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醉》 001 楔子 【一】 他说:“天下人最想得到的三样东西,权利,财富,不老不死。” 她说:“我最想得到的三样东西,江湖,逍遥,爱我的人。” 入宫嫁他不过应了旨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三年夫妻,空座妃位,见他夜夜笙歌,躺在红暖帐内的女人不是她,她笑得云淡风轻:“随他去罢,本宫终是要走出这宫门的。” 她懒得去计较,懒得去在乎,步履薄冰,只求能保住自己那不值钱的小命,离开这个困了她三年的牢笼。 却不想一夜宫变,血流成河,断了她的江湖梦。 见那个向来邪魅不羁的男人一身龙袍高高在上,冷眼看着她,不发一语。旁边的小公公扯着嗓子宣读着圣旨,刺耳的声音响彻整个凌云殿:“原太子妃性情乖张,无贤不淑,特此废其储妃之位,夏氏终其一生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她扯过公公手中的圣旨扔到他脸上,怒道:“看到我这样,你满意了?” 他指尖抹去额间血迹,冷声笑道:“那又如何?你的命,还是握在朕的手中!” 她蓦然醒悟,原来从最初这便是他设下的一场走不出的局。 他说:“你可知,天为何青,叶为何枯,酒为何醉,梦为何醒,人为何生,心又为何会痛?” 她说:“因你心中,装有一段情。” 初见,她不识他。 当他执起她的手站在悬崖高树边,遥望着远方落日,俯瞰脚下万河,触碰风的气息,一道轻声传入耳边:“刀光剑影,儿女情长,那是个叫江湖的地方。” 那个白衣男子手持长剑,黑眸在夜中微微闪烁,冷如雪,静如水,美如仙,孤身伫立于城墙脚下,白袂飘扬,如释重负只一声:“你来了。” 然而,命运相绊,终得知她不过他手中一枚棋子。 其实他们的初见很早。 一世风霜坎坷,她要的从来只是一个能同她共踏红尘,不闻世事名利,携手白头的夫君。 回首,阑珊人影彷徨,此陌上间,若是能醉一场浮生该多好。 【二】 国历,岳华二十三年。 旧历,天阏八十六年冬至,空中雪花飞扬,在地上堆了极厚的寒雪,直没膝盖。 后人举目望天,叹道:天阙易守难攻,只因前有北宫,后有隳氏才能守得段家江山世代安宁。 然而那夜一代忠臣将领北宫成彦领军逼宫,突破段皇手下亲兵,深夜直攻皇城。马蹄飒踏,寒风萧瑟,空中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城中烽烟四起,烧、杀、强、掠,人心惶惶。 冷冽冬雪中,隐隐梅花香。 有人说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篡位。 夜中冷风肆虐,雪不见小,一片白净之城刹那变得腥红刺眼,城下战马嘶鸣,溅起乱红无数。 段皇立于城墙之上,直到那个他曾经最信任的臣子手执长剑从他眼前划过,热血从脖间涌出,他一步步向身后退去,命葬城下,至死那一刻,眼中依旧充满不甘。北宫成彦站在城墙最高处,面无表情,冷眼看着这一世昏君从城楼垂直跌下,手中的三尺青锋鲜血满身,身间铁甲遍布刀痕,寒光犹如空中飞雪冷得让人发颤。随着城下肉骨碎裂声的传出,血肉飞溅,举天万众一阵欢呼,段家相传世代江山就此毁于一夜。 自此,国号岳华,成彦帝登基为皇。 史载,段皇逝后,百朝文武焕然一新,其后宫封爵妃嫔正一品皇后至从三品昭仪七十八人斩首示众,未封爵但膝下有子共十九人打入天牢终生不得释放,未封爵且位未育有子女者共一百三十六人发配边疆,段皇膝下子女二十五人皆被施以凌迟之刑,其中包括段皇最为喜爱的锦云公主共计二百三十三人无一幸免。 此前便有人戏言道,没了民心的江山,是空壳,没了北宫成彦的皇,是阶下囚。一语成谶,这是一场宫变,死伤无数。然而,段皇在位期间,百姓名不聊生,苦不堪言。无人能到道出这场宫变的是非,义恶。 岳华由衰而盛,不过区区二十年。 千军万马,剑影刀光,曾经的辉煌,一夜的尸骨,终将不过成为历史长卷中的泛黄一页。 这,只是一段历史,二十年前便该被掩埋的历史。 002 新人笑(1) 岳华二十六年夏,六月初七,宜出行,赴任,祈福,嫁娶。忌解除,伐木,余事勿取。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街道两旁都摆满了商业小贩的铺子,大街小巷的人家户纷纷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将京城内的繁华展现到了极点,除夕之时都没现在的热闹。就连宫内,也比平时的冷清多了分喜庆。 皇宫内有喜事,平时的老百姓也跟着沾了光,听说北宫煜今夜给每家挂上红灯笼的都发了五两银子,五两,足够一户普通人家吃上两个月了,就连她的月俸也才十两有余。出手可真大方。 辰霄宫外刺眼的红绸在空中飘舞,盈盈明灯盏在殿内,相映人面红。 今天,是太子的大喜日子。迎的,却不是正室。 夏筱筱坐在亭子里,双手支着下巴呆呆的看着门前络绎不绝来道贺的人们,北宫煜纳个妾,就有这么大的排场。 这里很清静,又偏僻,一点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来这里,也不用担心在这需要朦胧月光照明的夜色下会有人发现其实她在这里偷懒。 夏筱筱今天的装束很简单,一根素色发带略微的将长发束在脑后,和幽夜颜色相近的衣裙,平静素雅。再配上她那不起眼的容貌,若是放在宫外,顶多也就是一平民百姓,连大家闺秀都算不上。她知道她今天的穿着不合体统,若是被皇后那老狐狸见了,肯定又是一番教导。 今日进宫的人很多,出宫的也多,宫门同平日来说守得不严,趁这个机会,她想出去。可是不行,今天是北宫煜大喜的日子,谁都可以不在,她却必须要亲自主持婚礼。他纳的是妾,她这个太子妃怎么能不在场呢?更何况,嫁过来的是她的妹妹。 其实也无所谓,就算今天不能出宫,改天也成,她身上有北宫煜给她的令牌,她想出去随时都可以,他从来不过问,只是,她不想去举行婚礼,不想坐在那个太子妃的位置上看着自己的夫君迎娶别的女人罢了。那叫什么来着?对了,证婚人,见证他的夫君同别人的婚礼。即使那人是夏萦夕。 她转过头,望向辰霄宫的高墙外,眼神依旧是那般慵懒,却透着点坚定。她迟早会出去的,到那时,她会携手良人,与他并肩游走天下,关于北宫煜的一切,只是个梦。 她想过了,她的夫君不一定要长得好看,但看上去一定要很霸气!对,就是霸气,身姿高大,有一下巴的络腮胡,左眼或右眼处有条长长的刀疤,两眼一瞪就能吓得敌人腿哆嗦,最好是武功高强的那种,瞬间就能致敌人死命,最最重要的就是要对她好,要听她的话,还要把银子拿给她用!他们会在一片绿江上,乘着兰舟,他就站在船头,一把长剑佩于腰身,衣袂飘扬潇潇洒洒,一看就是个江湖好汉的样子!她会看着他的背影一个劲的傻笑,然后他回首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神色温柔的对她说,小心着凉。 虽然到时候一个满脸络腮胡还有刀疤的男子露出温柔的样子说出那句肉麻兮兮的话她会觉得好笑,但那时她的心中一定满满都是幸福! 想着想着,她的嘴角不由浮现一抹痴笑,似是那画面就浮现在眼前。 003 新人笑(2) 清月刚找到夏筱筱就见到她双手支着下巴坐在亭子里,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个人对着空中傻笑,无奈的摇摇头,走过去轻唤了她一声: “娘娘,殿下早便到了昭阳殿,是时候更衣了,免得待会儿误了时辰。” 她回过神看了一眼天色,起身拍掉袖间的灰尘,抬脚朝宫内走去。额前碎发隐去眼中的情绪,北宫煜的大喜日子,她怎么能晚到呢。 夏筱筱从亭子里出来,清月跟在她身后,从亭子到暮锦阁的路不短,一路引来不少前来祝贺的人的目光,想来是没见过辰霄宫内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人。众人只知太子殿下早已成亲有了正室,据说是太子太傅膝下千金,只听其名,未见其人。她似是没看见那些人的存在一般,缓缓从中走过,进宫三年了,她从未见过生人,就连成亲的那天,北宫煜也只是派人将她接了过来,没有婚礼见证,没有执手拜堂,也没有同入洞房。 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父亲送入了这块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的,北宫煜从未喜欢过她,甚至在成亲之前,他都不知道夏筱筱是谁。娶她,不过是奉了皇后的旨意罢了。同她一样,嫁他,也是奉了皇后之命,不一样的只有在这之前夏筱筱就喜欢上他了。 清月见暮锦阁快到了,加快了脚步走到夏筱筱前面,到了门口,为她推开了檀木制的雕花木门,又匆匆走到衣橱边,拿出那套早已准备好的大红礼服放到床上,转身便替她换起了衣裳。 她任由清月为她退去衣锦素装,看着埋头忙活的清月,突然道: “清月,本宫不想去了。” 正准备为她穿上那件金丝镶边的红色礼服的清月一愣,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握在她手中的这件礼服平时很少拿出来,上面绣了一只红凤凰,一条金边凤尾含蓄般的收拢,却挡不住凤凰这种仙物天生的骄傲之气。几缕凤翎点缀在袖间,凭添几分贵气。这种礼服一般只在隆重的场合下才穿,夏筱筱却几乎从来不碰,有一次在皇后寿宴上才应了皇后的意穿去为她祝寿。那次清月见了,而纵然仙物的姿态是何等骄傲,却与夏筱筱格格不入。 清月将衣领处的一点褶皱弄好,旋即又开始折腾起来,一边为她整理服装,一边安慰道: “娘娘,奴婢知道您心中不好受,但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况且太子纳妃,您不在场于理不合,怕是让人看了笑话。” “好了。娘娘,时辰也差不多了。”说着就劝着她出了门,看向她的眼里却闪过一丝心疼。 夏筱筱走出屋子,望向昭阳殿的方向拢了拢衣襟,夏天的晚上还是有那么点冷。 今天或许是她进宫以来辰霄宫最热闹的一天了,辰霄宫内所有地方都被装饰成火红色,窗上都贴满了喜字,屋檐下都挂着灯笼,让人看着心情都不由欢快了很多。夏筱筱却不觉得,她只是有些累了。北宫煜常年都在纳妃纳妾,在她未进宫前就有了不少妃子,而她成为了太子妃后,他前前后后又纳了不少,虽从未举行过任何礼节,但看着也该累了。 004 新人笑(3) 昭阳殿是辰霄宫内的主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四周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金碧辉煌。辰霄宫中妃嫔倒也来了不少。 北宫煜慵懒的坐在殿内上方,漫不经心的饮着杯中浊酒,视线偶尔瞥向客宾,一种王者般的威严散发于殿内,有人走到他面前道两句“恭喜殿下”才勉强淡淡的回那么一两句客套话,客人递上的贺礼也让一旁的无席拿了下去,看也不看一眼,殿前的魏大人见巴结不上,尴尬的笑了笑。 这太子不仅生得一副好皮囊,文武双全,其城府之深也是世人皆知的。皇上子嗣并不多,能与眼前这太子相提并论的也就那袅袅几人,六王爷虽说论文论武皆不逊色北宫煜,却来得一副不与世争的性子,而有心觊觎皇位的八王爷却为人浮躁沉不住气,看局势,这江山迟早是北宫煜的囊中之物,更何况,他本来就坐得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之位。 可谁不知道当今的太子殿下是个极难伺候的主,也不知道那夏覆区区一个太子太傅怎的就有这福气,仅有的两个女儿也先后嫁入宫中,长女竟还被封了太子妃,那个位置可是不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殿内灯火通明,夏筱筱刚一走入殿内便看到魏浦迁吃瘪的样子,想来她来得正是时候。 这个魏大人她认识,经常跑来辰霄宫送东西,是个十足的马屁精,可北宫煜从来不买任何人的账,每次见他吃瘪夏筱筱就觉得好笑。 北宫煜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喝着酒,像是没发现她的出现一样。原本人声响彻的殿内却突然安静了下来,显然是看到了夏筱筱的到来,纵然不识其人,可那一身火红凤袍一眼便让人认出了。众人回忆起,前年这挂名太子妃貌似也穿了这件凤袍参加了皇后的寿宴,就坐在皇后身旁,奈何当时离得太远,没能看清长相,今日一见不免有些失望。 北宫煜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夏筱筱轻步走到他面前,轻福了身子:“臣妾来晚了。” 他今日束了端庄的发髻,金冠冕间一只黑玉簪将墨发束于头顶,两条锦缎绕过耳后垂到胸前,一身大红喜袍映着如玉白皙般的容颜形成鲜明的对比,眉间透着一抹淡淡的不耐,妖孽,邪魅,明明是慵懒随意的姿势,却让人感到严肃。 北宫煜摆了摆手,她退到他右侧的正位上坐了下来,视线偷偷环顾了一周,他坐在正位上,想来今日皇上和皇后那只老狐狸都没来,她有些偷乐,见北宫煜没开口,她也不好问什么,双手放在腹间静静的坐着,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一副贤惠大方的样子学得倒是挺像。 下方安静的气氛也渐渐消失了,各位大臣妃嫔又开始交谈起来,几番话语落入夏筱筱耳中,无非就是围绕着今日纳的这新妃,顺带还提了几句夏筱筱。这种无事闲谈当没听见就作罢了,从这正位放眼望去,可以一眼望见远处的宫殿,殿内,大多是笑的,殿外,还有不知躲在哪里哭的。或许每次北宫煜纳妾,那些人都是免不了以泪洗面一番。 偶尔也有几个不那么趋炎附势或是可怜她的人上前向她问安,她在瞧了一眼后便只是随便的应付了下,也是,在宫中不受宠还坐在这么个空虚位子上的人总会有那么两个人会发发善心可怜一下的,犹如对待只流浪的阿猫阿狗。 目光扫过北宫煜,却发现他并未将心思放在大殿上,只是在喝酒,也看不出他眼中的神情。杯中酒的没了,无席便上前为他斟上,一杯接着一杯。 见他又饮下一杯,夏筱筱刚欲劝说的话又咽了下去,据她所知他的酒量是极好的,但酒这东西喝多了始终对身体不好,也不知道在这之前他喝了多少。 005 新人笑(4) 殿内的人越来越多,也来了不少熟面孔,她其实只是在下方的众人列席处略微一扫,入眼处,一男子和一位中年妇女笑谈着,男子两鬓已有少许花白,偶尔同旁人交谈间脸上不自禁的溢出自豪的神情。 那是她的爹爹,坐在他旁边的美妇人自是她的二娘。 听清月说这次北宫煜迎娶夏萦夕倒是给他们夏家下了不少聘礼。下聘那天夏府上下的人光接聘礼便已忙得不可开交,聘礼足足堆了整个门口,光路过的人都看得眼红。 夏萦夕出嫁前夏覆一个劲的嘱咐她要好好伺候太子殿下。 当今的太子太傅是个小人,这个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只是个空壳挂名而已,官属从一品,负责太子武学,可北宫煜的功夫造诣上说不定比他还高上几分,自然而然,这个官无权无利,只是听了个从一品好听而已。对于整日只想着升官发财攀龙附凤的夏覆来说,如今自己的女儿这么受太子的宠,自己脸上也跟着沾了光,若不是觉得自己的了便宜,夏覆会这般笑得睁不开眼?会逢人就道他家夕儿争气? 反之夏筱筱就没这么争气了,入了宫,坐了位,顶多也只是个不受宠的下堂妃,早便是把他的老脸给丢光了,哪有受宠的看着顺眼? 坐在夏覆身旁的美妇人眼眸一转,似是察觉到了夏筱筱的目光,或许是人多了,碍于身份问题她只是略有歉意的看着夏筱筱。 她看向她爹爹,那张有些苍老的脸上依旧挂着讨好的笑,即使她就坐在北宫煜身旁,却连眼角余光都未扫过她。那张脸上她只看到了利益,所谓亲人也不过是他用来谋利的棋子罢了。 她淡淡的收回目光,轻倚在椅子上,双眸垂了下去。 她自知她能在宫中保得全身已是不易,哪还敢求大富大贵?可这些道理她懂,但她爹爹却不懂,宫中生活如何她再清楚不过,因知如此,她劝过他们别让萦夕进宫踏入这深水,奈何夏萦夕还是被送了进来。夏筱筱虽不受宠,但却是幸运的,在宫中,受宠便成了众矢之的,是被推在了风口浪尖上,也许某天就有一帮人暗地里琢磨着该怎么弄死你。 如今夏家人的命运如何,夏筱筱一点都不想管,她只担心自己的小命。三年来,她过的小心翼翼,一点差错都不敢出,一点话都不敢乱说,为的不过是能留着一条命出宫过她的逍遥日子。 吉时未到,新娘子许还在八抬大轿上。也不知道清月这么早就催她来做什么。 等的时间有些长了,夏筱筱的手靠在椅子上支着头,微长的睫毛扑打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脑袋微微摇晃着,虽然动作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还是被北宫煜看了出来,她竟然在他的纳妾典礼上睡着了! “新娘到——”门外突然一声高呼,众人纷纷转头望去。 北宫煜看向大殿门口,那里,绿莺正扶着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006 新人笑(5) 红衣女子头顶鸳鸯绣花红盖头,身着大红礼袍,衣袖纹着金丝浮云纹,胸前一只七尾凤凰展翅欲飞,七条凤尾挥风踏云如欲翱翔高空,凤身扬起,门前轻风吹过,扬起身间鲜红披帛,带着点点梨花香,如真凤般骄傲睥睨万生。 她踏上金边红毯,莲步轻行款款而来,四下皆静,隐隐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 众人皆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移到他们岳华国唯一的太子妃身上。入眼,正好今日他们的太子妃娘娘也是一件红色凤袍。 众人疑惑,这是唱的哪一出? 宫中衣着皆是有讲究的,大喜之日礼应当以红衣冲喜,但谁人不知九尾凤凰是后宫之主才配得上的?就如天子是龙,太子为蟒,七尾凤袍自是只有太子储妃才能穿的,可今日端坐在正位上的太子妃身上那件服饰上虽说也是纹了一只凤,但也不过是纹了一尾火凤,与这新妃身上的七尾比起来,着实是寒碜了不少。 现下夏萦夕不过刚入宫的一介妾室,却这般胆大,如此不顾礼仪! 然而,众人见正位上的太子殿下神情依旧,了然。 比起别的女子,太子对这个夏家二小姐的好确实过了。 清月见夏萦夕出现的瞬间着实被吓了一跳,尤其是见到其身上的礼袍时更是冷汗直冒,赶紧捏了一把夏筱筱腰上的嫩肉,疼得她龇牙咧嘴,困意一下全没了,差点就破口大骂,却在见到门口的身影时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呛得一阵咳嗽。 夏筱筱气歇后楞了一瞬,夏萦夕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见下面的容貌,可她知道,北宫煜也知道,在那之下是一张何等倾国倾城之颜。若不是老狐狸的插手,现在坐在太子妃这个位置的人就该是夏萦夕了。也许,那样的话如今的她早不知跑哪儿逍遥去了。 绿莺将夏萦夕扶到北宫煜的面前,北宫煜微微一伸手,绿莺便将夏萦夕的手递给了他自己退了下去。 指尖触到温暖的掌心微微一颤,旋即夏萦夕便感到北宫煜的手微微用了力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中,好像如何都不会放开一样。那是一双何其温暖的手,暖到人心窝里。 今日她的一切都是北宫煜吩咐人打理的,连着装也是,她盖着红盖头,大抵也只能看到眼前北宫煜那张模糊魅惑的容面,自是不知自己今日成了多少人的议论对象。 夏筱筱的视线一直都在夏萦夕的身上,却在夏萦夕的手放到北宫煜手上的瞬间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她微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的裙角,不去理会那些不停说着奉承话的客宾,她知道,就算没有夏萦夕,北宫煜也不会喜欢她,她不难过,只是心中有些闷,她想出去透透气。 夏萦夕头上的盖头还没被掀开,那是要洞房的时候由她的夫君用金喜秤为她挑开的。 不同于她,夏筱筱的红色盖头,是自己揭开的。 宫中有规矩,除了迎娶正室,纳妃是没有拜堂成亲着个环节的,不然一些亲王一天就要纳好几十个妃子,若都一一拜堂了,那最关键的洞房就都不用做,时间都耗在拜堂上了。所以宫内纳娶妾室,低调点的就悄悄封个头衔以示其为皇家人,至于高调点的也就是新人入门须敬茶。 一敬高堂父母,二敬未来夫君,三敬同檐正房。 由于今日皇后和皇上皆未到场,那便成了一敬北宫煜,二敬夏筱筱了。 夏萦夕端起绿莺递到她眼前的茶,抬起一杯茶递给了北宫煜,北宫煜笑着将其饮尽,眼里掩不住的温柔。 这第一杯是给北宫煜的,那下一杯,就该是敬她的。 果然,夏萦夕又端了一杯走到夏筱筱面前,夏筱筱抬眼看着她,接过了青花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虽说她们两是姐妹,但平日并没有多少来往,她喜欢在外面瞎跑,夏萦夕则是大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可即使这样,有些礼数是不可免的,喝了这杯茶,也就代表她们姐妹要共侍一夫了,宫中的女人皆要如此,哪怕心中再有不甘。 007 新人笑(6) 夏筱筱放下茶杯,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袖,也不看夏萦夕,她身上的喜服有些刺眼,但有些客套话还是要说的:“萦夕,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你嫁了过来,也就是太子的人了,别像在家里一样不懂事儿了,姐姐也希望,你能伺候好殿下,明白吗?” 夏萦夕先是一愣,旋即盖头内传出声音:“嗯,妹妹明白。” 北宫煜皱了皱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夏筱筱顿了一下,似是在想该如何组织一下语言,道:“那就好,时辰也不早了,随太子去吧。”说着,清月应声上前将夏萦夕带回到北宫煜面前,夏筱筱看了一眼北宫煜,浅笑着:“妹妹初入宫,照顾太子不周的地方还请殿下不要同小妹计较,臣妾在这里替妹妹先谢过了。” 北宫煜玩弄着夏萦夕盖头上的红流苏,轻轻一弹,便在夏萦夕胸前荡起,目光却从未扫过她:“太子妃多心了,本王怎会舍得同夕儿计较呢?” 夏筱筱不语,脸上挂着笑,又重新倚在了椅子上,一手支着侧额。 北宫煜随口对下方的来客交代了一两句,牵过夏萦夕就走出了殿内。 走得如此匆忙。 夏筱筱不在意北宫煜对她的无视,她习惯了。 一直看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殿内,接下来,就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了,不,北宫煜不算是新婚,他已经成过一次亲了,那时她是新娘,只是当初新郎不在现场罢了。 看着下方满殿的人影个个都面表疑惑。客人们都还未离去,主人公便走了,真是个简洁的婚礼。 北宫煜,你就这么等不及了吗? 泛白的脸上还是挂着她一向端庄大方的笑,不失礼节。她的手一直藏在袖中,没人看到她的掌心陷下了深红的指甲印。 一走出昭阳殿,夏筱筱见四周没人,原本慵懒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她支起手狠狠的伸了个懒腰,她没让清月跟着,招待客人的事她都交给无席了。 她一边走一边将头上和身上的金簪银饰通通摘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放入口袋,这些宝贝她可都得好好的收藏着,宫里的东西若是拿出去,绝对值钱,反正这些都是她的,改明儿出去了,她再将这些都换成白花花的银子票子,够她吃喝好几辈子了。 “筱儿……”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令她脚步一滞,回过头,二娘正站在不远处缓步朝她走过来。 萧玉宜走近她身前,见她妆容突然变得简单起来,有些疑惑:“筱儿,你的钗饰……” “放头上太重,先卸下了。”夏筱筱见她呼吸不稳,显然是一路跟着她跑过来的,问道:“二娘,可有何事?” 萧夫人欲言又止,不知怎般开口是好,半晌才道:“筱儿……你爹他……” 夏筱筱笑了,言语间却隔着生疏:“本宫之前说过,萦夕进宫不再关我的事,不用向我这个泼出去的女儿解释太多。” 她既不指望能跟着萦夕受宠,自然也不指望那个近乎两年没好好见过面的爹爹能记着在这个宫里他还有这么一个女儿,那个夏家,早已与她恩断义绝。 萧夫人叹了一口气,轻握住她在风中被吹得略微冰凉的手,柔声道:“筱儿,二娘知道你是为了夕儿好,可有些事终归是由不得我们,当年太子还小时你爹好歹还能说上点话,可随着殿下渐长,老爷如今在宫中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你也知道朝堂上的血雨腥风,老爷这般做,实属迫不得已,你便多体谅体谅罢,有些事,怨不得他。” 夏筱筱心中暗讽,她爹什么德行她还不清楚?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见夏筱筱嘴角露出的不屑,萧夫人又道:“只是,事到如今,夕儿入宫了你们也好有个照应……” 夏筱筱不着痕迹的抽出被那双保养得极好的手握住的掌心,将鬓边碎发捋至耳后,透着疲惫的眸子看着二娘手腕上的金边镶玛瑙红玉镯,想着,北宫煜送的这东西一定很值钱。嘴上却不咸不淡的说:“萦夕能受宠本宫自是高兴,本宫虽不得恩宠,但有这份安稳日子倒也知足。二娘若是无他事,本宫就先行一步了。” 夏筱筱转身离去,身后似是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只觉周遭的人渐渐走远,她的周围又是空旷了起来,隐隐传来蝉鸣声。 如今是夏,蝉很多。 她抬头看向空中挂着的那一轮皎月,月牙尖儿悠悠荡着,夜色都被银光照得墨蓝深邃,和北宫煜的眼神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008 忆时归(1) 夏筱筱是皇后下旨嫁到宫中的,在那之前,她也只见过北宫煜一次,是在三年前的狩猎大典上。 那年她才十三岁。那时似是刚立秋,天气温暖得舒适惬意。 她记得当时树叶刚黄,隐隐间依旧透着快逝去的青绿,橙黄的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撒在她们去狩猎的路中央,心中带着点点窃喜。 狩猎地址是皇城西部郊外的一处野林,皇城西部是岳华城内极为偏僻的一处,大以林子覆盖,又称高岗林,以兽野甚多居于此处传开得其美名,曰,“神龙藏深泉,猛兽步高岗。” 高岗林其内方圆几十里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木丛林,周围皆无人烟靠近,平时鲜少有人到此,每年的皇家狩猎大典皆无例外的在此举行。 京城人都知道每年秋季石竹花开之时,便是一年一度的盛宴之时。这些夏筱筱根本不用打听就知道了,奈何当时太小,耐不住性子,于是她背着爹爹扮成了他身边一打杂小厮偷偷跟着他溜了进去。 狩猎开始,当今皇上成彦帝同百官大臣一齐策马进入深林,宫中女眷和部分不善于武的文官皆在林外候着。 她爹爹一介武官,专教太子武学的,但只是个太子太傅,于是便只能同皇后一行人在林外等着,偶尔喝茶对弈,玩得倒也尽兴。 可她就苦了,本想着跟来怎么说也能进林子逮两只兔子回家烤来吃,还对夏府后面西街那两小痞子夸了海口说自己能和当今皇上一同进林打猎,回去定给他们带皇上猎下的战利品。现下这般,她若是空手而归,多丢面子啊。 她本想趁人不注意溜进去,可都说了是夸海口,那就真是海口了,她压根连马都不会骑,自己进那野兽繁多的林子不是找死吗。 若当初她在高岗林是这般无聊度过也就好了,可开始很好,到后来,还是被她爹爹发现了。 爹爹让她上前斟茶,一眼就被认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揭穿,于是便寻了个借口将她领到一边,怒揭下她的破布帽,一头及膝长发顺着就散落下,即使穿着小厮衣着,但看去,俨然就一不知好歹的丫头片子。 爹爹指着她的鼻尖,狠狠的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垂着脑袋,对爹爹的怒言置若惘然,左耳进右耳出,又是将老头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事后回到众人等候的地方,她早已将头发重新绾起戴上了布帽,爹爹怕她的身份被人发现,不让她靠近人多的地方,后来也只能站在林子外无聊的等着那些皇宫贵族的人打完猎出来,结果令她没想到的是,第一个出来的人竟是刚册封的太子北宫煜。 他一身黑红狩猎装,黑发束在脑后,从马上一跃而下,在他身后马上就跑来了侍卫将他带回的战利品扔在地上,堆了整整一个小山那么高,她还在里面寻见了两条豺狼,一箭封喉,血都未干透。 当时她只是站在狩猎圈外遥遥的看着他,墨黑的剑眉紧锁,深不见底的眸子淡然的在野兽的尸体上扫着,阳光洒在他初现棱角的脸庞上,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场。那时他的眸子里没有如今时常露出的慵懒和邪魅,而是一抹干净的坚毅,犹如她所幻想的大侠眼中该有的那抹坚毅一样,甚至有她入宫后没见过的一丝温柔。 夏筱筱看呆了,她也像那些小家碧玉一样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喜欢像北宫煜这样任何举动都带着男子汉气魄的男子,她也曾春心荡漾过。但是她知道她要什么,所以她也只是偶尔幻想一下,将来能有个像北宫煜一样的人带她游走江湖,但那个人不会是北宫煜,北宫煜是太子,终其一生都是在宫里的。 本想那只是一面,事后回到城中,再加上本就是孩子,同西街的小二、如燕几人一玩,很快就把那人给忘了,心底只记得那人是太子,叫北宫煜,甚至连长相都给忘了。然后继续同她儿时的玩伴谈天阔地的聊着自己伟大的江湖梦,朝暮盼着心念的如意夫君。却不想,同年秋末,皇后便下了圣旨要北宫煜娶她为妃,太子妃。 接旨时她刚在外面同别人打了一架,脸上的淤青都还未消。 她有那么一瞬是小开心过的,可她不想进宫,她知道这个地方一旦进来了,便不是那么容易出去的,就像她的姑姑。 夏筱筱回到暮锦阁已经丑时了,客人也散得差不多了。 辰霄宫里大部分的灯都灭了,除了屋外的灯笼和衾寒殿。那是北宫煜的寝宫。 她倒在床上,窗外的烛火将屋内映得恍如白昼,刺眼得睡不着,一闭上眼满脑都是北宫煜和夏萦夕交缠的身影,她觉得她能想象北宫煜现在是有多开心,即使她知道北宫煜花心,可她还是不敢否认北宫煜其实是喜欢夏萦夕的,在她进宫的第二年就喜欢上了。他盼了那么久,总算是把夏萦夕纳了过来。 她翻了个身,喃喃道,“北宫煜,你如愿了。” 夜深了,昭阳殿那边刚打理完清月就赶了回来,这礼弄得,太子和那新妃走了,没过多久自家主子也离开了,想必是见着那场面不好受,可这样一来,主殿里竟连个招呼客人的主人家都没有,所有杂事也只有交給他们这些奴才了。疲惫的支了个懒腰,眼前的暮锦阁一片昏暗,天色不早,娘娘许是睡下了。 想着,也不敢进去打扰,准备绕过回到自己的屋子,经过门口,脚步却是一顿。 屋内传来细微的哽咽声,隐隐像是人在哭泣。 清月驻足,心中难受得不是滋味,就在门口坐下。屋内的抽噎声越发清晰刺耳。 听主子说,今日来的那个是娘娘的妹妹吧,前几日太子殿下娶的的还是黄大人家的千金呢,叫什么不记得了,住进这辰霄宫的女人太多,男人却只有那么一个。 抬眼望着一望无际的星空,拧着眉,她的娘娘,心该是有多疼啊。 009 忆时归(2) “娘娘……” 清月看了一眼天色,连忙唤着正在梦境中的夏筱筱,太子殿下已经派人来催了,再不去太子可得发怒了。 模模糊糊,脑海中隐隐传来焦急的声音,夏筱筱此时正在岸边和一江湖怪盗打得火热,随手朝那蒙面男子扔去暗器,哪知被他侧身躲过了,咬牙再次准备施招时,突然身上一凉,她猛的被那家伙拉入了水中,身子一个劲的向下沉,她拼了命的将头探出水来,双手不停的扑腾着,她本就不识水性,这下鼻子和嘴里不停的被灌入水,直闷得她不能呼吸,两眼朝上一翻,完了完了,这下要死了!她正大好青春还没活够呢! “救……救命……” 一开口池水就灌进喉咙,连呼救都不成! 夏筱筱猛的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床上珠帘在头顶摇摇晃晃。 见清月手里正拿着水壶喷了她一身湿,不由怒斥道:“清月,你想杀了我啊!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没规矩了!” 清月连忙放下水壶,替她擦拭身上的水渍,道:“娘娘,快些吧,太子殿下们都还等着呢,去晚了奴婢可该挨罚了!” “太子?北宫煜脑袋烧了吗?等本宫做什么?” 清月为她更了衣,也懒得计较她直呼太子的名讳,说是没时间了,还未晨浴就伺候她换了衣裳,“太子爷说今天要带夕妃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您不去不合礼数。” “哦。”她应了一声,老狐狸不是北宫煜的生母,北宫煜和老狐狸的关系不和也是宫里人都清楚的,再加上北宫煜从小甚得皇上喜爱,性子娇惯,还真未见他去给皇后请过什么安,用北宫煜自己的话说,那是在浪费时间干蠢事,今儿个吹西北风了不成? 想着,她又摇了摇头,吹啥风也吹不到这暮锦阁来啊。 夏筱筱坐到镜前,衣裙是青绿色的素衣,款式简单,腰间镶了绿色的玛瑙,清月为她画了柳眉,抹了胭脂,点了唇,又拿了一支青玉木兰簪斜插入发髻,几缕青丝沿鬓角微微垂下,镜中的人看起来倒是精神了不少,眼里却还是透露着一抹慵懒。 清月看着镜中又在昏昏欲睡的夏筱筱,伺候这娘娘也快三年了,她什么脾性清月也摸得差不多了,这主子貌不过人,本就比别的妃子少了点资本,再加上其生性慵懒,宫内大小事务也从不过问,与太子殿下更是有名无实,就连太子殿下纳不纳妃表面上看来也是毫不在意。喜欢太子就闷在心里,不做任何行动,这副模样,怎的去争宠,又怎的能在这深宫中谋得一方田地?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三年太子对主子的冷落可是都被人看在眼里的,如今这辰霄宫内早便是没了太子妃的地位,目前这倒还是好的,除了偶尔听听尖酸刻薄的话语,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了,可不免不久有人觊觎这太子妃的位置,到时候,也不再像如今这还算是安宁的模样了。 打理好了妆容,她摇了摇夏筱筱,“娘娘,别睡了,太子爷还等着呢。” “嗯。”睡眼朦胧的夏筱筱模糊应了一句,被清月扶了起来朝外走去。其实,她倒是希望他们能多等会儿,她又不想去见老狐狸,请个安非拉上她做甚?老狐狸都不计较礼数,他一个纨绔子弟还计较? 010 忆时归(3) 辰时的太阳已经升了起来,缕缕阳光透过枝叶落在地上变得零零碎碎,一张金辇停在辰霄宫门口,四周都站着小太监,见夏筱筱被清月搀了过来,纷纷跪膝行了礼。 金辇呈方形,辇顶四角都挂着青铜铃铛,行路时会发出各种悦耳的铃声。辇身四周由雕花木栏围着,垂下金丝帷帐,让人将里面的空间看不真切。 夏筱筱寻了四周怎么也没见到北宫煜的身影,不是说等着的吗?怎么人影都没见到? “太子妃不入辇,还想多晒会太阳吗?”正想着,撵内传出了北宫煜不耐的声音。 她一愣,旋即提起裙摆上了金辇。 入辇,北宫煜坐在中间,从她进来开始便没看过她,右手搂着夏萦夕的纤腰,不知是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臣妾来迟了,还请殿下赎罪。”夏筱筱走了过去,不经意瞥见北宫煜放在夏萦夕柳腰上的爪子,低头诚声道。 “嗯。”北宫煜应了一声,见夏萦夕正准备向夏筱筱问安,又开口对萦夕道:“以后在这辰霄宫内多余的礼数都可免了,爱妃不必太拘束。” 夏萦夕的水眸抬起看了一眼夏筱筱,低头应是。 夏筱筱见他只是和萦夕说话去了,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但是,看这样子北宫煜也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 她也不好擅自起身。就这么近距离的听着北宫煜在夏萦夕耳边笑声低语:“萦夕,今日,可还疼着?” 夏筱筱的脸唰的一下白了,她埋首看不见北宫煜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她只知道现在她的腿有些发抖,或许是这姿势太让人难受了。 额上渐渐渗出冷汗,天知道她这双膝盖最是受不得罪的! 就在她快要站不住连身子都开始发抖的时候,才听到北宫煜漫不经心的吐出“免礼”二字。 她轻松了一口气,慢慢站了起来退到了北宫煜左边的空位上。两腿都已经开始发麻了,见北宫煜的视线还在夏萦夕身上,手便放到膝盖上轻轻揉着,心中谩骂道,这男人怎的就这么小气?不就是来晚了点吗? 她转过头去看外面的景色,金辇被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青铜玲的声音随之响起,却无法掩盖耳边传来北宫煜和夏萦夕调笑的声音。 其实外面什么风景也没有,有的只是暗红色的城墙和金色琉璃瓦。她看不到外面的青天白云。 北宫煜很不要脸,或许是因为她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弱了,以致他忘了夏筱筱也在辇中,他竟然当着她的面直接解掉了夏萦夕的衣襟! 听着夏萦夕微弱的呻吟声,她的身子微微一颤,胸口莫名抽了一下,这不是她第一次观赏北宫煜表演的现场春宫戏,可是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听着身后的动静,夏筱筱有些不舒服,怎的走了这半天了,还未到月霞宫? “太子殿下这么早是赶去哪啊?”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辇内,北宫煜的动作嘎然而止,抬头望向帘外,不满的皱起了眉,身下的夏萦夕还衣冠不整的依偎在他怀中,脸上的潮晕都还未退去。 011 忆时归(4) 夏筱筱闻声连忙探出头望去,正见夏淑兰穿着一身橙衣和其身后一干宫女在前方正缓步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夏淑兰虽说早已年过三十,看起来顶多也不过花信之年。她是夏筱筱的姑姑,比夏筱筱早进宫二十年,十三岁进宫,十七岁便被封了妃,直至今日站在了皇贵妃的位置上,依旧甚得皇上喜爱,从未失宠,却也从未育得一子一嗣。就连夏覆那太子太傅的官位也全靠了她才有了今天。 如今在这世上,夏筱筱也只觉得只有这个姑姑是她的亲人了,娘亲走得早,过去她在夏府能过得安然全靠了姑姑,若是能逃出宫,那便是会犯下欺君的大罪,是会被诛九族的,姓夏那家子的死活她都无所谓,却只有姑姑她放不下,虽说有皇上宠她,但在宫中这终不是护身符,更何况还有皇后那只老狐狸一直想除了姑姑。 如果能出去,她一定要把姑姑也带出去。 “是姑姑!”她欣喜的叫道,便欲跳下去,却被北宫煜一手横到她面前拦住了她。 北宫煜瞥了一眼夏筱筱那高兴的样子,也只有在见到兰妃的时候她才会高兴成这样。 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裳,看向帘外的身影淡淡道:“本王正要去给母后请安,贵妃娘娘有何事?” “那可真是不巧了,本妃听闻太子昨夜纳了本宫的小侄女为妾,正打算前往辰霄宫探望一下娘家的人呢。” 夏淑兰看了一眼夏筱筱那模糊的身影,遗憾道:“既然太子和萦夕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那本宫也不便耽搁什么了。”说罢,转身便欲离去。 北宫煜见夏萦夕也理好了衣衫,嘴角勾起一抹笑,靠在榻上,扬眉笑看着帘外的夏淑兰走了好段距离,就在快看不见其身影时才坐了起来突然道:“贵妃娘娘既然这么想念本王的夕儿,本王倒也不妨顺了娘娘的意,萦夕刚来宫中想必也有些不习惯,本王正想着找个人来带萦夕逛逛,现下贵妃娘娘倒是来得正是时候。”说着,他的手轻抚上夏萦夕的面颊。 夏萦夕没想到北宫煜会让她去,有些惊讶,想说什么,北宫煜突然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含笑示意她下去,夏萦夕这才半红着小脸有些疑惑的下了辇。 夏淑兰见夏萦夕从辇内出来也有些意外,略微看了一眼夏筱筱所在的方向,不确定道:“那……皇后娘娘那儿……” “母后向来宫事繁忙,这会儿去打扰了她老人家是我唐突了,贵妃娘娘自可安心。”他笑了笑,逆光看去,如春日桃花开,温润间透着邪气,矛盾又和谐。夏筱筱看着,有些晃了神。 “那便多谢太子殿下了,有空殿下也不妨到忘尘居坐坐。” 夏淑兰走前客套了两句,北宫煜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 望着远去的兰妃,夏筱筱失望的坐回位置上,说来确实有好段时间没去找姑姑了,那日萦夕入宫她也没来,改日定要去看看,皇后那老狐狸平时就看姑姑不顺眼,也不知道近日可有为难她。 这时她听到旁边的北宫煜开口道:“回宫。” 金辇才停下不久,又被摇摇晃晃的抬了起来,夏筱筱本就在走神,这一个摇晃险些整个身子都朝北宫煜栽去,好在拉住了身旁的扶手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夏筱筱不解的看向北宫煜,这就要回宫了? 北宫煜似是察觉到她的疑惑,那双漆黑的眸子冷不防的转过看向她,一贯淡然慵懒的眼里闪过一抹狡猾的冷光,犹如在看自己盘中餐的野狼一样。吓得夏筱筱一个激灵,再一看却什么都没有,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连忙把头低了下去,只听他冷声道:“天色不早了,此刻去请安倒怕坏了她老人家的兴致,改天吧。” “哦。”夏筱筱漫不经心的答道。 辇内突兀的安静,夏筱筱才反应过来自己好死不死又忘了规矩,瞥了一眼正盯着她的北宫煜,重新回道:“是。” 宫内规矩虽严,但夫妻间本不该如此,可夏筱筱对他向来都是以臣之礼,半句话错不得。古人以,妇以夫为天,他就是夏筱筱的天。 不过今日看来他心情确实不错,想着也就问了出来,“太子今日心情不错?” 他倒在一旁,懒洋洋回了句:“嗯。” 012 忆时归(5) 夏筱筱的眸子幽幽转着,映在北宫煜眼里俨然一副不安分的模样,果然听她弱声道:“殿下,我们这下若是回宫了,待会儿萦夕找不到我们该如何是好?萦夕生性胆小,又怕生人,不如,臣妾陪她一起去吧,殿下也可先行回宫……” 她话还没说完,北宫煜便低声的笑了起来,那双诱人的桃花眼弯出浅浅的弧度,低笑声幽幽的传入夏筱筱耳中,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太子妃倒是好笑,待会儿贵妃娘娘定会派人将萦夕送回辰霄宫,也不用太子妃瞎操心跑这一趟了。” 他笑起来是极好看的,那双弯成月儿般的眼睛像是有种莫名的吸引力一般将她引入其中,以至于他笑的时候夏筱筱从来不敢看他,她有些支吾道:“臣妾也不过是有些担心萦夕罢了,她刚进宫不懂规矩,怕是会闯祸就不好了。” “有本王给她撑腰,还有什么祸本王不能为她挡着?”笑声突然止住了,北宫煜冷哼一声,口吻是说不出的傲气,皇家的傲气。 夏筱筱一愣,看去,只见他斜倚在榻上微闭上了眼,嘴角还挂着一抹冷笑。她收回目光再次望向外面,是啊,她怎么忘了,他是太子,他想护住的人没几个人能动,也没几个人敢动。 北宫煜微抬眼眸,正好看到她眼中逝过的情绪,旋即又闭上了眼,快了…… 兰妃站在荷花塘旁,夏天刚到,池塘内的荷花还只是花骨朵,再过不久就全开了,到时这里又是一处观赏之地。她转过身来看着夏萦夕,柳眉微皱着,说话的语气也比平时严厉了许多:“你姐姐应该劝告过你了的,为什么还要进宫?” 是的,夏筱筱分明在夏萦夕进宫前劝过她不要进宫的,筱筱进宫时因不得宠吃的苦她是见到了的,她从夏家刚入宫然后一步步爬到贵妃的位置付出了多少她是知道的,如今连萦夕也入了宫,现下她得宠,可不保会失宠,这才劝她不要入了这狼虎之穴,踏她们后尘,可哪知…… 夏萦夕低着头,眼眶有些红了,犹如一个做错事了的小孩,诺诺道:“我……我不知道……” 看着她这副样子,兰妃心下一软,叹了口气,这孩子生性胆小,最受不得她这姑姑严厉的样子,不比夏筱筱那丫头你怎么说她都没事。 “好了好了,姑姑这也不是责怪你,只是你姐姐现在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姑姑膝下无子,就你们这两个亲侄女儿,现下可好,都入了宫,都成了太子殿下的妃。虽不是怕你们姐妹会争宠,但这二女共侍一夫难免会有些摩擦,夕儿,有时候能入宫并不见得是好事。”她走到夏萦夕面前,心软的摸了摸她的头,她知道这事儿怨不得她,这太子想要的人哪还有得不到的?只是她没想到她哥哥就这么轻易的把夏萦夕给送了进来。 “夕儿知道……” “知道就好,现在太子宠你,但不保他能宠你一辈子,记住,帝王家的人永远没有真心。”她心疼的看着这侄女,当初筱筱入宫便已是迫不得已,如今萦夕也同样入了宫,那太子是储君,做他的妃岂是那么简单的,况且北宫煜这个人藏得太深,连她都摸不透北宫煜到底想做什么,现下又是把萦夕也搭了进来,这又如何能让她放心? “嗯……”夏萦夕低声应着。 “夕儿,”她看着夏萦夕,见她眼中泪花闪烁着,本不忍再问下去,想了想,却还是问了出来,“昨夜,你和太子……” 她小心翼翼的问出了口,只见夏萦夕没回答,头却低得更低了,那张凝脂般的小脸瞬间红得像个苹果似的。 “哎……”她长叹了一口气,果然,“今日你们准备去给皇后请安?” “嗯。”按照规矩,其实她这个妾室入宫时不必去请安的,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身份不够。 皇后这人极为护短,当初让筱筱进宫,却不想筱筱失宠,三年未能与太子同房,这件事传了出去,损了她的颜面,明着到没做什么,却莫名的,太子宫中妃嫔不少,三年内竟未有一人能传出喜讯,私底下的人都认为是皇后在背后做了手脚。 夏淑兰道:“太子宫无子嗣的事想必你也知道,其中缘由你应该也看得出来,宫中不比外面,勾心斗角的事多了去了,如今作为姑姑的,也只能让你好自为之了,有些事牵扯太多,不是你姐姐愿意的,也别太怪她。” 夏萦夕应了。 兰妃轻轻抚了抚夏萦夕的脑袋,想想自己有多少年她没好好疼过这个孩子了?她目光有些疼惜的看着她,转头便唤了侍女过来道,“将夕儿送回辰霄宫吧。” “是。”两名侍女上前为夏萦夕引路,兰妃望着萦夕离开的背影,转眼又看向池中游玩的鱼儿,叹了口气。 013 忆时归(5) 天有些沉,夕阳将宫内映的火红,花园内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悠闲的散着步,轻风拂过,女子衣袂飘动,只是行为举止间却没有女子该有的矜持,远远看去,那张并不出众的脸上被夕阳染出红晕,还挂着浅浅的笑意,眸子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狡黠。 “喂,清月,赶明儿咱两出宫溜溜吧,自北宫煜迎了萦夕后我都没出去过了,这段日子说不定李掌柜家的簪子又有了新货,咱得去看看。”夏筱筱刚用过晚膳,肚子现在撑的不行,捡起一颗石子在手中不停抛着,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 “娘娘,奴婢说了多少次了不能直呼太子殿下名讳,这要是被殿下知道了那还得了!”清月一听连忙唤住了她,眼神不停的向四周贼瞟着,生怕这大不敬的话被人听了去。 “没事儿,他不知道。”她笑着,手里的石子被她抛向空中又回到她手里,再抛出去,看得清月一阵心惊胆战,生怕那石子掉下来伤着这不歇停的主子。 “娘娘,宫外的东西哪有宫中的好?不过是几只簪子罢了,宫中要多好的没有?何须出去跑着一趟?” “你不懂,宫外的东西就是好……”她回过头,不经意就瞥见了不远处走来的人影,石子刚抛出去还未来得急收住,她就楞在了那里,完了,也不知道刚才的话有没有被他听了去,正想着头上就传来一阵疼痛,她轻呼一声就捂住了脑袋,泪花都给她疼了出来,乖乖,那石子可不小! 北宫煜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的走了过来,双手复在身后,背挺得笔直,居高临下的看着夏筱筱,眼前的人儿眉头皱成一团,若不是他在,恐怕早跳脚了。 “太子妃这是在干什么?” 夏筱筱抬头看他,一瞬间他嘴角闪过的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的笑映入她眼中,她有些愣神,再看他那双墨色的眼眸,依旧平静无波。 还未待她回答,北宫煜又接着问:“见到夕儿了吗?” 夏筱筱一愣,放下手来浅笑道:“臣妾不知。” “不知?”北宫煜眉梢一挑,“她入宫不久,应理只认识你一人,你又怎会不知?” “殿下,许是萦夕有些闷了,出去走走忘了告诉殿下,说不定待会儿便回来了。”她试图安慰道。 此时天色已晚了,太阳也快尽数湮没于天际,她穿得不多,晚些起了风便会觉得冷了,她现在只想能快些回宫多加件衣裳。 “她不是你。” 北宫煜瞥了一眼她,直接从她身旁走过快速的朝辰霄宫外走去,原本平静的脸上浮现一丝焦虑。 “清月,回宫吧。”看着北宫煜迫切离开的背影,她转身朝暮锦阁走去,再不回去,待会儿真冷起来了。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阵阵冷风吹进屋子,四周烛台上灯火摇曳,幔帘的影子在地上闪烁着,犹如诡异般的魅影在屋内游走不定。 紫檀雕花大门一声吱呀的打开后又被轻掩上。夏筱筱跑到窗边将其扣上,怂了怂被风吹得凉悠悠的脖子,下次黄昏前一定要多穿件衣裳了。 014 忆时归(6) 夏筱筱来到紫香木檀桌旁坐下,清月上前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面前,茶清见底,淡淡幽香从中溢出,她嗅了一口,甘甜入喉,嗯,味道倒是不错,只可惜她对品茶这种文人雅士做的事学不来,再好的茶到了她嘴中都是暴遣天物。 “娘娘,太子爷也许就那一股新鲜劲儿,过段时间也就淡了的……”见夏筱筱喝了茶,她才开口安慰道。 夏筱筱突然想起了刚进宫时的场景,她被安安静静的接进宫,然后在衾寒殿内,一个人傻傻的坐在床边等了他一个晚上。最初她还抱有希望的忐忑着,她想,北宫煜没有和她一起拜堂,但总是要来新房的,之前宫里的嬷嬷给了她一本小册子,她翻来看过了,是一本春宫册。 其实那东西没什么好稀奇的,在宫外她也没少看过那种东西,可比宫里这个描画得生动多了。记得有一次她偷溜去红楼,在窗外就观看了人家的好事。 那男的她认识,是个卖包子的,后来她还偷偷跑去告诉了他娘子,结果第二天她去他家买包子时就看到那男人鼻青脸肿的样子,想来是被他娘子好好收拾了一顿。 可看归看,有些事夏筱筱还是不懂。她不知道待会儿北宫煜真的来了她该怎么做。 直到子时,她心中的紧张渐渐平息了,她知道北宫煜不会来了。 饿了,看向桌上空了的盘子,原本摆设在桌上的红枣,桂花糕都被她吃光了,肚子饿又不好告诉守在外面的嬷嬷,就趁机从窗外偷溜了出去。 她在路过一座寝宫时,从窗外看到了北宫煜的身影,他赤裸着身子背对着她,背部的轮廓勾勒出他那看上去有些瘦弱的身姿,在他身下,依偎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 女子姣好的面容透出淡淡的绯红,据说,那是前两天新入宫的柳妃。 她站得远远的,静静的看着那两道交缠的身影,那天,在他们的大喜日子,她那个一见钟情的夫君躺在别人的床上,她甚至在安慰自己,北宫煜其实很贴心嘛,知道她不明男女之事,所以现场为她表演了一场春宫戏…… 是,她眼拙了…… 看着地上闪烁着自己的影子,胸口有些闷起来,她揉了揉鼻梁对清月道:“你先出去吧,本宫有些累了。” 橙黄的烛光忽明忽暗的映在她脸上,显得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清月见她脸色不好,走到床边为她铺好了被子才对她道:“娘娘,您早些歇息吧。” 临走前又看了夏筱筱一眼才退了出去。今晚这屋里的灯又要亮到天明了。 待得清月退了下去,直到那轻盈的脚步声消失在耳边,夏筱筱才站了起来走到床前躺下。呆愣的望着头顶,突然“蹭”的一下坐了起来。 她蹲下身子从床下摸索出一个不大的木榆盒子,将盒子打开,银凤镂花长簪,宝蓝点翠珠簪,金累丝托镶茄形坠角儿,景泰蓝红珊瑚耳环……她一一清点着里面的东西,看罢,一样不少,她又取下了腰间的墨绿环形玉佩放到盒子中,看着盒子里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这些拿出去少说也好几百两了。 北宫煜这般对她,她总得为自己铺上一条后路,终身为了个男人将自己困在笼子里不是她的作风。 015 梧桐阴(1) 夏筱筱盯着手里的东西犹豫半晌,走到衣橱边,在里面拿了一件月华锦衫披上,又顺道拿出一块碎花布,小心翼翼的将这些首饰通通包裹了起来,藏在怀中,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探听门外的动静。 确定门外没人后,便带着首饰慢慢溜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警惕的环顾着四周,暮锦阁虽说很少有别人去,但在北宫煜的眼皮底下始终是不够安全的,这些东西都是这些年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积蓄,一直放在身边总是不安全,况且她准备将这些都变卖出宫,那可是大罪,被逮到了她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反正北宫煜现在大抵是到处找夏萦夕,趁现在他不在宫内,她得把东西拿到个更安全的地方。就算北宫煜再怎么不待见她,也不能委屈了自己不是。自己未来的日子,可全靠怀中的珠宝了,将来若是空着手出了宫,被小二那丫知道她在宫中混迹三年却一点油水也没捞到,那也忒丢脸了点。 夏筱筱出了辰霄宫一路来到离辰霄宫甚远的一处院子,写有惜云殿的牌匾上铺满了厚厚的灰尘歪歪斜斜的悬挂在院外,一看便知此处已经很久没人来打扫了,夏筱筱环望四周见没有宫人在这附近,她抱着包裹的手紧了紧,这才踏脚走了进去。 寒冷的月光幽幽将整个院子映照得忽明忽暗,只见院内到处都布满了蜘蛛网,脚下的石阶缝中已经生出了密密麻麻的青草,偶尔还有几只老鼠贴着她的脚裸横穿而过,那毛茸茸的触感让她有掉头就跑得冲动! 每次她来到这个地方都得提心吊胆一番,除去被人发现的危险,还有这处阴森森的环境,让人想冷静都冷静不下来! 建立在院子中央的宫殿上的琉璃瓦脱落得不成样子,墙角也都发了青霉,那半掩着的朱红大门被风吹得吱呀直响,不禁让她想起了那些冤死在宫内的妃嫔,看这宫殿的规模也不算小,想必这屋的主人生前在宫中也是极有地位的,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后来没落了,院子也跟着荒废了起来。 阴风阵阵拂过,耳边传来树叶颤动的声音,夏筱筱站在原地生生打了个寒颤,这氛围立刻让她想起以前姑姑给她讲的故事里的鬼屋那种地方。 据说一个人走在人烟荒芜的地方时,见到有人家户的地方千万不能去,因为那里面住着的不一定就是“人”。古书里不也常有一些聊斋话本吗,什么枯骨女、桥姬、木灵,都是晚上出来害人的东西,披张人皮,下一秒就削人骨为笛奏一首安眠曲。 那副撞鬼的场面夏筱筱想想都打寒颤。 当然,这是在宫里,不是在什么荒郊野外,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地方可不是善地,还是动作快点早些离开的好。 夏筱筱加快了步子走到离宫殿不远处的一梧桐树下。如今正是夏季,宫中的树木都开得及其茂盛,但夏筱筱却从没见过有哪株树像这颗梧桐一样开得如此繁茂,枝丫朝四周肆意散开,都快遮掉半个院子了。若是在正午烈日刺眼时在这树下乘凉睡觉,想必也是一件极享受的事,也不知这树是有多少岁的年轮才能长到这么大。 016 梧桐阴(2) 夏筱筱弯下腰在树下找到了一处青草最茂的新土,从怀里拿出一把手掌大小的铲子便朝土里挖去,这里的土被她反反复复的挖了又填,填了又挖,所以变得异常松软,若不是断定此处偏僻没人会来,她可不敢在同一个地方活动这么久。 没过多久就被她挖出了一个大坑,露出了埋在里面的一个大包袱,包袱被塞得鼓鼓满满的,那里面可真的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没有时间多想,她连忙将带过来的首饰都埋了进去,万一待会儿北宫煜没找到夏萦夕又回来问她发现她不在,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月沉吟,风萧索,夏筱筱蹲在树前,那双小手上布满了淤泥,偶尔擦拭着额上渗出的汗珠,原本还算清秀的脸庞也变得像花猫儿似的,她自言自语道:“北宫煜,这些东西对于你家来说真的连九牛一毛都比不上,你家那么有钱,肯定也不会在乎这么点东西的。我在你家呆了这么久,我走时不拿点东西也忒对不住自己了,我这大好青春可都耗在你身上了,给我这么点的赔偿也都在情理之中,你可别太在意这点小钱了啊,咱们怎么说名义上也是夫妻了,为了钱坏了感情多不好啊,你说是吧?” 她将东西埋好,嘴里一直不停的嘟囔着,还不忘在那片土上踩上几脚将其踏平。 她以前在宫外除了害人命的事没干过外,其他干过的坏事儿还真不少,偷零花钱用更是家常便饭。她觉得吧,在这宫里只要不被人发现,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更何况她这也不算是偷,这些首饰可都是老狐狸和皇上赐她的,赐给了她,那东西自然就成了她的了,她想怎么地就怎么地。 她拍了拍手掌上沾着的泥巴,满意的看着脚下。那块土地已经被她填的天衣无缝,一点被挖过的痕迹都没有,只要不仔细看,绝对不会被发现! “嘎吱……” 声响传入夏筱筱耳中,在这静得除了风声就只剩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的院子里,身后那突如其来的声音令得正准备收拾东西走人的夏筱筱浑身一颤,竟莫名觉得身后凉飕飕的,在这已成废墟的院子内,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吧?那刚才是谁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乖乖……天知道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冤魂了! 她慢慢转过身子看向身后传出声音的方向,是那座早已破旧不堪的宫殿,四周依旧是布满了蜘蛛网,只是当她的目光移向窗户的位置时,那张花脸在月光下瞬间变得惨白! 只见她眼前的那扇雕花窗半掩着,转眼透过缝隙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可她清楚的记得她来时那扇窗分明是关得死死的,一点缝隙都没有!突然觉得眼前忽的一道白影闪过,敢情还是个白衣鬼? “谁?!”