张大哥,莫非你也要拦着我?”公输念槐也有些急了,脸色就变得狰狞可怖了。 张言吓了一跳,几天来,公输念槐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面目,随和且让人亲切。 想不到为了北人骚动之事,兔子暴起要咬人了。 “公输公子,”张言一把没拉着公输念槐,再看时,公输念槐已经越过孟之经,超前而出。 “这个公输公子不会真是兔子吧,跑起来连孟公子都追不上。喛,最好别是披上兔子皮的狼崽子,当个兔子挺可爱。”张言嘴里叨叨碎,脚下风车般向前移动。 二三百米的距离,说短吧,不跑个呼呼带喘还真到不了,说长吧,也就狠嘬半支烟的功夫就到了。 华英微胖的身躯淹没在眼睑里时,公输念槐踩着华英的影子就到了水泊子的边缘处。 近前了看,水泊子里的水不清,泛着黄。两岸处茂草从生,还有些芦苇把自己的倩影倒映在水里荡漾。 围在水泊子处的人并不多,也就二三十号人。更多的人分布在一条挖出来的河道旁,顺着地势向西蜿蜒。 公输念槐跑上湖岸,这才看清,这些人正在扒开湖岸,把水倒进挖好的河道里。 工作已经停下,人们都围成一圈,隐约间公输念槐看到地上躺着一人。 “出了工伤事故了?不死人的话,就算不上重大事故。”公输念槐一边拽着野草一边往下面出溜,脑子里还在计算着该赔付多少,要是入了保险还能减轻一下负担。 “都闪开了,这是怎么了,李铁?”前面传来华英的声音。 “又打摆子了。华参军您看,要不送到医营去?” “唉,李铁也是,身子都这样了,还来出工。” “不出工谁给两个孩子挣粮食吃,站着说话不腰痛。” “谁说不是呢,不出工就分不到嚼谷,分不到嚼谷,两个孩子就没有吃的,唉,苦命啊。” 公输念槐在嗡嗡的声波里奋勇前行,拔拉开人群挤了进去。 “哟,公输公子怎么来了,不是,唉,又倒下一个。”华英正围着躺在地上的人转圈呢,一抬眼看到公输念槐挤了进来,也没娇情。 公输念槐微一点头,“华参军,这人怎么了?” 躺在地上的李铁,紧闭着双眼,面颊赤红,人未靠近,似乎就能感受到李铁身上传来的灼热气息。 “疟疾!还不是疟疾给闹的。医营里也差不多满了,只见往里送人,不见有人出来。” 公输念槐在非洲没少见得了疟疾的人,幸好有中国开发的青霉素才不至于肆虐成灾。 “华参军,有开水吗?”公输念槐也没辙,摸了摸身上,习惯是好东西,公输念槐暗叹一声,习惯也是坏东西。 想不到八百年后中国人奉献给世界的大礼,八百年后是一个叫李铁的人第一个享用到了,这冥冥之中有啥呢? “开水?公输公子,这里没有开水,要不过会儿,敦复派人给你送些来?”华英不明白公输念槐要开水干什么。 “念槐,平时见你腿脚没这么灵便啊,今天竟然跑到了小兄前面,出了什么事了?”孟之经与张言一前一后也赶到了,不过挤到人群里的只有孟之经一人,张言在人群外逡巡呢。 “孟兄,这人得了疟疾,现在发作了。” 孟之经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转向华英,“华参军,派人送到医营吧。” “呕,嗯--,不去医营,我没事的,一会就好,一会就好。”叫李铁的病患听到了孟之经的话,身子动了动,断断续续地说了半天,才算把一句话说全乎了。 第四十八章 妖法施治 第四十八章妖法施治 “孟兄,找人把他扶起来,我来看看,唉,再弄些水来。”公输念槐咬了咬牙,下了决心。 “哦,哦?念槐你有办法?可是我们还没,”孟之经一听公输念槐的要求,赶紧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我,唉,孟兄,小弟还有些妖法。”怎么说?公输念槐只好拿妖精说事了,反正孟之经也找不到妖精来跟自己对质。 “妖法?”孟之经的腿肚子差点朝前,这尼玛的跟他同吃同住同劳动,竟然没看出来他是妖精,只是不知是公的还是母的。 “公子,水。”有人从人群里塞进一个陶罐来,陶罐上倒扣着一个陶碗,“还有一些,不知够不够。” 孟之经接过陶罐,拿下倒扣的碗放在地上,端起陶罐往陶碗里倒水,堪堪也就半碗水吧。孟之经一只手端着碗,胳膊伸出去老长,屁股往后撅着,姿势很怪异。 从人群外往里看的张言,看见自家公子这副模样,摸了摸脑袋,没摸出答案来,若说恭敬,应该双手,可是自家公子单手端碗,腰弯成九十度,手往前伸的有多么用力,屁股就往后撅的多用力,看上去很吃力。 有人早就跑过来把李铁扶了起来,谁没有个三亲六顾?公输念槐摸了摸李铁的额头,轻叹了一声,“拿根筷子或者木棍也行。” 李铁牙关紧咬,如果用手去掰,说不定就会咬到自己的手,弄不好病人也会咬到他自己的舌头。 用筷子或者木棍撬开,把药送进去,用水灌下去,再把木棍拿出来,会保险一些。 公输念槐手放进裤兜里,小心地摸出一粒青蒿素片剂,夹在手指缝里,用木棍撬开李铁的嘴巴时,顺势把片剂塞进李铁的嘴里,接过孟之经递过来的碗,凑近了给李铁轻轻地灌下去。 没有人注意到公输念槐这个细节,只看到公输念槐给李铁喂水喝。 “大哥,没事了。今天还是回去休息吧,华参军都说话了,你还能抗命不成。听参军的没错。” 公输念槐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拍拍手,顺便把华英抬了出来,这里话事的人就他了,不找他找谁。 “是是,刘六啊,把李铁扶回去,今天就算全工了,嚼谷少不了他的。”华英朝扶着李铁的人挥了挥手,“别施礼了,就你这身子还施什么礼,两位公子也不缺你那份礼,快走吧。” 李铁抬了抬手,勉强给公输念槐了些表示,至于是不是行礼,谁还会在意这些,李铁眼里噙着泪,在刘六的背负下挤出人群离开了。 “散了散了,都散了。去开工了,又耽搁了不少时辰。”华英挥了挥手,聚集的人群慢慢走向工位,对于离去的李铁没有人多看上一眼,谁知道下一个打摆子的人不是自己呢? “哈哈,敦复佩服,公输公子不仅有一颗玲珑心,还有一颗慈悲心。这些北人哪里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你没看到李铁走的时候,七尺男儿两泪涟涟啊。”华英一等人散了,立即走过来,抱拳拱手,表达着对公输念槐滔滔如黄河水的敬仰之情。 “嘿,小子莽撞,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华参军看在孟公子面上,绕过小子。”公输念槐真不想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口不应心是他们的必修课目,自己还是先把自己当成泥土吧,这样就不怕他们把自己住泥里踩了。 “喛---,敦复佩服还来不及,公输公子说笑了。要不,公输公子再走两步,看看这些渠道有何改进之处?”华英转身指了指水泊子周围蜿蜒的河道,有些自得地说道。 “小子哪敢在华参军面前耍大刀,嘿嘿,怕伤了自己。啊,太阳走下坡路了,这么快。” 公输念槐赶紧想回去,时间也确实不早了。 “噢,是啊,华参军,我们这就回去了,叨扰一番,但愿没耽搁您的事情”孟之经看了看西边的太阳,也就顺着公输念槐的话说下去。离开村子至少十多里路,还得半个多时辰才能回到村子里,差不多也就傍晚了。孟之经的话倒也不全是托辞。 “敦复知两位公子事忙,有暇时必到村子上拜会两位公子,还要向公输公子请教呢。”华英拱拱手,算是别过了。 三人一牛车慢慢悠悠地循着原路往回走。 离开了华英的视线后,与公输念槐一车之隔的孟之经慢慢蹭到公输念槐身后,在一个安全距离上,孟之经轻咳了一声。 “孟兄,着凉了?”公输念槐回头瞅了孟之经一眼,孟之经抻着脖子看了看傍着老牛赶车的张言一眼,这才贼兮兮地低声道, “念槐,唉,老弟,你真的,啊,给李铁,嗯,施了妖--神法?”说着,孟之经还左右瞧了瞧,似乎草丛里就趴着一只光溜溜的花妖精。 “妖法?”公输念槐没听明白,皱着眉头反问了一句。 “噢,嗯,就是老弟给李铁喂水时说的,你说用这种方法可以治愈李铁,嗯,我是这么理解的。”孟之经像便了秘似的,红着脸吭吭哧哧地总算把话说完了。 公输念槐一拍脑袋,哎呀,露馅了。当时一急就随便扯了一句,不是为了以防万一嘛,若被孟之经看到青蒿素的片剂,问起来,那才是麻烦呢。没想到孟之经还上了心了。 能不上心吗,连妖法都出来了,谁能淡定得了? “噢,是这事啊。那,什么,嗯,是了。孟兄,汉医学里有以毒攻毒治病的法子吧?嗯,这就对了,小弟用的就是以毒攻毒的法子。” 孟之经摇摇头,表示不明白,“据小兄所知,以毒攻毒的治病之法,是用有毒的药物来治疗因毒而起的疾病,譬如用砒霜治疗顽固皮癣,用毒蛇、蜈蚣、蟾蜍等来治疗一些病症,只是老弟的妖法不知是种什么毒?” “啊,唉,”公输念槐的大脑飞速地转啊转,这怎么圆啊,自己这不是给自己加套吗?还碰上这么一个较真的孟之经,妖法就是妖法呗,你还非要弄个子丑寅卯出来,烦不烦啊。 “噢,这妖法嘛,它也是毒啊。对了,是一种心毒。你看啊,孟兄,”公输念槐开始胡说八道了。 “李铁得了疟疾是吧,嗯,连孟兄都看出来,这就对了,咱们没药治啊,这不,两只兔子就是用抓来试验神药的,神药还不能用啊。怎么办呢,孟兄听见了吧,李铁还有两个要养活,他不能出事吧。那怎么办呢?总不能看着他以及他的两个孩子挨饿吧,是了,你想想妞妞与石头吧,要是李军使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怎么办?噢,你可以接济妞妞与石头?可是李铁没人接济啊。那我们就得治好他的病,可我们没药啊。哎哟,妈呀,怎么又绕回来了。” 公输念槐抹了把头上冒出来的汗,瞥了孟之经一眼,孟之经巴巴地瞅着他,还在等着听用妖法以毒攻毒治病的答案呢。公输念槐还得编啊。 “我们没药还得治好李铁的病,小弟就用心毒来攻疟疾这个毒。噢,对了,小弟说妖法时,还有人听到吗?” 孟之经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好像李铁听到了,小兄当时就盯着他呢。” 公输念槐一拍孟之经的肩头,“孟兄真是个妙人,知道小弟当时想找个人来配合耍这个妖法,孟兄跟小弟配合的太妙了,小弟就想只让李铁一人听见,其他的人听到这个戏法就不灵了。” “噢,还有我的事儿?怪不得老弟当时神情有些古怪,原来是想让小兄跟你变戏法啊。”孟之经脑子凌乱了,被公输念槐一通绕,成了蜘蛛的美食了。 “对啊,你想李铁一听用妖法治他的病,妖厉害还是疟疾厉害?着啊,连孟兄都认为妖比疟疾厉害,他李铁更会这么认为了。他有了信心,回家后再有两个绕膝的孩子,责任心一强,身体对抗疟疾的本能就无限地激发出来了,然后就无药而愈了。哎哟,累死我了,施妖法很耗神啊。” “小兄有些明白了。只是我们配制的神药岂不是没有用处了,以后用老弟你这种妖法不就行了吗?” “嘿,孟兄啊,李铁只是个特例。你想啊,谁能像李铁一样,家里还有两个需要他养活的孩子?这种死中求活的毅力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而且,如果没有孟兄天衣无缝地配合,难免就会被第三人听到。所以李铁如果病好了,他最应该感谢的不是小弟,是孟兄你啊。” 孟之经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嘿嘿了两声,照单全收了公输念槐的忽悠。 “公输公子,如果李铁好不了呢?是妖法不灵,还是毒性不够啊。”走在前面赶车的张言扭回头来,一脸虔诚地看着公输念槐。 坏了,公输念槐菊花一紧,别尼玛张言把自己当成跳大神的了啊。要不说话不能传六耳呢,自己忽悠孟之经也就罢了,忘了身边还有一个张言呢。看看张言的眼神,很有把自己当成神汉的趋势。这怎么整? 李铁啊李铁,你是病好了好呢,还是继续打摆子好呢?这对小爷我来说是个大问题啊! 第四十九章 李良未归 第四十九章李良未归 “张大哥,怎么说话呢?连一点慈悲怜悯之心都没有,我们要不断祈祷李铁好起来,这与妖法没有半点关系,而与意志力有关系,念槐,是不是这个理?” 公输念槐真想抱着孟之经啃上两口,这家伙就是一个及时雨啊,有他出面堵张言的嘴,比什么大棒加胡萝卜都管用的多。 “对,对,孟兄说的极是,正是意志力,具有无上可能的意志力。”有这个送上门来的枕头,公输念槐能不抱着吗? “噢,是这样子的啊。”张言似懂非懂地看了看两人一眼,扭回头去继续赶牛车去了,脑袋似乎有些低,大概还在琢磨意志力是啥妖法吧? 三人一牛车回到村子时,太阳已经落到树梢上,红彤彤的,映红了西边的天空,这是一个静谧香喷喷的时刻。 村子里氤氲着一层薄雾,是家里留守的人们正在烹煮食物,香气烟气袅袅地穿梭于大街小巷,温馨而恬静。 村子里的街巷里依然很少能见到人影,偶尔会跑出一条狗,在街巷交叉处停下瞅瞅牛车,头一低,跑开了,猫儿慵懒地伸伸腰,喵地一声,颠着猫步钻进路边的草丛,它的工作时间快要到了,先做做热身吧。 可恶的是鸡,尤其是大公鸡,昂首挺胸旁若无人地走在路上,看见牛车嘎吱吱地过来了,也不待让路的,还蔑视地用鸡眼瞅一眼老牛,低下头啄一下路上的石子,直到张言甩一鞭梢,咻--啪地一声,才嘎嘎嘎地跑几步,扎撒着翅膀飞上墙头。 张言把车停在作坊门前,把两个很丑的笼子放下来,两只兔子瞪着红眼睛,不安地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孟之经与公输念槐两人一手提着一只兔笼,晃悠着并肩跨进门槛,张言自去送牛车去了。 一进前院,石头拐悠拐悠地跑了过来,伸着小手,朝两人喊,“蜻蜓,大个子叔叔,会飞的蜻蜓,方爷爷,拿。” “石头啊,你看蜻蜓的两只翅膀都被你揉成抹布了,嗨,肚子都被你纂破了,活不了了。” 公输念槐一看,好嘛,蜻蜓早已气绝身亡,石头还当宝贝一样地摊开小手掌向人炫耀。 “兔子,兔子,”石头看见公输念槐手里提着的兔笼了,翻开手掌看了看一动不动的蜻蜓,随手扔在地上,上前就拿兔笼。 “嗨,石头,小心,别把手指伸进去,兔子会咬人的。”公输念槐弯下腰,拉住石头的小手,恐吓道。 “你怎么知道?”石头拿小手指着免笼,“爹爹说了兔子不咬人,急了才咬人呢。” “你爹爹说的话兔子知道吗?” “兔子知道,我爹爹就知道。”石头仰着小脸,很认真地说着,哈啦子顺着小嘴往下流。 “哈哈,石头,别跟大个子斗嘴了,你自己来的?”孟之经摸摸石头的脑袋,石头摇摇脑袋躲避着孟之经的抚摸。 “我要兔子。”石头又仰头看着孟之经,没有回答孟之经的问题,反而要起了兔子。 “石头过来,”妞妞的声音从后院处传过来,石头咬着手指,眼睛瞅着兔笼子,脚下像生了根,对妞妞的喊声不闻不问。 “好了,走吧,石头,到后院再看兔子。”公输念槐把石头伸进嘴里的手指拽出来,牵着小手往后院里走。 “石头啊,你和姐姐怎么来了,这几天你都干嘛了啊。” “神药,制神药,”石头一听,兴致来了,抽出被公输念槐纂着的小手,比划起来。 “是啊,呵呵,石头真能干,摔坏了几个罐子啊?” “不是石头摔的,是姐姐摔的,石头还帮姐姐来着,” “哈哈哈,石头啊,你不说叔叔还不知道你摔罐子了,现在知道了。” “石头,过来,不准胡说。”妞妞从过道处探出头来,眼神凌乱,大眼睛圆溜溜地扫过公输念槐与孟之经,最后目光定在石头身上,恶狠狠地盯着石头。 “姐姐,石头没说,大个子叔叔知道了。”石头看了眼妞妞,不甘心地辨解着。 “别胡说,他骗你呢,他也不是叔叔。”妞妞瞅了公输念槐一眼,碰到的是公输念槐坏坏地笑,眼神更加游移了。 “妞妞,你不是在帮工吗,怎么还有空闲来这里,不会是偷懒了吧。”孟之经扫了眼院子,随口问道。 “才不是呢。”妞妞在孟之经面前就有些拘谨了,说起话来不自然多了。 “我是来找方爷爷的。” “我们是来找方爷爷的,方爷爷把爹爹藏起来了,我和姐姐找爹爹。”石头很仗义地站在姐姐一边,替妞妞解释为什么来到这里。 “李军使还没回来?”孟之经扭头看了一眼公输念槐,公输念槐似若无感。 “好,那就跟叔叔找方爷爷去,看他把石头的爹爹藏哪里了。走喽。”公输念槐顺手把兔笼子递给妞妞,妞妞接了,公输念槐两手一抄,把石头抄了起来,举到头顶。 “咯咯咯,叔叔,再高高,再高高,咯咯咯,” 方琼坐在院子里打盹呢,四人吱吱喳喳地走进来,似乎也没把他从猫睡中唤醒过来。 公输念槐轻轻地把石头放下,石头还蹬着腿不高兴呢,公输念槐指了指方琼,又把手指放在嘴上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石头才乖乖地住了声。 妞妞从孟之经手中接过兔笼,并排放在一起,托着粉嘟噜的小腮瞅着红了眼睛的兔子,石头见公输念槐不理他了,就跑过来看兔子。 “你们总算回来了,”方琼睁开眼,扫了一眼院子里的瓷罐,才把目光定在两人身上,说出来的话让公输念槐与孟之经面面相觑。临走时,也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啊,方琼这句话似乎怪罪两人回来晚了,难道这中间出了些问题? “噢,方叔,没事吧?”孟之经凑过去瞧了瞧方琼的面色,“您老的神色不太对,出事了?” 方琼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看兔子的姐弟俩,目光柔和,不为人觉察地轻叹了一声,“到屋里说吧。” 方琼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背着手朝屋里走去,孟之经与公输念槐对了下眼,一言不发跟在方琼身后。 两人心里都在嘀咕,真的出事了,只是出了什么事现在还不清楚。 方琼站在屋子里,背着手仰着头瞅着后墙上的窗户。 孟之经与公输念槐对视一眼,站在方琼身后。 “李良本该昨晚上回来,至迟也会在今天上午回来。现在都过去一天了,音信皆无。” 孟之经皱了皱眉,走到方琼的另一侧,“方叔,李军使一行几人,大概去了什么地方,有哪些人知道,我爹知道吗?” 方琼轻叹一声,转过身来,看了看公输念槐,“李良带着他昔日的手下两人,去了桐柏山。你爹爹是知道的。” “那,我爹爹知道李良逾时不归的情况了吗,有没有派人去找。桐柏山范围很广,有没有更具体的位置?” “将主已经知道了,王坚已经带人去找了。大山苍茫,哪里那么容易找?李良更不是善与之辈,有什么样的事情能羁绊住他的手脚?而且还有两名亲如手足的手下跟随,超过约定日期一天了,怎么会一个人也回不来?” “妞妞与石头怎么办?”公输念槐转回头指指院子,小声问道。 “妞妞会照顾石头,还有六婶也会帮着照看两个孩子。只是,唉,两个孩子可怎么活啊。” 人要是在山里迷了路,即使在后世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就是天上飞着直升机,下边依然要采用人海战术,拉网搜寻,能不能找得到还得两说着。 在大宋这个时空里,只能用人平铺过去了,一座山啊,那得多少人才能够啊。就是把忠顺军一万多人全填进去,也于事无补。 幸而是在夏末秋初,山里有水有各种山珍走兽,还有多种果子,吃食倒不必担心。 如果不是迷路,而是其他情况呢? 由于没有人回来,现在谁也说不好李良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抑或是什么情况也没有,只是误了归期。 而这一点除了公输念槐心存万一外,其他的人想都不往这上面想。为何?军人啊,军人是什么,是军令下的行尸走肉,没得你自做主张,更不可能自以为是,除非想寻死脑袋压在脖子上太难受了,想换个地方凉快凉快。军法如熔炉,孙悟空进去,也得把眼睛烧红了。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李良若还不回来,即使王坚带人去了,晚上也不能搜寻,空耗一晚上。 怎么办? 本来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的公输念槐转了几圈之后,心就不安了起来。 说到底,李良出去寻找秘密的作坊基地,皆是因为公输念槐执意要找一个隐秘所在,分析一下前因后果,这个因还在公输念槐身上。 怎么办? 自己不是神仙,若要论起野外生存,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师爷爷。自己能做什么,能做什么? 院子里不时传来妞妞姐弟俩的欢快笑声,这些笑语欢声现在变成了钢针,一针针地扎在公输念槐心上,这玩意儿放在别人身上是故事,发生在自己眼前就是悲剧啊。 第五十章 出手 第五十章出手 李良的妻子如何没的,不清楚。所以公输念槐连想知道的兴趣都没有,因为两人从没有过交集。 而李良不同,且不说自己就是那个始作俑者,就是从与李良的一面之缘上,自己知道了就难以无动于衷。 更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在院子里天真无虑地生活,极有可能就是这几天的变化,而改变这两个孩子一生的命运。 怎么办? 公输念槐在屋子里旁若无人地转着圈子,比蒙着眼拉磨的驴子还敬业,全没注意到方琼与孟之经已经停下探讨李良逾期未归的问题,盯着公输念槐看的两双眼睛,被公输念槐的圈圈转成了蚊香眼。 公输念槐终于停了下来,再转下去,他自己就晕了。 “方叔,孟兄,有办法了?”公输念槐一看孟之经与方琼两个人正按着太阳穴撇嘴,以为两人不屑于自己遇事急躁的性子呢。 “不转了?我的头更晕了,怎么样,想出办法没有?”方琼倚着墙,手指着公输念槐呲着牙问道。 “方叔,李军使临走时就没跟您说个大体范围?” “这是他们踏白军的规矩,领命行事,怎么做,谁也问不得。李良只说他大概知道有这么个地方,适合你说的条件,就带人去了。你方叔知道他们的规矩,还怎么问?就由得他们去了,谁知道,唉,要是方叔多句嘴也算不得什么,李良还能把你方叔给撅回来?啪啪,” “方叔,你干什么?”孟之经伸手抓住方琼的手,“方叔,谁也不想出现这样的情况。再说了,现在边境安靖,少有谍探,更不会有大股敌军摸进来。李军使可能就是迷了路,他们已经有几年不进山了。” 公输念槐瞧着方琼狠抽自己嘴巴子的样子,心里一抽一抽的。方琼年龄不算大,至少放到后世还算是壮年,当着两个小辈抽他自己的脸,可以想见方琼心中的懊悔。 方琼的懊悔不就是习惯性地遵守了规矩吗?这有错吗?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是对是错。 公输念槐没有思考这个问题,规矩该不该守,怎么样去守,不是他一个工科男要考虑的。 即使以他公输氏的血脉传承来说,公输氏是很守规矩的。锯子的发明,实际上就是守了规矩,只不过这个规矩不是人制订的,是大自然千百万年选择后的结果,这个规矩被公输般发现并加以利用,才有了锯子这种仿生工具的出现。 后世的物理学化学无一不是发现并利用规矩的结果。 但对大自然规矩的发现不是一蹴而就的,就拿火药来说吧,不同的配比、火药的威力就会有不同。黑火药的规矩被人们挖掘净尽之后,再不能满足人们对爆炸物的需求,这时就要打破黑火药这个规矩,去寻求更高的规矩,于是就有了无烟火药。 这个过程套用后世的一句话来说,就是规矩是用来打破的。而规矩没被打破之前,它又是螺旋式上升曲折前进的。 所以单纯说守规矩好还是打破规矩好,不能一概而论,更不能抛开现实状况妄谈规矩的好与坏。 所以对方琼自责式的表白,公输念槐给予了充分的理解与尊重。 当下,也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最佳时机,甚至是不是该探讨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念槐,有没有办法?你海上陆上都跑过,遭遇这种情况也不在少数吧,还有你的族人,他们是如何应付这种突发事故的?” 看来,短短几天的接触,孟之经开始相信公输念槐拥有超人的能力了,似乎只要公输念槐出手,世上就不存在难题似的。 公输念槐很想苦笑一声,然后双手一摊,孟兄,我又不是神仙,你们有大军还有无数可以利用的资源,都无计可施,我一个光着棍的毛孩子,有什么办法? 看着方琼投来的半哀求半无耐的眼神,再听听院子里两个不懂事孩子无忧无虑的笑声的时候,公输念槐想装逗逼的心情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这不是装逼的时候,是事关人命甚至可能影响到几个人命运的大事件。 会不会还有更深远的影响,公输念槐不是算命先生,也不是预言大师,更不是天上的那位,所以到底会出现什么后果,他无从得知。 现在只能跟凡人一样,见招拆招,甚至都不清楚下一招出手之后会产生什么后果。 因为这不是一件可以载入历史的大事件,只是发生在几个小人物身上的一次偶然事故。 公输念槐张了张嘴,嘎巴了两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念槐,是不是想知道王叔用什么方式搜寻?无他,由熟悉附近地形的人带队,层层深入。我想与李军使搭过伙的人已经被王叔招集去了,这些人熟悉李军使,也知道该如何与李军使联系。其他的,小兄也想不到了。” 孟之经罕见地耸了耸肩,求助的眼神也出现在他的眼睛里。 “张言,进来说,在门口探头探脑算什么样子。”方琼冲着门口皱着眉头不悦地低声说道。 张言溜着边跨进屋内,站到孟之经身后。 “知道了?”方琼逼视着张言。 “噢,知道了。” “去,把乱嚼舌头的先关起来。唉,算了,告诉他们把嘴闭紧了,要是再让我听见有人乱传话,就要行军法了。”方琼有些恼怒,想了想还是压下了火气。 “把妞妞与石头送回家去,我那里有一些好吃的,一并给他们带去。跟六婶说一声,先别去作坊帮忙了,把两个孩子看好了。嗯,兔子也让他们带上。” 张言看了孟之经一眼,见孟之经没有表示,又瞧向公输念槐,公输念槐点点头,“张大哥,兔子就送给妞妞与石头吧,这两天恐怕也没时间试验了。您送完人后就回来吧,小弟还有事要办。” 张言朝方琼施礼毕,转身出了屋子,片刻后院子里响起石头的欢呼声。 妞妞与石头的声音离开了院子,消失在村中街巷中。 “念槐,有办法了?” 公输念槐摇摇头,“方叔,孟兄,小子有什么办法?孟叔与王叔都是百战将军,排兵布阵,逗引埋伏,天文地理样样精通,岂是小子能比得了的?” 孟之经与方琼对视一眼,难掩失望之情,眼神的光彩如同突然断了电的灯泡,瞬息间黯淡无光。 “小子是公输氏传人,做工具是家传本事,做出来的工具能不能帮上忙,小弟就不敢臆测了。方叔与孟兄都是运筹帷幄的好手,如何搜寻,搜寻的重点在哪里都比小子清楚。” “还不画来,罗唣什么。”方琼这个半大老头真急了,直接从倚靠着墙壁变成扑向公输念槐。 这小子,在像驴似的转磨磨的时候,就想到了要制作什么工具了,还东遮西掩就是不说出来。自己与孟之经再三问他有没有办法,依然羞羞答答,欲从还休,像极了重度便秘病人,抠都抠不出来。真真是欠揍了。 方琼还真冤枉了公输念槐。 因为公输念槐明白,即使放在后世,搜寻一个方圆不小于十几公里的区域,看得见的天上有直升机,地上有携带各类先进仪器的搜寻人员,看不见的还有电波信号,也不见得能在短时间内很顺利地完成搜寻任务,更别说还要达到理想效果了。 而现在呢,走路基本靠人的两腿,听,靠人的双耳,看,需要人的双眼,不走个头撞头,都不见得能找到失踪人员。 工具,什么样的工具能好过直升机?即使公输念槐此刻化身大伽级的直升机设计师,他也造不出直升机来。光材料一项就逼死你,还别说发动机,那还是天上飘着的云彩,连影儿都不留下一丝。 那为何公输念槐还要说他要做一个能帮助搜寻用的工具呢? 聊胜于无吧,且没有技术与材料上的限制,说造就能造,不仅简单而且还容易操作,就是风险有些大,效果如何,直升机都不敢说能有效果,还能奢望什么?要不说是有聊胜于无嘛。 孟之经比方琼冷静得多,听到公输念槐要造工具,眉头皱了片刻,低声问道,“念槐,什么样的工具?山区里林密草深,沟壑纵横,狼虫出没,什么样的工具能避过这些东西,除非像鸟儿一样在天上飞。” 说罢,孟之经摇了摇头,表示不可能。既然造不出飞鸟来,再造其他工具都是白费,就是造个仿真老虎来都无济无事。 “差不多吧,正是要飞上天。” “什么?” 方琼差些以头抢地耳,孟之经嘶啦嘶啦地吸着气,在变得黯淡的屋子里,两人的眼睛像黑夜中的狼眼,都绿了,荧荧地闪烁着。 公输念槐也没继续跟两人解释,“孟兄,拿纸笔来。” “噢,好,小兄这就去拿。”孟之经像受惊的兔子,跳起来窜进了另一个房间,“呯”地一声,又弹了回来,撞墙上了。 再跑回来时,额头上隆起老高,看样子撞的不轻,与寿星佬的额头有的一比。 研墨,铺纸,镇纸压上,动作轻盈而敏捷,比书童还书童。 方琼转了一圈后,终于找到蜡烛,点上端了过来,还点了两支,左右各一支,照的屋里明亮如昼。 第五十一章 岳王爷 第五十一章岳王爷 公输念槐看了看笔架上粗细不一的毛笔,皱了皱眉头,孟之经的眼力劲上来了,“噢,这里,嘿,我时刻都放在身上呢。”说着递给公输念槐一支签字笔。 公输念槐接过签字笔,略一思索,俯身在纸上作起图来。 “方叔,找最好的布料,最好既轻又韧,经得起强力拉扯的,有吗?”公输念槐画了两笔,觉得有些不放心,抬头看向方琼。 “有,有,有最好的山后布,”方琼忙不迭地点头应道。 “山后布?方叔这是什么布。”公输念槐一听,干脆停下笔,得问个清楚,事关人命的事,马虎不得。 “山后布,乃绍兴府诸暨出产,在纺绩过程中将麻纱加以强拈而后织成,精巧纤密,经久耐用。不亚于蚕丝织就的绫罗。” 公输念槐听到经久耐用一句,放下心来。要是刷上桐油,就能防水了。 “就是它了吧。”公输念槐说罢,低头作图,忽又想起一事,停笔问道,“方叔,还要找最强韧的绳子。” “念槐啊,你要的方叔都给最好的。方叔知道这是关人命的事,凑合不得,你就放心交给方叔了。” 公输念槐点点头,犹豫片刻,还是不放心。公输念槐倒不是不相信方琼,而是这玩意儿是这个时空里的人理解能力之外的东西,他们认为对的,很可能是大错特错的,因为不符合物理原理。 还是先作完图再说吧,他们知道作什么用的,再解释起来,就容易理解了。 作图很简单,构造也不复杂,难的是严格按照图纸制作。 “风筝?”孟之经歪着头瞧着纸上的图,眉头皱的很深。 “差不多。”公输念槐也不多做解释。 “方叔,就劳您了。找人连夜制作,小侄就靠它寻找李军使了。方叔啊,它要带着小侄到天上去,要是不结实,小侄就会从天上掉下来,嘿,您看着办吧。” 公输念槐真是不放心啊! 在地上也就罢了,大不了摔个跟头,蹭破点皮就是了。要是从天上掉下来,大地母亲的怀抱不是好回归的,好一些腿断骨折,稍重一些,就会被摔成一堆烂肉。 “好,念槐放心,方叔省得,省得。这就找人制作,多做几个。方叔也上天飞飞。” 方琼拿着图纸冲出去,正碰上送人回来的张言。 “张言跟我去衣被坊。唉,算了,你让念槐再画一张,带着图纸去找将主。”说着,又朝屋里喊了一声。 张言不明就里地瞧着方琼像屁股上着了火似的朝前院走去,方琼转过通道不见了,张言才转回头走进屋里。 “方管家怎么了?”张言进门就问。 张言看到孟之经与公输念槐凑在桌子旁,公输念槐握着那支很小很细的笔正在纸上作图呢,没有搭理他,也凑过来看。 “还是方叔想的周到,多做几架风筝,现在就不能有人闲着。”孟之经嘴里说着,眼睛盯着公输念槐作图。 孟之经对公输念槐画的风筝,有些好奇,但又没有信心。这东西自己也玩过,那是用线牵着放,小孩子拿来玩的。怎么能把人送上天,还能带着人飞呢? 用它去搜寻逾期未归的李军使,有些胡闹了吧。 这话还不能说出来,你想啊,就在一个时辰前,公输念槐还用妖法给人治疟疾呢,至于效果?在没有出来前,谁也不能断定用妖法治病就是胡闹。 所以,孟之经也就姑妄看之,等着看效果吧。不看广告看疗效。 不就是浪费些人力好布料嘛?不值当的因为这些,扫了公输念槐的兴。 要是万一管用呢,谁又说得准? 孟之经就怀着患得患失的心情,陪着公输念槐作图。 “要是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多做几架也无妨。”公输念槐也没意见,反正用不着自己出一分钱,还能优中选优,毕竟能用这玩意儿的,整个大宋,恐怕也就自己一人而已。上天的可是自己,小命是不能拿来换的,换了就要不回来了。 很快,第二张图又画完了,交给张言,让他快速送给孟珙。孟珙如何决策,就不是公输念槐与孟之经能左右的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孟兄,”公输念槐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看着发蔫的孟之经,“踏白军是什么兵种,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一时半刻也没什么事,给小弟讲讲,噢,要是涉及军事秘密,小弟权当什么没问。还是看看青霉素吧。” 公输念槐起身作势要去看青霉素,孟之经双手托着下巴,坐在马扎上,两眼有些迷惘地瞅着院子。 院子里氤氲着一层暮气,院墙处的树木庞大的影子投下来,淹没了院子,把铺满院子的瓷罐包裹起来,显得黝黑阴森。 “也算不上秘密,说道说道也无不可。念槐,你知道岳王爷吗?”从语调上看,孟之经情绪不高,也不知哪里不对付了。 “岳王爷?”公输念槐摇摇头,“我知道马王爷。噢,”公输念槐脑际电光一闪,冲口而出,“岳飞,岳武穆!怎么又是岳王爷呢?” 后世里提到岳飞,一般都会想到岳母刺字精忠报国的事例,再就是想到金大侠的里的武穆遗书。 一部评书岳飞传更是让后世的中国人对岳飞家喻户晓,无人不知。去西湖旅游,恐怕没有人不去拜谒一下岳飞墓,那副“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的楹联,更是流传甚广。 岳飞被害冤死三十多年后,宋孝宗为岳飞追赠谥号“武穆”,宋宁宗时追封为鄂王,理宗时又改谥为忠武。不过后人只知武穆,不晓忠武。 至于修建岳王庙,那是明朝时的事情了。 提起岳武穆、精忠报国、还我河山等等名号故事,公输念槐耳熟能详,猛然蹦出一个岳王爷,就有些反应迟钝,何也?不熟耳! “念槐,哈哈,想不到久居海外的人,对岳爷爷也如此熟悉。”有人知道岳武穆,听语气还怀着极大的仰慕之情,这如何不让生活在同一时空的孟之经大有惺惺相惜之情? “嘿嘿,小弟对岳武穆的了解恐怕并不差于孟兄。”若再加上演义的成分,孟之经真不见得比公输念槐更了解岳飞。因为岳飞离开这个时空已经八十多年了,孟之经所知无非也是老一辈人的口耳相传。 而公输念槐还多了一层历史的俯视感,可以多方面多层次地去解读岳武穆。 “啧啧,我说老弟啊,不要这么自信好不。小兄的爷爷的爷爷就跟随岳爷爷东征西讨了。自南渡至今已有百年,岳爷爷的衣钵不绝,正着落在我孟家身上。嘿嘿,念槐,还敢与小兄一比嘛。” “那岳珂呢?” 孟之经嘴巴张的像大河马,手指着公输念槐,“你,你,你你,你是从海外回来的吗?” 孟之经从马扎上一跃而起,上来就抓住了公输念槐的肩头,摇啊摇,“快说,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不信你久居海外,还会知道这么多。” “嘿嘿,孟兄啊,”公输念槐笑眯眯地抬起双手,穿过孟之经的双臂,慢慢把他的双臂拔拉开,“怎么样,小弟虽不是秀才,却也知天下事。这与在不在大宋有关系吗?” 公输念槐开始装逼了,他发现折磨折磨孟之经,也是一个乐趣。虽然孟之经是一个很好的搭档,也是一个很不错的谈话对象,但这不影响公输念槐喜欢看孟之经发狂发痴发蔫的冏样。 其实公输念槐并不清楚岳珂此时此刻在不在世,要是以金大侠的为据,岳珂应该现在还在世。本想拿出来逗逗孟之经。要是孟之经也不知道岳珂此人,那就更好玩了,可以左右打孟之经的小脸。想不到还真有岳珂这个人,就连孟之经十几不到二十的小年青的也知道岳珂这个人,那么岳家与孟家说不定还保持着联系。 因为若两家仅仅都在官场上混,就知道对方了解对方,除非两者在官场上有交集,否则就以宋时的交通通讯手段,是很难的。后世的枣阳市长不见得知道宁波市长是谁,除非刻意联系。 “为什么?”孟之经松开双手,又坐回马扎上,还给公输念槐拽了一个过来。 “岳王爷是谁,是大英雄,是个汉人都知道。孟兄,不是有句古话嘛,墙里开花墙外香,” “墙里开花墙外香是古话吗?”孟之经眼里的小星星又降临了。 “呃---,古不古,看道理。”公输念槐也不知道这句话有多古,反正比他年龄大。 “古不古,看道理。有些意思啦。喛,念槐,海外也知道岳王爷?他们怎么看,嗯,如何看待岳王爷呢?” 公输念槐眼珠一转,想再逗逗孟之经,反正顺手拿来又不费功夫。“历史终将选择那些忠诚于历史的人;历史终将记住那些奉献于历史的人”!孟兄,你认为古今中外的人会如何评价岳王爷呢?” 反正此时的公输念槐,满脑子都是罗阳的照片,以及纪念罗阳的横幅,“祖国终将选择那些忠诚于祖国的人,祖国终将记住那些奉献于祖国的人”公输念槐不清楚宋人有怎样的家国情怀,就把祖国用历史来代替了。 第五十二章 踏白军使 第五十二章踏白军使 “历史终将选择那些忠诚于历史的人;历史终将记住那些奉献于历史的人!”孟之经喃喃地念叨着这句话,若是给他手里塞上根棍,他就能把地板当木鱼儿来敲。 “念槐老弟,此话出于何人之口,气魄宏大,境界非凡,非一般人所能企及。” “是一个叫罗阳的人用生命谱写出来的,非是用嘴说出来的。” “啪!”孟之经一巴掌拍在膝盖上,“正是。哎,如此说来罗阳大贤已经不在了?念槐可知罗阳是做什么的吗?” “做飞--蜻蜓的,噢,就是与小弟画的那种差很多的,不过都能飞。” 这个孟之经就这点不好,逮着一点往死里抠,一个不小心,自己就掉自己给他挖的坑里了。 “噢,飞蜻蜓,就是木制的飞鸟吧,小兄倒也耳闻过。令先祖制的飞鸟能三天不落下来。原来是真的。那这个罗阳制的飞蜻蜓如何?公输氏可以收外姓徒弟了?” “噢,孟兄有所不知,罗阳所制飞--鸟,比先祖的木制飞鸟不知高出了多少,日行万里并非夸大之辞,而且只多不少。” 万里?若燃料足够,以亚音速巡航的话,每小时飞行九百公里左右,不落地飞行一昼夜二十四小时的话,就是两万多公里,合四万多里。要是把这个数字说出来,估计孟之经得到房顶上去画圈圈了。 在进入蒸汽时代之前,人类所能利用的动力无非是人力畜力风力水力。要是拼速度的话,只有马力这一种了。一匹马能跑多快,能跑多远?日行百里必蹶上将军!闹着玩呢吗? 所以日行一千夜行八百,已经是古人能想像到的最快速度了。现在好,在公输念槐嘴里出来的,动不动就是古人的十倍还出头,你让孟之经这样的古人怎么活? 孟之经干笑一声,“老弟,你让我想起了蜗牛。” 公输念槐眼圈就是一紧,咋了这是?孟之经会讲故事了?“还有黄鹂鸟吧。嗯,也对,有道理,相对论嘛。” 孟之经双拳互击了一下,轻叹一声,“受李军使事情的影响,大家心情都有些不宁,念槐老弟这么一打檫,为兄的心情好了一些。你不是问踏白军的事情嘛,小兄梳理了下,趁此机会,跟你聊聊。” 也罢,这样最好。孟之经不想相信,或者说这时的宋人相信不了,也省了自己不少唾沫,不用逮着个人就问自己,自己也乐得自在。 拿做不到的事情出来开玩笑,不会增加人的成就感,也增加不了说这话的人的高度,徒增笑料耳。 “要照孟兄的话来理解的话,踏白军是岳王爷创建的了?” “非也。踏白军由来以久。老弟,可知踏白的意思?” 公输念槐眨眨眼睛,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表示不知。 孟之经又是一声轻叹,弄的公输念槐不想呆在屋子里了,有些瘆人。 “踏者,堪察也。白,薄也,草木丛生,不可进入之意。踏白,实为踏察,即进入草木丛生之地,堪察敌人的情势,以防敌人设伏。” 听着有些费劲,不过公输念槐还是勉强听明白了,一个现代词语蹦了出来,“武装侦察兵。” “侦察兵?噢,不仅要侦察敌情,探明道路,必要时还须能突袭敌人,做到来无踪去无影。” 公输念槐有些明白了,行军时突前,搜索道路,防止敌人设伏,做战时可以做为尖兵,甚至突入敌人防线内,执行斩首任务。踏白军做的活最苦最累最危险。 可想而知,能担负起这样任务的人会是怎样的人!精锐中的精锐,不仅能明地理辨地形,而且最好还会几种方言,机智灵活是必备的基本能力,更毋须说擒拿技巧了。 怪不得方琼如此紧张,也难怪孟珙要派出王坚带队去搜寻李良。虽然现在公输念槐还不清楚王坚在军中任何职,但从江海出入带着王坚,孟珙对王坚也另眼相看这一点上,王坚即使职务不高,但为两位大佬看中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李良不是因迷路而逾期不归,那事情就有些嚼头了。 一位踏白军的军使,百战精锐,还带着两位昔日手足,在熟悉的地面上,竟然莫名失踪,这是什么性质的事情,只要稍微有些军事常识的人,必不会等闲视之。 “那,真的太厉害了。”公输念槐大脑里涌现的却是后世里各国的特种兵部队,像老美的海豹突击队、三角洲部队,还有俄罗斯的格鲁乌、阿尔法、温贝尔,以及以色列的野小子部队。 公输念槐来到这个时空之后,认识有些改变。后世里大名鼎鼎地特点队员,若与宋时的精锐单挑,胜负难料,而公输念槐更倾向于后世的特种兵会不堪一击。 像李良这些人,不管几人一队出去执行任务,一离开营地,所能依靠的就是身边的几名队友了。其他援助一概没有,他们既是刀刃,又是使刀的人,更是决定何时何地怎样使刀的人。 后世的特战部队实际上只是一个体系当中的一个执行部分,有各种最尖端方便的资源随时可以调用,不仅有卫星在天上当眼睛,还有后方的指挥部随时传递情报,指导下一步行动。他们只要把眼前的事情做到位就好。 “哈哈,踏白军就是全军的匕首,平时不瘟不火,一旦出击,必疾如风,猛似火,临敌时一击必中。岳王爷善于整军,把踏白军运用的出神入化,时人只知背嵬军,不知踏白军,非是踏白军不如背嵬军,实为两军执行任务类别不同,风格各异,不能等同类比也。” 公输念槐点头认可,不认可也不行,他在后世就算不上个军迷,连伪军迷都算不上。而孟之经跟公输念槐讨论宋时的军种,是孟之经的悲哀,因为他正对着一头公牛弹钢琴呢。虽然这头公牛频频点头,意似认可赞同,谁能保证他不是在打瞌睡呢。 “孟兄,除了踏白军、背嵬军之外,岳王爷还整合了哪些军种?”得问下去,孟之经正兴奋着呢,也许孟之经看出来了,一谈到军队,公输念槐无所不能的形象就大打折扣,此时不将剩勇追穷寇都对不起孟家的列祖列宗。 “岳王爷把十万大军整合成十二军,除了踏白军、背嵬军之外,还有前军、后军、左军、右军、中军、游奕军、选锋军、胜捷军、破敌军、水军,” “这么多兵种?”公输念槐真的愣了,他万没想到古代作战复杂到如此程度,以前总以为元帅令旗一指,全军涌上,群欧打群仗,胜负嘛,谁咬得住牙,谁更狠谁就能赢。 “这还不算。战时如何调配各个兵种,做到最佳军力配制,并能做到各兵种进退自如,如臂使指,更是一个精确的计算。” “啪,啪啪”公输念槐喜欢计算这个词,孟之经竟然脱口而出,并且深以为然,当一个好听众,就要有好听众的觉悟,该鼓掌时决不计较手掌的抗议,该流泪时决不吝惜辣椒,该跺脚时决不在乎地球另一侧人们的感受。 “念槐啊,你这一鼓掌,小兄忐忑了,因何鼓掌啊,总得让小兄明白一二吧。”孟之经不明白了。 公输念槐一看,苗头不对。孟之经在自己面前,自信心受挫了,若不能得到自己对他的认可,他有些无所措手足了。 这不是好事啊。自己又不是黑社会老大,要什么跟班啊。孟之经这样的跟班,要不起,折阳寿啊。 “计算,小弟认为能用计算的思维来筹谋战争,是最了不起的。”说着,公输念槐还挑了挑大拇指,不吝赞赏。 “计算?为何念槐老弟如此看重计算,有何奥秘吗?” 哈哈又来了! “孟兄还记得小弟与严作头的比赛吧,小弟赢就赢在计算上,你说小弟能不重视计算吗?” “哦--,小兄明白了。火药配料还是硝石木炭与硫磺,老弟精于计算,把三种配料的特性进行有效地调配,而严作头就疏于计算,调配出来的火药没有最好地发挥三种药料的特性,威力骤减,自然输在老弟手中。岳王爷能把军队整合成十二个兵种,就是懂得了兵种的特性,临战时根据形势的需要,或增或减,应用之妙,在乎一心,实则精于计算。老弟,小兄省悟得如何?” “啪啪啪!”还得鼓掌啊,还得大力鼓,把鼓敲漏了最妙。什么叫举一反三,看看这里,看看这个小伙,孟之经,怎样?够酷吧。 “呵呵呵,”孟之经被公输念槐几个啪啪啪拍的晕晕乎乎,摸着自己的脑袋傻笑。 “嘿嘿,念槐老弟啊,是你们公输氏家族传承这么厉害,还是与你的海外游历有关,小兄自忖也不差,但在你面前怎么就好像很无知了呢?” 公输念槐又挑了挑大拇指,能如此坦承承认己不如人的,孟之经不算第一号人物,也绝对值得人由衷赞佩,试问古今中外,有几人有这样的胸襟气魄? 第五十三章 梦是噩梦 第五十三章梦是噩梦 “嘿嘿,我” “哒哒哒,希聿聿,”马蹄声踏碎了薄暮,静谧的村庄里传出阵阵狗吠声。 “我爹来了?”孟之经跳了起来,“走,出去看看。” 公输念槐与孟之经快步走出院门,几匹马从黑暗中钻了出来,朝着院门缓缓驰来。 来人正是孟珙,张言也跨马随在孟珙身后,还有两名军兵卫护左右。 孟珙踏蹬下马,朝施礼的公输念槐一摆手,“不必拘礼,进院有话说。” 公输念槐与孟之经对视一眼,紧跟在孟珙身后进了院子,直趋后院。 三人进到屋子里坐定后,公输念槐巴巴地等着孟珙开口。 “念槐,你要的风筝我已派人连夜做好。危险性多大?” “只要布料不被扯破,风力不太大,危险虽有尚不致命。”公输念槐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嗯。”孟珙点点头,“那就好。听华参军说今天你去看屯田了,帮了他很大的忙,华参军对你赞不绝口呢。” “” “念槐,客套话不用说,孟叔心里有数,“孟珙沉吟片晌,“你对李良逾期未归有什么看法,跟孟叔叔说说。” “我,”公输念槐摸摸脑袋,“孟叔,小侄对周围山川走势一无所知,也不清楚李军使三人的本事能耐,至于边境形势小侄更是一头雾水,李军使为何逾期未归,小侄想破脑袋也没找出能说服自己的理由来。” “念槐说的在理,先不谈这个了。”孟珙摆了摆手,公输念槐不解地看着孟珙。 孟珙微微一笑,“念槐,有想法就说出来,想问什么就问,你孟叔也想跟你聊聊。” 公输念槐全身一紧,孟珙今晚上有些奇怪,没头没脑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公输念槐失去了对话的焦点。 “咳,嗯,王叔,” “王坚吧,他带着五百精锐已经前出到了鸭子山,明天拂晓出发,展开拉网式搜索,向北、东两个方向进发。噢,天一亮,我们也赶过去,我已经派人知会了王坚。” 公输念槐点点头,对于为什么只派五百人,公输念槐想问,想了想,还是闭口不提。 “那,小侄但凭孟叔调遣,无有不从。”公输念槐耸了耸肩。 “嗯,好吧。你们也累了,早休息。到时我会派人叫醒你们。行了,我还是回本院吧。” 孟珙站起来,走出屋子,朝后摆摆手,“都别出来了,我把张言也带走,到时由他回来叫醒你们。” “怎么了?”院门外,马蹄声消失好久后,孟之经才问出了一句话。 “孟兄不知,小弟更不知道了。想必只是虚惊。”公输念槐抻了抻腰,“孟叔说的对,该休息休息了,明天,嘿,明天能否回来还两说着,这床小弟就多赖赖。” “乌鸦嘴!”孟之经推了公输念槐一把,“洗漱了再睡。” 孟珙来的奇怪,走的奇怪。 公输念槐躺在床上,辗转了半柱香的时间,就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瑶楠,你妈妈呢?” “捡蘑菇呢。” “捡蘑菇?嗯,草原上的蘑菇更鲜美。咱们爷俩吃蘑菇之前,先祈祷你妈妈别把毒蘑菇捡回来,毒蘑菇看上去更漂亮哟。” “呵呵呵,要不我去监督着妈妈?” “别,会伤你妈妈的自尊的。来,咱们挖些野菜,否则你妈妈又会埋怨咱俩是个吃饱蹲了。” “呵呵,好。爸,下半年我就上高中了,你女儿长大了,给我准备些礼物吧,一句话也行。” “噢,是啊。一不小心,楠楠都上高中了。看到这个大草原了吧,它叫呼伦贝尔大草原。据说是马的故乡。” “爸,我现在大概知道游牧民族为什么喜欢流浪了。” “噢?给老爸说说,楠楠出口,必非凡品。” “流浪吧,有些不准确。应该是喜欢奔跑,不停地奔跑,直到跑到山之际天之涯,越过山去再跑,到了天边还想看看天的另一边有什么。” “嗯,有道理。为什么呢?” 瑶楠一指眼前的草原,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绿毯直铺到天边,“答案就是这绿的让人澎湃的草原,它让人冲动充满血性,不把自己的血液挥霍掉,就不会停下前行的脚步。” “嗷吼啊呀---” “楠楠,什么声音?” “妈妈!” “楠楠,停下,回来,是老虎!” “呜,呜呜,妈妈,妈妈,” “楠楠,别过来,念槐,你,你也别过来。” “我艹你奶奶,老虎,你敢张嘴我就拔了你的牙,你敢蹬腿,这就劈了你的胯,好了,我来了,你选择吧,老虎。” 公输念槐一边飞奔,一边把皮带解了下来,拿在手里舞成了一个咻咻叫的圆圈。 山坡后,妻子张亦可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看到朝自己跑来的女儿与丈夫,挥舞着手大声叫喊着,别让他们过去。 “老虎,来吧,公输爷爷不怕你。”公输念槐呼啸着迎向妻子张亦可。 山坡后露出一个斑斓的老虎脑袋,一双金睛散射出凶残的光芒,笼罩了公输念槐一家三口。 “嗷吼”一声虎啸,一条虎影,疾如流星,从山坡上一跃而起,直扑向张亦可。 “我艹,你再近些。”公输念槐眼珠子都红了,挥舞着手中皮带,发出咻--咻--的啸叫声。 “嗷吼咻--”皮带飞速旋转着飞向凌空扑下来的老虎。 “哎哟!”张亦可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刚才跑的太急,顺了拐,把自己拌倒了。 “妈妈---”公输念槐身后的瑶楠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朝倒地的妈妈扑去。 头顶上老虎凌空,投射下庞大的阴影,遮盖住了张亦可的身躯,瑶楠正扑进阴影里。 公输念槐在松开皮带的一刹那,躬身下蹲,拦住了老虎下降的路线。 “老不死的老虎,看你怎么过我这一关。” 老虎空中扭动着身子,想让过公输念槐,前爪探出,直落向公输念槐的后背。 “嗷吼” 公输念槐紧盯着老虎的来势,瞅准时机,身子猛地一扭,向侧前方一靠,探出双掌,在老虎刚落地,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刹那,双掌猛推在老虎后胯上。 老虎臂部歪斜着侧向一边,带动整个身子转了十几度,避过了张亦可。 猫了个咪的,老虎怒了,我的屁股是你能摸的,老话都不记得了,那就给你长长记性。 “嗷吼”一声,老虎漂移中,借着惯性,甩头摆尾,一脑袋撞进公输念槐的怀里。 就算是只母老虎,公输念槐也享用不起这样的投怀送抱啊。 “咕咚”一声,公输念槐一个腚礅坐在地上,顺势躺了下来,后背着地,两条腿就抬了起来。 兔子蹬鹰! 老虎不认识这个招数啊,以力降十会,前爪抬起,朝着公输念槐的肚子狠狠地拍了下去。 “啊---”长长的叫声从公输念槐的嘴里滚滚而出,其长不知其几千里也。 公输念槐一骨碌爬起来,心脏咚咚咚地剧烈地跳着。 公输念槐张大嘴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气,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窗外一片静谧,黑黝黝地泛着幽蓝的光。 梦?公输念槐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才慢慢地明白过来。梦见女儿与妻子了。 泪,在夜里无声地滑落。 公输念槐呆呆地坐了片刻,一抹脸,凉凉的,失去了温度。一偏腿从床上下来,走到柜子前,把双肩包拖了出来,翻出手机,摁了下开机键,毫无反应。 公输念槐纂着手机,双眼里迸出点点火花。 电,是好东西。 公输念槐把手机放回双肩包塞进柜子里,穿上鞋子,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 星辉,蓝宝石般幽幽,裹住了院子,呈现出琥珀般的晶莹。满院子的瓷罐就是琥珀里的填充物。 公输念槐坐在马扎上,双手托着下巴,散乱的目光游移不定。 这个时候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 静谧只留给穿越的人。 “念槐,睡不着?”身后传来孟之经的声音。 公输念槐回头朝孟之经呲牙一笑,“夜里太静,有些烦躁。现在几时了?” “噢,”孟之经揉了揉眼睛,抬头看了看天,“过三更了。” “孟兄,不用管我,回去睡吧,小弟坐会儿就回屋。” “嗯,那,不要太晚了,小兄再睡会儿。”孟之经捂着嘴,嘴张的像河马,呵欠打出来真舒服。 看来,孟之经再睡一觉的愿望终将会幻灭。 公输念槐嘴角上翘,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院门外传来咚咚地脚步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亮入耳。 无疑,脚步是奔着这处院子来的。 很快,公输念槐面前就站定了一人。 “张大哥,你不走门?”公输念槐愕然地盯着眼前的张言,嘴张的像大河马。 张言朝屋子里瞧了瞧,才嘿嘿一笑,“小的敲门怕惊扰了两位公子的清梦,这才逾墙而入,嘿嘿,没想到公子有守夜的习惯。” 第五十四章 滑翔伞 第五十四章滑翔伞 “张大哥啊,你这样猫一样地进来才会惊扰了我们。你想啊,我们正在屋里睡滴香啊,一睁眼床前站着一彪形大汉,会吓死人的。” “是是,小的以后进来时会小心的。” 公输念槐瞅了张言一眼,“张大哥,你的小心是更不让别人发现呢,还是小心不让别人害怕呢?嘿嘿,张大哥,把妞妞的黄黄黑狗弄来吧。” “小的明白了,”张言小声应对着,抬手指了指屋子,“公子,孟公子还在睡吧。” 公输念槐抻了抻腰,左右扭了扭,“嗯。孟兄刚刚回到屋里,看来很快就会出来了。张大哥,回来是休息还是弄好了?” “弄好了。两架,很大。呵呵,公输公子,能不能给我一架?” “不行。”公输念槐摇摇头,“张大哥,不是小弟不舍得,而是那玩意儿要玩得好得练,否则很危险。张大哥请想,要是从三里高的天空上摔下来会是什么下场?” “嘶---,肯定会摔成肉饼,噢,没馅的那种。”张言一听,有些害怕,但看眼神,一丝退缩的意思都没有,还有跃跃欲试的味道。 “嘿,张大哥,也不用急,结束搜寻后,小弟就教给你。像鸟儿一样自由翱翔在天空,是什么感觉,嘿嘿,张大哥,别急啊。” 看着张言哈喇子快流下来了,公输念槐又增加了一些诱惑。 “哎,小兄也算一个,念槐,不能舍不得哟。”孟之经从屋里出来,一边走一边朝公输念槐要价。 “张大哥,在哪里?我们去看看。”孟之经抬头看了看天,“念槐,离天亮还早,能试吗?” “先看看吧,要有修改的地方还来得及改。张大哥,这里有人看护吧。好,那就走吧。”公输念槐匆匆洗了把脸,想了想,跑回屋子,把双肩包背了出来。 要是出师不利,双肩包就是自己的遗物,不能留给任何人。 三人走出院门,张言领着两人朝村东走去。 “张大哥,为何往东走?” “公输公子,村东有打谷场,还有几外仓库,风筝正是在那里缝制的。将主也在那里坐镇。” “将主也在那里,没休息吗?”公输念槐有些吃惊,心中隐隐觉得李良失踪一事并不简单了。 “念槐慢慢就会了解我爹了,他就是这样。” “噢。” 很快出了村子,就看见前面有灯光闪烁,散漫的光线勾勒出了一个轮廓。 坐北朝南一处院落,只是院落的东西两面不是院墙而是房子,只留下南面开口。 远远看去,院子很大,三面的房子也就很多。走近了才发现,整个院子足以把半个村庄装进去,里面还堆着几个高大的草料垛。 正房与厢房都有房间亮着灯,影影绰绰有人影晃动。 走进院子,如同进入了一个足球场,公输念槐好奇地东望西看。像这样具有浓郁农耕气息的院落,早已成了记忆深处最角落里的尘垢。 公输念槐最早的记忆就是从这样的院落开始的。 包产到户单干前,每个村子被分成了几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都有一个这样的院落。既是生产队生产资料集中堆放的场所,又是打粮晒粮的打谷场。 “念槐,你们过来了。”方琼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 “噢,方叔,您也在啊。” 公输念槐看见,场院的西北角,一群人围在一起,在摆弄着什么,不须问,一定是在研究公输念槐的大风筝。 当然不是风筝,而是一架简易的滑翔伞。 为什么说是简易呢? 后世的滑翔伞,由伞衣、背带、伞绳、操控、副伞组成。副伞是用来在主伞折叠或损坏时,操伞人借以逃生之用的。 现在还做不出降落伞来,只好舍弃不用。 再就是背带和操控,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出来的。为了赶时间,公输念槐只保留了滑翔伞最为主体的部分。 这样的话,一旦出现主伞折叠或损坏的情况,操伞人的安全就可虞了。 公输念槐玩过吗,当然玩过,公输氏传人,凡是技术层面的东西,要是见猎而不喜,那公输氏也不会传承千年而不衰了。 滑翔伞出现的比较晚,不意味着技术含量高。相反,滑翔伞的技术含量很低。即使在夏商周时代,有合适的布料就能做出来。因为它无需特殊材料,也无需高精尖技术。 这是一种最简单的飞行器。 公输念槐设计的滑翔伞,由上下两层组成,相间约十厘米。伞面的总长度为四米,宽一米五,由二十个伞肋组成。伞肋的前方开有进气口,两端各拴有一根绳索,亦即伞绳。 空气进入伞肋后,上下两层间充满了空气,这时的伞面成机翼状,滑翔伞就会飞起来。 听到方琼的招呼,围成一圈的人们纷纷朝公输念槐三人看来,公输念槐竟然无一人认识。 “孟公子来了,” “见过孟公子。” “噢,邢叔,杨叔,你们都在啊,”孟之经笑呵呵地跟这些人打着招呼,看来都是熟人。 “孟公子,这样的风筝还是头次看到,它能带人上天?” “邢叔,能不能上天,一会儿就知道了。要是你们的手艺达不到我兄弟的要求,,可就坏了了我兄弟的名头。” “孟公子,你邢叔的手艺还信不过,来,你看看,这针脚,这裁线,”被唤作邢叔的中年汉子一把扯起滑翔伞,凑到孟之经眼前,红着脖子,抖着伞衣给孟之经看。 “邢叔,您别让我看,我也不懂,这才是行首。”说着,孟之经把公输念槐从身后扯出来,推到众裁缝面前。 “看到了吧,这是我兄弟,公输公子,公输大匠的后人,这种风筝就是他设计的。”孟之经像炫耀好玩的玩具一样,炫耀着公输念槐。 “有劳各位师傅了。”公输念槐作了一个罗圈揖,慌得裁缝们纷纷回礼,口称不敢。眼神复杂。 “念槐啊,过来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让他们改。是谁的手艺,方某可记着呢。”方琼拉着公输念槐,眼睛扫了围着的裁缝们,语气不善。 “方管家,这位公输公子不了解我们,您老还不清楚?我们都在这里呢,公输公子只管看,要是我们的手艺出了问题,我们任打任罚,再不将主还在呢,我们就从了军法。”姓杨的裁缝笑呵呵地说着,还捅了捅身边的裁缝,让他们也说两句。 “方管家,” “好了,行不行,好不好,不在嘴上。公输公子会有分寸。”方琼挥了挥手,又对张言喊道,“去,请将主过来。” 公输念槐把伞面拿起来,凑到眼前仔细观瞧,有人把风灯递到眼前。 还别说,这些大男人的手艺真不是盖的。裁剪精致,针脚细密,丝毫不亚于后世的缝纫机。四十四根绳索,牢牢地绑定在伞肋上,另一端绑着两个铁环。 “见过将主。” “将主来了。” 一阵扰攘,不用看,就知道孟珙来了。 “念槐,如何?”孟珙分开人群,走到公输念槐面前,开口问道。 “很好,比小侄想像的还要好。” “呵呵,多谢公输公子说话公道。”听话音,有人对方琼刚才的恫吓有些不满。 “你们也别夹枪带棒的,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没什么好说的。我可告诉你们,这大风筝是要带着人上天的,出了事,就是人命关天,人命,你们懂吧。哼。”方琼也不示弱,丝毫不让。 一听人命关天,人群静了下来,只剩下嘶啦嘶啦地呼吸声了。 “将主,方叔,小侄可以一试了。” “怎么试?”孟珙问道。 “找些人把它迎着风挑起来。” “就这么简单?来人,找几根竹竿来。” 很快有人找来竹竿,挑起滑翔伞。 公输念槐双手各持一个铁环。此时,夜风轻拂,伞面很快鼓了起来。公输念槐迎风疾行,众人紧紧跟随。 伞衣的上下层间充满了空气,呈上曲下平的机翼状,跑出去几步后,公输念槐陡觉手上一沉,双脚就离了地,身体腾空而起。 众人一声惊呼,张言与孟之经快步跑上前去,扎撒着手,犹豫着,不知是上前抱住公输念槐,还是任由公输念槐腾空而去。 场院里惊呼声连连响起,亮着灯的屋子里也开始有人跑出来,想看看人们为啥惊呼。 当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院子上空飞过时,有人惊讶地捂住嘴,脚步像定在地上一样,不知进退了。 公输念槐两手抓着铁环,滑翔伞越升越高,已经可以俯瞰整个场院了。 风儿轻柔,滑翔伞飞行的很平稳,危险性暂时可以不考虑。公输念槐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轻拉铁环,滑翔伞开始转向,滑过场院上空,越过西边的房顶,向村庄飞去。 四野黑魆魆的,犹如巨兽的肚子,场院倒像是大嘴,闪烁的灯光就是最好的指示灯。 公输念槐不敢飞的太远,要是不小心撞上树顶,滑翔伞就废了,自己还得爬树下来,不符合自己公输氏传人的名头。 滑翔伞的升降,是由操纵者根据气流实时控制的,只需侧顺着风向,向左拉铁环,滑翔伞就会左转,向右拉铁环,滑翔伞就会向右转。 第五十五章 飞天 第五十五章飞天 空中的气流方向与地面的气流并不完全一致,公输念槐一边测试滑翔伞的操控性能,一边感受着气流的方向,小心地操控着滑翔伞绕着场院飞行。 此时滑翔伞的高度足足有百米之高,下边的人们仰着头朝天空望着,在公输念槐眼里,像一个个矮壮的树桩子。 公输念槐从东南方向飞回场院,缓缓向地面落去。堆在院子里的一个高大草垛在眼前迅速变大。 公输念槐要把这个草料垛当作阻止器,让自己停下来。 “下来了,下来了。”人们追着滑翔伞向草垛跑去,一个个像兴奋的孩子。 公输念槐看准了草垛,双腿微屈,蹬向草垛,当双脚踩向草垛时,双手松开了铁环,整个人趴在了草垛上,然后顺着草垛滑了下来。 “念槐,念槐,哈哈哈,成了,成了。”公输念槐人还没落地,孟之经上来一个熊抱,兴奋地拍打着公输念槐的后背,咚咚地发出闷响。 此时,滑翔伞没有了下坠的拉力,伞面变了形,慢慢地失去了浮力,像一片云笼罩着盖向草垛。 张言像一只大猩猩,踩着草垛,手脚并用,噔噔噔地跑了上去,抱起滑翔伞,蹭地一声跳了下来。两只大嘴咧着,都不会说话了,脸红红的,比什么都兴奋高兴。好像刚才飞上天的,不是公输念槐,倒像是他一样。 裁缝们也围了上来,人人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看着自己亲手缝制的大风筝带着人飞上天,又安全地落回来,技术人员的成就感得到了满足。这比给他们什么奖赏都高兴。 “方管家,咱家的手艺没得说。公输公子安全地飞回来了。”叫邢叔的裁缝挤到方琼面前,指着张言手里的滑翔伞说着,鼻孔朝天,眼睛斜睨着方琼,很不服气的样子。 “哼,我怎么看着还缺点什么呀。邢一手,你说少点什么?”方琼没接邢一手的话茬,反而抛出了一个问题。 “少点什么?我怎么没看出来,这具大风筝都是按照图纸缝制出来的,能少什么?”邢一手辩解着,自己这些手艺人可不能让人瞧小了。 “方管家,少倒是少些东西,不过不是我们没做,而是就没让我们做,这可怪不得我们。”杨叔凑上来说道。 “杨大头,少什么还不去做。”方琼瞅了杨大头一眼,“没个眼力劲。” “方管家,这可不行。您是管家不假,你说做什么我杨大头不会打折扣。不过,这具大风筝是公输公子设计的,加不加还得问过公输公子。” “哈哈哈,”方琼指着杨大头,“杨大头啊,你这两头拍的,好,就问问念槐去,你们等着啊,还得加把劲。” “念槐啊,”方琼拔拉开围在身边的裁缝们,走到公输念槐面前,上下看了一眼,抬手给了公输念槐一拳,“好小子,嗯,你方叔活这么大,头次看到会飞的人了。说说,做的怎么样?还有什么改进的地方没有,这些裁缝们等着呢,他们也快忙活了一个晚上了,都没休息。” 别看方琼对着裁缝们时挑鼻子挑眼的,在公输念槐面前,又卖裁缝们的好。 “方叔,小侄正有几个想法,劳裁缝叔叔们再辛苦辛苦。” “没的说,请公输公子吩咐,我们别的做不了,手艺还是有的。”裁缝们看方琼这么给面子,这个跟自家孩子大小的公输公子能设计出带人上天的大风筝,已经让裁缝们惊诧不已,又见公输念槐尊敬他们,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公输念槐吩咐了。 “那小子就不客气了,大家也看到了,小子在空中飞的时候,只拽着两个铁环,时间一长,两只胳膊就受不了了。能不能缝制个绳兜类的东西,让小子坐在里面,还不影响操控飞伞?” “公输公子,我们也看出来了,您看是不是做这样一个东西。”邢一手凑上前来,蹲在地上,拿根草棍在地上划拉起来,裁缝们蹲的蹲站的站,瞧着邢一手画图。 裁缝们七嘴八舌,纷纷发表看法,很快最优的方案确定了下来,裁缝们一哄而散,去干活去了。 “念槐,你做的这个不叫风筝?”孟珙拍拍公输念槐的肩头,以示慰勉。 “噢,孟叔叔,我管这个叫滑翔伞,叫飞伞也可以。” “滑翔伞,飞伞?还是飞伞好。念槐,飞伞能飞多高,在空中最多能待多久?” 公输念槐呲牙一笑,“孟叔,我也说不清楚。飞一里高应该能做到,至于能飞多久嘛,差不多也就一两个时辰吧。” 就这么一具简陋的滑翔伞,后世里的一些飞行记录显然不能套用。但只要有稳定的气流,伞具不出问题,飞个半天应该不成问题。 后世的滑翔伞,最高升高为九公里,最高飞行距离为三百四十公里,最长滞空时间为十七小时。即使在春秋战国时,如果懂得了空气动力学原理,造出来的滑翔伞,滞空一个时辰也是没有问题的。 孟珙背负双手,仰首看天,缓缓说道,“就刚才飞行的情况看,起飞和下降时,一两个人恐怕不行,念槐怎么看?” “孟叔,起飞时可以借助山坡助跑,一个人还是可以的。有麻烦的是下降时,要是落地点是树林,飞伞就很容易挂在树上,再用就难了。” “如果念槐一个人带着飞伞去搜寻,能安全地飞回来吗?” 公输念槐一听,孟珙决定用飞伞去搜寻李良了。由于公输念槐的身份,孟珙不能直接命令他干什么不干什么,只能用商量的语气征求公输念槐的意见。 “将主,还有一架飞伞,属下跟公输公子一起去。”张言上前施礼,向孟珙请令。 “念槐,天亮前能让张言飞行吗?” 张言一听,立码激动了起来,两只眼睛带着灼热的温度,唰唰唰地射向公输念槐。若不是孟珙在这里,张言早摇着公输念槐的胳膊央求了。 公输念槐抬头看了看幽蓝的天空。离黎明前的黑暗还有一段时间,而且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 在这样一个夜晚里,教一个生手操作滑翔伞,是一个接近疯狂的想法。 若是用上后世的滑翔伞,张言不学公输念槐也能按着他的头让他去学。因为安全有保障,即使主伞出了问题,还有副伞可以保命。 现在自己造出来的伞,简陋的不能再简陋了。能省的都省了,一旦出了问题,基本上就是伞落人亡的结局,几乎没有第二种可能。 公输念槐能拒绝吗? 好像不能。 眼看着公输念槐很轻松地操作着滑翔伞飞上落下,你让这些古人按奈住好奇心不去尝试,太违背人性了。 但这些古人不明白滑翔伞飞行的原理,跟他们讲空气动力学,谈白努力原理,不是瞎扯淡吗。 与其让他们冒着更大的危险自己去摸索,不如自己就当一次教练。还能把风险降到最低。 关键旁边还站着一个孟之经呢。张言要学,孟之经估计也没人能拦得住。 孟之经当然不同于张言,这毋须赘言,人人都明白的道理。 公输念槐咬着嘴唇,犹豫不决。孟珙也不催促,盯着公输念槐。 张言有些急躁了,一个劲儿地给公输念槐使眼色,还不住地咳咳地提醒着。 孟之经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公输念槐,看他握得紧紧地双拳就知道,他也在运气,只等时机成熟就向孟珙提出他的请求了。 “可以。” 公输念槐话一出口,周围的空气流动地又畅快了起来。张言呵呵呵地傻笑,两只手搓来搓去,不知怎么放好了。 孟之经偷偷地做了一个挥拳的动作,就差欧耶了。 “来几个人,”张言立即像充满了气的娃娃,声音都带着上升气流,两条腿充盈着弹力,走起路来比袋鼠还袋鼠。 这是除公输念槐之外,这个时空里第一个飞天的人,能不让张言兴奋激动吗? “张大哥,你学我刚才的样子,先感受感受,我再给你讲讲操作技巧。” 最好的教是什么,是练,自己去感受。有了感受,就有了认识,有了认识就能交流了,这时再给他讲讲操作技巧,事半功倍。 “好好,公输公子,你飞的时候,我看得紧呢,现在看我飞一个。”张言跃跃欲试,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早急不可奈了。 “等等,张大哥,我想到了一个法子。叫人送些绳索过来。”要是在张言的腰上拴上绳子,绑在下面的柱子上,岂不是感受的更真切?而且,这样一来,人人都可以试试飞上天空的感觉了。 公输念槐一说出这个想法来,场院里竟然传出欢呼声。是啊,即使不能像公输念槐那样操控着飞伞自如地飞行,飞上半空也是好的啊。 只要激发了人们内在的欲望,拦都拦不住。场院里本来就有拴牲口的木桩子,不过有人觉得不过瘾,干脆滚来一个大石辗子,把绳子拴在石辗子上,还能当一个卷轴来用,收回绳子时,转转石辗子就够了。 第五十六章 战争模式 第五十六章战争模式 绳子很多,一会儿就搬来了一大捆。有人又提出想法来,不须把绳子绑在腰上,在绳头处编一个网结,套在身上,穿过腋下,人的整个上半身就都包住了,既保险还不勒人。 人多好干活,绳网很快编好了,往张言身上一套,嘿,还真合适。 张言也不让人帮助,自己拖着滑翔伞疾跑,你还别说,张言的速度真起了大作用,跑出二十几步后,张言的双脚就离了地,满院子都能听见张言大呼小叫地欢呼声。 下面有绳子拽着,不怕滑翔伞飞得太高,也不用担心飞出院子。张言在院子上空飞来飞去。 公输念槐仰着脸,指点着张言如何控制方向,如何上升下降。 院子里像开晚会似的,人声嘈嘈,热闹非常。 “哈哈,公子,我看见咱们的院子了。要是白天的话,我能看见枣阳城。”张言像条大虫子在空中指指点点,兴奋得不行了。 孟珙听到张言的话,浑身一震,眼睛里露出思索的神情。转身对身边的军兵吩咐一声,军兵抱拳领命,转身飞也似的去了。 “张言,张大哥,快下来,我上去看看。”孟之经仰着脸,蹦着高,恨不得现在就飞上去。 自打滑翔伞被绳子拽住后,在场的很多人都跃跃欲试,都想像鸟儿一样飞翔,试试飞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公子,我再飞一会儿。啊。”张言意犹未尽,自然不想这么快下来。 “把他拉下来,快。”孟之经等不及了,见张言还不想下来,就吩咐人把他拽回来,少将主的吩咐谁敢不从,立刻就有人滚动石辗子往回收绳子。 谁不想上去看看,你张言在上边多待一会儿,下边的人机会就少一些儿,反正张言又算不上什么大人物。有更大的人物要拉他回来,正符合大家的心思。 “张大哥,松开铁环,别拽紧了。”公输念槐死死地拉着铁环,滑翔伞的伞面被拉成鼓涨的上曲下平状,正是滑翔伞上升的最佳状态,是以公输念槐让张言松开铁环,以方便下面的人回收滑翔伞。 “哈哈哈,张大哥,我来了。”孟之经等不及张言自己解绳网了,上前就往下扒。 张言的嘴虽然撅着,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他,顾盼神飞,洋洋得意。 “公输公子,上面的气流不一样哦。”张言盯上的人第一个就是公输念槐,不知不觉地把公输念槐当成了老师,学生完成实习,当然要向老师汇报成果。 “张大哥,要是松开绳子,你还能飞不?”公输念槐知道,与自己搭配搜寻李良的,极有可能就是张言。张言能否配合自己不重要,重要的是别让张言把命搭上。 “想好了再说。”公输念槐一看张言信心满满的样子,立刻拿话堵了上去。 人就是这样,刚了解个皮毛时,似乎天下尽在掌握之中,恨天无环,恨地无把儿,恨所有的人都拦着自己不放心自己。 当人渐长,世事经历多了,绝对的事情在眼里也就少了,虽然少了锐气,但多了沉稳与理性。 张言被公输念槐一句话堵了回去,腾腾的热情也渐渐冷了来。张言摸摸脑袋,偷眼瞧了瞧站在一边观看的孟珙一眼,这才期期艾艾地说道,“待会儿我再练练。” “好。”公输念槐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实事求是的态度。 要是张言拍着胸脯向自己下保证,公输念槐还真就不放心了。即使张言把胸脯拍漏了,公输念槐都不会答应。拍胸脯与保证完成任务之间并不必然划等号。 孟之经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其夸张程度丝毫不亚于刚才的张言。看来对于新鲜事物的免役力是人的天性,与身份地位年龄无关。 这不,当被孟珙派出去的军兵带着一个包裹回来的时候,孟珙也不淡定了,直接叫孟之经下来。 “谁呀,我还没玩---,啊,来了,”孟之经想也不想就表示抗议,一低头,正看见他不怎么老的爹在下面抬头望着他呢,赶紧照着公输念槐教的,放松铁环,滑翔伞缓缓下降,下面的人也开始收回绳索。 此时东方的天空已经微露晨曦,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裁缝们也回来了,手里拿着赶制出来的软椅,更令公输念槐惊讶的是他们还用软木造了一副软甲。穿上这副软甲,在滑翔伞出现故障摔下来时,能有效地起到缓冲作用,某种程度上可以起到降落伞的作用。 正好,这两套设备就先给孟珙用上了,做了第一个试用者。孟珙的脖子上还多了一件东西,在场的人除了公输念槐、孟之经、方琼、张言外,谁也不知道是什么。 孟之经瞅了瞅他老爹脖子上的千里神镜,眼睛亮了一下,捅了捅身边的公输念槐,“哎,老弟,在飞伞上用千里神镜能看多远?” “孟兄,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你说,这飞伞是几层楼?”公输念槐扯了个算不清的话题扔给了孟之经。 “噢,对啊。飞伞有很多层楼高了,难道能看到好几千里远?”孟之经眼神凌乱,连他老爹乘上飞伞都忽略无视了。 “孟兄啊,当然可以看到千里外,只是千里外的东西你能看清楚吗?所以千里神镜能看多远不是重点,看清才是最现实的。” 孟之经被公输念槐的一句话就带沟里去了,飞在天空的美妙感受也忘了跟周围的人分享了。呆呆地发了会儿愣,又凑上前来,先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咬着公输念槐的耳朵说道,“念槐,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啥?”公输念槐也被孟之经的样子弄得有些神经质,四下里都是旷野,黑乎乎的晚上,装的还如此神秘,很容易引起人对仙侠神鬼的遐思。 “要是乘着飞伞飞到敌人的城池上方,会怎样?” “一览无余,敌人的部署尽在眼底啊。” “哈哈,念槐,还行。不过,就这些?” 公输念槐瞅了一眼孟之经,“孟兄,你想干嘛?” “不是我想干嘛。念槐,我在上面看着场院,心里突然就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从上面扔下一个铁火炮,嘣----,然后四处着火,嘿嘿嘿,” “高空轰炸!我艹!”公输念槐狠狠地啐了一口,朝孟之经挑了挑大拇指,“孟兄高明。” “真的能行?”孟之经的眼睛里开始冒星星,抬头指了指头顶上的孟珙,“念槐,你说我爹是不是也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否则怎么会想起来拿千里镜到上面观察呢。” “嗯,孟兄所言不差。我猜孟叔想到了高空侦查,是否想到了高空轰炸,小弟就不好说了。不过,有孟兄这个设想出来,战争模式很可能会有一场大改变。” “大改变?”孟之经手托着下巴,又思索起来。 “立体作战。”公输念槐随口说道。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立体作战。哎,念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孟之经不好糊弄,立码想到了一个可能。 公输念槐耸耸肩,摊开双手,苦着脸,表现得很无辜,“孟兄啊,你看这飞伞,之前你知道吗?不知道吧,但你不能否定它存在吧。那孟兄有没有想过,在飞伞出现之前,有谁知道?没有。那它是怎么出现的呢?” 公输念槐一通绕,比绕口令还能绕,把孟之经给绕进去了。像绕线圈,包裹得严丝合缝,让他一时转不出来,否则他还会来烦人。 果然,孟之经又晕了,眉头皱着,还掰着指头在数数呢。 “不对啊,念槐,我问的是立体作战,你回答我一大堆的知道不知道,不搭界啊!嘿嘿,你一个对打仗不懂行的人,会比小兄更理解作战?我怎么就不相信呢!” “孟兄,攻城去梯是谁最先造出来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公输般啊。哈哈,念槐,今天就放过你。记着,这件事你没说服小兄。我爹要下来了。”孟之经这次没上当,还给公输念槐的脖子套了一根小链子。 孟珙回到地面,挥挥手,让其他人等退了下去。 背负双手,望着东方天际青黛色的晨曦,默然片晌。 留下的几人,都是孟珙的核心人物,静静地站着,等待孟珙的决定。 “方叔,”孟珙转过身来,“您老还得盯着,三天内制出百架飞伞。” “将主,方某必不辱命。”方琼抹了一下眼睛,施礼后退下,又去督促裁缝们加班去了。 孟珙来回走了几步,似乎很难抉择。 “张言,孟之经,你们两人带着飞伞去找王副统制,带上千里神镜。”孟珙从脖子上摘下望远镜,递给孟之经。 孟之经,激动!公输念槐看见孟之经伸出去的两只手抖抖的,犹如帕金森氏综合症犯了。 张言更不堪了,两只眼睛猫一样泛着绿光,幽幽的朝公输念槐扫来。 “我已命人造了饭,吃罢饭你们两人即刻出发。”说罢,孟珙率先朝场院的正房走去。 “我,”没人搭理公输念槐,公输念槐张了张嘴,吸了口清凉的晨风,不知所措了。 第五十七章 矛盾之论 第五十七章矛盾之论 还好,节操还在,让公输念槐灰色的心又恢复了红色。 “念槐,走吧。”孟之经脖子上挂着望远镜,神气地揽着公输念槐的肩头,笑得像被啃了一口的苹果。 “公输公子,您跟我们一起去吧。”张言落后公输念槐半个身子,“您在的话,小的不懂的地方还可以向您请教。” “张大哥,念槐当然要去了。”孟之经探回头去,不满地喷了张言一脸。 “可是,将主,将主没有让公输公子去啊。”张方抹了一把脸,低声说道。 “你呀,张大哥。我问你,念槐身居何职,文职还是武职?” “公输公子刚从海外归来,哪里有职位?”张言不解,很懵逼地反问道。 “张大哥啊,你怎么还不明白。嘿,念槐是客人,哪有安排客人做这做那的待客之道?客人想做什么,作主人的自然要尽量安排了。是不是啊,老弟?” “呵呵,孟兄通透。张大哥,小弟是要去的,吃饭时小弟知会将主也就是了。” “是啊,好好,将主想必不会拦阻。”张言放下心头石头,脚步自然也快活了起来。 饭后三人离开场院,公输念槐向两人表演了一翻战马拖曳着滑翔伞起飞的噱头。 三人两马一滑翔伞,组成了一个雏形的空地一体化战斗队形。公输念槐操控着滑翔伞,拿着望远镜空中观察。远近情形是看清楚了,只是没有合适的方式把看到的情形传递给下面的孟之经与张言。 走路靠腿,通讯靠吼的方式,让公输念槐深深地理解了古代行军打仗的艰难。 即使公输念槐就在两人的头顶上,也做不到实时直播看到的情况。在一二百米的高空张嘴大喊,是不现实的。冷不丁就有大团的空气堵住喉咙,不噎死你就ko上帝了。 一路上,三人各自演练了一番飞伞操控技巧。在朗朗乾坤下,一望几十里的视野,惊得孟之经与张言连连惊呼。 再加上望远镜的助力,使得孟之经与张言对视野这个词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一架小小的滑翔伞,再配上望远镜,就给这两人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公输念槐相信,自此以后,这两人再走上战场时,思考战事的思路再也不会是二维的了,初步拥有了三维作战概念。 只是这一点,就已经走到了同时代的最前列。 公输念槐有点惨。孟之经与张言在空中飞的不亦乐乎,两匹战马就扔给了公输念槐。 公输念槐哪里玩得了。要是后世的宝马,他乐还来不及呢。面对两匹算不上宝马的战马,公输念槐骑一匹牵一匹,两匹马似乎也感觉到这个穿着怪异的小子是个菜鸟,路是不正经走的。 不是你闻闻我的屁股,就是凑到一起耳语一阵。再不就找丛肥嫩的草,大嚼一通,不时还甩两声响鼻,直接无视了公输念槐这名骑士。 当公输念槐远远地看到王坚的营地时,浑身已经汗出如浆了。而两匹马还悠闲得紧。 闻讯接出营地的王坚,接着公输念槐,还往公输念槐身后扫了一眼,没看到其他的人。 “念槐,怎么是你?你一个人来的?”王坚瞧着浑身湿透的公输念槐,再看看悠然的两匹战马,一下子凌乱了。 “嘿嘿,王叔,还有孟兄与张大哥。他们正在天上,两匹马就扔给小侄了。谁知道马还欺生,小侄就成这样子了。呵呵呵。” “他们,两个在天上?”王坚差点把醋钵般大的拳头杵到公输念槐的脑袋上,小子说什么呢,人怎么会在天上,骂人呢嘛。 “大鸟,大鸟,快看,天上两只大鸟。”王坚的身后喧哗了起来,军兵们纷纷叫嚷起来。 “休得喧哗!哪里来的大鸟。咦!”王坚一抬头,正看见两只黑乎乎的大鸟凌空而来。 “他们,他们,会飞?”王坚瞪着双眼,嘴张大得快到耳根了,手指着从天而降的大鸟,抖抖的说不出话来。 “正是,王叔,孟叔跟您说了吧,我们来帮您搜寻李军使。”公输念槐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气给王坚解释。 “噢,那他们,嘿,哎哟,小心。”王坚眼看着大鸟从他身边掠过,卷起一地的草屑灰尘。 王坚呆呆地盯着踉跄着落地的孟之经与张言,一把把坐在地上倒气的公输念槐抓了起来,“小子,是你搞的鬼把戏吧。这,这怎么能随便拿出来示人?” “哎哎哟,王叔您松手,哟哟,小侄的肩膀哟。”公输念槐双手抓着王坚的手腕子,防止他再抓下去。 “快说,这是怎么回事?”王坚松开手,仍然不依不挠。 “王叔,孟叔跟您讲过了吧,小侄只是奉命行事。”公输念槐抖搂抖搂手臂,苦着脸解释着。 “哼,狡辩,你奉的什么命,清远还差不多。嗨,清远还有张言,滚过来。” 孟之经与张言被军兵围住,正唾沫横飞地炫耀呢,听到王坚的吼叫,炸起来的毛立刻变得柔顺了。 “清远,这就是新武器?嗨,你们呀,胡闹。”王坚走到两架滑翔伞前围着转了几圈,伸手抓起来看了看。 “王叔,我爹说,” “嗯?这里是军营,什么爹不爹的。” 孟之经被王坚一通话堵的小脸通红,“将主命我两人,”说着,指了指身边的张言,“来助副统制一臂之力。” “将主的军令,某自然知晓,只是,只是怎么能用风筝带人飞呢,不行,太危险。” “副统制,不是风筝,念槐叫它滑翔伞,将主管它叫飞伞。” “嗯,飞伞也好,滑着翔也罢,在平地上还行,你落地时我也看见了。要是在山里怎么落下,被树挂住了怎么办,落在悬崖上怎么办,还有,念槐你来说,这滑着翔能飞多远,能否控制住方向?” “要是气流给力的话,飞行个几十里没有问题,就是方向控制还有些难度。”公输念槐弄不明白王坚的意图,老老实实地作了回答。 “看看,啊!方向不好控制,念槐不清楚,你,清远还有张言,你们两个也不清楚?” 王坚一转身,指着北面东面绵延的群山,“从这里到金境有多少路程?飞伞是不是能飞到金境去?到时我王某是带人越境救你们回来,还是任由你们被金人抓了去?” 孟之经身躯一震,与张言对视一眼,两人可能没意识到这一点,现在被王坚一点,明白了。 对啊,这里离金境太近了,要是飞伞在飞行时遇到了乱流,不消片刻,就可能飞到金境去。 “怎么不说话了?哼,你们被金人抓了也就抓了,要是这飞伞落到金人手里,他们会不会也能做出来?念槐,不难做吧?嗯,我们枣阳的虚实就再也保不了密了。” 公输念槐听得佩服不已,只是看了一眼,王坚就立即明白了滑翔伞的优劣,甚至都想到了若被敌人学了去的后果。 这不是危言耸听,更不是无的放矢。历史名人就是历史名人,名将看来不全是用白骨堆出来的。 一种新武器的出现固然是好事,但一旦技术扩散,而己方拿不出克制手段的话,是很危险的。 就像这架滑翔伞,几乎没有技术含量,若被敌人学了去,并大量制作,大宋的边境就再不成边境了,想设防都防不了,敌人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你还没办法去克制。 要是像孟之经想到的,抱着铁火炮来个空中轰炸,枣阳城还能守住吗?即使现在的金国没有实力攻打宋国,但隔三差五地来上一次,田也就不用屯了,还会让枣阳守军疲于奔命。 这份责任谁能担得起! 孟之经之前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被王坚这么一说,眼睛有些瞎。不过,他还有根稻草能抓。 当孟之经的目光扫过来时,公输念槐淡淡一笑,先假装潇洒地弹弹衣服,湿湿的衣服贴在身上不舒服啊。 “王叔,有矛必有盾,说不定还会有更锋利的矛。小侄操控飞伞必不会落到金人手里。要是王叔不放心的话,小侄有个想法。” “噢?念槐有何想法,尽管说出来,若是合适,王叔必不吝支持。” “王叔只要在飞伞上绑上一个油瓶,弄些猛火油灌进瓶子里,若事有不协时,点火烧掉飞伞即可。” “嘶---,”在场诸人牙又疼了。 公输念槐的话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就是那些站在远处警戒的军兵投过来的目光也有了变化,眼前的这个半大孩子,够狠够绝也够味!我们喜欢! 公输念槐还想继续搅和,风清云淡地又说道,“李军使已经逾期未归两天了。谁能保证李军使只是迷了路,而不是其他原因呢?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李军使,至于飞伞能否落到敌人手里,还只是我们的担心。世上之事,有谁说得清呢?道魔之间斗法耳,道长则魔消,魔长而道消,如此而已。除非我们固步自封,裹步不前,才会担心敌人比我们强大。” 王坚静静地听着公输念槐大言炎炎的高谈阔论,眉峰微耸,盯着东方喷薄而出的太阳,不发一言。 第五十八章 进山 第五十八章进山 “怎么使用飞伞?”王坚终于开口了。这句话中没有明显地指向性。 孟之经与张言自不会认为有资格回答王坚的问话,一齐把目光投射到公输念槐身上。公输念槐不仅是飞伞的设计者,更是教他们操控飞伞的先生,对飞伞的理解不是他们两个菜鸟所能企及的。 公输念槐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当公输念槐提出也要参加搜寻李良的行动时,孟珙只笑了笑,并说公输念槐不是他的手下,不必听命于他。 孟珙只安排了孟之经与张言,言下之意乘飞伞搜寻的似乎只有这两个人。 公输念槐是不会放弃这次行动的,至于是让张言让出来还是让孟之经自动放弃,一路上他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 现在有了王坚的问话,公输念槐感觉机会来了。 “很简单。王叔可以在附近最高的山峰上设立通讯站,由孟兄与张大哥负责,小侄把观察到的情况传递给孟兄与张大哥,再请王叔裁断。” “通讯站?噢,我明白了。不过,念槐,能否保证万无一失?”王坚盯着公输念槐,目光深处有些犹豫。 “呵呵,如果王叔能让军兵哥哥们找到李军使,小侄自然不必冒这个险。” “嗨,好吧。就按念槐的吩咐去做吧。”王坚把军令传下去。 孟之经与张言苦着脸,再看向公输念槐时,目光里全是哀怨。 “念槐啊,小兄心里堵得慌,有什么法子让小兄喘得顺畅些?”孟之经羡慕忌妒恨啊。 老爹让自己与张言带着飞伞来找王坚,本以为手拿把纂的功劳,转眼间就给公输念槐作了嫁衣,还说不出什么来,这口气咽得窝囊啊! “噢,小弟正要拜托两位哥哥呢。” “噢,拜托?”孟之经的眼睛里又开始冒小星星,“念槐,什么事?咱们三个还说什么拜托不拜托的,说,有事找哥,哥没得说。” “公输公子,你一人操控飞伞,小的心里也不踏实啊。”张言一副兔死狐悲的死样子,还不如孟之经的假惺惺呢。 “两位哥哥是小弟的眼睛,你们说小弟是不是得拜托两位啊。” “你不会不带千里神镜吧?”孟之经瞧瞧还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千里神镜,开始明白公输念槐的意思了。 “千里神镜小弟自然要带着,只是这片山区哪里林茂哪里陡峭,还得两位哥哥给小弟瞧着,你们两位不会看着小弟挂在山崖上风干成肉干吧。” “这么说,我们还得不停地转换位置喽?”孟之经摸着下巴,思索着三人小组行动的细节。 “这要看搜索效果啦,还要征得王叔的同意。王叔的人也可以在山区能行军的路线上分布开人马,成点线散布。你们两位就不仅要给小弟当眼睛,还要指引王叔的军马如何行动,两位哥哥你们的作用丝毫不亚于小弟啊。要不是两位哥哥对飞伞的操控达不到运用自如的地步,小弟怎么会去冒这个险。” 公输念槐这么一说,孟之经与张言受不了了。要是公输念槐出了事,好像都是他两人害的似的。 “那,好吧。来,念槐,我把军中联络的方式教给你。再给你带几颗烟火弹,要是遇上不测,你就点燃烟火弹,我们自然就能找到你。” 此时,王坚的军营里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片刻后,一队队的马队冲出营地,分向北东两个方向疾驰而去。 公输念槐好奇地看着这些疾驰而去的马队,真个是马如游龙,骑士似火,义无反顾地朝着既定目标风一般卷过。 公输念槐看着咴咴咆哮的战马,心中也在计较。 这支由五百骑兵组成的军队,其战力是由哪些因素组成的呢?速度?机动性?战士素养?军官指挥能力?战术思想?还是其他什么的? 公输念槐现在特别想让自己变成一名骑兵指挥官,因为想了半天,他对骑兵的战力还是没想明白怎么去衡量。 “念槐,骑兵所到之处,你与清远张言就不必再走一趟了。”这时,王坚又走了过来。 “我和你们一起,到最前面处,念槐就是全军的了望哨,但有发现,立即传递给我,由我派人处理。” “小侄必不负所托。” “走吧。唉,我说念槐,什么时候把骑马学会了,两人一马,马累啊!”王坚正要翻身上马,扭头一看,张言正抱着公输念槐往马鞍子里塞呢。 “嘿嘿,王叔,这就学。噢,下次吧。”张言一拍马股,战马嘚嘚嘚地小步缓驰。坐在马上的公输念槐开始前仰后合,变成不倒翁了。 孟之经把两架滑翔伞绑在马股上,一圈马来到公输念槐面前,“老弟,跟在为兄后面,进山看看,景致很好哦。哈哈哈,” “嘚--,驾,”孟之经一抖缰绳,战马前蹄扬起,尾巴乱摇,呼一声窜了出去。 “公输公子,抱紧了,咱们也走喽。”张言还不错,策马扬鞭前提醒了公输念槐一句。 耳边生风,两边的景致从眼角快速掠过,身前身后都是轰轰的马蹄声,单个清脆的蹄声混在一起,早成了混沌一片。 眼前一暗,身上一凉,公输念槐半睁开半只眼扫了下路边的风景,哇,进山了! 前边一队骑兵,两侧的山坡上有军兵登高警戒,完全是一种打仗行军的架式。 从不同路线进山的马队可能都采用同样的方式吧,把兵马分散出去,相互联系着,成扇形推进。 采取这样的行军方式,是比较容易损耗军兵的体力的。公输念槐不清楚这样安排是出于王坚的行事风格,还是因为这片山区里确实不太平,导致王坚选择这种相对谨慎的方式。 同时,这种方式也是比较好的搜寻方式。 公输念槐相信这里边一定有现役踏白军的精锐。只是他们都穿着一样的号衣,公输念槐还没孙悟空的火眼金睛,能从军兵的举动上分辨清楚他们所隶属的兵种。 大约行军了两柱香的时间,前边终于停了下来,接着传来下马休息的号令。 “还没到?”公输念槐被张言从马上掀下来,脚还没落地,就问张言。 “快了。一刻后才会起程,再行军时就以山坡山脊为主了,马就不能骑了。公输公子先喝些水,休息片刻。接下来就看您的了。我与孟公子这就去探察周遭的地形,找出一个绝佳的瞭望台来。”张言递过一个水壶。 “开水?”公输念槐在山路上活动着腿脚,一会儿压一压,再跳上两跳,此时他正趴在地上,两臂撑起,摁着青草做俯卧撑呢。 张言拿着水壶转着圈看着,一脸黑线直冲脑门。 “公输公子您放心,小的保证是开水,是小的特意给您准备的。公子,您这是做什么,是青蛙寻食吗?” “青蛙寻食?”公输念槐做完最后一个俯卧撑,一跃而起,拍了拍手,拍掉手上的草屑泥土,接过水壶灌了一口。 “您这一起一伏的,不是青蛙寻食吗?”张言学着公输念槐做俯卧撑的样子模仿了一下。 “噗--”公输念槐正含着水做开水生水的测验呢,听明白了张言的疑惑,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哈哈哈,张大哥啊,好强大的想像力。对,对,就是青蛙寻食。哎哟,笑死我了。哈,还是青蛙生气更恰当。” “嘿嘿,公输公子说笑了,青蛙怎么会生气呢!噢,您坐着歇会儿,孟公子叫我了。”张言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呢,前方就正传来孟之经喊他的声音。 公输念槐待张言跑远了,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两眼四下里看了看。 满眼都是郁郁葱葱的高树矮草,巉岩巨石,放眼望去,就是波浪般起伏的山峦,一直延伸到天际。 晨风中蓄满了一夜的清爽,夹杂着花香青草味。 公输念槐辨了辨方向,这条山谷中的小路朝着东北方向的山峦,蜿蜒穿梭,不知联通了多少山峰河流水潭。 要是在这里做为第一个通讯站,他只要再向北向东搜索就行,走过去的地区已经被王坚的人搜索过了。 这样算下来的话,王坚已经搜索了差不多半个山区的面积,这只是指大宋境内的范围,若把整片山区都算上,这片区域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吧。 如果一切顺利,半天时间就够了。在天上的视野再加上望远镜的助力,即使在这里升空留空观察,也能把方圆二三十里的范围看个清楚。 难度就在于这些无处不在的树木,还有突兀而出的怪石悬崖,把人的视线切割成不相连属的片断。 而任何一个片断的接线处,都有可能是李良失踪的地方。也是观察时最容易漏掉的地方。 公输念槐想了想,没人来凑脸给自己打,自己坐在这里当路政好像也不太合适,还是动一动更好。 后退几步,一个助跑,朝眼前的山坡冲了过去,一路上踩得小草吱吱呀呀,拔拉得树枝左躲右闪,踩死的蚂蚁尸骨堆积如山,终于站到了山脊上,刚想喊一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突入眼帘的是一座更高的山脊,正扶着膝盖低头看着这个小东西呢。 “我,嘿,一山更比一山高哎。”山峦连绵,挟着磅礴的气势一路向东北方向窜高伏低而去,隐隐有山岚缭绕,仙山般的意境。 树静,风轻,雾气低沉。 第五十九章 只待冲天 第五十九章只待冲天 公输念槐看得一皱眉,山不高,曲折连绵多。山包一个连着一个,几个山包就能围出一个谷地来,再广阔一些,就是山中的小盆地了。几个山包合起伙来,就能孕育出几条小溪,几条小溪蜿蜒曲折又汇聚成一条小河。 人往深处走,河朝明处流,一路下来,草木葱笼,虫鸣鸟翔,生机盎然。 李良肯定就在这片山区里。这是公输念槐眼望着无限生机的连绵山峦,大脑里蹦出来的念头。 接下来,公输念槐就有些动摇了。还是因为这些生机,让公输念槐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化作春泥更护花。树木郁郁葱葱,仅是水是不会浇灌出如此茂盛丰美的环境的,还要有各种养分。这些养分来自化作春泥的枯枝败叶残花,还有飞禽走兽腐烂的尸体,更有无数如蚂蚁般大小的昆虫们的肉体供养。 当然,人类的身体也不会缺席。 就在公输念槐所站立的土地里,说不定就有由十几几十年前甚至上百年前某些人的身体所化而来的沃土。 尘归尘,土归土,把时间轴拉长,这是大自然正常的循环过程。人,再怎么是万物之灵,归根结底也要回归到这个循环系统之中。 但时间凝结在当下,人,就是与尘土不同的生命,有着他存在的意义。 若李良与他同行的两人遭了不测,三个家庭就会变得不完整,从而会影响三个家庭里的每一个成员的人生命运,从而改变人生的规迹。 若公输念槐没有穿越到这个时空,像李良这样的小人物,根本不会进入公输念槐的视野,也更谈不上有什么交集。 但就是这么一次穿越,公输念槐与李良站在了同一时空之下,就是那么一次偶遇,让两人知道了对方的存在。也正是那次偶遇,让李良走进了这片山区。 李良因他公输念槐进了山,公输念槐觉得自己有责任把李良带出山。 “念槐,下来吧,王叔请你过去呢。” 公输念槐面对着海涛般的起伏山峦,正在做着哲人式的思考。孟之经的喊叫冷不丁传入耳朵,在满眼皆绿的环境里,还真有些瘆人。 “怎么,王叔请小弟,孟兄醋坛子倒了。设置通讯站的地方选好了吧。”公输念槐拽着树枝,一路出溜着滑下山坡。 “通讯站?小兄觉着吧还是叫瞭望台比较合适。你过去看看,王叔要征求你的意见,谁让你是客请呢。” “行了,孟兄,若这次能把李军使找到,王叔的功劳都不见得大过你,你呀偷着乐吧。”公输念槐边走边逗孟之经,“这些战马就放在这里?” “战马如何放,不用你操心,自有人管理。喛,念槐,我怎么听着似乎哪里不对啊,我的功劳怎么会比王叔还大呢?” 唉,公输念槐嘴一张,不靠谱的话又秃噜出一串来。你们如何计算军功,我哪里知道啊。 遇上孟之经这样一个较真的人,公输念槐有些头痛。每说一句话都得好好计算计算,琢磨琢磨,一个不小心,舌头随便一拔拉,就会让孟之经抓住破绽折磨半天。 “噢,呵呵呵,当然啦,孟兄要努力哟,天上不会掉馅饼的,掉下来也砸不到孟兄头上。不过,有小弟在,天上的馅饼砸不到孟兄头上,小弟就从地上找个大馅饼套在孟兄脖子上。保你满意。嘿嘿。” “噢--,天上有馅饼掉?馅饼是什么,不就是馒头吗?喛,念槐,嗨,等等我。” 公输念槐趁着孟之经低头琢磨的机会,大踏步奔向西北方的最高峰。 上得山来,王坚正端着望远镜四下里看着,张言在一旁检查滑翔伞的伞面与绳索,这可是保命要命的部位。看来张言做事还是很严谨的。 “公输公子,这是你用的飞伞,我刚检查过,你再来看看。我与孟公子用的已经调整好了,带的绳索也足够长,可以升到五十步高。” “张大哥,您看过就好。帮我穿上软木甲,这玩意儿我还没试过。看上去弹性还不错。” “念槐,你来看,”王坚把望远镜递给公输念槐,“这几外地方我看过了,不是谷地就是盆地,你若要落下来,就选这几个点,我已经派人过去了,他们会点燃火堆给你指引方位。” “王叔,这几个地方人能过去?”公输念槐接过望远镜,朝王坚指的地方望去。 “还不知道,过不过得去,他们都会发来信号。”王坚伸手弹了弹软木甲,“念槐,别太依赖这具软木甲,这里树多,可以往树上掉。” “小侄省得。王叔,从这里看,唐梓山在哪个方向,有多远?” 王坚抬头看了看天空,指向西北方向,“念槐,你看唐梓山就在这个方向,距离嘛,不超过二十五里。” 公输念槐看了看王坚手指的方向,大概南偏西五十度,在心里默默地计算了下,对自己所处的位置有了比较精准地估计,同时对要搜索的区域也有了个大概的认识。 为什么要问唐梓山的位置呢? 公输念槐在后世曾经来过唐梓山,知道它的位置。现在就把它当作一个参照物吧。 “那,王叔,您的担心小侄心领了。不过,您看,天空上没有划出宋金边境,小侄要是不小心飞到金国境内,可怎么办啊!王叔,您一定会有办法吧。” 王坚愣住了。之前他担心飞伞落到金国去,还只是作为一名优秀的军事家的直觉。现在公输念槐抛出了这个问题,就不仅仅是想法担忧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了。 宋人估计还没有领空这一概念,更没有禁飞区之说。至于两国边境上是否有荷枪实弹的军兵站岗,就像巴铁与印度的边境上,两国士兵背靠背比谁腿抬的更高的奇魄,也不会存在。 公输念槐说的对啊,天空上两国没划出边境线来吧,但毕竟天空也对应着土地,这可怎么办? 谁能想到一架滑翔伞的出现,竟然引发出一个新问题来。也许在人类历史上,王坚是首次面对领空问题的人,仅凭这一点王坚就能载入史册而不朽。 “噢,念槐啊,”王坚背负双手,遥望着山峦起伏的北方,“你能操控飞伞,自然就不会飞到金国去。啊,边界在哪里呢,嗯,” 王坚转回身来,盯着公输念槐,一字一顿地说道,“念槐,就以唐梓山为界,不能越过唐梓山一线。就算你找到了李良,也不可越过这一线,懂吗?” 公输念槐点点头,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好吧,王叔。我飞上去后,先确定唐梓山的位置,但愿在这里能望见唐梓山。” 孟之经随着公输念槐走上山顶,帮着张言检查伞具,绳索拽了又拽,接头处看了一遍又一遍,惟恐漏掉了某个地方。 此时,孟之经把公输念槐的双肩包递过来,帮他背在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公输念槐的后背。 公输念槐回过头来,呲牙一笑,“两位哥哥,现在该你们出手了,飞上天去帮小弟巡视领空,有老鹰什么的,也帮我射下来,哈哈哈,叫化鹰的味道也不会差吧。好了,我到下面去,下面的空地足够小弟起飞了。” 紧随着王坚的一名军兵,抱起公输念槐那架滑翔伞朝山下走去,那里有一匹马正低头啃着草,不时摇头晃脑地打个响鼻。 公输念槐朝孟之经与张言挥挥手,跟在军兵身后也朝山下走去。此时,张言正作着滑翔前的准备。 公输念槐走了几步,把双肩包移动胸前,打开看了看,东西一件不少。 “念槐,你需要的东西都在胸前的软木甲里。” 公输念槐回头一看,孟之经正探头盯着他呢。公输念槐呲牙一笑,比烤呲牙还白还亮的牙上闪过一丝阳光,叮一声又反射了出去。 这缕光影似乎打在了张言缓缓上升的身体上,飞伞已经越过树梢,犹如破水而出的潜艇,搅乱了绿色波浪的安闲,惊起了鸟儿无数。 公输念槐探进胸前的软木甲里,掏出一个布包来,解开扎口的细绳,往里面瞅了瞅,一个个地掏出来仔细瞧了瞧。四个烟火炮用油纸包着,两条引火纸装在竹筒里。还有一把带鞘的匕首,公输念槐抽出来看了看刀锋,凑到鼻尖闻了闻,嗯,公输念槐点点头,这个王坚真够意思,好钢打制的匕首,绝对是利刃。 可是啊,杀人的是人,非是利刃呀。人不杀人,刃如之何?人要杀人,刃如之何? 三面三角小旗,红白黑三色,这是与张言联络之用的。不过飞翔在天空中,能不能用得上还说不准。 没有猛火油? 公输念槐又翻了翻布包,就这些东西了。看来即使自己不幸落到金境,他们也不想让自己用这种猛烈的方式做出疯狂的事情。 公输念槐把这些东西塞进双肩包里,双肩包取用更方便些。 所携带物品了然于胸,公输念槐踏着斑驳的光影,嘴里哼着小曲,东张西望,意似暇甚。 回到山坡下时,那名军兵已经等在那里了。 这里堆积着一些乱石,似乎是泥石流经过时的遗留,周围没有树木,只有从乱石缝隙中钻出来的野草。正可以作为滑翔伞起飞的场地。 第六十章 发现人迹 第六十章发现人迹 一条粗绳索两头拴着铁钩,一头挂在马鞍上,一头挂在滑翔伞上。军兵策马逆风奔驰,拉着滑翔伞疾行,伞面慢慢鼓涨了起来,缓缓上升。 公输念槐坐在绳椅里,两个铁环上加上了两个钩子,挂在绳椅上,双手就可以不必时时抓紧铁钩了,需要时伸手拉拉即可,很是方便。 这也是经过几次试验后得到的改进,由聚集在场院里的铁匠们现场制作的。 人多好干活,诚不我欺耶。 战马拉着滑翔伞只跑了十几步,滑翔伞就已经上升到与树梢齐平的高度,公输念槐被带着离开地面,升上天空。 一场绿波荡漾上的飞行之旅就此拉开。 军兵抬头看到公输念槐发出的信号后,松开马鞍子上的铁钩,挂在滑翔伞上的另一个钩子自动脱落。滑翔伞得到了最大的自由,接下来就由公输念槐来操控滑翔伞了。 安全,既要看群山间的气流,又要依靠百米高空的气流流动,当然最重要的还要看公输念槐如何利用中低空的气流,为滑翔伞提供最大的助力。 如何利用气流,怎样利用得好,并借以达到最佳效果,完全依赖于公输念槐对气流的感知与判断,依赖于把气流与操控技巧相结合的程度。 滑翔伞稳稳地钻出树冠铺成的绿色波涛,如同一艘潜艇浮出海面,并像飞鱼一样跃出水面,无声无息地滑行在水面之上。 公输念槐与升在空中的另一架滑翔伞上的张言打了个招呼,张言挥了挥手中的白旗,表示一切都好。 张言的滑翔伞被绳子牵着绑在了树上,所以只能升空,不能滑翔,被当作一个热气球来用了。公输念槐但有发现,就用三色小旗传递给张言或孟之经,两人把收到的信息呈报王坚,最后由王坚裁决并作出决定。 同样,如果公输念槐出了状况,张言或者孟之经也会发现,并指引地面的军兵向公输念槐落地处靠拢。 公输念槐拉着铁环,操纵着滑翔伞向高空升去,先确定一下唐梓山所在的方位,然后以唐梓山为基准,向东西划出一条线来,作为领空的最北界。 公输念槐通过望远镜终于找到了唐梓山,试着划出一条线来,这条线一直向东划出视线外,消失在苍莽的群山深处。 公输念槐暗叹一声,领空也太小了些吧。 若以这条线为准,公输念槐基本不用往北探索飞行了,只需用望远镜朝着北边看看就行了,因为太近了。 看来往东飞行才是最保险的。 不过,如果山区里宋金双方都没有设置驻军点的话,进入山区的人是没有办法确定是宋境还是金境的。万一李良等人一不小心跨越了边境,进入了理论意义上金人控制的山区里,就有些麻烦了。再联系三人久出未归的现实,让人生出三人或被生俘或被杀死的不详预感。 尤其在空中,公输念槐看到向北方去,极其短促的边境线后,这种想法更是强烈。 公输念槐理了理头绪,决定先向东北飞行,朝着旋风岭方向飞行,到达旋风岭后再折而向南,沿着南稍偏西的路线扫回来。 这样的话,可以充分利用滑翔伞的高度,使得视野更为开阔的优势,这样就避免了密集拉网式搜索费时费力的作法。 同时,公输念槐还有一个大杀器,那就是望远镜,可以弥补肉眼看得到看不清的劣势,能更精准地搜寻目标。 再就是李良进山的缘由了。 李良进山是受方琼委托,是替公输念槐寻找适合建作坊的半秘密基地的,而非是为枣阳军探路搜集情报的,所以一般情况下,李良不会深入到边境附近。 既然要建作坊,那么地点的选择就有讲究了。一是要有充足的水源,二则秘密。但这个秘密是为了便于隐藏守卫,而不是与外界完全隔绝。因为还要满足物资的进出,所以交通相对方便也是考虑的因素之一。三就是方琼的坚持了。方琼不认为离枣阳城太远是个好主意,更不能太接近宋金边境。 基于以上几点因素,李良最有可能去的区域的大概范围也就不难推测了。 公输念槐对向东北方向的搜索不抱希望,因为这里离边境太近了,离枣阳城也有些远。 不过出于保险的考虑,公输念槐还是决定先扫这条线。人在连绵的山区里,出现一些判断失误也是正常的,谁也不能保证李良三人就不出一点岔子。 公输念槐操纵着滑翔伞在绿波荡漾的碧海上飞行,时不时地端起望远镜远望近瞧,很快公输念槐就发现了几拔王坚的人马。正如王坚安排的,这些人马占据了谷地盆地,几堆篝火也被点燃了起来,很容易就被空中的公输念槐发现了。 公输念槐确定了方位之后,绕过这些火堆,向着东北方向飞行。 现在公输念槐最担心的是气流,如果滑翔伞的升力减弱,他还不能折返的话,就要考虑降落的地点,而且还能有再次起飞的机会。 到旋风岭的直线距离也就十二三里的样子,公输念槐有信心能轻松到达。 公输念槐用望远镜观察了下张言的滑翔伞,张言的表情很夸张,瞪着眼睛朝自己看着,并没有发出旗语。公输念槐呲牙一笑,当然张言是看不见的。 不时有飞鸟从滑翔伞附近飞过,鸟儿的眼神中含着好奇与警惕,只远远地绕着飞,看几眼后啾啾叫着飞走了。 二十多分钟后,公输念槐的视野中就出现了旋风岭的巉岩巨石,突兀地耸立在绿树野草丛中,青魆魆直刺苍穹。悬崖陡立,白泉溅玉,隐有轰雷之声。 这时滑翔伞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 公输念槐立刻明白了过来,情况非常凶险。 旋风岭,岭叠岭,层层磊上去。从山头上下来的气流遇到障碍后又翻卷了上来。而掠过树梢而来的气流,由于受到旋风岭的阻挡,也在这里翻卷不休。 两股气流纠结在一起,上上下下的翻滚着,形成一个局域内的扰动气流圈。树摇水溅,温度也骤然降了下来。 滑翔伞一旦被卷了进去,就会像风车一样被玩弄,直到被撕扯成碎片。 遇到这种情况,无非就是别进去,远离是最安全的,也是最稳妥的。当然这要提前预警,从外沿的气流变化提前感知到,从而先一步避开。 再有就是操控着滑翔伞升上高空,还能借助这股气流让滑翔伞飞得更高。 公输念槐警觉时,滑翔伞已经接触到扰动环的外缘,伞面被气流冲击的啪啪直响。 公输念槐双手拉着铁环,感受着手腕抖动的幅度与强度,同时从掠过脸庞的气流判断着风向。 公输念槐慢慢收紧右手铁环,拉力不能太大,力度不能太猛,几乎与气流的速度同步,这样滑翔伞的伞面受到的拉扯力最小最均匀,不至于把伞面损坏。 缓缓地滑翔伞转了向,斜斜地向上方飞升。 公输念槐做了一个完美的前空翻,滑翔伞再稳定下来时,竟然又获得了很大的助力,飞得更高,飞得更稳。 公输念槐趁此机会,赶紧端起望远镜观察了一番,依然林涛阵阵,流泉叮咚,鸟鸣啾啾,幽静才是这里的主旋律。 人,对于这片山区而言,反而是入侵者,被排弃在外。 公输念槐观察一番之后,稍稍调整了下飞行方向,转而向南,沿着桐柏山西侧的山脊勾勒出来的岭线为标线,向西南方向飞去。 