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权者》 第一章 内忧外患 北方的冬天特别难熬,大地被皑皑白雪覆盖,都城汴京,西北风凌厉吹过,似刀刮一般让人疼痛。大街小巷上,行人匆匆,恨不得早些时日归家。商贩耸着脑袋,踏着脚,双手不停的搓着取暖,店里面的伙计一个个百无聊奈,生意惨淡啊! 听说帝国西部,匈奴叩关,几十万兵马兵临城下,若是攻下西部驻城,匈奴一路东进,烧杀抢掠,帝国又将迎来一次惨绝人寰的灾难。 哎!这日子没法过了,但愿边防官兵能够守住,物资不够,老百姓更愿意多上缴点税,总比被匈奴抢光好啊。 汴京皇宫内,四十五岁的大康王朝崇景帝病卧在龙榻之上,病魔已经整整折磨了他十多年,而今,是要彻底终结一代帝王了吗? 崇景帝听着外面的寒风呼啸狂吼,觉得身子越发轻飘飘起来,仿佛自己随时都会被这狂风吹散了灵魂。 他不甘心啊! 二十岁登基以来,至今做了二十五年的皇帝,前十五年被权臣把持朝政,做着傀儡,暴政荼毒百姓。后十年因轻信宦官,禁锢忠言,朝政日非、小人得志。如今的朝廷,宦官、外戚、权臣三方争的面红耳赤,哪有自己这个天子的话语权。 外族入侵,国家面临又一次危难,朝廷上下委屈求全,从被供奉国沦落为供奉国,每年粮食、金银、美女一车车运向关外。饮鸩止渴,只为求取片刻安宁,世人皆知,匈奴的野心。 难道朝廷中饱读诗书的大臣们会不清楚?也许正是因为他们太清楚了吧。皇家没了,他们还能继续为别的当权者效忠,何不趁现在捞足好处。 卧病之际,崇景帝不停的在检讨着自己,只恨有心无力,更别说马上就要撒手而去。崇景帝心里始终牵挂着三件事,第一是自己有三位公主,无皇子;应该说是有,只是早些年夭折了。想到此事,崇景帝心中充满恨意,真是夭折吗?整整四位皇子啊?为何都活不过十岁?其中阴谋,崇景帝何尝不知。是有人不想他有后啊。自己撒手而去,满朝文武定会从其他宗室选一位新的继承人,又是一个新的傀儡吗? 第二是祖宗留下丰厚的基业,自己败家二十多年,天下依旧是一派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歌舞升平。唯有崇景帝自个明白,这好景持续不了几年。大康帝国就要走向没落,最后被别的王朝取代。 第三是外族入侵,西部边锤危急,若真让匈奴攻破边防,自西向东一马平川,几十万兵马如何阻挡?真到这时,帝国危也。更何况,北边还有辽国虎视眈眈,一直馋眼着大康国土。 难道祖宗基业就要败在自己手里?百年之后,自己如何面对地下的先人? 我不要做亡国帝王,我不能死。 崇景帝呼吸急促起来,急速咳嗽,顿时吓得龙榻下的奴婢、宦官乱了手脚,皆以为皇帝不行了,即将大行。 西部边陲重兵之地,人上一千无边无际,人上一万彻地连天。一身作战甲的青年,望着前面正在操练的官兵,一个个如虎似狼,勇猛好战,他们都经受过血的洗礼。 再回首望了眼城墙上守城的官兵,他们神色严肃凝重,双眼死死盯着前方,那里,炊烟四起,战马嘶鸣,所有军将都清楚,几十万匈奴军队便驻扎在那个方向。 “哎,天下战事何时休?”青年收回目光,一屁股坐在沙地上,刨了许久才从黄沙中拔出一根草根,含在嘴里不停的咀嚼,脸上苦涩一片。 “三年了,要不是老子聪明,早死在战场上。”想起这几年的战事,青年至今感到后怕,可谓九死一生。抬头望着天空,愤怒不已:“鬼老天,既然请老子来到这个世上,偏偏又丢我在这地狱,天天和匈奴厮杀,想想我一个名牌大学生,怎么说也应该去扬州那种烟花之地问柳啊!” “将军,扬州在哪?” 身后狗子虎背熊腰,黑黝黝的皮肤,说话鼾声喊气,走起路来虎虎生威,好一个汉家战士。青年望了眼走来的狗子,心中赞道。 可惜狗子没身在好时候,要是在我那个年代,就狗子这身手和身躯,哪里不能找份舒适工作安居乐业。而非如今,不到二十岁就成为老兵。 “狗子啊!今后有何打算?”青年吐掉嘴中草沫,微笑着望着狗子,一脸和祥。 “狗屁的打算,匈奴一日不退兵,我们就得在这里继续待下去,直到战死在这黄沙中。”狗子坐了下来,狠狠的说道。提起匈奴,狗子满脸怒气。 将军百战死,狗子早看透生死,而今还活着,不是因为他技高于人,运气罢了。 “今年战事就快结束了,匈奴即日就会退兵而去。”青年眯着眼,高深莫测的说道。 “真的?”狗子跳将起来,像一只狗熊蹲在青年面前,激动的望着青年。 战事从开春到现在,已经持续七八个月,匈奴一路挺进,沿路城镇村庄被掠夺一空,百姓沦为刀下鬼或被抢去做了奴隶。粮食没了,钱财没了,房屋也被烧成灰烬。匈奴所过之处,便是人间地狱。 大军只能节节败退,无奈之下,采取竖壁清野,丢掉大片国土就是为等待寒冬的到来。匈奴几十万大军长途远征,后备补给不足,以站养站,想通过快速叩关攻破城池,获得更多资源,从而一路向东,兵临汴京城下。 计划不如变化,大康朝廷腐败懦弱,庆幸军方还有忠良,如边陲辅国大将军李絷,在朝廷军粮迟迟不到的情况下,硬是抵抗住了匈奴三次攻城。虽然死伤惨重,却让百姓免遭匈奴荼毒。 而今,匈奴补给不足,不退兵,难道还要在边陲挨饿受冻? “是啊,该退兵了,大伙儿可以过个安心年。”青年叹了口气,这有何值得庆幸?鞑子不是败在战事上,而是输给了老天。 战事不会就此罢休,待到明年开春,匈奴又会再次领兵而来,那个时候,我们还能守的住吗? 昨日,李絷麾下大将壮武将军张远,领兵从边陲转战向西,突袭匈奴右路大军,斩首将领十余人,俘获歼灭万余众。这站打的漂亮啊,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这一战打出了我军士气,更加剧了匈奴大军的危机。 可惜,收回的城池一片寂静,早成废墟。百姓死的死逃的逃,早被匈奴铁骑踏破了胆。而那些无奈留下的老弱病残,他们又该如何度过这个寒冬?朝廷的灾粮到达帝国边陲,又还能剩多少?又有几粒可落入灾民碗中?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将军,什么苦不苦的?咱老百姓只要能吃饱肚子,就感恩戴德了。可恨的匈奴人,年年扰我边关,让百姓没得个安生。现在好了,匈奴就要退兵了。真的会退兵吗?” 青年站了起来,拍了拍狗子的肩膀,目中流露出可怜和无奈,勉强对着狗子微微一笑:“会的,一定会的。” 青年名为韩枫,南方人士,商贾之家,世代经商,家中富饶。以十五岁弱寇之年,为逃婚参了军。 三年前本该死去的韩枫,莫名又活了过来,只是,此韩枫早换了灵魂。 “没想到,我这身躯的主人倒是个敢作敢当主,可惜了”韩枫喃喃自语,随即又无奈一笑:“既然借你身体重活一次,你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也算弥补了你生前遗憾。也不知你那已过门的媳妇长什么样,竟能让你跨千里逃到边关参军,哎!” 在韩枫混乱记忆中,竟无妻子半点印象,只知她是官家之女。 “小妾生的女儿,这算是官商勾结吗?” “我便是韩枫,过去的就让他随风而散吧,既然没死在乱军中,就该好好活着。” 第二章 退兵 大雪说下就下,大康军营中紧张有序,匈奴熬不过寒冬,就怕退兵前再次攻城。层层军帐、片片枪戈间有一顶庞大的军帐,帐定已有厚厚积雪,帐外甲士林立,帐前高高竖立着大康军旗,那便是大将军李絷的中军大帐。 大帐之中,众将按序就坐,一片沉默。大帐中央,炭火在盆中烧的啪啪直响,温度驱除了恶寒。韩枫坐在大帐末端,稍微靠帐门出口处。一身银灰色铠甲,外罩青色战袍,脸颊轮廓分明,虽只有二十来岁,脸上不见半丝稚嫩之气。 整个大帐中二十来人,都是李絷麾下将军,个个身经百战,都有万夫不挡之勇。像韩枫这样,年纪不过二十便成为将军的,也唯独他一个。 大帐前端,李絷没有穿战袍,简单的儒服披身,倒像个授道的先生。宽厚的脸有些松弛,额头几道痕迹,斑白的胡须证明他已经七十岁了。 李絷放下手中的书籍,环视众将,微微一笑,道:“匈奴与我军作战多年,两军死伤皆惨重,朝廷极力求和,又想拿土地、钱财换安稳。然,这次匈奴来侵,凶猛异常,谁都知道匈奴的野心,岂是区区钱财便能让其退兵吗?唯有朝廷那些人,心里明白却装着糊涂。” “我等抵御鞑子大军,是为保家卫国,不愿让更多的边关百姓在匈奴铁骑下丢了性命。而今,寒冬将至,冬雪越下越大,匈奴没了粮草,是挨不过这个冬天的。他们要么一举攻破城池,继续抢夺,要么就只能滚回漠北去。所以,最后时刻,我等不可掉以轻心,得做好最后的抵御。” “遵命。” 众将起身抱拳听命,李絷随意挥了挥手,让各位坐下。 边关十万大军,每日开销巨大,这一笔账本该由朝廷支付,奈何朝廷军饷迟迟不到,或者说根本就不会来。 