一声唤出,却没了勇气说下文,一句句带着颤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荡的院子里,就像四周有无数你看不见的人影哀嚎着朝你涌来。 她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拿着铲子对着雕花窗的方向指着,双手却还是不受控制的颤抖。两眼死死的盯着那仿佛在下一瞬间就会冒出个鬼影的缝隙处。犹如在她手中拿着的并不是一把巴掌大的毫无攻击力的铲子,而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剑,可惜她拿着的还是一把破铲子!欲哭无泪。 乖乖,不会遇鬼了吧?这地方难道还真死过人不成?这屋主人怎么死的?吊死的?饿死的?还是被砍头死的?她脑子里现在全是这屋主人难看的死相,待会儿要是突然蹦出个吊死鬼怎么办?或者是无头鬼?那她绝对跑不掉了!!!难道她也会变成那样?她长得本就不好看,若真成了什么长舌鬼…… 夏筱筱不由自主用脏手的捂上嘴,想着自己的嘴里有条长舌的样子,后背又是一阵汗如雨下。 她在心里哭号着,偏偏她夏筱筱不信神佛,不信观音如来,就信了这大不吉的鬼怪!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017 梧桐阴(3) 寒风萧萧,半掩着的窗户吱呀吱呀的传出刺耳的声音,月光撒在风中摇曳的梧桐树上,在地上投现出鬼魅般的黑影。夜黑风高,更添一丝诡异的气氛。在这窗后的一道身影静静的站立着,男子冷眼看着拿铲子对着他的人儿,不动如钟。 “喂!我……我只是路……路过而已!没有冒犯的意思!你……你怎么死的不关我的事!我回去给你烧纸,别……别来找我啊~别……别伤及无辜……到时候你投胎阎王爷也会网开一面的~”她站在原地诺诺的吼道,仿佛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将声音放到最大。 夏筱筱的样子看起来着实搞笑,那张脸上被泥敷得像个叫花子,双眼瞪得鼓鼓的,犹如一只受了惊吓的猫儿般耸着肩拿铲子对着他,甚有喜感。 夏筱筱站了半晌,脚都有些发麻了,却见里面没再传出任何动静,难道是她搞错了? 她试探般的踏出一只脚朝殿内走去,脚跟都还没落稳,就看到那扇窗子缓缓的打开了,触电般的收回刚迈了一半的脚,咽了咽唾沫,大气不敢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窗子打开,然后……一团毛绒绒的东西从窗后悠哉悠哉的走了出来! 在月光下夏筱筱总算是看清楚将她吓得快丢了魂的东西了,那是一只胖猫! 看着那只猫跳到了地上,不停的舔着爪子,她深深的松了一口气,那是一只白色的胖猫,敢情刚才的白影就是它搞的鬼! “喵~~”那只猫懒洋洋的走到夏筱筱的面前,那双泛绿的眼睛盯着夏筱筱犹如将其打量了一番后又不屑的支了个懒腰。 夏筱筱看着它那不屑的眼神顿时就来气了,自己刚才竟然被它给糊弄了!刚才的害怕顿时转化为愤怒,指着它就骂道,“你个小畜生!深更半夜的竟跑出来吓人!哪个宫的!” 骂完后又觉得不对,这猫是只畜生不会说话,她问了也没用。 见它理也不理她,索性趁它一个不注意就将它逮住提了起来,那只猫一个劲儿的在她手中挣扎,与夏筱筱大眼瞪小眼,四只爪子张牙舞爪的在夏筱筱眼前挥动着,夏筱筱拿起铲子指着它就道,“没规矩的小畜生,本娘娘今儿个非把你炖来吃了不可!”刚才险些命都给她吓没了,天知道她是有多珍惜她的小命! 夏筱筱说着就将铲子插入腰间,提着猫就走出了院子,嘴里不时还骂咧着,原是诡异的气氛瞬间变得喜感起来,那只猫见反抗无用也就乖乖的被她提走了。 留下一地冷月残霜。 风静树止,原本有些喧闹的院子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静得恐怖,静得可以听见院内微弱的呼吸声。 男子缓步从窗后走出,抬眸看向那一人一猫消失的地方,银辉在其脸上留下一片阴影,俊美的脸上勾起一抹冷笑,让人看得发渗。 在其身后一黑衣男子低声道,“主子,这……”说着他又看向窗外的梧桐树下。 “无妨。”男子瞥了一眼刚才才被填好的地,转身便消失在窗前沉入了黑暗中。 微光散落于窗前,一只老鼠从黑暗中跑出在窗前停下,嘴里叼着一块血淋淋的嫩肉,抬头愣愣望着空中挂着的圆月,两只黑黝黝的眼睛呆呆的眨了两下,转过头又跑入黑暗中,它得把食物快点带回家。 018 梧桐阴(4) 夏筱筱今日起得早,镜前鬓妆抹唇,手持玉梳一梳青丝到尾,轻绾盘髻朱钗入发。 “咚咚……” 清月在门外敲门,轻声问道:“娘娘,可是起身了?” “嗯,进来吧。”夏筱筱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梳妆得差不多了,懒声应道。 清月推了门进来,来到夏筱筱身边,见夏筱筱都已经梳洗好了有些诧异,这主子赖床在辰霄宫内可是出了名的,这时还不到巳时就已经梳妆好了? “娘娘今儿个怎起得这般早?” “早?”夏筱筱看了窗外一眼,道:“清月,你糊涂了吧,这都快到巳时了,不早了。” “呃……是,清月糊涂了。”清月无奈的答道。 “不过也是,本宫昨夜没怎么睡好,准备出宫一趟,”她拿起面前的一对白玉滴珠耳坠子放到耳边比划着,看着镜中的自己道:“对了,昨夜北宫煜回宫了吗?” “娘娘,都说了不能直呼殿下名讳的,”清月皱眉道:“殿下昨夜申时才回的宫。” “哦,那……萦夕呢?”她将那对耳坠子戴了上去,银色长链下吊着圆珠形的白玉坠子,甚是好看。 “夕妃娘娘是同殿下一道回宫的,夕妃娘娘说是在与殿下玩捉迷藏呢,没想到殿下竟当真了……”清月说着说着就见到夏筱筱的脸色有些不好便住了嘴,一个劲的懊悔起来,该死!怎么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呢! 夏筱筱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 自萦夕进宫以来,确实时常听到她同北宫煜的动静,譬如今天这个妃子说,太子殿下又和新来的那什么夕妃去了哪哪,回来时殿下可高兴了!明天那个妃子又说,太子殿下又送了什么东西给夏萦夕,殿下出手可大方了之类的。就连几乎闭门不出的她都能听出耳茧子来。 “娘娘……您今儿个要出宫?”清月转了话题问道,见她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若是她再来晚点恐怕夏筱筱又不见人影了。 “嗯,昨天不是说了吗?李掌柜可为我留了好些东西呢,去晚了他铁定会卖了的。”其实李掌柜那儿充其量不过是个幌子,半月没出宫,呆着闷得慌,顺带也能到李掌柜那儿问一些事情。 突然夏筱筱觉得她腿上多了什么东西把她吓了一跳,连忙埋首看去,一个毛茸茸的圆球正蜷成一团卧在她腿间。可不正是昨夜她带回来的那个杀千刀的懒猫! 她一挥手就把它赶了下去,小东西一个不注意便摔在了地上,怒瞪着夏筱筱,那副模样像是要把她生吃了一般! “娘娘……这是?”清月看着这胖胖圆圆的白猫儿,那副生气的模样甚是可爱,甚至有些傲气?不过她不记得她们暮锦阁什么时候养猫了啊,就连辰霄宫内也只有那遥馨阁的馨妃娘娘喂得有一只猫,不过那也是只花猫,远没有这只好看。 夏筱筱瞥了它一眼,道:“昨夜不知为何跑到这屋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宫里养的畜生,这么没规矩,清月,去找个厨子来把它给本宫炖了。” 019 梧桐阴(5) 清月汗颜,感情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小家伙她主子才没睡好的呀,可我尊敬的娘娘哎,你有听过人家把猫给炖了的吗? 清月上前准备将其抱起,不料它屈身一跳便跃到了紫香檀木桌上,在桌上蹦蹦跳跳的串来串去,清月一见大叫不好! 还未待清月伸出手去拦住它,桌上那一个个青花瓷茶杯便相继落地,清脆的破碎声响起,夏筱筱看着它姿态高傲的坐在那舔着它的臭爪子,再看看地上已经碎成一片的杯子,乖乖,她的青花瓷茶杯!一个就好几十两银子呢!!早知道这么就碎了,昨夜她就该一起打包的! 她怒指着它,气得手都发抖了,“你!你你!!!你个臭畜生!!”说着她便挽起袖腕,作势上前将它活剥了皮,“本宫今儿个还治不了你了不成!!!” 清月见状连忙将夏筱筱拦了下来,她家这主子性子怎的和这猫儿这般像,惹惹就发毛了起来?竟还跟一只畜生计较。 “娘娘,娘娘息怒,不过是只畜生罢了,咱没必要真计较是不?” “清月,你别拦着我,这家伙不教训教训它还真逆天了!” “娘娘,奴婢看这猫儿性子傲的很,想必一般主子也养不出这么个惹祸精,更何况咱也不知道这是哪宫的,怕是胡乱的将其炖了惹事,咱就歇歇气儿就好了,再说这猫肉炖来也不一定好吃是不?”清月苦口婆心的劝道,若是不劝,夏筱筱真将它炖了也不是没可能的,这主子好死不死,冷静的时候镇定的让人发颤,火了,也就跟那小孩子闹脾性差不多,小事也够得她计较上好几番。 夏筱筱瞪了那蠢猫一眼,这东西若是无主之物的她炖了也就炖了,可偏偏她是在辰霄宫外捡回来的,看它那一副高高在上的蠢样也不像是没主子,说不定主子还是个大人物,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可她一个挂名妃谁都得罪不起! 她夏筱筱如今怎的就这么狼狈?连一个畜生她都对付不了!在宫外多好,偷人家的鸡就让小二给红烧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你给本宫小心点,若是知道你没主子,就等着下锅吧!” 清月嘴角微微抽搐,在一旁看着这一大一小的,竟还真较上劲了…… “姐姐?” 夏筱筱刚歇口气,闻声看去,只见夏萦夕正站在门口看着她,一身粉色对襟云纱衣衫,姣好的身姿在裳下若隐若现,显然那是质量极好的布料所制。 夏萦夕白皙的小脸微微泛红,水眸盈盈的看着她这个自进宫来就没见过几面的姐姐。 夏萦夕从小就是个极爱脸红的姑娘,再加上那一张倾国之色的面容,更加是让人惊艳不绝。 “萦夕?” 夏筱筱有些诧异,连忙让她进屋来,语气却透着一丝疏离,“你怎么来了?” 入宫半月有余,自上次从月霞宫那边回来时便没再见过夏萦夕,更谈何会上她这寒酸的暮锦阁来? “哎呀!”清月一声惊呼,拍了拍自己的脑子,“娘娘,奴婢给忘了,是夕妃娘娘让我来请你去赏花的!” 夏筱筱瞪了一眼清月,“怎么早些时候不说!”又问夏萦夕,“怎么突然想起赏花来了?” 心里却嘟囔着:赏花……那不就是说今日又出不了宫了?不就几只破花有什么好赏的! “是太子殿下让去的,殿下刚下了朝,约了辰霄宫内的妃子前去玩耍,我……我刚进宫不久,和她们不熟……所以……”夏萦夕站在桌前轻声道。 夏筱筱看了一眼刚还闹腾着,这回儿却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蠢猫,在一旁坐了下来,“你坐吧。”她下巴朝她旁边的位置点了点,示意夏萦夕也坐下。 020 梧桐阴(6) 夏萦夕听话的坐下,她一向都听她这个姐姐的话。 夏筱筱伸出手准备给夏萦夕倒杯茶水,却突然想起杯子都被那丫摔碎了,手又从半空中缩了回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杯子刚才不小心被摔了,别在意啊。” 夏萦夕连忙摇头,“不会不会,夕儿不渴……” “清月,快把东西收拾了,待会儿伤着人。”夏筱筱看着一地的青花碎片,转过头吩咐道。 东西虽是值钱,但碎了也不过几片破瓷而已。 “是。” 清月将地上的碎片收拾了埋首退了下去。 夏筱筱轻轻抚摸着蠢猫的脑袋,这会儿它倒是安静了。 见清月也退了下去,夏筱筱却迟迟没有开口,夏萦夕有些心急了,太子殿下这会儿可在秋水亭等着的。 “急了?”夏筱筱斜睨了她一眼,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又收回目光,不紧不慢的问道,一点也没有那种着急的心态,对于她来说时间从来不是概念。 夏萦夕小手在腹前不安的绞着,“我……没,没有……” “放心吧,太子的耐力很好,多等一会儿碍不了事儿。”大不了就又多蹲会儿而已,她漫不经心的道。 “姐姐……我……”夏萦夕话还未说完夏筱筱就开口先问道:“昨日你上哪去了?太子很担心你。” 她玩弄着蠢猫的耳朵,它好像是睡着了,被她这么弄都弄不醒,小耳只是扑闪了几下,眼都未曾睁开。 “昨日……昨日我,我在宫中转了转,迷路了……没想到……” “没想到太子会找你找了一整天?”夏筱筱接过了她的话,夏萦夕轻轻点了点头,头都快埋到桌下去了,自是知道自家姐姐这是在责怪她不懂体谅自己的夫君。 “昨日本宫听说爹爹被皇上唤进宫了,”夏筱筱见她那耳根子都快红出血来了,又道:“你去见爹爹了?” 夏萦夕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瞬,半天才弱弱的应了一声:“嗯……” 夏筱筱叹了一口气:“你入宫也快半月了,从小你就没出过远门,这一次这么久没见到爹爹和二娘,念家也正常,只是,你嫁了过来,便还是少和娘家人见面吧,皇家不比其他,被有心人看去对谁都不好。” “夕儿知错了……下次不会了……爹爹他……” “嗯,那就好,走吧。”说着,夏筱筱便抱起蠢猫起了身,夏萦夕见她不想谈起爹爹,也就作罢,连忙提裙跟上。 出了暮锦阁,夏筱筱就看到清月同一绿衣女子守在门外,清月二人见她们出来迎了上去,清月看了看夏筱筱手中的猫儿疑惑的问:“娘娘可是要把这小东西也带去?” “嗯,赏花本就无趣,带上这家伙也省得待会儿无聊了。” 那绿衣丫头见她们出来便低首给她请了个安退到夏萦夕身后去了,夏筱筱打量了一下她,约莫十六七,同她年纪相差不多,长相倒是极为清秀,也有礼貌,看着都让人愉快,她转过头问夏萦夕:“哪儿来的丫头?挺水灵的。” “回姐姐,入宫时殿下赐的,这丫头机灵,姐姐若是喜欢,便让她伺候姐姐吧。” 021 莫待无花(1) 夏筱筱收回目光,抬脚朝外走去,说来,清月当年好像也是在她入宫时北宫煜给她安排的,当初入宫时,爹爹没有给她陪嫁丫头,是因为在府中她本就没有人伺候,萦夕没有带府中的丫鬟过来,想必是爹爹怕有人同萦夕争宠,自古嫁人,女方总会带着一丫鬟嫁入婆家,但也有陪嫁如陪房,入宫也如此,若是带着人嫁了过来,那丫鬟也算是跟着嫁了过来,指不定哪天被看中就成了妾室同自己曾经的主子争宠。 那不是个好兆头。 “不用了,本宫向来事儿少,用的人也不多,有清月一人倒也够用了,还是让她跟着你吧,丫头叫什么名字?” 夏萦夕几人跟上,绿莺轻声回道:“回娘娘,奴婢名唤绿莺。” “嗯,”夏筱筱满意的点了点头:“挺清秀的名字,人如其名,这名字也是殿下赐的?” “不是,名字是绿莺衣食父母起的,绿水流莺。” 夏筱筱见她嘴角挂着温顺的笑意,衣食父母,定是把她教得极好。 “是个好名字,萦夕,你有这么个丫头倒也不错了。”夏筱筱笑着道,清月的名字好像就是北宫煜赐的,亏他长得那么好看,看起来一副饱经诗书的人样,连个名字都不会起,清月,多难听啊! 清月在夏筱筱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要是知道自己主子嘴上一边夸着人家丫鬟名儿好听,却在心中腹诽自己的难听,定是又会深深后悔起跟了这么个倒霉主子的了。不过所幸,她不知道。 “谢姐姐夸奖,”夏萦夕看了眼夏筱筱怀中正熟睡着的白猫,问道:“姐姐……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猫儿了?” 她记得她姐姐以前可是从来不养动物之类的,也不见她喜欢过这些可爱的小东西啊。 夏筱筱抚了抚怀中那团茸茸的毛,小家伙的尾巴不时还在她胸前扫来扫去,她道,“谈不上喜欢,只是在这宫中呆久了也无趣,总得找个乐子,若是在宫外,哪有那闲工夫养这不安生的主?” 说着说着,她的目光渐渐黯淡了下来,是啊,以前在宫外时她总是不归家的,就在外面野着,乌龟也都被她喂死,更何况是猫?但是那样的日子过得充实。不像在这宫里,她只能靠睡觉来打发时间。 思及,夏筱筱顿下步子看向身旁的夏萦夕皱眉说道:“我记得夕儿你好像对猫毛一直有严重的过敏,我倒是疏忽了,要不我还是让清月把她抱回去好了?” “不用,姐姐这几年没在家所以不知道爹爹一直在帮我寻医治疗,所以几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姐姐不用担心。”夏萦夕笑了笑,轻声说。 “哟,姐姐和夕妹妹这可是一同前去秋水亭?”不远处有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夏筱筱闻声抬头,前方几名身姿妖艳的女子朝她们走了过来,紫绢绣花团扇半掩素娥,发间步摇轻晃摇动,柳腰纤腿,个个皆为美佳丽人。 “几位妹妹也是前去秋水亭赏花?”夏筱筱正色问道,说实话,辰霄宫内的妃子不少,但没几个是认识的,顶多是见过几面连人家名字都记不住的那种,眼前这几人她也只是看着眼熟。 “是啊,只是没有想到太子殿下也会叫上姐姐一同前去,失了宠的太子也竟还会记得?”叶秋雨笑说着,眼角不经意的看向夏萦夕,这姐妹两一人失宠一人得宠,倒也着实搞笑了。凡事不能两全,倒全都集中到她们夏家的头上去了。 夏筱筱笑而不语。 022 莫待无花(2) 似是听出了话中之意,夏萦夕轻轻扯了扯夏筱筱的袖腕低声道:“姐姐,我们走了吧……她们……” 夏萦夕抬头看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 夏筱筱见夏萦夕担忧的眼神,她的胆子本就是怕惹事的,弄来个妹妹的胆子更是弱小,造孽啊造孽! “呵呵,夕妹妹何苦这么着急?有殿下撑腰,还怕我们吃了你不成?”说着,叶秋雨身后的其他几人皆是掩唇笑了起来。 清月知道夏筱筱的性子,从不同这些人多说什么,她嫌懒得和那些人斗嘴。清月上前走到夏筱筱面前,对叶秋雨道:“几位娘娘,现在时辰不早了,待会儿去晚了惹太子爷怒了怕是不好……” 叶秋雨走到夏筱筱面前,笑看着夏筱筱一边对清月说:“清月,若是夕妹妹说这话还有用,你家主子说这话可就不够资格了呀,姐姐去早去晚,亦或是去与不去,你觉得太子殿下会在意吗?” 夏筱筱垂下眼眸不去看她那讽刺的眼神,北宫煜在不在意统统与她无关。 “哎哟,夕妃娘娘,怎么还在这儿呢?殿下见您没到可都派人寻你了,这还不快去?” 这时远方一小太监匆匆跑了过来拉着夏萦夕就朝秋水亭的方向疾走而去,像是直接把夏筱筱等人当空气了一般。 夏筱筱看了叶秋雨一眼,便抬脚跟了过去,留下那几人还站在那。 叶秋雨轻哼一声,望向秋水亭的方向自语说着:“不就是个夕妃吗,我还就不信她能翻出什么浪来。” 在她身后一红衣女子上前道:“叶妃,你说夏筱筱这太子妃做得也忒窝囊了点,被自己妹妹骑到头上都还无动于衷,那位置倒还不如给我坐了还称职点。” 红衣女子指尖绕着自己胸前的发丝玩弄着,看着夏筱筱的背影漫不经心。 叶秋雨瞥了她一眼冷笑:“就你?宜妃,人家可是皇后娘娘的心肝儿,失了宠太子妃这位置照样是她的囊中之物,好说歹说,太子爷这么喜欢夏萦夕人家这不也只是个妾吗?如今你连太子的宠爱都得不到,还想爬得再高点?也不怕被摔死了。” “切,”宜妃一撇嘴角,虽说不甘心,但心知叶妃说的也是事实,转而道:“你说这皇后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普天之下好的姑娘多了去了,偏偏她老人家就看中了夏筱筱?” “谁知道呢……走吧,太子可还在等着呢。”说完她轻拂云袖转身也朝亭子去了。 那些高位上的人的心思,她们这些宫中女子怎么能去猜? 秋水亭外,嬉笑声阵阵传起,远远便能看到有人采。花放到鼻尖轻嗅,有人折枝当做发饰插入鬓间,有人轻抚花蕊笑颜绽开款款而诗。 如今已是七月初了,院中的木槿花开得正艳。白,粉,紫各色妖娆,花甚多,虽每天都有大量的花开放,但每花却只开一日,次日便是另一株花开。此刻花期正胜,也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还未走到庭前夏筱筱便见到北宫煜坐在亭子里乘凉,他身后一小宫女拿着题字折扇轻轻给他扇着,他含笑看着亭子周围嬉戏的妃子,青丝微微拂动,眉如剑芒,眸似星辰,一袭玄衣雍容华贵,那副慵懒的模样好不悠哉。 他似是察觉到夏筱筱的目光,抬眼朝她们看去,在见到夏筱筱跟在夏萦夕身后的瞬间皱了皱眉,旋即便恢复了最初那副慵懒的模样,对着夏萦夕笑道:“爱妃怎的来得这般迟?该罚!” 众人闻声,纷纷转眼朝夏筱筱们所在的方向看去,见夏筱筱也来了,阵阵嗤笑声传开。 北宫煜两眼弯成月儿般的弧度,笑得跟个狐狸似的,看得夏筱筱心中有些发毛。 夏萦夕连忙委身赔罪,“请……请殿下赎罪……” 北宫煜看着夏萦夕那张跑来时就变的通红的小脸,低声笑起来,引得亭中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哈哈,萦夕倒是可爱至极,”北宫煜笑着伸出手放到夏萦夕面前,唤道:“过来。” 夏萦夕犹豫了一下,将手搭了上去,不料北宫煜手上一用力便直接将她带入怀中,双手环住她的纤腰,在其耳边低语道:“本王等了你这么久,是不是该给本王一些欠礼?” 说着还在她耳根上轻咬了一口,夏萦夕的脸都快红得滴血了,只有低头不语。 北宫煜说是低语,其实声音一点也不小,整个亭子的人都能清楚的听见他对夏萦夕说了些什么。 023 莫待无花(3) 秋水亭的亭子一向是醉热闹的地方,平时没事儿两三人约着来赏赏花,看看鱼,溜溜鸟,这会儿亭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亭中妃子尴尬的尴尬,羡慕的羡慕,嫉妒的嫉妒。 只有夏筱筱什么感觉都没有,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神情,只是站在一旁瞥了一眼就低头开始用手给蠢猫梳理起毛来,这小家伙看样子刚睡醒,两眼一睁一睁的,用力的甩了甩脑袋,倒是没了与她叫嚣时的嚣张。 这猫的主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毛发都给它打理的这么顺手,而且质感也很好,摸上去软软的,很是舒服,令人爱不释手。 只听北宫煜又笑了几声后便松开了夏萦夕,道“好了,本王不逗你了,待会儿脸都成红桃儿了。” 夏萦夕起身就跑到夏筱筱身旁低着头不敢去看北宫煜的眼睛,她总是那么容易害羞。 夏筱筱这才寻了机会上前给北宫煜请安,刚才那场面她怎么也不好上前去。 “臣妾……” 她尚未说完,只听北宫煜道:“免了吧。” 北宫煜收起了笑容,眼神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挥手便欲让她退下去,却见到了躺在夏筱筱怀中的东西,剑眉微皱了起来,看着夏筱筱问道:“太子妃何时对动物感兴趣了?本王怎么不知?” “臣妾只是最近才有的兴趣便弄了只来养的,没喂多久。” 夏筱筱低头心中冷笑着,她的事他自然不知,何必还问得如此当然? 北宫煜深深的看了夏筱筱一眼,突然笑道:“这猫儿看起来好看至极,想必在猫类中也是佳品,若不是本王甚是讨厌这些圆毛的动物,怕是也要弄两只来逗逗萦夕了。” “既然这样,那臣妾过些日子便寻些不带毛的东西给殿下吧,想必殿下会喜欢的。” 她笑道,两眼弯起如月儿般。 不带毛的?没毛的东西多了去了,比如她可以去宫外找两条小蛇来,那东西也可爱,对了,水蛭也不错,没毛,皮肤还滑溜滑溜的。 北宫煜眼角一跳,懒得同她计较,沉着脸道:“那到时候本王还得谢谢太子妃了。不知这猫太子妃可起有名字?这么可爱的猫没有名字唤着也不太方便。” “是啊!” 一旁的紫衣女子兴奋的上前从夏筱筱怀中抱走了猫,夏筱筱尚未反应过来险些摔倒,幸好清月快了一步将她扶住才稳住了身形。 女子长相犹如个小孩子般机灵可爱,她抱着猫揉着,转身对北宫煜说:“这么可爱的猫,总得有个相匹配的名儿吧,殿下,不如让舒儿起个名字吧!舒儿最喜欢这些猫猫狗狗的了,看着都让人欣喜!” “这可得看太子妃的意思了,不过,本王想太子妃也不会介意舒儿起名吧?” 说着,他挑眉看着夏筱筱,似是询问。 夏筱筱被北宫煜看的有些不自然,索性不看他,又从舒长画手中不动声色的抱回猫儿,轻声道:“回殿下,若是这位娘娘早些时候要求起名,臣妾倒也无所谓,什么名字不一样叫?只可惜今早臣妾便已给这畜生起了名,现在除了臣妾起的这个名它有反应外,别的名叫它它都不理,若是一个不小心把它惹毛了伤了娘娘也就不好了。” “你胡说!什么今早!你分明就是不想让我起!一只畜生,哪懂得人话?” 舒长画怒瞪着她,夏筱筱这明显就是借口! “是呀,不就是起个名儿吗,姐姐起了再给它换个不就成了?舒妹妹这么喜欢,姐姐这般倒也忒小气了点儿吧。”叶秋雨走到舒儿身边睇了夏筱筱一眼,笑道,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哦?是吗?”北宫煜像是没听见那番谈话一般,饶有兴致的看着夏筱筱,“这猫儿竟这么聪明?那太子妃不如唤唤如何?”他倒要看看这蠢猫是怎么个听话法。 024 莫待无花(4) 北宫煜端起手边搁着的凉茶,饮了一口。 夏筱筱两眼一瞪怀中的猫,北宫煜那一副没兴趣却偏要凑热闹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气结! “这猫机灵着呢,是吧,包子?” 夏筱筱盯着它,一只手抚着猫毛,一边就装作漫不尽心的唤了出来,顿时在那猫肚子上狠捏了一下,包子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就从夏筱筱怀中蹦到了地上一阵打滚,像是在演杂戏一样。 “咳……”北宫煜才咽到喉咙口的茶水险些喷了出来,身旁的小宫女见了连忙上去帮他擦拭嘴角的茶水,一边给他拍着背,险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包……包子? 北宫煜挥手让宫女退了下去,这时亭子里的众妃才缓了过来,一个个都是想笑不敢笑的憋着,那舒长画更是笑出了声,“包……包子?这什么名儿啊?这么俗,你以为你家开包子铺呢?” “咳咳……”北宫煜嘴角抽了抽,这是什么名?还是说他不拿饭给她吃所以把这猫当美食了?而且他刚才清楚的看见了,她所谓的听话就是她眼皮也不跳的在猫肚子上狠捏了一把? 夏筱筱看着现在对着她龇牙咧嘴的包子,越来越觉得这畜生和那白白胖胖的,热乎乎的包子越来越像了! 这名儿怎么了?这不挺好的吗,旋即她又对北宫煜道:“包子怎么了?就叫包子了,大名肉包子,小名儿包子!” 像是在炫耀一般。 回神见北宫煜难看的脸,又愣愣看着舒长画笑的那样,心里有些来气,她的猫她爱起啥名就起啥名,北宫煜该不会连这都要管吧,用她的猫取悦别的妃子?笑话!猫是她养的,北宫煜最好不要发神经多管闲事的好! 想着又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中愤愤道。 一瞬,亭内鸦雀无声。 再一瞬,还是无声。 死一般的静。 嘲笑声,谈话声,就连笑得最欢的舒长画也笑不出声了。 夏筱筱有些疑惑,怎的一下就全安静了下来? 她抬起头,却只见到北宫煜那张比刚才更黑的脸,那眼神像是恨不得将她活剥了一般! “怎么,若是本王多管了闲事,太子妃准备把本王怎样?” 夏筱筱看着北宫煜低沉的脸色心里一个咯噔,回想起刚才的话,乖乖,敢情她一不小心漏了嘴!心里想的全说了出来!全亭子的人都听见了! 周围的人听得夏筱筱刚冒出来的话简直倒吸了口凉气,她活的不耐烦了不成?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闲事?太子爷要管的那能叫闲事吗? 转眼察觉到北宫煜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都小心翼翼的埋下头纷纷住了嘴,大气不敢出一下。 “是准备把本王活剥了还是生吃了呀?” 北宫煜靠在桌沿直视着她,不咸不淡道,脸色却好不到哪去。 下一瞬她腿一软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发颤,透着恐惧,“殿……殿下恕罪……” 北宫煜皱了皱眉,看着低头跪着的夏筱筱,听着她夹杂着恐惧的声音,脸色比起先前更是阴沉了几分,眼里隐隐有怒气涌动。 夏筱筱冷汗直冒,糟了!蠢货!怎的就在他面前如此失态?这可是大不敬啊!会被杀头的!想着,她的手不由摸上了自己的脖子,天哪,要是被砍头,该有多疼啊! “啪!”北宫煜怒拍了一下桌子,吓得她身子一颤连忙端正的跪好,怕一个不慎又惹恼了他。 偷瞄一眼,乖乖,那是石桌,这么用力一下他也不嫌手疼? 只听北宫煜怒声道:“太子妃是否有些得意忘形了?口气倒是不小!” “臣……臣妾知罪……” 她哪知道自己一个走神就出了这种差错?平时在心中骂骂也就过了,今儿还溜嘴边来了! 北宫煜俯看着她,犹如看个蝼蚁般高傲不羁,半响一拍桌子起身,夏筱筱又是一个哆嗦,北宫煜冷哼一声,却只是背起双手走出亭子,薄怒的声音从他性感的唇间传出,“都散了吧!萦夕随本王回宫。” 夏萦夕担忧的看了一眼夏筱筱,轻声道:“姐姐,夕儿……这就去给太子求情,你不用担心!” 说完她便朝北宫煜追了去。 025 莫待无花(5) 夏筱筱跪在那不敢起来,冷汗从额间冒了出来,湿了眼都不敢去擦,她只觉得自己现在背后一阵发凉,生怕北宫煜半路折回来。 “娘娘……” 清月见北宫煜走远了才上前欲将她扶起,手刚搭上夏筱筱,一小公公的拂尘就迎面挥了过来,清月和夏筱筱不解的看向这公公,他却只是笑着说:“娘娘,殿下吩咐了,没有殿下的命令娘娘不能起身。” “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吩咐的?” 清月不善的看着小公公,他也不以为然,“清月姑娘,太子爷吩咐的事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还敢乱传不成?” “你!” 清月正要发怒,一旁的舒长画就拦住了她,“哪有这么没规矩的奴才?太子爷下的命令哪轮得到你来说三到四的?真是和主子一个德行!口无遮拦!” 说着舒长画转眼看向还呆在地上的包子,伸手就想将它抱起,不料手还未碰到,包子扬起爪子就在她纤细白嫩的手上挠出三道猫爪印子,她躲都躲不急,她身旁的婢女见主子受了伤连忙上前踹开那畜生拿起舒长画的手端详着就慌道:“哎呀,主子,这可不得了,被畜生挠了怕是会引起感染!快宣太医吧!” 包子轻闪了一下却还是没躲开,被踹到了先前北宫煜坐着的椅子下,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咬着一口尖牙,白毛都竖了起来,瞪着那小丫头的眼神比先前瞪着夏筱筱时还恐怖,像是眼前这人杀了它亲爹似的! “这……这畜生真是不识好歹!这若是留疤了还得了!快快!宣太医!!宣太医!!!”舒长画一听就急了,也懒得管夏筱筱这主仆二人畜生一枚,提着裙摆就冲了出去。,走得太慌还险些从阶梯上摔下去。 没想到这小畜生这会儿倒是为夏筱筱出了口气,如果能染上什么病疫之类的就大喜了!看了一眼包子,见它还有力气瞪舒长画,松了一口气。 夏筱筱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北宫煜不让她起身,可没说不让她坐地上! 叶秋雨摇曳着腰肢走到她面前,在刚才北宫煜坐着的位置上姿态优雅的坐了下来,白皙纤细的手指轻捻了盘中的一颗紫葡萄放入樱桃小嘴中,细嚼慢咽,眼角轻瞥了夏筱筱一眼,用绢巾擦了擦手,边擦边讥笑开口,“太子妃娘娘这是寂寞久了吗?就算妒忌殿下宠爱别的女人,也用不着使这种极端的手段引起殿下的注意呀,也不怕到时候真给丢了脑袋。别以为有个受宠的妹妹便真觉得殿下会爱屋及乌,入了宫的女子,最不缺的,就是心机和手段……” 她话一说完周遭的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没有了之前北宫煜还在时的压抑,笑得开心,笑得讥讽。 夏筱筱蹙眉,低头理好了有些凌乱的衣衫重新跪好,拦住了看似就要发火的清月,不言,不语,只是静静的跪着。垂眸,掩去眼中的淡漠。 026 莫待无花(6) 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喧嚣不断的亭子里人都走光了,小公公也走了,就连那肉团子似的包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炫目的夕阳下只有夏筱筱依旧跪在那冰冷的地上。 这处亭子的石阶都是由汉白玉砌成的,看上去奢华无比。用地材质选用的汉白玉冬暖夏凉,美观大方,可谓是精心制作。 可是现在夏筱筱把这亭子的设计者的全家都骂了个遍! 在这夏天,跪在这汉白玉上简直就是受罪!跪久了,一丝丝的寒气从地底下渗入膝盖,再到骨头,最后布满全身。像是要把她全身经脉都从身体中剥夺出来似的!侵入骨髓的寒冷比呆在冰窖里还难受! “主子,还受的住吗?”清月站在一旁担忧的看着夏筱筱,夏筱筱现在已经没有像最初那样端正的跪着了,而那姿势也十分的不雅观。 说是跪,倒不如说她现在就像个小狗一样趴在地上,两手在前方支着地,将膝盖上受的力转移一部分到手上,她现在也顾不得什么雅观不雅观了,她只想让自己的宝贝膝盖好受些! “受不住也得受啊!清月!你给本宫注意看着点,有人来了告诉本宫!省得那些人去找北宫煜说本宫偷懒!” 她现在只觉得口干舌燥,说话都觉得费力,近一天没吃没喝了,还在这儿受体力活,来个粗胖大汉也不一定受得住啊! “奴婢看着呢,这会儿没人!” 清月巡视了一周见确实没人,回过头才对夏筱筱恨铁不成钢的道:“娘娘,不是奴婢说你,叶妃那几人就算是您上前扇她几个耳光她也不敢说什么,她这不就是断定了你这不动手不动口的性子才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嚣张吗?难道您真准备就这么忍一辈子吗?” 清月有些怒了,俗话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她主子再怎么不济也是皇上亲自封了爵位的太子妃,拿的月俸都比她们多!总比那些不知哪冒出来的侧嫔强,被冒犯了主子要是施以惩罚太子也肯定不好说什么,哪用得着这般忍耐? 夏筱筱只是沉默了一会,她低着头,脑后青丝垂到胸前,清月看不清她的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只是听她似是松了一口气。 “清月,我这不是忍,只是觉得没必要了……” 是啊,有什么必要去计较呢?再等等,再等等她就能出宫了,那这些讨厌的人她就一辈子都看不见了! 如果她真的上去扇了叶妃两巴掌,岂不是证明自己和她们一样卑贱?自己的男人却要用心机和手段才能得到,自己喜欢的人心不在自己这儿就去羡慕嫉妒,她夏筱筱纵然再不自信,再自卑,却不自贱,她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一切闲话再她离开后就再与她无关了。 夏筱筱的声音不大,但在这亭子里足以让她听清,那淡淡的语气中似乎藏有一些落寞和……期待? 清月心中一颤,落寞她可以理解,可为什么期待?还是说她期待着什么?太子会回心转意吗?何来回心?何得转意?她一直不懂的是太子,这一瞬,她觉得竟是连夏筱筱她也不懂了…… 愣愣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夏筱筱,一丝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深处冒起,一瞬间她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对了清月,快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这天还要多久才黑啊?” 夏筱筱努力抬起头看向亭外的天色,奈何她饿得发慌只觉得自己一阵眼花什么都看不清,顶多知道天快黑了。 清月回过神,看了一眼天边沉下的太阳,道,“娘娘,快到戌时了,估计过会儿天就黑了。”夏季天色都暗得晚,清月不明白她主子问这个干什么,只听得夏筱筱狠狠的咬着牙道:“北宫煜,别让我抓住什么把柄!这账我迟早得算回来!” 清月眼皮一跳,敢情她还是本性不改呀。 027 夜寂(1) 忽远忽近的蝉鸣响起,夜渐渐深了,皓月当空,银白的月光透过飘渺的云层洒在地上,整个皇城如入眠沉睡的巨大怪物盘旋在凡间寂静无声。 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张张充满神秘色彩的网,将整个京城笼罩其中。 高高的宫墙之上每离不远处便设有一处哨点,每个哨亭中都有两个哨兵警惕的观望着四周,察觉着四周的动静。哨亭中挂有一个足有半人高的青铜大钟,若是有人入侵,哨兵便会立即敲响警钟传递信息。 宫内不时传出稀稀疏疏的脚步声,整齐,稳重! 铁盔银甲的身影在宫道来来回回踏着俨然有序的步伐,从脚步声便不难听出,这些士兵皆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武功高手! 巡查,这是宫内侍卫例行的职务,每个夜晚皆是最危险的时候。夜晚对于那些入侵者是最佳时期,利用视力阻碍他们可以方便很多。所以每个侍卫都不敢放松警惕,一个细小的疏忽就可能是掉脑袋的大事! 夜暗月明,微风轻轻拂动,一片乌云渐渐移到宫墙之上隐隐挡去了在这夜色中显得突兀的月光。树下星斑点点的投影渐渐与黑暗形成一片…… 远方奢华的金顶瓦上,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快到仿佛只是幻觉。 空中圆月重新崭露光明一角,放哨的放哨,巡查的依旧巡查…… 月霞宫外的宫人都规规矩矩的守在门外,不过若是靠近了看便可发现,那一个个的小脑袋瓜子都开始啄米了。 今日她们确实忙活累了,一向从不踏入月霞宫的皇上今日竟突然要在这里就寝,宫内的宫人一个个都受宠若惊,生怕一个不小心没伺候好而掉脑袋,这会儿倦意全上来了。 屋内灯火通明,一黄袍男子手持奏折在案前紧眉思索,昏黄的烛光在他脸上照出了岁月的痕迹。男子两鬓已有少许银丝缠绕,但眉宇间的坚毅依旧不减当年风情。 想必其年少时定是个叱咤风云的铮铮男儿。 “皇上,晚了,早些睡了吧。” 从内屋走出一美妇人来,她早已卸了发,容颜素妆,身姿翩翩,看起来不过才三十不到的样子,那副雍容姿色竟是连夏淑兰都比之不上。然而世人都知道,这位岳华国一国之母早已年过四十。 能坐上国母之位的人自然不光是有美色就行了的,其手段,更是要比普通人强上几倍才行,而皇后娘娘论才论狠,论姿论色,论谋论略,更是一样不缺!岳华国能有这样一位国母,也不知是好是坏,是福是祸。 “皇后若是累了便先自行歇息吧,朕还不困。” 北宫成彦头也不抬,冷声道。 云姮也没想到今日北宫成彦会来月霞宫,原以为他念及夫妻之情,却不想来后一直都在埋头看奏折,这不由让她有些气闷。 浅笑着上前为他披上衣襟,拿过他手中的折子将其合上道:“皇上,夜深了,看太晚对身子不好,明儿再看吧。”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一阵闷响,北宫成彦立马起身警惕唤道:“小李子?” 028 夜寂(2) 云姮见他一脸如临大敌般的表情,不由一笑,想他是太过紧张了正欲安抚他坐下时,窗外突然闪进一道黑影,她心下一惊,大叫道:“谁!” 她尚未反应过来,北宫成彦早已抽出一旁的长剑护在她身前,朝窗边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北宫成彦示意云姮退下,一步步向声响处靠近,不料此刻他面前悬挂着的蝉丝薄纱被人猛的扯下! 凝神在心,剑势在手,北宫成彦挥剑就朝暗处的人刺去,隐约中那人也挥起手中利剑与他剑芒相对。 “锵锵锵!” 刀剑相碰发出刺耳的声音,双方剑间隔着薄纱不过才相碰了几瞬,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招式,原本完整的薄纱瞬间变成碎片从空中徐徐飘下,北宫成彦躲过那人一剑,乘机退后一步,长剑直指前方的一道黑影,这才看清了来人。 刺客一身黑衣蒙面夜行装,除了身材高挑外,根本辨不出男女。 “来人!抓刺客!” 云姮见来者不善,立刻就大喊道,久久却不见有人进来,立即明白了那人是有备而来。 北宫成彦虚眼将眼前的刺客打量了一番,除了紧盯着他的那双眼睛觉得有些熟悉外,着实看不出来者何人,不过,既然觉得熟悉,那必然就是宫中的人! “哼!胆子倒是不小!天下人皆知北宫家在未夺得江山之前便是马背上的将领,你只身一人潜入虎穴倒也不怕折了小命!” 北宫成彦冷哼一声,不屑的看着黑衣人,一人便敢私闯皇宫,未免也太小看他这个当今天子了吧。 “那又如何?”黑衣人喉间发出嘶哑的声音,眼神清霜冷厉,不给北宫成彦任何喘息的时间抡起剑再次刺出! 北宫成彦眼神一凝,就欲施剑接招,眼见两人之间的招式就快一触而发时,窗外竟又有一道黑影闪进,一剑挥在黑衣人剑上,生生将两人招数打断! 北宫成彦一个踉跄连退几步捂住胸口,云姮一把将其接住,看他的样子显然是因为突然收招而受了内伤。 北宫成彦一抬头却见这突然闯进的也是一名黑衣人不由有些诧异,而且看先前那黑衣人竟也是皱着眉头,想来这两人应该也是不认识的。 北宫煜冲进来看也不看受了伤的北宫成彦,挥剑就朝眼前的黑衣人刺去,剑剑直冲其要害,不留情地! 那人见大势已去,也不与其纠缠,暗骂一声,躲过刁钻的一剑转身便冲出了月霞宫。 另一黑衣人瞥了一眼正捂胸咳嗽的北宫成彦,目光略在云姮身上停留须臾,想也不想也跟着跳窗追了出去! 云姮见状就欲跟着追过去,却被北宫成彦一把抓住手腕,他轻咳了两声道:“人已经跑了,与其追上去,皇后是否还欠朕一个解释?传令下去!今夜守好城门,给朕搜!!” 北宫成彦目光阴鸷的看着窗外,扬手一挥衣袖,脸庞苍白了几分,模样看上去显然是有些恼怒。全然忘了身后还站着皇后,自然也看不见皇后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霾。 029 夜寂(3) 依旧步履整齐的侍卫前前后后走荡着,布满整个皇宫城里的过道,离月霞宫最近的一支部队像是听到了什么呼叫般急急忙忙的冲进了皇后的寝宫,铁甲上发出的镔镔镑镑的骚动声响彻在寂静的夜空中。 月光照射下的琉璃瓦美丽华贵,空中两道黑色身影一前一后疾驰而过,无人察觉。 北宫煜双眼紧盯着前方身如轻羽般飞驰着的身影,脚下猛的用力,身形一动便出现在黑衣人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被拦的黑衣人见北宫煜突然出现在身前,不但没停住身形,反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剑就朝北宫煜喉口刺去!这一剑若是刺中了,绝对当场毙命! 北宫煜脚尖一旋,微侧上身左手以手中剑立于面前与其擦芒而过,两柄剑身击起耀眼的火花!右手轻捻剑尖顺着刀芒之势压弯剑身,眼神一凝,猛地将其弹出! 黑衣人见状,轻旋刀身以减轻其弹力力道,手腕一抖,又在北宫煜剑上施下一击! “蹭!” 一招相碰,剑毕,两人皆是退后一步! 沉重的力道踩在奢华的琉璃瓦上发出细小的声音。 黑衣人稳住身形抬眼看着对面同自己一样装扮的人,许是在黑夜中月明抵不过天明,两人又同是一袭黑衣蒙面,手持利剑,看上去,竟分不清谁是谁。 “北宫煜?!”黑衣人依旧是哑着声音问道,说是问,语气却是坚定不疑!只此一招,他便笃定了他的身份! 北宫煜藏在面纱下的脸发出一声冷笑,只是冷眼看着面前的黑衣人,不问,不答,仿佛对对方认出自己的举动一点也不意外。 黑衣人面色阴沉的盯着北宫煜,几根如银丝般的银针悄声无息的从袖间落入掌心…… “在那!快追!” 两人同时闻声看去,只见下方已经有不少官兵朝这处赶来,月下人影浮动,北宫煜只觉风声震动,立刻跳身以一个看似轻盈的空翻避开了耳边呼啸而过的锋芒银针! “蹭蹭蹭!” 三根银针顿时竖排成一线整齐的击在了他身后的宫墙上,那暗红坚硬的宫墙上立即呈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不过三道发丝般的银针,其攻势竟凌厉如斯! 待北宫煜猛的回头看向先前黑衣人停留之地时,那里早已空无一物,人影无踪。 北宫煜抬眼静静望着天边银月消失的边界,微眯了眼,目光幽远,墨瞳在清冷的夜色中泛出点点寒光…… “快!抓住他!” 北宫煜负手立于宫檐之上,衣襟拂动,身后一轮硕大圆月将他一袭黑衣的轮廓勾勒出来显得妖异邪魅。 他低首俾睨着下方一群群朝他赶来的官兵侍卫,眼神孤傲仿佛在嘲笑着一群不知所谓的跳梁小丑。 空中明月亮而圆,透着点侵人的寒气。 一名小兵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架梯子,搭在宫墙上一个接着一个奋力攀爬上屋顶,待他们看向在月光下反射出宁静光芒的宫檐时,个个目瞪口呆,眼前目光所及处哪还有什么黑衣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030 夜寂(4) 四周传来阵阵蛐蛐声,此起彼伏,映在亭子里好不热闹。 此时夏筱筱正坐在石凳上心疼的按摩自己的膝盖,目上娥眉微蹙,随着手上的力道时轻时缓,腿上传来的疼痛顿时减轻了不少。 她心里火气正旺,北宫煜是什么人?太子!堂堂岳华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今太子殿下!竟这般小气!! 现在正是午夜子时,辰霄宫内除去各种虫鸣声外一片寂静,无人喧哗。自然,如此晚了除了夏筱筱这主仆二人其余的都沉醉在各自的温柔乡,哪还会有人半夜没事儿出来溜达? 清月端正的跪在先前夏筱筱跪着的地方,万分无语的看着她这个怨天怨地的主子,敢情这天才刚黑透,夏筱筱便让她扶她起身,然后……自己就成了替身…… 夏筱筱还一脸殷勤的说,“天都黑了,北宫煜那货现在肯定醉倒温柔乡了,肯定不会免我罪了,但为了以防万一,总得让人以为我还跪着不是?反正晚上伸手不见五指的,谁知道跪在地上的是不是我?所以清月,就委屈你了~” “可是……娘娘,这若是被殿下发现了……” “清月,你要相信我,太子不会发现的,就算发现了,这事也与你无关,所以你绝对不用担心!难道你能这么眼睁睁看着本宫受罪吗?” 夏筱筱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可清月知道,若是真出了事,夏筱筱绝对会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可谁让她只是个丫鬟呢…… 于是,清月就这么硬生生的在秋水亭跪了三个多时辰。 夏筱筱埋首看着让她腿受了不少苦头的玉石地板,那凉凉的寒意贴着脚底,若是有功底的人想必跪上个一天都不成问题,奈何从某方面来说她也算是个千金小姐,跪了个四五时辰也是极限了。 清月端正的跪在地上,若是隔远了看,还真会让人以为跪在地上的人就是夏筱筱。 静了许久,目光停留在清月的膝盖上,她这做主子的可真够狠心了。月光隐约照到了亭子里,地面如铺了一层金毯,倒映着两人的身影。再看一眼清月依旧面色红润的脸庞。 “清月,你……” 夏筱筱皱眉看着她跪了三个时辰依旧面色不改的脸庞,顿了顿才道,“若是累了就起身吧。” “娘娘放心,清月……” 清月抬眼笑看向她,却在见到夏筱筱眼中一闪而逝的莫名情绪时心中一颤,微闪了视线,旋即强拉起笑脸继续道:“自小就没少跪过,有时一跪就一天一夜,早便是习惯了的,娘娘不用担心……” 她垂下头,生怕被夏筱筱看出她眼中的心虚。 夏筱筱看了她许久,目光渐渐柔了下来,叹了一口气,“算了,你起来吧。” “娘娘……” 清月抬眼只见夏筱筱扶着柱子站了起来。 “咱不跪了。” 夏筱筱扶着柱子,一步一步的走下玉阶,揉着自己的膝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亭子。 清月连忙起身去扶住她,面露担忧,“娘娘,可太子殿下……” 夏筱筱面色一寒,由清月扶着走路也利索了些,冷声道:“随他了!反正本宫是跪不住了,再这样跪下去,本宫这双腿迟早废了!” 多大点破事儿呀,值得她这么老老实实的跪上一宿? 清月嘴角又是一抽,先前她还以为这主子好不容易骨气一回,奈何她这纯粹就是破罐子破摔了呀! 031 夜寂(5) 从秋水亭回暮锦阁的路不长,但中间必须经过衾寒殿,虽说此刻衾寒殿内并无灯光,北宫煜也许是睡下了,也许……是在萦夕或某个妃子那没回来呢。 但她心中还是有那么点忐忑,她现在腿脚又不好使,走不了太快,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要知道那些习武之人耳朵灵着呢,又十分易醒,夏筱筱生怕发出一小点声音把北宫煜吵醒了。 不过幸好无席不在,若他守在衾寒殿门口的话,今晚夏筱筱就别想能回暮锦阁了。 跟个做贼似的,夏筱筱躲在墙后,确定周围没人后朝清月打了个手势,迈出的左脚刚落下,外面就有阵阵雷鸣般的脚步声响起,夏筱筱连忙收回脚躲回墙后,这声响弄得地都在抖了,乖乖,她都这么小心了!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 不一会儿夏筱筱脸色有些难看了,声响不仅没消失,反而越来越大,转眼辰霄宫内不少轩阁都亮起了烛光,想必是被吵醒了的。 “清月,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夏筱筱皱眉看着远方朝衾寒殿走来的一群手拿火把的侍卫,这三更半夜的,一群官兵来辰霄宫做什么? 清月应声,带着疑惑朝远方有火光亮起的地方去了。 她回首望了一眼衾寒殿内,依旧无光亮起,抬脚便朝那群远处只见火把的官兵走去。 半晌,原本空了下来的庭院里,夏筱筱又一步一步退了回来,两腿一瘸一瘸的,甚是搞笑,只是现在她一点都笑不出来! 寒月下,蝤蛴般的玉颈前,剑尖露出刺眼寒芒,映射出夏筱筱越发苍白的小脸。 随着剑柄看去,男子手持长剑,骨节分明的长指在月光下泛白。 比夏筱筱高出一个头的身躯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一片漆黑,男子逆光而立,巨大的圆月悬于高空,隐约只能看出他模糊的轮廓,只是那双幽深的眼眸暗中闪烁,竟有些……熟悉? 夏筱筱一步步退到墙边,身后抵着那面冰冷的石墙,无路可退,可那长剑还在分毫不差的抵着她的喉口! 看着眼前的蒙面男子,这种熟悉的装扮,是个人都认出眼前的男子是个刺客了,看情况,还是个被侍卫追杀的刺客! 根据她以前所看的话本子来看,刺客分两种,一种是刚出场就被杀死的炮灰,另一种就是江湖高手!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看眼前这人,就算是当炮灰的起码都会拉自己当垫背!如果不是炮灰,杀人不眨眼了还得了! 要死了?她没活够呢!可腿就这么不争气的抖了起来。 这里好歹是在宫里,好歹是在辰霄宫,好歹也算是她的地盘!在这种关键时候,自己应该很淡定的睨着他,眼里露出鄙夷的不屑,再十分拉风的来上一句:“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敢对姑奶奶动手?活得不耐烦了!” 可她没那般淡定,早知平时就该多吃吃豹子胆补补。 “大、大侠……冷、冷静,刀刀刀剑无眼呐……” 夏筱筱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两眼放直的盯着脖子上的长剑,剑身银芒刺眼,模糊间能看见剑身上绣着什么纹饰,上端镶了颗蓝紫菱形宝石,夜色中隐隐散发着令人心寒的蓝色光芒,乖乖,真是把好剑,就是太锋利了点儿,万、万一眼前这好汉手一抖,一不小心在她脖子上抹了道口子怎么办?纵然要不了她的命,留下道口子也不是什么好事呀。 她甚至能感受到剑尖上传来冰冷的温度,男子仿佛没看见她已无路可退,依旧步步朝她逼近,直到剑尖触碰到她白皙的肌肤。 032 夜寂(6) 男子冷眼睨着眼前瑟瑟发抖的人儿,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恐慌,握住剑的手紧了紧,剑尖处一抹腥红随着剑身流下,泛着冷光。 脖子上隐隐刺痛,鼻尖传来淡淡的血腥味。 其实晚上风那么大,远没有什么血腥味,一切不过是夏筱筱自行脑补的罢了。 夏筱筱看着男子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冷光,那是足以刺痛她背脊的杀意!真正的杀意!心底不知为何升起一丝莫名的寒意,却不是因为面临濒死的绝望而升起的的寒意。 她顿时慌了,这人是真的想杀了她!两眼哀求的望着他,那模样像快是哭出来了,天知道她夏筱筱是多么怕死的一个人! “大、大侠,不不,好汉、大哥!” 最终眼中挤出两行泪花,一声“大哥”唤出,她能感觉眼前男子的身躯明显僵硬了一瞬,看她的目光有些古怪起来,夏筱筱就差没唤“爷爷”了。 “我、我还没活够呢,您就行行好刀下留人吧!咱两素不相识的何苦让您的宝剑下多条冤魂呢?一看就知道您老人家身姿不凡定是为民除害的英雄好汉,说不定咱八辈子前还是亲戚呢……唔!” 男子瞥了一眼身后渐渐朝这边跑来的官兵,顿时收剑一手捂住夏筱筱喋喋不休的的小嘴,眨眼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庭院无人无影,仿佛一直就是这般安静。随着别院的灯光亮起,这处的平静倒是显得莫名不和气氛。 “吱呀”身后的门被轻掩上,男子嫌恶的甩开她,顺带将手上沾到的口水都蹭到了夏筱筱身上。 夏筱筱心想,多小气的人啊!她有那么脏吗!她都没嫌他手脏!指不定那上面刚沾过人血呢!想到这儿,胃中一阵翻腾,好容易将想吐的心思压下去,却猛然回想起进屋的瞬间,乖乖,他知不知道自己将她带到了什么地方! 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靠微弱的呼吸声辨别那黑衣男子依旧站在她身旁。 她不敢有什么动作,不是因为男子就站在她的身旁,而是因为,他们此时呆着的正是北宫煜的寝宫,衾寒殿! 他们进来时动静不大不小,但足以将沉睡中的北宫煜吵醒,这会儿都还没发出声音,看来真是让她给猜对了,北宫煜根本就不在衾寒殿,这么晚了,定是在萦夕那吧…… 男子像是无所谓一般,夏筱筱只觉得身旁的温度渐渐空了下来,呼吸声也渐渐远去,想必是走进了屋子。 她现在就站在门边,伸手就能碰到门沿,只要一开门她就能溜出去了,但前提是开门之前黑衣人并没有察觉,否则凭他的武功足以在她开门后脚还未踏出门槛就被逮了回来,到时可就真完蛋了! 正犹豫着是否开溜,屋内就传来让她从头凉到脚的声音,“若是敢跑,下次罚的就不是跪地上那么简单了。” 夏筱筱心下一惊,这声音,分明就是北宫煜的!他原来在? 嘴角刚浮现一抹笑意,还未来得及散开就徒然凝固。 等等……他为什么会在? 夏筱筱想到此时唯一的可能性,更是想立马溜了,可屋里那老人家都发话了,她还敢吗?在门前踌躇了会儿,半响还是带着疑惑加悔恨走了进去。她突然觉得北宫煜或许还是就呆在某个妃子那的好。 033 夜寂(7) 男子站在窗边,窗外射进淡淡的月光,他已经换下先前那身黑衣装扮,重新穿上白色的中衣,正系着身侧的衣带。揭下了面纱的脸庞如夜色中的一轮皎月,光彩夺目。 漆黑的眸子如星辰般耀眼,隐隐看不清神情。 夏筱筱刚进去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她眼睛不大好,何况是在这么黑又没有点灯的屋子内,更是看不清东西。只见有月光散落的窗前一男子背对着她站立着。 可即便如此,那背对着她的身影此刻在她看来是有多像北宫煜啊! 他的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瘦小,同那些文弱书生一般像是被风一吹就倒的单薄,压根看不出是有武功底子的人。 在窗前那么一站,地上便多了块影子出来。有那么张好看的脸的人,身形除了有些弱不禁风外,自是很完美的,只要是见过他一面的人,只需微微一扫,便知道那人就是岳华的太子殿下北宫煜了,更何况,夏筱筱见过他那么多面。 她愣愣的站在那,看着他将束发带微微一扯,长发顺着肩头落下,在月光下如闪着银光的瀑布般。夏筱筱不知此时她该作何反应好,轻声开口:“北……殿、殿下?” 回想起先前她竟对他那般失礼,真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多丢人啊。 “把衣服脱了。” 北宫煜依旧背对着她,声音清冷淡漠,如此暧昧不明的话语在他说来像是在下一道不可违抗的命令。 夏筱筱一愣,本就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她此时更呆了,半响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未回过神,北宫煜皱眉,夏筱筱只见眼前人影晃动,北宫煜已闪身到她面前,手腕像被什么抓住了,就欲挣脱出,脑袋霎时一阵眩晕,接着便倒在了一片柔软上。 脑袋不偏不倚摔在枕被上,好在软软的,不痛。 回想过来,夏筱筱倒在床上,怒惊的抬眼就对上了北宫煜那双夜辰漆黑的双眸,在黑暗中,那双眸子反射出自己有些惊慌失措的表情。 “你干什么!” 夏筱筱怒道,声音不大不小。但说完她就后悔了,怎么说她现在还是他的妻,他要杀要剐也得顺着他不是? 北宫煜压在夏筱筱身上,一手抓住她的皓腕,一手支在她耳旁,垂头与她四目相对,令她动弹不得。 他如丝般的墨发沿着肩头滑到夏筱筱身上,几缕垂到胸前,脖间,夏筱筱浑身被弄得有些痒痒的。 她瞪着压在她身上的北宫煜,心如乱麻,有惊,有喜,还有……害怕。 呼吸间随着胸脯起伏,偶尔能触碰到他矫健的身躯,即使隔着衣物,夏筱筱还是能感受到他温暖得有些灼人的体温,原本急促的呼吸被她强行压制,像是怕被那体温灼伤般尽量不去碰到他,夏筱筱的脸瞬间像被火烤一般的烫红。 好在他看不见。 黑暗中北宫煜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夏筱筱一惊,猛的偏过头,明知道他应该看不见她因这样的接触而涨红的脸,却还是有点做贼心虚的不敢去看他诱人的桃花眼,仿佛只要一眼,便足够万劫不复。 034 夜寂(8) 暗恼,自己心虚什么?怎么弄得她也像那些娇滴滴的黄花闺女般没见识的红起脸来了?北宫煜同别的女子行,房事时裸得像个秃毛鸡的样子她都见过,还怕见着了他那害人的桃花眼了不成! 黑暗中北宫煜突然捂住了她乱叫的嘴,微眯了眼,俯身在她耳边沉声道:“安静会儿!” 夏筱筱听他的语气也像是有些怒了,她真不敢再出声,两眼四处乱瞟,她没忘了刚才是谁拿剑抵着她的脖颈刺出鲜血,眼里透着浓浓的杀意,恨不得将她活活凌迟般的杀意! 她想,北宫煜,恨她吗?为什么会恨她呢? 北宫煜,你是能有多讨厌她呀? 唇边传来他手掌的温度,她悄悄望向他的眼眸,多好看的眸子啊,只是为什么那么冷呢?冷到一个人的骨子里。 北宫煜的手移到腹前,衣襟被他挑开,身前一凉,夏筱筱突然暴露在空气中的身子一颤,看着北宫煜清冷的眸子,衣襟解到半遮半掩的程度,在夏筱筱愣神的瞳孔里,北宫煜突然俯身埋首在她颈间吸允了起来。 夏筱筱猛的回神,他知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心中更是恼怒,想动,双手却被桎梏着,只觉先前被剑刺破的地方一阵温热,柔柔的,有淡淡的热气吐出,引得浑身一阵酥麻。 夏筱筱想笑,奈何出不了声,那张捂住她半张脸的手掌紧紧将她的口封得好好的,她笑不出来,嘴角却勾起了自嘲的弧度。 这就是她的丈夫,她的夫君,有些脏。 就在夏筱筱思绪飘远之际,屋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她死死抑制住想一脚踢开北宫煜的冲动,转头朝门外看去。 “谁?”北宫煜抬头起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微光下若隐若现的夏筱筱因气愤泛红的脸,明明是紧张慌乱,生气得想要吃了他,却还非要装出一副任君宰割,淡定娴熟的模样。 