在转向之前,公输念槐拿出三角小白旗朝张言处挥了挥,管用不管用不知道,反正如果不借助望远镜的话,公输念槐是看不见的。 现在呆在滑翔伞上的可能已经换成孟之经了吧。对于地面上守着火堆的军兵,只要看到公输念槐就挥挥三角小白旗,这些军兵也照单回应。 看来没有异常。也即是说不仅公输念槐没有收获,地面上王坚的搜索部队也是无功。 公输念槐不止一次看到地面上匆匆而过的狐狸,穿过草丛,越过小溪消失在丛林里。 有动物出没的地区附近一般不会有人类的活动。 这些偶尔出现在视线里的动物指引着公输念槐一路向南偏西飞行。即使有了望远镜的助力,对公输念槐的搜索,帮助也不是很大。从明亮的上空看下去,不仅要穿透密密的枝叶,还要扫清丛林间幽暗的光线。这就好比从院子里往昏暗的房间里看一样,是看不清的。 前方出现一片高大的乔木,天空也显得清亮了许多。 公输念槐心头一动。能生长高大乔木的地区,一是地域相对开阔,二则土壤相对疏松肥沃,三则乔木之间的空隙比较大。如果有人活动的话,这样的地方无疑是比较合适的。 公输念槐判断了下方位。这个地方应该是在枣阳城的东北,出发地的东偏南的位置。 公输念槐拉了拉铁环,滑翔伞像一只大鸟,扇动着四米长的翅膀,翱翔在碧蓝的天空中,如同大海中的海鸥。 公输念槐从东侧绕过生长着高大乔木的区域,端起望远镜从空中往下望去。 一座闪着清亮亮金光的湖面扑面而来,在四周青黛山岩的逼迫下,缩成一团,反射着阳光,风吹过,粼粼波光是闪烁的星星。 “呀,有房子!”公输念槐惊讶、激动、兴奋,一挥手差点把望远镜扔出去。 第六十一章 大意遇险 第六十一章大意遇险 乐极生悲,此言不差。?&bsp;&bsp;≠ 公输念槐忽略了他所处的位置。 下面是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大坑,学名叫谷地。而且这个谷地不是硬地面,而是水面。 像这样的地形,气流复杂,很不稳定。上面的气流流经谷口时,受四面群山的阻挡,气流就在谷口旋转。 谷中水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早已温煦如春,积聚的暖气轻而上升,两股气流就在谷口上方处撞在一起,冷热气流就在此处进行着能量交换。 并且周围温度较低的气流不断加入进来,更加剧了气流的扰动。 虽然气流不像水流一样容易被人觉察,但身在其中的公输念槐却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 滑翔伞本就是借助气流上升下降与前进的,现在连气流都没弄明白怎么流动,你个滑翔伞没头没脑地闯进来插一杠子,哪能轻易放过。 滑翔伞像一片枯叶在气流中载浮载沉,比台风中颠簸在波谷浪峰的舢板还不如。 公输念槐脸都绿了。 一旦滑翔伞被气流咬住,就会被气流像风车似的搅动,人和滑翔伞或被扔出气流,或被摔下深谷,也可能狠狠地摔打到岩石上。 不管哪种结果,对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只是是变成肉饼还是变成肉渣的区别。 公惟念槐要做的就是弄清楚气流的流动方向,然后操控着滑翔伞顺势而为。 说起来简单,上下嘴唇一碰,不管成与不成就结束了。但是身临其境的公输念槐却没有这么轻松,滑翔伞上下颠簸,左右摇晃,时不时地还来个侧身翻。人是肉做的,身体里的血液要按照设定好的管道流动,头颅里的大脑也不能晃动得太厉害,否则就成浆糊了。 血液若不能及时到达大脑,大脑就会缺氧,人就会晕眩。大脑晃动得太厉害,人同样要迷糊。 不管大脑因为哪种情况造成的不畅通,人都会因为晕眩或者慌张而出现误判。 公输念槐现在就有些迷糊。在无遮无拦的天空中,人赤祼祼地暴露在明亮的阳光里,随着滑翔伞的晃动,晶晶亮的阳光在眼前闪来闪去,像调皮的孩子拿个手电晃你的眼睛。 公输念槐松开铁环,滑翔伞伞面变得软软的,也不再保持上曲下平的形状,白努力原理失效了。 滑翔伞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悠悠荡荡地飘荡在天地之间,柔弱得犹如一根羽毛,公输念槐就是咬着羽毛的一只蛆。 公输念槐意图很明显,就是离开气流乱流区。上升是不可能了,偏转侧移也做不到,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了,就是掉下去。 公输念槐已经感觉出来了,谷口处的气流只所以乱,是因为这里有两股气流交集,一股就是来自谷底的上升气流,一股就是谷口上方顺着风向流动的气流。 两股气流搅和在一起形成的乱流,可以阻止滑翔伞正常飞行,但托不住它下降的力度。所以当滑翔伞举手投降,不再对抗乱流时,乱流也就洋洋自得地自娱自乐了。滑翔伞如同一条毛毛虫穿过透明的气茧,滑落进谷口里。 单一气流稳定住了滑翔伞,公输念槐又可以开心地飞翔了。 公输念槐拉了拉铁环,伞面又恢复上曲下平的白努力形状,好比机翼,气流通过进气口进入伞肋,提供了可以吊住公输念槐的升力。 至于是否在谷底降落,公输念槐没有立刻做出决定。因为谷底的一豆湖面,并不是独立存在。在它的两岸上,零散着分布着一些房屋,如果不观察清楚,就冒然降落下去,万一遇到不友好的对待,公输念槐自忖没有反抗的能力,自保更不必说了。 端起望远镜,先来个隔壁老王式的偷窥,看清楚了再下手。 说是房子吧,有些夸张。为嘛呢? 说房子是房子,确实是房子形状的,只是有房子形状就能称为房子,是对房子的侮辱。 这些像房子的房子,是用一根根粗大的原木堆砌而成的,即使是房顶也是用细些的木条铺成的,上面再用干枯的茅草盖上,起到鱼鳞似的作用。 这样的房子很结实。 公输念槐粗略计算了下,这样的房子有数十座之多,规格形式基本一样。只是在湖岸北边中间有三座木房子,形制有些不同,它们不是一层而是两层的。 不须问,住在这里的人身份上也是有高低之分的。 公输念槐在房子周围没有看到人,但不就意味着这里没人。他来到谷口上怎么也有五分钟了吧,谷底里若有人的话,早就应该看到他了,也有足够的时间躲进木屋里藏起来。 不管什么人,只要是这个时空里的人,骤然看到头顶上有飞人飞行,而且还像飞鸟一样,任谁都要大吃一惊,这与见识无关,也与胆量无关。 这里的人是不是已经躲进木屋里去了?极有可能。 所以公输念槐不敢冒险。再说自己是来搜寻李良的,假若这些木房子里有李良的话,李良应该能看到自己。除非李良被控制,才不出来喊自己。 既然这里有人居住,是否是枣阳军安排的?只要回去随便问一个人就清楚了。如果不是,那么王坚也好,孟珙也罢,他们必然会派人来看看。 公输念槐端着望远镜瞄准最中间的两层木楼望去,他现总有某个地方不对劲。噢,是了,是没有窗户。 再看看,是没有窗户,还是窗户被关上了? 嘿嘿,公输念槐为自己的谨慎竖起了大拇指。果然这里有人!他们躲进了屋子,并且关上了窗户。 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公输念槐放心了。 公输念槐观察了下湖水,找到了湖水外流的河道。湖水外流的方向就是出山的方向。 公输念槐拉了拉左侧的铁环,滑翔伞向左转向,朝东南方向飞去,从这里离开谷口,就可以回到枣阳城了。 而且自己已经离开张言等人的视线时间也很长了,要是他们现自己不见了,势必会引起另一波的慌乱。 不管怎么说,自己现了一处有人居住的地方,也有得交待了。能不能找到李良,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不是拍胸脯作保证就能实现的。 飘过一处山脊,山谷被甩在了身后。滑翔伞轻盈地在山峦间翱翔。 可是啊,事不从人愿。或者说公输念槐大意了,也算是神经疲劳了,对复杂的地形引起的气流变化失去了应有的警惕。 滑翔伞刚刚飘出谷口,越过一道山脊,一道丁字形的山梁横亘在眼前。 西南东北向的山脊挡住了公输念槐脚下这道东西绵延的山梁,相接处形成一个钝角的腋窝,气流在这里厚积汇聚,力量不断积蓄起来。 气流瞬即变得躁动狂暴起来。“呼--,咻悠,”风过处,草偃树伏,卷起沙石,送上半空,似乎八戒兄驾到。 公输念槐没有准备啊,从行动到心理上都还处于放松状态呢。手忙脚乱都来不及,泰然处之还没调整到位。 “哎---,啊---,嗨---”公输念槐的嘴里出各种情感呼声,无奈山风呼啸声远远强过他的叫声,山风瞬间撕碎带走了公输念槐的声音。 滑翔伞颤了几颤,伞面嗖地一声被掀了起来,被挂着的公输念槐像秋千上的踏板,被悠了起来,变居伞面朝下,公输念槐在上的姿态。 滑翔伞伞面向山坡上疾下沉,好似有人往下拽一样。滑翔伞动一分,公输念槐就动两分。 公输念槐大脑一黑,暗叹完了。 不甘心啊!心不甘啊!心甘不? 当然不! 信号?哪里能倒出手来,整个身子像个被悠起来的陀罗,滑翔伞往下坠,公输念槐往上飞,至于会以什么样的姿式越过最高点,还要看滑翔伞下沉的力度与度。 “咻--叭---嘶啦,呼呼,”滑翔伞伞面拧成一根麻花,狠狠地拉扯到地面上,竟然像块石头一样砸在地面上,出叭的一声,随即被风拖着在山坡上滑动。 公输念槐在空中稍微一滞,然后如同一只被射中的南归雁,收起翅膀直挺挺地砸向地面。 人无根不立啊! 公输念槐大脑里闪过无数念头。当摔向地面不能避免时,他想到了在非洲大草原上的一幕,也几乎是同样的动作,只不过那次是站在悍马车上,这次是乘着滑翔伞,姿式动作一般无二。 那次的一摔,摔出了八百年的时间差,让他穿越到了南宋。 这一次是不是能把他摔回去?公输念槐很期待。 期待归期待,毕竟摔一次就穿越一次,是可遇而难求的。要是不能如愿,自己就变成了一堆软塌塌的骨肉,生命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所以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穿越回后世的渴望,该做的求生动作还得做。 公输念槐双手紧了紧铁环,此时的滑翔伞像一条被抽去了骨头的死蛇,蜷成一团,缠在树上,被风吹得瑟瑟抖。 公输念槐下坠的势子稍稍停顿了些,但这不足以改变砸向地面的命运。 公输念槐惟一期待身上的软木甲能缓冲一下,不至于摔断胳膊摔断腿。脸嘛,顾不得了。 公输念槐尽量蜷起身子,把脑袋往怀里藏,双腿收起放在胸前,落地时不至于受伤太重。 咦!软软的,像躺在怀里,谁? 第六十二章 山鬼 第六十二章山鬼 脚踏大地,很稳妥。? ? 何况公输念槐半个身子靠在大地上,怪不得叫大地为母亲,确实有道理。 公输念槐躺在柔柔的大地怀里,闭着眼睛享受着死里逃生后的轻松,惬意地回味着刚才千钧一地险境。 世事就是这样瞬息万变,本以为自己会死的妥妥的,至少也会先昏死过去,谁能想到不仅毫无伤,还能有柔软的地面让人躺着,这老天待自己还真贴心。 “啊!不对。”公输念槐一骨碌想爬起来,怎么可能? 对啊,怎么可能会有柔软的地面托着自己。除非有神、仙,当然鬼也无可,山鬼似乎就有托住自己的本事。 公输念槐按了按胸前,双肩包在,望远镜在。小心地抬起胳膊,拔拉开裹在身上的柔软,往上摸去,有脸,鼻子也在,这么说脑袋还是完整的。 公输念槐摸着脑袋,脑袋里一片混沌,弄不清楚他在落地的刹那间到底生了什么。 太尼玛戏剧了!难道自己这次穿越还身负了什么责任?是天上的那位找了自己这个代理人,替他做一些他不能做的事情。因此,他才事事维护保护着自己? 否则,怎么解释自己现在这种情况? 公输念槐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也太瘆人了! 公输念槐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咦!这不是滑翔伞吗?借着阳光,公输念槐看清楚了,他在滑翔伞里,或者说他被滑翔伞包住了。 哈哈哈,这么说既没天上的那位来帮忙,也没有再次穿越,只是自己太幸运,幸运得连山风也过来帮忙。 肯定是这样子的。自己落地的刹那,昰烈的山风正好把滑翔伞又吹了起来,而自己正好落在滑翔伞上,有风力托举,再加上滑翔伞本身的减震作用,自己竟然这么凑巧地被山风与滑翔伞抱婴儿一样轻柔地接住,并温柔地送回地面。 所以自己才有了被温柔了的感受。 这,这,哈哈哈。 公输念槐想通了这一切,忍不住狂笑了起来,这种机遇堪比得上穿越,太巧了,太妙了! 既然没有神仙来当救世主,也没有山鬼来骚扰自己,那自己还担心什么,起来,对,起来。怎么着,站在这山脊之上,也得来几声长啸以抒胸怀吧! 公输念槐把滑翔伞从身上拿开,扶着地面站,站,我站,哎,怎么站不起来。 一阵山风拂过,公输念槐这才现,除了脑子,他全身都软了,而且浑身上下有冰冰凉的感觉。 哎,胆子还是不够大啊!看这一身汗水,都是吓的。 公输念槐揉揉膝盖,脖子扭来扭去,看看自己到底处在什么地方。 还好,这个地方还不,嗯,谁的脚? 公输念槐看到了一条腿,腿下面连着一只脚。不,应该还有一条腿,还有一只脚,只是没在视线里。 要是始终找不到另一条腿和另一只脚,公输念槐决定就把滑翔伞蒙在脑袋上滚下山坡去。 这,心脏受不了! “哎,你是人,还是鸟人,还是人鸟?” 人的声音!而且还是带着黄河水与海水混合味道的北音。让公输念槐肾上腺素大量分泌的,是这个声音带着女性的娇柔与虚怯。 是个来自北方的山鬼! 啊哈!既然是人,而且还是个女人,哪里还有什么可怕的。 公输念槐很潇洒地掀开蒙在头上的滑翔伞,一站,喛,站了起来! 公输念槐哪里有心思去考虑为何这次这么轻松地就站了起来,拍了拍胸前的双肩包,整了整望远镜,迈步朝声音处走去。 “你,你站住!”娇柔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颤音。 公输念槐看清楚了,靠近山脊处,有一棵树,树干没有遮掩住树后藏着的人,露出扶着树干的一双小手,少半个身子,一条腿生生地落入了公输念槐的视线里。 “噢,小生不是鸟人,更非是人鸟,乃飞人也。”公输念槐大步朝大树走去,他也不知道在宋时是怎么跟女性打招呼的,反正后世的电影电视上,少年男子在女子面前基本上都自称小生的,也拿来试试。 树后的女性的腿向里收了收,停顿了片晌,声音又传了过来,“你,别过来。你是飞人还是人?人怎么会飞?” “听姑娘声音,似乎来自北方,怎么会来到这里?”公输念槐脚步缓了缓,打出了一记掏心拳。 这里可是南宋的地盘,一个操着北方口音的女子出现在这里,怎么能不让人起疑? 自己再怎么跟她解释人为什么能飞,一时半刻也解释不清,还不如直捣黄龙,把交流的主动权纂在自己手里。否则被一个女子问来问去的,也不符合一个男人的正常心理需求。 果然,公输念槐一喊破女子北人的身份,大树后就没了声音。 公输念槐很是得意,不过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些失落。主动权固然拿到了,树后女子若就此隐藏了起来,自己岂不失去了一个亲睹大宋女子芳容的机会。 想到这里,公输念槐就有些气馁。穿越到南宋也好几天了,除了村子里几个半老徐娘,还有一个妞妞小妹妹之外,就没见过像样的女子。 听声音,树后躲藏的女子肯定比妞妞年龄大,比半老徐娘年轻。这个年龄段上的女子,哈哈,很值得联想啊。 “姑娘若不现身,小生就回转枣阳了。”公输念槐瞅了树后一眼,没见动静,那就再来一招以退为进。 “嗖--啊,嗯。” 公输念槐眼前一暗,再看时,脖子就不敢自由地转动了,一只小手,嗯,看清了,确实是只小手,正搁在脖子上,小手里纂着一物抵在公输念槐的脖子上,肯定是匕,凉凉的刃锋对自己的脖子不离不弃。 不久前,公输念槐就试过这种刃锋的温度。自己的双肩包里还放着一把呢。 人,在公输念槐的身后。而且肯定是一具年轻的女性身体。少女身上独有的体香,正伴着山风缕缕丝丝地送进公输念槐的鼻孔里,穿喉进肺入脑,直达脐下三寸。 公输念槐一阵晕眩,今天这是怎么了?出门时该查查黄历的,刚度过了凶险异常的死里逃生,还没缓上几口气,现在就又被人把匕顶在了喉咙上。 嘿嘿,公输念槐又乐了。 恐怕这个小女劫匪比他这个肉票还紧张,公输念槐从身后女子的喘息声听出来了,很重很急促,而且身子还在抖。 公输念槐又担心起来,就凭现在这个小女劫匪的状态,手腕稍微一抖,自己的脖子就会遭罪。 得稳住,稳住这个小姑娘。男人要稳住女人,有什么办法吗?有,很简单,就是比她强,处处压着她,让她起不来身,她就会死心塌地地服从你。 公输念槐哈哈一笑,抬手轻轻地拔拉开卡在脖子处的小手,然后慢慢而非常潇洒地转过身来。 “你呀,成什么样子。甫一见面就动刀子,羞不羞啊。去,把你家大人叫来。” 公输念槐把胸前的双肩包又紧了紧,眼前的小娘子再起疯来也好用它挡一挡。 “你,你不是鸟人?” 公输念槐盯着眼前的小女子上上下下地看,丝毫不顾忌对方是个女子,似乎也忘记了他自己是个男儿之身。就这么像看一个石膏塑像一样地看,眼神大胆地能让人颤抖。 对面的女孩被公输念槐毫不费力地拔拉开压在脖子上的匕后,就又愤又怒还惶恐。 情绪激荡中,又被公输念槐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通,而且完全是一个长辈教训小辈的口气。 再看眼前男子,眉眼甚是清秀,身上裹着一层怪怪的甲胄,怎么看怎么别扭。嗨,就是这身看上去别扭的怪甲胄,更衬托出了少年挺拔的身形。望之如青竹临风,煞是好看。 少女一开口竟然不是指责,而是确认。 “哈哈,我当然不是鸟人,嗯,”这话不好听,扯过这一篇,“吾飞人。噢,就是能飞的人,要是你胆子大的话,我来教你。” 刚刚装了会儿逼,公输念槐的腰就塌了下来,自荐起飞行教练来了。 这女孩,唉,太勾人的魂魄了。 剪水双瞳,看着这双眼睛,就忍不住想跳进去试试水潭里的温度。细长的脖子如望天的白天鹅,俏挺修长,望之似仙。 脖子以下,凹凸有致,胸前蓓蕾若隐若现,被山风窥测后,更是风情万种。 少女身上只着麻布衣衫,看织工也不是出自大城小镇。但就是这么一件衣衫往身上一穿,就如焕出了生命,飘飘然出世脱俗。 突然间,少男少女之间的空间,出现了奇怪地静谧。两人互不相让地盯着对方,目光你来我往,流光溢彩,火花四溅。 很快,公输念槐已现疲态,再不调整战术,必将一败涂地。 其实,公输念槐在说出给眼前的女孩子当教练时,就已经败了三分。 这就像弹簧,压力一小,立即反弹,连反应的时间都不会留给你。这不,女孩子一听,眼神立即凝聚了起来,亮度与杀伤力大增。 公输念槐很享受地与女孩打起了眼神大战。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在没有完全打倒并征服女孩前,公输念槐就放弃了预先设定的作战原则,已经失了先手。 如此一来,想鼓起余勇,再无机会。在女孩眼神步步紧逼的攻势下,公输念槐忍不住要缴械投降了。 “不行,不能,不甘心啊。噢,似乎甘心也很舒服哟。”公输念槐心里挣扎着,呐喊着,难道就这么容易地把自己投降了过去? 第六十三章 插翅也不飞 第六十三章插翅也不飞 “你要教我当飞人?”女孩子并不比公输念槐强大多少,她已经被翱翔在蓝天白云下的梦境俘虏了,“飞人不是真的飞人?”女孩子瞅着地上软塌塌的那团布起呆来了。? ? “呼---”公输念槐长吁出一口气,心头忽而一轻,接着又涌上阵阵失落,这个女孩子原来是对滑翔伞感兴趣啊。难道自己这个很帅的哥,就不如一架死蛇般的滑翔伞有魅力? “噢,当然啦。素昧平生,小生就是想教,这位姑娘想必也不敢拜我为师吧。”公输念槐歪着嘴巴,牙疼似的,说出来的话都不应心。 “若是凭借这件破布就能飞上天空,恕本姑娘不奉陪,想骗本姑娘,门还没按上呢。”小女子撇了撇嘴,很是不屑。 伤了自尊啦!公输念槐呲牙一笑,阳光扫过白瓷牙,出叮的一声轻响,瞧得姑娘一阵晕眩。 这人的牙怎么会这么白,这么亮。姑娘很想转过身去,掏出铜镜照照自己的牙齿,是否也如这位公子一样又白又亮。 姑娘自卑了,也就不自信了。说话时开始不露齿了。 “姑娘这么想,也未尝不可。小生还有事情要做,山不转水转,你我就此别过,总有会面的一天。”公输念槐嘴里念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台词,很古人的抱拳施礼。 “你,你不能走!”姑娘一听急了,怎么能放不明不白的人随便来去? “噢,姑娘是说小生不能走?”公输念槐抬抬腿,伸伸胳膊,还原地跳了两跳,“姑娘说错了,小生能走得很,哈哈哈。” “你,哼。本姑娘的意思是说你来得走不得!”女孩子抿着嘴唇,手里就纂紧了匕,眼神中挤出了很多凶光来。 “让姑娘费心了,走不走得小生要问过双亲才能决定。你我二人非亲非故,实不该如此强人所难。”公输念槐说着,摇了摇头,还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抬腿朝滑翔伞走去。 “你站住,再走的话,休怪本姑娘无情了。”女孩往后一退,留出了足够的空间,手中的匕就扬了起来,击碎了无数光点。 “难道姑娘对小生本有很多情吗?”公输念槐摸着脑袋,一副非常不解的样子。 “哼,休想。喛,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我说了,你不能走就是不能走,听明白了吗?” 面对公输念槐的胡搅蛮缠,歪批胡改别人用词的说话方式,姑娘一跺脚,再不敢随便说话了。 公输念槐又是呲牙一笑,“小生也不是非要走不可,只是姑娘如此强留小生,能否给个理由,也好让小生说服自己,免得拂了姑娘的一番盛情。” “我,没有理由,就是有,也不会跟你说的。反正,你走不了了。” “来人啊,有女强盗啊,女劫匪啊。她在劫我啊。” “你干什么?”姑姑被公输念槐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再一听喊出来的话,心又放了下来。 “原来是个怂蛋,让本姑娘白担了心。好了,别喊了,再喊,我的人就来了。” 公输念槐这么一喊,姑娘反而淡定了,匕在她粉嫩嫩的手掌里扔得上下翻飞,阳光被一阵阵地反射出去,时不时地打在公输念槐脸上。 公输念槐顿觉不妙。 后世里的自己自忖不是一个心花花的人啊。怎么面对一个蓓蕾初长成的丫头片子,最基本的警觉性也会失掉呢? 荒山野岭,突然间有少女拦路,这样的少女是随便搭笑的吗?不是山鬼,也是孙二娘,再不就是一个诱饵,后面会跟着一串的人。 “小姐,我们来了,别怕。” “义月,义月,鸟人呢,没伤着你吧。” 呼啦啦,从山脊上的树木乱石后蹿出一群人,手里举着棍棒,有人每只手里都纂着块石头,一窝蜂地涌了上来。不,是成扇形兜了过来。 得,真遇上土匪了。 公输念槐听得心里有气,听这些人的口气,眼前的这位少女似乎正在被自己欺负。自己倒是想欺负一下,哪里有机会啊。 连手都没拉一下,甚至还被少女挟持了一会儿,怎么屎盆子都往自己脑袋上扣啊。 女子就是弱者?到后世去看看,你们就明白什么是弱肉强食了,张着饕鬄大口的都是温柔小嘴樱桃小口,红红的。 公输念槐一看被人包了饺子,反而镇定下来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更疼,何必当王八呢? 当先一名汉子,拎着一根木棒冲了上来,先看了一眼少女,“义月,你没事儿?”听话语似乎早先断定少女正有事儿。 “哥,我能有什么事儿?”少女白了汉子一眼,一指公输念槐,“鸟人就是他。” “你是鸟人?”那汉子手里拎着棒子左一眼右一眼地瞧着公输念槐,围着公输念槐转了半个圈,咂巴了下嘴,“这就是鸟人,鸟人这个样子?” 说这话时,又转到了公输念槐面前,把棒子往地上顿了顿,出嗵嗵地声音。 “你是谁?嘴里干净些,谁是鸟人?”都到这个时候了,公输念槐也不示弱,眼珠子一瞪,开口就喷。 叫义月的少女,弯下身子,去捡地上的滑翔伞,“哥,他说他用这块布来飞的,你信吗,”少女手里拖拉着滑翔伞送到那汉子眼前,摇摇头,“反正我不信。” 那汉子狐疑地抓起滑翔伞,在手里抖了抖,“妹子不信就对了,”说着,扫了公输念槐一眼,“他骗鬼呢。嗨,小子,实话招来,你是不是鸟人,免得皮肉受苦。” “哈哈哈,放下它。我是不是鸟人,岂是你们能知道的?”公输念槐一指那汉子手里的滑翔伞,厉声喊道。 跟着汉子围上来的少说也有二三十号人,一个个既横眉立目,又有些畏缩不前。 “你这鸟人,死在眼前,还敢嘴硬,要不要尝尝小爷手中的棒子,看你的脑袋硬,还是棒子硬,啊,哈哈哈,”人群里开始有人起哄,接着爆出一阵哄笑。 “你是何人?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说不定本公子还会让你们也作个鸟人,怎么样,不会连名字也没有吧?”公输念槐双臂环抱在胸前,左手压在右手上,右手就去摸双肩包的拉链。双肩包里有传递信号的烟火,也就是古代的信号弹吧。 公输念槐话一出口,周围的二三十号人竟然齐刷刷地闭了嘴,目光都盯着那汉子。公输念槐的目光扫过时,这些人的目光纷纷避让,开始躲闪。 嗯?这是啥意思? 那汉子与少女对了对眼,汉子哈哈一笑,拍了拍胸脯,“鸟人,老子当然有名有姓,只怕说出来吓破了你的苦胆,再说了,你是什么人,也有资格问小爷的名姓?” “对,你有什么资格问我家将---公子的名姓,活腻歪了!” 公输念槐点点头,又扫了下眼前这些人,这些人似乎都避让着公输念槐的目光,一触即走,绝不对视。 公输念槐盯着眼前的汉子看了一眼,朝汉子身边的义月呲牙一笑,少女天鹅般的脖子挺了挺,轻哼了一声。 “看诸位的装束,无非山民耳,而行止举动,又有军伍气象,很让本公子好奇啊。”公输念槐要是粘上三根胡子,再配上幅圆形眼镜,活脱脱一个算命先生的形象。 “你,你是谁?”汉子目光中带上了狠辣的味道,说这话时,不经意间朝手下的人出了号令,那二三十号人随即挪动了身子,公输念槐是看不懂,实际上这些人正在见缝插针,把可能的漏洞都堵上了,即使公输念槐真是鸟人,也插翅难逃了。 公输念槐挥了挥手,呵呵一笑,“我是谁不重要,这位妹子开口相询的话,本公子必坦诚相告,坦坦荡荡,绝不藏私。” 义月少女鼻孔里轻哼了一声,扭头表示不屑。 “鸟人,休得口出秽语,信不信我一棒子敲碎你的脑壳?” “这位大哥,李全不是你的上司吧?”公输念槐手捻着还没长出来的胡子,做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又似乎万事入我胸中,全在掌握的逼样儿。 此话一出,犹如冰水倒进沸油锅里,嘶啦啦油星四溅,炸锅了。 “你是谁?”那汉子纂着木棒的手上青筋立了起来,,木棒也被他提了起来。 少女义月眼神迷离,抿着嘴唇盯着公输念槐,似要钻进公输念槐身体里,扯出他的小心脏,看看是不是琥珀做的。 周围的人先是一静,继而目光投射到那汉子身上,眼神里多了一份坚决。 公输念槐看着眼前的众生像,心中更是笃定,自己这一次又猜对了。 那汉子忽然把棍子往地上一戳,仰天大笑,笑声从山脊上哧溜一声钻入山谷,缭绕不绝,飞鸟啾啾叫着,一层层地飞起。 “好小子,差点儿着了你的道。李全不李全的关小爷何事?来,看你还算顺眼,怎么着儿,道个万儿吧?” 公输念槐捻着胡子,不如说摸着光光的下巴,微微点点头,嘴角就翘了起来,意似讥讽,看得少女义月与那汉子浑身上下爬满了蚂蚁,当众之下,还不好乱摸乱掏,尴尬之极。 还不落马?那就再蒙一蒙。 “哈哈哈,”不就是笑吗,不就是笑得狂一些吗,这有嘛呀,来吧,小爷没别的,这个时空里的人,有谁能比小爷更狂的? 山谷里的鸟算是倒了血霉了,刚找块地方歇歇脚,瘆人的叫声又传了过来,还得飞啊!飞不动?那就多倒腾倒腾小细腿。 “喳喳,吱吱,嘎嘎嘎,”嘿,这次连湖里的鸭子都受不了了。 第六十四章 再见李军使 第六十四章再见李军使 公输念槐笑声一敛,小脸就板了起来,冷冷地扫了眼前众人一眼,缓缓说道,“彭义斌的手下,竟然做起了缩头乌龟,躲到深山里与群兽为伍。??&bsp;&bsp; 哼,在本公子面前威风倒耍得紧呐。” 唰----,风行处,百草偃伏,群兽噤声,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竟有人膝盖抖动,似要下跪也么哥。 这位少年是鸟人还是仙人,他,他怎么会知道? 少女义月唰一声把臻转了过来,双眸子里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直送进公输念槐的瞳仁里,一张小嘴张开撮成一个圆圆的欧形。 公输念槐咬着牙忍受了少女义月脖子转动时出的轻微咔吧声,太让人心疼了! 那汉子手中的木棒子抖的犹如台风中海船的桅杆,吱嘎吱嘎地让人牙酸。 “该说说你还有你都叫什么名字了吧。”公输念槐迈步走到一块大石前,低头瞅了一眼,趴下吹了吹上面的灰土,一抖衣服,稳稳地坐了上去,这派头,啊!噢,他们也不懂什么是派头。 “鸟人,就凭几句天下人尽知的话,就想蒙混过关,你以为我们都是死人啊。”先出头的是少女义月,跳过来,指着公输念槐,咬牙切齿,小胸脯一起一伏,甚是诱人。 公输念槐眯着眼,目光随着小胸脯的起伏,眨呀眨的,嘴角挂着一抹儿笑。 “你,不准看!”少女义月瞅着公输念槐的目光不善,顺藤摸瓜,终于知道公输念槐嘴角挂着的笑容的意思了,俏脸一红,轻声呵斥。 “呵呵,义月啊,把你哥哥叫过来,小生问他几句,不就知道小生所说的是真是假了?” “呸,义月也是你这毛孩子叫的?是真是假,关我们何事?”少女义月一扭身,腰肢如擎荷,摇呀摇,款步走向那汉子。 “哥,对这鸟人你想如何待他?”少女义月走到那汉子前,凑近了轻声说道,眼角的余光正瞄着公输念槐。 “妹子,这小子还说过啥没有?”那汉子皱着眉头,不安地瞧着神色凄惶的众人。 少女臻轻摇,眉心处有了心结,“好像提过枣阳。” “枣阳?他,不是鸟人?”那汉子纂着棍子,沉思不语。 少女义月站在一旁,盯着哥哥,忽然觉得后背上一痒,扭回头一看,正与公输念槐的目光碰个正着,少女脸一红,回应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接收到的是公输念槐更大的嘴角上翘。 气得少女义月一跺脚,一棵青葱小草就此香销玉殒,流了一地的绿汁血污。 “义月,要不让李大哥来看看?”那汉子压着嗓子问义月。 “见吧,哥啊,这鸟人说的那句什么乌龟啥的,大哥若在,咱们这样做,大哥不会答应的。” “哎,大哥,嗨。”汉子扔掉棍子,双手互击,做了决断,“去,请李大哥过来。” 人群里有人答应一声,人往山下走,声从山下来。 “李大哥?”这个称呼一入耳,公输念槐就是一震。 “难道是李军使?他怎么成了这些人的大哥?不会是”公输念槐摇摇头,哑然失笑,脑残的看多了吧,这得多么暴力的脑袋才会想出这样的桥段来。 少女义月与那汉子也走回到人群中,只把一个公输念槐撩在山脊上吹风。 公输念槐脸上挂着千年不变的笑容,时不时地就朝人群里扫一眼,目标无他,就是少女义月。 瞧得少女义月牙根直痒痒,但又不舍得躲进人群把自己埋起来,当然也不能让这鸟人占便宜,不时地送还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那个鸟人看上去还很享受。 公输念槐的内心远没有表面上的轻松,愁肠百结啊。怎么安全地离开这些人,是当下最迫切地问题啊。 这些人大概真是彭义斌的手下。那问题就来了,这些人怎么会来到千里之外的枣阳,到了枣阳怎么不去找驻军,反而躲进了深山? 彭义斌是两年还是三年前兵败被杀的?时间过去了两三年了,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枣阳的孟珙、江海知不知道? 如果知道,孟珙与江海上报襄阳制司没有?若没有,孟珙与江海出于何种原因?若上报了,这些人怎么还躲在深山里,难道襄阳制司没有妥善安排的方案? “李大哥,您慢些儿。”那汉子的声音随风吹进耳朵,公输念槐抬头看去。 人群一阵骚动,片刻后人群里挤出几人来。 “李军使!”公输念槐一眼看见了走在前边的人,这人正是他要寻找的李良李军使,只是他不是一个人走的,旁边有一人搀扶着他。 公输念槐霍然而起,快步向前,人未到,声音先传了过去。 “李军使啊,终于,啊,哈哈哈,偶遇到您了。” “公输公子?”李良刚跨上山脊,就看到了一身怪模样衣甲的公输念槐,满脸的惊讶。 “对,李军使,正是公输念槐。”公输念槐把自己的名字说得字正腔圆,李良当然不清楚公输念槐的意思,身后的少女义月可是听了个明明白白,樱桃小口还念叨了几遍。 “李大哥,这个鸟人你真的认识?”搀扶李良的现在已经变成了那位汉子。 “什么鸟人?”李良扭头瞅了那汉子一眼,“义仁啊,这位是公输公子,少将主的兄弟,孟将主的府中客,怎么是什么鸟人?” 叫义仁的汉子就是一震,“孟将主的贵客?啊,那他也是鸟人啊。小妹你说是不是,很多人都看到了。李大哥,他就是个鸟人,要不小弟怎么会突然把三位哥哥藏起来呢。” 李良狐疑地瞅着公输念槐,“公输公子,来,坐坐,你怎么来了,是路过?” 四人各找石头坐了下来。 李良四下里看了看,路过也路不过这里呀,谁没事打没路的地方路过啊。 “呵呵呵,李军使,这位大哥还有这位小妹说小子是鸟人也为过,小子确实是飞过来的。” “什么?”李良欠了欠屁股,差些儿蹦起来,两只大眼上上下下地开始扫瞄公输念槐,想从他身上找出飞行基因来。 “公输公子,你,你还会飞?”李良从公输念槐身上没看出与他不同的地方来,更是讶异万分。 “义月,去,把那块布拿过来。”公输念槐朝坐在义仁后边的少女吩咐着,就像哥哥吩咐自家妹子。 “咄,我的名字也是你这鸟---嗯,人随便叫的?还有,你怎么能吩咐我?我,我比你大呢。” “妹子,就听他一次,拿过那块布来给李大哥瞧瞧,啊!”义仁侧转身子,轻声对义月说道。 “哼!”义月呼一声站起来,气鼓鼓地把滑翔伞拖过来,扔到三人围坐的圈子里。 李良抓起滑翔伞里里外外看了个遍,估计也没看明白,很多人做证公输念槐就是骑着这块布飞来的,应该不是眼花了。 李良把滑翔伞放回地上,喟然长叹,“公输公子,此物出此你手吧。果然不凡,公输氏家族工匠传世,竟然巧妙如斯。” “啥?”少女义月黛眉弯月,杏眼斗鸡,傻了,“这,这是你做的?你还会做” “小技,小技,上不得桌子的东西。让义月妹子见笑了,呵呵呵,”公输念槐很谦虚,义月妹子很生气。 “噢,公输公子,你,嗯,”李良没词了,有彭氏兄妹在此,他还不清楚公输念槐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不会是飞着玩恰巧飞到这里的吧。 “李军使,你受伤了?还有两位吧,”公输念槐也弄不清楚李良怎么受了伤,还和这两位很熟悉很亲近的样子。有这两位在场,有些话还不好直说。 李良左右瞅了瞅,“你们,有些误会?” “没有。”义仁摆着手道。 “没有。”公输念槐瞧了义月一眼,笑眯眯地说道。 “噢,那,公输公子,你可知这两位是谁?”李良指了指那汉子与少女。 公输念槐摇摇头,“大哥与妹子不告诉小子。” “哼,谁会随便把名字告诉别人?”义月白了公输念槐一眼,似乎怪他恶人先告状。 “嗯,”李良低头盘算了一阵,抬头看向那汉子。 “李大哥,小弟只想带着兄弟们过过不受鸟气的日子。公输公子似乎早就知道我们是谁。” “噢?公输公子知道义仁?”李良更诧异了,他与公输念槐只是一面之缘,这几天又不在村子里,对公输念槐谈不上了解,只知道这个半大孩子能制神药。 “嘿嘿,李军使,对彭义斌彭将军,小子还是了解一些的,这位大哥与妹子的口音暴露了他们的身份。还有这些兄弟,”公输念槐一指远处的人群,“穿着虽是山民的打扮,但那精气神,举止动作分明是百战余生的精锐,小子一看就明白了。” “你,真的是猜不出来的?”少女义月不淡定了,两只杏眼没核了,迷乱了,这个比自己还小的鸟人,原来还能看透人心啊。这让人怎么见人哦。少女义月往哥哥身后又藏了藏。 “噢,公输公子眼睛毒啊。”李良又轻叹一声。 “李军使,小子就当您是夸我了。呵呵,您还是叫小子念槐吧,小子算哪门子公子。” 彭义仁听毕公输念槐的话,目光盯住公输念槐瞧了好久,眼神亮了又亮。 第六十五章 七上八下 第六十五章七上八下 李良感慨了一番,“公输公子,李良只是一个粗人,当不当得公子,李良心里自有计算。? ? 这位是彭义斌将军的幼弟,彭义仁。义月是彭义斌将军的爱妹。唉,四年前,某曾拜谒过彭将军,那时,某只是一名旗头,彭将军当时正策划北伐河北。这一别,彭将军竟被奸人所害,兵败身死。呜呼!” 彭义仁眼圈微红,两只眼睛倔强地大睁着,静静地听着李良不算精采的叙述。 公输念槐瞧了眼彭义仁背后的彭义月,也没听到意料之中的抽泣声,公输念槐略有些失望。 “那时,某还见到了义仁与义月,义月当时与现在的小女年龄相仿,现在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噢,小子出来时,见到了妞妞与石头,两个小家伙等着李军使早日回家呢。”公输念槐见缝插针,把意思传达给李良。 “妞妞与石头?”李良盯着公输念槐,“两个孩子还好吧,我出来几天了?”李良微眯双眼屈伸着指头算数,“五天了!” 公输念槐苦笑,“李军使,您是山中无甲子啊,可苦了候您回家的孩子们。” “啥意思?公输公子,你难道是来寻找我等的?”李良皱着眉头,有些不相信,又摇摇头,“进山前,我曾与方管家约定三天后必有结果,是我等失期了。” “李军使,不是小子不敬,您不声不响地进山不见了,任谁也坐不住啊,王将军带着五百军兵哥哥正在搜山呢。” “噢,官兵来了!”彭义仁惊呼着,单手用力,人从地上跳了起来。 “公输公子,你把官兵引来了?”彭义仁指着公输念槐,声色俱厉,听声音,他已经很克制地压住了声音。 “义仁,义月,是老哥哥拖累了你们,李某这就去见王副统制,请他收兵了吧。”李良单手扶着膝盖,想站起来。 公输念槐摆摆手,“李军使,彭大哥,先坐下,千军万马都闯过来了,见了小沟不河,怎还不淡定了。” “公输公子?”李良疑惑地盯着公输念槐,“公子有办法,能话得了事?” “李大哥,您毋须着急,大不了小弟带着兄弟们再寻他处。天地之大,总有我等的安身之地。哼。公输公子,您是来寻李大哥的吧,某这就安排人送三位哥哥出山。” “走是要走的,也不急在一时。小弟与李军使一来一去,就当旅游了,听彭大哥的语气,似乎并不想让外人知道你们在这里,这是为何?” “我” “彭大哥,若不想说,小弟也不勉强。天地虽大,哪里能安身?这样躲躲闪闪,也不是长久之计。“ “还能咋样?我大哥孤军周旋于群寇之间,北有南下蒙人,西有金人,东面南面是汉人宋人吧?嘿嘿,按说起兵北伐无后顾之忧了吧。公输公子,您问问李大哥,官兵们杀起自家人来,比蛮族鞑子还狠毒。否则我大哥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我与小妹怎会流落荒野?” 李良摆摆手,“义仁,义月,莫要再说了。哥哥这就与公输公子下山,必保得你兄妹二人周全便是。” 少女义月转了出来,“李大哥,我相信你,也相信您必会竭尽所能,为我兄妹与弟兄们求得保命之地。可那些南朝官员们当面笑嘻嘻,背后插刀子的事少干了吗?我们兄妹会相信他们的承诺吗?李大哥,公--公输公子,把你们送到某一地方,就请你们自行离去,如何向你们的上司说项,由得你们。至于我们,我们自有分寸。” “义月,哎,都是李大哥连累了你们。”李良苦着脸,只是摇头。 “李大哥,小弟这就送你们出山。只是阮大哥行动不便,你们如何寻得官兵?我们只能做到这些了。”彭义仁搓着手,意有难色。 “李军使,我们一拍屁股一走了之,似乎不妥。彭大哥彭小妹与他们的弟兄们不想与官军有瓜葛,小子也能理解。只是若将主问起来,这几天李军使的行踪,您如何回答?这样瞒来瞒去,总不是法子。” 公输念槐表现得很镇定,对三人的悲情表演看得津津有味,却怎么也入不了戏,只好冷眼旁观。 “我,自有应付之法就是。怎么也不会连累了彭家兄妹。”山风吹过,一只袖管被卷了起来,李良的独臂愈显得孤独了。 “哈哈哈,李军使,您觉得您会瞒过王副统制,王副统制身后还有孟将主江将主,他们是比狐狸还狐狸的老狐狸。除非他们不想追究,睁一只眼放彭家兄妹一马。李军使相信,小子却不放心。小命在自己手里才最安全。” 这些话有些诛心,公输念槐说出来,一点负担也没有。 “那,该如何呢?”李良独臂当风,愈萧索,昰风掠过,像打在坚硬的岩石上。 彭家兄妹两双眼睛巴巴地盯着李良,而李良一副懊悔不已的样子,让这两双眼睛失去了兴趣,又盯住公输念槐不放。 “公输公子,你与李大哥现在就走吧,我们兄妹与这些弟兄们能一路来到这里,就有能力再去别的地方。自保还是无虞的。”彭义仁说的豪情万丈,却也掩藏不住内心的无奈与凄惶。 “这怎好,这怎好啊。”李良可能是一个非常棒的侦查人才,上阵杀敌也必是一把好手。但面对眼前的局面,就手足无所措了,这非是他擅长的领域。术业有专攻啊。 “对,李大哥,莫要以我们兄妹为虑。这就走吧,公输公子请。”彭义月更是干脆,说走就走,开始撵了。 公输念槐缓步走到李良面前,扶着他坐回石头,还贴心地把他的衣服掖了掖,山上的风不小。 “李军使,您是云深不知处啊,” “公输公子,再莫要军使军使的称呼了,某早已卸下军职,只是将主可怜得见,未除军籍,还能领得些嚼谷。公子有话直说,但有所请,必以死相报。” 这就是军人的血性与坦荡了。 “小子一时难以改口,还是称您军使威风些。呵呵,您知道小子的胆子是很小的,有您这军使在,也能给小子壮壮胆。” “哼,怂蛋。”彭义月一脸鄙屑,轻哼了一声,扭头不忍直视。 公输念槐朝彭义月做了个鬼脸,换来的当然是更大的白眼。公输念槐拍了拍李良的膝盖,“李军使,您进山为的嘛呀,您不会连这个也忘记了吧。” “当然省得,受方管家委托,来寻一隐秘之地啊。”李良盯着公输念槐,不明白这个比妞妞大不了多少的半大小子,怎么比一个久历风霜的人还老练。 “着啊,小子还以为您忘记了呢。既然这样,您找到这样的地方了吗?” “我,”李良抬头看了彭家兄妹一眼,“咳,咳,这不正在找嘛,回去后某向方管家请罪。” “要是小子来选,这个地方就不错。您看啊,要水有水,这里还有一个大湖,地方也宽阔,小子从空中看下来,四面环山,也算得上隐秘了。” “这,” “你,想,想占这个地方?不行,这是我们的,“彭义月一听,公输念槐要来个鸠占鹊巢,立即跳了起来,两只藕葱般的玉臂就要揽上公输念槐的脖子,掐死他。 “不可,不可,公输公子莫要打此处的主意,这是彭家兄妹的立身之所,我们不能夺了去。”李良单臂摇的像车轮辐条,一张紫红脸膛都黑了。 公输念槐双手一摊,苦笑道,“李叔,彭大哥彭小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如何是好?这处山里少有人烟,却也是宋金边境之地,任谁也不会放任一支打过仗的军队在眼皮底下自由来去吧。义月,不用瞪眼,你也打过仗吧,若你是枣阳的守军,会放过你们吗?或者收编,从军也好,耕田也罢,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你们说只想过自在的日子,不管宋金,谁都不帮,谁信,谁敢信?” 三人一阵默然。 彭义斌之败,败在严实的临阵背叛,反戈一击,才让彭义斌腹背受敌,一败涂地,最后兵败被俘,英勇就义。 这三人对彭义斌兵败的缘由不会比公输念槐知道的少。因此,公输念槐这话一出口,他们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绝无第三条路可走,除非他们再次踏上流浪之旅。 “我们只想过自己的日子,难道他们就容不下我们?”彭义月两只粉拳纂得紧紧的,她的眼神与语气出卖了她,色厉内荏而已。 “o,o,o,”公输念槐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义月啊,形势使然,怪不得别人。再说你这种鸵鸟心态更是要不得,你们要是以这种得过且过的心态求活,必不长久。害了自己,还害了这些弟兄们。” “那,公输公子,你说我们如何做?”彭义仁似乎听出了一些端倪,脖子伸出来,探询的目光盯着公输念槐。 “哥,我们不能再受制于人,就是死了,也不能再给人当枪使。”彭义月小丫头也是通透之人,一眼就看出了他哥哥想干什么。 第六十六章 收编人马 第六十六章收编人马 彭义仁摆摆手,“义月,没有人能随便指使我们,就是别人答应,哥也不会答应。?? ?? 公输公子,你看中了这处山谷,我们不会跟你争,彭某想知道你如何处置我们?” “公输公子,李某再去找一处地方给你,这里还是留给他们兄妹吧。” “李军使啊,这里并非你我的私产,怎能私相授受?而且彭家兄妹一旦事泄,他们有第三条路走吗?” “我们不说与外人知道便是。” 公输念槐呵呵一笑,“李军使,您知情不报,军法难容吧。削了您的军籍都是轻的。您的军籍是谁给您保留的,是孟将主吧。您若这样做了,会置孟将主何地?孟将主给您背这口黑锅?既使大家都争着来背这口锅,您就认为彭家兄妹就一定能在这里安闲的生活下去,没有人打他们的主意吗?” “唉!那怎么办啊!”李良仰天长叹。 公输念槐看着三人眼巴巴地瞧着自己,虚荣心渐长,尼玛的,三人瞩目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哦。怪不得人人都想上位,精神上的享受也是享受啊。 “彭大哥,义月妹子,这个山谷依然是你们的。我与李军使再去寻别的地方。李军使,咱们这就走吧。小子不保证王副统制寻不到此处,他们手里也有会飞的布。” 说着,公输念槐就去搀扶李良,彭义仁与彭义月兄妹扎撒着双手,不知所措了,刚才公输念槐不是这样说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哎,公输公子,若我们兄妹同意让出这个山谷,你会如何处置我们?”彭义月小脸绷着,冷嗖嗖的,嗯,要是再咬着指头,歪着头,会更可爱的。 公输念槐歪着脑袋从下往上兜了彭义月一眼,眨巴了两下眼睛,还挑了挑眉毛。 “这个问题刚才彭兄问过了。本公子不夺人之美,你们就在这里住着吧。小子没问题,是个过客,也没人能拿小子如何,大不了一飞了之,天下之大,天空之广,尽可翱翔。至于李军使回去之后,孟将主如何待他,就非是小子能左右的啦。” 公输念槐推了推李良,李良脚下生了根,“咳,李军使您跟小子走吧,泥菩萨过河,您先把自己摘干净,妞妞和石头还在等您回家呢。” “咄,公输公子,李某清者自清,要走你走,某不能苟且独生,彭家兄妹若没个好去处,某,某就在这里等着他人来拿了去。”李良一跺脚,坐到石头上,梗着脖子拧上了。 “李大哥,您,跟公输公子回去吧。我兄妹,我们,嗨,这就离开这里。李大哥从未曾见过我们兄妹就是了。”彭义仁一跺脚,拉着义月妹子抬腿就走。 “公输公子,你,你拿个主意出来,救彭家兄妹一家。这算什么事啊,为大宋打东打西,到头来落得个天下流落,得一立锥之地而不能。天啊,老天啊。”李良单臂指天,一个铁打的汉子扑簌簌落下泪来。 小娘子老娘们哭得稀里哗啦,顶多让人同情怜惜。但大老爷们就不同了,同样是水做的泪水,杀伤力却大为不同。而且平时越是刚硬的汉子,眼泪的杀伤力就越大。 李良仰天悲怆的喊声,沧桑面孔上纵横的泪水,慌得三人怔在当场。 公输念槐慌得手都凉了。 “李军使,嗨,若彭家兄妹听从小子的,小子还是有几个法子的。”公输念槐被几滴男人泪泡软了。此时,公输念槐非常相念刘备,想向他学几手,以备将来紧急时用。 “公输公子,真有法子救彭家兄妹?哈,嗯,”李良单手拉住公输念槐,用公输念槐的衣服抹了抹眼睛,连带着也蹭了蹭鼻涕,“快说说,义仁,义月过来听听。莫欺少年郎,公输公子找这隐秘之地,是要配制一种神药,不仅能治疟疾,还能疗伤。公输公子,我没说错吧。” 嘿,李良为了让彭家兄妹相信公输念槐有办法解决他们的生存问题,开始提升公输念槐的信任值,连配制新药这个比较隐秘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治疗疟疾,还能疗伤?”彭义仁与少女义月满脸狐疑地盯着公输念槐,“公输公子是个郎中?”彭义仁抬头看向李良,“李大哥,您不是说公输公子是公输氏传人吗,怎么改行悬壶济世了?做工匠混不下去了?那很一般嘛。” 公输念槐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尼玛的彭义仁,你不会也是一个穿越者吧,说话的用词与语气怎么跟小爷一模一样啊。不行,得弄死他,一山容不下二虎,一个时代也不能有两个穿越者。同行是冤家。 “噗哧!”彭义月掩口胡卢,两只杏眼狠狠瞪了彭义仁一眼,“哥,您心情好了,别拿公输公子打檫啊。你看,公子脸红了。” “我,嗨,”公输念槐一看,被兄妹合伙耍了?行,耍一耍也无所谓,只要不走,还能听自己的就值了。 彭义仁拱拱手,“公输公子,义仁嬉笑惯了,您大人大量,有什么安排您尽管说。我们兄妹不投金人,不从宋人,只作汉人。” “噢,彭大哥,义月妹子,这是条件?”公输念槐一听,很合胃口。管他们宋金何用?五六年后金国就没了,五十年后宋国也没了。汉人还在。做汉人更久远。 公输念槐瞅了旁边的李良一眼,李良神色自若,对彭义仁的话并没表现出异样来,难道李良也认汉人,不认宋人? “彭大哥的意思是不作官,只作民?”公输念槐双眸子炯炯闪烁盯着彭义仁。 “哈哈哈,公输公子,你去问问他们,”彭义仁一指还聚在远处的人群,“他们哪一个不能当官,不管是金人的官,还是宋人的官,只要他们愿意,至少一个都头是跑不了的。而他们,就跟了我们兄妹钻了山沟。嘿嘿,官,臭狗屎!呸!”彭义仁狠狠地啐了一口。 彭义月上下打量了一下公输念槐,“公输公子,你是不是官?” “妹子,当不当官是我们兄妹的事,莫要误了公输公子。”彭义仁把妹子拉到身后,又朝公输念槐拱拱手,“公子不误了我们兄弟的前途,我们不会问公子的事情。公子做不做官与我们兄弟们无关。” 公输念槐点点头,“彭大哥,义月妹子,小子会在这里设立几个作坊,除了配制神药外,还会生产很多好玩意儿。” “我们能做什么?”彭义月一听黛眉轻蹙,瞧了人群一眼,“这些人上得高山,擒得猛虎,就是作不了工。小子,你不会变相撵走我们吧。” “义月妹子,你会不会烧水?”公输念槐一看彭义月凑上来找啃,哪会放过。 “烧水?你的作坊就是烧水?那,我会。”彭义月瞪着杏眼,警惕地瞧着公输念槐。 “着啊,你已经算正式员工了。他们会不会劈柴?”公输念槐又指了指那些汉子。 “劈柴也算?喛,小子,你的作坊就做这些?孩子和老人也能烧水劈柴,你不会只要青壮吧,哼,好算计。”彭义月一撇嘴,替公输念槐想明白了,当然会呲之以鼻。 “义月妹子,这都是你说的,小子还没安排呢,你已经替我作了决定。嘿嘿,小子不好意思哦。”公输念槐双手一摊,涎着脸,眯着眼,很无辜很无赖。 “哼,小子,不准叫我名字,也不准喊我妹子。我比你大,记住了。”彭义月一看,当着李良与自家哥哥的面,公输念槐这小子的眼神很不对哦。 “公输公子,我们这些人有的是力气,也走得远路。给他们一碗饭吃,家里老人孩子寒有冬衣,饿有稀粥,也就满足了。不求什么,也求不得什么。”彭义仁的话说的实在,却饱含着深深的无奈。 公输念槐朝两兄妹拱拱手,“彭大哥,小妹,小子与李军使回去后,你们把手下按手艺技能点算清楚。以后你们就是作坊的工人了。” 公输念槐也没别的办法,要是放任这些人在山里当野人,公输念槐心里绕不过彭义斌这道坎。对汉人而言,这是一个民族英雄式的人物。虽然名声远不如岳飞这些人,也没法与孟珙相比。但为这个民族的生存做过挣扎的人,都不应该被忘记。 他的后人,不管愿不愿意再为这个民族做些什么,都不能让他们流血又流泪。他们选择什么样的生活,这是他们的权利,公输念槐不想添加什么,也不想干扰他们。 他们希望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公输念槐认为这没什么。但这里是枣阳,是边境。在即将到来的大纷乱中,这里当其冲,想与世无争也不可能,世会与人争啊。你避不开这个世界。 北人,彭义斌的部下,这两个标签会让这些人成为异类。不管是敌是友,都会想方设法地利用这两点。 公输念槐改变不了什么,只想在可能的情况下满足这些人微不足道的愿望,并提供尽可能好的物质条件。 这是后世的教育让公输念槐对这些人产生了怜悯同情与敬仰。 第六十七章 掏心窝子 第六十七章掏心窝子 四人又谈了一些细节,日到中天,在彭义月的张罗下,四人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餐,祭五脏庙当然要用肉食喽,飞禽走兽就是最好的食材。??&bsp;&bsp; 吃罢吹罢,这才分手。 公输念槐这才知道,与李良同来的两人挺有意思。一个是哑子,一个是独臂,跟李良一样,只是李良是失去了右臂,这个叫陈家福的失了左臂。 受伤最重的哑子,此人叫阮东来。按说除了不能说话外,阮东来四肢健全,行动如常,却是他受伤最重。 彭义仁派人做了个简易担架,抬着阮东来,一路向西。越过一道山梁后,李良就把他们打回去了。 公输念槐这才明白,两个各缺了一条胳膊的人,面对一个受重伤不能行动的人,还真不好办。这大概也是李良未能如期返回的原因吧。 公输念槐从双肩包里找出烟火弹,交给李良。李良走到高处,呲一声射了一个,烟火弹带着一溜白烟窜上半空,嗵一声炸了开来。 这跟后世的烟花差不多啊。 公输念槐端着望远镜东看看西看看,越看越觉得这个地方很眼熟。后世里这里应该有一个叫鹿头镇的地方。而此时,这里还是一片荒原,不见人烟。 “公输公子,你手持的是何物?”李良观察很久了,忍不住开口询问。 “噢,李军使,你来试试。”公输念槐把望远镜递给李良,手把手地教他如何使用。 李良单臂举着望远镜,放在眼睛上,一看下,只觉对面的山忽悠一下冲到了眼前,不由得心惊。拿开望远镜,山又回到了原位。 “咦,公输公子,这架镜子能让山走哟。”李良调过来瞧着镜筒里的镜片,像现了一个大秘密似的。 “呵呵,李军使,您用它对着谁,谁就得跑过来,您再试试。”公输念槐觉得李良的说法更活泼。 “哟,陈家福怎恁般大,啊!大嘴,大嘴!哈哈,”李良笑得像个孩子。 “哎,李良,我来看。”陈家福单手接过望远镜,学着李良的样子,一看下,张大着嘴巴,愣愣地如同丢了魂。 “李良,好利器。”陈家福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要是早有这等神器,你我两人何至于丢了胳膊。” 李良点头认可后,问公输念槐,“公输公子,此神器公子可制得?” 公输念槐呲牙一笑,“正是。方管家托您找寻的秘密之地,正是要开建制作这些神器的作坊。” 李良一拍大腿,“难怪方管家要某家管住嘴巴,正着落在这上面。唉,公输公子,那彭家兄妹,” “李军使,小子是信得过彭家兄妹的。只是王副统制派人来后,您如何措辞搪塞,据小子所知,您三位未归后,整个枣阳城都动了起来。” “公输公子,您这话我不爱听,为何要砌辞搪塞,我与李大行动不便,腿脚齐全的躺在这里呢,还要靠我二人抬着走,失期不是很正常吗?”李良没反应,陈家福冲上来了。 公输念槐起初看这陈家福不言不语,一副事事不在己心的然样子,也就不再上赶子找话说。谁能想到他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是,是,那我们再走两步?这个地方离彭家兄妹的地方还是近了些,要是张言也乘滑翔伞过来,会轻易现谷中湖泊的。” “好,听公输公子,你陈二杠头把脖子缩回去。抬着阮老四,这小子,倒会享福。”李良一瞪眼,陈家福朝公输念槐拱拱手,弄得公输念槐摸不着脑袋了。 陈家福得罪自己了?没觉得啊!李良的语气中带着斥责呀,陈家福还给自己施礼,这不年不节不离不弃的,半道上施什么礼啊。 噢,这些踏白军士都是些百战余生的精锐,是不是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禁忌,也或者也患上了后世所说的战争综合征吧。 这些人是直人,也是拧人,别跟他们杠上,一杠上就得动铁木闩了。 李良与陈家福像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扯出一圈绳索来,往脖子上一套,挂在担架两端,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两人虽都是单臂,却是一个少左臂一个少右臂,这样一个扶担架的右侧,一个就扶左侧,还挺稳当。 公输念槐在旁看得啧啧称赞,很想问问李良,他选人时,是否也考虑了各人身体的残缺与互补特点。 这个躺在担架上的阮东来,又有什么特长呢? 李良没说,公输念槐也没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受的伤呢?就眼前情况来看,李良三人是有能力回到村里去的,而且陈家福身上似乎并没有受伤。 他们三人是什么时候遇到彭家兄妹的呢,是受伤前还是受伤后? 他们三人进山前真的不知道彭家兄妹的情况? 嘿,突然间,公输念槐不那么自信了。 是因为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太少,还是过于相信自己的能力了? 自己决定把彭家兄妹纳入进来,组建属于自己的核心团体,是对还是错呢? 仓促?仓促与否是以决断时间的长短来衡量的吗?还是自己对生在这些人身上的事情过于轻视了呢? 大势不会错!细节能梳理,漏洞可以补,就不会出现大的失误。 那自己还担心什么呢? “公输公子,朝东南方打烟火弹,指引王副统制到前面接应我们。”李良回头吩咐抱着滑翔伞走路的公输念槐。 “好。”公输念槐答应一声,去双肩包里拿烟火弹。双眼却观察着周边的地形。 “公输公子,有人问起,你就说是在射第一枚烟火弹的地方现我们的。”第二枚烟火弹嘶嘶地飞上天炸开一团火花后,李良沉吟片晌,又与公输念槐对起了口供。 “小子听李军使的,您怎么安排,小子无有不从。”公输念槐从善如流,这是他们四人间的秘密,自然要心口如一。 “公输公子,李某与这几位兄弟也是北人。宋金交战时,无头苍蝇似的到处逃命,后来就被孟老将军编入忠顺军,做了一名军卒。也算是我们弟兄们幸运,投靠了孟老将军,打仗怎能不死人,当时与李某一起的百多名弟兄,现在就剩我们哥几个了。我们不怨,谁都不怨,还感激孟老将军,公输公子,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孟老将军待人实诚,从不欺负我们,不克扣军粮,还周济战损军卒的老人孩子。跟着孟老将军心里踏实,死了也踏实。不会担心被人阴了,有功有罚分得清楚。” 公输念槐默默地听着,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提起孟珙的老爹,孟宗政。也次听闻南宋军队内的情况。 “可有人不这样想啊,我们这些北人士兵就是后娘养的。除了训练打仗,还被当作仆役使用,多少兄弟被折磨致死,实在受不了,就当了逃兵。要是被抓回来,更惨了,生不如死啊。侥幸逃脱了的,也过的像孤魂野鬼,好一些的当了劫匪,要不就倒毙在路上,成了狼吻口中的野食。唉!” “还会这样?”公输念槐吃了一惊。 “就是这样。公输公子,您是贵人,哪里知道我们这些死了没埋的人的苦楚。本承想都是汉人,金人不待见我们,来到宋地总会好一些吧,嘿嘿,是好一些,不至于当场杀了。可是我们也没得选择,青壮一些的就编入军伍,老弱的种田养马做劳役,能吃上一口稀饭,总比拖根棍子讨饭强吧。” 走在前面的陈家福也搭上话了,看来他们感受都是一样的。 “最惨的是那些走远路做回易的,怎么死的家人都不知道,尸骨无存啊,死了连个身份都没有。好心的将主还给一些补偿,也算是没白死,还能养活一家子几年的生活。差一些的,不怪你死的不是时候,误了将主的回易,就算是烧高香了。哪里还敢讨份补偿。” “这都是真的?”公输念槐难以置信。 “嘿,公输公子,您当然不会相信。您一出生就站在高高的山尖上,哪里会注意山下蚂蚁被人踩来踩去的凄惨。” “嘿,咳,陈我,哪里是您认为的那么金贵。小子只是想不到当兵了还这么惨,你们不是大宋的军队嘛,朝廷也会有俸料的吧。” “公输公子啊,呵呵,不是陈某托个大,公子还看不透啊!”陈家福回头瞥了公输念槐一眼,干笑一声,扭回头去闷头走路,再不说话。 “公输公子,李某也托个大,就称你李叔吧。家福的话中听不中听的,别往心里去。你陈叔只往小里说,不会往大里夸。像我们这些有残疾的老兵,要不是孟小将军还念着一份香火情,哪里还能在村里人模狗样的晃悠?就是方管家也敬我们一份,有事时还得看我们这几个废人的眼色,我们不同意,方管家也没撤。我们还能说什么,人家敬我们,我们心也不瞎,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再说了,我们也不能丢了孟老将军的威风,让孟小将军为难不是。” 第六十八章 会师 第六十八章会师 公输念槐还能说什么,只是嘿嘿地傻笑,把耳朵奉上去,任凭他们往耳朵里灌吧。 “我们这些大头兵,像你李叔,敬你时叫一声李军使,不敬你,还不如路边的一棵草芥。大道理我们也不懂,只知道谁对我们好,谁对我们孬。我们没有什么,只有一颗还热乎着的人心。” “是,小子第一次看到李叔时,就知道李叔是个面冷心热的汉子。呵呵呵,” “公输公子,我与陈家福,还有这个躺着装死的阮东来,都是粗人,像公子这样的妙人,也不敢去攀附。只是彭家兄妹,留他们一条活路吧,他们更惨啊。一家人为我们这些汉人几乎死绝了,到头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嘿,这哪里有什么天理啊。” “李叔放心,小子必会保得他们一份平安。” “保得一份平安?公输公子,嗨,李叔话说得多了些,别往心里去啊。他们是不是到了?”李良说着说着就转了话题,侧着耳朵听风中的声音。 公输念槐端起望远镜看向前方,树木间隙里藤萝缠绕,绿草莹莹,间有飞虫无声地飞过。 “不会这么快。丛林里并无飞鸟惊飞。李叔,我们这是回枣阳还是村子?” “回村子。找到南长水,沿着河岸就回到村子了。不近,太阳下山时也能赶回去了。” “妞妞与石头很快就能见到您了。噢,对了,李叔,妞妞几岁了,读书了吧?” “再过两个月就满七岁了。女孩子读什么书啊。” “才七岁啊!”公输念槐有些懵,妞妞看上去像个十岁的孩子啊。公输念槐的女儿瑶楠十岁时候的样子,跟现在的妞妞有些相似。 难道古人的早熟从孩子时就开始了? “村里的孩子不少吧,小子空闲时就把他们组织起来,央方叔寻所空院落,不管男女,年满七岁就要上学。呵呵呵,李叔,小子好为人师了。” “公输公子,嗨,李叔谢过了。只是,以后,公子不是要建作坊吗?哪里会有时间教他们读书?公子的大事要紧,莫让孩子们误了时间。” “公输公子,你真要教他们识字?十岁的孩子您要不要?嘿嘿,我家小子十岁了,除了吃饱了不饿,啥也不懂。您要教他识字,我,我,给您,给您,呵呵,你看上陈叔哪里尽管拿去。” “家福,你干什么?把老阮摔了。”李良单臂撑着担架,虎吼吼地冲前边的陈家福喊道。 公输念槐快步上前,帮李良稳住担架。这个陈家福一激动,就不管担架了,身子一扭,面朝着公输念槐,就要拍胸脯下保证。 “陈叔,您先抬好担架,您舍得我就敢教。”公输念槐本想替两人中的一个抬担架,得到的是比牛眼还大一圈的白眼,毛孩子一边玩去,干大事的人怎么能让这些小事绊住了腿?闲着?手脚能闲着,脑子会闲着? 公输念槐一时也改变不了这些人的观念,他们愿意就随他们去吧。只是若让后世的人看了,定会啐他公输念槐一脸的口水。两个残疾人抬担架,健全的人却悠闲自在,这是折寿啊。 “嘿嘿,有公输公子教我家小子识字,是他的福气,陈叔怎会不敢,嘿嘿,那小子不听话,就揍他,就是打死了,陈叔也不会怪你。” “家福啊,你家泥鳅还是跟着我吧,我不会嫌他。” “跟你能干啥?李大啊,这碗饭你我这辈人吃也就吃了,下辈人我可不想他们还走我们的老路。公输公子有这个想法,泥鳅就跟了公子了,是死是活,也比提着脑袋挣命强。” “嗨--,你这个杠头,在这件事上想得倒也通透。”李良长吁出一口气,闷头走路,脚下出吱吱声。 公输念槐跟着走了一段闷路,踩着绿得硬的夏末秋初的野草,簌簌响。惊起了蚂蚱,在草丛里乱窜。蝴蝶飞飞,似乎感受到了空气中秋的气息正步步逼近,抓着夏的尾巴尽情地欢娱催动着生命最后的灿烂。 鸟儿是从不会缺席的,啾啾地叫着,飞高窜低,落在前方不远处,歪着小脑袋瞅着这群奇怪的生物,等走近了,一抖翅膀飞上树梢,探出头来继续监视着。 阳光依然明亮,蒸腾着树木花草的水分,在丛林里氤氲着一层水汽,空气沉重,阻滞了人的呼吸。 幸而高高低低的地形,切割了气流,时不时地风会带走身上的热量,人走起来倒也不很难受。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已经走出了五六里路,接应的人竟然还未到达。 这让公输念槐有些不解,也有些急躁,不时跑到高坡上端着望远镜瞭望一番。 “李叔,接应的人怎么不打烟火弹?在这种环境里,稍不注意就错过去了,我再打一。” 烟火弹只带了四,还剩下两。再打出去一的话,就只有一了。看着绵延不断地山地,苍茫不绝的绿原,好似永远没有尽头一样。公输念槐沉不住气了。 “距离还远着呢,公输公子,你出时的位置在哪里?算算就知道了。还有,我们上去的烟火弹他们还得看到,等做出反应来,找出路线,半柱香的功夫就用去了。等着吧。”李良耐心地解释着,对这种情况似乎并不奇怪。 “他们也该打烟火弹呀,让我们知道他们已经收到了我们的信息。”公输念槐有些丧气。 “他们打出烟火弹后,公输公子你判断他们想表达什么?”李良不直接给答案,学会循循善诱启式教学了。 “我会认为他们知道了我们,还会认为他们要我们去找他们,还可以认为让我们原地等待,噢,这么多?”公输念槐干脆不去费心思了。一个烟火弹就会有多种解读,要是双方不预先商量妥,有信号比没信号还乱。 “看来,小子还得加把劲儿,改变一下通讯手段,否则太耽误事儿了。”公输念槐不得不忍受着等待的痛苦与烦躁,小脑筋却也动了起来。 “改变通讯手段?公输公子,现在已经很好了。整个大宋建立了递铺制度,特别是急递铺制度,军情传递还是很快的。每十八里或二十里、二十五里置一铺。递铺里有步递、马递、急脚递和金字牌急脚递。要是军情告别紧急的话,还有斥堠铺和摆铺。公子还嫌慢的话,李叔就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公输念槐摇摇头,“李叔,从枣阳到临安最快需要几天?” “六天!”李良想也不想就给出了一个数字。 “六天?哎哟,黄花菜都凉了。”公输念槐很难想像一个军情传递要六天才能传到中枢,六天啊,得生多少变化啊。 要是按照南宋小朝廷不能轻启战衅的政策,金人或蒙古人打过来了,边将只能被动防守,等到中枢传来命令时已经至少过去了十二天。这十二天里,城池说不定就丢了。 当然敌我双方的情况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一个攻一个守。通常情况下攻方占据主动,知道自己干什么,目标更明确,行动更坚决。 而守方处处被动,除了依托城池固守外,什么也做不了。命运甚至不是掌握在敌人手里,而是掌握在千里之外的中枢那里。 守将最后甚至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搞不清楚。表面上是死在敌人手里,实则是死在自己人手里。这还得排除被人阴这种权谋伎俩。 后世里那种无处不在的通讯条件,不仅提供了便利,也让生命更有了保障。 习惯了后世的生活,公输念槐也不排斥宋时的慢生活。反而觉得这种慢悠悠的生活,更符合人性,更贴近自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用考虑加班,也无须担心熬夜耗了元气。睡就睡个自然醒,走就走个稳稳当当,不用去赶这赶那的,很惬意。 但是要是涉及到了小命的安全,那就另当别论了。这次失踪的不是李良他们,是他公输念槐呢,差不多就得躺在树林里喂蚂蚁了。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啦。 双肩包里有手机有卫星电话,在这个时空里就是两件工艺品,其价值还比不过一块饴糖。 有自己这样一个逆天的存在,可以搬一个后世来宋代吧。 “公子,公输公子?”公输念槐一怔,循声望去,李良正侧看着他,噢,走神了! “公输公子,想事情?他们到了,你看,”李良抬了抬下巴,“右前方是不是有群鸟飞起?” “噢,可能。我看看。”公输念槐赶紧端起望远镜,跑到前方的一个高坡上,立定用望远镜朝飞鸟处望去。 “哈哈,李叔,陈叔,他们到了。王叔,王统制带队,离我们大概一里路吧。” “还算迅吧。家福,加把劲。”李良鼓起力气,喊了一嗓子,呼啦啦,惊起无数飞禽走兽。 “噢,他们都朝这里来了。五百人散在大山里,看不出什么来,一旦聚集起来,声势还是很惊人的。再加上五百匹马,更是威风八面。啧啧。” 公输念槐端着望远镜给两个抬担架的人做直播,还加上自己的观感。 第六十九章 马上归程 第六十九章马上归程 一旦凑近了,方向路线都正确,两拔人很快走到了一起。 王坚从马上跳了下来,快步走了过来,先看了公输念槐一眼,笑眯眯地点点头,随即一挥手,两名军兵接过李良与陈家福身上的担架,抬着走了。 “李良,陈家福,多谢王副统制援手。”不管怎么说,王坚是为救他们而来,而且算起军职来,这两人也低于王坚,更何况李良与陈家福只是保留了军籍的老军人而已。 “两位是前辈,小将奉命行事,当不得两位大礼。伤势如何,要不要再做两架担架?” “哈哈,王统制,两把老骨头有些伤算不得什么,担架就不必了,让兄弟们让出两匹马代步就好。唉,一路上要是有人帮着抬抬担架,我们两兄弟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呵呵呵,”李良笑呵呵地睨了公输念槐一眼。 看来,李良的心情极为欢畅,如此老派的人竟然与王坚甫一见面,就戏谑起公输念槐来了。 王坚目光一紧一松,脸上的表情就精彩了起来,朝李良拱拱手,正色道,“王坚必不放过耍滑的小子,请两位前辈放心。呵呵呵。”王坚亲自把两人扶上马,在军兵的簇拥下向前走去。 “他们,他们怎么这样,为老不尊?皮里阳秋?我阴沟里翻船?嘿嘿,”公输念槐呆立着瞧着李良与陈家福坐在马上,稳稳当当地走出视野,牙根很痒,想咬人。 “念槐啊,王叔回去就给你请功。走吧,还愣着作啥?”王坚过来,一拉公输念槐,公输念槐像孩子似的,一甩胳膊,伸手指着离去的李良与陈家福的后背,委屈地说道,“王叔,你要给小侄出气报仇啊。” “好好,王叔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王坚倒好,两边都不得罪,谁要他帮忙,他都笑呵呵地答应,一副很乐意替人出头的样子。 “有没有受伤?”王坚拿着公输念槐浑身上下捏了遍,现全毛全翅后,才松开手。 “王叔,小侄踩坏了很多野草,您要关心,就关心一下这些花花草草吧。嘿嘿,让您失望了,小侄毫无损,您放心吧。孟兄与张言呢,他们没跟过来,小侄没看到他们。” “没受伤就好。你做的这个飞伞这次可帮了大忙了。他们两个正在训练我的士兵,那架飞伞就留在那里,你的这架呢,也给王叔吧。来人,把飞伞拿走。” “哎!好吧。”公输念槐还没反应过来,背在背上的飞伞就被王坚的军兵似拿实抢的给拿走了。看这些士兵脸上的表情,他们早已渴望之极了。谁不想像鸟儿一样的飞翔在树梢之上,也俯瞰下脚踩着的大地到底是个啥样子。 “念槐,与我共乘一马,还是让人把你绑马上?”王坚拉过自己的战马,笑眯眯地瞧着公输念槐。 “我,我,王叔还是把我绑马上吧。”公输念槐瞅着高头大马,嘴里咬着手指,狠了狠心,跺了跺脚,最后排除万难,决定骑马最终还是要学的,不如就从现在就开始吧。 我的汽车哦,拜拜啦!四个轮子换四条腿,也不算亏。 王坚点点头,一招手,过来两名军兵,“去,把公输公子绑马上,你们两个左右照顾着,要是摔了他,你们的屁股就有得受了。” “属下遵命!”两名粗胳膊的大兵,笑嘻嘻地掏出两根绳子,先把公输念槐周上马鞍,然后一圈圈地捆粽子似的把公输念槐捆在马上。 “公输公子,紧不紧,不紧,您说话,小的就再加把劲。您呐,别瞪眼,要是绳子松了摔着您,看着没,王统制的棒子就在马鞍上放着呐。” “公输公子,您都能制出带人飞天的飞伞,怎么就骑不得马呢?小子听张言大哥说,您的本事大着呢,骑马这事儿能难得住您,您坐稳了,抱着马脖子,小子绑绳子的手法是练出来的,你就瞧好吧。” “哎嗨,两位哥哥,手下悠着些儿啊。小子长这么大,就没骑过马,这玩意儿比飞伞难多了,它活啊,它有心眼,它能自己想事儿,啊!飞伞它不会啊。两位哥哥,一定在旁边看好小弟,要不,把那口铁锅套小弟头上吧。” 两位兵哥哥终于完成捆绑公输念槐的伟业,一边一个把公输念槐夹在中间,催马前行。 这一路上,可要了公输念槐的命了。 王坚像消失了一样,想求助都找不到人叫屈去。 两名兵哥哥绑公输念槐时,有说有笑,嘻嘻哈哈,可一行起军来,两人就变成了门神,离你不远不近,但就是不闻不问,耳朵长在两人脸上,就是个摆设。 队伍行走的快,兵哥哥就抽公输念槐的马,队伍行走的慢,就压一压公输念槐的马,好像公输念槐马上驮着的是一堆杂物,而不是一个人似的。 公输念槐眼冒金星,胃里一阵阵地难受,很快两股间火辣辣地痛,汗水流到那里,直疼得公输念槐嘶嘶嘶地直学毒蛇吐信子。 刚开始,公输念槐还大呼小叫,直呼疼啊,引得附近纵马疾驰的军兵们引马过来围观,看一眼,挤眉弄眼一番,哈哈大笑着,又奔驰而去。 一路上尘土四起,沙尘暴似的包住了这股人马。公输念槐眉眼鼻子被尘土糊住了,最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公输念槐干脆把头一低,埋进马脖子里,也不叫喊了,爱咋的咋的,这一百来斤卖给你了。 再说了,叫几声也减轻不了疼痛,还徒惹他人轻视,出力讨不得好的傻事不能做。 后半程,公输念槐咬住牙关,一声不吭,抱着马脖子跟着队伍一路向前。 公输念槐消停了,两位兵哥哥不淡定了,一前一后地凑上来观察,看到公输念槐的眼珠还在转动时,才松了口气,两人交换了下眼神,傍着公输念槐更紧了。 越过南长水,转入通往打谷场院的路上时,队伍的度终于缓了下来。 王坚不知从队伍的什么位置钻了出来,策马来到公输念槐马前,低头看了片晌,轻声叫道,“念槐,念槐?” “啊,”一声悠长缠绵的声音从马脖子处窜了出来,“王叔,小侄还活着。嘿,咋样儿,小侄还不赖吧。哈哈,嗯,哎哟,” 公输念槐倒过气来,现天空依然很友好地罩在自己头上,立即有了精神,刚想充大头,一扭动身子,身体像在醋里泡了三天似的,酸痛酸痛的,忍不住叫唤了起来。 “你,哈哈哈,好样的。来啊,解开公子,放他下马遛遛。王叔先行一步,你们两个扶公子随后跟来。” 王坚在公输念槐马前转了一个圈,随后策马扬鞭奔向场院,留下袅袅的灰尘蒙住了公输念槐湿润润的双眼。 两位兵哥哥快解开公输念槐身上的绳索,扶着他从马上下来,两人一边一个,像架着个快散架的破弓弩,搀着公输念槐慢慢遛着,让全身的血液流通顺畅,恢复关节的活动能力。 “公输公子,您这牙咬得可真紧啊,要是您央求一声,王统制早就让小的松开您了,又不是行军打仗,快一点慢一些,有什么打紧。” “是啊,您咬着牙,王统制就只能催动队伍疾行军,您可能没看到,王统制在旁边牙咬得比您还紧,嘿嘿,小的就没见过比公子还狠的人,噢,是说您对您自己。” “嗯,王统制就在旁边?”公输念槐停下脚步,歪着头瞅着刚才说话的军兵。 “对啊,您是没看到,王统制离您也就半箭之地。我们也多次示意王统制,王统制看着您,硬是没答应。” “公输公子,您不是恶了王统制吧?也不像啊!” “嘿嘿,两位哥哥,您真说对了,小子真恶了王统制,他看不上小子,成心折磨小子呢。嘿嘿。”公输念槐大概猜着王坚的心思了。 作为这个时代优秀的军事指挥家,王坚绝不会任由一块好钢銹烂下去,而且还是在眼前。 公输念槐大概就是王坚看上眼的好钢吧,当然想把这块好钢打制成一柄利器,这就要从最基本的素养入手。在王坚眼里,能骑马算是一项入门功夫了。 既然有今天这样的机会,哪里会放过,不往死里折磨就对不起公输念槐了。 两位兵哥哥隔着公输念槐对了一下眼,一个捅了捅公输念槐,“公输公子,您也甭往心里去,王统制这人吧,吃硬不吃软,您在统制面前别软了,一软它就硬,您硬吧,有时比您还硬,有时吧,还就软了,您明白吧?” “什么硬软的,”另一个不满意同伴的说法,接着开导公输念槐,“王统制这人吧,对待我们这些大头兵,像兄长像父亲,对待同僚吧,像父亲像兄长,对待父兄吧,像,像,” “好,好,两位哥哥的话小子明白了。多谢哥哥们一路上对小子的关照,小子这就去找王统制说理去。”公输念槐从两位兵哥哥的搀扶下挣了出来,整了整衣服,朝两位兵哥哥拱拱手,转身迈着鸭子步嘎悠嘎悠地朝场院走去。 “哎,公子,你能走啊!”两位兵哥哥举了举手,见公输念槐走得艰难,还是不屈地朝前走,还朝后挥了挥手,表示不用管他。 “公输公子不会跟王统制打起来吧?”一位兵哥哥忧心忡忡地瞧着渐渐远去的公输念槐,心大心小地说道。 第七十章 找上门来 第七十章找上门来 “别瞎操心了,王统制是谁呀,能跟公输公子一般见识。? ? ” “那,王统制为什么往死里折磨公输公子,你没看到啊,公输公子有一段时间脸白得吓人,好一好就没命了。两个杠头杠到一块儿,能不擦点火花出来?” “嘿,我们俩是谁呀,说着说着还入戏了,两个大头兵。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该干嘛干嘛去,上边的事儿还轮不到我们插嘴。” “也是。不过这个公输公子人年龄小,看上去也挺和善的一个少年怎么就有这么大本事,还能造出带人飞上天的大伞来。” “人啊,就这么气人,都是一根筋挑着个脑袋,你我就是垫马蹄子的货,你再看人家,嘿,得活着啊。走了,头儿又要叫唤了。” 两个兵哥哥望一眼公输念槐的背影,感喟一番,自行去了。 公输念槐迈着鸭子步,拐拐左拐拐右,走得很辛苦。低头看了看胯间,血结痂后透着紫黑色,渗透了衣服。这一走动,扯动肌肉,又有鲜红的血丝渗出来,洇湿了血痂。 人的身体躯干,只所以是这个结构,必然是经过无数次筛选得到的最优结果。两腿内侧受了创伤,也只是皮肉伤,既不伤筋更不动骨。而为了迎合胯部的不适,违背常态走鸭子步固然是无奈之举,实则也是向创伤作投诚之举。 不能惯着自己,就不能惯着胯部。 公输念槐走着走着,双膝一曲跪了下来,上半身后仰,压在屈曲的小腿上,脑袋枕在脚后跟上。 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抻长全身的筋脉,如同拉长橡皮筋,拉得越长,反弹就越大。身体也就能有效地缓解疲乏。 此时的宋人膝盖还是朝前的。直立为了站得更稳,弯时是为了向前走,直与弯的转换中,华夏民族一路从蛮荒走向文明,从刀耕火种走到高度达的手工业。 直到脖子缠上辫子时,膝盖也就直不起来了。 因此,宋人跪天跪地跪父母,见官也不须跪。 公输念槐这一跪,引来了附近人的围观。 这一跪有讲究啊!跪是跪了,身子不向前倾,却往后仰。跪不就是为了拜嘛,这个人怎么不叩地却在望天呢。 于是有人瞧了眼躺在地上的公输念槐,目光又跟着公输念槐的视线朝天空中望去。 天空是干净的,几朵白云悠闲地飘过,偶尔也会有飞鸟掠过,没有异常情况生。 这就好似皇帝的新装,明明光着屁股不着一缕,人们却大赞衣服的美丽。别人能看到,凭什么自己看不到?这不科学嘛! 很快第一个人的怪异行为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接着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公输念槐,这个人也开始仰头踅摸着天空,极力找出能引起一躺一站两个人注意的东西来。 人就这么怪,看不到的东西就越想看到。 附近的人如虹吸般被吸引了过来,围观的人群成几何级数暴增。片刻后,公输念槐就变成了由人围成的人井中的一只青蛙。 人群中出一阵嗡嗡声,后来的人问早来的人看什么,早来的人也不说话,抬着脑袋望着天空,伸出一根指头指指湛蓝的天空。后来的人也开始转悠着脖子望天。 “念槐,念---,咦,你们聚拢在此意欲何为?看啥?不知道?看啥都不知道,那你看啥?哎,谁看见公输公子了,就是那个穿着怪衣服的半大孩子,对,像个小和尚,头还没剃光的。在里边?让开,让开,哎,这闹啥子嘛。你,念槐,念槐啊,你这是怎么啦?” 方琼的声音从人群外一直响到公输念槐面前。 公输念槐躺在地上,感受着血液从这里流到那里,流到哪里哪里舒服的奇妙感觉,闭着双眼,精气神全放在了内视身体上了,自然而然地屏蔽了周遭的喧嚣与纷乱。 人们什么时候在他身边围成了个竖井状,方琼的声音什么时候响起来,他一概不知。 “念槐,念槐?念---槐,”方琼的声音带上了颤音。 “嗯?谁喊我,阎王爷?”公输念槐一抖脑袋,把头从脚后跟上抬起来,左右看了看。 “嗯哼!嘿嘿,也好,到了阎王爷这里吃喝就不愁了。”黑乎乎的暗影里,公输念槐先是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腿,目光上移,又看到了低头俯视着的他的各种面孔,骤然一看下,与牛头马面也差不了多少。尤其是西斜的阳光打在这些人身上,更是光怪6离,让人目眩。 “阎王爷?”方琼在夏日里打了一个冷战,左右看了一眼,又把目光投在公输念槐身上,探手摸向公输念槐的额头,“你这孩子,别吓唬你方叔,这里哪有阎王爷,朗朗乾坤,阎王爷现不得身。” “方叔?你怎么也来了?”公输念槐扭头看到了方琼正蹲在他身旁,一只手摸向他的额头。 “王坚,你个王八羔子,看把念槐给折磨的,我,我饶不了你。”方琼一摸公输念槐的额头,凉滋滋的,挺正常,一肚子怨气就撒向了王坚。 “臭小子,还不起来,躺在地上挺尸呢。气死我了。”方琼一扶膝盖站了起来,两手叉腰,朝围着的人群大吼,“看什么看,吃饱了撑的看你老子挺尸?滚!” 嗡--!人们一看方琼红的眼珠子,头都没敢抬,蔫拉着脑袋,夹着屁一哄而散。 “念槐,你这又是搞的哪出?走,跟我回作坊去。没一个省心的。”方琼叉着腰又朝正抚撸着身上灰土的公输念槐吼着。 “哪两块货呢?”方琼背手,前边走着,公输念槐身后跟着。像一只被遛完跟着主人回家的小狗狗。 “方叔,咱不回场院了?孟兄与张大哥被王叔留在山上了,小侄也不知他们何时回。” “哼,念槐跟你方叔说说,你在外边做什么啦,人家带着孩子找上门来,怎么撵都不走。”方琼回头盯着公输念槐,一脸恶狠狠的样子。 “带着孩子?”公输念槐一听,坏了!身上的酸痛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对啊,自己刚来大宋,就是有些不明不白的事情,也不会这么快啊。生养个孩子怎么着也得十来个月吧。我这来大宋还不到一个星期啊,就是放到太空里育种,效率也不会这么高吧。 再说了最清楚自己事情的还是自己啊,怎么自己还蒙在鼓里,孩子倒找上门来了,这是谁作的孽安在小爷头上啦。不行,这顶帽子俄不戴,坚决不戴! 俄,梦游时做下的?那是谁呢? “方叔,您老确定是找小子的?”公输念槐躬着腰,像一只虾米凑到方琼身边,像要蹭痒痒。 “这还有错?我问过不下一百遍了,人家口口声声要找公输公子,见不到你,就跪死在门前。唉,可怜呐,两个孩子也跪着,怎么拉都拉不起来啊。” 公输念槐菊花一紧,贴得也太瓷实些了吧!贴身靠啊,后世里不缺这种手法。难道自古以来,古已有之? 公输念槐抬头看了看天,又是一个日落时分,岂不是已经跪了一天了? “方叔,您,呵呵呵,娘仨个没跪坏吧,您就没让人弄点,啊,那个吃的?天热呀!”公输念槐搓着手,围着方琼转来转去,两胯也不痛了。 “娘仨个?”方琼一听,停下不走了,歪着头瞅着公输念槐,“小子,怎么,有这三个还不够,外面还有三个,还是娘仨个?嗬嗬,方叔真没看出来呀,好手段,好手段啊。” “不是,那个,方叔,您肯定搞错了。”公输念槐瞎眼了,不是娘仨个,那是什么仨个?总不会是爷仨个吧?这,奇了怪了。 “我搞错了?老头子都是攀上五十墙头的人了,搞没搞错,自己还没数?我怎么会搞错?”方琼一听就急眼了,一蹦三尺高,两只眼珠子直往公输念槐脖子上踅摸。 公输念槐双手摇得比风车还溜,“方叔,方叔,小侄是说跪门的三人肯定找错人了,您老知道啊,小侄才来几天啊,不是待在院子里就是在村子里转,今天算是出了趟远门,还有五百兵哥哥跟着呢,小侄哪有机会认识其他的人啊。” “噢?也是啊!那也不对啊,人家可是指明了找你,还有人有证据的,方叔看他不是瞎说,才没把他们撵走,还让人给他们爷仨搭了个凉棚。” 方叔一听,也觉得公输念槐说的有理,他哪有时间去认识其他人?不过,来人还指出了三个证人,有了这三个证人,方琼就信了九分。 “爷三个?是爷们?”公输念槐摸了摸脑袋,开始明白怎么回事了。 “爷们咋的了,不高兴啊?你还真想弄三娘们来啊。哼,”方琼一瞪眼,“快走吧,他们都跪了一天了,也不知你小子做了什么,让这父子三人铁了心的跟了你。” “铁?李铁,啊,哈哈哈,方叔啊,小侄记起来了。都怪您,说话总拿玄乎的说,害得小侄差点从了良。” 第七十一章 作坊主 第七十一章作坊主 方琼睨了公输念槐一眼,边走边说道,“少跟方叔耍油嘴,你知道这人?咋回事,跟方叔念道念道。? ” 公输念槐挺起腰,直立行走是老天给人安排的走路方式,弯着腰走路有损健康啊。公输念槐精气神又回来了。 “咳,哈哈哈,方叔,昨天吧,就是昨天,我与孟公子与张言不是出去一趟吗,在屯田工地上见到了这个李铁,当时他正犯疟疾呢,小侄就出手了,一通妖法下去,呵呵呵,方叔您别这样看着小侄啊。” “啥?你用妖法治疟疾?呵呵呵,念槐小子,差点给你骗了,走,看看去。神药没制出来,学会跳大神了。本事了你。” “方叔,您还别不信,这事孟兄与张言亲眼所见,还有一个司户参军也在场。您这一天里,见没见到李铁犯病?” “真的?方叔没听说这个李铁犯什么病?”方琼停下来,盯着公输念槐,上下打量了几眼,“念槐,跟你方叔说,治疗疟疾是不是还有别的法子,别糊弄你方叔,什么妖法,都是骗人的。” 公输念槐可不敢承认自己会妖法,这玩意儿能糊弄人,也能把自己糊弄进去,有了这个名声,对自己以后的规划也不相符,坚决不能领这顶帽子。 “方叔,小侄当时也是出于无奈,总不能看着李铁被疟疾折磨死吧,他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活啊。一人三命,是人都有怜悯之心不是。小侄用的是心理暗示之法,给他强烈的暗示,激起他自身的抗病能力。没承想,这李铁真是条汉子,竟然抗过来了。” “心理暗示,这是什么法子?嗯,”方琼低头琢磨着公输念槐的话,“要是没骗你方叔的话,你说用了妖法,也情有可原。这心理暗示怎么个暗示法?” “没别的,就是把真的当真的说,小心,方叔,您前面有块石头,方叔您是绕过去,还是抬腿跨过去,不急,慢慢选择。”嘴里解释着心理暗示,公输念槐开始出言提醒方琼。 “噢,我绕--,跨过去吧,”说着,方琼抬起了腿,半天没放下来,左右瞅了瞅,“小子,石头在哪里?好啊,耍宝耍到方叔头上了,我打死你,噢,嘿嘿,这就是心理暗示?” “嘿嘿,方叔这算不上心理暗示,小侄只是想提醒一下方叔,路上有石头,走路须谨慎。”公输念槐躲着方琼远远地,瞅着方琼乐。 “你小子,总有些匪夷所思的奇谋,方叔也不懂,就由得你吧。”方琼摇摇头,背着手继续走路,忽又缓下步来,“念槐,你想如何对待李铁父子?他们是刚归附的北人,留在身边是不行的。而且还有司户参军掺和在里面,这得请示将主。” 公输念槐一听,耸耸肩,“方叔,这有何难,我们要建作坊,需要人工吧,村子里的人不够,当然要从其他地方征调了。然后,不就解决了吗?您老还不是想要谁就要谁,谁敢给您眼色看,小侄第一个不答应,嘿嘿,将主也会站在您这一边的。” “你小子,”方琼抬手拍了公输念槐一巴掌,“方叔不担心别的,北人也不是不能用,但总不如知根知底的人用着放心。你弄的那些东西,也要保密。这人一杂,难免会有些泥沙,保不齐就坏了一汪清水。” “方叔,您的担心是对的,也不能因噎废食。建作坊过程可能会死人,原材料中可能会有人掺假,生产过程中可能会出事故,售卖过程中可能有人会捣乱等等,每一步都想做到完美是理想不是现实。会不会泄密,能不能泄密,何时会泄密,不管我们如何防范,都难以避免。小侄真不怕这些,有些东西别人能学得了,有些东西摆开了让人看也不见得看明白。方叔啊,把能做到的做好就ok了。要是您与孟叔同意,我们的作坊可以多让些人参予进来。” “啥?”方琼正走得顺畅着呢,公输念槐所说的话,听着心里很舒坦,这孩子想事情想得通透,心态还挺平和,像个做事情的人。冷不丁听到公输念槐要让其他人参予进来,立刻不淡定了,这步子迈得太大了,连老蛋蛋都扯到了。 “念槐,方叔知道你的心情,想做些事情,手头有些紧,这不是问题嘛,你方叔还有些积蓄,拿出来先垫上,再不行的话,你孟叔也不会袖手旁观,就看着你一个人耍光棍的。放心去做,让别人参予进来的话休再提起。”方琼路都不走了,拦在路上掰着手指头给公输念槐训话。 “等等,方叔,”公输念槐以手扶额,现在轮到他凌乱了。 “您的意思是说这些作坊都是小侄的?”公输念槐听明白了第一层意思。 “谁能跟你抢这些作坊,小子放心,方叔给你看着呢!”方琼挥着手,完全是一副老母鸡的样子。 “不,不是这个意思。小子怎么就成了这些作坊的主人了,方叔这是您的意思,还是孟叔的,小子心里不踏实了,您给小子说道说道。” “有方叔给你看着,你孟叔给你撑着,你还担心什么?做出多少来,方叔都给你卖出去。”方琼现在的样子很像一个圣母,为天下大善,粉身碎骨浑不怕,有多少炮弹都往爷的胸脯上招呼。 “嘿嘿,方叔,小子没想到一不小心就成了作坊主,这脑袋还晕着呢。”公输念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是真没想到事情竟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手艺是你的,谁能跟你抢,你不当作坊主,谁还有这个资格?”方琼算是咬定青山不放松了。 公输念槐搓着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但看在方琼眼里,这小子是高兴坏了,只出了一个思路,凭着手艺,突然间多了几处作坊,而且还有几名大佬作靠山,这样的好事儿,是人就得乐疯了,天下掉下来的大馅饼啊。 凭方琼多年的经验,只靠着青霉素和青蒿素两项,公输念槐就能跻身大宋有数的富豪之列。 仅仅是军方的订单,青霉素敞开了生产,也难以满足这么大的需求,要是再加上对医师的培训一项,就能让公输念槐赚得盆满钵满。 这就不仅是赚钱这么简单的事情了,还会与军方朝廷大佬建立起联系,变成有实实在在影响力的巨贾豪商了。 “方叔,小侄真没想到。嘿嘿,这样不好吧。”公输念槐转了半圈后,做出决断,这不是做作坊主,是在作死,即使有孟珙撑腰,腰也抵不住一的摧折。而且孟珙的助力也不足以抵挡住来自外界的冲击,更有可能把孟珙也淹没了,甚至连个浪花都扑腾不起来。 方琼眼一瞪,“有什么不好的?方叔说了,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想要也得不到。要是有人想伸爪子,方叔第一个给他斩断了。” 嗬,方琼的豪气还冲上天了。 “方叔,您要是真这样做了,不是在帮小侄,而是把小侄推进了磨盘,不辗碎了,小侄是出不来的。而且极有可能把孟叔甚至忠顺军都扯了进来。”公输念槐不想再拖下去,作坊很快就能运作了,其实生产青霉素的工作一刻也没有停止,明天就可以提纯第一批次了。 在这之前,关于作坊的所属问题谁也没有提起过。公输念槐始终把他自己摆在从属的地位上,提供技术指导,而他想当然地把作坊归属了方琼与孟珙,或者是忠顺军,自己就从未想过染指。 按说,像方琼这个纯粹的宋人,而且还是一地军政大员的管家,这些道道儿不应该不明白。 既然后世认为南宋是一个商业达的朝代,那么商业的一些规则在这个时空里也不会失之效力,即使没有后世的先进与完善,不防碍商业规则的运行。 商业是什么,就是利。熙熙攘攘的不就是为了利吗?而且南宋的商业不限于商人,它渗透了自上至下的所有阶层,上至皇家,下至贩夫走卒,无一例外。 就连军队都可以经商,而且大宋对军队经商是持支持鼓励态度的,还能有人置身于商业大潮之外吗? 要想赚钱还得赚大钱,不分利能行吗?那些朝廷大员一个个瞪着眼睛盯着呢,他们可能制作不出青霉素来,但绝对有能力把你辗碎,而且还得让人心服口服。上上下下都得念他们的好,好像被他们害死的是一只臭虫,而不是一个可以拯救更多人的良医善人。 “小子,休得危言耸听。你说得不能说没有道理,只是对你孟叔还有忠顺军还瞧得小了。方叔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会想不到这些儿。念槐啊,你的心意你方叔与孟叔都记着呢,而且这两项也不是我们能参予的。” 公输念槐摇摇头,“方叔,不是小子没有胆量,小子要想赚钱门道多的是,小子也不是想当这个作坊主。更不会瞧小了孟叔与忠顺军。咱不能以小失大,更不能因此让孟叔多了羁绊。小子多嘴问一句,襄阳这次屯田,主使人是否是史嵩之?” 第七十二章 货到了 第七十二章货到了 “清远对你说起的?”方琼的豪气陡然下去了一半。? ? “方叔,孟兄没有对小侄说。您也不必追究小侄是怎么知晓的,您只回答襄阳的这次屯田是否是史嵩之主导的即可。而且知枣阳军一职尚是空缺。” “不是清远?那必是张言这个小王八崽子,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不好好看门,学着嚼舌头根子了。”方琼唾沫星子乱溅,嘴巴一时变成了喷壶。 “小侄可以向您保证,张大哥绝对没对小侄说起,是小侄自己琢磨出来的,你信不信都好,莫要枉了别人。”公输念槐看方琼的表现,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方琼只不过是顾左右而已。 “这个知枣阳军的职位就是给史嵩之准备的,屯田之事有了眉目,史嵩之就走马上任了。”公输念槐惟恐药力不足,继续轰炸方琼。 方琼瞪着眼瞅着公输念槐,错愕片刻,呵呵一笑,“念槐啊,你方叔也就当得了这么大一片家,你说的这些你方叔就权当是你逗方叔的乐子。要是你执意要让别人加入作坊,方叔也不拦着你。不过,你小子别耍花活。好了,这些事情也不是一言两语就能敲定的,来日方长。把第一批神药制出来后,方叔就当吹鼓手去。呵呵,走吧,李铁等的时间也不短了,别光顾咱们这头的事,别人的事也是事啊。还拖着两个可怜的孩子。哎,这北人怎么就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讨人嫌了呢。” “好吧。方叔,李铁也是个狠人。”公输念槐苦笑一声,跟在方琼身后慢慢向村子走去。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上就安静了许多。 转过一条小巷,远远地看到了作为临时作坊的院子。 公输念槐吓了一跳,院子门口聚集了十几个人。两根棍子撑起了一个棚子,棚子顶搭上了一领苇席,遮住了烈烈阳光。 大门处,一个汉子低头跪在门前,身后还跪着两个瘦小的孩子。离着远,看不出两个孩子是男是女。 公输念槐大脑里立刻涌现出后世都市天桥上的场景。大人摆个破碗,身边用烂棉絮状的被子裹个昏睡的孩子,以博得人们的同情来乞讨。 公输念槐凑近方琼,压低声音问道,“方叔,他们跪了一天了?” “是啊。我来看过两次了,每次都让他们起来,这个李铁只说一句话,见不到你公输公子,就不会起来。要是再有人劝他,就撞死在门前。碰上这么一个拧人,谁还去找不自在。要是真撞死在这门前,这话儿就有得传了。跪就跪吧,就是两个娃儿,跪出个好歹来,看这李铁怎么活。” 方琼摇摇头,步子依然迈得很稳,像头拉车的老牛,几十年走出来的节奏,鞭子抽在身上啪啪响,也难以撼动节奏分毫。 “散了,都散了。没眼力劲的东西,回家看你老娘上树去。王大力呢,怎么看的家,人都把门堵上了,连个偏屁也不会放啊。都是吃饭没饱,干活抽筋的货。”方琼挥舞着手,像赶一群讨厌的苍蝇。 “方管家,” “方管家,嘿,” “滚,年纪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看看,王癞子,鼻涕都流到脚面子上了,少给我呲牙,恶心!” “” 围观的人们遛着墙角,学黄花鱼一个个的溜走了。 “李铁啊,你个拧种,方某问你你还不说,抬起头来,看看谁来了。幸亏这小子今天回来了,要不你就得跪死在这里。念槐啊,这就是李铁。” 李铁都跪蔫了,听到方琼的声音,勉强撑起脑袋歪着脖子看过来,多半个身子摇晃起来,像风暴中的高脚屋。 “李铁,我就是你找的公输公子。别叩头了,嘿,小子还想活几年,受不了。快起来,这搞的哪一出啊,你们这是。好了,好了,这是你的两个孩子吧。” 公输念槐上前,扶住摇晃着身子往地上杵头的李铁,瞟了一眼李铁身后的两个孩子,两个孩子正茫然地瞅着公输念槐,看精神头比他混蛋老爹好多了,看来有人送吃送喝的了。 “小的谢---谢公输---公、公子,”李铁哆嗦着嘴,半句话说了半天。 “嘿,方叔,还是让人把这父子三人扶进院去,有什么事情等李铁身体复原了再说。”公输念槐手搭着李铁的肩头,感受着风中小草般地颤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嘿,这院子不能进。王大力,王大力,你小子再不出来,就不用出来了。”方琼朝院子里扯着嗓子喊。 公输念槐一看,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张言不是说这些人都是靠得住的吗?怎么一到关键时候,链子掉了一地。 “喛,来了,来了。”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嘿,方管家,噢,公输公子,小的刚去了茅厕,您二位就回来了。您二位,啊,吩咐,小的,” 方琼脸沉似水,“看这院子的,不只一个人吧,你王大力去了茅厕,那一个也去了?这事儿我会上报给你们的上官,把这三人送到刘大厨那里,洗剥干净了给他们弄些吃的,快去快回。跟刘大厨说,这是公输公子的客人,明白不?” 王大力咧着嘴答应了,上前扶起李铁,领着两个孩子走出了小巷。李铁强撑着给方琼与公输念槐施了礼,还按着两个孩子的头给两人施完礼才踉跄着走了。 “唉,何苦呢!”方琼抹了下眼睛,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巷子呆。 “唉。”公输念槐罕有的也叹了口气,扶着方琼往院子里走。 “噢,”方琼想起一事,扭头看向公输念槐,“李良找到他所说的地方没有?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您没看到他?”公输念槐反问道,“地方可能找到了吧,至于合不合用,还得看您与孟叔的意见。” “噢,毕竟枣阳是边境重镇,谨慎一些也是应当的。那就先这样,你还得把院子里的罐子看好了,等下看看你让人做的注射器,方叔让人收着呢。” 看来,方琼对如何找到的李良问过就算,并不放在心上。显然更看重院子里的瓷罐。 公输念槐对注射器不抱希望,这个时代要是能做出来,就真的逆天了。 “噢,千里镜的镜架与镜片也做好了?”这才是公输念槐最想得到的。 “也做得了。怎么跟那架不一样啊,我与鹿一鸣吵了起来。哎,念槐,真是你让他按照你画的图样子做的?”方琼忐忑着心,陪着小心,低声向公输念槐求证。 “是该与送给孟叔的那架不一样,小侄瞧一眼就清楚了。在哪里?” “噢,”方琼点点头,“我让他们都放你屋里了。老鹿还是别弄错了啊。” 两人迈步跨进屋里,一进屋吓了一跳。 一人笔挺地站在公输念槐的屋门口,一尊门神似的堵在那里,两只眼珠子黑珍珠似的嘀哩咕噜地瞧着走进来的两人。 “你,嗨,吓死我了,你是牛犇吧?哎哟,看门看门,你真是看门呀,都杵到门上了。”方琼看清把门的门神之后,手抚着胸口,一阵气喘。 “方管家,公输公子,小的务必要看好屋子里的东西,自然要看好门户。小的观察了,要是有人图谋不规,进来的路径只有前后窗户房顶与这道门,小的守在这里,三个方向也都照顾到了,而且小的呆在屋里还能迷惑不屑之徒。” 牛犇不苟言笑,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堵在门口的原因。 方琼忍着笑,点点头,“牛犇啊,你是防贼还是抓贼啊。不过你做地很好。刚才我与公输公子在院门口喊话时,你听到没有?” “小的听到了。”牛犇大声回答,身板依然挺拔。 “既然听到了,为何不出去?”这时,公输念槐也感到这个牛犇兵哥哥很有意思,也学着方琼,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喝问道。 “小的奉命把守此门,就是院子里走了水,小的也不会离开此门一步的。”牛犇回答得理直气壮。 “噢,好,哈哈哈,张言的兵怎么都是怪蛋啊。我与公输公子过来了,你到外面守着吧。” 牛犇一挺身子,半步没动,“方管家,公输公子,先验过放在屋子里的东西无误后,小的就会退出屋子。” “嗯!”方琼盯着牛犇点点头,“好吧。”说着迈步走进房间。 方琼进屋瞧了瞧摆放整齐的三个大小不一的箱子,又打开来看了一眼,扭头说道,“牛犇,验收过了,你到外里守着吧。有人进来,就通报给我们。” 牛犇答应一声,才笃笃地踩着地板出了屋子。 “念槐,这口大箱子里就是你要的千里神镜的镜架,怎会有这么多的部件,噢,木料都是上好的琼州黄檀木,用上千年也不会朽坏。” “啥?海南黄檀木?方叔,您不须这么夸张好不好,小侄的心脏受不了。”公输念槐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这哪里是千里镜的镜架,这就是帝都的一个厕所面积啊,太奢侈了。 “咋的了,如非镜片用的也是琼州产的水晶,方叔还不想用呢。”方琼回答得风轻云淡,听得公输念槐直叫牙痛,这得多大的财力才能支撑起如此豪奢的行为啊。 第七十三章 买椟还珠 第七十三章买椟还珠 公输念槐抬头看了眼窗户,光线渐趋暗淡,“方叔,千里神镜明天再装吧,小侄看看镜片就装回去。? ? ” “不装了?嗨,早说啊,方叔还想看看月中桂树呢。”方叔不舍地拍拍镜架,“也好,你是行,你说了算。呶,这是注射器,看合用不?鹿一鸣的眼睛都熬成兔眼了,就为了这根管子。” 公输念槐接过方琼递过来的一个小木匣,放在手里掂了掂,沉甸甸地压手,“方叔,您不会也用海南黄檀木镂刻的吧。” “嗨,方叔还分得清轻重,用的是产自广南西路的细丝铁梨木。注射器是来治病的,乱七八糟的气味会坏了药性,也就这铁梨木将就能用。” “嘶--,”公输念槐捂着腮帮子,牙痛,很牙痛。这些宋人真敢用料啊,这支注射器不管能不能用,以后就是自己的珍藏了。再说了,当注射器用,暴殄天物。 公输念槐不想打开看了,鹿一鸣这个木匠再怎么牛,用块木头就能做出注射器来?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太难了。 公输念槐还担心自己一旦看到了,指不定会砌辞推说注射器不合用,还是自己留着当纪念品吧,于是乎铁梨木的注射器就成了自己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一件收藏品。 同样是工程师,靠手艺吃饭的,把手艺看得比生命还重。一旦说出注射器不堪使用的话来,这个从未谋面的鹿一鸣的名声在方琼这里可就砸了。 砸人家饭碗,满足自己的觊觎之心,有些缺德了。 还是不看吧,看了更不好说话,反正这样的注射器指定是不能用的了。以后再找个理由放过这件事,别伤了人家的心。 “方叔,镜片呢,您老能否满足愿望,还得看镜片,光有镜架是不行的。”说着,公输念槐就去拿另一个盒子。大小仅次于装镜架的盒子。 “念槐,怎么不看看注射器,我看着挺巧妙,鹿木匠花在这上面的功夫,不比镜架少。噢,这里还有一个针头,随州最好的银匠打制的。”说着,方琼从公输念槐手里接过盒子,一摁边上的突起,“哒”的一声,盒盖弹了起来。 “嗯!方叔,我来看看。”公输念槐听到盒盖打开的声音,细看下,来了兴趣。盒盖竟然是弹开的,这就有些意思了。因为这就意味着盒子里装有弹簧,弹簧在后世算不上高大上,而在八百年前的南宋时空里就完全不一样了。 弹簧的妙处在一个弹字上,制作弹簧的钢铁要的就是须有弹性,这是考验南宋钢铁的冶炼水平的。在如此小巧的盒子上按上弹簧,弹簧必会纤细如丝,这又涉及到拉丝工艺。后世里无处不在的铁丝铁条就是这种工艺下的产品。 当然如果不是大批量生产铁丝,也可以用不断锻打的方式获得少量的细铁丝,这样的话,成本就上去了,只能适合一些昂贵的工艺品。 在后世里司空见惯的东西,在这个时空里,就是不折不扣的高科技。 公输念槐从方琼手里接过盒子,凑近了仔细看起来。果然在盒盖与盒体连接处,公输念槐现了扭转弹簧。 公输念槐捏着盒盖压下弹开,反复开阖了几次,基本上可以确定制作弹簧铁材的韧性与强度。 “念槐,你做啥,玩这盒子有瘾?这盒子还有玄机?”方琼瞧着公输念槐折磨盒子,又不好从他手里夺过来,只好搓着手在一旁提醒。这个盒子也不便宜,不是有买椟还珠的故事吗。 这个故事里说买珠子的人拿走了盒子,把珠子还给了卖珠子的人,被人讥笑为有眼无珠。 要是真正贵重的是盒子呢?珠子只是一个噱头,或者是一个障眼法,是不是就可以有另一番解释了呢?后世里这样的促销手法并不鲜见。 大概现在方琼的心里,就在掂量注射器与这个盒子的份量了。公输念槐对盒子里的注射器,正眼都没有看一眼,对这个盒子却兴趣浓浓。方琼并没看出公输念槐感兴趣的是弹簧,而非盒子。 方琼也知道这个盒子稀罕,但并不清楚稀罕在何处。所以看着公输念槐一遍遍地开阖盒子,心疼得不得了,惟恐弄坏了盒子。 “方叔,这个盒子也是鹿木匠亲手制作的?”果然公输念槐问出这句话时,方琼吁出了一口气,而后眼神就迷茫了。 “要是不经鹿木匠的手,他作坊里的物件就出不了门。念槐,你问这个作甚,难道你看上了盒子?注射器你就不看看?” 方琼直接弄不明白了,当然他不会认为公输念槐少年人玩性大好奇心重,才对盒子看得仔细。 “方叔,这样开启的盒子流行吗?”公输念槐哒一声再次打开了盒盖,让方琼看。 “念槐,你看看这盒子里盛的是啥,是公输氏传人的大作!鹿一鸣说了,他也是木匠,祖师爷的传人做的东西,那就是宝贝。他要不拿出些绝活来,就不配拿刨子拉大锯。你看看,这手工咋样?这次鹿木匠拼上老命了,手工费都没要,还高兴得了不得。说祖师爷的后人能让他做活,他祖坟都会冒青烟。” 方琼捋着胡须,笑呵呵地唠叨着,对公输念槐的问题没有正面回答,公输念槐却也听得清楚了。像采用扭转弹簧作开启构件的,不多。制作弹簧的工艺复杂是一回事,应该主要是材料难得。 “方叔,这些东西您一个铜板也没出?”公输念槐掂量了一下,要是这些木工活都出自鹿木匠一人,得出多大的血啊。像海南黄檀木、铁梨木这些木料,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稀有之物。物以希为贵嘛。 “咄,你方叔会去抠一个辛苦做工人的口食?你看看,这些木料都是你方叔收罗的,鹿一鸣还埋怨你方叔把他瞧小了,木料他也要出呢。嘿嘿,要不是现在整个村子成了半个禁地,鹿一鸣还不走呢,非要当面向你请教呢。” 方琼一提起鹿木匠,笑呵呵的,滔滔不绝,说个不停。不知是从鹿一鸣那里得了便宜,还是沾了公输念槐这个木匠祖师爷后人的光,被鹿木匠无限地尊崇了。 “呵呵,这就好。小侄就怕叨了他人的恩惠无以回报。鹿木匠的手艺还是有的,想来这支注射器还是可以一看的。” 公输念槐心里打起了鼓,要是鹿木匠来向他讨教木工活,他可就抓瞎了。后世哪有手艺,除了铁钉还是铁钉,电锯切板,电刨刨光,咣咣钉上钉子,完活了。连最基本的卯榫技艺,都没有几个木匠能做了。 “念槐啊,这些手艺人最看重的是什么?你呀,别认为他们没收手工费就心存歉疚,我跟你说呀,他们在背后还不知怎么偷乐呢。嘿嘿,这些人别看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可精着呢,不比商人差。” 公输念槐一边从盒子里拿出被层层丝绸布包裹着的注射器,一边听方琼的絮絮叨叨,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方叔,这是为何,难道他们做这些手艺活不要钱?那他们吃什么喝什么,活雷锋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活雷锋?活雷锋是啥?念槐呀,你是真不懂,还是逗你方叔闷子。他们靠啥吃喝?不就是手艺吗,你看看,念槐,你让他们做的哪一样不是新样子?这就是他们学手艺的好机会。他们不仅练了手艺,还掌握了别人不懂的样式,在同行里,他们就是翘楚,走路都得横着走,还差你我的仨瓜俩枣?他们不收咱们的钱,不是他们亏了,是赚了,赚大了。念槐,你为啥不自己动手做,需要什么工具,方叔都给你找补齐了。这些样子流传出去,你不心疼?” 说着说着,方琼感觉到自己这一方有些吃亏了,开始撺掇公输念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方叔,一个人就是块铁,能捻几颗钉?咱们这边的活还多着呢,您舍得让小侄只做一个木匠?” 公输念槐把绸布包裹着的注射器放在木箱子上,开始一层层地打开,还得应付着方琼。 “也是。神药啊,治疟疾的药,还有千里神镜,噢,听说你还弄了一种砲,三个人就能操作。这些都是你弄出来的,没人能替得了你,真不能把你当一个木匠来用。唉。”方琼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着,数着数着就叹出一口气来。 “人不够啊。”方琼仰望着屋顶,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方叔,这就是鹿木匠做的注射器?” “咋了,不行?”