战士拿性命驻守边关,抵御外族入侵,最后还落得饿肚子,这战还如何进行?若非李絷大将军在上面压着,下面早军心不稳,又何能抵抗住几十万匈奴大军? 李絷总督边关三州军事,同时监管三州知州及官员,命令一切以军事为主,第一要求便是,不论各州多困难,都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上战场。 奈何,边关三州,常年受匈奴侵扰,百姓流离失所,庄稼丢慌多年,又能从老百姓身上收到多少粮食? “至于军饷的问题,哎”李絷揉着太阳穴,皱紧了眉头:“和下面的将士多沟通沟通,就说朝廷发放的军饷,会一分不少的落实的。” 李絷伸手制止众将士开口:“现在国家危急存亡之时,不论你们想何办法,找何借口,都要让将士们安稳下来,不许生事。” 众将士憋着心中恶气,一个个脸色铁青,可见有多少怨言。 军帐议会一直讨论到下午,无非是如何解决军饷和军粮的问题,说到底,就是没钱。没钱也就算了,还得给我守住边陲,不能让匈奴大军前进一步。 众将士一个个低着脑袋,垂头丧气的出了军帐,刚出军帐就开始骂爹骂娘,咒骂声响彻一片。 韩枫被李絷单独留了下来,听着外面的骂声,也是无奈摇头,望着李絷低声道:“将军,这样下去迟早会影响军心的。” “骂吧骂吧,怎么解气就怎么骂,只要不生事。”李絷望着军帐大门处,双目浑浊,全身被疲倦笼罩。 这还是那个战功卓著,杀戮果断,雷厉风行的大将军李絷吗?这个国家也许真没救了,大乱世又要开始了吗?韩枫心底默默想着。 “匈奴大军退去之后,你便回一次家吧,整整五年了,也该回去了。”此时此刻,李絷不再是将军,更像一个暮年的老人,话语有些唠叨,却由很重听。 “是的将军,末将的确该回去了。”韩枫为李絷添满热茶,苦涩的笑道:“恐怕家人早以为我已不再人世,若真是这样,怕是野草都长满坟头了吧。” “哈哈”李絷抚着斑白胡须大笑,伸手指了指韩枫,接着恢复严肃:“国家正值危难之时,内有奸臣、宦官和外戚,外有匈奴、辽国等虎视眈眈。你一身才艺,不可浪费了,应为国多出力啊。” “末将生来就没什么大夙愿,只求苟活于世,取一妻,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朝廷尔虞我诈,实在不是末将所喜。”韩枫不明白,为何李絷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入朝为官,难道他真的如此看重我? 就算如此,凭借我一己之力,岂能挽回朝中混乱局势? 多少忠臣做了刀下鬼,我去,也不过是多一个人头罢了。 “覆巢之下无完卵,你又能置身事外?”李絷端起茶杯,站了起来,转身望着军帐中高挂的地图,叹息道:“朝中局势一日不如一日,愿陛下龙体安康,否则一切都晚也。” 韩枫回到自己的军帐,皱着眉头,李絷还能坚持多久?陛下又还能活多久?若是李絷离去,整个西部边陲岌岌可危,若是陛下离去,那么,整个天下都将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我真的适合做官吗?韩枫摸心自问,就算有李絷的提拔,我又能走到哪一步?何时才能拥有左右朝局的势力? 半响之后,韩枫回过神,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做,才能挽回朝中局势。 皇帝宠幸宦官,阉人主事,到处索要贿赂、排斥异己;外戚一族日益强盛,掌握京中兵马;权臣玩弄朝廷,操控朝中局势。 皇帝? 韩枫冷冷一笑,当今天子能不能度过今岁都还未知,死了也好,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己种下的恶果,就该自己采摘。 在韩枫看来,一切都是皇帝昏庸导致,否则,好好的大康国,岂会落得如此尴尬局面。 李絷不过一边陲将军,手中虽有十数万将士,无钱无粮,还要抵御匈奴大军,对于朝中事,也是望尘莫及。 有心杀敌,无力回天。 “退兵了退兵了。” 狗子高大的身躯一下跳入韩枫眼帘,吓得韩枫险些从椅子上摔倒在地。狠狠瞪了一眼狗子,狗子瞬间像只小猫,忸怩成一个女人样,看的韩枫一阵恶心。 “匈奴退兵了吗?”韩枫没有抬头,轻声问道。迟早之事,意料之中。 “是啊将军,您料事如神,说匈奴会退兵,真就退兵了。前线哨兵一波接着一波的消息传来,现在整个大军都知道匈奴被打跑了。”狗子语无伦次,越说越高兴,在一旁手舞足蹈,兴奋的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 “那我也可以回家了。”韩枫轻声吐语。 西部边防是大康军事重地,军官不能私自离开。韩枫能够回家,一是因为整整五年没有离开过边陲,二是有李絷将军亲自首肯。 从当初一个浑浑噩噩的少年郎,厮杀中,成长为一方将军。升官并未让韩枫兴奋,将军百战死,他的今日,都是所有死去战士用性命换来的功绩。战争永远是冷血残酷的,没有温情可言。 “我本是个多情又感性的人,被战争生生练得麻木不堪。但愿回到南方,不再做这些噩梦吧。” “别像个傻子似的,去把子言唤来。”韩枫回过神,吩咐狗子。 狗子哦了一声,转身便离去,不多时,带进一人。来人三十来岁,干瘦的身材弱不禁风,青袍加身,文人打扮,双鬓夹杂着几根白发,双眼浮肿,满脸的憔悴。 林牧,两年前韩枫从鞑子大营中救出的汉人,常年阴暗的生活,让他身子一直很虚弱。因他曾是书生,就被韩枫安排在军中,做了书令官。 这年头,读书识字的文人难找,军营中都是些提刀上阵的军汉,要让他们识字,比杀了他们还难。林牧的到来,倒是让韩枫偷了不少懒。 唯独让韩枫不满的,就是林牧此人太过迂腐,典型老夫子教派,难怪常常被狗子这个蛮汉气的吹胡须。 第三章 家书 “将军。”林牧微微行礼,眼睛不忘狠狠瞪一眼旁边乐呵的狗子,似乎二人又发生了争论。 韩枫眼眉轻挑,没有作声,这两人,一个军中莽汉,整日大大咧咧,性子浑;一个顽固书生,注重礼仪;双方都看不惯彼此,摩擦不是一两天的事,韩枫也懒得管了。 示意林牧和狗子二人坐下。 “匈奴退兵,今年战事算是告一段路。军中大小事务不少,辛苦子言了。” 林牧做事认真,人虽迂腐了点,重在踏实。韩枫所交代的一切事务,他都完成的彻彻底底,这就是韩枫看中之处。 “将军客气,这是下官分内之事。”林牧枯黄的脸,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想必子言也知道,我准备回南方家中一趟。然,军中一切事务必少不了子言,治军有狗子在,上面还有李絷大将军,这我没什么担忧。唯独军中后勤,子言需多费心。” 林牧道:“朝廷拔下的军饷虽被克扣不少,多少还剩些。有大将军在上面压着,下面的将士虽有些怨言,但还不敢胡来。” 话毕,林牧从怀中摸出一本账簿,递交给韩枫。韩枫看了一眼,脑袋发疼,上面圈圈画画,所记全是拖欠的军饷。 “别给我看了,就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处理吧,这事你一直办的不错。”韩枫把账簿丢回给林牧:“若遇见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可直接去找大将军。” “下官遵命。”林牧起立拱手领命。 “狗子,我不在的时候,你全权负责军中事务,不懂之处多问子言,重大军事直接去中军找大将军。” 若无战事,军中除了边防务关外,便是日常操练,这些事,交与狗子不成问题。军中大事,李絷自会亲自处理。 “属下明白。”狗子抱拳大声道,而后,双眼贼兮兮乱转,搓着手,盯着韩枫,欲言又止,那黑漆漆的脸时红时白。“将军,我你” “放心,这次回去,若有不错的女子,一定给你讨来当老婆。”韩枫还不明白狗子那点心思?这家伙,就是藏不住心事。 “哈哈”军帐中传来一片笑声。 苏州兰陵,韩家,大门处,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韩家大门。从马上下来一家丁,手中举着一封书信,兴奋的叫喊着。 “少爷来信了,少爷来信了。” 望着如风一般消失在大门处的人,门前的家丁们面面相觑,少爷?韩家除了小姐哪来的少爷? 韩家家主,韩愈,正和家人吃着午饭,除韩愈外,桌上依次坐着五六人,竟无一男子。三房妻妾及子女都低头专心吃饭,不曾发出一丝声响。 整个韩家上下都知道,老爷今天心情不佳,刚为生意上的事情才发了通脾气,丫鬟家丁些生怕触碰老爷的晦气,一个个小心谨慎的做着事情,免得挨骂。 