先前她瞪着他的模样自是被他看了去,两眼鼓得如个池塘里的青蛙似的,想怒又不敢怒,北宫煜心想,这女子怎这般的能装? “太子殿下,宫中入了刺客,微臣奉命搜查!”门外身影抱拳谨慎答道,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这太子殿下。 刺客!夏筱筱惊讶的看着北宫煜,是了,先前他不就是一身典型的刺客打扮吗!那他是行刺谁去了?想到唯一的可能性,夏筱筱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他比她还活腻了不成!那他先前的举动……他想杀人灭口! 北宫煜看着夏筱筱微微蹙眉,薄怒的嗓音压抑着一丝莫名的情绪。 “刺客?那吴统领还不去搜查来我这辰霄宫做什么?” “呃……回殿下,方才小的有几个手下见到有可疑人物朝辰霄宫方向行来,无奈之下只好冒昧前来打扰殿下了……” “哦?”北宫煜挑眉,“有可疑人物本王怎么不知?难不成吴统领怀疑刺客会藏在辰霄宫?” “这……禀殿下,微臣只是执行公务罢了,还请殿下不要为难小的。”吴柏舟冷汗直冒,他敢怀疑谁都不敢怀疑他呀! “退下!本王没空!”北宫煜寒声道,在门外隐隐听出是被惹恼了。 “殿下,这若是一个不小心放跑了刺客,小的可担当不起啊!” “怎么,看这样子吴统领是宁愿相信你的手下,也不愿信本王了?”北宫煜松开夏筱筱,站在床前,低眼看着夏筱筱暴露在眼前的白色抹胸,语气淡漠。 夏筱筱一被松开就察觉到北宫煜的目光,“噌”的一下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太急,又不动声色的侧过身子刚好避过北宫煜的目光,故作镇定的将不整的衣襟整理好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 北宫煜瞥了一眼她侧过的背影,转身离开了床榻。 “不敢!只是奉了圣上之命,太子殿下,得罪了!”吴柏舟无奈,在门外抱拳先行一礼,随后其手一扬,身后的侍卫应声上前冲了进去! 035 夜寂(9) 人潮涌进的瞬间,原本漆黑一片的屋子随着烛光的点起恍如白昼,个个都停住了身形,看着眼前长发披肩,持火点灯的男子,那副慢条斯理的样子仿佛一早就知道他们会突然冲进来一般。 橙黄的烛光打在他如刀刻般的脸上,碎发挡在眼前,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白衣加上如妖般的面容,带着骨子里透出的邪气,与那冷峻的目光形成完美的契合,恍若不似凡间之人,似妖…… 先前一脸凶神恶煞的侍卫们个个都不由楞了神,即使曾经见过太子殿下的,如今再看,依旧不免一番失神。 都道当今太子俊美无双,性子邪魅不羁,冷然间不若飘飘仙子,却似魔间妖孽。美如女子不及之颜,却不会让人误认为女子,眉宇棱角无一不渗透男儿不及之气概,桃花眼中常渗寒人冷意,王者霸气尽显而出。 随后,突然闯进的侍卫便觉得身后如凌迟般的寒意朝他们涌来,皆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他们的首领,示意,是他让我们进来的! 北宫煜早已起身,站在桌前,如若没事人一样气定神闲的吹掉了手中的火折子,只是那望向他们的眼神依旧冷若冰霜,看得吴柏舟心里发颤。 “怎么,胆子大了敢带着这么多人私闯辰霄宫。”北宫煜睇了吴柏舟一眼,似笑非笑。 “请殿下赎罪!只是,若是放走了刺客,微臣也不好向上面交代啊。” 吴柏舟行了一礼恭敬道,答话间瞥向了床边面色通红正在系衣带的夏筱筱,老脸一红立马低下了头,敢情他是坏了这殿下的好事!他眼里闪过一抹疑惑,不是说太子和太子妃不和吗?新婚至今从未同过房,现在又怎会…… 将吴柏舟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不耐道:“那就请吴统领搜仔细点,别让刺客污了这块地。” “是是是,多谢太子殿下!”语毕,吴柏舟暗中抹了把冷汗,下令让身后一行衣着整齐统一的官兵开始在衾寒殿上下搜索了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夏筱筱坐在床边怒瞪着北宫煜的背影,整张脸被气得通红,她自然不知她现在的表情在吴柏舟一行人看来俨然一副娇羞诱人的模样。 夏筱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半夜出现在北宫煜的寝宫再正常不过,只是,当今现下谁人不知这正门迎过的妃在其大婚之日受尽百般冷落,连新郎都未曾露过面。居当日嬷嬷说,那夜太子一夜未归房,元帕自然是没动静了,结果这事儿传到皇后耳朵里,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这刚入门的太子妃不受宠之事便传开了,一连三年,太子都从未碰过她丝毫。 吴柏舟观眼往四周,心下疑惑更甚,渐渐朝床边走了过去,如今或许任何人出现在北宫煜的寝宫他都觉得不足为奇,可若是说这失宠了三年的太子妃突然冒了出来,傻子都觉得奇了! 夏筱筱看着他越发靠近的脚步,目光微微闪烁,小手在身后悄悄握紧,心中一阵捣鼓,仿佛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脸上的红晕由最初的恼怒变成了紧张,只见那双官鞋停在自己眼前,她轻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只听到他说:“娘娘,能否挪个地?” 036 夜寂(10) 自古,以君臣之礼,臣不可逾越,皆以三步之遥为距。而吴柏舟就站在床前,离夏筱筱不过两步之遥。 北宫煜扬眉,不语。 怎么办?挪是不挪?北宫煜的那件夜行衣可就在她身下的锦被下藏着呢! “娘娘?”吴柏舟低头提醒,见她不动,难不成这床上真有什么? “怎么?一大个活人会藏在这床上?”夏筱筱闭眼,再次睁眼时已稳了心神,脸上的红晕也渐渐褪去,却显得脸色有些苍白。她压下心中的紧张抬头看着眼前五大三粗,眼里却泛着精明的男子淡淡道,“本宫都快歇息了,吴统领这会儿却领着一大帮男人闯了进来,现下又是让本宫起身给你们腾个地让你们搜,吴统领觉得,这成体统吗?” 吴柏舟目光闪烁,无话反驳,这确实是有些不成体统。低眼望去,正好对上夏筱筱略含怒意的眸子,心下一惊,一个下堂妃语气都敢这么嚣张! 不经意间目光停在了夏筱筱白皙的脖颈间,那里一点嫣红淤青如血般刺眼醒目,想起先前进门时看到的景象,脸上不由浮现尴尬的神色,却又无奈,“娘娘,这……” 夏筱筱看了一眼正在桌前饮茶的北宫煜皱了皱眉,冷声道,“有些事太子可以不同你们计较,本宫却是不能,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毁的是本宫的名声,吴统领可别得寸进尺了!” 吴柏舟还想说点什么,手下的几名小兵就上前跪膝禀报道:“大人,没有!” 吴柏舟凝眸,“可疑的呢?” “没有!”另一名侍卫也禀报道。 闻言夏筱筱心中悄悄舒了一口气,脸上却不敢有太过放松的表情。 这时北宫煜手里拿着青瓷杯走到床边半倚着身子懒洋洋的看着吴柏舟,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青瓷,杯中茶水微微荡起涟漪,烛光下微光凌凌,倒映着北宫煜寒星般的墨瞳,“吴大人,若是搜够了便请回吧,大半夜的扰人清梦,奈何本殿下性子再好也不免会怒了!” 说着,像是故意般手中的青花瓷杯从他手中滑落。 “啪!” 杯子碎裂声响彻整间屋子,吴柏舟和夏筱筱身子同时一颤,杯中茶水溅了一地,渍水沾上三人衣角,却没人在意。北宫煜依旧那副没事人的样子,只是眸中的光越发冷然。 吴柏舟知道这下北宫煜是真怒了,要是自己再不知好歹,下一个碎的恐怕就是自己的脑袋了! “是是是!属下这就回去复命!殿下息怒,息怒!” 吴柏舟擦着冷汗赔笑道,连忙朝手下人使了个眼色,渐渐都退了出去。 吴柏舟踏出门槛为其轻掩上门,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院子,脸上原本讨好的笑变了种味道。 跟在他身旁的侍卫见状,不由上前疑惑道:“大人,您笑什么?” 这刺客都还没抓到,他们大人怎么就能笑得出来呀? 吴柏舟看着这小子,顶多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拍了怕他的肩感叹道:“你呀,还是太嫩了!就你们这样的怎么能和太子殿下比呢?知道吗……” 他笑,一把搂过了侍卫的肩,凑到他耳边轻声说着一个事实,“在这宫里,惹谁,都千万别惹咱们的太子殿下……” 说罢,他一掌推开了侍卫,喉间传出森然的低笑声,领着众人朝辰霄宫外走去。 那侍卫一个重心不稳险些摔倒,理了理歪下的帽子,还是不明所以的望着他们大人,又莫名回头看了眼灯火依旧的衾寒殿,他没事儿干嘛去惹太子殿下?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吴柏舟步伐沉稳,嘴边噙着笑,就太子妃那种平凡无奇的姿色,还真妄想着能得到太子爷的宠?痴人说梦! 037 夜寂(11) 北宫煜望着窗外远去的人群,面不改色的收回目光在床边挨着夏筱筱坐了下来,夏筱筱立马像是怕弄脏他的床一般站到一旁,恭敬的低着头,小手在身前紧握,暴露了心中的忐忑不安。 这下可好,人倒是都走光了,可接下来,北宫煜不会真的杀人灭口吧? 行刺皇上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可若是杀了她的话,北宫煜应该也不大好交代吧?那要是北宫煜不杀她,把她弄成个哑巴说不了话怎么办? “装得倒是挺像。” 北宫煜从锦被里拿出先前藏住的黑衣,放在手中打量道。 夏筱筱反应过来他是指自己刚才的表现,立马汗颜,他装得可比她淡定多了! 朝门边挪了挪步子,偷瞄着北宫煜看他脸上好像也没什么表情,鼓起胆子试探道:“殿、殿下……若是没事,臣妾……”话未说完见北宫煜眼角扫来的冷光顿时慌忙改口,“臣妾什么都不知道!殿下大可放心!” 说完又低下了头。 北宫煜睇了她一眼,将被子下的夜行衣随意扔到地上,翻身躺在床上,疲惫的闭上了眸子,话题一转,还是夏筱筱十分不愿提起的话题: “说吧,这么晚了你是怎么从秋水亭来到衾寒殿的?” 当然是走来的! 其实夏筱筱很想这么说,可她敢吗?她不敢!未经过他的同意就擅自回宫,半路竟还撞上了他的罪行,这让她说什么?说自己其实在来的时候把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通通骂了个遍? “臣……臣妾知错了……” 夏筱筱欲哭无泪,想跪下去谢罪吧,奈何此时腿间疼着像夹了铁板似的硬是跪不下去,早知道她就该老老实实的在秋水亭跪着的,哪儿还摊得上这事啊! 她在心中为自己默哀了半响,预料中的斥责声并未到来,抬头望去,北宫煜此时正安静的躺在紫檀暗红雕花床上,闭着眸子,健硕的胸脯微微起伏,隐约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殿下?”夏筱筱又唤了几声,床上的人还是不见动静。 她犹豫了半会儿,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蹲下身子支着下巴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轮廓分明的脸,剑眉凌厉斜飞入鬓,眉间微拧起一个小川,那双时常诱人心智的桃花眼此时紧闭着,卷长的睫毛在如雪般的两颊投下两扇弧形阴影,鼻梁高挺,薄唇紧泯,透着淡淡的邪魅冷意。 看样子是睡去了。 这是夏筱筱第一次这么近的看他,真是张让女人羡慕到嫉妒的脸,和传闻中的一样。 想起之前北宫煜的举动,小手伸到脖颈,轻轻抚着之前北宫煜吻过的地方,也是被剑划过的地方。 那里被刺过的小口子以被血凝住,微微有些麻木,上面还残留着他温热的气息。 嘴角泛起苦笑,看着他透着浓浓疲惫的睡脸,他只是为了骗过来搜查的人罢了。 想到这里,夏筱筱眼里的光暗了下来,她想若是可以的话她会拿一把小刀将北宫煜弄毁容,如果北宫煜没了那张妖孽般的脸,她一定不会再喜欢他了。 夏筱筱起身走到桌前,轻出一口气吹灭了灯,屋子内瞬间黑了下来,轻微的脚步声渐远,随着是关门的声音,再后来,一夜寂静。 夏筱筱走出衾寒殿一个人回了暮锦阁。衾寒殿外,两道人影现出,望着夏筱筱远去的背影,其中一人开口轻唤道,“娘娘……” 粉衣女子垂下眼帘,轻声道:“回去吧。” 038 阴谋(1) 清晨庭院中蝉鸣鸟叫,树上枝头几只黄鹂游玩嬉戏。 清月跟在夏筱筱身后一脸焦急,午后的阳光撒下略显惬意。 “娘娘!昨晚您到底干什么去了?那么晚了才回来!知不知道昨晚发生了多大的事啊!” 昨夜她不过是去打听点事,回来就不见夏筱筱人了,直到寅时才等到她回来,昨夜听说宫中是有了刺客行刺,要是夏筱筱一不小心遇上了刺客遭遇了什么不测……想到这,清月顿时打了个寒颤,那后果是她不敢想的! 可今早起来,任她怎么问,夏筱筱要么闭口不答,要么就胡乱搪塞过去,一脸无谓的样子。 “清月,本宫命可大着呢,别动不动就这么诅咒你主子!” 走到中庭,夏筱筱老远就看到了一群人,只见前方几位衣着光鲜的女子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其中一人便是昨日被包子挠了手的舒长画。 说来从今早开始夏筱筱便没见到包子,许是回到主子那儿了吧。 原本正百无聊赖剥着瓜子的舒长画也看到了她,另外几人也投去目光,看那样子像是邀她过去。 夏筱筱无奈,掉头就走岂不是显得她小气了,便只好走了过去。 舒长画好像比她晚两年入宫,今年十四,听说是什么什么侍郎的千金,在家中属老幺,平时也倒古灵精怪的,甚得太子喜欢,就是有点没大没小,口无遮拦,得罪了不少人,但喜欢北宫煜的心意是独一无二的。 夏筱筱坐到舒长画对面,看她一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对着那张可爱至极的小脸笑道:“几位真是好雅兴,赏花对饮,好不悠哉。” 不经意撇了一眼舒长画手上几道微不可见的疤痕心下暗惊,这才过了一日,她手上的伤痕就快不见了,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药。 她身旁一紫衣女子主动为她斟了茶,笑着将茶递到她面前,“姐姐请喝茶。” 夏筱筱也不客气,就在她端起茶,看着杯中清澈的茶水将要送入口中时,舒长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突然出声道:“姐姐就不怕我们在这茶中下了毒吗?” “呵呵,说什么呢你,若是下了毒,这茶你不也喝了吗?”先前那倒茶的女子掩唇轻笑。 夏筱筱仿佛没听见一般笑着将茶饮下,慢条斯理的将杯子放了回去,也不看舒长画,悠哉般的说着:“本宫若真中了毒,丫头你可脱不了关系。” 在夏筱筱面前而言,舒长画确实只是个小丫头。 舒长画一听,立马火了,“你才丫头呢!” 舒长画见夏筱筱居然不搭理她,顿时感到无趣。 夏筱筱看起来分明就很好欺负的样子,可就是任你怎么骂她,怎么捉弄她,她都只是笑着不回应什么,自己就像是对一块石头叫骂一样。而她看你的眼神,就像看个跳梁小丑一样,从始至终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发闷火! 冷哼了一声索性转过头不去看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在四周望了望,像是在找着什么,朝夏筱筱挑眉问道:“你那只蠢猫呢?” “猫儿调皮,放它出去玩了。” 夏筱筱把玩着杯子不去看她。 只听她冷“切”了一声,“都知道它调皮那你还放它出去玩,死性不改!” 她太过没大没小了,夏筱筱都觉得悲哀,可怎么就不见北宫煜也罚罚她呢? 舒长画伸出柔荑纤手放到桌上,笑道:“昨日殿下走后听说我被伤了,夜间又亲自送了玉肤凝脂膏来,还帮我上了药,想必用后定是不会留疤的了。” “真的,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殿下对你可真好,有了新欢也没忘了你!” 紫衣女子凑前一看,说话间瞥向一直埋头不语的夏筱筱。 夏筱筱见她一副不知是炫耀还是得意的神情,很想说一句,其实吧,被畜生挠了或咬了的外伤根本不打紧,怕的是染上疫病,那东西潜伏期长着呢。可又觉得懒得开口,便又沉声下去了。 另一白衣女子见状,尴尬的笑笑,这太子妃再失宠好歹人家身份摆在那,也不敢太过无理,于是突然就转了话题,“对了,今日殿下一早就被徐公公叫到了御书房,看样子急匆匆的,早膳都未来得急使用,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这事儿你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啊?”紫衣女子嗤笑道:“今儿早整个皇宫都传的沸沸扬扬,听说昨夜有两方人马到月霞宫行刺皇上,结果两人好像撞到了一起打了起来,这不,昨夜吴统领还带着好些官兵到辰霄宫搜查来着,难道没搜你那儿?” 夏筱筱手中的茶水荡起微波涟漪,水中倒映着她微皱的眉宇。 两方人马?不是只有北宫煜一人吗?怎么还有一人?那另一人又是谁? 想到这她不由背脊发凉,如果昨夜她遇到的不是北宫煜而是另一人……现下不由暗自庆幸,幸好幸好,半响又是皱眉,幸好什么?她就能肯定北宫煜会放了她? 白衣女子回想了会,确定确实没那回事才道:“还真没有,要不我怎么会不知道?那,刺客最后到底找着了没?” “自然是把人放跑了的呗,不然怎么会把殿下叫去?” “遥姐姐,该不会是你把刺客给藏了起来吧?” 舒长画对着白衣女子玩笑道,被称为遥姐姐的人一听就急了,“嘿,死丫头,这话可不能乱说!” 夏筱筱将杯子轻轻放下,含着淡笑说了句客套话便起身离开了,那几人仿佛没听见她说话一般继续着刺客的话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身后那几人的讪笑声渐渐模糊。 “娘娘,您怎么了?那几人……” 清月跟了上来,有些憋气,不过跟了夏筱筱这么久,这种事多了也就习之以常,懒得同他们计较了。 “没什么,还是少和他们来往的好,祸从口出。”夏筱筱理了理衣袖,“回宫换身衣裳,昨夜事出在月霞宫,再不去看看母后,又得被念叨了。” 039 阴谋(2) 说来夏筱筱好像也很久没来月霞宫给老狐狸请安了,上次同北宫煜前来,也是到半路又折了回去。 对于这个岳华国众人拥戴的国母皇后娘娘,夏筱筱讨厌归讨厌,但好在老狐狸平时也从不为难她,顶多就是偶尔唠叨几句,心情好时还会赏点好东西给夏筱筱,比如她私藏着的珠宝首饰大部分都是她赏的。 但如果要说因此喜欢的话,夏筱筱真喜欢不起来。 她曾经对娘亲说过,这一辈子只会喜欢上三种人,一种是真心对她好的,一种是长得好看的,还有一种嘛,就是会拿银子给她用的…… 当时还被娘亲笑骂了一番,说:“那岂不是只要有一个稍微长得好看点的就能把我的乖女儿给拐走了?” 北宫煜就属长得好看的那种。 皇后人长得很好看,而且偶尔赏她的东西也算是拿钱给她用了,对她也不错,但不知为何,夏筱筱很讨厌她对她的好,或许从一开始老狐狸让她嫁给北宫煜时她在心中就对她产生了敌意,也或许,从最初,她便觉得老狐狸对她做的一切都是别有目的的。 她夏筱筱懒,懒得去计较,懒得去在乎,就如在这宫里,她懒得去争宠一样。但这并不代表她笨,她傻,有些事她看得真切。 夏筱筱从来不愿意去想皇后为什么下旨偏偏让她嫁了过来,她一个区区太子太傅之女,相貌平凡无才无艺,家中又无权无势,只顶着个太傅头衔罢了,哪儿比得上什么侍郎尚书将军丞相家的千金?若是一道旨,谁不争先恐后的想要嫁过来?如此却选中了她,说不怀疑是假的。 但怀疑又能如何?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可以供他们利用的资源,顶多就是拉出去做个炮灰。但在这宫里能做炮灰的人多了去了,怎么着也轮不到她呀,所以她大可放心自己轮不到那一步。 皇后那种人的心思她不想猜,懒得猜,也猜不透。在宫中事事都不要摸得太透,那是大忌,她清楚,万事只管能护住自己小命,这就够了。所以,能讨好的还是别树敌的好。 行至月霞宫门口,夏筱筱扶着墙就开始一深一浅的喘着粗气,脸色有些苍白。 “娘娘。”清月在她身后轻唤,上前扶住她不稳的身体,从辰霄宫到月霞宫若是轿行顶多也就半柱香的时间,奈何她主子不受宠没有专轿,这一路步行来整整花了一柱香的时间,昨日跪了那么久,想必膝盖多少是受了伤的,这下看来是有些吃不消了。 守在宫门口的丫头见来人是夏筱筱,立马行了一礼进去通报去了。 夏筱筱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侧目,这才不由瞥见停在月霞宫门口的一方小辇,粉色幔帘垂下,被微风扬起,上面空无一人,想必也是宫中哪位妃子前来请安了。 待得宫女通报出来,夏筱筱便由清月扶着进去了,遥遥就见到老狐狸面容慵懒的倚在贵妃榻上,身后一宫女持着芭蕉扇轻轻为她扇风,旁边貌似还坐着一粉衣女子和她说着什么,引得细笑连连,老远就听见了她们的谈笑声。 040 阴谋(3) 夏筱筱走进了些才发现那粉衣女子竟是夏萦夕,就连北宫冀也在。她微微一愣,旋即俯身请安,“儿臣给母后请安。” 夏筱筱倒是忘了,在这宫中,皇后还宠着的一人便是北宫冀了。北宫冀在皇上的儿子中位列老五,小时候有段时间是呆在月霞宫的,老狐狸二十年来未育得一子,便将北宫冀视如己出,宠爱有佳,在老狐狸的暗中辅助下虽未得太子一位,但却手握重权,心机颇重。夏筱筱一直不怎么喜欢他,所以平时也很少见到,没想到今天他也来了。 夏萦夕连忙向她行了一礼,北宫冀也唤了一声嫂嫂,又为老狐狸倒了一杯茶。 贵妃榻上的人面容华贵,谈笑言语间一股淡淡的贵气流露,不似常人,美眸抬起,目光停在夏筱筱身上,支起身子将拿芭蕉扇的宫女挥下去,淡笑道,“筱筱,你这爱睡懒觉的毛病还是没改呀,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才来给本宫请安?人家夕妃都在这儿陪本宫聊了好会儿了。”说着,还不忘看看坐在一边自夏筱筱进来就低头不语的夏萦夕。 呃……夏筱筱心中暗恼,而她的解释是,这是自打娘胎里带来的毛病! “行了行了,起来吧。”夏筱筱一起身就被她拉到榻上挨着她身旁坐了下来,“今儿个怎么想到来看本宫了?” “儿臣听说昨晚有刺客,担心母后受惊,前来看看,”夏筱筱说这话心中想,不来,若是她再不来老狐狸肯定都准备差人去“请”她来了!脸上却还是一副甚是担忧的看着她,“母后可有受伤?” 皇后听得这话,笑白了她一眼,“亏你还记得母后!本宫正打算差人叫你来,这会儿来了倒也省得白跑一趟了。” 夏筱筱嘴角一抽,还好她是主动前来了。 “不过,昨夜本宫倒还好,你父皇却是受了点伤,待会儿你去看看吧。” 夏筱筱点头应是,眼角微微扫过夏萦夕。 皇后看在眼中,一笑,看向夏萦夕却是对夏筱筱说,“听说夕妃是你的妹妹?” “是,年芳十四,小儿臣两岁。”对夏萦夕在这儿夏筱筱并不十分惊讶,如今老狐狸也算是萦夕的母后了,给老狐狸请安问候也是正常。只是,她没想到曾经那么怕生人的她竟能和皇后聊得如此开心,原来,入宫三年,她对这个唯一的妹妹早已不是那么了解了。 “难怪这丫头这么机灵,你未来之前她可是说了好些逗本宫开心的话呢。”夏筱筱看着老狐狸呵呵低笑了两声,像只狐狸一般,带着一闪而过的狡黠,夏筱筱脑海里突然闪过北宫煜那张妖孽的面孔,好像北宫煜也经常这样笑。 皇后乐呵呵的从北宫冀那接过茶轻抿了一口,递给北宫冀一个眼神,北宫冀目光扫过夏筱筱笑道:“昨日发生的事母后虽未恙,但受惊也不少,所以臣弟就去查了查,无意中从吴统领那儿倒得知了不少趣事。” 夏筱筱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事儿冀儿今早就来告诉我了,所以今日本宫便也没有那么急着让你过来。”皇后拉过夏筱筱的手放在掌心,“听冀儿说昨夜吴统领追查刺客一路查到了辰霄宫,刺客没追到,却坏了不该坏的事,太子昨夜像是发了些脾气。” 皇后看了眼夏筱筱脖子上的一片紫痕,会意笑了笑,眼神若无意的扫过夏萦夕,说得暧昧,“太子昨夜没弄疼你吧?” 夏筱筱连忙抽手捂住脖子,发现北宫冀此时正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还好,谢母后担心。”夏筱筱连忙垂首道,老狐狸眉一挑,松开了夏筱筱的手转而扶上北宫冀的,坐直了身子,看着夏筱筱又轻声问道:“是吗?” 夏筱筱的另一只手尴尬的留在空中,带有几分冷意的质问落在身上,夏筱筱心中一紧,老狐狸可是个老姜,万万不能露出什么,她尴尬不语,反而脸上一红,带有几分娇羞模样。皇后盯着看了几瞬,突然一笑,“行了,本宫也不开你玩笑了,看你脸红成什么样子了。” “看来皇后今日的心情倒是不错!”皇后话音刚落,门外一阵略带冷意的声音响起,几人纷纷看去,一黄袍男子率先走进,步伐沉稳,剑眉微扬,脸色有些阴沉,浑身笼罩着王者般的逼人气势。 夏筱筱见老狐狸疑惑的看着门外的身影,想来是在疑惑为何没人通报,夏筱筱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 其后跟随着八王爷和十三王爷一道,北宫煜今日正着了一身紫袍站在皇上身后,北宫煜见她不过淡淡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北宫冀扶着皇后朝皇上行了礼,随后北宫成彦将目光移向站在最末的夏萦夕身上,仿佛这时北宫煜才察觉到夏萦夕的存在,微微皱了眉,看那样子他竟是不知道萦夕在这儿一般。 041 阴谋(4) 北宫成彦收回目光,走到榻边一掀衣摆坐了下来,又看了眼站在一侧的夏筱筱和北宫冀,“月霞宫今儿个倒是热闹得很,朕说今早各位王爷都来向朕请安问恙,怎么就独独少了五王爷,原来是上皇后这问安来了。”皇上目光一转看向被北宫冀扶着的皇后,冷声道,“看来在五王爷的心中皇后的份量是远远超过了朕啊。” 皇后和五王爷的脸色同时难看起来,转而问道,“皇上这会儿刚下朝,怎么有空来臣妾这儿?” “皇后既然没有受伤,朕自然是来问问皇后对昨夜的事有何想法了!”北宫成彦冷笑一声看向云姮的眼神略含冰霜。 这样的场景夏筱筱见过不少已经习惯了,夏萦夕小脸却早已被皇上的怒火吓得苍白,夏筱筱对她轻声安慰了两句,带着她静静站到一侧便低头不语了。 皇后的心又是一沉,一副不解的样子皱眉道:“这件事臣妾也并无任何思绪,皇上这是何意?” 皇上压下心中的烦躁,“昨夜刺客是出现在月霞宫,朕昨夜刚好到月霞宫就寝却冒出个刺客来,皇后难道不觉得此事发生得太过蹊跷吗?” “皇上!”老狐狸叫道,定了定心绪看着高坐上的北宫成彦,“臣妾对皇上如何皇上心中自是清楚,可万万不能就这样冤枉了臣妾啊!” 北宫成彦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云姮,屋内一下子也跟着静了下来,昨夜刺客逃了,又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可是事出月霞宫,对皇后他确实不得不怀疑。 众人都低垂着眼眸,这个时候出声的话也太不是好歹了。 夏筱筱低着脑袋,北宫煜几人就站在她对面,她偷偷抬眼瞅着北宫煜,他依旧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淡定自若的样子,仿佛上面两人纠结着的事与他无关。可他明明就是罪魁祸首!想必皇上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昨晚刺杀他的是他儿子!这会儿还信誓旦旦的跑来质问老狐狸,夫妻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也难怪,她并无什么疾病,虽贵为皇后,却并未为皇室育下子嗣,如果是不受宠的话,倒也说得通了。自未进宫前夏筱筱便听说了这一家子的各种不和谐。太子不是皇后亲生的,两者关系僵硬。皇上表面上虽疼太子,但据说之前这太子之位并不是北宫煜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封了北宫煜为太子。再有,听说大约二十年前皇上便立了后,就是夏筱筱眼前这位,老狐狸的后位坐了二十年,与龙椅上的那人也相守了二十年,也硬是未得皇上喜爱。 而皇上的心,大抵是在夏淑兰那儿了。 只是,眼前那个曾风华绝代,不知倾尽几何的女子如今容颜不再如花,连当初都未得到过皇上的心,如今要想抓住又谈何容易?她将一生白白耗在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身上,将自己牢牢困在了一无所有的囚牢里。 夏筱筱想着,抬起头望着北宫煜那张足以迷倒众生得脸,她能为北宫煜放弃一切吗?可即使为了他什么也不要,到头来,还是换不回他的一个驻足,这不是比好买卖,她有她的大千世界要去闯,为了一个男人,不值。 北宫煜似是察觉到什么,一直低垂着的眼帘突然抬起,冷不防的与夏筱筱的视线触到一起,夏筱筱发呆似的望着他,四目相对。 她那是什么眼神? 清月见北宫煜蹙眉,看主子这蠢样,怎么就一直盯着人太子殿下的脸呢!而且上面还有两大主子呢! 清月不敢出声,捅了捅夏筱筱胳膊,夏筱筱回过神来,北宫煜正皱着眉不悦的看着她,吓得她立马收回目光不敢再乱瞅。 十三王爷见此,无声笑了起来。 北宫煜低声问道:“笑什么?”视线从夏筱筱身上收回,看向夏萦夕,再次皱眉,不是让她不用来给皇后请安了吗? 北宫弄言悄悄看了一眼上方打冷战的两人,像是怕被发现一眼,贴着北宫煜悄声道,“二哥,你说都是夏家的人,差距怎么这么大?”他指的自然就是夏筱筱和夏萦夕二人,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夏萦夕是一身粉色翠纹裙,夏筱筱就一玄色素衣,一美一丑,倒也算不上丑,只是和夏萦夕站到一起就显得平凡了。一个吧,看上去安安静静温柔娴淑,另一个倒也安静,就是总让人想不到温柔娴淑上去,还有就是……一个得宠,一个失意。 042 阴谋(5) 众人出了月霞宫已是午时,皇上下令让北宫煜查出是谁放的风声出去后便是回了自己的寝宫。后来除了北宫煜,八王爷和十三王爷倒是对皇后嘘寒问暖了一番,见其有些心不在焉,也就知趣的辞退了。像已是对皇上皇后这样的事习以为常了般,并没有多大的感慨。 待得所有人都离去后,北宫冀也被老狐狸支走后,夏筱筱却被留了下来。 “母后,可是有什么话要对儿臣说?”夏筱筱看她疑似头疼,连忙扶着她躺下为她按摩。连北宫冀都遣退了,肯定是有话要对她说。 皇后被她按得舒服,半响才悠悠开口,“筱筱,最近和殿下怎么样?” 夏筱筱早猜到她会这么问了,平淡的说,“挺好的,殿下最近心情不错。” “既然心情不错那你就更应该好好把握机会,昨夜就是个不错的开始,以后你也要多学学你妹妹讨煜儿的欢心。”皇后戴着两个米珠团寿金护甲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夏筱筱的手,又叹了一声气,“你看看人家,今儿都知道来月霞宫讨本宫欢心了,连本宫都被逗乐,更何况是煜儿?你这不争不抢,又怎么能留住男人的心呢?” 可母后你争了一辈子不也没留住皇上的心吗。 “是,儿臣会尽力的。” “本宫是为了你好,当初是本宫将你召进宫的,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本宫也有责任。”皇后起身,看着夏筱筱的脸,为她整理了一下发间有些乱了的发丝,挥了挥手,“行了,你也快回去吧,煜儿那本宫会说说,记住,不管别人再怎么得宠,太子的正妻还是你!” 说到后面一句时,夏筱筱看到了她眼中露出的狠冽,不由暗暗叫苦,为什么她都不急,母后倒比她着急了?老狐狸到底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儿臣明白,母后好好休息,儿臣告退。” 皇后见夏筱筱退了出去,重新躺在了贵妃榻上,闭上眼时远山眉间透着淡淡的疲惫,夏筱筱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北宫煜的寝殿?北宫煜可不是傻子,除非…… 皇后再次睁眼时,眼里多了几分精明。 先前退下的宫女又上前拿着芭蕉扇不快不慢的扇着,一位四十来岁的老嬷嬷手中端着一碗汤羹走到她面前踌躇道,“娘娘,这莲子羹……”也不知道娘娘是怎么知道皇上今日定会来这月霞宫,早早便是吩咐她熬了一碗莲子羹,说等皇上来了后喝,这下人走了,这碗羹不就白费了吗? “倒了吧。”云姮的手扶上额头,轻声道。 “是!”嬷嬷端着莲子羹就欲退下去。 “桂嬷嬷……”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桂嬷嬷停在了门口。 似是听见云姮叹了口气,“皇上……去兰贵妃那儿了?” 桂嬷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皇上确实在一出了月霞宫就朝兰贵妃那儿去了。 “那个贱人!宫中出了这种事皇上竟还是念着她!”云姮支起身子,原本挂着笑容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兰贵妃……夏淑兰,他们夏家的人! “娘娘息怒,别气坏了身子!为了那个贱人可不值!”桂嬷嬷返回将东西放到榻边的小几上,连忙劝道。 “哼!”云姮手怒气一挥,几上的莲子羹猛地被摔到地上,洒了一地。胸口大力起伏着,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夏筱筱一出来就看到夏萦夕走在最后,有个公公凑到八王爷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八王爷脸色一变就朝宫外方向走去。 “什么时候来的?”北宫煜停在夏萦夕面前,伸手为她摘下沾到头上的树叶,语气温和,俨然不负同夏筱筱说话时的冷漠。 “卯时末来的。”夏萦夕见他如此温柔,不由红了脸。 “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北宫弄言在一旁讪讪的看着,直落一地鸡皮疙瘩,还不忘低声咕哝两句。 夏筱筱随意的瞥了他们一眼,想着自己这是自己回去呢还是同北宫煜他们一起回去呢?可人家小两口子一起有她跟着好像也不大好,要不就自己回去吧。 现在她真是觉得和北宫煜多待一会儿都怕折命,闯见了人家的罪行还老在人家眼前晃悠倒也真说不过去,万一他见着她一个心烦又准备杀她了怎么办? 想着她将就隔着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就福身道,“殿下,臣妾身子有些不适,便先回去了。” 北宫煜仿佛是没听见一般,继续和夏萦夕说着什么,但夏筱筱知道他是听见了的,也不多说,领着清月就朝辰霄宫相反的方向走去了。什么是不受宠?她这种就是,一个人一个劲的说讨厌你,不喜欢你,那样,至少可以证明你在他的心中有一个受讨厌的位置,而夏筱筱呢?什么也不是,北宫煜对她则永远选择了无视。就像即使她是她的妃,却感觉从未有她这个人的存在一般。 043 阴谋(6) “娘娘,不回宫吗?”清月朝身后望去,确定见不到北宫煜他们的人影方才开口问道。 夏筱筱随口应着,“要啊。” “那为何不朝来时的路走?”从她们现在行的路若要走回去可要好几个时辰呢!她家娘娘这么懒得人何时变得这么爱运动了,更何况她膝盖上的伤还没好呢!刚才才走了一柱香便吃不消了,这几个时辰走下来还不把那双腿给废了呀! “那样的话肯定过不了多久又会遇到北宫煜他们了,你看抬辇的那几个太监!个个胳膊比本宫腿粗!本宫可没那辇行得快!”夏筱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着,本来脸就够苍白了,再这么一笑,直看得清月一阵心慌。 她又怎么不知夏筱筱是在躲着北宫煜不想看到他们一副旁若无人亲密无间的样子呢?可知道又能怎样?她只是个丫鬟,只能尽最大的力照顾好主子,别的什么也干不了。 “喵~” 突然传出的叫声让这主仆两皆是一怔,旋即怎么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来着? 两人对视,有些愣神的看向声音传出的地方,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夏筱筱顿时就气结! 离她们不远处是一片不大不小的花池,说是花池却不见任何花蕊点缀,绿油油的草堆里一团白色尤为醒目。 那小东西正蹲在那遥遥望着夏筱筱,圆溜溜的猫眼睁得大大的,嘴里还含着一条不知从哪儿偷来的小鱼,看那样子像是在等着夏筱筱过去。 事实夏筱筱也确实过去了,不过第一件事就是提起它脖子骂道:“小畜生!敢背着我出去偷东西!我是不给你吃还是不给你喝了呀!” 包子在她手中尖叫着挣扎了几下,口中含着的鱼却是一刻也不肯放松。 “二嫂不是说回宫吗?”不知何时,隔着花池的对面已多了个人,含笑将夏筱筱看着,目露古怪。 夏筱筱尴尬了一瞬,提着猫儿的手立马改成抱着。 “宫中的东西跑了出来,教训了一下。”夏筱筱颇为有礼的朝十三王爷微微一笑以示失礼,收起了方才的失态,将包子递给清月,继续朝前方走去,她对这个十三王爷可没什么好感,这个北宫弄言好像是北宫煜同父异母的弟弟,与北宫煜关系甚好,传言为人尖酸刻薄,游手好闲,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和北宫煜一样小气! 北宫弄言见夏筱筱就欲离开,绕过花池走到夏筱筱身旁同她并肩而行,侃笑道,“二嫂今日好像对本王不大待见?” “十三王爷多虑了……”夏筱筱淡笑道,我不是一直都对你不待见的吗。她两眼微放光芒,乍一看北宫弄言还真以为是自己多虑了,他打量着清月手中的包子,可那货瞧也不瞧他一眼,转而又对夏筱筱道,“二嫂很喜欢这东西?” 夏筱筱笑笑,“不算是。” “那又为何要养?”弄言奇怪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说来三年来他还真没和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嫂嫂来往过,只知道她话不多,长得也不咋样,在辰霄宫里很少听到关于她的东西,即使有,无非就是那些嘲讽话,可以算得上可有可无的人,今日也算凑巧遇上,凑巧看到她对着一只猫儿出气,这才凑巧上前搭话。 真凑巧。 “本宫不像十三王爷一样繁忙,在宫中无聊了也想找些乐子。”夏筱筱无意间加快了步伐,他跟着她作甚? “难道二嫂不知道二哥讨厌小动物?”弄言笑道,果然如愿的见到夏筱筱的步子慢了下来。 “不知。”夏筱筱看了一眼北宫弄言那张不赖的脸,又转头看向前方,怎么这一家子都长得那么好看? “二嫂以后还是将这只猫儿看牢点吧,母后对这东西过敏。”北宫弄言好言道,夏筱筱谢过,他又接着道,“二嫂应该是知道二哥同皇后关系不和的,如今二嫂却和皇后走得颇近,也难免二哥心生不满,从而冷落了嫂嫂,还请嫂嫂不要对二哥心生怨恨才好。” 北宫弄言说着,更像是劝告,也不知道夏筱筱到底听进去了没。 夏筱筱却觉得这丫话怎么这么多!不经易意就给了一个白眼。 044 阴谋(7) 夏筱筱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形成小小的弧形,“十三王爷多虑了,既是太子殿下的妻,那本宫便只求殿下开心就好,别的,本宫不敢奢望。” 说的这话自然是假的,她可还奢望着能出宫呢,不,不是奢望,是一定会有的事。 夏筱筱的声音很轻,却让北宫弄言感到有些沉重。是,她没有怨气,却有不甘。 北宫弄言干笑了两声,突然觉得这个话题太敏感了些,提起人家伤心事总是不好的嘛。看了眼现在他们前行的道路,刻意扯开了话题,“这条路可不是回辰霄宫的路,二嫂这是要上哪?不如臣弟为嫂嫂带路吧。”北宫弄言说着,身子不由向夏筱筱靠近了一些,两眼微弯,笑得真诚,看得夏筱筱直别扭,更加坚定眼前这十三王爷同北宫煜一样不是好货的念头,不着痕迹的又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开。 “十三王爷,本宫不是路痴。”她盯着他道,意思就是她不用谁来带路。 北宫弄言好像没有听见这句话一样,依旧笑着要为她领路。清月扯了扯夏筱筱衣袖,夏筱筱无奈,轻咳两声,“那就麻烦十三王爷了。” 待她让清月将包子先带回暮锦阁后,再次同北宫弄言散步在小道上。 石道两旁种了不少花花草草,百艳争芳。不时路过几名宫人,见着两人皆是一一行礼,北宫弄言却看也不看一眼,自顾的和夏筱筱聊着天。 期间北宫弄言总是若有若无的提起北宫煜小时候的事,夏筱筱却只关心自己的腿!本来就只打算随便走走再倒回去的,哪知这该死的十三王爷一路边走边说,都不带休息的!这下可好,膝盖又开始疼了! 所以当夏筱筱看到前方有个亭子时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二嫂?”北宫弄言见夏筱筱突然间就两眼放光,其中似乎还有一丝急促。 夏筱筱一惊,收起眼中神情朝亭子走去,“本宫有些累了,十三王爷不介意歇歇吧?” 北宫弄言的目光不经意落到她被长裙挡住的膝盖上,笑道:“也好。” 夏筱筱走在前方,极力让自己走得看上去正常一点,背对着北宫弄言的那张脸早已像苦瓜一样,反正他也看不见。殊不知北宫弄言看着她上楼梯的背影颇为滑稽,正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许是走得有些急了,前脚还没站稳后脚便慌忙的跟了上去,突然脚下一空,夏筱筱整个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向后倒去! 乖乖!膝盖没好屁股也遭殃了! 预料中的疼痛未至,腰间突然一紧,眼前却多了个人影来!接踵而至的是一阵天旋地转! 回过神时自己已身处凉亭之中。夏筱筱心有余悸的看着楼梯处,轻喘着低喃:“还好还好,这摔下去可不得了!” 呃……好像有什么不对…… 夏筱筱回过头,只看见北宫弄言正盯着她,这下才察觉自己正倒在他怀中!北宫弄言的手还搂着她的腰! 045 阴谋(8) 一惊,连忙从北宫弄言怀中挣脱出来,脸上染了淡淡红晕,微微点头致谢,“多谢十三王爷。”这句话倒是真心的。 北宫弄言收回手负手而立,走到亭边坐了下来,目光扫过她脖子昨夜上留下的痕迹,扬眉一笑,“嫂嫂客气了。” 她刚才毫无预兆的就这么摔了下来,而他又刚好站在她身后,想不救也不行,天可怜见,他还真有些期待看她摔地上的糗样!可她怎么说也是他嫂嫂,这种想法传了出去,有损他男子气概不是? 夏筱筱走到他对面一处也坐了下来,暗恼,乖乖,丢脸丢大了! 夏筱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北宫弄言也不开口,夏筱筱觉得有些尴尬,两人唯一的共同话题也只有北宫煜,想着之前他絮叨半天自己也没听进去一个字,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嫂嫂好像对二哥的事不怎么感兴趣?”似是察觉到夏筱筱的想法,北宫弄言看着她,想起她刚才在他怀中的低喃,不由好笑。 不感兴趣,夏筱筱否认了。其实她很感兴趣,只是不想去挖掘关于北宫煜的秘密罢了。如今这般很好,对他的事一概不知,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也不用靠这些小道消息来讨好他,同北宫煜各过各的生活,互不干扰。 这样多好啊,可有些事总不如意,你不想听却非有人讲给你听,不听还不成! 夏筱筱没有回答。听得对面传出一声轻叹,望去,北宫弄言的目光早已从她身上移开,他道:“你对二哥的了解太少了。” 北宫弄言看着亭檐外,好像在回忆着什么,夏筱筱低着头小幅度的揉着自己的膝盖,嘴角的笑一直没有淡化,只是笑。 清月抱着包子走在回辰霄宫的路上,逗着怀中的小东西,嘴角笑意渐开,经过一处别院,耳边传来嬉笑声,“夏筱筱”几字入耳,不由在墙角停住了脚步,目光泛冷,轻抚着包子那雪白的茸毛。 这院子不知是哪位宫中娘娘的,平时也没大注意,清月也只是倚在墙边,静静听着里面的谈话。 “听说皇上去皇后那儿,出来后脸色极为难看,便去了兰贵妃的寝宫,气得皇后把给汤都给砸了。” “呵,皇后这不就是一典型的妒妇吗?这么沉不住气,自己没为皇室增添香火,还不把机会让给别人不成?” “可不是,不过,说到这子嗣,太子宫那边今年好像也还是没什么消息。” 另一女子似是想了想,接着道:“自是没什么消息的,兰贵妃0的那个小侄女从入宫起便被冷落,纵然有皇后帮着又怎样?太子不喜欢,照样如同被打入冷宫,三年竟还未同房!哪能来什么子嗣?若是夏筱筱没怀上,皇后怎么可能让别的人怀太子的孩子?” “这倒也是,说来也奇怪,皇后自始至终都与兰贵妃不对盘,却偏生对她家的侄女照顾周到,看她对新进宫的什么夕妃也没那股宠爱劲,真不知道这夏筱筱和她背地里做了什么勾当。” “不过,等着吧,太子如今二十又二了,若再不为皇上添个子孙后代什么的,指不定哪天那太子妃就被废了,到时候,皇后也没法。” 清月转身离去,包子在她手上倒是乖巧许多。 主子说过,在宫中最忌讳的就是乱嚼舌根。 046 阴谋(9) 入夜,渐渐有了夏日的味道。 北宫煜埋头在案前,手里拿着一本兵法书,眉头不时微皱。屋内只剩灯火噼啪燃烧的声音和浅弱的呼吸声。 一道人影的出现就将这片静谧生生给打破了。北宫煜看也不看来人一眼,目光飞快的扫着书上的内容,修长的手指又翻过一页,头也不抬道,“怎么了?” 来人一脸兴奋,抬了根椅子就坐了下去,从桌上拿起瓜子放在嘴中嗑着,“二哥,你说这母后为什么就偏偏让你娶了夏筱筱这丫头?” “自己去问皇后。”北宫煜盯着书页的目光徒然一冷,沉声道。 “嘿嘿,其实我也就问问而已,问问而已。”他怎么会不知道北宫煜不愿谈这个话题,以前由于好奇心他也问过几次,每次北宫煜都让他去问皇后,笑话,那女人会告诉他才怪! 耳旁不停传来弄言嗑瓜子的声音,书也看不下去了,索性走到桌旁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轻泯一口,“她惹你了?” “那倒没,只是你不知道那丫头有多逗!简直就一不安生的主!” 今日是北宫弄言将夏筱筱送回辰霄宫的,他自然知晓,北宫煜冷冷瞥了一眼他,“那又如何?” 北宫弄言哑言,无所谓的耸耸肩,他怎么会不知道现在北宫煜可正宠着那夏萦夕呢,他又坏笑着问道,“二哥,昨天你对夏筱筱做什么了?” 北宫煜皱眉。 “她说什么了?”北宫煜微眯了眼。 北宫弄言摇头,貌似还真没说什么,他不过是问问。 “你最好还是把你那嗜玩的性子收敛好!少去外边给本王惹事!不该问的也别问!”北宫煜放下杯子,厉色看着北宫弄言,不是教训,不是劝告,而是不由分说的命令! 弄言收起笑脸,欲言又止,如今大局已定,宫中除了有皇后撑腰的北宫冀和那个草包北宫堂,还有谁敢同北宫煜作对?可草包毕竟是草包,他也知道北宫煜从未把北宫堂放在眼里,只有北宫冀,撇去北宫煜太子身份不谈,父皇倒是越来越看中他了,不过今日一事倒也让他在父皇那里少了几许信任。 “昨日早朝上父皇把西南一带的旱事交给五哥处理了。”北宫弄言正色说道。 “那又如何?”北宫煜漫不经心的问。 “之前这种事父皇一直是交给二哥你来办的,况且二哥你别忘了,前几日父皇才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五哥加爵。” “你放心吧,北宫冀是皇后的人众所周知,父皇也不是傻子,北宫冀想要上位没那么容易。”北宫煜冷哼一声,话锋一转,“比起这个,有件事我需要你去查。” “什么事?”北宫弄言脸色凝重起来,一般的小事北宫煜可不会派他去调查。 “南溟国。”北宫煜轻声说道。 窗外人影绰绰,是夜晚巡查的侍卫,自昨夜的事发生后各个宫的守卫都严实起来。北宫弄言走后,北宫煜走到榻前开始摆弄起棋盘来,骨节分明的长指拈起一枚黑子,“无席。” 无席闻声进来跪到他面前,一身黑衣更显肃杀之气。 047 阴谋(10) 夏筱筱来到衾寒殿时正疑惑着北宫煜半夜让无席宣她来什么事,推门只见北宫煜正坐在榻前,一双桃花眼正专注的盯着眼前的棋盘,手执黑棋犹豫着该下哪。 无席一将她带到便不见了踪影,这是夏筱筱第三次进北宫煜的寝殿了。自第一次后,她从未敢踏入这方“禁地”。 那时她刚进宫,不识路,误打误撞闯了进来,正见北宫煜同几名女子举樽共饮,就此惹恼了他,十三板子。那是她入宫来的第一次挨打,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 从那天开始她便正式的开始怨恨起北宫煜来,可怨恨归怨恨,她还是喜欢他,看着他同别的女子欢爱时还是会心痛,见他无视自己时还是会难受。 “楞着干什么?” 北宫煜并未抬头,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夏筱筱上前行了礼,心中有些不安。 “夜深了,不如太子妃同本王下局棋?”北宫煜开口道。 “臣妾……不会……”犹豫了会儿,还是实话实说了,他还真当她是大家闺秀了,琴棋书画,她也只有在画方面比较出色,其余三样皆是一窍不通,她连棋子儿该怎么拿的都不知道! “啪。”他落下一子,又从白棋盒子中拿了一颗白子,“今日太子妃去月霞宫作甚?” 他的声音冷冷的,许是他一贯的语调,夏筱筱听不出是否怒了。 夏筱筱低声回道:“听闻近日母后身子不大好,身为儿臣自是要多多关心的。” 她讨厌老狐狸,但老狐狸对她好,虽说不知几分是真,好歹她也记着,她才不像北宫煜这么没良心,连自己的父皇都下得了手。 “太子妃这是在怪本王不够关心母后?”嗤笑声响起,北宫煜扔掉手中的棋子,朝夏筱筱走来。 “不敢!”夏筱筱连忙道,其实她只是在心里说说,哪敢承认啊,北宫煜耳根子太尖,还真把心里话给道了出来。 眼下多了一双鞋,夏筱筱不敢抬头,手指轻绞着。 人多时倒都还好,可与北宫煜单独相处总有点那么不适应。就如北宫煜同她在一起时更多的是沉默不语,夏筱筱又怕说错话把他给惹恼了,所以干脆闭口不言,而最终结局就是一室寂静。 北宫煜挑起她的下颚,指尖摩擦着她如玉般的肌肤,嘴角还挂着刚才的嗤笑。 四目相对,夏筱筱连害羞都忘了,好温暖的手,近在咫尺的面庞,他还是笑着的好看。 恼,这女人竟然又看呆了!指尖传来的嫩滑感却有些爱不释手。 北宫煜的目光向下移,沿着肌肤一路往下,手掌停在了夏筱筱的喉口,昨夜他不过轻轻一吻的痕迹居然还没有消去。目光渐沉,只要他这么轻轻一捏,面前的人就可以永远消失了…… “怕死吗?”他文得云淡风轻,一只手就可以将她的大半个脖颈握于手中,要杀她,太容易了。 感受着他掌中灼热的温度,她不敢动,连呼吸都变得轻微起来,生怕北宫煜没把握好手上的力度,她颤启着泛白的唇轻声道:“怕……” 她自然是怕死的,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她的银子,她的江湖梦,还有……未来爱她的大侠夫君。 048 阴谋(11) 呵,她倒是诚实。指尖一点一点离开那片柔软的地方,直到掌心变得空虚。北宫煜握拳负于身后,背对夏筱筱,微扬着头,如墨般的长发泻下,他望着着悬梁,“太子妃入宫多久了?” “回殿下,快三年了。”缓了口气,依旧是那副谦卑温顺的听话样,初入宫时是大雪那天,其实仔细算算,也还有大半年才到,半年,又将是一个冬季了…… 明月高照,繁星似海,窗前红烛几番摇曳,今夜这般凉快,想必明日又是要出大太阳的了。 蓦然,屋内一阵低笑声,北宫煜拾起一直放在棋盘旁的白玉折扇,就着坐了下去,打开扇,徐徐在胸前扇着轻风,一下又一下,扇尾挂着的流苏轻荡着,声音从他口中传出,两眼笑弯的看着夏筱筱,“太子妃记得这般清楚,这日子可是数着过的?” 她还告诉弄言说无怨,这般低眉顺眼的样子叫无怨?她装给外人看的那点坏水他还能不知道不成?只是现下就拆穿未免显得无趣了些,好的玩具,也得慢慢拆着玩。 低笑声荡漾在耳边,夏筱筱不知道该如何答话,还是他想让她说什么呢?不过,太子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是听惯了阿谀奉承的话的,这类人,总有一点定律,眼珠子不着痕迹的转了转,“与殿下相处的每一日自然是要算着过的,这是臣妾的福气。” 话虽露骨,说出口,夏筱筱依旧面不改色,心下却暗自腹诽,北宫煜说到底还是个太子,说些好听的话总是没错的,既是好听的话,那就是忠言逆耳,不忠言也就顺耳了,昧着良心说说假话也无妨。 北宫煜一愣,旋即笑声渐大,眼底的笑意却渐灭,夏筱筱心中未来得及松气,接下来又是一紧,他虽是笑了,笑声直抵心底,却毫无笑意。 北宫煜想,夏筱筱,若人真如其名这般温顺就好了,可惜,那脑袋瓜里现在指不定就怎么骂他呢。 直至最后,屋内连笑声也消失了,北宫煜依旧不紧不慢的摇着纸扇,嘴角肆意的向上勾起,挂着笑,两眼直直盯着夏筱筱。 夏筱筱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这马屁不会是拍到了马腿上了吧。可她总不能对他说自己在这宫里确实是数着日子过的,一日一日的数着,算着自己能出宫的日子,算着自己……能忘掉他的日子。 “既是不愿,太子妃又何必说这些违心话?”她的马屁拍得太假了,连刚进宫的奴才都比她会说。 她也不想说!可这不是以为他爱听吗,夏筱筱微低着头暗翻了个白眼,落在了一双漆黑的眸中。 “臣妾说的句句发自肺腑,世人皆道殿下为人宅心仁厚,文武双全,与殿下同一屋檐,自是臣妾受幸,岂是什么违心话?”夏筱筱低垂着眼眸,北宫煜沿着她的视线移到她身前的手上,只见她毕恭毕敬的说着,却难掩语气中的漫不经心,还有……她身前两手静静比划着的叉字! “殿下聪慧,且生得俊美,为人和善…………”北宫煜一边听着一边蹙眉,也不插话,一手支在棋盘上,打乱了棋局也不在意,就这么悠闲的倚在上面,左手还在徐徐扇着风,静静的听着夏筱筱低着眼说着他的各种好。 她这可是不耐烦了? 049 阴谋(12) 夏筱筱说了许久,从民间传言的到宫中形容的,只要是关于北宫煜好的,都一一说了出来,一说就忘了形,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有些过了,一个人哪有那些人说的这么好?抬起头时,正见北宫煜脸色阴沉的看着她,立刻就住了嘴,又连忙把头埋了下去。 话,本是好话,可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像是在否定他北宫煜的各种优点似的? “宅心仁厚?呵呵,本王倒是没想到在爱妃心中是如此……仁心仁义的形象。”北宫煜收起折扇,挑眉看着她,这个词放在他身上,还真是……贴切。 听得“爱妃”二字,夏筱筱一个激灵,只觉鸡皮疙瘩直掉满地,面皮也不由自主的抽了抽。 直到后来,每当夏筱筱想起今夜曾说过的话,后悔莫及。 退出来,掩了门,北宫煜那张妖孽极致的脸消失在门缝里,至终,望着他手中的折扇。 紫檀朱红门紧闭,北宫煜才缓缓抬起眼,指尖滑过白玉扇骨,阵阵冰凉。 下了阶梯,清月就在一旁站着,连忙上前询问:“娘娘,您进去同殿下说什么了?可有……” 话未说完,被夏筱筱睇来的目光生生打住,想来也是,若是有什么,哪有这么快,进去不过一个时辰就出来了,她本还抱着希望今夜娘娘就呆在衾寒殿过夜的,现下是她想多了。 清月紧跟夏筱筱的步伐,不时回头望一眼身后,轻唤了一声:“娘娘。” “嗯?”夏筱筱应了一声,思绪却不在这里,还真没想到北宫煜找她来只是半夜无聊寻来聊天的?她自然知道之前北宫弄言来找过北宫煜了,许是怕她说了什么,至少,可以知道北宫弄言也不知道昨夜的刺杀一事。除了这,却有另一人,今夜北宫煜找她来,却对这件事闭口不提,其实,他可以威胁她忘了昨夜的事的,也或,他根本不在乎她会不会把他泄露出去?可若真让人知道了,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想不通,索性不想,闷着脑袋走,她也没傻到将北宫煜就是刺客的事到处宣扬,那是他的家事,她也懒得卷进去,宫门似海,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除了殿下,奴婢只伺候过您一个主子。”清月在她身后说着,又听夏筱筱轻声应了,等着她的下文。 “奴婢……看不出来您喜欢太子。” 前方的身影明显一顿,轻微的声音飘出,透着淡漠,“哦,许是本宫本来就不喜欢他吧。” “太子也不知道。”若是真没把殿下放在心中,夕妃入宫那天,她的娘娘怎会在半夜哭出了声自己都不知道?若是没把殿下放在心中,又怎会在殿下与其他女子欢好时强颜欢笑?可她还是看不出来,明明心中那么喜欢殿下,又为何不说、不争、不抢!她若是不说,太子又怎会知道她的心意!即使是清月,若不是照顾了夏筱筱这么久,光凭表面上看到的,又怎么能确定主子的心意?如此,更别说是太子殿下了。 “清月……”北宫煜知道吗?肯定是不知道的,又或许他知道了在装糊涂呢? “娘娘,您就打算一直这样装做毫不在意吗?您才是殿下的妃!殿下从未去过暮锦阁,别院却夜夜笙歌!”清月怒了,声音不觉有些大了,句句如针扎般刺在夏筱筱心底。 050 阴谋(13) 天知道从别处那儿听来嘲讽夏筱筱的话她是有多不甘心! “清月!”猛然回过身低喝,她们才走了不远,生怕清月的声音传到衾寒殿。顿了顿,眼神望向别处,轻声问她,“你觉得咸鱼会翻身吗?” 她夏筱筱如今想的不过是能得一方安土,一片清明,还有自由,她的江湖。是她的总会是她的,不是她的抢也抢不来,要像别的女人一样整天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她做不到,她不想她的爱情被自己糟践,她不想她的爱情如此廉价。 清月哑言,察觉自己有些过了,再怎么说,自己只是个奴才,清月泛起一丝苦笑。 清月不说话,微微侧过身,她身后就是刚才她们出来的地方,北宫煜的寝宫,从窗内可以依稀看见明黄的烛影晃动。 夏筱筱楞了,透过清月她看见那扇她刚掩好的门又被人打开了,夏萦夕娇瘦的身躯行了进去,然后,门又合上,萦夕的随身丫鬟绿莺被留在门外。 屋内,灯还亮着。 萦夕……每夜都来吗?那是不是,昨夜在她离开后,萦夕也来了?然后,两人相拥至天亮? 夏筱筱闭上眼不敢再去想,新婚之夜的景象一幕幕涌入脑海…… 猛的睁开眼,脸色在夜色中白了几分,转身离去,话语听不出波澜,“我们回去。” 清月心疼的看着夏筱筱的背影,那双窄小的肩膀此刻正微不可察的颤抖着。 随着门关上,一缕清风入内,凉意拂过面颊,淡淡梨花香钻入鼻尖,令人为之一振,仅有的一点倦意也被驱散,北宫煜看着朝他走来的女子,一笑,“来了。” “嗯。”她自觉的走到他的身旁坐下,看着散落的棋局,“刚才……”刚才她见到夏筱筱从这里走了出去,是谈了什么重要的事吗? “以后你不用去皇后那儿请安了。”北宫煜道,却没有看着她。 “是。”夏萦夕早便是知道去见了皇后会令他不高兴,却没想到他会表现得如此明显。 北宫煜斜过眼,夏萦夕正低着头,柳眉轻蹙不敢看他,皓齿正紧咬着红唇,眼里流露的是货真价实的歉意。放下折扇,细细的端详着眼前的人儿,噙了笑,果真是个美人儿。 夏萦夕知道此时他正盯着她看,小脸染上一层红霞。 挑起夏萦夕的脸,男子妖孽的容颜撞入心底,一瞬,她又觉得自己是特别的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她自己确实是特别的,可她只希望能成为这个男人最特别的人,眼前的男子,只在她的面前露出过这般放肆、不羁的神情,晃的夏萦夕一阵眼花,美得如鬼魅般的脸,剑眉斜飞入髻,墨瞳一阵流光,在昏黄的烛光下美好得幻境般显得越发不真实,嘴角的笑越发肆意,渍渍称奇,“夕儿果真有一副好皮囊!”紧盯着她有些泛红的水眸,也不在意她的害羞,就这么欺身上前咬住了那片柔软。 “唔……”突如其来的吻让得夏萦夕有些措手不及,伸手就欲将面前的的男子推开,却被他先一步握住了手腕。 