方琼一听,低头瞧向公输念槐。“念槐,我看了,只是方叔不明白这注射器怎么个注射法,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鹿木匠赌咒誓说是按照你给的纸样子做出来的,绝不差分毫。哼,鹿木匠敢糊弄我,看他能吃还是能兜得了。念槐,你说,哪里不合适了?”方琼又急又愤,还很生气。 “方叔,您误会了。小侄当时想做注射器时,本就没抱着希望,只是姑且一试罢了。您找的这个鹿木匠不仅做出来了,还做得如此精致,让小侄大开眼界啊。啧啧,这是件工艺品啊,小侄都不舍得用它当注射器了。” 第七十四章 大国工匠 第七十四章大国工匠 “那可不行,你要喜欢,就让鹿木匠再做一个来,注射器还是注射器,你小子可不准生别的心思。? ? 你再看看这根针,和这支注射器是配套的,方叔也试过了,正合适。”方琼从木盒里,又找出一个小银筒来。 小银筒只有一根筷子粗细,方琼掀开银筒一端的盖子,从里边倒出一个小绸布包来,打开小绸布包,捻出一根银光闪闪的细针,举到公输念槐眼前,“念槐,你看看这根银针,正好可以装到注射器上,可以齐活了吧。” 公输念槐的小心脏呯呯地跳个欢快,宋代的匠人用心灵手巧来形容,都有些不够用了。 汉代的金缕玉衣,一根金丝只有头直径的几分之一,这还不算,还要在比头还细的金丝上钻孔,然后把这些金丝串连在一起。在没有显微镜的时代,也没有放大镜可用,古代匠人仅凭一双肉眼,是怎么做出来的,公输念槐始终很好奇。 方琼手中的针头不知比金丝粗了多少,宋代的匠人能做出来,也算不上太惊世骇俗。 只是这针头,从做工上看,丝毫不亚于后世用机械生产出来的产品,而且多了一份机械产品所没有的艺术气息。 公输念槐接过针头,凑近了仔细观看。 “念槐,上面錾着字号呢。”方琼眯着双眼,伸出手指指了指针头尾端处。 “潘氏银器!”公输念槐终于看到了,轻轻念了出来,“方叔,这是否有些多余?做出这根针来就耗时费力了,再在上面錾出字来,这功夫费的,嘿嘿,” “你小子自诩公输氏后人,咋净说些外行话呢。这字号就是信誉,就是保证,没点真本事,谁敢往上面錾字?要是砸在手里,一家老小就得餐风露宿,死了连祖宗都不收。小子,可千万别小看了这多余的几个字啊。” 方琼痛心疾地瞅着公输念槐,就差把指头戳到公输念槐的脑门上了。 “呵呵,是。小子懂了。海外游历,增广了见闻,看来还丢了很多比见闻更重要的东西。” 公输念槐挠挠头,讪讪地笑了。 公输念槐再拿起铁梨木的针管时,入手沉甸甸的,不仅感受到了铁梨木的分量,还感受着匠人的执着与追求。 这些匠人每一项小小的创意,其出点从小里说,他们竭尽心智,点灯熬油,无非想在同行竞争中占据一个有利的位置,让自己的作品卖个好价钱,为家人谋个衣食无虞的生活。 就像这根小小的扭转弹簧,从创意到制作,耗去了多少人的青春年华。更多想尝试的人作了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先驱者,后来者踩着他们的尸体,依然前行,推动着科技艰难而不屈地前行。 从大里说,说他们引领了整个时代科技的展,丝毫不为过。当匠人们有意识地制作使用弹簧后,冶炼行业因应需要,就要冶炼出适合制作弹簧的钢铁来。在这一过程中,新的冶炼工艺就被创造出来,甚至还能唤醒朦胧状态中的化学。 公输念槐可以自豪地宣称他比这些匠人高出不止一个量级,但公输念槐的这个高恰恰就是站在这些匠人们的肩膀上。 要是从创新这个角度来说,公输念槐应该惭愧。因为不管青霉素还是青蒿素,都是剽窃后世的,没有公输念槐的一丝一毫的功劳,更惶论创新了。 这支由铁梨木制作的注射器,整个筒体是由整块铁梨木掏空而成。这也就罢了,毕竟筒体较粗,花些功夫也就是了。 让公输念槐大为惊诧的是,针筒前端的小孔是如何钻出来的。这可是铁梨木,硬度极高,而要钻的小孔极细,使用什么工具,什么手法,才能钻透铁梨木钻出这么细的小孔来? 注射器实质上就是一个活塞。插进针筒的就是活塞。活塞与针筒内壁如何接触紧密不漏气,是注射器的关键。 公输念槐举起针筒对着窗户借着光亮,瞄了瞄针筒侧光滑如镜,竟然看不出凹凸不平,即使用最挑剔的眼光也挑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瑕疵来。 公输念槐不仅大为叹服。 再看活塞。活塞低端向上约一厘米处挖出一个凹糟来,凹糟内嵌入一层薄薄的杜仲胶条。若不细看,胶条与活塞平齐,并无突出之处。要是顺着活塞外壁看去,胶条嵌入处有微微的突起,这样就保证了活塞与针筒内壁的贴合紧密。由于胶条的韧性与弹性,这样推拉活塞时,既不紧涩,又不至于漏气,与后世的注射器一般无二。 要不是这是由铁梨木做的,公输念槐真想现在就试试这支注射器的效果。 惟一的缺憾,大概就是不透明了。刻度可以标上,但是无用。看来要想确定注射液的多少还得另想办法。或者先不用注射器,改用吊瓶输液。但是注射液多少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 更让公输念槐担心的还是这支注射器的材质问题。针筒里是要装药的,铁梨木本身有没有副作用,与不同药液接触会不会造成不良后果等等,都是问题。 还有杜仲胶条,达到卫生标准了吗?与药液接触会否生反应?这都是未知之数。 公输念槐可不敢随便拿人命来试验。 用吊瓶输液,就简单的多。一个小瓷瓶加一个软木塞,再加一根杜仲软管和一个针头就ok了。如果担心杜仲胶管不安全,可以多准备一些,用上几次或者规定多长时间必须更换,可以有效降低生医疗事故的机率。 有了这支注射器,公输念槐对宋代这个时空有了一些信心。或者说他的一些想法可以更放心地摆出来施行了。 “怎样?”方琼看得眼都花了。 公输念槐拿着注射器推拉弹唱,玩的不亦乐乎。一会儿看看内筒壁,一会儿把活塞塞进去推拉几次,瞅瞅这里,看看那里,比搞安检的还上心。 方琼对这孩子的耐心还是足够有的。既然是公输氏的后人,自然有常人没有的眼光与见识。他所感兴趣的地方当然会与常人不同。他对什么感兴趣,也不是他一个寻常管家所能理解的。或者说他一个普通管家都能理解的东西,他公输念槐也就不值得他纾尊降贵地奉迎了。 只是公输念槐这样兴致满满地看盒子,试针管,他方琼陪着就有些吃累了,直看得方琼困意上涌,两泪涟涟,不是强忍着,哈欠都不知打了几箩筐了。 “甚好。妙极了。”公输念槐轻轻地把注射器放在绸布上,小心地一层层地卷起来,如同捧着刚出生的婴儿般放回盒子里,哒一声阖上盖子,长吁出一口气。 “噢,那就让鹿一鸣多做出几支来。”方琼的心随着哒这一声响,心脏也回归了原位,又可以愉快地交谈了。 “小侄对注射器的作工没意见,就是这材质小侄不太放心。”公输念槐摩挲着木盒,沉吟道。 “材质?念槐说,就是要月亮里的桂树,方叔也帮你找来。”方叔一听,无关鹿木匠的手艺,半个心放了下来。材料嘛,只有你公输念槐能说出来,我方琼就能给你找到。 公输念槐呵呵一笑,“方叔,您不须这么夸张,小侄想要的材料非是没有,只是太贵了,咱们用不起,也无须浪费。” “啥?太贵了!嘿嘿,”方琼一听就急了,也受辱了,被人当面说用不起,我,姥姥! 方琼正要拍胸脯,可能感觉气势不足,噌噌噌把袖子挽了起来,梗着脖子,脖子上的青筋根根直跳,比好斗的公鸡还要强势三分,“念槐,说吧,爷们还就不信了,在大宋还有咱爷们用不起的东西,你只管说来。” 公输念槐一看,方琼真急了,过去把方琼的袖管褪了下来,“方叔,您呀,也别激动。小侄知道哪种材料合适,真的太贵了,没必要。还有一种方式可以采用,简便还不贵。” “贵不贵,方叔说了算,你小子不用在这上面给方叔省。哪种材料,有多贵,哪里能买到?” “玻璃!”公输念槐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朱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来。 “嘶---,嘶--哟,念槐啊,你要了方叔的老命了。玻璃这玩意儿,只有走南洋的海商才能弄得到,而且都是些杯盏瓶碗之类的花式,哪里会有你要的注射器啊。”方琼一听,一屁股坐到马扎上,真犯了难了。大概还有当场吹破牛皮的小尴尬。 “方叔,南洋的那些玩意儿,小侄还看不上。不是时间紧了些吗,小侄临时也就想找些应急的方式用用。”公输念槐转到方琼身后,抚撸着老头的后背,一面安抚道。 “啥?念槐,听你口气,南洋的玻璃你看不上眼,你千万别说你能弄出玻璃来,方叔的心脏受不了了。”方琼仰着脑袋斜着眼睛瞧着身后的公输念槐,一只手早按在心脏处了。 “嘿嘿,方叔,您真得看好您的心脏。小侄说不定哪一天就把玻璃给您鼓捣出来了。” 第七十五章 妞妞的信任 第七十五章妞妞的信任 “哗啦。&bsp;&bsp;”方琼一个腚墩直接坐地上了,马扎歪在一边,老头也顾不得形象,爬起来,一把抓着公输念槐胸前的衣服,嘴唇哆嗦成风中的枯草。 玻璃这玩意,在后世无处不在,普通得像空气一样,没有人会去在意它。 但在南宋这个时空里,玻璃却是昂贵的代名词。有钱都没地买去。因为南宋不产玻璃,当时的世界上,只有后世的威尼斯人会造玻璃。运到南宋的是玻璃制品,而非玻璃本身。 “念槐啊,好孩子。咱不作药了,咱造玻璃玩行不?”方琼的声音都碎了,凡是这个时空的人如何不清楚玻璃的商业价值。有了造玻璃的手艺,就是给座金山都不换。 方琼这样一位见过世面的人,都不淡定了,连神药都弃之如蔽履了,可想造玻璃这种手艺对方琼的冲击力得有多大。 而且玻璃这玩意儿用途极为广泛,绝不会出现烂大街的情况。 公输念槐会制玻璃吗?必须会,即使细节上不精通,但有方向啊。大方向错不了,制出玻璃来是早晚的事儿。 “方叔,方叔,您醒醒。”公输念槐扶着方琼,一只手抚撸着方琼的后背,不会晕过去了吧! 方琼嘴唇哆嗦着,脸色有些苍白。公输念槐一看,坏了。大脑转悠了一圈,有些明白了。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方琼可能就没睡过。李良没回来前,方琼担心李良,为妞妞与石头两个孩子忧心。 昨天晚上,方琼亲临场院,盯着裁缝们缝制滑翔伞,没少费精神。滑翔伞不仅为寻找李良提供了一种可能,而且也带来了另一种危险,就是操控者也可能因滑翔伞的坠落而丧命。 这个白天,可能是方琼最心焦最忙碌的一个白天了。从担心李良一个人,变成担心两个人,甚至是三个人。 再看这些66续续送来的千里神镜镜架、镜片、注射器,每来一拔人,方琼都得陪着唠叨一番,既要验货,还要挑毛病,更要斗嘴。 这些还不算完,还有一个跪门的李铁,带着两个孩子跪在门前不起来,知道内情的不会说什么,不知道的嘴就把不住门了,再加上合理和不合理的想像,什么离奇的段子想不出来? 方琼就得既拉又打,太极得玩,捣心拳也得耍。 看看,方琼这一天一晚上做了多少事,操了多少心,耗去了多少精气神,就是铁打的汉子也顶不住劲儿啊。 公输念槐这一验货,方琼还得陪着。这是他找人做的,也有方琼的老脸在里面,万一让个毛头小屁孩找出一堆毛病来,方琼的脸往哪儿搁啊! 所以方琼看似不太在乎,实际上紧张着呢,就怕公输念槐一张嘴说出他不好反驳的话来。 货都是好货,这让方琼大大地松了口气。 可是公输念槐不消停啊,一开口就是玻璃,玻璃这玩意儿是说要就能有的吗。 没有?好,咱们自己造。 这句话让方琼彻底耗尽了精力,尼玛的,这孩子还是人吗? 行了,你不是人。老头子还是人,是人就得累,累过了就得晕。那就晕吧。 “方叔,方叔,您,”公输念槐连抱还拖地把方琼放到自己的床上,胳膊腿都放平了。 “牛犇,牛大哥,拿碗水来。”公输念槐一边朝屋外喊,三根手指就搭在方琼的寸关尺上。 “嘿,方叔呀,您吓人也不待只吓唬小侄一人吧,要是您出了事,连个见证人都没有,小侄得多冤啊。看样子,您对小侄还是不放心啊。”公输念槐的舌头不停地瞎拔拉着,喃喃自语,也算是给自己减压吧。 “公输公子,您的水,方管---家?”牛犇端着一个瓷碗走了进来,一进门,抬头一看,抬起的脚就放不下了,两只眼珠子嘀哩咕噜转个不停,从躺在床上的方琼身上溜到床边的公输念槐身上,脸上的表情由愕然转而为狐疑。 “牛大哥,把水放下吧。劳您弄些吃食过来,噢,有些小米粥更佳。”公输念槐轻轻地把方琼的手腕放下,指了指地上的木箱子,示意牛犇把水碗放在箱子上,随即吩咐起牛犇来。 “噢,小的这就去,方管家怎么了,要不要请医师过来?”牛犇眼瞄着公输念槐,把水碗放到木箱上,慢慢退向房门,嘴里还请示着。 “不用,方叔太累了,再加上兴奋过度,晕过去了,休息会儿就好。”公输念槐随口说道,牛犇的表情倒没落到他眼里。 心底无私天地宽嘛!至于别人知不知道这句话,公输念槐就无视了。 “石头,慢点儿,哎,看看,又倒栽葱了吧,兔笼也摔瘪了。” “大个子叔叔,嗯,喝药药,” “噢,妞妞与石头?你们怎么来了,兔子爱伤了。” “你是谁?” “石头,这是牛大哥。” “牛大哥?大个子叔叔,噢,大个子是叔叔,你是哥哥。” “嘿嘿,妞妞,找公输公子吗?进去吧,公子在。石头,听话,别弄坏了罐子哦。” “石头不砸罐子,罐子里有药。” 公输念槐听着院子里轻一声重一声的说话声,知道是妞妞与石头过来了。看了一眼方琼,胸脯起伏有致,呼吸有进有出,不会出现异常。公输念槐迈步走出屋门,来到院子里。 此时,院子里已经被阴影遮盖了,橘红色的阳光打在东厢的房顶上,爆起如血残阳,即使奋起挣扎,不免显得更加无奈与颓唐。 落日如灰! “大个子叔叔,兔子伤,黄黄咬。”石头两只小胖手努力地提起兔笼,示意公输念槐,笼子里的兔子受伤了。 “噢?石头,黄黄把兔子咬伤了,这可是大事。是不是你想吃兔肉,黄黄帮你咬兔子啊?”公输念槐走过去,弯下身来,双手扶着膝盖,瞅了眼笼子里的兔子,兔子的一只大耳朵耷拉着,躲在笼子的一角,神情有些萎靡。 “姐姐不让吃兔子,治药。”石头回头看了眼姐姐妞妞,腾出一只小胖手指了指满院子的瓷罐。 “呵呵,好,石头乖,想吃兔子肉就让张言去抓,啊。来,让叔叔看看,黄黄咬兔子哪里了。” 公输念槐接过兔子笼,看了一眼,顺手放到一边。 “石头,见到爹爹了吗?”公输念槐一把抄起石头,举到头顶。院子里又响起石头咯咯咯地笑声。 “你说我爹回来了?”妞妞绷着一张小俏脸进了院子,就没说话,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公输念槐。 “是啊。怎么李军使还没回家?那定是还在场院里。”公输念槐手里举着石头,低头看向妞妞。 “是你把我爹找回来的吗?”妞妞扭着头,仰着俏脸,大眼睛在公输念槐脸上逡巡。 “噢,算是吧。”公输念槐放下石头,想了想,用了一个差不多大概的意思。 “那就是你喽。”妞妞不依,说出了她的推断。 “哈哈,石头,爹爹回来要是问你,这几天你乖不乖啊,你怎么跟爹爹说呀?”公输念槐避过妞妞的目光,看向石头。 “乖!”石头应付着公输念槐,注意力依然放在了兔子上。兔子比这个大个子好玩多了。 “大个子叔叔,兔子伤,治。”石头拖过笼子,推到公输念槐面前,“兔子流泪,痛。” “噢,好。叔叔给兔子治伤。” “你真会疗伤,能治好兔子吗?”妞妞离开公输念槐一段安全的距离,歪着头瞅着公输念槐,小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似乎充满了不信任。 公输念槐摸着下巴,这个黄毛小丫头的戒心挺重啊。为什么呢?我没对她做什么呀。 “李雯,叔叔没记错吧,你认为叔叔能否治好兔子?” 妞妞摇摇头,“你不是叔叔。你用罐子里的这些绿毛能治好兔子的伤?我不信。”妞妞咬着嘴唇,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像花蝴蝶抖动的翅膀。 “尽信人则不如无人。李雯啊,很好,很好。”公输念槐双掌拍了拍。 “你说我说的对?那就是说,你用这些绿毛毛治不好兔子喽?”妞妞追问道。 “事实胜于雄辩。哈哈哈,李雯,如果叔叔治好了兔子,你怎么说?”公输念槐又想起打赌来了,前两次是跟孟珙与严实,完胜。这次跟一个小丫头,还得完胜。 “你不许自称叔叔。”妞妞先给了公输念槐一个大大的白眼,“你要能治好兔子,你就不是骗子。要是治不好兔子,你就是骗子。” “呃----!”公输念槐一口气没上来,抻着脖子像挂炉里的烤鸭。“骗子?”这是谁给贴上的标签。 “谁说叔叔是骗子。哼,看我不打他的屁屁。”公输念槐的眼睛充血变红,愤怒了。 “没有人。”妞妞摇摇头,环视了下院子里的罐子,“这么多罐子,柑子橘子柚子,六婶三姑王大伯,连兔子也治不好,都浪费了。你就是骗子。” “呃----,”公输念槐上不来气了。 小丫头厉害啊! 对啊,只要是试验就有成功与失败。这么多人,包括公输念槐自己对成功就从未怀疑过。 这些人里,难道就没有跟妞妞有一样想法的人吗? 第七十六章 自己人 第七十六章自己人 童言无忌。? 皇帝的新装就是被一童子剥下来的。 人,长大了,就把自己当成稳坐中军帐的蜘蛛,蜘蛛喘口气,蛛网也会颤三颤。 憋住不呼吸或者轻柔呼吸的人,是虚伪吗?不全是,也不能说全不是。 方琼有没有妞妞般的疑虑,孟之经呢,还有孟珙、王坚、江海等等,他们也会像公输念槐一样坚定地相信一定成功吗? 未必! 直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像妞妞一样质疑过担忧过,哪怕是一丝丝的表示不信任的意思都没有。 正常吗?不正常。 “李雯,谁跟你说的呀,六婶吗?”公输念槐嘴角耷拉下来,脸上挂着灰白色的笑容,开始诱供。 “哼,这还要有人说吗?这不都摆在院子里吗?还有两天,大个子,两天哟。”妞妞不吃公输念槐的那一套,撇着小嘴,随手一指,就破了公输念槐的阴阳。 “噢,石头啊,想不想爹爹呀。”公输念槐放过妞妞,朝石头起进攻,把妞妞弄走先,小丫头鬼心眼挺多,呆在这里盯着公输念槐,如同一根芒刺扎在后背上,不舒服。 “爹爹想石头。” “石头,找爹爹去,大个子要给兔子治伤了。”妞妞过去,把兔笼子从石头手里夺出来,递给公输念槐。 “大个子,兔子就交给你了。走,石头,找爹爹去喽。”妞妞领着石头的胖手,扭搭扭搭地走向院门。 公输念槐挠着头,短刺手。妞妞的话刺心啊。不表态的人,无音之声伤心啊。 公输念槐坐在院子里的石板上,叉开两条腿,大腿内侧还隐隐生痛,双手撑在地上,歪着脖子,两只眼睛里,目光灼灼,瞧着院子里的瓷罐,思绪翻滚,波起浪涌。 妞妞的话可能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尤其是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们。这些人,在公输念槐眼里,无足轻重。 方琼呢,孟珙呢,还有王坚与江海。 公输念槐把这些人在脑子里一个个地过堂。 有火药与滑翔伞做背书,方琼孟珙王坚,即使开始时有些疑虑,现在应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江海也不成问题,即使他没有亲眼目睹念槐牌火药的威力,有孟珙在,想质疑怀疑公输念槐的话,江海得要先翻过孟珙这座山才成。 而且望远镜,应该深深地震撼了这些人。 公输念槐哑然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自己的所做所为,还要需要他人的认可吗? 白衣飘飘,仗剑横行?插一把宝剑在腰上,装逼可以,附庸风雅也可以。用来除魔卫道?还是算了,趴房顶,餐风露宿,当一个无所不知的蝉儿,想想就肝颤。 揣一把左轮,背一把猎枪,装一兜子手雷,骑一辆木头自行车,走到哪,哪里的神鬼就得搬家。 这才拉风!哈哈哈! 公输念槐想了一会儿,嘴角又翘了起来,翘成一个元宝形状,还是一个金元宝,黄种人嘛。 自己固然需要这些人,为自己初来乍到作些支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支撑就会变成双向的,双方会互为援奥,彼此借力,达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共同体。 两天,还有两天,第一批青霉素就会提纯出来了。 要想别人相信你,愿意跟着你跑,得拿出些真本事来。火药、迫击炮、滑翔伞,这几样儿纯粹是军事装备,不好沾手。知道内情的人不能太多,要限制在某个范围内。 而青霉素、青蒿素就不同了,这是民生产品,是治病救人的神药。任何人都可以参与进来。也可以以此圈定一个人脉圈子,还会拢络一批随意跟随自己的人。 像这次的李铁事件,如果自己有一个稳定的产业与收入,李铁也就不会寄存在方琼这里。 因为李铁只认他公输念槐,即使以方琼孟珙管家的身份,都降不了李铁。 这么看来,李铁正如其名,是一名铁汉子,不以富贵而移其志。 一想至此,公输念槐撤回撑地的双手,掰着指头计算出来。 这个李铁从未进入公输念槐的心里,一个偶然事件中的突人物,路人而已,过去也就过去了。 想不到时间仅仅过去了一天多,事情就有了变化。这个李铁需要好好观察一番。 还有彭家兄妹,这是一伙有实力的群体。他们自绝于两个朝廷管控之外,希望过一种不受人指使的独立生活,而能给他们这种生活的,没有人。除了公输念槐。 如此说来,公输念槐手中已经有了一个自己人了。彭家兄妹还要走着看,不能急。当然要收这伙人,仅仅是利诱是不够的,还要有足够能打动他们的东西。 彭家兄妹要什么,公输念槐现在还搞不清楚,不过时间有的是,慢慢了解。先帮助他们解决生存问题。 人就是这样。肚子饿得前腔贴后腔的时候,观音土也能吃下去。当肚子的问题不成问题后,就开始考虑如何吃得好吃得精致。这些问题解决后,就开始考虑活着的意义了。譬如说为什么活着,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是否留名于青史? 公输念槐不相信彭家兄妹甘于老死于山林。是人都有执念,是人心中都有一块柔软的地方,是人都有些愿望想要实现。 彭家兄妹现在当了驼鸟,做了乌龟,不意味着兄妹两人一直愿意当驼鸟,甘心当乌龟。 条件合适的时候,埋藏进愿望墓地的执念就会跳出来作祟。 公输念槐就要做这个彭家兄妹愿望墓地的掘墓人。 “念槐,哈哈,我们回来了。咦,你这是怎么了?”孟之经的声音惊起了落在罐子上的一只麻雀,扑楞楞飞上院墙。 “公输公子,我们回来了。”孟之经的身后跟着张言,从过道里一转出来,就看到了箕踞状坐在地上,姿势极不雅观的公输念槐。 “哈哈,念槐,这次搜索李军使的功是小弟与张大哥。嘿嘿,王叔出了五百人,还是输给了飞伞。念槐,你居功甚伟。” 孟之经走过来,拍拍公输念槐的肩头,一屁股也学公输念槐的样子,挨着他坐了下来。 “要不是公输公子没有军职,功谁也争不去,这次让小的占了便宜。”张言满脸红光,目光里闪着七彩,搓着手在公输念槐面前转圈,像一只接近开屏的孔雀。 公输念槐睨了眼孟之经,拍拍身边的石板,示意张言也过来坐下。“嘿,你们两个大哥,也不问问小弟是怎么找到李军使的,又是怎么回到村子里的,还有方叔叔到哪里去了。” “对啊。”孟之经一拍石板,“念槐,来,说给你两位哥哥听听,李军使三人当时在哪里,处于什么状态,为何会逾期不归,原因是什么,来,给哥哥讲讲。” “呶,先请两位哥哥到屋里看看吧。”公输念槐歪着脖子,朝屋子呶呶嘴。 “噢?出什么事了?”孟之经一跃而起,张言已经到了房门前,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里,随即传来一声低呼。 “念槐,方叔叔怎么啦,不是睡着了吧。”很快,孟之经又跑了出来。 “没事儿,方叔累了晕过去了,休息会儿就好了。要不,孟兄你去掐掐方叔的人中,看看能否醒过来。让张大哥出来吧,我有几句话要说。”公输念槐把孟之经打进屋,这两个小子太舒服了,得找些儿活给他们干。 “噢!”孟之经撅着屁股又跑回屋子,张言迈步走了出来,躬身施一礼,“公输公子请吩咐。” 公输念槐瞧了张言一眼,“张大哥,怎么客气起来了。坐下说。噢,对了,王大力去送李铁了,牛犇呢,去给方叔拿粥去了。这个院子就这两人看守吧?” 张言坐在公输念槐的对面,盯着公输念槐看了片刻,心大心小地问道,“公输公子,这两人是否出了岔子?” “哈哈,张大哥,何出此言?你对手下兄弟们不放心?”公输念槐挥了挥手,“小弟觉得他们已经非常尽心尽力了。张大哥,以后作坊会越开越多,适当地调整一下人员,让更多的兄弟熟悉熟悉环境,也有利于以后的人员调配。总比现找一些生手更合适吧。” “噢,是这样啊。”张言吁出一口气,点点头,“公子说的是,是小的疏忽了。”张言拱拱手,这一篇算是掀过去了。 “公子刚才提到李铁,小的听着耳熟,记不起来了,这个人我们认识吗?”张言主动换了话题,估计再说下去,就有些听命于公输念槐的意思了,张言恐怕心理上还有些抵触。 “噢,张大哥还记得昨天去屯田现场时遇到的那个人吧,他就是李铁,今天找上门来了。” “啊!不会,嘿,啊,公子,怎么回事?”张言张了张嘴,咕咚一声,要说的话和着唾沫吞了下去。 公输念槐呵呵一笑,“也没什么,就是来感谢我们的。只是方式夸张了些儿,听方叔说,在咱们门前跪了一天,还带着两个孩子。” “啊!”张言大张着嘴,眼睛被逼成了一条缝,抻了三次脖子后,才捋顺了呼吸,“那,呵呵,公子,您的妖法真管用。” 第七十七章 通判史嵩之 第七十七章通判史嵩之 “嘿,病是治好了。??&bsp;&bsp;人却来了,张大哥,小弟身无分文,李铁带着三个孩子要是跟定了小弟的话,你给小弟出个主意吧,得养活他们三个呀。” “身无分文?”张言像条鱼儿一样,嘴撮成欧形,吐了吐泡泡,挠了挠脑袋,“嘿嘿,公子,您身无分文?那叫我们这些人怎么活啊!” “真的,张大哥,您看,”公输念槐翻了翻口袋,“小弟分文没有,连自己的吃食都得靠孟兄解决。我哪里还有能力收留李铁父子三人啊。” “公输公子,这些不知比您现在拥有三座金山银山还强了多少。”张言一侧身,指了指满院子的瓷罐, “一旦神药配制出来,不要说一个李铁,就是一百个李铁,您也收留得起。看来,李铁这汉子是因祸得福,一脑袋撞进了财神爷的怀里。” “哈哈哈,张大哥,想不到你还很风趣。”公输念槐笑着摇了摇头,“张大哥,你怎么会认为这些是我的呢,你就不能看成是将主的?” “公子有所不知了。将主从来不掺乎这些事情,你的就是你的,没人跟你争的。”张言目光里充满羡慕,话说得却很坚决。 公输念槐有些傻。 一天之内两次听到同一种观点。 方琼这样说,公输念槐以为这是在矫情,玩欲擒故纵之类的把戏,有些欲说还休的味道。 方琼是谁呀,是孟珙的管家。在内务一途上,二当家的,手中掌握的资源与人脉,深不见底。 方琼说这些作坊都是公输念槐的,这话要有三分真,就得给方琼挑大拇指了。为何? 孟珙手中是有兵马也不缺钱粮,但钱粮是否就足够应付各种支应了?远远不够。且不说忠顺军本就是私军的性质,就是那些禁军厢军乡兵,哪一个不是十个手指头伸着?手掌心里不有些压手的东西镇着,谁听你的? 军队还能不听指挥?还真是这样。为何? 两宋采取的是募兵制,说白了,就是雇佣兵。当兵是为拿钱来的,打仗为了钱打的。没钱?还想让我给你卖命?姥姥! 想想,一个接近两万人的忠顺军,除开正常的军饷开支外,军兵的家属要不要管,要管就得给钱。受伤士兵的抚恤要不要给,不给?下一次仗还打不打了,还想不想打胜仗了?阵亡的士兵,除了给一笔安抚费外,他的家人孩子是不是也得给? 只要军队还在这里支着灶,一应柴米油盐都得支应上,否则锅给你掀了。光管士兵还不够,连家属也得一起管了。 这得多大的开销啊。 公输念槐来归时间还短,不清楚孟家军是如何生财的。要说方琼作为孟珙的内管家,不为生财算计,那这个管家要了还有何用。 所以当方琼对这些能赚钱的行当推来阻去的时候,公输念槐后世的阴暗心理悄悄地腹诽上了,不就是想吃得更优雅一些吗?现在推,是为了后来大口地吃。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嘛,现在推的欢,为了后来吃得好。 听到张言的话后,公输念槐小小的汗颜了一把,当然是内心里悄悄地进行的。 张言是谁?内院护院头子。说白了,就是靠忠诚与勇力讨饭吃的。在心计手腕眼光等等方面,与方琼不在同一档上,两人就不是同一类人。 张言也认为这些作坊是属于公输念槐个人的,公输念槐就不能再当戏言看待了。 极有可能,上至孟珙江海,下至张言王大力他们都这样认为。 公输念槐弄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这样想,难道见利就上不是人性吗?为什么宋人把这界限划分得如此清楚。他们划线的依据是什么呢? 公输念槐笑了笑,“张大哥,想不到小弟还这么值钱。嘿嘿,以后您要把我看好了,被人绑了去,可就让别人财了,就算将主有心把小弟赎回来,光赎金也能把将主的家底掏空了。” “公子放心,小的必会保护好公子。在枣阳随州一带,能绑公子的人,不说还没出生,就是那些想动动心思的,得先琢磨琢磨他家的祖坟还想不想安稳地埋在地里了。” 张言一脸的肃然,公输念槐瞧着,都不忍心再调侃下去了。一说起这些事情来,张言的职业素养就体现出来了,只是少了一些情趣。 “说啥呢,方叔真累了。”孟之经一边说,一边从屋里走了出来,公输念槐与张言的话也就听了一个尾巴。 孟之经重新坐好后,瞧了两人一眼,“怎么了,什么话题让张大哥这么紧张?” “跟张大哥开了一个玩笑,张大哥当真了,呵呵呵。”公输念槐指了指张言。 “呵呵呵,念槐,你还是不了解张言啊。什么都行,玩笑不好开,尤其是涉及到他的职责范围的,那是要他的命啊。对了,有件事忘说了。”孟之经收回指着张言的指头,从石板上拈起一只蚂蚁,捻了捻,曲指一弹,一条生命化作了飞尘。 公输念槐眉峰微蹙,睫毛忽闪了几下,露出思索的神态。 而张言背脊一挺,坐得笔管条直,犹如仪仗兵的坐姿。 孟之经与张言只比自己晚回来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两人必是见到了孟珙。两人毕竟身上挂着军职,回来向孟珙与王坚交令也属正常。这么短的时间内,孟珙与王坚就交待给两人一些事情,什么事情需要交待给两人? 而且这些事情必是方琼离开后才决定的。否则方琼早就交待给自己了。不是说方琼有事就得跟公输念槐讲,而是孟之经当着公输念槐的面讲出来,多多少少会与公输念槐有些关系,或者说与公输念槐现在手头的几件事情有关。 “后天,制司主管屯田的史通判要来枣阳巡视,将主想知道,我们这个作坊方便给外人看不?”孟之经说着话,目光盯着公输念槐不放,眼神中透露出渴求,还有意加重了外人一词的语气。 “史通判,史嵩之?”公输念槐的眉峰更加突兀了,这个时候史嵩之来,是哪个意思? “噢?念槐,你知道史痛判是史嵩之?”孟之经单手撑地,屁股抬起了半瓣,目光里有了狐狸的影子。 “孟兄,不必用探询的眼光看小弟,你以后自然会知晓小弟因何了解了。现在小弟想知道史通判此次巡视,枣阳是第几站?有无行文说明巡视的主项?” 孟之经慢慢坐回去,瞳仁里的狐狸影子久久不去。“第几站是啥意思?念槐的用词好奇怪。噢,小兄明白了,就是走过几个地方的意思?嗯,将主说我们枣阳是第一站,咳,这个词很好用。巡视嘛,当然以屯田为主啦。” 公输念槐点点头,“孟兄曾对小弟说起,屯田的目的无非就是增加当地的粮食产量,减少朝廷转运钱粮的压力。那么史通判现在来巡视能看到什么呢?是还在灌浆的禾穗?还是正在进行的围堰造田?” “这些当然要看了。不过,小兄推测,史通判会着眼于明年吧。”孟之经看样子也知之不多。 “嗯,这就是了。围堰造田应该是他重点巡视的。”公输念槐说着,以手撑地就要站起来。 “哎哟!”公输念槐扭曲着脸,嘴里嘶嘶地抽着气。 “怎么了?哈哈哈,念槐啊,听说你是被绑在马上,被马驮回来的,来,抓着我的手。你呀,也得练练骑马了。” 孟之经笑嘻嘻地伸手拉起公输公输,“话还没说完呢,你起来作甚,噢,我们的作坊要不要给史通判看?” 公输念槐手搭在孟之经的肩膀上,把双腿一点点地收回来,而后抬脚在石板上跺了跺,酸麻胀痛的双腿才渐渐恢复了知觉。 “张大哥,您守在这里,我跟孟兄去见将主去。”公输念槐一指屋子,“您多照看下方叔,牛犇也差不多快回来了吧。” 张言点点头,让开道路。 “见我爹?啥事非得现在去。唉,念槐啊,我现我们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了,你看看,明天这批绿霉菌就要提纯了,而且接下来绿霉菌就会无穷无尽地等着咱们了。” “那还不快去。”公输念槐迈开步子试了试,只能小步紧挪了,步子大了,虽不至于扯了蛋,但会扯破两股间结痂的皮肤。 “唉,念槐,你何苦呢,要不你跟我说说,你找我爹做什么,我替你说去。”孟之经扶着公输念槐慢慢遛着腿,嘴里抱怨不已,听得人心里暖乎乎的。 “这事啊不是一两句话讲完的,我也是刚想起来。孟兄不用扶我,小弟与方叔回来时,还能走,这一停下来吧,就矫情了,再来启动它,还抗议上了。像这样的皮外伤啊,就是戝皮子,把它当回事就矫情,不当回事,顶多流点血水,咬咬牙就过去了。” 公输念槐嘴里嘟哝着,与孟之经走出了院子,再次向场院走去。 两人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间腿也不痛了,也来到了场院。 “王叔要你与张大哥替他训练飞伞员,你们训了吗,回来的挺快的。”公输念槐想起王坚抢他的滑翔伞时说的话了。 “噢,简单。我说,念槐,飞伞操控并不难。只要胆子大,心细,照说的去做,先滞空体验体验,然后放开来飞两次,基本就可以飞行了。当然,如果像你一样,在大山里跟鸟儿去比试,就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了。” 听得公输念民槐频频点头,孟之经的悟性真高。一晚上加一个白天的时间,对滑翔伞的理解就已经有了质的飞越。 第七十八章 再献一策 第七十八章再献一策 “那两架飞伞带回来了?” “没有,王叔派人在那个地方驻扎下来了。??&bsp;&bsp;一则继续训练,二则就把那里当成飞伞瞭望哨了。” 公输念槐点点头,用滑翔伞当半固定的观察哨,安全性舒适性有些差了,比不上热气球。 “念槐,又有新创意了?哎哟,创意又是你常用的一个词,小兄学得还挺快吧。”孟之经歪着脑袋,炫耀着他学到的新词。 “呵呵呵,这玩意儿太活跃,管不住。”公输念槐指指自己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道,“创意嘛算不上,新想法有很多。只是小弟总有时不我待的感觉。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哇哈,”孟之经低头念叨了一遍,一个前空翻从公输念槐眼前飘了出去,“这是谁的诗词,好大的气魄。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呀--”,公输念槐吓了一跳,看清后,兴奋起来,“哈哈哈,孟兄,你可以去参加自由体操比赛了。”公输念槐被孟之经的行为艺术激了身体里的活力,蹦跳着追赶孟之经去了。 “嗨,清远,停了,怎么飞伞没玩够,把自己当风车玩啦。”场院里传来一声笑谑之声。 “噢,念槐也来了。小子,王叔还没关怀一下你,怎么样,两腿不痛了?” 公输念槐收住脚步,朝站在场院里的王坚拱手肃然道,“小侄拜王叔所赐,必有以报也。嘿嘿,” “怎么,记上仇啦?哈哈,小子来吧,你王叔接着。快说,怎么去而复返?是来找将主告状,还是找你王叔讨个公道?” “王叔,您这是要回去还是刚回来?”孟之经凑过来,瞧着王坚,“不管您是刚来还是要回去,念槐有事要跟将主说,您就没兴趣听一听?” “咄,清远。你也学念槐打趣你王叔了。小子,这次要不是念槐,哪里有你立功劳的机会,还不前面带路。”王坚笑骂道,顺便损了孟之经一嘴。 “嘿,王叔,小侄不是跟着您嘛,您吃肉,小侄喝口汤。也就是王叔,不忘给小侄碗里夹块肉,小侄心里记着呢。”孟之经心情大好,很罕见地跟王坚开起了玩笑。 “嘿,你小子。”王坚抬手拂了孟之经的脑袋一把,孟之经抱着脑袋跑到一边,拿眼睛斜睨着王坚,脸上挂着谄笑,“王叔,我是您亲侄啊,下手真狠。” “将主出来了,再嬉皮笑脸,脑袋上就不是只多一个栗凿了。”王坚下巴一挑,朝场院那一溜正房挑了挑。 公输念槐抬头一看,孟珙正从正房最中间的房子里缓步走了出来,瞧见走过来的三人,停下脚步,眯着眼看过来。 公输念槐与孟之经快步上前,拱手施礼,口称见过将主。 孟珙瞅了孟之经一眼,孟之经低眉敛目,温顺地站在一旁。 “念槐,你过来了,腿痛不?”孟珙上下打量了公输念槐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这次你应居功,只是你身上没有职事,也不能行赏赐之实。不过孟叔还有你王叔都记着呢。有事吧,就在院子里谈如何?” 公输念槐朝四下里看了看,院子里人不多,零零散散的,离得也较远,偶尔有人往这边扫一眼,也是一沾即走,然后踩着脚步各行其事去了。没有人停下去关注他们。 “也好,小侄听孟叔的。”公输念槐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并不涉及机密,在夏秋之交的院子里坐着聊天也很惬意。 很快,孟之经拎来几个小马扎,送到三人的屁股下,自己坐得远远地,支楞着耳朵听。 “小侄方才听闻史通判要来巡视屯田,小侄想到了一些法子。”公输念槐开门见山,也不啰嗦,时间很紧呐。 “噢,哪些方面?”孟珙眉毛一耸,眼中爆出一点金光。 “小侄昨日与孟兄一起去看了看屯田,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特向孟叔王叔请教。”公输念槐话题挑出来,还不想竹筒倒豆子,先试试这些宋人的认知程度,否则不说也罢。 “噢,念槐,能看的屯田无非两类,一是围堰造田,疏浚河道,二则就是耕地平整,庄稼种植。你对哪些感兴趣。” 王坚摸着下巴,两眼迎着落日余晖,眯成一条线,瞧着公输念槐。 “时间紧,小侄就说说眼前的吧。小侄也种过田,对农家之事也知之一二。像起垅,施肥,庄稼间距啊,小侄也不陌生。小侄昨日看到庄稼的间距,出乎小侄的意料,谷子的间距跟高粱的差不多,小侄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嘿嘿,小侄想请教两位叔叔。” “呵呵,念槐,怎么,跟两位叔叔打埋伏?你问的不是你想说的吧?”孟珙眼珠转了两转,就识破了公输念槐的小心思。 “绕个大圈子不嫌累啊,看,天色已晚,王叔没时间陪你磨嘴皮子,有话就说。”王坚也听明白了,赶紧出言催促。 公输念槐一听,得!在这些人面前耍个花枪都得遇上梗,心里憋屈啊。 “,嗯,小侄是这么想的。史通判来无非就是想了解一下屯田情况,既是检查今年的成果,也是为明年的屯田规模做出预估。那现在我们能让史通判眼前一亮的点有哪些呢?” 孟珙与王坚对视一眼,微仅可察地眼神一凛。 “念槐,俗话说旁观者清。你看到了哪些能让人眼亮的点?”王坚想了想,把球还是踢给了公输念槐。 公输念槐微一沉吟,梳理了下思路,“史通判久居光化军,做过司户参军,现居襄阳通判一职,对这两地的情况必是熟稔无比。而且对如何屯田更不是生手,现在我们的围堰造田疏浚河道,正在进行之中,还看不出端倪来。若拿这些给史通判看,可能还显不出我们的手段来。” 孟珙与王坚目光一亮,这些话说到两人的心坎里了。想不到公输念槐往田野里一走,就看出门道来了。而且对上司的心理揣摩得甚是老练。 公输念槐稍一停顿,见没有人插话,就又自顾自地说起来,“本来小侄想制的疟疾药,尚可拿给史通判一观,只是材料还没到位,更遑论成药了。疟疾药不仅能解除劳工们身上的病患枷锁,让更多的人上工劳动,还能加快屯田度。这种充满活力的场面,想必是史通判在别的地方见不到的。唉!” 公输念槐轻叹了一声,显得甚是可惜,更为孟珙与王坚惋惜,一个在上司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就此溜过了。 “念槐,黄花蒿正在广南四川两地大量采购。早一日晚一日,史通判这次能否看到,你孟叔还不放在心上。” 公输念槐朝孟珙一呲牙,挑了挑大拇指,引来孟珙的一个大巴掌。 “至于疗伤的神药,让不让史通判看,还得两位叔叔拿主意。小侄无有不从。” 孟珙让孟之经带话,公输念槐也明白,大概孟珙还不想公开青霉素。但这话儿自己不能说,更不去作决定。有大佬们在,自己躲在身后纳凉就挺舒服。 “噢,再说吧。”孟珙一摆手,揭过这篇,“还有吗?” “嘿嘿,小侄还没弄明白为何谷子的间距跟高粱一样,两位叔叔,在小侄看来,这比单纯屯田扩大耕种面积还要重要啊。” “噢?有何门道?只是谷子与高粱都已种好,念槐,你不是想让人把谷了拔了,再重新种吧。”王坚说到最后,忍不住自己先笑了,大概想起了拔苗助长的故事了。 “呵呵呵,小侄当然不会去干这样的傻事。” “念槐,你想提高粮食产量?正如你王叔所言,现在庄稼已经开花结穗,再种时节已过,还能有何法子提高产量呢?”孟珙紧锁双眉,两只眼睛盯着公输念槐。 公输念槐心头一定,孟珙的眼神里是期盼,而不是笑谑。也即是说孟珙并不认为公输念槐是在开玩笑,定是有能让粮食产量提高的法子。而孟珙在思考的同时,也不逼迫公输念槐直奔答案。 实际上这对双方都是好事。一则孟珙与王坚还有孟之经被逼着向问题的深处探索,二则对说话者也是一种尊重。 “追肥!”公输念槐轻轻吐出两个字。 “吁---”三人互看了一眼,像被针扎了的气球,鼓起来的气忍着一点点地撒出来。 公输念槐左右看了看,不对啊。怎么三人的脸上开始结霜呀。难道他们不信或者早就有了追肥技术? “噢,就这些?” “不够?” “多了。嘿嘿,念槐啊,你的心情我与将主感同身受,你的好意你王叔与将主也心领了。呵呵呵,只是,啊。行了,没别的事儿,我先回去了。噢,对了,念槐,要有时间就去飞伞队员指点指点,王叔不会白使唤你。” 嗨,王坚的屁股已经离开马扎了,就冲刚才王坚说的话,公输念槐要是个红脸汉子的话,就得找个被窝痛快地嚎啕一场。 打脸!当面打脸!裸地当面打脸啊! 公输念槐眨巴着眼睛,大脑里极力回忆着昨天看到的一点一滴。不对,追肥肯定他们也做过。但与自己的所想肯定不在一个频道上。或者说对肥的理解不一样。追肥的时间方式也大相径庭。 孟之经看一眼两眼失焦的公输念槐,把脑袋埋进两腿之间,丢不起人啊。自打自己在路上捡到公输念槐,可以说公输念槐一路攻城拔寨,一个主意接着一个主意,一个创意接一个创意。就像打开的水龙头,哗哗地流个不停,谁也不清楚水龙头的那一头接在什么样的水源上。 第七十九章 矿带财富 第七十九章矿带财富 公输念槐瞅了一眼作势要走的王坚,再瞄一眼羞愧得脑袋钻进裤裆里的孟之经,目光最后定在孟珙脸上。 孟珙眉峰微耸,略有所思的目光也盯住了公输念槐。孟珙从公输念槐的话里听出了两层意思,一个追,一个肥。 追,不及也。也就是说土壤里的养分不足以支撑庄稼开花结穗时消耗的肥料,所以得追。就像孩子,长身体的一段时间里,总也吃不饱,一日三餐的正常进食、不足以满足身体快成长需要的营养,就要加餐。不是古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嘛。一个道理。 肥,多也。养分多啊。土壤不足,人工补充。而肥这一道,门道就多了。公输念槐不认为有宋这个时空里能有很好的肥料,有,也只是农家肥,像牲畜的粪便,草木灰之类的,倒在田里就算是加肥了。像后世的系统化科学化的造肥施肥,宋代应该绝对没有。 “念槐,肥从何来?”孟珙终于开口了。 “制造!”公输念槐惜字如金,一把大铁锤拿起来直接扔进开水锅里,不溅起点水花震不住在座的几人啊。 “制造?”果然,三人立刻有了兴趣。王坚抬起的屁股也慢慢坐回到马扎上,孟之经的脑袋也抬了起来。 制造这个词在后世跟吃饭喝茶一样普通。而在南宋这个时空里,绝对是一个新颖的词,字都认识,意思也能猜个一二,但具体含意就没有几人明白了。 “怎么制造?”孟珙一听,似乎看到门道了,别人说的自己不懂,肯定有高度,是大学问了。“清远,取纸笔来。” 孟之经一跳而起,朝屋里跑去。看着孟之经的背影,公输念槐猜想孟之经肯定不想跟他老爹在一起,尤其与公输念槐在一起时。孟之经直接变成小书僮兼职跑腿的了。 “孟叔,王叔,小侄只需要两种东西即可。”公输念槐眼神一黯,想起了他老爹。这些方子还是老老爹种田时用的法子。当然做为他老爹的小工,公输念槐跟着他老爹没少干这样的活。 在另一个时空里,公输念槐用他老爹的法子来忽悠别人,悲喜交;加啊。 “哪两种,快快说来。”王坚也不矜持了,更不等孟之经拿纸笔了。 “熟石膏,骨头。”公输念槐是下定决心不多说一字了。惜字如金的理念被很好地执行了。 “骨头也行?”王坚眯着眼,像阳光下的猫眼。 此时,孟之经拿着纸笔奔了过来,公输念槐接过纸,看了孟之经一眼,孟之经挠挠头,讪讪地从衣袖里把签字笔掏了出来,递给公输念槐,“念槐,这支笔还是放在你那里吧。嘿,嘿嘿,我快成你的书僮了。” “呵呵,如此说来,小弟的谱摆得也忒大了些儿。有暇时小弟弄些炭笔出来,就解雇了孟兄你这书僮。” 公输念槐调笑着孟之经,将纸展开铺在合并在一起的膝盖上,唰唰点点,瞬息间草就了文字。 孟珙与王坚瞧着公输念槐用签字笔写字,两双眼睛撮成三角形,两人对这样的笔和书写方式显然不像孟之经一样乐于接受,相反似乎还不以为然。 公输念槐将写就的纸递给孟珙,孟珙看了几眼,双目之间就突兀出了一座眉峰。微一思索就递给了王坚。 “近期?长期?”王坚疑惑地地读出上面的文字,抬头瞧了公输念槐一眼,又低头看了下去。 “如何?”孟珙瞅着王坚将纸条递给孟之经,开口问道。 “锐之认为可以一试。只是熟石膏还得将主找人筹措,营房里储存不多。”王坚没有多想,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后天史通判就到了,即使效果一时显现不出来,也为明年的粮食产量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保障。这也解决了不少劳役问题。史通判不会感觉不到。” 看来,孟珙对这位史通判也不敢掉以轻心啊。 “将主,若无其他事项,锐之回营即刻处理此事。”王坚抽出屁股下的马扎,起身请示。 “好,锐之,也请江都统制协力办好此事。”孟珙摆了摆手,王坚施一礼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公输念槐起身相送时,王坚的背影已经融进了落日霞光之中。 孟珙接过孟之经传回来的纸条,晃了晃,“念槐,这长期造肥中的磷石为何物,莫非也是一种肥料?” 公输念槐点点头,“孟叔,粮食要增产,一是种子,二是灌溉系统,三就是肥料了。您让华参军主持的围堰造田算是灌溉系统,再加上小侄想到的造肥之法,就三居二了,要是再补上育种一途,何愁粮食不高产。” “念槐,不必费口舌说服你孟叔,这些稼穑之事,孟叔还是知之一二的。只是你所说的磷石哪里有,有了磷石就直接倒进田里当肥料?不会这么简单吧。要是你所说的造肥全面展开,熟石膏的用量必少不了,哪里会有这么大量的熟石膏售卖?” 公输念槐频频点头,不服孟珙不行,一眼看出了问题的症结。造肥不反对,还很支持。只是原料在哪里,总不能几个人聚在一起,上下嘴唇一碰,肥料就滚滚来吧。 公输念槐为何提出这几样造肥原材料呢?因为公输念槐知道这几种原材料哪里有,而且还都是富矿,找到了就可劲挖吧。关键是这几个地方离枣阳还不远。要是再搞成后世的股份制拉几位朝廷大佬入伙,合作办厂,这事儿准能成。 而且,孟珙的势力也会随之延伸出去。不仅对附近的几个州府军有了影响力,而且还对当下的屯田起了不小的助力,就是要来枣阳巡视的史通判史嵩之也得举双手双脚赞成。 “孟叔,您看,”公输念槐抬手指向西方,一路向东指过去,“从枣阳到襄阳山冈起伏,丘岭绵延,连接了秦岭山脉与桐柏山脉。秦岭山脉最东端的武当山向南是神农架,再过去就是长江,沿着长江一线向东,这一线的北面,以及长江的沿岸,富集了多种矿产。” 孟珙与儿子孟之经对视一眼,现在的公输念槐哪里像个孩子,分明是著纶巾摇羽扇指点江山,挥斥方酋的大儒名宿,至不济也像走遍三山五岳的谢灵运,当然后世的徐霞客,孟氏父子两人还知晓不得。 这孩子还是个地理鬼? “而从荆山向东经过大洪山直到大别山一线,就富集了小侄所说的磷矿,而且生石膏的储量也非常庞大。这是一条矿产带,也是一条财富带啊。” 说着说着,公输念槐的眼里星星乱冒,小星星还都是圆形方孔。 做什么最赚钱,当然是开矿啦。而且开矿的技术含量极低,只要有足够的人工,白天黑夜连轴转,财源滚滚不是梦。 公输念槐由衷感谢自己的专业。火车一响,黄金万两,诚不我欺也。以前自己是个陀罗,任务抽在身上,自己这个人就得转起来,抽到哪里哪里转,反正都是勘察线路,为修建铁路找出最佳方案来。 尼玛的,怪不得地矿油专业的人员,总在自己身边转悠。嘿嘿,找矿啊。 铁路修到哪,矿产找到哪,资源就开采到哪。铁路不仅是为了民生,还要承担军事任务,调配各地的资源也是其功能之一。 非洲修建铁路,我出人出工出技术甚至还出钱,不弄点东西回来岂不是成了散财童子大傻子?天下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公输念槐想起后世里自家门前的铁路,那就是德国鬼子抢占山东后修建的一条铁路,一战失败后,在英国老鬼子与美国新鬼子的策划下,划给了小日本。也因此激了影响长远的五四运动。 “念槐,念槐?”公输念槐恍恍惚惚中听到有人喊他,轻“嗯”了一声,摇摇脑袋,把散了的光收拾回瞳仁,这才看清,孟珙与孟之经父子正瞅着他呢。 “嘿嘿,孟叔莫怪,小侄走神了。噢,您说什么了?” “念槐,你指出的这些地方都不在枣阳军的范围之内,孟叔有些难度。”孟珙脸上露出不忍之色。 公输念槐呵呵一笑,“孟叔,您忘了还有合作开一说吗?不管谁来主导,最终的话语权还在我们手里。您想啊,如果没有我们造肥,那些矿产还不是躺在那里睡大觉,一睡万年。” 孟珙双眼瞧着公输念槐,手捻着胡须,沉吟不语。 “此事涉及面极为广泛,一旦插手进去,财力消耗极大不说,很有可能撼动襄阳府的根基。”孟珙仰视天,望着青幽幽的天空,不知在思考什么。 对于孟珙刚才的话,分输念槐大概听明白了。尤其那句可能撼动襄阳府的根基的话,让公输念槐小小的震动了一把。 要是按照自己刚才划出的那条矿产带来开的话,整个大宋的资源都投进去,也不见得够用。因为这不仅仅是财力的投入,还要占用大量的人力资源。 以当下南宋的生产力,除了人力就是畜力,在有河流险滩的地方架设水车,利用水力代替一些人工,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进步了。 更要命的是,长江以北,从武当山神农架以东直到大别山,再向北包过去构成的这个形地带的上沿,就是襄阳枣阳。这也是宋金对峙的前沿阵地。 在边境线附近开矿建作坊,想想也让人头疼。 第八十章 荆襄要地 第八十章荆襄要地 当然孟珙的话里,隐隐透露出会有各方势力参与进来,争夺对这些矿产资源的控制权。? ?? 上至朝廷大员,下至地方势力,谁能面对眼前的肥肉而无动于衷?不符合人性啊! 要想控制资源,拥有开采权,就要在人事上布局。整个荆湖北路的府州军路,各级机构的人事大变动就在所难免。 按照南宋小朝廷的尿性,以及赵家人的嘴脸,不弄个鸡飞狗跳是出不来结果的。 即使鸡飞了狗跳了,结果未必会符合像孟珙这些人的意愿。似乎现阶段的史嵩之也会站在孟珙一边,支持孟珙。 为何?史嵩之需要军功。 南宋这个朝廷奇魄的地方实在太多。自太祖杯酒释兵权之后,重文抑武就成了两宋的国策,哪怕面临国破家亡,宗庙沦为异族的跑马场之后,依然顽固地抱着祖宗之法,不更易一字。 丢失的土地,反而成为了朝廷内各派势力互相倾轧的筹码。收不收复燕云十六州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能否得到实惠。 南渡之后,更是畏敌如虎。公输念槐来到这个时空时,南宋南渡已经过去了百年,除了南渡之初迸出来的一股血性之外,随着岳飞被以莫须有的罪名绞杀在风波亭后,这股血色宛如泣血残阳,很快消失在苍茫的群山之中,再次恢复了苍白的大宋常色。 二十年前,以韩侘胄为的北伐,赢得仓皇北顾。韩侘胄本人被史弥远击杀,脑袋送给了金人,又为南宋换取了十年的偏安。 对待武人如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对待敌人如孝子事亲般体贴。为了苟安,敌国要钱给钱,要物给物,要抗战派的脑袋,二话不说,砍了腌好了送去。 从宋辽时期的兄弟之邦,到了南宋,一变为叔侄关系,甚至南宋小朝廷的合法性都需要金人的策封才能得到认可。 北伐从此成了以侄伐叔的不义之举。 但毕竟北宋四京之地就摆在那里,南宋小朝廷可以偏安临安,可不敢从实质上否认北宋四京。 你看,南宋把临安当行在,早已成了实质上的都城,却始终不敢坐实了,仍以临安之名掩人耳目,行掩耳盗铃之实。典型的一副婊子要当,牌坊也要立的嘴脸。 于是要求进步的人,就可以以此作文章,获取上进的抓手,把收复四京作为进阶的阶梯筹码,既可以联络一帮人,也可以获取名声与人望。 南宋的文人士大夫阶层,不仅很好地秉承了重文抑武的国策,而且还大大地进了一步。 抑武中的武是武人,而不是武事。不让武人出头,一则不能让武人掌握更大的权力,二则就是把武人控制在文人手中。武人是工具,你可以去杀人去冲锋陷阵,但出命令的必须是文人。 所以文人行武事,天经地义,武人行武事,就得防,防不胜防,就想办法消灭。 以此观之,文人防武人,无非还是利益。不是皇家利益,更不是百姓社稷利益,而是文人士大夫这一阶层的利益。 北伐,文人可以提,而且必须提,这是他们操控朝政很重要的一个筹码。 北伐,武人不能提,谁提谁就有不忍言之心。 岳飞的一句直捣黄龙与诸君痛饮的话一出口,十二道金牌挟着金风卷过四京,一片萧杀。 韩世忠,吴玠,张浚等人,老老实实地打仗,御敌于朝廷认可的区域之外,保得了一世富贵。 而孟珙是武人,他可以想,但不能做。甚至只能想一想,不能宣之于口。 公输念槐的开矿建作坊的主意肯定打动了孟珙。孟珙也清楚一旦开动起来,将会带来多大的收益,脚丫子随便一拔拉就能想明白。 这是化肥啊,只要有庄稼的地方就有需求啊。一层庄稼一层肥,这得多大的需求量啊。 但孟珙不能出头,也不敢出头,谁出头头就难保。因为一旦造肥成功,某种意义上就控制住了南宋的粮袋子。 粮食,在任何朝代都属于战略性资源,必须掌握在朝廷手里。否则,就是要命的大事啊! 人可以三天不玩珍玩奇宝,不能三天不吃饭。自古及今,打仗中最绝的计策就是绝敌人的粮草,不是老话说嘛,计狠莫过绝粮。当年曹操亲自带兵奔袭乌巢烧掉袁绍的粮草,这才为后来赢得官渡之战奠定了基础。 史嵩之何许人也?当朝权相史弥远的侄子。权势熏天之辈。史嵩之嘉定十三年中进士后,就调任为光化军司户参军。 不久,身为从叔的史弥远想给他换一个新的职位,问史嵩之想去哪里。史嵩之几乎不假思索地就选择了襄汉一带。 襄阳地处在汉水中游南岸,与北岸的樊城相呼应,是扼守长江的屏障,其在南宋的地位至关重要,完全可以用咽喉来作比喻。 史嵩之自然知道这一地方对南宋的重要性。所以当史弥远问他想去哪里时,史嵩之连思考都省略了,便马上作出去襄汉的肯定回答。 的确南宋立足东南,不能不恃荆襄为上游屏障。自古以来,没有丢失荆襄而能保东南的,相比而言,南宋如果没有四川还可以立国,但如果没有了湖北襄阳,那么南宋就无法立国了。在南宋与金对峙之际,站在南宋,从军事角上看,荆襄上游的意义甚至过了两淮。所谓“有江汉而无淮泗,国必弱,有淮泗而无江汉之上游,国必危。” 荆襄不仅在与金人抗衡上可以作为屏障,即使就南宋内部而言,荆襄也每每可能成为一个隐患。 “据上游之势”的荆襄地区可以给下游的建康、临安构成很大的压力。东晋南朝时期,据荆襄上游称兵反建康的比比皆是。可见荆襄既有对上游的屏障作用,又有对下游的消极意义。这种双重特性都足以说明它在南宋政府中的权重。 很快史弥远就遂了史嵩之的意愿,调史嵩之为襄阳户曹。 南宋如果想向北方进取或抵御北方的进逼,势必重视襄阳的经营。经营好襄阳,足以协凋整个战线。岳飞、吴拱等都曾藉襄阳而有所作为。 史嵩之精明地意识到了荆襄的地位,他希望从基层立身,从这一重要的地方做起,这就足以证明他所具有的谋略与雄心了。 襄阳所处的南阳盆地具有东西伸展、南北交汇的特点。无论是东西之争,还是南北之争,南阳盆地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襄阳地处南阳盆地的南部,依托湖北,通过汉水和长江,东连吴会,西通巴蜀;由南阳盆地,可以北出中原,可以西入关中,还可经汉中而联络陇西。 南北对抗时,南方的军事防御线东西延绵三四千里,襄阳便处在这条漫长战线的东南段与西北段之间的连接点上。因此,襄阳虽然是作为湖北境内的一大重心,但实际上已出了局部地域性而具有了全域性的意义。所以说:以天下言之,则重在襄阳。作为一方重镇,襄阳的地位具有全域性的意义。 就宋金对峙的现实看,金人自东北方向而来,其战争策源地远在辽东。自关陇、荆襄至东南这条西北-东南向的斜线与金兵打击方向即东北-西南向的斜线相垂直,再加上山河之险,可确保南宋王朝暂时规避在金人打击的锋锐之外。这条斜线延绵数千里,联系纽带是长江和汉水,长江东连吴会,西通巴蜀,荆襄居其中。汉水自汉口上溯,远达甘肃东南边缘,是为关陇与东南联系的捷径,襄阳处在这条联系线的衔接部位。这样,襄阳在南宋国防线上的重要地位实是不言自明。如果说自关陇至东南这条国防线犹如一条巨大的弓弦的话,那麼,自襄阳出兵北进便属如箭在弦。其势能之大,无可言喻。 可见对襄阳经营的是否得当,足以决定其在战略上是主动还是被动。李纲、陈亮等人也曾建议当政者经营襄阳,收复中原。淳熙年,陈亮上书宋孝宗,建议经营荆襄以图恢复中原。其论荆襄地区之形势曰:“荆襄之地东通吴会,西连巴蜀,南极湖湘,北控关洛,左右伸缩,皆足为进取之机。今诚能开垦其地,洗濯其人,以洩其气而用之,使足以接关洛之气,则可以争衡於中国矣。” 陈亮还以为齐、秦二地犹如两臂,“必先东举齐,西举秦,则大河以南,长淮以北,固吾腹中物。”然而当时齐、秦两地为金人所据,金人重戍齐、秦而缓于荆襄,则南宋经营好荆襄实可维持一种可攻可守的态势:若金人攻淮南,则宋兵自荆襄北出,趋金兵之後,可减轻淮南方面的压力;若金人以重点压荆襄,则以东西两面之军牵制其後;若时机成熟,令荆襄之兵北上,持重缓进,示形于唐、邓之间,金人必回兵增戍河南,如此则金人齐、秦二地之势分;齐、秦二地之势分,则可以四川之军北攻关陇,以水师经海道与山东豪杰配合以取山东。这样,以荆襄与东西两翼之军配合,无论战争形势如何变化,都可使南宋保持战争的主动权。陈亮经营荆襄的建议,可谓独具慧眼。 第八十一章 忽里台 第八十一章忽里台 史嵩之也同时具有这种眼光,自从入仕以后,他几乎一直都呆在襄阳一带,嘉定十六年史嵩之差充京西、湖北路制置司准备差遣。?&bsp;&bsp;十七年,升干办公事。宝庆三年,主管机宜文字,回襄阳府任通判。 绍定元年,史嵩之在襄阳经理屯田,这正是公输念槐穿越来到这个时空的时候。 史嵩之努力经营襄阳显然有他自己的抱负,史嵩之成功经营襄阳也的确显示了他有非凡的才能,他花了很大的精力进行屯田,抓住了最关键的问题,为坚固襄阳的防守备足了粮草和兵马。然后,他耐心地在等待著机会。 史称:他常常密秘将襄阳地理和撤戍增防的机要情况报告给史弥远,於是不到十年就成了襄阳的主帅。史嵩之在襄阳作出了不少具有战略意义的成绩,应当说是史嵩之自己努力的结果。 因此,史嵩之从他自己的雄心与愿望出,都不会让襄阳府变成不可控制之地。财可以,捣乱不行。 在可能的博弈之中,孟珙的分量还不够。但孟珙的力量足以压千斤,可以当一个称砣来用。 公输念槐挠挠头,自己还是心急了些,讪讪一笑,“孟叔,您不必忧心。蒙古人还有两年才会来,他们正在家里忙着选大汗呢。我们有时间,把眼前的几样儿做好,小侄就心满意足了。” “嗯?”公输念槐的一句话,把孟珙的注意力引向了蒙古人,“念槐,你是否知道一些什么,否则怎么会如此言之凿凿?” 公输念槐一拍脑袋,哎呀叫了一声,自己怎么还没转过向来?面前是两个宋人,不是后世的人,说话要注意哦。一不小心,嘴巴一张,喷出一句话来,就能把对面的人喷个跟头,一个不好,还会把自己投进漩涡里去。 公输念槐拍了拍脑袋,嘿嘿一乐,“孟叔,您忘了?小侄与族人一直在海外游历,遇到不少西洋之人,他们中很多人的家乡被蒙古人的马蹄践踏成泥,被迫流落在外。从这些人嘴里,小侄了解到了很多蒙古人的习俗。他们的制度与我汉人不同,实行的是一种叫做忽里台的制度。” “忽里台制度?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制度?”孟之经抻着脖子,脑袋从他老爹背后探过来,瞪着眼睛瞧着公输念槐。可能当聋子的耳朵当烦了,也不顾及他老爹了,开口相询。 “忽里台制度有些类似三皇五帝时的部落联盟大会。噢,这是小侄的理解,这样类比起来,容易理解。是不是真有相似性,小侄不是史家,无从考证对比。”公 输念槐一想到把华夏历史的一段与蒙古人摆在一起,浑身上下就不自在起来,自我圆寰地又解释了一通。 “据小侄听说来的,这个忽里台制度还是成吉思汗在确立自己的权威时召集召开的。当然最后还是要看实力,胁迫其他部落的人服从。若有不从者,下场可想而知。在确立忽里台制度时,铁木真的实力还未足以压服各方部族,于是就采取了这样一种拉压打的模式。” 公输念槐瞧了父子两人一眼,见两人神色虽异,但都在静静地聆听着自己的话,是不差的。 “此后,历朝大汗即位,都由忽里台推戴。蒙古没有固定的嫡长继承制,汗位继承权或由先朝大汗生前指定,或通过明争暗斗强取,但形式上总要召开忽里台,由诸王、贵戚推举,才能即汗位。新大汗在忽里台召开期间,照例向诸王大臣颁大量赏赐,笼络人心,因而忽里台也成了蒙古显贵瓜分帑藏的一种形式。” “即是说蒙古人的忽里台制度一则确立大汗的合法性,获取各部落的认同;二则确立下一步的决定和宣布重大军事行动,分派征伐任务,宣布新定制度的会议;三则分赃笼络,以定各部落的远近亲疏。念槐,是否如此?” 孟珙两手平放在膝盖上,把公输念槐介绍的蒙古人忽里台制度的内容又归纳了一番。 “啪啪啪,哈哈哈,孟叔好幽默,最后的分赃一说甚为精辟,小侄认为正是如此。”公输念槐坐在马扎上,把身子摇得像风中的小草,兴奋得小脸通红。 公输念槐听到孟珙嘴中的分赃一词一出,就清楚了孟珙对这些游牧民族的理解是多么的深刻。说白了,放牧民族就是一群强盗。强一些的强盗压服另一拔强盗,然后再联合起来去抢夺财物。茫茫大草原,除了牛羊也没什么可抢的,而且人的一生与日常生活,并不仅仅依靠牛羊活着。 总不能总吃烧烤吧,再美的美味天天吃,也是腻的。于是就想弄口铁锅炖肉吃。可是游牧民族造不出铁锅来,怎么办?交换! 交换还得用牛羊,牛羊还得用来填饱肚子,牛羊若不足,换了铁锅就没肉下锅,哪怎么办?好办,动手抢。抢比交换来得快。而且还能抢来比铁锅更多的好东西。成本还很低。这样一来,游牧民族依然游,但不牧了,到处抢掠,把其他民族当成了牛羊,供他们役使,驱赶着再去抢更多的地方,劫掠更多的财富。 从古老的柔然,到祸害西汉的匈奴,再到隋唐时的突厥,一拔拔如烧不尽的野草,时机一旦成熟,北方的游牧民族就成群结伙地南下劫掠。 隋唐之前,游牧民族基本上以长城一线游荡,深入内地也不会太深,抢掠得手就自动退却或者被击溃而退。其破坏力还主要集中在边境一线。但也消耗了中央王权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自唐中期的安史之乱爆,曾经的天可汗制度一夕崩塌,北方游牧民族再没有一个强大的中央王权阻止他们,不仅深入到黄河一线,而且改头换面,玩起了建立政权的把戏,这样既可以继续掳掠,还能坐享其成,不必奔波万里南下了。你方唱罢我登台,乱纷纷当了草头王。 中国历史上,相似的情形出现过两次,一次是隋朝前的五胡乱国,一次是唐亡宋立前的五代时期。 大宋王朝踩着柴家基业脱颖而出,先南后北逐渐平定了南方,转而北向,灭北汉直趋燕赵。 沙陀人石敬唐以燕云十六州为码,换取契丹人的支持,登上了帝位。自此之后,收复燕云十六州就成了北宋两代帝王心头永远的梗。 后人评说宋弱的原因,其中一条就是失去了燕云十六州这个北方屏障,没有了战略缓冲之地,北宋都城汴梁不得不时刻面临着北方强族一夜之间包围汴梁的尴尬。 而且在两宋这个时空里,燕云十六州还是牧马之地。既失屏障,又失产马之地,战略机动部队就无从谈起,只能采取被动防御策略。 北宋亡于金,南宋灭于蒙古。都是被北方兴起的游牧民族所灭。按说,宋人比任何一个朝代的人受游牧民族之害尤深尤烈,切肤之痛,一时或忘。可也是这个宋代,比任何一个朝代对游牧民族更惧更怕。 哪怕能激出一点点血性,也不枉了赵匡胤一个武人出身的帝王之血。 可就是一个武人建立的王朝,却失去了武人应有的刚硬不屈。如果说太祖朝时杯酒释兵权有其时代背景,五十年之后呢,一百年之后呢。只能说宋朝以后的皇帝与文人士大夫阶层,把开宋两位皇帝的家法当成了遮羞布,遮住了他们怯懦、自卑、自私、鼠目寸光儒服下藏着的小来。 现在,孟珙一语道中蒙古人的实质,让公输念槐浮想联翩,思绪的翅膀忽闪起来,轻柔的风儿怎也挡不住。 “去年蒙古大酋铁木真崩于六盘山下,在新的大汗就位前,暂摄其政者谁?忽里台制度,看似公平,但推选一出,各方势力免不了一番明争暗斗,恐怕一番血雨免不了了。念槐推测两年后,蒙古必会来侵,时间上来看,是不错的。” “按蒙古人的传统,在新大汗选出前,由小儿子摄政,小侄所料不错的话,蒙古人现在的主政者非拖雷莫属。” 公输念槐摇头晃脑,自豪啊,一说到拖雷,就想起大侠郭靖。郭靖与黄蓉就曾在西边的襄阳抵挡过蒙古人。 哈哈哈,哈公输念槐忽奇想,这个时代正应该是郭靖郭大侠威的时候吧。说不定哪一天在旷野之中,跟郭大侠走个碰头。跟黄蓉打个招呼,不会换来一顿打狗棒棒打狗头吧。 “蒙古人入侵的应是金国,而非我大宋。金国不除,蒙古人就难动我大宋。除非蒙古人乘飞伞飞过来。” 孟之经瞟着他老爹,终于又说出了一句话。 “孟兄说的极是,只是若蒙古人借道大宋,与攻打潼关的蒙古人前后夹击,金人能支撑几时?”公输念槐把历史上蒙古人的灭金策略提前剧透了一把,反正也没人来收专利费。 “嗯!?”孟珙一听,双眼就眯了起来。 “借道?念槐,你疯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若不是孟珙在此坐镇,孟之经能跳起来去掐公输念槐的脖子,这得多么脑残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啊。 “假途灭虢,也非是不可能。”孟珙睁开眼睛,瞄着公输念槐,似乎公输念槐那里有个靶子,或者干脆公输念槐就是他的靶子。 “爹,孩儿不是不知假途灭虢的典故。难道我大宋会学那虞国真的会借道给蒙古人吗?”孟之经瞪着大眼珠子,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显得有些激动。 “嗯。若从蒙古人的角度出,借道我大宋不失为一步妙棋。可收一石二鸟之计。”孟珙轻轻地点着头,目光瞧向远处,似在心中掂量这个计策的可行性。 第八十二章 狼的世界绵羊不懂 第八十二章狼的世界绵羊不懂 孟珙提到的假道灭虢的故事,生在春秋时期。 春秋初期,晋国传至献公,积极扩军,拓展疆土。晋献公为了夺取崤函要地,决定南下攻虢国。而虢国的国都上阳,就在后世的河南陕县境内,但虞国位处邻国虢国的北境,为进攻虢的必经之途。 晋献公害怕二国联合抗晋,遂采用大夫荀息各个击破之计,先向虞国借道攻打虢国,再伺机灭掉虞国。 周惠王十九年(公元前658年),晋献公派荀息携带美女、骏马等贵重礼品献给虞公,请求借道攻打虢国。虞公贪利,又被荀息花言巧语所迷惑,遂不听大臣劝阻,不但应允借道,还自愿作攻打虢国的先锋。 当年夏,晋虞联军攻下虢国重镇下阳,使晋国控制了虢虞之间的要道。二十二年,晋又故计重演向虞借道。宫之奇用“辅车相依,唇亡齿寒”的道理,说明虢、虞地理相连,利害攸关,虢亡虞必亡,劝虞公绝不能答应借道。 但虞公认为:晋、虞是同宗,不会相欺,拒不听劝。十月十七日,晋军围攻虢都上阳。十二月初一破城灭虢。后晋班师暂住虢国休整。晋军乘虞不备,动突然袭击,俘虞公,灭其国。 “如若蒙古人真想实行假道灭虢之计,我们大宋真能如蒙古人所愿借其道,以遂蒙古人灭金之策吗?” 孟之经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不过他老爹的话语中却认为这是一个好计谋,作为儿子又不能当面顶撞,只好以探询的口气表达出他的态度。 孟珙轻叹一口气,虽微不可闻,但公输念槐听到了,相信孟之经的听力也不至于忽略掉这声叹息。 “以蒙古人的立场来说,这个计谋当然不错,若能实现,不仅能实施战略上的大迂回,打金人一个措手不及。而且迫使金人不得不进行两线作战,形势若真展到那一天,金人亡国之日不远矣。” “爹,那我们大宋会借道吗?”孟之经也不是战场上的初哥,他老爹的分析他不会不懂,但是对于大宋可能会借道这一事实,从情感上是接受不了的。 “念槐,对我大宋而言,借与不借,如何取舍?”孟珙没理孟之经像孩子一样的情绪渲泄,反而把问题抛给了公输念槐。 公输念槐很认可孟珙的处理方式,表面上看似孟珙在和公输念槐探讨问题,实则是在引导着孟之经思考问题的角度。因为孟珙的用词是取舍。 公输念槐低头沉思不语。看在孟珙与孟之经父子眼里,公输念槐似在思考。 这也难怪两人会这么想。公输念槐个头不矮,但据公输念槐自己讲他比孟之经还小两岁,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虽说古人成年早,十四五岁的男女已可结婚生子,但身形体态与思维毕竟还是孩子式的。 而且公输念槐自称与族人长期在海外游历,以增广见闻,对大宋反而比较陌生。 关于这两点,孟珙与孟之经也就姑且听之。因为在与公输念槐的接触中,时间虽然不长,但任谁也难以相信一个久居海外的人会对大宋有像他一样深刻的认识。 公输念槐身上层出不穷的奇特想法,还可以用公输氏后人这个名头作背书,那么他对南宋的了解,就很难用旁观者清来搪塞敷衍了。 试想一个飘泊海外的人,需要什么样的关注程度才能收集到关于这个时空里三个国家的精细情报,并且做出入木三分的判断? 当然也不是不可能,要是这个人是后世里的国际观察家,或者是一个专门搞情报的谍报人员,达到这样高度的认识也是有可能的。 公输念槐当然不像父子两人所猜想的,是在思考如何回答孟珙的这个问题。 在真实的历史上,蒙古人在推行假道灭金的前后,南宋小朝廷也在玩弄联蒙灭金的把戏。 而最后双方竟然都达成了目标,金国被灭掉了。蒙古人的假道灭金成功了,南宋的联蒙灭金也实现了。 金国被灭掉后,南宋弹冠相庆的烟花尚未幻灭,蒙古人的铁骑就开始冲击南宋。 这一幕与历史上北宋的灭亡何其相似也。 人说人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两宋偏不信这个邪,踏了一次被灭了国,仍然不思进取,不求改进,再一次踏进了同一条河流,换来的是更为悲惨的结局,顺带把汉文化也狠狠地坑了一把,也大大地帮助了欧洲人一把。帮人不留名,甚至连个谢字都没从欧洲人那里换来。 从此之后,华夏文明整体上走了下坡路,而欧洲人在接触到大量的东方文明之后,开始觉醒,最终促成了文艺复兴,走上了工业革命的路子。 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南宋的这一段历史给华夏文明带来了多大的灾难,给世界做出了多大的贡献,损己以利人的本事也就两宋玩得最溜。 南宋的联蒙灭金,是在战战兢兢、鼠两端、瞻前顾后的心态中,一步步被逼出来的。被动多于主动。 在宋朝历史上,借助军事同盟以达到消灭敌国,而最终盟国演变为更强大敌人的事情,已不是第一次,北宋末年与女真结盟而消灭辽国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 宋与蒙古之间并没有实质性的交往,而随着金人与蒙古人的对抗中处处被动,蒙古人的马蹄开始踏上中原土地的时候,南宋与蒙古人缔结军事同盟的前提已经铺设好了。 对南宋而言,有其几方面的原因:一是南宋的复仇意识;二是金朝错估形势,将可能的盟友推向敌方;三是蒙古势力强大,南宋不得已而为之。 对于宋金蒙三方的力量尤其是蒙古人的企图,南宋朝廷上下并非无所窥测。面对蒙古汹汹南下,世仇金朝依然故我的情况下,南宋朝廷有两派意见,一者扶持金朝,以之为对抗蒙古的屏蔽;一者认为应趁此机会灭亡金朝,并由此振奋精神,再图抵抗蒙古南下的企图。 南宋大臣乔行简认为,“强鞑渐兴,其势已足以亡金。昔吾之仇也,今吾之蔽也。古人唇亡齿寒之辙可覆,宜姑与币,使得拒鞑”。认为在蒙古人势力兴起的形势下,金已经由过去的仇敌转而为今天的缓冲国,只要金能抵御蒙古人的进攻,南宋继续向金输纳岁币也是未尝不可的。 蒙古势力很强,已经具备了灭亡金朝的能力,等到蒙古灭亡金朝之后,与宋为邻,对宋朝并不是一件好事。若不与金朝绝交,继续输纳岁币,则有利于金人抗蒙,这样,南宋也有机会舒缓时间,组织力量,对抗蒙古人的南下。 乔行简的主张,在宋金世仇终于可以得报的情况下,难以得到赞同。 南宋另一大臣真德秀等人主张“金人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应该乘金朝遭遇蒙古进攻之机,停止向金人输纳岁币,并出兵北上收复失地,以报君父之仇。“认为想以金人为屏蔽是靠不住的,应该乘“虏之将亡而亟图自立之策,用忠贤,修政事,屈群策,收众心”。宋朝应该尽快使自己强大起来,既可以改变自己原来在金朝面前的卑弱地位,又可以应付蒙古的进攻。 虽然南宋朝廷意见不一,但也都认识到蒙古乃虎狼之邦,不足以为盟友,甚至是比金朝更为凶恶的敌人。 大多数人认为乔行简的看法是过于冷静,是很难让人接受的。真德秀的看法可取,一鼓而雪百年之耻,自然能得到众人的赞同。 为报靖康之耻,最终选择了不与金朝结盟。在战争开始,金朝灭亡指日可待的情况下,即使主张灭金以报世仇的真德秀,对于如何处理与蒙古的关系,也提出应该谨慎对待,“今之女真,即昔之亡辽,而今之鞑靼,即向之女真”。 认为联蒙灭金可能重蹈当年联金灭辽的覆辙。在南宋朝廷内部,虽然“灭金”的声音很响,但”联蒙“的策略一直没占上风。 金国被迫迁都之后,财政匮乏,为了解决粮食问题,不仅要求南宋继续输纳岁币,还强索粮食。这时南宋内部小商小贩的思维惯性又主导了朝政。 得不到就抢,金国开始了南侵。这次南侵打破了宋廷以金为屏障的幻想。这时,南宋为了自己的存亡,不仅对入侵金军进行了坚决的抵抗,而且不断寻找机会深入河南抄略以迫使金军退兵。另外,为了减轻国防压力,南宋还公开招纳有实力的山东忠义军,同时与西夏会师夹击秦、巩。 这场战争一打就是七年。金国不仅未能达到“取偿于宋”的目的,反而损失惨重。虽然宋廷此时还保持着清醒,并没有对金国落井下石,但宋金联合抗蒙的可能性已经变得微乎其微。 另外,此前蒙古进攻西夏时,西夏也曾向金国求救,但金国却趁火打劫,以致后来入侵南宋时,西夏坚定地站在了南宋一边。 在金国动对宋战争之后,宋廷为了自己的生存,不得不再次与蒙古展开交往,以期减少自己承受的军事压力。嘉定十一年,蒙古再次遣使与南宋接触,宋宁宗亦表达了与蒙古进一步接触的意愿。 第八十三章 小隐与大隐 第八十三章小隐与大隐 嘉定十三年,淮东制置使贾涉奉朝廷命令遣赵珙出使蒙古,并受到木华黎的热情款待。? ???&bsp;&bsp;?同年,宋廷还派遣苟梦玉出使,并见到了成吉思汗。嘉定十六年,苟梦玉再次被派遣出使。可以说,这一阶段宋蒙之间的联系比较频繁,两国关系不断升温。 但嘉定十七年,新即位的金哀宗完颜守绪下令停止对宋战争后,蒙古对于南宋而言已经失去了制约金国的实际价值,宋蒙关系迅降温。恰逢此时金哀宗有意与南宋联防武休,以防备蒙古绕道攻击金国后方,无奈金国当权大臣认为此事有失颜面而力加阻挠,而南宋方面也不甚热心,最后此事未能成行。 不过事情很快出现了转机。宝元三年,蒙军悍然进攻南宋川陕战区,由于四川制置使郑损擅自做出了弃守关外五州(阶州、成州、凤州、西和州、天水军)的错误决定,致使自吴玠时代以来南宋经营百余年的“三关五州”防御体系彻底瓦解。 此后,南宋对蒙古愈加冷落,朝内再无和蒙之议,甚至还与金国开展了一定程度的合作。其中,湖南转运使赵汝譡与之前被俘的黄掴阿鲁答在潭州商议联合抗蒙之策,两淮战区的赵范、赵葵亦与金国将领完颜合达、移剌蒲阿约定共同防御蒙古。 由于没有宋的支持,蒙古对金作战依然没有取得进展,陷入了“入关不能,渡河不可”的尴尬境地,无计可施的蒙古人只好另想他法。宝庆三年成吉思汗病逝的时候曾经留下遗言:“若假道于宋,宋金世仇,必能许我。” 只要敌人想做的,南宋必然会配合完成。 公输念槐低头思考,记忆之河,波涛汹涌,冲开了淤塞,疏通了河道,涓涓细流汇成了浩浩汤汤,从天际上挂下来,一路铺到无限远处。 公输念槐再一次默念他的上司与朋友孟辉,若没有他唠唠叨叨地在耳边填鸭,现在的公输念槐怎么会对这个时空下的局势清楚得如掌上观纹呢? “孟叔,如何取舍非是小侄能妄言的。只是百年前联金灭辽的教训如在眼前。灭辽的目标达成了,但转眼之间,四京就落入了昔日的盟友手中,若非康王泥马渡江,恐怕我大宋即使想转而退守淮河长江一线也不可得。现我大宋临安南方一隅,就是眼前的事实。”公输念槐缓缓地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得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 孟珙点点头,“念槐的取舍,你孟叔明白了。如此说来,金人对抗自北而下的蒙古人,也非是没有对抗之力。既然蒙古人想行假道灭金之计,其路线必选在四川。” “”孟之经抻了抻脖子,吞咽下口水,话没有说出来。 孟珙瞟了儿子一眼,轻轻叩着手指,缓缓说道,“念槐可知,去年时,蒙古人即已对四川试探过。事态并不乐观。只是蒙古人突然撤军北还,朝廷之上也莫衷一是。现在看来,当是与蒙古大酋突然崩亡有关。” “不知朝廷对残破的关隘修补增兵了没有?”公输念槐眨巴着眼睛,盯着孟珙。 公输念槐知道,当时的四川制置使郑损弃五州、退守三关后,直到蒙古人三年后再次叩关,被攻弃的城堡关隘仍然无人修理。 “呃----,”孟之经瞪着眼睛,看来憋得够呛。 孟珙沉吟片晌,盯着公输念槐缓缓说道,“若是有了新式铁火炮,架设在蒙古人必经的隘道上,能否阻断蒙古人的进攻步伐?” “新式火炮?”公输念槐一怔,继而恍然一笑,“孟叔,您说的新式火炮是否小侄画的迫击炮?” “正是,你江叔正在验证这种新炮的威力。” “噢?”公输念槐又是一怔,怪不得江海再没露面呢,原来在主持迫击炮的试验啊。 “孟叔,新炮造出来了?”公输念槐一想,这些人也真够绝的,悄没声的就干起来了,执行力是杠杠的。只是没有他这个始作俑者的指导,南宋的工匠能造出来吗? “造出来?呵呵,那是军器所的事情。你江爷爷只是比照一下而已。” 公输念槐糊涂了,没有实物,与什么比照?南宋不会出现弹道学了吧,不可能,数学好像还没展到这一步。 “小侄不明白?”公输念槐眯着眼睛,努力想看清孟珙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呵呵,听李良说,他已经选定了建立作坊的秘密场所。不过对于作坊的秘密场所嘛,你孟叔另有想法。” 说着,孟珙停住话头,两眼盯着公输念槐,还侧过头去瞅了孟之经一眼。 公输念槐凌乱了,今天孟珙怎么了?不,或者孟珙始终如此,只是公输念槐与孟珙接触的比较少,不了解孟珙的思维方式。 今天谈话的节奏始终被孟珙操控着,公输念槐犹如一只风筝,完全身不由己,被孟珙牵着飘来荡去。 看似孟珙话语不多,但每每一语中的,甚至被他带着节奏走。公输念槐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这个孟珙又出什么幺蛾子? 公输念槐拱拱手,“请孟叔明言。” 孟之经更是不堪,瞅瞅他老爹,再瞧瞧公输念槐,对两人近似哑谜式的谈话弄得云里雾里,不辨东西。 “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念槐可知何意?”孟珙捻着胡须吟出一句诗来,拿眼瞧着公输念槐,似笑非笑。 公输念槐闻言一愣,今天孟珙给他的惊愕太多了,跨越式的思维让公输念槐一时应接不暇,脑筋完全转不过弯来。 后世一般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不管用何词,意思都是差不多的。 孟珙说这话什么意思,不会提醒自己当一个隐士吧?不,不对,隐士也是分境界的。最高的境界恰恰是形式上的大不隐,追求内在的隐。在喧嚣纷杂中追求内心的安宁。 哪里最为喧嚣纷杂呢,当然是朝堂。 孟珙是提醒公输念槐他想推荐自己当官吗? 这哪跟哪呀! 不行,理理头绪,话题是从哪里开始转向的呢? 从四川的形势开始,说到迫击炮时就飞流直下三千尺了。接下来就涉及到了李良之行的目的了,噢!作坊的秘密基地。由秘密到大小隐,这是孟珙话题转换的原因。 不对,话题没有转换,只是由隐代替了秘密而已。 秘密是藏起来不为人所知,而隐呢,显然更具智慧。 公输念槐站起来,整整衣服,一躬深深地鞠了下去,口称,“小侄受教了。” “呵呵,念槐啊,放开手脚去做,你孟叔还有大事要交托于你。与清远回去吧。” 孟珙站起身来,扶起公输念槐,拍了拍公输念槐的肩头,一转身回正房里去了。 “孟兄走吧。”公输念槐目送走孟珙,一拉孟之经,两人并肩向场院外走去。一边走,孟之经还不断回头朝他老爹所在的房间望去。 “念槐,我爹跟你说什么?”刚走出场院的范围,孟之经就拉着公输念槐问了起来。 “哎,孟兄,你不也听到了吗?”公输念槐一脸愕然,这个孟之经太会搞笑了吧,跟你老爹说什么谈什么,你不就在旁边坐着吗,怎么还问他老爹跟自己说了什么呢? “话都听明白了,就是什么意思小兄有些晕。还有最后你说受教了,我爹教你什么了,我怎么没听出来呀?”孟之经跑到公输念槐面前,倒退着往后走,两眼里冒着迷惑、期待与好奇的光芒。 “孟兄,孟叔批评小弟了,小弟再执迷不悟,哈哈,孟叔就能扫地出门了把我。” 孟之经摇摇头,“小兄糊涂了。唉,不问你了,让小兄好好静静。”孟之经很受挫。 “嘿,孟兄啊,小弟可没烦啊,什么叫让你好好静静啊,合着是小弟扰了你的清静。得,小弟惹不起,躲得起。嗷,走喽。” 公输念槐狼一样长嚎一声,抬腿就跑,从孟之经的身边风一样掠过。 “嗨,你小子哪里跑,我来了。”孟之经一把没抓住公输念槐,在后边紧紧追赶。 两人一前一后,流星赶月般穿村过巷,左绕右转,所过处,惊起公鸡母鸡无数,咯咯咯地叫着,扑腾着翅膀上墙的上墙,钻胡同的钻胡同。 巷子深处传出汪汪地狗吠声,伴随着袅袅的炊烟,直有鸡鸣桑树巅,狗吠深巷里的韵味。 两人喘着粗气在院门前停下脚步,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倒气。 “念槐啊,咳,你不是被绑在马上回来的吗,跑起来好像不受影响啊。” 孟之经吐了一口唾沫,睨着眼睛斜兜着公输念槐。 公输念槐一愣,低头向两胯间看去,一咧嘴,裤子上又有新鲜的血渍渗了出来。 “孟兄,小弟是得鱼忘筌啊,你看,又流血了。” ”嘿,小兄弄不明白,你得的什么意?我爹不是批评你了吗,这还得意什么,贱皮子。走了,我扶你。“孟之经直起腰来,一只胳膊穿过公输念槐的腋下,夹着他就往院子里走。 “喛,我与张言提纯的青霉素不知还能不能用,噢,”孟之经忽尔停下脚步,胳膊肘捅了捅公输念槐,“念槐,要不,你试试?” “哎,孟兄莫要害我。”公输念槐一甩胳膊,兔子一样跳了出去。 第八十四章 火烧眉毛 第八十四章火烧眉毛 “张大哥,小弟饿了。&bsp;&bsp;”公输念槐拐过过道,朝后院走去,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喊。 “咦,方叔?您好了,哈哈,小侄还担心着呢。” “小子,你担心个屁。我还躲在床上呢,你就撒手不管,人都没影了。哼。” 方琼正坐在院子里,面前摆着一张小桌,桌子上放着几只空碗,看来刚吃过东西,脸色红润,精神头十足,看来一晕一睡,对身体也是一种保护。 “呵呵,小侄怎会呢。要不是孟兄与张大哥来绑小侄去见孟叔,小侄现在还衣不解带地侍候您。嘿嘿,方叔,您不会都吃了罢,小侄也饿了。”公输念槐挠着头,绕着圈,远远地避开方琼,走到另一边,打开食盒的盖子瞅了一眼,立即出了一声欢呼。 “来,张大哥,您再给方叔弄些吃的,还有孟兄,真是饿坏了。”公输念槐像个主人,嘴里小呼大叫着,招呼众人吃饭。 方琼笑眯眯地瞅了公输念槐一眼,目光就盯住了孟之经,“清远呐,你爹找念槐做甚?” 孟之经瞧了提着食盒过来的公输念槐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什么我爹找他,是念槐找我爹。小子满嘴里净出幺蛾子。” “噢,这小子又有什么主意了?”方琼一听,兴趣也上来了。 “谁知道念槐的脑子里都装了些啥,”孟之经拿了一个马扎坐在方琼下,“后天史通判要来巡视屯田,念槐一听就急着见我爹。念槐,快拿过来,小子甭偷吃。” “噢,史通判要来枣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出场院时,还不知有此事。”方琼把马扎往后挪了挪,腾出空间让三个年青人坐下。 “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您离开场院后吧。我与张言一回来就听我爹说起此事,赶紧回来跟念槐说。噢,方叔,您身体现在无碍了吧。” “嘿,要是等着你们来问方叔才好的话,方叔早就撑不住了。史通判来巡视屯田,看来我们又有得忙了。噢,念槐,来来,把吃食摆桌上。你跟方叔说说,给你孟叔出什么主意了。” “嘿嘿,也没什么,就是让孟叔多造些肥。”公输念槐在张言的帮助下,从食盒里把吃食一样样地摆在桌上。 “噢!”方琼捻着胡须,两眼眯成一条缝,盯着端着碗呼噜呼噜喝着正香的公输念槐。 “嗯,方叔虽不知你造什么肥,怎样造肥,不过此法一出,屯田的效果必会大增。史通判若是认可了此法,朝堂上的相公们又要扰攘一番。” “方管家,造肥的法子要是好的话,就能增加很多粮食,相公们为何还要扰攘?呼噜--”张言说一句话,呼噜一口粥,吃得很是香甜。 “哼,你小子懂什么。金玉满堂固然好,也亮红了人的眼睛。清远与念槐就不会问这么傻的问题。” “呵呵,方管家,您好眼力。呼噜---”张言也不为忤,大碗扣在脸上稍一转圈,再翻过来时,已经是一只空碗。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念槐啊,别再乱跑了,史通判这一来,还有得你忙的。”方琼说着,站了起来。 “好了,吃你们的,我得去见见将主。”方琼朝欲站起来的三人摆了摆手,背着手悠哉悠哉地朝院门走去。 “方叔,您慢些儿走,哎!”公输念槐把一个包子塞进嘴里,一出口差些带上唱腔。 “行了,别装了。”方琼头也不回,手在身后摆了摆,迈着方步离开了三人的视线。 “公输公子,屋里三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张言瞅着方琼走了,这才凑近公输念槐压低声音问道。 “张大哥,你没打开看吧?”孟之经瞪了张言一眼,“有人看着吗?” “牛犇在屋里呢。”张言回了一句,两眼还盯着公输念槐不放。 “噢,张大哥这一问,小弟觉得还得忙起来。史通判来之前,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多。孟兄,能否找些手脚利落的人过来帮帮忙?” “没问题。一会儿就让王大力找人去。念槐,你说说咱们要做哪些事情。”孟之经一听有活干,把碗一推,随便抹了把嘴,眼睛里星星乱冒。 “小弟就说说我们要做些什么。”公输念槐喝了口水,漱了漱口,扭头喷了出去。 “一是把千里神镜组装起来,本来小弟想着明天再装,看来应该提前了。” “公输公子,那个大箱子里装的就是千里神镜?比将主的那架大多了。”张言的眼睛里也迸出了星星,比孟之经的还大还亮。 “哼,张大哥,你看了?”孟之经把一小撮星星投射到张言脸上,又转头瞧着公输念槐,“在院子里?” “噢,”公输念槐抬头看了看天,“太晚了,还有风,还是在屋里吧,多点上几支蜡烛。” “好嘞,我这就去准备。”张言一跃要起,被早有准备的公输念槐一把摁在马扎上。 “张大哥,不急。小弟还有话要说。”公输念槐捋捋思路,“张大哥还记得严实严作头拿来的火药材料吧,去拿来,把研磨称量工具也一并拿来,我有用处。” “嗯,都放在将主那里,我让牛犇现在就拿去。牛犇,出来。”张言不等公输念槐回应,扭头朝屋里喊道。 牛犇一头雾水地跑出来,“张--” “去将主院子,把严作头带来的东西拿到这里来,还有研磨称量工具一并将来。快去。” 张言不等牛犇施礼,一口气吩咐了下去。牛犇一看张言的眼珠子瞪得比他的还大,站在那里领命跑着去了。 “张大哥好威风。”公输念槐瞧着张言灿然一笑,瞅得张言好不尴尬。 “念槐,别理他。还有哪些事情要做,快快说来。”孟之经急不可耐了,在旁催促。 “接下来就要提纯青霉素了。院子里的这些我们要分批提纯,当时调配培养基时就已经做了标记。我想在每一类中先提纯三分之一,然后再做试验,找出最佳的方案来。这样我们的工作量也就大了。” “应当如此,疗伤治病疏忽不得,慢些就慢些了,不出岔子才是最好。”孟之经点头同意,“你让我找的化脓之物,我请王叔帮忙收集了。保存在医营里了,啥时需要知会他们一声,他们会派人送过来。” “那就好。为了保证纯度,小弟想到了一个法子,这需要找一些宣纸过来,让人裁剪成条形状。”公输念槐为了保证提纯出的青霉素的纯度,是煞费苦心。 “这不难办,请方叔帮忙就行。裁剪成条形状,就更容易了,找几个村中的大姑娘小媳妇这事就办了,再不成请些老婆婆也行。还有吗?” 公输念槐瞅了一眼院子里的两个木桶,“孟兄,这样的木桶还是少了。按培养基的浓度,每一类有两个桶的话,提纯度会大增。无非就是多找些人来。” “嘿嘿,念槐,你也有想的不周到的地方。放心吧,方琼早给你准备好了。噢,说好了啊,这不是方叔想到头里了,小兄也没提醒,是箍桶匠要求的,方叔想到作坊的规模会越来越大,也就答应了。怎么样,人走运时,神鬼想助。连箍桶匠暗中都出了把力。” “哈哈,”公输念槐朝孟之经拱拱手,“孟兄不必在意小弟的面皮,该涂粉时涂粉,该搓沙子时就搓沙子。面皮厚些好,还是厚了好。” “好了,还有哪些事情?”孟之经看到公输念槐受窘,心情无端地好了起来,手一挥,带起了晚风,有了些凉意了。 “小弟倒是想做,唉,就这些了吧。”公输念槐突然想起迫击炮来了,要是史嵩之来时,放上九响空炮,也是很拉风的举动。 孟珙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怎么能让江海纸上谈兵呢。没有实物,怎么试验去呀! 孟之经眨巴眨巴眼睛,先瞟了张言一眼,压低声音轻声问道,“念槐,想做什么,是不是那种三人砲?” “有办法?”公输念槐斜兜了孟之经一眼,这两个货就没提过这茬,今天兴趣怎么上来了?不会,嗯! “我哪有办法?”孟之经撤回脑袋,一脸的郁闷。 “啪!”公输念槐一拍大腿,惊得孟之经与张言齐齐看向公输念槐,“哪里还需要想办法。有铁匠就行啊。” “有铁匠就行?这么简单?”孟之经揉揉眼睛,“念槐,也得是好铁匠吧。要不,咱们试试?” “公子,哪里找铁匠?军营里的恐怕不行,周围村子里的铁匠也被征去屯田了。”张言也是一脸的逗逼,话说的是陈述事实,但也不无撺掇之意。 “当然不能从附近找。要是从随州找呢?”孟之经一听张言的话,也来了兴趣,肾上腺素加分泌。 “其实吧,这事儿也别急。先把我们手头的活计做出个眉目来,再谋划不迟。”公输念槐想起了彭家兄妹,他们这些人里面会没有能工巧匠?不过这事儿不能轻动,得先摸清情况再说。 “别呀,想到就做。念槐你不用管了,铁匠我去找。”孟之经一看公输念槐要缩头,这哪能行啊,赶快往公输念槐屁股底下烧火,把脑袋烤出来。 第八十五章 天文镜 第八十五章天文镜 “孟兄,最好再找个制模师傅,好铁也得准备些。&bsp;&bsp;≈不过,”公输念槐摇摇头,“孟兄,这事啊,风险太大,你还是别出头了。” “公输公子,你与严实不是有赌约吗,小的记得还没兑现。”一旁的张言提醒道。 “噢,”公输念槐一拍脑袋,“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念槐,你跟严作头押注了,小兄怎么不知道。押的什么注,严实能听你的吩咐吗?” “哈哈,孟兄有所不知,小弟现在也是有徒弟的人了。”公输念槐本没把跟严实的赌注放在心上,要是没人提,公输念槐真记不起来了。 “嗨,念槐啊,你够狠,一场火药比试,试出个徒弟来。那还等什么,派人唤严实过来。”孟之经的眉头舒展开来,都可以跑马了。 “那,”公输念槐踅摸了一圈,现院子里再没有人可以指使了。 “公输公子,我去一趟,再怎么说,严实也是一个作头,更何况还是您的徒弟,别人去不合适。”张言欠了欠屁股,终于站了起来,还说出了一套说辞来。 “好,张大哥,那就有劳了。噢,张大哥,别打趣严实,我看这人面皮不厚。” “噢!”张言应了一声,疾步走了出去。 “怎么样念槐,现在装千里镜?”孟之经一看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哪还按奈得住,蠢蠢欲动起来。 “好。不过,张大哥回来埋怨时,我可不长耳朵哦。”公输念槐呵呵一笑,起身朝屋里走去。 “孟兄,今天什么时子?”公输念槐随口问道。 “六月二十,明日立秋,怎么了?” “立秋?”公输念槐停下脚步,往西边黛黝幽暗的天空望去。立秋,若以后世的阳历来算的话,应该是8月7日或者8日。这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得到比较准确的时间定位。 “想起什么来了,没有遗漏的了吧。”孟之经顺着公输念槐的目光朝西天看了一眼,顺口问道。 “没什么,小弟只是感觉到秋天真的来了。”公输念槐暗叹一声,举步进了屋子。 孟之经抢先一步窜进屋里,找来蜡烛,晃亮了火绳,点起了三支牛油巨烛,屋子里瞬间亮堂了起来。 两人把两个箱子拖到了堂屋里,孟之经摆开一张大方桌,就是工作台了。 公输念槐从箱子里取出望远镜的框架,轻轻摆放在桌子上。孟之经扎撒着双手站在桌旁,似要伸手帮忙,又不知如何插手,更像担心公输念槐一不小心摔了框架。 公输念槐本想明天装千里镜,所以与方琼一起看时,对镜架的尺寸并没在意。现在细细端详着这个镜架,试着调了调,将目镜盒的导轨重新再装回去,再试了一下,果然那目镜的调焦装置极为顺滑,再试了底座,亦没有太大的虚位,转动也极灵活。 公输念槐大喜,“哈哈,孟兄,这镜架做的极好。啊,莫要对方叔提起。” 孟之经忍着笑,郑重地点点头,“嗯,念槐说得极是。” 公输念槐又把装着镜片的箱子提起放在桌子上,打开,取出两块小铜镜,那镜面光亮之极,显然是精磨制成。 公输念槐拿起其中一面镜子对了角度,果然在墙上反射出完整的正方形,只可惜这屋子太小,烛光比不得阳光,也无法试出距离来。 箱内还有一小木盒,盒中装了两块玻璃状的镜片。公输念槐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片,细一看,果然是标准的凸透镜。水晶被磨得透亮,已能清楚地看到掌上的纹络。公输念槐看了片刻,爱不释手,取了一小片纸放在桌上,将透镜对着烛光聚焦,纸上显出一个光点来,想烧出洞来,显然烛光的温度很不给力。 孟之经在一旁大瞪着眼睛,瞧着公输念槐玩弄晶莹的镜片,却不敢上手。只把镜片的形状悄悄地记在心里。 公输念槐又将箱内那两块最大的镜片取了出来。这两块镜是凹面镜,表面磨得光滑之极,对着墙面一试,焦距似乎在一米左右。 公输念槐放下心来,他的镜架刚好定为一米,再加上反射装置,足以装下这块物镜。 忙了好大一阵,也亏得孟之经忍得住,竟然观镜不语,公输念槐不招呼他,他决计不一言。终于在蜡烛燃尽小半个身子时,公输念槐将镜片全部装入了框架。 接下来要做的,是调整主镜的光轴,此步骤并不简单,但鹿木匠做的调整装置极为巧妙,不,应该是公输念槐作的图样子很有功力。公输念槐请孟之经出手,孟之经兴奋得小脸微红,只是伸出来的双手,让公输念槐看了,有些不落忍。都抖成寒风中的枯树枝了。 “哈哈,孟兄,你就把它当成弓弩就成。”公输念槐直起腰来,抻了抻,顺便给孟之经松松神经,太兴奋和紧张了,大脑会痉挛,肌肉也会变得僵硬而不听使唤。 孟之经嘿嘿傻笑着,探出手去,摸着镜架,先交流交流感情。 有了孟之经的帮忙,调整起来也不费事。主镜调整好之后,公输念槐将镜架对着一支蜡烛,又在镜架前一米处放了一小片纸,那纸上果然出现了一个微仅可见的小圆点,正是凹面反射镜的聚焦点,与太阳灶是一个原理。 接下来,就要进行反射镜与目镜的组合调整了。反射装置可以在主框架内上下滑动,目镜装置也极为合理, 公输念槐忙了片刻,感觉已差不多了,遂与孟之经推着桌子,来到屋门前,将望远镜指向远处的天空。 孟之经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念槐,这也是千里神镜?” 郭笨聪一边摆弄镜架,一边道:“当然是。不过这是一个能看到很远处风景的镜子。比将主的那架还要强大。” 孟之经道:“能看多远?” 公输念槐听得一愣,想说个十亿光年,却又觉得实在不妥,思索片刻,道:“大约几百里吧。” 孟之经吓了一跳,自言自语道:“那岂不是可以看到襄阳了?” 公输念槐笑道:“若是把这千里神镜放在山巅上,看到鄂州也属正常。”一边说着,一边将镜筒对准远处目标。 透过目镜看去,一阵眩目,甚么也看不清,公输念槐这才想起整个镜子尚是敞开着, 公输念槐转身取了早已备好的黑布与黑纸。忙了一阵之后,望远镜的筒壁已被黑布围了起来, 目镜筒亦被黑纸遮盖,此时再透过目镜望去,依稀看到一片青幽色,像是远处的树梢。 公输念槐在镜前忙了好一会儿,终于直起腰来,长吁了一口气,看那神情似乎满意之极,扭头看了一眼随在身后的孟之经一眼,笑眯眯地说道,“孟兄,来看看。” 孟之经朝已经昏暗的院子里看了一眼,疑惑地问道,“这还能看?” “孟兄,朝天上看。”公输念槐抬头看了眼天空,昏蒙的中天之上,拱起一个湛青的穹顶。几颗星星闪着金黄的光晕,宛如百米外的喇叭花。 “看天上?”孟之经看了看物镜的角度,“能看清楚星星?” “孟兄请试!”公输念槐很狗血地伸出一只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式。 孟之经既疑惑又兴奋地凑近目镜,“哈哈,好大的月亮。念槐,来,月亮都升这么高了。” “孟兄,今天六月二十哦,月亮还未出来呀!”公输念槐抱着膀,站在孟之经身旁,一脸的坏笑。 “啊!”孟之经抬起头来,朝天空上望去,除了几颗星星外,哪里有月亮? “念槐,这,”孟之经瞪着眼睛,抬着手指着天空,惊愕莫名。 “我再看看。”说着,孟之经又凑近了目镜,“咦!月亮又出来了。念槐,这,这是怎么回事?”孟之经像看了鬼似的,盯着公输念槐,一脸地不解。 “嘿,孟兄啊,这有什么奇怪的。你看院子里的罐子,都是同样大小的罐子,远些儿的就显得小,近一些儿的就显得大。星星也是一样啊,千里镜把星星的距离拉近了,就变得大了呗。”公输念槐双手一摊,也只能如此解释了。 “噢!”孟之经盯着院子里的罐子瞧了好久,才懵懂地点点头,理解至此,已经很令人欣慰了。 “念槐,咳,嗯,那是否到开阔地试试?”孟之经搓着手,围着千里镜转着圈子,看个不停。跟一个刚得到有趣玩具的孩子无异。 “噢,可以。只是有些重,有辆小推车就好了。”公输念槐可不想背着几十斤重的东西到处跑。琼州黄檀木可不轻,再加上水晶等磨制的镜片,份量太压手了。 “小推车,有,有,”孟之经噌一声就窜了出去,一探头,又转了回来,“念槐,牛犇回来了,正好用他的车。哈哈,看家的人也有了。牛犇,过来,把车推过来,噢,还是抱过去吧,这些罐子太碍事了。” 孟之经又跑回屋来,抱起千里镜就往外走。 “孟兄,小心,脚下。”公输念槐赶紧跑到旁边照顾着,出师未捷玉先碎,太不值当的。 第八十六章 观天望星 第八十六章观天望星 牛犇在前院里正从独轮车上卸货呢。&bsp;&bsp;≈一抬头看到孟之经抱着一个木架子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公子!”牛犇的目光盯着木架子,拔不出眼来了。他知道自从将主家里出现一个后生小子后,自家公子就成了这个姓公输后生的跟班。而且公子与公输公子一起开始鼓倒一些新奇玩意。 所以牛犇一看到孟之经怀里的木架子,心思就转到了公输念槐身上,同时好奇心犹如泼到地上的水,四处泛滥了。 “牛犇,卸下来了?来搭把手,放到车上。嗨,先找块厚布垫在下面,这可是宝贝哦。” 牛犇倒也机灵,很快找了块草席子卷巴卷巴铺在独轮车上,两只手在前面帮孟之经捧着千里镜,轻轻地顺到车上。 “嗯,好了。牛犇啊,好好在家看着,嗯,念槐,你弄这些过来做甚?”孟之经看到地上的几个大麻包,想起公输念槐的吩咐。 “嗯,牛大哥,有劳了。您把麻包里的东西研磨细了。这个麻包定要轻拿轻放。”公输念槐指着装有硝石的麻包叮嘱着,然后细细地跟牛犇讲解起研磨这三样东西的细则来。 孟之经也没闲着,对公输念槐教牛犇如何研磨硝石硫磺木炭不感兴趣,他感觉千里镜这样放在独轮车上不安妥,满院子找木条与绳子,然后把木条插在车上,用绳子缠绕出一个绳圈来,把千里镜固定好绑结实。 公输念槐讲解完,孟之经也正好打完最后一个绳结。孟之经推车,公输念槐前后照顾着,走出院子。 “孟兄,咱们到哪里去?”公输念槐一看车子的方向,就明白了孟之经的意思,还得问出来,被人请教的感觉很爽,公输念槐不吝啬给孟之经这样的机会。 “你说呢?哈哈哈,”孟之经爆出一阵大笑,脚下生风,小车吱吱呀呀地应和着,朝场院骨碌碌地滚滚而去。 夜色青幽,天地之间一层薄薄的黑色裙带垂挂在四方,衬托出苍穹之上的一抹宝蓝色,点缀着莹莹的星光。 静谧是村庄的主旋律。吱呀呀的车轮声一路辗压过去,像敲在冰面上,裂纹无数。 场院又近了。在南门处,孟之经停下车子,打量了一下四周,满意地点点头。 “念槐,你在此稍候,我进去喊人去。”孟之经小跑着进了场院,公输念槐瞧了瞧夜空,选准了角度,凑近目镜观察了一番。 八月的夜空是星星的盛宴。夏夜的银河,横贯南北,气势磅礴,最引人注目的是银河带的几个星座织女星河牛郎星在银河两“岸”放射光芒,织女星,牛郎星,和银河之中的天鹅座星,中文名字叫天津四,构成了“夏季大三角”。夏季的银河极为壮美,但只能在没有灯光干扰的野外才能欣赏到。 不过,在这个时空里,能掠夺星光的灯光还没有出现,天空晴澈得能把人的心都融化了。只要没有厚云遮挡,任何时候都是观天测星的好时候。 织女星的西邻是武仙座。武仙座以西,有7颗小星,围成半圆形,这就是美丽的北冕座,再往西就是牧夫座 北天,大熊座中的北斗七星正在西北方的半空中,斗柄指南。用北斗二和北斗一的连线延长就可以找到北极星北极星是小熊座。 四季星空出现的所有星座都是年复一年地围绕着它旋转的小熊座的南边,是蜿蜒曲折的天龙座,它正在子午圈上天龙座的头部由b、γ、ν、四星组成,是个小四方形 在南天正中是夏夜星空中的巨大而引人注目的天蝎座,这个星座由十几颗亮星组成一个头朝西,尾朝东的蝎子天蝎座最亮的一等星是心宿二,也叫大火,有火红的颜色。天蝎座、o、t三星和天鹰座、b、γ三星在银河中遥遥相对 由牛郎星沿银河南下,可找到人马座,其中的6颗星(、λ、φ、δ、t、)组成“南斗六星”,与西北天空大熊座的北斗七星遥遥相对人马座部分的银河最为宽阔和明亮因为这是银河系中心的方向 由织女星和牛郎星的连线继续向东南方向延伸,可找到由暗星组成的摩羯座 夏夜星空的西方,狮子、乌鸦等星座将要下沉,东方天空又迎来秋季星空的仙女、飞马等主要星座 公输念槐把物镜调整对准了银河中的织女星。织女星与牛郞星应该是中国历史上最负盛名的星星了。这既与星座有关,又与星座无关。是个中国人都不会无视这两颗最负温情的星星。 在诗经中就有了“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东有启明,西有长庚。”这样的句子。 而到了东汉,织女与牛郎两星开始落到地上,有了血肉人形与华夏情感。著名的迢迢牵牛星是如此吟诵的: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此时的织女已经由天上的星星跌落尘埃,化身为一个美丽勤劳心灵手巧的人间织女。而牛郎也开始初露端倪。 而“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一句,开启了织女与牛郎的温情创造。从此牛郎织女开始被编织为一幕恩爱夫妻受着隔绝之苦的爱情悲剧。 北宋秦观的鹊桥仙一词,推波助澜,把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又演绎出一个新。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什么鹊桥会、乞巧节也随之衍生出来,组成了一套完美而凄美的人神爱情悲剧故事。被誉为中国古代著名的民间爱情故事。 风清云淡的夜晚,望远镜里瞧瞧织女星,若织女出浴当是最佳,看天气,雨是不必期待的了。要是有些雾也是应景的。 “哪里?”场院里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方琼的声音撕破夜幕,打断了公输念槐的遐思绮念。 “你小子,骗你方叔还,得了,先让你方叔看第一眼。噢,这就是千里镜?”方琼一马当先,走得比身后的孟之经还轻快。 “方叔,计划不是没有变化快嘛。您请看。”公输念槐一撤身,把目镜的位置让出来,延请方琼上眼。 “就看这里?”方琼指指目镜,把眼睛凑了上去。 此时孟之经伴着孟珙也快步赶了过来。公输念槐朝两人身后一看,再没其他人。 孟之经或者孟珙可能做了隔离。这个时代的望远镜,不啻于后世的太空卫星,绝对属于大杀器行列,列为国家一级保密项目都不为过。 只是机缘巧合下,望远镜的诞生显得有些仓促与随机,本来可以罩在望远镜身上的神秘光环淡了不少。 孟珙当然不会犯低级的失误,该有的防范措施还得要做的。 孟珙负手绕着独轮车转,低头细细端详望远镜。 “念槐,这也是千里镜?为何样式如此怪异,与双筒千里镜有何不同?哪种看得更远?”孟珙一边看,一连串的问题串成冰糖葫芦,从孟珙的嘴里滚滚而出。 “孟叔,你一试便知。小侄认为两种千里镜各有千秋,各有用途,不好比较。” “嗯。这架千里镜有些笨重,若是固定在制高点,派专人看护,当收察敌于无形之效。清远说,可以看到襄阳?”孟珙围着方琼附近转来转去,方琼蹶着屁股就是不让开。 “要是没有遮挡的话,应该可以,小侄也只是猜想。若孟叔有兴趣,天亮后找一高处可以一试。”公输念槐也不敢把话说满了,理论与实际总会有些距离的。 “试是要试的,眼睛看得远了,耳朵就显得短了。”孟珙轻轻地点着头,意有所思。 “对啊,念槐,有让耳朵变长的方法吗?”孟之经听到他老爹的话,把公输念槐当成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仙了,好象只要能想出来,就一定能做出来。 事实上还真是这样。但时间跨度就不是以一个人的寿命长短来衡量了。后世人的耳朵确实很长,能听到地球的任何一个地方出的声音,还基本上是同步的。 “嘶---,嘶---,” 公输念槐还未开口,方琼那里就开始漏气了,比被铁钉扎破的轮胎漏的还欢实。 “璞玉,你来看。”方琼捂着腮帮子走到一边去。 “您,看到什么了?”孟珙担心加好奇的目光盯在方琼脸上。 “噢,璞玉啊,别问我,你看了即知。我得静静。”方琼摆摆手,找了个沟坎处,蹲了下来,头微仰着,瞅着夜空呆。 “方叔的宇宙观毁了吧,这可不好重建啊。”公输念槐心里一边嘀咕着,两条腿带着身子朝方琼走去。 “方叔,您,没事儿吧?”公输念槐俯下身子,轻声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是千里镜有事,还是星星有事?嘿,这是咋的了。”方琼歪着头,向上斜视着公输念槐,两人互瞪着眼睛。 “呵呵,方叔,看个星星值得您跟小侄瞪眼睛吗?”公输念槐走到方琼身后,双手按在方琼的肩头,轻轻揉捏了起来。 “念槐,星星不都是圆的吗,怎么我看到的还缺一块。跟方叔说,是千里镜有问题,还是有的星星真的缺一块。” 第八十七章 明月天狗两相忘 第八十七章明月天狗两相忘 “哎哟!念槐,你手轻些儿,想捏死你方叔呀。 ”方琼不算丰腴的身体一阵抖颤。 “呵呵,对不起啊,方叔。小侄正思考您的世纪之问,是星星缺一块呢,还是咱们的千里镜有问题?” “千里镜有问题?”方琼扭动脖子回头盯着公输念槐,“哼,方老子找他去,还自夸磨镜手艺天下无二呢,我,呸。” “唉,别,方叔,要是这星星就是缺一块呢?”公输念槐赶紧安抚住方琼,镜片磨的很精致,曲度弧度也很到位,可别冤枉了他人。 只是星星缺一块这个问题,还真是个大问题。要是不了解星星都是圆的,而且都围绕着一个大的星体旋转不休,很多问题就讲不清楚,也无从讲起。 你跟宋代的人讲我们站的这块大地是一个圆球,而且还绕着太阳旋转,并且太阳还带着地球、金星、火星等星星又绕着银河系转,宋人不打死你诬你个妖言惑众就算相当克制与客气了。 方琼看到的星星缺了一块,只是被别的星星遮挡了,正如月亮的阴晴圆缺一样。 可是宋人不清楚,方琼更不明白了。 