十五岁的韩玉儿悄悄看了一眼韩愈,自家父亲脾气不好,更何况,听母亲说,韩家店铺又少了一个。母亲因此特意嘱咐自己,这几天定要听话,不可惹恼了父亲。 韩玉儿清楚记得,父亲以前是很疼惜自己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韩玉儿又偷偷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嫂子,这女子不过双十之龄,长条的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水汪汪的双眼煞是好看。让韩玉儿羡慕的还是自家嫂子那柔情似水的性子,真让人怜惜。 如此美人儿,为何我那哥哥不喜?最后闹得离家出走? 这一走,整个韩家再无往日温情,老奶奶天天在内院念经拜佛,父亲为生意东奔西跑,常年不落几次家,偶尔回来,脸上都带有冰霜,不吝笑容。 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嫂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安静静的住在院子里,可韩玉儿知道,她内心的苦涩和无奈。 韩玉儿羡慕大姐韩凤,大姐两年前嫁为人妇,在韩玉儿看来,大姐是脱离了苦海。 五年了,哥哥已经离家出走五年,父亲多方打听,托人寻找,依旧无半点音讯。对于韩玉儿来说,也许自家哥哥早不在人世。 哎! 韩玉儿内心叹息,又继续吃饭,又见身边的两个妹妹,因惧怕父亲的威严不敢夹菜,唯有埋头吃着白米饭,于是,给她们碗里添了些菜。 两小萝莉今年不过五六岁,抬头感激的对着韩玉儿微笑,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要是哥哥在,是不是也会这样照顾她们?想起小时候,哥哥对自己的疼惜,韩玉儿心中一片温润。 哥哥啊!你在哪里,你还活着吗,为何不回家? “玉儿啊,你如今也不小了,可有中意的人家?”韩愈突然放下碗筷,盯着韩玉儿,开口询问道。 若是以前,他不会如此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就该由父母决定。自从儿子韩枫离家后,韩愈怕了,不再婚姻一事上如此强硬。 当年,儿子早有了心上人,自己为巴结官家,不惜逼婚。 最后儿子没了,反把两家关系闹的如此僵硬,事与愿违啊! 一听婚事,韩玉儿惊恐的看着父亲,婚姻一事,对于韩玉儿来说,总是朦胧的,既有向往,又带着一些未知的恐惧。 听明白话后,显然愣了一下,瞬即羞涩低下头。她不明白,这事父亲为何会征询她的意见。 “女儿婚事,自由父亲做主。”韩玉儿低声回道。 韩愈听后,微微点头,刚要继续开口,院子外传来一阵吵杂声,让他皱起眉头,家中下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没了规矩? 准备起身训斥几句,就见管家来福托着肥胖的身躯,小跑进来,手中握着一封书信,满脸激动。“老爷,少爷来信了,少爷来信了。” 仿若晴天霹雳,更似久旱逢甘霖,韩愈呼吸有些急促,快步上前,死死抓住管家双臂,大声问道:“你说什么?谁的信?” 管家大声说道:“老爷,是少爷来信了,少爷的信。” 不管手臂被老爷抓的生痛,忙把书信递给韩愈。身边传来碗和碟子破碎的声音,来福望去,却是夫人刘氏双眼通红,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其他两位夫人皆掩面涕哭起来。 “我儿,我儿在哪里?”刘氏激动异常,大哭起来。 “回夫人,少爷离家后去西部从了军,在边陲打匈奴,屡立战功,如今已成李絷大将军麾下的得力干将。”管家兴奋的接着说道:“如今匈奴被打跑了,李大将军特许少爷回家省亲;”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刘氏喃喃自语,她才不管儿子做了何等大事,只要儿子活着,安全归家,一切都不重要。“怎么去那么远?还参了军,匈奴那么野蛮,小枫从小身体单薄,这五年他是如何度过?这得吃多少苦啊!” 说到伤心处,刘氏又开始哭泣起来。 韩愈听了管家的话,愣在原地,些微吃惊。自己的儿子参了军?那个从小弱不禁风,只爱诗书的少年? 李絷大将军,天下谁人不知,何人不晓,那可是大康帝国的守护神,民间的军神。 忙拆开书信,上面只有短短数语,韩愈还是认出,的确是儿子的字迹,比起五年前,这字成熟了不少,带着几分凌厉。 书信只是告知归期,以及如今身在何方,让家中安心,待归来后再一一叙述。 “孽子,孽子。” 韩愈一遍一遍看着书信,生怕错漏一字,许久后,大骂两声,却是笑容满面,眼角湿润,多年抑郁一扫而空。 一封家书,让整个韩家热闹了起来,仿若过年。老爷走起路来也精神了许多,脸上时不时露出笑容。老太太也不再整日关着门念经诵佛,每日在院中上下指挥着下人收拾内务,直说自家宝贝孙儿马上回家了,得把房间整理干净。 其实,在写家信时,韩枫真不知如何下笔。前两年,那个韩枫是任性,不愿和家中联系。后三年的韩枫,是不知如何提笔,浮现在脑海中的家人,明明陌生又觉得如此熟悉。 。 第四章 落难之民 快马加鞭,一路南下,过河西、凉州、河北,本该直接渡河而去,奈何囊中羞涩,不得不改变行程,继续向东向汴梁行去。 说来可怜,堂堂征伐匈奴的将军,离开之时,身上仅有十两碎银,一匹快马。军饷?早不知何时就断掉,这十两银子还是厚重脸皮向李絷索要。 一路行来,灾民成群,流民失所,十两银子,不到两天时间,全耗在难民身上。韩枫回过神,如果目前不能解决自身温饱,那么,自己也将成为难民。 低头打量自己一番,浑身上下裹着厚重的棉衣棉裤,脚下的军靴沾满黄泥,早分不清颜色。身后背一把阔刀,这是狗子极力要求带上的,说是用以防身。 抬头望着路上,在寒风中簌簌发抖的难民,韩枫叹了口气,如今之计,全身家当就一套破衣服和一把满是缺口的阔刀,再无任何可送给他们的了。 “再有十里路就有驿站,可到那里找些吃食。” 此时的驿道驿站多为官方所建,战时为军中所有,主要负责战事物资的输送和情报递送。其实,韩枫自己都不太清楚,官家驿站和私人客栈区别。 他来到这个世界虽然已足足三年,奈何常年呆在军中,还从未见这个真实的世界。 “客观里面请。”站在驿站门前,伙计热情的为韩枫牵马引路。 “你们这里吃东西要钱吗?”韩枫难得脸红,说完才后悔,这话问的太没水准。 “客观说笑了,哪里吃东西不要钱。” 伙计顿了顿,有些防备的盯着韩枫,上下打量审视,莫不是想吃免费餐?又盯着韩枫背后的阔刀,伙计心中微微发凉,这两年,从西边逃难而来的难民太多,为了一口吃食,杀人劫财的事可没少发生。 “呵呵,开个玩笑,不用这么紧张,去把马给我喂好了。”韩枫见伙计神色,知道他想什么,忙出言宽慰,丢下马匹,大步向着里屋走去,找桌子坐了下来。 韩枫纳闷,不是说官家驿站负责官家来往人的吃住吗?为何还要收钱? 环顾一周,驿站内冷冷清清,唯独在靠二楼楼梯处,站着一桌子人,何为站?因为在韩枫看来,偌大的一桌子菜,就一人坐着独饮,饭桌四周站着十来人,谨慎的盯着四方,特别是刚刚进来的韩枫。 韩枫歪着头,盯着那桌子上面的菜肴,直咽口水,若是狗子在才,早大呼小叫的冲过去抢夺一空。 “美食佳酿面前,先生为何不动丝毫,岂不浪费。”韩枫望着那坐着的背影,单看那身富贵的行头,以及身边护卫,此人非富即贵。 只是,韩枫实在太饿,又身无分文,他可不想一会儿被驿站吆赶出门。 韩枫话音刚罗,男子周围护卫一个个瞪圆了双眼,手不着痕迹的放在刀柄上。似乎韩枫只要有一丝轻举妄动,就拔刀相向。 高手! 这是韩枫的直觉反应,这些护卫武艺高超,个个都是杀人的主。自己单枪匹马和他们对杀,两个还勉强保命,超过两个就没得玩了。 “年青人,若是吃饭,就坐在那边。”其中一护卫站了出来,指了指远处的桌子,随即冷声道:“若无它事,就请离去。” “别激动,我没坏意。”韩枫呵呵一笑,没想到这些人如此难打交道,身子稍微往后退,眼睛依旧念念不舍,咽着口水望着佳肴美酒。 正待离去时,那坐着的人站了起来,转过身,看向韩枫。韩枫毫无惧意,同样看着此人。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色呈现病态的白,时而发出咳嗽声,身穿锦袍,腰系镶金玉佩,挺着肚腩。 “汝从何处而来?”中年人宝相庄严,双目似箭,一股无形的威压散发而出。