北宫煜眼底有一丝狡黠闪过,果然有些事是永远装不出来的,旋即松开了夏萦夕被咬住的唇瓣,却抵着那片柔软不肯离开,姿态暧昧,一只手解开她的腰带,开始在衣服下面肆意游走,紧盯着夏萦夕的脸,看着她的目光逐渐迷离,轻启薄唇,气息随着吐进了夏萦夕的嘴中,嘴角勾起笑,道:“夕儿还有一副……好身子。” 屈指一弹,烛光顿灭,黑白玉棋散落一地,屋内充满了欢爱的气息,女人的呻吟声响彻一室,久久不能停息。 殿内传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殿外不远处一双冷眸望着,月光晃过,唇边的笑冷得令人发颤。 051 久慕初识(1) 近来几日天气甚好,池塘中的菏花渐渐有了快要绽放的趋势,站在岸边,也已经能看见几朵菏花那粉嫩里透着雪白的花瓣毫不害羞的朝四面散开,透着夏日的盎然。 透明圆润的水珠挂在花尖,如刚睡醒的姑娘般带着点迷人的羞涩。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如诗中意境,几只红色蜻蜓扇着薄翅轻点于平静的水面,荡起细小涟漪。 七月,正是夏菏盛开的季节。宫中的菏花总是比宫外的开得早,现下,宫外的荷花或许连花骨朵都还算不上。 夏筱筱隔着木栏望着水中的鱼儿,不时撒下手中的饲料,将鱼儿引至眼前,待得吃完后,鱼儿些又陆续散开了,然后夏筱筱又百无聊赖的开始撒饲料,反反复复,鱼儿些也乐得和她玩,反正有吃的。 清月隔着老远看了一眼,久久不敢上前。自那夜她说了那番话后,夏筱筱就没怎么理她,整天要么呆在屋子里结结实实的睡上一天,要么就像现在一样对着池子里的鱼儿发呆。 “娘娘,清月知错了。”清月缓步移至夏筱筱身旁,悔声道,那天是她糊涂了才那般口无遮拦,忘了礼仪尊卑。望向池中正吃得不亦乐乎的鱼儿,也许,就如夏筱筱这样,一直静静的呆着也不错,什么也不用想,有吃有喝有穿的,只是…… 清月深深的看了夏筱筱一眼,又垂下眸子,泛起无声苦笑,只是……有些事从最初便有了结局,由不得任何人…… “清月……”不过一瞥,落入眼中的就是她那抹意味不明的笑。话到了口中,不知为何又咽了下去,转而起身,“本宫要出宫一趟。” “清月随娘娘去吧。”追上夏筱筱的步伐,却不觉比她快了几步,低头向后挪了挪跟在她身后不敢再有半点逾越。 自是看出了清月在想什么,不过是还有些介怀自己这几日对她的冷淡,转念想想,其实她也确实没说错,只不过平时没怎么过问,那日说了那番话,怕也是不知从什么地方听了什么,哎,罢了罢了,自己确是窝囊了,也怪不着旁人什么。 “不用了,本宫一人去便好,本宫出宫不过玩玩,但也着实是不在宫中,暮锦阁就你我二人,虽说平时没人会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但总得有个人看着,”顿了顿,“你也不用想多了是本宫故意找借口不让你跟着,你知道我的性子,有什么事也生不起什么气来,近来心情不好全然是有些发闷,透透气就好,再来,他人说什么亦或是指点了什么,你只需当耳旁风就好,看看笑话就过去了,若事事都去计较,恐怕三年未到自己倒吃了满肚子的怨气,划不来。” 清月细细将这一长番话纳入耳中,未回过神,眼前的人早已不见了,再一想,先前主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何必同一帮不知实情的人较真?不过是一些闲着没事干的人才乱嚼的舌根,自己怎么也就跟着没事儿干了?等等,那岂不是说,其实主子早就不生她的气了?这几日纯粹是耍着她好玩的? 清月瞬间欲哭无泪,也不记得曾经是谁对她说过,夏筱筱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忍忍就是,忍了再犯,那接下来忍是不忍就看心情了。可见她主子的忍耐度是有多好,半响才想起,对了,这话是谁对她说的来着? 052 久慕初识(2) 至今,真真是有好些日子没出宫了! 夏筱筱拿出进宫时北宫煜赐给她的令牌递给眼前的守门侍卫,别说,这侍卫长的还挺彪悍,身材魁梧,一身鲜红侍卫装硬生生被那浑身肌肉撑得绷紧,手握长枪,面露凶煞,浓眉大眼,一脸落腮胡,说起话来嗓音雄厚粗犷,两眼就那么轻轻一瞪,一些出宫的办事小太监就吓得直哆嗦。 这……这……这俨然一位铁血铮铮的硬汉子一枚啊! 长得这么威风,倒也很符合她的择夫条件,要身板有身板,要力气有力气,以后成了亲干起活来肯定利索,比起像北宫煜那样的公子哥小白脸,还是这种靠谱,人不丑,但也不用担心整天到处给她拈花惹草的,最好是性子也憨实,不像北宫煜那样太聪明,只会花言巧语的逗一群小姑娘开心。 正想着,眼前的粗犷大汉一脸讨好的看着她,将那纯金镀镶红玉宝石的令牌恭敬的送还到夏筱筱手中,“虽知是太子妃娘娘,但小的们例行只认牌不认人,这般冒犯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将其接过,盯着那身侍卫服,心中一叹,再怎么有男子气概,也是给皇室当差的,又不是江湖大侠,再说,这人看上去至少三十出头,比她整整大了一轮不止,想着,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走出了宫门,果然她的理想夫婿不是那么好找的。 出宫时她便换上了玄衣,长发微束,只用了一只素骨簪别在发间,别的什么首饰也没带。骨簪是个便宜货,就平民百姓家杀牛宰羊时,顺带剃些骨头所制,自然也有好的骨簪,比如类似象牙或蛇骨雕制而成的,因手工繁杂,自然价格也就不便宜了,那种是上等的骨簪,然而夏筱筱用的,也就是一般的羊骨,算来不过几文钱就能买一只。 今日是市场上赶集的日子,街上人来人往,两道边摆满了各种小铺店摊,热闹至极。 刚踏进凤缘的首饰铺,李掌柜正拿着一条孔雀绿翡翠珠链不冷不淡的向一对佳人推销,入耳一声三十八两,夏筱筱听着面皮抖了抖,不由感叹,好一副不折不扣的奸商样! “姑娘可是要些什么?”店伙计见来人,放下手中的活连忙上前招待,见夏筱筱的打扮,想来也只是逛逛看的,语气却并无失礼之处,果然是好素质。 夏筱筱回其一笑,“且来看一眼罢。” 这铺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况且从柜台后好像还有个里间,指不定真正的好东西都放在里面呢。 放眼一望,生意还当真红火,身着玲珑绸缎的富家子弟便占了一大半,也有不少贵家小姐正挑选着自己心仪的物品,这地儿,若不是有点家当的人想来也不会来这坑人的地儿了。 夏筱筱走到柜台前,漫不经心的扫视着摆放在眼前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入眼之物,无一不是能堪比宫内那些妃嫔娘娘所用,甚至有过之无不及。对此,夏筱筱倒是没什么惊讶,传闻是京城内屈指一数的首饰铺,自然东西也与别家所不能及,不然,在京城这片繁华之地怎能担得起第一的称号?凤缘凤缘,能担得起一个凤字的铺子,幕后的主人家,定也不是普通人,卖给客人的东西自然也不可能落了俗套。 想到这儿,夏筱筱不由松了一口气,她倒是也听说宫中不少的首饰都是从李掌柜家拿去的,这倒好办了些。 053 久慕初识(3) 李掌柜刚收了那对佳人的三十八两银子,随手甩给了身后的伙计,抬眼就见着了夏筱筱,原先颇有些冷淡的脸转眼挂上了笑容,“这不是夏姑娘吗?可是要些什么?前些日子进了一些好货,玲珑翡翠,金钗步摇,各有一些,材质皆是上等,可决不比那些皇宫贵族用的差,就连那宫中近来比较受宠丽妃娘娘带的首饰,也是最近的新货,可要拿些给姑娘看看?” 说着,连忙打发着店伙计进里屋拿东西,别人不知,他可是清楚,这夏姑娘别看每次来都是一身素装,但出手可大方着,眼光也够毒,普通货都入不了眼,却是买了东西后也没见戴过,也不知道是这京城内哪个姓夏家的大小姐,出手阔气却也这般低调。 店伙计踌躇片刻,打量着眼前布衣素簪的女子,委实看不出什么门道,却也听了掌柜的吩咐,转身欲朝里间取东西,蓦然被一个声音打住:“劳李掌柜费心了,不过这次来确实没打算要些什么,只是问李掌柜一些路子罢了。”半路的伙计又折了回来,见店内又有了几名新客,也就招呼去了。 夏筱筱暗瞥了一眼,确实有几名衣着光鲜的贵客,再次咂舌这铺子生意出奇的好,欲收回目光,铺子门口处又站了一人,本也没什么,可那人偏生戴了一张银色面具。夏筱筱不由多看了两眼。 面具做得精致,额梢中央镶了颗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绿色宝石,从那人鼻削往上生生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张粉色薄唇。大白天的又不是见鬼,何须弄个面具捂上?太阳当照,也不怕被热出满脸痱子来? 转过头继续对李掌柜道:“李掌柜家的首饰是京城第一,我买过李掌柜家的东西也知道您做生意厚道,目前我手上倒是有些不少好货,想转手给李掌柜,您看成吗?” 见李掌柜面露难色便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给他的是一些次品,急声道:“李掌柜放心,东西绝对全新,便不是全新,货色也能同您店内的一比,若是价钱的话……能保证李掌柜盈利不小便是。” 从宫中坑来的东西必然不是劣品,但若是拿到当铺去买,怎么着也觉着会亏,放到拍卖铺……那地方人太杂,指不定就被认出一小小的玉镯子竟是从宫中私盗的,不安全。虽说是宫中的,但这好歹只是每位妃嫔都会用到的首饰,与花瓷瓶子不同,没有印章,由此这首饰铺是首选,来这儿的人多,卖得也快,况且凤缘确实是一家高价店,卖的同皇室用品差不了什么,算来,只要李掌柜要货,到时候她可真发了。银子到手,再等出了宫,卷好铺盖过她那不愁吃喝穿的逍遥日子去! 李掌柜犹想片刻,虽说知道这夏姑娘的为人,却还是不敢枉拿主意,“夏姑娘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李掌柜为难的笑了两声:“这凤缘铺子里的货确实不是随意拿的,姑娘也知道,饰品珠宝类是便携之物,却也是易盗之物……” 夏筱筱会心一笑,“李掌柜难不成是在怀疑这东西来历不明?” “那倒不是,只是这事儿我一个小小掌柜可做不了主,要不,过段时日夏姑娘再来,待我问问我家主子?”显然李掌柜对东西也是有些动心了的,不敢随意放下一笔单子。 想来想去,夏筱筱也只好应了。微一抬头,先前那人就在她不远处埋首挑选着柜台上的东西,近了才看清,那张半边面具上竟有些细小纹路,做工精细,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货。那双修长白皙的指节在众多物件中挑起一串碧绿翡翠,看了半晌,又丢开了去,这么有钱的公子哥,来这种地方定是为了买东西来哄女孩子,心思是有了,却难为生的不好看。 介时,一直埋于珠宝间的眸子猛地抬起直射夏筱筱。 被人发现偷窥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更何况指不定还窥了别人的痛处,所以在被察觉时感到不好意思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不过也只有一瞬,下一刻夏筱筱就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出了凤缘。 “都戴了面具还怕被人看不是?”夏筱筱轻声嘀咕道。却不想此话正落入某人耳中。 054 久慕初识(4) 出了凤缘,一路朝西,首饰的事不急,自然等等就是了,反正她出宫的事目前也还未有个着落,筹谋了两年,如今萦夕进宫倒也为她增了个机会,不出意料,今年就能出去了。 她手里虽有北宫煜给的牌子,可宫中有门禁,过了子时宫门就会关闭,白天出宫办事的人就必须回去,否则被发现可是大罪,只有等她真正出宫了,就可以无视宫中所有的规矩了。 想着,从怀中拿出那块出宫时用的金牌,放在手中翻了两翻,金牌呈七边菱形,貌似是纯金镀的,中间只刻了一个字:煜。 北宫煜给她的牌子上面自然刻的他的名字,有了这块能自由出宫的牌子,她如今,只差一个机会罢了,一个真正出宫的机会。 收了牌子,将其好生生的放入自己怀中,北宫煜那边她倒不担心,指不定他就是巴不得她能自己跑了才给她这块金牌。可她走了,老狐狸和皇上那边是决然不好交代的,况且,她本就打算将姑姑一起带走。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哎,姑娘,两串不?”接头小贩扯着嗓子在街边吆喝着,见了夏筱筱连忙问道。 夏筱筱看了眼扎堆似的糖葫芦,选了一串有红又大的,一口咬下,酸甜酸甜的,拿出两文钱递给眼前的贩子,耳尖一动,不远处的喧杂声便入了耳,随之望去,正是对面的茶楼,一群人站的站坐的坐,围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布衣男子听得津津有味,只见那坐在中央的男子手持醒木,敲在木桌上“啪”一声惊神满脸唾沫横飞神采奕奕,“想当年我也不过二十又几,寒窗十年入京赶考,奈何满腹经文却遭了个落榜的结局,天地不公啊……”说着,脸上还附和的挂上悲愤的神情。 一人等得不耐烦了,破口道:“张六子你那点破事我们还不知道不成?就你还满腹经纶?得了吧你,快快,说正经的!老子都等不耐烦了!” 被叫做张六子的人白了先前那人一眼,“猴急什么?这不得有个铺垫吗?”说着清了清嗓子,又是一拍醒目正色道:“上回书说道……” 许是进入正题,原本的大嗓门也弱了下来,渐渐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吐了口籽,望着那边的动静问小贩,“那儿在干什么呢?” 小贩收了钱,朝夏筱筱所指的方向看去,“哦,那个呀,张六子在说书呢,二十多年前科举没考上,这不,在京城落了脚,就凭着那张嘴混饭吃,别看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那牛可吹的,忒不要脸!” “这不,说书的不就靠能吹吗?”夏筱筱依旧盯着那道。 小贩又卖给了一个小妹妹一串糖葫芦,数了数口袋里今日的收入,“话是这么说,可这张六子说的也有那么几分属实,同样的故事,从他嘴中说出来,还真有那么几分味道。” “那他们现在在说什么?”又朝嘴中塞入一颗糖葫芦,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模糊道。以前她也常和李小二几人跑到茶楼去听书,不过都是躲到一旁偷听,这样既不用给钱,故事又听了,两全其美。 小贩随意瞥了一眼,“八成又是在说成彦帝当年的风流韵事了呗,那可是他最拿手的。”显然那些故事他早听了八百遍了,看张六子那嘴型就知道他在说什么。 成彦帝?不就是皇上吗?夏筱筱心想,父皇当年的风流韵事竟都传到民间来了,还真看不出来父皇平日不苟言笑,当年竟是这般,嘴上却说:“当今圣上的事也敢八卦?不怕掉脑袋吗?” 小贩却不以为然的答道:“这有什么?当年的传闻只要上了点年纪的人都知道,而今过去这么久,大将军转眼也成了皇上,这点儿事当做小巷闲谈哪儿会传到皇上耳朵里?现下天下太平,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总得找些乐子呀。” 小贩笑着,拿着自己的糖葫芦一边吆喝着一边朝人多的地儿去了。 嗤笑,天下太平?如今天下六分,南以吴国,晋国,南溟国为筑,北有岳华,越国,朝阳国立守,况且谁不知道南溟同岳华早想把对方纳入囊中?如今只是时候未到,后面还有四个大国虎视眈眈,难不保哪天就开打了,如同当年,谁能想到一向精忠爱国的成彦大将军能一夜之间就起兵造反从此改朝换代? 不过这种事想想也就罢了,二十年前她还没到娘胎里呢,没傻到像那什么张六子把皇上的成年旧事翻出来当家常三姑六婆的道一遍,也不知他是真活腻了还是蠢到家了。 055 久慕初识(5) 心思还未回过来,周边的人渐渐有些少了,一看,一个个竟是都朝夏筱筱先前从凤缘出来的方向涌去,说书人那儿也是没人听他说书了,弄得那张六子大骂,“哎哎,都还没给钱呢跑什么跑!” 夏筱筱顺手拉住了个从她身旁跑过的小哥问道:“这位小哥,可是出什么事了?” 那小哥连忙拽开夏筱筱放在他胳膊上的手,心道一声男女授受不亲,这女子怎的这般随便?瞥了一眼她才道:“前面有人闹事,听说快打起来了,这不赶去看热闹吗。”语音刚落下,人就一溜烟不见了。 夏筱筱一听,两眼放光,三下两除二将糖葫芦塞进了嘴里,还不忘舔舔嘴角,挽起袖子随着也快步跟去了,打架这种看热闹的事向来是她夏筱筱最喜欢的! 这老百姓之间有一大特点,就是爱凑热闹!夏筱筱此时深有体会。看着眼前密不透风的人墙,连个缝都没有,废了好大力才微微朝里挤了进去!期间还被不知哪个杀千刀的踩了两脚! 凝神看去,几名痞子小混混背对着她,貌似将什么人围在了中间,嗯,还好还没开始。 听其中一人大支姆朝身后一指嚣张道:“那边有人出大价钱让你把东西交出来,老实点,爷儿几个饶你不残。” 夏筱筱移了移角度,没见过这么光明正大就逮人打劫的,隐约间听到里面的人冷哼了一声,垫起脚一看,乖乖,那冷哼了一声的人不就是凤缘铺内那戴面具的吗?怎么一出凤缘就被人给盯上了?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男子不畏威胁冷声道,这点让夏筱筱十分佩服,心下赞叹,还算有点骨气,可是这声音怎么好像在哪听过? 又有一人道:“少废话!老子亲眼看见你将东西放入怀中,不交出来,难不成让我们亲自动手!” 再一看,那男子一身蓝衣,面扣银镂面具,腰间一环紫英翡翠玉佩,眼角微扫几人,一举一行间颇有翩翩公子风韵,就他那瘦胳膊细腿的样,又是一身宝,不劫他劫谁? 换而又想到自己,还好出来前没带贵重的东西,自己的胳膊比那银面男的还细,他都中招了,更何况是她? 几人听闻那声不屑冷声,心中憋气,似是带头一人眼神一动,倒是颇有默契,围着男子抡起拳头就朝他挥去,口中还不忘来句打劫时的经典台词:“敬酒不吃!待会儿爷爷我看你怎么嚣张!” 夏筱筱看了看周围,样子像是没人会上前去阻止了,哎,世态炎凉啊世态炎凉,她就是有心上前帮忙估计死得比他还惨,她还是乖乖当个路人好了。 这人吧,也忒笨了点,这种时候和这些痞子些较什么劲?白挨一顿打,本来就张得丑,再弄个什么缺胳膊少腿的,以后不就更娶不着媳妇了吗?若此时换做是夏筱筱,她铁定是乖乖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双手奉上,钱财乃身外之物,自是自己的小命更要紧些! 可是夏筱筱不上前,却有人上前,让人更羞愧的是,这上前帮忙劝架的还是个比她还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看见那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不要命的冲上去挡在男子身前对着一帮无赖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056 久慕初识(6) 夏筱筱此时对那女子更是满心佩服,小声道:“罪过罪过,刚才真不该有那么无耻的想法,这不让我和这个女英雄成了个鲜明的对比吗,真是太罪过了。” 可那些无赖哪是凭一两句话就能打发的,无耻的笑声传开,“哟,这小妞胆子可真大,长得倒是不错,想要救这小子?行啊,先让爷儿几个乐乐,说不定就放了他!”说着那双猪蹄就要碰上那张美人儿脸上。 “你敢!”那女子脸上一阵惨白,就在众人都在骂畜生时,夏筱筱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未碰到女子的猪蹄就被人踩到了脚底下。 下一秒夏筱筱就愣了,不止夏筱筱,是正在看好戏的人都楞了。什么叫深藏不漏?这就是!什么叫不动则已,一动惊人!这就是! 踩人脚的正是夏筱筱一直觉得细胳膊瘦腿的,手无缚鸡之力的银面男子,本是一出意料之外的美人救书生的戏码,这下又演变成了意料之外的英雄救美。乖乖,今天这趟真没白出来。 地上的痞子手被踩得快变成真的猪蹄,直疼得“哇哇”叫,另外几人见了,连忙冲上去拳头对准银面男的脸就挥了过去。 银面男头一歪就躲过了一拳,不过眨眼间,地上便躺了三两人,先前的蓝衣男子却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随意瞥了地上正捂着肚子的几人,眸底深处一片平静,那几个痞子甚至连他何时动手如何动手都尚未看清便倒在了地上,更何论沾其衣角? 先前的那女子在一旁愣愣的看呆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别说是她,夏筱筱也看呆了,两眼直望着地上几人,他怎么出手的?她没看清。再一望正侧身对着她的男子,这才是所谓的大侠啊!瞧瞧那泰然自若的神情,瞧瞧那雷打不动的身姿,再瞧瞧那唰唰几下将人解决掉的干净手段!武林高手无外乎也就这般风情了!多威风呀! 不过须臾,男子在夏筱筱心目中的形象立即高大了无数倍! 然而再回过神时,买东西的买东西,逛街的逛街,街头依旧喧嚣,四周却已空无一人,连看热闹的也陆续散开了去,哪还有什么蓝衣男子的身影? “哎,大叔,人呢?那大侠人呢?”夏筱筱逮着身旁一名约年逾六十老头问道,怎么又是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老头子抚了抚下巴上少得可怜的白胡子,“早走了!怎么?小姑娘看上人家了?哎呀,看上人家就说嘛,那小伙子身手可好了,哎哎,别走呀,别害羞呀~~~” 啊呸呸呸,什么看上了,这老头真念人! 急匆匆的朝男子消失的方向追去,却不见半个人影,连英雄美人也跟着不见了。 若是找到他,能拜个师也不错呀,功夫那么高,铁定是个年过半百的人了,戴了面具说不定不是长得丑,而是怕人认出来!这大侠就有一通用特点,就是仇家多!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千万仇家聚集起来如来佛也得吃亏,若有个这么厉害的师傅,给李小二吹吹多能显摆呀!实在不行,给他做个随从貌似也不错,只要能呆在大侠身边,那也是一件极其威风的事! 可既然是大侠,是那么好找的吗?早知是个大侠,在那姑娘没冲上去之前她就冲上去了,卖个人情也是不错的! 找了许久,终是没找到那位大侠,这才是真正大侠该有的风范!神龙见首不见尾! 057 挑明(1) 心心念念想着那位蓝衣银面大侠的事,一日便就这么过去了,夏筱筱回到宫中已是黄昏。 回来路上吃了两个肉包子,此时也不觉怎么饿,出宫累了一天,刚回到辰霄宫就直奔暮锦阁,准备沐浴就寝。 虽说这个天色还早,但她一路走回来,着实困了,也顾不着什么。哪知眼看快到了,半路却杀出个小公公来,还是上次在秋水亭拦着不让她起身时见着的那个小公公! 顺平公公见了她,笑着行了个礼,看样子是在这儿候了段时间。 “娘娘这可是刚从宫外回来?” 夏筱筱白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不明摆着知道了还问吗? 小公公也不在意,挥了挥手里的拂尘指了辰霄宫外的一个方向,“太子殿下说娘娘若是回宫了便去一趟御书房。” 夏筱筱皱了皱眉,“可知为何?” “奴才不知。” 小公公淡淡答道。 北宫煜这又是在玩哪一招? 低头见自己这一身行装,倘若去了委实有失礼仪,抬头道:“公公稍等,本宫换身衣裳。” 小公公笑着微点了下巴,拂尘一挥又是一副站得端正的姿势侧身到一旁,示意夏筱筱动作快些。 夏筱筱确实是回去换了身整洁的衣裳,御书房,皇上肯定也在的可不能让父皇知道她又出宫了。 当夏筱筱一脚踏进御书房这座屋子,便感到一阵沉重严肃的气氛迎面扑来。 眉头又是一皱,低着头朝坐在书案前的男子一福身,“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眼神却不停的在屋内扫着。 这一扫,还真扫出了不少人影来,夏筱筱没想到此时老狐狸和北宫冀也会在。而北宫煜就站在书案左边,眼神却是盯着跪在案前的一道身影,也就是跪在夏筱筱身旁的一人。 从进来的时候夏筱筱便看到了此人,一身黑衣,身形颇有些壮实,只是此时却是战战兢兢的低着头,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着,身后站着两名侍卫手持长剑抵在他脑后,若有什么举动,一刀子下去再硬的脑袋也掉地上了。 也不知是犯了什么事,竟用得着被皇上等人亲自问话。 可见此时并不是发出疑问的好时机,收了收心神,依旧那副乖儿媳妇的模样。 坐在案前的男子显然是有些薄怒,原因自是与夏筱筱身旁那人分不开的,口气比起往日也更加严厉了些,“太子妃此时到御书房作甚?” 夏筱筱一滞,只听北宫煜道:“回父皇,是儿臣叫她来的。”夏筱筱撇了北宫煜一眼,蓦然发现北宫煜此时正盯着她,心下一抖,将头更低了下去,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倒是也想知道自己刚从宫外头回来就被叫来到底是做什么,莫不是自己犯事了? 不可能啊……难不成那些埋着的首饰被发现了!? 冷汗从额间冒出…… 皇上看了北宫煜一眼,也不打算多问,一声免礼,夏筱筱立即起身退到了一边。还特意选了个离北宫煜好段距离的方向站去。 介时,耳旁却传来一声低语,着实将夏筱筱吓丢了七魄,“嫂嫂可是因为天气热了感到不适?” 由于那话几乎是贴着她耳边说的,夏筱筱连忙侧开一步一脸震惊的看着说话的人,正是北宫煜亲爱的弟弟北宫弄言。 夏筱筱歇了口气,白了他一眼便没再理他。该死,先前怎么没见到他在这儿? 北宫弄言识趣,索性把目光投向跪着的那人,自言自语道:“吃了豹子胆了,还真以为父皇查不出吗?” 很不幸这句话又落入了夏筱筱耳中,眼珠子一转,朝北宫弄言挪了小步,试探般小声道:“十三王爷可是知道他犯了什么罪?惹得父皇这般动怒?” “上次在月霞宫行刺的刺客,胆子忒大了点,今夜竟再次想对母后下毒手,却被正巡逻的侍卫逮个正着,索性带到父皇面前看父皇怎么处置。”北宫弄言下巴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那人,漫不经心道,显然是预见了他在劫难逃的结局。 “即是今夜来行刺的,何故知道他就是那夜的刺客?”夏筱筱一个口无遮拦便将心中所想道了出来,话刚落下,心中那不祥的预感越加强烈,瞥了地上人影一眼,脑中一个灵光闪过,心叫一声不好!开口便欲寻个借口回去,徒然感到一个目光朝她射来,感应似的寻去,北宫煜此时正面带微笑将她看着,只是那笑容此时在她看来有些嘲讽的意味。 058 挑明(2) 北宫弄言没听清她方才说了些什么,正想开口询问,屋内顿时响起皇上的声音,“三番两次,这宫里的防守未免也太松懈了。” 霎时,吴统领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冷汗直冒,两手在额前一抱拳,“微臣该死!望皇上恕罪!”宫内出了这等事,最大的疏忽就是在他这里啊!若是皇上皇后真出了什么事……吴柏舟心下一个冷颤,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倘若不是此处有这么多人在场,恐怕吴柏舟吴大将军就这么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又是不经意瞥了瞥北宫煜,他依旧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先前那道冰寒的目光与他无关一般。 夏筱筱相信自己的直觉,不可能看错。此时走也不是,留在这里看热闹更不是。 北宫成彦微扬下巴,站在黑衣人身后的侍卫扯着他的头发,将他整个脑袋提起面朝正方,令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的长相,满脸的落腮胡,双眼此时如虎目般瞪着前方,不发一语。 夏筱筱眉头不可察觉的蹙起,她的记性虽不好,但也不至于连今早才见过的人就不记得人家的长相,况且夏筱筱还记得这男人左一声娘娘右一声娘娘对她毕恭毕敬的样子。 眼前这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不就是今早在宫门前值班的守门侍卫吗。 北宫成彦盯着他,那双透着狡黠精明的眸子微眯,淡淡的语气与他脸上的威严严重不符,“谁派你来的。” 夏筱筱心下一个咯噔,直到那男子一脸不屑的说:“皇上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不过一次暗杀,何须什么人派我来?” 暗松了口气,确实没想到这人这般有胆量,死到临头还能这般硬气。心有余悸的看向北宫煜,从始至终,她都是不相信眼前跪着的这人就是那夜的刺客,纵然那天还有另外一个人她没见过,但这人,也决然不可能是他。 高位上的北宫成彦也没想到这人会说这样的话,眉间隐了更多的怒意。 皇后看了眼皇上,示意那两名侍卫,接下来便是一阵沉重的闷哼,刀起刀落,地上顿时洒了不少血,一只沾满热血的耳朵如少了支撑的花瓶一般掉在了地上,滚了两圈,惨叫声被压抑在喉间,死盯着高位上的黄袍人影,楞是不将痛苦吼出来! 夏筱筱侧目,虽是佩服此人现在还能如此硬气,却想起下午吃的几个肉包子胃中就一阵翻腾。 “怎么?嫂嫂怕了?”见到夏筱筱泛白的脸,北宫弄言挨着她轻声调笑道。 男子少了只耳朵的侧脸被赤血染红,黑色的胡子粘成一片,原本的耳朵处血肉模糊,看着都觉得恶心。夏筱筱脸色有些难看,自己怕不怕与他何干!说话的语气不觉冷冽了些,“十三王爷此时还是少说话为好,嬉皮笑脸再惹得母后不高兴可就不好了。” “皇后!”北宫成彦想不到皇后下手如此之快,怒吼道。 云姮一个哆嗦,跪了下来,神色却依旧不卑不亢,“臣妾不过是给他个教训,这里是皇宫,不是乡村市巷!容不得他如此放肆!” “父皇息怒,”北宫煜上前,扫过地上的人影顿了顿道,“或许,此事太子妃会知道一些……”目光停到夏筱筱脸上,很满意的见到那转朝一旁的眸子瞬间移向他。 他的嘴角又挂上了一丝笑意。只有在夏筱筱这个角度看得真切。 “怎么回事?”皇上懒得同皇后计较,看向夏筱筱,就连皇后的目光也有些不解。 只有夏筱筱知道,北宫煜终是不信她。 北宫煜无缘无故叫她来,怎么可能真的只是来看戏的? 上前一步,面前跪着的就是不知是否真有罪的犯人。就着这下跪了下去,三三两两,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案前就跪了不少人,夏筱筱敛神,低声道:“回父皇,其实那夜,儿臣……见过刺客……” “为何之前不说!”皇上未开口,却是皇后抢了先。 “儿臣……”夏筱筱犹豫了会,不知该怎么圆一个谎,从小到大她没少说过假话,就连刚入宫时也对皇上说过谎,可总觉得,这一切如果是在北宫煜的面前,就都成了笑话,竟怎么撒谎都不是很会了。 059 挑明(3) 夏筱筱低垂着头,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当时夜太黑,那人又戴着面纱,儿臣也只是晃晃一眼,不敢妄自断定,不知那人竟是刺客,望父皇恕罪!” 吴柏舟生怕错过一个可以将功赎罪的机会,抬头抱拳大声说道:“启禀皇上,那夜太子妃就歇于辰霄宫,微臣赶去时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可疑人物他当然不可能会发现,就算发现了,可北宫煜的身份足以让他排除一切不利的怀疑。 北宫煜将她招出来一点也不好玩,对他有好处吗?肯定是没有的。这个时候吴柏舟无疑就是在拆她的台。暗自白了一眼,他就不能当一下哑巴吗? 果然,又听到皇上道:“太子妃,这又是怎么回事?” 低着头,勉强还能看见站在不远处北宫煜那双云纹靴,不知道皇上此时问的到底是刺客的事,还是她会在辰霄宫歇息的事,既是说刺客一事,皇上此时必是怀疑她包庇了罪犯,那杀头之罪她可承担不起!权量一瞬,还是避重就轻,“父皇!儿臣知罪!只……只因那夜太子殿下唤了儿臣前去辰霄宫……侍……侍寝,儿臣才会在半路见了刺客一眼,后来到辰霄宫……殿下他……儿臣才会将此事忘了,儿臣知罪!” 说到侍寝两字,夏筱筱低着的脸还不忘微微红了红,言语中略带羞涩,北宫煜歪着头看她,这戏她倒是做足了,也亏她说得出口! 有些话奈何夏筱筱脸皮再厚她也说不出口,话中说三分留七分,中间的事态如何便由他们猜去吧,虽说那夜确实不是什么侍寝,但此时只要能把事情撇清,夸张一下又有何妨? 北宫煜显然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只要当事人不揭穿,她还怕圆不了一个谎吗。 只是不料有人惊了。 北宫弄言一脸调侃的看着北宫煜察觉到他目光后黑下来的脸,只笑不语,他二哥不是说没对她做什么的吗? 话说得如此明了,皇上自是不好再怪罪她,如今刺客入网,再多追究已是无用,不管此人到底是谁派来的,只要抓住了,只有死路一条,接下来的事也与夏筱筱无关了。 吴柏舟将那人押了下去,那粗狂侍卫经过夏筱筱跟前,腥红的双眼在她身上停留,直到身后吴柏舟一脚狠踢在他膝盖上,这才被带了下去。那夜的人并不是他,夏筱筱自然是不可能见过他的,可他却没有揭穿,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在替人顶罪。 夏筱筱心中有些不好受,明明今天早上还和她恭恭敬敬打过招呼的人,现在就被当做罪犯押了下去,指不定要在牢中受什么罪。 北宫成彦靠在龙椅上,闭目揉着鼻梁,眉宇间尽是疲惫。起身走入内阁,挥了挥手朝众人道:“都回宫休息罢,朕乏了。” 众人称是,夏筱筱走最后,关门间见老狐狸也进了内阁。 转过身,北宫煜就行于不远处。月,还是那轮圆月,两道植满了梧桐,北宫煜的脚下就是一排排的月季盛开。分明是纯洁干净的花种,北宫煜站于其旁,偏生看着像是妖娆诱人的。见他步伐依旧沉稳,夏筱筱清冷的声音在北宫煜身后响起,“殿下未免过分了些。” 北宫煜顿住,侧身回首淡笑望着站在阶梯上的她,“太子妃这话可从何说起?” 夏筱筱走下阶梯,离北宫煜不远处停下,此时不过二更未到,御书房外的宫人早被皇上撤下了,硕大的院子只有他们两人突兀的对话声。 夏筱筱回望他,心里有些憋屈,“殿下与我心知肚明,何苦让臣妾前来落实他人罪名?” 他让她来,不过起一个证人的作用罢了,凭他的手段,还真解决不了一个小小的刺客吗,把她拉下水,就这么有趣?他就凭此来断定她是否会出卖他? 北宫煜笑着道:“哦?一向事不关己的太子妃这会儿倒发起善心可怜起那刺客来了?太子妃难道不觉得为民除害是件好事吗?” 夏筱筱语迟,谁知道那人是否真有罪?若是无辜,那北宫煜才是最大的害虫! 060 挑明(4) 夏筱筱拧了一下眉,不满道:“太子殿下这又是何必?牵扯上个无辜的人?臣妾既是不说,便早已将那日所见之事忘了个干净,绝不提起。”那人与她无冤无仇,便是真有罪,她被北宫煜这样利用也是高兴不起来的! “本王有让你不说吗?太子妃未免高看了自己些。”北宫煜摇了摇头,淡淡一笑。 是了,她把自己高看了,那他这般做法又是什么缘故!“如此说来,太子殿下就这般信不得臣妾吗?” 夏筱筱此时心中真的是憋屈的,就像有股火在胸口乱窜得不到平息,好歹她也没将他供出来,说话不能客气点?两眼直直瞪着北宫煜,连害怕都忘了。而他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低笑声随着风声飘荡在空中,手中掂量着折扇,这才转过身朝她走来。 来到夏筱筱面前,她不由退后一步,北宫煜低垂着眸子凝视着她,低声笑着,语气中竟是虚假,“本王当然是信得过爱妃的,这不,今日爱妃的一番言语果真是让人想入非非,不信也难呐。” 夏筱筱面上顿时尴尬起来,先前的气焰弱了不少,垂下头,她低声解释道,“那话确实只是说给外人听的,太子殿下流连花丛中何必同臣妾这等女子计较几句不当的言语?殿下不觉有失身份了吗?” 吴统领在场,她总得为自己找说辞,北宫煜风流在外,她都不怕毁了自己名声,北宫煜还计较不成? 他也不否认,轻声应道:“嗯,是有失身份了。” 略一沉吟,看向夏筱筱的目光蒙上一层暧昧,噙着笑靠近她,在夏筱筱尚未来得及退后前抬起她的下颚,调笑道:“不过,既然爱妃都如此说了,不如,今夜就由爱妃前来……‘侍寝’,可好?” 一点也不好! 眼看着那双桃花眼在夜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即使知道只是玩笑,夏筱筱心中还是不免紧张了起来,镇定后,又是一如既往平淡无波的模样。收回目光,北宫煜那双眼睛是她看不得的。 身躯朝后一挪,从北宫煜的掌心脱出,连瞬间闪过的尴尬神色也敛去了。 “今日是臣妾逾越了。”夏筱筱两手垂于身侧,同北宫煜拉开距离,纵然面不改色,闪躲着的眼神中却难掩一丝慌张,“臣妾告退。” 北宫煜倒是有些诧异她的反应,看着夏筱筱从容的从他身侧离去,几缕青丝拂过衣袖,袖中骨节分明的手指微不可察的颤了颤,直到鼻尖淡淡的筱竹香渐渐消失。 夏筱筱从一排排的月季旁匆忙行过,裙角不经意拌倒脚边的花盆,发出一声清响,撒了一地的泥土。 她连忙回过头,发现北宫煜依旧含着笑看着她,嘲讽不减。 脸上又是一红,转身加快了步伐,连裙角沾上的泥土也忘了去管。早知自己就不这么自讨没趣的了,到头来该憋的还是自己憋着! 再看时,夏筱筱仓皇而逃的背影与夜色融为一体,先前还有几分魅惑的双眸此时一片冰凉的望着夏筱筱逃也似的离开。 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无声无息。 无席上前一步走到北宫煜身后,望着走得匆忙的夏筱筱,又看了眼沉吟中的北宫煜,不确定道:“娘娘这是对殿下……避之犹不急?” 话音刚落,北宫煜的目光徒然扫向他,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冷意,无席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心中暗悔,连忙道:“属下多嘴!” “明日去天牢看看那人招出什么没,就是把心挖出来,也给本王查出个究竟。” 北宫煜面上平静无波,那侍卫着实不是他搞出的猫腻,他不过是用来试探夏筱筱对他是否真如她所说的那般忠心。结果倒是很令他满意的,纵然她貌似误会了什么,也就随她去了,养她了这么久,总不至于养了个白眼狼出来。 北宫煜打开折扇悠哉悠哉的扇着,望着灯火通明的御书房,似随口问问:“过几日可是到了皇后前去祈福的日子?” “正是。”无席点头回道。 北宫煜不语,走到一排月季旁,又似不经意间停在先前被夏筱筱绊倒还未扶起的花盆边。 一排排整齐的月季,唯有这株倒地,尤为突兀。花瓣散落一地,混着肮脏的泥土。 夏筱筱匆匆忙忙回到暮锦阁,人未到,就看见里面的灯亮着,以为是清月,哪知刚一踏进,见到此时正坐在屋内喝着她泡的茶的人,不由楞在了门口,竟是不敢再进去,眼里的懒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么晚了,王爷在本宫屋里做什么!”夏筱筱一脸戒备的盯着坐在八仙桌旁的北宫冀,语气不乏冷意。 她站在门口,因推开木檀雕花门的手还未收回,所以手还搭在门框上,此时屋里可没有清月的身影。 屋内淡淡的烛光微微闪动,夏筱筱站着的身姿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随着风儿似也在闪动着。 这里可是暮锦阁,辰霄宫!走错屋子也不可能错那么远吧! “太子妃才是,这么晚了不进屋子站在外面做甚?”北宫冀拿起夏筱筱新换上的茶具,又斟了一杯,朝门口的方向举起递给她,笑道,“太子妃的这茶倒是还不错。” “再怎么好,也比不上五王爷府上的,五王爷半夜三更来暮锦阁不会是只为了喝杯陈茶吧。”夏筱筱没动,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一身紫衣,面容俊逸,却不及北宫煜生得那般耐看。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善茬,这里是北宫煜的地盘,他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她的寝宫!他也不怕她立马叫人来抓了他! 061 挑明(5) 当然,夏筱筱更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三更半夜突然出现在她房中的北宫冀是来采花的,他府里的美妾可比她强多了。但饶是如此她还是不敢有丝毫松懈,免得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 “太子妃如此紧张干什么?莫不是真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本王知道?”他放下了杯子,盯着夏筱筱脸上的每一丝表情,丝毫不为自己半夜出现在女子闺房的行为感到不耻。 “王爷若是有话不妨直说,若无他事,还请出去。”夏筱筱云袖一挥,身子侧开,在大门处让出条路,直接下了逐客令,也不看北宫冀,声音冷冷的,倒是有几分威严。 北宫冀也不恼,漫不经心整理着自己的衣袖,“都说太子妃失宠,为人贤淑生在宫中胆小怕事,被贱妾打一巴掌怕也不敢出声,这会儿倒在本王面前摆起太子妃的架子来了?” 忍,那是她觉得没必要同那帮女人计较,她们得寸进尺也就由着他们去了,北宫冀不同,况且现在夜深,待会儿被人看见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见夏筱筱不搭话,北宫冀抬起头来,目光阴沉,“不过倘若父皇知道今日之事太子妃言语不实,就不知道太子妃是否还有这样的气势了。” “王爷此话何意?”袖中的手紧了紧,别过脸看向暮锦阁外的景象,听不出波澜,夏筱筱心下却有些紧张起来。 北宫冀笑了笑,对夏筱筱的话不置可否,起身来到夏筱筱身旁,同她一样将目光放向外面,“太子妃你我心知肚明,何须再加掩饰?” “王爷指什么本宫一个字也未听明白,若王爷再出口污蔑,休怪本宫不客气!”夏筱筱两眼扫了他一眼,却想,难不成北宫冀知道那夜的刺客是北宫煜?可又觉得不对,既然知道了那他还来找她做什么?只有一个可能,他在套她的话! 果然见到北宫冀的脸色黑了下来,俨然没了先前的气度,看向夏筱筱的眼里一片阴鹜,“夏筱筱,你别忘了,你能坐上这个太子妃的位置可全靠了母后,如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她管你是哪条船上的人!翻了船都不关她的事! “王爷别太得寸进尺!本宫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就什么都不知道!王爷这么晚出现在本宫的寝宫,难不成还非得本宫将父皇母后给惊扰出来吗!”夏筱筱也不示弱,直直看着他,声音也大了起来,像是故意要将人引来的架势。 “你!哼!”见已有人朝这边赶来,他也不敢多呆,一拂袖就掠上了屋檐,转眼消失在夏筱筱眼前。 今夜他确实是来套话的,之所以知道夏筱筱说了谎,全是因为刺客出现那天他见到有官兵朝辰霄宫赶来,他也跟了过来,在吴统领带人从衾寒殿走后他却没走,结果没过多久他就见到夏筱筱走了出来,之后也再没回衾寒殿。本来也觉得没什么,没想到今日皇上一问话,夏筱筱回答的明显与实际不同,什么侍寝!依他看,分明是在包庇!这件事,就算不是北宫煜做的,但与北宫煜绝对脱不了关系,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夏筱筱这个女人竟然这般不知好歹! 宫灯照亮了整个辰霄宫,夏筱筱的这处暮锦阁算是比较暗的了。 夏筱筱进了屋子坐下,望着北宫冀离去的方向沉思下来,看来依她所想北宫冀只是来套话的,他怀疑,却没有证据,若贸然揭穿她,对他没有好处。 这下她更恨北宫煜了,好端端的去搞什么刺杀,这下可好,把她也脱下水了!欺君之罪呢!这又要砍几个脑袋啊! “娘娘出什么事了?”清月听到声响就赶了出来,却看到夏筱筱正忘着门外发呆。 “没什么,你去继续睡吧。”夏筱筱敷衍了一句。 清月见着屋外门没关,连忙上前将门关上,回头又看见搁在桌上的两个装满茶的杯子,问道,“娘娘,刚才谁来过了?” 夏筱筱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两个杯子,也没管,起身朝床榻上爬去,她今天太累了。 “刚才无聊一个人办家家呢。”说完脑中一片空白,沉沉睡去了。 062 挑明(6) 皇后姿态优雅的躺在紫檀香木的美人榻上半寐着,桂嬷嬷垂首在一旁,一边朝皇后的嘴中递去拨了皮的紫提。 由附属之国进贡来的水果与本国不同。岳华是个大国,天气比起他国要干旱一些,百姓主要以种植水稻大豆为生,市面上卖的水果皆是由商人从别的地方运到京城,运费不便宜,自然也卖得贵些,平常老百姓也只有每月末水果降价时才能买点尝尝鲜。说是鲜,月末的水果也不过是些剩下的,好的自然也只有商人或官家才每日吃上新鲜的了。 皇后一口咬下晶莹剔透的提子,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放入嘴中,原本的暑意也淡去了不少。瞥了端坐在一旁的人影,“太子这几日来月霞宫倒是走得勤。” 北宫煜笑了笑并未接话,转而道:“那侍卫在牢中自尽了,不知此事母后可听说了?” “那又如何?既是死也不肯透漏半句,早死晚死又有何分别?” “母后似是一点也不关心?”北宫煜扬眉道。 皇后听了这话不由笑了起来,由着桂嬷嬷扶起身子坐在榻上,笑末,看向坐了许久的北宫煜,眉宇间敛了同夏筱筱玩笑时的和蔼,眼底尽是嘲讽,“太子这般询问又是何意?本宫对皇上的一片痴心太子可是最清楚不过,只是皇上心中只有夏贵妃一人,此时怎么倒成了像是本宫薄情寡意不理大事?” “母后清楚就好。”北宫煜接话,眼中的不悦比皇后眼中的还要浓上几分。 皇后一愣,转而语气不由温柔了下来,仿佛面前这个男子就如她亲生的一般,“怎么,煜儿还在怪母后当初下令让你娶了筱筱?” 北宫煜避而不答,道:“母后几时前去祈福?” 目光一寒,皇后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模样,从一旁的盘子中取出一颗提子,细细的拨着,却不再看着北宫煜,“太子是希望早日见不到本宫?还是希望同往年一般本宫带着筱筱一同消失在你的面前?” 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询问今日天气不错。 “母后言重了,眼不见为净而已。”他索性也垂下了眼眸,先前桂嬷嬷为他倒上的茶被放在一旁,未啄一口。 “你!”皇后瞪眼,没想到北宫煜竟说的这么直接,“太子放心,此次本宫只打算有两个侍女陪伴足矣,反而是太子身边心腹极少,还是让太子妃留下来照顾你吧。” 语末,还不忘添上一句:“辰霄宫内,也是时候该添个子嗣了。” 北宫煜讥笑出声,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抬头直视着她,“母后就这般希望太子妃能巴结上本王?” “夫妻之间,何来巴结二字?” “有名无实,怎能说是夫妻?” 皇后皱了柳眉,语气多了几分威严,“那是太子你的问题,本宫一向不喜欢逼人,既然太子不愿意宠幸筱筱,本宫不也放纵了太子这么多年吗,今日太子提起,倒不如早日把这夫妻之实给坐实了,也省得本宫和你父皇操心。” 一瞬,屋内无人接话,所有人都知道,太子与太子妃有名无实。 两人四目相对,亦无人敢上前插话,虽说两人间并无血缘关系,但也是母子,说话谈吐间,这个太子殿下一直都如此无礼,宫内的人,也大多习惯了。 北宫煜的指尖放在杯缘,一道道的在上面游走,“母后如此费尽心思,葫芦里卖的药儿臣实在猜之不透,至于子嗣问题,倘若母后少插手辰霄宫的事,儿臣定会让母后早日能抱上孙子。” 心照不宣,北宫煜的一番话说得如此明了,让她少插手辰霄宫的事,少插手……他的事! 063 自天定(1) 刺客的事过去了几日,夏筱筱也魂不守舍的过了几日。午时艳阳,自个儿搬了张美人榻搁在屋外的木槿树旁小憩,小猫儿揉成一白团趴在她脚边,睡得比她还安稳。七月间木槿花开得正盛,花朵顺着枝丫延向四方,形成一把巨型的大伞遮住烈日,偶尔的风拂过,飘下几许木槿花瓣落到夏筱筱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 北宫煜随手一挥,接住了一瓣即将落到夏筱筱眼皮上的花瓣,又看了眼这一上一下睡得旁若无人的主仆,夏筱筱的懒真的是他从未见过的。 睡得安详的那张小脸上落下树缝间的光斑,此时全被他的身影挡了个严实,手收回,花瓣又重新落了下去,正好落在她随着呼吸正一起一伏的胸脯上。 清月不过进屋端个茶的时间,出来时就见到太子殿下负手站在院子里,面前躺着的正是她那不知好歹的好主子。 清月连忙上前放下茶,偷偷瞥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北宫煜,跑到榻前唤醒夏筱筱,“娘娘,快起了,太子殿下来了。” 夏筱筱一直没有睡沉,不过是近几日晚上没有睡好,白天补补,此时清月一这么叫唤也就醒了几分,闭着眼道:“别吵,北宫煜没事来我这儿做什么。”说完她朝里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清月果然见到北宫煜的脸色沉了下来,暗叫不好,俯到夏筱筱耳边哀道:“娘娘,快起吧,殿下真的来了!就在你身后呢!” 眼前模糊的是一片绿的她的木槿树,睫毛抖了几下,看了眼清月便又合上了眼睛,确实没有北宫煜的身影,“再胡说小心我让人将你拖出去打板子了。” “看来爱妃这里好像不怎么欢迎本王,要不要也叫人把本王拖出去?”夏筱筱说的一番话声音不大不小,不料正好落在北宫煜耳里,夏筱筱一梦惊醒,回头看见北宫煜此时正黑着一张脸盯着她,千万个瞌睡虫也被吓没了,轱辘一声从榻上滚下来跪到北宫煜面前,“臣妾不知殿下到来,殿下恕罪!” 清月哭丧着脸在心中为夏筱筱默哀了千万遍退出了院子,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夏筱筱一个人的声音回荡着。 夏筱筱颤抖的跪着,额头俯在地上看不到北宫煜此时的表情。懊悔啊懊悔,自己怎么总犯这种没脑子的事呢,该死的清月,人来了不知道说清楚点吗!该死的北宫煜,没事突然来她的暮锦阁做什么! 北宫煜上前一步,用脚尖踢了踢她的小臂,睥睨着她,衣摆扫在她脸上,有些痒痒的,这时只听北宫煜轻声道:“爱妃的这脾性可是这些年让母后给宠出来的?” “臣妾不敢!” 夏筱筱的身子颤得厉害,北宫煜不会是专程来找茬的吧。 “哼。” 这时北宫煜从喉间发出一声冷哼,绕过夏筱筱坐到了那张夏筱筱刚睡过的榻上,“起来吧。” 夏筱筱轻舒了口气,埋头来到北宫煜身侧,又有几片花瓣落在他肩头,挥手拂去后,一手支着头仰看着她问道:“明日皇后启程前往永安寺,爱妃随本王前去可好?” 夏筱筱脑袋有些懵,前两天老狐狸才告诉她今年她不用一起去往永安寺,她还为此小高兴了一瞬,这会儿北宫煜是几个意思? “怎么?不愿意?” 北宫煜倚在那,眉眼带笑,等着她的回答。 榻边还落下不少的花瓣,他的发就沿着榻边与花瓣些绞在了一起,那双让人琢磨不透的墨眸正动也不动的盯着她。 北宫煜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瞬还生气得厉害的样子,这会儿是又说又笑。永安寺,她是不想去的。可北宫煜的样子分明是让她必须去。 “臣妾……”夏筱筱犹豫着,却不知道改怎么回答。 “嗯?”他沉声催促了起来。 “臣妾待会儿就让清月收拾东西。”她叹了口气,北宫煜想做什么她不知道,可是她知道此时若不顺着他,倒霉的又会是自己了。 “这才像话。”北宫煜满意的笑道,起身来到夏筱筱身前,嘴角带着难得温柔的笑意,抬手轻抚上她的面颊,夏筱筱对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很不习惯,忍着想逃的冲动,只听他俯到耳边道:“小夏儿,有些时候还是要像只猫儿一样听话些的好。” 微热的气息吐到耳根后,热热麻麻的,再回过神时北宫煜已经松开她走出了暮锦阁。 猫儿还趴在地上,两只绿眼睛直巴巴的望着她,想来是被吵醒了。 北宫煜的话她大致听了个七八分明白,入宫三年,她能不受宠而安然无恙,无非就是有了老狐狸这个靠山,可和北宫煜最不对头的也是老狐狸,如今,北宫煜借着刺客一事,老狐狸表面没什么,但心里定是也不信任她了。北宫煜这样一来无非就是堵了她的所有退路。 可北宫煜不知道的是,对于皇后心里打的算盘她是真的一点也不知情,就算没了靠山,她也不是无路可去,至少,她还可以出宫。 064 自天定(2) 夜静,星月无光。空中隐约只见北方七宿绕云天际。 世人皆沉睡于梦幻中。 鼻尖弥漫着熟悉的云清香。 耳边一阵隆隆,有风声,有云声,有雷声,有雨声,有脚步声,有吆喝声,有捣鼓声,有唢呐声,有鞭炮声…… 有老人说话的声音,“你可想好了?” 有妇人叹息的声音,“是天皆命……” 有孩子吵闹的声音,“天黑了,姐姐我怕……” 有女人欣慰的声音,“不要走上和我一样的路……” 有男人沙哑的声音,“是她的,我总会找回来……” 一道道或人或物发出的声音响彻在耳膜,痛苦,绝望,无奈,悲切,欢喜,愤怒,快乐,哀伤,憎恶,恐惧…… 种种,千万道呐喊中,最后一道夹杂着不知是痛苦还是绝望的怒吼如雷鸣般猛的击入脑海: “泽铱!!!” 正处于睡梦中的夏筱筱身子猛然一颤,睁开的双眼望着头顶还在晃荡不已的纱帷,向来慵懒的眼中已全无睡意,只剩惊恐。 额头渗出的冷汗已将清月白天才换的枕头浸湿。 清月一直守在屋外,听到声响一推开门就看到夏筱筱脸色苍白的模样,连忙上去将她扶起,“娘娘今夜可是又做什么噩梦了?” 夏筱筱扶额擦了把冷汗,由她扶着来到桌旁坐下,揉了揉鼻梁,脸色还是苍白得难看,“清月,给我倒杯茶。” “是。” 清月将茶递到她嘴边,一边喂她喝一边在她背上轻抚着,见她舒了口气才问,“娘娘可好些了?” “嗯。”夏筱筱点头,脸色恢复了一些红润,头有些阵阵的疼。 她抬眼,目光盯着桌上燃着的熏香,袅袅云烟从博山形青铜香炉中升起,在面前形成一道薄纱,虚无缥缈,飘忽不定,犹如个梦境。 “清月,你用的是什么香?”夏筱筱问道。 “听了娘娘的吩咐,这次换的是沉水香。”清月也看了一眼香炉,道。 夏筱筱歇了会儿,又重新回到床榻上,掀开被子窝了进去,望着头顶道:“待会儿再去换一种吧。” 清月看她已像没事,便也没再多问,拿了香出去,没多久又换了一种进来点燃,吹熄了灯这才又关门出去继续守着。 灭了灯,夏筱筱却再也睡不着了。 今夜的夜色不怎么美好,那么大的一片天空,她躺在屋里向外看去,却一点月色都见不到,乌压压的一片,压得人难受,能入眼的,净是这宫中琉璃灯的颜色。 她翻了个身,索性不去看窗外的景色,淡淡飘到鼻尖的是清月刚换好的伽南香。 换了这么多的香,却没有一个管用的。 三年,自进宫三年来,每年老狐狸去永安寺都是她伴随前去的,可每三年的这两三天她总会睡不好,为什么睡不好,她也不知道。 清月问她是否做了噩梦,可有时候,她连自己到底有没有做梦都不知道,只是会在夜间猛然惊醒,然后是一瞬的惊恐,过了,又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就连醒来都像是一场梦。 可是刚才,她也确实是做了个梦,好像是个噩梦。 梦的什么,她不记得了。 065 自天定(3) 人生中总会有几件错事,而夏筱筱在活着至死去的这短短几十年中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碰到了北宫煜。 今日,有人出宫。 时隔很久之后,她想,如若这天她同往常一样搬张贵妃椅躺在暮锦阁门口的木槿树下,清月站在一旁悠哉的为她扇着凉风,她怀中抱着雪团子般的包子沐浴在晨光下,从未踏得出宫门半步,或许,她的梦终究是会实现的。 可是她忘了,曾经有个人对她说过“命”这个字。 同往年一样,每到七月初,皇后都会去永安寺祈福。入宫二十年,每年都如此,一去便要呆上好几个月,从未变过。 据说,皇后的娘家是原本是一个大家族,后来不知为何只剩了她一人,由此一到七月鬼节来临前便会去永安寺开始吃斋,如今离鬼节还有大半个月,他们便准备前往永安寺了。 一同前行的人不多,只有夏筱筱和北宫煜,顺带加上一个北宫弄言。 老狐狸本是没让人随行,也不知道北宫煜是怎么和她说的,就允了他们,而北宫冀此番领了皇上的旨意要处理旱情一事却并未跟随,这倒让夏筱筱松了一口气。 之前皇后说了今年夏筱筱不用和她一起,所以他们三人不过是护送皇后到达永安寺,不用和皇后一样吃好几个月的素食,念好几个月的佛经。抵达后便可返宫。前两年都是夏筱筱和皇后两人一起呆在寺庙里的,一呆就是好几个月,每每回来,夏筱筱本就瘦弱的身子都会少上那么几块肉。 而老狐狸允了的部分原因大概是这么说的:“筱筱去也好,为本宫解解闷也不错,路上也省的无聊了。” 或许这还得感谢一下北宫煜。 说是为老狐狸解闷,实则却是和北宫煜同乘一辆马车。 夏筱筱在一旁坐得端正,刻意将目光移向马车外观赏风景。 昨夜没睡好,今早就一直在犯困,本还说可以借赶路时补补,可北宫煜坐一旁,她是怎么也不好打瞌睡了。 类似这种出行并不是很隆重,加上各自身边带上的丫鬟侍卫总共不过十来人。 其实老狐狸是算好时间了的,永安寺离京城不远,却也不在京城内,一去,以他们的速度不过七日,当他们抵达永安寺时离鬼节差不多也还有十来天的时间。 这次出宫的时间是地地道道的够长了,可一想到几乎每日都同北宫煜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就头疼。就如此时,她挺直了腰杆坐得拘谨,而北宫煜膝间放着一本史册,他正一手支着侧额,一手慢条斯理的翻着有些泛黄的书页。 马车行得平稳,他坐得也平稳。只是从窗外偶尔灌进的凉风带起他鬓间垂下的几缕碎发拂到书页上,似乎对他看书也没什么影响,只是在翻页时不动声色的将它拨开,幽幽清香在马车内窜来窜去,然后涌进夏筱筱鼻尖直冲大脑。 猛然一个激灵,又将脸别了过去,拿后脑勺对着他。依旧坐得端正,拘谨。 他不说话,她也闭口。马车上除了风声,呼吸声,还有北宫煜指尖轻轻翻动纸张的声音再无其他。 马车外北宫弄言正骑在一匹棕马上,偶尔跨在马背上弯腰从地上连根拔起几根草,然后将草绑在剑尖放到马儿的面前,让它看得着吃不着。他看着马儿伸长了脖子想将绿草咬住的模样就一阵狂笑,引得老狐狸警告了他好几次安静一些。 原本夏筱筱对他的印像就好不到哪去,初时还以为是个文雅有礼的人,然而几番看来,竟是个顽童,果然同北宫煜一样是个不招人喜的人。 “嫂嫂可是因为本王长得好看,所以才一直盯着本王的脸看舍不得移开视线?” 不知何时弄言的那张确实不难看的脸停在夏筱筱面前,笑开时露出两颗小虎牙,哪有之前在她面前的温文如玉? “十三王爷请注意言辞。”夏筱筱白了他一眼,而且还是个自恋狂。 他笑着坐回马背上,回头瞄了一眼北宫煜,不加思索就说了出口,“看起来十三王爷同殿下的感情确实甚好的吧?” “嗯。”北宫煜轻应了一声。 没想到他会答应,一瞬又不知该如何接话了。看了看他手里的书册子,又顺带奉承了两句,“殿下外出也如此忧国忧民,将来定是万民之福。” 哪知北宫煜放下手中史册,合上了书页,夏筱筱这才看清书册上的字迹,那竟是天阙国的史记,天阙国,夏筱筱看着书名想了会儿才想起,这个天阙国就是岳华之前的旧国,后来被现在的成彦帝篡位而灭国的国号。 北宫煜斜眼看着夏筱筱,似笑非笑,“太子妃从何得知将来万民受福?” 066 自天定(4) 夏筱筱顿时身后一阵寒意,明知他就是将来的储君,帝王之位必为他所有,此刻看着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那些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眨巴眨巴眼睛,明显是在对他说你这又何必明知故问。 此时无席的声音传了进来,“殿下,天色不早了,皇后娘娘下令在此歇住一夜。” 北宫煜朝外看了一眼天色,他们出宫门到现在不过才几个时辰,此时不过才申时。 “嗯。”