这一点把方琼从小建立起来的宇宙观给颠覆了。要想重建一个宇宙观,就得先把地球是圆的,绕太阳旋转这个最基本的知识给补上。 对妞妞石头这样大的孩子没问题,白纸嘛。想怎么写画都可以。像方琼这张已经被涂满看不清本色的纸,还如何写画上醒目的符号呢? “那,为什么星星会缺一块呢?”方琼扭回头去,喃喃自语,忽又转回头来,两眼冒着星星,“念槐,是不是天上到处有天狗,把星星给咬掉了一块?” “呃---”公输念槐翻着白眼,这想像力太逆天了吧,这得多大的天狗,而且这只天狗是站在哪里吃掉的星星的呢? “念槐,天狗吃太阳这事你听说过吧,这太阳也怪,被吃掉了,很快又长全乎了。天亮后,方叔看看太阳,是不是上面还留着狗牙印。” “啊!别,方叔,这千里镜看什么都成,就是不能看太阳。”公输念槐也不给方琼捏肩了,从背后绕到前面来,跟方琼面对面蹲着, “方叔,这太阳不仅您不能用镜子看,就是别人也要禁止,会亮瞎眼睛的,可不是弄着玩的。” “那,那怎么知道天狗咬太阳是是从哪里下的口?”方琼现在就是一个孩子,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杠头样儿。 “嗨,方叔,哪里有天狗呀。那都是以讹传讹,是骗人的。”公输念槐抓耳挠腮,一时不知说啥了。 要不说事物都是两方面呢,你打开了一扇窗,看到的不必定是美景良辰,也可能是一地鸡毛,当然也有可能看到了另一扇窗户。 现在公输念槐就面临着替方琼这些宋人打开另一扇窗户的责任。 “咋?天狗食日还有假?你看,”方琼一跳,站了起来,手指着他用望远镜看过的星星,愤愤地说道,“我亲眼所见,这,这颗星星就是少了一块,你说,它是怎么少的?” “嘿,”公输念槐苦笑,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这不像配制火药,我说我的配方威力大,你说你的配方威力大。好,各按配方配制出来,当场试一试,威力大小一目了然。 可这不成啊。光地球是圆的,就能把人绕晕了。 “方叔,小侄说咱们站立的这片大地是一个圆球,您信吗?”公输念槐缓缓站起来,咧着嘴,像含着一个苦瓜。 “啥?圆的?你说我们站在圆球上?”方琼左右看了看,一片平野深进到幽黑里,分明是平的嘛,怎么会是圆球。 “念槐,有何依据?”公输念槐身后传来孟珙的声音。 “孟叔,您来评评--”公输念槐回头一看,孟珙正离开望远镜,朝这里走来,显然两人的对话孟珙听到了。 孟之经站在望远镜前,朝他们看来,眼神里也忽闪着困惑。 “念槐,为何我们的大地是个圆球。”孟珙双手负后,仰视天,又轻轻吟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公输念槐没有投入到孟珙的情绪里,只感到今晚上玩的有些过了。人在晚上容易变成哲学家。看看孟珙,一个百战将军,在中华战史上占据一个显著位置的人物,也开始探讨月亮的起源了。 要是因为自己,而改变了孟珙的人生规迹,公输念槐认为那就是自己穿越失败的征兆。 穿越者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异能,能把一个碌碌无为的傻小子打造成一个激荡风云的枭雄人物,才不枉穿越一次。若是自己弄反了,太伤自尊了,哪会有这么操蛋的穿越呀! “明月几时有?念槐,这些星星离我们多远,它们的光到达我们需时多少,我们看到的是星星本身还是它们出来的光?” 公输念槐头皮一阵阵麻,这尼玛的真玩坏了。孟珙开始思索光啦,下一步是否要质疑月亮上的桂花树了?这可是方琼念念不忘的呀。 “念槐,北斗七星一年四季的位置也不固定,是谁在走?是我们所处的大地,还是北斗七星?为何会年年循环往复,而不是远离或者消失呢?” “嗯,咳,咳,”公输念槐被孟珙的话击打得连连溃退,尼玛的,不科学啊。在后世里就没人问过这么傻冒带冒烟的问题。你一个宋人,还是一个注定了要光耀千古的大人物,的哪门子宇宙探索的疯嘛。这不是逼死人的节奏吗。 “这么说,念槐也不知喽?”孟珙凭风挺立,仰视天。公输念槐暗自腹诽,孟珙此时要是站在高高的山巅之上,身边再长出棵不老青松出来,就更应景了。 “不,小侄,” “这么说,念槐是了解的喽,” “噢,不,是,嗯,”公输念槐都蜕化成呀呀学语的状态了。承认吧,就得准备无数桶口水润嗓子,说个三天三夜?没有个三百个日夜都不够用的。 “知还是不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知与不知,实话实说,没人会怪罪于你。”孟珙眼睛都没看过公输念槐一眼,嘴里却步步紧逼。 “我,我,嗯,我要办大学。”公输念槐千转百折下,憋出了一句话。 “办大学?”孟珙终于动了,缓缓转过身来,盯着公输念槐,“办大学未尝不可,只是,念槐你想教授什么,这些知识,难不成你也知晓?”孟珙抬起胳膊,伸出手指高高地指了指天。 “呵呵,孟叔,方叔,你们不逼小侄如何?这样我们的睡梦里永远有糖吃。”公输念槐真是憷了孟珙。 方琼还只是停留在天狗的层次上,孟珙就不同了。直接上升到哲学的高度,现在把苏东坡的明月几时有都搬出来了,谁能保证下一刻他不会把屈原的天问也祭出来? “孟叔,方叔,就凭小侄的制药,千里镜,飞伞、还有火药与三人炮,够不够格办所大学?”公输念槐也不再矜持了,你们想问天,我就先问地,视线得转移,否则今晚上休想睡安稳觉了。那边还有一个更年轻的孟之经还没过来呢。 孟珙盯着公输念槐,一言不。公输念槐也不示弱,直视着孟珙,两人就斗起了眼。 “你与清远先回去吧。千里镜就留在这里。”孟珙转身走向独轮车,推起车子就走,孟之经扎撒着手,想向前帮老爹推车,被孟珙一个眼神就逼了回来。 方琼朝两人看了一眼,鼻孔里哼了一声,然后背着双手,迈着方步,脑袋挺着,下巴颌比额头还高,跟在推车的孟珙身后,亦步亦趋地去了。 “孟兄啊,不该晚上让他们看。”公输念槐瞧着两人没入院子里的暗影里,长吁出一口气。 “唉,咱们也回去吧。念槐,我爹没事吧?”孟之经率先走向了回家的路。 “孟叔要是有事,那天狗就真的能把星星吃掉。”公输念槐嘿嘿一笑,像孟珙这样的历史大伽,神经的强韧与意志的不屈,非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成功非是侥幸,青史留名,更不靠投机。 “念槐你是说天狗真的没有?”孟之经也开始懵圈,估计现在满脑子里都是晃动的星星。 “我倒是想养一条天狗,孟兄,你想啊,天狗都能把星星啃掉一块,那些金人蒙古人够它塞牙缝的吗?” 公输念槐斜睨了身旁的孟之经一眼,这小子怪不得比不过他老爹,就瞧他对天狗的态度也就与方琼一个档次。 “噢,是这理。不过,天狗是吃星星的,你就是养了,也找不到星星喂它呀。”孟之经一本正经地说道,两眼望着远方,一副神往的样子。 “嗨,孟兄啊,咱们还是不谈天狗了吧,我现前面巷子口有只地上的狗想偷袭我俩。”公输念槐指了指前边的一处巷子,提醒着孟之经。 “它敢,在哪里?”孟之经朝前面瞅了一眼,弯腰去捡石头。公输念槐还真没诳孟之经,就在孟之经弯腰捡石头的功夫,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逝不闻。 第八十八章 天圆地方 第八十八章天圆地方 孟之经一边在手里抛着石头玩,一边问道,“念槐,你说大地是圆的。?? ?? 可是千百年来,都说天圆地方,难道古人说错了?” “孟兄为何相信天是圆的?”公输念槐被这些人纠缠得脑仁痛,干脆当甩手掌柜的了,你们不是想知道真相吗,那你们就先动动自己的脑子自圆其说吧。喂,不如让他们自己找来吃。 孟之经手里抛着石头,还真思考上了。 片晌后,沉吟着道,“我是这么想的,你看啊,念槐,我们一天为十二时辰,从子时算起,直到亥时结束,实质上子时应该既是开始又是结束。正好一半是白天,白天又被午时一分为二,一半是晚上,同样被子时一分为二。你再看看天上太阳的路线,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午时日正中,一个白天就走了一个半圆;若是月圆之夜,子时月当天。嗯,岂不正说明大地就是圆的?”孟之经被自己的解释吓着了,一下了停了下来,站在路边呆。 “噢!”公输念槐对孟之经的解释深以为然,想不到古人还可以这样解释天圆。 “难道大地真是圆的?”孟之经手里的石头抛的频率明显降了下来,步子迈得也舒缓了,“可是夏至之时,太阳从东偏北的方向升起,冬至日时太阳从东偏南的方向升起,日落时也是这样。若大地是圆的,为何太阳不从同一个地方升起落下呢?为何夏日日长而冬日日短呢?” “孟兄,不管夏日日长还是冬日日短,一天十二时辰变不变?” “当然不变!嗯?”孟之经脱口而出,继而又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若地球是方的,万不能做到一天十二时辰不变,若地球不是方的,为何又会出现夏日日长而冬日日短的变化呢?” 孟之经自言自语着,最后目光就集中在公输念槐身上,求助的眼神让人看着心酸。 这孩子! “呵呵,孟兄,这是两个问题。大地是圆的,被你攻破了,回去小弟就给你弄个热被窝奖。” 公输念槐不想再折磨孟之经了,光一个大地是圆的,就弄得孟之经有朝分裂症狂奔的节奏,再弄出个大地是歪着身子在太空里狂奔的假想,非得让孟之经裸奔不可。 “热被窝为兄不要,天还热着呢。大地真是圆的,为兄以后走路是不是要小心了?否则的话,极有可能会滑下去的。”孟之经显得忧心忡忡。 “呵呵,孟兄啊,少费些神了。噢,”公输念槐一拍脑袋,突然想起场院里不是有几个大石辗子吗,那个东西可以当道具用一用。 “孟兄,还记得场院里的大石辗子吗?” “记得,作甚?与它何关?”孟之经嗖一声,把手中的石头扔了出去,哗啦啦,喵-喵,一只夜猫子噌一声窜了出来,越过小路,攀墙而上,站在墙头朝下面的两人瞧来,两颗黄莹莹的眼珠出邪恶的光芒。 “小弟想让孟兄明白,大地是圆的也并不会让人滑下去。” “怎可相比?” “要是石辗子上蹲着一只蚂蚁,蚂蚁会作何想?” “下不去了,哈哈哈,”孟之经突然爆出一声狂笑,公输念槐逃离得孟之经远远的,瞧着孟之经捂着肚子慢慢弯下腰去。 “嗨,孟兄,嗨,别笑了,这是晚上。”公输念槐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有人,小声提醒道。 “哎哟,念槐啊,你小子,真损!说什么蚂蚁爬在石辗子上,直说人就是大地这个巨辗子上的蚂蚁不就得了。”孟之经揉着肚子直起身来,指了指戒备着的公输念槐。 “念槐,过来,我保证不揍你。”孟之经一步步走过来,公输念槐一步步后退,两人眼里都含着笑。 “啊!”公输念槐叫一声,撒腿就跑,孟之经从后一个虎步扑了过来。 两人孩子般穿街过巷,嗵嗵地奔向自己的院子。 “啊!”两人刚蹦进院子,与当面一人碰个头顶头,那人一个侧身,闪在一旁,两只手就游了过来。 “两位公子!”那人一声喊,收回游出去的手,滑步侧移,消解了力道。 “张大哥啊。嘿,小弟幸亏躲得疾,你哪里去?”公输念槐收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孟之经,“呵呵呵,孟兄,承让承让。” “嗨,念槐啊,不是小兄看在你两胯的份上,你以为能甩掉小兄吗?严作头到了吗?” 张言躬身施礼,恭谨地回道,“回公子,严作头正在后院候着,小的正要去寻两位公子,不想两位公子回来了。” 公输念槐瞧着张言,这小子在没有外人在场时,与孟之经和自己基本不分上下尊卑,一旦有外人在,这小子就一副下属跟班的姿态,这副德行不是一般人能修得的。 “来了,那就是去会会他,不知他认不认赌注。”公输念槐一听严实来了,立即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也就收起嬉笑之心,迈步朝后院走去。 “嘿嘿,公输公子,严作头对您敬着呢,还担心您忘了那茬了呢。”张言伴着两人一边走,一边向公输念槐解释着。 “噢,严作头还有这觉悟?”公输念槐摇摇头,有些不信。虽说学无先后,达者为先。但能说与能做,其间的距离何止千万里。 这不仅是严实的年龄足以作公输念槐的老爹,而且作头职阶虽低,也是有官身的,公输念槐是谁,知道内情的,也只是当作孟之经的好友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孟珙新招纳的僚属。 两人的身份地位,若没有孟珙这一顶大帽子罩着,相差太远。一个白身想与官员为伍,想什么呐你。 更何况还要委身屈就当这个白身的徒弟,说出去都不够丢人的。 “上次跟严作头一起来的李珍与王贵也跟来了,公输公子,您,”张言压低声音轻声说道。 “他们也来了?噢,张大哥,他们住在哪里,你这一来一去,怎会这么快?他们不会也参加屯田了吧?” 公输念槐心里好笑,上次就是李珍与王贵两人摆出一副护主的样子,对严实押注的事情东挡西拦,若不是自己与孟珙话里有话,还真有可能弄得不愉快。 这两人即使是出于邀宠,也有些过了。至少他们两人看公输念槐时,只重身份,不重本事。想不到两人也一起来了,如此说来,严实与这两人就不仅仅是上下级的关系,私下里应该还有不轻的交情。 “他们没有参予屯田,若公输公子注意的话,白天就能看到作院所在。在我们这个村子东南十里处还有一处村落,就是作院与工匠们的所在了。” “噢,这么说来,确实不远,算是邻居了。” 三人一路说着话,转过了过道,进入了后院。 瓷罐丛中倘佯着三个人,还有一个门神似的站在正房门口。公输念槐扫了一眼,就认出充当门神的正是牛犇,公输念槐微微一笑,这个牛犇真有意思,要他看门他还真是在看门。 在瓷罐里游移的三人无疑就是严实三人了。从堂屋里散射出来的烛光摇曳着地上的影子,曲折地打在黑幽幽的瓷罐上,显得静谧而阴森。 三人听到脚步声,齐齐挺身扭头望过来。 “见过两位公子。”三人一怔下,很快反应过来,躬身施礼。 公输念槐扭头看了张言一眼,这称呼不对啊。张言不是说严实很迫切地想当自己的徒弟吗?怎么还称呼公子呀。 “噢,严作头,两位兄弟,不必多礼。”孟之经拱手还礼,嘴上不咸不淡地说着客气话,但听他的语气与表情,可一点都不客气。 公输念槐一怔,上次三人来时,不仅孟之经,就是方琼似乎对这三人,也许是对作院吧,就有些不待见。也不知忠顺军与作院之间生过什么故事。估计有过摩擦。 此时三人中走出一人,公输念槐一看,正是严实。几天不见,从穿着到表情,严实一点儿没变。 “元直见过先生,不知先生唤元直来,有何吩咐?”严实非常端庄地躬身施礼,口称先生。 为何是端庄?公输念槐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 先是严实的穿着。一袭亚麻衣衫,浆洗得干洁清爽,规整地附着在身体上,俨然一套精致的包装。而头上的幞头俏挺端正,透着一股子言笑不苟。 再看表情。严实很好的控制着脸上肌肉的松紧,既不过分提拉显示谄媚,也不横拉下拽,故示豁达无欲。 能看出严实内在情绪的,只好着落在眼神上了。眼睛是透视人内心真实情感的窗户,也是最不好伪装的部位。 可是啊,公输念槐深深看进严实眼睛里的视线,如入无底深潭,连个涟漪也没兴起。 难道严实是自内心地认了赌注,承认公输念槐是先生了? 口说无凭,心应才真。 “呵呵,严作头,小子焉敢作先生。上次比试,押注是添头,以增乐趣耳。先生之称,休再提起。” 公输念槐一挥手,呵呵一笑,也不回礼,径直踩向甬路,两边的瓷罐陡然矮了三寸,如若偃伏的雌兽。 站在甬路两侧的李珍与王贵,怔怔地瞧着眼前的一幕,对着迎面走来的公输念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第八十九章 赌来的徒弟 第八十九章赌来的徒弟 孟之经与张言像个局外人,还过礼后,遛遛达达地走了过去,直到屋门前,在一张小桌前坐了下来,端起瓷碗喝水,眼睛瞧着院子里的四人。 “哈哈哈,公输公子,”严实从后追来,先是爆出一阵大笑,而后像活了过来的弥勒佛,摆动略显肥硕的身子跟随在公输念槐身后。 “公输公子把押注作甚,那是公输公子的事情,元直不敢妄加揣测。但元直无一时或忘,您这个先生元直是跟定了,至于您收不收元直作徒弟,那也是您的事情,元直心向往之而非强求,言出必遂罢了。” 哟!光棍啊! 公输念槐扭回头看了严实一眼,“徒弟是这么好当的吗?” “元直明白。一则尽心完成先生交托的责任,二则待元直筹办拜师大礼后,再请先生上坐。” 公输念槐点点头,“严作头,那就先如此吧。来,今天让张大哥请来三位,有一事相托。” “先生请!”严实抢前一步,伸手延请,朝呆立在甬路边上的李珍王贵施了个眼色。 两人哦了一声,如同冬眠过来的熊大熊二傍在公输念槐两边,朝屋门处走去。 “哈哈,严作头,这两位哥哥,不必这么夸张吧。”公输念槐嘴里说着,心里比蜜还甜,这种前呼后拥的感觉太棒了。 “嘿嘿,”这可苦了李珍与王贵,严作头成了公输念槐的准徒弟,自己是啥? 这个公输公子口呼两人为哥哥,这辈份怎么算?难不成改口叫公输念槐为叔叔?要是受了哥哥的称呼,严作头岂不成了自己的侄子?严作头敢叫,自己敢答应吗? 严实似乎最没心理压力,在前面引路,动作自然,表情到位,若不是年龄原因,任谁也可看出他对公输念槐的尊敬。 张言早准备好了坐具,让公输念槐上首坐了,下面依次坐了严实与李珍。另一侧坐了孟之经张言与王贵。 不管咋说,严实三人为客,端茶倒水的活就落在张言头上了。 “孟公子,元直视公输公子为师,还望您多多提携后进。”严实隔着木桌朝孟之经拱了拱手,笑容满面,神态甚恭。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还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孟之经自也不会失了礼数,让人轻看了去。也拱手还礼,口称岂敢。 “嗨,坐在桌上,都不是外人了。客套话少说一些,有利于工作。”公输念槐拦住要站起来的李珍王贵两人,弄得两人站立都不是,有些小尴尬。 “呵呵,李大哥王大哥,人在江湖,各论各的。严作头称小弟为先生,那是严作头的事,与两位无关,两人不必拘礼。” 公输念槐得把箍在李珍与王贵头上的紧箍咒先撤了,如此拘谨下去,还怎么做活呀。 “呵呵,先生说得极是,放松,啊,都放松。”严实属猴的,顺着杆子爬得嗖嗖的。 “念槐请三位过来,是想送三位好大的一场富贵。”孟之经轻轻敲了敲桌子,从身份上来说,孟之经最为尊贵,又是在他的家里,话语权自然旁落不了。充当起了召集人的身份。 “噢!”李珍与王贵眼神里爆起了一缕精光,对视了一眼,屁股上开始长出钉子来,坐不稳当了。 “孟公子体恤我们三个,说送一场富贵决计是假不了的。吃不吃得下,还要看我们的手艺与肚量了。孟公子请示下,我们三人自不会辜负了两位公子的期望。”严实再朝孟之经拱拱手,眼角余梢都没瞧李珍与王贵两人,脸上挂着一股庄重严肃的表情。 “念槐,跟三位讲讲吧。”孟之经开场白讲过,就把后面的事情撩给公输念槐了。 “牛大哥,你的活计做得了吗?”公输念槐扭头朝当门神的牛犇说道。 “噢,小的这就去做。”牛犇脸一红,手脚有些痉挛,当着外人的面,脸上有些挂不住。 “先生,元直可否援手一二?”严实瞧了牛犇一眼,虽不知公输念槐让牛犇做了什么,但也大概猜了个八九。一个大匠会让人去擀面条吗? 大匠安排的活计,显然让一个兵哥哥去做,应该不是最佳的人选。那么自己与两位手下就是不二人选了。现在公输念槐问起来,自己这个准徒弟当然要当仁不让,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也好。”公输念槐也不矫情,瞅了严实一眼,轻轻点点头。 “元直,这就去。” “严作头,你坐下,念槐有话跟你说。”对面的孟之经把严实拦了下来。 “那,小的去。”李珍与王贵再没眼力劲儿,这点小门道还是能看出来的。两人起身离坐,朝三人拱拱手。 “好吧,你们两位随这位牛大哥去,一切听牛大哥的。”严实朝李珍与王贵挥挥手。 牛犇步下台阶,领着李珍与王贵朝前院去了。 严实眯着眼瞧着牛犇领着两人去了,指了指对面的马扎,朝张言说道,“张兄弟,快来坐。这些小事儿由我来做。” 张言提着一把大铁壶,正往里灌水,听到严实的声音,扭回头看去,眼神里的疑惑一闪即逝,大概还不习惯严实做了公输念槐的徒弟这个突变。 张言笑笑道,“严作头,您与公输公子如何,不关张言的事儿,您是公输公子请来的,小的作些茶役,也是应当的。” “严实啊,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即可,想收买张大哥给你说项,也得先过了我这关再说。”公输念槐轻轻地敲了敲桌子,示意严实莫要走偏了心。 “先生教训得是。”严实敛容拱手道,“请先生赐教。” 公输念槐一摊手,“这还怎么做事?严作头,再这样拘手拘脚的,小子就扫地出门了。” “呵呵,是是。”严实低眉顺目,做实了徒弟的本分。 “嗨,念槐啊,我都看到了,严作头是出于真心啊,你就别难为他了。他想如何,由得他去,只是不误了活计就行。”孟之经在一旁瞧着有趣,开口戏谑道。 “好吧。嗨,本以为收个徒弟玩玩,很有趣,现在看来,嘿嘿,” “先生,莫非先生有龙阳之,那个,啊”严实遽然色变,身子侧向一边,两眼像看到鬼一样瞧着公输念槐。 “噗---”孟之经把嘴中的水,长龙般射了出去,也幸亏他扭头及时,没喷到对面去。 “哈哈哈,”孟之经狂笑着,以手指着公输念槐,“你小子,让你胡说八道,这次有得你解说了。哈哈,不过,严作头,某可没有那癖好。” 孟之经一手撑地,笑得眼泪都下来了。 “嘿嘿,可能元直误会先生了,告罪,告罪。”严实一边讪讪笑着,一边给孟之经续水, “元直还想呢,先生怎么不找个年轻些儿的作徒弟呢,该打,不该曲解了先生的意思。” 公输念槐被惊得目瞪口呆,这宋人怎么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想,这也可以拿出来逗乐子? “咳,是小子说漏嘴了。” “咣当。”严实差些儿把水壶扔了,抖抖的说道,“先生,难道是真的?” “呸!什么真不真的?此事休也再提起!”公输念槐恶狠狠地瞪了严实一眼,这人怎么总往那上边想啊。这事是能想的吗,得去做。 “嗯,严作头,你们作坊能做铸件吗?”公输念槐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故作深沉地问道。 严实微一皱眉,瞬间恢复原状,小心地说道,“回禀先生,元直所在作坊筹建于四年前,是为修补战损弓弩的。铸件嘛,也只是做些弩机之类的。不知先生想让元直铸些什么?” “铁铸还是铜铸?” “铜铸!” “噢!”公输念槐想了想,冶铜业起源较早,工艺成熟,铸一根迫击炮管应该不成问题。只是重量会重上一些。而且弓弩上的铜弩机其复杂程度不亚于炮管。 公输念槐没见过三弓八牛弩,不清楚弩机的大小,想来也小不了。 “严作头,铁铸可做过?”公输念槐沉吟片刻,还是想从铁铸上入手。 “铁铸亦可。只是,”严实想了想,“先生,要铸何物,不妨说与元直,元直也可斟酌一二。” “嗯,也好。张大哥,取些纸来,呵呵,孟兄,笔呢。”一想起笔来,公输念槐就想乐。孟之经拿走的签字笔,他没用上几次,反而成了自己的书僮。 很快,张言取来纸,严实把桌子上的茶碗铁壶收拾妥当,两人把纸铺在桌子上。 公输念槐有了上次作图的预演,这次再作就轻松了。只是在单位上还是犯难。 上次画图只是让三位大佬有个直观的认识,现在是要按图索骥,直接当制作图纸来制作实物的,这尺寸上就不能马虎了。 “这尺寸?”公输念槐画出一个轮廓,就掷笔于桌上,轻叹一声,颓然不语。 “先生,尺寸有何不妥?”严实瞧着白纸上的图样,一脸懵逼。又听公输念槐说起尺寸,以为只是草样,尺寸还未确定下来,谁能料到公输念槐是在苦恼古今长度单位的不统一,给他选定计量单位带来了困扰。 自己了解后世的单位标准,不知宋时的;而这些人了解宋时的,不懂后世的。如何统一,怎样跟这些人谈统一尺度标准的问题,就是当下最紧迫的问题了。 第九十章 筚路蓝缕 第九十章筚路蓝缕 “不是不妥,而是根本不知采用何种标准。”公输念槐两手交叉叠于脑后,抱着脑袋陷于沉思。 “何种标准?”其他三人面面相觑,难道还有其他标准?三人即使化成公输念槐肚子中的蛔虫,也猜不透为何公输念槐还有其他的标准。 “先生一向习惯哪种标准?”严实眨巴了几下眼睛,小心地问道。不过,即使他,也想不起在同一片天空下,竟然还存在着第二种度量衡标准。除非这人本来就不是大宋出产的。 “哈哈,糊涂了。”公输念槐一拍脑袋,上次在画望远镜镜架图时不是用过吗,现在再拿来试试。 公输念槐曾向方琼借过尺子,用他的华为p8比照过。华为p8长宽各为145厘米和72厘米,宋代的一尺大约相当于32厘米,比后世的短不到两厘米。 用一套这样的长度标准,来作为制作望远镜架的长度规范将将能用。 但是用来作为测量火炮的标准,就有些粗陋不堪了。火炮的内外径精确到厘米是开玩笑,怎么也得用到毫米。 公输念槐就愁这个毫米呢! 现在只能再用手机与宋代的尺子相比照,换算出更精细的尺度来。 公输念槐跳起来,跑回屋里,从双肩包里把尺子找了出来,上面自己做上去的标记清晰可见。 “尺子?”严实看到公输念槐手里的尺子,两眼就迷惑了,这就是一把很普通的木尺,值得他这个小先生如此重视吗? “先生,可否让元直一观?”严实忍不住要看看这把尺子有何不同。 “呶,严作头,”公输念槐顺手递给严实,搞技术的人都有这个癖,非要看过才可放手,“作院里可有卡尺?” “卡尺?”严实手里攥着木尺,轻轻敲打着手掌,目光不离公输念槐左右。 “那你们怎么测量弩机的尺寸?”公输念槐坐下来,看着严实的表情,热起来的心开始下沉,瓦凉瓦凉的。 “模具由都作院颁下来,我们照做即可。”看表情严实没觉得这样做有何不妥。弓弩都是按统一的尺寸由不同的都作院制作,下面的一些小作院只能承接一些缝缝补补的小零件的活计。 “严作头,你来看,这把尺子上我做了几个标记,这一段是7厘米,嗯,就是可以再分七份的意思。而每一份里面再分出十分来,啊,明白吗?你们都看着我做甚,这是晚上,晚上知道不,不能盯着人看!” 公输念槐没有听到三人的反应,抬头一看,三颗脑袋凑在一起,几乎把他的头给罩了起来,三双黑眼珠子在自己的头顶上闪着光。 “念槐,这么短了,还要再分成十份?量蚂蚁腿也够用了,你不会这么无聊吧?”孟之经眼睛眯成一条缝,比量着把一厘米再分成十份,会是怎样一种长度。 “先生,莫非要用到更精确的度量工具?卡尺是什么尺子?”严实不愧是作院的作头,虽然水准还离着公输念槐心中的标准差着十万八千里,但专业人士的目光跟孟之经还是不一样的。 公输念槐一翻白眼,不会吧,东汉时就出现了游标卡尺,到了南宋反而无人知道了?公输念槐的心忽忽悠悠地往下沉,也不知还要往下沉多久才能触底。 “严作头,我来问你,你的那个作院铸过圆形构件没有?”公输念槐不再抱希望了,至少想现在开工铸炮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铸过。先生,元直看您画的这图,似乎是中空的,这与震天雷的外壳有些相似。”严实俯下身子,仔细瞧着公输念槐勾勒出来的轮廓图。只是震天雷是圆形的,而公输念槐画的是一根细长管子。 “不试怎么能成。”公输念槐咕哝了一句,反正早晚要做,早做也缺晚做也缺,就从现在开始吧。 公输念槐在脑子里过了过尺子与厘米之间的关系,把迫击炮的尺寸数据标了上去。不管炮管长度还是内外径都用尺来标示,炮管长度是几尺几寸,内外径用几分之几寸来表示,反正数据标上了,做不好就是工匠的事了。什么,数据太小,量不出来?那就量纸去。 “先生,这些数据”严实瞧着公输念槐标上的数据,有些蒙圈儿,不过还好,公输念槐一瞪眼珠子,严实就老老实实地当镇纸去了。 “啧啧,”公输念槐开始画三维图时,严实的嘴就啧啧个不停,哈拉子都快流到公输念槐的头顶上了。 公输念槐这个烦啊,怎么像到了猪圈里来了,吧唧个没完了。 “先生,先生,先---生,定要教会元直画这种图,啧,啧,啥,立体图?诚然,诚然,一目了然,跃然纸上,活了过来一般。啧啧,”严实一边吧唧着嘴,谄媚之辞如滔滔小河沟里的水,不舍昼夜。 “行了,严作头,你呀,先别夸我,来看看,能做出来不?”公输念槐直起身来,瞅了瞅趴在纸上做乌龟状的三颗脑袋,“都小心了,别把鼻涕眼泪什么的滴在纸上,洇坏了,我可不补画。” “先生,啥时开铸?”严实的眼睛里再没有他人了。孟之经?这人是谁,嗯哼,不认识。 就看严实现在的表情,恐怕他正后悔为何公输念槐不好那调调呢。否则投怀送抱是免不了的了。为何?不投怀送抱,不足以表达他对公输念槐的敬仰之情。这个先生自己是拜定了,也拜对了。学得一样儿,就够自己横着蹦跶的了。 “这么说能铸喽?”公输念槐兜了发花痴的严实一眼,“这还没开始呢,接着画。”公输念槐抻了抻腰,又俯下身子,继续未竟的画图大业。 这次画的是迫击炮弹,可比画炮管复杂得多了。后世的子弹炮弹都是击发的,也就是说是有底火的。 目前,公输念槐还没弄出底火来,还得靠引火绳来引燃发射药,把炮弹从炮管里推出去。 所以公输念槐的迫击炮,其关键处就是炮弹与炮管内壁的密封。炮弹与内壁严丝合缝行不行?不行。 因为发射药在炮管内爆燃时,热胀冷缩的作用,炮弹外径会热胀,会卡在炮管里。一般炮弹的外径比炮管内径小不到一毫米。如果仅仅是这样,密封的效果仍然会不理想,也就是会漏气,炮弹出膛的初速度会降低,影响射程。 后世的迫击炮弹一般会在弹体的定心部位车出几道螺纹沟槽。这些沟槽的学名叫做“闭气沟槽”。 由于迫击炮弹一般都是由炮口装填,也就是前装炮,依靠本身重力下滑,以一定的速度撞击炮膛底部击针而使弹上的底火发火的。 如果迫击炮弹的外径与炮膛内径具有十分紧密配合的公差,那么在装填时就很难做到既方便又迅速地沿炮管直下。 为了保证足够的下滑速度和发射速度,迫击炮炮弹与炮膛壁之间必须留有一定的间隙,但间隙又不能过大,过大的间隙势必影响迫击炮弹在膛内的正确导引而影响精度,于是这个间隙被确定在06~08毫米之间。为了减少火药气体从间隙处外泄,通常在弹体外径最大的定心部,车制数个环形沟槽做为闭气结构,闭气沟槽多为三角形,也有矩形、半圆形、梯形。发射时高压火药气体经过沟槽时,由于膨胀形成涡流,速度减慢,使火药气体的泄出量减少,根据效率不同,大约有85以上的发射药气体被密封在炮膛内,从而起到封闭火药气体的作用。 “纺锤?”别人不敢出言质疑公输念槐,像张言,身份上就限制了他畅所欲言的权力,也就是不能随便说话。再就是严实了,一个捡来的小先生,还没行拜师大礼呢,怎么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呢? 孟之经不受此限,他已经盯着图样子发了好大一会儿怔了。他心里明白公输念槐画的绝对不是纺锤,虽然样子很像。但是孟之经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这是个啥玩意儿,要是后世的人还能联想到橄榄球。孟之经只能往纺锤上靠了。 当然纺锤也不会这么复杂,尤其是内部,整个被掏空了,而且还分成了几个部分。 “啥?纺锤?”公输念槐端详了一会儿,呵呵一笑,“孟兄好眼力。” “啥?念槐,你画个纺锤做甚?难道这不是你说的三人砲?”孟之经有些抓瞎,公输念槐怎么能当众骗人呢。 公输念槐给三位大佬画迫击时,孟之经与张言被赶走了,只知道公输念槐画了一种可以三人操作的砲,具体长什么样子,今天还是首次得见。 “严作头,你好好看着,这样形状的东西能否做得出来?这个就像铸震天雷外壳一样铸即可。” “先生,这要比震天雷难铸。”严实咬着嘴唇,目光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铸得了还是铸不了?”公输念槐紧追着问道。 “能铸,当然能铸。先生要是画得了,元直这就回去连夜招集工匠们开工。”严实就差拍胸脯了。 第九十一章 烟与大航海 第九十一章烟与大航海 孟之经所说的送一场富贵给他们,就要着落在这个小先生的创意上了。哈哈,自己不仅有一个神一样的小先生,还能得一场富贵,这他老奶的,天上掉馅饼非得砸自己的脑袋似的,躲都躲不掉。 “图样子,你们肯定会看。收起来吧。”公输念槐指着图纸,目光扫向孟之经,不经意地说道,“要是后天史通判来时,能放上几响礼炮,可就长大脸了。” “啥?后天,史通判来?”严实的耳朵支楞得比兔子耳朵还高,脸上的表情立即绚烂了起来。 “哈哈,念槐,这就是你说的三人砲啊。嘿,小兄我还,”孟之经一挥手,“算了,严作头,你呀,领着你的人快回吧。离着也不远,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就派人来找你这个小先生。” “是,孟公子,适才元直来时,看四周屯田之处火把闪耀,想必是有紧要之事,若有用到作院的地方,请孟公子尽管开口,元直必不吝人力以尽绵薄之力。” “嘿,严作头,这事啊,还得问你这个便宜先生,都是他弄出来的。”孟之经一指端着碗吱溜着茶的公输念槐。 严实怀里抱着图样子,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先生也懂屯田之道乎?”严实心里明白,一个吃手艺饭的人,穷极一生能精研一门手艺就能开山立派,设馆授徒了。 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能配制出威力巨大的火药,会画跃然纸上活灵活现的图样子,要是图样子上的铁管子和纺锤样的东西在自己手上变成现实,又会是一番怎样震撼的情景。 现在在屯田上还能插上一手,噢,还有这满院子里的瓷罐,据那牛犇说好像用来制作什么神药的,这,这个半大孩子,不,已经是自己的先生了,还是人吗? 那,自己岂不就成了神的弟子! “以后多的是你不知道的。时间紧迫,带着你的人回去吧。”公输念槐开始摆谱,有了当先生的派头了。 “是,那元直告退了。”严方放下图样子,整了整衣服,很恭敬地给公输念槐与孟之经行了礼,这才抱起图样子,退出三步后,才转过身疾步走出了后院。 “真不知道这个严实跟了你是福是祸。”孟之经瞧着严实的背影消失在过道里,悠悠地说出了一句话。 “哈哈,孟兄,嫉妒你就说出来,啥时也学会阴阳怪气了。”公输念槐累得够呛,早把自己扔进了椅子,四仰八岔地依靠在椅背上,姿式很不成体统。 “嘿嘿,念槐,你把史通判来枣阳的消息传给严方,是否想让严方把你的这门三人砲,是三人砲吧,献给史通判吧。嗨,别摇头,也别不承认。”孟之经说完,一脸的奸笑,瞅着公输念槐,两条腿抖啊抖,得意极了。 “哈哈,待会儿小弟给你讲个故事。不过,小弟想问一句,孟兄是否不看好这门三人炮?其实它的正式名称应该叫迫击炮。”公输念槐也抖腿,比孟之经抖得还起劲,幸亏做椅子的木料抗震,只微微地有些响动,还没大叫。 “迫击炮!正式名称?”孟之经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又嗵一声坐了回去,没收住。 “念槐,你为何说是正式名称,难道这种迫什么击炮早就有了?是哪国,什么时候的事情?”孟之经真急,以他对公输念槐的了解,凡是他想出来的东西,必不是凡品。 这门迫什么击炮,看上去很简陋,甚至都不能称为简陋,因为简单的称不上什么什么,惟一可观的就是像纺锤一样的东西,因为看上去比较复杂,有些门道。就是这么一门不像东西的东西,能与百人操作的三弓八牛弩相提并论?切,笑话都不待这么讲的。 不过,由于出自公输念槐之手,听话音,这种迫什么击炮在某个地方已经使用上了,那么它的威力肯定至少相当于三弓八牛弩,否则公输念槐也不会拿出来。 当然,孟之经这样想,他是想当然地认为公输念槐是知道三弓八牛弩的威力的。谁能料到孟之经对面那位连三弓八牛弩的牛毛都没摸过一根呢。 作为一个出身将门士家子弟,对于战斗力的理解,肯定甩公输念槐几条街。即使这种迫什么击炮的单门威力不如三弓八牛弩,看图样子,由三人操作都有些富裕,要真是这样,那集群式的使用,其威力要远大于三弓八牛弩。 “呵呵,孟兄,小弟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小弟这门迫击炮是这个时空里的第一门,当然也是惟一的一门。你也不看看坐在这里的是谁。”公输念槐很牛逼地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那,既然是第一门,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还是你的族人共同研究出来交给你的?”孟之经不相信公输念槐的说法,一有新东西出来,就往公输氏这个姓上贴。公输氏这个姓又不是后世的电线杆子,什么小广告都可以往上贴。 “孟兄,看来小弟得给你科普科普,现在也没事,就当小弟办大学当教授前的预演吧。” “嘿,念槐,小兄承认你公输后人的技艺一流,要说办大学当教授,哎,你说的这个大学是什么样子,教授又是什么,小兄怎么觉得这两个称呼的含意,跟小兄的理解似乎不同呀。”公输念槐嘴里的新词太多了,弄得孟之经总是跑偏,说着说着就不知所云,离题万里了。 “呵呵,小弟的大学就是培养各种人才的地方,教授嘛,就是精通某类学问的人,由这些人给大学里的学生上课。” “不就是书院嘛。”孟之经一撇嘴,意似不屑。 “书院嘛,有些相似的地方。书院培养铁匠吗,我的大学里可以。” “呵呵,别逗了,铁匠怎么能进书院?你的大学能教出铁匠来,是小兄今年听到的最大的笑话。哼!”孟之经干脆把脸扭到一边去了,这与他的理解相差太大了。 “好了,孟兄,我看啊,咱们还是早些睡吧,从现在到史通判离开枣阳前,我们可能再没有好睡的了。小弟不奉陪了。”公输念槐一看孟之经对自己的大学不感兴趣,困意就上来了。 “念槐,只要你不再说你的大学培养铁匠,小兄就再听听你办大学的想法,小兄也可提供些建议。”孟之经兴奋劲还没过呢,怎么能放公输念槐睡觉去。 “嘿,孟兄,甭说培养铁匠,小弟的大学还想培养一些种田的,给牲畜接生的稳婆也培养一些,生崽子是很痛苦也很危险的事情,事关生命的事都不是小事。孟兄,你说小弟的大学咋样?”公输念槐站起身来,回转屋里拿洗漱用具去了。 “牲口生崽子还要稳婆,瞎扯!”孟之经扭头瞧着公输念槐打着哈欠回了屋,小声地表示不满。 “孟兄,张大哥呢?”公输念槐咬着檀木牙刷走出屋子,院子里突然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嗯,到前院去了吧。”孟之经懒洋洋地站起来,“我到前院看看,牛犇也在吧,噢,念槐,你不是让他们研磨配料吗?不会出事吧。”孟这经越说越担心,那些都是用来配制火药的,多危险啊。 “没事,他们不抽烟,哪里会有火星,再说了谁没事抱着硝石往地上摔啊,也没有会拿把大铁锤去砸,放心吧。”公输念槐瞧着孟之经的身影投进黑暗里不见了。 “抽烟?”公输念槐手里拿着牙刷子发愣,这是多久的事了,烟戒了? 公输念槐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急匆匆地转身回屋,拽出双肩包,从最里边的夹层里掏出一盒中华来。 抽出一支,放在鼻子上嗅了嗅,“嗯,还是那味。哎,当时为何不往包里多塞几盒呢,现在好,抽一支少一支,不抽吧,过几天就会返潮发霉。” 公输念槐小心地把中华烟塞进双肩包的夹层里,嘴上叨着烟凑到蜡烛上点燃,撮了一口。五脏六腑立即欢呼了起来,一根烟线直窜到脚后跟。 叨着烟,公输念槐也不洗漱了,坐回椅子里,头仰靠在椅子背上,慢慢地享受着一个星期未吸烟的全身慵懒感。 “不行啊,有了第一支,就想第二支,抽完之后,就没了。好像没有听说烟草还有替代品。这玩意儿现在还猫在南美洲吧,怎么能弄些回来呢?” 公输念槐很珍惜地吸着每一口,慢慢吸进肚里,在身体里九转一环之后,再缓缓地吐出来。 “大航海!”公输念槐轻轻地吐出三个字。 “造出合适的海船应该没问题,大宋的造船业的规模与技术水平,制造出适合跨越大洋的海船一点难度也没有。航线,海图,导航,啊呀,”公输念槐惊叫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噢,不急,别糟蹋了这支烟。”公输念槐又坐回椅子,走得快了,会加大风速,风大了,会催燃香烟,自己抽还不够呢,怎能让风揩了油去。 “再想想,还需制作哪些工具出来。” 第九十二章 风乍起 第九十二章风乍起 嗵嗵嗵地脚步声在前院里响起,朝着后院而来。 “咦,念槐,你,你冒烟了?啊,走水了。念槐,快起来,你嘴上着火了。哗---”一股水柱从天而降,兜头泼了下来。 “孟兄,你做甚?”公输念槐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甩了甩头上的水,低头一看,手中的半截香烟已经软塌塌地不成样子了。 不要剥夺别人的爱好,这比拿刀子杀人还残忍。 你从酒鬼手里夺酒瓶子试试,酒鬼宁愿拿脑袋撞你,也舍不得用酒瓶子给你开瓢,那酒就是命啊。 同样,公输念槐虽然不是烟鬼,但烟这玩意儿在这个时空里是有钱都没处买的珍稀物品,在好烟人眼里珍贵无比。 关键是公输念槐正倘佯在尼古丁营造的陶陶然醺醺然的宁洽氛围里,思索着需要制作哪些工具的浑然无物的状态里。 这就如同一个睡梦中的人被别人突然捏着脖子拎起来一样,火冒三丈是必须的。 “我做甚?念槐,睡着了?来,我看看你的嘴,烧坏了吧。”孟之经手里拎着个脸盆,凑了过来,打量公输念槐的嘴巴鼻子。 “别谢我。咦,念槐,你的鼻子嘴巴没烫伤啊。邪了门了,一进后院,我就看见你嘴巴上冒烟,还隐隐有火光闪烁,幸亏为兄手里端着盆水。不过,怎么看不出烧伤的样子啊。” “嘿,”公输念槐抖了抖衣服,轻叹一声,“孟兄,你看,小弟的衣服湿了,你得赔我的。” “赔衣服没问题,小兄早看着你的衣服太扎眼了。噢,你指缝里夹的是什么?”孟之经上下打量着公输念槐,发现了公输念槐手中的香烟。 “呵呵,这东西嘛,是一种草。”公输念槐舍不得扔掉,晒一晒,卷个喇叭筒还能解一时之需。 “一种草?”孟之经不依不挠,伸手就去拿。 公输念槐把手贴在裤缝上,轻轻一捻一揉,掐掉过滤嘴,撕下烟纸,顺到手腕处,沾水的烟丝托在掌心里。 过滤嘴与烟纸是决计不能让孟之经看到的,不是违禁甚似违禁,这关系到自己的身世与来历,不能外泄。 “呵呵,就是这种草。”公输念槐的大脑以三万六千转的速度转动着,得找掩饰的说辞啊。 孟之经倒不疑有他,拉过公输念槐的胳膊,从公输念槐的掌心里拈起一撮烟丝,凑近了细细端详。 “念槐,这是啥草,嗯,味道这么怪。”孟之经闻了闻,皱起了眉头。燃过的烟丝味道很难闻,那股子尼古丁烟油子味道,哈哈,闻过的都知道。 “噢,小弟称它为臭美草。呵呵,来自海外。”公输念槐对孟之经的好奇心是没得治了,只好再拿海外来顶缸。 “臭美草?”孟之经狐疑的目光不离公输念槐的脸庞左右,“是很臭,那为啥还美呢?” “喜欢显摆的人,我们不都说是臭美嘛。” “你说这种草喜欢显摆?噢,要是这样,小兄还是远离些好。君子不为也。”孟之经把手中的烟丝放回公输念槐的掌心里。 “对,对,孟兄谨守君子之道,不该接触这些自吹自擂的东西。小弟这就收藏好,以之时时警示自己。”公输念槐小心地蜷起五指,把烟丝握在掌心里。 “不对啊,念槐,刚才好像不是臭美草在显摆,而是你在显摆啊。”孟之经又发现了一个疑点。 “对啊,孟兄,咱们以后不穿绸衣,只穿粗麻布的衣服,如何?”公输念槐脑仁疼,还得不停地搅和,搅和乱了孟之经,问题也就解决了。 “这与穿绸还是着麻有何关系?噢,照你说的,穿绸就是显摆喽。哈哈,虚美之心人皆有之。小兄就不打扰你的虚美之心了。不过,念槐你确实也有显摆的理由和资格。”孟之经拍拍公输念槐的肩头,以示理解。 “孟兄,咱这院里有水,为何还要从前院端水过来?”公输念槐一指孟之经手里的罪魁祸首,就是这盆水让自己断了吸烟的乐趣,还弄了个落汤鸡。 孟之经一指院子里的瓷罐,“适才小兄发现这些罐子上落了一层灰土,就想拭抹干净,明天就要提纯了,仔细一些也是应该的,一番心血断不能因为一点点疏漏而白费了。” 公输念槐拱拱手,“还是孟兄思虑周全,小弟就不奉陪了,睡觉去喽。” 公输念槐手心里还攥着一撮烟丝呢,得找个通风隐蔽的地方赶紧晾晒晾晒。而且夜色已浓,也该上床寻梦去了。 孟之经看着公输念槐受惊的兔子似的窜进屋里,抬抬手,嘎巴嘎巴嘴,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念槐不轻松,想睡就由得他去吧。还有张言他们几个,也够用了。” 夜风骤起,枝摇叶舞,哗啦啦的声音围着房屋打旋儿。片刻后,屋子里传来木床呻吟声。 “起风了!”公输念槐一骨碌爬了起来,朝窗户看去。窗户纸被吹得忽嗒忽嗒响。 “我艹,早不来晚不来,非这个时候来。”公输念槐嘴里嘟哝着,一点也没耽误,跳下床来,趿拉着鞋子,开门探头往院子里看去。 “呼----,哗嗒嗒,”门扇被吹得摇摇晃晃,公输念槐一缩脖子,这风太暴烈了些吧。 公输念槐跨出房门,反手把门带上,抬头望天。 星光闪烁,如同走在山野里的灯。一团团黑云,犹如双十一抢购一样,匆匆忙忙地掠过天地之间。给大地盖上了一层灰黑色的帷幕,隔断了星星窥视的视线。 “要下雨?”公输念槐喃喃着,朝前院走去。 “几点了?睡了多长时间?孟兄还在前院吗?他们忙乎什么。”公输念槐大脑里一片混沌,想不起来有什么事情非要连夜完成。 前院里一片昏暗,卷起的枯叶打着旋儿四处乱飞,扰乱了从门缝里透出来的光。 “他们猫在屋里做甚?”公输念槐迈步来到房门前,单眼吊线,从门缝里往里看去。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啊呀,谁?”一声短促的厉喝声传了出来。 “张大哥?你们还没睡?”公输念槐歪头朝屋里看了一眼,“还没磨完?” “公输公子?您也没睡?”张言打开房门,延请公输念槐,“一百多斤呢,嘿嘿,我们做的也慢了些。”张言不好意思,人家公输念槐吩咐点事儿,到现在还没帮公输念槐做完,有些丢面儿呀。 “哦!是,是。小弟疏忽了。”公输念槐一听,这才想起来,三麻包呐,一百五十斤,上次用去了八斤,还有一百四十二斤。 更要命的是,研磨用的石臼太小了,放在药房里正合适。用来研磨硝石硫磺木炭就太小了,三种原料还得分开研磨,效率自然上不去,费时费力就难免了。 “都在啊。”公输念槐进屋一看,孟之经正用石辗子推来推去,牛犇用细箩细细地罗,两人的脸上灰蒙蒙的,在烛光的映照下,阴森森的吓人。 “嗨,念槐呀。来,看看,快了。小兄像这样细心地做活,还是小时练字时有过。不过,为兄发现,研磨的过程正好可以修炼身心,能让人平心静气。现在为兄心中就是一片宁洽。你看,外面起风了吧,要是以往,小兄早窜出去了,现在呢,呵呵,此阵风过,后阵风来,何须着急。只待它慢慢消沉。” “啧啧,孟兄,小弟说过,人在晚上容易变成哲人。先是孟叔,现在是孟兄。嘿嘿,小弟还是回去睡觉吧,免得打扰了哲人的成长。”公输念槐提了提麻包,照这个速度,还得忙活一个时辰。 “念槐,是否担心下雨淋了瓷罐子?”孟之经手里不停,抬头看着公输念槐,“天不亮,雨下不来。做完这些,就去找些雨布过来。你呀,还是回去睡觉去吧,我们这里也没你插手的地方。” “这么肯定?这雨一下,很多活计就得停下来,小弟造肥的效果也得打折扣。”公输念槐现在很想稳定下来,可是天不从人愿。奈何! 眼看着铺开的摊子不得不收拢,心里的郁闷无处发泄,憋得慌。 “史通判会否因为天气原因推迟来枣阳的日程?”仓促中上马的很多东西,就是让史嵩之来看的。 当然有利就有弊。下雨会影响造肥,但也给造炮提供了缓冲时间。不过这还得看史嵩之会否受下雨的影响。 凡事不操控在自己手里,就会处处被动,会产生无处着力的无奈感。 “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受影响的,除非雨下如泼,道路泥泞难行。看这雨下得如何吧,最终还得等有无新的行文下来。” 孟之经明白公输念槐心忧什么,否则他贵为将主长子,也不会来做这些贱役之事。因为孟之经明白,这些东西看似发起人是公输念槐,但受益最大的是他老爹,他老爹受益,就等于是他受益。 公输念槐转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能搭把手的活计,还是回后院吧,自己也正有东西要画,如果睡不着的话。 公输念槐告了辞,又转回后院,一路上顺便看了看瓷罐,发现这些瓷罐已经被拭抹干净,看来这些活计都是自己睡觉时,孟之经三人做的。 “嘿嘿,要是雨下来了,这些功夫是否白费了?”公输念槐忽然想起上大学的一则笑话。 下雨天,天洗衣。 第九十三章 狂想与迷失 第九十三章狂想与迷失 公输念槐想做什么? 他想做一架六分仪。 后世的生活是一种以点串成线、再摊成面的生活方式,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就时常让来到宋代这个时空的公输念槐产生困惑。这个时空的生活是以段为计量单位的,跨度太大。 后世可以精确到几时几分几秒,有些行业要精确到毫秒。而现在能精确到刻(15分钟)就算相当准确了。大多时候是以天来计量的,至多准确到时辰,也就是后世的两个小时。 制作六分仪,最重要的作用就是给地球画出经纬度,如此一来,地球表面就变成了一个网格,任何一个地点就是一条经线与纬线的交叉点。 经纬度在陆地上的作用如果还不是很明显的话,在海洋上就不可或缺了。 陆地上,有山川河流,有野村古道,再不济鼻子下面还有大路,用嘴问路,也能知道身处何地。除非问道于盲。 但在海洋上,就完全不一样了。茫茫大海,除了海水还是海水,甚至天也与海水融在了一起,天水相连嘛。 在如此的天地里,再遇上风雨阴晦,要想知道船在何处,比李白蜀道的难于上青天还难上十分。 为何指南针与罗盘在航海史上地位如此特出,就因为指南针与罗盘在海天一色的大海上指出了方向。古话不是说嘛,只要大方向不错,总有到达的一天吗? 有了指南针与罗盘是不是就意味着能远洋航行了?当然不能,不过沿海岸线航行变得相对轻松便捷了。 从南宋的泉州、福州和广州出发,一路向南,都有海岸线可以依托。越南海,穿越马六甲海峡,转而西行,依然有海岸线可以指引航线,一路上不虞食水断绝。越过印度洋,转而西北,就能到达后世的阿拉伯海,由此向西北可以进入红海,向东北过霍尔木兹海峡可以进入波斯湾。 阿拉伯商人就是沿着这条航线,把贸易做到了南宋。只是不知什么原因,阿拉伯商人来南宋的多,而南宋商人去阿拉伯的少。 仅仅依靠海岸线、指南针和罗盘是不能横绝太平洋,到达美洲的。公输念槐跟孟之经提到的西红柿、土豆、地瓜和玉米不会自己漂到南宋。烟草、橡胶与辣椒也只能呆在美洲孤芳自赏。 制作六分仪既有现实的意义,给中原大地画上表格,又有长远的意义,就是为大航海提供技术储备。 公输念槐一路朝后院走,一路低头思索。风卷衣袂,烈烈作响。公输念槐浑然不觉。 现在必须做六分仪吗?做六分仪的难度不大,也费不了多少工时,但是否是目下最紧迫的? 最紧迫? 公输念槐一怔,对啊,什么是当前最紧迫的?而为何会出现紧迫的情况?自己难道处于一种最紧迫的情态之中了? 那么自己最紧迫的是什么,又是什么让自己处于最紧迫的状态之中的? 公输念槐的脚步缓了下来,慢慢踱到背风处,依靠着厢房,仰起头来,瞧着乱摇狂舞的树冠枝头,耳畔激荡着树叶互击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这是我吗?公输念槐问了自己一句,舞蹈着的树叶让公输念槐似乎看到了自己。 树根动不动?公输念槐没看到。但看到了树干自上而下,摇动的幅度越来越小,到根部时几近于无。 唉!自己浮躁了,有些自鸣得意,忘乎所以了。 从张言,孟之经到方琼、严实直至孟珙、王坚,他们无一不把他公输念槐当作公输氏后人。公输念槐这几天的表现,应该也印证了这一点。 随着周边的人对公输念槐的信任感渐增,周围的人开始绕着他的指挥棒旋转,公输念槐自己也不知不觉间手舞足蹈了起来。 这是迷失自我还是自我的回归? 公输念槐低头审视着这具年青的身体。紧绷绷的肌肉充满了活力与张力,周身上下散发出灼热的气息,似乎一座蓄满水的大坝,大坝里的水面平滑如镜,微波不兴,柔弱无骨,人畜无害。 但真的是这样吗? 巨大的势能一旦找到可以肆意渲泻的口子,必会化作裂天的能量,冲荡着周边的一边,摧毁沿途的一切,直到势能化作的动能消逝殆尽,才会停下急匆匆的步伐。 现在的自己是否是一座已经有了裂缝的大坝,就等着这道裂缝被撕裂成一道口子,然后摧垮整个大坝,挟万钧之力,天河倒泻般淹没一切。 正在进行的有青霉菌的培养,而且很快就进入青霉素提纯阶段。 根据自己的提议,孟珙等人在看不见的田野沟谷里,动员民众士兵,正在收集原料蓄积造肥。 还有望远镜,火药,迫击炮等等。任何一个项目展开来,都是一个产业链,要把这个产业链建立起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现在甚至连起步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有了样品,连链条的边都还挨不上,甚至连这个产业链最终能否建d是个未知数。 而现在的公输念槐,像个吐丝的蚕宝宝,不吐丝就难受。恨不得凭一己之手,把后世的东西一个个的搬过来。漏掉一项似乎都不可原谅似的。 公输念槐在夜风中慢慢地冷静下来。目光缓缓扫过院中的罐子。两眉间不觉蹙成一个疙瘩。 虽然从蒸馏水到青霉的提取,公输念槐认为都做到了极致,但也很难保证没有其他菌类的混入。 而现在并没有合适的手段甄别出其他菌类来。即使青霉素提纯出来,怎么能保证它是纯粹的? 虽然他在做一些补救工作,但对他这个工科出身的人来说,心里依然没底。 万一提纯出来的青霉素不是疗伤袪病的良药,而是能要人命的毒药,公输念槐就得卷包跑路了。 茫茫天下,何处是容足之地! 公输念槐有些后悔了,当初为何要踏足自己不甚熟悉的领域呢?无他,还是心太急了。 当穿越到这个时空,公输念槐内心深处有一种直至今日仍不能言说的孤独感。而这种孤独无依的感情,让他很想以最快的方式融入到这个时空里。 当时他认为融入的最好方式就是与宋人打成一片,被宋人认可,被宋人景仰。 他所期待的心灵充实,在公输念槐牌火药成功爆炸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得到了实现。 但他依然不满足,依然像孜孜不倦的春蚕,想把后世里的见识一股脑地吐出来,晚一点都似乎难以忍受。 若公输念槐一开始就咬定青山不放松,搞火药制火炮,按部就班地推行下去,是否会是另一备局面呢? 制造火炮并不见得过程一定顺利,但那玩意儿可以从冶炼业入手,炮管不合适,是冶炼业的水平不够,而非火炮本身的问题。同样造不出好火炮来,是工匠们的工艺水平不过关,也算不到公输念槐头上。 公输念槐可以动动嘴,一切功劳是自己的,毛病是他人的。而且随着自己的指手画脚,火炮必然会被制造出来,这是毫无疑问的。而这又会归功于公输念槐的指点,功劳还是他的。 这是稳赢不输的买卖。 院子里的这些罐子看似不起眼,但却是生物化学而且是更复杂的生物制药的载体。 不须说是在宋代,就是在后世,都是前沿学科。 公输念槐在不熟悉的领域里玩高难度动作,这是不折不扣地自找麻烦。 烦恼了一阵,公输念槐心里的心毒排泄的差不多了,头脑也逐渐清醒了起来。 踏上甬路,公输念槐慢慢走过去,在房门前稍一停留,双脚带着身体朝后院门走去。从这里走出去,也可以到达南长水。 “公输公子。”从院门处幽灵般闪出一人,拦在公输念槐的前路身施礼。 “王大力!”公输念槐后退了一步,左右看了看,不知王大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王大哥,你刚才藏在哪里?”公输念槐很直率,一点不掩饰他的好奇。不过这也正好与他现在的年龄特点相符,半大孩子嘛。哪里有那么多的城府。 “这里。”王大力两眼盯着公输念槐,右手朝身后一指,公输念槐聚了聚目光,顺着手指的方向,勉强辨识清楚了,原来王大力傍在门楼上。 “呵呵,王大哥,掩藏的真隐蔽。”公输念槐挑挑大拇指,点了一个赞,抬脚向院门走去。 “公输公子,你要出去?”王大力没挪窝,依然挡在公输念槐与院门之间。 “噢?王大哥,小弟想到外面走一走,为何拦着路,难道还怕出事不成?”公输念槐也很理解这些执行命令的兵哥哥,身不由己。平安则万事大吉,出事则首当其冲。 “公输公子,您要出去,小的自然不敢拦挡。只是天尚未明,且只有小的一个人巡视,若是陪您出去,院子就没人看守了。还请公输公子稍候,待小的唤人来接替小的,小的就陪您出去走走。” “噢!”公输念槐点点头,四下里又扫了一眼,一直以来,这个院子里只有两人值守,若再加上张言的话,也只是三个人。 今晚上张言与牛犇都被公输念槐撵去当杂役了,值守院子的就剩下王大力一人了。王大力说的也在情在理。自己总不能以一己之私,坏了规矩还是小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个东西跟曹操一个德性,说曹操曹操到,怕万一,万一来,邪门得很。 第九十四章 神夜游 第九十四章神夜游 公输念槐挥挥手,“算了,小弟也是一时兴起,出不出去当不得紧。噢,对了,王大哥,小弟记得是您送李铁父子去刘叔那里去的吧,他们还好吧。” 既然半夜时出去,会牵扯到很多人,公输念槐的心也就沉了下来。想起这个王大力正是送李铁父子的那个兵哥哥,顺便了解下李铁父子的情况吧。 “噢!”王大力直起身来,神情明显地轻松了下来。 “回公输公子,李铁父子三人很好。刘大厨给他们腾出了一间屋子,吃食无虞。刘大厨听说是公子您的亲眷,让小的回话,请公子放心,您的亲眷就是他的家人。呵呵,刘大厨差点把胸脯拍漏了。” “亲眷?”公输念槐的瞳仁就张了开来,李铁父子什么时候变成自己的亲眷了?哈,这以讹传讹的流俗威力真不小。这威力还会随着一方的名声势力而增减,基本上成正比关系。 “嗯,小弟就谢过王大哥与刘叔了。呵呵,不知李铁跟你说过什么没有?”公输念槐没话找话,反正自己的头脑越来越清醒,回去也睡不着,六分仪就先让它六分着吧。跟这些基层的兵哥哥聊聊天磨磨牙,也是一种放松。 公输念槐拖过来一个空瓷罐子,放在屁股底下,“王大哥,你也来坐。” 王大力摇摇头,“公子自坐,小的职责在身,站着就好。李铁嘛,小的跟他没怎么说话。噢,公子莫要误会,不是小的不跟李铁说话,而是李铁有些冷,小的说三句话,李铁接一句就让小的感激了。” “噢,王大哥,你看李铁是不善言辞呢,还是自我封闭?” “自我封闭?”王大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而后缓缓摇摇头,“小的不知。李铁的两个孩子眼神很亮,只是也像李铁一样,很少说话。” “噢,小弟晓得了。还得谢谢王大哥。听王大哥的口音,似乎也不是本地人吧。”公输念槐见不能从王大力这里了解李铁的更多情况,也就转换了话题,聊天嘛,天哪有方向,扯到哪儿算哪儿。 “公输公子好耳力,小的是北人,跟王副统制算是老乡。”王大力提起王坚,腰杆立即挺拔了几分。 “邓州人?”公输念槐抬头盯着王大力,“噢,难怪。” “不,不是公子想像的那样。王副统制并不知晓小的。”王大力摇着手否认,脸孔有些胀红。 “呵呵,王大哥对不起哦,是小弟庸俗了。为何王大哥要强调自己是北人呢?据小弟所知,百年前,我大宋奄有四京,金人尚未南下时,邓州也是我大宋的州府,为何现在却要以北人来称呼自己呢?” 王大力轻叹了一声,忽觉不妥,抬头警觉地扫视了一下四周。风在吼,树在摇,钻进墙缝时还发出咻咻的啸叫。 在这样的环境里,声音一发出,很快就被风带走,撕扯成缕缕声线,挟持着远去而后消逝不闻。除非有人正在下风不远处,否则很难听清两人的谈话。 即使如此,王大力还是看了看周围。不知是出于自身职责的警觉性,还是出于对身份的敏感。 “王大哥但说无妨。小弟只是好奇不理解罢了。”公输念槐还有些话滑到了舌头尖,只是想了想,舌尖一卷,又卷了回去。 “公输公子,您说的邓州百年前确实是大宋的城池。百年呀,五代人了。我们这些邓州人敢说自己是宋人吗,若让金人知道了会放过我们吗?再说了,公输公子,就像小的,自少时只见金人,哪里听到过宋人?什么宋啊金啊,都是大人物才懂的。小的能懂的就是吃饱了肚子就不会饿。要不是这几年金人搜刮得紧,小的一村人再难以活下去,才冒险逃离家园往南来了。否则小的哪会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大宋呢,更不清楚百年前我的祖上也曾经做过宋人。唉!” 公输念槐想了想,理解地点了点头,在宋代这个时空里,人的活动范围很小,方圆也就几十里。消息传播更慢,对外界的变化几乎无感。要是没有外界的打扰,不知魏晋的事情是常态,而不是变态。 “按说你们也是大宋的子民,即使是百年前,也改变不了你们是宋人这个事实。为何不称你们是宋人,或者是称呼前宋人也可呀,为何单单以北人称之?百年来,你们生活在金人统治之下,并不是你们的选择,责任也按不到你们身上。北人称呼一起,嘿嘿,不分也得分了。” 公输念槐就着风萧萧,话说得冷嗖嗖。这是他来到这个时空后,心头横亘着的一道坎,怎也说服不了自己,更跨越不过去。 后世里的一些论坛里,也经常出现以地域来别优劣的混蛋论调,公输念槐只是一笑了之,权当经过茅厕时必然闻到的气味。 王大力讪讪笑着,“公输公子说笑了,我等草民,哪里分得清什么是责任,混口饭吃罢了。小的要去巡视了,公子,您?” “噢!王大哥请便。”得,公输念槐苦笑着摇摇头,自己的一番话说出来,王大力可能听懂了,这不,吓走了。嘿,这张嘴哟。 公输念槐站起身来,把空罐子搬回去,朝王大力挥挥手,遛跶着往回走。 自己穿越到这个时空,想做些什么?当救世主?后世里自己只是一个工程技术人员,自忖自己没有高大上的逼格,也没有挥斥方酋的能力,更没有改天换地的志向。 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废柴? 在后世,虽没有大志向,但也不想成为废柴。人,活在天地之间,总要做些什么吧。 公输念槐顿感一阵气闷,刚刚清醒起来的脑袋,又混沌起来。这是一个与后世不同的时空。 最为关键的是领土的分割。公输念槐的老家在这个时空里,平白无辜地变成了外国。 习惯了走南闯北,现在却被逼仄成了走东走西,犹如自家的房子里住进了另外一家人,空间还是那个空间,属于自己的却少了一半,而这一半还是以前自己最熟悉的那一部分。如何让人不抓狂。 更让人糟心的是,住在房子里的两家人还互不相认。强占北边的占者为王,以前是你的,现在是我的,咋的了,不服啊? 被赶到南边的,心里想着北边。可是一瞅北边的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立码怂了。即使北边的人跑过来,也不敢接收,怕恶了北边那位。 一百年过去了,再加上这个时代消息的闭塞,两边的人除了上层与文人士大夫阶层偶尔喊一喊,吠一吠外,普通老百姓只是闷头讨生活,谁管你是哪根葱,宋人的还是金人的,有区别吗?能当葱花调味就行。 公输念槐不同啊!看着这所房子,自然而然地认为他就是这所房子的主人。除了占据北边的头人之外,这所房子里的人都与他同文同种同宗。根本就没有南北之分。正所谓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都是自己的老祖宗辈呀。 唉,自己瞎想什么呢?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新火药的配方已经得到验证,新型火炮严实正在试造。要是南宋还是一个开拓型的朝代的话,有了迫击炮这种新思路,即使公输念槐飘然而去,也会开发出更多型号的火炮。 在这个时空里,使用黑火药的火炮就是逆天的存在,如果这样,仍然不能唤起南宋小朝廷的血性,那公输念槐也只能双手一摊,再奉上一抹苦笑,你还要咋样? 公输念槐如同一具行走的尸肉,推门进屋。屋内漆黑如墨,公输念槐掏了掏口袋,没找到打火机也没摸到手机,往墙上一划拉,也没触到开关。 “噢,嘿。”公输念槐摇摇头,今晚上大脑好像又穿越回了后世,自己除了胡思乱想之外,还有些恍恍惚惚,神不守舍。 灵魂可能真的出窍了!是自己想后世里的亲人了吧? 公输念槐站在原地,让眼睛适应下黑暗,平伸着双手前面探路,双脚慢慢往前挪动,摸到床时,眼睛也能分辨出周围的轮廓了。 “其实,给手机充电比制作六分仪更为紧迫。”公输念槐屁股一挨上床铺,大脑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来。 对啊。手机电池没有电了,可以充啊。没有电?那容易啊。哈哈,至少不比造一门火炮更难。 而且电池长时间不用,也会自然损耗寿命。还不如趁电池的自然寿命尚存的情况下,利用一下。而且手机里还存着一些资料呢。说不定这些资料还能帮助一下自己,人的穿越,不就是思想与技术的穿越吗?人只是一个载体而已。 哈哈,有些恐怖,尤其是独自一人呆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想着身体只是一具皮囊的问题,就更让人脊梁沟里冒冷气。 既然如此,手机电池与人的生命和身体也就没有区别了。不用白不用,否则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思想的结一旦打开,汩汩清流瞬间流遍了全身,公输念槐顿觉神清气爽,浑身又充满了活力。 关键是自己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要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出来,把劣势打包快递走,谁签收谁废柴。 第九十五章 节奏乱了 第九十五章节奏乱了 坐而论道,莫若起而行之。 公输念槐一想到一旦给手机充上电,就能看到女儿瑶楠的照片。就兴奋得不行。跳起来,摸到火绳,吹燃了点上蜡烛,找出纸来,嘿嘿,没笔! 别看孟之经对做公输念槐的书僮颇有微词,但对那支签字笔却看得紧紧的。公输念槐每借用完,就赶紧纳入怀中,还不时地按一按,只要签字笔硬硬地还在,就放下心来。 公输念槐几次想做几支炭笔出来,始终没有得逞。 公输念槐吹熄蜡烛,烛芯冒出袅袅的青烟,蜿蜒着朝上升起。 “咦,天亮了。”窗户上映出青幽的光泽,预示着曙光将现。 公输念槐顿觉全身一阵困顿,犹如用久了的车轴,肌肉凝涩,失去了弹性。同时,大脑酸胀,一个长长的哈欠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公输念槐以手拍打着嘴巴,发出喔喔的声音,两眼里流出泪水来,“还是眯一觉吧。黎明前的黑暗,不好熬啊。” 公输念槐踢掉鞋子,整个人滚到床上,头一挨上枕头,眼皮迫不及待地就阖上了,呼吸瞬间变得缓慢而悠长。 嗵嗵嗵,咣当,哗啦。 “谁呀这是。”公输念槐耳朵里嗡地一声,嘎巴嘎巴嘴,嘟哝了一声,整个人躺在床上没挪动地方。 “念槐,念---,睡着了?”一颗脑袋探进来,看了一眼仰躺在床上的公输念槐,又悄悄缩回去,把房门从外带了上来。 “唉!”来人的举动,公输念槐有如目睹,轻叹了一声,“孟兄,进来吧。” 公输念槐翻身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这困意一上来,真难抵制。 “吱呀”一声,门又被推了开来,孟之经脑袋先探了进来,“呵呵,念槐,你没睡呀。” 孟之经来到床前,搓了搓手,“嗨,念槐,小兄没打扰你吧。” 公输念槐翻着眼皮瞅了孟之经一眼,“已经打扰了。怎么了,孟兄,做完了?唉,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要不你也回房眯一会儿吧。” “嘿嘿,念槐,小兄不困,清醒着呢。起也起来了,要不,你到前边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噢,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公输念槐一下子挺直了身子,三个年轻人忙活了一晚上,还如此兴奋,那肯定有事儿。 “呵呵,还是念槐老弟通透啊,”孟之经傍着床沿坐了下来,“刚才小兄夜观天象,确如先前所言,雨很快就下来了。按说下雨天,睡觉天。不过,明天史通判就来了,小兄的身体也还抗得住,少休息一天两天的,也算不得什么。” 公输念槐盯着孟之经,眉头皱了起来,“孟兄,好像不必跟小弟说这些吧,有什么事吗?” “我就知道,念槐总是很仗义的,能急他人之所急。你看啊,这雨一下来,我们提纯绿霉菌的工作就得放一放。造肥一事,现在还没人来找你,那就说明进行得很顺利。闲着也是闲着,要是我们三个最棒的小伙子,一个个躺在床上挺尸,才是引人诟病的。” 孟之经吧啦吧啦,公输念槐愣是没听明白他想干什么。 “小弟不怕。”公输念槐两手抱头,一骨碌又躺了下去,“正如孟兄所言,一下雨我们就没事干了,那就睡觉,养精蓄锐,以待来日决战。哈哈,孟兄请了。” “嗨,念槐。哈哈,那小兄就不打扰你了。下雨天我们这里开不了工,还有能开工的地方。”说着,孟之经的屁股就抬离了床沿,两只眼睛扫了公输念槐一眼,眼神里还带着些遗憾。 “嗯?哪里能开工?”公输念槐胳膊肘撑床板,半个身子就支了起来。 “算了,你劳神又劳力,不像我们动动手就成,你呀,比我们可累多了。好好休息啊,小兄这就去了。”孟之经还很贴心地按住了公输念槐的肩头,然后拍了两下。 公输念槐眨巴着眼睛,哈哈一笑,“孟兄请。”一翻身,把后背朝向了孟之经。 “你真不去?”孟之经还不死心,依然欲迎还拒,极力蛊惑。 “现在去,也看不到什么,小弟不费那个神。”公输念槐捉摸了一圈,能让孟之经如此执迷的,除了迫击炮,似乎也没别的了。 而且去严实的作院,还真得由公输念槐带头。一则迫击炮的图样子,就出自公输念槐之手,二则孟之经与严实之间似乎有些隔阂,确切地说应该是作院与忠顺军间有些疙瘩。有这个梗在,孟之经作为将主之长子,冒然前去作院,就有些冒失了。所以这才来怂恿公输念槐。 “啥?你知道去哪里了?”孟之经的语气中有些许的失望,忽又兴奋地说道,“念槐,我们带着火药去。他们的火药威力远比不上我们的,试炮时正好可以用上。” 公输念槐没吭声。从时间上来推算,严实回去召集人研究图样子,然后连夜动工做模成铸,即使人员工具都齐全,现在能做好模具就算得上高效率了。 唉,公输念槐暗叹一口气,平时不筹谋,来时急瞎眼。想在一两天内从无到有铸成一根炮管,想啥呢! “孟兄,稍安毋躁。自己去,哪里有被请了去风光?”公输念槐翻个身来,仰面朝天,两手仍然枕在脑后,放在枕头上。 “哈哈,念槐,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孟之经一听有门,笑眯眯地又坐回到床沿上,抬手拍了拍公输念槐的肚子。 “呕,孟兄,轻些儿,小弟的肚子里没食,把苦胆水都拍出来了。”公输念槐两头翘了起来,一脸的痛苦相儿。 “嘿嘿,你呀,就这体格,算了。看你也受不得那苦。”孟之经瞅着公输念槐,看那样子,公输念槐不像装相。 “这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一门火炮,小弟就不信严实的作院能一次成功。”公输念槐揉着肚子坐了起来,一脸的沮丧。该睡觉时就得睡觉,睡不着也得躺在床上养神。大自然就这么安排的,想逆天而行,付出的成本不是一般的小。 “那小兄就与老弟一起等严实派人来请吧,要是他们不来呢?”孟之经又想到了一种可能。 要是再见到严实时,严实是扛着炮管子来的,那黄花菜就凉了一半了。 公输念槐白了孟之经一眼,“孟兄,兴奋过度了吧。来睡一会儿,小弟的好觉算是完蛋了。我去前院看看,张大哥与牛犇呢,他们不会还在前院里瞎等吧。” 公输念槐一偏腿从床上下来,想去作院的不只孟之经一人,至少张言应该算一个,牛犇还没资格自主其事。 “你这一说,小兄的困劲也上来了。他们两个呀,早睡过去了吧。哎,你还是再睡会儿吧,我到我屋里去躺一会儿,有事儿时喊我一声。”说着,孟之经打着喔喔,嘴张得像大河马,踢踏踢踏去了另一间屋子。 “嘿,什么人呀。把别人弄得睡不着了,自己还想去睡了。真是的。”公输念槐坐在床边上发呆,脑子里一片糨糊。 嗵嗵嗵,哗啦啦,咣当。 院子里双响起一阵乱响。 怎么了这是,公输念槐扭头朝窗户看去,谁呀,打劫来了? “谁呀?做啥嘛,还让不人睡了。”公输念槐昏昏胀胀的,正不舒服着呢,一嗓子喊出去,稍微轻松了些儿。 “喊啥喊,啥时候还睡。起来,落雨了。”方琼的声音传了进来,中气十足,带了五分火气。 “噢。”公输念槐的脑子立码清醒了过来,趿拉着鞋子,一边弯着腰提鞋,一边往屋外冲。 刚冲到堂屋里,对面的房间门也打了开来,孟之经比公输念槐还狼狈,看这时间,孟之经进屋也就刚脱掉衣服,脑袋还没枕到枕头上,就听到了方琼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公输念槐憋着笑,一指院子,孟之经点点头,抬手扶了扶幞头,一步跨出公输念槐打开的房门。 “你们两个探头探脑,像个啥样子,睡了一晚上,还像只瘟鸡。”方琼正指挥着张言与王大力往瓷罐子上盖油布。 天空乌云展布,风儿不知何时已经消停了不少,宽大的树冠像个大傻子,张得宽宽的似要欢呼雨水入驻。 “真下雨了。”公输念槐伸手接着雨滴,凉凉的,润润的,很有质感。 “方叔,把罐子摞起来不占地方,还节省油布。”孟之经跑下台阶,嘴里还出着主意。 公输念槐一听,坏了。方琼非堵回去不可,这大早晨的,方琼火气有些大。这个孟之经也不长眼,没看清楚形势,就乱出主意,方琼不尅你尅谁。 “闭嘴!打坏一个罐子谁来赔。哼,不长脑子的货,一个罐子比你的脑袋还值钱。”果然,方琼的嘴开喷了,比公输念槐想像的还猛烈。 “噢,”孟之经一愣,被方琼打懵了,他还真没注意方琼情绪的变化。也许太熟悉了,反而更容易忽略对方的细微变化。 “来,拽着这头,盖这上面。”方琼斜兜了孟之经一眼,一抖手中的油布,示意孟之经跟着他的节奏来做。 公输念槐一跳,到了另一边,帮着张言撑起油布,嘴巴朝方琼呶了呶。 张言摇摇头,表示不知。而后咧着嘴苦笑。 第九十六章 雨打浮萍 第九十六章雨打浮萍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油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大自然的韵律美妙而清脆。 “方叔,来,到屋里坐坐。”公输念槐用砖头压好油布的最后一个角后,回身延请方琼。 “噢,刚才听清远说,你们一晚上没睡?”方琼甩了甩手,眼珠子瞪着公输念槐。 “是吧,小侄眯了一小觉,跟猫睡一般长,孟兄与两位哥哥没有小侄的福气。哎,方叔,你不会因这事发火吧。” “谁说我发火了,我那是生气。”方琼一听,神气了起来,“年轻人就是不注意,张言还有牛犇,躺在地上就睡了,连块麻布也不铺,地上潮呀,坏了身子骨咋弄,老了就有得受了。” “哎,我让牛犇去弄姜汤了,你们每人都喝些儿。”方琼背着手步上台阶,回头看了一眼油布盖着的瓷罐,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朝屋里走去。 “吃了早饭,你们都给我睡觉去,有事儿你方叔先顶着,方叔不叫你们,你们谁也不准醒。”方琼接过孟之经递过来的椅子,往堂屋里一坐,继续教训着这帮不知自爱的小年青。 “您刚才不是这样的。”孟之经站在公输念槐身边,一捅公输念槐,嘴巴朝方琼呶了呶,小声地说道,孟之经的用意显然是针对方琼。 “咋了,我刚才是啥样儿?”方琼扭回头,狠狠地瞪了孟之经一眼,顺带着也剜了公输念槐半眼。 公输念槐的目光越过方琼,看向院子里细密的水帘,“方叔呀,我们都是后生小子,您打也打得,骂也骂得,要是您舍不得我们,憋坏了自己,就是我们这些小辈们的罪过了。” “呵呵,还是念槐贴心,你们这些呀,”方琼拿手指点着屋子里的三人,点卯似的,“一个个撅着嘴,跟方叔卖油瓶呐,就这德性,还想建功立业呢。哼!我呸!” “方管家,您教训得是,小的记着了。”张言卷了卷舌头,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急就章地换了另一番说辞。对面的公输念槐朝他直眨巴眼睛呢。 “嘿嘿,记着就好,记着就好。”方琼皮笑肉不笑地瞧着张言,嘴里的话听着让人不舒服。 “咳,方叔,您老来时,将主没让您带个话儿?”公输念槐上前捏着方琼的肩头,老人嘛,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尤其是在年轻人面前,不服老,但还处处卖老。 “带什么话?你想将主带什么话?”方琼像吃错了药的公鸡,谁上就啄谁,满嘴的呛药味儿。 “呵呵,看您老说的,小侄哪有那么大的神通。”公输念槐皱着眉,轻一下重一下地捏着方琼的肩膀,像在揉面团。 “年轻人,注意分寸哟。老头子受不起哦。好了,我去别处看看,我待在这里,你们也不自在。” 方琼手扶着椅子靠手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房门处看着雨雾潺潺。 孟之经拿起油纸伞递给方琼,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凝固得如乳酪。 四人瞧着方琼撑起伞,啪嗒啪嗒地走进院子,立时又响起噼里啪啦地雨敲纸伞声。 “方叔,咋的了?”孟之经两眼怔怔地盯着地上溅起的水花,只是眼神失了焦点散光了,把一朵水花看成了一洼浊水。 “方管家可能知道严作头昨晚上来我们这里了。”张言嗫嚅着,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有问题吗?” 公输念槐最郁闷,他总觉着方琼的那句话是针对他的。什么年轻人注意分寸哟,老头子受不起哦。这是什么话? 要是放在后世,公输念槐能直接竖起中指,装什么装,老了就了不起了,那是你生得早。要卖找你妈卖去,甭在爷这里装大瓣蒜。 “念槐,别往心里去。”孟之经过来揽着公输念槐的双肩,意甚痛苦。 “孟兄,你也认为方叔是不满小弟了?”公输念槐甩开孟之经,苦笑道。 “不是你,还有何人?”孟之经转个圈指了指张言与王大力,“是张言还是王大力?小兄看着都不像呀。” 孟之经又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要是说小兄,方叔断不会用这种方式,直接就拿棍子量了。” “孟兄既然如此说,那小弟怎么会恶了方叔?小弟做的一点点一桩桩,孟兄可都看得明白。孟兄可否指点小弟一二,小弟哪里做了让方叔窝心的事儿?” 孟之经双手环抱在胸前,竖起一臂,探出两指托着下颌,故做沉思状, “张大哥适才说与严作头有关,小兄也是这么认为的。” “有什么问题?”公输念槐再次问道。 “小兄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况且严作头还成了念槐你的徒弟,即使以前有问题,现在就不成问题了。呵呵,我猜啊,方叔是吃不住劲儿。”孟之经越说越带劲,唾沫星子与雨点试比多。 公输念槐摇摇头,以示不解。“孟叔不会也像方叔一样有意见吧。” 孟之经摇摇头,又点点头,再摇摇头,学公输念槐般摊开双手,“念槐,小兄也弄不明白了。” “牛犇回来了,两位公子先吃饭吧。”张言接过食盒放在桌子上,牛犇在门外往下解蓑衣。 “对,先吃饭。呵呵,念槐呀,什么也别想,问心无愧。再说了,方叔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可能还没转过弯来。” 孟之经接过牛犇从门外递过来的脸盆,放在公输念槐面前,“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看啊,方叔心里的梗还得你来拔。” 公输念槐蹲下身来,一边洗手一边仰头看着孟之经,“孟兄,方叔心里有什么梗?一则小弟不知梗是什么,二则小弟也没那本事。” “你先别打退堂鼓,我说行就一定能行。”孟之经匆匆洗了两把手,就站起来坐到饭桌前,端起碗来就往脸上扣,唏哩呼噜之声不绝于耳。 “呵呵,孟兄你这饭吃的,让小弟想起了某些动物。”公输念槐笑眯眯地走到桌旁,瞧着孟之经慢慢坐了下来。 “噗哧--,嗯哼,”孟之经吭哧一声呛了一口,鼻孔成了导管了。 “啊哈,好小子,你是在报复,我,我,”孟之经手里端着碗,另一只手举着筷子往公输念槐的脑袋上敲来。 “我投降,”公输念槐缩着脖子,双手举着护着脑袋,“小弟说错了,孟兄吃饭不像某些动物。哈哈,” 张言与他的两位手下,笑眯眯地瞧着两位公子,嬉笑打闹得不像公子。 “好了,小兄先饶过你,咱们没完。”孟之经收回筷子,抚弄了一下嘴巴,站起身来,去洗了手。 “哎,不跟你闹了。念槐,吃饭后我们就睡觉?”孟之经捡起一个包子塞嘴里,还不忘睡觉的茬儿。 “要不睡觉还能做什么,你看雨下得越发的大了。”公输念槐用筷子指了指院子,雨势渐大,珠帘般串起了天地。 “那就睡觉吧。要是襄阳也下雨的话,史通判说不定会延期。”孟之经闷闷地说道。 “来不来,该做的还得去做。给人看是一回事,踏实做事是另一回事。” “今天这是咋的了,一大早,方叔发了一通无名业火,现在有人说话也阴阳怪气的了。嘿,快吃,睡觉。” 孟之经啪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张言与牛犇王大力交换了下眼色,低下头去,把脸埋进碗里,只管往嘴里拔拉着饭。 一时间屋子里吃食声大作,混杂着屋外的下雨声,更像某种动物了,让人有逃离的冲动。 “嘿,哈哈哈,”突然孟之经绷着的小脸绽放了开来,指着公输念槐大笑不止。 张言端着碗,疑惑地瞧着孟之经,不知公子发的是羊癲还是牛癲。 “孟兄,别指我。我已经吃完了。”公输念槐指了指桌子上的碗碟。 “我也吃完了。”张言明白了过来,讪讪地放下碗筷,抹抹嘴,胳膊肘拐了拐身边的王大力。 “噢,”王大力抬头看了看,不知他看明白了没有,反正除了他与牛犇还端着碗之外,其他的人都在看着他两人。 “噢,好了,我收拾,还得去看看李铁父子。”王大力站起身来,主动把送食盒的任务揽到身上,还提出了一个理由。估计他心里正乐着呢,尼玛的,跟这些爷在一起,太拘束了,离得越远越好。 “那” “牛犇,你哪里都别去,到前院守着去。”张言瞪了牛犇一眼,都想躲清闲,把郁闷都撩给自己,没门。 王大力拎着大食盒跨出房门,牛犇羡慕地瞧着王大力,要是再把指头咬在嘴里,就更应景了。 “王大哥,替小弟问候李铁,噢,你给李铁带些”公输念槐一想,李铁怎么也是奔着自己来的,虽说自己用妖法治好了李铁的疟疾,但也不能居功自傲,跟一个小人物摆谱不会让自己更高大,反而显得更卑屑。 公输念槐一边喊住王大力,手就往身上摸,摸来摸去也没摸出一分钱来,自己的双肩包里倒有些美元,但在这个时空里,美元就是一沓精美的画纸,擦屁股都嫌硬,远不如一个钢崩实惠。 可是自己自打来到这个时空,就没沾过这个时代的钱币,哪里有钱去接济李铁? 第九十七章 严作头再来 第九十七章严作头再来 “要钱吧?”孟之经白了公输念槐一眼,“在这里,有钱也没去花去,有吃有喝的,给什么钱。要是过意不去,就给李铁安排个安定的住处,再给李铁一个差使。像李铁这样的人,不会接受你的钱的,那会让他瞧不起他自己。” “哦!”公输念槐扭头盯着孟之经,把大拇指高高地举了起来,“孟兄这段话堪称经典,更是看透了李铁的秉性,小弟拜服。那,王大哥,没事了,您去吧。”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什么声音?”屋里的人都听到了,每个人都竖起耳朵辨别着声音的来处。 “前院,有人敲打门环吧?”张言站起来,侧着身子,支楞着耳朵,一边听一边猜测道。 “你们两人,别磨蹭了,去看看。”张言朝牛犇与王大力一挥手,“没个眼力劲儿。” 牛犇与王大力,两手一边往身上披蓑衣,一边匆匆地往前院走去。 “外人?谁会来敲门,不会是李铁吧?呵呵,真应了说曹操曹操到的老话了。”公输念槐很舒服地仰靠在椅子背上,一脸的愉悦,丝毫看不出饭前才平白无故地受了方琼一顿挖苦。 “我猜是严实,要不,念槐咱也打个赌?赌注就是,”孟之经笑得像个狐狸,左看看右看看,四处踅摸着能当作赌注的东西。 “孟兄,我看最好别跟小弟打赌,小弟是逢赌必赢,很寂寞呀!”公输念槐更损,满脸地不屑,撇着嘴瞅着孟之经。 “公子您的赌注是啥,快说出来。”张言在一旁替孟之经使劲。 “张大哥,您少费些力气了,像孟兄这样的谦谦君子,是赢不了的,你看,这次是多么好的机会,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遛走了。做人不能太方正,做人不能太贪婪,切记切记呀。” 公输念槐摆出一副半仙的嘴脸,吐着找抽的词汇,幸灾乐祸地瞅着孟之经。 “念槐,不敢赌就明说,阴阳怪气些啥呀。”孟之经还没醒悟过来,依然像在海里寻针一样满屋子踅摸。 “呵呵,张大哥怎么样,看到了吧,你家公子不是君子还能是什么?随便喊一个赌注不就得了,非得整得像大姑娘找老公,挑丑的挑俊的最后挑个没皮的。”公输念槐直接翘起了二郎腿,抖啊抖的像抽风。 “两位公子,严作头来访。”门外传来牛犇的声音。 “谁?”孟之经侧身扭头看向院子,牛犇披着蓑衣躬着腰,站在门前等着回复呢。 “回公子,是严作头。” “嗨,”孟之经一掌拍在桌子上,指着公输念槐,一脸的悲愤,“念槐,嘿嘿,你又逃得一劫。快,快请进来。” 孟之经一阵失落,继而又兴奋起来,“哈哈,看来想雨天睡觉的愿望彻底破灭了,我怎么还这么高兴呢。”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孟兄,你失去了从小弟这里赢取筹码的机会,不过也遂了孟兄的心意,算起来,还是你赢了。有什么比心愿得偿更让人兴奋的呢。恭喜孟兄,贺喜孟兄。” 公输念槐翘着二郎腿,嘴里说着拜年的话,把两者结合起来看,怎么看怎么滑稽。 “小人得志,哼,不跟你一般见识。哎,念槐,严作头是来请教的吧,那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去现场指教了?”大概孟之经的脑子里除了迫击炮就没别的了。 “谁知道呢,看看吧。要是严实扛着炮管子来了,孟兄你怎么说,总不能为了去作院现场观摩,就把炮管子扔出去砸碎吧。”公输念槐算是跟孟之经杠上了,不管孟之经做什么说什么,公输念槐都要插根杠子进去,就是没缝,也得找根牙签剔出道缝来。 “嘿嘿,你就羡慕忌妒恨吧,小兄不跟你一般见识。只要你能带着小兄去作院看看,小兄输掉赌注又如何。” 孟之经不为所动,也翘起二郞腿,跟公输念槐比试抖腿。只是穿着袍子抖起来,总不如公输念槐的七分裤来得飘逸潇洒。 “雨下得这么大,严作头就别施礼了,脱了蓑衣,快进来。”公输念槐坐的位置正好看见从院子里走上来的严实。 “呵呵,先生好。雨下由得老天,元直施礼也由得老天。”严实笑呵呵地行了礼,这才除去蓑衣,跨过门槛进到屋里来。 “两位公子正等着严作头呢。”张言拉开椅子请严作头坐了,不失时机地送上一句。 “噢!元直受宠若惊呀,也为先生、孟公子的料事如神感佩不已。”严实朝公输念槐与孟之经拱了拱手。 “严作头,这么早就来了,是否炮造好了,想请你先生去试炮啊。”孟之经盯着严实,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孟公子与元直想到一块了,只是元直让先生与孟公子失望了。” “噢?遇到困难了?”孟之经有些急了,现在他比公输念槐更像是严实的先生。 “困难嘛,倒也算不上。只是遇到些小麻烦,需要时间一一验证。”严实回答得风雨不透,但也不是无懈可击。只是遇到了孟之经这个外行,不知就里,被说得云里雾里。 “严作头,你说的小麻烦有哪些?”公输念槐慢慢琢磨着严实的话,心里也开始嘀咕起来。 “回先生的话,纺锤弹” “纺锤弹做得了?“孟之经一跳差些儿跳起来,若不是严实是外人,还真就跳起来了。 若是昨天晚上之前,严实看到孟之经如此孟浪,也必暗自撇撇嘴,以示不屑,但现在不同了,公输念槐被自己当做了先生,而孟之经又是自己便宜先生的好友,在辈份上就高出了一辈。严实作为晚辈,在面子上总也要保持一份尊重,故此对孟之经的过度兴奋,视而不见,故作深思状,低眉顺眼地盯着桌面,说道,“回孟公子,工匠们先做了几个木制纺锤弹,正在测试形状与射程之间的关系。” “嗯?”坐在一旁的公输念槐听得有趣,宋代时就已经注意到形状与射程之间的关系了吗?这可是大发现。 公输念槐稍一思索,也就明白过来了。箭,不是又叫作羽箭吗?这个羽是鸟的羽毛,粘在箭杆的尾端,箭在飞行时,羽翼能起到稳定箭杆的作用,在不损失射程的情况下,提高了精度。 这种设计与后世的炮弹、火箭的尾翼,采用了相同的原理。或者说羽箭的尾羽正是后世炮弹、火箭尾翼的祖宗。 至于流线型的外形,宋代时应该还没有上升到自觉的高度上,但在实践当中却已经在运用了。像箭头中的三棱破甲锥,其形状与后世的三棱刮刀是一样的,构造精巧,兼顾了飞行时的阻力与穿透时的破甲动能。 “还在测试呀。”孟之经有些失望,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眸子里的精光一闪又闪,忽又问道,“严作头,那炮管呢,成铸没有?” 严实摇摇头,“尚未成模。” 这次连公输念槐也坐不住了。虽说自昨晚上到现在,也就八九个小时、不到十个小时的样子,而且严实保证连夜开工,这八九个小时总不会只做出了几个木制迫击炮弹的模型吧,这效率也太欠抽了。 严实依然一副弥勒佛的样子,笑眯眯地瞧着两人。公输念槐眼中一闪即逝的失望之情,没有逃过严实的眼睛,孟之经像过山车似的情绪起伏,更被严实看得涓滴不剩。 而严实依然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轻启男人唇,说出一番话来。 “回先生、孟公子,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中,元直比任何时候更有信心。” “哼,有信心关嘛用。严作头,若是明天天亮前仍然还是这番说辞,就莫怪清远在念槐面前说些小话了。”孟之经连威胁的话都掏出来了,一个要呱呱坠地的大胖小子,你上下嘴唇一碰,说没就没了,那还了得。 “那是,那是。”严实笑眯眯地点头附和,“元直若不能完成先生交托的任务,不须孟公子出手,元直自己就会自缚于先生与孟公子面前,请先生与孟公子处罚。” “别,严作头,你也别装可怜,我们也无权处罚你,你说吧,这一大早上,跑来做甚?”孟之经真急了,眼看到手的玩具摔碎在路上,任谁也憋不住这口窝囊气,一出口就有些往外撅的味道了。 “呵呵,孟公子稍安毋躁。元直来,想请先生与孟公子到作院观炮。” “啥,啥?观炮?”孟之经一跃而起,探手就去抓严实的脖领子,手伸到半途,又停了下来,五根指头曲曲伸伸,两只大眼珠子盯着严实,“你待怎讲?” “哎,严作头,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连模子都还没成型吗,炮弹还是木制模型,怎么就要观炮了呢?”公输念槐一直没有插话,只静静地听着孟之经与严实斗嘴,人在困顿时,听一听两人磨牙,也算是休息了。 “回先生,自昨晚先生赐了图样子之后,元直就在琢磨。不管是铜炮管还是铁炮管,要成铸的话,没有个三五天绝计做不出来。炮管铸成之后,还要打磨镗铣,没有个一两天也是不成的,而且能否合适尚是未知之数。若在平时,也算不得什么,当下却是火燎眉毛,等不得四五天了。” 第九十八章 来票大的 第九十八章来票大的 孟之经与公输念槐对视一眼,暗自点头,严实作为作院的作头,这些工序自然要比他们两人熟悉得多,说出来的话更具权威性,也就具有可信度了。 “火烧眉毛先顾眼前,眼前是什么呢?当然是要把先生的创意先具形具象出来,眼见为实嘛。也好让作院的工匠们明白先生的炮是如何运作的,再做起来时,心中有数,就会轻松快捷多了。” 孟之经不耐烦地敲敲桌子,“严作头,你想说甚?这些话你跟作院的工匠说去,这里有你的小先生,汇报工作也不是时候吧。” “呵呵,”严实朝孟之经拱拱手,“孟公子,元直也是一时激动,话不免就多了起来,只是想与先生、孟公子分享一下,呵呵,无他,分享分享而已。” “严实,少拐弯子,到底怎么回事?”公输念槐恨得牙根痒痒,卖关子哪有这么卖的,纯粹是收买人命。 “是,元直与工匠们已经做成一门,试过之后,甚是理想。”严实可不敢在公输念槐面前耍梗,乖乖地像个大胖孩子,挺直身子,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啥!?咣当!”公输念槐与孟之经屁股上按了弹射坐椅一般,噌地一声站了起来,孟之经还把椅子带歪了。 “你待怎讲?”公输念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比什么都没做出来还让人抓狂。八九个小时,从无到有,还都试炮了,效果还很理想,这得多逆天啊。 要说放在后世,工业门类齐全,技术高中低搭配,要说从无到有地制作出一门炮来,倒也不惊悚。 这是什么时代?宋代啊!手工业发达,在当时的世界里已经一枝独放,傲视全球了。 但要注意是手工业,工业之前还有一个手字,即是说这个时代的工业是手工制作为主,效率谈不上。要制作一个新玩意儿,可用的工具有限,大部分工作仍然需要手工完成。 由于缺少精密工具以及大型工具,涉及到精密大型的东西,想做出来?连想都别想。 为何古代的很多器物,从房子到梳子,从弓到弩都是以木材为料,就是加工简单,有锯子刨子差不多就齐活了。制作工具简单,加工制造简单,就为大规模使用木材制作器具成为可能。 但是制作材料一旦由木材跃升到钢铁,就不仅仅是制作材料的变化,随着这一变化,制作工具也要相应改变。 就拿这迫击炮的炮管来说,要是用木头来做,找根粗木头,在中间掏出个洞,打磨光滑就行。 但要用铁来做,不管是铸还是卷制,拿木工的那套工具显然不行,普通铁匠的锤子砧子也不够用。 公输念槐不相信这个时代已经有了3d打印技术,也不相信已经有了无缝钢管,更不相信数控机床也出现了。 要是没有这些工具辅助,严实是怎么做到一夜之间就做出迫击炮炮管来的呢? 严实一看,这是要干啥?两个精壮的小伙子,一左一右把他圈在中间,两双眼珠子如同刚刚吃过死孩子肉一样,泛着赤红的光,指关节被握的嘎巴嘎巴地响。挺瘆人的。 “先生,孟公子请坐,容元直一一禀上。”严实站起身来,两手平伸着,示意两人坐下,有话好好说嘛,以身份身体来打压,君子不为也。 “说什么说,还不带路。”孟之经很想在严实的脸上烙个锅贴,这小子太恨人了,能不能先把结果说出来呀。噢,严实已经说出结果来了,那就说说炮为何这么快就做出来了,嗯,似乎严实正在说。那自己与公输念槐还急什么呢。 “噢,先生?”严实可以不看孟之经的面子,公输念槐的面子必定要给的,后半生还得靠这个小先生飞黄腾达一番呢。 公输念槐愤愤地吐出一口气,抬头望向院子,院子里依然细雨如织,纷纷扬扬地飘着雨雾。噢,是雨雾!雨小了。 “严实,你想做什么,说出来,别绕圈子。”公输念槐狠狠地剜了严实一眼,早饭刚吃完,就被这半大老小子弄得植物神经紊乱,要是闹出个肠胃分泌不调就亏大了。 “元直想请先生莅临作院现场指导。”严实一脸的虔诚,眸子里充满期待。 “啪!”孟之经一拍桌子,长吁一口气,“嗨,好你个严作头,早说呀,我们现在都在路上了。” “怎么,孟公子今天有暇?”严实茫然地瞧着孟之经,眼神里分明在说我是来请我先生的,你算哪根葱,哪里凉快待哪里去。 “呃---,噢,哈哈,今儿不是下雨了吗,再说了你先生的安全一向由我来负责的,念槐到哪里我就保护到哪里。”孟之经为了能到作院看造炮,脸都不要了,还振振有词。 严实踅摸了一圈,在屋子里没看到张言,张言属老鼠的,一有机会就找地儿把自己藏起来了。 “怎么,严作头,不方便?我记得你还是副作头吧,你的顶头上司怎么说?”公输念槐话说得太直白了,旁边还站着孟之经呢。 “呵呵,先生有所不知,元直虽是副作头,但作院的一切事项均由元直负责。”严实的脸色微微一红。 “噢,是这样啊。这么说你的上司很信任你呀。”公输念槐点点头,这样的上下级关系虽说不是没有,但像这样的大撒把还是比较罕见的。 “嘿,非是作头信任元直,实因崔作头三年多没来过作院了。”严实说这话时有些扭捏不安了。 “那就恭喜严作头了,三年任期一到,若再有迫击炮助力,做到都院都头也不是不可能。”孟之经小马屁啪啪啪地拍在严实身上,“到时清远到江陵府拜会时,严作头莫要闭门不见哦。” 严实明知道孟之经在拿这事打檫,可还是两眼放光,好像孟之经说的不是前景而是已经达成的事实一般。 名利两字,千古几人能看透。 “行了,等看到炮再说吧,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考虑怎么分赃啦。”公输念槐就看不了这个,嗓子眼像钻进了一只绿头苍蝇,上下不得,难受加恶心。 “是,先生,大头当然是先生的,元直拿小头,拿小头。”此时的严实很像二鬼子,再点头哈腰一下,就更像了。 “呸!”公输念槐啐了一口,“孟兄,你也是这么想的?还是认为理所当然?” “嘿嘿嘿,念槐,少装清高。严作头的话说得直白了些,理还是这个理。付出了求些回报应当的。这跟作生意下南洋一个道理。”孟之经比严实还来劲,说得更加理直气壮。 “噢,是这样啊。念槐受教了。”公输念槐一挥手,“走他的娘的,既然作买卖,就作票大的。” 公输念槐一马不先,呱哒呱哒地踩着水花,率先走到院子里。雨雾刹那间包围了公输念槐,脸上凉凉地感觉,非但没有浇灭公输念槐胸中的火焰,如同煤里加水,更加炽烈地燃烧起来。 看来募兵制影响的不仅仅是普通士兵,接近两百七十年的浸染,不,应该说从唐中后期的藩镇割据开始,募兵制已经成了主流,吃粮当兵的理念已经深入到了大宋每一个人的灵魂里。 吃粮当兵,吃粮在前,当兵在后,也即是说当兵的目的就是为了吃粮。也许在开始时是为了活下去才去当兵。由此也可以看出,在唐中后期里,人要活下去,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 若要不当兵,就得有强大的力量保护自己。保护不了自己,就托辟于他人,先去保护强大的人,再由强大的人聚积更多的人来保护自己。 这样一来,军阀割据混战也就不可避免了。因为人人只为自己着想,自己没得吃了,就去抢别人的,当然今天你抢了我,就得防备我明天去抢你。 因何而战?为自己活着而战,为不饿肚子而战。谁的力量强大,就投靠谁,乱世中天经地义的事情。忠心?忠心是什么,几个铜板一斤,能填饱肚子吗? 在公输念槐的眼里,孟珙何许人也?彪炳史册的民族英雄,与岳飞相比,其功绩毫不逊色。 按说这样的人应该不食人间烟火才对,既没有七情六欲,也没有勾心斗角,在私德上白璧无瑕,出污泥而不染,为万世之楷模。 可就是应该如此的孟珙孟璞玉的长子,孟之经同学,对功名利禄的求取,可以这样赤裸裸,毫不掩饰,即使公输念槐以分赃喻之,仍不以为忤,甘之如饴,坦然受之。 这有些颠覆公输念槐的三观。 “先生,慢走,披上蓑衣。”严实拎着一具蓑衣从后追来,公输念槐心里一阵恶寒,这是雨雾,毛毛雨啦,用得着披蓑带笠吗? 再说啦,自己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你严实多大了,三十多了吧,用得着像对祖宗一样供着这位小先生吗? 噢,要是严实把公输念槐当成自己的儿子也未尝不可。三十来岁的人,有个十四五岁的儿子,完全有可能。 公输念槐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穿过道,转朱廊,来到前院。 “公输公子!”张言正站在前院门楼下往院子里瞅呢! 嘿,这小子真会躲清闲! 第九十九章 六艺五射 第九十九章六艺五射 “哟,严实开车来的。”公输念槐的目光越过张言,看到了停在门前的车子。 “公输公子真会说笑,车是来赶的,怎么能开。”张言退在一旁,让公输念槐走出门楼,站在门前的台阶上。 “张大哥,你一直在这里看车?”公输念槐回头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孟之经在前,严实在后,正慢悠悠地朝院门走来。 “是啊。牛不像人,很随便,小的得把那些牛粪铲走。我们院子里的宝贝儿珍贵得很,不能污了。” 公输念槐扭头一看,在院墙上倚放着一把铁锨,不由得朝张言挑了挑大拇指,“张大哥,好细的心。” “嘿嘿,小的也是受公子的影响。您还记着吃叫化鸡那次吧,您说水里都有眼睛看不见的小虫子,那这臭哄哄的气味是不是也能沾污了罐子里的绿毛菌?” “噢?哈哈,”这次公输念槐对张言真的要另眼相看了,张言有心到这种程度,大大出乎了公输念槐的意料。关键是张言还能举一反三,由此及彼,就这点,恐怕孟之经都不见得能想到且做到。 看来,人啊,不能以身份地位来论,尤其对于官二代富二代们。就像这个张言,一个北归之人,无根无底,如飘蓬一般,从家世教育见识阅历无一样能与孟之经相比。若两人换个个,张言甚至会做得更好。 “公输公子,你们这是去作院吧?”张言也看到了随后走来的孟之经与严实两人,不由得开口相询,眼神里闪过一丝渴慕。 “嘿,是啊,可惜张大哥不能跟我们一起去了。不过,去不去也不打紧,新炮制造出来后,小弟定会邀请张大哥来试炮。” “呵呵,小的就先谢谢公输公子了。”张言搓着手,呵呵乐着,有了公输念槐的承诺,比亲自去一趟作院都来彩头。 “念槐,你咋走得比小兄还急。”孟之经从门楼里走出来,与公输念槐并肩站着,瞅了瞅严实的牛车。 “严作头,这是你们作院待客的车?” “孟公子说笑了,我们作院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哪有待客的车,这是今早上工匠们临时改造的拉货车。虽然粗陋了些,不管怎样作院的心意还是要表一表的。”严实边说边走到车前,从门前的树上解下拴着牛的缰绳,挽一挽,搭在牛头上。 “先生,孟公子请上车。”严实跑到车后,掀起用芦席作的棚子门帘,延请公输念槐与孟之经上车。 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公输念槐也见过这种车。那是农村里娶媳妇时的用车。用一领席子绑在两边的车辕上,弯成一个拱形。前后两头挂上花布做门帘,新媳妇就坐在车子里,一路吹吹打打送进婆家。 “呵呵,这是新娘子的待遇啊。严实,你来当车老板?会赶车吗?”公输念槐围着牛车转了一圈,看到严实坐到车老板的位置上,一脸狐疑地问道。 也难怪公输念槐不敢相信,这严实吧,胖是胖了点,离肥还有一段距离。但从严实的穿着打扮,神情气度,怎么看怎么不像赶车的。 “先生取笑了,国子六艺,乃必修课。而御正是六艺之一。”严实手里攥着鞭子,老老实实地回答公输念槐的询问。 “噢,六艺呀,赶车也是啊。呵呵,赶车有何难的,为何要单列一艺给赶车呢?”公输念槐说着,绕到车后面,孟之经撩开芦席作的门帘,让公输念槐钻进来。 “呵呵,念槐。有时小兄怀疑你是否是我大宋人士,赶车为御,三尺孩童都懂,到了你这里,都成学问了。”孟之经拍拍他的对面,示意公输念槐坐在那里。 “啊呀,这车还挺宽敞的,两个人对面坐着,不带碰上膝盖的。还有这坐椅,作工精致之极,嗨,严实,这是出自作院里的木匠之手吧。”得到严实肯定的回答后,公输念槐又细细地端详起这个坐椅来了。 “哟,下面还有储物柜,还是左右拉开门的。看来方叔找的鹿木匠的手艺也就能进严实的作院。” “先生、孟公子,可以走了吗?”车外传来严实的声音。 “走吧,再不走,你先生就能把你的车给拆了。”孟之经掀开前面的帘子,用木棍撑起来,方便看雨雾迷蒙的雨景,也方便与严实侃大山。 车辚辚,牛哞哞。严实鞭子一甩,车子起动。木头轮子走在雨后的泥地上,倒也不颠簸。 “严作头,你这小先生似乎对六艺不是很懂,你这个当徒弟的是否也反哺一下啊。”孟之经瞧着公输念槐对牛车好奇的样子,很看不惯。 你不是公输氏的后人吗,做车子不是家传手艺吗,怎么还会对一辆普通的牛车如此感兴趣呢,这让人怀疑啊。 再说了,只要是读点书的人,怎么会连赶车这样的常识都不了解。即使常年在海外游历,也不会把老祖宗的东西都丢了吧。就凭一口还算听得懂的汉话,也不是数典忘祖的主儿。 所以孟之经抓住公输念槐的弱点,往死里捏,还不忘往泥里踩两脚。 “术业有专攻,呵呵,孟公子,我家先生还小,嘿,真的还小。”严实侧着身子,探头进来,往车厢里看了看,得察言观色啊。 孟之经开口了,自己接不接?得看看公输念槐的脸色,然后再择辞应对。 “说吧。我也想听听。”公输念槐往后一靠,两眼微眯,身子随着车子微微晃动着,倒是闭目养神的好办法。 “噢,路还很长,元直就班门弄斧了。呵呵,还真是班门弄斧。”严实吆喝着牛拐上出村的道路,甩出一个响鞭。 “六艺来自周朝时的周王官学。官学要求学生必须掌握六种基本才能,就是礼、乐、射、御、书、数。” “这在周礼保氏上记载得很清楚,‘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公输念槐听得迷迷糊糊,不时地与记忆中的知识相比较,看看同样的知识与后世是否完全相同。只是严实时不时地背诵文言文原文,让公输念槐的大脑受虐不轻,不熟悉的听起来真费脑子。 在雨雾苍茫的环境里听一个宋人讲那过去的事情,古韵悠悠,意境绝美。 坐在对面的孟之经也学公输念槐仰靠在芦席上,身体与脑袋与车震共舞,一荡一荡的。鼻端微微有鼾声响起,只是淹没在了辘辘的车轮声中了。 “礼指礼节。五礼者,吉、凶、宾、军、嘉也。乐者音乐。特指六乐:云门、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等古乐。射就是指射箭技术。又细分为五种射技,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 “哎,等等,”公输念槐听到这里,睁开眼睛,喊了一嗓子。 “先生,是否要停车?”严实侧着身子,朝车厢里瞧来。 “哦,不,不是停车,严实啊,你给我讲讲五种射技,听起来很玄妙的。”公输念槐像孩子般挠了挠头,看得严实一呆,自己的这位小先生还有些童稚未脱呀。 “先生喜欢听,元直就讲与先生。”嘿,这到底谁是先生啊。 “白矢就是箭穿过靶子露出箭头,箭头明亮最佳,故曰白矢。非具勇力者不能为也,仅有蛮力而不能中者,当不得白矢之名。” “呵呵,这一箭的考核已经包含了三项指标,一为勇力,二为准确,三为爱箭之人。”公输念槐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勾勒着能射出白矢箭手的飒飒英姿。 “先生因何判断出白矢射者为爱箭之人?”严实又探进头来,询问公输念槐。 “嗨,严实呀,你赶好车,不用动不动地就回头看。”公输念槐瞅着车外不宽的乡村土路,还真担心拉车的牛一个贪嘴,把牛车带沟里去。 “先生尽请放心,牛是养熟了的,路也走熟了的,牛与元直也是相熟的,断不会走岔了路,更不会拉翻了车。”严实很傲气地甩了甩手中的鞭子,鞭梢在牛头上方一伸一缩,啪地炸响,雨粉再被抽成细粉。牛儿摆摆头,慢悠悠地低头拉车,看那稳当劲儿,直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修养。 严实眼角再瞟了公输念槐一眼,见公输念槐慢慢仰靠在芦席上,微阖双目,静待他这个说书人书接上回。 “哎,先生,您还没跟元直讲,为何白矢者为一爱箭之人?”严实刚一扭头,忽又想起刚才的问题,公输念槐还没讲说呢。 “噢,严实啊,你说箭头为何是亮的,还用了一个白字,读这句时你就从未想过?”公输念槐连身子都没动,闭着眼,嘴巴一张一阖,启发式教学,你莫要说你没带脑子哦。 “先生是说,箭头只所以亮,是因为箭手勤拂拭箭簇?”严实小心地求证着。 “然也,刚才你说你与牛相熟,故不担心牛会走偏了路,此理与箭手爱箭一也。” “先生一语道破玄机,元直受教了。”严实坐在车辕上,微侧身子,朝公输念槐拱了拱手,虽然公输念槐看不到,但是严实还是很虔诚地行了谢礼。 第一百章 逐水曲 第一百章逐水曲 “还有四箭吧,”公输念槐坐在车上不断地催促道。 “哦,是先生。第二种箭叫参连。先发一箭,做为定标箭,而后连发三箭,这三箭要连续而去,矢矢相属,若连珠之相衔。” “哦,艹,连珠箭,一下子就是四支箭,岂不是比步枪还厉害?”公输念槐一阵惊呼,要是一百个参连箭手次第发箭,真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其威势与杀伤力绝不亚于一挺机关枪。 “先生,步枪是何种枪,我大宋似乎并无此枪种。”严实的耳朵特好使,好使得让公输念槐想抽他。 “没什么,就是步兵用的枪,我叫习惯了。你接着讲第三支箭。” 严实翻楞翻楞眼,嘴角露出一丝坏笑,嘴里应道,“是,先生。第三支箭叫剡注。是说箭发之疾之速,瞄准时用时极短,上箭即放箭并且还要射中,才称得上剡注。” “嘶---”公输念槐吸着冷气,要照严实的说法,这第三级箭手岂不是冷血杀手级的?人说一气呵成,在他这里都能发出去五六支箭了。 “好好,快讲。”公输念槐一时间完全变成了孩子性,不住催促着严实。 “第四级箭手叫襄尺,就是说臣子与君主共射时,臣子与君主并立,让君一尺而退。”严实没听到公输念槐的反应,就知对这一级的箭手不感兴趣。 “最后一级箭手叫井仪。这种箭手能做到四箭连续射出,几乎分不出先后,并且都能射中目标。” “这就不仅仅是机枪了,还是能进行狙击的机枪,就算要人命也不须下如此血本吧。”公输念槐迷迷糊糊,说话如呓语,喃喃地吐出他的评价。 “哦,严实,五种箭技讲完了吧。哈,现在就听听从周王朝流传下来的驾校培训规则。”公输念槐上学时只知道六艺中有御,但是具体怎么个御法,还从未听人讲过。 “驾校?先生,是否是学习御车的学校?元直孤陋,并未听说有这样的学校。” “梆梆梆”公输念槐懒得开口了,用胳膊肘直接撞车了。 “好,先生。”严实听着车厢内孟之经均匀的呼吸声,上下眼皮一阵打架,尼玛的,从昨晚到现在,俄也没阖过眼呢。 “御分五技,分别是鸣和鸾,逐水车,过君表、舞交衢和逐禽左。先生,先生?” “嗯?噢,你继续,我听着呢。”车厢里的公输念槐也已经开始进入眯瞪状态,摇来晃去的车厢,正是一个大摇篮。就是睡饱了的人也容易摇出睡意来,更何况几乎一晚上没睡的人呢?公输念槐没有像孟之经一样上车就睡,已经算得上很能抗了。 严实也是肉长的,并不比孟之经和公输念槐能抗多少。尤其身后车厢里还有微微的鼾声传出,这就是最好的催眠曲。 严实一听公输念槐的声音,离睡着也不远了,嘿,干脆再加把柴火吧,接下来就当念经了。 “鸣和鸾嘛,和在车轼上,鸾在衡上。和、鸾都是车上装饰的铃铛,车行时,它们所发出的节奏要统一合适,这是为了调试驾车的节奏。似乎是驾车的入手课程。” “噢,和原来是一种铃铛呀。嘿,学汉字学了这么多年,都学了些皮毛,唉!”感慨一番后,公输念槐又感慨起来, “这个要求不低啊。开车的人对车况、路面、牛或马的情况不仅要了然于胸,还要做到协调一致,并且还要奏出和音来,这可比揉库难得多了。” “揉库?”公输念槐的嘴里新颖的词不断喷出,弄得严实心痒难耐,说不定小先生每一个新词背后都对应着一个新鲜玩意。名正则言顺嘛,名最初不就是实物吗,一个自己没有听说过的实物,不就意味着一项创新之举吗? “就是倒车入库,哦,你不需要知道,车子怎么慢下来了,快到了?”公输念槐微侧着身子,微睁二目,透过打开的帘子向外望去,满野的青葱,湿润润的雨气,吸一口入肺,涤荡了胸怀,清醒了大脑。 “噢,前路崎岖泥泞,很快就过去了。先生安坐。”严实也是有些烦了,睡眠不足,人就容易烦躁,公输念槐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严重打击了严实的积极性,困意更浓了。 “第二技就是逐水曲。是指沿着曲折的水沟边驾车前进,这是训练御者在路面情况糟糕时的控制车的能力。” “呵呵,严实,逐水曲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先生看得极准,正是这个样子。”严实揽着缰绳,拉着牛儿调整着方向,保持着车轮走在前车之辙里,避免陷进泥泞里不能自拔。 “过君表与射技的襄尺都是下对上的礼仪吧?”公输念槐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托着半边腮,两眼望着车外,眼神里显现着缅怀之色。小时候他老爹也是这样赶车,拉着他走在田间的小路上,野草野花,蚂蚱,蛐蛐,蝴蝶,组成一个生机盎然的村落生态圈。 “先生此言无差,正是以正君臣之仪的。君表是标示国君位置的旗帜。一般发生在国君会见诸侯、出兵征伐,或者组织打猎时。国君所在的位置都插有旗帜加以标示,御者驾车经过君表时不仅要向国君行礼致敬,还不能冲撞了代表国君的旗帜。” “这个很难吗?”公输念槐设想了下场景,开口问道。 “若先生知道为了撑握这一级技能,御手是怎样训练出来的,就明白其中的玄妙了。插着旗子的辕门,门中再放置着一些石墩作为障碍物,车驶入辕门时,车头两边与石墩的间隙只有五寸,车手要恰到好处地从中经过,呵呵,您看难不难。” “呵呵,还可以这样折磨人。没有过硬的心理素质和准确的估算能力,是难以通过的。” 公输念槐不由得想到了辽宁号上舰载机的飞行员们。心理素质与估算能力,仅靠训练是不够的,没有天赋与悟性,光瞎练也练不出来。 “第四级是舞交衢了吧,听这名字似乎是在街道上舞蹈?车在大街上舞蹈,是咋回事?” 严实微侧着身子,坐在车辕上倾听公输念槐的瞎嘚嘚,一边还得留意着车行的情况,很辛苦。 “呵呵,先生,这舞字是花式的意思吧,元直认为应该是车技的综合表演。车子在交叉道上,往来驰驱,旋转适度,似乎跟在舞蹈一般,很有节奏。这大概就是舞的意思吧。” “嗯,比二环十三郞厉害多了。这算是毕业考试吧。”公输念槐琢磨了琢磨,还真像毕业考试。这大概带有表演成熟车技的味道,应该是展现综合能力的课程。 严实听得一呆,什么二环十三郎,这是谁家的浪荡子? “严实,第五级逐禽左,是说驾车把飞禽走兽撵到左边吗?为何是左边不是右边?这是逆时针啊。” 严实一翻白眼,自己这个小先生,真如孟之经所言,对于一些常识性的东西表现得很无知,是让人很无语的那种无知。 “先生,周人以左为尊,坐在车子左边的乃是尊贵者,御者居右,把飞禽走兽赶到车子的左边,以方便尊贵者射猎。” “虚位以待,虚的位置就是左位吧,还有樊哙,作为车右,是给刘邦御车兼保镖的吧。哈哈,有些意思了。” 公输念槐一扫胸中的郁气,以前学过的课文里的词一个个活了过来。怪不得古人总说读万卷书莫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是知行合一的过程啊。看来死读书确实要不得,能把人读死了。 “嗯,车怎么不走了,是捂住了吧。”公输念槐探出头去,正看见牛儿摇摆着身子,低垂着牛头,竭力向前拉车。 “呵呵,严实,你的逐水曲还不过关嘛,这就捂住了。好了,我下来推一把吧。这路都成泥汤子了。”公输念槐弯着腰站起来,欲往车下跳。 “哎,先生,毋下来,毋下来,这就好。”严实站在的路上,一手扯着牛缰绳,一手挥舞着鞭子,鞭梢在牛头上方晃悠着,作势欲抽。 “先生,坐好了,这就出来了。”严实瞧向公输念槐,示意他坐好,同时嘴里唔唔地招呼着拉车的牛儿。 公输念槐看了看,路面已成一片沼泽,自己要是跳下去,想找个硬实一点的地面都难,非陷进泥里不可,鞋子就别想洁身自好了。 公输念槐俯下身子,“严实,能出来吗。我还是下去帮帮忙吧。”公输念槐嘴里说着,身子俯在车上就是不动。 “嗷嚎,唔--”严实嘴里喊着似乎毫无意义的音节,但牛儿却听得懂,驱赶着牛儿在原地拐来拐去,不时低头看向车轮。 “念槐,到了?”孟之经惺忪着双眼,看到了公输念槐的后半截身子,屁股正侧对着孟之经的脸。 “唔,你醒了。还没有,车捂住了。”公输念槐扭头看了孟之经一眼。 “噢,雨一下,路就不成样子了。念槐,你有无办法让路硬实起来?”孟之经打个哈欠,也学公输念槐把半个身子探到车辕外,瞧着严实赶车。 “你以为我是神仙啊,拍拍脑袋画个圈,再不就用柳枝沾点水洒一洒就能管用?”公输念槐白了孟之经一眼,“站着说话不腰痛。” “嗨,我不腰痛我脖子痛,念槐给我捏捏。”孟之经歪着脖子给公输念槐看。 第一百零一章 竹筒炮 第一百零一章竹筒炮 “到了作院,你躺在石辗子上,我用擀面杖给你擀擀。噢,严实要发力了。”公输念槐左手搭在孟之经的肩头,按了按,“坐稳了。” “呼噜,哗啦”一声,“喔喔喔,”严实手扬着鞭子,一手抓着车辕,跟拉车的牛一起用力,车轮带着一蓬泥水,哗啦一声,窜了出来。 “嗷嚎,我的舌头哟。”孟之经捂着嘴,拧着眉,面目狰狞痛苦,指缝里流下一线哈喇子。 “嘿,要预判,明白不?”公输念槐拍拍孟之经的后背,“幸亏幅度不大,否则你的舌头就成口条了。行了,别瞪眼了。” “先生,啊,孟公子醒---来了?”严实抱着鞭子跳上车辕,看到了捂着嘴作痛苦状的孟之经,以眼神询问公输念槐。 “没事,孟兄饿了,刚才想吃口条来着。”公输念槐斜一眼孟之经,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坏笑,用下巴指了指严实,“赶你的车吧,孟兄一怒,口条全无。呵呵” “你,小子,看我,看我,哎哟呀。”孟之经怒视着公输念槐,用另一只手往公输念槐腋窝里挠去。 “嘿,呵呵,哈哈哈,别啊,痒呀。” 严实疑惑地瞧了两人一眼,扭回头扬鞭催牛,朝作院里奔去。 “吱扭扭”一阵牙酸声自车外传来,车子渐渐慢了下来,而后停住不动了。 “先生,孟公子,到了,请下车。”严实喊着,把车前的帘子掀了开来,用棍子撑起来,往车厢里一看,嘿,两人头对头,睡得正香,哈喇子流了一地。 这,严实摇摇头,把车赶进作院还是停在门外?这是个问题。 严实踌躇了一番,咬了咬牙,往牛身上猛拍一掌。牛正眯着眼反刍呢,冷不丁被人偷袭了一把,哞的一声,迈开四蹄,轰然前行。车子一阵猛烈的摇晃。 “停下!哎,停下!”严实攥着鞭子在后急赶,两眼却盯着车厢里的动静。 “啊!怎么么,地动!”公输念槐一骨碌爬起来,“呯”撞上了孟之经的脑袋。 “呀,谁打我?”孟之经揉着眼睛,懵懵懂懂地抬起脑袋向四周看去。 “噢,到了?念槐快起来,到作院了。这个严作头,连车都赶不好,还给你讲御之道,白瞎了。”孟之经嘟哝着,爬起来,拍着芦席,要严实停车。 “喔喔,”严实倒也很乖,听见车里有动静,揽住缰绳,收住牛的脚步,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先生,孟公子,醒了?呵呵,到了,到了。”严实抱着鞭子,恭候在车旁,候着两人下车。 公输念槐与孟之经一前一后跳下车来,放眼四望。 作院位处南长水南岸,从公输念槐所在的村子沿着南长水往东,可以到达这里。距离不到十里路,天气疏朗视线无碍时,站在南长水上,可以看到作院。 不过,两村之间有几处起伏不大的丘岭冈坡,上面长满了茂密的丛林,就只见树木不见作院了。 作院的西北方也有一座村落,大概就是严实所说的工匠村吧,两者相距也就一里路,一条小路把作院与村落联接起来,以供工匠们上工回家之用。 作院门前的路一直向东延伸下去,不知去往哪里。 作院的院墙是砖混结构,圈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院子占地不大,也就后世里老北京四个四合院大小。 作院的院门是一个栅栏门,与后世的院门差不多。只是后世里多是铁制的,而作院的栅栏门是用木板拼接而成。上面插上铁箭头,根根刺透苍穹,在雨雾中显着冷肃的光芒。 在栅栏门两侧各有一道小侧门,供人进出。 “严实,这就是你的作院?”公输念槐背着手,站在作院门前像看古董一样看个不停。 “先生,孟公子请。”严实伸手延请两人进院,“先生说笑了,这哪里是元直的作院,元直只是主事而已。” “严作头,我记得这门上还有块牌匾,题有作院两字,怎么不见了。”孟之经边走边看,看样子他也没怎么来过。 “呵呵,孟公子好记性,一年前的一天晚上,牌匾不见了。” “不见了?被人偷了?哈哈,那偷匾的贼好眼力。”孟之经乐不可支,若不是在人家一亩三分地上,说不定得放开怀抱大笑。 “就是,就是。孟公子一语中的,先生进院一看便知。”严实看到公输念槐像个初进大观园的村蛮子,一块砖一块木头都看得津津有味,好像上面沾着金粉似的。 三人从侧门进了作院,一路跟随着严实沿着甬路向里走去。 两边的房子里偶尔传出一些声音来,更多的房子上挂着锁。院子里还算整洁,不过处处显示出一种萧索之意,人气不足,透着一股子压抑感。 “先生,孟公子,铁匠炉在后面,李珍与王贵两人正在那里,我们到那里看看。” “噢,严作头,这些你找你的小先生即可,我想看看你做出来的迫什么击炮什么样儿。我想你的小先生跟我的想法一致。” “先生?”严实的目光盯着公输念槐。 “先看你的样炮,说实在的,严实,对你能做出炮来,我很奇怪。在哪里,直接带我们去看看,你不是还试过炮吗,再试两炮。”公输念槐一路上也没想明白,严实怎么会这么快就把炮弄出来的。 “好,这边走。”严实领着两人直奔东北。 后院墙处有两间房子,一看就是库房之类的。外面没有人,只有墙角处的青草沐浴着雨露,愈发青葱鲜绿。 “人呢?”严实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 “先生,孟公子请,这就是样炮。”严实朝屋子里一指。 两人进得屋来,这就是一间杂物室,墙角里堆放着一些木料,铜块之类的。房间中间摆放着一条长凳,长凳边倚放着锯子。 “哪里?”公输念槐转了一圈,也没看到长铁管子。屋子里除了一堆铜块,还有那把锯子,算是金属外,其他的都是木头。 鹤立鸡群,为什么鹤那么显眼,就是与众不同嘛。同样这间房子里若有一根铁管子,自然也能扎人的眼。 公输念槐没看见,脸上的疑惑就更浓了,神色也有些不愉。 “严作头,你说的样炮是这个吧。”孟之经指着靠窗横放着一根竹筒子问道。 “孟公子好眼力,正是这根竹筒。”严实一哈腰,从地上抱起竹筒,拿到公输念槐面前,“先生请看,这就是样炮。” “呃---”公输念槐直接石化了。尼玛的,骗鬼呢?炮筒有用竹子做的吗?放烟花还差不多。 “严作头,这是纺锤弹?”孟之经看到放竹筒的旁边还有一个木箱子,打开一看,从里面抱出一个木制迫击炮弹来,凑过来,让公输念槐看。 公输念槐一看,这枚迫击炮弹模型倒做的很规范,即使在如此仓促的时间里,工匠们都没忘了打磨刨光。 “先生,先生,”严实一看公输念槐直接无视他抱着的竹筒子,还很委屈,一劲儿地往上凑,非要公输念槐摸上一摸,像等着活佛摩顶开光似的。 公输念槐讨厌厌恶作呕恶心,尼玛的,这样子的徒弟不收,明天就打发了,丢人啊。 就迫击炮发射时的膛压,这根破竹筒子能承受了?炮弹没发射出去,它自己先四分五裂了。 “严实,别往前凑乎,你千万别说这是你的主意。”公输念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看着严实的眼神都能把严实给掏空了,直接把他当炮筒子。 “嘿,嘿嘿,先生,您还别说,真不是元直的主意,怎么,先生您看不上?”严实似乎没看出公输念槐的嫌恶表情来,还一个劲儿地推销。 “咋了,念槐,这与你画的没差别呀,我看能行。严作头不是试过了吗,你要是看不上,咱们试试再改呗。” 呆在一起的时间长短还真是不一样,孟之经一瞅就看出公输念槐的不悦来了,忙着给严实敲边鼓。 在孟之经的眼里,不就是根管子吗,什么铁的,竹子的,是管子就行,哪有那么多讲究。 “嗯,”公输念槐几乎是捏着鼻子,接过严实手中的竹筒,在手里掂了掂,倒也轻便,一个人扛八个不成问题,竹子纹路细密,劈开了烧火也不错,要想当炮管子还得再长一千年。 “好吧,严实啊,你去把那个,噢,就是想出用竹筒子做炮管的那人找来,我见见他。你们试炮,用的不会就是这种纺锤形的弹吧。”公输念槐一指孟之经手里的炮弹模型,“还有,你们试炮就是在这院子里吧?那好,孟兄,我们到门外等着。” 严实扫了孟之经一眼,孟之经朝他眨眨眼,笑眯眯地不说话,随在公输念槐身后,来到院子里。 院子里的地面倒也结实,虽说不是青石板铺路,但地面被压得结结实实,可能用三合土夯实的,不怕锥子扎,也没钻出小草来,不是有人经常拔草,就是这些土在筑路时就是煮熟了的。 “那,先生,孟公子,请稍候,元直这就去喊人去。”严实也不明白公输念槐为何不高兴,提着袍子一路小跑找人去了。 “这个作头当的,回到自家一亩三分地上了,找个人还得自己跑路,没劲儿。”公输念槐瞧着严实略显肥硕的身子,跑成了颤微微,心头一阵好笑。 “嘿嘿,你还不知道吧,其实这严作头啊,还吃了我们忠顺军不少瓜落呢,否则他也不会四年了还呆在副作头一职上不挪窝。”孟之经脸上挂着笑,也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心有歉疚。 第一百零二章 利益语言 第一百零二章利益语言 “噢,还有这事?”公输念槐把竹筒子倚在墙上,仰首视天,“云彩动了,这雨长不了。” “嗯,不知襄阳那边如何,要没有大的变动,明天史通判指定是要来的。嘿嘿,念槐,还记得那个崔作头吗,噢,就是这个作院的正作头,三年没来履职的那个。” 公输念槐想了想,“好像严实提到过,事情是从那个崔作头身上引起的?” “是谁引起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有一个作院。那个崔作头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滑头。只是严作头就没他幸运了,也没有能说上话的上司护着他,严实就只能呆在这里望天打卦,求老天来帮他了。”孟之经抱着膀,嘴角牵动起笑的涟漪,笑意有些阴冷。 “噢!”公输念槐点点头,这种事情什么时代都有,说白了无非就是利益之争,与人无关。换了严实还有刘实,只要这个作院还立在枣阳这块地盘上,忠顺军与作院就存在矛盾,除非一方彻底压倒另一方。 这么说来,严实只是一个挡枪者,与个人的私谊无关,只与双方站的位置有关。 按后世的说法,这是结构性矛盾。只要这种结构存在,矛盾就不可调和。 怪不得自打第一次见到严实,从方琼到孟之经都不待见严实,原因原来在此。 不过,从严实的表现来看,他本人并不想让这种矛盾持续下去,甚至还想弥合两者之间的矛盾。 严实并不听命于孟珙,他的上司应该是设在江陵的都作院,而都作院直属于工部。 孟珙与严实之间有官位上的高低,职事上的分工,但没有隶属关系。忠顺军与作院之间是合作关系,难说谁高谁低。 严实能亲自把配制火药的原料送到孟珙府上,姿态放得已经足够低了,这都有点直属上下级的关系了。 但是忠顺军与作院的关系不是严实低低头就能解决的,或者说根本就与严实无关,不管严实如何做,两者的矛盾都不会弥合,更不会消失。 “呵呵,那个崔作头还想与我忠顺军掰掰手腕,怎么样,还不是卷起铺盖乖乖地滚回江陵。只是严作头,嘿嘿,他们来了。”孟之经越说越没边,公输念槐也不想听这些狗咬狗一嘴毛的狗皮倒灶的破事,但也不能制止孟之经说下去,权当把耳朵租给孟之经了,你受咋说就咋说吧。 “两位公子,呵呵,不知两位公子驾到,我们来迟了,来迟了。”隔着甬路,王贵就喊上了,尤其最后一句,让公输念槐想起了王熙凤,若王贵刮掉胡子,再娇笑两声,就更像了。 来人中除了李珍与王贵外还有两人。这两人一老一少,老的也不过与方琼年纪相仿,四十多五十不到,看紫红色的脸膛与胳膊上坟起的肌肉,应该是铁匠。 而那个年轻人,看其面相,也就与孟之经差不多。观其步履,是个内心强大的人。 双方见过礼后,严实拉着紫红脸膛的汉子介绍道,“先生,孟公子,这位是作院的匠头,谭洪谭匠头。” 看严实的表情,这位谭洪谭匠头甚得严实的器重,甚或是敬重。 谭匠头拱拱手,口称不敢,但脸上却丝毫没有不敢的觉悟。扫过公输念槐的目光里带着探询与轻视,拱手的动作远不如抡大铁锤来的利落。 公输念槐与孟之经也只是拱拱手,算是回了礼。 严实轻咳一声,指着那位年轻人道,“这是王小春,样炮就是小春做的。” 叫王小春的,对孟之经只是看了一眼,嘴角动了动,就算是打过招呼了。注意力放在了公输念槐身上,看其关注点并不在公输念槐独特的穿着上。 王小春两只眼睛上上下下地扫视着公输念槐,唰唰唰,如同x光机,似要把公输念槐看透一般,目光大胆而不拘束。 “噢?”公输念槐抄起竹筒,递到王小春面前,“这是你做的?” “正是。你是公输公子?”王小春瞅了一眼公输念槐手中的竹筒,目光又回到公输念槐的脸上,反问了一句。 “哦,我是公输念槐。你是怎么想到用竹筒做炮的?”公输念槐再次把竹筒朝王小春面前递了递。 “哦,这不正是公子画的图样子吗?公子指定要用铜或铁来铸,也没说不用竹子哟。”王小春挑了挑眉毛,顺带还将了公输念槐一军。 呵呵,法无禁止即可为!好小子,这空子钻的,让公输念槐无言以对。 “好,就请试试炮,让小子也开开眼。”公输念槐把竹筒塞到王小春手里,再不看他。 “严作头,在哪里试?”公输念槐直接跟他赌来的老徒弟对话,王小春这个毛头小家伙不是还有些不服吗,那就让他炸炸毛。 “先生,就在这里如何?”严实先是狠狠地剜了王小春一眼,这才躬身施礼,当着他的两个手下,严实也没觉着向一个跟他儿子一般大的公输念槐行礼有什么不妥,而且恭敬有加。 谭匠头目光中的惊愕之色一闪而过,王小春的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大鹅蛋,瞪着眼睛看看严实,再看向公输念槐。不知因何严作头要称这个半大孩子为先生。 严作头与公输念槐之间的关系,作院里的人只有李珍与王贵了解。李珍与王贵也不会把这件事在作院里到处宣扬。严实拜的又不是当朝权相史弥远为师,只是一个不知从哪里横空出世的半大孩子,说出来还有些丢人掉份儿。 手艺人算文还是算武?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手艺人是不服人的,服了人,就意味着自己的手艺比不上他人,会砸饭碗丢饭碗的。从这点来说,手艺人算是武。 但是手艺人又是最服人的,若有人真正压过了他,他也不吝惜一个头嗑在地上,心服口服五体投地地佩服。从这点上来看,也更像武人的性格。 文人相轻,手艺人也相轻。只不过手艺人更多的是从嘴巴上轻贱轻贱对方而已,但若是文人之间的相轻,就可能演变为用笔杆子杀人的戏码。杀人不见血,甚或被杀者临死前还感谢杀人者呢。 所以谭洪与王小春一看他们的作头,对这个年轻人竟然口称先生,眼珠子已经噼里啪啦掉在地上,变成玻璃球了。 严作头这是咋的了,怎么见谁就认先生,难道算卦的说严作头命里缺小先生,这才划拉了一个,以求多福? 不管谭洪与王小春怎么想,既然严作头如此敬重这位半大孩子,自己做为严作头的手下,保住严作头的面子跟严作头站在一起,才是当下要做的。 “就在这里?”公输念槐眉头一皱,朝四下里看了看,此处倒也宽敞,注意是宽敞不是宽阔。 离前面的房子有十米的距离,西面隔着一条甬道,离最近的房子也差不多十多米的样子。 而甬路对着的院墙高不过一米半,要是从他们站立处朝院墙外发射,炮弹越过院墙是没有问题的。 “严作头,听你说你们已经试过,就是在这里?”公输念槐还是不放心,这是火炮,用竹筒子作炮管那也是火炮。而且公输念槐不担心炮弹能否越过院墙,他担心炮弹还没飞出竹筒,竹筒就先炸了。 竹筒要是炸了,杀伤力绝不亚于一枚迫击炮弹爆炸产生的威力。被炸飞的竹片竹屑就等于一颗颗乱飞的子弹,碰到什么就钻什么,人肉是它们的最爱。 “正是在这里,要是先生想换个地方,元直这就安排。” “噢,算了,既然试过了,那就在这里吧,我与孟兄,嘿,得先躲到这间屋子里。” 公输念槐绝不会强装好汉,争当光棍,能躲就躲能藏就藏,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更何况公输念槐呢。 而且这是火药,是火炮,火气不仅大还六亲不认。 “念槐,我们也在这里看吧。”孟之经听着公输念槐很掉份儿的话,还当众说出来,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而且他是谁呀,枣阳地区最强大武装力量的少当家的,被一枚竹筒子炮吓得躲屋子里,这话不能说,说出去丢人呐。 “严作头,找几面盾牌来,大的结实一些的,不想进屋子的,每人一面。”公输念槐可不想孟之经出问题,既然他们都不以为然,他可不能跟着他们拿命开玩笑。公输念槐也不管客随主便不客随主便了,直接要求起严实来了。 “有,有,”严实得接着公输念槐的话呀,虽说这样吩咐他,有些不把他这个作头当回事儿,但公输念槐把他们的命当回事儿,命与作头比起来哪头轻哪头重,严实还是分得清的。虽说公输念槐的胆小如鼠让严实有些丢面儿,但是丢面儿总比丢脑袋强吧。 “李珍,找人送橹盾过来。”严实吩咐一声,又对着王小春道,“小春啊,按试验过的,再弄两份来,试炮给两位公子观看。” “是!”王小春低头应一声,拿着竹筒到了另一间房子,走过公输念槐身边时,还把身子挺了挺。看得公输念槐有些诧异。 “谭匠头,铸炮方面若有疑问,可与公输公子探询。”趁着王小春进屋准备放炮的间隙,严实走到潭洪面前,轻声说着话。 “作头,你说那炮是公输,咳,公输公子画的图样子?”谭洪偷眼瞟了公输念槐一眼,“还是个孩子嘛,他怎么能画出火器来。噢,不过图样子画得确实不错,拿回去可以给我小孙子当画看。” 第一百零三章 烟花与突火枪 第一百零三章烟花与突火枪 严实脸色一沉,“谭匠头,管住你的舌头,这话也是你能说的?你看那个纺锤弹,是谁都能设计出来的?还有那根管子,之前谁能想到一根管子还有这些妙用?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你我像他这个岁数时,在干什么,你还在抡大锤当学徒吧?” 谭洪不以为然,两手抱在胸前,冷眼瞟着严实,“严作头,你想说什么,是否也想让我也称他为先生?不管咋的,你也是作院的副作头,一口一个先生叫着他,全作院的人可都看着呢。你说那根管子有妙用,我老谭没看见。要是做出来,屁用没有,可别说是我做的,我丢不起那人。” “嗨,谭洪,怎么了,还不服咋的?要是那根管子,真如我先--,咳,先生所说,你怎么说?我可警告你,做管子时不能偷工减料,若是你成心坏了我的---作院的大事,有你吃不了的,兜都兜不了让你” 严实真急了,要是按谭洪此时的心态,在铸管子时,心稍微不正,管子就废了,这责任谁来负? “严作头,你也别吓唬我,我谭洪也不是被吓大的。有一点你也放心,人我老谭可以不服,可不会拿自己的手艺开玩笑。呵呵,严实,说实话,这个先生,是不是你输来的?” 谭洪乜斜着严实,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表情,一副看猫戏老鼠的戏谑神态。 “嘿嘿,你就不须管怎么来的,就是输来的,那也是人家的本事大。人家本事大,我严实还就认这个先生了,呵呵,反正不吃亏。你呀,到时想叫人家先生,人家还不见得乐意搭理你呢。”严实剜了谭洪一眼,一甩袖子,走向公输念槐。 “哼,越活越抽抽了。一个作头叫一个半大孩子先生,怎么想的?”谭洪瞅着严实的背影,撇着嘴,一副不屑加惋惜的样子。 “念槐,为何你对竹筒子炮不待见?”孟之经也没闲着,凑近公输念槐低声问道。在他眼里竹筒子炮和铁炮,没什么区别。 公输念槐歪着头,盯着孟之经看了三秒钟,轻哼一声,“孟兄,你真的认为竹筒子也能当炮用?” 孟之经想了两秒钟,“小兄就是这么认为的,我看不出两者之间有何区别。” 公输念槐点点头,“多说无益,一会儿他们试完了,看效果就知道了。” 公输念槐很无语,孟之经太健忘了。前几天还演示过竹筒为何不能作为炮管的原因,这才几天呀,孟之经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先生,”严实先是朝孟之经点头微笑致意,而后才凑到公输念槐身旁,“先生,元直有一事相求。” “说吧。”公输念槐瞅了眼站在远处,抱着膀冷眼旁观的谭匠头一眼,收回目光又看了看严实,“是否遇上梗了?” “呵呵,先生,这倒没有。元直想起那次与先生比试火药的事,” “噢,试炮与火药比试有何关系?”公输念槐一愣,要不是严实提起来,他都快忘了。 “先生似乎对竹筒做炮管并不满意,元直思索良久,是否与火药有关?若以先生所配火药来试炮的话,竹筒能否承受得住,元直不敢妄言。” 公输念槐一拍脑袋,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嘿,这不是猫狗对话吗?自己以后世火药的威力为标准来衡量制作炮管的材料,即使自己配制的黑火药,也比这个时代的黑火药威力大得多,以此来衡量竹炮管,当然竹筒不堪用。 但是这些宋人不同啊,他们眼所见的是这个时代火药的威力,思考问题与解决问题的角度都是从现在火药的威力作为基点进行设计的,出发点就不同啊,得出与自己不同的结论是在所难免的。 他们认为竹筒作炮管足够用了,在自己这里就变成了笑话,其实谁都没有错,衡量标准不同啊。 就像后世里,不少人习惯以迈来表示车速。这在英国、美国和英联邦国家没问题。但在共和国的公路上,用迈就不合适了。 何也?无他,标准不一样啊! 迈是英文mles的音译,是英里的意思。而共和国的速度单位是公里。迈与公里之间的关系是1英里约相当于16公里。 也就是说,在共和国的高速路上,车子实际跑出了一百公里的速度,而你报出的速度是车速一百迈,那就不是一百公里了,而是一百六十公里了。交警若较真,那就有得罚了。若你嫌钱多,那就使劲以迈代替公里。注意是代替而不是换算。 “那,”公输念槐一想,那就别费劲了,自己既然来了,就不打算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出作院。做就做全套,也让作院里持怀疑态度的人彻底闭上嘴,对严实也是一种助力,有利于提升他在作院的权威。当有权没威的时候权就是摆设。威不是凭空掉下来的,需要立威,怎么立?就是用比其他人更高明的手段让所有人心服口服还得闭上嘴。 “严作头,找些火药配料来,你们有药包吧?那就好,就按你们的药包标准。”公输念槐也不客气,直接向严实下达了命令。 严实点点头,招手把王贵唤过来,吩咐了几句,王贵看了公输念槐一眼,小跑着离开了。 此时,王小春拎着竹筒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木箱子。来到严实面前,把木箱子放下,顺手把竹筒子放在箱子上。 “作头,都准备好了。”王小春站在一旁,躬身施礼回禀道。 “好。把箱子打开,给两位公子看看。”严实朝王小春点点头,语气平缓。公输念槐从严实的语气里还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不由得盯着王小春看了一秒半钟。 为何是一秒半钟?因为很快王小春就察觉到了,毫不退让地回敬过来。 公输念槐灿然一笑,很绅士地伸手延请王小春打开箱子。看得王小春一愣,这是什么动作,好怪哟。 看在笑容真诚好看的份上,王小春没有误会了公输念槐,抱着礼尚往来的良好愿望,王小春也学着公输念槐的样子回礼,只是初学乍练,难免生疏,竟然做成了红焖大虾的样子。 “纸筒?”孟之经看着箱子里码放整齐的纸筒,两眼放着光,不过是疑惑的光。若说竹筒从外形上来看,还与公输念槐画的铁或铜铸管子相似,但这纸筒就与纺锤弹相差甚远了。礼花弹? 孟之经探手抓起一个来,托在手上仔细观看。纸筒是用硬纸板卷制而成,两端封死。其中一头的底部中间钻出一个小孔,从小孔里伸出一根引火绳。 “念槐,你看,”孟之经托着纸筒凑到公输念槐面前,“这样子也能发射?” “嗨,”公输念槐一看,就笑了,这不就是个烟花吗?烟花是从上面点火,这个只是把烟花倒了个个,放到竹筒里,运用竹筒对火药爆燃释放的能量加以束缚的原理,把纸筒弹出竹筒,从而达成发射的目的。 “孟兄,看清楚了,这不是炮,而是枪,叫突火枪更合适。”公输念槐明白了,这种竹筒子弹出来的不是弹而是火,与炮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不过,这与震天雷、霹雳火球比起来,已经进步了很多。因为他已经有了后世的枪炮的影子,为嘛?因为它用上了管子。别小看这根管子,它表示人们对火药的认识又进了一步。 公输念槐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对眼前这个王小春不由得高看了几眼。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能从公输念槐迫击炮的创意里,迅速发现与当下火药水平想匹配的设计来,这与公输念槐的创意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很多时候,最先进的不见得是最实用的。最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若没有公输念槐的火药,这种突火枪的出现,在真实的历史上还要再等三十年才能出现。那个时候,蒙元已经打到了安徽寿春,也就是在保卫寿春的战斗中,类似眼前这具突火枪的管形火器才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虽然突火枪的出现,没有挽救寿春,没有改变历史。但在火器发展史上却具有开创性贡献,为后来元朝时出现的铜火铣开了先河。 而公输念槐的横空出现,这具鲜辣出炉的突火枪的命运可能就与原历史完全不同了,早产儿的命运多半会夭折。没办法,谁让王小春遇到的是公输念槐呢。 “试试?”孟之经一看公输念槐的眼神,就知道有戏,继续怂恿道。 “小春啊,咳,”公输念槐一出口,就觉不妥。自己怎么称呼严实,那是两人之间的关系,而且严实也乐于当自己的徒弟,要是称呼严实时过于客气,严实反而不踏实了。 但是对于其他人,不管是王小春还是那个紫红脸膛的谭洪,直呼其名显然不合适。尤其眼前这个王小春,从年龄上来说,王小春也就比公输念槐大四五岁的样子,可年龄就这样,大一个小时也算大,该叫哥叫姐就得叫哥叫姐,马虎不得。 直接叫王小春?有些生硬。叫小春?又显得自己太把自己当根葱了。叫小春哥哥?自己还没到缺哥哥的份儿上。称呼职位?严实也没说这个王小春担任什么职位呀。 “来,试试炮,让小弟与孟公子开开眼。”公输念槐接过孟之经手中的纸筒递给王小春。 第一百零四章 礼花弹 第一百零四章礼花弹 “先生,是否等李珍拿来盾牌再试?”严实不忘公输念槐的嘱托,虽然他内心里认为公输念槐要盾牌就是多此一举,但先生说的话比得上圣旨。 “算了,没盾牌也没事。反正这玩意儿,咳,还是有些看头的。”本来公输念槐想说这玩意儿没什么威力,就一礼花弹。可是一看王小春就站在旁边,话好说,可伤人啊。 而且若没有公输念槐出现的,这就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创造。不能因为自己的认知水平,而抹杀了一个接近天才般的人物的诞生。 试想一下,若他公输念槐站在跟王小春一样的起跑线上,只能平视不能俯视的情况下,没有后世的比南宋这个时空多了八百年知识积累的话,公输念槐还敢站在这里指手画脚吗? 王小春站在旁边看到了很多,虽心有不甘,但也还在心理能承受的范围内。而且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半大孩子,看自己的眼神几次变换,总体上是友好的,且后来投射过来的目光中带有欣赏的意思了。 不管咋说,严作头称呼他为先生,不管咋说,严实是这个作院的作头,副作头也是作头,不管咋说,这根竹筒与这些纸筒都是受了这个半大孩子的图样子的启发而演变过来的,若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个半大小子是自己的半个先生,也不为过。 “小春,开始吧!”严实走到王小春身旁,拍了拍王小春的肩头,“小子,机会把握在自己手里,别搞砸了,啊!” 王小春点点头,蹲在地上,开始做发射前的准备。 “嗨,无关人员都散了,散了,烧了眉毛头发就成蛤蟆了。”严实一边挥着手,一边朝远处走过来的人喊着。 “哟,作头,我回来了。”李珍一路带喘地跑回来,后边跟着三人,每人怀里抱着一个大橹盾,跟一扇门板也似。三块门板拼在一起,就是一面墙,人躲在后面,再锐利的箭也穿不透。 “怎么才回来,”严实兜了李珍一眼,“行了,都排那边,对,其他人都站远些,崩着不报工伤啊!” “好兆头啊!”严实把李珍带来的三人撵到一边去排放橹盾,笑呵呵地仰首看天。 乌沉沉的天空上不知何时已经破开了几道缝隙,如同眯着眼下视的巨眼。 缝隙里有金光闪烁,给乌云镶上了金边,整个天空也明亮了许多。在众人的注意力放在地上的事情时,雨雾不知何时随轻风逝了,只是空气里还饱蘸着水汽,让人不觉罢了。 “先生,此雨正是及时雨啊。”严实朝天上一指,“您看,这天早不睛晚不睛,就要试炮了,它晴了。呵呵!” 公输念槐也不知严实嘴里的及时雨是啥意思,反正看严实的样子,严实很满意就是了,公输念槐也不知他的信心来自哪里。 “哦,确实是场好雨。我看看这玩意儿怎么个组装法。”公输念槐走到王小春旁,低下头瞧着王小春如何操作。 早已经有几颗脑袋凑了过来,其中就有孟之经与谭洪的。 王小春蹲在地上,脸上挂着轻松的表情。先拿过竹筒来,看了看里面,从箱子里拽出一块白麻布来,团了团,攥在手里,伸进竹筒里,来回蹭了蹭,再拿出来时,白麻布已经变得黑乎乎的。唉,这就是黑火药的缺点了,总会有残留物,每发射一次,就要擦拭一次。 用竹子来制作竹筒炮,很简单。先把竹筒里的竹节打通,而后再把内壁打磨光滑,就成了一根可以发射药包的炮管了。 不过,自然生长的竹子内径很难长成一个标准的圆,在选材时一是尽量选取较为圆整的,二是在打磨时不仅要顾及光滑度,还要兼及内圆的规整。 至于竹筒前后粗细不匀反倒是次要的,只要大口径一端作为炮口即可。 王小春把擦拭好的竹筒递给旁边的谭洪,而后从箱子里挑出来一个纸筒,打开前面的封盖,检查无误后,再盖上。 王小春手里托着纸筒站起来,四下里看了看,朝甬路尽头对着的院墙处一指,“谭叔,你把竹筒对着那个方向。” 谭洪听教听说,把竹筒子微微调了下方向,对正西北方向,竹筒成45度角倾斜。谭洪的双手攥着竹筒,目光却不时向公输念槐瞟来,眼神里分明在说,小子,瞧好了,这里没门,你也甭想从门缝里瞧人。 “先生,孟公子,请到后边来。”严实一看王小春正伸手到怀里,知道要取火绳了,忙招呼公输念槐与孟之经躲到橹盾后。 这个躲字,严实是真说不出口啊。远处有人看着,近处有人瞧着,自己拉着公输念槐与孟之经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到橹盾后,这,嘿,没脸见人啊,胆小如鼠,连老鼠都不如呀。 “严作头,没事儿,你没看见谭匠头吗,抱着竹筒的人都不怕,我们怕什么。”公输念槐像没事儿人也似,指了指谭洪,说得风轻云淡,好像这些大橹盾根本不是他要来的似的。 “呃---”严实抻抻脖子,又换上一副嘴脸,笑眯眯地道,“先生怎么说就咋办。” 孟之经瞧着师徒两人,忍着笑,指头伸了出来,朝公输念槐晃了晃,是根尾指。 公输念槐抿嘴一笑,摇了摇头,指了指王小春与谭洪,示意孟之经安静,莫要打扰了他人的工作。 王小春晃燃火绳,点燃纸筒后端的引火绳,刹那间一股白烟冒了出来。 在场的人,除了孟之经作势要捂耳朵外,其他的人泰然自若。孟之经左右看看,趁着别人不在意他,小心翼翼地把举到脖子处的双手又放了下来。 公输念槐朝孟之经挑了挑大拇指,孟之经脸一红,攥着拳头朝公输念槐晃了晃,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扭头看向王小春。 王小春真沉得住气,双手抱着纸筒,眼睛盯着咝咝冒着白烟的引火绳,丝毫不见慌乱。 与王小春配合的谭匠头,两只铁钳般的巨手,稳稳地托着竹筒,手背上的青筋坟起,给人以力量无穷的感觉。 若王小春是一潭湖水,谭洪就是一块铁板,两条大象腿拄在地上,直有泰山压顶腿不弯的气势。 王小春眼瞧着引火绳燃到一半时,双手抱着纸筒对准竹筒,双手微微抬起,而后手腕往下一压,双手松开,纸筒嗖一声滑进竹筒。 与此同时,王小春往下一蹲,双手抱头,一动不动。 谭洪谭匠头依然不动如山,双手看不出丝毫的颤动。 公输念槐看得啧啧称奇,这一老一少,应该首次配合吧,看这协调性,两人的心理素质自不待言,关键是两人之间的信任与默契,就非是靠训练就能达到的。 而且在这之前,两人肯定没进行过这方面的训练,那只能是信任了。 尤其是在第一次试射时,谁敢把火药抱在怀里作试验?就是亲爷老子也不行,人命关天的事儿,谁敢开玩笑。欠钱能还,欠命还得了吗? 公输念槐一面想着,一面打算下来之后问问严实,第一次试射时是不是也是现在这种试法。如果是,公输念槐还真得另眼相看这个小作院里的工匠们了。 “嗵!”一声闷响传来,竹筒里冒出一股白烟,火光迸现,从竹筒前端窜出一道火焰,直射出二三米远,站在近处的人,脸上忽觉一阵灼热,热浪扑面而来。 再看谭匠头,脚下如生了根,纹丝不动。 实际上,公输念槐并没在意发射的效果,他的注意力全在谭洪身上,他要看看后座力到底有多大。 火光一闪的刹那,公输念槐看得分明,谭洪的上身只是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双臂稍微一沉,迅即恢复了原样。 如同一只蚊子落在玫瑰花枝上,花枝的颤动微不可见。 实际上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公输念槐虽然对竹筒与纸筒没有细看,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一则竹筒的内壁未必是一个规整的圆。内径不是规整的圆的话,那就漏气,气密性不佳,从火药爆燃开始,就开始漏气,膛压降低; 二纸筒的外径未必与竹筒的内壁严丝合缝。为了保证纸筒顺利滑进竹筒,纸筒的外径就要比竹筒的内径小,小多少,公输念槐相信,王小春这些人也就估算个大概,以能不卡住为准。因此纸筒与竹筒之间又会留出一丝缝隙来,还会导致漏气。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火药本身的威力不够,做助燃剂可以,要想做到爆燃乃至爆炸,中间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要走。 所以,公输念槐不用刻意去看竹筒开口处火焰喷出来的效果,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其实看看谭洪受到的冲击力也能估算个大概。 这些人里面,最忙乎的不是王小春也不是谭洪,最紧张兴奋的也不是这两个当事人,而是孟之经。 作院里的人在第一次试炮时已经见识过了,自然不会惊讶,公输念槐凭着后世的知识未卜先知,仅凭推测也能推测个大概。 惟一没见过世面的,反而是应该最见过世面的孟之经,孟大公子了。 孟之经两只眼睛都不够使了,一会儿盯着王小春,一会儿瞅着谭洪,下一刻又盯着冒烟的纸筒,紧张、兴奋,双拳攥得都能攥出水来。 王小春把纸筒顺进竹筒,孟之经的四肢就找不到地方放了。一会儿想举起双手捂住耳朵,又想学王小春蹲下来,双手抱头,张着嘴,瞪着眼,犹如一只雄性青蛙躲在荷叶后面偷窥雌青蛙小便也似,兴奋紧张得不知所措。 第一百零五章 再试一次 第一百零五章再试一次 当竹筒里喷出接近一丈长的火焰时,孟之经的眼珠定住了,这是他长这么大从未想过,即使在梦里也梦想不到的怪异情景。 “孟兄,孟兄?”公输念槐一扭头,看到孟之经的神色不对,上前来轻轻推了孟之经一把,“孟兄,咋的了?” “啊!”孟之经一声惊呼,真应了那句如梦初醒的话,引来附近的人们纷纷瞧向这边。 “念槐?呵呵,”孟之经很快恢复了常态,看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挺了挺胸,把双手背在身后,摆出一副傲然伟岸的样子,脖子微微一扭,小半边脸转向公输念槐,轻声问公输念槐, “念槐,若有百人手持这样的竹筒,阵列而行,会如何?” “小弟不知。而孟兄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让你的军兵走到离敌人一丈之内,而敌人不反击。” 孟之经点点头,默然不语。 “先生,孟公子?”严实从橹盾处转出来,好奇地看了孟之经一眼,继而问公输念槐,“先生,如何?” “哦,还不错。”公输念槐大脑飞速旋转。王小春的竹筒突火枪给了公输念槐很大的启发。 这个启发不是说突火枪科技含量多高,威力多大,而是让他看到了如何在现有的条件下继续深挖下去的可能。 若从商业角度来看的话,王小春的竹筒突火枪才是性价比最高的商品。反而公输念槐的迫击炮过于超前,把利润生生地吞掉了一大截。 这也好理解。如果把竹筒突火枪定为初级产品,公输念槐的迫击炮就是三级产品。要是从突火枪开始做起,到迫击炮时,可以吃两截利润,要是从迫击炮直接做起,前两截的利润就吃不到了,白白浪费了。 所以科技含量最高的并不一定是最合适的,最合适、科技含量不是最高的,反而是性价比最高的。 “小春啊,来,来,”严实一听公输念槐的评价,立码抬手招呼王小春过来。 王小春也挺得意,在自己家里显摆,哪里比得上显摆给外人看来得爽啊。 当这根竹筒在他手上变成一根可以喷火的火器时,他就收获了作院上至严作头,下至最低学徒的崇慕的目光。 现在有了据传作了严作头先生的公输公子的青睐,至少自己在严作头心里的份量就完全不同了。 何况还有孟家军的少将主孟之经亲临现场观摩,这得露多大的脸啊。 王小春甩着手迈步走到严实面前,微躬躯体,行了一礼,“小春演示完毕,请作头示下。” “哦,哈哈,小春啊,这是公输公子,你们见过,见过。”严实很高兴。 “作头,小春已经见过公输公子了。小春还得谢谢公输公子,若没有公输公子的图样子,小春也想不出这个法子来。”王小春说着,就要给公输念槐施礼。 “呵呵,无功不受禄,小的当不起。”公输念槐一伸手,托住王小春作势行礼的胳膊,“莫要折煞了小的。” “严作头,这根竹筒我称它是突火枪,你看如何?”公输念槐跟王小春说话有些费劲儿。 王小春是个内心很骄傲的人。这样的人在没有驯服前,最好的相处之道,就是远离他,还不能离开他的视野。 既然突火枪作为管形火器的鼻祖,被王小春制造了出来,夺了头筹,那么命名权就不能旁落了,必须抓在自己手里。 “突火枪?”严实听得一愣,微一琢磨,抚掌大笑道,“先生赐名,形象威武,元直莫敢不受。小春,这种竹筒炮以后就叫突火枪了,你可有意见?” 王小春也愣了,为何?有奖励啊。 要是突火枪的发明权列在他王小春的名下,严实上报上去,都作院必会派人下来试验,试验通过验收之后,从工部到作院层层赏赐下来,数量必定是少不了的,就是立即升为匠头也不为过。 王小春立码不淡定了,两眼放光,都赶上十五瓦的灯泡了,兴奋得咧着嘴怎也阖不上,哈喇子犹如漫堤的河水,缓缓地爬上堤岸,探一下头,稍一停留,就流了下来,直下三千尺。 “小春,小春?,嗳,这孩子!”严实一推两眼花痴的王小春,“咄,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呀,傻乐个啥,回个话。” “哦,我同意,同意,突火枪是吧,就是它了。”王小春左手终于找到右手了,把两只手握在一起,上半身深深地弯了下去,超过了九十度,给严实行了一个大礼。 “傻了,这孩子,给谁行礼呢!”严实往旁边一闪,让出公输念槐,“正主在这里呢。” 严实两眼乐得都张不开了,可是还能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心里又暗自打鼓,王小春别犯傻啊,千万别拜公输公子为师呀,先生呀,你别收他为徒啊。 “嗳,这是做甚?严实快扶起他来,折煞我也。”公输念槐真不习惯动不动就把屁股蹶得比脑袋还高的行礼方式,有碍观瞩。 “小春,好了。先生还有话要说。”严实一看公输念槐扎撒着手有些急,慌忙过来搀扶起王小春,一边凑近耳边说道。 站在一旁的孟之经羡慕得不得了,年轻人嘛,身份再高,少年人的天性也泯灭不了。 “严作头,那个王,拿火药的拿回来没?这天可不早了,你先生手头的活计还紧着呢,可耽搁不起。” “噢,是,王贵,王贵呢。”严实一阵大喊。 “作头,小点声,在这里呢,早回来了。”从房子处窜过来了王贵,点头哈腰,瞅着严实乐呵。 “回来了不说一声?没规矩。”严实瞪了王贵一眼,“先生,您看,给您找间房子?” 配制火药这事,以前做过。不过到现在,严实、王贵还有李珍也不清楚公输念槐的配方,只知道同样的原料,公输念槐的火药威力比他们的火药威力大得多。至于为何会这样,三人私下里也探讨过,终于没弄明白。 现在,公输念槐又要故技重施,知道内情的三人忍不住想现场观摩一番,学到手,也上报个火药配方改良,赏赐必是大大的。 但三人也知道想想可以,看是万万不能的。严实更甚,为啥?口称公输念槐先生呀,总不能白叫吧,总得教给徒弟点东西傍身吧。 公输念槐四下里踅摸一圈,一指刚才进去过的那间房子,说道,“就在这里,孟兄,严实跟我进来。” 严实一听公输念槐称呼自己本名,一颗心脏咚地一声跳到嗓子眼,又落回去,暂停了三秒钟。激动坏了! 在作院里,大庭广众之下,公输念槐直称其名,何也?不当外人看也。呵呵,这是要传艺了,耶! “都待在这里,王贵、李珍你们看好了,哪个敢凑近房门五步,哪条腿过了线就剁掉哪条腿。”严实环扫一圈,而后跟在公输念槐与孟之经身后,迈着八字步,一路上顺拐了两次,才走进了房间。 三分之一刻后,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严实迈着坚实的步子跨了出来,站在门口,一招手,“小春,王贵过来。王贵,去端个火盆过来,炒药的锅也拿一口。小春,把你的纸筒拿几个过来。还有,找谭匠头,拿两块薄铁皮过来。” 两人不明白拿薄铁皮作甚,严作头说要就拿来呗,一会儿就知道了。吩咐完两人,严实转身回屋,房门再次关上。 片刻后,王贵与王小春把东西拿了过来,严实把薄铁皮留给了谭洪,其他的都拿进了屋子里。 一刻钟后,房门再次打开,一出门严实就把一包东西倒进了墙边的排水沟里。 严实身后,公输念槐与孟之经鱼贯而出,孟之经手里托着两个纸筒。 “谭匠头,李珍,小春,哎,你们都过来,有一个算一个,”严实满面红光,转着圈地招呼着,俨然打把戏卖艺的开场子。 严实比打把戏卖艺的号召力强大多了,连本来在远处向这边张望的人,也小跑着过来了。 “看看,啊,小春,瞧仔细了,这是不是你做的纸筒?哦,听明白了,小春说这是他做的纸筒,与先前试炮时的纸筒同样大小。好了,小春来看看,这两个筒子里的药量。” 严实从孟之经手里拿过一个纸筒,打开上盖,先给王小春看了一眼,再微微倾斜着给周围的人看。 “不到一半?”当王小春看到第二个纸筒时,愣住了,药量明显少了很多,王小春比划了一下,不到一半,三分之一的量。 “这?”王小春疑惑地瞧着严实,又在人群里找到公输念槐。公输念槐与孟之经站在人群外,正倾耳细语。 两筒药验看完毕后,严实开始撵人了,“散开了,散开了,至少离开三丈远,烧没了头发眉毛变成蛤蟆不算工伤啊。” 人们呼啦一声,犹如被泉眼冲开的垃圾,四散分开,把中间的场子亮了出来。 “谭匠头,这活还得你来做,小春,你们两个再合作一把,呶,这是半筒的那个。”严实显然比先前神气多了。 谭洪一直冷眼旁观,对严实神情的变化自然也看在眼里,只是闷声不语。 第一百零六章 颗粒火药 第一百零六章颗第一百零六章颗粒火药粒火药 王小春手里捧着小半筒子火药,心中荡漾起一层层的疑惑。这就是惯性思维了。 王小春熟悉作院里的火药,基本了解其威力,也清楚其用途。而对公输念槐三人躲在屋子里鼓捣出来的火药就有些迷糊了。 他看得很清楚,这些火药的色泽与作院里的不一样,而且形状上差异更大,这些火药是颗粒状,而作院里的是粉末。 对于技术人员来说,发现不同是他们的职业敏感,而这份敏感促使他们不断探索,曲折前进,多数人倒在通往彼岸的河流中,成为后来者的踏脚石。 王小春注定不会成为别人的踏脚石,因为身边有一个从彼岸回头接引的公输念槐。 颗粒状的火药与粉末状的火药,两者除了这些显性的差异外,到底还有哪些不同,为何会有这些不同,而这些不同对火药意味着什么,王小春一头雾水。 王小春作熟了,很快就把纸筒滑进了竹筒。 这次更多的人怀着不同的心情期待着那一声爆响。 在众人的屏气凝神中,“呯”的一声,白烟缭绕,火光迸现,从竹筒口喷出一道青幽的火焰。 公输念槐的注意力比上次多了几个关注点。一个是声音,第二就是火焰的颜色,其三就是抱着竹筒的谭洪。 在场众人,凡是不聋的都听出了两次爆响声音的不同。上一次是嗵的一声,声音闷而粗且缓。而这次是呯的一声,声音脆而细且疾。 从竹筒里喷出来的火焰也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尤其像谭洪,本身就与火打交道,自然清楚不同颜色的火焰代表了什么。 作院里的火药喷出来的是赤红色,而这次的火焰是青红色,火焰中心更亮更透。 铁匠不仅对火的颜色敏感,对声音同样有着习惯性的关注,听听敲打铁板的声音,就能听出铁的好坏。 但让谭洪最为不解的是:纸筒里的药量明明只有三分之一的量,为何自己感受到的震动比上几次都强烈得多呢? 竹筒前端最后一缕白烟袅袅飞升之后,周围依然一边寂静。在场的人除了孟之经之外,都是各行各业的手艺人,不是有一些巧手,就是有一双灵耳,再不就长着一双火眼金睛,对外界的感知程度与细腻程度远胜于普通人。 寂静,就说明这些人感受到了不同,而且是强于他们以前认知的不同。 “呵呵,”陡然间,偌大的空间里传出一波轰击耳膜的笑声,震得众人一个激灵。 严实笑了两声,赶紧收声,因为他的笑声太突兀,太震耳欲聋了,在众人环伺之下,如同当众脱掉了裤子一样尴尬。 随着严实敲破寂静的笑声,众人不由得长吁一口气,不少人向严实投来感激的目光,原先石化的身体,也动了起来,如同冰冻的人被烤活了也似。 “嘿嘿,咳,来,小春,谭匠头也过来,谁,你,拿把镐头过来,在这里,”严实朝甬路走去,离着大约一丈处停了下来,指着脚下说道,“用镐头在这里刨个一尺深的坑。” 严实一回头,又吩咐谭洪道,“谭匠头,小春拿来两块铁皮,劳你驾,把两块铁皮箍在竹筒上,先生,怎么箍?”严实一看铁皮,宽度不够把整个竹筒箍起来,只好求助他的小先生了。 “噢,箍在底部即可。”公输念槐大声喊道。 “谭匠头,往底部箍。”严实安排完谭匠头,又把王小春从人群里扯出来,“小春,去安排人,再做八个同样的竹筒,噢,不叫竹筒了,是突火枪,明白不,叫错了让人耻笑了去。” “噢!”王小春自打半筒子火药打出去之后,就有些懵懂了。现在严实吩咐起他来,很轻松。 严实看着王小春沿着甬路跑走了,才收回目光,不由得轻吁出一口气,尼玛的,还挺耗神呀。 叮叮当当,作院上空弥漫着谭匠头箍竹筒的敲打声。锤子一声声敲打,乌云一块块撕裂,随着风儿破开散去,青湛湛的天空原色露了出来,道道霞光穿过破碎的云层,泼喇喇地洒了下来。辉映着大地原野。 不片刻,谭匠头的活儿就做得了,抱起来送到严实面前,“作头,验收吧。” “别逗了,谭匠头,李珍啊,帮谭匠头收了。”严实咧着嘴,“谭匠头,你那根管子可要抓紧啊,你看小春,一根竹筒子,省了多少年呀。”严实感慨了一番,“机会难得,难得呀。” “作头啊,我老了,不贪那些没用的了。”谭洪把箍好的竹筒递给李珍,拍了拍手,“你们年轻,该走的路还得走,呵呵,我老谭也不是糊涂人,不会拦你们的路的。” “嗨,谭匠头,谁贪谁不贪?你呀,就你这脾气,怪不得打铁打了一辈子,从江陵府打到了枣阳军,再打就打土里去了。行了,跟你说了四五年了,还这德性,不说了,我也省些唾沫。” 严实狠狠地瞪了谭匠头两眼,觉着还不舍气,扭回头去又剜了一大眼。 “哈哈,”谭匠头仰天大笑两声,“严实,你弄这些,我明白你想作什么,可是这么多年了,能管用吗?嘿,我老谭再熬几年也就到头了,你们想做啥,我老谭别的帮不上,就有一把力气和手中的大锤。” “你呀,你就认得大锤。我做的这些,不还是为了作院里这些手艺人?机会难得呀,难得呀。”严实斜睨着谭洪,像念经一样,又念叨了一遍。 “啥机会?机会轮得到你,还是轮得到我?严实,作院的正头还在江陵府候着呢,你呢,做多做少,都是往别人脸上贴金,你连点金粉都沾不到手上。” “嘿嘿,谭匠头,你咋知道机会落不到咱们的头上?这次不同了,看到没,明天,明天之后就大不同了。”严实指了指放晴的天空。 “明天咋的了?严实,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谭洪顺着严实的手指抬头看了看天,凑近了压低声音问道。 “我让你快快把管子铸好,铸好了,什么都有了,铸不好,嘿嘿,你就在这里养老吧。我呀,不奉陪了。”严实很牛逼地抬起下巴,下眼皮都不瞭谭洪。 谭洪嘎巴嘎巴嘴,低头不语。 “作头,坑挖好了。” “噢,李珍,去,把竹筒埋进坑里,角度跟谭匠头抱着时的角度一样,方向,朝西北,对着后院墙。”严实与谭洪一前一后,赶到土坑前,瞧着李珍往坑里埋竹筒。 “为啥?”谭匠头瞧得一脸雾水,扭头问严实。 “我要知道为啥,就不会在这里憋屈四年了。” “是那小子?”谭洪朝公输俯念槐呶呶嘴,两眼盯着严实。 “啥那小子,谭洪,你老大不小了,怎么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咳,不,那孩子,不是,他不是孩子,是我,咳,合着我叫了半天,你楞没听明白是不?” 严实有些急了,虽然拜师礼还没举行,但自己已经认了公输念槐这个先生,并且公输念槐也没反对,而且就在刚才,当着自己的面配制了火药,明人还用明说嘛,秃子头上的虱子,不明摆着吗? 你谭洪,当着我的面,竟然称呼公输念槐为那小子,那先生为那小子,自己岂不成了那孙子,合着谭洪转着圈的骂自己,占自己的便宜呢。 严实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谭洪,你年纪活狗肚子里去了。怎么说话呢。” “我咋了?”谭洪也把眼珠子瞪了起来,盯着严实,目光像大铁锤,一锤一锤地敲打在严实的身上。 “我---”严实一甩袖子,嘿了一声,背着手绕过谭洪走到另一边,把谭洪撩在那里独自欣赏。 严实找到公输念槐,笑呵呵地先拱拱手,而后凑上前来,眼睛瞧着李珍埋竹筒,“先生,为何是埋进土里?” “我说严作头,上次的事情还记得不?”公输念槐一皱眉,这也太烦人了,刚刚给孟之经启了蒙,现在严实又凑过来了,问的还是同一个问题。 “上一次的事情?”严实扭回头看着公输念槐,“先生说的是哪一次?” “咱俩有过几次那事情?嘿,我呸,什么话呀这是,怎么越说越不对味啊。”公输念槐满脸的晦气,眼珠子瞪着严实,“严实,你是不是成心的,你多大年纪了,还玩这样的游戏。” “我,先生,元直玩啥游戏了?上次那事情,元直不记得咱俩有啥事情了。” “喛这就对了嘛,咱俩上次哪有什么事情,不就是比试了一番嘛。” “噢,先生,我记起来了,就是那次呀。”严实一拍大腿,“呵呵,火药,火药,啊,不好,”严实笑着笑着,笑容就僵在脸上了,“先生,孟公子,元直去去就来。” 严实火烧屁股也似,拔拉开人群,去找王贵去了。 “念槐,严作头急什么?”孟之经瞧着严实匆匆而去的背影,不解地问道。 “他当然急了,按说你也应该急。不过,有严实急,你就不用急了。”公输念槐憋着笑,绕口令似的说出一段话。 果然,孟之经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打什么哑谜?有话好好说。为何严作头急了我就不用急了,你看他急了,我,我本来就没急。” 公输念槐抬起下巴,指了指严实,“孟兄,你看,严作头去找谁去了?” “找王贵,哈哈,拿橹盾去了。”孟之经笑着笑着,跟刚才严实一样,笑容就僵在脸上了。 第一百零七章 弹壳 第一百零七章弹壳 “孟兄,严实的记性比你强,警觉性也比你高呀。你比他笨了三秒钟。”公输念槐笑眯眯地瞅着孟之经,看到橹盾孟之经才醒悟过来,警觉性也太肉了吧,要是放在战场上,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机会大增,这得损失多少条人命啊。 孟之经抹了一把脸,目光盯着埋进坑里半截的箍着铁皮的竹筒,不到一米长的竹筒现在只有短短的一截露出地面,筒口斜指向西北方向,看上去很温婉柔顺,人畜无害的样子。 “真会炸?”孟之经瞅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对公输念槐的戏谑之语完全忽略了。 “应该不会炸,纸筒不是一个好的密封容器,防犯万一吧。” “那就好,那就好。”孟之经可能想起上一次与严实比试火药威力的比赛了,两个同样大小的罐子,装着同样的药量,炸出来的土坑却大小迥异。这给孟之经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这次,几乎是上一次比试火药威力的翻版,罐子换成了竹筒而已。 孟之经手摸着下巴,眼珠子嘀哩咕噜地乱转个不停,眼神越来越亮。 “王贵拿橹盾过来了,应该给王小春用,不过,最好换个人,嘿,还是王小春最合适,他做得熟练了。”公输念槐瞧着王贵领着两人举着两面大橹盾快步走向土坑,边说边皱眉,他真担心出事儿。 这东西谁都没有经验,只能在黑暗中摸索,摔个跟头,扎破手,小意思。 即使公输念槐这个带着后世知识思维宽广的人,对火器也是一知半解,只是见识的多了解的多而已,算不上业内人士,与专业人士还差着孙悟空一个筋斗的距离。 “念槐,你说要是在纸筒上方放上一个铁球会如何?” “啥?”公输念槐吓了一跳,扭头看向孟之经。 孟之经一脸沉思,这句话是边思考边说出来的,丝毫牵扯不到情感,完全是在陈述一种想法。 “孟兄,你不会真想这样做吧?”公输念槐一阵迷糊,孟之经的想法不就是炮弹的雏形吗?下面是发射药,上面是弹头,点燃发射药,发射药把弹头推出炮管,完成发射过程,原理就是这么简单。 并且弹壳的雏形也出来了,就是王小春装药的纸筒。 “呵呵,小兄还是慢了,比你慢了至少六个时辰。”孟之经笑颜如花,很瘆人,花狐狸刚偷吃了一只鸡似的。 “如何说?”公输念槐心里直打鼓,自己的设计还没变成现实呢,就被这些人一点点的识破了。 “你那个纺锤弹不就是这样子的吗?小兄终于明白了。”孟之经一脸的愉悦,比憋了三天才得以排掉还舒爽。 公输念槐目瞪口呆之时,孟之经迈开步子,向严实走去。 “哎,孟兄,别,”公输念槐一愣神的功夫,孟之经就离开了视线。这些人啊,无知者无畏呀。 “孟兄,你要做甚?”公输念槐紧走两步,一把抓住孟之经的胳膊,“孟兄莫要孟浪。” “咋的了?允许别人造出突火枪,就不让小兄也创意一把,弄个飞弹出来?”孟之经一甩胳膊,没有甩掉公输念槐的手。 “孟兄,孟兄,唉,听小弟说,你的飞弹,飞弹?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是了,后世里对岸称呼导弹就用这个名字。等铜炮管铸成了,再试验你的飞弹如何,那玩意不能用竹筒发射。” “是吗?”孟之经干脆停下步来,反正也甩不掉公输念槐抓着自己的手,多一条胳膊也不方便。 孟之经怪眼一翻,“念槐,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似的。说,迫击炮你是不是见过,飞弹是不是你也试验过?” 又来了! “孟兄,小弟有个建议,要试验也不急在一时,等试验完这一炮,咱们再跟严实商量商量,你看好不?”公输念槐真没辙了。要是用自己配制的火药当发射药,竹筒子肯定不保,即使有铁皮包裹,也难以保证不炸裂。 炸裂了也没事,怕的就是炸碎了。漫天飞舞的碎片杀伤力可不是说着玩的。 要是换成作院的火药,说不定还能试一试,反正这一炮是说什么也不能再塞进去其他东西了。 这一炮发射完,让他们看看火药的威力,他们也许就会清醒些儿,就会重新评估炮筒的材质。 每一项新技术出现后,都要不断地试验,其间难免会出事故。而每一次事故付出的代价,都有可能是生命。但有自己在,冒险拿人命来试错的事情,能不出现就不能出现。 “严作头!”公输念槐跟孟之经说完,也不管他想没想明白,赶紧让严实把这炮给放了,省得这些人瞅着竹筒瞎琢磨。 嘿,这些人还真不是瞎琢磨,但是在现在的条件下,拿不保险的想法蛮干,比纯粹的瞎琢磨造成的伤害可能会更大。 “噢,先生?您---”严实瞧了眼急步赶过来的公输念槐,歪头朝公输念槐身后的孟之经看了一眼,这才收回目光盯着公输念槐,笑呵呵地,有朝弥勒佛奋进的趋势。 “都准备好了吧?”公输念槐左右看了看,王小春手里抱着纸筒,站在竹筒前方,半截竹筒埋进坑里了,剩下的半截露出地面,高度还不到王小春的膝盖。 李贵带着两人正绕着竹筒转圈,干嘛呢?踩土踏土压结实,脚板当了土夯。 谭匠头蹲在地上瞅着竹筒发呆,不知是否看到蚂蚁正在摇动竹筒,思考着救不救蚂蚁的严肃问题。 “先生您跟孟公子回房子里去吧。这就好了。”严实瞅着公输念槐与孟之经,两人的神情有些怪怪的,不搭配。 “严作头,让你的人都散了,离得远远的,能找掩体的就找掩体,这个威力你也了解,莫要出事。” 公输念槐真担心啊。尤其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人们都已经麻木了,看到前几次平安无事,也没什么危险,而且谭匠头把竹筒抱在怀里都没事,为什么离得远远的自己就会有事呢? 此一时彼一时也,刻舟求剑的故事讲了千年,还不是同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眼见并不为实。像这火药,人们只看到了色泽形状还有量的多少,而很少有人注意色泽与形状的不同,对火药的威力意味着什么。 惯性思维下,同样的量当然会产生同样的威力。 看看周围人的表情就知道了,他们对为何要挖坑,为何要把竹筒埋进去,为何还要在竹筒的外边再箍上一层铁皮,有些困惑与茫然,更多的人抱着不以为然的心态,甚至有人暗自腹诽这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也甚或是故弄玄虚。跟跳大神的一个等级,弄的越神秘越能糊弄人。 在场的真正能明白是怎么回事的,可能不超过三人,而这三人也抱着半信半疑,安全点总没错的心态在做这事。 “噢,还有,让小春把引火绳弄长些,也别等着烧到一半时才往竹筒里放。点着就放。”公输念槐竭力想像着可能出问题的环节,发现漏洞就堵漏洞,每留下一处漏洞就可能出事。 “噢,先生,还有吗?”严实的心理压力最重,可能仅次于公输念槐。他是作院的作头,主事人啊。按后世的说法,严实负有领导责任。一旦出事,第一责任人是没跑的了。 “嗯,让小春站到侧前方,不要正对着炮口,王贵是吧,让他把橹盾摆放在小春最方便进去的位置。好了,就这些了吧,安排吧。”公输念槐咬着牙想了想,再想不出可能出问题的地方了。 “念槐,至于吗?”孟之经背着手听公输念槐一条条地吩咐严实,脸上挂着不忿的笑意。 “要不,孟兄你来代替小春?”公输念槐剜了一眼又一眼,恨不得把孟之经剜个体无完肤,这个时候还推倒车,你是站哪头的? “不想老婆孩子跟人跑的都往前凑,啊。”严实的声音从人群里炸响,“去,去,离得越远越好,嫌命长的不算。” 听着严实赶人的声音,公输念槐与孟之经相视而笑。对待手艺人这些文不文武不武的,既不能太文也不能太野。严实与这些人朝夕相处,自然知道怎么对付他们。 土坑前剩下了五六人,严实上前踩了踩,对李贵道,“李贵,你带着人也走吧,还有谭匠头,这里没你们的事了。”李贵没意见,他是见过公输念槐新火药威力的人之一,严实让他们撤离,自然从善如流。 “严作头,你看,又是埋又是铁的,怎会有事?”谭洪跳出来了。 严实盯着谭洪看了两秒半钟,从牙缝里嘣出一句话来,“哼,谁愿管你。”撩下这句话,严实就流窜到小春面前,把引火绳看了又看,帮着王贵调整了橹盾摆放位置与角度。还不放心,让王小春试验了两次,再叮嘱了一番,这才抹了一把脸。 “先生,孟公子,我们回房子里去吧。” “好。” 三人转身快步走到房前,在房门处又瞄了瞄角度,依然不保险,终于退回到房子里去了。 “小春要点火了。”孟之经从门缝里往外看着。 “严实,谭匠头还在,你怎么不叫他过来。”公输念槐发现谭洪还站在那里,不像要躲避的样子。 “先生,莫要管他。谭匠头是不放心小春。”严实紧张得声音有些发颤。 “噢!”公输念槐知道,像这种作院,里面的人事关系说简单也简单,工匠们之间既是工友又是邻居,很多不是世家通好就是儿女亲家,圈里套着圈,环环相扣,说是一个大家庭也不为过。 第一百零八章 威力 第一百零八章威力 “如此说来,谭匠头对小春很关照。”孟之经频频点头,他对这样的场面可能不陌生。 “严实,你还是提醒他们小心为上。”公输念槐知道,人一旦认定了的事情就很难改变。 “是了。哎谭匠头,躲到橹盾处,小春,记着我说的话。”严实双手拢在嘴上,成喇叭口状,朝着谭洪与王小春喊道。你还别说,严实的肺活量挺足,中气也足,入耳的声音震荡着耳膜,发出嗡鸣声。 谭匠头回头朝着这边挥了挥手,指了指竹筒侧旁的王小春,而后摇了摇头。 “这个谭洪,拧到家了。先生,莫管他,他是打铁的,他比铁硬,竹筒子炸裂了,也伤不了他分毫。”严实直嘬牙花子。 任何一个单位里有这么一个老子辈,都会让领导头痛,说轻了,倒背着手尿尿,不摆你,说重了,桌子给你掀了,还落个不敬老人的道德罪名。 “但愿谭匠头机灵些儿。”公输念槐苦笑着摇摇头。 “机灵?他要机灵,就不会从江陵府被人一脚踢到枣阳来了。哼!”严实话一说出来,想到身边还有孟之经,鼻孔里的气又抽了回去。 “呵呵,严作头,过去几年后再回头想想,身边有个像谭匠头这样的人是你的福气。”孟之经笑呀,有些花枝乱颤的样子。 “嘿嘿,孟公子的话让人发省。元直受教了。”严实朝孟之经随便拱拱手,倒背着手,站在门边朝外看着。 在房子拐角处,有人掩着身子探着脑袋往土坑处看着,也有人在甬路的西边远远地站着向这边瞧着。每个人神态轻松,并不认为有危险,只是出于严作头的要求,不往前凑只是听命而已。 “小春点火了。”孟之经把脑袋从门里探出来,汇报着新情况。 “孟兄,别堵着门,让让。”公输念槐的身子压在孟之经的背上,扒着孟之经的双肩,努力把脑袋探出去。 严实就不能再把自己压在公输念槐身上了,叠罗汉也不能把小先生压在下面,要是像青蛙似的,跳着高地看,对抗地球引力是不明智的,所以严实只好跑到窗户处,从窗户缝里往外看。 “小春快投进去呀,别等了。哎,这小子,真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孟之经攥着双拳,替王小春使劲,嘴里嘚卟嘚卟地像崩豆。 “快投,快呀。” “啊!投进去了,快躲到橹盾后面去。嗨,这个谭匠头,你别挡着小春的路,快躲开,闹啥子嘛。念槐,你下来,压死我了。” “快响,快响。”孟之经解说得比宋世雄还溜。 “啊!要响了。怎么还不响?急人呀。”孟之经抱着双拳,咬着牙根,择人而噬也似。 “呯!” 一声巨响,烟雾弥漫,飞砂走石。 整个作院里瞬间沉寂了下来,随即雨打芭蕉般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念槐,炸了!快看呐,炸了。”孟之经如梦方醒,一挺身站了起来,把背上的公输念槐顶起后甩了下来。 “吱呀,咣当。”孟之经一把推开房门,力气有多大不知道,随后想走出来的公输念槐不得不双手平推,把弹回来的门使劲抵住,否则非得被弹回来的门撞个满脸花不可。 公输念槐冲出房门,天上簌簌地不断地往下落泥土,我艹,不应该炸啊,哎哟八戒哥来了。 公输念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坏了。 身后的严实踉跄着走出房子,一看眼前的情景,嗷一声叫,双臂疾摆,双腿倒腾,整个人像离弦的利箭,滚滚而去。 院子里的人,不管远近,愕然片刻后,嗡一声齐向土坑处汇集。土坑如同一个漩涡,把周围的一切旋进漩涡中心。 公输念槐甩动两条长腿,刹那间赶到土坑边。先看了眼并排而立的两个大橹盾,还好,橹盾上沾着些泥土,上边插着许多木条,应该是竹筒炸裂后,飞出去的竹片。 公输念槐瞟了眼土坑,土坑真成坑了,看着比先前大出了一圈。泥土外翻,成一漏斗形状。不远处躺着一截竹筒,竹筒的前端已经变成了扫帚状,箍在竹筒上的铁皮前端翻卷着,扭曲着,状甚痛苦 “谭匠头,小春?”公输念槐走近橹盾,轻声呼唤着。 “念槐,他们都好,没伤着,只是有些傻。”孟之经从橹盾处转了出来。 “噢---”公输念槐长吁一口气,奶奶的,只要橹盾后的人没伤着,其他的人应该无碍。 “还不叫他们出来。”公输念槐一声断喝,“这时候不是讲温情的时候,让他们早点看看眼前的土坑,会好一些,蓄积在心中的惊恐早一点释放出来,对他们的身心伤害就会减轻一些。” 公输念槐对孟之经又高看一眼。能压着好奇心不先看土坑被炸,而是跑到橹盾后先察看这些人有无受伤,光这份以人为本的理念,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孔子家的马厩着火后,孔子就是先问有没有伤人,而不是关心马伤了没有。 实际上,这点爆炸威力对公输念槐来说,太小se了。 但对宋人不一样。不是说这爆炸威力有多大,声音有多响,而是这种程度的爆炸与声响是宋人从未想像过的。 与其说是惊恐,不如说是震惊。超越了他们的认知极限,也颠覆了他们对火药的认识。 正如王小春,只所以他能想到用竹筒来做炮管,就是因为在宋人的视野里,火药是助燃剂,而非是爆炸物。 而在公输念槐的思维里,火药是用来爆破的,而非是助燃的。 所以两者对火药的认识从一开始就存在着偏差。 这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一场猫与狗的对话。 “公输公子!”王贵从橹盾后走了出来,与他一起支撑着橹盾的另外两人,扶着橹盾,两眼有些失神地望着眼前的土坑。 王贵也是曾经见识过公输念槐牌火药的三人之一,不过当时装火药的罐子是埋进土里,相距有五六丈远,而且中间还隔着一处土坡。 现在不同了,竹筒虽也埋在土里,但有半截是露在外面的,露在外面的这半截本来就是为了导出火药威力的,能量更集中,方向更明确,所以从爆炸的震撼效果来看,要远胜上一次。 更为重要的是,王贵这次离爆破点太近,几乎就在边上,也就一米远。 即使同样的爆炸效果,一个在十米远,一个就在耳边,哪一个给人的震撼更大?不言而喻。 “王大哥,你的腿?”公输念槐看见王贵的腿有些抖,以为伤着了。 “呵呵,公输公子,您莫要这样称呼,老寒腿的毛病犯了。” “王贵,王贵,小春与老谭呢?”严实喘着粗气冲了过来。 “我还死不了。”谭洪一手扶着橹盾,探出头来,冲着严实摆摆手,“严实呀,你与公输公子忙吧,我累了,先坐会儿,啊!公输公子莫怪,噢,小春也好着呢。” “严作头,我没事儿。”王小春从橹盾后走了出来,脸色有些发白。 “真没事?”严实上前拍拍王小春的身子,上上下下地看了几眼。 “严作头,我真没事,还是看看突火枪吧。”王小春比谁都在意他的突火枪,这一通折腾下来,突火枪都成烧火棍了。 早有人把变成半截的突火枪给捡了起来,递给走过来的王小春。 围过来的人们,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土坑,有人跳下坑量一量深度,比量比量内外径。还有人瞅着橹盾上的竹片发呆。 这些人既是手艺人,又是作院的匠人。作院是啥?就是后世的兵工厂,这些人都是兵工厂的工人。 对兵器的研究与应用就是他们的工作。这个时空虽然依然以冷兵器为主,但热兵器也开始登上历史舞台。若从赵宋开国时算起,也已经二百七十年,接近三百年了。 热兵器对这些工匠来说,不是新鲜玩意。不过,由于对火药的认识从一开始就产生了偏差,导致在这接近三个世纪的时间里,不管是两宋,还是金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如何用火药助燃这一项上。 这个认识偏差也使得在火药配方上,始终朝着如何提高燃烧效能的方向上开拓,而对火药的爆炸性能却长时间被忽略。 什么时候人们开始重视火药的爆炸性呢?是在管形火器出现之后。但对当时的南宋已经起不到逆天反转、击退蒙元鞑子的目的了,留给南宋的时间太短了。二十年后,南宋朝廷淹没于厓山的万顷海涛之中。火药的突破性进展只能留给元人了。 “念槐,突火枪怎么变样了?”孟之经瞅着王小春手中的竹筒,瞧着短了小半截的竹筒前端呼哒呼哒的竹片,有些发傻。 孟之经当然知道公输念槐牌火药的威力,他这个知道与王贵的认知是在同一水平线上,甚至还赶不上王贵。 罐子一炸,变成碎片,跟竹筒炸裂成竹片,实质上是一样的。但看在人的眼睛里,其效果是不一样的。 人们只知道罐子即使不用火药炸,掉在地上也会摔成碎片。但竹子就不同了,谁见过扔一根竹子,竹子落地后变成一把筷子的?能把竹子炸去一截,剩下的半截还像被梳过一样,这就让人感觉到火药的威力了。 还有谭匠头箍上去的铁皮。在这个作院里,论起铁匠活来,谁敢不低谭匠头两头。铁皮被炸裂了,也绝不会从谭匠头箍的地方开裂。最上边接近筒口的铁皮破损程度只比竹子好一点点。这对人们的冲击力就更大了。 人们三三两两地或站在土坑边,或围着橹盾,个个脸色凝重,偶尔也有人耳语两句。 气氛有些凝重。不过这只是开始,如同一块乳糖投进咖啡里,融化还需要一段时间。 第一百零九章 诱导 第一百零九章诱导 王小春手里拿着半截竹筒,神情惨然凄然茫然加不知所以然。身边围着几个工匠。 “小春,竹筒咋会炸裂?” “火药用量加大了?我看见了,药量还是一纸筒呀。” “小春啊,纸筒是否放倒了?” “竹筒竹节处没打磨光滑吧,挡住了火药。你们看,底部好好的,崩裂的是竹筒口。” 王小春摇摇头,“小春也想不明白。”而后一指公输念槐,“也许严作头的先---那个后生,知道原因。” “也好,小春你就去问问那个年轻后生。听说谭匠头成铸的管子,就是按照这个少年画的图样子做的。” “图样子你看见了吧?那图画的,跟真的一模一样。在白纸上怎么能画出活灵活现的实物呢?怪事!” “嘿,老刘,眼馋了?若是你拜了那后生为师,他不就能把这手艺传给你了吗?” “去,想得美!传子不传女,连自己的亲闺女都不传,会传给一个八杆子都划拉不着的徒弟?想啥呢!” “嘿,还有那火药,我听那声音跟作院的不一样。小春的竹筒不就是被那后生配制的火药炸裂的吗,你们看严作头,跑前跑后的叫那后生先生,说不定那后生已经把火药配方传给严作头了呢。严作头怎么就认了后生为先生了呢?怪事!” “要真是这样,严作头叫一声先生,也亏不了。” “眼红了?那后生还在,纳头便拜,人家心一软,也收了你作小厮,不仅学了艺,还暖了被窝。” “呵呵,”王小春瞟了几步外的公输念槐一眼,“哎,哎,叔伯大爷们,管住嘴,人家可看着呢。”王小春抬起下巴指了指公输念槐。 “背后嚼着人家舌根子,再去见人家后生,嘿嘿,小春呐,我们就不跟着过去了。后生若有真本事,你也学学严作头,叫声先生又小不了你,啊!” 王小春听着这些人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腋下夹着损毁的突火枪,腾出手来朝这些人挥一挥手,离开了他们,走向公输念槐。 严实与公输念槐还有孟之经正听李珍的汇报呢。 “两位公子,作头,土坑的深度基本没有变化,口径大了三分,越往下,口径变化越小。”李珍掰着指头给三人介绍着,“土坑周边的土层也有松脱,离坑口越近松动越厉害,最远的松动距离是一尺又一寸,最短的也有七寸。” “李大哥,嗯,”公输念槐一叫李大哥,严实的身子就扭动了一下,李珍抿着嘴,脑袋侧向一边,不敢看严实。 “这些数据都记好了,以后会有用。噢,对了,用药量都是一斤半。”公输念槐看到李珍是掰着指头在数,提醒他道。 “噢,我---小的晓得了。”李珍咧着嘴应道。李珍的心头一万只蜗牛爬过,向严实的家冲锋,攻陷严实就毋须自称小的了。 公输念槐见李珍的神情就知道,他对把这些数据记不记在纸上并不放在心上,也许是习惯了,或者不以为然,又或是藏在自己的心里,据为己有了。 不管怎样,公输念槐都要提醒,这些数据并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在以后的试验中,这些数据都是宝贝。 古人不是云了吗,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吗?可能李珍不是说这句话的古人,也或者说说这句话的古人还没有出生,李珍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一句话。 “李珍,你在埋突火枪时有无失误?”严实不满意李珍,突火枪炸了,极有可能是因为李珍的不当操作。 “突火枪?噢,严作头,我怎么埋的竹---突火枪,你----,还有两位公子都看见了。小的认为突火枪炸裂,其原因有二,但并不包括小的这道工序。” “嘿,学会狡辩了。”严实很不高兴,当着自己的小先生与孟之经,李珍敢委婉地顶嘴了,这个苗头不能顺其自然发展下去,得立码掐掉。 “先说说你的理由吧,为何突火枪管炸裂与你无关。”严实背着两手,在李珍面前走来走去,一双眼睛在李珍身上逡巡不已。 “公输公子,您在小春点燃火药前,为何要我们都散开,还要用橹盾遮护住身体?您是否早就知道竹筒做的突火枪会炸裂?” 李珍没有回应严实的质询,反而对着公输念槐架起了炮,一次性还连发两炮。 “李珍!先生是小心为上,安全第一,我们作院做的都是杀人利器,但在对安全的防范意识上还远远不够。这次要不是先生做足了安全防护的功夫,李珍,你看看,这些人能有几个全毛全翅的?就是谭匠头那身子,也比不得橹盾结实。” 公输念槐瞅了严实一眼,这老小子的用词怎么这么现代啊,偷偷地学自己?还真难为了他了。 “严作头,珍不是质疑公输公子,只是好奇公子怎会未卜先知,肯定竹筒会炸裂呢?而且还预先箍上了铁皮。若非铁皮起到了加固作用,珍估计竹筒不会剩下什么。” “李珍,你不是说你已经窥测到了原因吗,还是两条,那就说出来让先生评判评判。”严实可不想自己的先生被人质疑来质疑去,就是自己最亲近的手下也不行。这是规矩,任何人都不能坏了规矩。 孰不知严实认了公输念槐为先生后,这规矩就不好说了。公输念槐称呼李珍李大哥,这在以前没得说。现在不行了,公输念槐敢叫,李珍不敢答应啊。否则,事后严实就得掐死李珍,敢蹲在自己脖子上拉屎,***还要不要了。 “好!珍就说说,不对之处请公子指正。”李珍还来劲了,朝公输念槐拱拱手,一揽袍袖,拉开架式就要作陈述发言。 “哎,李珍你先等等,小春过来了。”严实挥手止住李珍,一指正快步走来的王小春,“有了小春手里的半截竹筒子,李珍你讲起来,是否会更有底气?” “我!”李珍斜楞了严实一眼,梗了梗脖子,把窜到舌尖上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说李珍,你是不是嫉妒小春呀?我跟你说,看见没,这是先生,”严实一指公输念槐,“学无先后,达者为先。叫一声先生亏不了你,还能学一身本事,你怎么就拐不过这弯来呢?还有老谭头,一身臭脾气,我都不屑地说他。” 严实在李珍面前晃来晃去,也不避讳公输念槐与孟之经,现场教导起李珍来了,说得义正辞严,理直气壮。 “哎,哎,严实,停,停,”公输念槐一看严实的架势,再不拉住就不说人话了。如此下去,严实有向老鸨子发展的趋势,他乐意当老鸨子,自己还不乐意接恩客呢。 “李大---,嗯,是在探讨问题,你扯那么远作甚?学问学问嘛,不就是学有疑则问吗?好了,等小春过来,再请李--,嗯,谈谈自己的看法。” “是,先生说的是。”严实朝公输念槐微微躬了躬身,直起身来,又对上李珍,“看看,这就是气度。学着些儿。小春呀,过来,过来。” 严实抛开嘬牙花子的李珍,笑魇如花,伸手接过王小春怀里的半截竹筒,拍了拍王小春的肩头,“小春,有啥想法,跟先生探讨探讨。” “是。”王小春应了一声,而后给公输念槐行了一礼,“公输公子,小春多谢公子提醒之恩。” “呵呵,还是小春,心中有杆称,这就好,这就好。”严实拿着半截竹筒,大头朝上,往里面瞅呢,一听王小春如此说,乐得眼眯成一条缝,用竹筒捅了捅王小春,满满的喜欢。 严实能不喜欢王小春吗?公输念槐交托的迫击炮,除了几枚木制模型外,其他的还停留在图样子上。 明天,史通判就来枣阳了,难不成让他严实抱着几个纺锤找史嵩之现眼? 公输念槐与孟之经提供了这么好的机会,他严实再抓不住,也就别出来混了。 但是心愿归心愿,现实归现实。谭洪那里还在铸模呢,离迫击炮横空出世,还不知要等到何时,花儿刚结苞,离花艳艳还早着呢。 若不是蹦出来了个王小春,歪打正着,弄出了一个仿真型的迫击炮,严实还真就抓瞎了。 现在,严实看王小春,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呵呵,王小---,那个,你是否看出门道来了?”公输念槐也像严实一样,对这个年轻人很有好感,这是一个有想法有见解有坚持的人。这是一个好的技术人员该有的基本素质。 “啊!”王小春瞧着身边的李珍,拱拱手道,“小的聆听教诲。” “哈哈哈,”公输念槐一看,都别装了。装逼很累,装个什么劲啊。直接当逼得了。 “小子有个想法,” “啊!先生,您又有想法了!是何想法?”严实的耳朵比兔子的还长,也比兔子更警觉。一听公输念槐又有了想法,肯定比晴天霹雳还响。也不看竹筒了,往地上一杵,伸着脖子,盯着公输念槐,等着公输念槐朱唇轻启,新想法源源不断。 公输念槐指了指竹筒,“这样的突火枪还有没有?再找几块木头过来,谁是木匠?” “有,还有一根。呵呵,先生,小春就是木匠。您吩咐就是。” “哦!你是木匠?”公输念槐一听王小春是木匠,这就更好了。 “这样啊。”公输念槐蹲下来,捡起一块石头,在湿地上画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章 合流 第一百一十章合流 周围的人一看公输念槐要现场做画,嗡一声围了过来。他们不知道公输念槐是干嘛吃的,但都见过他画的图样子,骤然一见下就惊为天人所作。 现在公输念槐要现场亮绝技了,这样的学习观摩机会,就是用麻包装着金子,都没地儿买这样的机会去。 这些人都是工匠,手艺是什么,是饭碗,是富贵,是子孙后代的依靠,谁不想多学一技,以传子孙啊。 公输念槐眼前一暗,抬头一看,嗬,好嘛,头顶上一片脑袋,五孔朝地,一双双眼珠子闪着幽光。玛的,吓人呀! “小春,嘿,你看,”公输念槐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又画了一个圆锥,“现在能做出来吗?大小能塞进纸筒里就行。” 王小春蹲在公输念槐的对面,瞅着地上的两个图形,抿着嘴唇,缓缓地点了点头,“一刻钟。”言罢,王小春二话不说,一下子站起来,朝公输念槐拱拱手,转身挤出人群,嗵嗵嗵地跑远了。 “唉!”人群里传出一阵叹息声,白激动了!圆球与粮囤顶谁不会画? “先生,这要做甚?”严实盯着地上的图形,疑惑地问道。 “小春做好后,你就知道了。先不说这事,严实,明天你知道做什么吗?”公输念槐站起来,拍了拍手。 严实瞧了孟之经一眼,眼睛眨巴了几下,试探着问道,“迎接史通判?”说罢,又看了孟之经一眼。 公输念槐摇摇头,“作院接到公文了吗?对呀,襄阳府没给作院下公文,你接什么接。” “那......,先生,您的意思?”严实当然想去迎接史嵩之,可没收到公文,名不正言不顺呐。而且,自己贸然带着作院的人去迎接,孟珙怎么看,忠顺军怎么看? 关键是自己就是带着作院的人去迎接了,史嵩之能待见吗?热脸贴上冷屁股倒不怕,捂热乎就好了。关键是人家不让贴,嫌脸上油多,脏了屁股,一蹄子踢出去,就算是彻底恶了史嵩之了,到时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去,以何名义去,你跟孟兄商量,上次我看将主对你印象不算。”公输念槐瞧了孟之经一眼,孟之经微笑着眨巴着眼睛,没有明确的表示。 “孟公子?您,呵呵,”严实搓着手,乐呵呵地要往孟之经眼前凑,被公输念槐一把拉住,“严实,稍候,稍候,我还没说完呢。” “哦,先生,您还有话说?”严实乖乖地退回去,不解地盯着公输念槐。 “明天你们就抱着八根管子喷史嵩----史通判?还想不想活了。”公输念槐剜了严实一眼,这小子呆在作院里都发霉了,脑子锈住了。 严实瞅了瞅手中的竹筒,不,突火枪,不明所以。“先生的意思是用车拉着?” 公输念槐翻了翻白眼,真想上去照着严实的嘴巴踢上两脚,踢出个唐老鸭嘴就有得看了。 “来来来,还有李大哥,噢,人呢?”公输念槐一转身,发现包括李珍王贵在内,都不见了。 “先生,先生,他们去帮小春了。啊,也可能去看个究竟了。呵呵,他们精着呢。”严实对这些事儿倒是门清儿。 “那好吧,严实,你们作院里不会只有小春一个木匠吧。再找几个来,铁匠也行。” 严实苦着脸,“先生,您说对了,小春是惟一的木匠,谭洪也是惟一的铁匠。您想做甚,吩咐元直,嗯,元直来做。” “哦?”这有些出乎公输念槐的意料,“铁匠与木匠只有一人?那,那些人是做啥的,这个作院又做甚?” “嘿嘿,哈,先生,”严实看了孟之经一眼,有些小尴尬,“作院里的这些人嘛,一些是作院里的工匠,一些是杂役,还有临时征调的民役。作院自成立起,员额就没满过,这些年又有一些工匠年老不堪用回家的,也有病亡的,还有调拔回都作院的,您看到的就是作院的全部了。” “哦!”公输念槐摆摆手,“我不是想听这些。嘿,想不到你这里这么局促。那你们平时都做些什么,总不会就这么闲散着吧。”公输念槐说不想知道作院的情况,但心里的好奇还是占了上风。 而且这里面还有作院与忠顺军的一些纠葛,多了解一些总会好的。 “先生,也习惯了。元直记得还是两年前,都作院还曾划拔了一些弩机让作院来做。自那次之后,就再没接到像样的活计了。呵呵,都作院是否还记得这里还有一个作院,元直自己也没信心。” 严实脸上的肌肉瞬间失去了光泽与弹性,说起作院来,似乎是在谈论墓地的选择也似,生机全无,暮气沉沉。 “你呀,也别哭丧着个脸,你不求进步,我也没辙。还是先把明天的事儿安排妥当了,比走门子投拜贴还管用。我只是这么一想,没什么依据。” 对于严实,公输念槐也是无语,两年多,就没托人走走门子?秦桧还有三个朋友呢,你严实就找不出个能转着圈帮你说上话的人?要是这样,活该窝死在这个作院里。 严实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躬着身子,谛听着一个十四五岁孩子的教诲,怎么看怎么违和。 孟之经干脆把身子别过去,背着手仰首视天,看云卷云舒,金乌流彩。作院三面院墙里外的绿树,散发出幽幽的油光,倒也养眼。 “先生之言,令元直茅塞顿开。只是,只是,咳,还望先生再指点元直一二。” 严实的脸皮直厚。 公输念槐苦笑摇头,“严实啊,我能指点什么?嗨,我看啊,能指点你的也就孟将主了。” 严实姿势不变,“先生所言极是,元直当拜会孟将主,听任将主的指派。元直只是不明突火枪如何作迎客之用。” “哦!是这个呀!嗨,你早说啊。”公输念槐一甩手,这些人怎么都有便秘的毛病,就不能痛痛快快地来上一泡吗? “噢,是这样。孟兄,你也来看看。”公输念槐抓着孟之经的手臂把他扯过来,“孟兄,天上也就几只晾晒羽毛的鸟儿,没什么好看的。” “念槐,轻点儿,抓秃撸皮了。”孟之经甩开公输念槐的手,“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的。你说咋弄吧。” 公输念槐又蹲下,从地上划拉出一根木棍,有地上画着。 “嘿,这还是根竹片,你们看,这是不是从突火枪上炸出来的,”公输念槐刚画了一笔,就举着手中的竹片端详着说道。 “要是这根竹片打在人的身上,孟兄你说会出现什么情况?不比弩箭伤害轻吧?” 孟之经从公输念槐手里接过竹片,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了看,又抬头望了望土坑,眯着眼想了想,“要是单比弩箭,这根竹片不算什么。不过,若是以土坑为中心,像刚才竹筒炸裂开来的威力来看的话,弩箭就远远不如了。” “那是。一支弩箭威力再大,能穿透几个人?你看看突火枪炸膛时,迸裂出多少这样的竹片,如果爆炸发生在敌人的人群里,周围的人得躺下多少?” 公输念槐从孟之经的手里接过竹片,在空中划出一个圈,“爆炸不仅能用破片伤敌,冲击波和声波也能伤敌,可谓一物三技巧,躲得了竹片,防不了冲击波与声波。” “呵呵,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这公输婆子也好这口?念槐呀,你看看太阳都走到哪里了,天这一好起来,我们就没有空闲了。你呀长话短说,赶紧地,我们也得回去了。......严作头,你的心意我与念槐都领了,饭就不吃你的了。还有,你也跟我一起去见见我爹,如何与我爹接洽,我没有建议,就看你的了。” 嗯,很难得,孟之经能说出这番话来,公输念槐很想给他点个大大的赞。 严实受不了了,呵呵呵地乐着,两只手都找不到地儿放了,两眼唰唰唰地闪着光。 “孟公子,这怎么好,这怎么好。要不简单吃一些,也算是元直与作院的心意。” “呵呵,严作头。我与你的小先生也不是饕鬄之徒,一顿饭吃不吃,当不得紧。你没看到,你这个小先生看重的是他的图样子能否变成实物。你要是有这份心,过了明天吧,我与念槐也想好好轻松轻松,就着落在你身上吧。” 孟之经直说得严实频频点头,公输念槐听着瞧着暗自腹诽,要是严实再演一出梨花带雨,两泪涟涟的戏码,就更带感了。可是严实两眼只顾着放电,放不了水了。 “梆梆,”公输念槐敲了敲地面,“你们两人恶心不?两个假惺惺碰在一起,惺惺相惜了。看不看了,不想看我还不想画了呢。哎,严实你到底准备吃食没有?别诳我跟孟公子。” “先生,呵呵,说笑了。元直怎能诳先生与孟公子。只是作院蔽陋不堪,自比不上孟公子府上。” 孟之经挥了挥手,打住严实的谦逊之辞,“严作头,什么府上不府上的,自从屯田以来,我与我爹基本就没离开过村子。你小先生自来到村上,不瞒严作头你说,连酒宴都没吃过。说吧,你准备了些什么来孝敬你小先生。” “呵呵,孟公子,元直想孝敬您与先生,也拿不出好东西来。”严实笑得越发慈祥了。孟之经能与他以开玩笑的方式说话,让他心里很踏实,至少在与忠顺军合作迎接史通判一事上,孟之经不会拦挡。 “哎,严作头,你孝敬你的小先生,别把我也算上。我可不敢也没那么大的谱。”孟之经一听严实把孝敬一词竟然也用在他的身上,心里甜滋滋的,这是人的正常反应。 第一百十一章 理是纹理 第一百十一章理是纹理 孟之经情感上舒坦,理智上却不敢托大。严实拜的是公输念槐,况且还是公输念槐用火药赢来的。与他孟之经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而且若他与严实关系走得近了,也不符合忠顺军与作院的规矩,他老爹与方琼必不会答应。 作人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光心里舒坦不行,还得经得起现实、时间与人情的考验。 “元直管不了那么多,孟公子您与先生形影不离,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元直只看到您与先生情同手足的情谊,没看到别的。孝敬先生,与孝敬孟公子,在元直心里没有区别。”严实的脸皮是真厚啊,这样的话,也能当众说出来。 人在夹缝里呆久了,就意识不到人的身体原本是立体的,当然还可以翻脸不认人。大概这几年窝在作院里,把严实磨成照片了,只要能穿过夹缝,管他脸不脸的。 “得!嘿,严作头,小子佩服!”孟之经朝严实拱拱手,朝公输念槐挤了挤眼,“我们的事情了了,现在看你的了。” 公输念槐瞧着两人斗嘴,嗯,是斗嘴。脸皮厚的严实完胜孟之经。而且自始至终,严实表现得都是那么恭谨谦逊,丝毫感觉不到他的话有多大的弹性,连人的皮肉都被弹得酥麻了起来。 吹拉弹唱,逢迎吹拍,异曲同工啊。 “让你们两人这么一闹,严实就是准备了龙肝凤髓,小弟也没了胃口。”公输念槐把竹片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作势要站起来。 “喛,喛,先生,”严实一听公输念槐的话,蹲在地上像一匹受伤的儿狼,警觉地扫视着四周,“先生,元直没那玩意儿。先生想吃,嗨,元直是真没那玩意儿。咱们就吃元直给您与孟公子准备的全羊如何?” “全羊?严实你紧张个啥,不就是一只羊吗?龙肝凤髓想吃,哪里弄去?”公输念槐扭头往地上啐了一口,多久没吃羊了? “念槐,有些话不能说的,”孟之经盯着公输念槐一脸严肃。本来听到严实说竟然有羊吃,嘴里的唾液就如泉涌,可又被公输念槐的胡言乱语,弄得心里慌慌的。 “你们两个咋的了?看人的目光有些瘆人了啊。我既不是羊,也不是龙更不是凤,非份之想可不能有。”公输念槐无可无不可的摆摆手。 “念槐,......” “先生,......” 孟之经与严实同时站起来,同时出口,孟之经的指头都快戳到公输念槐的脑门上了。 “念槐,你知道你刚才说什么了吗?小兄提醒你,从今以后,把这个词忘掉。要是传了出去,招来无妄之灾,不值当的。” 孟之经绷着小脸,脸上挂着痛心疾首的表情,义正辞严,语重心长地说出一番话来。 公输念槐瞅瞅两人,丈二和尚手臂短,摸不着头脑了。“你们两人合伙这是演的哪一出?孟兄,小弟哪个词说的不对了,看你的样子,好像后果很严重哦。” “先生,就是那个肝髓,”严实陪着小心,嘬着牙花子,挤着眼给公输念槐使眼色。 “肝髓?”公输念槐眨巴着眼睛,稍一愣神,忽又恍然大悟,至于吗? “你们两个就这么点儿出息?不就是龙肝凤髓吗,龙怎么了,凤怎么了,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是不是不能吟了?”公输念槐能理解,但接受不了。反而觉得滑稽不堪,惹人发笑。 更兼且对南宋这个小朝廷,公输念槐从心底里就没有过好感,还腆脸装逼,不打它的脸打谁的脸? “先生,......” “念槐,......” 公输念槐烦躁地一摆手,低吼一声,“你们两个都闭嘴,我告诉你们,”公输念槐手指着两人,“以后少在我面前瞎***老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谁要是不服,先让他把百年前丢掉的国土拿回来,否则少装逼。” 公输念槐说这话就有些过了。不过后面的这句话震住了两人,有这顶大帽子飘在半空里,谁也不好说什么。 不服?先去把金国占据的北方领土拿回来。谁?你是谁?皇帝?哈哈,皇帝多少钱一斤,连祖宗坟地都丢了的皇帝,连清明节扫墓都得划圈的皇帝,有什么资格当龙?作为龙族的领头人,不能收复龙兴之地,算哪门子皇帝,还敢独占龙号,享受龙的尊崇,这脸皮得有多厚啊。 “念槐,北方国土当然会收回。不过,现在好像不是谈论这个问题的好时机。九台起于垒土,也急不得。眼下还是跟严作头商量妥明天的事项吧。” 孟之经脸阴沉着,两眼里喷着火,两只手攥成拳头,攥得紧紧地,青筋暴起,形成一道道山岭。 “小弟听孟兄的。严实,明天如何迎接史通判,你与将主还有孟兄商议。我,噢,小春来了!”公输念槐正想把耽搁下来的图画完,看见王小春小跑着朝这边走来。 公输念槐瞧了严实一眼,严实低眉顺眼,一副顺民的样子。公输念槐也不管他,拍了拍孟之经的肩头,“孟兄,不心纠结于这些小节。大丈夫立于天地间,无非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耳,当与兄共勉,为万民立功,勒石燕然。” “勒石燕然!噢,”孟之经眸子里精光一闪,忽又黯淡下去,轻叹一声,眼神柔和了下来,不过多了一些困惑与茫然,“小春来得真快。” “小春,做好了?”严实也像冬眠过来的熊二,伸出手去接王小春手里捧着的木球。 “作头,这是按公输公子的要求做的木球,锥形的还在刨光,一会儿就拿来。”王小春抬起胳膊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兴奋地说着。 “先生,如何用?还请您示下。”严实手里把玩着木圆球,转得还挺溜。 “把这圆球塞进纸筒里即可,其他规范一如前往。”公输念槐看着走近中天的太阳,也就长话短说。 虽已立秋,但盛夏的尾巴威力依然热力无穷,尤其是雨后的中午,蒸腾出湿润的水汽,让人不舒服。 若不是今晨的雨,现在公输念槐与孟之经已经在忙着提纯青霉素了。而不会出现在作院里。 王小春与谭匠头两人合作已经打了几发烟花弹了,现在无非再添些料儿罢了。 “公输公子,火药是哪种?”王小春拱手问公输念槐。 “当然是作院的。突火枪内壁要光滑,上下口径能做到一致最好,做不到的话,也要使下径小于上径。不能做反了。来,拿来我看看。”公输念槐一看王小春的身后站着王贵,王贵的双手正抱着一根突火枪。 王贵听到公输念槐的话,对着筒口往里看去,又对着太阳从侧里往竹筒里看,“公输公子,这根竹筒做工不错。您来看看。” 公输念槐看了王贵一眼,心道,你都下结论了,还让我看啥看,看出毛病来,是我还是你眼神不好? “竹节处是最不稳定的地方,”公输念槐接过竹筒,指着竹节处说道,“打通竹节时,力道都聚积在这里,盘根错节不说,还容易出毛刺。前面那根竹筒炸了,原因之一就是这个。” “还有呢?”李珍手里托着一个木制圆锥,走过来,接上公输念槐的话茬问道。 “哦?我记得你曾提到这个问题,不妨说一说,小春也在这里,让他也学学。”公输念槐充分尊重李珍的思考成果,对错不重要,重要的是思考了,而且还得出了结论。 “谭匠头来了没有?”公输念槐朝人群里扫了一眼,没有看到谭洪,“严作头,你就替谭匠头好好听听,对制作炮管有益。” “是,先生。”严实答应一声,在人群里也踅摸了一圈,凑近小春低声问道,“小春,谭匠头没跟着你去?” “可能回铁匠炉了吧,我也没看见。”王小春摇摇头,表示不知。 “那就这样吧,老谭弄啥子嘛。”严实嘴里嘟哝着,朝李珍指了指,“说吧,什么时候你也当先生了。哼!”严实很夸张地仰着脸,鼻孔像两根炮管,指向李珍。 “作头,在你手底下也这么多年了,怎么也能熬个半个先生了吧,否则丢您的脸不是。”李珍把手中的木制圆锥抛高抛低,玩得不亦乐乎。 “哟嗬!李珍,本事没长长嘴了哈。好好,我就听听你这半个先生水平如何,”严实胖脸上闪过一丝讶然,而后又压低声音道,“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丢了作院的脸,你等着有你好瞧的。” “嘿嘿,有作头兜着,我怕什么。刚才,我听到公输公子说,竹筒的内壁要光滑,珍深以为然。大家看,”李珍还真把他自己当成了先生,侃侃而谈起来。 “来这边,大家请上眼,”李珍往后退了几步,走近东院墙处的排水沟,“排水沟用石头砌成,笔直光滑,水流畅通。如果要是这样的话,”说着,李珍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排水沟, “大家再看看水的流向与流速。水流过石头时会转向,要是水流加速的话,这块石头就会被水冲走。但大家想过没有,要是水的流速再加疾的话,水的力量若是超过了两边石坝阻挡的力量,石坝是不是就会被水冲垮?” 第一百十二章 合体 第一百十二章合体 严实两指捻着下巴,瞅着排水沟,再瞧向李珍,“还真像那么回事。小春,看明白没?管子得直,还得光滑。就是一粒米粒,在管子里就是块石头。你把这些话带给谭匠头,就说是我说的,让他铸管子时加十二分精神。” “嘿,我算是白说了。”李珍无奈地笑笑,“嘴大嘴小就是不一样啊。” “去,要是就这点尿水,李珍你还是找地儿凉快凉快,没有了?”严实当然不会放过李珍,还得加点力气挤兑他。 “小春,再加上一句,管子本身的强度最重要。”李珍没理严实的茬,越俎代庖叮嘱起王小春来。 “哼,李珍,若只是这些,我们不奉陪了,小春,走,放你的圆球去。”严实拉着王小春作势要走。 “嘿嘿,再就是火药喽。”李珍双手往身后一背,撩出一句话,把脑袋抬得高高地,从严实身边飘然而过。 “嗨,还反了你了。”严实瞧着李珍不算宽阔的后背,一跺脚,转身跟着李珍,像李珍身后的一根粗壮尾巴。 “小春,你说为何与火药有关?嗯,别说你不明白哦。”严实一摇三摆地迈着方步一边走,一边教诲着王小春。 “作头是说公输公子的火药才是导致竹筒炸裂的主因?”王小春似乎早已明了其中的原因,只是严实问了,也得配合一下。 严实如若目睹般,扭头看了王小春一眼,“小春呀,有想法就说出来,先生不是说了嘛,学问学问,学而疑则问。有疑既可以自己想办法解决,也可以向达者请教,不丢人。说说你的看法吧。” 王小春思索片刻,“小春也认为与火药有关。作头,水流过水沟时,会对两岸形成冲击,水速小时,对两岸的冲击力就弱,水速大时,对两岸的冲击力就大。当冲击力超过两岸的承受能力时,堤岸就溃决了,崩塌了。同样作院的火药冲击力小,公输公子的火药冲击力大。竹筒能承受得住作院火药的冲击力,却抵御不住公输公子火药的冲击力。” “噢,小春你的想法与李珍的殊途同归啊。”严实露出一丝讶色,当然不吝赞美。 “呵呵,小春本来就是受了李大哥的启发。当李大哥对着水沟解说时,小春才悟出了这些道理。”王小春喃喃地有些不好意思。 “李珍多大,你多大?能一样吗?哼。”严实踢着八字步,走得比前面的李珍还欢实。 “公输公子,先试验哪一个?”李珍把憋在心里的想法一吐为快后,心里那个爽呀。对身后嘀嘀咕咕的严实与王小春直接无视了。 “呵呵,李大哥,您说呢?不过,您最紧要是记好这些数据。用药量,口径,射击角度,射程等等,都要您一一记下。”公输念槐一脸和善,很慈祥。 不对,慈祥这个词不能用在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身上,这跟骂人一个级别。不过,现在的公输念槐对着李珍,那眼神那笑容那语气,真只能用慈详来形容,看在李珍眼里,李珍一阵恶寒。这是一对什么师徒呀,怎么都带着一股子邪性。 “公输公子放心,我都记着呢。要不,就从木圆球开始?”李珍现在可不敢托大,实际上从见到公输念槐的第一面开始,李珍就从未有托大的想法。现在就更不能了。 “那就从木圆球开始。小春---,嗯,纸药筒与竹筒都准备好了,你可以把球塞进纸筒里去了。对,把突火枪放进土坑里固定好,注意角度。”公输念槐指挥着王小春操作。 “严实,这次更要谨慎了,看着没,突火枪口指着的方向上,不能有人,绝对不允许有人在这条延长线上。” 公输念槐更不放心了,一指西边,“现在让人在这溜房子处把守着,不准跨越这条线。” “好。来,王贵,你带两人,每排房子中间放上一个,禁止通过。”严实又把王贵派出去了。 王贵哀怨地瞅了严实一眼,这些不露脸的苦活脏活怎么总往他脑袋上落呢,也不说话,头一低,从人群里扯上两个人,飞也似的去了。 公输念槐瞧着作院的几个杂役正满院子踅摸石块,好塞到土坑里,夹紧竹筒,“严实看到了吧,突火枪要是这么用,就废了。来,小---那个春,嗯,你是木匠,再做几个架子,把突火枪架在上面,想怎么射就怎么射,方便实用。要是能左右上下调整角度就更好了。不过,我建议还是用铁来做。”公输念槐正好借这个机会把未说完的话都说完。 王小春手托着下巴,静静地听着公输念槐的话,“公输公子,还是做突火枪车吧,一个人推着就能走,放下车,架起突火枪就能发射,发射完,推起车就走。” “对,对,先生,再在车上做两个匣子一边一个,把药筒放在匣子里,一个人就能操作。”严实也看出门道来了,这么简单的思路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好,就做车!不过,先做出几具架子来应付应付明天的事情。”公输念槐不厌其烦地指导着。 “就听先生的。小春,快,把这个圆球发射出去。”严实像看到了水中的稻草,眼里闪着金光,急不可耐地要大干一番了。反而眼前的试射圆球弹成了可有可无的鸡肋了。 王小春拱拱手,大步走向土坑。新的突火枪早有人杵在坑里了,用几块石头塞住,筒口依然对着西北方向。 “孟兄,严实,”公输念槐眯着眼吊了吊筒口的角度,把两人叫过来,“你们认为圆球能否飞出院墙去?” “嗯,从筒口到院墙,应该有十丈了吧,严作头,你认为呢?”孟之经测了测距离,又把球踢到了严实脚下。, 这两个人从未见识过炮弹,更不明白炮弹是怎么回事。这就像对一个只见过自行车从未见过汽车的人,你问他汽车的速度是多少一样,让人无从回答。 这个时空里,投送工具不是弓弩,就是投石机,再不就是人直接上,甩着膀子往外抛。也即是说这个时空人们还不懂得化学能是怎么回事。 经过一上午的试验,作院里的人总算对竹筒的这个筒状物,在蓄能束能上有了些许的认识。 严实嘬着牙花了,琢磨了半天,还是满脸的问号。 “呵呵,孟公子,我赌圆球能飞出院墙。”严实犹豫了半天,终于有了决断。 “呵呵,严作头,别,不管输与赢,我都不想跟你赌。你不会想着像上次一样,明明是你输了,占大便宜的却是你。是不,念槐。”孟之经双手乱摇,乐得腰都弯了。 “呵呵,孟公子。输赢不重要,我琢磨着先生出了考题,元直总得有个答复吧,不过,元直对先生有信心,我坚信圆球能飞出院墙。”严实一脸的虔诚,就像在跟人说他能爬过墙去一样,信心满满。 “好了,严作头,那就看着吧,我还是相信你的判断吧。”孟之经指着王小春的背影,摇了摇头,不接严实的招儿。 “瞧清楚了,”公输念槐有些小激动,尼玛的,只要这一炮成功,这就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炮啊。 明朝万户的火箭,在后世人眼里,根本不值一哂,都不能用简陋来形容。但它却实实在在地是现代火箭的鼻祖,原理一样啊。 现在这根竹筒,即使自己赋予了它突火枪的名头,名字听上去好像高大上的样子,喊出去也能唬住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但实质上它还是一根竹筒。 但就是这样一根竹筒即将名垂千古,它将昭示着一种全新的火器横空出世了。 而作院的所有人,都将见证这一历史时刻,即使他们还不清楚这根竹筒的历史意义,但不防碍他们将继续推动这一进程向更深层次发展。 作为这一思路的提出者,推动者的公输念槐自然明白这一时刻的伟大意义,自此以后,战争模式将由冷兵器时代跑步进入冷热兵器的交替时代。并加速推进由热兵器取代冷兵器的进程。 这根简陋的竹筒,实际上已经具备了后世火炮的所有元素。炮管,弹壳,弹头。至于其他的辅助装备,将会随着火药配方的改进,火炮的威力越来越大,而逐步地增加与完善。 公输念槐着,王小春已经点着了引火绳,圆球也早已塞进纸筒,就等着纸筒投进竹筒,引火绳引燃纸筒里的发射药,把圆球推出竹筒一刻的到来。 公输念槐的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嘴角上翘,若是头顶上再缠绕一圈花环,不知是像普罗米修斯多一些,还是像手拈兰花指的佛祖多一些。 只是公输念槐脸上的笑容算不上圣洁,让这一可以载入史册的微笑逊色了许多。 始终关注着公输念槐的严实,瞧着公输念槐脸上的笑容,脊椎骨一阵阵抽搐,小先生的笑容有些冷啊。这冷不是温度低,冷的也不是皮肤,而是能冷到人的心里去的那种。 严实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一个尿战,抬头看了看天,是真正的艳阳高照,雨水洗过的天空,比蓝宝石更纯净,更圣洁。 白云悠悠,更显得蓝天蓝得纯粹而深邃,天空中掠过的飞鸟成为了蓝天灵性的衬托。 