话语间带有命令,让人不得不回复,字正腔圆,不紧不慢。 韩枫愣了愣,这阵势不小啊,平日怕是威风惯了。可韩枫是谁?他心中坚守人人平等,管你诸侯将相,与我何干。 “武威燕极山。” 中年人微微点头,沉思了会儿,指着桌上的两样菜肴,对着韩枫道:“这些赏你了。” 赏?韩枫一听这话,恨不得骂娘,真把我当乞丐了? 最后韩枫还是忍住了,不停自我安慰,为填饱肚子,又何必在乎这些繁文细节。韩枫没有致谢,微微抱手还礼。 护卫很快把吃食端上韩枫桌上,一荤一素,外加一酌小酒。馋的韩枫直流口水,不顾礼仪,双手并用,人只有在温饱解决之后,才会在意那些外在的之乎者也。 看着韩枫狼吞虎咽,中年人呵呵一笑,端着桌上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当看见韩枫背后那把阔刀时,中年人微微一愣,盯着阔刀看了良久。 “你是军人?” 韩枫打了个饱嗝,白了眼中年人,暗道:现在才看出来?我本就打算靠着军人头衔,准备进驿站混吃混喝的。 “是的。” “可曾上过战场?” 韩枫喝了一口酒,还想继续吃,可盘中已空,意犹未尽的盯着中年人的桌子,不怀好意的一笑。 还未等韩枫开口,中年人又继续说道:“匈奴大军虽退去,边防任务依旧繁重,我看你四肢健全,能跑能跳,能吃能喝,不像伤病退伍,为何不在军中效力,跑到这里来了?” “这位先生,话可不能这样说,我等当兵之人,不是只有伤残退伍才能回家的。”原本以为,这中年人是个官,见他对军中事务如此陌生,现在看来,不过是个富商罢了。 见韩枫如此说,中年人没有开口,仔细想了会儿,见韩枫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桌上的佳肴美食,失笑道:“我看你不像军人,倒想个难民,多久没吃东西了?” 韩枫老脸发烫,双手抱拳,解释道:“原本身上带有细软,奈何一路行来,难民太多,再多金银也经不住花。” “年纪轻轻,便如此有善心,可喜可贺。”说着,中年人指了指桌上碗盘,护卫很快又端了过来。 没想到,这富商如此豁达,要是一会儿还能从他身上带走几两银子,那就再好不过了。想到这里,韩枫略带歉意,骗吃骗喝,还想骗银子,不厚道啊。 “好好的太平盛世,竟被外族糟蹋成如此,百姓居无定所,饥寒交迫,也不知多少无辜人受到牵连。”中年人端着酒杯,在一旁感叹。 “先生这话可就说错了。”韩枫嘴中包着食物,说话含糊不清,中年人大致听了个清楚。‘哦’了一声,意外的望着韩枫,道:“小哥有何高见?” “不敢当,只是小子谬论,做不得数,先生就当笑话听罢了。”韩枫客套一下,咳嗽两声才讲道:“其一,先生说太平盛世。当今天下可并不太平,揭竿而起的农民不少,因规模小,地方厢军很快剿灭了而已。难民并非西部边陲有,南方有,北方也有,西部边陲有匈奴入侵,有难民很正常,南方呢?北方呢?幸得这两年无天灾,否则,全国上下将会一片哀嚎。所以,何来盛世一说,不过是空中楼阁,海市唇楼。” 中年人嘴唇微微颤抖,双眼痴呆。韩枫暗道不好,莫不是把这富商给吓住了?要知道,商人最怕的就是乱世,再大的家产总经不起战火折腾。 见中年人很快恢复,韩枫稍微迟疑,才继续说道:“外族入侵固然带来人祸,但根本原因却不在外族。” “匈奴大举来犯,难道还没有错?”中年人微怒。 韩枫冷哼一声,许是喝了二两酒,想起边关惨死的数十万将士,心中恼怒,道:“大康的军人英勇奋战,抵御外敌,若不是朝廷克扣军饷,拖欠粮草,岂会让匈奴有机可趁。战事不利,不在军中,而在朝廷。当今圣上宠信宦官、亲小人远忠臣,奸臣当道,外戚把权” “大胆!” 一声尖锐爆喝声吓得韩枫直接跳了起来,定眼望去,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白脸愤怒的指着自己。 女人?不对。 太监! 韩枫顿时感觉全身乏力,完了完了,二两黄酒下肚,忘乎所以,什么话都往外说。有太监陪伴左右,这中年人少说是皇家中人。 而我刚才说了什么?好像诽谤当今天子的不是? 第五章 落难之民(2) 中年人伸手制止了那小太监,微笑着看着韩枫,这笑让韩枫全身发冷。别刚离开军营,就惨死在路上吧? 现如今,自己可身处万恶的封建社会,没有言论自由一说。就刚才自己那些话,判个诽谤皇室算是轻的了。 “小子酒后乱言,先生勿怪。”韩枫定了定神,此刻可不能慌,既然对方想隐瞒身份,我又何必揭穿,就当不知。 中年人呵呵一笑,如寒风侵骨,冰凉透底:“何来怪罪一说,小哥言之有理,句句实话。你也别太在意,我家下人对皇家忠心,才忍不住出言。” 鬼才信你的话。 这世道太危险了,韩枫暗暗想到,自己还得慢慢适应,军中那套完全不能用在这外面的世界。皇家再有是非,也不是何人都敢言论指责的。 现在酒足饭饱,还是赶快离开这地方,本想在其身上挖几两银子,如今哪有这想法,别到时候把性命丢在此地。 “你说你是军人,可有路引及身份证明?”中年人见韩枫不说话,越发和祥,像个邻家大叔。 这东西能随便给你看? 韩枫皱着眉头,本想转身便逃,来个一走了之。转头一看,不知不觉间,这中年人的护卫竟无形中把自己包围起来。 哎!逃不掉了。 韩枫哭丧着脸,摸出路引和腰牌递给了护卫,中年人戏弄的看着韩枫,见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中反倒乐了起来。心中暗想:给你点教训也好,刚才如此诽谤皇室,说的如此不堪,皇帝岂是你能乱语的? 中年人看着路引和腰牌,眼中带着惊讶,不停审视韩枫,良久之后,才道:“看不出,如此年纪便成了李絷麾下的轻骑将军,难怪有如此见识。” 话语一出,周围护卫皆诧异的看着韩枫,如此年轻的将军,他们不是没见过。但大多都是高官贵人家晚辈,靠着关系上去的。 莫非眼前这个穿着寒酸,混吃混喝的青年也是某个大家族的子弟? “韩枫?”中年人望着韩枫,脑中飞快旋转,搜索着朝中韩姓大臣,可思来想去,都没一个符合标准。 “正是小子。”韩枫老实回答。 “何许人士,家中可有为官者?” “浙江兰陵人,世代经商,不曾有人做官。” “商贾之子?”没有任何背景?中年人诧异,轻轻点头,“可见这个将军是你一刀一刀拼出来的,李絷此人,我清楚,若无本事,他断然不会给你个轻骑将军,即便是他的后辈子侄。” “幸得大将军厚爱。”韩枫脑中同样飞快旋转,想尽快思索出个办法,这样受制于人,处处被抓辫子,的确很让他难受。 “好了小子,你也不用如此紧张。”中年人把路引和腰牌抛还给韩枫,背着手走向韩枫,拍着韩枫肩膀,道:“为国效力,誓死驻守边防,抵御匈奴于国土之外,很好,很好,哈哈” 中年人阔步走向门外,直至彻底消失不见,韩枫才缓缓转过身,瘫坐在板凳上,刚才好像真在阎王面前转了一圈。 皇帝?王爷?皇子?不对,当今圣上并无皇子,而且,此人岁数和皇帝差不多。 “下次说话可得小心点了,封建专权,无言论自由。” 韩枫暗暗提醒自己,也不敢在这是非之地多留片刻,赶紧牵马离去。原本本以为伙计会为难自己,谁知对自己客客气气,一口一声爷,叫的韩枫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直至韩枫消失在道路尽头,一辆马车才缓缓从驿站后使出来,马车普通,双马驱使。车中,刚才的中年人望着韩枫离去,脸上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陛下,要不要派人跟着他?”小白脸太监恭身在车旁,低声问道。 崇景帝闭着眼,靠在榻上休息,没有做声。 “这小子,刚才竟然敢冒犯陛下,出言不逊。” “他说的是实话,大实话。”崇景帝睁开眼,一字一字的说道,满脸肃杀之气。半响之后,崇景帝又恢复了平和,自言自语的道:“很有意思的小子,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韩枫一路走马观花,行路缓慢,直到到了汴京城下,才松了口气。他真怕中年人一路跟踪自己,对自己狠下杀手。 可随即想想,韩枫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如此大人物,能跟自己一个边防小将军计较? 进了城门,韩枫发现自己就跟个乡巴佬一样,大街小巷,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比之前世的城市也不了多少。 原本以为,整个大康,就和边陲小镇差不多,人烟稀少,百姓穷困潦倒。再看看城墙上守城的士兵,那一身装备,真不是西北军能比的。