他将书丢到坐上,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夏筱筱见他出去,便也跟着出去,刚见着北宫煜跃下马车,清月就走过来准备牵她下去,她摆摆手不让清月扶着,学着北宫煜的样子就从马车上跳下。 哪知在她看来北宫煜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她做起来竟是这么困难,就这么一跃,掀长的裙摆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落地时倒是歪歪斜斜的站稳了,裙角却被划破了。 夏筱筱连忙抬头看向前方的北宫煜,晃了晃裙角,把破掉的地方很好的遮住了,发现北宫煜根本没在意这边,暗松了口气,这才在清月那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下跟着进了客栈。 由于一行人都是便装出行,进了客栈,在别人看来也就是哪家京城中的富贵人家准备出远门而在这暂时歇脚的,除了在老狐狸和北宫煜身上多停留了一下目光,也就各做各的去了。 只是先前夏筱筱还未发现,待看清以后还是有些咂舌,客栈整体清新淡雅,以深色为主,既不俗气也不显得沉重,木檀纸窗由西朝东敞开,夏日间凉风拂进,能很好的起到避暑的作用,再加上窗前放了几盆木兰,更是赏心悦目。这些虽比不上宫中的装饰,但这在宫外,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暂住的地方,若是钱袋里的银票充足的话,养养小情人也是挺有风韵的。 不愧是皇后娘娘,出手向来都这么大方。 店小二从无席那领了银子,巴巴上前领着五人去了天字间,余下一行人便随意住了地间。桂嬷嬷行在老狐狸身侧走在前端,北宫煜正好同夏筱筱一道,倒是北宫弄言一人被晾在了最后。 客栈端庄,自然也是不小,总统三层,上楼间正打夏筱筱斜眼观测,耳边传来幽幽两句:“筱筱同煜儿即是夫妻,出门在外也不便过多讲究,共住一房也省了些琐事。” 言下之意就是夏筱筱得和北宫煜共处一室。 在楼梯间驻足,眼见着老狐狸三人朝左边的客房走去,微看了一眼北宫煜,此时他脸上看不出所谓,也就随着他入了房间。 同她所料,入房却也无话。她对老狐狸这安排倒谈不上不满,毕竟她还是喜欢他的,能相处自然是好,但两人独处,想着也不知道是为难了太子殿下还是为难了她。 譬如现在,只见北宫煜行在先前,他走到窗前便朝外看去,许也是感叹这民间的热闹风情。可她硬是呆在了门口,她随着北宫煜双脚也已踏入门槛,算是进了房,朝门外约莫一看,来来往往的住客小二,但凡上了楼的几乎都得从他们这房的门前一过,这就让她不知此时该如何是好了。 她走在后头,这门理应由她来关上,可这孤男寡女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其实,关上了吧,这两人间无话的尴尬许会更上一层,想想她心里头就有些不舒服。可若是不关了吧,这来来往往的人总也有意无意朝里面嗅上一眼,也叫得她好不尴尬。 “不进来愣着作甚?” 抬眼见着北宫煜已躺在床上随手翻起了店家搁在枕边的话本子,一眼没瞧她。 心中哀叹一声,罢了罢了,我不舒服总比他不舒服要来得好,转身就欲将门拉上,却见将下人打整好就匆匆赶来的无席。 无席望着筱筱欲关门的动作,连忙上前道:“娘娘,属下来看看太子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夏筱筱侧过身,正好让无席瞧见正躺得安稳的北宫煜,久久未有出声,无席了然,转而又问向夏筱筱,“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夏筱筱再次看了一眼北宫煜,犹豫了会儿小声道:“无其他事,就是待会儿上来的时候多拿点吃的上来。” 067 自天定(5) 无席吃惊的看着她,心想,哪有人一进客栈就要吃的啊? 他目光越过夏筱筱又朝里望了望,可里面的人好像并没有听到夏筱筱的要求,待得夏筱筱催他赶快下去,他摇了摇头方才退了下去,顺手还十分贴心的为她关上了门。 接下来她该如何?其实她口渴了,去倒杯茶?但这样不问候一声好像对这个太子殿下有些不尊重?要不问候一下?可该问些什么?不知不觉又看了他一眼,不,或说是看了一眼他身下的那张床,其实她想睡觉,可这说得好听的天字间除了布置得十分令人舒心外竟然只有那么一张床,此刻还就被北宫煜十分安逸的躺在上面。 欲开口,又止,到了桌边坐下,一手习惯性的支着下巴,看向窗外,另一只手搁在桌上,有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发出“得儿得儿”的声音,若说是今晚和北宫煜共寝,那可是一件多多要不得的事,事至此,北宫煜还是对她没兴趣的,可怎么说她也必须在北宫煜面前保持一下矜持才行。 思索间,并未发现有人已下了床蹋朝她走来。 指尖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上敲打着。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在此歇脚,她的心也就跟着飘了出去,眼下再过不久便是黄昏了,隐隐已经听到了窗外有人开始摆摊的声音。 “呀!”头上一痛,回过头一看,北宫煜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后,手里拿着先前看着的那本书册子。 “出去一趟。”北宫煜也不看她,扔了册子,转身走了出去。 夏筱筱眼顿时亮了,巴巴就跟着出去了。 让清月告诉了皇后一声,他们两人便来到了集市上,灯红酒绿。 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各样买东西的小铺子,灯火由着门前几盏福灯笼照到街路上,为路人提供了很好的光线。虽不繁华,但看上去也是热闹极了。 无声无息的跟在北宫煜身后,夏筱筱先前虽是想着出来的,却未来得及思索是跟着北宫煜出来,若是这样,还不如就呆在客栈里睡大觉的好些。 “没想到殿下也会在黄昏之时来街市,不会觉得无趣吗?”夏筱筱见北宫煜一出了客栈就沿着大路走,明明有那么多好玩的好吃的,他却一刻也不顿步。 “得民心,必先知民心。”北宫煜没回答她,良久,就在夏筱筱又准备重新开启一个话题时才听到一个声音若有若无的传入耳中。仿佛是待回过神来才听见了这么一句话而答的。 “殿下将来定是一位受万民爱戴的明君。”夏筱筱笑了笑,她从来都知道北宫煜是个有理想有报复的男人,至少知民心这一点就不知比宫中那个草包八王爷好上多少倍了。然而这样一句话,不知为何却是犹如一块巨石狠狠压在她的心口,说出口的话,也变了几分味道。 是了,北宫煜还是个有野心的男人,十足的野心。 “这是太子妃今日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了。”北宫煜站在离她不远处,微微侧过头,半晕黄的烛光夹杂着微茫的月色照去,将半边魅惑的脸隐在了黑暗之中看不清表情。 夏筱筱这才发现不少年轻二八的女子都朝他看去,还微红了俏脸。 “太子妃这是比本王还心急?”语气中透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北宫煜脚下的停顿不过一瞬,又开始往前走着,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被那么多少女盯着脸看。 她知道他指她比他还急着做皇后,也懒得向他解释,侧过脸不再看他,微微打量着这繁华的街市。 前方不远处,疑似一家两口的两人正卖着糖人,中年男子端了根小板凳坐在木扎后头埋头细心捏着,糖泥到了他手中犹如活了般,小会儿功夫变成了一只猴儿,面上还涂了花纹,看上去很生有趣。妇人就站在他身旁,一边把丈夫捏好的糖人用木棒插好放到木扎中,一边见着过路的行人就吆喝几声。 其实,一生就像他们这样弄个小生意做着,两口子幸幸福福的过完一辈子也挺好。 夏筱筱转头看了眼北宫煜,可惜她爱的人给不了这些,她爱的这个人啊,连最基本的情都给不了她呢。 “老板,给我一只糖人吧。”不顾北宫煜嫌弃的目光跑到了铺子前,顺手选了个猪样的糖人。 “姑娘,这模样的糖人是小孩子最喜欢的,女儿家家,还是选个可爱些的吧。”老妇人盯着她手中的那只猪笑了笑,又拿起一只捏成兔子的糖人递到她手中。 “不用了,我就喜欢这个。”猪多可爱呀,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活得比谁都潇洒!若非是养来被人杀了当盘中餐,她宁可去当一头猪。 老妇人又将兔子放了回去,继续做她的生意,那副无奈模样倒像是不能理解夏筱筱了一般。 一面吃着一面又朝原先的路走去寻找北宫煜,可眼下天黑了,人多了,路长了,吆喝声也响得透彻了,大街小巷明明暗暗,视线所及处哪还有北宫煜的影子? 068 自天定(6) 找不到,那索性就不找了呗。 夏筱筱刚才本来就是故意和他走散的,可当他真的消失在人群中的时候,她还是觉得自己想呆在他身旁,哪怕,不言一语也好,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都是种满足。 果然一遇到北宫煜她整个人都变得纠结起来了。 她回首看着来时的路隐隐有些后悔了。 糖人握在手中,现在看着,才觉得猪是个又傻又笨的家伙。 先前是想出来逛逛的,可现在不想逛了,她能去哪呢? 北宫煜出来肯定是有事要做的,带着她不过是为了躲避皇后的借口。 面前正好摆着一小摊子,用油纸做成的小灯笼一个个摆在上面,这也是小时候她爱玩的东西。 自进宫后也不知道多久没碰这些小玩意了。 “姑娘,要不要买两个?夜路长着呢,这灯笼不仅可以照明,还可以当装饰呢。”小贩笑眯眯的说着。 她侧首看着,扫过眼角的是一抹幽白。淡淡的兰花香着魔般钻入脑海,有些熟悉。 黄昏入夜后的街道,清幽朦胧的月光,喧闹繁华的人海,明明那么多人,明明那么多可能,她偏生,就回首看了那么一眼。 那人,就走在不远处,背对着她,一身白衣在夜色中混合为点缀,万物为他绽放,熟悉感油然而生,熟悉到他们的第一次相见,那日阳光正好,他策马傲首,举手投足间是真正的王者风范。 “北宫煜!” 夏筱筱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拉住他的衣袖!却不知这时正好被路人撞了一下,险些是扑去把人抱住,声音透着欣喜。 入手是上好的衣料,丝滑如雪,白净如雪,就连温度也像冬雪般冰凉。 男子愕然的转过身看着她。 夏筱筱也愕然了,定定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准确的说应该是这张面具。刚升起的失落感又被一阵欣喜掩盖了。 面具是银白色的,从鼻梢往上遮住了半边脸,上面还镶了颗绿色宝石,更加清晰的纹路展现在眼前,似花非花,似物非物,华而不丽,雍而不俗,再深入,是那双平静无波的黑眸,平静到——似无生气。 乖乖,这不就是那日在凤缘碰见的银面大侠吗? 此时男子的目光正放在他被抓着的手腕边。 顺着他的目光往下,夏筱筱惊讶的发现此刻自己的手还死死的拉着人家那一尘不染的衣袖呢! 对啊,她怎么给忘了,北宫煜出来时是穿的玄衣,眼前的这个人,分明是一身白衣。 “姑娘?”落止抬眼,眼中几分疏离和疑惑,虽被面具挡住了半张脸,但夏筱筱约莫可以看出他的眉是皱着的。 “抱歉抱歉,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夏筱筱忙不迭的松手,有几分窘迫,轻手为他拍了拍被她捏皱的袖角。 这样的人,撇开毁了容不说,活脱脱的仙子下凡,让人觉得碰一下都是对他的亵渎。 他有这样的气场。 落止收回手,也不与她计较,轻弹云袖,将本身不存在的灰尘给清除,这才转身继续往前走去,不知道是懒得和她计较还是本身就很少说话。 这男子,好不容易再次遇上,夏筱筱怎么可能就让他怎么走掉! “哎哎!等等,等等!” 话出口又觉有些失礼,追过去却并未再碰到他。 “姑娘还有事?”这次他连头都没有回,声音却出人意料的好听,温温雅雅,也怪不得夏筱筱在第一次见到他事把他当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吗?”夏筱筱眼巴巴的冲到他面前指着自己的脸问。 “恕在下对姑娘并无半点映像。”哪知他脱口就回答了想也没想,刻意间与夏筱筱拉开了些距离。 “你再想想?就在京城!那家叫凤缘的首饰铺!”她还不肯罢休,假装没看出男子对她的疏离又靠近了一步。 “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落止有些不耐烦,绕过她的身侧继续走。 夏筱筱追上去,随着他不快不慢的步伐,“没有没有,我不会认错的,当时你在那打了好几个流氓,还有个小姑娘冲上去要救你呢!我看得清楚。” 他停了下来,冷眼望着前方,也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那又如何?莫不是姑娘是来替那几人寻仇的?” “我同他们素不相识自然不会是来寻仇的,再然,公子你身手那么好,我打不过你。”她扬起小脸,笑嘻嘻的,说得诚然。 069 自天定(7) 落止淡淡扫了她一眼,不怎么出色的小脸却有一双灵动的眼睛,里面有点灵气,有点调皮,有点大胆,有点骄傲,甚至还有点狐狸般的狡黠,还有——月下带着银月面具的男子带有冷意的脸渐沉,她什么都有,却独独没有女子家该有的矜持。 他向来不喜欢缠人的女子。 见男子不说话,夏筱筱更是高兴了,想着男子对她的戒备应是淡了些,本想说着“你一个人?”之类的话来套套近乎,转念又想到看这人的样子确是江湖中人的样子,束发,白衣,长剑,再加上那日确实又见过他的身手,心中更是确定了他们这是传说中所谓的江湖相逢,又生生改了个说法:“这位公子,之前在下见过你出手不凡,想必一定师出名门吧?” 说这么多,夏筱筱想的就是拜他为师。 落止听她突然转变的语调楞了瞬,再次选择了无视她。 “喂,你看什么呢?”随着银面男的目光看去却是没什么特别的,依旧是行行嚷嚷的人群。 “没什么。”他步伐犹豫了会儿突然朝一旁的小巷走去。 低头,夏筱筱还跟在一旁,已经把目光重新放回了他的身上。那双脸上露出的狡黠更甚,“不知公子可曾有意收徒弟?” 问得够直接。 “不收。” 呃,回答得也够直接。 夏筱筱被噎住了,半天才憋出句:“那,做个朋友也行。” 总之就是要结交他的意思,夏筱筱从来不否认自己的厚脸皮。 嗤笑。落止突然停住,夏筱筱也跟着突然停住。 像是突然听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似的,男子突然笑了起来,不是那种大笑,只是嘴角微微向上弯起,能让人察觉到他在笑。 巷子不大不小,却刚好把外面的声音隔绝,只留下刚才他的笑声,“在下与姑娘不过一面之缘,为何要同姑娘结交?” 落止看着夏筱筱,唇边挂着笑,索性双手环胸身子一斜倚在了墙边,一副好整以暇悠哉淡定的样子,这会儿倒不急着赶路了。夏筱筱觉得他此时这个形态有些熟悉。 “怎能说是只有一面之缘呢?”夏筱筱驳道,落止正要看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哪知她竖起两个手指头比划,“分明是两面之缘。” “所以?” 他微微歪着脑袋,背着光,比夏筱筱高大许多的黑影投在她身上,更是显得她有些娇小。 纵然巷子里无光,夏筱筱看不清他的神情,虽然被面具挡住了他的脸,但夏筱筱突然觉得说不定他是因为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才戴面具的?那么好看的眸子,那么迷人的嘴唇,面具下的那张脸肯定也是丑不到哪里去。 “我……”夏筱筱正欲开口,忽远忽近却听到好像有人在寻人,凝神一听竟是无席的声音。 无席找她莫不是北宫煜出什么事了? 不敢让他知道,连忙从巷子里走出来叫住无席,“大街上的嚷嚷什么呢?” “主子,殿下说临时有事让主子先回去,哪知奴才来寻人时主子不知上哪去了这才大声叫唤。”无席低声说。 夏筱筱很明智的没有问北宫煜去哪做什么去了,倒是难得他还记得她被抛下了。再一回头时,那个白衣男子不见了。 心中又是一阵失落。 今天她被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抛下了。 她想,有些缘分不是想抓就能抓得住的,如那个男子所说,他们两也不过是见过两面,会分别,不过是无缘。同北宫煜,缘分这个词用在他们身上不太合适,有缘,终是落花有情水无意,无缘,他们却成了夫妻。她这个人本不信造化一说,如今她却只能将之归为造化弄人。 070 自天定(8) 那夜,北宫煜一夜未归。 老狐狸第二日什么也没问,也不知道是不知道北宫煜消失了一夜还是知道了而故意不提。 在那第二日她们就出了京城,接下来的日子夏筱筱没有再遇到白衣男子,不免有些闷闷不乐,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又这么溜了,也不知道他是继续呆在京城还是已经出京了,天下这么大,这么个人找也不好找啊。 永安寺确实不远,以他们边行边歇的速度第五日便到了。虽说寺院修建需讲究个风水适宜远离争嚣,但毕竟是皇家御用的寺院,倒不可能太远。 七月,正好是寺庙香火最旺的一段日子,再加上永安寺是全京城出了名的灵验,连皇帝老子都常到此上香,更不用说小老百姓了。 永安寺在一座山上面,长梯入云,据说是当年修了七七四十九阶,每一阶皆是鬼斧神工之作,各有特色毫无重复。每一阶踩上去如踏云霄,隔绝尘世。寺院更是磅礴大气,一砾一瓦,一柱一梁,一门一窗,一草一木,纵然历经多年仍是不粘一灰一尘,格局有序,精雕细琢的程度如今没人能赶上。 当然,对此夏筱筱向来是嗤之以鼻的,虽然她不否定在这座山上永安寺确实巍峨磅礴晃似非凡间之物,但不免会有夸张程度,这几千阶的梯子若真有传说中那么独一无二,早被人挖了去做收藏,哪还能这样完好。更何况,这寺庙竟然这么厉害却不该连个记载都没有,倒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抵达时,夏筱筱除了爬山快累个半死外别人早到了山顶,这种程度的对于北宫煜和北宫弄言等人来说轻而易举,一口气上去呼吸都平稳得像在睡觉。 “嫂嫂,要不本王背你上去?”北宫弄言站在离她十多台阶梯的位置转过身来朝她挤眉弄眼,明摆着的得瑟。 夏筱筱不理他,让他一人瞎得瑟去,等她哪天成了武林高手,第一个就得瑟给他看! 好不容易登上山后夏筱筱更是觉得人不少,求富贵,求平安,求高中,求姻缘,求什么样的都有,啥时候她也来求个姻缘什么的。 如形容的一样,眼前的建筑更如鬼斧神工,却不是像皇宫一样的金碧辉煌,是一种静的艺术。夏筱筱想不出当年是谁让建的一座寺庙,更想不出是谁能建出这样一座艺术品。 见北宫煜一行人的到来,扫地的小和尚收了扫帚一声“阿弥陀佛”就跑进去通报方丈。 老狐狸自上山后便一句话也没说,眼里全是虔诚,就连那么长的阶梯也楞是自己走上来的,这个皇后,身娇肉贵,上来后那张布了点皱纹的美容泛了红晕,气息也有点喘,下人拿上水递给她她也不肯喝。 净法大师左手持着锡杖,右手握着一串菩提佛珠走了出来,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视线扫过众人,在夏筱筱身上顿了顿,最终停在了皇后身上。 “大师。”皇后手里握着一串佛珠放到胸前,微微向方丈行了个礼,态度刚好,谦而不失母仪之威。 北宫煜和夏筱筱等也微微行了一礼。 普天之下敢受皇后太子如此大礼的人,除了皇上,恐怕也只有他们面前这位净法大师了。 “阿弥陀佛,云施主今年可是同往年一样?”净法大师身子微前倾,也算是行了臣礼,却不叫皇后,而是直呼其姓。佛门重地,本就不被尘世礼节所约束,众生皆平等。 “是,麻烦方丈了。” “阿弥陀佛,枉念,带各位施主去歇息吧。”净法大师吩咐好一切,待众人离去后又回到了大堂佛前,望着面前高高在上的佛像,又喃喃出一句阿弥陀佛。 071 自天定(9) 佛是如来,金尊之相坐于莲花蓬莱台之中,两手定定立于胸前摆着结印的姿势,声声佛语从四面的庙堂传入大殿,佛像眉间红砂,眼眸半垂,唇间似笑似无,正如他所在高处,正好俯看天下苍生,睥睨天下苍生,唯独嘴角那抹笑,不知是否也在嘲笑天下人,还是在可怜天下人。 只可惜原本闹如街市的人群自北宫煜等人来了后,大殿也空旷了起来,唯有一人静静立于佛前,红衣袈裟,紫金九龙锡杖,沉香菩提念珠在掌心缓缓旋转,木鱼声在整个大殿随着手中的敲打有序的响起,回音萦绕,佛前香炉中点燃的香火如薄纱般给真正万人之上的佛珠附上了一层神秘感。 “去而复返,施主的问题,老衲无法解答。”净法大师手中的动作未停,继而喃喃念着听不懂的佛语。 北宫煜负手站在大殿门口,踱步行到大殿中央,微微仰着头看向殿中的佛像,香烟萦绕,连身在此处都觉得是种幻像。 “大师如此德高望重,连本王想问什么问题都还未说出口,竟就知道一定不能答了?”北宫煜目光移向净法大师,仿佛要从那从容不迫的背影中找出一丝破绽。 “阿弥陀佛。” “大师,这么多年来你还是没有变。”北宫煜用笃定的语气像在述说一个事实,脸上是一贯的自信。 净法大师一段佛经告落,放下手中木鱼搁置香火炉旁,又拿起佛珠在掌心转着,慢慢转过身来看向北宫煜,“北宫施主,别来无恙。” “无恙,自是甚好。”北宫煜笑了两声,来到净法大师身侧,态度倒像是在同一个多年不见的好友交谈。 这个净法大师他不能说不敬重,未当太子前,他曾被人陷害劫出宫外,惨遭谋杀,暗中被净法大师救下,当初的净法大师对他说是他命不绝于此,然而让他吃惊的却是方丈救下他离去时好心提醒他而不经意说漏的一句“人无罪,怀璧其罪。” 未立太子前,他北宫煜什么都不是,一个弃子,怎么会有人想到要杀他?除非,他还有价值。 人无罪,怀璧其罪。 自那以后,他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或许净法大师知道在哪。 奈何自那以后他没再见过这位大师,前段日子有了消息,他这才同行而来,没想到果然又是再见。 “既无恙,那施主便早些回去歇息吧,施主贵为太子,理应早日回到朝中整理国事才是。” “大师曾对父皇说过,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北宫煜无视了他的逐客令,自顾自的说着,“然而,父皇输给了他的劫。” 净法大师不语,却闭上了眼。 “本王要找的东西,想必大师一定知道是什么,大师也应该比本王清楚,二十年前的那场劫难不过是个开端,如今岳华国事安定不过是表面现象,私下各国间却早已暗渡陈仓,倘若六国纷争一起,江湖动乱,必定又是一场生灵涂炭,大师又何曾忍心无辜苍生为这天下作祭祀?”北宫煜看向高高在上的佛像挑了挑眉,一股王者之气弥漫在大殿,净法大师眉头一动,手中拨动佛珠的动作微微一滞。 那话,虽无心,却也是一场劫数。 北宫煜瞥了他一眼,心中明了,也不再多说,转身走出了大殿,然而行至门口,净法大师这次微微睁开了眼,“太子殿下,寻得,你命,不得,天命。” “多谢大师提点。”北宫煜顿了顿,这次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寻得,他命,不得,天命。 净法大师看着北宫煜离去的背影,一股股龙气缠绕其身。这天下,终是平不了多久了。 哎,罢了罢了,尘世本不该他多扰,如今,不过还了那人一个情。 072 云起(1) 是夜。 以前来到永安寺一呆就好几个月,在寺院里,无非就是吃在念佛,整天的伙食让人看了就像在喂兔子一样。夏筱筱本来就吃不惯素,巴不得整天大鱼大肉的伺候着她,这下吃了出来消化消化,刚到后院,就看到北宫煜正坐在院内一处石桌旁,又在埋首看书。 他的身后是一株几丈高的银杏,巨大的阴影投下,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树下坐着个人,真不知道那么暗的光线他是怎么把字看清楚的。 称他未发现,夏筱筱转身欲走,没想到还是被眼尖的他叫住,“本王不记得会吃人。” 夏筱筱无奈,只好走了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殿下,夜深了,这里光线不好,不妨臣妾去帮你拿盏灯出来吧。” 看,她多贴心! “无妨。”北宫煜抬眼瞥了她一眼,只怕去了就不会再来了。 “爱妃可知道夕儿喜欢什么?”他说了这一句又继续看他的书。 “什么喜欢什么?”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他或许又是想着要送夏萦夕东西了,可夏萦夕喜欢什么她怎么知道?从小她就没注意过那个妹妹,更何况夏萦夕未进宫前她们可是有三年没见过了,现下想了想,只好胡说一个,“首饰吧,妹妹生的美,送首饰的话一定与妹妹很配。” “太俗。”北宫煜沉吟了会儿才开口回绝道。 “那送书?以前臣妾未进宫时就见妹妹房中摆了不少史册话本,而且殿下也喜欢看书,送书的话妹妹一定很高兴。”夏筱筱笑了笑,看了眼他手中拿着的书。 不想北宫煜又道:“太没诚意。” 轻吸了口气,继续笑道:“熏香?前几日听绿莺说妹妹偶尔睡眠不好,殿下送去一定觉得殿下贴心。” “宫中有,无需本王送。” “胭脂?” “没品位。” “空竹?” “无趣。” “鼻烟壶?” “送过了。” …………………… 一炷香后。 夏筱筱面皮狠狠的抽了抽,不就是送个东西吗,从吃的到用的,玩的到戴的她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还说了,都一一被他否定了,他以为这是在挑西瓜呢! 半响没听到动静,北宫煜又十分淡定的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又十分淡定的说了句,“继续。” 最后还是十分淡定的低下头看他的书。 “纸鸢吧,便宜又省事儿,您老要嫌弃我还能亲手做一个白送!”夏筱筱气结,抬起头看向他身后的那颗大树,又把视线望向天空,他们现在在的永安寺本就在山上,他们此时所处之地也在高处,从这里望去,竟是觉得离天空又近了一步。 北宫煜扫过书页的视线一凝,放下手中的书,转而看着夏筱筱,说,“就这个吧。” 夏筱筱没想到他竟然也觉得送这个好,察觉他没在意自己不经意的出言不逊也不敢再乱开口了。 寺内淡淡的青铜钟声响起。从夏筱筱住的地方到后院不过只经过一个大殿,再穿过一条长廊就到了,夏筱筱那间的窗外可以看到这儿,毫无遮蔽物。夏筱筱想不明白为什么来之前没有注意到北宫煜就在这? 他们脚下的草丛显然被小和尚们好好打理过的,整整齐齐,生得茂盛。 “给爱妃说个故事吧。”北宫煜突然开口,两眼带着笑意盯着她。 “什么样的故事?”夏筱筱配合的问道,看起来他今日心情不错,竟然会想到说起故事来了,不是夏筱筱夸海口,她听过的故事可多了去了,什么样的都有,以前和小二跑遍了整个京城,那些说书人的故事被他们挨家听遍不带一个重的,却都是大同小异。 “故事,无非就是一个关于情的故事,传说一对上古仙神的爱恨情仇,后来女子或是失踪了,或是灰飞烟灭了,就如世间蒸发一样的消失了。但是她在人间留下了一笔世人意想不到的财富,世人虽不知是什么样的财富,却留下了一句话。”北宫煜自顾自地说着他的故事,留了个尾,看着夏筱筱脸上的表情。 夏筱筱等了半天,也没见到北宫煜继续说下去,开口问道,“那男的呢?女子消失后他可有去找她?” “你怎么不问留下的那句话是什么?”北宫煜反问道。 “你不是会说的吗?”夏筱筱又想翻白眼。 北宫煜却只是笑笑,“本王若是不说呢?” “为什么?”夏筱筱眨巴着眼睛望着他,两眼在月光下泛着很少在他面前显露出的灵气。 “说了,可就不有趣了。”北宫煜嘴角勾起一丝夏筱筱看不懂的笑意,俊逸的脸上映着月光的光辉,就着那深沉的目光打在夏筱筱身上。 夏筱筱被他那几分深沉,又带有几分玩笑调侃的眸子盯得难受,转而道:“那故事呢?” “完了。” “完了?不是还没说到最后吗?”夏筱筱刚被挑起的几分兴趣就这么被北宫煜一句完了给打发了。 北宫煜拿起手中的书张纸页翻了翻,顿在最后一页,夏筱筱的目光随着他修长的指尖停在最后一段的空白处,听他说,“曾经有个人对本王说过,一段故事,有了开头再有结局,叫缘分,而结局早已定下的,那叫命。” 夏筱筱还在盯着北宫煜搁书页上的手指,直到书又被重新合上她才反应过来,北宫煜正一手支着侧颊,半魅半笑的问她:“小夏儿觉得,这个故事的结局,该是怎样?” 他手里的书还是那本旧朝史书, 夏筱筱一个没忍住就回了一句:“故事是你说的,我不过听了个开头,怎么知道该是什么?” 哪知北宫煜这次竟然没有生气,反而笑道:“爱妃说得倒是有趣,凭你,确实猜不出这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夏筱筱再蠢,也听出了他是在说她笨,徒然发现她也果真够笨,居然笨兮兮的在这里听起北宫煜说的故事来了,暗自摇摇头,起身欲说句告退的话,远方却看见净法大师朝这边过来。 北宫煜比她早看见,净法大师来到树下,北宫煜只是起身点了下头,夏筱筱则学着老狐狸的样子合掌在胸前行了个礼,连北宫煜和老狐狸都看重的人她可不敢无理,她虽不信神佛一说,但人家少说也是快上百的人了,就冲着辈分,夏筱筱也得恭恭敬敬的不是。 073 云起(2) “阿弥陀佛,老衲碰巧路过,两位施主不用多礼。”净法大师回了一礼,夏筱筱这么一近看,除了一身袈裟,满头秃顶,其他也就和那些普通老人没什么两样。 “大师这么晚了还出来,不妨也坐下赏赏月色?”北宫煜只扫了夏筱筱一眼,转身坐下,净法大师也随着坐下,微微抬头,还真的看起月亮来。 夏筱筱这么一遭又不大好走,便又坐了回去,也仰头看起月亮来。 “今夜星辰繁多,玄武一方遮掩极少,壁宿突出,明日也是个吉日。”净法大师缓缓转着手中的念珠,语气悠长轻缓,北宫煜轻笑了两声,看了眼天色,空中除了轮圆月,繁星确实不少,“本王向来不信天象一说,不过既然是大师说的,想来也有几分道理,方才本王才和爱妃提及这红尘万物中命定之事,大师一来,倒也好为本王解答一番。” “阿弥陀佛,红尘了了,万物缘起缘生,但也有不可说之事,天命如何,也不过是遭过程,事事物物,太子殿下又何必较真呢?” “大师已身为佛门人,不问红尘俗世,自是不必较真。”北宫煜捡起落在书中央的一片银杏叶放回石桌上,“本王也不过是问问,天色已晚,大师还是早些回去歇息了吧。” 北宫煜收了书就走人,像是忘了夏筱筱也在一样,越过长廊,消失在夜色中。 巨大的银杏树下只剩夏筱筱和净法大师两人。 “夏施主也早点去就寝了吧,老衲先告退。”净法大师轻叹了口气,起身欲走,夏筱筱连忙起身叫住他,净法大师一脸疑惑的问:“施主可还有什么吩咐?” “大师你刚才同殿下说这世间所有事物也有不能说的?”夏筱筱踌躇了会儿,接着道:“那也有能说的对吧?” 撇开老狐狸不说,北宫煜对净法大师的态度她可是看得出来,不问白不问,说不定下次她可没这个机会了。 “不知施主想问的是?” “大师先请坐。”夏筱筱殷勤的示意请他坐下,净法大师犹豫了会儿坐到一旁,她也犹豫了会儿,脸上的笑意在北宫煜离开后才渐渐浮现出来,“虽说我平时也不是很信这事儿吧,但有个思想寄托也是好的,一直以来我也知道永安寺的香火极旺,以前来时想问也没找到什么机会,今日有了这个机会,我确实也想要问一问。” “施主想问什么,老衲知道的定为施主解答。”净法大师又阿弥陀佛了一声,看着半天不到正题上的夏筱筱。 “虽然我问的你不一定知道,虽然你说你知道但也可能是在忽悠我,但我刚才说了我也不过是找个思想寄托,我这几年来过得确实是有些凄惨,迫不得已才想来算算我的命途,倘若我命途不好,大师你也可以忽悠忽悠我让我心里头好过一些,毕竟我总感觉我的坏日子要到头了,好日子又快来了,不过自己感觉的不一定准,大师,我还是比较相信你的,所以就拜托你能不能帮我算算?”夏筱筱眨巴着一双夜中闪烁的眸子,没见过她这样来算命却只是为了让别人忽悠的。 “施主是想问姻缘?”净法大师确实是得道高人,从这么半天来依旧面不改色的耐心问她就可以看出来了。 “不不,不是姻缘。”夏筱筱直摇头。 失宠的太子妃来算命,不是问姻缘还能是问什么?夏筱筱身子向前一挪,手肘趴在石桌上贼笑道:“我要问财运。” “财运?”净法大师的表情有些吃惊,太子妃算财运?净法大师很快收好了表情,轻咳了两声道:“就施主此时面相来看,往后几年确实财运有佳,不过施主私藏的钱财却是不到手中。” 夏筱筱脸色不好看了,“你胡说什么,我可没有私藏什么东西。” 净法大师也只是笑笑,不予多说,又问:“施主可还想问什么?” 夏筱筱有些心虚,不敢再问关于钱财一事,想了想,又问了一个,“那大师你可能算出我寿命还有多长?还能活多久?” 净法大师笑着摇摇头,道:“此事天意而定,各自有各自的司命,就算老衲知道,也说不得。” 说不得的是就是说不得,夏筱筱也懒得追问,万一一不小心算准了给说出来会折寿可怎么办? 074 云起(3) 夏筱筱再次想了想,脑中的念头停留许久,不确定是该问还是不该问,犹豫半天,在净法大师那一双透着百年沧桑的目光中才咬牙要问,她偷偷瞄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什么人会在此偷听他们这么无聊的对话下,才狠心开了口,她支起下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开口道:“我要做一件事,我想请大师帮我算算成功的几率有几成。” “一成。”净法大师竖起一根手指头到夏筱筱面前,夏筱筱话音一落就回答了她。 “一成?!”夏筱筱唰的站了起来,脸色较之前的更是难看,一成的几率不是等于没有机会了吗?见净法大师还一脸淡定的坐在那,她稳了稳情绪重新坐下,不甘道:“大师连我做什么都还不知道,又怎么知道只有一成的机会?” 净法大师一脸笃定的看着她,张了张嘴型,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施主可是问的能出宫的几率?” 犹如一记惊雷劈入脑海,此时的夏筱筱说不震惊是假的,她要筹谋出宫的事一直以来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净法大师还是一脸的笑意,在此时的她看来却多了一层捉摸不透的深沉。 夏筱筱这回不笑了,脸上的吊儿郎当也没了,坐直了身板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袈裟老人。 “施主不必紧张,老衲不是乱嚼舌根之人,施主大可放心。”净法大师见她一脸戒备的模样不由轻声笑道,“如果施主没有其他事,老衲便先回去了。” “大师!”夏筱筱楞了会儿,净法大师已走到走廊中央,她连忙起身追上去,看着那有些佝偻的背影,一瞬又觉得他和普通老人没什么两样,“几率……真的只有一成?” 净法大师侧过身隔着长廊望着她,沉默了一瞬,还是告诉了她,“除非施主能有贵人相助。” “那样有几成?”月光沿着屋檐将净法大师的身影拉到墙上,上半身却还在阴暗中,夏筱筱看不清净法大师脸上的神情,却只清楚的看见净法大师手中的念珠在他掌心转动了三颗。 净法大师口中喃喃念着什么朝大殿走去,夏筱筱没心思去听,夜深了,大殿的灯光还亮着。 这个时候的庭院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反正也没谁看见。 三成的几率,她要怎么逃?她还想带着姑姑走呢,如果没有人愿意帮助她,那几率不是连一成都不到? 月光也感觉散了,除了大殿的那点光亮,四周都像是一片漆黑。她将额头抵在膝盖上,脸完全埋入了双臂里,一成都不到啊,她该怎么出宫?如果失败了,丢的可是她最宝贵的小命哪,纵然她愿意赌,可输了是连姑姑也要被搭进来,她不能害姑姑,可也不忍心看姑姑一辈子呆在宫中,还有自己,一旦输了,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一成,最多三成的成功几率,比她发财的几率都还小。 夏筱筱是真的想哭了。 清晨,永安寺内阵阵响起的青铜钟声传遍整个山间,雾未散去,围绕在上山的途中,从上往下看,层层云雾就踩在脚下,如置天际。 在永安寺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夏筱筱几人今日一早便离开了永安寺回京,只留下十来名禁军侍卫在永安寺护卫皇后安全。 当然,这几日对于夏筱筱来说却是一点也不清净。 寺院内殿,与外方大殿内相差无几的一座金尊佛像立于殿前,殿内装饰却比外面细致多了。这是专门为皇家专程设的一处庙堂。 此时一名身着素衣却妆容不凡的妇人正双手合于胸前跪在佛前虔诚的念着佛语,身旁两侧各站了两名穿着朴素的婢女。只有多年习武之人在此处才能微微察觉,其两人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却几乎察觉不出有呼吸之象,可见内功是何等深沉。 不多时,云姮身后多出了道身影,谦卑的跪着。她似是并未发现一般。 良久,殿内依旧只响彻着钟声和从云姮口中喃喃而出的声音,云姮不开口,她身后的男子也不敢开口,只是静静的跪着,连呼吸也变的谨慎起来,生怕打扰了面前这位岳华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 一段佛经念完,云姮慢慢睁开了眼,桂嬷嬷连忙上前将她扶起,一伸手,一旁的宫女递上两支香,她走到佛前将香点燃又放进香炉中,又闭眼默念了两句。 不紧不慢,井而有序的做完一切,再次睁眼时又重新附上一层冷冽,“他回来了?” 身后的侍卫这才请了安,“回娘娘话,是!” 她转过身来看着侍卫又问,“皇上可知道此事?” “已经知道了。”那侍卫又答道。 云姮轻轻挥了挥手,桂嬷嬷遣着众人退了下去,殿内比先前更安静了。 云姮回首看着佛像,那张原本慈祥的脸此时看上去却有些诡异。在她身后,殿门之外,那个岳华国皇城所在的地方,一场血雨正在风云欲涌。 她的唇边还挂着笑。 075 云起(4) 朝阳升起,四周吵嚷,熙熙攘攘的街道,透过帘子的阳光,飘入鼻尖的幽香,一路上马车颠簸的摇晃也没能把夏筱筱吵醒,这会儿刚入了集市,她这悠悠转醒倒还挺及时。 两眼微微开了条缝,缓慢睁开,眉间睡意尚未褪去。她是靠在榻上坐着睡的,用手支着脑袋,头脑有些清醒后手便麻了,轻轻一动那像千万只蚂蚁钻动的痛意牵动全身,咧了咧嘴角。 “醒了。”夏筱筱正揉着手腕,听见声音这才发现原来北宫煜在她身旁,转眼去看他,北宫煜正好也盯着她,心下一颤,揉着的手顿了顿放回膝盖上。今早他们走得有些早,再加上昨夜一连夜的做了恶梦,尽是她逃出宫被判刑的血腥场面,有次竟还梦到被砍头,诚然,是因净法大师的一番话着实给了她不少压力,导致此时的她在睡眠上还有些不足,这才在马车上坐了没会儿就睡了过去。现在北宫煜盯着她,然他的手中今日便没再拿着书,他该不是自她睡着后一直盯着她的吧。 “臣妾失礼了。”夏筱筱这样想着坐着就有些不自在,她的睡相一直都不甚好。 “嗯,是失礼了。”北宫煜像是没看出她的不自在,指了指她的脸,讥笑道:“爱妃梦到好吃的了?” 夏筱筱没听明白,楞了会儿,反应过来时连忙在嘴角一抹,乖乖,竟然流了口水,她打着哈哈从怀中掏出一张白帕往脸上擦,果真是什么窘态都被他撞见了,她分明记得她睡觉貌似不会流口水的。 “想玩什么?”北宫煜转过头掀开车帘望着外面赶集的人,夏筱筱擦完脸,确定脸上没再有什么脏东西后随着掀开的一角望去。他们的车在前行,匆匆人影皆往后倒退,看了好一会儿才约莫认出此处是晔城,岳华国除京城外的又一繁华地,多以经商贸易发展,同其余五国间的商贸来往尤为广泛。 路程行了几日,倒也没剩多远的路程,此处离京城大约也还有个百来公里的路,步途若是快点,一两日后便可入京。可听北宫煜的意思,显然不急着赶路,那步途也就快不起来。 北宫煜唤了声停车,先行走下去,夏筱筱随后也下车,北宫弄言殷勤的跑过来扶她,“嫂嫂可想玩些什么?” 夏筱筱看了他伸过来的手也不拒绝,由他扶着自己跳下马车,心下却嘀咕:和几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玩的?没了你们我玩得比谁都快活! 北宫弄言让清月和无席先行回客栈,一边不赖烦的问夏筱筱想去哪想玩什么,夏筱筱被他折腾得烦人,瞪了他一眼指着前方的北宫煜没好气的说:“你哥在那你怎么不去问他!” “啧啧,嫂嫂,平时怎么没见你敢这么跟二哥说话?到我这儿就整天拉着个脸?你未免也太欺软怕硬了吧。”北宫弄言一手搭在她肩头,手中的折扇遥遥指了指前方的北宫煜的背影,巴不得他立马转过头来看看夏筱筱此时的模样。 夏筱筱一巴掌拍掉北宫弄言搭肩上的爪子,偷眼瞥见街道前不远处,不少女子莺歌燕舞,蝉衣薄裙,想着那处约莫是座红楼,她扬眉,眼中闪过一丝雀跃,佯装什么也没看见小跑上前随在北宫煜身后。 北宫弄言揉着红了一块的手背,盯着夏筱筱的背影连连摇头,温柔贤淑,他奶奶的当初是谁对他说的夏筱筱温柔贤淑? 这晔城确实够繁华,至少这条街道看起来就很热闹,北宫煜两手负在身后走得不紧不慢,偶尔进小铺店子内看看又出来,一头青冠束发,衣袂微扬,一副派头气宇轩昂。再加上北宫煜一家子都长得不错,俊俏极了,行过那所青楼旁,便有不少衣着裸露的女子贴上身来吆喝。 一名面妆较其他人稍淡的女子胆子挺大,一扑正好落在北宫煜怀中,“哟,这是哪家的公子?好生俊俏,不如进来喝壶小酒让奴家为您暖暖身子?” 北宫煜突然被人搂住,只是厌恶的皱了皱眉,要将女子推开,却发现这模样瘦小的女子劲挺大,脸色又难看了些。若面前的不是个女子,他恐怕一巴掌就能将对方拍死在地上躺着。一旁的夏筱筱想笑,七月大热天的还需要暖身子?这姑娘有点常识没有?她与北宫煜不过几步之遥,顺手一扯,将身旁的北宫弄言推到那几名女子身前,北宫弄言虽然功夫不错,却也未料到夏筱筱对他下手这么不留情,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将一名紫衣薄衫女子扑倒。 北宫煜那儿的姑娘是被她弄松手了,北宫弄言怀中却又搂了一个,他连连道歉,回首怒瞪着夏筱筱。 她刚要朝北宫弄言嘚瑟几下,北宫煜一记眼波扫来,她脸上心虚一红,转过脸望着牌坊:红客楼。 奈何他们两人确实相貌出众,姑娘们巴不得伺候这样俊俏又有钱的公子哥,才逗留一会儿,又有几名姑娘作势要将他们往里拉,夏筱筱还真没见过这么强买强卖的青楼姑娘,未免太热情了些吧。 眼见北宫煜的脸色渐渐黑下来,就要发怒,夏筱筱也不敢再开玩笑,她连忙上前往姑娘手里塞了些银两,无席不在,银子自是她自己掏,递出的瞬间还捏着不愿松手。 肉疼的看着姑娘们拿了银子走人,想起北宫煜之前无奈的样子又觉得这银子花得好像也挺值,北宫煜看着夏筱筱,唇边挂着没好意的笑,“爱妃觉得很有趣?” 夏筱筱窃笑的样子八成是被他逮了个正着,她一脸正经的转头看向北宫弄言,“十三王爷就是再如何,也不该光天化日下就去逛窑子,传出去有损皇家名声。”北宫弄言痴了,这又成了他的不是了? 而北宫煜可不管北宫弄言此时是个什么神情,淡然的挥去衣袖上沾上的熏人的胭脂味,轻声重复了一遍,“窑子?” 夏筱筱语塞。 这是个习惯问题,窑子,也就是青楼,对于像夏筱筱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来说,提起这种地方应该称之为“烟花之地”,“红尘之所”,以示自身素养,而“窑子”,是那种纨绔子弟或地痞流氓的称法,是不雅的。可她夏筱筱本就是个混混,青楼里她没少去逛,可比不上那些真正的大家闺秀。她轻咳两声道:“我是说……” “我?”北宫煜挑眉尾音挑起。 “臣妾是说十三王爷太不懂事,竟想去烟花之地,着实不雅。”夏筱筱有些不愉快了,出门在外还这么在乎称谓做什么?她说话的表情自然也就好不到哪去,见北宫弄言对她只瞪眼不说话,又继续道:“十三王爷府上的女子并不少,何苦来红楼寻乐子?若嫌不够,改明儿让殿下送几个便是。” 北宫煜这次十分配合,明知还故说一道:“待回宫后便将人送到你府上吧” 北宫煜颇有兴致的看了北宫弄言一眼,待他转身走后,夏筱筱望着他那器宇不凡的背影道:“看来你二哥他今日心情还是挺不错的。” 北宫弄言欲哭无泪,“嫂嫂,我是哪招惹你了?你用得着这么欺软怕硬?”他早已整理好被扯乱的衣衫,冷冷扫了她一眼,方才分明是夏筱筱将他推出去的,事后又用他背这黑锅,算哪门子事儿? 夏筱筱不以为意,问了他一句:“十三王爷今年多大?” “二十。”北宫弄言被她没头没脑的问得不明所以,又见夏筱筱指着自己的鼻子接着问:“那十三王爷可知道我今年多大?” 北宫弄言食指曲起托着下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半天才斟酌道:“看上去十六七。” 夏筱筱白了他一眼,扬眉,“不是看上去,是本来就十六,你比我大了个四五岁,还好意思说我欺负你,十三王爷的脸皮是城墙做的吗?” 鄙夷的将他数落一番,他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扭着腰肢的姑娘们挥着手帕又欲将他往里拉,夏筱筱眼底藏住笑意连忙与他拉开距离,道:“十三王爷可别忘了还我银子!” 她一溜烟窜入人群中跑了个没影,北宫弄言躲开投怀送抱的女子,掩鼻深深打了个喷嚏,想着这家的姑娘们胭脂味怎么这么浓,下次打死他也不来这家的青楼店,再往人群中一看,别说夏筱筱,连北宫煜的踪迹也没了。 076 云起(5) 天是蓝的,树是绿的,阳光是暖和的。 夏筱筱左手拿着两串糖葫芦,右手提着几包酸梅糕子,时不时停在商铺前翻弄些小玩意,嘴里哼着小曲儿:“豪情长剑,逐行且一笑,风萧萧,逍遥,君同阡陌,路遥遥,日暮,伴君身侧,可笑不自量,酒把长歌付一朝,江湖逍遥我自笑……” 她发誓,她绝对不是故意和北宫煜他们走散的,只是恰好没追上北宫煜,只是恰好一回头北宫弄言消失了。 北宫煜不知今日为何心情甚好,她的心情此时也不知为何如此甚好,脸上都堆满了笑意。 果然,在外面的空气都比宫中的新鲜得多,闻着都飘着点梨花香的味道,她又换了首曲子哼唱:“桃花糕,桂花糕,手里两块梅花糕呀,鲜肉包,砂糖包,啊黑吃着叉烧包……” 曲儿唱得正欢快,蓦地,她的声音突然停下来,夏筱筱叼着糖葫芦串快速转身在四周扫视一眼,却发现除了路人谁都没有,那双眸子难得明亮起来,带着点警惕。 她方才分明听见有人在她身后笑了。 想想许是自己觉没睡好出现了幻听,摇晃着脑袋啃了两个糖葫芦继续哼声。 前方有个画摊子,夏筱筱手一挥将吃光的葫芦串抛在身后,来到摆放着一排排字画的摊子前,歪头赏着字画,指着其中一幅青榻卧猫图问:“这个多少?” 商贩子看了一眼画中躺在榻上沐浴着阳光的白色猫儿,拢着笑比划着两个指头道:“不贵,才二十文。” “这个画哪值这么多钱?顶多不过十文,你都快黑了一半了还不贵!”画中的猫儿呈慵懒的姿态,与夏筱筱的那只懒猫包子倒是十分神似。一听价格,她两眼一翻,放下画卷转身欲走,小贩子摆摊也摆了好几个时辰却一副字画也没卖出去,眼看就快正午了,太阳毒起来可是不要命的。狠狠一咬牙,连忙叫住夏筱筱,伸手取了摆得最偏僻处的一幅画和着猫儿的画递到夏筱筱面前,“姑娘要是着两幅画都要了。我算你十五文怎么样?” “这画的是什么?”夏筱筱拿起另一幅画仔细端详,不是因为画得有多好,而是因为画是画在布上的,但她着实认不出来手中的东西画的是什么。也不能怪她没见识认不出来,是这画确实太抽象,弯弯圈圈,绕来绕去,像是画的景,又像是画的物,整整一张布上被填得满满当当,这东西与其说是画,倒不如说是鬼符还好些。她嫌恶的还给小贩,“我花钱买这个看不懂的东西做什么?” “画的是什么不重要,这不就有些达官贵人偏爱这种看不懂的画吗?”小贩又将画递回夏筱筱手中。 夏筱筱犹豫了会儿,指尖抚过画面,一双柳眉微微蹙起,“哪个没品位的达官贵人会买这种东西?忽悠客人可不是你这么忽悠的”她从身上掏出铜板,在掌心数了数,将十二个铜板扔给了小贩,“十二文,两幅画,不能再多了!” “这……姑娘,这十二文也太……”小贩掂量着为难道。 “那我不要了。”她伸手去拿回铜板,被小贩敏捷的躲开,“别,快晌午了,今儿个日光大,小的还想早些收摊呢,十二便十二吧。”他立马将两幅画收好交给她,开玩笑,那副破画放在家里十几年都快长霉了,能卖一文是一文。 夏筱筱抱着画卷又在街上晃悠了两圈,准备再去吃点酒圆子就回客栈,哪知身上除了先才给姑娘们的五两银子,自己又用了点,此时几乎是没家底了,早知道还是应该带着清月一起出来。 她欢快着,天上正撒着光辉,头上发鬓间玉簪斜斜歪歪,脚下一轻快,发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半侧青丝垮在肩头,她回身去捡,几缕发丝垂下挡住了低下的眉眼,鼻尖飘过熟悉的桃花香。触到玉簪的指尖顿下,日光辉斜下那双手越加白皙。 她盯着地上的桃花青玉簪,余处,似还有一双云纹靴。 夏筱筱抬头,北宫煜正负手站在不远处看着蹲身的她。他身后是她梦境萦绕的小桥流水,他就静静立在那儿,不发一语,似是刚站在那处,又似一直都在。青冠束发,手执骨扇,与她爱的喧嚣那么格格不入。 人流驶过,夏筱筱回过神,捡起簪子却没看到北宫煜,又张望两眼还是没有,莫不是自己相思成疾真的出现幻觉了? 发丝还垂在肩头,风吹着脖子被弄得有些痒,怀中还抱着画卷,她单手拿起簪子将发丝绾了绾,没套住,又垂了下来,再绾,又垂到耳旁,这处没有镜子,反反复复好几次,头发没被绾上,倒是比先前更乱了。 本来太阳就辣人,夏筱筱脸被折腾得通红,是如今连自己的头发也和她唱起反调来了! 右手正握着簪子在脑后奋力拼搏着,手中的青玉簪突然被人夺了去,夏筱筱正火气上,欲回头大骂时肩头就被人按住。 “别动。”入耳的声音就像闷热空气中流入的一道和风,挠得人心痒。 她乖乖将悬在发梢的手放下,北宫煜指尖划过她红烫的耳尖,抚起散开的头发,夏筱筱只看到他修长白皙的指尖骨节从眼角闪过,夏筱筱瞬间绷紧身子,若不是右肩被北宫煜按住,她估计早想逃了。 北宫煜单手在她发间游走,察觉到她的不适,皱了下眉,带有异常磁性的声音漫不经心道:“你紧张什么?” “哪……哪有紧张?”夏筱筱脸上一红,静下来盯着两人投在地上的影子,北宫煜最后用青玉簪将绾好的发固定住,松开她,“好了。” “多谢殿下。”她转过身来,轻声道。 “本王还真没看出来爱妃会赏画。”北宫煜一眼看见她怀中的画卷讥笑道。 “区区两幅画而已,臣妾虽别的不行,但在赏画作画方面还是不错的。”夏筱筱晃了晃手中的画卷,眉眼带笑,头上的青玉簪在发丝中衬得一抹亮色。 “看来改日还得请爱妃给本王作画一幅了。”北宫煜将腰间的折扇打开,在胸前晃着,转过身子。夏筱筱将画收好,冲他的后脑勺做了个鬼脸,表情还没收好就见他突然突然回过头看过来,“还愣着做什么?莫不是你觉得你能自己找回客栈?” 夏筱筱提脚跟上去,低着头乖乖跟着他的步伐走,一步一步踩在树荫间破碎的阳光下,慢又轻快。北宫煜的背影挺而直,有功夫底子的人走起路来都让人觉得神气很多,夏筱筱闭上单只眼测量了一番,几乎每一步踏出的距离都是差不多的,稳又准。 在北宫煜背对着她看不见的时候,她无声笑了笑,两眼弯得像月牙似的,露出两颗小虎牙。 北宫煜本就比她高大,腿自然也比她的长,再加上练过功夫,才走没多久就把夏筱筱甩了一截,她小跑上去走到他身旁时已敛了笑意。 回到客栈时正撞上吃饭时间,北宫弄言包了雅间等着他们,夏筱筱之前吃得有些多,借口回房时正撞上北宫弄言不怀好意的眼神,装作没看见“啪”的一声将房门关上杜绝了北宫弄言想杀死她的眼神。 客栈估摸着还是比较豪气,隔音效果非常好,两幅画卷朝床头上一扔,翻身就睡了下去。 “你同她计较个什么劲?”北宫煜朝雅间内走过去,北宫弄言面前的桌上已上了一桌子的好菜,还端上了两壶刚热好的酒,北宫煜撩开珠帘子走了进去。 “不是我同她计较,是她在同我计较,堂堂一个太子妃连四五两银子也好意思问我要。”北宫弄言将斟好的一杯酒递给北宫煜,话题一转正色道:“你我出宫已十日有余,宫里除了北宫冀哪里动静不大,五哥,八哥那儿也没什么动静,但却并不怎么安分,二哥,现下我们还要逗留多久?” “你急什么?其他几人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至于北宫冀,没有皇后,他翻不起什么浪来。”北宫煜端着杯子晃了晃,杯中清透的酒液沿着杯沿晃动,每每见到快洒出来时又荡进了杯底。 “皇后此次让你我一同出行无非就是让宫中势力有了空隙,给北宫冀可乘之机,你我现在不仅不在宫中,大量势力也不在京城,倘若北宫冀此时和八哥联手,形势恐怕会对我们不利。”北宫弄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冷笑道。 “那又如何?此时的决策权依旧还在父皇那儿,皇后的野心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当真以为父皇会什么都不知道?”北宫煜一贯的云淡风轻,将酒灌入喉中。 “不过明日兵部尚书二公子迎亲,这个礼,是必须去送的。”北宫煜又满了一杯酒来到窗边,一双让人捉摸不透的眸子不知望向何方,语气深沉。 这宫外的酒再如何的上层,终是比不上宫中的,引入口中烈喉倒是不轻,醇香却没多少,多喝几杯也就乏味了。 夏筱筱这昏昏沉沉的一睡便是一天,模糊中醒来时屋中不见一点光亮,门窗被关的严实,窗外大概是个什么天色她也看不清楚,这大概是天黑了。 她渴得厉害,正支起身子准备摸黑去倒水,却瞧见透过窗外淡薄月光的窗前有个人影晃动,心中一惊,又不动声色的躺回去,努力睁大眼睛想将那人看清楚点,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云清香,脑子一懵,又睡沉了过去。 重新进入梦乡后夏筱筱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让老娘知道是谁下的手,我肯定不打死他。 077 云起(6) 兵部尚书的公子娶亲,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兵部尚书老爷掌管着朝廷重兵,手握大权,更是与成彦帝一起患难的大功臣,这样一番利益关系下来,北宫煜会特意来为尚书公子的婚事祝贺而送上一番大礼,夏筱筱对此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北宫弄言今早天未亮就有急事赶回宫中去了,夏筱筱想着清月跟着也没什么事,便也让清月先回了宫,此时也就只有北宫煜和夏筱筱来了这趟礼。 尚书到底是尚书,儿子娶亲这样的大喜事办得很是豪气,大多是朝廷中的大臣前来祝贺,夏筱筱还看见了五王爷也送上了一份重礼递给尚书老爷,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北宫煜,他倒是一脸的轻松。 入了尚书府,由于身份与闲人不同,他们被安排在一处比较安静的地方歇息,等待着宴酒的开始。 北宫煜坐在她身旁,宫中熟人进门见了自然都会上来打个招呼,夏筱筱支着个脑袋百无聊赖的数着盘中的瓜子。昨夜发生的事她并没有告诉北宫煜,首先她今早起来并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异样,其次她也没少什么东西,许是只是一般的盗贼想从她那偷点什么东西,后来发现她是个穷鬼之后便灰心的离开了。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一直在外招呼着客人的尚书老爷领着他的新郎儿子就来到了北宫煜面前朝他们行了个礼。 “大人不必多礼,今日是令郎的大喜之日,繁琐小节就省了吧。” 无席上前将尚书扶起,北宫煜下巴一点,无席从一旁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盒递给管家,又默默退到北宫煜身后。 尚书老爷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颗色泽浓韵,气味香醇的千年人参,不识货也能看出其价值不匪,一张老脸上顿时笑意勃发,连连道谢。 “这是去年本王从吴国带回来的珍品人参,对身子大补,今日令郎大喜,可不能浪费了。”北宫煜笑了笑,夏筱筱望盘中的瓜子正数到六十九颗,一下又忘了是六十九还是七十了,索性作罢,嘴角一歪,又重新摆出一副端正的娘娘模样来,望着刚送入管家手中的千年人参两眼发馋,千年人参呐,她连碰都没碰过,北宫煜就这么随手送人了。 她偷眼看了看尚书身后的新郎官,一身红衣,身材魁梧,满面红润,一看就知道身子比她好个千万倍,她偶尔也身子弱,比他还需要补补呢,北宫煜怎么不也对她阔气阔气,送她个千年人参什么的? 他们一人一句客气完了,尚书老爷见离拜堂时辰快到了,一声告退就领着他儿子打理事宜去了,夏筱筱的目光还盯着渐渐离去的人参盒子,仿佛那人参的香味还留在空气中。 “那是用来男性壮阳的。”人走远了,夏筱筱的目光还盯着不放,北宫煜看了她一眼才含笑开口道:“爱妃若是需要,本王不介意也送你一个。” 夏筱筱偷偷白了他一眼,她又不是男的需要那个做什么?他一天与那么多个妃子翻云覆雨,需要大补的是他吧。 “新娘到了!”正想着,外面鞭炮声,唢呐声,敲锣声不断,尚书府上上下下都被布置得一片红,夏筱筱朝外看去,果然有一红衣女子被小丫鬟搀扶着进了府门,红盖头垂下将整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听北宫弄言说,尚书府的这一场婚事是那新郎官主动向皇上请的旨意,郎有情,妾有意,之前也是一对佳话,如今也能算是终成眷属了。 夏筱筱无意识的转头看向北宫煜,无席正俯身在他耳边说些什么,四周太吵,她没听清,只听见“回宫”二字。 看北宫煜的脸色有些难看,莫不是宫里出什么事了?北宫弄言那小子不是今早就赶回去了吗? 她刚开口想问一下出了什么事,哪知北宫煜借着人多声杂,起身一个闪身就走出了府邸,并没有其他人发觉。 “娘娘,殿下说宫中有急事需要回去处理,让您在这先呆几天。”无席刚追出去两步,似是想起夏筱筱还在坐着,又倒回来对她说了句,转眼人又追了出去。 夏筱筱莫名其妙的望着他们一主一仆的离开,有些恼火,可刚才看到北宫煜听无席说话时眼中的焦虑,想着也应该是出了事,这火也没处发泄。刚抓起一把瓜子嗑起来,这不,新娘子又踏了进来,拜堂马上就要开始了,她想溜也不好溜,此时人多,她还得端起一副太子妃的气派来,更是怒气,一张小脸沉得就像是谁欠了她几百两银子似的。 “毒是谁下的?” 北宫煜向来没有多大情绪的眼中多了一丝怒火,出了尚书府便有一名小厮牵了匹棕毛马停在他面前,他翻身跃了上去。 “还没查出来,太医只说是中了毒,具体症状还在商讨。” 无席跟在他身后,也翻上了另一匹马,询问道:“娘娘还在这里,不如殿下先留下,属下先行回宫?” “不用管她,无席,你去把陆无痕给本王找来,本王先回宫。”北宫煜吩咐了一声,看着京城的方向一脸阴沉,“萦夕若是出了什么事,本王定不饶他!” ——————分割线—————— 天色已暗了下来,夏筱筱仰头看向空中,今天的月色倒是比往常明亮了许多。 尚书老爷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一听说北宫煜有事先回了宫,立马要求夏筱筱在他的“寒舍”歇上一夜,她想想也是,北宫煜不在,这里又不是京城,她没有认识的人,出去住还得花钱,有这么个不错的“寒舍”住个几日多划算呐,乘机她也可以多玩几天再回宫去。 此时正是闹洞房的好时机,外面热闹着,新郎也被灌了个大醉,夏筱筱不熟,刚吃饱喝足就让一小厮领着来到尚书府后院透透空气赏赏月来了。 一般这样的府邸后院是都是个比较清静的地方,水池塘里莹莹波光倒着天上的夜色,夏筱筱低头一看,却映出了个亭子来,凉亭她是之前就看见了的,可亭子里的那个熟人又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她抬头张望着不远处的亭子,那处并没有挂上红喜灯笼,月光也被一旁的假山挡了大半,不仔细看确实看不出有个人坐在那儿。 “他怎么在这里?”夏筱筱有些吃惊,那男子此时正侧对着她,直到看见他脸上那张似从不拿下的银色面具时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娘娘认识落公子?”随从小厮见夏筱筱指的是亭中男子,随口一问。 “落公子?他姓落?”