严实偷偷地扫了眼周围,发现并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注意他,两手滑到胯间,迅速地摸了摸,没问题,很干爽。那自己为何还会打尿战呢? 第一百十三章 火球划过天际 第一百十三章火球划过天际 严实眼角斜睨着周边,迅速而若无其事地把双手背到身后,挺了挺胸,脸上庄重而严肃,俨然一派大领导的派头。 “轰!”一声闷浊的声音嗡嗡地回荡在作院的院子里,在房子之间激荡回漩,碰撞出更多的声浪,渐渐消逝不闻。 这一声轰鸣,惊起了栖息在周围绿树上的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扑楞楞地抖动翅膀,争先恐后地四散飞逃。刹那间,绿树如同一颗颗烟花,弹射出无数的鸟弹。 自今天之后,凡是在作院里安家的鸟雀,纷纷商量着搬家,这里成了不适宜居住的危险之地。 这还没完,作院里的人敛声屏气,目光都盯着竹筒。随着一声炸响,一道火光流星般飞出竹筒,咻--咻--地啸叫着,犹如被撵得脱力的野狗,哀嚎着,翻滚着,窜上天空。 蓝天,白云,虚无,火球,地上仰首视天的脑袋,刹那间定格住了,似乎宇宙停止了旋转,时间不再向前。 当年张飞一声断喝,河水倒流;今日一声炮响,改写了历史。 公输念槐当时随便迸出来的一个念头,让作院里的人包括孟之经看到了一个高速飞旋的火球,更加直观地演示了弹道规迹。 公输念槐当时让王小春去做圆球与锥体时,纯粹是为了应付一下这些人。若是用铁来做一个圆球与锥体的话,即使用卷制的方式,锥体还好说,卷制圆球的难度就有些大了。 由于装药的纸筒与圆球并不像后世的弹壳与弹头结合的那样紧密,竹筒内壁也难以做到像后世的炮管那样光滑无凹凸,圆球,即使是木制的,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王小春也很难削制出一个标准的圆来,所以这种种的瑕疵,集中在一起,就会埋下无数种隐患。 差之毫厘,就能谬以千里,更何况从竹筒到圆球,任何一处环节都有漏洞,差的不是毫厘,谬误当然就不能以千里计,而是以万里计了。 好在,现在不讲求精确,能把圆球从竹筒里推出去,就算成功。全当是公输念槐向这个时空的人演示一下化学能转变成动能的过程吧。 没成想,由于用的是木制的圆球,反而给演示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也不知道王小春削制圆球时,用的是何种木材,反正是燃烧得很带感。 火药爆燃那是多高的温度呀,木匠房里的木料哪有半干不湿的,都是干透了的,所以一个能烧,一个想被烧,王八遇上绿豆,姓郑的娶了姓何的,正合适,这火就烧起来了。 也幸而用的是作院里的火药,其成分复杂,以助燃为主,而不以爆燃为长,虽有竹筒的束缚,产生的推力依然很肉。 即使是这样,带火星的圆球也只在人们的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暗红的火线,带着咻咻的啸叫,轻松地越过院墙,消失不见了。 啸叫声消失后,在场的人们的耳朵里似乎依然有声波在震颤,嗡嗡地让人暂时失去了思考与反应的能力。 一颗颗脑袋呆楞楞地犯傻,作院里除了微风拂过时的轻微的空气颤动,就是寂静。连鸟儿也缩着脑袋不知所措,也或是早已逃遁他乡。 “啊!”一声惊叫敲碎了寂静的硬壳,哗啦啦,人们如梦初醒,一个个像兵马俑在复活,又像机器人甩动关节,动作看上去有些僵硬与不协调。 公输念槐是惟一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不过,他也有些发傻。当然公输念槐不是因为被震撼了,而是因为带着火星的圆球掠过天空时,那道炫丽的规迹。 视野框里本来就纳入了绿树,蓝天,白云,再加上陡然窜进来的红星,重叠而又通透,而且这些都是那么鲜净纯粹,吸走了人的魂魄也似,或者魂魄本来没有离开过,只是融化进了视野框的自然美景里。 “先生,飞出院墙了,哈哈,孟公子,元直赢了,我赢了。”呆了一阵,严实还了阳也似,手舞足蹈,还跳了起来,好像一下子年轻了三十多岁。 这很鬼悚,一个胖胖的三十多岁的人,像孩子般跳起来,还拍着手,这是何等的让人侧目。 公输念槐捏着鼻子,朝旁边闪了闪,若是一旦严实疯了,咬人时,他也不会首当其冲,成为第一个被咬的人。 在这个时空里,应该还没有精神病这个说法吧。 “先生,先生,”严实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扎撒着双手朝公输念槐抓来,一张胖脸上的笑容,不,不像笑容,像哭相,噢,或者笑与哭齐飞吧。 “先生,飞起来了。哈哈,”严实如疯似癲,“嗯,呜呜,先生,您说的没错,是我们走偏了路子。” 呀!公输念槐拉开架子,作出随时转身就跑的样子,小心地瞅着严实的举动,“严作头?严实,严实!嗨,醒醒,啪!” 公输念槐瞅准机会,一掌探出,直击严实的胸口,“醒来喽!” “啊!”严实一怔,伸出的双手停住了,眼珠子转了转,散乱狂热的目光逐渐收拢降温,眼神也清明了起来。 “严实,快,让人翻过院墙把木球捡回来。”公输念槐瞧了严实半天,确定严实没有间歇性精神病,也没被疯狗咬过之后,这才试探着在严实肩头推了一把。 “啊!是,先生,呜呜,”严实哭了。 严实的肩头一抽一抽的,犹如一个被拐卖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父母也似,只是省略了抱头这一环节。 “好了,孟兄,孟兄?”公输念槐一扭头,看到孟之经依然伸长着脖子,像被捏着的鸭,也可能脖筋抽抽了,还没复原。 公输念槐一看两人的架式,至于吗?这才哪到哪呐!更威猛更丧心病狂的火炮你们还没见到,若是见到了,敌人岂不是省心了,你们直接被震撼至死。 “嗨,嗨,天亮了,走水了!”公输念槐抬眼一看,好嘛,作院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像丢了魂的行尸走肉,脸上是麻木?迷惑?陶醉?还是混合体? 反正没有一个正常反应的。 实际上这也难怪。 若是在军营里进行试验,会怎样?拿到村庄地头试验呢,其震撼效果会一样吗? 答案可能是否定的。何也? 不同的群体,由于其关注点不同,对同一件事物的态度就会不同。军队是什么,是暴力集团。暴力当然需要狂暴的力量,这样的力量越强大越能激起他们的血性,也就容易成为军兵们的最爱。 若是军兵们看到竹筒可以把火球投射出去,他们会惊喜会狂欢。一个不需要费力且效果不次于弓弩的新型火器,意味着不仅能打胜仗,而且还能在打胜仗的同时,保住性命,这样的好武器谁不喜欢? 村民呢?他们的关注点在如何把庄稼侍弄好,多打些粮食,给自家婆娘与孩子多吃几顿饱饭,扯几尺花布做几件新衣服,才是正经。至于竹筒为何能把圆球送到二三十丈之外,权当看了一场魔术,有那把子扔球玩的力气还不如多拔几棵杂草。呵呵,不过,回家对着自家的婆娘吹吹逼,也能长长男人的雄风不是。 作院是啥地方,是兵工厂;工匠是啥人,是技术人员。技术人员看重的是什么,当然是技术。如果能开发出一种新型武器,不仅是作院的荣耀,更是工匠们的荣耀。 工匠们既是生产制造武器的工人,又是科研创新的主力军。同样是武器,工匠们的视界与军兵们的是不一新的。他们比军兵们多了一些矜持骄傲与执着。 军兵们看到的是武器,是打仗时杀敌获胜的利器,也是保命捞取军功的工具。 工匠们眼中的武器,首先是他们的心血与智慧,其次是工匠们手艺的体现,被他们当做工艺品也不为过。最后才是一份工作,养家糊口的依托。 所以在工匠们眼中,手艺才是他们的命脉所在。若凭着手艺制造出新型的武器,就是对他们手艺的最高奖赏。 因此,当竹筒里飞出冒着火星的圆球时,工匠们彻底被颠覆了。颠覆了他们的理念。 理念是什么,对于这些工匠来说,理念就是他们手艺的灵魂。现在随着一声炮响,他们的理念在炮声中化为飞灰,这如何不让他们惊愕。这一声炮响,意味着他们以前坚持的东西从此变成了垃圾与累赘。或者有人飞升登天,或者就有人坠入十八层地狱。 “念槐,这比投石机好用多了。”孟之经终于缓过劲儿来了,吁出一口气来,悠悠地说出一句话,差点把公输念槐喷个跟头。 “投石机?”公输念槐微一愣怔,而后苦笑道,“孟兄,你怎与投石机相比,两者不同的。” “是,先生说得极是,是不同的,”严实不知何时又复活了,接着公输念槐的话又重复了一次。 公输念槐兜了严实一眼,“严实,有何不同?”公输念槐想考考严实,自打进了作院,严实除了头上顶着一顶作院作头的帽子外,似乎并没特异之处,完全看不出还是一个技术型工厂的负责人。 “噢,先生,稍候,元直这就让人把圆球捡回来,还得测量下距离。嗨,王贵,让人把圆球捡回来。” 第一百十四章 意料之中 第一百十四章意料之中 严实拢着目光朝远处一看,王贵的身形又跃入了他的视线,一事不烦二主,就是你了。 远处的王贵正带着两人四下里踅摸呢,听到严实的喊叫,一指身边的年轻人,抬腿踢向年轻人的屁股,也不知年轻人说了什么,惹得王贵拳脚相向。 年轻人一捂屁股,噌噌地跑向院墙。 “咦,小春呢?”严实瞧着王贵吩咐人去捡圆球了,一转身,忽然发现王小春并不在现场。现在王小春几乎成了严实的眼珠子了,目中再无他人,也不能没了王小春。 “谁看见小春了,还有李珍?这些玩意儿,一个省心的没有。”严实背着手,在公输念槐与孟之经眼前晃悠。 “嗨,在这呐,在这呐。”院墙处传来叫声,循着声音望去。王小春骑在院墙上,手里举着黑乎乎的圆球朝严实摇着。 “啧啧,还是小春这孩子,机灵着呢,去,挡着我了,没个眼力劲儿。”严实发着感慨,一把把挡住他视线的一人推了出去。 公输念槐点点头,难怪严实对王小春另眼相看,这个青年人不论哪个方面,都是可造之才。就连自己这个自诩最为清醒的人,动作也没王小春来得利落迅捷。 头脑灵活,轻重缓急分得很清楚,绝不拖泥带水,想到就做,不需要斟酌再三,更没有三思而后行的假谨慎真腐腐。这就是公输念槐暗自对王小春的评价。 “严作头,公输公子,孟公子,你们看。”王小春一脸兴奋,分开人群,手里托着圆球来到三人面前。 “哟,都黑了。”严实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又翻过来瞧了瞧,“怎么还少了一块,”严实发现圆球一边凹进去一块,用指甲一抠,抠下一块黑乎乎的炭末来,“先生,你看,这都烧焦了。” “嗯,小春,飞出院墙多远?”公输念槐接过来看了一眼,就递给了孟之经,他最关心的是射程。 “公输公子,在院墙外又飞了二十丈远。”说话的是李贵,李贵手里还拿着一根树枝。 “噢!这么近?”公输念槐默想了下,从这里到院墙,差不多有十丈,再加上院墙外的二十丈,这才三十丈,若以后世一丈三米三的标准来算的话,才一百米。要是再换算成这个时空的步的话,射程才六十步。这个射程连最普通的弓箭都不如。难怪公输念槐不满意。 “公输公子,您看,要不是被这根树枝挡了一下,我估计还能有十多丈的距离。”李贵把树枝举起来,指着树枝上的一个白点,说道,“这就是被木球击中时留下的。” “李大哥,这是被圆球打中的?”孟之经接过树枝仔细看了看,又试着折了折,“念槐,这要是换成铁球的话,这根树枝恐怕就被打断了。” “孟兄,若是换成铁球,还能打这么远吗?”公输念槐摇了摇头,不认可孟之经的说法。 “呵呵,别忘了,念槐,这是用的作院的火药,要是换上你的火药,是不是就能把铁球投出去这么远?”看起来,孟之经比公输念槐还有信心。 “还是等铜炮管铸出来再说吧,竹筒受不了新火药的爆燃威力。”公输念槐否决了孟之经想用竹筒试验新火药发射铁球的设想,这玩意儿太危险。 “那,”王小春有些不淡定了,“是不是突火枪没用?” “哦!”公输念槐一看,王小春的两只手都绞在一块了,这是咋的了,要摆兰花指呀。 “小春,你想过没有,要是把圆球换成铁钉之类的,突火枪会如何?”公输念槐心一软,又开始出主意了。 “噢,小春明白了。”王小春抿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公输念槐心道,加上铁钉之类的东西后,突火枪才是真正的名符其实。你王小春该满足了,这是开创火炮先河的东西,万不可轻忽了。 “噢,小春,还有一个锥体没试验吧,快快,”严实一瞅天空上的太阳,正瞪着独眼俯视着作院,怒火狂喷,这才想起都到中午了。 自己的小先生与孟公子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呢,怎么能因为作院的事情而羁绊了他人的规划。 再说了,圆球都射出去了,也不差圆锥了。再震撼也就那么回事了,况且一上午下来,作院里的人也已经有了免役。断不会再目瞪口呆,傻乎乎地流哈喇子了。 “哦,我这就去准备。”王小春拍了拍脑门,一转身又跑向土坑。人们一看王小春又跑向土坑,知道又有好戏看了。有了上几次的经验,作院里的人们还是很有记性的,纷纷走避,各找各位,把土坑亮了出来。 很多人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何姓公输的后生,做了一个圆球后,还要再做一个锥体呢? 圆球倒也好理解,像霹雳火球、蒺藜火球、铁火炮等等这些已经有了的火器,就是圆球状的。 但是圆锥嘛,就离这些工匠的视野太远了。好些工匠早已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了好久了,还是没弄明白为啥要安个圆锥头。 三棱锥他们理解,不是有一种箭就叫三棱破甲锥吗,三棱形的箭头穿透性强,能撕破敌人的盔甲,直达敌人的身体,射杀敌人。这个公输后生,是否也是用圆锥头来破甲呢? 不管咋样,只要开始思考就好,有疑问正常。没有疑问的话,公输念槐就会为这次作院之行后悔的,因为目的没有达到。启蒙启蒙,不就是从混沌状态开始的吗?公输念槐恰巧就想借这次机会,给大宋的工匠们呈现一个跟以往不太一样的技术与理念世界。 云深不知处,因为有浮云遮望眼,但人还在山里。暂时看不清找不到不打紧,只要知道山里有人,有更高的技术台阶等着这些工匠去攀登就好。 王小春驾轻就熟了,很快把锥头塞进纸药筒里,点燃引火绳后投进竹筒里,迅速跑向一边,蹲下抱头,眼睛从胳膊缝里瞧着竹筒。 作院里一片安静,几十双眼睛盯着竹筒,很多人想看看圆球与锥体到底有何不同。 “噗!呼--” 竹筒里先是响起一声闷响,接着筒口窜出一蓬火苗,先是窜出丈余长的烈焰,而后迅速消退,最后只在竹筒口摇曳着一簇火苗。 “呀!怎么了?” “没炸?咋还烧起来了?” “快去看看,发射出去没有。” “发射出去了吧?太快了,没看见?”有人仰着头,往天上看,先是转脖子,后来身子也转了起来,两个三百六十度之后,也未发现天空上有飞行物,更没有带火的锥体飞出去后留下的尾烟。 几十颗脑袋从不同的方位看向土坑,没有人贸然上前。为何?前车之鉴嘛,自打知道竹筒也能被炸成竹片后,人们就变得谨慎小心翼翼了,宁愿多等会儿,也没有人冒险凑上前去。 就像放鞭炮,药芯看上去好像灭了,但身边的大人总会提醒孩子,先不要急着上前捡,再等等。 严实不淡定了,耳朵里听到噗的一声后,严实的脖子就越来越长,有向长颈鹿看齐的趋势,两只眼珠子盯着冒着火苗的竹筒,如同一只饿狼,正在等待猎物出没。 离着竹筒最近的是王小春。王小春蹲在地上,两手护着头,眼睛透过缝隙瞧着竹筒,等了半天,除了噗的一声外,再没听到其他的声音。只看到竹筒口着起了火。 王小春慢慢地放下护着头的手臂,抻着脖子观察了片刻,慢慢站起来,朝竹筒蹭去。 “小春!”严实看到了走试探着走向竹筒的王小春,双手拢在嘴上,吼出了一嗓子。嗓子有些沙哑,带着颤音,要是唱摇滚,一定很有味。 “别喊了,过去看看,孟兄?”公输念槐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仅不沮丧,反而有些庆幸。 事物的发展都有内在的规律,强扭的瓜不甜,拔苗助长后的禾苗也长不大。 能把突火枪做出来,公输念槐就心满意足了,也是这次作院之行的意外收获。即使现在他想做的迫击炮胎死腹中,他也不会有意见,反而会有些高兴。 那公输念槐为何不从一开始就做突火枪呢? 一个玩惯了平板的人,再拿起机械按键的手机会是什么感受,更不消说第一代摩托罗拉大砖头了。 所以公输念槐自打想玩炮开始,就把目光瞄上了迫击炮。一则公输念槐认为迫击炮构造相对简单,二则在非洲时他见过,还拆开研究过。 走远不走近。生活中的一些定则,也影响了公输念槐的判断。当然对这个时空的科技水平不了解,也让公输念槐走上了自以为是的路子。 至于为何公输念槐对这次失败的试射还暗自庆幸,不以为悲反以为喜,那就要从公输念槐的构想说起了。 武器不仅仅是杀人利器,用来保家卫国的工具,它还是一种商品,一种利润极高,堪称获取暴利的特殊商品。同时,卖武器不仅可以攫取超额利润,还可以渗透控制一些武装势力。 并且热兵器对后勤的依赖程度,不是冷兵器可以比拟的。 一把k-47若没有了子弹,还不如一把大片刀有威力。 第一百十五章 问难 第一百十五章问难 “念槐,竹筒口为啥有火?”孟之经没动窝,反而指着土坑问道。 “看看就知道了。”公输念槐一拖没拖动再用力去拉,“孟兄,你为何不想去?”公输念槐扭头一看,孟之经的脸色有些发白。 “嘿,孟兄啊,毋要多虑,你不觉得这样挺好吗?走吧,你看,严实也过去了。” “我怕!”孟之经咬着嘴唇嘣出两个字来。 “啥?哈哈哈,始作俑者都没咋样,你怕的哪门子吊?”公输念槐转到孟之经的旁边,推着孟之经往前走。 “我说孟兄呀,心理素质不过关啊。胜不骄败不馁,好像是兵家常挂在嘴上的吧,到了你这里,怎么就变得脆弱如斯呢?放心吧,有小弟在,这不算啥。” “好吧,你别推我了,我活动活动腿,好像有些僵。”孟之经一只手搭在公输念槐的肩头,慢慢地活动着肢体。 “要是孟叔见了你现在这番样子,不知会做何感想。”公输念槐感慨着,“胜也欣然,败也欣然,孟兄,只是一次试验而已,成败本来就是五五之数,何必看得这么重呢?” “念槐,这与我爹怎么看我有何关系,我是在惋惜,为你不值呀。”孟之经紧了紧抓着公输念槐的手,意甚殷切。 “惋惜我?”公输念槐一脸的愕然,“孟兄何出此言?”公输念槐四下里扫视了一眼,“我,我认为很好啊。你看,孟兄,现在有人关注我们两人吗?没有,他们都在谈论竹筒发射失败的原因,这就够了。” “嗨,念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觉得咱们两个不是在谈论同一个问题,有些鸡同鸭说,猫看不懂狗的好意也似。” “哈哈,我怎么会曲解了孟兄的好意呢?孟兄,小弟等这次失败等的好久了,否则我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试验呢,吃饱了撑的我?哦,小弟饿了,孟兄呢?” “念槐,你真的不在意?”孟之经疑惑地瞧着公输念槐,比看一个外星人还专注认真,眼神里是满满的不解与不能置信。 “我还能诳你?孟兄,先揭过这一篇,再不过去,有人就不淡定了。”公输念槐指指土坑处,严实正向两人看来,眼神与孟之经的极为相似。 “呵呵,也是,你看严作头的目光,比狐狸的还狐狸。”孟之经撤回搭在公输念槐肩头的手,摇了摇,迈步朝土坑走去。 严实看见公输念槐与孟之经走了过来,扭回头去问王小春,“小春,这是咋回事,怎么没发射出去?” 王小春已经把竹筒口的火抚撸灭了,正对着筒口往里看,“作头,小春也不知。” “小春,是否是锥形头卡住了?你看,这是否是锥形头烧焦的残留物?”严实从竹筒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木炭,放在手里捻了捻。 “作头,小春有些明白了。圆球由于形状原因,在飞出竹筒时,就是有东西挡了下,也只会影响速度与方向,一般不会卡在竹筒里出不来。而锥形的就不同了,稍有阻碍,锥头就会改变方向,就容易卡在里面了。” “这么说,是竹筒内壁光滑度不够,影响了锥头的稳定性。”严实点点头,看上去这个理由应该能解释为何圆球能飞出竹筒,而锥形体却卡在竹筒里的原因。 王小春轻轻摇了摇头,“不止这些。” “咋,还有原因?” “嗯,作头,您看,要是锥形体放在纸药筒里时,方向没有摆正的话,也会出现卡壁的情况。”王小春竖起竹筒,做了一个示范。 “嗯,有道理。”严实瞧着王小春把拳头放进竹筒里,不时地调整着方向,并做出火药爆燃时产生的推力作用在锥形体不同部位时,锥形体的飞行路线。 “小春,很好。”公输念槐过来时,正看见王小春的演示,不由得赞了一句。 “公输公子,请您裁罚,是小春坏了您的事情。”说着,王小春扔掉竹筒,一撩袍子,就要下跪。 公输念槐笑呵呵地朝严实打了个招呼,刚要去接王小春手中的竹筒,冷不丁,王小春很潇洒地做出一个动作,瞧得公输念槐眼都直了,我奶奶哟,这个动作怎么这么熟,后世戏台上撩衣服下拜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一个字美,两个字,飘逸,三个字,文质美,四个字,牛逼哄哄。 “呀,你,哎,”再接下来,公输念槐眼珠子差些儿掉出来,王小春袍服还残留在视网膜上,那一抹飘逸潇洒的衣袂还未逸出眼角,王小春的上身就矮了下来。 公输念槐长这么大,哪经历过这个呀。只有自己小的时候,在过年的晚上,自己倒是给老爹老妈,爷爷奶奶下过跪,不,严格说来不叫跪,叫拜,或者叫跪拜,也叫磕头。 现在,朗朗乾坤,炎炎烈日下,竟然有人给自己下跪,这尼玛的嫌老子活腻歪了是吧。 哇塞!闪,我闪,再闪。公输念槐如同僵尸,横着就蹦了出去,受不了了。 若从真实的历史上来看,王小春这些人都是自己的老祖宗,让老祖宗给自己下跪?还想不想活了!这纯粹是咒人死的节奏。 不行,绝对不行! 再说了,自己的老上司加朋友孟辉不是说过吗,宋人不兴跪拜礼,就是见了皇帝,唱个肥诺,鞠个九十度的躬,就已经是相当高规格的礼节了。 那么什么时候上下级流行跪拜礼了?嘿嘿,只有奴役,才让人永远跪着,只有蛮夷,才逼迫被征服者下跪,只有不自信者,才会矮化他人,只有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人,才会觉得自己是一本百科全书,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甩一甩辫子,喳,奴才在! “严实,快扶住小春,他,他中暑了,拿水来。”公输念槐猛地一嗓子喊了出来,没办法呀,要是今天受了这一跪,晚上会做噩梦的。 “啊!”严实看得分明,也明白王小春为何这样做,所以站在一边,激动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王小春这一跪下去,公输念槐就被摘得干干净净,没有人会把发射失败的原因归到公输念槐身上,至于王小春嘛,还年轻,年轻人嘛,毛毛躁躁的,犯些小错,很正常。 公输念槐一蹦再蹦很快就转到了严实身边,以严实比较博大的身体外径替公输念槐作了掩体。可是公输念槐还不满足,脑袋几乎就放在严实的肩头上,一嗓子喊出来,严实的耳朵里立即钟儿,铙儿,钹儿,锣儿一齐轰鸣。 “先生,您刚才说过了,声波也能伤人啊!”严实捂着耳朵扭回头去,咧着嘴,苦着脸,哀哀怨怨地抗议道。 “噢,快,扶着小春,弄些水过来,这天真热啊。”公输念槐装得很像,就连最靠近他的人对于发生在眼前的一幕也没看明白,听到公输念槐喊道中暑了,有人抬头看了看天,往额头上抹了抹,嘟哝着,这天不像能让人中暑的样子呀。噢,是了,一上午都是王小春跑来跑去的,也可能会中暑吧。 “来了,水来了,让让。”有人从人群外挤进来,提着一桶水,手里还端着一只碗,“小春,怎么了,中暑了?”来人放下木桶,把手放在王小春的额头上试了试,又放到自己的额头上试了试,脸上的表情就丰富了起来,抬头扫了围着的人群一眼。 “哼,严作头,还不扶着小春。”来人一声压低了的声音吩咐严实道。 “噢!哦?谭匠头!嗨,你这老小子跑哪里去了?”严实作势要蹲下来,王小春双手扶着膝盖,一下子挺了起来,推开严实的手,“严作头,我没事。” “有事没事,你说了不算,来,把这碗水喝了。”谭洪把碗塞进王小春的手里,往左右看了看,“想喝水的自己找碗去,我侍候不了这么些人。” 严实指了指人群中的王贵与李珍,“先生,孟公子,还有我,”严实指着自己的鼻子,“渴了!”严实的眼珠子瞪得比乒乓球还大。 李珍与王贵对视了一眼,低头钻出人群,匆匆去了。严实瞧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公输公子,这是怎么回事?”谭洪一弯腰捡起地上的竹筒,敲了敲,也不看公输念槐,硬梆梆的一句话就撩了出来。 “哦?”公输念槐从严实身后转出来,背着手迈步走到土坑边上,抬起脚来,亮出脚上的阿迪,轻轻地把一抔土拔拉到坑里去。 “听严作头说,您是作院里资格最老的匠头,手艺无人可比,小子正想向您请教,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前一次可是成功了的。” 公输念槐脸上不挂一丝情感,公文式的语气,满带尊敬的用词,混合在了不长的话语里。 严实站在公输念槐的侧后方,目光盯着谭洪,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点变化。 “哦!”谭洪顺手把竹筒递给王小春,拍了拍手上的土,把手往身后一背,抬头望了望天空,目光慢慢移到公输念槐身上,轻轻点了点头,“年轻人,好手段,一个上午,折腾出了好几个花样,就连老汉也看得眼花缭乱。只是,出现这种情况,你不会预料不到吧。” 第一百十六章 美酒 第一百十六章美酒 严实上前一步,半个身子遮住了公输念槐,“老谭,老谭头,谭匠头,你想说甚?这样的情况谁能预料得到,你以为是你打铁呀,一锤子下去,就知道铁质好坏?这是什么,是新玩意儿,懂吗?新玩意儿,就得不断地试验,试错再改嘛。作为一个老匠头,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来来,喝口水,这天够热的哈。小春呀,把碗给你谭叔。” 谭匠头翻着眼看了看严实,朝王小春摆了摆手,“我不要喝水。严作头,你是这么认为的?” 谭洪移动了下身子,正对着严实,一点不让地与严实对视着,眼神里带着挑战的味道。 “这还用问吗?老谭头,以前你见过这样的火器吗,不是新玩意儿是什么?”严实双手一摊,脖子转着,朝周围的人群扫了几眼,似乎这句话不是专对谭洪说的,而是向所有人说的也似。 “嗯,确实是新玩意儿。严作头,这是对你我来说的,对这位公输公子,就未必是新玩意儿了。”谭洪脸上也不带情感,紫红色的脸膛上如若锻打后的铁板,泛着光,却冷冷的。 “老谭头,你想说甚?”严实一看,谭洪软硬不吃,句句扣紧公输念槐,这还得了。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这是没得说的。 且不说公输念槐还是自己的先生,即使是一个普通的客人,也是他严作头请进作院里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老谭头怎么当着客人的面,说出隐带责备之意的话来呢,这不是打客人的脸,是打他严实的脸啊,这有失作院的气度,若是传扬出去,莫不被人小瞧了去? 叔忍了,婶能忍吗? “呵呵,严作头,你急甚。至于老汉想说甚么,公输公子比你清楚。”谭洪双手一背,慢慢向人群外走去。 “哎,老谭头,你站住,说清楚,先生又不是神仙,怎会知道你想说甚。”严实侧着身子,让过从他眼前走过去的谭洪。 “严作头啊,你怎知公输公子不是神仙。”谭洪在严实面前停下脚步,扭头送给严实一个笑脸。而后,飘然而去。 “你,这,”严实瞅着谭洪的背影,抬手指了指,又缩了回来,扭回头,看向公输念槐,“先生,您别介意,他,哈哈,谭匠头说您是神仙,怎会有这么年轻的神仙呢,呵呵。” “严作头,神仙不是用年龄来划分的吧。呵呵,谭匠头真倔。”孟之经在一旁瞧着这一幕,对谭洪的言语很感兴趣,上前一步,与公输念槐并排而立,“念槐,这个谭匠头很有眼光哟。” “嗯!孟兄,你啥意思?看着别人跟小弟叫板,你似乎很高兴呀。哼,还说是兄弟。”公输念槐自打严实出来挡枪后,就自觉自愿地做了旁观者。 “你别打岔。谭匠头看出苗头来了,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意思是那个意思,你也别装。”孟之经笑得很暧昧,犹如看到黄鼠狼偷吃母鸡的花狐狸。 “嘿嘿,孟兄,咱不说这个了,再说一万年,小弟还是小弟,也成不了神仙。怎么样,该回了吧?”公输念槐抬头看了看天,确实不早了。 “先生,您,不急吧。”严实指了指地上的竹筒,“您怎么也得给小春讲讲这次为何没发射出来的原因吧。” “对,公输公子,你给小春讲讲。”王小春尴尬着,谭洪一出现,就把矛头对准了公输念槐,让他这个受益者左右为难。既不能站在谭洪一边,替公输念槐说话,更不能投到公输念槐的怀里,拈指指责谭洪。 而且,从谭洪的话里,王小春也听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若说公输念槐早就知道竹筒会爆炸,会发射失败,王小春是不愿相信的。哪里会有未卜先知的人,那真的就成神仙了。但要是往深里处想,似乎谭洪说得也有道理。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小春啊,这些过程你都亲眼目睹,有疑问很好,那就去找出答案来。呵呵,我又不是神仙。”公输念槐这逼装的,还用吟诗来提高逼格,不过看来效果不错,王小春的眼里亮晶晶,渐渐有了崇拜的影子。 “严实,把你准备的羊放到车上,噢,你的羊还活着没?”公输念槐扭头看向严实,吃不了兜着走,咱就别费了那个事了,直接兜着走吧。 “哪能呢,呵呵,羊您来时就不活了,现在嘛,洗得香喷喷的正等着您与孟公子呢。”严实一听到羊这个词,就受不了了,说得香艳无比。旁边站着的王小春,喉头大幅度地上下滑动了一下,抿着嘴唇不敢张口。 “既然这样,孟兄,我们该回了吧?”公输念槐朝孟之经打了一个响指,孟之经撇了撇嘴,“轻浮。严实,那就把羊搬上车,还是你来赶车吧,嗨,有酒没?”说着,孟之经凑近严实,低声问道,舌头伸出来,舐了舐了有些发干的嘴唇。 “呵呵,哪能没有酒,孟公子放心,咱们就一边走,一边小酌几杯。先生,怎样?” “来者不拒。严实,你安排去吧。”公输念槐的喉头也上下耸动了下,好像自己来到这个时空里,就没怎么喝过酒吧。 “先生,这就走吧,东西都搬到车上了,还在作院门口。”严实搓搓手,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也是,胖人除了消化吸收能力比较好之外,一般胃口都较好。后世的大街上,公输念槐就见过,不是长成的胖子就是正在成长的胖子,手里一般不闲着,总要拿些吃食,一路走一路吃。严实可能就属于此列。我赶车的时候可以吃羊吗?滚!那我吃羊的时候可以赶车吗?有种! 公输念槐朝王小春挥挥手,随着严实与孟之经并排走着。路上遇到的人,纷纷跟三人打招呼,目光多是看向公输念槐的,眼神里带着好多情感。 “念槐,你看工匠们看你的眼神都变了,不虚此行啊。”孟之经昂首走在甬路上,左顾右盼,对工匠们投过来的目光先替公输念槐收受了一番,不无感慨地发着牢骚。 “哈哈哈,孟兄,小弟发现,人一样不能在阳光下晒久了。”公输念槐一歪身子,避开孟之经抓过来的怪手。 “啥意思?你不会想说人晒久了,脑袋也会膨胀吧。”孟之经斜睨了公输念槐一眼,眼神里带着警惕。 “小弟的脑袋依然凉凉的,只是有些人晒久了,会发酵,然后酸味就出来了。哈哈,别,孟兄,小弟怕痒啊。”公输念槐侧着身子,一只胳膊夹着孟之经掏进腋窝的大手,笑得脸都抽抽了。 “呵呵,先生,孟公子,”严实回头瞧着两个大小子嬉笑耍闹,眼神里流露出缅怀的光来。 是啊,若倒退十几年,他自己也是这样子,看着两人,严实的眼里闪着晶晶亮的液体,又像看着自己的孩子跟在身后去往赶大集的路上。 “严实,还没问你呢,你带的是什么酒?”公输念槐把孟之经的手从腋窝里掏出来,顺势两手抱着他的胳膊,压得孟之经动弹不得,嘴里不忘严实准备的酒。 “先生,先生,嘿嘿,孟公子自己能走,您还是省些力气喝酒吧。”严实一瞧,很多人正往这里看呢。作院的作头带着两个年青的小子,在路上勾肩搭背,舌头是软的,却能搅动风雨上,三人成虎的事儿不能不防。 “哈哈,严作头,无妨,我也正想试试你小先生的功夫,你看,他这架式像什么,而且力道怪异。”孟之经乐呵呵地笑着,一边用另一只手与公输念槐练推手呢。 “噢,孟公子,元直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会功夫。元直也看不出先生的架式像什么。” “呵呵,别难为严实了。”公输念槐一松手,放开孟之经,抻了抻柔皱的衣服,“怎么样,孟兄,小弟的力道如何?” “嗯,力道还说得过去,若说凭这个就想赢下小兄,还差得远。不过,刚才你那一手,小兄没看明白,再给小兄亮一亮?”孟之经上下打量了下公输念槐一眼,摇摇头,意甚不服。 “念槐,你小子伪装得可以啊,时至今日,小兄才知道你身怀绝艺。现在,小兄明白了,你与你的族人敢在海外游历的凭依了。” 三人边走边聊,片刻后出了作院的大门。牛车已经停在门口等候了。 跟来时完全不一样,只是一进一出的功夫,天地就大不同了。来时烟雨迷蒙,视线所及,不过里数远,满眼都是湿润润的绿。 现在,阳光普照,远处虽然依然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汽,但视野开阔,通透性极好,一眼下去,十数里是毫无困难的。 “噢?孟兄,那是枣阳城吧。”公输念槐顺着作院门前的路望去,远处地平线上突兀出一座城池,现在只能看到上半截,更难窥全貌。但那种厚实壮硕感,正是农耕文明孕育出来的特有的厚重感,吮吸着扑面而来的民族不屈的冷峻,公输念槐变得激动起来,原地跳了起来,旱地拔大葱,只是离地不到两尺,就被地球生生地拽了回来。 第一百十七章 地封黄酒 第一百十七章地封黄酒 “呵呵,念槐,你不会没见过城市吧。那确实是枣阳,有暇时小兄陪你回枣阳看看。”孟之经对公输念槐孩子般地表现,被逗得笑个不停。 “先生久居海外,蛮夷之地确无甚可看。不过若是只看枣阳,还显不出大宋的富庶与气度,到了鄂州与江陵府,即可窥我大宋之一斑了。”严实摇头晃脑,看那神情,似是对一个刚进大观园的穷小子显摆着富丽堂皇是啥景象。 公输念槐脚落实地,笑眯眯地瞧着两人指手画脚、唾沫横飞,争先恐后地向自己介绍大宋的城市,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看傻子的目光来。 “哎,哎,严作头,停。”孟之经喝住严实,往公输念槐眼前凑了凑,盯着公输念槐的瞳仁看了半天,一招手,“严作头,你来看,你小先生的眼神不对呀,这是不是讥讽?他看我们俩怎么还带着悲天悯人的眼神呢?” 严实歪着头远远地瞧着公输念槐,孟之经可以肆无忌惮地跑到公输念槐面前,瞪着眼珠子与公输念槐对眼,他可不能,只好歪着脑袋小心地看一眼公输念槐的眼珠, “孟公子,哪里呀,先生非是悲悯我们两人,而是,而是,嘿嘿,”严实盯进公输念民槐的瞳仁里,果不其然,公输念槐的目光,犹如一个俯在云端的慈祥老人,看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静静地看着,不发一言。 严实本想护一护公输念槐,可是一看公输念槐的眼神,涌到舌尖上的话,和着唾沫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先生的眼神怎么这么怪呀,看我们这些人,怎么像看着一群蝼蚁,还似瞧着夏虫在高谈阔论冬冰的温暖。 “嗨,你们两个干啥呢,哪有这样看人的。呵呵,别说,孟兄还很敏锐的,小弟见过的世界比你们看到的精彩多了。只是常年寒冷结着千年不化的海冰的地方,就够你们两个遐想无限了。严实,拿酒来。” 公输念槐说着说着,爆出一声大吼。这些闲篇没法跟这个时空的人瞎扯,还是来两口小酒,比费唾沫星子来得实惠。 严实稍一犹豫,瞧了孟之经一眼,而后颠着胖身子小跑着向车子走去。 “嗨,念槐,也别让严作头跑来跑去的了,上车去,一路走,一路吃,岂不快哉!”孟之经一挽公输念槐的胳膊就要霸王硬上弓。 “呵呵,孟兄啊,各走各的,小弟看到枣阳城有些激动,忘了这茬了,那就上车去。哎,严实呀,放车上吧,我们这就过去。” 公输念槐与孟之经追着严实的脚步走向牛车。 “哟,小桌都摆上了。”透过挑起来的车后帘,一眼把车厢看个通透,公输念槐看到车厢中间还摆上了一张小桌,车头处正放着一个竹篮,上面蒙着一块白麻蒸布。坐椅处左右两边各放着一个瓷坛子,可能就是严实准备的好酒了。 “好香,不过有些膻气。”公输念槐提了提鼻子,对竹篮子里还未谋面的羊肉开始喷上了。 “念槐,别矫情了。能有羊吃,不知严作头费了多少心思,你就偷着乐吧。”孟之经从旁边推了公输念槐一把,对这位凡事都似乎很懂的半大孩子,孟之经是既恨又爱。 “吃只羊很难吗,孟兄,你就是想给严实包金,也不用这样直白吧。”公输念槐扒着车后辕,往车厢里看,看了几眼后,扭回头对孟之经道,“孟兄,你说坛子里装的是啥酒,我猜是地封黄酒,要不,咱俩打个赌,严实作裁判。” “嘿,你们两个还真对眼,动不动就打赌,真不知道你们两个怎么凑一起的。”孟之经一脸的不屑,斜着眼,用眼角夹了公输念槐一眼,鼻孔里轻哼了一声。 车前的严实不淡定了,从车旁转过来,轻轻地俯下身子,“先生,您看了还是闻了?” “哈哈,念槐,严作头都看不下去了,你看,把底给漏了吧。”孟之经拍了拍公输念槐的后背,以示抚慰。 公输念槐捏着鼻子直起身来,指了指两人,“哪有这样玩耍的,气氛都没了。哈哈,小弟上车了。”公输念槐单手一拍车尾,双脚一校力,蹭一声窜上了车,犹如狂风刮着门帘卷进了车厢。 “等等我,好小子,玩声东击西呀。”孟之经也不慢,腰一弓猫一样窜了上去,一点不比公输念槐慢。 “严实,你坐前头,把篮子放车厢里,”公输念槐一进车厢,就大呼小叫起来,胡乱指挥一通。严实也弄不清公输念槐要干什么。 孟之经笑呵呵地瞧着公输念槐,低头看了眼坐椅,用手拂了拂,一撩袍子后摆,坐了下来,“念槐,乱中取胜这招也用上了?篮子呢,够我们三人吃了,还有两坛子酒。噢,念槐,很奇怪哟。” “先生,孟公子,这就走喽。”严实鞭子一甩,朝车厢里喊了一声,车子骨碌碌地动了起来。 一提起酒,孟之经就有些郁闷,公输念槐不是说常年在海外吗,就凭他的年龄,估计在大宋生活的时间应该以月计。而且他自己说是北方人,像枣阳这样的边境之地,来得次数不会多,甚至没来过倒也正常。 那么公输念槐是如何知道枣阳这个地方的地封黄酒的呢? 千万别跟孟之经说是见多识广,那也得有个上限。见多识广不是百科全书,更不会连犄角旮旯里的事也如亲闻目睹。 公输念槐把一只坛子提过来,凑到鼻端闻了闻,做出陶醉醺然然的样了,“啊,孟兄,还是那个味呀,不,更醇更厚了。” “别装了,念槐,你上次回大宋时几岁?”孟之经敲掉封泥,打开坛盖,一股浓郁的醇香袅袅地爬出坛子,慢慢地化开,钻进鼻孔。 公输亿槐仰靠在芦棚上,微阖双目,脸上带着甜笑,如同等候自己的情人临幸一般。 “孟兄,这地封黄酒好哇。请看,色呈琥珀,澄清透明,酒香,曲香,甜,酸,涩,苦,醇正中和,呈现出浓郁、细腻、柔顺、幽雅、舒适、愉快的感觉,入口必是丰满纯正,醇厚柔和,甘顺爽口,鲜美味长哈哈,严实,说,你这两坛黄酒拿什么换来的。若没有三年以上的时间,酝酿不出这两坛好酒来。” 公输念槐吧嗒吧嗒嘴,犹如睡梦中正在啃猪蹄也似,满脸的满足陶醉。 车厢里一片寂静,孟之经抱着瓷坛子,严实坐在车辕上,两双眼睛瞅着仰靠在芦棚上的公输念槐,傻了! 这哪里是一个孩子说的话,也绝非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能有的经验。若不是一个好酒者爱酒者,不浸淫上十年八年的,哪里会有这样的造诣? 而且,公输念槐自始至终都没看坛子里的黄酒,他正闭着眼享受黄酒的醇厚香味呢。 孟之经一边听着公输念槐梦呓般地评价,就一边抱着坛子放到车辕处就着阳光观察酒色,确如公输念槐所言,坛子里的黄酒呈琥珀色,在阳光下,闪着亮亮的光。 至于公输念槐所说的酒香,曲香,甜,酸,涩,苦等气味,两人没闻出来,只闻到了浓郁的黄酒的醇香。 两人都喝过这种地封黄酒,但也从未品尝出如此多的味道来。但回头想想,再回味回味,又的确有公输念槐所说的那些味道。 严实噌一下掏出一个酒杯来,从孟之经两腿间抱过酒坛子,倒进酒杯里,端着酒杯左三圈右三圈地摇了摇晃了晃,凑近了仔细观瞧。 严实自己看还不踏实,又把酒杯放到孟之经的眼前,低声说道,“孟公子,你看这酒,跟先生说的一模一样。先生怎会这样清楚?” “严实,别看了,你倒少许酒在手心,会有十分强烈的滑腻感,干了以后还会非常粘手。”公输念槐睁开眼,缓缓坐起来,瞧着严实与孟之经头碰着头,像坏蛋接头似的,压着声音,嘀嘀咕咕。 “是,先生,您......”严实先往孟之经手心里倒了少许酒,又在自己的手心里倒了些,将手伸到阳光下,微微摇晃着,还将指头伸到里面搅了搅。 “念槐,你是咋了解这些的。喛,别跟我说你是公输氏后人,公输氏是作木匠活的,不是酿酒的。”孟之经搅着手心里的黄酒,渐渐感觉出了公输念槐所说的那种滑腻感。 “当然公输氏不是事事当行,但是万物一理,知一而闻十,” “停,”孟之经一翻手掌,把残存的黄酒洒在地上,抬手止住了公输念槐的胡说八道。 “别说万物一理,就是再一理,木匠与酿酒师也搭不上界,隔行如隔山。”孟之经歪着身子,就着阳光,细瞧手心中的残留物,“还真粘手。” “呵呵,孟兄果然通透,一点即明。”公输念槐想词呢,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不可能对一个小地方的特产有如此深厚的了解。除非他出身酿酒世家,或者是一个美酒品尝师。但年龄上又蒙混不过去,年龄怎么也得跟严实差不多,才靠些谱。而这些条件,公输念槐一个也不符合。 “别糊弄我,你没点我,我也没明白。先说说眼前这杯酒吧,为何你像喝过几十年似的。”孟之经斜睨了公输念槐一眼,两眼弯成了月牙儿,这是不让公输念槐过关的节奏呀。 第一百十八章 居不易 第一百十八章居不易 公输念槐侧身朝车外望去,“严实,走了多远了?我似乎听见另一种动物的声音了。” “喛,喛,念槐,管甚声音,严作头的羊肉还在篮子里,来,先来一杯,一人一条腿,剩下那条留给石头与妞妞。”孟之经伸手提过篮子,一把扯下麻布盖布。 “哇!嗯?严作头,你的羊怎么是两条腿?”孟之经扒着篮子数了半天,还是两条腿。 “残疾羊吧?”公输念槐扭头看了一眼,“手扒羊肉!就这么吃?佐料呢?” “嘿嘿,先生,料都在锅里呢,噢,不,还在汤里。盐是有的,在肉里了。”严实回头瞧着篮子里的羊肉,吞了一口那个什么。 “用老汤煮的?”公输念槐伸手抓起一块来,放在鼻子上闻了闻,“严实,膻味有些重啊,花椒,八角,生姜,料酒放没放。嗯,不太烂。是老羊吧,五岁了?” “哈!”孟之经差些儿喷了,手里端着的杯子里的酒洒了多半。 严实脸一红,喃喃地道,比蚊子的声音还小,“先生,孟公子,是这样子的,这羊是工匠村里自己放养的,羊是老了些,也没先生说的那么老,不过羊也有把年纪了,据说是三岁半了。咳,嗯,味道嘛,还是不错的,我尝尝。” 严实说的什么,公输念槐与孟之经估计没有听清楚,只看到严实的手伸到篮子里,一抓一拿,两人再看篮子时,篮子已经空了一半。 “哎,哎,严实你洗手了吗,刚才我还看到你,嗯,我还是来杯酒吧。”公输念槐从坛子里倒了一杯酒,轻轻地摇了摇,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嗯,今天这酒是最满意的。嗞--”公输念槐啜了一小口,慢慢地品着。 “哦,入口甘甜,有丝丝意味悠长的清苦。酒性温和、酒味甘醇、绵长,还有一种特殊馨香。这确实是正宗的枣阳地封黄酒。严实,你哪里弄来的?喛,孟兄,这酒得留着,不能就这么喝了。” 公输念槐微眯着双眼,身心都浸泡在品尝黄酒的惬意中。只是这种神态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就有些妖异了。 若公输念槐头上挽个一把抓的发髻,颌下飘扬着三缕长髯,脸上再用胶带造出几道沟壑来,身上换上一袭青布道袍,手里端一只红泥小酒杯,啜一杯,再仰首望一望云来云去,味道就全乎了。 公输念槐再倒酒时,发现孟之经像喝橙汁一样,仰着脖子往嘴里倒黄酒呢。 “哎,孟兄,脑袋不是漏斗。这酒也不能过量。”公输念槐伸手去抢孟之经手中的杯子。 “先生,这酒没事儿的,就当醴酪了,解渴去火。”严实抄起另一个坛子,拍开泥封,揭开盖子,哗---,也倒出一杯,“来,先生,元直敬先生一杯。嗞--” 公输念槐把酒杯咚一声墩在车板上,“唉,你们知否,这酒喝起来,甜滋滋很受用,实际上又叫迎风倒,等你觉得喝足时,早已醉了。没个三天三夜,酒劲是过不去的。” “呃--,嗯,嗝,”严实抻着脖子,对着公输念槐喷着酒嗝,“先生,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风与雨。来,先生,元直再敬您一杯。呃--”严实端着酒杯,胳膊伸得老长,从车辕前端一直伸进车厢里,两眼迷离,盯着公输念槐,酒杯摇晃着找公输念槐的杯子,两只杯子要求叮一声。 “念槐,别辜负了严作头的一番心意,你知道这两样吃食值多少吗?来,先干了这一杯。”孟之经趁着公输念槐胡扯,自己不知倒了多少杯黄酒入肚,乜斜着双眼,端着杯子凑上来,三只杯子叮一声碰了一下。 严实朝公输念槐挑了挑拇指,“嗯,先生豪爽。嗞--”严实一仰脖一口抿了,还亮出杯底给公输念槐看。 “念槐,这酒得干了吧?”孟之经摇晃着手中的杯子,盯着公输念槐,看样子公输念槐不先干为敬,孟之经是不会沾唇的。 “呵呵,孟兄,不妏说说严实付出了多少代价弄这两样吃食,小弟也好吃得心安。” “嗨,孟公子,元直未能好好招待先生与孟公子,已愧疚万分,怎能再扰了酒兴,来,干了干了。” “你看,孟兄,严实就实诚多了,喝酒时怎好谈论酒食的价钱,枉了严实的心意,孟兄,罚一杯,叮,小弟也陪着。”公输念槐一碰孟之经的杯子,举着杯子在孟之经眼前晃着。 “嘿嘿,听口气,老弟似乎对这两样吃食不放在心上,说出价钱来会污了严作头的心意,也压低了你的身份也似。”孟之经抿着酒杯小啜了一口。 “嘿嘿,”公输念槐眯着眼,轻抿了一口,端着酒杯朝两人举了举。 “哼,哼,念槐,不以为意还是不相信呢?”孟之经斜睨着公输念槐,看样子要跟公输念槐杠上了。 “念槐,这只羊是老了点儿,再老它也是羊不是?花的是买羊的钱,不是按兔子肉钱买的。还有这三年的地封老黄酒,严实,你两个月的俸料都搭进去了吧。”孟之经撕了一块羊肉塞进嘴里,就着一口小酒,吃得很欢实。 “啥?这两样东西就花了你两个月的工资?”公输念槐瞅了瞅酒杯里的琥珀色酒液,看了看手里攥着的羊肉,一激动连后世的工资一词都吐了出来,“严实,孟兄说得可否是事实?” “呵呵,先生,这羊与酒也没怎么花钱,都是,嘿嘿,”严实端着酒杯,有些小尴尬,哪有这样子打脸的呀。 孟之经冲着严实一摆手,“严作头,你也别娇情,你这小先生呀,估计在海外呆傻了,不食人间烟火。”说着,孟之经嗞一口酒,摇头晃脑地轻吟出一首打油诗,“平江九百一只羊,俸薄如何敢买尝?只把鱼虾供两膳,肚皮今作小池塘。” “呵呵,想不到孟公子也知此诗啊。元直以为孟公子当知苏文熟,吃羊肉;苏文生,吃菜羹才是。”严实端着酒杯朝孟公子举了举,找到了知己也似。 “啪!”孟之经一拍公输念槐的大腿,“严实,休要耻笑于我。我乃武人,怎会吟你这穷酸的顺口溜?快,快,自罚三杯。”孟之经乜斜着醉眼,手高高地抬起来,作势要拍下来。 “嗨,孟兄,你的腿在这里,你拍错了。”公输念槐一挺身,跪坐起来,推走孟之经在眼前晃悠着的胳膊。 “咋的了,小兄拍你的腿咋的了?”孟之经梗着脖子,犹如被激怒的公鸡,“严实,你的徒弟不?他为何要拿文人科举的歌谣戏我?念槐,给我个说法。嗞--”孟之经一仰脖,一杯酒下了肚,一抹嘴,大眼珠子瞪着公输念槐。 “嗨,孟公子,孟公子,”严实胖脸上的汗水小溪般流了下来,半爬着一半身子钻进了车厢,“不管先生的事儿,元直也算不得文人啊。您不是说羊肉吗,怎又扯到打油诗上了。元直以为您爱这一口,故此才顺着竿子爬了上来。嘿嘿,是元直口误,口误。” 严实一根肠子穿到底,把心里的话毫无包装地说了出来,满脸地惶惧与真诚,看他那样子,要是孟之经不能原谅他,他就能去抱孟之经的大腿,或者找根绳子把他自己挂车上,再不他就能以头抢地耳。 要不说是武人呢,虽说孟之经看上去挺拔爽净,像文人胜过武人,但就是这点武人之气,梗直多于委婉。当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屁股蹶在车厢外,眼神里满满的是歉疚与哀求,刚刚还羞愤难抑的情绪刹那间被融化消失了。 “嗨,严作头,还不赶车去,酒,酒不会给你糟蹋了。来,先把这杯干了。”孟之经假嗔真拍地一通表演,唬得严实一楞一楞的,几乎两泪涟涟了。 公输念槐瞧着两人一唱一和地表演,像看小品似的,手指拔拉着酒杯转来转去,看得饶有兴趣。 “嗨,行了,你们两个。一只老得掉牙的老羊,两坛子黄酒弄得你们两个像开批斗会似的,要是忆苦思甜的话,我就下车走着回去,惹不起还躲得起。受不了你们这种恶心人的做作。”公输念槐嘴里说着,目光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屁股如同长在车上,一点儿也没有愤而下车的迹象。 “念槐,你说这话是恶心严作头吧?严作头,你看看你小先生的德行,不食人间烟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说我们恶心你?我呸,”孟之经丝毫不受公输念槐的威胁,反唇相讥,撇着嘴一脸不屑地盯着公输念槐。 “呵呵,孟兄啊,小弟就不明白了,都说我大宋高薪--,嗯,那个俸料很足,吃只羊喝些酒怎就倾家荡产了呢?” 公输念槐真不明白。就他所见,枣阳一地,农田少,草地广,正适合放养牛羊。要说酒有些小贵,公输念槐倒也理解。尤其是这地封黄酒,需要上好的糯米酿制,用的是粮食,是与口中食夺粮。而粮食在任何朝代都是最珍贵的物资,不仅是民以食为天,还是社会稳定与否的压舱石。所以酒的价钱高低是与这个社会粮食产量密切相关的。 第一百十九章 酒癔 第一百十九章酒癔 在进入现代农业之前,粮食的产量始终高不上去,所以以粮食为原料的酒就成为了高档消费品,普通百姓人家,一年里除了年节之外,就难得喝上几次浊酒了,更不消说是好酒了。 而严实不是一般的普通百姓,也不是一般的工匠,而是一个兵工厂的负责人,按后世的说法就是兵工厂的厂长,其他的油水不敢说有多少,但就他的工资,要是再勤快一些的话,在作院与工匠村周围开出土地种庄稼解决口粮蔬菜,荒地养上牛羊,这样下来,一年的吃食就无虞了,工资基本上不须动用。 要说羊肉有些小贵,公输念槐是相信的,即使在物资很丰富的后世,羊肉也不是便宜货。但要说一只羊两坛子酒就喝得孟之经大发感慨,就有些过了。 而孟之经何人?就他的家世与生活环境比严实高上何止一倍,但就是他对这酒这羊肉,却倍感珍惜。看在公输念槐的眼里,这就是娇情。公输念槐没说他孟之经假惺惺就很留面子给他了。 “嘿,嘿嘿,”孟之经端着酒杯朝公输念槐举了举,眼神里满是讥讽,“念槐呀,小兄还真看走了眼,想不到在你眼里,不,你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怪物,而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纨绔,根本不知稼穑之苦。” “我?纨绔?”公输念槐惊着了,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珠子差些从眼眶里崩出来,嗨,自己在后世就是一个普通的工科男,而且还是一个出身农家的穷小子,虽然衣食无虞,但与纨绔其间的距离基本就是地球到月亮的距离,自己是纨绔?自己倒想,老爹能答应吗? 谁能想到,自己到了南宋,还没咋的,就被人称作了纨绔,要是被后世人知道了,那些真正的纨绔们还不得笑掉满口的牙? 而且说这话的竟然是一个本应该是纨绔的官三代富三代,这得多大的讽刺力量,才能完成这么大的反转? 哈哈,被一个能成为纨绔的人当面指责自己是纨绔,尼玛的,还有比这更好笑的吗? “哈哈哈,”公输念槐瞧着孟之经认定他就是纨绔不容置疑的目光,突然爆出一阵大笑,声震四野,连拉车的老牛也回头哞了一声,以应和公输念槐犹如同类的笑声。 “咳,念槐,别笑了,瘆得慌!”孟之经手指着笑得梨花带雨的公输念槐,断喝一声,不忘把酒杯里的酒先倒进嘴里。 “孟公子,先生怎么了?”严实半个身子像大狗熊一样塞进车厢里,挡住了声音的四散传播,越发显得公输念槐的笑声威力巨大,震得人的耳膜嗡嗡直响。 “他呀,被我揭穿了,正用笑声来掩饰他的尴尬。哼,装,看你小先生能装到何时,来,咱两人再干一杯,甭给他留着。”孟之经只用一只手就把酒坛子掐在手里,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后又把严实的酒杯倒满。 “叮!”两人碰了一杯,“嗞--”一口抿了。 “嘿嘿,你们两个就作吧,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酒不能多喝,尤其你严实,路还得走,牛还得你来赶,要是摔了我,牛都饶不了你。” 公输念槐一看孟之经倒酒的样子,就知道一坛子酒已经所剩无几了。也不知两人怎么见了酒就跟见到了失散三个月的老情人似的,不折腾个半死,就对不起酒似的。 像这黄酒,固然是中国老祖宗的独创,全世界独一份,而且与啤酒和葡萄酒并称三大古酒。当然对这种说法,公输念槐是持怀疑态度的。 为何?啤酒与葡萄酒对于后世的人来说,是远比黄酒更熟悉的酒类。而啤酒与葡萄酒都是外来酒,当然这三大最古老酒类的说法,指不定就是后世西方人弄出来的玩意。凡是沾上西方的边儿,公输念槐总要在心里打上无数个问号,连连贯的历史都弄不全的西方,会完整记载啤酒的流传?只要人还没成鬼,就不会相信西方为了争夺话语权,推销文化优越感而搞出来的高大上的玩意。 当年苏轼猫在海南岛时,就鼓捣过啤酒。不知东坡先生是因为兴趣广泛,还是感觉制墨比造啤酒更高大上,还是啤酒的口味根本就不适合宋人,反正啤酒在老苏那里是胎死腹中还是夭折在襁褓里,不得而知了。后人只知西湖苏堤和东坡肉,却不知啤酒也曾在老苏手里差点成精。 把啤酒与葡萄酒与中国的黄酒并列,说不定就是这种傍黄酒大款而抬升自己的剽窃行为。 若不是南宋的软弱,没有最终阻挡住蒙古人的征伐,欧洲人的文化启蒙指不定就永远不会发生。 正因为蒙古人把南宋与欧洲从陆路上打通了,南宋的文明以及各种高科技被色目人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西方去,说不定欧洲人还得在他们的黑暗屋子里逗老鼠玩呢,哪里会有文艺复兴? 作为征服者的蒙古人就像飞舞的蜜蜂,把南宋的花粉传播到了欧洲,给欧洲人授了粉,注入了人类历史上最为纯粹高贵的文明基因,唤醒了欧洲人。 同样,也是南宋人阻止了蒙古人继续西征的步伐,用自己的国运、民族文化、人民的血肉之躯给欧洲人提供了把改良后的花粉成长为果实的时间。 而中华文明在这次人类历史上最为惨烈的文明大毁灭中受害最深,其影响直至八百年后,公输念槐生活的时代也未完全抹平。 像蜀锦织艺,随着蒙古人把两千万蜀人屠戮净尽后,也一同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蜀锦几乎成了一个历史名词。 在十三世纪横跨亚欧两洲的蒙古人的铁蹄下,最终最受益的不是胜利者的征服者---蒙古人,更不是遭受惨重损失的中原大地,反而是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欧洲人。 若是铁木真地下有知,他作何感想?苦恨年年压金线,只为他人做嫁衣。而欧洲人却未必领他铁木真的情,更遑论最苦逼的文化基因输出者南宋了。 南宋人是最为无辜的的。当然,在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下,是没有人同情失败者的,更不会讴歌失败者曾经为这个星球为人类历史所做的贡献。 幸而,华夏民族不是历史的行走者,而是历史的创造者,注定了华夏民族薪尽火传的传统,只要星星之火就可以燎原。也让像公输念槐这样的后裔们还写着方块字,说着中原话。 在黄酒绵长的后劲里,在雨后蒸腾着水汽的午正时分,公输念槐迷离着双眼,时空在眼前旋转,恍恍惚惚中一手托腮,陷入了混沌遐想之中。 见过所有的风雨,走过所有的逆境,挺过所有的失败,不止一次地从血海覆灭中浴火重生,这样的国家,才是真正的伟大国家。 伟大的国家,都拥有充满尊严的顽强。 伟大不是占领全世界,伟大不是杀死全世界。 伟大,也不是让全世界照抄自己的生活方式,也不是让全世界宾服自己的意见。 伟大,是博大精深到无法从地球上抹去的文化。是亡国灭族都无法让它中断的文化。是抽去它世界历史就得完全重写的文化。是连征服者也不得不心服口服虔诚皈依的文化。 华夏文明是伟大的。她的伟大甚至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刻意承认。因为她就在那里,如同珠穆朗玛峰一样傲然挺立,万古如斯。 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并不全对。 性格,就是命运! 命运,就是性格! 华夏文明厚重深远绵延不绝,其实早就已经证明中国的性格。 五千年来,这片土地上的国家民族人民历尽劫波,然而,即使亡国,这个国家民族,依然有无数壮士心决,豪杰义烈,他们总会顽强扛起华夏脊梁,出血海而不折,仰首青天,锵然唱一声黄钟大吕,秦腔激越: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中国性格是岳飞,是史可法,是袁崇焕,是陆秀夫,是佟麟阁,是谭千秋,是历尽三屠仍无一降者的嘉定百姓,是十七万二千咸以先死为幸的江阴人民。他们才是中国! 中国,是他们的中国。 华夏文化,是充满尊严的顽强,是即使已经被贪官污吏祸害到无力抵御外侮、却仍然不屈昂首面对侵略者沾满鲜血的屠刀,心中充满必胜的信念。 是的,中国确实经常被打败。 但是,华夏文化从未被摧毁! 五胡乱华时中国同时有二十多个国家,民国时期,中国先后有七省联治和十二省联治。联治,等于宣布独立。 所有这些分裂,没有一次成功。 华夏文化中,卖国,是子子孙孙不可承受之重。 对中国文化阴暗面的任何沉痛反思、尖锐批评甚至切齿怒骂,公输念槐即使在恍惚中,嘴角流出涎液,脑袋随着车身的摆动不停地摇晃着,也似乎正点着头说,只要你骂的确实是阴暗面,我就不会反对。 公输念槐鄙视那些宣布岳飞、陆秀夫是“愚忠”,诬指文天祥、袁崇焕为汉奸,推崇洪承畴是识时务之俊杰,呼吁为秦桧平反,痛惜汪精卫被误解、听到爱国就狂呼狭隘的民族主义,听到中国万岁就连叫意淫的中国人。严重鄙视。 强大并不自动等于伟大 中国性格,是顽强! 什么叫作顽强?顽强就是“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中国文明从未灭绝,端赖“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第一百二十章 神游时空 第一百二十章神游时空 八百七十五年前的除夕夜,精忠报国的岳飞被赵构和秦桧以莫须有谋反的罪名毒死于临安风波亭,时年39岁。岳飞临刑前挥笔写下“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八个大字。 文天祥顽强抗元,1278年12月20日被张弘范击败于五坡岭,吞冰片自杀未死。张弘范将他押往崖山,让他写信劝降宋军,文天祥抄下自己的诗过零丁洋给张弘范。张弘范读到“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时掩卷长叹,遂不再强迫。 文天祥被囚四年,降元丞相留梦炎前来劝降,文天祥不见;降元宋恭帝赵显前来,文天祥北跪于地,泪流满面,仰脸朝天曰:“圣驾请回”,赵显无颜以对,废然而返。最后元世祖忽必烈亲自出马许以宰相之位,得到的回答是“天祥为宋状元宰相,宋亡,惟可死,不可生,愿一死足矣”。 1283年1月9日,47岁文天祥在大都(北京)柴市口面南而跪,引颈就刑,永照汗青。 谁代表中国性格? 元军铁骑攻破长沙,岳麓书院数百书生以赤手空拳相抗,全数战死,无一降者。 七百多年后,汶川大地震,四川绵竹东汽中学51岁教师谭千秋力抗断墙,身殉学生。 谭千秋毕业于湖南大学。岳麓书院,就是湖南大学前身! 元至元十六年(1279年),张弘范率元军在崖门(在今广东新会)全歼南宋残余部队,末代宰相陆秀夫身背9岁小皇帝赵昺投海,张弘范在崖山石壁刻“张弘范灭宋于此”,高奏凯歌而还。后人在前加刻二字,变成“宋将张弘范灭宋于此”。 崖山海战,南宋军民集体跳海殉国,次日海面浮尸10万!所以才落下了那句话:崖山之后,再无中国。 中国人,从未认可这句话! 富饶文明、民风柔弱的江南小镇嘉定,历经“三屠”无一人投降,个个“留发不留头”。 史可法城破被俘,清军多铎劝降,史可法说:“我中国男儿,安肯苟活!城存我存,城亡我亡!我头可断而志不可屈!”慷慨就义,尸骨无存,家人只好将其衣帽埋在城外梅花岭作衣冠冢,迄今尚在,后获谥“忠正公”。史可法母亲临盆前梦见文天祥进家门,其后生下史可法。不论这个故事是否传说,史可法都已并肩文天祥青史留名。他为国捐躯时比文天祥还年轻3岁。清朝皇帝乾隆盛赞史可法等明朝忠臣为“完人”:“史可法之支撑残局,力矢孤忠,终蹈一死以殉。又如刘宗周、黄道周等之立朝謇谔,抵触佥壬,及遭际时艰,临危授命,均足称一代完人。” 明末,江阴人因“剃发令”公推阎应元和陈明遇为首领造反,二十四万清军围攻这个弹丸小城,八十一天不下,连丧“三位王爷和十八员大将”,损兵七万五千余人。8月20日城破,杀红眼的清军下令“满城杀尽,然后封刀”,全城人民连囚犯与妓女在内“咸以先死为幸,无一顺从者”。屠城持续三天三夜,死者十七万二千,仅余老幼五十三人。 从战略上讲,史可法、文天祥、陆秀夫、黄淳耀、阎应元做的事情毫无意义。他们保卫的政权,已经从上到下烂透了,他们拼上满腔热血身家性命,也根本无法挽亡国狂澜于既倒。 从人类文明史上讲,只有他们做的这些事情才有意义!没有他们,谈何中国性格! 这些长年在朝的高官不明白国家政权已经腐朽堕落?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帅不明白什么叫做“战略”?这些饱学之士是书呆子,不知道什么叫作“意义”? 设想一个只有张弘范和李成栋,而没有文天祥和史可法的中国!那样的中国,还可能存在吗?还有必要存在吗? 元军南下,一路屠城,士兵业余体育活动是比谁砍的人头多。当时中国北方登记人口四千五百万,元军过后,只剩六百多万,中原地区赤地千里,白骨遍野,水井塞满死尸,致水不可饮。 小小蒙古灭了大宋,并不证明蒙古强大,而是证明宋朝有问题。 要知道,指挥元军灭宋的,是河北涿州汉人张弘范。 元军后来打弹丸小国越南和日本都攻不进去,可十几万元军,却击败超过一百万的宋军,灭总人口超过一亿的中国,杀人超过五千万! “啪!”公输念槐一拍大腿,奋然而起,“哗啦啦,”酒坛子碰到了脚,一个侧身翻倒,骨碌碌地滚着,伴随着车子的晃动,一时也停不下来,在半封闭的车厢里,发出清越的脆响。 “五千万呐!决不能再发生,绝不!咚,哎哟!严实,车棚上怎么还有木头?”公输念槐振臂大呼,酒杯攥在手里,如同一颗小炸弹,酒液四溅,像雾像风又像雨,一多半飘落在同样迷瞪着的孟之经身上。自己也没落了好去,一脑袋顶在车棚上,顶得车棚忽悠一下。 “噗!”孟之经一抹脸,抬起头来,醉眼惺忪地扫了一眼,“又下雨了?” “先生,您怎么了?”严实不知何时又坐到了车辕上,手里抱着鞭子,扭头朝车厢里看,“噢,先生,小心,快坐下。” “咣当,噗通,哎哟,”公输念槐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车轮可能压在石块上,车身一侧抬了起来,随之一阵颠簸,公输念槐脚下无根,整个人如同海浪中溅起的浪花,跳起又落下,扑倒在车厢里。 “严实,你想做甚?”公输念槐两手撑着车厢,酒杯不知甩到哪里去了,瞪着眼珠子怒视着严实。 “哦,咳,嗯,嘿嘿,先生,元直刚刚提醒过了,您没事吧?”严实的眼珠子也不好看,跟兔眼似的,似笑非笑地瞧着公输念槐。 孟这经瞧清楚了情势后,顺手把酒坛子扶了起来,“你这找谁来着,不好好坐着,张牙舞爪些啥。嗑痛了吧。什么五千万?” 公输念槐摸着脑袋,咧着嘴,扶着芦棚,慢慢坐下,“痛死我了,还好没起包。快到了吧。” “先生,这就到了,已经看到村子了。” “噢,我们多半天没在家,没人找我们吧?” “没人找我们,就说明一切正常。念槐啊,自此之后,恐怕就再也难找像今天这样的悠闲日子了。”孟之经摊开双手双脚,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慵懒的语气让人直想扑上床去,睡他个三天三夜。 公输念槐趴在车上,胳膊肘撑着车板,两只手犹如伸开的花瓣托着腮,作凝神静思状。 “孟兄,小弟很想回去睡个午觉。” “睡午觉?哈哈哈,”孟之经一翻身脸冲着公输念槐,“那要看方叔同不同意,否则午觉没得睡不说,你的耳朵就得起茧子。” “噢,那就算了吧。方叔不会如此不尽人情吧。”公输念槐嘟着嘴,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话,“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喝些酒本来就头晕,你看这日头,拼了命地烤,似要把雨水再收回去也似,人要不困就怪了。” “你呀,回去后就当公子王孙把扇摇,我与张言再给你泡上一壶茶,一边侍候着。你动动嘴,我们把腿卖给你了,咋样?” 公输念槐乜斜了孟之经一眼,“嗯,小弟倒想尝尝公子王孙的腐败,嘿嘿,只是这样一来,我就离被扫地出门不远了。” “念槐,你这就说错了。我看我爹还有方叔,巴不得你只动嘴不动手呢。”孟之经说得一本正经,公输念槐摇摇头不信。 “先生,孟公子,前面的路封住了,我们,” “噢?封路?咋回事?”孟之经挺起半边身子,沿着牛头的方向望去。 “咦!真的哎!念槐,你看,”说着,孟之经身子探出车厢外,指着进村路上站着的士兵又道,“这些都是胜捷军,看来史通判的行程未变。” 后世里这样的场面公输念槐没少见,尤其在非洲的一段时间,走到哪哪里都荷枪实弹,眼前的景象也就是土包子级别的,公输念槐懒洋洋地瞅了一眼,“当然,史嵩之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就是下刀子他也会来的。” 孟之经扭头瞟了公输念槐一眼,“史通判还是不错的,你见了就知道了。走,下车看看去,严实是过不去的。” 公输念槐指指脑袋,摇摇手,“那就有劳孟兄了,小弟就在车上等孟兄发号施令喽。” “哼,还装上了,真当自己是公子王孙了?好吧,我下去。”孟之经说着,从车辕处嗖一声跳了下去。 “车厢里宽敞多了,容我小憩片刻。”公输念槐四仰八分岔地伸展开身体,霸占了整个车厢,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眼睛盯着芦棚顶,眨巴着眼睛想事情。 第一百二十一章 前奏 第一百二十一章前奏 “严实,你说史通判来了就住村子里?” “哦!先生,元直不知。枣阳是边防重地,防卫严密些也是应当的。” “嗯,也是,我把枣阳是边境城市这茬给忘了。唉,枣阳以北本就是汉人之地,文化民俗相类,人种相同,两国交战,本来是民族相争,看上去反而像是兄弟睨于墙,唉,防卫严密些确实应该。只是防能防过来吗?就像你严实,说你是北人奸细,谁会怀疑呢?” “嗨,先生,先生,严实怎会是北人,更不是奸细。这种玩笑开不得呀,先生。”严实抱着鞭子坐在车辕上,身子扭成s形回头瞧着公念槐,手摇得像风扇,脸上挂着苦笑。 “开个玩笑嘛,看把你吓得,行了,行了。”公输念槐挥挥手,“没人拦着孟兄吧。” “先生,没人会拦孟公子,我们已经过来了。”严实禀报着。 “哦,我眯一会儿。哎,严实,你直接去见孟将主,我与孟兄回院子,不需要孟兄陪着你吧?”公输念槐又想起严实的事来了,严实除了送两人回来,关键是来征求孟珙的意见,若孟珙不同意,严实是不能出现在迎接史通判的队伍里的。 “......元直一人去见孟将主吧。”严实沉默片晌,“其实,先生去比孟公子更合适。” “嘿,这是你们两个单位之间的事情,我既不能伸手也不能插手。”公输念槐可不想在严实与孟珙之间搞什么平衡术,也不能过度消费私人感情。 “严作头,去场院,我爹在那里。明天如何就看你跟我爹谈不谈得拢了。哎,念槐,咱俩回院子。”孟之经一跳跳上车辕另一侧,扭头对公输念槐说道。 公输念槐隐隐觉得严实也正看着他,轻叹一声,“孟兄,你不陪严实去见见将主?” “嘿嘿,你别像个怨妇似的。非是小兄不帮忙,我爹的性格你还不知啊,若是合适不需你出口,就让你去,若是不合适,你就是把天说下来,他也不会答应的。再说了,我是我爹的儿子,你认为我陪着严作头去合适吗?”孟之经的话是对公输念槐说的,但他的意思却是针对严实的,不是我不帮忙,而是不能合着外人逼自己老爹的宫。 “严实,你也是多年的作头了,这事情我跟孟兄都不好出头,你呀,也别有心理负担,若成更好,若不成,孟将主自然有道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急在一时。好了,就你这年纪,当我爹都成,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是不是有些过了。” 公输念槐一翻身爬了起来,看到了严实满怀祈盼的眼神,笑着拍了拍严实的肩头,“好了,我也该下去了。” “先生,元直先把车停下。”严实慌忙勒住缰绳,车子缓缓停了下来,公输念槐跳下车,正是场院的门口。 “严实你自己进去吧,”公输念槐傍着孟之经从车后绕过来,对拽着缰绳的严实挥挥手,丝毫不作停留,径直走过去。 “那,”严实恭谨地站着,瞧着两人,“先生,孟公子,元直就不送了。” “严作头,好好为之。我爹不是油盐不进的人。”孟之经绕过牛头,拍了拍严实的肩头,一拱手,随着公输念槐往村子里走去。 “咦,你们两个小子哪里去了,这不是作院的严---,严实。”对面走来一人,身后有两名军兵相随。 不是王坚是谁。 “王叔?”公输念槐一怔,随后快步走上去,远远地就施礼下去,“小子见过王叔。” “见过王统制,某正是作院的严实。”严实比公输念槐动作还麻利,蹶着屁股给王坚行礼。 “严作头,不必客气,你我并无从属关系,不必行此大礼。”王坚上前一步,扶住严实的胳膊不让他拜下去,扭头看看公输念槐与孟之经,再瞧瞧身后的牛车,“你们一起来的?” “呵呵,正是。”公输念槐直起身来,一指牛车道,“严作头的作院试验了一种新火器,特邀请小子与孟兄去观礼。” “观礼?”王坚一愣,目光就盯紧了孟之经,“清远,什么新火器?” 王坚不问严实,反倒问起孟之经来了。 孟之经斜睨了公输念槐一眼,“是这样子的,王叔,念槐画了一个图样子给严作头,作院竟然就作出来了。于是乎严作头就请念槐与小侄去看看火器的效果。” 孟之经咧着嘴说完,最后还很不满地瞪了公输念槐一眼,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再说了严实就在眼前,这事不能瞒,也瞒不了,干脆竹筒倒豆子吧。 “哦?念槐的图样子?”王坚眼神就是一敛,盯着公输念槐瞧了几眼,而后转向严实道,“什么样的新火器,效果如何?” 严实先瞅了公输念槐一眼,先看了看孟之经,见两人都盯着自己,公输念槐更甚,一副乐呵呵瞧热闹的神情,瞧着严实。 “回王统制,火器效果很不错,完全颠覆了某的认知,只是先生,噢,公输公子还不满意,说只能当礼炮来用。” “礼炮?”王坚捻着颌下短髯,微眯双目,瞧着公输念槐,“念槐,礼炮是什么玩意?有何用?” “回王叔,礼炮就是迎宾之用,可显示主人待客规格极高,隆重之极。”公输念槐把腰弯成四十五度,很恭敬加严肃地回答着王坚的问题。 “哦!胡闹!行了,你们玩去吧。”王坚一听,手一挥,直接撵人了。 “那小子告退。”公输念槐拉起孟之经,朝两人拱拱手,转身就走。 “先生,孟公子,唉,”严实瞧着两人不顾而去,胳膊抬了抬,又颓然放下。 “严作头,你还有事吗?”王坚瞧着公输念槐与孟之经走远,回头对严实说道,“不会只为送这两个小子吧,走吧,孟将主就在场院里。” 严实微一躬身,“某也正有事向孟将主讨教。请!”严实一看没有帮手了,也就豁出去了,一伸手延请王坚先行。 拐角处,公输念槐与孟之经扒着墙角往场院门口看着。 “进去了?” “嗯,进去了。” “走吧。” “走吧。” 两人默默地往自家院子里走,路上的坑洼之处被垫上了土,积水不是被蒸干了,就是被新土吸走了。人在上面走一走还是可以的,走车还是有些软。 两人一路上也没见到什么人,悠闲的到是守家的狗,还有走来走去巡视领地的大公鸡,后面总会跟着几只骚首弄姿的小母鸡。 “孟兄,军营里也有作院吧。”公输念槐首先打破沉寂,两人一路默默行路,太别扭了,像是一对直奔民政局拿绿证的夫妻。 “作院是工部下辖的兵器所,军队里没有这玩意儿。军队里的叫铁匠营,主要负责修补器械。”孟之经不知在想什么,回答得有些敷衍,还把一块石头踢得飞了出去。 “噢,这样一来严实的作院就真没活可干了。听孟叔说小弟的迫击炮正由江爷爷负责试验,不会就在铁匠营吧。”公输念槐又想起他的迫击炮来,这是他来到这个时空后献上的惟一一种火器。谁知一落到孟珙手里,就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也无人来向他请教。 这让公输念槐很郁闷,也搞不清楚孟珙这些人咋想的。 “要是按照你的图样子来做,我不认为铁匠营能做得出来。弄出个王小春的突火枪倒还说得过去。” “那就怪了,江爷爷拿什么来试验呢?明天江爷爷会不会来?到时小弟真得跟江爷爷学学,这种纸上谈兵的本事不是谁都能玩好的。”公输念槐还真有些感慨了,这得多大的神才能玩得起。 后世里有超算帮助,像热核反应可以用超算来模拟,不必非得做一颗试爆,就能得到需要的数据。公输念槐想不出对着一张图纸,连算盘都没有的时代,如何计算出迫击炮的威力来。 “别管他们怎么谈兵了,先看看我们的神药吧。”孟之经一推公输念槐,指了指前方,“我们也到家了,院子里不知谁在等着我们呢,唉,安逸的日子没了。想想那么多罐子我就脑袋痛。” “这话不像是出自孟兄之口。若是看到一个个因受伤感染的病患在神药的治疗下痊愈时,孟兄就不会说这话了。” “若说你弄出来的望远镜,还有王小春的突火枪,小兄没话可说,看着就提气。至于这些神药,嘿嘿,就那些绿毛能治病,”孟之经摇摇头,“小兄天天看着,天天找理由说服自己,到现在小兄也不信会有这么好的疗效。” 公输念槐嘿嘿一笑,“眼见为实是吧。那就好,小弟一直担心孟兄盲目相信小弟呢。小弟这就做给孟兄看,正好还有妞妞与石头的兔子作试验。” “李叔与阮叔不是也受伤了吗,第一批药就用在他们身上。”孟之经也不示弱,直接上人。 “这可不行。”公输念槐立刻敛住了笑容。青霉素要用在人身上,还有一段路要走。要是一切顺利的话,至少也得再等几天。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初成 第一百二十二章初成 “行不行还得看疗效。哈哈哈,到时由不得你。走吧,别挠头了。”孟之经推了牛眼灼灼瞪着他的公输念槐一把,“到家了,还不快进去。” 公输念槐斜睨着孟之经,“孟兄,说好了,药如何用都要听小弟的,否则,小弟就,”公输念槐真不放心呀。 后世里用青霉素前,都要做皮试,因为有些人对青霉素过敏。倘若过敏者注射了青霉素,后果极其严重,轻者出现皮疹、哮喘、发热,重者可导致休克,甚至引起死亡。更有一些人,仅仅作了皮试,也会导致休克。 事关自己的信誉病人的生命安全,公输念槐怎能让他人随便插手。这与一般汉药的副作用还不是一回事,跟孟之经讲也讲不清,估计孟之经也不明白过敏是咋回事。 其实,引起过敏的物质并非是青霉素本身,而是其中的高分子杂质。这些杂质的含量,随着生产厂家、生产工艺和批号的不同而变化,由此可见,即使一个长期注射青霉素的病人,如果更换了不同批号的青霉素,也得重新做皮试。 而当下的生产工艺,与后世相比,天壤之别。生产出来的青霉素成品,其高分子杂质必然不会少于后世的产品。青霉素的安全性始终是公输念槐绷在心里,怎也不敢稍或放松的一根弦。 “你就咋样?”孟之经笑眯眯地瞧着公输念槐,他很少见到公输念槐有发急的时候,现在有机会了,怎会轻轻放过,看戏总比演戏轻松不是。 公输念槐一跺脚,恨恨地说道,“小弟遇上兵了,哼,说了还不是白说,反正你也不懂,更不会想着去遵守。小弟还是省省吧。”说着,公输念槐双手一背,悠悠然地向大门走去。 这一下戳了孟之经的肺管子。当面被人指责说不懂,这脸打得,货卖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况且孟之经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还比公输念槐大上几岁,被公输念槐指着鼻子喷脸,这是蔑视,还是赤果果的那种。 “站住,你说清楚,你会咋样?”孟之经红着脸,紧走几步,追上公输念槐,伸手就去抓公输念槐的衣服。 公输念槐如有后视功能也似,身体微微一让,闪开孟之经从后袭来的魔爪,轻抬腿,跨过门槛,而后加速上前,撩下一句话,“小弟就不干了,看你们怎么弄神药。” “哦,撩挑子呀。”孟之经脚下一缓,双手背在身后,也学公输念槐悠悠然地跨过门槛,两人一前一后像两朵狗尾巴花般飘进院子,“那就太好了,小兄也不是初出茅庐的青头小子,我与张言全包了。” 公输念槐才不信呢,哈哈一笑,脚下不停,穿廊过舍,直趋后院。 “都给我站住,你们还知道回来啊。”正房里步出一人,炎炎烈日下,满脸寒霜,拦在公输念槐与孟之经面前。 “啊!方叔!”公输念槐惊叫一声,收住脚步,屏息静气,乖乖地站在原地,没敢动。 “哼!”方琼鼻子轻哼了一声,目光扫过公输念槐,最后落在孟之经脸上。 “清远,你老大不小了,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呢,你看看,太阳都过了正午了,不知道后院里有多少活等着要干呢,就招呼不打一声,跑出去一上午不见人影?” “方叔,我......”孟之经偷偷瞄了公输念槐一眼,嘎巴嘎巴嘴,欲要分辨。 “行了,理由再多也辩不过事实。”方琼轻叹一声,摇摇头,慢慢向后院走去。 两人对视一眼,跟在方琼身后,温顺得像两只小狗狗。 “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两个回来开工了。”方琼边走边说,“将主为了迎接史通判,忙得脚打后脑勺,你们两个,唉,不懂事。” 两人哪里敢接话,默默地跟在方琼身后,亦步亦趋。 后院里,张言坐在马扎上倚着墙打盹,哈喇子顺着嘴角流下老长。公输念槐四下里看了看,暗自发笑,要是院子里有条狗的话,会不会来添哈喇子。想着想着,公输念槐不由得嗤一声笑了出来。 “嗯?”方琼耳朵很灵,扭头瞪了公输念槐一眼,“你小子不服是吧?” “不,嘿嘿,方叔,你看张大哥,”公输念槐伸手一指张言,“张大哥睡态好萌哟。” “去,又说胡话,睡态有什么萌不萌的,傻里吧唧的。”方琼顺着公输念槐的手指瞧了瞧张言,嘴角抖了抖,很快又抿紧了嘴唇。 孟之经四下里看了看,“方叔,就我们四个人?” “嘿,清远,就这点活计还要找帮手?制神药也能找帮手?我看你呀,怎么越大越抽抽了呢?”方琼本来走得好好的,一听孟之经的话,霍然停下,转过身来,上上下下地扫视孟之经,满眼里都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光影。 “方叔,我......”孟之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被方琼的话呛得直翻白眼。 “什么你不你的,老头子还没咋样呢,你倒叫起屈来了。”方琼就差把指头戳到孟之经的额头上了。 “嘿嘿,方叔,方叔,孟兄不是想快点把神药制出来吗,再说,您老是个闲不住的人,孟兄担心您老太辛苦了。”公输念槐赶紧打圆场,自打早上起,方琼就像吃了枪药,见谁崩谁,一言不合,拔枪相向。也不知方琼受了什么刺激。 这一通吵吵,张言也睁开了眼,一看院子里的三人,像斗鸡,慌忙站了起来。 “两位公子回来了!”张言瞧见方琼神色不善,站在原地没敢挪窝,朝孟之经摇了摇头,不知向孟之经传递什么信息,反正公输念槐没看明白。 “呵呵,张大哥,那开始提纯神药吧。”公输念槐奔着几个大木桶走了过去,估计木桶里装着的不是菜油就是蒸馏水,旁边还有几个柳条筐,筐子里盛着蒸馏水煮过的木炭。这些都是提纯青霉素必需的物品。 动起来,是释放不良情绪的绝佳良药。赶快把方琼的注意力转移,让他老人家别把心思放在抓别人的小辫上,整个气氛也就和谐了。 所以公输念槐像走马灯一样,在罐子木桶之间穿花蝴蝶也似,指挥着孟之经与张言搬这搬那,身子不停,嘴也不闲着。 前天孟之经与张言对提纯青霉素的流程进行过预演,现在做起来如行云流水,丝毫没有生疏之感。 看来两人对提纯青霉素还真是上了心,把每一个步骤在大脑里不知过了多少遍,才能做得像现在这样得心应手。 三人通力合作,把方琼直接无视了。不,应该说把能做的活三人都做得既快又好,方琼根本插不上手。再说了,方琼不清楚流程,又不好矮下身子向三个年轻人请教,很快,方琼就变成了边缘人,只能像监工一样溜溜达达。 培养绿霉菌时,培养液的浓度不同,分成了三类。进行提纯也分成了三组进行,方琼正好也准备了三个大木桶,这就使提纯的第一步进行得有条不紊井井有序。 三个大木桶够大,院子里装绿霉菌液的罐子看着挺多,但容量与木桶没法比,所以粗略估算下来,也就两轮就能把罐子里的绿霉菌消化完毕,看起来工作量不是很大。 其实不然。一道完整的工序要分成几个环节进行,每一个环节就是一个倍数的绿霉菌液,有几个环节就是几个倍数。 第一步先用漏斗过滤培养液,第二步把过滤好的培养液倒进木桶里,同时将菜油倒进去,并搅拌均匀,这时的液体分为三层,只要把最下层的取出来即可。所以木桶的底部安了一个类似后世水龙头的东西,以便最下层的液体流出。这些液体就是含有青霉素的溶液了。 接下来就是去除杂质的步骤了。木炭这时就派上用场了。 木炭已经用蒸馏水煮过,消了毒,并且研磨成了细末,现在可以直接投进青霉素溶液里了。公输念槐就充当了搅拌工,不停地搅拌,直至木炭吸饱了青霉素为止。由于缺乏测量设备,只能凭感觉了。 将残液倒掉,再用蒸馏水清洗炭粒,洗掉杂物。 最后,再用醋水清洗炭粒。由于青霉素是弱酸性物质,用含醋的酸性水可以洗掉碱性物质。再用苏打制成碱性水,青霉素就会从炭中溶解到水里,可以得到高纯度的青霉素溶液了。 这样的溶液是否就可以拿来治病了呢? 理论上可以了,但实际上不行。青霉素溶液里依然会有高分子杂质,这也是引起有些人青霉素过敏的原因。 公输念槐为了做到万无一失,想了很多办法,最后终于想定了一个办法。 这个办法其实很简单,所需要的工具只有一种,就是宣纸。 首先,先配制溶液,用八份酸和两份碱混在一起,制成酸碱溶液;然后,将宣纸剪成长条状,并在末端涂抹上青霉素液,使其自然晾干,最后将纸条的前端吊起,将末端浸入酸碱溶液内。 纸条放入后,溶液会因毛细现象的原理,沿着纸条上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层出不穷 第一百二十三章层出不穷 溶液中的每种杂质,都有一个比移值,也叫rf值。不同比移的物质,都有一个上升高度,也即是说沿纸条爬升的高度各不相同。譬如某种杂质能上升到三厘米处,第二种物质可以爬升到四厘米,第三种杂质上升到五厘米,当然,青霉素也有自己的比移值,譬如上升到七厘米处。 只要物质固定,比移值就不会改变,也即是说爬升的高度就不会变,七厘米左右处就只有青霉素能到达。 公输念槐就是利用物质的这个特性,利用毛细现象的原理来进一步排除溶液中的杂质,从而得到更为精纯的青霉素。降低使用青霉素的过程中出现不良反应的机率。 再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剪下青霉素聚集的那段纸条,将其浸泡在蒸馏水中,让青霉素再次溶解,这时得到的溶液,就是纯度更高药效更强的青霉素了。 这样一来,好处多多。 将吸饱青霉素的宣纸晾干之后,密封保存,便于携带。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居家旅行,只是带上一包宣纸青霉素就可以了。 至于蒸馏水,那就更容易获取了。只要有水有烧柴,带上一个提取蒸馏水的简易装置,就可以随时随地提取,不必提前储备好。 如此一来,在不能制造出后世那种针剂的情况下,而用坛坛罐罐装蒸馏水,除了携带不便外,还有一个缺陷,就是不能真空储存,时间一长,就会变质不能使用了。 宣纸青霉素,只要保存得当,不受潮不沾染杂物,随时都能使用,因此反而显得更有优势了。 四人一刻不休的工作,直到掌灯时分,才算收了尾。院子里除了偶尔风吹过,吹得晾晒着的最后一批宣纸哗啦啦响之外,寂然无声。 只有方琼还算矜持,捶着腰坐在地上不住地进气外,另外三人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上,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公输念槐并没把全部宣纸青霉素变成青霉素溶液,从三类中各选了十条制成了溶液,其他的看试验效果再定。 上午,张言就从军营里取回了化脓物,用小瓷罐盛着。青霉素溶液制成后,用纸片蘸取少许,放进瓷罐里观察。如若放纸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圆形,就说明青霉素把细菌赶走了,也就是说此种浓度的青霉素具有药效。 当然并不会立竿见影,需要一些时间。 “念槐,我是怎么了,明明很累,但心里却依然很高兴,”孟之经仰躺着,脸上挂着从心底里漾出来的笑意,眼睛瞧着挂在绳子上随风随荡的宣纸纸条。 “哦!”公输念槐轻哦了一声,他可没有孟之经的心境。身子一有了依靠,浑身就像被蚕茧包裹起来的蚕蛹,只想进入休眠状态,眼皮早已经阖上了,睡意如同钱塘江潮汹涌而来。 “念槐,石头送回来的兔子不是受伤了吗,要不给它们上些神药,只是试验脓胞是不是有些慢了。”孟之经眨巴着眼睛,双眸精光四射,宛如夜空中璀璨的星星。 “我没意见,孟兄,请你去试试兔子有没有发烧,要是发烧了最好,要是没发烧的话,说明兔子自己已经控制住了伤情,用上神药也看不出效果来。”公输念槐闭着眼睛瞎说一通,他实在没有精气神应付这些奇谈怪论了,只好梦呓般敷衍着。 “哦?念槐,你说只要发烧就可以用神药?”孟之经一骨碌爬了起来,两手撑着地,像只作势要从荷叶上跳下水的大蛤蟆。 “孟公子,李叔与阮叔身上都有伤,不知发烧没?我去看看?”躺在孟之经身边的张言又开始动人的注意了,浑没把公输念槐的告诫放在心上。他们以为这跟熬草药一个道理,熬得了就喝呗,哪里有公输念槐所说的过敏之类的概念。 “嘿嘿,”公输念槐干笑两声,“张大哥,你若能保证石头长大后不打死你,我不介意你拿这些药给李军使用。”公输念槐真是服了。他现在反而希望制出来的这批药是毒药,毒死几只兔子,让他们看看药既可以拿来治病救人也可以用来杀人。 “念槐,这神药还能把人治死了?”坐在一边闭目养神的方琼睁开眼睛,望着公输念槐一脸的凝重。 公输念槐轻叹一声,看来想猫睡一会儿的愿望也要泡汤了。“方叔,这药治不死人。只是会有杂质排除不干净,注进人体后可能引起不良反应,严重的可能会导致哮喘、发热或者休克,再严重就能要了人命,您说,小侄能不谨慎些吗?” “哦,是这样啊,那......,谨慎些是应该的。”方琼似乎明白了,身子往后一仰,忽又挺直了,“念槐,这药不是喝的吗,为何你说是注进人体?” “方叔啊,小侄啥时说过这药是拿来喝的?您让鹿木匠做的注射器就是用来把这些药水注进人体来用的。”公输念槐再暗叹一声,原来以前自己所说的,都被这些人自动过滤了,根本没听进心里去。 “啥?”果然,方琼这才想起那根用铁梨木镂刻成的注射器来了,“念槐,你说用注射器往人的身体里打这些药水?”方琼眼珠子差些掉出来,还有这样治病的? 只是制药的过程就已经颠覆了包括方琼在内的三人的观念了,不过,一步步做下来,眼看着从长着绿毛的脏水变成清湛湛的药水,三人眼见为实,慢慢也就接受了。 现在又用针管往人的身体里灌药水,哪里见过这样给人喂药的,喂药不用嘴,用上针管了。而且不走嘴,哪走哪里? 不仅方琼在一边发呆,就连孟之经与张言也张着嘴盯着公输念槐看。不过,公输念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连眼皮也没动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三人围在公输念槐身边,在向遗体做最后的告别呢。 “念,念槐,注射器怎么用,呵呵,让小兄试试?不,请你为我们演示一下,如何?”孟之经涎着脸,笑呵呵地盯着直挺挺的公输念槐。 “念槐,可否一试?”方琼两眼放着光,幸而公输念槐闭着眼,否则看到的就是一道绿幽幽的光,在暗夜来临的时候,西边天空上最后一抹霞光早已消逝不见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出了土匪 第一百二十四章出了土匪 公输念槐一翻身爬了起来,有三个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自己还没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定力,躺之若素,光道道刺人的目光就让人皮肤生寒。 “方叔啊,......” “鬼鬼崇崇地瞅什么,还不滚过来。”公输念槐刚开口,方琼眼珠子一瞪,朝过道处喊了一嗓子。 “是。”拐角外传来一个声音,接着脚步声响起。 公输念槐扭头一看,牛犇左顾右盼地走了进来,可能对院子变得混乱不堪好奇吧。 胡乱放着的空罐子到处都是,木架子上,拉起的绳子上挂满了随风飘荡的纸条,有些招魂幡的样子。这样的院子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心里瘆得慌。 四个人有凳子不坐,最正经的也就是坐在地上,其他三人都或躺或卧,以地为席以天为幕了,这是怎样的组合啊。在这之前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管家,两位公子,张......”牛犇牛眼灼灼,东张西望,目光里写满了问号,但也不能开口相询,身份地位由不得他有不明白就问的自由。 “什么事情?” “哦,是这样。”牛犇躬着身子,瞧了公输念槐与孟之经一眼,“小的守在院门口,一刻钟前作院的严作头来访,要见两位公子,小的秉承方管家的吩咐,无关人等一概不能靠近院子的严令,就没让他进来。” “哦?严作头还没走?”公输念槐与孟之经对视一眼,一下午忙得昏天黑地,早把严实的事情给抛到九霄云外了,难得严实还记得来此寻他们两人。 牛犇瞧了方琼一眼,方琼正神色不善地盯着他看。“哦,回两位公子,严作头似乎很急,只说一切都好,请两位公子放心,明天再来拜谢两位公子,哦,还有方管家。” “哼,”方琼鼻子哼了一声,目光又盯住了孟之经与公输念槐,这老头不知为何,对作院的人极不待见,而且凡是他身边的人与作院的人接触,老头就像看到了黄鼠狼正在偷窥他家的小鸡仔一样,护得不行,也排斥得不行。 “老刘咋回事,怎么还不拿吃食过来。”方琼无处舒缓胸中的郁闷,忽听到张言肚子里的咕噜咕噜叫声,这才想起该喂喂肚子了。 “回方管家,刘大厨来过两次了,见大家都在忙着,就回去了。小的这就去拿。”牛犇打个躬,转身就要走。 “站着,年轻人就没个沉稳劲儿,话还没说完,哦,拉我起来,”方琼两手扶着膝盖,就要站起来。 牛犇赶紧上前一步,搀扶着方琼,帮他站了起来,方琼抖抖袍袖,双手往身后一背,瞧了瞧院子里乱糟糟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呵呵,终于成了。走,跟我一起找老刘去。” “方叔,牛大哥去拿吃食就成,您老何必跑一趟呢,要不,我们都去,您在这里看着,如何?”公输念槐侧坐在地上,出言阻止道。 “嘿嘿,你们还没修到要我老头子拿吃食的份儿上,我呀,去找老刘吃去,看着你们我就没了胃口。”方琼也不瞧三人,溜溜达达地步下台阶,向前院走去。 牛犇回头瞧着公输念槐与孟之经,孟之经摆摆手,“没别的事情,快点啊,再多拿些儿来。” 三人瞧着牛犇随着方琼出了院子,不由得长吁一口气,有方琼在,每人脑袋上像被箍上了一道无形的紧箍咒似的,哪里哪里都不自在。现在方琼一走,三人一下子放松下来。 “公输公子,神药何时能派上用场?要是现在能用就好了。”张言似乎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张言,你什么意思?不会有行动吧?”孟之经很敏感,刚要再躺下去,一听张言的话,弹簧般又挺了起来,“听到什么消息了?” “哦,也没什么,小的上午去医官营取化脓物时,几个医官正收拾物品要随军出征,好像桐柏山里有土匪出没。要是我们的神药真有公输公子,咳,说的那么有神效的话,军兵兄弟们也就少受些活罪了。” “土匪啊。”孟之经神经一松,又慢慢躺回去,兴致也就减了大半,“出征的是哪支军队?” “好像是踏白军。”看样子,对于张言与孟之经而言,土匪显然并没放在他们眼里,正规军一出,土匪立即土崩瓦解灰飞烟灭,甚至都提不起他们的兴趣来。就连张言这个纯粹的军人来说,连去剿匪的是哪支部队都懒得问个清楚,就可见一斑了。 不过,桐拍山与土匪两个词跳进公输念槐的耳朵里后,公输念槐的心就揪揪了起来。 彭家兄妹的事情自己没说,估计李良也不会说出去。现在知道彭家兄妹的也就自己与李军使他们三人。而且彭家兄妹所处的山谷极其隐秘,除非像自己一样乘着滑翔伞从空中去搜寻,才有可能发现。否则真的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了。 彭家兄妹铁定要乐守孤山,不与南宋人发生联系,所以他们不会主动出来逗惹枣阳军的,避之还惟恐不及呢。同样枣阳军也断不会时时派人去关注那片莽莽群山的。就连李良三人都差些出不来,谁还会去冒无谓之险打扰野山的宁静呢。 即使双方的游动哨偶尔相遇,也断不会短兵相接,引得枣阳这边竟然出动军队去剿匪,那么这里边一定发生了一些事情。 “张大哥,要是踏白军出动,是否还会有后续军队跟上?以前没听两位哥哥说桐柏山里有土匪呀,是路过的还是客串的?怎么发现的?”公输念槐想起踏白军主要是侦查突击为主,要是围剿的话,显然不应该只出动踏白军一个军种。而且这里边一定有一些自己还不清楚的东西,得问清楚,桐柏山里还有彭家兄妹。张言所说的土匪是否就是指彭家兄妹呢? “呵呵,土匪就是土匪,哪里还有客串的。”孟之经躺在地上,脑袋歪向公输念槐,一只手伸出来朝公输念槐的腋下游走着。 “嘿嘿,”张言的声音像被闷在缸里,沉闷却很有穿透力,“公输公子有所不知,桐柏山里始终有些来自北方的流民,不过只要他们不出来闹事,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相无事。这次嘛,小的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是否与明天史通判来巡视有关?” 张言的最后一句话提醒了公输念槐,“孟兄,是这样吗?” 孟之经游走到公输念槐腋窝下的手停了下来,两眼眯缝着思考了片刻,又摇了摇头,“不像。桐柏山里有流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从来没有成为边患。若是为了史通判的安全考虑,扫一扫他们,震慑一番也不是不可能,但不会是现在,应该在这之前就去做了。再说了,这些流民并没有聚集起来,公然抢掠,我们也就没有非出动大军征剿的由头。现在也不是时候。我看呐,里边定有隐情。” 公输念槐点点头,哪有客人到了,才想起去洒扫庭院的呢?让客人看了,你们这是在迎客还是扫客出门呢?再说了,就依孟珙与江海而言,这样做风险有些大,万一引火烧身,没打着狐狸反惹了一身骚,智者不为也。 “我认为也是这样,孟叔与江爷爷不是意气用事的人,既然动了军队,事情肯定小不了。看来,我们的神药得上场了。”公输念槐百转千折,怎么样才能把袁家兄妹从土匪名单上剔除出来呢?哦,这名单上,到底有没有彭家兄妹呢,为何自己会把他们归到土匪行列里去呢?是否在潜意识里,自己自一开始就认定了他们是土匪呢? “可是,念槐,我们的神药药效如何,有无副作用,你不是说还要试验吗,这么快就用到人身上,是否值得商榷?要不,再等等?”孟之经一听真要把神药用到人身上,反而不淡定开始质疑了。他忘了就在片刻前就是他还有张言与方琼极力怂恿公输念槐作活体试验,一动真格的了,伸出去的乌**又想着缩回去,合着圣人都是他们来做,恶人全推给别人,这是什么人呀。 “孟兄,张大哥,小弟是旁观者清。你们想想,孟叔与江爷爷会在近日动兵吗?反正小弟是不相信的。即使桐柏山里真有土匪流窜,枣阳城不还立在那里岿然不动,屯田依然有条不紊地进行吗?若不说出去,谁知道桐柏山里闹了匪窜?难不成孟叔与江爷爷有意在史通判面前,打自己脸给史通判看?这是让双方都难看的决策,你们认为孟叔与江爷爷会如此不智?”公输念槐侃侃而谈,一副睥睨天下,天下尽在胸中的姿态。 “哦,念槐所言有理。既然派出去的是踏白军,应该还是以探查为主,封堵为辅,剿杀与否,还得看后续的发展动向而定。”孟之经对军队的事情当然比公输念槐清楚的多,他这么一说,估计基本情况就是如此。 “公输公子这么一说,小的明白了。我们的神药也可以按部就班地试验了。”张言吧嗒吧嗒嘴,也认可了公输念槐的分析,身子一松,安稳地躺了下来。 “不,我们得加快试验神药,时不我待啊。”公输念槐一个咸鱼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扑打扑打身上的灰土,朝水池子走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人若犯我 第一百二十五章人若犯我 “啥?”孟之经两手撑着地,半个身子抬了起来,一脸懵逼地瞧着公输念槐,“念槐,你不是说要按部就班的吗,怎么又要加快试验?唉,都快让你弄晕了。怎么回事?” 公输念槐一边走,一边说道,“按部就班没错,加快试验也没错。按部就班本来就是为了加快试验嘛,只是你没想明白罢了,非是小弟急就章临时改变主意。起来吧,牛大哥快回来了。不过,我跟你们说,晚上可能还有红烧兔肉。” “红烧兔肉?哪来的?”孟之经边说边站了起来,伸了伸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两眼流着泪水,也朝水池走去。 “也不知老刘做了什么吃食,要是我们也能埋锅造饭,就毋须看人眼色吃啥了,想吃什么就自己动手,那该多好。念槐,你啥时再弄叫化鸡吃?”孟之经絮絮叨叨地说着,哗一声,捧一捧清水浇在脸上,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这有何难,只是源源不断地给小弟弄野鸡来,小弟定会让孟兄吃得直想打鸣儿。”公输念槐直接把脑袋摁进了水池子里,“嘿嘿,短发就是好,洗脸时连头也洗了。”公输念槐抬起头来,扑噜噜甩了甩,水花四溅,甩了身边的孟之经满脸满身。 “念槐,你做甚?”孟之经一跳逃出了水花的绽放区域,胡鲁一把脸,“水池子是大家共用的,你把脑袋放进去,别人还用不用啊。” “噢,小弟把水池当脸盆了,对不起哦。那孟兄先用。”公输念槐往旁边一退,脸上带着歉意。 “哎,你都已经把水给,嘿,算了,我再弄些水吧,小兄先不认为你是故意的。”孟之经瞪了公输念槐一眼,忙着找木桶打水。 “那就谢谢孟兄的宽宏大量了,既然孟兄不与小弟同流合污,那小弟就独享一池清水了。呵呵,也得准备几个脸盆了。”公输念槐走到水池旁,掬一捧手,慢慢地看着水从指缝间缓缓流下,落到水池里,溅起无数水花,发出叮咚地清响。 “脸盆怎么没有,你只是嫌脸盆小,扎不了猛子罢了。找什么理由。”孟之经鄙夷地瞅了公输念槐一眼,提着木桶到水井边打水。 “噢,你看看,若不是孟兄提醒,小弟还以为那是茶盅呢,怪小弟眼大,每次用那茶盅般大的脸盆洗脸,小弟就有莫名的负罪感,孟兄这么一说,以后小弟可以放心地使用了。哗啦,”公输念槐又把脑袋摁进水池子里,舒服得嗯哼直叫唤。 “呵呵,公输公子真幽默。”张言拿着两个脸盆放在地上,眉眼带着笑意,瞧着公输念槐舒畅地洗沐,走向孟之经。 “孟公子,我来。”张言从孟之经手里接过木桶,挂上井绳,将木桶顺到井里。 “张言,水一桶桶地打,用完再打,别让念槐沾污了。”孟之经恨恨地瞪着公输念槐,公输念槐把自己的脑袋当成了海豚玩耍的圆球,一遍遍地放进水里再拿出来,把水池边弄得污水四溢。 自前天起,公输念槐基本就没怎么休息过,虽然其间并没有付出多么大的体力精力,但不能好好休息本来就是对人体的极大考验,甚至比付出体力精力更让人疲累。 而现在又听到了剿匪的消息,这匪虽然不见得就是彭家兄妹,但就军队而言,不把桐柏山弄个鸡飞狗跳,绝不会收兵的。在两国交界处,匪与民,匪与兵实在难以区分,而且这些人本来就来自北地,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自古以来,杀良冒功的事情又不是个例,只有待煮的羔羊才是最好的羔羊。 要保住彭家兄妹,自己就得出马。别看自己对于枣阳来说,是个资历浅得不能再浅的白丁了,但又有谁比自己更熟悉桐柏山的地形地势呢?自己不仅有后世的经历,而且还乘着滑翔伞做了一次空中侦查。不说是桐柏山的地理通,也决不会输于李良这个踏白军的退役军使。 只有自己去带路,引着军队远离彭家兄妹的谷地,才能保全彭家兄妹。 青霉素试制出来了,这就成了自己随军进山的理由之一。要使这个借口成为理由,还得保证青霉素安全有效。 当然作活体试验,要比观察化脓物渐渐消失来得更直接。只要不拿人来作试验,公输念槐就不觉得有道德上的包袱。 公输念槐趁着清水淹没脑袋带来的片刻清凉,细细斟酌事情的细节。要知道,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挖人家的墙角,若事有不谐,对自己倒不会有实质上的损失,但对彭家兄妹却可能是灭顶之灾。 因为公输念槐坚信孟珙的能力摆在那里,决不会无聊到去玩用几个土匪的脑袋换取前程的小伎俩。这倒不是说孟珙有多高尚,也不是说孟珙对北人有什么怜悯之心,这是从一个人的胸襟气度上来推测的。 试想一个在历史上足以比肩岳飞岳王爷的人,会在乎脚底下的几只小蚂蚁? 这也是公输念槐敢于出手的底气所在,虽然这样做,有利用了孟珙的胸襟气度之嫌,但在公输念槐看来,只要结果是好的,手段是可以选择的。 “孟兄,莫要小气嘛,小弟本想拉孟兄与张大哥下水,看来小弟是一厢情愿了,哎,也罢,就让小弟去担当吧。”公输念槐摇着一头的水珠,噼里啪啦地作响,像极了一只扎刺的喷壶。 “哎,等等,念槐,你说什么下水?”孟之经不进反退,又离远了两步,瞪着眼睛瞧着公输念槐,“念槐,莫非你想,......” “哎,”公输念槐长叹一声,“既然两位没有意思,小弟只好一力承担了。”公输念槐摇着头,满脸地遗憾。 “哎,哈哈哈,张言,我说水要一桶桶地打,意思是说你不能一次用两只水桶打水吧,没说只打一桶水。来来来,把水池里的水放掉,给念槐换新水。念槐啊,”孟之经笑呵呵地走上前来,伸手就去掏塞着水池出水口的木塞,“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念槐,为兄待你如何,哥俩好,共进退,小兄是不会放过你的。” 公输念槐退开一步,瞧着水池里的水哗哗哗地流走,“孟兄,你这是覆水难收啊,非是小弟不顾念兄弟之情,只是小弟做不了主啊。” “嗯,一切由小兄去安排,”孟之经拍着胸脯说道,“你只须把神药试验成能用在人身上就好。吃罢饭后,小兄就去探听探听。” 公输念槐哈哈一笑,“孟兄果然将门虎子,未战先料敌,佩服佩服。”公输念槐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看你怎么理解了。 “得了吧你。”孟之经掩饰不住的喜悦,是人都能看出来,不过,脸还是绷着,似若不屑地挥挥手,“别给我戴高帽,小兄还得借你公输公子的功劳一用,滑翔伞不是被王叔中途截胡了吗,王叔怎么也得给个说法吧。呵呵,但愿王叔不小气。” “哦!”公输念槐恍然大悟,孟之经这是拿着本该属于他公输念槐的功劳去跟王坚做交易啊。合着,孟之经啥也没做,就把筹码抢到手里了。不过,只要王坚脸一沉,恐怕孟之经就得成霜打的茄子,铩羽而归。 “孟兄,求人不如求己,求己莫如借势而为,我们该做嘛做嘛,外边的事儿就由得他们折腾去。”公输念槐扯过毛巾来,在头发上搓了搓,然后拽着毛巾的两头绷紧了,在头上荡来荡去,很是飘逸。 “等待机会上门?”孟之经疑惑地瞧着公输念槐,“念槐,我们哪有待价而沽的筹码呀。要说这神药吧,按说可以成为一个好筹码,听你讲药效倒是很神奇,可毕竟刚刚试制出来,还没治过一个病人。再说了,即使药效确实很好,只凭这一点,还不能使我们成为不可或缺的一分子,分量还不够。以前没有神药时,不是该怎么出兵就怎么出兵?打仗嘛,受伤死人等闲事耳。喛,念槐,别用这样的眼神瞧着我,小兄只是说了一个事实,并非不顾惜人命,更非是草菅人命。你知道,打仗很多时候是不得已而为之,或者叫自卫吧。你不去打别人,别人偏偏来打你,你总不能伸出脖子就戮,任人宰割吧。” “孟兄说得好,不仅不能任人宰割,还要反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若小弟把神药的药效如何了得的事实放出风去,孟兄,你若是主将,听到之后,会如何决断?”公输念槐比孟之经还慷慨,直接上太祖的话,顺带着把舆论战也用上了,用舆论来引导方向。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孟之经喃喃地重复着这十六个字,一脸地崇慕之情,“若百年前,朝廷上下有这样的心志,今天何至于逼仄于江南一隅,今天的枣阳何至于变成了边界,王叔还有,唉,还有我们孟家,又怎么会成了北人?只是我们孟家幸运了一些,自岳爷爷时就随军辗转到了随州,一百年来,连我们自己都已经忘了孟家原来也是北人呀。像张言,唉,算了,说来何用。” 第一百二十六章 魔鬼就在细节里 第一百二十六章魔鬼就在细节里 三人以水作道具嬉闹之时,牛犇提着大食盒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下午不见人影的王大力。 三人闻着食盒里氤氲出来的饭香,腹中鼓响如雷,但目光却盯着王大力,张言走上前,指了指王大力手中的两只笼子,“就这些?” 孟之经与公输念槐瞧着王大力手中的笼子,笼子里竟然有四只兔子,孟之经接过一只笼子,提起来看了看,“大力,这是哪里来的?你怎知我们要用兔子?” 王大力瞧着三人,躬身施礼,道,“张大哥吩咐小的去捉的,本来捉了不止四只,只是,只是,” “被人截胡了?谁?”公输念槐绕着笼子看了一会儿,听王大力话中有话,随口问道。 “嘿嘿,公输公子猜个正着,正是被人截了胡,呵呵。”王大力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哼,王大力,谁能截你的胡,若是监守自盗,我绕不了你。说,谁敢截两位公子的胡?”张言疾言厉色,瞪着王大力,似要在王大力的脸上找能下拳的地方。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在这片地方,抬出孟公子的名号来,谁还敢明目张胆地打劫?不想混了!而王大力竟然就被打劫了,看他那样子,似乎还不得不被打劫,这就有些意思了。 张言当然不会认为兔子被孟珙或者王坚中途截了去,他们两人想吃兔肉,也不会采取这样的方式,只要王大力说明兔子的用途,两人说不定还会多送上几只。 在这村子里,张言真想不出谁还能做出这样无聊的事情来。 “嘿嘿,是妞妞与石头。”王大力更不好意思了,脸涨得通红,若不是光线太暗,看着他的人会误以为王大力要流血汗。 “谁?妞妞与石头?”张言嘴张得老大,手指着兔笼,两只眼睛却看向两位公子。 人说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敢情大兵遇上娃,也是没地讲理去。 “嘿嘿,王大力呀王大力,”张言指着王大力,苦笑不得,不知说啥好,“你呀,两个孩子,他们要,你就给啊。白长个大个子了,你没说这是公子拿来做试验的。” “嘿,张大哥,小的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兔子还是被他们拿走了两只。”