街上行人擦肩并过,宝马香车穿梭而行,酒楼茶楼招牌一块接着一块,门前店小二吆喝声不断。 感叹着繁华,韩枫左顾右看,不亦乐乎,这可是真正的古城啊,比之前世那些古城真百倍千倍。不仅城真,人也真啊,都是古人。 “这木头是金丝楠木吧?”韩枫摸着一家酒楼的招牌,恨不得拆下来搬走。 “滚滚滚,现在不是饭点,要饭迟些再来。” 韩枫狠狠瞪了一眼掌柜,牵着马大摇大摆的走了。狗眼看人低,老子就是穿着烂了点,竟把老子当难民,见过有马的难民吗?还是战马! “这里花红柳绿,女人们穿着竟然如此大胆?”韩枫觉得自己双眼完全不够用,这种女人,多看一眼赚一眼! “要是衣服再下去点,把勾漏出来就更完美了。” “他娘的,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妓院?” “楼月花?额倒着念,花月楼!”果真是妓院,这边还有一家“醉春楼,这名字不错,可惜这里的女人稍显肤浅,身材也不够丰满。” 韩枫干脆蹲在河畔旁,欣赏着河边美景,太诱人了。当兵三年,母猪变貂蝉,此话不假啊! “臭要饭的,看什么看,这地方是你能来的吗?” “哟,小兄弟身体不错嘛,一看本钱就足。” “看不出,挺俊的嘛,你要是能出一两银子,本姑娘今晚就是你的了。” 时间已久,楼里的姑娘们不敢了,韩枫是无忌惮的盯着他们看,那眼神,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剥光生吞。于是纷纷出言喝骂、吆赶,也有调戏。 韩枫狼狈的逃离此地,这些女人一个个如狼似虎,明目张胆的勾引他,再待下去,自己真要憋出毛病。 ‘还一两银子,就你们那货色,倒给老子银子都不愿意。’ 沿着河边瞎逛了一圈,韩枫却找不到事情可做。不禁担忧起来,汴京城内有禁宵的规定,沦落街头,会被收押进牢房。 堂堂将军,因影响市容而入狱,可就闹笑话了。 李絷曾经吩咐过,若到汴京,可去他家中歇息,难道大将军真会料到我会如此窘迫?所以才会提前嘱咐我? 拿着李絷给的令牌,韩枫迟疑起来,丢人啊! “反正将军拖欠我军饷。”如此一自我安慰,韩枫便觉得舒坦多了。 穿过朱雀大街,沿玄武街直走,多方访问,费尽心思才找到李絷家。整条街,都是达官贵人的院落,街道宽阔平整,干净整洁,青石板大小一致,摩擦的黝黑发亮。 无市集的喧嚣,无白丁的来往,遇见之人,不论穿着行头、代步的马车轿子,皆非普通人能所有。 李家的高门大院,让韩枫踌躇不前,单是门前的两墩汉白玉石雕,就能显示出李家的身份地位,他真怕被当乞丐打出大门。 “喂!” 听见身后传来一身轻喝,韩枫转过身,一位窈窕少女骑着匹白马,手中把玩着皮鞭,皱着眉头骄傲的俯视着自己。 少女不过十五六岁,全身黑色戎装,英姿飒爽,小脑袋高高昂起。 “叫我?”韩枫指了指自己,不确定的回头看看,再无他人。 美女啊,虽然看着嚣张跋扈了点,可并不影响她的姣好的容貌! “废话,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说,你在这里干嘛?”女子鄙夷的斜着韩枫,似乎都不愿搭理,正眼也不愿给个。 韩枫脸色发黑,这小丫头,不仅脾气怪,蛮不讲理,还狗眼看人低。 “回本小姐的话。” 见韩枫沉默,少女扬起手中马鞭,直接抽向韩枫,马鞭在空中嗡嗡作响。 怎么动手了? 韩枫吓的忙抽身闪过,皮鞭落地,发出‘啪’的重响。这世道怎么了?小屁孩都敢如此蛮横,拿人命不当会儿事,说打就打,简直没教养啊! 第六章 刁蛮丫头 “你竟然敢躲?”韩枫轻易闪开,女子鼻腔娇哼一声。 你都用鞭子抽我了,我还不能躲?这什么道理。韩枫左右观望,空荡荡大街,不见一人。心想,这谁家的孩子,也没个人出来管教管教。 “这位姑娘,我们一无仇二无冤,为何用马鞭抽我?”韩枫沉着脸,皱着眉头问道。 “本小姐乐意,你管得着吗?”话还未说完,鞭子又一次向着韩枫抽去。 简直蛮不讲理,还你乐意,一看就被家里惯坏了脾气,今天就好好替你家人管教管教你。 韩枫单手抓住抽来的鞭子,牢牢抓紧,不论女子如何用力,就是不能收回。韩枫稍微用力一拉,女子惊叫一声,整个人就从马上被拉扯下来。 韩枫也吓了一跳,从马上坠落,别摔出个好歹。女子一看就是达官显贵家的子女,真出了点事,就麻烦了。 刚要准备去营救,却见女子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地上。抬起头,愤怒的瞪着韩枫,不闻不问,就向韩枫出手。 女子有些武艺,在韩枫看来却都是些花架子,韩枫历经生死、从战场中走出的人,女子岂是对手,三两下便被韩枫擒拿住。 “你敢向我出手,你知道我是谁吗?”到了此刻,女子依旧不服输,开始以身份压人。 “我才不管你是谁,今天就让我好好教训你,女孩子就得有女孩子的矜持和温柔,没事该在家学针线活,无聊了可画画花草,看看女戒。” 韩枫把皮鞭在女子身上绕了一圈,捆住双手,见彻底不能动弹后,满意一笑,道:“你看看你,穿的不伦不类,骑着一匹死马,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以后谁还敢娶你?” 女子被韩枫擒住,手被反扣握着,脸微微发烫,又羞又怒。听韩枫一通话,让她觉得受了侮辱,平时何人敢如此对她? “说,为何找我麻烦?” 韩枫才懒得管女子如何作想,倒是女子身上传来的芬芳让人闻着舒服,心里感叹,这才是女人嘛! “哼,你等着瞧,如此羞辱本小姐,上天入地,也不会放过你。”女子仇视着韩枫,双眼恨意满满。 “还敢顶嘴。”韩枫在其额头上狠狠一拍,痛的女子眼泪直流,不多时,白皙的额头红彤彤一片。 女子突然哭泣起来,哭声越来越大,韩枫瞬间乱了阵脚。他从未见过女子哭泣,更别说一个小女孩。 给她买糖?没钱啊。 哄她?怎么哄,不会讲笑话,前世倒是听过不少,临场发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不准哭,再哭我就把你脸蛋划几道伤疤,如此精致的脸,要是多了两条伤疤,你说多可惜。”韩枫邪邪一笑,笑容阴沉。 这办法果然管用,女子的确被镇吓住,哭声也小了,惊恐的双眼含着泪望着韩枫。就这双漂亮的眼眸,让韩枫升起不忍之心。 赶紧把女子拉到旁边巷子,街道来往行人虽少,可不是没有,找地方躲起比较好。女子瑟瑟发抖,进了巷子后,又哭泣起来,还带着求饶声。 “这里远离大街,偏僻寂静,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搭理你的。”韩枫又是一阵恐吓,一直寻找做坏人的感觉,却总有那么一丝不够味。 女子老实的点头,“你不要划的我脸,要什么都给你。” “真的?”韩枫嘿嘿一声坏笑,带着一丝淫意上下打量女子。可惜,女子身材虽好,也不过是个小屁孩,该长的一点也没长好。 “你要是敢侮辱我,我立即咬舌自尽。”见韩枫色眯眯的样子,女子虽胆怯害怕,言语间多了几分坚强,只是声音依旧带有颤抖。 “那你告诉,为何无缘无故对我出手?” “谁让你在我家门口鬼鬼祟祟的,谁知道你要做些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你家门口?” 韩枫发愣,李家?心中暗叫不好,怕是真得罪了人,望着女子,试探着问道:“李絷将军是你什么人?” “哼,那是我爷爷。”女子骄傲的回答。 哎! 最后的安息之地也没着落了,韩枫心中悲哀,这要是敢上李家,去她的地盘,这姑奶奶会轻易绕过他? “怎么,怕了?”女子见韩枫沉思,心想,这人定被爷爷的威名吓住,不勉挺起胸膛,又恢复了骄傲:“识相的,就赶快放了本小姐,本小姐可从轻发落” “啪” 女子话音未落,额头又受到重重一击,痛的他娇呼。 望着女子,痛中带着恨意,韩枫脸越发难看,今晚打定注意,坚决不能去李家。 “别人怕大将军,我可不怕,老实点,想要安全,就得拿出点诚意。” 女子是大富之家,身上应该有钱财之物。 韩枫把脸撇开,不想让女子看见自己发烫的脸。 丢人啊,竟然抢劫一个小女孩,这话要是传到军营,自己只有找地方把自己埋掉。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今晚若没有银两,又去不成李家,只能流落街头。 一切的罪魁祸首皆因面前的女子引起,所以,向她要点赔偿损失也不是不可。韩枫只能找这么个借口来自我安慰。 “什么诚意?”女子小心翼翼的问道,生怕又被打。这人根本不怕她爷爷,最后的靠山也落空,她不敢再放肆。 “身上带银两了吗?” “我荷包里” 韩枫一下夺过女子腰间的荷包,掂量两下,不过才一两碎银。心中纳闷,纨绔子弟不都一个个肥头胖耳,腰缠万贯吗? “我是偷跑出门的,身上当然不会有钱财。”女子见韩枫面色难看,知道钱财少了,忙着解释:“你若不这样,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回家后再取一些给你?” 韩枫意味深长的看着女子,她真这么好心? “哼,我虽是女儿身,但也知道一言九鼎,我是从来不会轻易失信于人的。”见韩枫不信自己,在女子看来,这就是瞧不起她的诚信,又恢复了大小姐本色。 “好,你去吧,我就在此等你。”韩枫呵呵一笑,毫不犹豫同意了下来。 “真的放我走?”反倒是女子有些意外,吃惊的望着韩枫,脸上流露出兴奋。 女子刚消失在巷子,韩枫牵着马转身便逃。他原意是教训教训女子的娇蛮无理,最后成了强取钱财,对象还是上司的孙女,岂敢再次多久留。 他才不管女子是否遵守承诺,就是她身无分文,韩枫也不敢动她丝毫。掂量着手中的荷包,韩枫才发现,上面刺有字。 李香君。 “这应该是女子的香名,哎,但愿不要再见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虽已走远,韩枫此刻依旧感觉背心拔凉拔凉的,赶紧又加快了步伐。 却不知,就在刚才的巷道里,李君怡手中握着一个黑色钱袋,精灵古怪的模样惹人喜。此刻的李君怡不仅没有半丝害怕,反而显得异常激动。 不知为何,她看出,男子并无害她之意,一切缘由都皆因自己所起。她也从未把刚才的事告知家中,在她看来,一人做事一人当,向家人告状有丢面子。 同时,脑子不断思索,要如何找回局面,毕竟,刚才自己又哭泣又求饶,让她很丢分。可想来想去,依旧拿不出半点主意。 “哼,本小姐都敢来,你竟然胆小如鼠,一两碎银就逃之夭夭,无胆之辈,别让本小姐再见着你,否则要你好看。” 巷道里面空无一人,李君怡愤怒不已,又找寻半天,依旧不见韩枫身影,最后跺着脚,带着怒气,一路哼哼着离去。 第七章 赛诗会 士农工商,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等级森严,好好的商人竟然让世人瞧不起,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韩枫曾幻想,来到这世道,做个逍遥的商人,赚个家财万贯,粮满仓库,娶个妻子,两房小妾。何不自在? 奈何与一群军人厮混三年,军帐里乌烟瘴气,臭气熏天。现如今倒好,身无分文傍身,沦落到抢劫未成年小姑娘,作孽啊! 汴京,河畔旁,冷风凌冽剔骨,绿幽幽的河水,不动如镜。柳无叶,干枝随风起伏,枯草发黄,一片萧瑟,侧映出一幅冬日景象。 几艘画舫停靠在岸边,船手缩着脖子在上面忙活。此处,人烟稀少,即使有人,无不匆匆往家赶。实在是这天气太寒冷,河风又大,谁能忍受。 韩枫裹了裹身上的破棉袄,搓着手,哈着气。麻布不知何时漏了洞,雪白的棉花不时掉落出来,可把韩枫心疼的要命。就靠这衣服过冬,花若掉光了,麻布可不保暖。 昨晚打尖歇息在附近的店里,听闻今日河畔有一场才子才女的约会勾当,叫什么赏诗会。听掌柜的说,这是汴京今年最后一场。来自五湖四海的才子佳人、文人墨客皆会来此粪土粪土胸中抱负。 说白了,就是才艺比拼嘛! 作诗韩枫可能不大会,就算那‘死去’的韩枫,癖爱读书,专研四书五经、儒家经典,对于作出好诗也是可遇不可求。 然而,这一切对于现在的韩枫何其简单,前世唐诗宋词三百,虽不能一一记牢,但经典几首倒是记得全。 于是乎,灵光一闪。你们文人墨客不都喜好这调调,我就弄两首给你们看看,李白、杜甫、白居易等大家,想要谁的都可以,条件嘛,就是看你能不能出钱。 一路上,韩枫无耻的谋划,该如何出售这些千年古诗。为达目的,不得不一早就来到河畔边,两眼望去,韩枫眼泪鼻涕一个劲流,来早了。 “哟,兄台,这么早?”好不容易看见一文人打扮的青年,韩枫忙行礼。 青年还未彻底醒来,睡眼朦胧,被韩枫一叫,吓得止住脚步。望着韩枫一身寒酸的行头,绕道快速逃离而去。 “兄台,兄台”韩枫喊的越大声,青年跑的越快,这让韩枫挫折感膨生,“大清早的,见鬼了,跑这么快。” “大爷,您也来参加赏诗会啊?”韩枫热情赶上一位老者,刚要继续攀谈,望着老者肩上扛着的锄头,韩枫尴尬一笑,“大爷您真勤快,这么早就下地去。” 老者冷哼一声,蔑视的瞪了一眼韩枫,不客气的离去,“世风日下啊,青壮之龄,不学无术,尽想着一步登天被官家小姐看上,哎!” “我” “这位小哥,莫非也是来参加赏诗会的?” 正当韩枫纳闷时,身后传来声音。只是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他娘的,这不正是自己惯用之词,同时被打击一上午的台词吗? 再说了,谁这么没眼力,就我一身寒酸模样,那群眼睛长在脑袋上,骄傲的一塌糊涂的纨绔公子小姐、文客骚人会让我参加吗? 转过头,看清来人,韩枫拔腿就想跑,又暗自想道:我身家清白,干净人士,官府都没备过案,怕他干嘛? 只是在心里揣测,这位皇家的爷,竟然如此有雅兴,为一场所谓的赏诗会亲自过来? “先生早啊,昨日盛情款待,小子感激不尽。”韩枫弯腰客客气气的问候,废话,这位主,要么是当今天子,要么也是位王爷,最差也是皇家中人,能不谨慎点吗? 崇景帝伸手退去侍卫,独自走向韩枫,面带微笑。他虽贵为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奈何被架空了权利,成为傀儡,倒是剩出不少空闲的时候。 大病初愈,崇景帝从未过问朝中之事,整日游手好闲,和普通富翁毫无区别。尽管如此,却无人指责,连御史台都默然。也许,在那群人看来,这样的皇帝,更方便他们争权夺利。每每想到这些烦恼事,崇景帝脸上总隐不住露出杀气。 终有一日,我定将再度君临天下,而今之极,就是活着。 “区区吃物,何必在意。”崇景帝大度一笑,疑惑问道:“原本以为小哥思乡心切,该马不停蹄赶赴家乡,为何今日还停留在汴京?” 韩枫尴尬一笑,回道:“回家本是大事,无奈小子身无分文,想在汴京混点路费,然后再启程。” “哈哈”崇景帝大笑起来,让韩枫一阵不爽,我没钱,你高兴个什么事。 “” “小哥莫怪,我并无笑话之意。”见韩枫脸上不好看,崇景帝忙收住笑声,歉意的说道:“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此话不假啊!边疆杀敌卫国的英雄竟沦落至此,让人惋惜。” 韩枫心中暗骂,若非朝中克扣军粮,贪污军饷,我会混成这般田地?因为有了昨日的教训,韩枫也不敢再随便说真话,只能心中嚯嚯两句。 “无妨,保家卫国是本分,再说,小子身强力壮,区区银两,不过信手拈来。”韩枫说的信誓旦旦,豪气冲天,似乎早忘记昨日傍晚,抢劫过未成年小姑娘的事。 崇景帝见韩枫说的心口不一,险些又大笑出来,憋着笑,把脸转向一侧。配合的说道:“说的好!这才是我大康国的军人。” 就韩枫这些鬼话,若不知他底细,崇景帝会深信不疑,甚至感同身受为其壮哉。偏偏昨日有人回报,这小子竟然抢劫了李絷的宝贝孙女,让崇景点听后也目瞪口呆,半响无语。 “本打算给些银两,救济一下,天下谁人无落难之时?既然小哥如此有自信,这倒让我惭愧,险些辱没小哥的气节。” 韩枫呆呆的望着崇景帝,嘴唇微微颤抖,暗骂自己刚才装过头了,他此刻多希望崇景帝能够多辱没他几次? 还区区银两,还信手拈来,韩枫恨不得煽自己两耳光。 崇景帝不待韩枫开口,走上前拍了怕肩膀,道:“今日是才子佳人的聚会,来往之人,皆是大康国将来的栋梁之才,小哥若是有兴致,可得早些弄足银两,免得错过精彩。”说完,崇景帝快速离去,根本不给韩枫说话机会。 望着崇景帝的背影,韩枫觉得,这中年人似乎就是来消遣自己的。若非身份太特殊,韩枫真想上前教训教训他,就像教训李君怡一样,皇家中人,身上值钱之物应该不少。 “陛下,是不是先把这小子抓起来?”崇景帝旁,小白脸太监一路碎步跟随。 “抓?”崇景帝冷冷看了一眼太监,问道:“为何抓他?”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劫李将军的孙女,就这罪行也够他受的了。” “那小丫头可曾报案?” 小太监想了想,摇头道:“不曾听闻。” “这不就得了。”崇景帝微微一笑。 “可” “你们这些奴才啊,有时候就是操心过头,反倒让主子无事可做,为何凡事都想参一脚?”崇景帝停下脚步,背着双手,眯着眼眺望着河畔,脸色不温不火。 