夏筱筱见到坐在凉亭中一边赏月一边饮酒的男子自然是她朝暮盼着的银面大侠,可是此时他怎么也会在这儿? “书剑一落止霜华,江湖上世人皆知,落公子自然姓落,不过今日落公子也是来吃我们少爷喜酒的,娘娘身在朝廷,很少与江湖上人来往自然是没听过落公子的名声。”小厮一脸神气的说着,好像这落公子就是他什么人似的,心中却对夏筱筱百般鄙夷,竟然连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落少侠都不知道,若不是忌惮夏筱筱太子妃的身份,恐怕早翻白眼了。 夏筱筱在脑中记忆翻动着,她一向比较关注江湖上的大事,却记不住人名,落止这个人她确实没怎么听说过。不过不管如何,落止的本事她可是亲眼见识过的,那样的举止风范才担得起侠字一号,不管她听没听说过,反正他是个大侠就是了。 她挥手让小厮下去,那小厮顺着来路刚退了回去,夏筱筱提起裙角三步做两部的走到他面前坐了下来,盯着他的银色面具笑得一脸灿烂。 落止见她突然闯进,毫不知礼的坐在他面前,只是淡淡的瞥她一眼,继续喝自己的酒。 “落大侠可还记得我?”夏筱筱见他没什么反应有些泄气,小嘴一扁不确定问道。 “姑娘上次莫名拉住落某说要拜师,在下又怎会不记得?” 脱出口的嗓音有些沙哑,却莫名的带有磁性,夏筱筱脸上立马又挂上了笑意,比出三个手指头,“对的对的,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你看,多有缘分,收了我你也不亏的。” “在下是怕误人子弟。”落止摇摇头,端着的酒杯空了。 “不收就不收,那么小气做什么?”夏筱筱见他放下空杯子作势要走连忙拉住他道。 落止看了眼被她抓在手心的衣袖,又看了那张一脸兴奋的脸,不着痕迹的收回手重新坐下,被面具挡住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听人说你在江湖上挺能混的,跟我说说江湖上的趣事吧?”她也不在乎他的疏离,一心只想打听有关江湖的事,毕竟如果逃出了宫,那可是她要呆的地方。 “姑娘想问什么?”他刚拿起杯子又忘了是空的,夏筱筱立马给他倒满,在脑中整理一下那么多问题到底要问什么,最后还是决定从离她最近的开始问起,“你就先给我说说有么有什么武功秘籍练起来比较简单,威力又比较大吧,或者你看看我的资质比较适合练什么样的武功?” 落止的一口酒差点没咽下去,从头到尾看了一眼她那瘦不拉几又一身脆骨的样子,连连摇头,“你没有一点内功,又过了习武的年纪,要从头习武不是易事。” 习武要从小就练起,她此时骨骼已几乎定型,又没有内力,一切从头确实不易,“难道没有捷径?” 落止很肯定的摇头,对于夏筱筱的这种想法他心中生起一丝厌恶,看向夏筱筱的眼神也有些不耐,习武不是一两天就能练就的,自然不可能有捷径,凡事都必须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抱着走捷径这样的心态,一辈子也难成大事。 078 暗愫(1) 夏筱筱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对于他们这种辛辛苦苦习了一辈子武功的人来说,自己这样的心态确实有些不好,立马换了个话题,“那什么,我也就是问问,其实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问了,这七月大热天的,你脸上戴个面具不怕捂出痱子来?” 说着夏筱筱就伸手过去要摘掉那张银色的面具,手刚到一半,落止侧脸躲开,面具下的眸子透过夜色冷冷的刺得夏筱筱浑身不舒服,她悻悻收回手,嘀咕了一句,“不看就是。” 那张银面下是张怎样的脸夏筱筱其实并不怎么好奇,她着实是担心他脸上长出痱子,若他本身就长得丑,那多了痱子不是更丑?若是本身好看,那岂不是白白毁了一张脸?怎样想都不划算。 “姑娘若没其他事,在下先回房了。”他起身就出了亭子,不给夏筱筱再次开口的机会。 “这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和北宫煜那厮一样善变!”她本来还想和他一起喝杯酒看看月亮,这下人走了,她的酒也没心思喝了,抬起头一手搭在额上,望向天空茫茫一片,声音有些落寞。 都是说走就走的人呐。 北宫煜今天就把她丢在这儿了,回宫办起事来,可还会想起她? 京城夜市繁华,此时大多也都关门闭户的回家睡觉了。宫中一宫殿处依旧灯火通明,似是没有人入睡,或是不敢入睡。 今日辰霄宫内出了件大事。 刚入宫几月就受尽太子殿下百般恩宠的夕妃因被人下毒陷害而一直昏迷不醒,早间才倒下去的人,结果夜色刚暗没多久,就闻太子殿下已马不停蹄的赶回了京城,此时正呆在夕妃的床边寸步不离的守着。 辰霄宫是太子殿下的地盘,太子不合眼,他们谁敢合眼?几个近日与夏萦夕走得稍近的妃子都守在夕阁门口不敢回各自的住处,见北宫煜呆在里面一直不出来,无聊间又是闲聊了起来,“都说在宫中受宠的女人不一定是幸运,这话还真是说对了,受宠得多了,眼红的人也就多了,再有个把沉不住气的,遭陷害那是迟早的事,夕妹妹刚入宫没多久也真是心思太单纯了点,万事也不小心堤防着,到头来自己受了这罪。” 另外几人连连称是,“宫中用毒害人虽是大忌,但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别说这是在辰霄宫,其他王爷府中这样的事也不少,有些轻的不过聋了哑了,重的小命也给丢了,倒是希望夕妹妹无什么大碍,刚才看见太子殿下进去时的脸色,若是查出了凶手,那人怕是要遭殃了。” “都安静点,瞎说些什么呢?小心待会儿惹得殿下不高兴割了你们的舌头!”平顺公公身后跟了个人经过这群女子面前,一声叱喝又连忙将人带进了屋子。 平顺将人带进屋子立马退了出来合上门,来人身着朴素,却是不卑不亢的看了一眼守在床边的北宫煜屈身行了一礼,“属下陆无痕参见殿下。” “免了吧。”北宫煜一点头,催他开始就诊。 陆无痕瞥了一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夏萦夕,又看了一眼北宫煜道,“夕妃娘娘确实是中毒,不过好在份量不多,太医救治及时阻止了毒素入侵,属下开副药将毒物排除,顶多明日娘娘便可清醒过来。” 他来到桌旁提起笔写了几味药名和各自的份量,叫了平顺进来拿去给太医院的人配药,转身又对北宫煜道:“天色已晚,殿下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陆无痕忍着快打架的眼皮子,不过是个女人中了点小毒,北宫煜就慌慌忙忙大半夜的飞鸽传书把他叫过来,犯得着吗?快去睡吧快去睡吧,你走了我也好溜了,昨夜和人打了一晚上的牌九眼都没合过,这会儿更是撑不住想找张床趴下了。 “人你给本王好好看着,出了什么事本王拿你是问!”陆无痕看了一眼丢下话甩手回宫的北宫煜,欲哭无泪,为什么无席来找他的时候他会老实巴交的说自己在家呢?明明知道北宫煜每次来找他都不会有好事的! 陆无痕眼巴巴的望着夏萦夕,准确的说是望着她身下的那张床,留下他来照顾,他现在也是个睡眠不足的病人呐! ——————分割线—————— 翌日。 尚书府前一日才办了件大喜事,府内上上下下的喜气还未散去,清晨便是一片忙碌,只有后院一处最是安静。 院中央假山上不停有水流下,在水中滴得哗啦啦的响,夏筱筱就坐在假山后面,用手接着从假山上循流不停的小瀑布,水流入掌心又顺着指缝流出,没多会儿袖子也湿了些,小丫鬟上前劝着,她也不在意,玩得倒是开心。 她是府中的贵客,小丫鬟们自是要把她照顾好的,她却不喜欢有人老在耳边念念叨叨,三两下将他们打发走了,自个儿透过假山中间的缝隙看着对面的人。 落止起得比她还早,她醒时就看到他已经在练剑了。 夏筱筱在这儿坐了都快一个时辰了,他却一刻也没停下过,剑意时而曲而婉转,柔意似水,时而剑剑凌厉,势如破竹。一身白衣飞扬,银面反射出冷光,一把长剑在他手中挥霍自如,优雅而又致命。 夏筱筱有些看呆了,自己什么时候走出假山背后也没有察觉到。耳边伴随着潺潺流水声,小鸟也欢唱着,男子一剑挥过,有风拂过,空中落下几片木兰花瓣,擦过她耳边,他旋身,花瓣落在的剑尖正好抵在她脖颈。她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只是静静望着对面那双隐藏在银面下的眸子,淡漠,疏离,泛着点冷意,她看着却有些熟悉。 抽剑,花碎。 净白云袖拂过夏筱筱的脸颊,碎了的花瓣就落在她脚下。他凌厉剑气还残留在空中带起阵阵轻风,剑负在身后侧身看着她。 “姑娘可看够了?”落止受不了她那发呆的眼神,提醒她。 夏筱筱突然回过神来,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姑娘不是说我们在京城见过吗?”落止走到石桌旁坐下,拿起手帕为剑身擦拭着。 “不是不是,我是说在那之前我们是不是就见过?” 夏筱筱一直盯着他的脸,仔细想自己是否真的之前就见过这么个人,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到底见没见过。 “没见过。”落止将剑举在面前隔在两人中央,轻弹了下剑身发出清脆的响声,淡淡道。 剑在眼前,夏筱筱吃惊的看着眼前的长剑,竟忘了先前的话题,“你的这把剑是朝阳国跻攀的?” “你能认出来?”落止有些惊讶。 “真的是?” “产自朝阳国跻攀之地,名钟离。”落止点点头。夏筱筱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落止的这把剑居然出自朝阳国。 朝阳国,六国中最擅产铸剑造弓之术,国中疆域虽不大,但却因每年各国战火之事而成为一个极其富有的国家,就连岳华如今的铸导武器的技术也赶不上,而朝阳国中有以跻攀铸造的长剑最为有名,因那处地质原因,铸剑的原材料皆是六国中最为上乘的铸剑之材,再加上地方人们技术原因,造出来的武器是很多有钱有权的人花钱买都买不来的。 而北宫煜的那把楚文剑就是朝阳跻攀打造的一把好剑。 夏筱筱之所以觉得这把钟离剑是产自朝阳国,也不过是因为她刚才看到这把剑的剑身上有着和北宫煜那把剑一模一样的剑纹,所以才猜测这把剑是出自朝阳国。 “你去过朝阳国?”夏筱筱看向他的目光更热切了。 “朝阳国长界城,吴国西州蜀,晋国玄连華,越国千垄沙,南溟国古渡芜,我身在江湖,自是去过。”落止将剑身擦得透亮,剑芒闪过夏筱筱面颊,她见过的剑不多,最熟悉的不过是北宫煜和无席的剑,北宫煜的剑也是把好剑,可她没有碰过,上次北宫煜用那剑指着她时她早已吓破了魂,哪有心思观察他的剑长啥样。现在这样一把好剑就放在夏筱筱面前,不自觉的手就伸了过去想摸摸。 落止将剑收得及时,夏筱筱早料到他会这么小气,称他不备将剑鞘抢到手离他几步远,露出两颗虎牙笑道:“落大侠不妨教小女几招如何?” 本以为他会生气,哪知他只是皱了下眉,看她一眼又继续擦拭着剑身,“姑娘过你的舒适日子有何不好?为何非想着学这些打打杀杀的招式?” “你懂什么?待我哪日学到了功夫,要多威风有多威风,那些想欺负我的人我就可以把她们打得满地找牙叫我一声姑奶奶。”她不屑的把剑鞘扔回石桌上,落止瞥了她一脸神气的样子,她又继续幻想着:“或者唤我一声夏大侠,那样的才叫神气!” 落止噗嗤一笑,又是叹气又是摇头,他可从未听说过习武不过是为了显摆神气的。 夏筱筱知道他在笑什么,不理他,手指在石桌上画着圈,像是在想着什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其实也不全是为了神气,我这辈子呀,最想过的就是那种大侠过的生活了,走南闯北,我虽不怎么善良,但偶尔也想去当当劫富济贫的好人,那样的日子才充实。” 她想着想着,竟痴痴的笑了起来,那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 “江湖很大,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落止又将被她弄脏的剑鞘拿在手中,石桌上隐约能看出她在绘着什么。 “我知道,很大。”夏筱筱应着,指尖轻轻划着桌面,“比他心中的天下还大。” “他?”落止顿了顿,看着她微低着头的侧脸。 阳光伴着花瓣落在她的肩头,她突然抬起头,视线撞上了落止的,却没发现他眼中闪过的异样。 她笑咧着嘴,生平第一次将自己所想告诉一个人,“但是不管有多大,待我没有一切包袱之后,我就要去游遍大江南北,尝尽天下美食,睡到天昏地暗,最好还带着我那武功高强的夫君,四海为家,别人家的都是男耕女织,我家就是他做我吃,他赚我用。” 落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那张旁若无人而自己傻笑的脸,不由有些无奈,拿剑起身,“姑娘若是不嫌弃,在下倒是可以顺手教两招姑娘用来防身之用。” 夏筱筱一听乐了,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落止摆好了姿势让她跟着做,教的不过是些简单的招式,不用内功,也确实只是教她防身用。 两人一挥一动,落止身子一旋,夏筱筱也跟着转,哪知脚下一个打结没转过来,眼看就要摔下去,还好一旁的落止眼疾手快,一个闪身搂住她,将她歪斜着的身子扶住。夏筱筱反应般的搂住男子臂膀,安全感像落了块大石般的涌上心头。 院中无他人,就连先前伺候夏筱筱的侍女也被遣开了,天上晴空,鸟儿的喧嚣也渐消停了些,风中有淡淡木兰花香,远远望去,素衣女子就这么被银面男子搂在怀中,四目相对,男子墨黑的青丝垂下遮住了女子半边脸颊,一副美好如幻境般的和谐画面羡煞旁人。 时过一瞬,直到落止觉得有些不妥他才开口。 “姑娘,你可以起来了。”落止欲收回手,却发现夏筱筱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放,抬眼一看,夏筱筱一直“含情脉脉”盯着他的那张小脸有些扭曲,她才很是难看的笑了笑,“大侠,我腰闪了……” ……………… 079 暗愫(2) 不得不说夏筱筱在习武方面不只是没有慧根,简直连脑子都没有,跟着落止学了两天招式却一个没学会,顶多会了个拿剑瞎比划。 “我看你这书不错,你先借我两天好好研究去,你既然都说了习武不是一两天之事,那我这两天学不出什么来你也不能怪我笨,待我研究了这东西一段时日,那慧根自然也就出来了。” 院内的石桌上搁着落止的一本剑谱,夏筱筱见着稀奇,便很不客气的收下了,落止也懒得同她计较,府内有个侍从匆匆忙忙进来说西江月客栈有人找他,便收了剑去见来人了。 夏筱筱看了眼他离去的身影,坐回石凳子上翻着涂满人像的剑谱。算算自己已经在这里呆了好几天了,时间越久,她心里就越是不想回去,也曾狠下心来冒出个索性就这么逃了,她的珠宝银子也不要了,当她送给北宫煜的,她便可以一去不回,寻找她的人生出路。可是现在这个念头又被打消了回去,北宫煜走时她人还呆在尚书府,她这么一走皇上必定会怪罪到人家这不相干的人头上,她可不能为了自己祸害了别人。 夏筱筱也确实是个厚脸皮的人,在尚书府已经呆了三四天了,硬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前几日尚书大人与她闲聊间就有意让她回宫的意思,毕竟太子妃一直呆在宫外也不符合宫中的规矩,可夏筱筱楞是装作没听出人家的言外之意,又死皮赖脸的呆了两天,况且这里还有落止偶尔能陪她聊聊关于江湖的趣事,便更是不想走了。 直到方才落止前脚出了庭院,尚书老爷后脚就走到了她的面前,“太子妃娘娘昨夜歇得可好?” “嗯,好,比宫中的舒适。”夏筱筱说的是实话,人不在宫中,她不用看的北宫煜那么多讨厌的妃子,心情不同了,感觉也跟着不同了。 尚书老爷却只当是玩笑话,经过他再三的琢磨研究,还是将话说了出来,“娘娘,殿下今日早朝后向下官询问娘娘尚未归宫的缘由,便由老臣转告一声,娘娘是不是可以?” 是不是可以回宫了?太子妃至今留在他府上不想回宫他不是看不出来,可她要留,他一个做臣子的也不敢把人赶走啊,不过还好过了这么多天,太子爷终于向他问起了这事,他这才过来劝她早些回宫去,就算怪罪也怪罪不到他的头上,话是太子殿下问的,他充其量不过转个话罢了。 “这事待明日再说吧。”夏筱筱把书一晾,张望着落止怎么出去了半天还没回来,就要出去看看,尚书老爷连忙挡在她身前,两眼欣喜,“娘娘可是要去收拾行李?老臣已让下人收拾好了。” “这么快?”夏筱筱知道此时他是巴不得她快走,重新坐下,转而又十分从容的拿起书翻着,“不过在本宫回宫前倒是有一事想问问尚书大人。” “娘娘请问。”见夏筱筱又坐下,尚书老爷有些失望。 “据本宫所知,朝廷向来不过问江湖之事,两方人也没什么交集,那夜我听说落公子是个生在江湖游荡的人,那尚书大人又是怎么认识落公子的?”这事她着实好奇,也就随口问问,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关于落止的事她都挺好奇。 “落公子令尊是微臣的拜把兄弟,算算也是微臣闲侄。”尚书老爷解释道,又看了眼夏筱筱手中的武学册,犹豫着开口,“不过,这几日老臣见娘娘与落公子甚为有缘,虽是好事,但娘娘与贤侄确实走得过近,言语举止间……怕是有些不妥。落公子不过是一江湖上的游人,这般言谈若一个不慎传入有心人耳里恐会对娘娘不利……” 夏筱筱不以为然,“那还多谢大人提醒了。” “他怎么还没回来?说好待会儿陪我出去的。”前一语刚说完,下一句又开始问起人来,这时先前传话的仆人来到尚书老爷面前道:“老爷,落公子说有事,便匆匆离去了,让小的来给老爷说一声。” 尚书老爷喜形于色,把话转给夏筱筱,夏筱筱皱了皱眉,指着仆人问:“他可有说他去哪儿了?” 仆人摇头,夏筱筱把剑谱往胸前一揣就跑了出去。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落止早就没影了。 尚书老爷跟了出来,见夏筱筱没找着人,问道:“娘娘,是不是该……” “收拾着吧,起程回宫。”夏筱筱一挥袖,有些失落的走进屋子静待着尚书老爷将马车给她备好,再一出来时一切都打点好了,北宫煜几人一走,把马儿也带走了,好在尚书老爷早就盼着她能早些回宫,一切准备好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落止走了她再在这晔城呆着也没什么意思,北宫煜向来不管她,这时候都让尚书老爷来催人了,她也不敢留太久,免得回去受罚。她登上马车,掀开帘子一角,望着外面的一切,她住过几天的宅子,和落止一起练武的庭院,早晨起来挂树上的木兰,此时都被挡在一面沉黄厚墙内,她看着地上砾石子铺的街道,鼻子有些酸,不过区区几天,竟然就有些不舍了。 “尚书老爷,以后若有机会再来晔城,能让本宫到尚书府玩玩吗?”夏筱筱看着站在府邸门口的尚书老爷笑道。 “自然,若是娘娘不嫌弃,寒舍随时欢迎。”尚书老爷也笑道。 “走吧。”夏筱筱放下帘子,摸了摸怀中揣着的剑谱。 只是不知道这一回宫,什么时候才能再出来了。 日光照耀,马车渐行渐远。 尚书大人望着远离而去的马车,唤了先前的仆人过来沉声道:“落公子当真没说去了哪里?” “公子没说,只说了多谢大人几日来的照顾。”仆人回道。 “此事别宣扬出去,你去忙吧。”尚书大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挥手让下人都下去,转身进了府邸。 夏筱筱一路赶回宫中,途中各种借口歇着玩着,进了城入了宫,这才打消了不想回宫的念头乖乖回了辰霄宫,还未来得及睡上一个好觉,清月见着她就往夕阁走,一路说着夏萦夕中毒之事。 “怎么不早说!”夏筱筱一挥手挣开她,衣裳还未换上就往夕阁的方向走去。 夕阁几日来较之前清净许多,夏筱筱以前没来过这边也不知道以前是个什么样,赶到时门是关着的,门外只站着无席和平顺公公。 “太子妃娘娘。”平顺向她行了个礼,夏筱筱手刚搭在门框上,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那人束了个发,并未穿着什么官服,手里端着一碟空盘子和一堆药物,夏筱筱看了他一眼并未在意,从他身侧行过来到榻前,却看到夏萦夕正倚在床上,北宫煜手里端着刚熬好的药放在嘴边轻吹着,斜眼看了夏筱筱一眼,将手中微微凉下的汤药递到夏萦夕嘴边,轻声对夏萦夕说:“小心烫。” 夏筱筱进来得急,看见无席在外面也没想多,怎么会没想到北宫煜也在,连忙行了个礼问夏萦夕,“妹妹可好些了?” “嗯,多亏了陆大夫,并没有什么大碍,姐姐不比担心。”夏萦夕看了眼刚才端着东西要出去,此时依旧还站在门口的陆无痕,夏筱筱也回头望了他一眼,来到床侧,“毒物不比其他,还要让太医多检查一番才能放心,免得留下什么祸根。” 夏萦夕笑着点了点头,任北宫煜将汤药一勺一勺的喂入她口中,夏筱筱见她没事也安心了些,转而对北宫煜道:“既然没事,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礼一行,她勾着头就往外走,北宫煜刚才看夏萦夕的眼神她是看见了的,就像是在护着一件十分珍贵的宝贝一样温柔。现在想想,那日北宫煜一脸焦急的赶回宫中,八成就是听了夏萦夕中毒的事了。 “爱妃这几日可玩高兴了?”人出了夕阁往暮锦阁走,北宫煜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 她转过身来,看着地上没说话。 “若不是本王让尚书大人传话,爱妃是否还真的打算不回宫了?”北宫煜来到她面前,捏住她的下巴,迫得她不得不抬起脸来面对他,不温不火的语气让夏筱筱有些难受,不知他是真的在说她不愿回宫还是在指她对自己的妹妹不关心。 他对夏萦夕就有这么关心,关心到连别人不关心都不行,心里有股怒火莫名就窜了出来。 “太子殿下并没有告诉臣妾萦夕被人陷害而中毒昏迷不醒,此番只是路上耽搁,回宫时日晚了些,望殿下恕罪。”夏筱筱奋力挣开他的手退后一步,语气不冷不热,眼里却少了份一直以来的温顺。 小猫儿偶尔也会有生气的时候。 只是此时生气却也轮不到她来生气。 “爱妃这一耽搁就是四五日?”北宫煜扣住她躲开的手腕讥笑道:“耽搁得倒是挺久。” 夏筱筱垂头扯了扯嘴角,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却又想不出什么借口来。索性还是闭嘴当个哑巴。 这时那陆大夫正端着刚才的空盘子往这边走,北宫煜松开她,脸上的讥讽渐渐散去,看了她一眼。 080 真面目(1) “小夏儿最好还是给本王懂事些,宫中的规矩,该守的还是好好守着。”他淡淡说了句,转身回了夕阁。夏筱筱怒瞪着他的背影在心中狠狠骂了几句混蛋,又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陆无痕,他手里的空盘子还没有放下,也顺带在心中骂了声白痴,北宫煜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身一转欲回暮锦阁睡她的大觉,哪知一婢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看服饰像是忘尘居的人,“太子妃娘娘,我家主子有请。” 夏筱筱听了心中一喜,顿时什么火气也没了。 是姑姑! 七月正是许多花开得季节,忘尘居是各宫中繁花最多的一处宫殿,平时皇上来得勤,偶尔也会赐些新花种,种下了,时日一到便开出芬芳的花儿来。自然也有种不活的,下次也不去种了,省得浪费掉了一些好种子。 兰妃此时正拿着剪刀埋头整理着一株从别院刚移过来的菊花,夏筱筱这时就慌慌忙忙的闯了进来,小宫女们拦都拦不住。 兰妃刚抬头瞧见她,人就扑到了面前将她抱住,她连忙将手中的剪刀递给一旁的侍女,斥道:“还这么马虎性子!伤到了可怎么办!” “姑姑,这么久不见,筱儿想死你了。”夏筱筱松开兰妃,上下仔细检查着,调笑道:“姑姑又好看了些,皇上更喜欢了吧?” “行了行了,少耍嘴皮子。”兰妃拉着她坐下,轻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眼里满是心疼,“这么久没来见姑姑,还知道想我?这段时日,在太子宫中过得还好?” “还不是就是老样子,整日该吃吃,该睡睡。”夏筱筱打着哈哈,看着兰妃日益渐老的脸庞,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想当年姑姑进宫时可是满京城富家子弟都争着踏门提亲的对象,可如今,一代佳人入了宫,进了这牢笼,也变得和普通女人一样,等待夫君的宠幸,空隙闲时摆弄着花草打发时间。纵然皇上再宠她,那也不过是与别人相较而言,他还是会去别的女人那里,这处偌大的屋子,更多的还是一个人的寂寥。 兰妃知道辰霄宫的事,便也没多问,只是让侍女拿了一些补药来,盒子打开,锦绣不上静静躺着两枚圆润的丹药,“这是皇上前些日子赐给我补身子的药,夕儿近日身子需要补补,你和她便一人一枚吧。”她让人收起来递给夏筱筱,夏筱筱拿在手中,又听她安慰道:“夕儿中毒之事已有几天了,我听说太子这几日都是守在夕儿那儿的,毕竟她刚受了伤,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只是在她中毒昏迷的几天,你这个做姐姐的却还在宫外一直逗留至今日才回宫,确实有些不妥。” 夏筱筱垂了垂眼帘没说话,她也懒得解释,起身来到那堆菊花前,掌心托起一朵花,细细的也学着样子打理起来,“姑姑,我要出宫。” 兰妃生怕她把那些花都弄折了,一巴掌不客气的拍在她的小手上,侍女的剪刀又递了过来,夏筱筱揉了揉手背,撅起嘴不说话,兰妃瞪了她一眼,“你不是刚从宫外回来吗,再说殿下不是将他的贴身令牌赐给你了吗?不过可别顾着玩太久了,就你呆在宫外这几日,太子那里已经很是不满了,我听人说还是太子让兵部尚书大人给你捎了话,你今日才赶回来,宫里的规矩你也不是不知道,尤其是妃嫔是不能在外过夜的,太子对你这么纵容已是很放宽了规矩,你可要懂事些。” 夏筱筱转身坐下,北宫煜只是从来不管自己,却不是纵容。她倒了杯茶兀自喝着,茶吞进去一半,指尖沿着杯口细细摩擦,吸了口气才说:“姑姑,我是说……我想要出宫,出宫,就不再回来了。” “咔嚓”一声,兰妃正修建着的花枝一不小心断在了地上,她望着地上散了一地的花瓣,可怜她培养了这么久的花了。 侍女就要上前收拾,她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兰妃见屋内只剩下她们二人,走过来夺过夏筱筱手中的茶杯放到一旁,盯着她的眼睛,“以后这种话别说了,会惹祸的。” “姑姑,你跟我一起走吧!”夏筱筱一把握住她的手,“我有北宫煜给的牌子,可以随时出宫的,只要出去了就可以不用回来了!皇上有那么多的妃子,他不会在意的!只要皇上不追究,我们出去了就没有人管我们了!” “胡闹!”兰妃一下甩开她叱喝,一张美人脸被夏筱筱气得通红,“你知不知道私自逃宫是什么罪?是要抄家灭门,要诛九族的!你可有想过我们走后你爹怎么办?夕儿怎么办?整个夏府又怎么办?皇宫不是说能出去就能出去的,你知不知道这要冒多大的风险?” 兰妃怎么也没有想到夏筱筱竟然会冒出这个念头,自古以来哪个入了宫的女人还能出去?要逃宫的人哪个不是被抄了家的?出宫的念头是她们这些深宫女人想都不敢想的,夏筱筱打的这个念头实在是太大胆了,大胆到她不得不遣退四周的宫人,此事若传了出去,想想也是重罪一条! “夏萦夕有北宫煜,北宫煜是太子,她不会有事的!”顿了顿,她想起还有她的爹爹,她的爹爹是怎样呢?想到这里,夏筱筱突然冷笑起来,“至于爹爹,他不是巴不得我消失吗?娘亲没了,他不是日日夜夜的盼着把我嫁出去吗?如今我嫁人了,他却嫌我不能为他攀龙附凤,我走了,不正合他意吗?” 夏筱筱是个自私的人,别人对她不好,她也不想巴巴的去对别人好,她出宫是她的事,与她爹爹无关,况且皇上是个明君,是个明事理的人,肯定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而怪罪整个夏家,这事她早想好了。 兰妃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了,她哥哥一生只有夏筱筱和夏萦夕两个女儿,对夏筱筱是怎样的她这些年看得清楚,也难怪现在夏筱筱会这么不待见她的父亲,她刚才是忽略了夏筱筱这么多年来的感受,夏筱筱一个人在辰霄宫,以她天性贪玩的性子来说一定不好受吧。 可出宫一事,实在是不能大意。 “姑姑。”夏筱筱轻声叫了一声,一双眸子有些红了起来,“我当初便从未想过要进宫,是爹爹为了他的名利,贪生怕死才把我送了进来,在那之前,筱儿想过的一直都是平平静静的生活,只要是外面,不管是哪里都好。” “可是你也见到了,不过区区几日,殿下便容不得有人坏了宫中的规矩,不管太子心中有没有你,你终究还是他的人啊。若是你逃宫失败,连你的命也保不住还有意义吗?到时候恐怕连皇后也护不了你!” 夏筱筱看着兰妃,只要一想到会在为了一个男人而在宫中耗费一生的光阴就替她抱不平,那双充满了不甘的眸子紧盯着兰妃道:“不管成功与否,我总归是要试一试的,姑姑,你就跟我走吧,赌一赌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兰妃突然苦言笑了笑,一双保养得白皙却已起了些许皱纹的手轻轻摸着夏筱筱的头,“我的筱儿如今长大了,连姑姑说的话也不听了?” 夏筱筱皱着眉静静的看着她,从那双眼里看到了淡淡的担忧,沉下心来等她的回答。 兰妃突然抱住她,像小时候一样轻拍着夏筱筱的背心,轻声道:“姑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姑姑好,可是姑姑现在老了,在宫中也呆了大半辈子了,那颗曾经浮沉不定心也早已化成了云烟,现在只求能有个稍微安静的地方渡过余生罢了,突然出去,说不定还有些不习惯呢。” “姑姑!”夏筱筱起身看她,这才发现姑姑的眼角竟然有些湿了。兰妃抬头看着这座她住了半辈子的宫殿,住了半辈子的忘尘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姑姑这辈子注定是要老死在宫中了。”夏筱筱还想再劝,她却只是说:“筱儿,你说你愿意去赌,待你真正想好之后,再做决定吧,你现在大了,想做的事姑姑也不能替你做决定,你能出去,或许也是一件好事,总比一辈子都呆在宫中强,可是若是失败了,重则整个夏府都被连累,轻则,你被打入天牢,这样,你还愿意去赌吗?” 一番话说在夏筱筱心头,她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啊。 她如果一个人出宫不难,而那日净法大师对她说的一成几率,估摸着就是说她出宫后的生活吧,能逃出去,却不被抓住,这事是个难事。 “况且,一直呆在太子身边有何不好?何必非把自己逼上绝路呢?”兰妃一直深知夏筱筱心思,对于她来说,纵然那人心里有别的女人,但只要能呆在爱的那个人身边,那也是一种幸福。她知道夏筱筱会选择出宫,或许有部分是为了北宫煜。 可她不能理解夏筱筱,对她来说,不是她的,她宁可不要。 081 真面目(2) 可是,姑姑不愿意跟她走,她该怎么办呢?原本一直以为姑姑会像她一样毫不犹豫的选择出宫的,难道真的是被这破皇宫给憋习惯了? 夏筱筱躺在院子里的木槿树下晒着太阳,手里拿着上次从落止那里坑来的剑谱不停的翻着,脑子里却在不断想着那日姑姑说过的话,两眼望着剑谱发呆。清月给包子喂了东西吃,来到她一旁为她扇着扇子,想起这几日关于夕阁的事,便也说着给夏筱筱听,“奴婢听人说给夕妃下毒的那人已经被太子殿下查出来了,确实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做的,据说被殿下赐了鸩酒,昨夜毙在了自个儿的房中,尸体今早便拖出去送回娘家了。” 清月还在不停感叹那人的死相,夏筱筱心不在焉的翻了一页,随口道:“其实他也不用做得那么绝的,一道命令把人赶出宫去不就得了?还浪费了一杯毒酒。” 不是夏筱筱心肠软,是她觉得把人赶出宫去多好,那样她改天也弄个毒来给清月吃吃,自己就有借口光明正大的出宫了。 “娘娘,您想什么呢?”见夏筱筱一句过后又是盯着书半天不出声,就知道她家娘娘有在发呆了,也不知道那小脑袋瓜子中一天都在想些什么。 “没,没想什么。”夏筱筱看了眼清月讪讪道,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总怎么背地里诅咒着清月,好像也不大好。 夏筱筱把书拿在胸前举得高高的仰头看,偶尔叶间落下的阳光有些刺眼,她让清月给她找的剑还没有到手,她就一手就跟着书中的招式动作比划着,嘴里不忘发出咻咻唰唰的声音配合。 清月知道她的主子又开始练习她的武功了,无奈的退到一边,时而丢下点糕点喂给躺地上的圆滚滚的小猫儿,时而为夏筱筱泡点茶,待她口渴时喝上两口。 “清月,别给喂光了,给本宫留点!”夏筱筱抽空瞥了懒洋洋的包子一眼,白色的绒毛在地上看上去圆滚滚的一团,这猫儿真是被她越养越胖了,看来等它主人找到它时定要取回一些赡养费。 猫儿吃了东西,舔了舔爪子,此时看上去确实很讨人喜,夏筱筱正欲放下书去逗它一逗,就听清月在她身旁道:“娘娘,夏大人来了。” 她抬眼看去,夏覆一身锦服已走到树下,一脸不悦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来做什么?”夏筱筱把书放到小几上,压住了几片刚落下的花瓣,冷声道。 一听夏筱筱的口气,夏覆那已布皱纹的脸更是沉了沉,指着她的鼻子怒声道:“你倒是好意思问老夫来做什么!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你这个长姐是怎么当的!” “本宫这个长姐做什么了?值得爹爹你不辞辛劳的进宫来暮锦阁看望女儿?”夏筱筱懒得看他,特意将“看望”二字加重,起身侧过脸看向暮锦阁外,那里几名侍卫正在巡逻,又好像有个别的什么。 “夕儿出事的时候你这个姐姐竟然还跑出宫外逍遥!夕儿如今还卧病在床 ,你竟然还在这里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夏覆进来时便见到夏筱筱手里正拿着剑谱翻看,这时拿起被她放到一旁的剑谱丢到她面前,夏萦夕出了事,他这个不争气的女儿竟然还有心思做别的事!被陷害的人可是她的亲生妹妹! 书被丢到她面前落在地上,夏筱筱怒了,她爹爹这个时候进宫就是来向她兴师问罪的。 夏筱筱抬起头直视他,心里顿时百般不是滋味,脱口而言道:“她出事与本宫何干?本宫为什么就不能出宫逍遥了?当初人是你巴不得送进来的,那你就该比本宫清楚身在宫中,是死是活是福是祸自求多保,本宫不是她的侍卫,没有义务时刻去保护她!”夏筱筱吸了口气皱眉继续道:“下毒害她的人又不是本宫,本宫凭什么就不能安安心心的在我这里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啪!”夏筱筱语音刚落,夏覆的掌就掴在了脸上,“孽障!” 太子太傅,专教太子武学,北宫煜的武功不是他教的,虽只是个挂名,但也是一介武官,这一巴掌下来夏筱筱的脸立马就红肿了大片。 “娘娘!”清月就要上前,夏筱筱挥了挥手制止。 夏覆的手还挺在半空,厉声又重复了一遍:“孽障!老夫是这么教你做好一个长姐的?竟然说出这么无情无义的话来!” 夏筱筱嗤笑,仰起头来看着夏覆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冷漠,“本宫无情无义?夏大人怕是没资格说这种话吧?当初寒冬你罚我跪在雪地里两天两夜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当初你欲把我嫁给一个禽兽不如的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当初你把我送入宫中之时你怎么不说这话!” 夏筱筱的这些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下巴咬得死紧,冷眼看着她的爹爹,一张白皙的脸上印出鲜红的五指印来,几缕碎发落到肩头,模样看上去有些来狼狈。这就是她的父亲,从小她就不得不承认的父亲。 “你!”夏覆又举起手来就欲挥下。 夏筱筱闭上眼准备再挨一巴掌,清月一个闪身上前,伸手挡住已挥到夏筱筱面前的手掌,盯着夏覆提醒道:“夏大人,这里可是辰霄宫。” “清月,送客。”夏筱筱转过身去,微微仰头看着树上开着的木槿花,清月做了个请的手势,“夏大人。” 夏覆狠狠的看了夏筱筱的背影一眼,从鼻腔冷冷哼了一声,甩袖走出了暮锦阁。 “娘娘,您还好吧?”清月将人送走,回来看到夏筱筱还在抬头着那颗种了三年的木槿树,走过去一看,夏筱筱眼眶竟红了大半,里面有些闪闪的泪光,一张小脸一半白一半红,鲜红的掌印就丑丑的贴在上面,夏筱筱死命的忍住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和就要流下的泪水,入宫以来,她从没被人打过耳光。 清月顿时就懊悔起来,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夏覆下手竟然这么不留情,早知道,她是怎么也不会让他进暮锦阁来的! 清月安慰了她一句,匆匆进屋去拿伤药来。 夏筱筱望着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快要涌出的泪水又吸了回去,转过身来望着暮锦阁门口,不仅刚才的怒火没有歇下,反而就像压抑了许久的喷泉一样,突然有些怒不可遏起来,不管她怎么忍都没用。 只是一会儿,脸上的疼痛已近乎麻木,只是火辣辣的像是几万只蚂蚁不停的在上面爬动,心里的火气也像是几万只蚂蚁在骚动,“戏看够了,太子殿下是不是就可以离开暮锦阁了?” 她的声音不小,带着点鼻音,暮锦阁外有两道身影现了出来。 北宫煜二人确实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了,从夏覆进来,再到夏覆出去,再到他看见夏筱筱忍着脸上的痛和心中的委屈生生把泪水憋回眼中,倔强到不愿用手去擦。 “嫂嫂,打得重不重?疼不疼?本王带你去看太医。”北宫弄言一脸担忧的来到她面前,伸手就要看看她脸上的伤,被夏筱筱一巴掌毫不客气的打开了。 “不需要你的假好心!”夏筱筱瞪着北宫煜,北宫弄言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北宫煜道:“二哥,先前你见嫂嫂被打了怎么也不站出来!这里可是辰霄宫,夏大人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她可是你的妃子呀! 北宫煜却只是慢步来到夏筱筱面前,脸上还挂着淡淡的讥笑,“本王不过是路过而已,爱妃与娘家的事,与本王无关,还是让爱妃亲自解决的好。” 夏筱筱最恨的就是北宫煜的这种表情,明明自己就是罪魁祸首,还非要搞得什么都与自己无关一样,辰霄宫是北宫煜的地盘,没有他的允许谁敢乱闯辰霄宫?他真的把她当成傻子了吗?她不指望北宫煜会帮她,但至少不是这种来看她笑话的心态! “这是臣妾的家事,确实与殿下无关,殿下若是笑话看够了,便请回吧,不送。”夏筱筱沉着个脸,要走进屋去。 北宫煜的脸也沉了下来,“站住!” 一个人恼急了什么都会忘,夏筱筱现在就是恼急了,转过身看着他,丝毫没有了以往看向他时的闪躲和温顺,反而是带着点怒意和倔强,“你那无趣的玩笑还没开够吗?” 北宫弄言知道夏筱筱这次是真的被惹火了,以前她哪敢这么和北宫煜说话啊!她现在这副像炸毛猫的模样明明是对着他才有的表情啊! 北宫煜来到她面前,扣住她的下颚,将她本就疼痛的脸捏得生疼,眸中竟也带了些怒意,“你再说一遍。” 北宫煜冷眼看着她几乎变了形的脸,再次讥笑道:“小夏儿貌似有些忘了自己的身份。” 北宫弄言心中苦笑,他二哥也火了,这架他是劝还是不劝?他该怎么劝? 夏筱筱看着北宫煜,明明就是他那日故意不告诉她夏萦夕中毒一事,把她一个人丢在宫外好几天,这时候却每个人都来说她的不是!她越看那张脸越觉得委屈,越想越觉得火大,凭什么她要背这个黑锅! 此时怒意正如旺火一样在心中窜来窜去,突然就升上了脑门,清月刚从屋内将七七八八的药瓶子拿出来要为夏筱筱上药,哪知见到太子殿下和十三王爷也站在院中,夏筱筱一双眼被气得通红,死死的盯着北宫煜。 082 真面目(3) 都说兔子急了要咬人,狗急了也要跳墙。 夏筱筱急了就是忘记身份了,忘记规矩了,忘记面前的这个人是岳华国的太子殿下了。 清月站在一旁别说不敢上前了,连安也忘了请,她主子的脾气她清楚得很,就像北宫弄言说的一样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尤其是对太子殿下,那叫一个逆来顺受,说话都低声细语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太子殿下给惹恼了砍了她的脑袋,可今儿个她主子是吃了什么豹子胆敢惹太子殿下了呀? 想想清月还是挺相信自个儿主子的,毕竟夏筱筱很能忍的,这么多年遇上那么多不开心的事她都忍过去了,也不可能忍不了一时啊,说不定她主子待会一个回神就低头认错了呢。 可让清月没想到的是夏筱筱突然就火起来的脾气把她都下了一跳。 清月吃惊的看见夏筱筱一手打开了北宫煜扣住她下巴的手掌,“再说一遍又如何?明明是你故意的,凭什么每个人都说是我的不是?你说我不懂事,姑姑说我不妥,爹爹说我无情无义!倘若你那日告诉了我萦夕中毒,我又怎么会不赶回来!”夏筱筱眼中又含了些许泪花,红得像个兔子眼似的,心中愤怒一阵越过一阵,气得胸前一起一伏。 入宫三年来她从没生过这么大的气。 北宫煜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他那日,确实不是故意不告诉她,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夏筱筱狠狠看了他一眼,转身朝屋内走去,清月端着伤药上前唤了她一声,被夏筱筱一挥手全打碎在地上了,她入屋,“啪”的重重把门关上,那只刚要跟着她进屋的小猫儿走慢了些,一下子撞到了门框上,开始趴在地上“喵喵”的叫唤起来。 清月懂事,一下子跪到地上为夏筱筱求情,“求殿下恕罪,娘娘今日心情不好,无意冒犯殿下,还请殿下恕罪,别和娘娘一般见识!” 北宫煜只是望着关得密不透风的门框,有几个药瓶子滚到脚下,他低头一看,地上还躺着先前被夏覆扔到地上的剑谱。 他转身出了暮锦阁,眉头皱得有些紧。 夏筱筱今日确实是太无礼了些,北宫弄言想起上次他对她说让她别对二哥有所怨恨才好,她说她不敢。 今日一看,其实她是有怨的吧。 只是这个女人一直以来,都太能忍了。 夏筱筱本性其实一点都不温顺,甚至是有些叛逆,可她却一直忍着,装作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她把本性好好的收在心中,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在宫中锋芒太露会成为众矢之的,她欺软怕硬,只是因为这个女人怕死。夏筱筱之所以在北宫弄言面前敢那么叫嚣,只是因为她知道他不会伤她,就是因为北宫弄言那偶尔玩笑偶尔挑逗的偶尔关心。 北宫弄言就是这么轻易的得到了她的信任,虽然这信任里偶尔再带着点恼人的捉弄。 但北宫煜不同,夏筱筱怕他。 北宫弄言追上北宫煜,看了北宫煜同样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一眼,问他:“二哥,你会后悔吗?” 北宫煜没有回答,他停下来又继续问:“你会后悔这么对夏筱筱吗?” 北宫煜继续走着,没有等他,就在北宫弄言以为不会有任何回答时听到他的声音淡淡飘了过来:“本王为什么会后悔?” 他北宫煜从来不做会后悔的事。 清月将院子内的所有东西重新收拾好后已在屋子门口站了好半天了,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 夏筱筱生气的样子她见过不只一次两次了,可这次她生气的样子确实可怕了些。她的手搭在门框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走了进去,见夏筱筱正坐在床边发呆,那半边脸此时红肿得快滴出血来,以为她的气还没消,连忙过去托着她的脸来看。 哪知夏筱筱一把握住她伸过来的手一脸担忧的看着她,样子虽是像要急哭了,但与先前那副骇人的生气模样完全不同,“清月,北宫煜可说要降罪了吗?” “太子殿下已经走了,什么也没说。”清月安慰着她道,拿过新备好的药膏给她敷脸上。 夏筱筱却一个劲的开始后悔起来,这次她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竟然跟北宫煜闹起来了,这样一闹起来怎么也对她没有好处啊!凭北宫煜的小气样子,如果真的要罚他该怎么办?她不光是个怕死的人,她还是个怕疼的人啊!北宫煜随手赐她几板子也够她受的了! 清月见她一脸焦急的样子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知道会惹恼殿下早时候干什么去了?她的主子什么时候才能敢做敢当一点? “娘娘,这次不管殿下怪不怪罪,都还是记在心上吧,以后别再犯这种傻了,殿下可是太子爷,您有什么气来向清月撒都行,要打要骂清月也可以受着,但是太子爷不一样,您是清月的主子,太子爷是您的主子,对他不敬都是一种罪,到头来吃苦的还是您。” 清月一边仔仔细细的为她上着药,一边轻轻的说着,淡淡的草药香飘入鼻尖,她闻着很是舒服,心中的气也消去了大半。 ——————分界线—————— 晴了几日的天气难得有些雾下来,一直闷闷的空气也有些湿润。 夏筱筱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谁说她不在意自己外表的?虽比不上夏萦夕的一眼倾城,但姿色也是差不了哪里去,这次脸上被人掴了个大的巴掌,红肿了好几天,在印记未消的几天中她硬是一步也没有踏出过辰霄宫,直到好得一点都看不出来了才敢出来四处逛逛。 呆在暮锦阁的几天也没听说北宫煜要罚她什么,渐渐的也松了口气,走着走着就到了夏萦夕的住处,夕阁。 听说夏萦夕中了毒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她顺道也走进去看看,一进门就看到北宫煜将她从床上扶起坐着,这几年来,除了夏萦夕,她没见过北宫煜这么温柔的对过别人。 夏筱筱摇了摇头将念头甩开,转身便走,她前几天才和北宫煜吵了一架,这时候撞见他不是找死吗。 夏萦夕刚坐起,眼快看到刚到又要出去的夏筱筱,连忙叫住了她,“姐姐?” 夏筱筱本想装作没听见继续走出去,这次却换成北宫煜叫住她了,“爱妃来了何不进来陪夕儿谈谈心?” “这几日夕儿可是把你念得紧。”北宫煜正盯着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故意把尾音拖长,夏筱筱无奈走了进去。 夏筱筱中规中矩的向他行了礼,乖乖的来到床边站着,北宫煜看了看她又说:“爱妃站着做什么?” 被北宫煜这样盯着她有些不习惯,看了看四周,唯一一处可坐的床沿已被他霸占着,又没有人替她送上凳子,只好自己去外间抬了跟凳子坐到床边,从头到尾与之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在北宫煜眼里,倒是比以前更加乖巧听话了,连偶尔的翻白眼竟然也没偷着做了。 “姐姐,你变了。”半倚在床上的夏萦夕拿过她的手放在掌心突然开口,夏筱筱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啊?” 夏萦夕微微笑着,她的身子生来时便体弱多病,此时才刚好些的身体较常人还是有些差异,一张原本白皙如脂的脸还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一张樱唇看上去没有一丝血色,此时握住夏筱筱的手还有些冰凉,带着点夏筱筱以前从未见过的她的调皮轻声道:“姐姐现在变得很温柔,以前小时候夕儿因为有些怕姐姐,所以从来都不敢这么握姐姐的手,现在反而还有了小时候没有的感觉。” 呃……温柔…… 夏筱筱只是笑笑,不经意看了北宫煜一眼,却见他面上有隐隐的嗤笑,顿时觉得这个词她有些受不起。 “煜,你先出去好不好?我想和姐姐单独说说话。”夏萦夕看了眼北宫煜,声音中有些撒娇的意思。 夏筱筱被夏萦夕握住的手不经意抖了抖,脸上的笑意浅了些。 她平时与夏萦夕的来往确实少了些,她一直不知道原来夏萦夕叫北宫煜,“煜”。 啊呸,夏筱筱你这厮就是这么的不争气!这个时候你还念着他!夏筱筱又甩了甩头,恨自己的不争气,明明前一秒还在讨厌那人讨厌得要死,这一刻她又在不舒服些什么呢?北宫煜迟早是会和她无关的人啊! 北宫煜看了眼她兀自的瞎摇头,觉着有些像头呆鹅,她总是爱忘记自己有时候会有些不经意的小动作。 他对着夏萦夕笑着点了点头,夏筱筱见北宫煜走了出去,她抽回手,觉得突兀,又将夏萦夕的手放回被中,用被子盖好问道,“你跟太子说过我们小时候?” 夏萦夕张了张口,看样子确实是说了一些。 她小时候全是一些不良记录啊。 “罢了,太子是储君,每日为国事繁忙也不是时时都有时间陪你,你若是真的无聊,让本宫来陪你作伴也无妨,反正本宫平日闲着也是闲着,老狐狸不在宫中,本宫也不用花着精力去忽悠讨好谁了。”夏筱筱叹了口气,那日与夏覆说出了那番话,也是在气头上,虽是从小便没什么感情的妹妹,但终归也是她的妹妹,她这个姐姐确实当得不称职,但偶尔陪夏萦夕解解闷的功夫她还是有的。 “老狐狸?” “哦,就是皇后。”夏筱筱随口解释道。 “姐姐的性子还是很像小时候。”夏萦夕顿时掩嘴笑了起来,这才真是没人一笑倾人国啊,夏筱筱看呆了,人家一颦一笑都觉得是种优雅,连生了病都笑得那么好看,夏筱筱有些后悔自己不是个男人了,若是个男人,她也会想把夏萦夕给娶了。 083 真面目(4) “姐姐,你怎么了?”夏萦夕见夏筱筱一直在看着她,脸上烧起一抹红晕,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夏筱筱收回目光尴尬的轻咳两声,夏萦夕那只犹如柔荑的从眼前晃过,广袖下的肌肤上似乎有些深色的斑纹。 “你的手?”夏筱筱伸手过去,却被夏萦夕躲了开。 “那是什么东西?”夏筱筱皱了皱眉,看了眼她比先前还要白了几分的脸庞。 “只是一些毒物还尚未清出体外罢了,姐姐不用担心。”夏萦夕朝她笑了笑,脸色有些变化,不着痕迹的用袖子遮住腕臂重新放回了被子里。 “太医不是说只是一些轻微的毒吗?况且本宫听说你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毒又怎么会蔓延到手上来?殿下知道吗?”她刚才虽然没有怎么看清楚,但像那样的斑纹却不像是毒物引起的,说是斑纹,但就这么望去倒有点像……图纹? 夏筱筱望向窗外,那扇檀木门之后隐约还能看到北宫煜的身影。 夏萦夕摇了摇头,恳求着,“还请姐姐不要告诉煜,妹妹身子向来比较差,恢复总会比别人要慢些,过段时日便会好了,此时殿下正愁着国事,妹妹不想让他知道。” “他不是有那什么陆太医吗?怎么连你这点病都诊不出来?”夏筱筱心里开始骂起那庸医来。 她不怎么确定是不是毒物引起了她的身体不适,毕竟她不是医者,对这一块又没什么研究,倒是那一张小白脸的庸医,北宫煜怎么养了个这种人出来? “夕儿还有什么病是本王的陆大夫诊不出来的?”北宫煜推开门走进来,话被他听到了耳朵里,身后还跟着刚被夏筱筱说过坏话的陆无痕。 “这人怎么说进来就进来!”北宫煜越过珠帘子,夏萦夕倒是没什么,夏筱筱却被吓了一跳,直接从位置上跳了起来,低着头嘀咕。 前一秒还在屋外的人此时已走到面前,陆无痕刚才可是听得清楚,凑到她面前狠狠瞪了她一眼,“顺带纠正一句,我可不是太医院的那些庸医!” 话是对着夏筱筱说的,他在宫外逍遥久了,说起话来也不客气,比夏筱筱高了一头的身子微微靠近她,夏筱筱低着头,他也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陆无痕。”北宫煜拧了拧眉,坐在床边出声提醒。 “手。”陆无痕不屑的瞥了夏筱筱一眼,走到床边,很不客气的伸手到夏萦夕面前就要替她把脉,眼睛还死死的盯着夏筱筱,这个世界上敢说他是庸医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呢!这女人竟然敢乱说毁他的名声! 夏萦夕犹豫着把手递到他手中,却是把腕臂遮得严实,陆无痕指尖一搭上,静心听着脉像,一张本就轻佻的脸上流露出漫不经心的表情。 连给人听脉也这么不用心,还说不是庸医?夏筱筱越来越质疑北宫煜用人的眼光了。 陆无痕一脸不爽,也难怪夏筱筱会这么不信任他,大夫嘛,自然是年纪越大经验越足,可陆无痕一张脸看上去怎么也和北宫煜差不了多少,长得就跟个小白脸似的,一双眉眼中隐约还透着点孩子气,这样的人不管是放在太医院还是在宫外的小诊所顶多也才是个小学徒而已。 屋子静了几秒,夏筱筱虽不屑,但也不敢出声打扰,没多会儿见他收回手,对着北宫煜道:“夕妃娘娘没事,只是身子虚弱了些,再静养几天便能痊愈。” 夏筱筱皱着眉,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可看夏萦夕的样子又确实不像没事的样子,庸医的话她不大信得过,凭着自己关心妹妹的良心只好道:“只凭陆太医一人的诊断有些不妥,殿下不妨再宣几名太医院的老太医来看看?” “嘿,你这人不知道就别瞎说!别拿本大爷和宫里那些吃官饭的庸医相提并论!还有,我不是太医!我只是一名大夫!” 陆无痕一听就不乐意了,对她再次强调。北宫煜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闭上嘴,很知趣的退到一边。 “陆大夫的医术精湛,爱妃不用担心。”北宫煜亲自上前为夏萦夕掩了掩被子让她躺好。 夏筱筱还想说什么,夏萦夕一个祈求的目光射过来,她受不了夏萦夕那一双我见犹怜的汪汪水眸,张开的嘴又闭上,索性懒得管这事,又不是她的妃子,北宫煜爱信他的庸医就让他信去,萦夕出了什么事可与她再无什么关系,到时候让北宫煜后悔去! 她无奈的朝屋顶望了望。 “爱妃的眼珠子貌似很不听话,要不要也让陆大夫替你看看?”北宫煜突然回身,夏筱筱翻白眼的动作变成瞪着他。 “臣妾的眼珠子很是听话……”这样岂不是在说她故意瞪他?见陆无痕正一脸幸灾乐祸的盯着她,又改口:“不,其实只是偶尔的不听话,就不劳驾陆太……陆大夫了。” 她眼珠子不自在的转了转。 “噗嗤”陆无痕突然笑出了声,又惹去北宫煜一个冷眼,夏筱筱也懒得去计较,免得待会儿自己一个不小心又惹北宫煜不高兴,一心只想快点回她安安静静的暮锦阁。 “方才陆大夫说了妹妹此时需要静养,那臣妾便不打扰妹妹和殿下了,臣妾告退。”她一溜气说完,匆匆向北宫煜行了礼,生怕真的让陆无痕给她弄眼睛,被那厮看,恐怕她这双眼睛是保不住了。 这次北宫煜并没有再叫住她。 人一走,屋里又静了下来,夏萦夕望着北宫煜坐在床边的侧脸,直到北宫煜的目光扫过来。 “姐姐也只是担心我的身体罢了,请陆大夫不要和姐姐较真才好。”夏萦夕对陆无痕轻声道。 “陆大夫好久没有入宫,脾气倒是长了不少。”北宫煜起身,唤绿莺端了汤药和一碗清粥上来,陆无痕连说两声不敢,连忙殷勤的端过浓药喂到夏萦夕嘴边。他确实是很久没有进宫,但在北宫煜面前他哪敢真正的忘了规矩? “娘娘请放心,在下刚才不过是与太子妃娘娘开开玩笑罢了,自不会放在心上。”他讨好的笑着答话。一副趋炎附势欺软怕硬的模样和夏筱筱倒有几分神似。 夏萦夕喝下一口勺中递来的药,顿时小脸苦了一下。 “待你痊愈后,本王带你出宫放纸鸢。”北宫煜正看着一口一口喝下苦药的夏萦夕,无席手里拿着一个紫色纸鸢走了进来,他拿过来放到床头。 “风筝!”夏萦夕突然一把抓过床头的纸鸢,眼里全是惊喜。 “近日好好养着,过段时日你也可回趟夏家看望一下夏大人。”北宫煜脸上没什么表情,“本王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北宫煜见一碗药见底,转身欲走。 “殿下……”夏萦夕抚摸着纸鸢上的竹骨,突然叫住他。 他没有回头,等着陆无痕放下药碗跑到他身后,却见陆无痕又忘了放碗就跟了过来。 “其实殿下不用每日都来陪着萦夕,姐姐那儿……殿下偶尔也可以……”她望着他的背影,一只手紧紧的握着衣袖。 “夕儿只需安心静养就好,其他事本王自有分寸。”北宫煜淡淡吩咐完,大步迈出了夕阁,陆无痕就这么端着个药碗子屁颠屁颠的跟了出去。 天色已渐渐阴沉下来,陆无痕看了眼这模样像是要下雨的天气,莫名的就想回自己的小宅子去。 “殿下现在要去哪?没事的话小的……” 话还没说完,北宫煜在前面突然停住了脚,还好他眼快也停得及时才没有撞上去。 “你的碗要端到什么时候?”北宫煜转过身来,看着被他端在手中还带着点药味的瓷碗,皱了皱眉。 陆无痕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顺手就把刚才的碗给端了出来,一下又找不到地方放,见无席两手空空,就塞到了他手中,再次看向北宫煜:“殿下如果没有其他事,小的想……” 北宫煜睇了他一眼,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 “想回去可以,”陆无痕一听,心中就无限感动,还是太子殿下懂他,他什么都还没说就知道他想要回去了,真是知他莫若北宫煜啊。 然而他正高兴时,北宫煜已走了一段距离,接着又听到一道从北宫煜口中冒出的渐行渐远的声音:“先把本王让你查的事查清楚再说。” 陆无痕泄气的一垂头,痛恨自己的锤着自己抽着抽着疼得胸口,他就知道北宫煜叫他回宫真的不会有什么好事!当初怎么就这么听话的跟着无席来了呢!想到这里,他愤怒的看向一旁端着药碗的无席,无席冲他耸耸肩,“陆大人还是别抱怨小的了,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现下陆大人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主子安排的差事吧,那样才有机会回去,哦不,是才有机会去赌坊。” 无席笑了笑,说完也跟着北宫煜走了,他这几日可真的是日日夜夜都被陆无痕抱怨着,让他做事的人是太子爷又不是他,找他发泄有用吗? 084 无月皎皎 迎面吹来的风有些刮脸,衣袖被吹得一片乱舞,夏筱筱远远就见到清月在屋内打扫着屋子。 夏筱筱一回来就见到那只蠢猫还躺在院子内的那张美人榻上,走进屋子喝了杯茶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清月,快把那只蠢猫给本宫弄进来,看样子这天是要下大雨了。” “娘娘你怎么才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清月跑出去把包子抱进来,继续收拾着屋子。 “你没看见快下雨了吗?再不回来就要变落汤鸡了。”夏筱筱摸了摸被放桌上的包子,那厮一抓子挠过来,还好夏筱筱躲得够快,看了眼清月,“你在做什么呢?” “上次同娘娘出宫,娘娘的东西一直都还没整理出来呢。”清月正打开一个包袱,从里面的一堆衣物中拿出两幅画卷来。 夏筱筱看了眼两幅画卷,蓦然想起她在宫外原来还买了两幅画,一回宫竟然把这事给忘了,她拿到手中,一幅是卷轴,一幅看上去却只是一张破抹布。打开卷轴,长长一幅画展在面前,里面的猫儿正熟睡着,夏筱筱看了眼瞪着绿眼的包子,啧啧摇头,她的这包子要是有画中猫儿的一半乖就好了。 “娘娘,这画要不要挂上?”清月贴过来看着画中的猫,她主子面上看上去对包子一脸不在意,实则却是很喜欢的吧。 夏筱筱望了望屋子,墙上貌似还真没什么挂饰,于是把画递给了清月,随意她挂在某个地方就行。清月高兴的拿着画去了里间挂画去了。