王大力挠着头,似乎得了头癣似的,痒得不行,脸上的羞赧之色渐褪,眼神里竟然有了慈祥之意。 “还不是你笨,连两个孩子都应付不来。少两只就少两只吧,不过,够与不够还得两位公子来裁定,若是不够,你上天给我去偷去。”张言瞧了公输念槐与孟之经一眼,又狠狠地瞪了王大力一眼。 孟之经把兔笼放下,拍了拍手,“大力,还没吃吧?一起吃吧。妞妞与石头不会强抢吧,他们两人一起上,也抵不过你一根指头,怎么就一下子要走了两只兔子呢。噢,我省得了,你一定有把柄在两个小家伙手里,不是被抢了,而是被讹了,啊,哈哈哈,是不是?”孟之经联想到一个大个子被两个小不点讹诈的景象,突然暴起一阵大笑,笑得花枝招展。 公输念槐嘿嘿着随和着孟之经干笑了两声,要是事实真是如此,王大力真糗大了。 “嘿嘿,孟公子,小的一向严守军纪,无不良嗜好,怎会有把柄落在他人手里?更不会被妞妞与石头讹了。只是妞妞与石头两人说出来的理由,小的欲拒不能,只好给了他们两只兔子。” “嗯?”这次不仅孟之经听出了兴趣,连公输念槐也起了好奇之心,“王大哥,怎么回事?,噢,来坐下,一边吃一边聊。怎么,妞妞与石头抢人家的东西,还有理由?这是怎么个说法,还反了两个小不点了。” 公输念槐坐到饭桌旁,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让王大力坐在他身边。 “公输公子让你坐你就坐,叽叽歪歪个啥?”张言把一个马扎踢到王大力脚下,鼻孔里哼了一声。对自己手下干出这么丢脸的事情,张言是憋了一肚子气,当着两位公子的面又拉不下脸来,只好拿凳子出气了。 王大力弯腰把马扎扶正,讪讪着朝三人施一礼,“小的已经吃过了,请两位公子自管用饭,不必管小的。” “吃了?那你杵在那里作甚,还不给两位公子布菜,脑子被驴踢了?”张言恨得牙根痒痒,心里大概早用上了诸般刑具侍候王大力这个棒槌了。 “是,是,小的这就来。”王大力也不敢瞅张言,弯着腰跑向食盒,去帮牛犇取吃食。 “嘿,大力,你洗手了没,就去拿馒头?呸,你个没眼力劲的。”张言抬腿给了王大力的屁股一脚,“一路上又拿兔子,又抠--抠手的,两位公子不嫌,我吃不下。”张言这个气啊,怎么让这么一个缺心眼的来当值呀,自己真是瞎了眼。 “嗨,大力,你坐那里,给我们讲讲妞妞与石头是怎么骗走两只兔子的。”孟之经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也没听见,指了指马扎对王大力说道。 “啊!”王大力瞅瞅一脸严霜的张言,张言狠狠剜了王大力一眼,一挑下巴,示意他坐下听两位公子的吩咐。 “是!”王大力摸了摸屁股,蔫不溜地坐到马扎上,规规矩矩地给三人讲起故事来。 “小的当然知道张大哥让小的去捉兔子是为了什么,小的不辱使命,捉了七只兔子,嘿嘿,这七只兔子可能是一家,被小的灭门了。” “噗--”旁边取吃食的牛犇忍不住差些儿喷了,敢情王大力充当了灭门的县令。 “嗯!”孟之经憋着笑,挥挥手,手挥到半途就停了下来,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哎,不对啊,大力,你一共抓了七只兔子是吧?你拿回来四只,妞妞与石头劫了两只,还有一只,哪里去了?是否那只是只兔崽子,你养起来了。” “被刘大厨留下了,说要给阮叔做米囊子兔肉,小的,嘿嘿,小的也拒绝不了,就给他一只,噢,小的只给他一只中不溜的,最大的两只小的拿回来了。”王大力屁股扭了几扭,似要站起来分辨一二,被公输念槐抬手压了下去。 “哼哼,什么刘大厨想给阮叔做,我看呐,他也嘴馋了,借客打局罢了,恐怕也有方叔的意思。”孟之经敲敲粥碗,喉头上下耸动了一下,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垂涎下去。 “嘿嘿,那小的就不敢妄加揣测了。”王大力两手在膝盖上揉搓着,一副扭捏不安的样子。 “是我猜出来的,你王大力什么都没说。”孟之经刺溜一口粥,抬眼看了看王大力,“我们吃完饭前,你能不能把妞妞强抢兔子的故事讲完?” “噗--,哼哈,”公输念槐赶紧把脖子扭过去,一嘴的粥走了岔道,没下喉咙,却直冲进鼻管里。 “小的保证,绝对能讲完,呵呵,要是不信,您听着就知道了。”王大力瞧了公输念槐一眼,公输念槐把碗扣在脸上,遮着不让王大力看到他正乐得不行了。 “妞妞姐弟俩碰见我时,我正在刘大厨那里。石头看见兔子就说里面有他的两只兔子,小的当然不信,这是小的刚从野地里逮来的,怎么会有石头的呢。再说了,小的也没听说石头养过兔子呀,小的跟石头据理力争,驳得石头哑口无言,石头最后撒泼耍赖,抱着小的的大腿不放,还口出狂言,恐吓小子说若小的不放下两只兔子,他就不松开了。” 孟之经两眼水汪汪,两只腮帮子一鼓鼓的,像斗气的蛤蟆,忍着不敢发作。尼玛的,这个王大力不是来讲故事的,是来看笑话的。还是在大家一起喝粥的时候讲让人忍俊不禁的故事。 张言干脆把脸扭向一边,只看他双肩的耸动,就知道他也忍不住了。想想就可笑,一个七尺昂藏汉子,被一个三四岁的小屁孩弄得要讲理了,这尼玛的不知谁逆天了。 “嗯嗯,再后来呢。”公输念槐把碗从脸上拿下来,碗底已经亮了出来。 “哦,小的当然不惧石头。只是这时石头的帮手出现了,小的只得乖乖地献出了两只兔子。”王大力依然不紧不慢,按着他的节奏复述着他与妞妞姐弟俩的交锋。 “停!”孟之抻了抻脖子,终于把一口粥咽了下去,倒出嘴来找王大力的茬儿了,“你说是献,不是抢也不是给对吧?”孟之经盯着王大力,王大力懵懂地瞧着孟之经,不明白自己的公子为何跟自己咬起文来了,茫然地点点头,“小的说的正是献,公子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你继续吧。”孟之经撇了撇嘴,心想跟王大力嚼什么字啊,估计他自己就搞不清楚什么是献,何为给何为送,大概就明白个抢吧。 “石头的姐姐妞妞出来拉偏架,她是石头的姐姐,当然会向着石头说话,小的虽然势单力薄,但也并不惧怕他们姐弟俩。只是刘大厨抱着膀站在一边瞧热闹,还亏得小的给了他一只中不溜的兔子,早知道他是这副德性,小的就把最小的兔子给他了。” “嗨,嗨,偏了,这里边没刘大厨什么事儿,啊,我们只想知道妞妞是怎么让你乖乖地献上两只兔子的。”孟之经敲了敲桌子,把王大力走偏的主题拉了回来。否则,刘大厨的侄子一会儿也要登场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古已有之 第一百二十七章古已有之 “哦,是是,不过小的知道刘大厨很不地道就是了。嗯,妞妞出现了,妞妞说什么来着?”王大力歪着头想了想,一拍膝盖,“现在想来,小的被妞妞骗了,嗯,肯定是妞妞捣了鬼,一定是这样子的。”王大力咬着牙,一副气愤难平的样子。 “是否被骗了,一会儿再判断,你把妞妞的话学说一遍,让我们先听一听。”孟之经手指点着桌子,引导着王大力走正题,看来这小子思维活跃,而且还是跳跃性思维,夹杂着发散式思维,歧路亡羊,岔路太多,费了很大的人力物力,羊终于还是走丢了。 “妞妞说两位公子欠了他们两只兔子,正好拿两只兔子来抵,而且,而且还说,她的那两只兔子要为试验神药献身的,还要两位公子补偿她的损失,若现在就给她两只兔子,她就不再提补偿之事了。双方自此两讫,互不相欠了。” 王大力竭力回忆着妞妞的话,说完之后,两眼疑惑地盯着孟之经,稍后又移到公输念槐身上,期期艾艾地道,“小的记得那两只兔子是两位公子送给妞妞姐弟俩的,怎么就成他们的了呢?” 王大力的话一落地,院子里落针可闻,另外四人瞎了! “啪啪!”片刻后,公输念槐鼓着掌,而后朝王大力挑了挑大拇指,摇头晃脑地说道,“王大哥做得好,幸而你给了妞妞两只兔子,否则我们的帐想还也还不清。这就好,这就好,哈哈哈,好一个空手套白狼的把戏。小妮子厉害!” “公输公子,你是说我们还占了便宜?”张言伸着脑袋,不解地瞧着公输念槐,这里边的道道儿,张言没搞明白。 “那可不,少吃亏就是占了便宜。及时止损不仅需要智慧还要有大魄力。哈哈哈,李军使生的好女儿。”公输念槐似乎看到了后世玩金融的思维与手法,最难得的是玩这套把戏的竟然只是一个年方七岁的小美眉。这哪里说理去。 “呵呵呵,”王大力拍着膝盖,笑得前仰后合,“小的谢谢公输公子,功劳是不敢想的,没给两位公子带来损失就好,嘿嘿。” “呸!”张言正挠头呢,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这方怎么就占便宜了呢?明明是损失了两只兔子,噢,不,是四只兔子,还有两只受了伤,正等着用新制成的神药治伤呢。而这两只受伤的兔子就是他亲自抓来,后来被公输念槐送给了妞妞与石头。 合着妞妞与石头本来一只兔子也没有,凭着公输念槐送的两只兔子,一下子变成了四只,而且若妞妞不松口,非要公输念槐赔付用兔子试验新药给她带来的损失的话,妞妞就可以拥有六只甚至八只兔子。可,凭什么呀?她本来是没有兔子的呀。 张言正烦恼着,你王大力凭啥乐呵呵的,而且这些让人困惑的问题就是这个王大力弄出来的,不呛他呛谁? 正如王大力所说,是得赶紧把兔子献给妞妞,晚一晚,就得二变四。这样的做法有些贱,不过贱是贱了些,总比多损失两只兔子来得实惠。 公输念槐捻着光秃秃的下巴,双眸子里闪耀着精光,妞妞这小丫头得好好培养培养,以后拿来忽悠人,是一块好材料。 不过,公输念槐想的还不是这个,他正琢磨王大力嘴中的米囊子是何物呢! 从王大力的讲述中,这个米囊子似乎是炖煮的好佐料。而且炖煮出来的菜肴必是难得的美味,否则刘大厨也不会特意点出来了。为何?特殊的东西才最容易让人记住。想想能让一个厨子记着的东西会是一般的佐料吗? 不过,公输念槐琢磨了半天,也没弄明白米囊子为何物。按说,在宋代的好东西,没有理由不流传下去,在后世也应该有才对。就像苏东坡创制的东坡肉,在后世大行其道。可是公输念槐调动大脑里的所有信息,竟然没有米囊子这个词汇。 “孟兄,米囊子为何物?小弟怎么没听说过?”公输念槐放弃了,直接问孟之经。 “啊!噢?”孟之经一愣,两只本来正散着光的眼珠瞬间变成了聚光灯,盯着公输念槐,眼神里飞舞着无数的怪兽,“念槐,啊,哈哈,你不知米囊子为何物?嗯?真不知道?” 孟之经立即从妞妞难题中解脱出来,满脸的兴奋,还不断地搓着手。 “小弟真不知道。难道米囊子很普通?”公输念槐把在座的几人一一看了看,“张大哥,你也知道?” 张言点点头,饶有兴趣地盯着公输念槐看。眼神很复杂,有兴奋、疑惑、不解、不过如此等等情愫蕴藏其内。 公输念槐挠挠头,“难道米囊子是我应该知道的?” “当然。哈哈,念槐啊,你经常说游历海外,不会不知米囊花吧。”孟之经轻拍着膝盖,如同弹棉花,脸上的笑容,让公输记槐看着就想上去撕他的腮帮子,太贱了。 “海外?舶来品?”公输念槐苦苦思索,若不是食材是佐料的话,那就是辣椒了,看其名字米囊子米囊花,辣椒的外形虽然是锥形,但说成囊也没错,而且里面装满了辣椒子,与小米差相仿佛,叫做米囊子米囊花应该合乎像形的特点。 公输念槐摇摇头,不对呀。记得后世历史书把辣椒、玉米、土豆、地瓜等这些舶来品,都记载为明代进入中国的,而且它们的原产地是南美洲,而非是欧洲啊。难道提前了?还是历史记载有误? 自己能一拍脑袋穿越八百年来到南宋,理论上辣椒也能呀!谁规定穿越只能发生在灵长类动物上了? 在公输念槐的记忆里,欧洲并没有什么好东西传到中国,反而是中国输送给了欧洲很多好东西。 “舶来品?对,就是舶来品。念槐你不会真不知道吧,哈哈哈,要不要小兄给你上上课,不收费的,如何?”孟之经得意呀,若是手里有把羽毛扇,他能把瓷罐子扇走。 公输念槐呵呵一笑,“孟兄,小弟孓然一身,身无分文,即使输了,也没筹码给你,反而让孟兄落个为兄不友的坏名声,这样的事情小弟是不做的。孟兄这样如何,咱们来个竞猜游戏,你们四位都知道米囊子是啥吧?”公输念槐的目光在另外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公输念槐又看向孟之经, “孟兄,既然除了小弟外,大家都知道米囊子为何物,那就请大家描述一番,看小弟能否猜出来,若不幸猜出来了,就烦请孟兄亲自给小弟做一碗米囊子兔肉,让小弟也尝尝这道美味;若猜不出来,小弟就输给各位每人一只叫化鸡如何?” “哈哈哈,好。不过,念槐,米囊子就是米囊子,怎么才算你猜出来了呢?”孟之经乐得双手都拍不到一块了,顾盼神飞,神采奕奕。 “孟兄似乎忘了,小弟有一手好画工,画出来不就是了?”公输念槐在心里盘算了好久,胜算很大。因为米囊子既然是一种佐料,自己就没理由没见过。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同物而异名,就像玉米,后世里,有的地方叫棒子,有的地方叫包谷,还有的地方叫玉茭,珍珠粒等等,还有的地方称呼玉米为番麦。 做游戏嘛,参予的人越多越热闹。不过从知识面上来看,也就孟之经能拿上台面,像张言、王大力、牛犇还是静听的份儿,他们想描述恐怕也找不出什么词汇来,说不定一开口就露了馅,让公输念槐一听就知道是何物了。 果然,公输念槐的话一说完,张言、牛犇与王大力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不过目光还是聚在孟之经身上。 孟之经把马扎往后挪了挪,端起张言递过来的茶水润了润喉,轻咳一声,就差檀板一声响,书接上回了。 “小兄先从它的由来说起吧。”孟之经手里托着茶盅,一副悠哉的样子,公输念槐瞧着他,忍着找把扫帚粘在孟之经下巴上的冲动,眯着眼等着看孟之经的装逼表演。 “此物来自大秦,据说六朝时就已进入我华夏,并有种植。陶弘景在仙方注中曾提及到:其花美好,名芙蓉花。念槐,听好了,米囊花又称芙蓉花。怎么,听出来了?”孟之经忐忑地瞧着公输念槐,见公输念槐神情并无大的变化,只是凝神听着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孟之经很满意。 “时间来到唐朝,曾有人记载曰,花有四叶,红白色,上有浅红晕子,其囊形如箭头,中有细米。故又称为米囊花,其子自然就是米囊子了。其时,大秦国曾进奉底也伽,底也伽乃解毒良药。” 公输念槐静静地听着,不觉间眉头开始蹙聚成峰,脸色也有些变了。 “迨至我朝,米囊花又被称为御米,其米主治丹石发动不下,饮食和竹沥煮作粥,食极美。” “嗨,停,孟兄,此物不是佐料吗?怎么小弟听来似乎是一味药啊,而且似乎还可以熬粥喝,不是小弟听错了吧。”公输念槐隐隐知道是什么东西了。不过,又拿不准。 “哈哈哈,念槐,这就是此物的特异之处,充作佐料是它的用途之一,入药更有神奇作用,嘿嘿,若是用来止痛止痢,效果极好。据传稼轩先生曾患痢疾,已经起不了床了。此时有一僧人来见,献上含有米囊子的良方,稼轩先生服下旋即痢疾痊愈。” 第一百二十八章 善恶之花 第一百二十八章善恶之花 公输念槐听到这里,完全明白了。因为他早就听说过罂粟可以治疗痢疾的说法,而止痛更是罂粟的拿手好戏,毒品嘛,本来就有麻醉神经的作用,不止痛那才奇了怪了。 “拿纸笔来。”公输念槐一挽袖子,抓了个空,穿着短袖体恤,哪里会有袖子。他万没想到罂粟子竟然除了治病、当佐料外,还可以当饭吃,这,这让后世的人情何以堪。 鸦片战争,那就是后世华夏民族的一次大浩劫,而鸦片这玩意儿差点儿把华夏亡了族,谁能想到,八百年前的宋人,还把它当粮食来吃,这他玛的太讽刺了。 “啊!”张言、王大力还有牛犇,一个个张大着嘴,发出一声惊呼,这个公输公子太逆天了,刚听了一个开头,就猜到米囊花是何物了。若是换成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早就听得云里雾里了。 看来,公输公子非是浪得虚名之辈啊! 牛犇跳起来,找了半张宣纸过来。 孟之经惊讶得瞪大着眼睛,像看一个怪物似的盯着公输念槐。他在讲述时,已经尽可能地避开寻常领域,专走专业路子,就是要让公输念槐多迷糊会儿,谁成想自己的兴头还没上来,公输念槐就猜出来了。 如此说来,公输念槐并非不知道米囊花为何物,而是没听说过米囊花这个称谓罢了。 就像他孟之经这个名字,不少人都知道,但要提起他的字清远来,非亲近熟识之人,不识得也。 孟之经习惯性地掏出签字笔,下意识地递给公输念槐,两只眼睛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公输念槐,一脸地错愕,不可思议地神情写满了清俊的脸庞。 “念,念槐,你知道了?”孟之经瞧着公输念槐展纸握笔,就要作画,终于醒悟了过来,期期艾艾地问道。 “哦,孟兄,小弟也不太确定,画出来给大家看看,是否是此物。”公输念槐略一思索,眼角瞄着四人,看他们的反应。 唰唰唰,公输念槐轻舒猿臂,签字笔在手里犹如一只跳舞的脚,刹那间宣纸上出现了一株植物的轮廓。 四颗脑袋围了上来,把公输念槐罩在中间。他们多次见过公输念槐作画。哦,严格说来,以前是看公输念槐作图。他们对公输念槐神乎其技的作图技能发自内心的佩服。 现在,公输念槐又要作画了,他们怎会放过如此难得的观摩机会。即使像张言、王大力、牛犇这三位兵哥哥,对绘画一窍不通,但也不影响他们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而且,看画还在其次,他们更想知道公输念槐是否猜出了米囊花是何物,看看这位半大孩子的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随着罂粟的轮廓慢慢地出现在宣纸上,四人的呼吸声越来越粗。公输念槐心中一沉,看来自己的猜测没有错,米囊花就是罂粟。 公输念槐笔下画着罂粟,心中却波涛汹涌。 大烟,是后世中国人心中永远的痛。其痛彻心扉的程度不啻于亡国灭种。 围在周围的四人里,恐怕无人能体会。 百年前的宋人体会过,被金人驱赶杀戮,被当作两脚羊吃掉。若没有岳飞、韩世忠、张俊、吴阶的奋起死战,南宋在历史上还有没有都还两说着。 而后世里,欧洲列强带给这片土地的灾难更深更甚,不仅是肉体上的折磨,还有精神魂灵的销噬。东亚病夫的名头虽说是倭寇给戴上的,但自鸦片成为国人争相吸食的商品之后,东亚病夫之实就牢牢地绑在国人的身心上。 金人之于宋人,是抢掠杀戮;欧洲列强之于国人,是奴役是剥削是控制,是当牛作马,把国人当作了生产机器。其侵夺之烈,为祸之深,远超金人侵宋,蒙古灭宋。 公输念槐握着笔的手,不仅索索发抖。 这是一朵恶之花! 其实花并无好恶之分,大自然既然安排你生存下来,给了你一块生息之地,自然就有你生存下去的道理。 恶与不恶,还看对谁而言,由谁来分辨善恶。即使本身就是恶的,只要控制得当,恶未尝不能作善事。 公输念槐想起一事,某一年春节后,几个东北人回俄罗斯工作,下飞机后被扣了,俄方的说法是这几个人贩毒,这几人当然不承认,据理力争,最后惊动了当地的中国领事馆。 领事馆派人一调查,果然不是贩毒的。但确实随身带着“毒品”。这些毒品就是作豆腐的卤水。中国的豆腐有两派,一派是卤水豆腐,一派是石膏豆腐。这几个东北人可能就是卤水豆腐派了。 但俄罗斯人不明白,卤水明明是有毒的,怎么能用来作食品的添加剂呢? 国人的文化里,对于治病的药,始终有一说法,叫是药三分毒,没毒能杀死作恶的病毒吗?不是有一说法叫以毒攻毒吗?越是恶疾,用药起歹毒,像砒霜,是人都知道毒性很重,但就是这样一种毒药,却是治疗某些恶疾的不二药选。 当然药量要适当,控制到恰巧能杀死病毒的程度上,这时的砒霜就是活命治病的良药。若是超量了,就是杀人害命的毒药。 看吧,这药量的多少,是控制在用药人的手里,也就是医生的手里。杀人者人也,非砒霜也。 不过,也有好心办坏事的情况发生。譬如一名庸医,看不清病情,弄不清药量,轻则治不好病,让病人既破财肉体还要忍受痛苦;重则则是病治好了,病人也跟着蹬腿了。 当然也不排除有些良医却默默地干着庸医的活,这里面的道道儿不足向外人道也。治不死人,就是好医生。 罂粟是毒吗?在后世人的眼里,当然是毒。以罂粟为原料熬制成的鸦片祸害了中国超过一个世纪,其罪恶罄竹难书。 但在南宋这个时空里,甚至再往前,来到它的起源地希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它是作为儿童充饥忍受饥饿的良品,也就是当粮食来食用的。传到中国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作为药物与观赏植物出现在历史的视野里的。 罂粟花与虞美人极其相似,也是极美丽耐看的。 罂粟之所以从食物、药物、观赏植物蜕变为毒品,其责在操控者。自从欧洲人把罂粟打造成毒品之后,罂粟恶的一面就被人为的利用并加以放大了,成了某些集团势力达成目的的帮凶。 公输念槐很纠结,罂粟是天使与魔鬼的混合体,用之天使,则天使之,用之魔鬼则魔鬼之。 关键是宋人还不清楚罂粟魔鬼的一面,只看到了天使的一面。而且,公输念槐也不清楚罂粟的果壳与籽粒是否含有毒性,毒性有多高。不过,后世里有用罂粟果壳做熟食的传闻,据说能使熟食更美味,且能留住客人。当然这样做是违反后世的法律的,是被禁止的。 罂粟这玩意讨厌就讨厌在能使人上瘾,一旦上瘾,就使人欲罢不能,不仅掏空了家财,还毁了身体,更重要的是连带灵魂也被出卖了。 后世某超级大国就控制了蓝星毒源,不仅能给他们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还能定向控制某些他们想控制的人,合作愉快时,毒源就不会断,一旦对方有脱离控制的倾向时,就掐断毒源,让你死不得活不得,人不成人,连鬼也做不成了。这时某超级大国的某些机构带着毒源来找你,那时为了得到毒源,这些人是六亲不认,连父母兄弟妻子儿女都可以任杀任砍的。 越是贫穷混乱的地方,种植罂粟就成了当地的主要财源,也就隐隐约约地看到某大国的影子。 “孟兄,你见过米囊花吗?”公输念槐画的是罂粟花,但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一颗颗骷髅,这很折磨人的精神。 “当然,张言,牛犇还有王大力,我们都见过,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孟之经抬起头睥睨了公输念槐一眼,意甚鄙视,“念槐,看来你是真的在海外游历得久了,对我大宋的情况知之甚少,以后小兄带你游游我大宋,身为宋人,不了解大宋的情况咋成,岂不枉了大宋的身份?” 公输念槐呵呵一笑,“小弟求之不得,孟兄那就说好了,等把神药弄妥后,小弟就聘你为导游,好好看看大宋的河山。”公输念槐再画了几笔,“孟兄既然说米囊花不是稀罕物,为何老刘做道米囊子兔肉好像很隆重的样子,这是为何?而且,小弟看几位哥哥的神情,似乎也想分一杯羹也似,又是为何?” “嘿嘿,念槐,这点你也看出来了?米囊花的产量是很低的,土地得先满足种植五谷,哪里有闲田去养活米囊花?仅有的米囊子还得作为贡品献给宫里,能留在民间的就不多了,你说稀罕不稀罕?所以啊,米囊花又叫御米,你可明白?” “小弟明白了。”公输念槐掷笔于桌,拍了拍手,端详了下自己画的罂粟花,“几位哥哥,就是这样子了,可有意见?” “就是这样子。其实在画米囊花之前,小兄就输了,不过我们还是想看看你的画功,果然不凡。”孟之经拿起宣纸,抖了抖,朝另外三人说道,“这画我收着了,你们可有意见?” 三人哪能有意见,纷纷学鸡啄米,点头附和不已。 第一百二十九章 徐徐图之 第一百二十九章徐徐图之 “官家要这么多米囊子作甚?莫非真当米吃?”公输念槐摇摇头,苦笑着问道,这大宋的官家难道还是一个瘾君子? “嘿嘿,念槐,怎么还不明白?米囊子不仅能熬粥,还是一味良药,若是当佐料用,更可使吃食美味无比。莫说是官家,就是寻常百姓家,谁能抵得住它的诱惑?只是数量太少,不能真如粮食一般罢了。”孟之经吧嗒吧嗒嘴,似在回味。 “是啊。公输公子,不知您食过没有?米囊子还有一项好处,能提聚精力,让人浑身轻松,畅快无比,可以发挥出比平时更大的功力来。”张言涎着脸,显出迷醉的神情来。 公输念槐吓了一跳,“咋的,张大哥,你们军人也吃这玩意儿?” “对啊,只要有任务执行,我们就能分到一小包米囊子。只是,自打作了,嘿,进了这个村子,小的就没怎么执行过像样的任务了。”张言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瞧了孟之经一眼。 “哼,张言,你若想回军营,没人会拦着你。”孟之经瞥了张言一眼,假嗔道。 “呵呵,公子,哪里是这样,小的话赶话赶到这里,就收不住了。”张言更不好意思了,把头皮挠得咔咔响。 啥?哎哟喂,这不是三枪部队吗?手中钢枪,掌上烟枪,胯下如意枪,公输念槐恍惚间犹如跨到了后世的民国时期。 若是没有提炼,米囊子的毒性不会很大,但抵不住长时间的食用,而且这玩意儿很容易让人上瘾,若没有节制的食用,跟吸大烟也没本质上的区别。 敢情后世欧洲人的祖上从六七世纪就开始鸦片战争了,只是还没有掌握提炼鸦片的方法罢了。这一项伟业要等他们的子孙在十八世纪去完成了。 如此说来,荼毒后世华夏民族的鸦片,只是欧洲人发扬光大了他们祖上的伟业,并成功地推行到全世界,以此为开路先锋,成功地控制了世界罢了。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基因如此,难以改变。只是随着人类科技的发展,欧洲人的后裔更把罂粟的毒性发挥到了极致,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也算是传承了。 公输念槐呵呵一笑,“小弟只是一个平头百姓,米囊子如此珍贵,小弟的贱肚子可不敢装,呵呵,小弟收回刚才的话,孟兄不必为小弟做米囊子兔肉了。为了显示小弟的诚意,也为了补偿孟兄不能露一手厨艺的憾事,小弟除了叫化鸡外,再加一道东坡肘子,孟兄,你看小弟这样补偿你与几位哥哥,如何?” 公输念槐面对罂粟这个怪物,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好的办法来应对。即使放在后世,面对一个上瘾的人,除了强制戒毒外,也没有好的办法。 而且从孟之经几人的聊聊数语中,公输念槐听出来了,米囊子在大宋从最高层的官家到揭不开锅的贫民百姓,都认为米囊子是好东西。公输念槐只是一个布衣平民,既无权又无势,怎么可能扭转已成潮流的趋势?螳臂挡车,显示勇气罢了,徒增笑料耳。 后世里,若没有太祖的大魄力,挟扫荡天下的大势,怎会把鸦片从神州大地上一扫而空? 公输念槐自忖自己连太祖的一根汗毛也比不上,更不敢奢望自己能做出太祖功绩的万分之一。而且在大宋这个时空里,人们还只看到罂粟好的一面,还远未了解其真正的祸害,所以若公输念槐现在述说罂粟的千般恶,除换来百般的耻笑之外,于事无补。 “东坡肘子?念槐,这又是什么美味?呵呵,老弟,你莫要体恤小兄,小兄既然接受了老弟的规则,也就是小兄的承诺,米囊子兔肉小弟必会给你做的。若老弟不急着大快朵颐,再等等,等新的米囊子下来了,小兄就为你做,那时的兔肉也更加肥嫩,如何?”孟之经的执着劲儿又上来了,也可说是犟驴脾气又发作了,打着不走拉着倒退。 公输念槐苦笑,罂粟这玩意儿自己怎么敢明目张胆地去吃?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还去吃,身体与脑回沟的记忆会更加深刻,不上瘾也得上瘾了。 “呵呵,小弟先谢过了。”公输念槐拱拱手,先把这一篇揭过去,再纠缠下去,既无意义更无必要,慢慢看吧。往好里说,叫徐徐图之。 “孟兄,几位哥哥,你们没吃过东坡肘子?”这次轮到公输念槐不解了。在后世里,东坡肘子是自己的最爱之一,据说就是大文豪苏轼所创。 以苏轼在大宋的名声与影响力,东坡肘子不应该名在深巷无人知吧。而且公输念槐当年看过一本林语堂写的东坡传,恍惚记得东坡肘子这道菜,就是苏轼被贬黄州时创制的。而黄州离枣阳并不远,像孟之经这样出身的人,不会不知道吧。除非东坡肘子由苏轼在黄州所创本身就是子虚乌有。 “念槐,听你的语气,我们应该知道?”孟之经的眼睛里圈圈套着圈圈,很不解地瞧着公输念槐。 “苏轼苏东坡的大作,孟兄,你竟然不知?”公输念槐把字一个一个地咬出来,想想刚才孟之经挟着张言三人看自己的眼神,公输念槐就没来由地想好好捉弄他们一番。 “呵呵,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学海无涯,学无止境,不知也是正常。念槐,这道东坡肘子如何做,小兄有些急不可耐了。若真是东坡先生出品,必非凡品,我等俗子不知更是平常。若再加上念槐老弟的妙手烹制,必会相得益彰。” 孟之经一通话语说下来,听得公输念槐目瞪口呆,尼玛的,孟之经的脸皮见厚啊,还给自己的无知戴上如此高妙的帽子,让自己欲辩不能,还得挑挑大拇指,说声佩服。 “孟兄谬赞了,小弟的厨艺粗陋不堪,只怕会辱没了东坡先生的心血。小弟隔天向刘大厨要些猪蹄膀,就为几位哥哥们做这道东坡肘子。” “豕肉啊!那就有劳老弟了。”孟之经的目光犹如燃尽了灯油的纸芯,瞬间暗淡了下去,欠了欠身子,指着兔笼道,“念槐,我们是否可以试验下药效了?” 公输念槐一愣,这是怎么了?孟之经的转变太快了罢。公输念槐目光扫过张言三人,张言三人依然目光灼灼地瞧着自己,从喉头的耸动来看,三人食指大动,被东坡肘子馋得不行了,与孟之经的表现泾渭分明。 难道真如后世的传言,宋人并不嗜好猪肉?从张言三人与孟之经的表现来看,是否猪肉只是不被上层人接受,而下层民众却不然,有肉吃就算过年了。 公输念槐只是稍微错愕一下,也就过去了,这毕竟只是细枝末节,不值得费神考究。 其实就公输念槐的观察来看,至少在这个村子里他并没看到有人家养猪。 猪这东西吧,是杂食动物,什么都能吃。只要有草,不仅能养羊,也能养猪,而且相对羊来说,猪的综合效益还要高于羊。 只是公输念槐搞不明白宋人为何嗜羊而排斥猪。若是养猪,不仅能提供足够的肉食,改变宋人的饮食结构,而且还能积蓄农家肥,反哺庄稼,形成一个比较合理的生态圈。 公输念槐晃晃脑袋,本想晚饭后就进行青霉素的活体试验,可是这一闲聊下来,得到的信息让公输念槐有些神不守舍,尤其宋人对罂粟的态度,让他始料未及,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哦,好。”听到孟之经的建议,公输念槐从张言三人身上收回目光,站了起来。 三人一听有活干了,并且还是期待已久的活体试验,包括孟之经在内,几个年轻人立即兴奋了起来,什么米囊子、东坡肘子都统统到爪哇国玩去。这就是年轻人的好处了,总有无数的兴奋点可以随时被点燃。 牛犇跳起来,到院子的角落里把兔笼子提了过来,正是送给妞妞与石头的那两只。此时两只兔子耷拉着耳朵,瞪着一双红眼睛,瞧着笼子外的几人,眼神里并无惊恐的神情,看来几天下来,它们已经习惯了两条腿的怪物在眼前晃来晃去,两条腿的怪物不仅没有虐待它们,还给它们拿草吃,这比自己在野地里奔波觅食安稳得多了。 “念槐,用这注射器?”孟之经手里捧着装有注射器的盒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脸的企盼,望着公输念槐。 公输念槐摸摸下巴,踌躇起来。铁梨木镂刻的针管加上银制的针头,给兔子用了?这兔子的待遇赶上玉皇大帝了,就是月亮上的兔子也不够级别啊。 “咋样?”孟之经眼巴巴地瞧着公输念槐,边说边打开了盒盖,递到公输念槐眼前。 “哦,孟兄,再看看吧,是否还有别的方法。这么高贵的注射器用在兔子身上,小弟翻不过去心里的那道坎儿。”公输念槐接过盒子,咔一声合上盖子,转身放到桌子上。 “孟兄,这第一步就让孟兄来作,我给你当下手。”公输念槐看到孟之经眼神里一闪即逝的失望之情,不忍心破坏了他的好心情,顺水推舟,把皮试这道程序批发给了他。 “真的?哈哈哈,那怎么好?”孟之经的脸瞬间绽放了,比菊花灿烂多了,“怎么弄?” 第一百三十章 曙光初现 第一百三十章曙光初现 张言拿着几条宣纸青霉素走了过来,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瓷罐,里面装着蒸馏水,“公输公子,用多少。” 公输念槐想了想,“先用一条吧,三分之一盏蒸馏水。”没有量器,还真不方便。而且一条宣纸青霉素到底含有多少青霉素也没谱,几个没谱碰到一起,更是特没谱了,只能凭自己后世的一点点经验,而这些经验也只是记得个大概,说没谱也没错。 看来不仅要统一度量衡,还要制出一批量器来。有了这些工具还不行,还得把青霉素的使用剂量也摸索出来,这一摸索不知又得搭上多少条兔子命。而且时间上也要无限拉长。看来,任何一项新技术新发明,从走出实验室到投入到实际应用,中间得隔了多少道沟沟坎坎啊。 “念槐,怎么弄?”孟之经瞧着张言把宣纸青霉素浸到蒸馏水里,急不可耐地问道。 “哦,孟兄,就用这条宣纸,在兔子的耳朵后边抹一抹。”公输念槐指着张言手中捏着的宣纸纸条说道。 “然后呢?”孟之经还没学会走,就想跑了,对于把湿纸条往兔子耳朵上抹一抹这道程序,显然不能满足他的好奇心。 “哦,接下来就是观察了,看兔子的反应。”公输念槐双手背在身后,悠悠然地瞧着黑黝黝的院子,意甚闲暇。 “哦,那就别烦二主了,张言你来做吧。”孟之经双臂抱膀,意兴阑珊,兴致大减。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问道,“念槐,抹在兔子耳朵后边后,兔子会有何反应?” “可能没有反应;也可能兔子会咳嗽,也可能会发热,也可能会蹬腿。” “兔子还会咳嗽?”闲着没事干,站在旁边看着的王大力终于找到喷点了,瞪着眼睛看看公输念槐,再看看兔子,一脸的不可思议。 “谁说兔子就不能咳嗽了?”张言手里拎着湿漉漉的纸条,指了指兔笼,“摁住兔子,别让它乱动。” 王大力一缩脖子,伸手把兔子抱在怀里,把兔子耳朵亮出来,等着张言往耳朵上抹青霉素液。 “你们这是作啥?”众人回头一看,方琼背着双手,一步三摇地走了进来。 “方叔,” “方管家。” “哦!”方琼迈着方步踱了过来,瞅了眼兔子,又盯着张言手中的湿纸条看了看,把头扭向公输念槐,“念槐,这就是活体试验?” 公输念槐一看方琼的模样,再提鼻子闻了闻,方琼定是喝了几杯小酒,醺醺然的,看上去,很受用。 “方叔,您回来的正是时候,张大哥开始吧。”公输念槐笑了笑,一指兔子,吩咐完张言,又扯着方琼的袖子把方琼扯到一边,低声问道,“方叔,兔子肉味道如何?” 说着,公输念槐凑近方琼,狠狠地嗅了嗅。 “小子,你干嘛?”方琼一推公输念槐,“怎么跟狗似的,有啥好闻的,想吃就让老刘给你做一碗,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美味。” 公输念槐就着昏黄的灯光盯着方琼的脸,想从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方琼退后一步,“小子,方叔脸上长花了?” “呵呵,方叔,小子就想知道吃了米囊子兔肉,人有没有变化。”公输念槐没看出破绽来,方琼的脸红扑扑的,气色很好,没有乌蒙蒙的黑气。 “嘿,方叔也就吃了少许,刘大厨是给阮东来做的。东来,伤得重啊,吃些兔肉也能减缓些疼痛。”方琼轻叹一声,转身走向张言,“念槐,你用兔子做试验,兔子跟人会一样?” “哦,方叔说得是,兔子四条腿,耳朵长,还是三瓣嘴,跟人确实不一样。”公输念槐跟在方琼身后,打趣着方琼。 “嗨,你小子!”方琼踱到张言面前,此时张言已经抹完一只兔子,现在正给另一只兔子耳朵上抹青霉素液。 “方叔,念槐,这只兔子没有反应。”孟之经怀里抱着兔子,不时地试试兔子的脑袋,似乎在试兔子的体温。 “兔子也没咳嗽。”王大力补充着。 方琼瞅了王大力一眼,“这孩子瞅着不傻啊,怎么净说胡话。兔子要是咳嗽了,这院里还能有人吗。念槐,得多长时间?”方琼瞅完王大力,目光又转回兔子。 “一刻钟吧。若一刻钟后,兔子依然没有不良反应,至少说明神药是安全的。”公输念槐捏着下巴,平静地回答着,内心却忐忑不安。 若是兔子有不良反应,那问题就复杂了。从宣纸到蒸馏水,从瓷罐到瓷盏,任何与青霉素接触的物品都有可能携带了杂质,最麻烦的还是青霉素本身存在问题。 若是这样,在现有的条件下,绝计是找不出原因来的。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把这批青霉素倒掉,重新来过。 如果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势必大大打击公输念槐的威信,刚刚由望远镜和突火枪建立起来的信任,瞬间打个对折。 等待是读秒。一刻钟本不长,区区十五分钟而已。 方琼从张言手里接过兔子,与孟之经一人一只,抱在怀里,如同悠着婴儿,不时捋捋兔子毛,目光里满是慈祥。 而两只兔子也很配合,趴在两人怀里,眯缝着眼睛,只有三瓣嘴不时地蠕动着。 张言三人围在一边,不时试图与兔子对对眼,可是兔子不解风情,依然故我,半闭着眼睛不瞅一眼。 院子里掌起的两盏风灯努力地推开黑暗,把昏黄的灯光洒了一地,在石板路上投下几个黑影。 “念槐,可以了吧。”孟之经终于吁出一口气,把兔子递给公输念槐,“兔子毫无反应,是否我们的神药确定可以使用了?” 公输念槐拎着兔子的两只前腿,看了看兔脸。这只兔子可能是只雌兔,神情显得扭捏羞赧,兔头微微扭向一侧,不敢与公输念槐对视。 握在手里的兔腿,体温并没有让人觉得有发烫的迹象,而兔子的神情也属正常范围。 公输念槐暗暗地吐出一口气,说明青霉素液的安全性没有问题,至少可以保证治不死人了。 “念槐,这只兔子也未有异常反应。”方琼把自己抱着的兔子递给公输念槐,接过公输念槐手里的兔子。 孟之经与张言等三人眼巴巴地盯着公输念槐,目光里压抑着兴奋与激动,只等着公输念槐这个裁判说出结果来,就可以高声欢呼了。 “张大哥,把脓装物拿过来。”公输念槐把兔子放回兔笼,拍了拍手,“方叔,孟兄,小的可以确定神药的安全性没有问题,只要药效合适,就可以给人使用了。” “真,真的?”方琼老脸一紧,嘴唇哆嗦起来,两眼里有雾气升起。 “真的?念槐,我们成功了?”孟之经直接钳住了公输念槐的双手,捏呀捏,像一道铁箍箍在手上,还不断压缩公输念槐双手的骨缝间距。 “哦,哦,”公输念槐嘴里发不出人声来了,孟之经身上有功夫,这一用力,公输念槐哪里受得了,就差跳脚了,“孟兄,松开,快,手碎了,碎了。我的手哟!” “念槐,嘿嘿,你没事吧?”孟之经搓着手,看着公输念槐抱着手跳着脚地转圈,嘴里嘶嘶地吸着气,嘴都要扯到耳朵根了。 “哎,孟兄,嘶嘶,你,想废了,废了小弟的巧手,是不?嘶,你羡慕忌妒愤了,是不是?” “呵呵,小兄有些激动了,哪知道你的巧手竟然这么脆弱。”孟之经挠挠头,拿起公输念槐的手看了看,确实捏得不轻,手掌边缘处起了一条黑线,捏出青来了。 “公输公子,请看。”张言忍着笑,把盛着脓装物的小瓷瓶递给公输念槐。 要是有玻璃就好了,不用打开盖子,就能观察里面的变化。公输念槐甩了甩手,让血液流动加速些,好把被捏痛的手尽快复原回来。 公输念槐走到风灯前,凑近了,揭开瓷瓶的盖子,往里看去。 按说青霉素与化脓物放在一起,怎么也得放上一两天,才能确定青霉素的药效。也就是说化脓物消失的区域就是青霉素的药效范围。 现在公输念槐只想知道青霉素是不是有效,至于一条宣纸青霉素能杀死多少化脓物,公输念槐现在还不急于知道,反正有的是时间,慢慢观察试验吧。 公输念槐大概知道阮东来为何要吃米囊子兔肉了,而且刚才方琼的话里也透露了一些消息,阮东来伤势严重,疼痛难忍,吃兔肉是假,用米囊子止痛才真。 在大宋这个时空里,凡是与发热有关的疾病,青霉素几乎可以包治百病。这是一个用药环境极为纯净的时代,人的身体里纯净的有如蓝天与白云,什么耐药性抗药性,统统没这个概念。同样剂量的青霉素刚好可以治愈后世人的病,用到大宋人身上,可能就超量了。 所以,公输念槐现在就急于想知道青霉素有没有药效,安全性没问题了,要是再有药效,就可以用到阮东来身上了。关于剂量,就只能一点点摸索了,大不了,从半条宣纸青霉素开始,依次增加四分之一条,依次渐进,慢慢摸索。 公输念槐后世里的一位药剂师朋友,曾说过首次用药,药量加倍的话。公输念槐就想验证验证这句话,把一条宣纸青霉素的药量用在阮东来身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告捷 第一百三十一章告捷 公输念槐一看下,就怔住了。摇了摇脑袋想了想,青霉素液放进瓷瓶里,最多不过一个半时辰,也就是三个小时左右的样子。化脓物上已经出现了一个黄豆粒大小的中空圆,圆形边缘处的化脓物明显出现了萎缩,变得暗淡,没有了光泽。 这,尼玛的,很给力啊!药效很强烈,哈哈哈,公输念槐仰天大笑,笑得地动山摇。 “咋了?”方琼一把抢过公输念槐手中的瓷瓶,眼睛凑上去,单眼吊线,往里面观瞧。 “念槐,这是怎么回事?是神药起作用了?”方琼没有公输念槐那么多的后世经验,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化脓物的样子,很像正在结痂的伤疤,任何人一看,就知道伤疤正走在痊愈的路上。 “方叔,念槐,什么好事这么高兴。”王坚的声音从前院里传了进来。 “锐之的耳朵真长啊,快来看看,哈哈哈,神药成了。”方琼摩挲着瓷瓶,很不舍地递给孟之经。孟之经早等得花儿怒放了,其实也就十几秒的时长,但在孟之经看来,却比刚才一刻钟的时间长多了。 孟之经接过瓷瓶,不消说是王坚来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得看了青霉素之后,再去迎接。他的后面还有张言三个人排队等候着呢。 不过,孟之经的好心算是白费了,张言在公输念槐观察化脓物的变化时,就拿起了另外两个瓷瓶,在三人间传看,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方琼话音刚落,嗵嗵嗵,脚步声骤然紧密急促了起来,王坚大步如流星,小跑着从前院里飞了过来。 “哪里,我看看。”王坚挟着一股风,切断了无数光线,在院里拖下长长的黑影,奔着孟之经就来了。 “王叔,我还没看清楚呢。”孟之经撅着嘴,一脸不满地让开,把风灯前的光亮让给了王坚,王坚站到风灯前,先瞅了瞅瓷瓶。 “念槐,这里面是化脓物,药呢?噢,是下面那张纸吗?”王坚几乎把眼睛堵在瓷瓶口上,瞪大了眼睛往里看。 “锐之,看到变化了吧,哈哈,你方叔一旬的奔波操劳没有白费,终于成了。”方琼捋着颌下的须髯,意气飞扬。 “哦,”王坚缓缓抬起头来,将瓷瓶递给孟之经,“方叔的功劳必是大大的,否则念槐与清远再能蹦哒,也蹦不出花样来。” “那是自然。”方琼捋着胡子的手更温柔了,下巴抬得高高的,睥睨着公输念槐,“小子,听听锐之的话,好好学学,你方叔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不过心里还是很舒坦。哈哈,锐之,你怎么有暇过来,璞玉的事情结束了?” “只能说告一段落了,史通判没来前,就不能说准备好了,人不走,就不能说结束了。锐之听说今日试新药,就抽空跑来看看,谁知来的还真是时候。”王坚摆摆手,拒绝了张言送过来的马扎,“若不是念槐与清远搞出来的新样子,我还能早来些时候,说不定能搭上把手。” “哦?念槐与清远搞出啥来了,还得你这个统制官出面?”方琼说着,目光不善地瞄向两人。 “作院里搞出了一种新型火器,叫突火枪,是一个叫王小春的年轻人研制的,严作头说这是念槐给命的名,将主就让锐之去看了看,呵呵,念槐,什么王小春研制的,大概又是小子弄出来的吧。” “啥?”方琼一听完王坚的话,手就扬了起来,“好啊,原来今上午你与清远鬼鬼崇崇地去了作院,还帮作院搞出了突火枪,这,你们,嘿,”方琼的手扬了扬,始终没有落下来,最后颓然收回,背在身后,转了半个身子,不看公输念槐与孟之经。 “呵呵,方叔,其实这俩孩子做的也没错。作院就是研制生产兵器的,由他们来做,也名正言顺。您老知道不,严实拜了念槐为师,这就不算外人了吧?”王坚笑呵呵地,把稀泥和得很粘乎。 “哦?还有这事?我没怎么离开这院子呀,怎么就不知道这事?”方琼呼啦一声转过身来,双目瞋视着公输念槐,胡子无风自飘扬。 “嘿嘿,方叔,您别怪小侄,都是严实叫出来的,小子就从未表态过。呵呵,方叔,你还记得上次试爆火药的事吧,这是严实输给小侄的。”公输念槐一看,方琼老头子有些发怒了,赶紧辩白道。 “哦?输给你的?呵呵,方叔记起来了,想不到严实还真能拉下脸来,如此看来,严实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了。”方琼转怒为喜,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拜了一个十四五岁的毛孩子为师,想想就让人发谑。 “方叔,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念槐不是傻小子,更不会不知轻重。现在有了作院的突火枪,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好做多了。而且,严实今天跟将主说,他想脱离作院,到忠顺军里来,被将主拒绝了。”王坚难得的说了这么多话,这大概是公输念槐见到王坚说话最多的一次。 “还有这事?严实好好的作头不做,怎么想起到忠顺军里来了,哦,是否与念槐有关?”方琼说着说着,又把目光转到公输念槐身上,公输念槐真怕了这老头了,老头有些一根筋,善恶之间的界限极其分明。 “方叔,这跟小侄一点关系都没有,小侄也是刚刚从王叔的话里才知道的,您若不信,请问孟兄,他一直跟小子在一起的。”公输念槐一想得了,这顶帽子戴在自己头上不合适,旁边就有一个衣帽架,往那上面戴,绝对合适。 “呵呵,念槐,你紧张什么,即使严实从作院退了籍,也是他个人的事情,由不得他人替他作主拿主意。你那个用突火枪作礼炮的主意,将主采纳了。不过,念槐,要是突火枪的竹管再长些,药量再多些,若是再混拌上些铁砂铁钉之类的,效果是否会更好些?” “王叔说得是,在短距离上,一扫一大片。”公输念槐点点头,这个主意孟之经在作院里观炮时就曾经提出过,现在王坚又提了出来,可说是英雄所见略同,这可能就是打过仗与没打过仗的人的区别吧。 “有多远?我在作院看他们的演示时,火焰足有三丈长。你还能加长到多远?”王坚的军人气质表现出来了,俗话说三句话不离本行,还没到三句话呢,王坚又回到他熟悉的行军打仗上来了。 饶是王坚这样的军事大伽,依然有他的历史局限。他的思维还停留在机械能上,没有意识到化学能在军事上带来的巨大改变。 “王叔,您不觉得加长竹管的长度是浪费吗?”公输念槐还得给王坚洗脑,只有这些活跃在战场一线的指战员们认识到化学能的应用给军事上带来的改变,才能推动新军事学说的进步。 而且光明白不行,还得实践。 “浪费?念槐,此话怎讲?”王坚眯缝着眼睛,手不自觉地捻起胡子来。 “王叔,竹管加长到多长才算长?太长了,就显得粗重,就得增加士兵数量,药量也得增加,即使喷出的火焰长达十丈,又能起到多大作用呢?与短兵相接也差不多吧。小侄没打过仗,但小弟知道士兵就是战斗力,损失士兵就是降低战斗力。要是如您所说,在战场上,喷完一根竹管后,还有时间重新装药吗,显然很难,而这时,敌人冲上来,士兵拿什么抵抗?几个人抱着竹管子横扫?哈哈,恕小侄语出不恭。” “哦,那?”王坚沉吟着,“那,突火枪确实很好,念槐所言也有道理。难道就没有改进的办法了?”王坚显然被突火枪吸引住了,今晚上过来,看新药可能就是一个由头,重点还在突火枪上。 “呵呵,严作头瞒得真严实,王叔,你看没看突火枪里扔圆球?”孟之经凑了过来,这就是军人的特点了,一谈起打仗兵器之类的,肾上腺素分泌就超常。 “突火枪里喷圆球?这是怎么回事?”王坚抓过马扎放在屁股下面,坐了下来,看来他想好好听一听了。 “来来,都坐下,呵呵,方叔,您随意啊。”王坚招呼着几个年轻人,忽又想起方琼来,这个老头并不在他的招呼之列,身份却又超然,在方琼面前,王坚似乎有些喧宾夺主了。 “你们谈,我也听听,念槐弄出来的新玩意儿值得一听。”方琼拿把马扎坐到王坚对面,两人对桌而坐。 张言、王大力与牛犇只知道上午两位公子去了作院,也知道是为了观炮,想不到里面还有了曲折,突火枪横插一杠子,平空出现在三人的耳朵里,只听名字,好像很高大上的样子。关键就在于,这根突火枪又是出自公输念槐之手,公输念槐出品,必非凡品。 王小春是谁?作院里的一名低层工匠而已,能研制出突火枪来?谁信呐!公输公子不去,怎么就研制不出来,公输公子一去,怎么就研制出来了?这不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孟之经等众人都坐了下来,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讲起作院试炮的经历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转变 第一百三十二章转变 不得不说孟之经的表述能力还是很强的,把突火枪的试射过程讲得跌宕起伏,高潮迭起,张言三人听得唏嘘不已,不时高声叫好,就像他们不是在听孟之经讲故事,而是在现场观摩一样,对最后一炮的失败,更是捶胸顿足,就差嚎啕大哭,涕泗滂沱了。 “清远,你说突火枪把圆球投出去五十丈?念槐,真有那么远?”王坚对最后的一炮的发射失败,并没纠结其原因,而是纠住射程,先问主讲人孟之经,估计王坚对孟之经的信誉度不是很相信,又转头问始作俑者的公输念槐。 “呵呵,王叔,您要是嫌近了,小弟就再给您加一倍。”公输念槐当然不会拆孟之经的台,而且当时的射程确实达到了五十丈,也没什么好虚报隐瞒的。 “哦!五十丈就是一百步,已经很远了。”王坚手捻着胡子,一根根地数着,目光游移,不知在想着什么。 “念槐,王小春的突火枪是否脱胎于你的迫击炮?”王坚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是的,王叔,突火枪正是小春看了小侄的迫击才研制出来的,小侄认为,在现阶段突火枪就已经够用了。” 在看到王小春的突火枪后,公输念槐就把发展火器的路子定了下来,本来还不知道如何向三位大佬陈述自己的想法,现在王坚来了,而且还看过突火枪的表演,正好可以借王坚的脑袋与嘴去忽悠另外两人。 “够用了?”王坚琢磨着公输念槐的话,目光盯着院子里的某处,静静地出神。 “当时试射的是木制圆球吧?”王坚目光扫过孟之经,最后定在公输念槐身上,“念槐,要是换成铁球,恐怕就射不了五十丈了,即使能射出五十丈外,也没威力了,是这样吧?你为何还说够用了呢?” 公输念槐点点头,王坚可不好忽悠啊。 “要是铁球是实心的,王叔您的担忧确实是对的。不是有句话叫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吗,铁球也是如此。如若把实心球换成空心球呢,王叔,你会想到什么?” “迫击炮?”王坚迟疑地问道。 王坚被公输念槐的话给绕晕了。这也难怪,突火枪已经打破了这个时空对火器的认识,再进一步的话,这个时代的人完全就懵圈了。幸好有公输念槐画过的迫击作参照,不过,王坚也就只能联想至此了。 “王叔,您是将军,管的是带兵打仗的事情,火器什么的,您就放心地让念槐去鼓捣,念槐若是作不出来,您就打他的屁股。嘿嘿,术业有专攻嘛。”孟之经在一边听得有些不耐烦,想把话题扭转一下。 “哦,清远所言有理。呵呵,王叔着相了。”王坚苦笑着摇摇头。 “王叔,您不是着相,而是心急了。”孟之经朝公输念槐挤挤眼,示意公输念槐配合一下他。 公输念槐忽悠一下想起来了,张言不是说踏白军的一部开进了桐柏山巢匪去了吗,这匪到底是谁,现在还不知道呢。现在王坚来了,不正好可以摸摸底吗? 原先的打算是用试验成功的青霉素作为噱头,引诱王坚将孟之经与公输念槐以医官的身份打入踏白军中,随军进山巢匪。孟之经可以实现立功的愿望。而公输念槐可以借进山的机会,弄清楚土匪是不是彭家兄妹。 “哦?清远是否听到了什么消息?”王坚瞧了孟之经一眼,“确实有些事情发生,这还得谢谢念槐的滑翔伞,站得高看得远,要是再配上几架千里镜就更完美了。噢,念槐,你做的那架千里镜怎么看到的景象是倒立的?” “倒立的?”方琼与孟之经同时惊呼一声,两人对视了一眼,方琼续道,“锐之,你是否看错了?昨天晚上看星河时一切如常,哦,星河应该没有倒立正立之说,念槐,”方琼又把目光对准了公输念槐,“这是为何?莫非镜子安反了?” 公输念槐呵呵一笑,“方叔,王叔,影像倒立就对了,小子的这架千里镜与孟叔的那架不同,主要用途是用来观天的,影像倒立与正立无关紧要,只要看得远就行。若想看到正立的影像也不难,您看时只要倒着看就能看到正立的像了。王叔,效果如何?” 跟宋人谈天文望远镜,不啻于隔山打老牛,公输念槐敷衍两句,让他们知道如何使用也就够了,想来他们也不会穷究下去,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不会穷追猛打,非要弄个清楚明白才会收兵。 “哦,原来如此。效果极好,看枣阳城如在眼前。”王坚点点头,似乎明白了公输念槐的意思。 “王叔,那看桐柏山呢?”孟之经又引申道。 “清远,是否有想法?”王坚笑眯眯地盯着孟之经,“要是有想法,跟我不必绕弯子,直说便是。” “呵呵,”孟之经被王坚当面点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傻笑着,“王叔,小侄是有些想法,不过,小侄也并不是毫无用处,非要走您的门子赚些功劳。您看,神药已经试制成功,正好可以派上用场。而且还有突火枪,您就不想在实战中检验检验?” 孟之经环视了周遭一眼,“您也看到了,神药与突火枪,都是念槐搞出来的,小侄呢,全程参与,虽说比不过念槐,但也算半个师傅了吧。而且,小侄在打仗上,更不是生手。呵呵,王叔,您的明白?” 王坚沉吟片刻,转向公输念槐,“念槐,突火枪可堪一用否?”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王叔,任何一样新技术新发明,若不能得到实践的检验,与纸上谈兵无异。您看,现在我们手里有三样利器,神药,千里镜,还有突火枪,是骡子是马得拉出去遛遛,否则就成了玩物了。哈哈,严实明天不就拿突火枪当礼炮来迎宾的吗?” “哈哈,我说呢,严实怎么热衷推销起刚出炉的突火枪来了呢,原来又是你小子搞的鬼。”王坚的手在膝盖上打着拍子,嘴里说着话,眉峰之间的突起,却显示着他正在思考着另一些事情。 公输念槐笑嘻嘻地瞧着王坚,孟之经频频向公输念槐丢眼色,被公输念槐轻轻抹去,不经意地向孟之经打了个手势,要他稍安毋躁。 “念槐,突火枪虽然也是火器上的一个突破,但与你画的迫击炮相比,还是差得远了,为何不直接制造迫击炮?” “”公输念槐刚要回话,王坚摆了摆手,制止了公输念槐。 “见到突火枪后,我就在对比突火枪与迫击炮。现在有了些心得,念槐,你听听,我的想法是否妥当。”王坚呷了一口茶水,两手抱着茶盅,思索着道, “若用突火枪发射铁球,竹筒还是很脆弱的,从最后一炮的失败可以看出,若火药威力增大,势必会炸裂竹筒,药量要是减少,射程又会缩短,威力不足。若把竹筒换成铁筒,是否就可以避免竹筒的不足?念槐,我记得你一开始就热衷于制造迫击炮,为何现在又说突火枪就够用了呢?是否你对制造迫击炮的工艺与铁料还有别的想法?” 公输念槐暗中挑了挑大拇指,朝王坚微微一笑,“王叔,小侄想知道,若是用上突火枪,对阵金人或者蒙古人时,战力如何?我们一方能否胜算在握?” “呵呵,”王坚又呷了一口茶水,把茶盅放在桌子上,笑眯眯地瞧着公输念槐,“念槐,打仗胜负与否,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有了一两件新式武器,就可以高枕无忧,每战必胜?要是这样想,就把打仗看得太简单了!可以这么说吧,突火枪的出现,会增加我们的胜算就是了。” “哦,小侄明白了。”公输念槐还是不紧不慢,看得孟之经直想踹他一脚,王坚还没表态呢,跟他探讨什么武器在战争中的作用问题,太扯了,也扯远了。 “王叔,您对我大宋的兵器了解得比小侄更全面透彻,想必也不会忽视了金人的兵器发展,您说突火枪是新式火器,那就说明金人还未制造出同样的火器来,王叔,小侄是否可以这样理解?” 孟之经瞪着眼睛瞧着公输念槐,他不明白公输念槐怎么突然咬文嚼字起来,还显得一本正经,庄重严肃。既然公输念槐让他稍安毋躁,那就听着吧,谁知道公输念槐又想挖什么坑。 王坚点点头,“枣阳地处边境,与金人隔河相望,自四年前两国休兵以来,这几年虽无冲突,但我们对金人的兵力配备情况还是了解的。至少现在还没发现金人有突火枪这样的火器出现。念槐,你想说什么?” “那就好。王叔,您还记得小侄与孟叔的约定吗?”公输念槐又抖落出一个包袱。 “约定?你与将主还有约定?”王坚眉头紧皱,瞧了方琼与孟之经一眼,见两人也是一脸的懵逼。 公输念槐一看三人的神情,苦笑道,“看来,小子的提议被忽视了,但愿孟叔还记得。” “呵呵,既然是你与将主的约定,我等不知也是正常。”王坚错愕之后,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还为自己找了一个很干爽的地方,悠哉悠哉地呆着。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说服 第一百三十三章说服 “王叔,什么很正常,纯粹就是不把小侄的提议放在心上。”公输念槐发嗔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对上王坚与方琼,时不时地表现出些孩子气,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然,王坚与方琼慌了手脚,人家孩子提了些建议,竟然被他们这些大人忽视了,对孩子来说,是多大的不人道啊,也显得他们这些大人太不慈祥了。 “念槐,你与将主的约定,难道我们都应该知道?”方琼与王坚同声问道。 公输念槐嘿嘿一笑,笑意沧桑,看得方琼心里一揪揪,王坚更是眼睑一缩,两人心里同时升起一个念头,慢待这个孩子了。唉! “念槐,你与你孟叔的约定,是否与火药有关?”方琼陪着笑脸,柔声问道。 “哦,火药?”王坚一拍大腿,“哈哈哈,念槐啊,念槐,你直接说跟将主的赌注有关不就得了,还说约定,那是约定吗,还不是你小子坑将主的。哼哼,小子,心眼倒不少。”说着说着,王坚的眼神变得比鱼肠剑还冷肃。瞧得公输念槐的脊椎骨嗖嗖地直冒冷气。 “念槐,你是否依然想把火器卖给金人与蒙古人?”王坚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眼珠子如同待要飞出炮膛的炮弹,瞄准了公输念槐。 院子里的气氛骤然变得怪异起来,似乎温度瞬间下降了十几度。张言愕然地瞧着公输念槐,朝目瞪口呆地王大力与牛犇挥了挥手,三人蔫不溜地退出后院,消失在过道里。 “咳,咳,锐之,我对念槐的想法也颇不理解,若是以前,我非拿鞋底子抽他不可。现在嘛,老头子想听听念槐的想法。而且将主也没透露过这方面的想法,这也说明,将主还在权衡之中,非是无稽之谈。要不,咱们听听念槐的想法,若真是资敌,老头子帮着你,好好收拾收拾这小兔崽子。如何?” “嗯,”王坚忍着气,算是认可了方琼的建议。 孟之经紧张地瞧瞧方琼再看看王坚,抛向公输念槐的目光里充满了迷惑与不解。他可不以为公输念槐卖武器给金人与蒙古人是资敌的行为,只是还不明白公输念槐为何这样做,弄不清楚公输念槐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而已。 “念槐,那,你就说说想法,若哼,王叔饶不了你。”王坚吐出一口气,语气也平缓了不少。 “念槐,莫要逞强,要是想法不成熟,就先与你王叔、孟叔商量着来,啊!”方琼向前探出身子,两眼盯着公输念槐,轻声说道。 “呵呵,方叔放心吧,小侄的屁股金贵得很,必不会受了王叔的虐待。小侄必能说服王叔,说不定王叔还是小侄的坚定支持者呢。” 公输念槐信心满满,后世里五大流氓争相作的军火买卖,不信在大宋就行不通。要真是那样,公输念槐还真得重新评估一下南宋的商业气息。 而且,此时的这个时空正是大作军火生意的最佳时机。不相信像王坚这些人,会看不透其中的玄机。 公输念槐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水,略一沉吟,开口说道,“方叔,王叔,制造突火枪的技术门槛有多高?若是被金人知道了,他们需要多少时间仿制出来?” 方琼并没见过突火枪长啥样子,只从孟之经的描述中略知一二,而且方琼也没打过仗,对火器的威力、使用等方面不说是一窍不通也差不多。所以,公输念槐说完后,方琼的目光就聚集在王坚的身上。 “突火枪只是一种思路的突破,技术含量并不高。若金人得到一个样品,一夜之间就可做出成千上万支来。”王坚字斟句酌地说道,双眉间的眉峰不平反而更高了。 “那,那我们怎么办?要不,念槐,你跟严作头说说,别生产突火枪了。”方琼一听突火枪这么容易制造,立即不淡定了。 “呵呵,方叔,这哪行?我们总不能天天焚香祷告敌人别发展兵器了吧。既然王小春能研制出突火枪来,谁能保证金人不会也出个王小春?那时我们怎么办?就只能被动地等着被人打不成?” 公输念槐笑吟吟地瞧着方琼,“而且,金人在京兆府正跟蒙古人打成一片,在战争的压力下,金人在火器的研发上,说不定已经走到了我大宋的前面。” 三人一震,王坚的目光聚成一线,盯着公输念槐,“念槐,此话有理。我们的确不能掉以轻心,不过武器的研发权限并不在我们手上。你想利用史通判来达成目的?” “哈哈,王叔果然通透,小侄还没说呢,您就猜到了。不错,史通判虽然只是襄阳府的通判,但他的后台却硬得很呐。一个可以左右皇帝人选的人,能量会小吗?只要那位点了头,在大宋这块地面上,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咄!禁声!”方琼左右看了看,“念槐,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官家的事情,朝中相公们狗皮倒灶的事情能随便说吗?” “呵呵,”公输念槐越发觉得方琼这个半大老头很有意思了,“方叔,您也得注意言辞呀,相公们的事情怎么会是狗皮倒灶的事情呢,哈哈哈” 方琼瞪了公输念槐一眼,并没再说什么。看来宋人对现在这位官家的来历与登上皇帝宝座的过程,也是知之甚多,而且并不忌讳私下里拿来当下酒的小菜。 “念槐,想不到你对朝政也了解不少。史通判的路子可以走,走不走得通再说。你现在就试着先把我说服吧。”王坚调整了下坐姿,看来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不被公输念槐说服就决不罢休的样子。 “呵呵,王叔,您别这样好不好,小侄压力很大哦。”公输念槐朝王坚做了个鬼脸,而后双手一摊,身子往后倒了下去。 “嘿嘿,你就做吧。没人扶你。”方琼笑骂着,手还是伸了出去,支在公输念槐的后背上,还轻轻地拍了两下。 嗵嗵嗵,脚步声传来,张言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李军使来了,正在门外等候。” “李良来了?快,快让他进来。张言,李军使来了,还须通报?快领他来见。”方琼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朝张言挥挥手。 张言拱拱手,快步走了出去。 “李军使来了?阮叔,他还好吧。”自打寻得李军使三人后,公输念槐再没见到李良了,想不到这么晚了,李良反而寻上门来了。 “你放心吧,阮东来,伤势是重了些,离死还远着呐。”方琼很欣慰地瞧了公输念槐一眼,这小子也算有心,还记得阮东来的伤势。 片刻后,李良走了进来,一条袖管空荡荡地,甚是扎眼。 王坚也站了起来,拱手给李良施礼,“李军使,您怎么来了?随便找谁,您让人吱一声就是。” “方管家,王统制,快请坐下,折煞李良了。”李良独臂一扫,快走几步,“李良还未谢过王统制相救之恩呢,唉。” 公输念槐走过去,扶着李良坐下,“李叔,您拿的这是啥?”公输念槐看见李良手中提着一个笼子,用布蒙着,看不到里面盛着何物。 “公输公子,您也请坐,李良冒昧前来,就是替妞妞与石头向您致歉的,还得感谢搭救之恩啊。” 公输念槐一愣,回来的路上,自己与李良相谈甚欢,怎么一天未见,李良就变得客气了呢。 “李叔,你说什么,小的不明白。”公输念槐挠了挠脑袋,目光扫过方琼与王坚,见两人神态自若,并无反常之处。难道他们始终如此? “这是公子要的兔子吧?公子还要用来试药,妞妞与石头不懂事,也就您让着他。”说着,李良一把扯下笼子上的布,把笼子推给公输念槐,“公子作神药,是我等的福气,李良帮不上忙也就罢了,怎能再拿公子的东西呢。” “都是孩子,顽皮些也正常。你拿回来作甚。念槐这里要缺兔子,让张言他们去抓就是了。石头不知道吧?”方琼接过笼子看了看,“我替念槐作主了,这两只兔子你拿回去。哦,东来的伤势如何了?” 李良接过孟之经递过来的茶盅,谢了一声,轻呷了一口,轻叹一声,“一个哑巴,痛也喊不出来。唉,吃了米囊子兔肉后,总算消停了些。” 公输念槐眨巴着眼睛,“李叔,阮叔伤在哪里?情况如何?” 公输念槐暗骂自己,阮东来当时躺在担架上,一路上就没怎么动过。自己当时竟然没太在意,这心不知是粗还是冷。幸而当时情况特殊,否则让李良怎么看自己。 王坚站起身来,“念槐,神药不是已经制得了吗,能否给阮大哥用药?” 此话一出,四人的表情立刻精彩了起来,方琼眼中显过一丝喜悦,瞬间又被担心替代。孟之经的嘴一下子张了开来,两只手不停地搓着,脸蛋上竟然升起了红晕;而李良嗵一声站了起来,不,严格说来,应该是跳了起来,还带倒了马扎。 “公输公子,神药制得了?”李良一把抓着公输念槐的胳膊,嘴唇颤动,再也说不出话来。 公输念槐怔怔地瞧着王坚,心道,打过仗的人就是不一样,胆子真够大的,这不是拿阮东来的伤来试验新药吗?这才是真正的活体试验啊。 第一百三十四章 赶鸭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赶鸭子 有了滑翔伞作为铺垫,李良对公输亿槐显然信心十足。能用几块布缝吧缝吧就能带着人上天,像鸟儿一样地自由飞翔,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 布常见,而能带着人上天的布不常见。能想出并做出让布上天的人,肯定是个无所不能的人。这就是李良的逻辑。 而且这位公输公子自出现在这个村子里,就以制药的名头,在这个村子里晃悠。据说制作会飞的布,只是公输公子为了搜寻他们三人临时起意而做的。看看,一个人脑袋里得装着多少东西,才能做到如此地举重若轻啊。随便一拍脑袋,就能让布上天,要是多拍几下,还不得把村子也带上天去? 甭说研制治病的药了,公输公子要是乐意,就是研制出长生不老的药也不在话下。 李良激动得嘴唇发抖,好像公输念槐一出手,阮东来的伤病顿时就能痊愈,不仅能痊愈,而且还会比以前更健壮,说不定顺手把阮东来的哑病也治了。 可是,大神级的医师,岂是能随便出手的?自己是什么身份,李良从未敢奢望公输念槐会给阮东来治伤,更不敢想刚试制成功的神药第一个会用在阮东来身上,这得多大的福报才修得来这样的福份啊? “李军使,请您带路吧。”王坚看着李军使激动的样子,也微微有些意动,都是当兵的出身,而且都是宋人眼中的北人,天然就有了亲近感。 “哦,好好,那,公输公子,您需要带啥物事,良替您收拾着。”李良不知如何是好了,一个劲儿地想分担些什么。 公输念槐可犯了愁了,给人用药跟用兔子试药是截然不同的理念,兔子是用来牺牲的,人是拿来治病的,一个天堂一个地狱,怎好放在一起比较? 现在得到证明了的,就是青霉素是安全的,能不能治病还未确定。即使能治病,现在也不敢贸然出手。因为用多少量的问题还未搞清楚呢。当然这个问题也算不上问题,先尽量往少了用呗,别死人就行。 最为棘手的是注射器。难不成真用铁梨木做的那套? 公输念槐一摊手,“几位叔叔,是否有些太急了,小侄还有好些工作没有做到位,能否宽限些时日?” 王坚一摆手,“念槐,做没做到位,你是大匠你说了算,我这就去请将主一起观摩你的圣手。哈哈哈,” 王坚说完后,朝方琼与李良拱拱手,洒然而去。把公输念槐像晾咸鱼一样晾在一边。 公输念槐目瞪口呆,王坚啥人呀!这不是逼着鸭子上架吗?自己当了鸭子没问题,关键是阮东来的病,不,是阮东来的命,岂不是被王坚的一句话,交到了他公输念槐的手里,任他玩弄吗? “念槐,还有啥工作没到位?”方琼听了半天,他对王坚的提议没有意见,药嘛,既然制出来了就得用。当然对公输念槐的话更不敢掉以轻心,皱着眉想了半天,直到王坚不见影了,也没想明白公输念槐没做到位的工作是什么。 “哦,也没什么。”公输念槐低着头咬着嘴唇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一边的李良单手竖在胸前,手指曲曲伸伸,神情有些尴尬,目光在公输念槐身上扫来扫去,不明所以。 “那就试试吧。”公输念槐无计可施,只好拿阮东来的病与命冒险一试。 “好,就得试试,要不怎么知道好不好用呢,哈哈,不,”方琼笑呵呵地笑着,骤然间看到了李良的神情,“呵呵,李良呀,神药,这可是神药啊,怎么会不好用呢。我们要看看神药到底有多好用,对,就是看看有多好用。” “方管家,您说神药还没试过?”李良抓着方琼的话尾,小心地问道。 “试过了,试过了,你看,那两只兔子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吗?”方琼一指水池旁的兔笼子,恨不得偷偷打自己两个嘴巴子,话怎么越说越不中听。 李良疑惑地瞅了兔笼子一眼,无可无不可地轻哦了一声,目光又瞧向公输念槐,“公输公子,您吱一声,良虽独臂,也还可以做些事情的。” “哦,李军使,您误会了。小的,唉,这就去做。”公输念槐也没法解释清楚。那就不解释了,去做吧。 公输念槐把孟之经扯进屋子里,孟之经迷迷瞪瞪地像只木偶,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公输念槐没做到位的工作是什么。现在又被公输念槐扯着,大脑瞬间短路了,行尸走肉般进了屋子。 “孟兄,升火烧水。水是蒸馏水,莫要弄错了。”公输念槐把孟之经摁在灶台前,不容置疑地发出了命令。 “念槐,你要做甚?”方琼也跟着进了屋子,瞧着孟之经坐在灶台前,不解地看着公输念槐。 公输念槐把铁梨木的注射器拿出来,仔细检查了一遍,轻轻抽拉了几次,甚是平滑滑顺,手艺确实没得说。只是这材质,哎,要是有了玻璃,何必如此浪费?浪费了也没事,只要好用就行。而公输念槐就纠结铁梨木的注射器是否好用上。 “念槐,莫不是你想煮注射器?这有何用?”方琼瞧了半天,终于瞧出了点眉目。 “正是,方叔,要是有酒精会更方便些。”公输念槐看着锅里的水开始冒泡,把注射器投了进去。 李良显然没见过注射器,站在灶台前,俯着身子瞅着锅里的注射器发呆,“公输公子,这是何物?莫非公子就是用它治病?”李良的目光里闪着灼灼的精芒。啧啧啧,这位小公子真乃神人也。连这么精巧的东西都能想出来,还能有他做不出来的东西吗? “李良,这是注射器,念槐说用此物可以把药液注进人的身体里。”方琼客串解说员的职责,向李良介绍着注射器的用途。 “向人体里打药液?”李良更迷糊了,瞪着眼睛盯着方琼,片刻后摇了摇头,“嘿,公输公子的治病手法闻所未闻,也许良乃一粗鄙之人,见识浅陋吧。” “李良,咱说好了,神药还有注射器都是第一次使用,你就不担心出啥问题?”方琼把李良从屋子里拉出来,低声说道。 “呵呵,方管家,您说哪里去了?东来,还有某,都是烂命,要不是进了忠顺军,这把骨头早就喂了野狗了。能活到现在,已经赚了不知多少了。您老再看看公输公子,这孩子做事像没谱的样子吗?嘿嘿,不瞒方管家您说,我还希望公输公子也在我身上试试神药呢,我总比兔子强吧。哈哈哈,您老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东来是死是活,都是他的造化。他活了半辈子,见过这样的神药神器吗?” 方琼无声地拍拍李良的肩头,转身进了屋子,就凭李良的这番话,老头子就得做好监督与后勤工作。 一刻钟后,四人出了院子,把王大力与牛犇留在家里看门,张言也跟着一起向阮东来家走去。 公输念槐手里托着装有注射器的木盒,木盒里多了几条宣纸青霉素。孟之经手里提着装有蒸馏水的瓷罐和一套小瓷盅。 张言最是兴奋,能被点名去观摩神药神器的首次闪亮登场,这就是极大的信任与荣耀。而且在这个组合里,他隐隐然已经成了孟之经之下的第三人。能与自家公子并肩齐进,张言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 而现在竟然就成了,看着前面并肩而行的两位公子,张言有些无语凝噎了。 阮东来的家在村子的东南隅,从公输念槐所在的院子出来,越过村子中间的大街,再穿街越巷,走过四五处院子,就到了阮东来家。 公输念槐猜测李良家可能也在左近。既然他们三人私交如此深厚,在选择房子时必也会选得相互离得近一些。 透过街巷延伸往村外的方向,黑黝黝的夜空下,风拂草叶,簌簌作响,虫鸣蛙叫,显得更为幽静。 田野里篝火点点,恍若把银河搬了下来。不用猜,公输念槐也知道,屯田大军正在连夜造肥,趁着不多的夏末秋光,在秋收之前,给庄稼多准备些营养。 农耕文明正是立足于脚下,辗转腾挪间抒写着锦绣繁华。这比游牧文化赶着一群羊走到哪放到哪,有着天然的不同。 五人分成了两组,方琼与李良走在前面,边走边喁喁低语。公输念槐三人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话语反而比前面的两个中老年人少得多。 “两位公子,将主也来了。”走在两组人边上的张言小声提醒着两人。 “哦,这么快?江爷爷也来了?”公输念槐看到通往村子里的小路上,亮起了灯光,有人提着灯笼前面引路。 在灯影中,公输念槐看到了久违的江海江爷爷。 “嘿嘿,念槐,今晚上有好戏看了,看看,都来了。是现眼还是冲天,就看你的了。”孟之经胳膊肘拐了拐公输念槐,挑了挑下巴,指向对面走来的孟珙一行人。 “呵呵,孟兄,我不知道该感谢王叔还是该恨王叔,这是赶着小弟上架子呀。小弟摔也就摔了,阮叔可是条人命呐。王叔还以为这是在战场上,死个把人等闲事耳。唉,战场上死人正常,小弟手底下若是死了人,就是罪过了。”公输念槐撅着嘴,絮絮叨叨地说着。 “念槐,我们都试过了,你不是说安全性没问题吗,那你还担什么心?”孟之经给公输念槐添油挑芯,鼓励着公输念槐。 “唉!”公输念槐轻叹一声,“孟兄啊,小弟的担心你不懂。”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同行 第一百三十五章同行 “念槐,你小子,有没想过你江爷爷,哈哈哈,”江海越众而出,冲着公输念槐就是一拳,老头胡子都花白了,却还是中气十足,笑声在巷子里冲荡回环,发出呜呜的响声。 笑声惊起了周围院子里的鸡与狗,一时间,鸡也叫,狗也叫,倒也衬托出村子的安闲恬静。 “呵呵,江爷爷好,小子也想念江爷爷,想着想着就想不起您在哪里了。”公输念槐躬身施礼,对江海醋钵般的拳头视而不见。关键是不敢躲闪呀。 这么多人瞧着,不能落了老头子的面子。反正老头就是表示亲切的一种方式,断不会真用力的。 呼,嘭,哎哟! 公输念槐的腰刚弯下来,江海的拳头就到了,结结实实地捣在公输念槐的胸口上,公输念槐胸口一滞,站立不稳,向后倒飞了出去。 幸而孟之经早有准备,从后抱住了公输念槐,“呵呵,小兄忘了提醒你了,江爷爷动拳,一定要躲,否则他会认为你瞧不上他,不把他放在眼里。”孟之经趁着抱住公输念槐的刹那,贴着耳朵,轻声向公输念槐面授机宜。 “咳,咳,孟兄,你这是瞧小弟的笑话吧。哼!”公输念槐推开孟之经,稳稳了步子,脸上笑容不变,依然礼数周全地朝江海施礼下去,“江爷爷,小子承蒙您手下留情,还是您心疼小子。” “哟,道行见长啊。小子,你真是这么认为的?”江海绕着公输念槐转了一圈,一双手拍了肩头拍后背,能拍的都拍到了,“嗯,几天不见,还是那样,不错。你的神药制成了?幸而老头子今天过来了,否则就错过了神药的观礼。” 说着,江海转到公输念槐面前,伸手拉着公输念,走到孟珙等人面前,“来来,念槐,我给你介绍几个人,这是华英华参军,屯田的事就由他负责。” “都统制,小的与公输公子也是旧识了,呵呵,小的还未回报公输公子的点拨之恩呢。”华英先对江海说了一番话,而后朝公输念槐拱拱手,“公输公子,您是真人不露相啊,不仅精通水利屯田之事,就是岐黄之术也是信手拈来,小的开了眼了。” “呵呵,华参军谬赞了,小子不学无术,不学无术。也就是将主与江爷爷宠着小子,任小子胡为罢了。”公输念槐赶紧回礼,司户参军可是一个不容小觑的职位。 尤其屯田一事,在史嵩之极力推进的情况下,孟珙与江海依然把屯田的事情让华英全力承担,要不就是这个华英确实是干吏,要不就是某一方面的代表,其背后的能量定小不了。 “华英,你们见过?是以前,还是现在?”站在一边的江海,一把扯起公输念槐,两只大眼盯着华英,看江海的样子,似乎防备着华英跟他抢公输念槐也似。 “呵呵,公输公子,你看看,都统制把你当眼珠子看待呢。”华英笑呵呵地说道,“前天,两位公子与英相遇于屯田之处,公输公子点拨了小的一番,让小的茅塞顿开,受益匪浅,本想过段日子再来向两位公子讨教,不想这么快就遇上了,看来小的福缘不浅呐。” “噢,还有这事?行了,这是你与他们的事情。某就不过问了,若有酒喝,别忘了老头子。”江海捋着胡子,一副气宇轩昂的样子。 “念槐,这是医官营的齐岳,”江海一指孟珙身后的一人,向公输念槐介绍道。 “噢,小子见过齐--齐叔。”公输念槐一瞅此人,年龄介于江海与孟珙之间,大概跟方琼相仿。公输念槐一边拱手施礼,一边腹诽着江海,介绍人也没这样介绍的,既然在军营里,总有个官职吧。你可以直呼直名,自己不行啊。而且自己现在这个年龄,几乎见个人至少都是自己的哥。 齐岳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地从人群里踱出来,两只眼睛像x光机,在公输念槐身上扫来扫去,要把公输念槐看个通透也似。 “这位小哥就是神药的炮制者喽。”齐岳步到公输念槐身前,打量着公输念槐。 公输念槐慢慢直起腰来,心中老大不高兴,这个齐岳的话里什么味儿啊。没看见自己正给他行礼吗,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儿。老话说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老话不就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吗,难道这句老话是大宋以后才流传下去的,否则齐岳怎么不懂这个道理呢? 辱人者人恒辱之! “果然少年才俊!”齐岳一点觉悟也没有,对公输念槐冷嗖嗖的小脸视若无睹,目光依然肆无忌惮地在公输念槐身上扫瞄个不停,如要扒掉公输念槐的衣服似的。 “敢问小哥出自哪位先贤大家之门?学的是哪一科,可有”齐岳还想继续审问下去,方琼不乐意了,走过来,一把抓住齐岳的手腕子,“老齐啊,听说东来的伤是你医治的,你一出手必是不凡,这不,我把两个孩子带来了,也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高明的医术。呵呵,老齐,可不许藏着掖着,否则就不厚道了。走,看看东来去。” “方管家,你,我,”齐岳被方琼拉着朝前走去,经过公输念槐面前时,方琼凑近公输念槐的耳朵低声说道,“念槐,甭客气!呵呵,老齐啊,身子骨还那么结实。” 公输念槐微微一笑,齐岳,一个敝帚自珍的技术控而已。这样的人自己见得多了。自古以来,从不缺这样的人。 “念槐,可有把握?”孟珙走过来,拍拍公输念槐的肩头,并肩跟在方琼身后,朝前走去。“不遭人忌是庸才,念槐不会介意吧?” 公输念槐微微一笑,“孟叔,小侄不但不介意,反而很尊敬齐叔。” “哦?此言怎讲?” “作技术的,要把技术玩到极致,就要苛刻,不仅对己,对人也是如此。敢于质疑,勇于释疑,说是时不能含糊,谈非时更不能忌惮。如若技术人员心中多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就是转行。” “呵呵,念槐的要求很高啊。”孟珙跟公输念槐边走边聊,走着走着,公输念槐就觉察出异样来了。本来他们两人走在中间,江海与王坚左右相傍。 走出十多步后,公输念槐就发现江海已经走在中间了。偷眼瞧了瞧三人,三人似若不觉,就这么说说笑笑地走着。 “给东来看完病后,来场院,孟叔还有些话要对你说。不累吧?” “哦,孟叔,你不是要警告小侄吧?”公输念槐细细地听着孟珙的每一句话,大脑比平时加速运转着,惟恐漏掉了什么信息。 “念槐怎会想到孟叔警告你呢,莫非背着孟叔做了错事?”孟珙扭头看了公输念槐一眼,目光清清泠泠,敲一敲,会有金铁之声。 “呵呵,还不是您身上的虎威太瘆人了,小侄跟您走在一起,浑身上下像被捆绑了似的。” “我有这么霸道吗?哈哈哈,”孟珙笑得很畅快。 公输念槐偷偷地观察着孟珙,并没发现不妥之处。 严实与孟珙谈得应该不错,不知道严实用什么理由说服孟珙的,孟珙又为何会同意,难道仅是看中了突火枪的新颖? “孟叔,要不您先给小侄透露一二,您想跟小侄说哪些事情?”公输念槐琢磨了半天,依然搞不懂孟珙因何事会在此时找自己聊天。 按说,明天史嵩之就来了,孟珙的工作重心应该放在如何接待史嵩之上。这几天自己奉献的望远镜、突火枪、还有青霉素,都有实物,孟珙想让史嵩之看,就看呗。没必要还跟自己商量商量吧。 再说了,现在应该是晚上九点钟左右,古人在这个时间,差不多上床高卧了。给阮东来用完药,再观察一番,怎么也得十点后才能结束。是不是太晚了,明天还得早起呢。 “还不都是因你而起。”孟珙瞧了公输念槐一眼,“念槐,你来的时间不多,带来的新观念,新技术,令人耳目一新。孟叔这几天好好地消化了消化,还是有些疑问,想趁此良辰,好好向你请教请教。只是想不到,严实还要拜你为师,是否是事实?” “哈哈,念槐,这次做得好,作院的这些家伙鼻孔都朝天,想不到你能把他们驯得服服贴贴的。”江海插进话来,意甚畅快。 “江爷爷,您把小子抬得这么高,小心把小子摔着。严实嘛,嘿嘿,是小子赢来的。想不到严实还当了真儿。小侄惭愧惭愧啊。” “什么惭愧不惭愧的,那也是你的本事。怎么严实没把你赢了去?若不是你给他们建议,突,那个枪,怎会被他们抢了先?莫说喊你一声先生,就是叫你爷爷,你也接着,别跟这帮肿了下眼皮的家伙客气。” 公输念槐心头一紧,坏了,江海不乐意了。孟珙不是说江海正在测验迫击炮吗,是不是殊途同归,迫击炮没搞出来,也搞出了一根突火枪来? 要是这样,自己的无心之作,岂不是抢了江海的风头? “呵呵,江爷爷,您是闹海神蛟,严实他们,小虾米耳。不须您老出手,由小子替您出气去。这不,小子先把严实收了,这叫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反不了他们。”公输念槐拽着江海的胡子使劲地溜着,这些大佬们,个个都是人精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斗法 第一百三十六章斗法 江海探手过来,拍了拍公输念槐,“你小子还算有点儿良心。不过,江爷爷的事情还无须小子们出手,哈哈哈,” 一行人说说笑笑,片刻后来到了阮东来家。 家,很简陋,只有一个院子。公输念槐借着从屋子里漫射出来的光线,发现这纯粹就是一个农家小院,墙角处放着各种农具,还有一架独轮车静静地停放在角落里。 堂屋里,一名婆娘拘谨地迎接着不请自来的大员们,李良正跟婆娘低声说着什么。婆娘一边点头,目光不住地扫视着陆续走进来的人们。 孟珙与江海轻声抚慰着婆娘,而后随着李良进到屋里。 公输念槐东瞧西看,甚是好奇。进到屋里,看到墙边搭着一张木床,阮东来就躺在上面,枕头垫得高高的,向进来的人打着手势,算是致意了吧。 一番扰攘之后,公输念槐上前观看。这才看清楚,阮东来的右腿从大腿中部一直到脚踝,被几块木板紧紧地绑住。 “东来的脚踝严重扭伤,大腿骨折,某已经做了正骨复位术,小哥还有哪些妙法让我等学习?”叫齐岳的医官又转了过来,指着阮东来的腿说道。 公输念槐都不忍看了,大腿肿得如同大象腿,皮肤肿胀起来,显得更明亮细腻。 公输念槐看得直咧嘴,看了一眼后就扭过头去,不敢直视。 “怎么,小哥,某的正骨有何不妥吗?”齐岳盯着公输念槐呢,一看公输念槐的表情,脸蛋子沉了下来,从语气里就听出齐岳压着怒气呢。 公输念槐呵呵一笑,“齐医官的医道高明,岂是小子企及的?小子看到阮叔遭受此等痛苦,心下不忍罢了。” “想不到小哥还有一副仁人之心,听闻小哥正在试制一种新药,神效无比,何不拿来一试?” 公输念槐斜睨了齐岳一眼,心中老大不痛快,什么还有一副仁人之心,难道除了你齐岳,别人都生着一副铁石心肠不成?人都活了多半辈子,难道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真是的,连句人话都不会说。 其实公输念槐还得感谢这个齐岳呢。为何?因为公输念槐并不懂得如何正骨,若他早知道阮东来伤得如此严重,必不敢前来医治。 骨折,正骨为第一位,其次就是控制炎症。若骨折处不能很好地正位,死不了人,要是不能控制炎症,这条腿可能就废了,甚至还会危及生命。 现在第一步由齐岳做了,自己接下来就是控制炎症了。青霉素不就是做这事的吗? 呵呵,齐岳呀齐岳,同行是冤家不假,但也有不是冤家不聚首的老话呀。你盯着老子看,却忘了你的本份。现在老子就踩在你的肩膀上站起来,还得让你心服口服。 “小的正要试试。”公输念槐扫了一眼屋内,空空荡荡,除了阮东来这张床外,再无他物。 公输念槐举了举手中的木盒,“李叔,搭张桌子过来可好?” “噢,这就去。”李良一转身钻了出去,提了一张小木桌进来,放在床边。 “孟兄,您来配药,嗯,一条半吧。”公输念槐咬了咬牙,才说出这个数字来。 看阮东来的样子,公输念槐就知道,不加大药量很难控制住炎症。但标准药量是多少,还没摸索出来呢。只好摸着石头过河吧。嘿嘿,但愿天佑阮东来吧。 孟之经对齐岳也有一肚子不满,当着他老爹与他的面,左右刁难公输念槐,不就是落他的面子吗?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还得看主人的吗? 孟之经对公输念槐的吩咐甘之如饴。在这间屋子里,孟之经就是公输念槐的助手,大医师吩咐助手有何不妥? 孟之经轻快地答应一声,把手里的瓷罐瓷瓶摆放在木桌上。公输念槐也把装有注射器的木盒放在桌子上。 见过这套设备的也就寥寥几人。江海与孟珙就没见过,更惶论齐岳了。 所以这几件东西一放在桌上,好几双眼睛就被吸引住了。 瓷罐瓷瓶还好说,木盒里装着啥玩意儿,公输念槐并没打开,齐岳再不服气再好奇,也不能亲手打开来看看。 江海看了孟珙一眼,孟珙迷缝着眼,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所以江海也忍着没去动木盒。 “小哥,要施针灸之术吗?”齐岳捻着胡子,开口问道。 公输念槐笑而不语。整个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袅袅地回响着齐岳的问话。 咔一声轻响,打破了屋子里沉滞的气氛。 “这是何物?”几人同时问道,这次连孟珙也没绷住,目光盯在盒子里躺着的一根黑黝黝地管子。 孟之经取出两条宣纸,将一条从中间撕开,连同另一条投进瓷瓶里,而后从瓷罐里倒了少许蒸馏水进去。拿起瓷瓶,摇了摇晃了晃。还刻意在齐岳眼前晃了晃。 公输念槐轻轻拿起注射器,轻声对李良说了句,李良点头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酒坛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手一翻,又多出了一个酒杯。单手抓起坛子,倒了一杯酒进去。 “小哥,这是何物?”齐岳盯着公输念槐手中的注射器,一脸地错愕。很快目光又转向孟之经手中的小瓷瓶上。眼中的困惑之色更浓了。 “噢,齐医官,这叫注射器,乃寒家不传之秘。”公输念槐炫耀地在齐岳眼前晃了晃注射器。 “注射器?寒家不传之秘?”齐岳眼睛都直了,他听出来了,这玩意是不外传的,即使嗑头拜师也不行。只传本族之人,而且还传男不传女,就是当了女婿也换不来。 “念槐,好了。”孟之经放下瓷瓶,轻声说道。 公输念槐侧坐在床边,在阮东来的手腕处滴了一滴青霉素液,而后静静地盯着阮东来看。 阮东来是个哑子,不能自主地表达感受。青霉素皮试只能靠公输念槐自己的观察了。 方琼、孟之经还有王坚已经看过给兔子做皮试的过程,所以也凑过来帮公输念槐盯着。 齐岳、江海、孟珙也凑了过来,他们是被好奇与困惑拉了过来。 像公输念槐这样神神秘秘地看病法子,不消说见过,就是听都没听说过。 “念槐,这是做甚?”江海看了好几眼后,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齐岳立刻把目光转向江海,而后又扫向公输念槐。 公输念槐心里正感慨着呢。在后世司空见惯的东西,在这个时空里就成了稀罕物。像药棉,沾一点药水,在病人的皮肤上一抹就完成了。现在倒好,只能往病人皮肤上倒,倒多倒少纯凭手感。 一整套医疗工程做下来,真还不是小事。小到药棉,大到各种仪器,做下来,就是一个产业链。而要建成一个完整的产业链,即使在国家的大力扶持下,也得按五年为基数来计算。 产业链中的任何一个环节,同样也可以衍生出一个小的产业链出来,上下游产品这么一搭配,就形成了一个产业环,环环相扣,整个社会的资源就被捆绑了起来。 “念槐说这叫皮试。”孟之经替公输念槐回答道。 “皮试?为何不切脉?”齐岳又把话接了过去。 公输念槐自己不回答这个问题,就没人能替公输念槐回答。公输念槐当然不会回答,因为他压根就不懂得切脉。望闻问切,公输念槐一个也不会,问了也白问,因为不懂。 “念槐,东来一切正常。”方琼先白了齐岳一眼,才提醒公输念槐道。 “噢,可以了?”公输念槐环视一周,心里呯呯直跳,像要从周围的人身上汲取勇气似的。 公输念槐抓着阮东来的手腕子,瞧得旁边的齐岳连皱眉头,切脉还带抓手腕子的? 公输念槐侧身端起酒杯,让阮东来手掌朝上,在手腕处倒了几滴酒,轻轻揉了揉,而后等着酒液蒸发掉。 公输念槐轻吁一口气,拿起注射器,一手端起瓷瓶,将瓷瓶倾斜,注射器的针头就伸了进去。 此时,屋子里落针可闻。人人屏息凝气,真的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了。可是越不敢出气,气就出得越粗。终于有人憋不住了,气息越来越重。 公输念槐眼瞧着瓷瓶里的药液慢慢消失,举起注射器轻轻推了推,银针的针头喷出了水花。哎,成了! 公输念槐再吸一口气,你奶奶的,自己怎么混着混着混成医生了。在后世里,只看过别人给自己打针,自己还从未实验过。这下好了,自己跑到八百年前充神医来了。得想想,后世里给自己打针的医生里有没有姓阮的,而且还得是打针最痛的那个。 这一针下去,整个世界就变了。至于变成什么样,公输念槐没把握,无非三条路可选。一条是自己变成了落水狗,抱头鼠窜;再一条就是一举成名天下知;最后一条就是什么也没发生。 这一针呐,阮叔,您不能说话,就在心里多祈祷祈祷吧,为了您也为了小侄。嘿嘿,我来了。 公输念槐举着针头,摸着阮东来手腕上的静脉,这哪里是静脉呀,这分明是珠穆朗玛峰嘛。 “慢,小哥,你要做甚?” 公输念槐正沉浸在臆想之中,耳朵里传来一个声音。炸雷一般,直轰得公输念槐耳鸣目眩。 “打针呀!”公输念槐下意识地回答道。 “打针?某行医四十载,从未见过如此治病之法。小哥,莫非拿人命为儿戏吗?” 尼玛的,这帽子够大够狠够恶毒啊。公输念槐隐隐然感觉这样的味道在后世里更为流行。大概人权就属此类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功成 第一百三十七章功成 公输念槐上眼皮翻了翻,“齐医官,针灸铜人出现之前,您也会说是闻所未闻吧。” “那怎同?王惟一奉上御铸铜人前,经络之学已绵延千年,王惟一更是用针大师,集大成者耳。而你往人体里输送药液的手法,哪本医经里记载过?” “哎,齐医官,老齐,闻所未闻并不表示没有,你看,念槐手中的注射器你见过还是闻过,没有吧?念槐就做出来了,若不是闻过见过,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管子来呢?呵呵,看着吧,还有好多新玩意呢。”方琼赶紧出来打圆场,在屋子里的所有人,也就方琼的身份适合跟齐岳对话。 “哼!”齐岳一甩胳膊,上身动了动,两条腿却杵着没挪窝,“若东来出了问题,是某的医术不精还是小哥的妄为所致?” “当然是小可的责任,不劳齐医官承担。”公输念槐冷着脸,连思考都没思考,就把可能出现的医疗事故揽在了自己身上。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怎么成就一番事业来? “好!好!好!”齐岳脸色铁青,咬着牙连说三个好字,“某就看看小哥的手段。” 公输念槐握着阮东来的手腕,忽然看到阮东来竖起了大拇指,朝公输念槐晃了两晃,公输念槐抬头看去,阮东来两眼含笑,眼神里满是鼓励之意。 公输念槐心中一荡,轻轻地捏了捏阮东来的手掌,而后两指骈起,在手腕上拍打了两下,针头对准突起的静脉血管扎了下去。 后世里这叫打小针,一般都是扎屁股,打吊瓶时才从手腕处下针。现在公输念槐直接从手腕处下了手,不是他想从这里下手,而是被齐岳一搅和,脑子有些乱。 而且公输念槐也不清楚为何要这样下针,反正后世里打小针已经很少了,动不动就输液,输液就扎手腕子。 众人再次屏息凝气,静静地瞧着公输念槐推动活塞,一点点地进入针筒。由于针管不是透明的,众人只能从活塞的长度来猜测药液进入阮东来身体里的多少。 齐岳刚才还在斗嘴,一别愤愤不平地样子,当看到公输念槐真的一针扎下去后,就俯身瞧着阮东来的手臂,眼睛瞪得大大地,盯着针头扎下去的静脉。 十秒?还是二十秒,没有人记得了。反正公输念槐把针头从阮东来的手腕子上拨出来时,浑身上下如被抽去了骨头一样,酥软无力,后背上一阵阵地发凉,不消问,肯定是汗透衣衫了。 “念槐,”孟珙一只手托在公输念槐的后背上,一只手从公输念槐手里抽出注射器,“好了!” 孟珙的这句好了,说得极为轻柔,公输念槐感受着孟珙掌心里的热度,耳朵里听着好了的评语,扭头朝孟珙笑了笑。突然一股暖流潮水般漫过公输念槐的全身,鼻子一酸,眼眶里刹那间泛上好多水出来。 “孩子,嗯,好了。”方琼抬手擦了把脸,说话时鼻音有些重。 “小哥,接下来如何?”齐岳一偏腿坐上了床的另一边,手里握着阮东来的手,两眼盯着阮东来的脸看个不停。 “噢,也没什么了。看着就是。”公输念槐半边身子都靠孟珙的手托着,说起话来力气也弱了不少。 这一针下去,后果难料。若是阮东来发起哮喘来,公输念槐真得夹包走人了。他也没辙。皮试时没问题,不见得就万事大吉了,这根铁梨木的针管就是最大的隐患。 屋子里的气氛,没有因扎针完毕而稍缓,反而更加凝滞了。几双眼睛盯着阮东来,都想看看公输念槐所说的不良反应会否发生。 阮东来的婆娘站在堂屋里,不安地朝屋子里瞧着,衣角被她绞成卷,还在下意识地卷着。 表现最好的,可能就是孟之经了。自打公输念槐把针头扎进阮东来的静脉,孟之经就像个小学徒,不眨眼地盯着看,眼神里满是兴奋。似乎躺在床上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兔子似的,他关注的是效果,而非后果。 约莫五分钟后,屋子里的人似乎又活了过来,也渐渐有了动静。齐岳替阮东来切着脉,双眼微阖,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若以现在的样子,齐岳也不失为医者仁心,值得好好结交一番。 随着时间的流逝,公输念槐也慢慢恢复了气力。若阮东来如此下去,那么就说明青霉素是可以注射的,安全性可以排除了,现在就看效果了。 阮东来瞧着公输念槐,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公输公子,东来说他无碍,您可以放心了。”李良摸了摸阮东来的额头,对公输念槐说道。 “哦!”屋子里不知多少人听到李良的话后,都轻轻地吁出一口气。这似乎比打了一场恶仗还让人紧张疲累。 “齐医官,如何?”方琼背着双手,又问齐岳。 齐岳睁开眼睛,先扫了公输念槐一眼,而后轻轻点点头,“脉象平稳,东来应无大碍了。” 齐岳的最后一句话算是盖棺定论了。如此看来,公输念槐虽然有各种神器出现,但毕竟年龄摆在这里,而且进入这个圈子时日尚短,要想彻底征服在座诸人,还得努力不止。 像齐岳,其威望是几十年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岂是公输念槐仅凭几件神器就能撼动的? 公输念槐站起来,朝齐岳一拱手,“小子多谢齐医官把关。” 这个礼不是白施的。作为技术出身的公输念槐当然明白齐岳的话,不是有句老话叫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吗?向东是指,向西也是指,齐岳就指向了该指的方向。就这份胸襟,就值得公输念槐给齐岳施一礼。 “小哥,某听闻,这种神药的炮制与使用,医官们可以参与,是否属实?”公输念槐活动了下手脚,就要到院子里透透气,此时齐岳却开口说话了。 “哦,确有此事。”公输念槐想了想,似乎说过这样的话。 “老齐,老齐,现在不是谈论这事的时候,”方琼走过来,站在两人中间,“来日方长,看把念槐累的,走,到院子里透透风,齐医官这里就交给你了。” 方琼拉着公输念槐走出屋子。 “谢谢公子施救之恩!”两人刚走到堂屋里,一直等在这里的婆娘,敛衽给公输念槐万福下去。 “哎,阮婶,”公输念槐慌忙还礼,“阮叔受伤,小侄是祸首,应当的应当的。嘿嘿。” “凤娘,念槐的神药一用就好,你只须侍候好东来的日常饮食,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了。” “是。多谢方管家。”凤娘再给方琼施了一礼。 方琼哈哈笑着,步出屋子,来到院子里。夜风一吹,甚是舒爽。 “呵呵,公输公子,少年才俊,出手不凡啊。佩服佩服。”华英华参军看见公输念槐走了出来,满脸堆笑,拱着手迎了上来。 “华参军,您没进去?”公输念槐看见院子里还有几人,其中就有这位华参军,当然还有一位老熟人,就是张言了。张言正幽怨地盯着公输念槐看呢。 “呵呵,我等不懂医术,看也白看,能得睹公子医者风采,也就足矣。”看来华英祖上必是编草帽的,一顶顶帽子不要钱也似,朝公输念槐的头上飞来。 “华参军,过奖过奖。”公输念槐打着呵呵应付着。公输念槐就烦这种毫无营养的话,虽然没有营养,但听着却很舒服。有不少人就好这口,也有不少人就擅长说些口惠实不至的话。 “公输公子,非是华英抬举公子。”华英似乎看出了公输念槐的敷衍,神色一敛,以无比真诚地语气缓缓说道,“公子提出的造肥举措,英粗粗计算了下,若以增产一成来算的话,枣阳五万亩土地,一年一熟,就可增产六千石粮食,相等于多开垦了五千亩良田。这一进一出,英占了大便宜了。英忝为屯田主使,该不该感谢公子啊。” “哦,这么多。”公输念槐还真没算过,华英把数字摆出来,公输念槐一琢磨,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像枣阳这个地方,至少能做到两年三熟吧,那就得再乘以一点五,光造肥一项,就可凭空多产出九千石粮食。而随着屯田的增加,基数会越来越大,每年增产的粮食就是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 公输念槐忽然想起一事来,“华参军,您也管造肥之事吗?” “哦,事起仓促,英暂摄其事。怎么,公输公子又有了新想法?”华英一听,立即又走近了一步,这个半大孩子简直就是一个妖孽,随便一个想法就能起到颠覆性的作用。 “这就好。华参军,您那里有无生石膏?” “生石膏?您不是说熟石膏吗?”任是华英精明非常,也猜不透公输念槐用生石膏作甚用。 “哦,华参军误会了,生石膏与您的造肥没关系。小的是想给阮叔打一个石膏,要用到生石膏。有劳您了。”公输念槐朝华英拱拱手,算是求他帮忙了。 “打石膏?”华英两眼就眯了起来,他很想看穿眼前的这个孩子脑子是怎么长的,“呵呵,公输公子果然智计百出。英虽然不明白怎样给阮大哥打石膏,但公子所需,英必达成。明日一早,生石膏就会送到府上。”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各有盘算 第一百三十八章各有盘算 “小哥,如何打石膏?”齐岳从屋子里一步跨到了院子里,不知他是在屋里听到了公输念槐与华英的对话,还是恰巧听到了两人的话尾。 “齐医官,你与公输公子都是杏林圣手,正可以探讨一番,某就不打扰二位了。”华英拱拱手,很光棍地退了出去。 “小哥,东来腿上的木架子可有不妥?是否要用石膏替代?”齐岳毕竟是医生,见微而知著,一下子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公输念槐瞧着齐岳走近自己,心中暗叹。 “齐医官,阮叔怎样了?” “东来很好,正要睡去。”齐岳走到公输念槐面前,腰背拔得挺直,其身姿神态似要训诫弟子也似。 “哦,小子去看看。”公输念槐拱拱手,朝屋里走去。 “哎,小哥,莫急,某还有事情请教。” “不急,不急。”公输念槐人往前走,手臂朝后向齐岳挥了挥,头也不回地去了。 “念槐,莫要看了,东来已经睡了。”屋子里又走出几人,与公输念槐走个碰头。 “孟叔,江爷爷,你们要回了吗?”公输念槐刹住脚步,看着走出来的两人问道。 “念槐,江爷爷活这么大,今晚上可开了眼了。药汁不往嘴里灌,愣往身体里倒,这些道道,真得好好琢磨琢磨。”江海一把揽着公输念槐的肩头,边说边往外走。 众人一看,两个头儿都要走了,也纷纷尾随在后。有人先跑进屋里瞧了阮东来一眼,才返身离开了阮东来家。 “念槐,跟江爷爷到军营里去如何,想做什么都依着你。”江海揽着公输念槐的肩头,搂得紧紧的,不似亲热更像挟持。 “江爷爷,小子真没本事到您手底下做事,小子是样样行,样样松,投机取巧嘛,还能糊弄一时,要是真刀真枪的上了战阵,就属狗熊的,怂了。” “江叔,念槐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怀璧其罪的事儿还少了?”走在前头的孟珙放缓了脚步,轻声说道。 “璞玉你也别担心,念槐走到哪里,都是从忠顺军走出去的汉子。就是到了官家那里,有我忠顺军在,念槐也不会受夹板气。”江海放开揽着公输念槐的手臂,紧走两步,与孟珙并肩而行。 孟珙回头看了公输念槐一眼,“不知念槐有无出仕的打算,年纪还是小了些。” 公输念槐眨巴着眼睛,敢情两位大佬开始考虑他的前途了。这样的面子得兜着,“江爷爷,孟叔,小子出不出仕不打紧,能把想做的事情做了,就如愿足矣。” “恐怕由不得你。”孟珙牵起公输念槐的手,在手背上轻拍了两下,“史通判见了你,必会见猎心喜,怎会让你憋屈只隅于忠顺军?念槐,还得早做打算呐。” 这是要站队了吗?来得有些快哦。 公输念槐敛容正色道,“江爷爷,孟叔,小子的身价不会这么便宜吧,您两位就这么把小子卖了?小子认为有些亏了。” “哦,哈哈哈,”孟珙看了江海一眼,两人同时捧腹大笑起来,江海走过来,狠狠地拍了公输念槐后背几巴掌,“小子,有种,合江爷爷的脾气,那就到军营里来,与江爷爷再亲近几年。” 孟珙收住笑,左右看了看,跟随的人除了孟之经、方琼、王坚落在五步之外,其他的人都远远地跟着,隔了足有十余步。 “江叔,到场院再说吧,听听念槐怎么说。”孟珙提醒江海道。 “哪个兔崽子不长眼,会到处嚼舌根子?我拨了他的舌头。哼,走吧。你们跟紧些,别学那些婆娘们。”江海扭头朝身后的几人低吼了一嗓子。 一行人迤逦回到场院,孟珙、江海携着公输念槐径直进了孟珙的正房,华英与齐岳见没他两人的事情了,也各自回房去了。 公输念槐一看,得!今晚上又不能早睡了,这一聊不到半夜,恐怕打不住。 随后,方琼、王坚、孟之经也进了屋子,各找位置坐下。 公输念槐扫了眼屋子,陈设简单,更算不上气派,但也是有横有样。可能屯田开始时,孟珙选定的临时办公之所。桌椅都是粗重那种,美观谈不上但胜在实用。 在屋子里,公输念槐并没看见那架望远镜,不知被孟珙收藏进了哪个隐秘之所。 李良等众人走了之后,对阮东来的婆娘又嘱咐了一番,这才施施然地离开了阮东来家,回到了自己的家。 妞妞与石头早已睡得酣畅淋漓,李良到屋子里看了眼姐弟两人,返身出了屋子,进了西侧房间。 “家福,怎么回事?”屋子里黝黑一片,李良却犹如目睹一般,进屋后径直走到土炕前,立定不动。 “嚓,”一声轻响,屋子里亮起一豆灯火,陈家福的身形在油灯下显得迷离神秘。 “大哥,彭家兄妹可能遇上大麻烦了。”陈家福在条凳上坐了,开口说道。 “哪方的人?白天时,王副统制派出一哨人马进了桐柏山,难道就是为了彭家兄妹?”李良一偏腿,坐在炕沿处,一条腿悬着,荡来晃去。 “不是。我们刚回来,彭家兄妹也没有过激行动,踏白军怎会无端出兵?彭家兄妹派人来了。”陈家福先否定了李良的猜测,而且又抛出了一个消息。 “彭家兄妹派人来了?人呢?何时到的,怎么找到你哪里去了?”李良的屁股在炕沿上欠了欠,变成两条腿都悬空,两眼紧盯着陈家福。 “嗨,小弟饭后到村外闲逛,就遇见了从庄稼地里钻出来的机灵小子,差些儿起了冲突。幸而见过一面,这才免了动手,也避开了防守的军兵。小弟来寻你时,你却不在,只好哄着妞妞与石头睡了觉,就在这里等你回来。”陈家福草草地把遇见彭家兄妹来人的过程说了一遍,两眼盯着李良,等着李良拿主意。 “人呢?有没有说是哪方面的麻烦?”李良皱着眉头,想不出刚刚从彭家兄妹那里离开,怎么就出事了呢?算算时间,不像是被忠顺军盯上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来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来人 “嘿,那小子嘴挺紧,非要等你回来才说。至于人嘛,自打进了这院,我就没见到他,还是对我们不放心吧。”陈家福苦笑着摇摇头,“彭家兄妹也不知从哪里弄的这些奇人异士,连我都看不住他。” “噢!”李良两手撑着炕沿,仰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哥,怎么办?”陈家福低声问道,两眼盯着李良。 “彭家兄妹冒险派人来,他们到底遇到什么麻烦了呢?看来,不像是我们这边的麻烦,否则他们就不会派人来找我们了。若是外来的,就有些麻烦了,金人,蒙古人,甚至忠义军都有可能。可是义仁与义月兄妹已经离开了北地,这些人怎么还不放过他们呢?难道兄妹两人身上还有秘密,还是怎么着呢?” 李良没有回答陈家福的问话,把自己的猜测一一说了出来,说完后就看向陈家福。 “大哥,是否彭义斌的旧部?”陈家福皱着眉头说道。 李良轻轻地摇摇头,“若是旧部想打着彭家兄妹的旗号东山再起,义仁与义月就不会派人来找我们了。毕竟这是他们内部的事情,即使谈不拢,义仁与义月不想再返回北地当那个旗号,就是打起来,两兄妹也不会派人来的。” “嘿嘿,大哥,那我们,”陈家福欲言又止,两眼只是盯着李良,似乎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李良能明白。 “嗨,看着吧。只要不损害忠顺军的声誉,我们几兄弟拼上老命,也要护得彭家兄妹周全。”李良狠狠地单掌拍在炕沿上。 “那是自然。”陈家福也重重地点了下头,“若是对方的实力远在我们之上,硬碰硬只会让对方占便宜,孟小将军这边” 李良双峰紧锁,只是不言语,陈家福也就静静地看着李良,屋内昏黄,一片寂静。 “唉。”李良轻叹一声,“若是北地人,还有什么好说的?逐出去他们便是,只是彭家兄妹想隐居下去的愿望必会落空。嘿嘿,我有些明白彭家兄妹派人来的目的了。把那送信小子叫出来吧,有话问他。” 陈家福两手一摊,“大哥,我也不知他到哪里去了,如何叫他?” “哼,净玩些鸡鸣狗盗的把戏,小气得很。”李良朝屋顶上看了看,“小子出来吧。” 屋门咔的一声响,闪身进来一人,立在李良面前躬身施礼,“小的时程,见过李军使。” “时程?”李良上下打量来人,“哦,我还真见过你。坐吧。” 来人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生得骨骼精小,浑身上下透着干净利落。只是身量太小,比妞妞也高不出一头来。穿着打扮一副山民的样子,甚是简朴。 时程再拱拱手,“不忙。小的奉公子小姐之命来知会李军使,说完再坐不迟。”时程说着话,两眼不住地在李良脸上打转。 “知会?” “正是。”时程脸色一凝,正色道,“若李大哥寻我们不见,请不要寻找我们,我们已经安全离开了此地。来日再会。” “这是义仁说的?”李良瞧着时程正颜正色地学说着彭家兄妹的话,眉头撮起了一个疙瘩。 时程两肩一松,再拱手道,“正是。小的被派出时,公子与小姐亲口所说。” “时兄弟,你们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何要离开这里?”