崇景帝的话让太监脸色大变,一下跪在地上,左右煽着耳光,啪啪直响,不多时,嘴角就溢出鲜血,脸颊红肿起来。“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如今太监夺权,已和外戚、大臣们争的不可开交,三方已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太监为何能坐大?甚至掌控军权。 天子的信任?权利的诱惑? 如今的崇景恨透了宦官,因为宦官背叛了他,一介家奴,霸占了他的财产,甚至最后想置他于死地。 “起来吧,朕说的不是你。”话语间,透着疲倦。 崇景帝并不喜做皇帝,对于权利,他不热衷。因而,成为甩手掌柜,常年窝在后宫享尽佳丽三千,对天下事不闻不问。正是因为如此,朝廷才会糜烂到如此地步,导致今天的局面。 这一刻的崇景帝,觉得很累,想休息。可他必须忍辱负重,直到夺回属于他的权利,守住祖宗留下的江山。 他不爱江山,但也不愿成为亡国帝王,更不能成为皇家的罪人。 第八章 赏诗会(2) 一艘艘画舫动了起来,荡过水面,慢悠悠的划动。卷起珠帘,倩影若隐若现,惹得岸上青年们狼叫不断。寒风早被这股热情吓退,一个个风流人抬头挺胸,器宇轩昂,踏着正步和同窗好友交流。 富家公子带着丫鬟下人,一路前行,气派甚大,场面壮观,让不少春心萌动的少女侧目观望。风流才子提高了颂诗的声音,引来更多文人的喝彩。老学者抚着斑白胡须,笑呵呵的望着这些上进的后生,感叹文风日盛,后继有人。 真可谓一副太平盛世! 若非经历过残酷战争,亲身体会过尸山血海,韩枫真会怀疑自己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望着这一切,韩枫耳边听到的却是老百姓凄厉的哭喊声,眼中浮现的是灰烟弥漫的古城,似乎还能闻着那烧焦皮肉的糊味,浓烈得呛人。 不知何时,韩枫眼睛竟然湿润起来。 “哎,想那么多作甚,这些白菜,有的是银子,指不定某个就是自己的客户。”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韩枫兴奋的开始物色起猎物。 “也不知那画舫里都是些什么人,为何引得岸上才子们纷纷侧目?双眼直冒金光。这些才子们,一个个开足了马力,似乎就是为博得画舫里佳人们的注意。” 韩枫也观望着画舫,整整十多艘,扎堆一起,整个河道显得拥堵起来。偶尔透过船窗还能欣赏到里面的佳丽,可惜,太远了,并不能看个仔细。丫鬟倒是能看见不少,她们时而出入画舫,身影忙碌。 “莫非是汴京城内未出阁的少女?所谓赏诗会其实就是相亲大会?”韩枫琢磨着。 用的起画舫,显然不是普通女子,非富即贵,还能获得如此多才子关注,为何?韩枫自然想不通。 本想探访下情况,无奈这些高傲的才子们都不爱搭理韩枫,特别是瞧见韩枫破破烂烂的穿着,一个个皱着眉头快速躲开。 正在此时,河畔响起一片惊呼声。韩枫举目望去,原来,其中一艘画舫,一个小丫鬟双手捧着一幅字,缓缓走到画舫边,把手中那副字悬挂在画舫之上。 韩枫躲在人群后,望着高挂起的字,原来是一首诗,的确不错,算的上佳作。只是这作诗人傅元厚是谁? “原来是傅公子的高作,真不亏是汴京有名才子。” “要是我有一首诗词,能入画舫,此生无憾啊!” “哎!想入画舫,谈何容易,诗词一道,不是轻易便能作出,不提文采,心境、意境缺一不可啊!” “这画舫上面之人应该是山东元家的小姐。” “元小姐虽为女子,歌词诗赋比之我辈更甚一筹,不得不叹服。” “也不知京城第一才女李小姐是哪一艘画舫,何人的诗词有幸能入得画舫。” “江南才女的画舫又是哪一艘?” 听了半天,韩枫算是明白了,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果真是来看美女的。竟然用诗词传递情爱,这年代的女子还真胆大,敢在众多面前出没,但愿最后能完身而归。 都惊叹才女们惊采绝艳,世间少有,就是未能见她们拿出一幅诗词出来。倒是岸上才子们,笔下不停,不论诗词好坏,至少一首首不停的送上画舫。 不多时,画舫上展示出的诗词越来越多,除了一两艘画舫外,几乎所有画舫都有入舫之诗,高高悬挂在画舫外,供所有人观赏。 望着展示而出的诗词,岸上的才子即羡慕又嫉妒,双眼发红,恨不得那诗是自己的。 正当韩枫想要转身离去时,岸边再次响起喧哗声,人影重重,黑压压一片朝着岸边狂奔而去。这些平时温稳而和、注重礼仪的才子们,此刻无丝毫形象可言。 什么热闹能让这群人如此激动失态? 韩枫也被勾起了兴趣,随着人群而去,几步路程。只见画舫中央,一艘大大的花船夺人眼球。船上摆满了鼓瑟琴弦等乐器,十来位乐师席地而坐,围着一个高高的舞台。舞台铺满红毯,百花环绕,台上一站,那可真是万众瞩目。 “演唱会?” 韩枫瞪着双眼,愕然的望着花船上的舞台,完全搞不清,这又是何名堂。 沉思中,却见船内缓缓走出一女子,身穿丝绸裙装,外披白色纱衣。身材窈窕,脚步优雅,丝巾遮住脸庞,明眸妩媚动人,眉心一点红砂,举动之间,牵扯着众人心神,又惹人怜惜。 “柳儿见过众位公子。”女子弯腰行礼,声音天籁让人陶醉。 “江柳儿” “见过柳儿姑娘” “也不知有谁有幸成柳儿姑娘的入幕之宾。” 才子们再次化身狼人,发出求爱的嘶喊、吼叫,激动的恨不得跳入河中,游上花船,与梦中情人一亲芳泽。 乐器声响起,江柳儿随风翩翩而动,如缓缓升空的月牙儿,神秘而优美。舞技超群,引人遐想,朦胧中的人影倾国倾城,如天仙下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圣洁得不可亵渎。 “好美!”韩枫痴痴望着起舞中的江柳儿,即使前世见过不少舞蹈,定力高,也被眼前的舞姿深深吸引。 “人美,舞更美。” 众才子痴迷陷入其中,不能自拔,双目始终落在江流儿身上,一个个嘴角若隐若现有哈喇子流出。 真是有失才子风度啊! “不就京城第一名妓嘛,真搞不懂这些才子为何喜欢这种调调。”韩枫小声咕噜。 佳人再美,不饱肚子,韩枫看到一半便没了兴致。趁大家都扎堆看舞蹈时,找了处风水宝地坐了下来,从怀里摸出两张宣纸,用木板竖立起来,摆好笔墨,待一切归置完毕后,韩枫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万事俱备,只欠白菜待收割。 韩枫拿起笔,在其中一张宣纸上‘刷刷刷’快速写下几个字,没有抬头,又在另外一张宣纸上快速刷出几字。 停下笔,韩枫微笑着欣赏自己的作品,自恋一番后,把两张宣纸贴在竖立着的木板之上。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谁会第一个上钩?来吧,大康的才子们。”韩枫坐回地上,奸诈的想象着。 等再次听到雷鸣般掌声时,韩枫知道,舞蹈应该跳完了。 空旷的草地随着才子们陆陆续续归来,又热闹起来。让韩枫纳闷的是,这群才子似乎还沉迷在刚才的舞蹈中,张开闭口皆是‘江柳儿’,路过韩枫时,头都不抬一下。 “该死的舞女,若是坏了我大事,今晚我就抢劫你。”韩枫把生意冷落,全归结给了江流儿。 也不知这赏诗会何时结束,韩枫可不敢再耽误,错过此村,就没这店。昨日从李君怡处抢来的银两,买纸张笔墨已经全花费出去,今天要是弄不了钱财,免不了又要留宿街头。一想此,韩枫头痛不已,命苦啊! “咦,这诗不错。” 埋头沉思中的韩枫,听见身边响起的话语,忙抬起头,只见两白衣才子正扶着下巴,盯着自己的诗词看。 生意来了! 韩枫不动声色,刻意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麻木的坐在地上,眼神无力的眺望着远处,根本不理会面前的才子。 装,就要装出个模样来。 “好诗啊!” “就这两句,就胜过今日所见。” “只是,为何就两句?” “对啊,如此佳作,却不能一窥全貌,实乃遗憾。” 急不可耐的才子,终于发现坐在一旁的韩枫,正待行礼询问,却因韩枫的穿着而皱起眉头,迟疑半响才高傲的问道:“这诗是何人所作,为何只有这两句?” 见他一副高高在上,厌弃自己的样子,韩枫恨不得跳上去踹他两脚。最后不得不深呼吸,暗道,一切为了银子,忍住忍住,千万别冲动。 韩枫冷冷瞥了一眼才子,也懒得搭理他,右手指了指另外一张白纸,示意才子们看上面的字。 果然,两位才子急不可耐,匆忙行走两步。定眼朝白纸上面一看:‘预知下一句,请付二十文。’ 第九章 卖诗(1) “预知下一句,请付二十文。” 两位才子揉了揉眼,怀疑自己看错,又彼此看着对方,默默相看两无语,半响之后终于反应过来。 “无耻,无耻,有辱斯文。” “无耻。” 反应过大,超出韩枫预想,声音之大,瞬间吸引四周过往的才子,纷纷疑惑团团围了过来,几息功夫,韩枫的小商店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无耻” “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枉为读书人。” “诗词歌赋本是高雅之物,竟用铜臭味赎买,悲哀啊!” “” 讨伐之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韩枫瞬间成为众矢之地,口水如雨瞬息淹没了他。这群读书人太过凶猛,若非还有几分理智,他们真会挽袖握拳与韩枫开打。 “很好,宣传效果不错嘛,这样下去,整个河畔旁的才子们都会吸引过来的。”韩枫刚一抬头,也被眼前阵势吓住,忙把身后阔刀取下抱在怀里,完全没安全感。心中乐开了花,才子们反映越大,说明宣传效果更好嘛。 没理会才子们的气愤,韩枫内心虽有紧张,外表却稳如泰山,抱着阔刀,冷冷的和才子们一一对视。时不时还示意新来的才子看收费牌子,当然,免不了又是一顿谩骂。 画舫之上,两位二八芳龄的女子嬉戏于船中,偶尔春光乍泄,春满香闺。女子不论主仆皆是世间美色,一颦一笑间,优雅妩媚。 “姐姐,今日难道就没有一首诗词能入你的眼吗?”李君怡托着下巴,俏皮可爱,哪有昨日的娇蛮跋扈。 被李君怡叫为姐姐的女子,静如处子,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也许是我要求太高了吧。”双眸望向船帘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船帘被掀起,走进一个小丫鬟,弯腰行礼,道:“小姐,原来是河畔岸上,有人贩卖诗词,因而引得众才子愤怒,纷纷都赶了过去。” “贩卖诗词?”女子俏媚微皱,瞬即散开,“庸人自扰,沽名钓誉罢了。” “是啊,哪里现在人挤人,奴婢好不容才抄得前两句。”丫鬟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宣纸。 女子接过宣纸,李君怡也凑了过来,望着宣纸轻轻念了起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君不见”女子一遍一遍念着,沉迷其中,半响后才抬起头“此诗不完整,为何没了下文?” “小姐,那人太可恶了,说什么,‘预知下一句,请付二十文’。”丫鬟委屈说着“就因为此事,才引得众才子恼怒,说是有辱斯文。” “哈哈”李君怡捧腹笑了起来,道:“哪位才子敢如此大胆,就不怕以后难在京中立足吗?不过,此事的确有意思,太好玩了。”说完,眼珠子乱转,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丫鬟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听说好似当兵的,怀抱一把破旧的大刀,上面满是缺口,还有未洗净的血迹。穿的破破烂烂,又像个难民,反正不像文人。” “什么!”李君怡听完暴跳起来,头一下撞在船顶上,痛的‘哎哟’一声。女子忙上前轻声呵护,又是疼惜,又是好笑。 “幽幽姐,你知道昨日我被人打劫了吗?”李君怡揉着头,狠狠的说道:“听了萍儿描述,八九不离十,就是此人。哼,打劫了本小姐,还敢肆无忌惮的出现在这里,看我如何收拾他。” 女子拉住李君怡,怜爱的责骂道:“你啊,一天到晚像个假小子,就不能安稳片刻。”说完,女子转过头,对着丫鬟萍儿道:“他不就是喜好钱财吗?去,把剩下的断句全买回来。” 韩枫很郁闷,被上百人谩骂,幸亏后面的人挤不进来,否则更多。骂也骂了,怎么就没人出钱啊!想到此,韩枫站了起来,向着木板走去,收拾笔墨纸砚,就此准备打包离去。 欲擒故纵嘛,否则,这群才子就记得骂人,完全忘了诗词一事。 “你要干嘛?”一才子见韩枫动作,众人慌了神,忙问道。 韩枫白了一眼才子,自顾自的忙着,随口答道:“收摊,回家。” “回家?”才子们愣了愣,矢口道:“不行,要走可以,把剩下的诗句留下。” 丫的,天下无白吃的午餐,分文不出,就想要诗,那我岂不是白被骂一通? 韩枫沉吟半刻,低头提起笔,沾了沾墨。 众人见韩枫准备书写,纷纷欣慰点头,孺子可教也!看来我等苦口婆心,终于让此子明悟道理。这是要痛改前非,用剩余诗词换先前的错失吗? 然而,却见韩枫走向提示牌,直接把那‘二十文’划去,在下面填写为‘一百文’三字。做完这一切,韩枫满意的点头微笑。 众人纷纷吐血,哀声痛哭,直呼老天为何不降下神雷,劈死这掉进钱眼里的无耻小人。虽痛恨,却拿此人没有办法,骂吧,他脸皮太厚,听不进去;打吧,见他身材高大魁梧,怀里还抱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怎敢上前。 “诺,这是一百文,赶快写。”有人终于坐不住,向着韩枫抛出百文钱财,纷纷落在韩枫脚下的草地上。 钱虽然让韩枫心动,可这抛钱之人分明带有侮辱的性质。对于此,韩枫看都未看一眼,伸出手。要给钱,可以,放入我手里。 “你”那人愤怒指着韩枫,却无可奈何,不得不乖乖再次从怀里掏出百文,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入韩枫手中,冷哼一声,退了回去。 掂量着手中铜板,韩枫忙放入怀中,这才提笔刷刷写下一句。心道,今天我非敲诈死你们这群人,反正这诗够长,有的是机会。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众人紧紧盯着纸张,生怕错了一字。 “好词啊!” “如此佳句竟出自宵小之手,可恨。” “我看未必,也不知此人从何处抄袭而来。” “好句,好句,实在难用词赋表达。” “” 众人赏诗之时,韩枫默默又提笔走到提示牌旁,直接加码到了两百文。 “又涨价了?” 众才子目瞪口呆,真不知该如何语言,此人油盐不进,他们实在没了办法,唯有默默掏钱。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好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就为此句,下一句的钱,我付了。”一才子哈哈大笑,递给韩枫两百文,却被韩枫制止,直接提笔上前,改为四百文。 “额又涨价啦?”才子呆呆的望着韩枫。反应过来后,鼻中出着重气,双目怒瞪着韩枫,见韩枫压根不理会自己,整个人像泄气的气球,不得不老老实实掏钱。 “哼,为区区钱财不惜谄媚折腰,唯利是图,与商贾有何区别。”突然站出一人,身材挺拔匀称,服饰佩戴昂贵,俊朗洒脱。 “王公子。”众人见此人,无不礼仪问候,可见此人身份尊贵。 “别说这些废话,要诗就给钱。”韩枫丝毫不介意,他就怕不能引来大买主,现在好了,来了个有钱的主。 王姓公子脸色阴晴不定,最后,从怀中摸出银两,递给韩枫,道:“纹银二十两,买下你全部诗词,多余的就赏给你了。” 韩枫接过银两,放入怀中,心中暗自开怀,这才是大买卖啊!望着王姓公子,越发客气,上帝是顾客,当然要招待满意。 韩枫掐指一算,满脸堆满笑容的说道:“王公子,您这些银两能买六句诗词。” 王姓公子点了点头,也不在乎,在他看来,此诗差不多就该完了。韩枫见他不在意,也懒得提醒,提着笔,刷刷在纸上一气呵成写下六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李子厚,陈元凯,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韩枫特意把岑夫子、丹丘生二人改了一下,那是李白的朋友,他可不认识这二位。然,在这世界上,与他痛饮的好友便只有几位,都是军中将士。于是乎,李絷将军以及陈筍将军就被添了上去。 这一次,众位才子看的是一阵舒畅,再不用那么一句句苦等。越看,心中越发欣喜。此诗蓬勃大气,豪迈,作者更是桀骜不训、孤高自傲。笔酣墨宝,情极悲愤而狂放,语极豪纵而又沉着,具有震动古今的气势与理论。 只是 “完了?” 王姓公子反复念叨几遍,依旧意犹未尽,有些期待的望着韩枫。 “没完。”韩枫微微一笑,笑的诚恳,回道:“只是你的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