陈家福站起来,拉时程坐在条凳上,不解地问道。 “呵呵,”时程微微一笑,“老朋友来了,他们想带公子与小姐回返北地。” “老朋友?是谁?义仁与义月答应了吗?”李良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时程,有些不相信时程的话,“还有谁能让义仁与义月回返北地,义仁与义月回北地作甚?再挑义旗与金人蒙人作战吗?” 时程双手一摊,“公子与小姐不让小的透露这些消息。” “哦?”李良的目光瞬间提高了亮度,死死地盯着时程,“这么说,来的不是朋友,而是冤家喽。哪边的?时程,你肯定知道来的是谁,也知道你家公子与小姐将要面对的处境,你说,你来此作甚?” “我,我来传话。一会儿我就回去。”时程不敢面对李良的直视,低头轻吟道。 “时兄弟,慢慢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与李大哥不会袖手旁观的,你家公子与小姐既然来到了宋境,我们必不会再让他们去冒险的。” “求两位军爷救救公子与小姐。”时程噗嗵一声跪了下来,嗑头如鸡啄米,“公子与小姐说,就要他们再为死去的兄弟们讨些公道回来,小的不想来,被小姐以死相逼,非要小的给军爷们带些话,非是爽约,而是时非得已,莫怪莫怪。” 陈家福一把扯起时程,把他摁在条凳上坐好,“时兄弟,莫哭莫哭,来擦擦眼睛。” 李良不为所动,静静地听着时程的哭诉,“最后的话是义月说的?这也是派你来传话的原因?” 时程掀起衣角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与鼻涕,重重地点点头,“嗯。小姐说,这几天你们还有那位会飞的公子可能会到山里找我们,若是找不到我们,会以为我们不守诺,这会污了我们的名声,故此才派小的来知会一声。” “来来来,先把眼睛擦了。家福,去弄些水来。”李良跳下炕来,坐到时程的身边,像慈父一样轻轻地拍打着时程的后背。 很快,陈家福提了一壶水走了回来,倒了一碗递给时程,时程哽咽着,接过水来,一仰脖,咕咚一声倒了进去。 时程抹了一把嘴,把情绪调整了下,不好意思地瞧了瞧身边的李良,咧嘴一笑,“小的失态了,让两位军爷耻笑了去。” “救主心切,我等理解。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李良起身坐回炕沿。 时程略一沉吟,抬起头来,“公子与小姐不让小的告诉军爷实情。唉,小的怎能眼看着公子与小姐亲蹈虎穴。两位军爷问起,小的也顾不得公子与小姐的严令了。” “这就对了嘛,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你家公子与小姐所做,也是出于一个义字,也是为我们考虑,不想我们卷入进去。但未免看小了我们。若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们知道了也不会插一手的。现在有了外部势力进来,我们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李军爷说得是,小的也是这么想的。三位军爷离开山谷不久,探查的兄弟就传回信来,一队人马正进入桐柏山,向山谷内挺进。沿途驱赶了不少流民,弄得清静的桐柏山一时鸡飞狗跳。” “杀人没?”陈家福与李良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踏白军的一部进入桐柏山的原因。 “哪会不杀人呢。桐柏山里聚集的流民有些已经结集成村寨,有些几家人占据一个小谷地自生自灭。这些人一路下来,有人的地方必进去看看,或杀或逐,唉,哪里有活命的地方啊。” 李良与陈家福单拳紧攥,咬着牙关发恨。 “哪里来的杀才,金人吗?”陈家福一拳捣在条凳上,两眼发红,一副择人而噬的凶狠面目。 “金人?呵呵呵,是蒙人,蒙人呐。”时程仰头视天,压抑不住内心的悲伤,胸脯急剧地起伏。 “蒙人?”李良与陈家福惊呼一声,对视一眼,又分开,目光齐齐扫向时程。 李良与陈家福一下子懵圈了。 蒙古人在此时南宋人的心里,还是天边的一片云。 李良与陈家福若只是一名普通的宋人的话,根本不清楚这世上还有一个蒙古的部族存在。 即使如李良与陈家福也只是在与方琼孟珙等人接触时听到一些蒙古人的零星消息。 更多的信息还是来自与彭家兄妹的交谈中。彭义斌就是在与蒙古人的交战中战败身死。 别人的惨剧,听来是故事,没有身临其境的感受,感触也不深。而且北面还有一个金国把蒙古人拦在南宋人的视野之外。宋人总觉着蒙古人离自己还太远,只要金国不倒,宋人就永远不会与蒙古人碰面。 李良与陈家福怎么也没想到,一觉醒来,蒙古人竟然出现在了眼皮底下,而且还是用这样一种高调的方式。 桐柏山虽然山深林密,自成一个封闭的环境。但毕竟已经是宋境,而且里面还生活着不少流民与山民,竟敢一路杀将过来,丝毫不怕行踪暴露,引起大宋边军的反弹。 “时程,你确定进来的是蒙古人吗?有何为证?”李良当然不会被时程的判断牵着鼻子走,作为老牌的踏白军,自有一套识别敌我的方法。 “哼哼,小的当然不会看走眼。而且来的人里面还有小的见过一面的,就是化成灰,也瞒不过小的的一双眼睛。”时程说到此处,两眼喷着火,似与来人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也似。 “哦?你见过他们,是谁?”李良急急问道。 “李志常!”时程咬着牙,牙缝里崩出三个字来。 “李志常?李志常是何人,听起来是个汉人吧?”陈家福不解地扭头看身时程。 若是公输念槐在此,听到李志常三个字,必会知道来人为谁。而且还能扒出李志常的祖宗三代。但李良与陈家福就没这本事。甚至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更遑论其来龙去脉了。 第一百四十章 缘起 第一百四十章缘起 “不仅是汉人,还是个道士,不过早就做了蒙古人的腿子。”时程咬牙切齿地说道。 李良皱了皱眉,不太认同时程的说法。 时程说来算是北人,若从统治者来说,应该归为金人。不过从金宣宗将都城从中都迁到汴京后,河北山东之地就陷入战争连年的境地。当地的汉人纷纷结社组军自保,各择主人。这些人乱世不仅想活命,也想趁机割据一方。 金朝思前想后,知道对于河北、山东等地反正再也不能进行实际意义上的直接统治,便做顺手人情,选出九个势力最大的地方武装头目,全部封为公爵。 在这期间,蒙古人与宋人也没闲着,纷纷将手伸进了这一区域。蒙古方面,最大的收获在于收降了史秉直、史天倪父子和张柔等汉人武装。而南宋方面,暂时也把李全的红袄军收纳为官军。 所以对于时程来说,现在他可能自认为红袄军而远胜于为宋人。但时程伴随着彭义斌的红袄军,始终与蒙古军队作战,对蒙古人的认识远胜于李良与陈家福。 对于一个道士,怎么能随便就冠以蒙古人的腿子这个头衔呢? “时程,你说你见过李志常这个道士,他怎么会是蒙人的腿子呢?不会有什么误会吧?”李良小心地问询道。 “两位军爷不会认为小的大言炎炎,故事夸大其辞吧。”对于李良略带质疑的语气,时程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蹭地一声站了起来,手臂抬了抬,又颓然垂了下来,就势躬身施礼,道,“请两位军爷恕小的失礼不敬之处。” “无妨。时程你就慢慢道来。某与家福久不在军中,而对于北地之事,更是知之甚少。还得你给我们指点迷津,也好厘定下一步的行动方略。”李良抬起独臂,示意时程坐下说话。 “小的不仅见过李志常,还见过他们的掌教。那还是小的很小的时候,我家总管命公子去见丘处机,小的自然也就随侍公子,才有机会见到了这个李志常。故此识得此人。虽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小的决不会认错人,而且我家公子也认为来人正是李志常。” 李良一听这里面信息量太大,非是自己一个大头兵所能搞清楚的。先听着吧。 时程说着,瞧了两人一眼,见两人蹙眉静听,没有插话的意思,就自顾自地说下去。 “小的并不清楚总管为何派公子去见丘掌教,也问过公子,公子说是官家的意思。” “后来呢?”陈家福也听出一些眉目来,能让官家记挂着的人,必有大来头,按说这个丘掌教应该倒履相迎吧,至不济也不会反目成仇。但是按现在的情势来看,双方的仇怨还不小。难道这个丘掌教拒绝了官家? “小的当然不明白官家为何要让我家总管去找丘掌教,只知道我家公子与丘掌教并没有谈拢。在回来的路上,我家公子也是闷闷不乐,时时青着脸大骂无耻。” “时程,你可知道义仁骂谁无耻?”李良心大心小的问道。 “还能有谁,就是那些老杂毛。他们竟然说官家有失政之罪,故不奉诏书。”时程说起往事,当时的情景似若依然历历在目,可见此事对他的影响。 李良与陈家福对视一眼,李良开口问道,“就因为此事,你们两家就结下了梁子?” “当然不是。其实,”时程转动着眼珠,选择着语辞,“其实大宋官家如何,丘掌教如何说,那也是人家的事情,我家总管只是受人所托而已。关不得我们与丘掌教两家的关系。” “只是后来,就是这个丘掌教,巴巴地接受了蒙古人的邀约,不远万里,跑到大雪山去见蒙古皇帝去了。据说随行的就有这个李志常。” “那也不至于两家反目啊,莫非义仁看得不忿,起了怨念?”李良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 “军爷,您太也善良了,也小看了我家公子。我家总管是如何死的,这些杂毛功不可没啊。”时程狠狠地捶了下条凳。 “哦?还有这事?怎么没听义仁义月说起?”李良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嘿,我家公子不想提及而已。既然打定主意不再趟那些浑水,浑水里的渣滓不提也罢。只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这不,人家又追来了,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彭总管兵败被擒,是有人作了手脚?”陈家福砸吧砸吧嘴,品出了一些味道来。 “严实老贼,若没有李志常在中间穿针引线,怎会联络上必里海,必里海又怎能擒斩我家总管。”时程说着,两肩不住地耸动,只是拼命地压抑着。 若事实确如时程所言,这个李志常以及身后的那个什么掌教,就不单单是蒙古人的腿子这么简单了。 “时程,你出来时,李志常到了哪里,共有多少人?”李良大概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他多年的军旅生涯,意识到这种情况已经超越了个人情谊的范畴。而由于彭家兄妹不想让行踪暴露在外,李良即使想帮,也得先安排好彭家兄妹才好行事。 “大概百人左右,小的推测这里面有蒙古人,有道士,也有严实的部下。是否有后续人马,小的出山时并没得到探马的侦报。不瞒两位军爷,小的认为正是那位公子的飞伞,才引得李志常一行人摸准了方位。” 李良摇摇头,“时程莫要口无遮拦。虽说是李志常带路而来,但他们的意图并不明朗,除非有人泄漏了你们这些人的行踪,否则,李志常即使是神仙,也不会知道你们躲到了桐柏山中。” “是,小的想多了。”时程歪着头默思片刻,站起来朝两人拱拱手,算是赔罪了。 “大哥,”陈家福刚要说话,被李良挥动的独臂阻止了。 “家福,你的意思我明白。义仁与义月不想让外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我们也毋须到处宣扬,替他们守口如瓶就是。” 李良从炕沿上站了起来,盯着时程道,“时程,你即刻回去,告诉你家公子与小姐,莫要与李志常他们接触,我自会与你们联络。联络手法嘛,你与家福商量。” 说罢,李良推门就要跨出屋去。 “李军使,您,”时程噌一声从条凳上站了起来,“莫非您要上报枣阳军?” 李良拉起时程的手,轻轻地摇了摇,“时程,安心回去,保护好你家公子与小姐。李志常他们,就交给我们吧。” “公子与小姐不会放过李志常的,小的说服不了他们。”时程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执扭地说道。 “你家公子与小姐答应了公输公子,不会借李志常之事逃遁了吧。”李良想起了彭家兄妹与公输念槐的约定。你们不是一诺千金嘛,那就应诺吧。 “李军使,您不须用激将法,李志常想一口吃掉我们,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这样硬的牙口。公子与小姐和公输公子的承诺,自有我家公子与小姐作主,小的做不了主。但请李军使转告公输公子,只要红袄军还有一人在,承诺依然有效。” “哈哈,时程啊,你家公子与小姐跟公输公子的约定可不是这样子的,公输公子要的是你们全都全须全翅地活着,少一根汗毛就算你们毁诺,回去问问你家公子与小姐,是不是这样子。” “啊!”时程愣住了,还有这样的诺言在吗?这不是把自己的手脚绑起来了吗?莫说与李志常拼命了,就是被石头嗑了碰了,公输公子若较起真儿来,就是红袄军毁诺在先,这就要了红袄军的命了。 “时兄弟,你家公子与小姐派你来,恐怕就是想看看公输公子的态度,是去跟李志常拼命呢,还是守着与公输公子的诺言。”陈家福拍了拍时程的肩头,温言说道,进一步印证了李良所说非是信口开河,用来安慰他的言辞。 时程愣了半天,不得不点了点头。有了这个承诺在,他们实际上只有一个选择,或者毁诺与李志常拼命,或者守诺,就得避开李志常,保存自己。 时程挠挠头,难道那个带着块破布就能飞上天的小子,真是仙人不成?刚与公子与小姐订了这么一个奇怪的约定,他前脚一走,李志常就摸上门来,也太巧了些吧。 不管怎样,对他们这些经过千辛万苦才逃到这里的红袄军的残部来说,若能活下去谁还愿意拿着脑袋去拼命? 不过,对于红袄军的这些残部来说,李志常是他们的仇人,他们只所以流窜到此,也算是拜李志常所赐。 现在仇人寻上门来了,难道还要当缩头乌龟不成? 想到这里,时程轻叹一声,反正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还是回去让公子与小姐拿主意吧。 自己来这里就是传话的,现在已经完成任务了,也该回去传达两位军爷的意思了。 时程躬身施一礼,“两位军爷的意思,小的回去后一字不拉地说给公子与小姐听,如何拿主意,就非小的能左右的了。” “哈哈,这就对了嘛。你家公子与小姐久经战阵,不是鲁莽之辈,必会做出对你们有利的决定。好了,你跟家福商量吧,某去了。”说罢,李良单手朝时程挥了挥,转身出了屋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麻烦 第一百四十一章麻烦 李良走出自家院子,一边走一边头痛。 彭家兄妹意欲终老山谷,带着百战余生的残部安安静静地过一段与世无争的生活。 李良也曾答应不会把他们的行踪说出去。 但是现在,由于蒙古人的出现,只能两者相权取其轻了。 李良轻叹一声,加快脚步,朝场院走去。 场院里,孟珙临时居停的房间里,谈话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 “念槐,明天午后史通判就要来了,作院的突火枪礼炮是你弄出来的玩意,当仁不让,你得顶上去看着,要保证万无一失。” 孟珙敲打着面前的桌子,沉吟道,“神药已经试用成功,还有一大波在后面等着你提纯,这几天你就辛苦辛苦。医官们何时培训,你拿个章程,跟江都统制协调就好。” 公输念槐瞧了孟珙身边的江海一眼,江眼正笑咪咪地瞧着他,两人点点头,目光一触即分,凝神听着孟珙的安排。 孟珙仰起头,瞧着房梁,缓缓说道,“锐之,安保措施一定要跟上,不可出现丝毫瑕疵。史通判的行期不定,若是知道念槐搞出了这么多新鲜玩意儿,驻留不去也是有可能的。” “啊!”屋子里的人有一半都发出了呼声。有惊有喜也有失落。 江海眨巴着眼睛,把头扭向王坚,“锐之,桐柏山里出现的人的身份搞清楚了吗,莫要让这颗老鼠屎坏了这锅汤。” 王坚肃然施礼,恭谨地回答道,“属下正在探查,必不会误了事。” 公输念槐与孟之经对望一眼,两人正等着这个信息呢。为何踏白军突然派出一哨人马深进到桐柏山里,虽说是打着巢匪的旗号,不仅公输念槐不相信,孟之经更是怀着极大的疑问。 桐柏山里有流民,附近的山民也经常出入,双方偶尔也会发生冲突,但达到派出军队的程度,孟之经还没经历过。 而且,土匪不是一天就能长出来的,为何以前没听说过山里有土匪呢,怎么一觉醒来,山里的土匪就嚣张到需要派出军队去维和了呢? “是否飞伞队遭到了袭击?” 在这屋子里最没发言权的就是孟之经了。虽说公输念槐外在年龄上比孟之经还小,但公输念槐接二连三地造出新鲜玩意儿,已经稳稳地站住了客卿的位置,而且孟珙指明这次谈话是因公输念槐而起。 环视在座诸人,不管从职务上还是辈份上,孟之经虽贵为孟珙的长子,却不得不沗为倒水童子的角色。 现在终于逮住了话尾,哪里会放过。而且,他琢磨来琢磨去,能让踏白军出动的,必然不会因为子虚乌有的土匪,而是另有原因。 这个原因嘛,看来得着落在飞伞队上了。只有他们才会暴露在各色人等的视线内。 即使躲在山里的流民,还有山民,任谁看清了飞在天上的是人后,总会按捺不住好奇之心,要走近了去探个究竟。 如此一来,引发冲突也不是不可能。谁能知道流民之中不会有异常彪悍的人物在? “清远猜个正着,正是飞伞队遭到了不明人物的袭击。幸而飞伞队早有警觉,及时把信息传了回来。”王坚轻描淡写地应道。 公输念槐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大脑里风起云涌。 “飞伞呢,飞伞没被抢走吧。”孟之经一看王坚接了话,知道缺口已经打开了,怎么还会再被堵上呢,所以继续发问。从而也好从这个缺口里找个由头,好加入巢匪的队伍里。 提纯青霉素固然重要,也很有趣,但比起剿匪来,段位还是低得多。 “也亏得飞伞队的军兵弟兄们急警,割断固定索,才得以保住了飞伞。” “王叔,有人受伤吗?”公输念槐听得心中一紧,这尼玛的不科学啊,难道山里真有不怕官军的土匪? 流民也好,山民也罢,不会不顾军兵的警告,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不要命地硬往上冲吧。 除非真有土匪,或者金人的细作之类的。否则不会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去跟边军争夺飞伞。 “唉,”王坚轻叹一声,“十人的小队回来的只有两人,就是那两名操控飞伞的军兵,其他的都已经战死。” “啊!”公输念槐与孟之经惊呼一声,尤以公输念槐的声音最为尖锐刺耳。 屋子里的人显然早已知道这个消息,都默然不语。 “王叔,为何不派大队人马进山搜索?杀官兵视同造反,谁的胆子这么大。”孟之经两手撑着膝盖,作势就要站了起来,只是眼角适时地瞄上了他老爹,才压住了心中的愤怒。 公输念槐的大脑风车般旋转,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王叔,您认为是哪方面所为?”公输念槐想着想着,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话一出口,连自己也吓了一跳。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没有资格来问这个问题,而且语气用词显然不是一个晚辈和局外人所应该有的。 “哦?”孟珙两眼扫向公输念槐,“念槐,莫非有新的想法?” “呵呵,孟叔,小侄鲁莽了,王叔您继续。”公输念槐挠挠头,赶紧把话往回收。 “念槐,无妨,各言其志耳。我们算是局内人,你呐,算是半个局外人,看问题的角度也会有所不同,说出来也给我们提供一个借鉴。”王坚呵呵一笑,鼓励道。 公输念槐扫视一匝,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积聚在他身上,似乎大家面对的不是一个工于机巧的匠师,而是智计百出的诸葛孔明。 公输念槐尴尬地一笑,“大家这样看着小子,小子受宠若惊。只是,嘿嘿,小子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话虽这么说,公输念槐的大脑却没闲着,飞速地转呀转,是不是土匪不重要,关键是彭家兄妹。 桐柏山虽大,但能住人的地方并不多。若土匪数量够多,早晚会摸到彭家兄妹那处山谷。 而且下一步,公输念槐还想在大山里设立几处秘密的实验基地,要是真有土匪,安全就成了问题。 哦?公输念槐灵光一闪,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但这个灵光如同暗夜里远处闪现的一点灯火,一闪即逝,再找时已然沓如黄鹤。 彭家兄妹能从河北一路穿州过府来到桐柏山,显然金人在从河北到桐柏山一线防范并不严密,或者说金人的注意力都被西北方的蒙古人吸引住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关注打成一锅粥的河北山东一带。 彭家兄妹能一路穿行到桐柏山,其他人也可以。而且是金人的可能性不大。 当下的金国绝不会进入宋境撩拨宋人,想结好宋人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派人进入宋境捣乱呢?除非脑子坏了,想求速死。 公输念槐长吁一口气,缓缓说道,“小子掐指一算,袭击飞伞队的不是土匪,也不是金人,而是蒙古人。” “你待怎讲?”江海本来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听此话,像烧了尾巴的兔子,噌一声站了起来,绕过桌子,一把抓着公输念槐的脖领子,就要拎小鸡崽儿玩。 “小子,你说为何是蒙古人而不是土匪,更不是金人呢。”江海一拎没拎动,干脆从旁边又拉了一把椅子过来,靠着公输念槐坐了下来。看那架式,若是公输念槐不把缘由说清楚,他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呵呵,”公输念槐两手高举,涎着脸,讪讪地笑着,“江爷爷,您是小子的亲爷爷,小子就是这么一说,嘿嘿,各位叔叔们,这可是你们逼小子说的,小子说是说了,您们看,江爷爷,” “念槐,你得说说为何是蒙古人而不是其他人的道理说清楚,否则不光都统制,就是你王叔,也得好好替你琢磨琢磨。”王坚乐呵呵地瞧着公输念槐装逼,这次没有站在他这一边。 孟珙静静地坐着,既不看江海如何拿下公输念槐,也没有看其他人的反应,中指轻轻地敲着桌子,屋子里传出带着节奏的哒哒声,如同有人在敲打发报机。 “念槐,为何是蒙古人?”片刻后,孟珙抬起头来,目光看向公输念槐。 这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公输念槐作出这一结论,更多的是依托后世超迈这个时代的历史高度与宽度,才得出的一个近乎直觉的结论。 像这种小得不能再小的历史事件,即使在历史上真实发生过,历史上也不会记载。就是记载了,他公输念槐也不是历史学家,不会关注这样的细节的。 公输念槐双手一摊,就要耍无赖,一推二六五。 此时,虚掩着的门一开,张言的脑袋探了进来,“将主,李军使来访。” “李良来了?叫他进来吧。”孟珙从门缝里看了看外面的天,似乎很晚了。 屋子里的人纷纷瞧向门外,大概都想问,李良此时来做甚,刚刚分手,难道阮东来的伤势有了反复? 最不安的就是公输念槐、孟之经还有方琼了。若是阮东来的伤势起了反复,最受打击的就是这三人了,而尤以公输念槐为甚。 故此,王坚的目光慢慢转向公输念槐,笑着点了点头,同时,江海轻轻地拍了拍公输念槐的后背,“小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众人各怀心思,眼看着李良甩着独臂施施然地走进了屋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半真半假 第一百四十二章半真半假 “来来来,李良,坐这里。”方琼比谁都快,拉过一把椅子,让李良傍着他坐,“东来怎样了,睡不踏实?” “哦,”李良扫了屋里的人一眼,泰然自若地坐下,“东来很好,良替东来谢谢方管家的记挂。” “这就好,这就好。”方琼一听阮东来无恙,像泄了气的皮球,又坐回椅子,俯身端起茶盅灌了一口,而后两眼微眯,再不插嘴。 公输念槐的心扑通一声也归了位,朝李良吡牙一乐,正撞上李良投来的目光,公输念槐的心扑通一声又跳了起来。李良的眼神不对啊,意味深长的样子。难道阮东来真出现了病情反复,当着这么多的人,李良不便说出口? 也不对啊,若是阮东来的病情出现了反复,李良要找自己,不应该来这里找他,自己到孟珙这里来,李良并不知晓。那为何李良的目光如此暧昧呢? 公输念槐的屁股上开始长疖子,坐不安稳了,而又不好出口相询。 “李军使,这么晚了,东来也无恙,何事还让你跑一趟?”孟珙提起茶壶,为李良倒了一盅茶,推到李良面前。 李良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谢过了。 李良的目光又在众人的脸上扫了一遍,这才端起茶盅慢慢地呷了一口,单手端着茶盅在手里把玩,眼睛盯着茶水,欲言又止。 孟珙的目光扫过众人,又把目光定在李良身上,“李军使,在这里说,还是另找地方?” 众人一听,浑身不自在起来,这分明是说,李良要说的话,不适合大家一起听,既然这样,那就散了吧。 但是江海有些不悦,这些人中,不论是军中职位,还是论资排辈,他都是仅次于孟珙的第一人。不管李良有什么事,瞒谁也不能瞒他。 “李良,什么天大的事情需要这么神秘,能坐在这里的,哪一个会是外人。”江海扭转身子对着李良,说出来的话带着早秋的萧意。 李良轻轻放下茶盅,“都统制,您误会了,小的只是在想怎么向大家陈述接下来的事情。” “哦?”江海的眼睛嗖一声放出万道光芒,“李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大费周章,快,说给大家听听。” “各位,李良刚刚得到线报,约有百人的蒙古人进入了桐柏山。”李良这句话说得极为缓慢,似乎怕大家听不清楚似的。 屋子里因为李良的到来,而蓄满的气氛咻一声散了开来。众人挺直的身子又软了下来,不少人的目光齐唰唰地投向公输念槐。 李良左看看右看看,本来应该投向他的目光怎么中途改变了方向,都投到公输念槐身上了呢? “呵呵呵,李良啊,你来晚了半步,就在你进屋前,有人已经猜出来了,经你这么一印证,来的定是蒙古人了。”江海笑着拍了拍椅背,左顾右盼,甚是得意,似乎猜出是蒙古人的不是公输念槐而是他也似。 孟珙一抬手,制止了大家的窃窃私语,“李军使,可否仔细谈谈。”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李良身上,静待李良开口。 李良当然不能把时程拿出来说事,只说自已一个早年的手下,当了山民,偶尔发现了蒙古人的行踪,并一路跟踪下来,摸清了这些蒙古人的底细,这才找到李良告诉了详情。 至于这个引子,在座诸人想不相信,李良也无暇顾及了。 “据线人所报,这队人中蒙古人并不多,带队的是一个叫李志常的道士,线人,” “谁,李志常?”公输念槐一边听着李良的开场白,大脑里却在不断判断着这个线人是否是彭家兄妹的人。当然,作为多年的踏白军军使有个把兄弟退役后当了山民也不是不可能。既然连江海这样的老油条都没有质疑,自己这个穿越者更没理由去怀疑李良在胡编乱造了。 不过,李志常这个名字一入耳,公输念槐差些儿跳起来,这不是金庸老爷子笔下的人物吗,全真七子长春真人丘处机的徒弟,怎么跑到自己的生活里来了?哦,不,是自己跑进他们的生活里来了。 众人正听得津津有味,被公输念槐的惊呼一下子吸引了过去,道道目光如刀如戟直向公输念槐杀来。 公输念槐讪讪地举起双手,向众人不好意思地扫视一匝,“呵呵,李叔继续,是小子听差了。打扰各位了,小子赔罪,呵呵,赔罪。” 众人不为己甚,以为公输念槐真的听差了,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再说了,公输念槐的亲朋故旧当中,怎么会有道士呢? “呵呵,念槐,今天是不是累了?这孩子一天也没闲着,精神恍惚也是有的。李良,继续吧。”方琼扭转身子,笑呵呵地瞧着公输念槐,老头子可不想公输念槐到处伸腿,尤其是蒙古人,是敌是友还未分晓呢。弄不好就得脱层皮。 “李良,你那个线人怎么断定这些人是为蒙古人做事的呢?”孟珙玩味地瞧着李良,缓缓地问道。 李良瞧着孟珙,半晌没说话。 “老将军在世时,良曾经奉命到彭义斌军中,小将军可记得?”李良此时说话的语气不似一名军使,更像方琼平时的说话语气。 孟珙目光转到江海脸上,对视片刻,两人点点头,“确有此事。莫非李军使的线人与彭义斌彭将军相识?” 李良点点头,“不错。这位线人昔日正是彭义斌幼弟的下人,彭义斌将军被杀后,这位线人辗转逃到了桐柏山,做起了山民。而他曾经见过李志常。” “李良,李志常是否为蒙古人做事,证据不足吧。”江海一根根地数着胡子,两只眼睛在李良身上转来转去。 “哦,江爷爷,您老稍安毋躁,小子替您向李叔问几个问题,这个李志常是不是为蒙古人做事就清楚了。”公输念槐把话揽了过来。 经历过内心中的惊涛骇浪之后,公输念槐渐渐平静了下来。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就得把自己完全融进这个时代。管他李志常,还是尹志平,是友就交,是敌就杀。这不是自己在后世里躲在被窝里读射雕英雄传,也不是意淫小龙女的时代了。 公输念槐想想全真教如何与蒙古人搭上线的历史,恐怕李良也不清楚。要是孟珙与江海纠结于李志常是否为蒙古人做事这一点上,今晚上就不用睡觉了。一个说不明白的李良,一群狐疑的听众,怎么能把两股绳扭到一起?显然李良做不到。 但公输念槐能。 第一百四十三章 汉奸否 第一百四十三章汉奸否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公输念槐身上,目光中可堪玩味的意思公输念槐读懂了,只是轻轻地暗叹一声,谁让自己来自八百年后的后世呢? 在座诸人看这个时代是平视,而自己是俯视,两者的视野不可同日而语。 在这个信息传递极为有限的时代,他们对处于同一时代的人和事的了解太少了。 而在公输念槐所处的后世,不仅天然地有着对历史事件的俯视感,并且由于网络的发达,信息的获取极为便捷有效。即使犄角旮旯里的东西,也能被扒得体无完肤。 况且全真教由于金庸大侠的两部极为流行的大作,更是变得声名鹊起,其知名度不亚于张三丰与少林寺。后世里的人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若想判断李志常是不是为蒙古人作事,就得知道他做过的事情。而要想知道他做过的事情,在大宋这个时代里是极为困难的。除非此人极为有名气,有大帮的拥趸为之吹拉弹唱。 但是全真教的活动区域主要在北方,以河北山东为基地。即便全真教在北方声名远播,也很难进入南宋人的视野里。 即使像孟珙江海这样的军中大佬,若没有军事上的意义,有谁会去观注几个道士的活动呢? 所以,公输念槐话一出口,就引得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他。 若公输念槐说有一样新玩意儿,众人的好奇还不会这么大。公输念槐来到这里的时间不长,但从他手里出来的新鲜玩意儿已经大大地颠覆了众人的认识。再多一件两件,也只是量上的聚集而已,算不上石破天惊。 而现在公输念槐要替在座的他们问几个问题,就能确定这个李志常是否为蒙古人做事,是不是有些大言炎炎不自量力了? 但众人又觉得公输念槐并非是满嘴跑火车的人,他说能用几个问题判断出李志常的成色,就必然能做到。 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呢? 公输念槐朝众人笑了笑,把头扭向李良,“李叔,您说的这个李志常是否是全真教的道士?” 李良茫然地摇摇头,“公输公子,某并不知李志常是何教门,不过他的师傅与师兄,某是知道的。” “哦,这就是了。”公输念槐挠挠头,自己问问题的策略还是不够完美。即使在后世里的,大部分人见到道士就是道士,看到和尚就是和尚,见到穿白袍子的就是大食教,谁有闲心去区分他们属于哪个教门的呢? “李志常的师傅是否是丘处机,师兄是尹志平呢?”公输念槐目光闪烁,犹如坟地里的磷火。 李良一呆,继而缓缓说道,“线人是这么说的,正是丘处机与尹志平两人。” 公输念槐点点头,心道自己在后世里瞎看的闲书看来还是有些用处的,“李叔,那位线人有没有提及丘处机曾带着十八弟子远赴大雪山拜会铁木真呢?” 李良大张着嘴,呆呆地瞧着公输念槐,这小子知道的似乎比时程还精细。忙不迭点头道,“丘处机确实曾到大雪山见过贼酋,是不是带着十八弟子,线人也不知。” 公输念槐环视一匝,笑道,“大家都别盯着小子看了,小子问的问题问完了,如何裁决,当然由江爷爷与孟叔拿主意。” 江海捋着胡子,斜着眼盯着公输念槐,“小子,我先不问你是如何知晓这些隐情的,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什么全真教是蒙古人的走狗?” 公输念槐苦笑道,“江爷爷,小子只是陈述事实,全真教是否是蒙古人的走狗,还得您与孟叔判断。”公输念槐扭了下脖子,把视线从江海处移开,这老头子的目光比刀剑还锐利,刺得人难受。 公输念槐心中一动,看来这把火烧得还不旺,还得吹吹风。 “小子还风闻过一个说法。金人皇帝曾派人延揽丘处机,丘处机言金朝皇帝有不仁之恶,遂推辞不往;我朝宁宗朝时也曾派人持诏书敦请丘处机赴行在,丘处机认为我朝皇帝有失政之罪,也推辞不往。而蒙古鞑子延请丘处机时,丘处机说我循天理而行,天使行处无敢违。欣然同意前往。小子只是风闻,不知真假。” 公输念槐说完,端起茶盅,把微凉的茶水一口倒进了嘴里。两眼在众人的脸上一滑而过。 公输念槐微微有些失望,他想看到的群情涌涌的场面没有出现。即使最年轻的孟之经,也只是把目光在他老爹与江海身上滚来滚去。 孟珙如老僧入定,垂眉不语;而江海在公输念槐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就微仰着头,瞅着房梁找蚂蚁。 公输念槐很不解,不是说主辱臣死吗?丘处机对三个皇帝的评价,且不说公允不公允,站在宋人的角度,一个破道士敢说皇帝有失政之罪,即使不让他肉体消失,也得大加挞伐才是。若把丘处机评价铁木真的话放在一起看,直接把南宋的执政合理性给否决了。这就是诛心之言。 按说,这一屋子坐的都是军旅中人,不缺血性,公输念槐把这些话一说出来,这屋子不炸了,也得火焰熊熊。 这倒好,什么也没发生。而且气氛变得更加沉滞无趣。似乎人人都不想谈这个话题似的。 “呵呵,念槐见识果然广博,不虚万里游历。”孟珙轻拍桌子,把众人从欲冬眠的状态下唤了回来,“接下来的几天,必是繁忙繁琐,方叔,您带念槐清远早些休息吧。” 公输念槐一听,两眼立码直了,这就完了? 方琼站起来,呵呵一笑,招呼公输念槐与孟之经回去休息。公输念槐懵懵懂懂地站起来,跟着方琼走出了屋子。连告别的话也忘了说了。 咔的一声关门声,再加上夜风的清凉,公输念槐一跨出房门,头脑清醒了许多,看着满天的星斗,闪着熠熠光辉,不由得轻摇其头,暗笑不止。 孟之经更是沮丧万分,本来想着借此机会挤身剿匪的行列里,再搏些军功出来,眼看机会就要落到自己手里,谁知他老爹的一句话,到手的鸭子又不明不白地飞走了。 方琼左右看看神情迥异的两人,不发一言,双手往身后一背,溜溜达达地往场院外走去,嘴里哼哼唧唧着不知什么曲调。 孟之经回首望着他老爹所在的房间,窗格里发出幽幽的灯光,没有熄灭的迹象,轻叹一声,低着头,脚下把一块石头踢得滴溜溜乱转。 第一百四十四章 骾在喉 第一百四十四章骾在喉 三人慢吞吞地往村子里走去。夜凉如水,偶尔从村子里传来一两声狗吠之声,很快消逝不闻,反而更显得村夜的幽静。 孟之经慢慢磨蹭到公输念槐身边,用胳膊肘拐了公输念槐一下,两只眼睛里蓄满了疑惑。 公输念槐用下巴指了指走在前面的方琼,而后摇了摇头,孟之经咬了咬嘴唇,忍住不问,默然向村子里走着,不时踢飞一块石头,石头落进草丛里,发出扑簌簌的声音。虫鸣之声霍然刹止,他们走出去好一阵子,虫鸣之声才又渐次鸣响。 “清远,是否心里憋得慌?”方琼一出声,夜又活了起来。 “哼!”孟之经像个赌气的孩子,鼻孔里哼了一声,再不说话,只是闷头往前走。 “念槐,你怎么看?”方琼对孟之经的小脾气视若未睹,扭头问身边的公输念槐。 “小子没什么看法。”公输念槐无可无不可地耸耸肩,摆出一副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样儿。 “唉!”方琼轻叹一声,眼望着幽深的夜空,与星星对视几眼,脚下不停,依然没有下文。 公输念槐多多少少是知道些原因的,但又不十分确定。只是心里也如孟之经般有些憋屈罢了。 走到村头时,方琼停了下来,等两人走近了,一指附近的一处民居道,“我今晚就在刘大厨处,你们回吧。噢,明天一早我去叫醒你们。” 公输念槐与孟之经也不说话,朝方琼拱手作别。 “噢,念槐,”方琼忽又转回身来,叫住公输念槐,“李铁你还记得吧?” 公输念槐念叨了两遍李铁这个名字,才想起李铁是谁来,不知方琼这时提起李铁所为何事,轻轻点了点头,“方叔,小子记得,怎么了?” “噢,记得就好。这几天你也没过来看看他,他天天帮着刘大厨作活,算是一把好手。只是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要不,我在村子里先给他爷仨个找处房子安顿下来?” “方叔,您作主就是。只是小子,嘿嘿,身无分文,不知如何答谢方叔您。” 方叔抬手给了公输念槐一巴掌,“小子,你跟方叔说身无分文,埋汰你方叔是不。唉,我再帮你把把关,若是李铁堪用,就让他到你院子里作活去,老呆在老刘这里,名不正言不顺的,都别扭。” 公输念槐眨巴着眼睛,小心地问道,“方叔,是不是,” 方琼一挥手打断公输念槐要说的话,“刘大厨的心宽着呢,你小子别瞎想。只是老刘听说李铁是你公输公子的人,就不敢使唤李铁,而李铁带着两个孩子还闲不住,你说老刘别不别扭?” “噢,呵呵,”公输念槐干笑两声。随着他鼓捣出来的玩意儿越来越多,无形中在这些人中的地位也跟着高了起来,别人自然也就放低了身段,连李铁这样一个北来子,由于沾了他公输念槐的恩泽,在别人眼里也就变得不一样了。想想也是,老刘再呼来喝去的,确实不合适。 公输念槐心里不由得一急,现在自己上无片瓦遮身,下无寸土立足,如何安排他人? “那,小子听方叔您的安排,您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公输念槐还能说什么,这些都是人情,以后要还的。 而公输念槐最怕担着这些弹性十足的人情,时间拖得越长,这些无形的债务就会越来越多,看样子,自己得赶紧置办份儿家业才是。 “那就这么着,你们回吧。”方琼朝两人挥了挥手,自顾自地去了。 公输念槐望着方琼的背影转过拐角不见了,这才迈开步子,朝自己所住的院子走去,忽然间心头涌起了无数念头,堵在胸口,让人郁闷不畅。 “念槐,走吧。”孟之经早已经走出了至少十步,在前方不时回头朝这里看着,见公输念槐与方琼分开后,走得不再轻快,开口催促道。 “呵呵,”公输念槐一抬头,看见孟之经正在前方等他,瞬间收拾起情怀,快步赶了上去。 “方叔说什么,念槐你似乎有心事?”孟之经仔细瞧了瞧公输念槐,发现公输念槐故作欢容的脸庞后面,隐隐有一股淡淡的忧愁。 公输念槐想给孟之经一个大大的笑脸,可是张了张嘴,这才发现脸上的肌肉变得僵硬,连皮笑肉不笑也做不到了。 “方叔的话让小弟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唉,李铁父子三人,不说了,今晚上还是数星星玩吧。”公输念槐大力一挥手,似欲把心头的阴殹一扫而空。 “唉。”孟之经也陪着公输念槐轻叹一声,看来他的内心也不平静。“念槐,神药试用成功了,你也该考虑开个作坊了。地方嘛,可以在枣阳,也可以在随州,为兄可以替你张罗张罗。” 公输念槐轻轻地拍了拍孟之经的肩头,以示接受他的好意,“慢慢考虑吧,也不急在一时。只是孟兄你,一个大好的机会眼看着从手中溜走,委实让人沮丧。” “也不知道我爹怎么想的,蒙古人都欺上门来了,还要夹着尾巴过活。小兄能否立功还在其次。”孟之经从路旁的树上狠狠地扯下一根枝条,拿在手里,一片片地往下摘叶子,摘一片扔一片。 “小弟可能明白孟叔的作法。而且,小弟所说只是一家之言,李志常是不是蒙古人的带路党,还得由孟叔他们来判断,毕竟他们不是着蒙古军装,大马金刀地杀了过来。我们就不搀和了。” 孟之经轻哼一声,“念槐,你相信你说的话吗?飞伞队的兄弟们是谁杀的,还不是他们杀的。小兄在枣阳也几年了,怎么就没听说有成规模的土匪呢?李志常一来,飞伞队遭袭,若说两者之间没有关联,打死小兄也不信。唉,你说我爹是不是怕了?” “怕了?”公输念槐一愣,脚步就慢了下来,扭头看向孟之经,“孟兄何出此言?孟叔是不会怕的,若要说孟叔什么也不怕,也不对。” “嘿嘿,那是。我爹又不是魔头,怎么会没有怕的事儿呢。我爷爷在的时候,我爹是很怕的,反而小兄不怕我爷爷。”孟之经眼望着远方的天空,脸上透出愐怀的神情来。 “孟叔还有先祖都是大大的英雄。”公输念槐由衷地赞叹着,“他们为我们这个民族做出的贡献,千百年后依然会被人纪念。” “嗤!”孟之经瞥了公输念槐一眼,歪着嘴角,不屑地说道,“你捧人也不待这么捧的,千年以后?嘿嘿,谁还记得今天发生的事情。” 公输念槐轻轻摇摇头,“有些事情,你不会知道的。小弟说千百年后有人记得,就一定会有人记得,咱们不妨拭目以待。” “哈,”孟之经仰天大笑,“念槐,你小子不是骂人吧,还拭目以待。我乌龟呀,千年以后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我到哪里拭目以待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行动 第一百四十五章行动 两人穿过过道,一条黑影从后院里一闪而过。 “牛犇?”孟之经往公输念槐身前一挡,开口问道。 “哦,两位公子回来了。”果然,牛犇的声音穿透黑暗,直送入两人的耳朵里。 “嗨,怎么像猫似的,这样能吓死人的。大力呢?”孟之经步到牛犇面前,抬了抬胳膊又放了下来。 “呵呵,小的正在房顶上了望,看到两位公子进了院子,怕惊扰了公子,故此才在此候着。大力嘛,在树上呢。”牛犇回头指了指东墙处最为高大的那棵树。 “哦,”孟之经抬头看了看那棵大树,“有没有异常情况?” “一切安好。阮叔......”牛犇喃喃道。 “很好。”孟之经回答着,超前而出,走向屋子。 “牛大哥,我们成功了。”公输念槐拍了拍牛犇的肩头,呲牙一笑,尾随着孟之经身后去了。 孟之经与公输念槐各有心事,匆匆洗了洗,各自回房休息。 公输念槐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两眼盯着房梁,眨巴着眼睛想事情。 李志常,蒙古人,这两个词走马灯般在公输念槐的脑子里旋转不休。不管金老爷子如何塑造丘处机,全真七子确实是躺在蒙古人怀抱里的。他们以全真教在北方的影响力,帮助蒙古人稳定北方,替蒙古人收割北方汉人的归心。 说全真教是带路党一点不为过。而且丘处机向铁木真献上了如何统治汉人的策略。丘处机死后,他的弟子依然不遗余力地替蒙古人走与呼。 丘处机是哪年死的?公输念槐竭力搜索大脑中的信息,片刻后放弃了,一个老道,谁记得他是哪年死的。实际上只要全真教还为蒙古人作事,丘处机死与不死,都不重要。即使死了,还有他的弟子,弟子死了还有弟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李志常来了,带着蒙古人,而且还动手杀了南宋的边军,这性质就恶劣了。 但是孟珙与王坚为何表现得有些淡定呢? 公输念槐心中梳理着上辈子得到的信息。孟珙以及他的老爹始终活跃在襄阳前线,按说父子两代在同一个地方手握兵权,是很受上层忌惮的。就是后来孟珙的官越作越大,也没有离开荆鄂,死也死在这里。 反观孟珙老爹的上司,京湖制置使赵方,在赵方死后,他的两个儿子,赵范赵葵,就调离了京湖西路,到了淮东淮西作官去了。 公输念槐哑然失笑,他不是怀疑孟珙如何,而是感觉孟珙并不是自己想像的梗直,自孟宗政始,老孟家的情商就不是一般地高。 对于南宋小朝廷与蒙古人的勾勾搭搭,公输念槐相信孟珙绝不会不知道,他知趣地选择了无视。就是小股蒙古人进入了桐柏山,并袭杀了边军,也只是派出一队踏白军侦查防范,并没有一鼓而下吃掉这些人的打算。 孟珙在等,在等上边的态度。史嵩之就是他等的人。也或者孟珙并不想把事情弄大,至少在史嵩之来巡视的这几天里。等史嵩之离开枣阳,再慢慢收拾他们。 彭家兄妹! 公输念槐身子一挺,坐了起来。不对! 李良怎么了解得如此详细,公输念槐开始对李良的说辞怀疑了起来。不行,得问个清楚。 公输念槐一偏腿从床上下来,穿衣轻轻拉开房门,侧耳听了听,对面房间里传出孟之经轻微的鼾声。公输念槐蹑手蹑脚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夜凉如水。 “公输公子,您......”牛犇幽灵般出现在公输念槐面前。 “嘘--”公输念槐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孟之经的房间,压低声音说道,“有些闷,我出去走走,张言回来了没?” “张大哥还没回来,您......” “我只在村子里走走,牛大哥你不用陪我。”公输念槐朝牛犇挥挥手,迈步朝前院走去。 牛犇盯着公输念槐,一副为难的样子。 公输念槐趁着牛犇还在犹疑的当口,快步走出院子来到门前的巷子里,向巷道外走去。 李良的家,公输念槐没去过,大概方位还是记得。不弄清楚李良的信息从何而来,公输念槐估计自己今晚不会睡踏实。 穿街过巷,公输念槐疾步而行,脑子里满是问号。 转过一条小巷,前方一条黑影快速移动。 “我艹!”公输念槐一闪身,正要退回来。 “公输公子?”黑影问了一句,移动的速度更快了。 “噢,张大哥啊。”公输念槐听出来了,来人是张言,只好甩着胳膊闲逛似的迎上张言。 “呵呵,还真是您。您这是去哪?怎么没人跟着您?”张言朝公输念槐身后瞧了瞧,不解地问道。 “张大哥怎么才回来,睡不着,我想再去看看阮叔。”公输念槐满心沮丧。 “噢---”张言一脸狐疑地盯着公输念槐,“那,我陪您去吧。”张言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公输念槐杆还没顺起来,张言就做好了往上爬的准备。 “好吧。”公输念槐无可无不可地应道。 “小的去了一趟茅厕,出来时还以为两位公子还在呢,嘿嘿,我就傻等着。直到李军使出来,才知道两位公子早离开了,这才赶回来。孟公子没说什么吧。” “噢,李叔回家了?”公输念槐一听李良回家了,脚步不由得加快了,“走,去见见李叔。” “您,您不是要去看看阮叔吗?” “看谁都一样,阮叔可能睡了吧,就不打扰他了。” “噢,”张言摸摸脑袋,没发烧,公输公子的话自己肯定没听错,刚才他说的就是要看阮叔,怎么嘴皮子一翻,又变成看谁都一样了呢。管他呢,反正自己就是一跟班,只要保得公输公子安全就无虞了。 很快,两人来到了李良家门前,公输念槐看了看,李良家与阮东来家前后屋,只隔了一条小巷子。 “张大哥,你守在院外,我进去跟李叔交待两句话。”公输念槐想了想,又说道,“明天咱们就忙了,我担心阮叔的伤情会有反复,跟李叔交待交待,看好阮叔,若伤情一有变化,就飞报我们。” 第一百四十六章 义务护田队 第一百四十六章义务护田队 张言点点头,上前扣打门环。在寂静的夜里,呯呯地扣击声显得惊心动魄。 很快,院子里传来脚步声,“谁呀?” “李军使,我张言,公输公子来访。” “噢?公输公子?”门环一响,大门从中分开,李良披着衣服站在门里,朝外看了看,“公输公子,你怎么来了,快快请进。”说着,李良往旁边一闪,让进公输念槐。 公输念槐一步跨进来,张言朝李良摆了摆手,“李军使,我在外边守着。” 李良也没说什么,关上门,引着公输念槐进了屋。 公输念槐一进屋,猛然发现陈家福端坐在屋子里。陈家福一看走进来的是公输念槐,一惊下就站了起来,“公输公子?你怎么来了?” “啊,陈叔啊!”公输念槐赶紧拱手施礼,“陈叔您也在啊。” 李良掩上门,对两人说道,“别客套了,坐下好说话。” 公输念槐坐下后,问道,“李叔,消息来自彭家兄妹吧,李志常是否奔着他们来的?” 李良与陈家福对视一眼,李良笑道,“果然瞒不过公输公子。正如公子所猜,消息确实来自彭家兄妹,据来人猜测,李志常带蒙古人来,十有八九是对着彭家兄妹的。” “来人呢?” “家福送走了。” “噢,李叔有何打算?”公输念槐轻轻敲打着桌子,两眼盯着李良。 李良轻叹一声,“我与家福商量了,让来人回去跟义仁说,让他们莫要与蒙古人硬碰硬,某本来是想求孟小将军出兵,只是孟小将军,唉,” 公输念槐明白了,李良只所以去找孟珙,本来想让孟珙出兵巢了蒙古人,从而也就保护了彭家兄妹。现在看来,孟珙不会出兵,至少在史嵩之没有离开之前是不会冒然出兵的。 如此一来,彭家兄妹若不想与蒙古人硬碰硬,就只能与蒙古人在桐柏山里玩躲猫猫。但这样一来,太被动了。而且一旦被蒙古人发现,形势就极为不利。 “李叔,陈叔,既然蒙古人是奔着彭家兄妹来的,彭家兄妹躲来躲去也不是办法。而且蒙古人既然敢闯进桐柏山,必然做了万全准备,譬如抓几个山民猎户做向导之类的,桐柏山能藏人的地方也就那么多,能瞒过蒙古人,瞒不过山民猎户这些地理通。而且彭家兄妹来到这里时间并不长,跟山民猎户比对桐柏山的熟悉程度,必然落入下风。形势不妙啊。” 李良与陈家福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心里惊愕不已,却也慌乱了起来。 “公输公子,怎么办?我与家福必不会眼睁睁看着义仁与义月兄妹落入蒙古人的狼吻的。要不,家福,招集老兄弟们,我们这就进山,跟蒙古鞑子拼了。” 陈家福重重地点点头,“好,我这就去。”说着,一推桌子,站了起来。 “陈叔,李叔,不急在一时,小的还有话说。”公输念槐看着陈家福慢慢坐了回去,又说道,“以前我听李叔说过你们已经不再受军令辖制,与普通百姓一样了,是这样吗?” 李良与陈家福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不明白公输念槐为何问这个问题。 公输念槐轻轻敲着桌子,边思考边说道,“作院的人不算军人吧?”说着,眼睛朝李良看来。 李良点点头,道,“作院隶属于工部,不是军人。”李良又压低声音问道,“公输公子,你想做甚?” 公输念槐微微一笑,“庄稼快成熟了,祸祸粮食的野兽也出动了,我们得为屯田出把力呀,李叔陈叔你们说是不是?” 陈家福疑惑地盯着公输念槐,“公输公子,你是说我们去打野兔?” 李良瞧着公输念槐,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盛,突然单手一拍桌子,霍然站了起来,哈哈一笑,“公输公子,说得甚好。我们就组织一个护田队,出去打野兽去。” “打野兽?大哥,怎么打?”陈家福眨巴着眼睛,不解地问道。 李良单手一挥,“家福,现在就去招集老弟兄们,让他们在村外集合。我与公输公子即刻去见小将主。” “哎,哎,”公输念槐赶紧拦住李良,“李叔,李叔,这事儿怎么能让孟叔操心呢,小事儿,小事儿,不须孟叔出头,我们是民间义务护田队,自愿的。” “嗯?民间义务护田队?自愿的?”李良开始懵圈了,义务这个词听着就新鲜。 “陈叔,您只管去招集人去,按李叔说的做。”公输念槐又对李良说道,“李叔,您去找王坚王叔,护田也得有家伙什儿吧,您要些火药,什么轰天雷呀还有那个那个,反正多多益善,”公输念槐也不明白军火这玩意儿是怎么管理的,心大心小的问道,“李叔,王叔会答应吗?” “公输公子,你放心,王坚必不会推辞。屯田干什么,种粮食,种粮食干什么,给人吃啊。眼看着庄稼都吐穗上浆了,若是这时候让野兽们祸祸了,屯田的辛劳就付了流水。王坚肯定举双手双脚赞成。” 公输念槐双手一拍,由衷地赞道,“李叔想得果然通透,就由您去与王叔说项。” 李良瞧着公输念槐,道,“公输公子,你不会也跟着去吧?” “当然要去了,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能落下我,我去作院找严实去,他们一天没事干只耗费粮食,护田队也得算他们一份。” 李良咧着嘴瞧着公输念槐直乐,挑了挑大拇指,“公输公子,服了。” 三人哈哈一笑,跨步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陈家福抢先一步,打开院门,让两人出去,这才转身关上门户,单手朝两人挥了挥,钻进夜幕当中不见了。 张言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目光从陈家福消失的方向收了回来,朝李良拱手为礼道,“小的这就护送公输公子回去休息,请李军使留步。” 公输念槐呵呵一笑,“张大哥,不忙。”公输念槐双手负在身后,踱到张言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张言,“张大哥,若是有好玩的事情瞒着清远兄,清远兄会如何呢?” “好玩的事情?”张言一听,眼睛立刻放出光来,“孟公子肯定会把小的打死,呵呵,公输公子,什么好玩的事情,您能带着我玩不?” 第一百四十七章 让他进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让他进来 “念槐,不地道啊。”孟之经笑呵呵地从院墙处转了出来,瞧着公输念槐,眼神里满是戏谑之色,似乎当场抓住了一只正在偷鸡的骚狐狸。 “我,哈哈哈,孟兄你何时学会盯别人的脚跟了,这有损你的形象啊。” 公输念槐踱到孟之经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孟兄,好呆你也是少将主一份,用得着玩这一手吗?” 孟之经哼笑一声,“念槐,你先别往小兄身上泼污水,我问你,为何瞒着我悄悄出门?若非瞧小兄不上不成?” 公输念槐眉毛一拧,“孟兄,小弟正是瞧你太高,才不能让你沾染。你呀,嘿嘿,小弟是肚子里能跑航空母舰的主儿,就不跟你这肚子里装小渔船的计较了。” 孟之经眨巴眨巴眼睛,压低声音问道,“念槐,真的有好事?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噢?”公输念槐摸着下巴,两眼直勾勾地地盯着孟之经,大脑风车般旋转。 公输念槐本不想让孟之经参与进来。一则他的身份太敏感,这件事公输念槐是想办成民间力量的无心之作。因为孟珙的态度不明朗,而且明天史嵩之就来了,这样一个接近高层的机会,孟珙必然会让孟之经跟随在身边。 二则一旦让孟之经参与进来,若事后孟珙追究起来,发现是他公输念槐背后推动的,按常理推测,孟珙难免心里会窝火,认为公输念槐把孟之经作了挡箭牌,耍弄傻小子,这对公输念槐来说得不偿失。 三则,彭家兄妹不想与南宋的官员有联系。公输念槐虽然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孟之经有没有官身,但孟之经毕竟是孟珙的长子,即使没有官家的官身,其身份也是半官方的。而且,到现在为止知道彭家兄妹存在的,也就李良三人和他公输念槐了。公输念槐本人也不想在孟珙的态度明朗之前,把彭家兄妹暴露出来。 所以,基于这三点,从一开始公输念槐就把孟之经排除在行动之外了。 但看到孟之经这个大活人了,公输念槐又有了新的想法,孟之经也是可以参与进来的,只是参与的方式可以变通一下。 想到这里,公输念槐哈哈一笑,“孟兄,小弟确实有好事要做,若孟兄能参与进来,这件事就更完美了。” 说着,公输念槐轻叹一声,满脸的不好意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难以启齿。 孟之经看看张言,瞅瞅李良,想从两人脸上看出些端倪来。李良只是猛然看见孟之经时,略微有些惊讶,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所以孟之经从李良身上没发现什么。 张言压根就不知道公输念槐说的好事是什么,只是看到孟之经时,才想起一向形影不离的两人,怎么在月黑风高的晚上,公输念槐突然跑了单帮。要知道,张言从王坚那里得到的命令,是把公输念槐的安全保卫级别定为最高级的,甚至比孟珙的保卫级别还高。 孟之经从两人的脸上没看出异常来,目光就定在公输念槐的脸上,压抑着兴奋低声问道,“念槐老弟,什么好事?” 说着,孟之经把胸脯一挺,“老弟说吧,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只要你指出来,小兄必不会皱一下眉头。” 公输念槐拍拍孟之经的肩头,“孟兄,走,这边说话。” 孟之经乖乖地跟着公输念槐走到门前的一棵大树下,转到大树的另一侧,挡住了李良与张言的视线。 站定后,孟之经急不可耐地问道,“念槐,什么事,说吧,小兄必会办得妥贴。” 公输念槐在心里又过了一遍自己的想法,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说道,“史嵩之明天就来巡视了,他要巡视的重点就是屯田,是不是?” “对啊,屯田本来就是他推进的,不来看屯田,还能看什么。”孟之经有些疑惑,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公输念槐神神秘秘地想干什么。 “屯田的目的就是为了多打粮食,这也没错吧?” “废话,屯田不打粮食,还能养兔子?念槐,你想说什么,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小兄的能力你是知道的,办不好还能办不砸?你就放开胆子说说你想做什么吧。” 孟之经一句办不好还能办不砸的戏谑之语,让公输念槐心里陡然一沉。历史上孟之经似乎并没有出采之处。莫说跟孟珙相比,就是比他爷爷孟宗政也差得远了,更比不上王坚这样的名将。说孟之经是一个庸碌之人也不为过。 公输念槐转念一想,自己是否太过虑了?自己看到孟之经猛然产生的想法,只是让这个计划更完美,即使孟之经没有做好,也不会影响这个计划的执行。 “孟兄,这几天为了试验我们的药性,我们逮了好多兔子是不是?” 孟之经点点头,眸子不再明亮,被雾霾遮住了视线,看不透前方的路。但内心里又知道公输念槐并不是跟他磨牙唠闲嗑,这些只是前奏是公输念槐在铺垫。 “这些兔子会吃草会吃庄稼,祸祸庄稼的远不止兔子一种,还有田鼠,当然还有从北方逃难过来的流民。” 孟之经依然没有说话,两只胳膊环抱在胸前,内心燃起的火焰也开始渐次熄灭,从公输念槐的铺垫来看,事情似乎并不好玩,可玩性很差。 “小弟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把这些祸祸庄稼的东西,不管是兔子还是田鼠一网打尽,让粮食颗粒不能损失。” “嗯,也算是变相帮助了屯田。念槐,你说吧,我能做什么。” 公输念槐看出了孟之经神情的变化,微微一笑,“孟兄的任务最重,我们的成果如何,就看孟兄如何调度,给我们指引方向了。” “是吗?”孟之经歪着头,一只手捏着下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能干什么。要说身体敏捷,奔跑迅速,自己比不上张言,要去比赛追兔子的话,整个军营里比他孟之经强的人太多了。 “明天史嵩之来的时候,我让严实用礼炮迎接,孟兄,我们还有一件神器没用上,这件神器就交给你了。如何?” 孟之经的目光渐次亮了起来,如同城市里渐次亮起的路灯,越来越亮,“念槐,你是说用飞伞作为迎接史通判的礼仪?” “若孟兄觉得不妥,就当小弟没说。” “怎么会不妥,极好极好啊。哈哈哈,我爹已经让工匠们缝制了很多,哈哈哈,我这就去找我爹去,对了,念槐你也去,主意是你出的,你不去不行。” 公输念槐拽着孟之经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孟兄稍安毋躁,小弟还没说完呢。飞伞这么好的神器,我们一定把他的效能发挥到极致,史嵩之一看之下,不把他的下巴惊掉,我们就算失败。” 孟之经哈哈一笑,“对,不把史通判惊下马来,小兄就算失败。念槐,怎么用飞伞才能惊了史通判?” 第一百四十八章 忽悠孟之经 第一百四十八章忽悠孟之经 公输念槐蹲下来,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画起图来。 孟之经也一撩袍子蹲了下来,他已经习惯了,只要公输念槐画图,必然是新鲜事物,而且一定是石破天惊的东西。 公输念槐瞧了孟之经一眼,袍服虽然质地不错,透气性也好,不过在夏天里男人穿在身上,总让人产生异样的感觉。而且公输念槐听说古人是没有内裤的,不知道真假。若没有内裤穿,孟之经一蹲下来,岂不有走光的嫌疑? 公输念槐轻咳一声,收回发散的思维,边画边解释道。“孟兄,我们的飞伞这样布置,史嵩之应该从襄阳过来,也就是自西往东走。我们就在屯田的西端放上第一架飞伞,你看,就是这样,按照杨辉三角的阵势排列,不过我们只取一、三、五、七这样的排列方式。” “杨辉三角是什么?” “我艹,”公输念槐骂了一句,杨辉是南宋末年的人,南宋灭亡后杨辉还活着,即使杨辉是高寿之人,现在也只是一个十几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现在肯定还没贡献出杨辉三角来。而且,即使杨辉已经总结出杨辉三角来,孟之经一个军汉,也不会注意数学方面的发展。 “就是这样,”公输念槐边画过解释,这样就容易理解了,孟之经数学再操蛋也能看明白。 “最好每隔一里,就布下一条飞伞线,依次朝桐柏山靠拢。这样一来,史嵩之看到的就是一个庞大而有纵深感的欢迎阵势。” 孟之经眼看着地上的图,一边脑补着画面,两手互搓,兴奋到了极点。 “这还不够,最好在飞伞上挂上条幅,写上热烈欢迎史通判莅临指导一类的话。” “拉倒吧,这样直白的话亏你说得出口,行了,条幅可以有,用词你就别操心了。还有什么?” 公输念槐老脸一红,若不是夜色遮脸,公输念槐能扒出个地缝钻进去,后世不都是这样的吗? “好,主意我出,欢迎辞你来想。孟兄一定注意了,飞伞的数量足够,就往西延一延,若飞伞数量不多,就往东退一退,务必保证最后一排飞伞放在屯田的最东边。这样一来,我们也能让史嵩之看看我们到底开垦了多少荒田。” “哈哈,好好,既壮了声势,还显示了我们屯田的成效,果然不错。”孟之经高兴得手舞足蹈,一屁股坐到地上,“还有吗?” “孟兄,我提醒一句,飞伞一定用绳索固定住,不能任其飞来飞去,我们只展示不弄险,明白不?” 这一点公输念槐必须提醒,军营里都是十几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有飞伞这样的神奇玩意在手,难免就有人想借此机会,尝尝翱翔蓝天的滋味。 上级官员来巡视,不怕没成绩就怕出事故。滑翔伞这玩意儿,即使用绳子拴在地上,其造型与功能也足以惊瞎史嵩之的钛合金眼了,不必为了展示飞天特点而功亏一匮。 孟之经摸摸脑袋,傻傻地一笑,“念槐,小兄记着了。” 公输念槐盯着孟之经看了三秒,最后才轻轻地点点头,“孟兄,多为孟叔想想,孟叔为了迎接史嵩之的巡视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可不能因为我们一时兴起,而坏了孟叔的大事。” 公输念槐把孟珙的招牌一摆,孟之经立码怂了,神色一肃,恭谨地说道,“小兄受教了。” “哎,念槐,不对啊,你说的这些都是为迎接史通判的礼仪吧,与你的保护屯田成果,减少粮食损失不挨边啊。” 说着,孟之经单手撑地,呼悠一下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念槐,你不是转移小兄的视线吧?” 公输念槐淡然一笑,“孟兄,在明天这样的场合,你能抽身出来跟我们一起玩抓兔子的游戏吗?” 孟之经咬着嘴唇轻轻地摇摇头。 “还是啊,小弟为了孟兄不耽误迎接史嵩之还能参与游戏的情况下,才想出了这样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孟之经皱眉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念槐,我还是只想到一美,想不出二美在哪里。” “你笨啊,”公输念槐一拍树干,“飞禽走兽怕什么?怕人啊。我们的飞伞铺天盖地,史嵩之看了高兴,飞禽走兽看了就吓破胆了。你再找几个学过飞伞操控的士兵,让他们在空中指引方向,我与张言他们依旗号行动,走兽逃到哪,我们就追到哪,你想想那是多么壮观的场景。谈笑间,走兽一网成擒,孟兄,你就是那个稳坐中军帐,指挥若定的大将军。”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哦。” “岂止是很有道理,是非常非常有道理。到时候,我与张言就是你手下冲锋陷阵的将军,飞禽走兽就是我们要巢灭的敌人,不是战场胜似战场,而且还不用担心士兵受伤阵亡的情况,岂不是爽透了。孟兄,若你为难,小弟也是可以指挥的,王坚王叔也行。” “停,哪能呢!念槐,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场院找飞伞去。” 公输念槐哈哈一笑,挥挥手,“小弟就不耽误孟兄一试身手了。” 孟之经一拍公输念槐的肩头,挑了挑大拇指,转身飞速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公输念槐眼望着孟之经的身影被夜色吞没,大脑里想起此时游荡在桐柏山里的李志常,还有时刻警惕防范着的彭家兄妹。 李志常是为彭家兄妹而来是确定无疑的,这是李志常向自己的主子献媚邀宠的好机会。 铁木真死于六盘山,新的蒙古大汗还没有出炉。而彭义斌攻打蒙古人反被俘被杀,彭义斌的残部星散殆尽。 事情到此应该告一段落。但事情还刚刚开始。其关键就是彭义斌联合金将武仙杀了河北大豪,时任蒙古都元帅的史天倪。 李志常所属的全真教要想在北方保住现有的地位,必须趁着蒙古人选出新的大汗前,拿出一份够份量的敬献礼。 而逃到宋境的彭义仁与彭义月兄妹无疑就是目前全真教能想到的最好的敬献礼。 若李志常能把彭家兄妹抓回去,还能结好接替史天倪职位的史天泽。史天泽正是史天倪的三弟。 这买卖李志常怎么做都不亏。退一万步讲,就是没能抓住彭家兄妹,也能熟悉一下两阳之间的地理环境,拿回去照样可以卖个好价钱。 第一百四十九章 奈何不能分身 第一百四十九章奈何不能分身 公输念槐从树后转出来,走到李良面前,李良问道,“清远怎么来了又走了?” “李叔,我交代了孟兄一些事情,有了孟兄的参与,我们的护田队可以做得更完美。” 李良眉头微皱,“公输公子,那个,”李良瞧了张言一眼,“方便吗?” 公输念槐笑道,“孟兄是诱敌,我们只管关门撵狗,孟兄并不清楚我们的真正意图。” 李良沉默半响,“这合适吗?日后若是” 公输念槐伸出双手,做了几个手势,“李叔,你看,我们以护田队为幌子,插到蒙古人与那个之间,把他们隔开。而孟兄在前用飞伞引诱蒙古人,当蒙古人被飞伞吸引了注意力之后,我们就可以前后夹击,一举歼了这窝披着蒙古皮的汉人。” 李良毕竟是踏白军的军使,对于军队如何行军打仗,比公输念槐不知高出了多少,一看公输念槐的手势,立即明白了过来。 “公输公子说的是,若我是蒙古人,看到飞伞这种东西,必会想方设法弄几架回去,飞伞的重要性不比那个小。” 说着,李良朝公输念槐微微躬了躬,“某替那个谢谢公子了。” 公输念槐往旁边一闪,摆手道,“李叔,您这是作甚,折煞小的了。” 李良微笑道,“应该的。公输公子,接下来要做什么,某按令而行。” 公输念槐苦笑,不过也没矫情,“李叔,您现在去找王叔,要些火器,把这些火器运到作院去,我要对这些火器作些改进,没问题吧?” 公输念槐看到李良微皱双眉,不由得有些担心。严实所在的作院,实际上应该更像一个兵器修理厂,更不是一个火器作坊,里面的火药储备很有限。 而这次行动,公输念槐更想把它当成一个火器试验的行动,大刀长矛之类的冷兵器还是作为护身之用吧。 作院火药不足,只能求助于军队了。 公输念槐为何自己不去找王坚,而让李良去呢? 若是公输念槐去,按王坚对公输念槐的喜爱,王坚必不会拒绝。,但公输念槐不想这么做。无他,就是护田队不应该由公输念槐来主导,他一个外来户,对屯田的钟爱不会超过李良这些为这片土地流过血的人,由李良出头,更容易让王坚感同身受。 “没有问题。”李良说道,“需要多少?” “李叔,我们能出动多少人?按每人二十斤准备。” “好的,我知道了。”说着,李良单手紧紧了衣服,也没进了夜色中。 张言无言地走近公输念槐,刚才他在旁边听了个七七八八,知道公输念槐又弄出个护田队出来,至于为何要火药,张言满脑子问号。 “公输公子,我做什么?” “噢,张大哥,走,跟我去作院。” “去作院?”张言四下里看了看,“现在?这么晚了作院里还有人吗?” “没事,我估计作院今夜无眠。就是没人也没事,他们不都住在工匠村吗?我们到村里敲锣打鼓,不信没人搭理我们。” 张言忍着笑,“好,我这就去找锣去。” 公输念槐刚要走,一拍脑袋,哀鸣道,“这怎么办?” “公输公子,怎么了?”张言扭头看向公输念槐。 公输念槐指了指阮东来家,“我们这一走,没有个三五天回不来,阮叔的伤” 张言也是一呆,对呀,今天刚给阮东来打了一针,药不能停啊。会打针的也就公输公子一人。 “要不,公输公子您在家守着?” 公输念槐一个头两个大,又想起青霉素的提取刚刚开始,接下来还要继续下去。自己这一走,这个过程就得停下来。 公输念槐像一头拉磨的驴,在李良家门口转磨磨,想不出可以兼顾的好办法来。 张言想让公输念槐在家留守,这是决计不能够的,因为这次假以护田队除掉蒙古人的行动细节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能了解全套计划的也就李良与陈家福两人而已。 因为这里边还牵涉到了彭家兄妹,所以李良与他对话时,才以那个来替代彭家兄妹,就是不想让张言听出端倪来。 自己必须参与护田行动,提取青霉素也不能停下来,给阮东来注射青霉素更不能耽误,而自己没有拔一根毫毛嚼碎了变身万千的本事,这可怎么办? “有了,”公输念槐一拍脑袋,吓了张言一跳。 “公输公子,您有办法了?” “方叔在哪里,张大哥带我去见方叔。” 这两件事情没有比方琼更合适的人选了。方琼这人唠叨点儿,但做起事来绝对是高标准严要求,凡是交给他的任务,不须再过问,他定会给你做得妥妥当当。 关键是提取青霉素的过程是除孟之经与张言外,方琼是全程参与的人,对提取青霉素的流程熟悉程度甚至还要超过孟之经与张言。 至于给阮东来注射药液,方琼更是不二人选。就是他了。 “可能还在场院吧。”张言不确定地说道。 “那就去场院,哈哈哈,孟兄见我们去了场院,不会紧张担心我们是去抢他的买卖吧?” 张言嘿嘿一笑,摸了摸脑袋。 公输念槐一看,张言肯定听到了自己与孟之经的谈话。 两人快步向场院走去,一出村子,就看见场院里依然灯火通明,看来今晚上无眠的人不止他们几个。 公输念槐一路走着,大脑却没闲着。 自己护田队的真正目的,孟之经可能不明白,孟珙是否也参透不了其中的玄机呢? 公输念槐转念一想,孟珙就是识破了自己的意图也无妨,只要孟珙不清楚彭家兄妹的存在,作为一个聪明人,孟珙就不会横加阻拦。因为这只是民间的自发行为,而且对屯田有着确确实实的好处,想反对孟珙也没有理由。 想到这里,公输念槐心头一松,眼看着就到场院了。 此时,从场院里出来几人,前面一人晃着高大的身躯,来到公输念槐面前。 “你小子,不睡觉到处找事,看我不打死你。” 第一百四十九章 奈何不能分身 第一百四十九章奈何不能分身 公输念槐从树后转出来,走到李良面前,李良问道,“清远怎么来了又走了?” “李叔,我交代了孟兄一些事情,有了孟兄的参与,我们的护田队可以做得更完美。” 李良眉头微皱,“公输公子,那个,”李良瞧了张言一眼,“方便吗?” 公输念槐笑道,“孟兄是诱敌,我们只管关门撵狗,孟兄并不清楚我们的真正意图。” 李良沉默半响,“这合适吗?日后若是” 公输念槐伸出双手,做了几个手势,“李叔,你看,我们以护田队为幌子,插到蒙古人与那个之间,把他们隔开。而孟兄在前用飞伞引诱蒙古人,当蒙古人被飞伞吸引了注意力之后,我们就可以前后夹击,一举歼了这窝披着蒙古皮的汉人。” 李良毕竟是踏白军的军使,对于军队如何行军打仗,比公输念槐不知高出了多少,一看公输念槐的手势,立即明白了过来。 “公输公子说的是,若我是蒙古人,看到飞伞这种东西,必会想方设法弄几架回去,飞伞的重要性不比那个小。” 说着,李良朝公输念槐微微躬了躬,“某替那个谢谢公子了。” 公输念槐往旁边一闪,摆手道,“李叔,您这是作甚,折煞小的了。” 李良微笑道,“应该的。公输公子,接下来要做什么,某按令而行。” 公输念槐苦笑,不过也没矫情,“李叔,您现在去找王叔,要些火器,把这些火器运到作院去,我要对这些火器作些改进,没问题吧?” 公输念槐看到李良微皱双眉,不由得有些担心。严实所在的作院,实际上应该更像一个兵器修理厂,更不是一个火器作坊,里面的火药储备很有限。 而这次行动,公输念槐更想把它当成一个火器试验的行动,大刀长矛之类的冷兵器还是作为护身之用吧。 作院火药不足,只能求助于军队了。 公输念槐为何自己不去找王坚,而让李良去呢? 若是公输念槐去,按王坚对公输念槐的喜爱,王坚必不会拒绝。,但公输念槐不想这么做。无他,就是护田队不应该由公输念槐来主导,他一个外来户,对屯田的钟爱不会超过李良这些为这片土地流过血的人,由李良出头,更容易让王坚感同身受。 “没有问题。”李良说道,“需要多少?” “李叔,我们能出动多少人?按每人二十斤准备。” “好的,我知道了。”说着,李良单手紧紧了衣服,也没进了夜色中。 张言无言地走近公输念槐,刚才他在旁边听了个七七八八,知道公输念槐又弄出个护田队出来,至于为何要火药,张言满脑子问号。 “公输公子,我做什么?” “噢,张大哥,走,跟我去作院。” “去作院?”张言四下里看了看,“现在?这么晚了作院里还有人吗?” “没事,我估计作院今夜无眠。就是没人也没事,他们不都住在工匠村吗?我们到村里敲锣打鼓,不信没人搭理我们。” 张言忍着笑,“好,我这就去找锣去。” 公输念槐刚要走,一拍脑袋,哀鸣道,“这怎么办?” “公输公子,怎么了?”张言扭头看向公输念槐。 公输念槐指了指阮东来家,“我们这一走,没有个三五天回不来,阮叔的伤” 张言也是一呆,对呀,今天刚给阮东来打了一针,药不能停啊。会打针的也就公输公子一人。 “要不,公输公子您在家守着?” 公输念槐一个头两个大,又想起青霉素的提取刚刚开始,接下来还要继续下去。自己这一走,这个过程就得停下来。 公输念槐像一头拉磨的驴,在李良家门口转磨磨,想不出可以兼顾的好办法来。 张言想让公输念槐在家留守,这是决计不能够的,因为这次假以护田队除掉蒙古人的行动细节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能了解全套计划的也就李良与陈家福两人而已。 因为这里边还牵涉到了彭家兄妹,所以李良与他对话时,才以那个来替代彭家兄妹,就是不想让张言听出端倪来。 自己必须参与护田行动,提取青霉素也不能停下来,给阮东来注射青霉素更不能耽误,而自己没有拔一根毫毛嚼碎了变身万千的本事,这可怎么办? “有了,”公输念槐一拍脑袋,吓了张言一跳。 “公输公子,您有办法了?” “方叔在哪里,张大哥带我去见方叔。” 这两件事情没有比方琼更合适的人选了。方琼这人唠叨点儿,但做起事来绝对是高标准严要求,凡是交给他的任务,不须再过问,他定会给你做得妥妥当当。 关键是提取青霉素的过程是除孟之经与张言外,方琼是全程参与的人,对提取青霉素的流程熟悉程度甚至还要超过孟之经与张言。 至于给阮东来注射药液,方琼更是不二人选。就是他了。 “可能还在场院吧。”张言不确定地说道。 “那就去场院,哈哈哈,孟兄见我们去了场院,不会紧张担心我们是去抢他的买卖吧?” 张言嘿嘿一笑,摸了摸脑袋。 公输念槐一看,张言肯定听到了自己与孟之经的谈话。 两人快步向场院走去,一出村子,就看见场院里依然灯火通明,看来今晚上无眠的人不止他们几个。 公输念槐一路走着,大脑却没闲着。 自己护田队的真正目的,孟之经可能不明白,孟珙是否也参透不了其中的玄机呢? 公输念槐转念一想,孟珙就是识破了自己的意图也无妨,只要孟珙不清楚彭家兄妹的存在,作为一个聪明人,孟珙就不会横加阻拦。因为这只是民间的自发行为,而且对屯田有着确确实实的好处,想反对孟珙也没有理由。 想到这里,公输念槐心头一松,眼看着就到场院了。 此时,从场院里出来几人,前面一人晃着高大的身躯,来到公输念槐面前。 “你小子,不睡觉到处找事,看我不打死你。” 第一百五十章 宝贝蛋都护着 第一百五十章宝贝蛋都护着 来人背对着场院里的灯光,公输念槐一时没看清楚来人为谁。其实不用看了,只从声音上公输念槐就听出此人为谁了。 “江爷爷好,您老还没休息?”公输念槐快走几步,远远地就拱手施礼。 心里却在想,江海知道了?是吉是凶? “你小子,还没折腾够,幺蛾子一个接着一个。不过,你江爷爷喜欢。” 江海大踏步上前,甩开身后的侍卫,人未到,胳膊却抡了起来,大力向公输念槐拍来。 公输念槐一缩脖子,脚下加紧,刺溜一声钻到江海的怀里,“江爷爷,要不您也跟着小子玩一玩?” “嘿,”江海抡出去的手臂被公输念槐避实就虚地躲了开去,老头心头一阵郁闷,顺势圈回来的胳膊在公输念槐的背上拍了拍,公输念槐咬着牙忍了。 “我倒想跟你玩一把,接来送去的有甚鸟意思。”江海说着轻叹一声,“小子,你江爷爷没你天马行空的自由之身啊。” “咦,你来作甚?”江海手按在公输念槐的肩头,不解地问道。 公输念槐一愣,自己来作甚? “噢,江爷爷,小子这一去,三五天是少不了的。提取青霉素的工作不能停下来,还有阮叔的药也不能停,小子想来请方叔暂时替小子顶一顶。” “是这样啊。”江海捻着胡子沉默片刻,“念槐,要不,我这就让医官们来帮帮方琼?” “好啊,您跟方叔说吧。” 公输念槐回答得干脆利落,一点迟疑都没有。这些都是大佬,自己谁都得罪不起。让不让医官进来,由你们自己协调去。 “行,我跟方琼打个招呼。噢,对了,我已让人给你们准备了些军粮,要多少有多少,一会儿就让人送过来。” 军粮?公输念槐又是一愣,继而一拍脑袋,“小子谢谢江爷爷,不是您提醒,我还忘了这茬了。” 公输念槐更确定了,孟之经恐怕已经把他出卖了。否则江海也不会了解得这么细。不过,这也是好事,至少从江海这里公输念槐没看出异样来。 尤其是孟之经负责的环节,可以说是一举多得的好事。虽然孟之经只知其二,不知其三。有了前两个就足以堵住所有人的嘴了。 “军马未动,粮草先行,你们护田队出没在荒郊野外,没有吃的难抗多久?好了,你去找方琼吧,我就不瞎掺乎了。” “哪能呢,小子求之不得。不过小子玩的是过家家的小孩子游戏,您老看不上眼罢了。” “嗨,少贫嘴,走了,”江海一挥手间,看到了张言,“张言吧,你小子听好了,”江海指了指公输念槐,“你们跟着念槐胡闹我不管,要是这小子少了一根汗毛,你们就拿脑袋来换,听明白了没?” 张言吓了一跳,赶紧施礼道,“请都统制放心,小子必保得公输公子周全。” “好了,机灵些。” 江海带着手下趾高气扬地走了。 公输念槐与张言对视一眼,公输念槐笑着摇摇头,“江爷爷真霸道。” 张言嘿嘿一笑,没多说话,跟着公输念槐继续往场院里走去。 刚走到场院门口,几挂大车正鱼贯而出,公输念槐与张言闪在一旁,公输念槐看着好奇,自语道,“这么晚了,这些大车还不休息,要干什么?” 张言也摸不着头脑。 此时大车上跳下一人,笑呵呵地来到公输念槐面前,“念槐,你怎么来了?” “噢,孟兄?”公输念槐明白了,指着大车问道,“孟兄,莫非车上装着的都是飞伞?” “对啊,念槐你猜,我爹让人做了多少?” “做了多少?” 孟之经伸出三根指头,朝公输念槐晃了晃,“这些,没想到吧?” “三十?” “呸!那是我爹!做三十,还不够丢人的,三百,足足三百架。” “三百?”这下公输念槐也惊了,这才几天的功夫,公输念槐偷偷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才三天吧,就赶制出了三百架飞伞?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虽说制作飞伞的工艺不复杂,只要有合适的布料足够的裁缝,还有现成的飞伞作样本,想要多少就能做出多少来。 但做飞伞是临时决定的,公输念槐相信在这之前,场院里不会储备足够的能用的布料,也不会有足够的裁缝随时待命。 既然三天的时间就做出了三百架飞伞,那么在公输念槐不知情的情况下,孟珙表现出了足够的统筹能力,关键是孟珙这种执行能力,让公输念槐叹为观止,真正是令出法随,令行禁止,毫不拖泥带水。 怪不得后世西方鬼子称呼孟珙为机动防御大师呢。只从这一件小事上,就可看出孟珙的果断与非凡的行动力。 从孟珙对飞伞的重视程度上,公输念槐不得不对孟珙再高看上几分。至于孟珙想怎么用飞伞,公输念槐怀着极大的兴趣,不过当下不是探讨这个问题的好时机,等过了这段时间之后,得好好挖挖孟珙的想法。 公输念槐笑道,“孟兄,你岂不是要累死?” 孟兄豪迈地一摆手,“累点算什么,我还把不得再多些呢,念槐你想啊,史通判一进枣阳地界,远远地就看见天空上飘着无数的飞伞,他会怎么想?” “他会扭头逃回襄阳,然后再派人看看枣阳还有没有人活着。” “史通判胆子不会这么小,他在光化军也呆过几年,军旅生活也很丰富。” 公输念槐摇摇头,嘴上却说道,“孟兄说得是,那就祝孟兄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小弟就不耽误孟兄了,哈哈哈,” 公输念槐一想到史嵩之可能被这些飞伞吓得不敢寸进,就忍不住想仰天长嘯。 “行,念槐就等着小兄的好消息吧。”孟之经转身要走,忽又问道,“念槐,你来作甚?” “我”公输念槐一脸苦笑,“孟兄,我们属驼鸟的,顾头不顾腚,我们拍拍屁股出去玩耍了,家里一摊子事没有人管了,你说我来作甚,我们是不是属驼鸟的?” “驼鸟是甚鸟?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鸟。是啊,青霉素的提取刚刚开始,嗯,”孟之经一听也意识到他们忽略了很多事情,“要不,念槐你留在家里吧。” 公输念槐笑道,“孟兄毋忧,小弟已经想到办法了,方叔是不是最好的替代人选?” “对,就是方叔了。方叔有得忙了。” “要是我们就这么走了,不知会一声,方叔会怪我们的,现在我们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方叔负责,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忙,说明方叔很重要,对吧?” “哈哈哈,”孟之经大笑,“念槐,你小子,你就坏吧。”孟之经拍了拍公输念槐的肩头,“我走了,你自己悠着些儿。” “张言,”孟之经扭头对张言说道,“念槐就交给你了,要是” “要是公输公子少了一根汗毛,小子就拿脑袋来换。”张言一脸黑线地瞧着孟之经,背书似的把台词又背了一遍。 “嗯,知道就好。”孟之经看了公输念槐一眼,抓着刚驶过来的大车车辕一跃而上,朝两人挥了挥,走了。 第一百五十章 宝贝蛋都护着 第一百五十章宝贝蛋都护着 来人背对着场院里的灯光,公输念槐一时没看清楚来人为谁。其实不用看了,只从声音上公输念槐就听出此人为谁了。 “江爷爷好,您老还没休息?”公输念槐快走几步,远远地就拱手施礼。 心里却在想,江海知道了?是吉是凶? “你小子,还没折腾够,幺蛾子一个接着一个。不过,你江爷爷喜欢。” 江海大踏步上前,甩开身后的侍卫,人未到,胳膊却抡了起来,大力向公输念槐拍来。 公输念槐一缩脖子,脚下加紧,刺溜一声钻到江海的怀里,“江爷爷,要不您也跟着小子玩一玩?” “嘿,”江海抡出去的手臂被公输念槐避实就虚地躲了开去,老头心头一阵郁闷,顺势圈回来的胳膊在公输念槐的背上拍了拍,公输念槐咬着牙忍了。 “我倒想跟你玩一把,接来送去的有甚鸟意思。”江海说着轻叹一声,“小子,你江爷爷没你天马行空的自由之身啊。” “咦,你来作甚?”江海手按在公输念槐的肩头,不解地问道。 公输念槐一愣,自己来作甚? “噢,江爷爷,小子这一去,三五天是少不了的。提取青霉素的工作不能停下来,还有阮叔的药也不能停,小子想来请方叔暂时替小子顶一顶。” “是这样啊。”江海捻着胡子沉默片刻,“念槐,要不,我这就让医官们来帮帮方琼?” “好啊,您跟方叔说吧。” 公输念槐回答得干脆利落,一点迟疑都没有。这些都是大佬,自己谁都得罪不起。让不让医官进来,由你们自己协调去。 “行,我跟方琼打个招呼。噢,对了,我已让人给你们准备了些军粮,要多少有多少,一会儿就让人送过来。” 军粮?公输念槐又是一愣,继而一拍脑袋,“小子谢谢江爷爷,不是您提醒,我还忘了这茬了。” 公输念槐更确定了,孟之经恐怕已经把他出卖了。否则江海也不会了解得这么细。不过,这也是好事,至少从江海这里公输念槐没看出异样来。 尤其是孟之经负责的环节,可以说是一举多得的好事。虽然孟之经只知其二,不知其三。有了前两个就足以堵住所有人的嘴了。 “军马未动,粮草先行,你们护田队出没在荒郊野外,没有吃的难抗多久?好了,你去找方琼吧,我就不瞎掺乎了。” “哪能呢,小子求之不得。不过小子玩的是过家家的小孩子游戏,您老看不上眼罢了。” “嗨,少贫嘴,走了,”江海一挥手间,看到了张言,“张言吧,你小子听好了,”江海指了指公输念槐,“你们跟着念槐胡闹我不管,要是这小子少了一根汗毛,你们就拿脑袋来换,听明白了没?” 张言吓了一跳,赶紧施礼道,“请都统制放心,小子必保得公输公子周全。” “好了,机灵些。” 江海带着手下趾高气扬地走了。 公输念槐与张言对视一眼,公输念槐笑着摇摇头,“江爷爷真霸道。” 张言嘿嘿一笑,没多说话,跟着公输念槐继续往场院里走去。 刚走到场院门口,几挂大车正鱼贯而出,公输念槐与张言闪在一旁,公输念槐看着好奇,自语道,“这么晚了,这些大车还不休息,要干什么?” 张言也摸不着头脑。 此时大车上跳下一人,笑呵呵地来到公输念槐面前,“念槐,你怎么来了?” “噢,孟兄?”公输念槐明白了,指着大车问道,“孟兄,莫非车上装着的都是飞伞?” “对啊,念槐你猜,我爹让人做了多少?” “做了多少?” 孟之经伸出三根指头,朝公输念槐晃了晃,“这些,没想到吧?” “三十?” “呸!那是我爹!做三十,还不够丢人的,三百,足足三百架。” “三百?”这下公输念槐也惊了,这才几天的功夫,公输念槐偷偷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才三天吧,就赶制出了三百架飞伞?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虽说制作飞伞的工艺不复杂,只要有合适的布料足够的裁缝,还有现成的飞伞作样本,想要多少就能做出多少来。 但做飞伞是临时决定的,公输念槐相信在这之前,场院里不会储备足够的能用的布料,也不会有足够的裁缝随时待命。 既然三天的时间就做出了三百架飞伞,那么在公输念槐不知情的情况下,孟珙表现出了足够的统筹能力,关键是孟珙这种执行能力,让公输念槐叹为观止,真正是令出法随,令行禁止,毫不拖泥带水。 怪不得后世西方鬼子称呼孟珙为机动防御大师呢。只从这一件小事上,就可看出孟珙的果断与非凡的行动力。 从孟珙对飞伞的重视程度上,公输念槐不得不对孟珙再高看上几分。至于孟珙想怎么用飞伞,公输念槐怀着极大的兴趣,不过当下不是探讨这个问题的好时机,等过了这段时间之后,得好好挖挖孟珙的想法。 公输念槐笑道,“孟兄,你岂不是要累死?” 孟兄豪迈地一摆手,“累点算什么,我还把不得再多些呢,念槐你想啊,史通判一进枣阳地界,远远地就看见天空上飘着无数的飞伞,他会怎么想?” “他会扭头逃回襄阳,然后再派人看看枣阳还有没有人活着。” “史通判胆子不会这么小,他在光化军也呆过几年,军旅生活也很丰富。” 公输念槐摇摇头,嘴上却说道,“孟兄说得是,那就祝孟兄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小弟就不耽误孟兄了,哈哈哈,” 公输念槐一想到史嵩之可能被这些飞伞吓得不敢寸进,就忍不住想仰天长嘯。 “行,念槐就等着小兄的好消息吧。”孟之经转身要走,忽又问道,“念槐,你来作甚?” “我”公输念槐一脸苦笑,“孟兄,我们属驼鸟的,顾头不顾腚,我们拍拍屁股出去玩耍了,家里一摊子事没有人管了,你说我来作甚,我们是不是属驼鸟的?” “驼鸟是甚鸟?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鸟。是啊,青霉素的提取刚刚开始,嗯,”孟之经一听也意识到他们忽略了很多事情,“要不,念槐你留在家里吧。” 公输念槐笑道,“孟兄毋忧,小弟已经想到办法了,方叔是不是最好的替代人选?” “对,就是方叔了。方叔有得忙了。” “要是我们就这么走了,不知会一声,方叔会怪我们的,现在我们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方叔负责,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忙,说明方叔很重要,对吧?” “哈哈哈,”孟之经大笑,“念槐,你小子,你就坏吧。”孟之经拍了拍公输念槐的肩头,“我走了,你自己悠着些儿。” “张言,”孟之经扭头对张言说道,“念槐就交给你了,要是” “要是公输公子少了一根汗毛,小子就拿脑袋来换。”张言一脸黑线地瞧着孟之经,背书似的把台词又背了一遍。 “嗯,知道就好。”孟之经看了公输念槐一眼,抓着刚驶过来的大车车辕一跃而上,朝两人挥了挥,走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他能看透吗 第一百五十一章他能看透吗 公输念槐与张言一前一后走进场院。 偌大的场院里,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帮着孟之经搬运飞伞的人们纷纷回房,夜已经深了,明天起,随着史嵩之的到来,人人都会绷着弦,现在正是养精蓄锐的最后时刻。 公输念槐已经来过场院几次了,每次似乎都是晚上。他始终有些好奇,孟珙为何会把这里当成他的驻跸之地。 “念槐吧,你怎么来了?”灯光不及之处传来一个声音,公输念槐循声望去,方琼一叔三摇地负手走了过来,公输念槐一看,那里正是茅厕所在。 “噢,方叔,小子正为您所来。”公输念槐迎着方琼走了过去。 “找我?”方琼乜斜着眼盯着公输念槐,“这么晚了,找我作甚?若没什么要紧事,我也回房休息了。” 说着,方琼抻了抻腰,“人老了,一动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既然方叔累了,小子就另找别人吧,原想着小子走后,家里的事儿就交给方叔您来打理,看来,小子想多了。” “等等,念槐,你说什么?家里的事交给我来打理?”方琼瞬间腰杆挺直了,两眼里闪着精光,“你放心吧,家里的事儿没你方叔做不了的。” “方叔,您看天色说晚也不晚,您就这么累了,小子怎么忍心累着您,小子还是不麻烦您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提取提取神药,给阮叔打打针,小事,小事。” “咄,”方琼一听就急了,一把抓着公输念槐的手腕,“小子,你疯了,这两件都是大事,天大的事,不交给自己人哪成?你要是敢交给外人,你答应我也不答应,还反了你了。别说了,这两件事交给我了。” 公输念槐涎着脸凑上去,抚了抚方琼的后背,温柔地说道,“方叔,您还是歇歇吧,累着您,小子也过意不去啊。” “放屁,就这点活能累着我?”方琼胡子都炸起来了,指着公输念槐唾沫横飞,“念槐,这事就说到这里,你要是敢找别人,谁来我打谁,看谁敢接你的活。” 公输念槐苦笑道,“方叔,您这么霸道作甚?小子不是心疼您吗?” “把这事交给我,就算是你小子心疼你方叔了,呵呵,念槐啊,就这么定了,啊!” 公输念槐盯着方琼看了半晌,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就拜托方叔了。” “哎---,”方琼一摆手,“说哪里话来,这两件事方叔自始至终看得明白,交给我你是交对人了。” “这就好,给阮叔打针的事儿您也上点心,早晚各一次吧。” “什么,什么,给阮东来打针的事儿也算啊?”方琼直直地瞪着公输念槐,眼神里兴奋不安,最后变成空洞洞地了。 “方叔,方叔,您怎么了,别吓我啊!”公输念槐一看坏了,方琼要晕。 “张大哥,您到后面扶着方叔,别摔着。”公输念槐心想,方琼要是犯了脑梗,在这个时代还真就没得救了。 张言在一旁看着公输念槐逗方琼,忍住笑,绷着脸儿,憋得很辛苦。张言不明白方琼一个精明人怎么连这么简单的诈术就看不明白呢? 公输念槐一喊他,张言一瞧,方琼要崩,二话不说,脚下一动,整个人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早闪到了方琼身后,手也搭上了方琼的肩头。 “啊---呀---,”好半晌,方琼拖着长音缓过了这口气,“念槐啊,你吓死老头子了。啊呀,来,扶我到石辗上,我的腿发疟疾了。” 得,方琼神智错乱了,哪有腿发疟疾的。 张言扶着方琼找了个最近的石辗子,连拖带抱地把方琼放在石辗子上,而后肃立在一旁侍候着。 公输念槐蹲下来,帮方琼胡撸着前胸,“方叔,您这是玩哪一出呀,小子说不让您累着,让别人做这两件事,您非得不答应。这下好了,您还没怎么着呢,就抗不住了,我看呀,你当个监工就行了,具体的事情还是再找个人去做吧。” 站在一旁的张言频频地给公输念槐丢眼色,都被公输念槐无视了。 “念槐,不是方叔抗不住了,是你说让我给阮东来打针把我给吓着了,人命关天啊,我,我半辈子了,也就熬过药,那是用嘴喝的,你让我拿着注射器往东来的身体里打水,老头子想想就肝颤。唉,” 方琼长吁一口气,接着说道,“老头子想想,你一走,能做这事的,也就是我了,交给别人,哼,谁有这本事,别说打针了,就是那注射器他们就没见过。” 说着,方琼颤微微地站了起来,朝公输念槐挥挥手,“你跟张言忙去吧,我静一静,呵呵呵,心里明明高兴得不得了,怎么就又担心地不行呢?” 公输念槐近前一步,搀着方琼遛了几步,边遛边小声地交待打针的要领,尤其强调消毒的重要性,方琼像个好学的孩子,用心听着,不时地插嘴问上几句。 一盏茶的时间,方琼终于绽开了笑脸,公输念槐近距离地观察了下,方琼保养得不错,笑脸如花,却很少有褶子,离核桃皮那就更远了,没个十年二十年的进化完不成。 “好,方叔,您别多想,其实很简单的,只要胆大心细就不会出问题。我去看看孟叔。” “去吧,璞玉还等着你呢。哎,心细还是能做到的,这胆大,胆大啊,这不跟杀猪一样了吗?” 公输念看着方琼,关心地问道,“方叔,您没事吧?” “嘿嘿,小子,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方琼呵呵一笑,摆摆手,像赶苍蝇似的撵公输念槐。 公输念槐瞧着方琼又恢复了一贯的神态,拱拱手,说一句方叔我去了,转身朝正中的房子走去。 张言抬了抬腿,又放了下去,瞧着公输念槐走了,他就跟着方琼在偌大的院子里遛腿。 “念槐,怎么才来?” 孟珙负着双手稳稳地站在房门前,房门半开,灯光漏出,在门前的地上劈出一道光线。 “孟叔,您知道我来了?” 公输念槐挠着头,硬着头皮挨了上来。对上孟珙,公输念槐没来由地底气不足。关键是孟珙的名气太大了,相比之下,自己与孟珙比起来,就是萤火之与昊月,没得比。 而自己的这点小心思,不知能否瞒得过孟珙。 惟一让公输念槐心安地就是孟珙并不知道桐柏山里,还有彭家兄妹存在。 当然,这也是公输念槐的一厢情愿,谁能看透孟珙笑呵呵的脸皮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不知道你已经来了,我只知道你会来。”孟珙朝要施礼的公输念槐一摆手,“没那么多客套,来,陪我走走。” 第一百五十二章 相亲相近 第一百五十二章相亲相近 公输念槐下意识地四下里看了看,走走?怎么走? “念槐,你想的这个民间义务护田队很有意思,”孟珙边说这说道,“我看啊,对外就不要提民间了,就叫护田队吧,李良也还是老兵嘛。” 公输念槐一看,孟珙向西走,也就跟了上来,落后孟珙半个身位。 “也好,孟叔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小侄也是突发感想而已,不周全之处还得您来指导。”公输念槐谦逊地说道。 孟珙摆摆手,“念槐,客套话别说了。有些事情我想指导也无处下手,你做的那具千里镜,奇妙无比,我让你王叔拿去了,放在他那里用处更大。”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念槐啊,这次史通判来枣阳巡视,你有什么想法?” 公输念槐念叨着“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这句话,知道这是岳王爷的治军严令,由此打造出了一支纵横天下,罕有敌手的强大军队。孟珙跟自己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其中的意味似乎更明显了。 这既是岳王爷显耀千古的原因,也是岳王爷悲剧命运的一个原因。这句话自己关起门来说说无妨,但要是喊出来,就讨人嫌了,无形中树了一个标杆,也无形中树了很多敌人,这些敌人不是来自外部,而恰恰来自内部。 与岳王爷同时的还有张俊、刘光世、吴阶等几大军事集团,他们约束军队若不能达到岳王爷的水准,就必然被人诟病,若要达到岳王爷的水准,手下的军兵又不高兴了,恐怕他们自己就能跳着脚骂娘了。 岳王爷父子三人于除夕夜屈死风波亭时,只有韩王爷喊过冤。其他人冷眼帝观,抛开宋高宗赵构要搬开与金人苟和的岳王爷这块拌脚石的因素外,岳王爷的这句话恐怕也得罪了很多人。他们明知道岳王爷是冤枉的,也不想出头替岳王爷说一句话。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正是岳王爷的真实写照吧。 可是孟珙为何跟自己说这句话呢?孟珙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公输念槐隐隐察觉,孟珙可能看破了自己的意图,组织护田队是假,巢灭进入桐柏山的蒙古人是真。 如此看来,孟珙不是不想把这些蒙古人一锅端了。但由于朝廷还在与蒙古人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幻想着与蒙古人联手,灭了金人。 在上层风向不定的情况下,孟珙显然吸取了岳王爷的教训,不想冒然出手,以免落人口实,一着不慎,就有可能把自己架在火上烤,步了岳王爷的后尘。 这是否也在提醒公输念槐呢? 公输念槐琢磨琢磨,好像没这必要。自己白身一个,托庇于孟珙帐下,就是一个无名小子,谁会正眼看自己一眼? 还有,孟珙为何要把民间两字去掉,这也有忌讳吗? 噢,公输念槐一激灵,民间两字不仅有忌讳,还是大忌讳!孟珙一军人耳,若与当地百姓打成一片,你想做甚?民间的事儿自有县府处理,你一个军人,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公输念槐吓出一身冷汗来,幸亏没有把孟之经拉进核心层来,否则真是黄泥巴落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枣阳的屯田是军屯,虽然作工的主要是北方的流民,但在流民取得南宋的认可之前,这些人是可以忽视的。 所以孟珙才提议护田队去掉民间的字样,就是模糊军民之间的界限,以免被有心人利用了。 公输念槐苦笑,上一世自己就没有玩政治的头脑,来到南宋后,这方面的见识依然是渣。自己的冲动差点给孟珙带来无妄之灾。 若自己猜想不差,对这次行动不管是真护田还是假护田,孟珙必会全力支持。李良向王坚讨要火药也就一路绿灯了。想到这里,公输念槐不由得喜上眉梢。 公输念槐抬头看向孟珙,孟珙正颇为玩味地盯着他看。 “呵呵,念槐,想到什么了,这么高兴?” 公输念槐嘿嘿一笑,“孟叔,您说的话,让小侄有了些感悟。” “噢?”孟珙一听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公输念槐一愣,说来听听?自己就是客套一句而已,孟珙还当真了。 公输念槐还真不清楚他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地位。实际上,自打公输念槐来到这里后,短短几天,就在这些人心中树立起了高大上的形象。由于公输念槐天天忙着弄这弄那,再加上华夏文明中的含蓄内敛的特性,公输念槐似乎并没收到多少看得见的尊崇。 但在孟珙眼里,公输念槐真是一个逆天的存在。从千里镜到火药,再从火药到突火枪,哪一样都是可以惊掉人的下巴的神奇玩意儿。 火药还好理解,配方不同,药力就不同。华夏人多少年来就吃中药,减一味药加一味药,药效就不同了,同样,增加一份药的份量减少一份药的份量,药力也就不同了,这些几乎变成常识性的知识了。 但把火药不用投掷的方法,而用竹筒子投放,看似简单,但却是火器的一个革命性改进,也就因为这一个小小的改进,火器才进入了火枪火炮的时代。 孟珙,作为一个与战争相伴生的人,一辈子都在军队里打滚,与武器相伴,公输念槐的这一改动,他焉能不知其中的厉害? 若火药与火器的改进,对孟珙来说,是惊艳的话,公输念槐的青霉素素与千里镜,对孟珙来说就是匪夷所思了。 尤其是青霉素,橘子发霉长毛,难道不该扔掉吗?但这些发霉长毛的橘子,到了公输念槐手里,像变戏法似的,变成了神药,几乎百病可冶,阮东来就是第一个受益者,现在就好好地躺在床上。 千里镜更是神奇,能把十几里甚至更远的影像抓到你眼前,想想以前,为了侦知敌人的行动,不得不冒险派人抵近侦察,一个不好,派出去的人就甭想回来了。现在有了千里镜,隔着十几里,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敌人布置再周密,防护措施做的再到位,也抵不住千里镜的窥视。 所以江海、方琼、孟之经、王坚等人看待公输念槐,那就是看宝儿,由于公输念槐的身体让人看着是个孩子,除了孟之经外,这些大人物不好表现得太亲近,但他们用他们的方式来表达着对公输念槐的喜爱与袒护。 今晚上临时起意的护田行动,若没有孟珙江海等人的鼎力支持,别看孟之经是少将主一份,恐怕也不会这么顺利地从他老爹手里拿走一架飞伞,而且孟珙还是倾其所有,全部拿出来,一架不留。 第一百五十三章 民贵君轻 第一百五十三章民贵君轻 公输念槐微一沉吟,孟珙想听听自己的感悟,那就说呗,又少不了一块肉。 “孟叔,岳王爷的话自然是极好的,厘清了军队为谁而战的根本性问题。” 公输念槐嘴里说着岳王爷的事,脑子里却脑补出了后世百万雄师过大江,进入沪市后,不扰民,露宿街头的画面,两者何其相似也。 “噢?”孟珙霍然转身,面对着公输念槐,“念槐,你也知道岳爷?你说军队为谁而战,什么意思?” “呃”公输念槐语塞,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来来来,念槐,坐下,跟孟叔唠唠,你是怎么理解的。”孟珙不由分说,拉着公输念槐来到一辆空闲的大车旁,坐在车辕上。 公输念槐千般不愿意,自己还要到作院找严实呢,哪有时间陪你磨牙。但又没理由拒绝,只好嘟着嘴,坐到孟珙的下首。 公输念槐轻叹一声,也怪自己嘴欠,管不住自己这张嘴。这个问题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吗? 后世里经常说屁股决定脑袋,你坐在哪里就得为哪里服务。现在孟珙的屁股坐在哪里,哪里就影响他的思维维度。 像岳王爷那样的英雄人物,不仅仅是一名天才的军事家,更是一名彻底的民族主义者,同时更清楚他来自哪里,到哪里去的问题。 所以也只有岳王爷才能制定出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军规。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岳王爷来自底层,凭着乱世,依靠军功,一步步成长为一支集团军的操舵者。 人还是那些人,兵还是那些兵,可是到了岳王爷手里,就发生了大蜕变,由溃兵一变为百战雄师。这与后世的国军到了朝鲜战场上,就变得英猛无比一样,又是一个相隔千年,却彼此辉映的极好案例。 岳王爷是为整个华夏而战,不仅仅是为了皇权而战,更不是为了官僚体系而战,他一个人奋战在华夏民族的最前线。所以皇权要他收兵时,他犹豫了,官僚体系要他收兵时,他还是犹豫了。因为皇权与官僚体系毕竟占据着名义上的大义。 在维护皇权与官僚体系的权威,还是维护华夏族的生存尊严时,岳王爷还是相信了皇权与官僚们能站在整个华夏民族这个立足点上,所以他带着长子岳云与爱将张宪,去了行在临安。 一天之内,十二道金牌,皇权与官僚体系是多么的遑急,岳王爷只带着三人独赴临安,又是多么的淡然。 公输念槐又觉得这与后世的革命先烈极为相似。岳王爷只所以淡然而去,是因为他明白他在做什么,他不为高官厚禄,只为救民于水火。 但是这些怎么跟孟珙开诚布公地谈?不可能嘛。 其实孟珙的去世,与皇权与文官官僚体系在关键时刻,又在玩弄权谋不无关系。 18年后,孟珙利用窝阔台病死、蒙古陷入内乱的时机,又玩起了打谷草,多次派兵出动出击,攻打蒙古军在河南的要塞,焚毁敌人囤积的粮草,并屡获胜捷,声名更加显赫,不少原先向蒙军投降的南宋将士纷纷来归,使京湖战场上的形势出现了空前的好转。 原南宋镇北军将领,时任蒙古河南行省的范用吉背叛蒙古人,秘密向孟珙请求投降。孟珙大喜过望,急忙上书请求朝廷予以批准。 范用吉身为蒙古河南行省的军政长官,一旦归顺,显然会在军事上对南宋大有裨益,但“珙白于朝,不从。”宋廷是既怕惹是生非,引起蒙古人的大力反弹,所以不愿意招降纳叛。又害怕范用吉的归顺增长孟珙的势力,起了猜忌之心,竟以范用吉“叛服不常”为由,拒绝了孟珙的请求。 孟珙听说后,不免心灰意冷,叹息道:“三十年收拾中原的人,现在志向却不能够再伸展了。”随后主动上表请求致仕,宋理宗马上给予批准,让孟珙以检校少师、宁武军节度使的名义退休。孟珙本就患病,这样下来恐怕又加重了病情,整个夏天就在江陵一病不起。 同年九月初三夜,也就是阳历的10月13日,孟珙薨于江陵,享年52岁。 再三十年后,南宋小朝廷没于南海的惊涛骇浪之中。 孟珙自己不会知道他的身后事,但坐在他下首的公输念槐却知之甚详。 公输念槐嘿嘿干笑两声,“孟叔,小子就是懂些奇巧淫技而已,其他的,小子才疏学浅,实在不知说些什么。” “念槐,这里没有外人,咱俩随便聊聊,不必拘束。”孟珙摆摆手,“你能知道岳王爷,就颇为让人惊奇了,还知道这句话是岳王爷所说,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了。你游历海外,见多识广,谦逊的话不必多说,我心里自有定数。” 莫说岳王爷已经冤死八十多年了,就是发生在去年,在南宋这个时空里,即使没有人封锁消息,还真就没几人知道。 这与后世的信息传播渠道与速度有着天壤之别。后世里基本有人的地方就有网络,有网络的地方就打开了一扇面向全世界的门,只要你想知道,你就会知道。至于你知道的是否是真相,那是另一个维度的事情了。 公输念槐挠挠头,孟珙这是把自己往死里逼啊,自己退一步他就进一步,看样子今晚上不说出点什么,孟珙还就不放他走了。 “孟叔,小侄只是想到了您先祖的一句话,跟岳王爷的话一比照,才有了些感悟。” “孟氏先祖?你知道?” “孟子啊,华夏人都知道啊。”公输念槐装傻,萌就萌到底吧。反正孟轲亚圣也,谁也不会拒绝自己的祖上高大上。 后世里某一个获得热被窝文学将的管姓名人,还把管仲定为自家的祖先,自称是管仲的第xx代后人。自己拿孟轲当孟珙的祖先,孟珙想必也不会拒绝吧。 孟珙哑然失笑,摆了摆手,“那我就看看我的先人是怎样与岳王爷对话的。” “孟噢,亚圣他老人家说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而岳王爷冻不拆屋,饿不掳掠,不就是以民为贵的真实体现吗?” 孟珙身子一僵,双眸子爆出一缕亮光,瞬间又恢复了原状,呆呆地坐在车辕上发愣。 公输念槐侧坐在车辕上,把孟珙的一举一动尽收在眼里。孟珙不说话,他也不敢再说下去,两人一时陷入了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