夏筱筱手里还有另一幅,画布无残损,却堆了很多灰尘的样子,看上去也像有些年代了,她自己也不知道那天发了什么疯会花钱买了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手一抖将画布铺桌上,顿时发出股难闻的味道,她扇了扇,嫌弃的将画打开,看着看着,一双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她隔得近了些想看得再清楚一点,手不自觉的扶上画布,这次,她好像是看出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出。 画布方方正正,上面明显堆积了一层灰,甚至还发出难闻的味道,画面上的笔势走向弯弯绕绕,像是画的个什么地方,又像是画的什么动物,还有些她看着确实像鬼符的图案,反正她是认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端详罢,又捉摸了会儿,想着这东西倒是有点像小时候李小二给她画的找迷宫的图画。 这种没品味的画倘若挂着也觉得碍眼,夏筱筱拿起来逗了逗包子,哪知这家伙像是喜欢得紧,一下就扑过来,两只爪子在空中挥舞着要来抢,夏筱筱没想到这只蠢猫竟然会喜欢这东西,本来要扔的念头也没了,看了这块破抹布也不是没有用嘛。 “过来过来,抓到了姐姐给你糖吃。”她提着画布放在包子面前,用一个角在它头上晃动。 “喵”小包子叫得清脆,半天挠不到,两眼汪汪的望着夏筱筱又叫了一声,带着点楚楚可怜的乞求。 夏筱筱愣了愣,她看着,那确实是楚楚可怜的眼神。 “喵”包子又唤了一声,夏筱筱就是不给它,一下把东西收了起来,“你这蠢猫别以为我会可怜你,刚才你还想挠我呢!” 她记仇了。 夏筱筱确实是个记仇的人。 “咳咳。”门口的平顺见夏筱筱依旧乐此不疲的逗着她的包子,咳了两下善意的提醒出声。 北宫煜人已进了屋子,或者说他在这站了已有一会儿了。夏筱筱却一门心思的都在她养的猫身上。 外面的风刮得比刚才还大,在屋里她都能听见隐约的风声,抬起头看见北宫煜,脸上不知是疑惑还是受宠若惊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夏筱筱脱口而出。 “本王的地盘本王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他走进来坐到她对面,夏筱筱连忙把包子放到地上,北宫煜淡淡瞥了她一眼,对着平顺吩咐道:“今日晚膳本王在暮锦阁。” 平顺回是,扬着拂尘匆匆传去了厨房。夏筱筱更不解了。 清月出来听说北宫煜在暮锦阁用膳,心下一乐连忙换上了壶新茶,夏筱筱接过给他倒上,看着北宫煜如刀削般的脸庞越加不解,她不记得怎么招惹他了啊,他刚才不还在夕阁吗?怎么她前脚一到,他后脚也跟着来了? “爱妃好像不怎么欢迎本王?”他喝了茶,看着站着发呆的夏筱筱。 “没有没有,很欢迎……”她忙着解释,后来一细想这么说着好像她巴不得他来似的,声音又渐渐低了下去,低着头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没多久,外面果然下起了雨,上菜的宫人把菜一样样端了上来又出去,夏筱筱往桌上一看,全是北宫煜爱吃的东西。她揉了揉肚子,坐到北宫煜对面,他不开口,她也不好动筷子,直到北宫煜开始拿起筷子一点一点的吃着盘中的菜样她才敢跟着吃。 北宫煜吃放向来不多说话,夏筱筱一顿饭吃下来尴尬,也没怎么吃饱,就盼着北宫煜回衾寒殿她再让清月去厨子那弄点东西来吃。 哪知眼见北宫煜就要走时,外面的雨下得越发大,一开门,雨水也跟着溅了进来。 平顺在门外忙为他撑上伞,北宫煜踏出去的脚却又收了回来:“今日便歇在这里吧。” 说得轻松,夏筱筱呆愣在门口,他留下来,那她怎么办? “那个……殿下,臣妾看着这外面的雨其实不那么大……”夏筱筱特意向门外望了望。 “轰隆”北宫煜也望门外看了一眼,一个雷声劈下,吓得她一个哆嗦。 “这雨……估摸着下不了多久……”她扬起笑。 “轰隆” 又是一个雷声劈下,比刚才的还要骇人,她抽了抽嘴角。 “过来。”北宫煜突然轻声嗤笑,走进里间,做到床上手指朝她勾了勾,笑得暧昧,“爱妃这里人少,比别院安静得多,做起事来,自然不怕被别人听到,今夜,本王懒得再走,便就留在暮锦阁了吧。”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夏筱筱的心思? 可哪知夏筱筱一听这话,脸“唰”地白了。 黄昏已过,屋内点着一对红色蜡烛,晕黄的光打在夏筱筱苍白的脸上,又是隆隆的几声雷声下来,光映在她脸上更是骇人。 北宫煜的脸蓦的沉下来,他不过说了一句要她的话,她就被吓白了脸,见她还站着不动,语气也沉了沉重复着:“过来。” 夏筱筱猛然回神,北宫煜的眸子盯着她泛着冷意,却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北……”人未到,北宫煜拉过她的手压倒在床上,北宫煜的名字险些脱口。 她仰面躺在床上,他覆在她身上,一双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带着几分玩味,几分不羁,几分怒意…… “太子殿下!”夏筱筱被他压得难受,别过脸去。刚才还好好的,转眼又变了脸,这个男人是变色龙吗? “本王没来之前还没想到,现在一到了床上,倒是由爱妃提醒了本王一件事。”他轻声笑着,手抚过夏筱筱脸颊,到脖子,再到胸前…… “殿下!”夏筱筱受不了他突如其来的触碰,忍住想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一把抓住了北宫煜要覆上胸前的大手,皱着眉看着他。 北宫煜看了眼被她抓在手心的手,鼻尖冷哼一声,附身到她耳边,吹了口气,引得夏筱筱一个哆嗦,又听他道:“本王同爱妃好像……尚未圆房吧?” 胸口莫名一痛,此时那张苍白的脸上更是毫无血色。 北宫煜很满意她现在的表情,指尖在她胸前一勾,外裳就被打开,这季节本就是大夏天的,她穿得本来就不多,被北宫煜这么一弄,胸前那一片式的抹胸就赤裸裸的呈现在他眼前。 “啧,还不错。”北宫煜淡淡瞥了一眼,轻赞道。 夏筱筱再怎么脸皮厚,到底是个女的,此时被北宫煜几乎快剥光了看脸腾的一下红了,怒意又有些上涌,却经过上次和北宫煜吵了一架后对他不敢再有什么不敬,努力忍者羞意和恼意,想说什么,喉咙又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闭着眼不去看他。 一颗小心脏砰砰的跳着,还好外面有大雨不停下着,北宫煜听不到她的心跳声。 “小夏儿紧张什么?还是小夏儿迫不及待了?”他低低笑着,手重新握住她胸前的那片诱人的柔软,感觉到她的身子正在轻轻的颤抖,却不知道她不经意的举动正好刺激到了北宫煜。 他目光沉了沉,一双本有些嘲弄的眸子渐渐染上了一层火色。 “殿……殿下,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她轻轻挣脱着,想逃离他那灼热的掌心。 “早些做了?”北宫煜手上的力度重了些。 夏筱筱死咬着唇,模样有些委屈。她明明想说的是让他早点滚回他的衾寒殿去! 北宫煜皱了皱眉,突然松手起身。她的样子让他有些莫名的心烦。 夏筱筱连忙坐起来把衣服合上,动作行到一半才察觉自己反应好像有些过激了,北宫煜此时坐在床边一双眼睛还在盯着她。系带还没有系好,又收回了手静静的坐着。 她张了张嘴,半敞着衣衫尴尬的坐着,桌上的蜡烛烧得霹雳啪啦,这会儿又是个乖巧的模样。一点点的委屈都看不到了。 “哼”北宫煜鼻尖冷哼一声,冷冷看了她一眼,甩袖出了暮锦阁。 外面的雨还未停,夏筱筱穿好衣裳跑到窗边开了个小缝偷偷看去,平顺为他撑着伞,挺拔而坚韧的背影就这么映在夏筱筱眼中,突然,他转过身来看着她所在的方向,她连忙把窗户关上,隔绝了那道灼人的目光。 她庆幸的拍着胸脯,知道自己许是把他惹恼了,扫了他的兴,可她马上就备着要出宫了,她的清白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丢了? 北宫煜望着关得严实的窗户,他向来懂得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可他一想到夏筱筱刚才看他的眼神里除了愤怒,还有害怕心里就有些烦躁。 “殿下?”平顺见他回头望了半天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出声提醒。 他转身走出了暮锦阁,夜色渐渐降临在他身后。 085 神秘人 “退朝。” 朝堂上坐在金玉龙椅上的黄袍男子语音一落,下面立刻跪满黑压压一大片:“恭送皇上。” 人一走,殿堂你言我语喧闹起来。 北宫煜一身紫蟒朝服现得出众,北宫弄言走到他身旁,“二哥,这南溟国二十年前与我国一站战败也消停了一段时日,三年前换了新帝至今,反而却越来越不安分起来,这场仗怕是迟早要打的。” 南溟国与岳华国是六国中各自称霸一方的大国,双方早已觊觎对方多年,自二十年前那场大战后最后以南溟国战败而得以告终,但那时的岳华刚换新帝,又经历了这么一场大战,损失却不比南溟国的小,所以两国才一直安定了这么多年,毕竟在吴、晋、越、朝阳、南溟、岳华这六国中,属南溟岳华兵力地域都是强国,两方一旦开战,牵连的可不止一两个国家那么简单。 北宫弄言没想到今日朝堂上竟有南溟和越国联姻的消息传出,这样一来,南溟国怕是已经有所动作了。 “我国与南溟已许久没有往来,前段日子西北一方有人来报有南溟的盐商在向一些私人贩盐,那时你便该察觉南溟已做好了什么样的打算。”北宫煜睇了他一眼,出了大殿,刚下了阶梯,平顺匆匆上前朝北宫煜递上一封信,“殿下,陆大人的来信。” “事情他都查完了?”北宫煜接过信,看了眼上面陆无痕的字迹。 “陆大人说全在信里。”平顺低声道。 北宫煜摊开信来,信上字迹清秀稳重,不过几个字:“归京。有人抢先!” 北宫煜拧了拧眉,平顺四周望了望,见没人拿出火折子递到北宫煜面前,北宫煜将纸靠近,一堆信纸瞬间化为灰末,他差陆无痕查的无非两件事,可后面一件……他要的东西,还会有谁知道那东西的存在? 北宫煜看了眼落在地上的纸灰,一脸沉思。 难道是他? 北宫煜抬眼,北宫冀正在前方与北宫堂聊着什么。他与北宫弄言路过,却被北宫冀叫住。 “我们得太子殿下最近好像不怎么得父皇圣宠,让本王来猜猜是因为什么?”北宫冀笑着,作势仔细想了下才恍然大悟般的神情,走到他身侧,“哦,本王近日听人说,离王已经回京了,这么多年,父皇对离王的宠爱应该还如当年一般吧?” 北宫煜脸上挂着淡定的笑,从他身旁行过。 北宫冀见被无视,直狠得牙痒,盯着北宫煜的背影,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说着,“北宫煜,本王迟早拿了你的太子之位!” ——————分界线—————— 夏筱筱凑在镜子前看了看,一身素衣,还是个简单的发髻,连淡妆也未上,看上去还是有那么点小姿色的。她满意的笑了笑,其实自己长得也不是那么差嘛。 “娘娘,您怎么又要出宫啊?这次带上清月吧。”清月抱着包子,朝她眨巴着眼睛。 “不行。”夏筱筱拿好牌子,看也不看她就出了暮锦阁。 她今天出去可是有正事要办的。 北宫煜那天晚上确实把她吓了一跳,不过还好只是虚惊一场,但她还是觉得能早点出宫就早点出宫吧,反正北宫煜的牌子比什么都好用,姑姑不肯跟她走,她一个人也是要走的,她还就不信真走不了了! 不过出去之前她还得去一趟另一个地方。 惜云殿。 白天来到这个地方虽说比晚上来要让人舒服许多,但夏筱筱还是有些不敢进去,上次来这里就把她吓了个半死,多少还是给她脆弱的心灵带了些打击的。 她站在殿门口,从这里也可以看到种在里面的那颗巨大的梧桐树,而她的银子珠宝就埋在那颗树下。 想到这里,夏筱筱鼓了鼓勇气,走到殿门前,手刚搭上门环,却发现门正敞着一条细缝,她记得上次她走的时候这门她明明关上了的,难不成后来还有谁来过?就欲冲进去查看她的宝贝,眼睛往里面一瞟,里面还是和上次一模一样,眼角却闪过一抹明黄。 见里面没人,夏筱筱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掩上门。其实这地方白天看来也不是那么骇人,可一到了晚上就阴森森的,她放眼望了望四周,那颗大树还是老样子,树下的泥土也没什么变化。她刚蹲下身子准备把东西挖出来看看有没有事,手伸到一半,她脸色变了变,似是想起什么事,又假装没什么事的收回了手,看着地上的泥土,像是在看着什么有趣的东西。 地上爬着几只小蚂蚁,她捡起地上的树枝丫开始逗弄起来,“小蚂蚁呀小蚂蚁,你们真会找位置安家,这里可是整个皇宫里最安静的一处了,平时都没有人来呢,你们在这儿啊就不用担心会被人踩在脚下了。” 她逗玩了会儿,脚蹲麻了才起身抬头望了望身旁的梧桐树,在院子内又逛逛悠悠的瞎转了几圈,当做散心,散完心后就出了惜云殿。 夏筱筱出了惜云殿步子顿时加快了些,又不敢快得太明显,一双手里全是冷汗。 她傻了她傻了!方才直到她蹲下身子的一瞬才想起入门前的那一抹明黄是怎么回事!整个皇宫,只有皇帝才能穿黄袍啊! 夏筱筱怎么也没想到皇上会在惜云殿,也不知道刚才她的举动被皇上看到了没有,也不知道看到了起疑心没有,不过好在夏筱筱蹲着时看的清楚,地上的那片泥土几乎没有被人翻倒过的痕迹,她的宝贝些现在应该都还安全。 可是皇上在惜云殿做什么? 一路思无果,她急急忙忙的出了宫,东西没有带出来,便也没有必要去凤缘了。偶然在路边摊子上见着一个小贩在倒卖嚷着什么武功秘笈,夏筱筱脑中灵光一闪,匆匆就朝一人多的集市走去。 上次落止“送”她的那本剑谱在和她爹爹吵了一架之后就没再找到了,她得去找落止再要一本来。 凭着对京城的印象,夏筱筱很快就找到了一家挂着“西江月”门匾的客栈,上次落止离开的时候她也只听了个西江月,整个京城就这一家名叫西江月的客栈,住在里面的可都是些有钱的公子哥,她不确定落止是不是真的会在里面。 四周进进出出的人群,都是些有钱人的模样。 “哎哎,这位小哥,你知道这里面住着个叫落止的人吗?”夏筱筱拉住个就要进去的男子问道。 那男子上下打量着她,一脸的戒备,半天才问:“你找我家主子做什么?” 落止之前走在后面,这时候上前一看才知道来人是夏筱筱。挥手让那人先进了客栈,看向夏筱筱,“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你啊。”夏筱筱痴痴的看着他,他脸上还是那张银色面具,只是现在夏筱筱越看越觉得好看起来。 落止受不了她两眼放光的眼神,移开了视线,看了眼客栈内不经意的皱皱眉,拉着她的手走向市集随口道,“去街上走走吧。” 隔了条街的集市热闹得很,有外地的商人,也有本地做小买卖的人家。夏筱筱被他一路牵着,不说话,只是跟在他后面双眼一直落在他拉着她的手上,嘴角浅意的笑了笑。落止突然停在一小的首饰铺旁,夏筱筱望着他,另一只手指了指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大侠,你的手。” “抱歉。”落止跟着看了下去,像被烫到了一般突然放开她的手。 “其实挺暖和的。”夏筱筱笑着低声嘀咕了一句,还未待落止听清,她又欢快的跑到铺子面前,一旁挂着各式各样的面具,都是木制或纸制的,也有像落止脸上那样只遮住半边脸的,她取了一个放在脸前,转身对着落止笑道:“落大侠,怎么样?像不像你?” 伴着风声的银铃笑声传入耳中,面前的女子用一张狐狸样式的半脸面具挡住上半脸,只露出一双透着狡黠的明眸望着他,面具下的一张唇肆意笑着,两颗小虎牙露了出来。 在这个以女子矜持为美的时代,每个女子自生下来便是要学会行不露脚,笑不露齿,语笑嫣然的芊芊姿态,可面前的这个女子,自见到她以来他从来没见她能做到过一样,走路可以用小跑的,说话可以用吼的,看人可以用瞪的,连笑也是咧开了嘴的笑。 落止走过来,拿过她手中的面具放回铺子上,轻声说:“这个不适合你。” 夏筱筱就要拉下脸来,见他又挑选了一个猫儿似的面具比划着放在她脸上: “这个还不错。”他仔细端详了端详,嘴角渐渐扬起笑意,竟带了几分柔意。 “我也觉得还不错。”夏筱筱拿了铺子上的一小铜镜照着,透过铜镜,在她身后不远处又映出了一对人影来,她脸上的笑意顿时散去,放下镜子转身看了看那对人影,回过头来时已没了先前的那股开心劲。 落止察觉出她突然的变化,也朝那边看了看,一对佳人,俊男美女,粉衣女子样貌倾城,手里正拿着一个蝴蝶样式的彩色纸鸢与墨衣男子聊着什么。男子面上挂着淡淡的笑,一双桃花眼看着身旁的女子,两人就往那边静静一站,便引来周围无数人的羡慕。 两人正是北宫煜和夏萦夕。 夏筱筱没想到北宫煜今天会带夏萦夕出宫。 几名女子路过夏筱筱身旁,双眼还停在不远处的北宫煜身上对另一女子道:“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生得这般俊俏,整个京城也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人啊,要早知道,早些就该让爹爹为我提亲去。” 086 宿敌 “别做梦了,人家公子身旁可有佳人伴着呢。”另一女子掩唇笑着,两人渐渐走远了。 就这么朝两人看去,男的温柔体贴,女的柔情似水。他们可以两人一起逛街,可以两人一起放纸鸢,眼里再无他人。 夏筱筱收回目光,把面具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熟人?”落止看了那两人一眼,嘴角挂着笑,却不似刚才的神情淡淡问她。 “嗯,男的是我夫君,女的……是他的小老婆。”夏筱筱还是忍不住把目光移到北宫煜身上,装作不在意道。 “没想到当今太子妃的位置没有别人想象中的坐得那么高兴。”落止淡淡说了一句,随着她的目光盯着不远处的北宫煜,“他就是太子北宫煜?” 他眼里没什么情绪,问也只是随口问问的语气,像是知道北宫煜就是当今太子并没有什么好稀奇。 “你怎么知道的?”夏筱筱愕然,吃惊的看着他。 “尚书府。”他已收回目光,拿着被夏筱筱放回的面具看了两眼又放下,重新在一堆首饰里翻弄着。 八成是尚书老爷说的了。夏筱筱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什么好隐瞒,只是都说朝廷和江湖从不往来,她便也想在落止面前做个江湖人,不想与皇宫那个东西有什么关联。 “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些话吗?”夏筱筱直直的看了北宫煜这么久也没有被他发现,她最后瞥了一眼,转过头来看着落止,有些惆怅,有些羡慕,有些好奇,“游遍大江南北,尝尽天下美食,睡足天昏地暗,你说你去过晋国的玄连華,越国的千垄沙,南溟国的古渡芜,在我眼里,你就是那个游遍大江南北的人,你说的那些地方我听都没有听过,可你亲自去见过那些地方的人,去玩过那些地方好玩的东西,也吃过很多美食,那些地方……我也想去!” 落止静静听着,嘴角还是挂着笑意,他埋首在一堆首饰里,直到夏筱筱说完才终于从里面挑出一个满意的拿在手上,是支木兰簪。在铺子上的都是些便宜首饰,大多是木荆钗,牛骨簪和一些成色不好的玉镯子,比不上凤缘铺子里的,更比不上宫里的。 他的手抚上夏筱筱的脸,拿起发簪在她发间比了比,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为她戴上,衬得一张脸越发像只小猫儿。 夏筱筱透过他那张银色面具盯着他的一双眼眸,任由他为她戴上簪子,她轻声说:“那些地方的首饰,比京城的好看。” “做你的太子妃有什么不好?太子一旦登基,你就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什么有什么,安安稳稳的过你的舒服日子,你又何必非想着要去江湖那片乱世?”他为她整理着发髻,轻声说道。 权,势,名,利,荣华富贵,金银珠宝,世间没有哪个女子不爱。 “我要无拘无束的自由,我要见遍天下的阅历,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些,无论是皇后的位置,还是北宫煜,都给不了我。” 她摇了摇头,用笃定的语气对他说,不是想,是要。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我喜欢银子,很多很多的银子,可是银子我可以赚,我想要的那些东西却赚不来。” 落止静静的看着她,只是笑了笑,似在否定着她。 夏筱筱也不说话了,撇了撇嘴,她知道他不会理解她的,她想要的向来不多,却也太多。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再回头时北宫煜已不在了,她重新拿起铜镜照着,落止拿了几辆碎银子递给小贩,轻声问她,“还想去哪里?” “送我了?”她高兴的指着头上的发簪。 “嗯。”落止迈步朝更加热闹的地方走去,挂着笑应了一声。 夏筱筱听到他说“嗯”的瞬间愣了愣,不怪她没见识,只怪她太没人缘,从小到大,除了小时候娘亲送给她生辰礼物之外,这是第一次有人送她东西,连李小二那家伙都没有送给她东西过。 她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发簪这种东西,在她的私藏里不少,也有比这个好的,可到底,比不上别人送的。 “你是不是经常送女孩子东西呀?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是在选首饰,是不是送给心仪的女孩子的?哪家的?好不好看?你提亲了吗?”夏筱筱追上去,一个不停的问,落止对她出手这么大方,她觉得她可以对他多关心一下,如果他喜欢的那个女子因为嫌弃他的长相而没有同意这门亲事,说不定她可以去说说媒,实在不行,等老狐狸回来后也可以求老狐狸给他赐个婚什么的。 对她好的人,她也会对他很好。她现在就觉得落止其实对她还算不错。 落止本还有些故意等着她的步伐渐渐快了。 在这大街上,被一个女子这么追着实在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 “哎,你走慢点!等等我呀!”夏筱筱一路小跑也没能追到他身旁去,不由又感叹,这练过武有功夫底子的人还真是不错,走起路来跟飞似的。 长长的街道,银面男子负手走在前面,素衣女子一脸穷追不舍的样子在后面紧跟着,也有路人听到女子的叫唤声不由窃笑,看上去倒是形成了一副欢乐的画面。 “你住在京城?” 夏筱筱同落止逛了会儿回到客栈,她手里还拿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坐在窗边拆着个小玩具。 房间不大却也不小,落止的这间看上去不像外面看上去那么豪华,多了一丝素雅,桌上放着两幅字,结合着一切来看,落止更像是个书生。 “不是,只是到京城来办点事,事办完就走。”落止让他的侍从重新上了壶茶,倒了一杯茶。 “你要走?去哪?”她把玩具丢到一旁,坐到他身旁皱眉看着他。 初见他在京城,她便就以为他是住在京城的,可转念一想,游江湖的人又有几人不是四海为家的呢,落止,是要走的。 “南溟国。” “去做什么?”夏筱筱又问。 落止轻笑,眼里净是笑意,“夏姑娘问这么多做什么?” “没什么,我就问问。”她摸了摸鼻子,看着他那双满是笑意的眸子她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倘若他走了……或许会舍不得吧。 “对了,上次那个,你给的剑谱……我不小心弄不见了,你还有没有?再给我一本吧。” 她探出手来,毫不客气的向他要。 “你要我家主子的剑谱做什么?”安子一听就急了,难道她不知道一本剑谱是有多珍贵吗?尤其是他家主子这里的剑谱!那可是多少江湖豪杰做梦都想得到的!她竟然还给弄丢了一本?现在还说要救要? “练剑啊。”夏筱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安子,拿剑谱除了拿来练剑还能拿来做什么? “就你这一点功夫底子都没有的样子还练剑,我家主子的剑谱可都是花钱买都买不来的!你……”安子被她气到了,话没说出口落止一个冷眼扫过来立刻闭了嘴退到一边。一脸不快。 “那剑谱真的很贵?”夏筱筱可不管他快不快,转眼看着落止,一脸不敢相信,如果真的有安子说的那么贵,那她一不小心丢的就是一大笔银子了? “不贵,你要什么样的我再给你一本就是。”说着,让安子到里间又拿了一本出来,心不甘情不愿的递给夏筱筱,她接过,另一头还在安子手中捏着不肯放手,她又扯了扯,“你主子都说了不贵了,大不了我回去下次出来再给你银子便是,我也不是那么爱贪别人便宜的人。” 落止喝着茶,笑了笑,安子一松手夏筱筱险些摔下凳子,白了一眼落止那小气的随从,主子都这么大方,怎么跟个随从小气家家的? 外面太阳正火热,直到日上高头,夏筱筱又蹭了顿午饭,下午时分才回到宫中。 暮锦阁,北宫煜正闭目躺在她的那颗木槿树下的美人榻上,怀中抱着她的小白包子。 早晨点人还在宫外和夏萦夕放着纸鸢逛着长街,这会儿竟然比她还先回了宫来她这暮锦阁里躺着,而且躺的那把椅子可是她的位置!清月此时倒像是他的婢女,手里拿着宫扇给他习习扇着轻风。 夏筱筱将手里的剑谱揣到怀中才走过去,他样子像是睡着了。北宫煜生的出众,一双剑眉轻扬,闭着的眼也透着分锐气。 “出宫了?”他睁开眼,一双手在包子身上抚着,阳光的碎斑落了些在他脸上。 夏筱筱点了点头,他又闭上眼,像是享受着躺在榻上的舒适,夏筱筱不知道今天他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又听他慢条斯理的说道:“本王今日也出了一趟宫外。” 夏筱筱心下颤了颤,莫不是她也被他看见了?脸上却是一脸镇定,“殿下平日忙于国事,偶尔出宫去转转也是极好的。” 北宫煜静了会儿,夏筱筱站在一旁,心里有些慌起来,其实即使被她撞见也没什么,就是心里莫名的有些心虚。 夏筱筱一面纠结着,他突然睁开眼盯着她,夏筱筱视线不经意躲了躲,他的目光便又移到怀中包子的身上,一双净白带着点茧子的手轻轻揉了揉包子雪白的绒毛,“小夏儿的这只猫儿今日倒是乖顺得很。” “它……大概是喜欢太子殿下吧。”夏筱筱尽量说些好听的话,据她所知,北宫煜就爱听些好听的话。 “小夏儿你看,这猫儿不是喜欢本王,它怕本王。”他笑了笑,手在包子身上抚了抚,再放到它的头上,夏筱筱看见在他手下的包子竟有些颤抖,一身的绒毛也遮不住那瑟瑟发抖的身子。 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猫! “……你不是讨厌这种圆毛的东西嘛。”讨厌了还管它是喜欢你还是怕你? 北宫煜的手又开始在包子身上抚摸,也不管它抖得有多厉害,“确实讨厌。” “那你还……” “它们会让我想起一个人。”北宫煜轻声说道,看包子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只小动物。 夏筱筱想也不想就问出了口:“谁?” 北宫煜的脸突然冷了下来,随手就将包子扔给夏筱筱,好在夏筱筱反应得快,包子落在她怀中,身上的颤抖还在继续,夏筱筱轻轻安抚着它,有些心疼起来,她都舍不得这么摔包子! 他起身,走出暮锦阁,直到夏筱筱以为她又被北宫煜忽视时,才见他停住了步子,背对着她,木槿树落下的花瓣擦过他的肩头落在地上,听他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宿敌。” 087 当靶子 七八月,岳华国气候正是干燥,烈日当头。 夏筱筱一大早去了趟惜云殿,她的宝贝些都还安然无恙的躺在树下,她很是欣慰,清月给她找来的剑就搁在院子里,摸出落止给她的第二本剑谱在树下开始琢磨起来。 让清月把书拿在手上供给她看,自己就照着谱子上的步伐剑术开始依葫芦画瓢,步子走两步,又退三步,手上的剑时而往上刺,时而又在面前绕两转,在朝清月的方向刺去,每当夏筱筱做这个动作时,清月看着被夏筱筱拿来朝她一下一下刺着就一阵冷汗。 要无席说,他从没见过剑能被夏筱筱练成这样的。 “殿下,这剑谱……”无席顺着北宫煜的目光看去,夏筱筱一边练着剑,口中一边叫着让清月往下翻。 夏筱筱虽然动作十分不到位,但大致是个什么样的招式还是能辨别出几分。天流三楚暮,这样的上等剑谱,仅凭夏筱筱一个深宫女子是绝对不可能会有的。 “她在宫外倒是遇上了个不错的人!”北宫煜冷哼一声,迈步走了进去,笑意漾然,“爱妃所好倒是奇特,竟学起舞剑来。” 声音是突然飘进夏筱筱耳中的,手一抖,剑便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弯腰去捡,北宫煜却比她快一步将剑拿到手中,递给她。 “谢殿下。”她福了福身子,将剑接过。 “本王今日也是心血来潮,正愁没人来陪本王练习一下射箭,本王的宫中又正好没有喜好这男人玩的玩意,没想到爱妃却是喜欢。”北宫煜笑着说,长长一番话,长长一堆铺垫,夏筱筱大致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了。 “臣妾其实也不喜欢这东西,只是最近身子发福了些,听太医说要多锻炼锻炼,所以才……”她正想着借口婉言拒绝,可北宫煜当然不会让她把话说完,笑着吩咐道:“无席,传下去,本王和爱妃要到秋水亭习箭让她们也来观摩观摩,女子,还是应该像爱妃一样能文能武的才好。” 说着,他一手挽过夏筱筱纤细的腰肢,拖着她就朝秋水亭走去。 夏筱筱苦着脸,他这不是明摆着的嘲讽她文不会武不就吗…… 漫步行到秋水亭时已有了不少人,北宫煜松开她,平顺特地给他安排了一张椅子,一张几,几上还放着些核桃和紫提子。舒长画一见到北宫煜就跑过来拉着他坐到椅子上,叶秋雨站在一旁,一张小脸沉了沉。 北宫煜一坐下,就有宫扇撑在他头顶为他挡住烈日的灼晒。对面早已摆好了箭靶子,从夏筱筱这儿望过去约莫有个百来米的距离。 “殿下今日怎么会突然想到习箭?”舒长画剥了个核桃嘤嘤笑着递往他嘴中,他张口接住,看了眼站在一旁不说话的夏筱筱,“雅兴突至,画儿要不要也给本王显露一手?” 舒长画娇嗔着,夏萦夕得到北宫煜的允许回家探亲去了,除去夏萦夕,也只有她要受的北宫煜宠爱些,此时更是乐得一张脸像是吃了蜜桃似的甜,秋叶雨此时就站在夏筱筱身旁,夏筱筱看见被她握在手里的那张手帕已不知皱成什么样子了。 哎,罪过呀罪过,女人是祸水,这长得好看的男人也是祸水,北宫煜就往椅子上那么一座,就引得这么些美人眼直了,那怀中再搂着个美人,更是引得无数女子争风吃醋的,所以男人,还是不能要长得太好看的,夏筱筱不由想了想,倘若她的夫君……额,倘若她未来的夫君也是个像北宫煜一样长得这么好看,那肯定会有很多女子也喜欢了,那样太不安全了。 还是霸气点的好,像落止那样的就挺不错。 北宫煜一眼瞟过来,夏筱筱一张脸看上去尽是满脸桃花,她一个人自我幻想的本事倒是不错。 “二哥要练箭?”突然,北宫弄言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辰霄宫,看了眼摆好的靶子问北宫煜。 北宫弄言见北宫煜手中抱着美人也没过去,顺道来到夏筱筱身旁,夏筱筱扫了他一眼,这个蠢货怎么也来了? “嫂嫂不欢迎我?”他挨得近了些,一脸痞子样,低声说道。 “你是不是整天有事没事就喜欢跟在北宫煜屁股后面转?你身为十三王爷一天都不用办公事的吗?”她连连让他过去些,这天气这么热,他一靠近就热到冒汗,北宫煜怎么就有个这么不成材的弟弟? “你来的正好。”北宫煜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人拿了弓和箭递到北宫弄言面前,他指了指远处的靶子笑道:“你来试试?” 北宫弄言接过,拿着弓在手中掂量了掂量,脸上涌上一抹战意,看向北宫煜,“二哥莫不是想测试测试本王的箭法?” 他向夏筱筱一扬眉,走到一边,拿起箭搭上长弓,瞄准了远处的箭靶子,一手拉弦,夏筱筱眼见着那把长弓都弯了些,乖乖,他力气有这么大?不怕把弓都给拉断了? “蹭” 他手一放,空中有个东西急速而驶,箭靶子正红心处多出一把箭来,箭尾的羽翎还在抖动。夏筱筱的心肝抖了抖,那东西要是一下射到身上,她想想都觉得疼。 北宫弄言收起弓,冲夏筱筱挤了个眉眼,样子像是对她说:怎么样,爷箭法不错吧? 他嘚瑟的神情也落到了北宫煜眼里,北宫煜手里拿着个核桃玩弄着,却只是淡淡的一句,“有点长进。” 他耸了耸肩,把弓递给平顺自己挺满意的嘀咕道:“本王倒是觉得长进了不少。” 多么爱嘚瑟的一个人呐,夏筱筱叹了口气,一脸无语,这时北宫煜朝她勾了勾手指,“爱妃过来。” 夏筱筱指了指自己,北宫煜笑着点头,她硬着头皮过去,舒长画倚在他结实的胸膛抬眼看了她一眼,又喂了北宫煜一颗葡萄,“殿下想做什么?” 夏筱筱到他面前时,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个苹果,北宫煜的手把玩着,她望着他手中的那个苹果,红彤彤水嫩嫩的,一口咬下去的口感肯定极好,可是为什么心中会有种不祥的预感?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一般还是很准的,北宫煜把苹果递给她,云淡风轻的说道:“拿好,这个放头上,到靶子前站着。” 苹果刚到夏筱筱手里,听到北宫煜后面的话差点把它掉地上,直直的盯着他,“殿……殿下不是开玩笑吧?” 他朝她勾唇一笑,“画儿,去把弓拿来。” 舒长画幸灾乐祸的看了她一眼,快步过去把平顺手里的弓拿了过来,北宫弄言倒是跑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嫂子不用担心,二哥箭法很准的,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咽了咽口水,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但北宫煜的话她不敢不听,踱着乌龟般的步子朝靶子走去,手里的苹果呀,真想一口把它吃了!这样北宫煜就不会拿她当靶子了! 想着想着,她真的把苹果慢慢递向口中,可眼角不经意的一扫,乖乖,平顺手里什么时候端了那么一个小山高的苹果?他也不嫌手酸?这要全部吃完她也差不多能去见阎王了!递到嘴边的苹果又放了下来,她转过身,还没把苹果放在头上就听到北宫煜说道:“再远些。” 北宫煜坐着看她走了又走了没几步的距离,离靶子的位置一半都不到又停了下来,他皱了皱眉再道:“再远些。” 夏筱筱这次还比较听话的走远了些,离靶子距离十步不到,现在她就把希望都寄给了北宫煜的箭法上,毕竟据她所知他的箭法一般很准,但也很狠,就像三年前她见到他的那次,那些财狼虎豹的可都是败给了他的箭啊!一见封喉,想到这里,又觉得北宫煜还不至于要杀她,所以也稍微放宽了心,把手大点的苹果搁在了头上。 北宫煜满意的笑了笑,看了眼舒长画手中的弓箭,用足以让夏筱筱听见的声音说道:“画儿替本王射吧。” 夏筱筱刚要腿软,北宫煜的手就直直指了过来:“爱妃别动,免得待会儿影响了画儿的箭法,一不小心……” 他倚在椅子的靠背上,在宫扇的遮挡下他晒不到一点太阳,手里又拿起两颗核桃像转珠子般的玩弄着。舒长画站在一旁,也傻了。 殿下这是在和她开玩笑吗?让她射?她从小练菜刀都没有拿过,这弓箭她更是一点不会!他就不怕她会真的把夏筱筱射死?可纵然他不怕,她怕呀! 舒长画说到底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手里拿了弓箭,更是抖得不像样。 “画儿?”北宫煜又催了一声,舒长画这才镇定了会儿,缓缓拿起弓箭对准夏筱筱所在的方向。 如果是北宫煜拿弓箭的话,夏筱筱估计还有点信心,可舒长画,连她的箭法都不如!好歹她小时候也陪李小二用竹子做过弓箭玩过呀!舒长画一个真正的吏部尚书家的大小姐,怎么会这种东西!北宫煜是想要了她的命吗! 088 利用 “二哥!”这次北宫弄言也被北宫煜的举止吓到了,上前就欲阻止,无席先一步拦住了他。 夏筱筱站在烈日下,头上顶着个红苹果,一动不动,不是她不想动,而是不敢动。舒长画的弓已拉开,箭已对准了她,倘若她再动一下,万一舒长画的手一抖,她就真的成亡魂了! 北宫煜却只是坐在宫扇底下一脸笑意,这下倒成了叶秋雨在一旁伺候着,吃着他的葡萄,玩着他的核桃,欣赏着他安排的一场戏。要夏筱筱命的戏。 夏筱筱看着他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真想把头上的苹果拿下来砸到他头上,最好能砸个脑袋开花!可是,她现在不仅脚软,连手都软了。她想好了,北宫煜这是成心的,可是自己明明就没有惹到他啊?她与其相信舒长画的箭法,倒不如相信自己的腿还好些。 舒长画的力气有些小,一张弓拉了半天也只拉开一点,那么一点根本就不能把箭给射出去,她又抖着手把弓弦拉开,再次对准了夏筱筱,夏筱筱吞了口唾沫,这个关键时刻她懒得去瞪北宫煜了,那厮想些什么她根本就摸不着头脑,一双眼紧紧盯着舒长画手中的箭,待会儿只要见她一松手,她就准备拔腿跑了,那样,她也不算是不听他的话,顶多搪塞个腿脚不听使唤本能使然,倘若北宫煜真的不高兴了,她就告诉皇上去!他怎么能有个像北宫煜这样把人命不当回事的儿子呢!她这条命,她可是有多宝贵的呀! 如果可以,轮不到舒长画的箭射过来,她现在就想跑了。可是,谁让她这么怕死呢?眼睛望着那羽箭带着倒钩的箭尖,身子都快化成一滩水了。她还怀疑箭朝她射来的时候还能不能跑得动。 但是很快她发现她想错了,她应该担心的不是她能不能跑得动的问题,而是她能不能看清楚箭的问题,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箭的身上,舒长画一松手,那箭就直直朝她飞来,是的,是朝她飞来,而不是她头上的苹果! 夏筱筱能看清时箭那锋刃的箭尖已经到了眼前!她现在再躲都来不及了! “噹”! 眼前一花,夏筱筱还愣愣的站在那,两眼发直,箭却在快射中她的时候不知被什么东西弹开了,擦过她的耳垂直直钉在她身后的箭靶红心上,紧挨着北宫弄言先前射上去的那支箭,地上莫名多了颗碎裂的核桃。 北宫煜的手搭上椅子的扶手,紧了紧,眉拧得厉害,一双眼就盯着发愣的夏筱筱。 叶秋雨的视线刚在也一直停在夏筱筱那里,亲眼看见快射中夏筱筱身体的箭突然改变了方向,心里也惊心动魄了一回,但她这里毕竟离那里有些距离,箭为什么突然改变的方向,她也没看清楚。 “殿下?殿下可是有些热了?”叶秋雨见夏筱筱没事,回过头来看着北宫煜,他的头上竟有了些细细的水珠。她又看了眼头顶外的太阳,问得莫名。 头上顶着宫扇,太阳根本照不到这里,况且身旁还有宫人为他们扇着风,她感觉不到热,但是探回头来,她的脸色立马变了,她本就是个怕热的人,但现在她都不觉得热,北宫煜又怎会被热出汗来? 她回头看了眼北宫煜,他也正盯着她,眼神凌厉得就像让人落入冬日里的冰窖一般冻人,叶秋雨心中狠狠的颤了颤。 “天确实热了,回宫。”他推开叶秋雨起身往衾寒殿的方向去,一张脸又变成了一副扫兴的无趣模样。一双手负在身后,却是湿润了些。 有些事早该做了,可是现在他发现好像有些晚了…… 北宫煜一说走,叶秋雨刚才被北宫煜的样子吓到,也不敢多呆,急急回了自己的住处。平顺公公连忙差人把东西都收拾了,无席也跟了去,北宫弄言急忙跑到夏筱筱面前。 她一张脸呆呆楞着,两眼发直,苹果还稳稳的在她头上放着。 “嫂嫂?你你没事吧?”北宫弄言一把将苹果甩在地上,拿着手在夏筱筱面前不停的晃着,人却还是没有反应。 “嫂嫂,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二哥会玩这么大,被吓坏了吧?”好不容易她眼里恢复了点光明,北宫弄言还没来得及好好安慰她,就见夏筱筱很淡定的看了他一眼,又缓缓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箭靶子,那支差点射到她脑袋上的箭就稳稳的插在上面,箭靶上都被射了个洞出来。 她身子一颤,想起先前那支箭就要射穿她脑袋时的模样,脚下一软,直直的就摔坐在了地上,由于她的脚软得太突然,导致北宫弄言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坐在了地上,他连忙去扶她,“嫂嫂!你没事吧?” 夏筱筱被他拉着也不肯起来,头上竟是薄薄的一层冷汗,刚才没有冒汗是因为她没有反应过来,现在一回过神来心里就是一阵后怕,她喘了口气说:“你,你别拽我,我,我脚软,站不起来,让我歇会儿先。” 她心里真的有些慌,从箭朝她射过来的那一瞬开始,她突然就想起了上次北宫煜在衾寒殿外面拿着剑指着她脖子的那次,那次,北宫煜看她的眼神,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噗嗤”北宫弄言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还以为她是被箭擦到哪受了点伤,一听她说脚软,头上立马冒了黑线,还真是难为她这么怕死的人受了这种惊吓了,她伤是没有受,就是被吓傻了。 哪知夏筱筱抬起头就瞪了他一眼,“笑笑笑,有那么好笑吗?我就知道你和北宫煜一样都喜欢看别人笑话!” 北宫弄言被她这么一吼缩了缩脖子,前一瞬还腿软坐在地上的人儿下一瞬就支起身子站起来,“这东西射到脑子里你知道有多疼吗!姑奶奶我小命差点就没了!有本事你来当个靶子试试!” 她转身从箭靶子把箭拔了出来,一把扔到北宫弄言面前,转过背就气冲冲的走出了秋水亭。 走之前,她看了一眼同她一样被吓得不轻的舒长画,长弓还被她拿在手上,静静的看着夏筱筱,她能隐约看见,舒长画那娇小的身子在轻轻的颤抖着。 她当然会颤抖,也必须颤抖,北宫煜这次要给下马威的人本就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同样被吓得不轻的人,舒长画。 夏筱筱不知道是该觉得她太小太笨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夏萦夕中毒一事,北宫煜已将人查了出来,清月告诉她是一个北宫煜不宠的妃子做的,可后来夏筱筱才知道,原来就是住在西房边的遥妃,她还记得舒长画称呼她为“遥姐姐”。 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做这种下毒害人的事是不划算的,即使害了夏萦夕,她也照样不得宠。而舒长画不一样,北宫煜出了夏萦夕,最宠的人便是她,她以为北宫煜将那遥妃赐死后这事就算了结了,或者她在认为北宫煜被她欺骗过去了。 可北宫煜是谁?他连皇上都敢刺杀!他和老狐狸明明暗暗斗了这么多年,这点宫中的女人间争风吃醋的小把戏他都看不出来?夏筱筱都能想到的事,北宫煜又怎么会想不出来真正的凶手是谁? 杀了遥妃不过是给夏萦夕中毒这件事一个交代,给夏萦夕一个交代,遥妃的死只是一个借口。而舒长画犯了他的忌不杀她,无非就是看在她是吏部尚书的千金。他现在依旧还只是一个太子,上面还有皇上压着,他又和老狐狸北宫冀一直斗着,在宫中更是需要朝廷官员的支持,这个时候若真像除了遥妃一样除了她,对北宫煜来说只会给自己树一个敌人,而且还是一个在朝廷上有点权势的敌人。 北宫煜今日做的,不过是在警告她,夏筱筱再怎么不受北宫煜的宠,但到底还是皇上皇后亲自下的旨册封的太子妃,北宫煜第二没杀她的理由就是没有足够的理由能杀她,夏萦夕虽中了毒,但最后并无大碍,但是如果换了她失手杀了夏筱筱,这个罪名,是连吏部尚书大人也担当不起的。 他那么宠夏萦夕,又怎么能忍受别人伤害她? 夏筱筱没想到自己的这个身份,竟然还可以让北宫煜这么利用。 或许毒是舒长画指使遥妃下的,也或许遥妃只是舒长画的替罪羔羊,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遥妃死了,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遥妃身后没有想舒长画一样的后盾,她的父亲,不过是一个芝麻官,比不上舒长画的尚书千金身份。 而夏筱筱,她也没有那么强硬的后盾,她的爹爹,太子太傅,一个从一品官员,却是无权无势空有虚名,北宫煜根本不用忌讳,更何况夏筱筱的死活他一点也不关心。皇后娘娘,北宫煜与她明里暗里斗了这么久,北宫煜说不定巴不得早点与她翻了脸皮,况且,老狐狸对她的好也只是处于对她的一种利用而已。兰妃,她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介女子罢了。说到底,夏筱筱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真正的,北宫煜说杀就杀,说留就留的人。 或者他应该感谢一下北宫煜突然改变了要杀舒长画的念头,不然,夏筱筱现在真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她再回头看了一眼被舒长画握在手中的长弓,生生后怕了一下,或许以后她对弓箭这个东西会留下后遗症了。 089 生辰 深夜,夏筱筱睡不着觉便到处走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北宫煜的书房,书房的灯还亮着,那厮居然这么晚了还没睡? 夏筱筱大致还是能够感觉到,北宫煜想要杀她,可是理由是什么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北宫煜又不是脑子有问题,她又没有惹到他,他为什么会想要杀她呢? 站在北宫煜的书房外面来来去去踱着步子好一会儿了,她想不透,又想来找北宫煜问个清楚,可怎么委婉的开口问自己是怎么惹到他的,这也是个难题。 可此事不问又不成,北宫煜性情难料,她若不问出个究竟,谁知道过几天会不会真的把她杀了? 一咬牙,上前两步正欲敲门,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将耳朵附上去,她仔细听了听才想起那人是陆无痕。 “殿下,段锦云当初貌似并没有把东西带出皇宫,宫中若是没有此物,或许是被别人抢先一步给带走了。”陆无痕将自己在宫外搜集的情报全放在了案上,他这几日出宫并没有搜集到多少对他们有用的情报。 北宫煜坐在案后,在一张张纸页中一样样翻过,听过陆无痕的话,又全部丢入一旁的火盆中,纸屑化成蝴蝶般的灰烬散在空中,他盯着颤抖的火舌,一张脸被照得明暗不定。 屋外,夏筱筱皱了皱眉,段锦云?这个名字听着怎么那么熟悉? 夏筱筱斟酌了下,不敢再继续听下去,蹑手蹑脚的转身回房,北宫煜本就够讨厌她的了,若是被他发现自己偷听,恐怕又是在他眼里罪加一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段锦云这个名字自己貌似是有映像的,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姐姐?这么晚了你去哪?”夏萦夕迎面走来,身后还跟着绿莺拿着一盏亮极了的宫灯,看样子是要去北宫煜的书房。 夏筱筱被突然的叫声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北宫煜,抬头一看竟是夏萦夕,也是,北宫煜怎么会叫她“姐姐”?她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快被北宫煜给吓傻了。 她回头看了眼书房那边,灯依旧亮着,门依旧关着,貌似没有动静,想来是并没有听见这边的声音,她松了口气转过头来指了指天上,淡淡说道:“睡不着,出来赏赏月。” 夏萦夕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空,今晚貌似只有星星没有月亮。 “你去殿下那里的话就快去了吧,别管本宫。”夏筱筱急催她,怕待会儿北宫煜真的出来,埋头就走,可她的这副着急的样子在夏萦夕看来倒是像吃醋了一般。 “要不姐姐陪妹妹一起进去?殿下也好多个人聊天。”她拉住夏筱筱的手劝她,想带她一起去北宫煜那里。 她挥挥手,打了个哈欠,“不用不用,你不用管本宫,本宫有些困了,便先回去了。” 开玩笑,她对一个成天想杀她的人可没有什么好聊的。 “那妹妹也不去了,反正看这样子殿下估计也忙着呢。”她笑了笑,便真的不打算去书房,跟在夏筱筱身后。 夏筱筱看了她一眼,也不管她,她知道夏萦夕是在怕她心里会难受,有时候她真的觉得夏萦夕还是太善良了。 屋内寂静无声,烛台上的灯光还扑朔的晃动着。 “殿下,人走了。”陆无痕从大门处回到案前,低声说道。 “嗯。”北宫煜淡淡应了一声,并未在意。从夏筱筱在门外瞎转悠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只是并未点破而已。 可是这么晚了夏筱筱来找他会有什么事? “殿下就不怕太子妃娘娘会……”陆无痕担忧道,毕竟一看夏筱筱就是个吊儿郎当的人,若他们的谈话真的被夏筱筱听了去……况且,她还是皇后的人! “放心,她没那个胆子。”北宫煜淡淡说道,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黑影,转眼北宫煜身旁的火盆就消失在了屋子里,原本有些燥热的屋子一下变得凉爽起来。 辰霄宫的人向来睡得早,像夏筱筱这种睡得晚又起的晚的人实在很少。七七八八,整个宫里的灯都灭得差不多了。 “姐姐可有想好三日后要送殿下什么礼物?”夏萦夕走在她身后,绿莺手里的宫灯把夏筱筱面前的路都照得一片通亮。 夏筱筱突然停下步子,转头不知所以的看着她,又不知所以的问她,“本宫为什么要送他东西?” 夏萦夕比她更不知所以了,“难道姐姐不知道三日后就是殿下的生辰?” 夏筱筱眨巴眨巴眼睛,再眨巴眨巴眼睛,最后眼珠子转了转,转过身继续走,“知道啊,那又怎样?” “没,没怎样,夕儿就是好奇问问而已。”夏萦夕哑然的笑笑,看夏筱筱的样子分明就是不知道。 夏萦夕想她突然就知道为什么她的姐姐这三年来从不得宠了,因为她根本就没把北宫煜放在心上过。 暮锦阁的灯光还亮着,夏筱筱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纱幔,散了一圈回来更加睡不着了,清月以为她是因为天气太热,拿了把扇子为她扇着风,顺口问道:“娘娘,过几日殿下生辰你可想好要送什么没有?” “为什么连你也知道了?”夏筱筱腾地坐了起来,一脸想不通的样子。 夏萦夕才入宫几个月,就连北宫煜生辰是哪天都知道了,而她入宫三年了竟然是不知道还是不记得都搞不清楚,好吧,这不怪她,毕竟夏萦夕是受北宫煜宠爱的,她知道也算是当然,可为什么这个一直陪着自己失宠的侍婢都记得北宫煜生辰是哪天?这个事实对她的打击有点大。 “奴婢跟了主子这么久自然知道,莫不是娘娘你不记得殿下的生辰了?”清月手中的动作停下,愣愣的盯着夏筱筱。 “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他生辰干我什么事?”她语迟了一瞬,又躺了下去,两手枕在脑袋下,一脚搭在另一只脚上,催着清月继续给她扇风。 看夏筱筱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清月心里又是各种的恨铁不成钢啊,人家各宫阁的小妾这几日都在愁着太子殿下生辰该送什么东西才能讨得喜欢,可她主子呢?这时候居然还不记得太子爷的生辰是哪天,竟然还说不关她的事! “北宫煜……他喜欢什么呀?”屋内静了一瞬,就在清月在心中各种悔骂时,夏筱筱突然问道。 果然她主子只是嘴硬了点,心中还是很在意的嘛,清月心中乐着。 “太子他……他……”清月想了半天,就一直停在“他”那里。 清月听她肯问虽然高兴,但是她怎么会知道北宫煜喜欢什么? 见清月绞尽脑汁的样子夏筱筱就知道问她也没用,摇了摇头,自己拿过扇子让她回屋歇着。 她望了望挨着床头的窗口外面,今夜的星辰很多,她不懂星象,也不知是吉星还是凶星。莫名的胸口有些发闷。 从窗口吹进来的风格外凉快,清月出去时已把蜡烛吹灭了,屋内只有淡淡星辰照射进来的光亮,往年的时候,夏筱筱貌似也是从来没有送过北宫煜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今年总想送点东西给他,好像……再不送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夏筱筱望着望着,脑子里一开始想着事情困意就来得特别快,模模糊糊的就这么睡了过去,扇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隐约,她又闻到了一股云清香。 梦中,是那片皇家狩猎场,天气是那年初秋十月,树上的叶刚黄,枝刚枯。 她是个小厮啊,女扮男装不要命的混进狩猎场去的,她就那么遇到了北宫煜。她被爹爹打了一巴掌,看到了刚册封为太子的北宫煜,黑红的装,束冠的发,骑着烈马,脚下的猎物比宫中任何一个皇子的都要多。 她还在傻傻的望着,那一瞬北宫煜就是她心中的大侠了,他那天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刻在脑海里,可他的目光在那短短的一天里一刻也没从她身上扫过,哪怕只有一眼。 他指挥着,他骄傲着,他信心着,而她,就站在狩猎圈外静静的望着,不敢往前一步,就像两个人不同的世界。 北宫煜啊北宫煜,我喜欢上你就那么一眼。 090 礼物 离北宫煜的生辰只有一天了,今日就是最后一日。 夏筱筱难得起得早在辰霄宫内散步,一入耳又是某某和某某在谈论着要送北宫煜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心情顿时不愉快起来,转身就走。 这两天她快被烦死了,要送北宫煜东西,却又想不出来要送什么,能想到的别人也想到了,她也想弄个有诚意的亲手做给他,先不说他领不领情,就说她会不会做。那些通俗烂大街的衣服靴子反正她是缝不出来的,要说绣花吧,她昨儿个绣了一个,结果把桃花绣成了猫爪印,后来她去了夏萦夕那里,人家绣的是一对栩栩如生的红绿鸳鸯。她绣的那个,实在是拿不出手。 她一边埋头走着,一手搁在下巴处托着,突然一手成拳敲在另一只手掌上,“有了!” 匆匆赶出宫,她不是想到要送什么了,而是她想不出来,她可以去问落止啊!大家都是男人,他总会比自己要了解北宫煜一些。 路过凤缘铺子,落止正往里走着,她连忙叫住他,“你又要买东西送那个女孩子了?” 可不是嘛,看来他心仪的那个女孩子还没有追到手,不然怎么会成天往这里面跑? “你这么成天的往宫外跑,不怕太子爷怪罪下来?”落止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没事,他才不会管我。”她摆摆手,拉着他就往里面走,“其实我来也是找你帮个忙的。” “什么忙?”落止盯着她不慌不忙的问。 “就是……”她突然转身,却不知道两人间的距离本就有些近,她这一转身,落止的唇正好落在她的额头上。 额头触上个软软的,温温的东西,她楞了楞,视线打直正好可以看到落止脖子上微微起伏的喉结,再往下,被衣服隐约遮住的锁骨也露在眼中,有些清瘦,不像女子的柔和,带着点男性的刚毅从白皙的肌肤下突出,形成有些诱人的形状。 “有那么好看?”落止的低笑声从头上传来,他没见过一个女人能当着这么多人面前盯着他的锁骨看的。 夏筱筱回过神,连忙退后一步,眼睛却还是在落他的衣领上,再一看,落止正盯着她笑得像个狐狸,银色面具下的薄唇微抿上扬,比她高一个头的个子她要微微仰着头才能看到他隐藏在面具下的眼睛。 “咳咳,其实,也不是那么好看。”她脸一红,连忙收回目光,转头望向一边,却发现不少人正盯着她看,捂着嘴隐隐有要笑出来的趋势。 一张脸更红了,她夏筱筱果然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色女。 来到柜台前,有着不少镂空雕龙玉佩,很适合像落止这样的男子戴。 “你不是要买东西送人吗?还不选选?”她勾着头走到一堆朱钗面前,急忙转移话题。八成这店里的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儿了,她一个有夫之妇可担不起这罪名。 落止来到她身旁,夏筱筱挑起一个手镯子问他,“你喜欢的那个女子是哪家的?追了她多久啊?你看看这个镯子送给她怎么样?” “你不是有事要我帮忙吗?”落止放下镯子,笑吟吟的看着她,貌似心情不错。 夏筱筱的脸已经不红了,考虑了会儿,其实要送什么给北宫煜落止也不一定不知道,两人一个生在江湖,一个生在宫廷,喜欢的东西或许会有很大的差异,所以还是决定不问了,转而问了他另一个问题。 她看着他,试着问他:“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而想杀掉一个人?” 落止看了她两秒,笑意淡下去,轻声说道:“两个原因。” “哪两个?”她急问。 “仇人和妨碍我的人。”落止的淡淡说道,眼里却流露出与语气不一样的冷漠。 仇人和妨碍自己的人,夏筱筱看他,脸上的笑意散得快,望着面前的一堆首饰,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夏筱筱才发现他今日穿的是一身劲装,在腰上系着一枚龙玉环佩,墨发被玉冠高高的束在头顶,除了那张面具挡住了上面的,阳光射进来勾勒着的棱角竟然有几分熟悉。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有时候不管你是说话还是语气都有点像一个人?” “谁?”落止转过头来看着她,眼里那份淡漠又散了去,化为一脸笑意,“北宫煜?” 夏筱筱没想到他会猜到,是了,如果是她问北宫煜这个问题,北宫煜或许也是这么回答她的,有时候就连他眼里的那份淡漠也有点像北宫煜的眼神。 “你是思夫成疾了吗?看到个人就觉得像他?”落止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嘲讽她还是在嘲讽自己。 “他有什么好思的?成天不务正事,我可不像他那么闲。”夏筱筱支吾了一句,也开始埋头选了起来,选着选着,李掌柜就朝他们这边走来,看了眼夏筱筱,又看了眼她身旁的落止,脸色变了变。 “李掌柜,上次我问你的那件事你替我问了没有?”夏筱筱见他见了落止后脸色有些变化,落止倒像个没事人一样,瞥了他一眼继续选着东西,以为他只是在好奇落止脸上的面具,怕落止不习惯,急忙把他拉到一旁问起上次的事来。 “哦哦,上次的什么事啊?”李掌柜被她问得一头雾水,样子是真的不记得了。 “哎呀,你别看了,他脸上那个面具不卖的。”她见他时不时还瞥眼去看,以为他是想要落止脸上的面具,毕竟那张银色面具连她都能看出来是件好东西,更不用说是李掌柜了,提醒着他,“就是我要转掉我的簪子啊,你上次答应我帮我问问你们老板的,毕竟我有急用啊。” “哦,那个啊,问了……不,还没问,我们老板还没回来呢。”李掌柜吞吞吐吐的说道。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他要什么时候才回来呀?他如果一直不回来我不是一直要等着了?”夏筱筱皱眉道。 那钱她是真的有急用啊,没了银子她怎么出宫,她出宫了怎么养活自己啊?早点能把银子换了她也好早点拿银子走人啊,就凭北宫煜那破脾气,谁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有什么事妨碍着他了,再这么呆下去,迟早丢命啊。 “快了快了,夏姑娘你再多等几天便是。”李掌柜说了一句,店小二开始叫他,他连忙跑了过去,也不招呼夏筱筱了。 夏筱筱回到落止身旁,一脸若有所思。 “你找他有事?” “没什么,就问问有没有什么新东西来。”她随口敷衍道,并不怎么想让落止知道她打算逃宫的事,到时候万一被别人知道了连累了他怎么办? “你老爱来这里看些东西,又问有没有新货来的,却也不见你怎么戴过。”落止又像上次一样,拿了根簪子往她头上戴,不一样的是这支簪子是支玛瑙镶珠金铜簪,光上面的那颗红珠子看上去都值几十两银子了。 夏筱筱退了退,没让他把簪子给她戴上,看着他,“又要送我?” “要不你自己买?”落止拿着簪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连忙摇着脑袋,她身上可没有那么多钱买这支簪子。 “不要了不要了,我来这里买的大多都是些便宜的,也就几样是稍贵些的,都是用来转手卖给宫里人的,那些不能出宫的小宫女些可喜欢了,转卖给她们我自己也能捞笔银子用,我一般戴不着的,再说,你上次已经送了我一支,礼尚往来,这次理应是我送你才对。”说着,她就从一堆腰佩中挑了个顺眼搭他的玉佩坠子来,放在他腰间比了比,是个圆形嵌花环佩,下面还有两颗小穗子吊着,比他原先那个还好看,她索性替他把原来那个取下来换上她手里那个。 她埋头做的认真,一步一步,先解再系,两只小手就一直在他腰间折腾着,落止静静的等着她为他系好腰佩,银面下的目光盯着她埋着的小脑袋,手伸上去为她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 “好了。”夏筱筱拍拍手,退了两步两手环胸,越看越是觉得自己为他选的这个玉佩很适合他,“你看看,我眼光多好!” 落止一脸无奈的望着她得意的样子,实在不忍泼她冷水,“虽然是这么说,可你确定你买得起这个送我?” “怎么说我也是太……”她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大了,走近来刻意把声音降小道:“怎么说我也是太子妃嘛,这点钱不是问题!小二,这个玉佩多少钱?”她转过头问一旁的店小二,店小二和她不熟,冷冷看了她一眼,又不冷不热的说道:“不贵,五十两银子。” 夏筱筱正掏出钱袋,手楞在了半空,又转头看了眼那块配,五十两银子,比刚才的那支簪子还贵!难怪她说怎么看着那么顺眼!价钱也顺眼! 她数了数自己的钱袋,一、二、三……十三,她兜里只带了十三两的碎银子! “呃……那个……”她支吾了会儿,不好意思的看向落止,这东西都给他带上去了,又给摘下来好像有些不大好,可是自己又没有带足银子,这可难为她了,难得她要送落止一样东西啊! 落止看她发窘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定是没有带钱出门,递了银子给店小二,店小二一见这个银面男子出手这么大方,态度立马变得热情起来,他又顺便把先前他看中的那支簪子给买了下来,给她戴上,“这次算是你欠我的吧,下次你再重新送个给我。” “下次,你要什么就给我说,只要我能给的,你要什么我都送你!”夏筱筱笑着连连点头。 “走吧。”落止看了眼她头上的簪子,越发觉得顺眼起来,叫了她一声。 落止走出店铺,夏筱筱刚跟上去两步,突然停下来想了想,见落止出了门,又倒回去把所有银子倒了出来全拿给店小二,“这些银子全拿去,给我拿块好点的玉璞来。” 店小二收了银子看了她一眼,进去没多久就拿出一块巴掌大的透白色羊脂玉璞出来,夏筱筱把它放到怀中揣好,这才跑了出去追落止。 091 剑穗 屋内无窗,并无光线照进来,桌上只点了一盏小灯,足以把整个屋子内的陈设照得清楚。一张桌,四张凳,再往四周,是一排排的陈列柜,专程用来摆放东西的,柜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首饰玉器,便宜的都在外面,这里面才都是些好东西。 这里是凤缘里间用来放些珍贵的商品,通常是禁止人入内的,此时那张桌子后面一墨衣男子正负手而立站在那些柜子前,漫不经心像是在挑心仪的东西。 “属下李奎,参见主上!”李掌柜匆匆掀帘进来,看着眼前的男子单膝一跪恭声道。 “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男子转过身来,一张银色面具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冷光。 “皇后那里已办妥,朝廷内三日后便可动手!”李奎如实答道。 落止看着烛灯的火焰,蜡油如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灯盏流下,他沉声问:“北宫煜那里如何?” “没有任何动静。”他摇了摇头。 落止皱了皱眉,李奎在一旁看了他一眼,犹豫道:“主子,那个太子妃……” “她怎么了?”他坐了下来淡淡问道。 “她来找主子,说,想卖东西给您,换点银子。”李奎把夏筱筱的事告诉他,他实在是想不通一个太子妃为什么会来换银子用,宫中不是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吗? 落止轻笑出声,她说的想出宫,莫不是她就是这么攒盘缠路费的?他起身出了屋子,一身黑色劲装与脸上的银面形成鲜明的对比,他轻声道:“下次来,换给她。” 辰霄宫内还有几个妃子坐在院子拿着自己第二天要送给北宫煜的东西,有手绢的,有绣花的,有雕鼻烟壶的,也有会做陶的做了个像来,一样样都希望能博得垂爱,夏筱筱绕了绕路,北宫煜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过一个生辰就有那么多女人想法子逗他开心。可自己又如何呢?不也是和那些人一样吗? 她揣着个玉璞回到暮锦阁,一坐下就吩咐清月,“清月,给本宫找两把刻刀来。” 没多会儿,清月就拿了两把刻刀来,夏筱筱让她放在一旁,自己拿了纸笔开始画起图来。 没多久,图就画好了,拿出璞玉,用刻刀细细的雕琢起来。她别的不行,唯一能拿出手的就是画和雕刻,一笔一刀下去,原本巴掌大的玉璞就只有半个巴掌大了,雕出个圆形来,北宫煜有时候看起来就像个狐狸一样,夏筱筱就真的给他雕了个小狐狸上去。当然,送给北宫煜的东西被他看见这只狐狸肯定说对他不敬,哪有把太子比作狐狸的?所以她又在一只小狐狸身上加了些装饰,让它看起来不那么像只狐狸,反而像春天开着的桃花儿。 她一头专着雕东西,明日便是北宫煜的生辰了,她必须在明天之前就把东西做好,今天她看见了,落止戴着那个玉佩确实很好看,北宫煜平时身上也戴得有,她就不做腰佩了,索性给他做个剑穗子,他的楚文剑配个剑穗子一定很威风! 一刀下去,她想北宫煜的楚文剑挂上剑穗子的样子想得有些出神,手上就开了个口子,刻刀很锋利,这一刀下去血就涌了出来,她也不管,放在口中吸允两口又埋头继续。 清月抱着包子在院子里晒太阳,回头望向屋内,她的主子这次总算是开窍了。 一夜过去,夏筱筱做完抛光之后,给玉的下端镶上两个流苏穗子,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吹了吹,“总算做好了!” 外面的天色已大亮,她做了整整一晚上,她又唠叨道:“北宫煜,你看我对你多好,熬夜给你做东西呢!” 她看了看手中的剑穗子,玉体通透,雕琢精细,玉虽不是上好,但刻出来的小狐狸看上去却很精致的了,北宫煜太有福气了,从小到大,除了娘亲和李小二,她可从来没有亲手做过什么东西送人!一晚上下来,手上的口子开了不少,涂了点药不大看得出来,但还是有些疼,她太久没有刻东西了。 “娘娘,太子在秋水亭那儿设了小宴,让娘娘们都过去呢。”清月抱着包子跑进来。 夏筱筱收好穗子,找了个精致的盒子放进去,揣到袖中,满眼全是笑,又看了眼清月怀中的包子道:“你和包子不去了吧,北宫煜不怎么喜欢它。” 今天是北宫煜的生辰,她不想惹他不高兴。 太子生辰并不是什么大事,充其量只是和北宫煜关系较好的皇子官员来走走。北宫煜设的只是个小宴,在秋水亭旁的一片空地,小案两排,每排后面都有几颗柳树婷婷玉垂,柳枝随着风在空中飘扬,正好挡住了头顶的烈日。 风习习,夏筱筱到的时候没想到皇上和夏淑兰也来了,两人正坐在屏风后面,两排的案几,北宫弄言在右侧,北宫煜在左侧,夏萦夕和舒长画,叶秋雨以及其他的辰霄宫妃子都在,正好北宫煜的身旁空了个位置。 北宫煜见她愣着,朝她招招手,脸上是如沐春风的笑,“筱儿,过来。” 只是在那如沐春风中夏筱筱看到了一丝狐狸的气息。她上前朝皇上和夏淑兰行了礼,这才走到北宫煜身旁,看了他一眼,不知他在耍什么名堂,皱了皱眉还是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她以为只有辰霄宫内的人在,顶多再加上搁北宫弄言的小宴,哪知皇上和姑姑也会来? 她侧头瞟了一眼,旁边的夏萦夕就在隔她们这张小案两三步的位置坐着。 “朕许久不过问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没想到感情倒是越发的好了。”皇上坐在屏风后,夏淑兰也在他身旁微笑附和着。 “自然,平日也不烦父皇挂心了。”北宫煜笑笑,说得恭敬,夏筱筱却低着头不说话,北宫煜与她之间是个什么样子,整个辰霄宫的人都清楚。 皇上点点头,夏淑兰却有些遗憾道:“可惜今日皇后娘娘祈福未归,不然,也算是个小小的家宴了。” 夏筱筱看了看她姑姑,不知此时她提老狐狸出来做什么,皇上却是皱了眉头,北宫煜漫不经心的握住她的手,夏筱筱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 北宫煜在皇上的面前低着头,目光却全放在夏筱筱手上,他就不怕皇上怪罪下来吗? 夏筱筱看了眼上座一身黄袍的男子,又想起了上次在惜云殿的事,到底,她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坐在上面的那个人?如果是,他一个皇帝,贵为九五之尊,去那么个又偏又破的宫殿做什么? 她抽了抽手,哪知北宫煜看似随意的把玩着,实则捏得有些紧,她抽了两下也没抽出来。 “殿下。”手上的口子被他捏得有些痛,夏筱筱小声提醒着他,现在可是在皇上面前,她偷偷看了一眼上方的皇上,还好他此时并没有看到这边。 这家父子,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让人猜不透的心思,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北宫煜这臭得性肯定就是他祖上遗传下来的了。 “爱妃有事在心里骂骂就行了,别露在脸上,不好看。”北宫煜在她手上的口子上一道道的抚摸,声音低得只有夏筱筱能听见,她刚反应过来,他又换了副模样盯着她的手,神情专注,语气温柔,语调提高了些,“爱妃手上的这些口子怎么弄的?本王可是会心疼的。” 他的指腹因长年习武,上面已覆了一层茧子,在她手上有些硬硬的,暖暖的,一阵酥麻像电流般的窜到心窝里。 她没再要抽出手,北宫煜的深情装得真是时候,皇上刚好朝这边看了一眼,脸上立刻堆上了笑意,北宫成彦是个深情的男子,平生最痛恨风流之人,北宫煜平时风流成性,这会儿在他面前倒当了回好儿子。 可他哪知道他这个儿子的真面目? 别说坐在上面的皇上被他骗了,就连被握着手的夏筱筱都差点被他的神情迷惑了,一时,辰霄宫内不知有多少人不解,或者有多少人在暗自佩服,太子和太子妃不是一直关系僵硬吗?怎么这会儿倒成了一幅恩爱多年的样子? 皇上心情愉悦了不少,挥了挥手,立刻就有小太监拿了个锦盒过来,打开来看,金色绸缎里躺着两只白羊脂玉如意,“今日太子生辰,朕便把这对玉如意赏赐给你,太子可得争气些早点为朕生个皇孙才好。” 皇上乐呵呵的说着,夏筱筱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北宫煜却像没看见一样,收了那对玉如意,“谢父皇!” 突然,一个小太监匆匆到了屏风前,俯到皇上耳边,“皇上,有人说在京城看到了离王。” 小太监就对着北宫煜这边,声音不大,估计除了坐在他身旁的夏淑兰隐约能听见几个字外,其余没人能听见那小太监说了什么,可北宫煜眼睛尖着呢,手还握着她的,一眼望过去,皱了皱眉,大致是仅凭那太监的嘴型就知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皇上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突然变得凝重起来,那小太监退下,他起身走出了屏风,片刻也不停留,“朕还有事,剩下的就太子和十三你们这些年轻人玩吧。” 说着,他一挥黄袍云袖,立刻就有人尖着嗓子扬声:“起驾!” 尖尖的嗓子刺得夏筱筱更不舒服了,夏淑兰也不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事,越过屏风行过夏筱筱面前,一双美目在夏筱筱被北宫煜握住的手上停了停,终是跟了上去。 一排长道的柳树下,那一身黄袍的人影还未消失,北宫煜的嘴边就已浮起了笑意。 092 醉酒 皇上一走,院子内静了静,北宫弄言先反应过来,起身倒了杯酒敬北宫煜,“二哥,今日是你的生辰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他大笑两声,自个儿倒是先把酒干了。 夏筱筱把手从北宫煜手中抽了出来,这回他没有再握住,自己也饮了杯酒下肚,“今日只是个小宴,便做平常些,不用拘束。” 他话一说出口,这时院中的气氛才轻松了些,北宫煜的三妻四妾们也纷纷走到他面前送上东西,先是一个红衣女子给他了一套衣裳,用的是上好的布料,看样子做工也花了不少时间,应该是很早以前就开始做了。 第二个送的是一支狼毫笔,他搂过那个妃子抱在怀中,笑道:“果然还是爱妃懂本王。”说着便在她唇上印了印。 第三个又是一双鞋,一手扣住那女子的下巴,也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那女子乐着,反吻了他一下才回到位置上。第四个,第五个……夏筱筱就坐在他身旁,静静的看着他对所有人都一副喜爱而又淡漠的样子,心中的烦闷越发明显起来。 他永远都是这个样子,那么轻佻,又那么拒人千里,她摸了摸放在袖中的剑穗,一张脸上毫无表情。北宫煜对每个人都是一个样子,明明都只是在应付着她们,可非要让她们心动,非要让她们飞蛾扑火,明明知道自己给不了她们想要的,却还要抛出饵来诱惑着。 可偏是这样,所有他的妃子些,还是被他诱惑了。 “夕儿。”他突然唤道,夏萦夕垂着脑袋从夏筱筱身旁经过,把自己绣好的手帕递给了他,嫣然笑道:“殿下,这是臣妾的。” 北宫煜摊开来,上面是两只鸳鸯在水中嬉戏的画面,画面落在夏筱筱眼里,北宫煜将它收入袖中,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宠溺道:“还是夕儿的刺绣深得本王喜爱,做得倒是逼真。” 夏萦夕的脸红了红,垂着头莞尔一笑。北宫煜这才转过头来轻笑看着她,“本王的小夏儿今日可有为本王准备了礼物?” 夏筱筱也被他诱惑了,他长得太好看了,阳光从面前洒到他的肩头,几缕发丝垂在胸前,也有随着柳枝一起被风吹拂着。要送他的剑穗子就在她袖中静静的躺着,她送给他之后他会怎样?也像对那些女子一样对她又搂又抱?不,北宫煜是讨厌她的,他在她的面前的伪装比在那些女子面前的还多。 谁都看出来了,皇上一走,北宫煜对她的态度又冷了下来,北宫煜就是这么利用她的,在皇上面前,在老狐狸面前,她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作秀的工具罢了。 她向来不想去计较这些,可是,北宫煜他凭什么? 舒长画拿着酒朝她扬眉笑了笑,夏筱筱微偏了头不想去看北宫煜,却撞上了舒长画的那双有些嘲讽的眼神,可舒长画又有什么资格笑她呢? 北宫弄言坐在对面看着夏筱筱的脸色有些发白,猜到夏筱筱是被北宫煜刺激到了,但也不知道该如何上去劝说。只能皱着个眉头看着她。 “臣妾……没有准备东西。”夏筱筱突然就觉得自己很傻,她站起身来朝他行了一礼,不快不慢的说道:“臣妾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 她也不去看北宫煜的样子,转头就走,北宫弄言见了,知道夏筱筱的样子有些怪,不放心她便也找了个借口离了宴追出去。 北宫煜喝下一杯烈酒,望着北宫弄言追出去的身影,一只手搁在案上,一下一下的敲着,眼睛微微眯了眯,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北宫弄言就那么关心夏筱筱了。 夏筱筱是真的有些不舒服,胸口针扎着的疼,她望着天,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的步子开始加快了。 后面的声音却还没有消失,她怒了,转过身看着跟来的北宫弄言就吼道:“你别跟着我!老娘看着心烦!” 说完又继续走,北宫弄言见她火气有些大也不敢上前惹她,就稳稳搁了一段距离跟着,“嫂嫂,你别气,二哥向来是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别和他计较,所谓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 “我不需要你来劝,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她停步,轻声说着,北宫弄言看着她的背影,长长的黑发垂到腰间,有些瘦小,有些娇弱,有些……落寞。 ——————分界线—————— 日暮渐临,晚风比白日的凉爽许多。 “啊嚏!”安子接过大夫手中的药,揉了揉鼻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破天气,明明每天太阳出那么大,他一个习武之人居然也会中了风寒? “这副药你每一样按照我给你写的药方来熬上两顿,过不了几日你这风寒便可痊愈了。”大夫叮嘱着他,他连连点头,付了银子出了药铺,赶着回客栈早些把他这破风寒给治好。 “啊嚏!”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引得四周过路都的人都回头看着他,他挠着脑袋不好意思起来,笑着笑着,眼睛一亮,视线所及的客栈里貌似还有个熟人。 “小二!再给老娘来两壶好酒!”夏筱筱此时正醉成一滩的趴在桌上,周围堆了好几瓶酒坛子。 一桌子的乱景,夏筱筱埋着脑袋趴在桌上,手边,脚边,四四周周都散落着酒瓶子,连桌上也洒了些酒液,她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垂到桌上,沾上了些湿润的酒汁,一张小脸泛着浓浓的红晕,半寐着眼帘,一个嗝出来,就是满口的酒气。 落止赶到这里是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景象。 她的一只手还抓着一个空坛子,连衣服都垮到了肩头隐隐能看见裸露的肩头。 落止不悦的拧了拧眉,试着叫醒她,“筱筱,筱筱?” 夏筱筱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的声音,以为是蚊子要咬她,一巴掌朝自己的脸上拍去,落止抓住了她朝自己挥的手掌,看着她醉得不醒人事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若不是刚才安子回去告诉他夏筱筱在这里一个人买醉,恐怕这丫头是真的就打算睡在这里了。 “嗯……”夏筱筱有些难受的哼哼了声,柔软的身子又扭了扭,原本就有些松散的衣裳更是往下掉了掉,露出半块香肩来,落止的目光沉了沉,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把她遮了个严实,“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筱筱现在脑袋疼得厉害,微微抬头,看见落止的一张银面顿时变成了四五个在她眼前不断的晃着,她一只手靠在桌上指着他,那张银色的面具不知何时变成了北宫煜的脸。 “北……北宫煜……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傻傻的笑着指着他道,脑袋还在一晃一晃的。 “你喝醉了。”落止的脸色沉了沉,将她从位置上扶起来,哪知夏筱筱一挥手将他推开,脸色一变突然嚷道:“你别碰我!” 这一下她推得太猛,落止不过退了一步,她自己却意识模糊踉踉跄跄的连退了好几步,最后身子一个不稳后脑勺朝身后的柱子上撞去。 落止眸子一紧,闪身上前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后背却因冲力突然一下撞在了柱子上,闷哼了一声,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人,语气有些紧张,“受伤没有?” 夏筱筱没有吭声,落止的手搭在她肩上,却发现她在颤抖,一下没一下的,接着传来的是阵阵呜咽声。 “北宫煜,你凭什么!不就是一眼吗?你有什么好?”她靠在落止胸膛低声呜咽着,很快落止的胸前就湿了一片。 落止握住她肩膀的手紧了紧,看着她颤抖的身子不说话,只是紧咬着下巴,好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他深深吸了口气,搂着她往外走去。 “啊!”一出了客栈,夏筱筱原本还只是小声呜咽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嚎啕大哭,挣脱落止的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肯走,有一下没一下的开始哭起来,引来无数人的围观,反正自己现在已经醉了,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随便怎么丢人吧。 但是落止不一样,她醉了,落止没醉啊!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把她弄哭的! 他们的事他并不敢兴趣,但受不了夏筱筱吵人的哭声,最终还是无奈的问道,“出什么事了?北宫煜欺负你了?” 他搂过夏筱筱,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会舒服些,她望着天空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手遮住脸又开始抽搐起来,说话都带着鼻音和哭腔,“北宫煜啊北宫煜,你到底有什么好?你生辰我便做了一晚上的东西送你,结果到最后才发现是自己太傻太天真,明明就知道你心里从来没有过我的……”落止转过头看着她,那双小手的指缝间流出些温热的泪来,一滴一滴,滴落在落止手背上,也滴落在他的心口,有些闷闷的跟着疼起来。 夏筱筱哭得厉害,伤心,到后来她连说话也开始梗咽起来,“可是……可是……我说过我想要出宫的,出了宫就不用见着你了,我也想早点出宫啊,可是……可是我怕,我怕被抓住,我也怕死,真的很怕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嗓子渐渐哭哑了,也开始有些疼起来,可再怎么疼也比不过心里的疼。她是伤心的,明明知道北宫煜心里不会有她,明明知道自己死也要出宫的,可就是想……就是想着至少离开前能给他留点能让他记起她来的东西也好啊,他们之间在一起的记忆本就不多,三年了也就那么丁点儿,她也就希望自己能像个普通人家的女子送东西给心仪的男子礼物一样。 093 落天崖 她哭久了,声音渐渐低下去,酒意上来靠着落止的肩头睡了过去。 落止将她抱回西江月客栈,安子开门将两人放进去,见夏筱筱靠在落止肩头不醒人事的样子又是满身的酒气,嫌弃的皱了皱眉,伸手就要去接过夏筱筱,“主子,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 “去打点水来。”落止径自走到床边轻手将她放到床上,对安子吩咐,安子的手从半空中缩了回来,出去没多会儿端了盆水进来,打湿了帕子递给他,“主子,你先去休息吧,属下来照顾夏姑娘就好。” 夏筱筱现在一张脸上泪痕都未干,发丝乱七八糟的粘在脸上,看上去丑极了,一点形象都没有。 “你先下去吧。”落止轻声道,拿起帕子在她脸上细细擦着那些泪痕。 安子应声只好退出去,关上门前还不忘摇摇头,哎,一个女子家家的,怎么能这么不顾形象的在外面喝成这样?也是他主子人好,不然丢街上遇到坏人肯定是要吃亏的,又想起夏筱筱那一脸脏兮兮的样子,连连否定,她那样子有谁敢要? 柔软的床上,她的眼紧紧闭着,睫毛轻轻颤了颤,睡着了连眉头都还在紧皱着,落止将她的一张脸全擦干净了,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哭了那么久,连眼眶周围都红肿了一圈,嘴中还不停喃喃着北宫煜的名字。 屋内除了她口中细细的呢喃再也没有其他声音,有风从窗外飘了进来,带着点清爽的味道,烛火飘忽了一瞬,地上两人的影子也开始摇晃,最后又静静的停在了地上。 他抬手缓缓取下了脸上的银色面具,掉在地上,夜里寂静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脸上,薄唇轻抿,白皙的脸庞在月光和烛光中衬的半明半暗,一双黑眸静静看着她,修长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勾勒着那双眉眼,再是小巧的鼻尖,最后停在那张一直不肯安静下来的唇上,有些柔软,眼里尽是柔情。 可那张唇里一直唤着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北宫煜。” 指尖在她的唇上一点点的划着,他的目光沉了沉,收回手,捡起掉在地上的面具重新戴在脸上,眼里又恢复了平常的淡漠,平静无波。 窗外的夜色繁华,京城内的人都睡得比较早,此时大多都已熄了灯,只有远处那扇高高的宫门内,依旧亮如白昼。 一阵强风吹了进来,夏筱筱身子颤了颤,落止看了眼窗外,内力一发,窗户立刻合拢关得严严实实,吹不进来一点寒风,他转过头来望着躺在床上的人儿,为她细心的掩了掩被子,身子靠近,夏筱筱还在不停的呢喃,他皱了皱眉。 今日,也是他的生辰。 一夜寂静,屋外下起了蒙蒙小雨,凌晨四五分,云散去,天又放了晴,万里晴空无云。 夏筱筱头疼欲烈的睁开眼睛,摸摸糊糊的只看着天花板,这里貌似……不是她的暮锦阁。 等等……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这里不是她的暮锦阁那她在哪? “醒了?”落止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已经醒来坐在床上的夏筱筱,拿了一套替换的衣服放在床头。 “你拿衣服给我做什么?”夏筱筱见他坐到床边看着自己,像妨贼一样的拉起被子往身上裹,再一细看,这里不就是落止的屋子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落止看她不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似得一脸戒备的看着他无奈的笑了笑,“昨日你醉了,放心吧,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夏筱筱这才放心了些,她知道落止不会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可落止说昨天自己喝醉了,她只记得昨天出宫确实是喝了点小酒,后面的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她是什么时候遇上他的?他又怎么会把自己带回客栈来? “完了!”她突然一敲脑袋望了望已天亮的窗外。 落止正要出去让她好换衣服,她这一叫,他又停下来看着她,“怎么了?” 她一掀被子跳下床,顿时身上一股浓浓的酒气围绕着她,嫌弃的捏了捏鼻子拿起衣服催他:“你快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落止不知道她突然这么着急做什么,人还未出去,夏筱筱就开始旁若无人的脱起衣服来,落止拧了拧眉转过身去,走出了屋子。 完了完了,她这一出来就是一夜,可是闯了宫规啊,要是被发现可就惨了!昨天怎么就喝多了呢?她又看了看这屋子,手上的速度慢了下来,落止说昨天她喝醉了,她应该不会做了什么出嗅的事吧? 她挠着脑袋努力回想着,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貌似……她对他说了一些话,又貌似昨天晚上,她好像看到北宫煜了。 可北宫煜怎么会在宫外?她摇了摇头,看来自己昨天是真的喝多了,今早脑子里一点喝醉后的映像都没有。 衣服换好,原本穿出宫的衣服被她扔到一边,剑穗子被她放在一旁,她拿起来看着上面的小狐狸,心里苦笑,最后还是放进袖中,北宫煜不要,那以后她出宫找把剑来自己用! 面前是面镜子,她照了照,一套月牙白的素装很适合她,她满意的看着镜中的人连连感叹,落止的眼光还真是不错。 她一打开门,落止就站在门外,一身白衣,银色面具稳稳的戴在脸上,有时候夏筱筱真想他面具没戴稳突然掉下,好让她看看面前这男子到底长得什么样,丑也好,美也罢,总得让她认识认识,免得以后他摘了面具她就不认得他了。 “去个地方。”落止目光在她换上的衣服上停了一瞬,似是很满意,又抬头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客栈外走去。 “什么地方?”夏筱筱追了上去,客栈门口就停了一匹马,落止已骑在了那匹马身上,朝她伸出一只手。 夏筱筱犹豫着搭上他的手,他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握住她的手一用力,将她带到自己身前。 她轻呼一声,刚坐到马背上就连拍着胸脯压惊,骑马也是个勇气活儿,她这辈子还真没上过马背。 “一个你喜欢的地方。”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两腿往马肚子上一夹,马儿立刻嘶鸣起来,朝城外奔去。 眼前闪过街道往后退的残影,耳边的风呜呜刮在脸上,这马儿跑得快,也颠簸的厉害,有路人听见马蹄声便躲得远远的,她死死的抓住马儿背上的鬃毛,若不是落止的手从两侧环住她,夏筱筱怀疑自己就会被这马儿给颠摔下去。 她的身子绷得紧,这时落止的轻笑声顺着风声从她身后飘到耳中,“放松点,你摔不下去。” “乖乖,你练过武的当然不怕,我一摔下去骨头都会碎了!”她抓得更紧了些,像他们这种武功高的人当然不会懂不会武功的人的心情。 落止突然唤了一声,马儿听话的慢了下来,夏筱筱一颗悬着的心也落回了胸膛,回过神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城内有些远了。 落止下马,夏筱筱也跟着跳下去,看了看四周,杂草丛生,空无人烟,疑惑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四周无人,他拉着她的手来到山崖边,一旁是一颗高壮的大树,绿叶生的茂密,一片阴影透在地上,夏筱筱站在山崖边静静的看着远方缓缓升起的朝阳,一抹银辉从山尖冒出,照亮了整个天边,有云彩驶过调皮的遮住山脉,蔚蓝的天空,清爽的晨风划过脸颊。 她楞了,脚下一片山川河流围绕着整个京城,喧闹的,寂静的,和睦的,对峙的,什么样的都有,她看呆了,在往前一步便是万丈的深渊,一片宏伟景观就在她的脚下,头上的树叶发出“沙沙”声,随着一道轻声传入耳中: “刀光剑影,儿女情长,那是个叫江湖的地方。” 他说得缓而轻,是夏筱筱从没听过的好听的声音,他站到她身旁陪她俯瞰着脚下万物,轻轻握着她的手,夏筱筱转头去看,他望着远方,银色面具上的纹路隐隐在现,和风拂过,带起他的墨发,一身白衣静静被风吹得扬起,衣袂间发出摩擦的声音,高挺的鼻梁下一张薄唇微微扬起,美得不似凡人。 他的衣袖拂到她手边,是上好的料子,而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让人觉得莫名的安心。 她想要的江湖,就在她的脚下,离她那么近。 “待我办完事,我带你走,可好?”落止也转过头来看着她,向来淡漠温文的眸子里尽是柔情,所说的话语一点点飘进夏筱筱耳里。 夏筱筱痴痴的看着他,一瞬竟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 远边的太阳已渐渐升了起来,金光蔓延在整个蔚蓝无际的天空,他们脚下的京城已从黑夜的沉睡中苏醒过来。鼻尖漫过清风,清风中夹杂着淡淡的木兰香。夏筱筱猛的一个回神,落止那张带着银面的脸不知何时只离她的只有一指的距离。 一点一点,眼看两人的唇就要碰在一起,夏筱筱突然猛地推开他,胸口处的小心脏正在砰砰的跳着。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她连连退了两步,尽量把她和落止间的距离拉开些,一张小脸蔓上淡淡的绯红,喘息着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我……我还有事,先回宫了。” 疯了疯了,全都疯了!落止怎么就能说出要带她走的话呢?可她自己才是最疯的那个!看来自己昨天真的是醉得不清,到现在酒都还没有醒! 她的步子有些快,甚至是有些慌,简直称得上是小跑了,夏筱筱捂着自己的胸口都还能感受到那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击打声。落止的目光却沉了沉,负手站在树下,看着离去的她漠声道:“因为北宫煜?” 他的声音不大,但刚好随着风声传到夏筱筱耳中,她的步子顿了顿,眸子里闪过一抹黯色,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背对着他逃也似的离开了。 094 挨罚 落止盯着她逃也似的背影,薄唇抿了抿,并未追上去。他转过身望着脚下浮现出的万里山河,有少许的云层划过山脉,近处是岳华,往远些是晋国,再往远些,阳光正照着的那片大地,是南溟国。 身后一阵风吹过,不知何时多出个人影来。 “主子。”安子看了眼夏筱筱离去的方向,皱了皱眉,“皇后半月后即将回京。” 他的目光向来放得远,双眼微微眯了眯,银面上的纹路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明显,冷意越甚。 “计划取消。”落止冷笑一声,站在悬崖边缘,冷眼看着远方,双手负在身后,衣袂在空中肆意张扬。头顶落下一片落叶来,从眼前划下,一道凌厉之气闪过,顿时化成碎片随着万丈的山崖飘下,消失在空中。 ——————分界线—————— 辰霄宫中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天色一暗出来散步的人些也就少了。 夏筱筱正瘸着个腿路过衾寒殿往暮锦阁的方向走去。衾寒殿熄着灯,没见着平顺也没见着无席,她安心了些,北宫煜许是又去别苑风流去了,去吧去吧,她走了一天的路了,现在困得要死,早些回去好睡个安稳觉。 今日落止倒是带她去了个好地方,上去的时候他们是骑着一匹好马儿上去的,跑得够快她没发现,可下来时夏筱筱是走着下来的!她哪知道那什么落天崖会离京城有那么远!足足走了好几个时辰,下来时还跘着个石子儿摔了一跤,膝盖都给她磕破了,让她足足从早晨走到晚上这才在今夜关宫门前赶回辰霄宫,若是早知道是这么个结局,她就不那么急着一个人回来了,再怎么让落止把她送回来也好啊。 她捂着膝盖一瘸一拐的走着,脑子里全是今日在悬崖边落止对她说过的话,还有最后那里……险些吻到的唇。她的手在自己的唇上摸了摸,有些不知道那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只是自己产生的幻觉了,可是,落止说要带她走…… “啪嗒”一声,突然有个东西从头上掉了下来,她低头往地上一看,她忘了最近这几日她头上戴着的都是落止第一次送给她的那支木兰簪了,地上的簪子静静的躺在她脚下,有月光照着,眼前隐隐浮现出落止戴着银色面具的那张脸来。 可是落止今日对她说的话又有是几分真的呢? 她只是对他说过她想要出宫,他便对她说要带她走,她说她想要去江湖,他便要带她去。自认识他以来,她从没怀疑过他,就连她在他的床上睡了一晚,她也是相信着落止不会对她做什么,可是现在,她开始怀疑起来了。落止是没有理由这么帮她的。 小时候娘亲便对她说过,每个人做事都会有他的目的,尤其是男人的目的更是让女人们摸不清头脑,就像北宫煜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夏筱筱摸不着头脑。而男人对女人做的事,通常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利用,另一个是喜欢。 或者说她更愿意相信落止对她是后面一个,可是,她却怎么也不能把落止对她的感情放在喜欢两个字上,可以是朋友,可以是知己,却不可能是喜欢。但如果是利用,她就更不知道了,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可以让他利用的,顶多也就是个太子妃的身份挂在那里。 那落止又是为了什么要帮她呢?明明知道帮她的话一个不慎是会掉脑袋的啊。 她忍着膝盖的痛弯腰去捡簪子,哪知袖中的剑穗子一下也掉在了地上,落在发簪旁,还好不是狠狠摔下去的,不然这么个东西恐怕就成了两半了。 北宫煜也是个难让人捉摸的主,又想起昨日的事历历浮现,心里乱成一团,思罢,索性懒得去想,捡起东西往怀里一揣,瘸着脚就往暮锦阁去,清月那丫头见她昨日一晚上没回去肯定是急坏了。 入了暮锦阁的院子,一片漆黑,连灯也没有被点上,夏筱筱借着月光摸黑走进屋子,清月这个死没良心的,居然就这么睡了!一点也不担心她这个主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才没回来的。 她膝盖又疼,清月睡了也不敢大声叫她,怕把别院的人给吵醒了,只好凭着记忆加上外面点点的月光摸到桌子旁把蜡烛给点上。 “上哪儿了?”哪知她的手还没碰到桌子边,眼前突然一亮,冷冷的声音从上方慢慢传来。 原本黑漆漆的屋子瞬间被几盏蜡烛点亮,夏筱筱被吓得一个哆嗦,待适应了突然的明亮才看清屋内是个什么状况。 清月就站在她右侧,眉头皱得比她的还紧,夏筱筱心中不好的预感加强。 在她旁边就是平顺公公,而北宫煜正黑着个脸坐在屋子正上方,一双幽深的眸子里隐隐有些怒火,刚才的声音即使他发出的。 “臣妾……臣妾……”她此时连膝盖上的疼都顾不上了,“咕噜”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半天找不出个好的借口来。 北宫煜这突然的出现把她吓得不轻,好端端的干嘛把灯熄了来吓人?他这么晚了又怎么会在她这儿?他是刚来还是来了很久了?莫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昨夜一晚上没有回宫的事?这个借口她该怎么找啊! “小夏儿是否没有听见本王问你什么?”见她支吾了半天也没答出一个字来,脑中是在想着借口了,心下怒火更盛了几分,盯着她微微颤着的身子厉声道。 “臣……臣妾出宫了……”事到如今她只好说了实话,听北宫煜的语气他是真的恼了! 北宫煜缓步走到她面前,脚尖在她趴着的小臂上轻轻踢了踢,语气嘲讽,“本王记得,爱妃出宫前,穿的可不是这件衣裳。” 夏筱筱偷偷抬眼朝清月使眼色,哪知这一小小的动作也落在了北宫煜的眼里。 “看来小夏儿是没有把本王的话放在心上。”他冷笑一声,带着几分怒气,最后扬声道:“来人,拖出去,仗十五。” “殿下恕罪!臣妾……臣妾知错了!”夏筱筱一听,立马就慌了,北宫煜为什么来这里也不去想了,脑子里只有他刚才说的十五板子,乖乖,十五板子哪!比她刚入宫时受的那一顿还多了两大板!这一打下去屁股不真的开花了? 北宫煜根本就不理她的求饶,平顺立马就唤了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将她拖了出去,把她按趴在凳子上,另外两个小太监一人拿了一块大板来,她看着那两个板子咽了咽口水,原来北宫煜早就准备好了等她回来就要打她一顿! “十五板子,少一下小心本王要了你们脑袋!”北宫煜出暮锦阁之前恶狠狠的吩咐道,人一走,那板子就挥了下来。 一下又一下打在她屁股上,夏筱筱咬着牙,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掉在地上,嘴里发出呜呜的哭声。 “北宫煜你个混蛋,你个畜生,你个臭鸡蛋!”夏筱筱怒骂着,这下懒得管他听没听见了,有本事他再让人打她呀,打死好了!他不是巴不得她死吗!这个臭东西太不要脸了,不就是出个宫一晚上没回来吗,至于这么打她板子吗! 几板子下去还只是哭声,后来的谩骂声更大了,连着额上流出的汗珠也如豆粒般的滴落在地上,清月在一旁不忍看,又怕她的骂声被北宫煜听见又真的回来,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北宫煜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十五板子一完,夏筱筱趴在凳子上动也不能动一下,屁股疼得像是骨头都要裂开一样,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嘴中的骂声渐渐小了。清月刚一见打完,冲上去就为她擦着额上的汗珠,心疼的劝道:“娘娘,少骂些吧,待会儿真被殿下听见了又得挨板子了!” “打吧打吧,打死老娘就不用整天看着他那张臭脸了!嘶!”她才动了动腰肢,就扯得浑身都疼了,她心里一个悔,早知道今日就该跟着落止走了再不回来了!她哪还会遭这罪啊! “娘娘,这次真的是你的不对了,宫中女子本来就不能出宫,殿下给了你金牌出宫就算不错了,可你怎么能彻夜不归呢?殿下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在暮锦阁一直等你,也难怪这次殿下会发这么大的火,若是你再不回来,殿下怕是要差人出去找了。”清月说了一堆,夏筱筱正在气头上也没听进去几个字,她现在只担心自己的伤势,打得这么重,北宫煜这一顿下来,她肯定是好几天下不了床了! 095 北宫雉离 清月轻手轻脚的将夏筱筱背了进去,谩骂声随着板子打完后也消停了些,暮锦阁墙外渐渐走出个人影来,却是先前已经离开的北宫煜。 她还真是什么都敢骂! “殿下,这……”平顺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北宫煜,生怕里面的人惹得他又恼火起来。 “随她去。”北宫煜淡淡的说道,平顺低下头退到一旁。 北宫煜望着屋子的两道身影,里面传来夏筱筱毫不掩饰的喊疼叫骂声,里面烛光闪烁着,风一阵一阵,刚才打着板子的奴才们都退了出来。 混蛋臭鸡蛋?他拧了拧眉,转身离去,看来真的是他太放纵她了。 两道人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无边夜色里。 “滴答滴答” 窗外屋檐上一颗颗的雨珠滴落在窗台上,在红梁子上散出一朵花儿来。 一连着几天,外面天气下起了大雨,日夜不停,整个天空阴沉沉一片,鸟儿的吟唱声也被淹没在滴答的雨声里。 夏筱筱被打得颇严重,几日来连地都不能下,就连睡着都是趴在床上的,屁股上真的就像是开了花儿一样,碰都碰不得,还好清月不知从哪儿给她找了些膏药来给她敷上,几天来伤势才稍好些。 然而就在夏筱筱躺在暮锦阁不能出去的这几天,宫里却发生了件大事。 北宫雉离回宫了。 夏筱筱以前从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先前还以为是皇上在宫外的私生子,找到了就把他带回来顺带封了个离王的爵位,哪知道一打听才知道这北宫雉离居然是北宫煜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而且王爷的称号比北宫煜还封得早。 北宫煜十九岁才做了太子,在这之前他也就是个小小的王爷,可北宫雉离七岁便封了王,北宫煜却是到了十五岁才封的王爷之位,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十年前不要了他崇高的身份地位离开了皇宫,自此,十年来了无音讯。 据说,皇上在北宫煜之前最宠爱的便是这个北宫雉离,原本的太子之位也是给他的,可是他这一走,太子之位空无人坐,直到岳华国历二十三年,朝廷国事紧张,太子一位不能再空,北宫煜这才做了太子一位。皇上派人找了他整整十年,居然在这个时候他就回宫了? 是的,夏筱筱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的回了宫。 可他回来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呢?她连那人见都没见过。 雨粒子摔在地上的声音伴在耳旁,吵吵嚷嚷的,今日外面天气阴沉得正是时候,让人看着也不想出去,免得她心生惦记又不能动弹。 “清月,给本宫倒杯茶来。”夏筱筱此时正悠哉的趴在床上磕着瓜子儿,瓜子皮随手就扔在了地上,一手拿着剑谱翻弄着。 “是。”清月无奈的摇着脑袋,还是等她嗑够了自己再打扫吧。 清月刚出去要给她倒茶,刚到门边,茶壶都还没端上手又匆匆回到床边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他来做什么!嘶——”夏筱筱书往床头一扔想也没想就问道,她忘了伤,扯得屁股又是一疼。 “本王来,自然是看看爱妃伤得重不重。”他进来得快,清月望见他的时候人还在暮锦阁墙外呢,这才偷偷传了一句话给夏筱筱,人就进了屋子往床边走来,语气中尽是关切之意。 到了床边,低头一看,满地都是她嗑的瓜子皮,北宫煜皱了皱眉,平顺见状,连忙唤着清月,“楞着做什么呢,还不快收拾了!” 清月连忙蹲下去收拾起来,夏筱筱看了他一眼,目光弱弱的,一副大伤在身的样子,她可不相信他会有什么关切之意,莫不是那日没有打尽兴,今日又想赐她几板子?她动了动,忍着疼往床里边缩了缩,眼里全是戒备,“臣……臣妾伤都还没好,不方便行礼……臣妾……” 北宫煜在床边坐了下来,见夏筱筱一个劲的往里缩拧了拧眉,她分明是在强调着自己的伤还没好,怕他再打她! “本王说过,爱妃要学会懂事些,免得到最后吃苦的还是你。”他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一个用力就把她从里面拉了出来,像提只兔子似的简单又没弄到她的伤口,一双幽深的眼睛就往她屁股上受伤的位置看去。 让我吃苦的人不就是你吗!还装得什么都与自己无关似的!夏筱筱咬着牙,心里百般鄙夷的想着,刚一抬头看他,哪知他的一张大手手就要往自己屁股上碰去,她连忙扯过被子往身上遮,“殿……殿下……” 这一遮,不但没遮住,反而又扯到了伤口,一张脸立马变的龇牙咧嘴的。 北宫煜瞥了她一眼,见她不安分的还想再动,不由怒声道:“别动!” 夏筱筱见他一张脸黑着,真的不敢再动了,苦着脸,声也不敢出,北宫煜怎么能这样呢,打了人还这么凶,她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他的!今世找她来讨债来了! 夏筱筱眼眶红红的,伤口被扯到又狠狠的疼起来了,北宫煜不耐烦的看着她,“你哭什么?” 被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真的以为是他一个大男人欺负她了。 可不是嘛,就是他打的她啊! “疼……”夏筱筱小声说了句,委屈着,屁股上的伤刚好了一点儿,被他这么一吓唬,又扯了几下,现在直火辣辣的疼,疼得连眼泪珠子都快滴下来了,她疼北宫煜都不准她哭了不是? 北宫煜皱了皱眉,看着她一脸委屈的样子心里顿时烦躁起来,一掀被子往她身上搭去,整整一个人连脑袋都被压在被子里。夏筱筱下面又不能动,两只手乱抓着,费了半天劲才把被子挪开露出个头来。 “自己好好养着。”他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话,人就出了屋子,这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像阵风似的。 平顺走到床前,拿了个东西给清月,看了眼夏筱筱,轻声道:“陆大人的药,待会儿记得给娘娘敷上。” 说完,人便也跟着出去,清月的手摊开来,是一瓶膏药子。 “娘娘,这是陆大人制的药,奴才现在便替您上药把。”清月打开药瓶子,顿时一股清香朝鼻尖扑来,闻着倒是香。 “放下放下,本宫才不要他那破东西!”夏筱筱抓过被子掩掉半个头往里面裹去,外面的雨还飘着,飘了些细丝进来,风也快钻到被子里来了。 北宫煜才不是什么好东西会拿药给她,指不定那是让伤势更重的辣椒水!还有那什么陆大夫她也不放心,给夏萦夕看病都是一副庸医样。总之就是,北宫煜身边每一个能让她放心的,顶多……也就北宫弄言那傻小子还行,其他的,她通通都信不过! 好吧,夏筱筱生来就是个没骨气的主儿,被清月引着诱惑了两声,证实了那瓶药膏子不是辣椒水后还是乖乖的上了药,毕竟谁不希望自己的伤快点好,让她能快点下床啊?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不是? 药是白色的软膏,闻上去有股淡淡的药草香味,敷在伤口上冰冰凉凉的,竟是一点也不痛。 清月上好药后替她盖上了被子,冷风吹进来,夏筱筱打了个大喷嚏,清月又要起身过去关上窗户,却被夏筱筱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拉住,“别关,吹吹风挺好。” “娘娘,开着窗着凉了可怎么办?您伤都还没好,万一又惹了风寒……” “没事儿,不能走出去,我总能看看,看看也好。”她望着窗外,雨像细针一样的从天上斜斜落下来,院子外的那颗木槿树的树叶被打得噼啪响,突然,背上多了个东西,轻轻的压着她的背,她回头一看,是她那只小包子。 它的四只爪子稳稳的踩在她的背上,还好脚是干净的没给她踩出四个梅花印来。那两只绿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她想把它抱到面前来,可是手上压着被子,她够不到,包子却像是知道她想要做什么,自己从她身上跳在床上绕到她面前,伸出粉嫩嫩的舌头在她脸上舔了两下。 她的手抚上它白绒绒的毛,一下又一下的梳理着,它也知道外边天正下着雨懒得出去,平时她想看它也看不着一眼呐。 她握起它的小爪子,在它的肉垫子上捏着,软软的,“包子呀包子,你这是命好碰上了我这么个好主子呀,一天都让你享着清福呢,饿也饿不着你,打也不打你,你要去哪儿了我也不管着你,整天你爱怎么逍遥就怎么逍遥,要是遇上了别的主子你可就倒霉了!” 你是幸运着呢,我可没有你这么幸运了,摊上个北宫煜这样的主子,不是挨吼就是挨骂,还得挨打呢! 自从老狐狸去了永安寺之后,她的日子越发难过起来了,以前北宫煜大致还顾及着老狐狸没怎么她,老狐狸不在宫里,不是拿她当靶子就是打板子的,她突然就有那么点希望老狐狸能快点回来了,不管老狐狸对她是利用还是什么,至少自己在辰霄宫的日子能稍微太平一点儿。 包子睁着眼盯着她,似是在发愣了两瞬,然后,她抬起爪子就朝夏筱筱的脸上挥去! “你个杀千刀的!哎哟——” 夏筱筱脸上两道爪子印就留下来了,一个激动屁股上的伤口又裂了,那只蠢猫一个闪眼就从窗户冒着雨溜了出去,谁让她说她是个好主子的呢?被她逮到肯定是一顿打了! 096 不和 风雨喧嚣的日子渐去,雨刚停下,外面就放了晴,树叶尖儿滴落着雨后的露珠,阳光照在上面闪着细光。 地上都还湿着,空气中弥漫着雨后闰土的清新味儿和花香味,有些花丛中甚至还浮现了小彩虹,从花枝叶的这头蔓延到那头,也有蜜蜂在花丛中采着花儿蜜,嗡嗡声传得热闹极了。 夏筱筱的伤稍稍好了些便闹着要出来走走,不让清月跟着,清月便一直再三的嘱咐着她不能再出宫了,免得被北宫煜知道又得生气了。 她烦着,牌子是北宫煜给的,出宫也是他默认的,那日大抵是责怪她一夜未归坏了规矩,她要出去还是成的,只是伤虽好了,但还在有些疼着呢,不宜走远了,便也只在宫中四处瞎转悠着。 长长的青石砾铺成的道,由于几日来的雨刚才停下来,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水面,像面大镜子铺在地上,倒映着一片天空,夏筱筱的身影浮现在上面,一脚踩下去碎了一片画面发出好听的水声,溅起了一些在裙角和鞋子上。 路,不知是怎么走的,走着走着就成了那条去惜云殿的路,反应过来时已是离惜云殿那处空殿不远了。 可是自那次在惜云殿碰上了个黄色人影后她便怀疑着那个人就是皇上,但又不敢确定,夏筱筱越想越不对劲,只是觉得以后没事儿还是少去那里的好,跑得太勤免得让人撞上,不管那人是不是皇上,总之被人知道了她都没好果子吃,还是等着真正要取走银子的时候再去拿好了。 那里现在虽不怎么安全,但也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那颗梧桐树下想来也是不会有人动不动就去挖开的。 她转过身要倒回去往别的地方再转转,刚走了两步,迎面就走来个华衣锦服的男子。 男子穿的是身紫袍素衣,衣服上没什么花式,发也是束着的,一张脸长得倒是清秀干净,就像个白面书生,可是能进宫的书生是不能穿紫袍的,整个皇宫,也只有北宫煜能穿着紫色的衣服。 夏筱筱瞬间就明白过来了,站在她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前几天刚回宫的离王爷,北宫煜的同胞哥哥,北宫雉离。 除了他,夏筱筱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也能穿这金贵的紫色华服了。 夏筱筱觉得自己这么一推量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清楚他的身份后又将他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了一遍,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与人初始就这么毫不掩饰的盯着一个男子看是件失礼的事。 就这么看去,长得确实还是有几分姿色的,但也是只有几分罢了,着实是比不上北宫煜的好看,夏筱筱觉得自己从客观的欣赏美男的角度来评价,他还没有北宫弄言长得好看,她眼里闪过几分失望,不是说是北宫煜的同胞哥哥嘛?光那副皮子就矮了一截,要说像,顶多也就只有那高她一个头的身段和北宫煜一模一样了。 “离王。”夏筱筱走过去向他微微行了个礼,按照长幼来说,她也确实该向他行礼,她是个知礼的人。 “你是?”那人开口,皱眉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任谁被一个陌生女子这么赤裸裸的目光看着都会觉得不舒服吧。 夏筱筱见他长得一般,声音却出奇的好听,是了,声音也和北宫煜的很像。 “额……我……我是……”夏筱筱眼珠子转了转,在想着自己该怎么介绍着自己的身份,想了想,他是北宫煜的哥哥,是了,脑中灵光一闪,她一拳拍手很正经的说道:“我是你弟媳!” “弟媳?”北宫雉离想了想,又疑惑的问道:“本王的弟媳有很多,不知你是?” 北宫煜有很多弟弟,他是北宫煜的哥哥,弟弟也跟着多了,弟弟多了弟媳自然更加多了。 他的语气问得颇有礼貌,夏筱筱听着很是舒服,到底是在宫外过日子的人,说起话来也不像北宫冀那样趾高气扬的。 她非常耐心的解释道:“太子的。” 哪知他听到是北宫煜,一张脸淡漠了几分,看着她只是淡淡的应了声:“嗯。” 他应了一声“嗯”是什么意思?知道了?还是原来是他的意思?夏筱筱摸不明白,这话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本王还有事,便不陪着太子妃了。”北宫雉离不再看她,微微点了点头,从她身侧行过,那淡漠的举止她看着有些熟悉,目光便一直也跟着他的身影,直到人转了个拐角,那一抹紫色这才消失在视线里。 思索着,最终断定这人确实是张生面孔,八成是举止间看着有些像北宫煜了,两人长得不像,脾性言行举止倒几乎是一模一样。 “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突然冷冰冰的冒出个声音来。 “我的天哪!”夏筱筱被这突然吓了一大跳,转过身来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北宫煜压惊的拍着胸脯,低着头小声嘀咕,“好端端的突然跑出来,吓死我了都!” 嘀咕声落在他耳里,看了眼她方才一直盯着的方向,冷言笑起来,“不做亏心事你怕什么?” “臣妾生来胆子比较小,心肝不听话,它要被吓着臣妾也没办法。”她想也没想一溜嘴就说了出来,后悔时话已出了口,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偷偷瞄一眼他的表情,却正对上那双带着戏谑的眸子,又连忙把头沉了下去。 “一张油嘴。”北宫煜轻轻说着,听不出怒气。 夏筱筱松了口气。 “这里是离王的地方,以后没事别绕到这边来。”他淡淡嘱咐道,转身离开这个地方,走了几步见她还没跟上又回过头威胁着:“乱跑,小心本王下次打的就是你那双不听话的腿。” 夏筱筱被他有些慑人的目光盯得缩了缩脖子,屁股上的伤都还没好全呢,又说要打! 却又见他没有真正生气的样子,胆子不由大了些,追上去问他:“那太子殿下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不该问的别问。”北宫煜冷冷回了她一句,夏筱筱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不说还真当她不知道了,八成是看北宫雉离的!可是北宫煜这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也不像是来找北宫雉离叙旧的,那来找他是为了什么事? “舌头不想要了?”哪知鬼脸还没收回来,北宫煜的声音又飘了过来,凉飕飕的传入她耳朵里,两手立马捂住了嘴,明明是背对着她的,这男人背后是长眼睛了吗? 北宫煜对于夏筱筱来说,向来是能远则远,能不惹就不惹,他的很多事自己也从来不打听过问,今日这一次却开了个先河问了个头遭。 “清月,你在北宫煜身边呆着的日子比本宫久,那你知不知道北宫煜和那个离王北宫雉离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夏筱筱坐在檀木桌边,一只手支着个下巴望着窗外,清月就站在她身后。 “娘娘怎么会突然想问这个?”清月给她倒了杯茶,她主子什么时候开始会关心别人的事了? “今天我遇到了北宫雉离,这个人看上去吧,温文尔雅,文文静静的,虽然没有北宫煜好看,但也长得不错,人看上去也不赖,可是我一提到北宫煜他的脸色就变了变,北宫煜也是,都是兄弟,关系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好。” 反而是北宫弄言,与北宫煜虽然不同母,但一直以来和北宫煜的关系貌似都不错。 “其实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奴才进宫的时候离王刚离开京城不到一年,也只是知道离王与咱们殿下的关系一直不好,要说是为了太子之位吧,又不怎么像,为了权势吧,离王貌似又从来不在意。”清月细细回想着,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夏筱筱想了想,也是,一直都很受皇上宠爱的皇子,如果一直留在宫中那太子之位一定就是他的了,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选择了出宫离开,显然是对权势名利不在乎的,不像北宫煜,为了自己的目的,连自己的父皇都可以刺杀。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帝王家是没有亲情存在的,可是再怎么说,北宫煜和北宫雉离都是一个母亲生下的,这羁绊多少还是有的,能让互相都看对方不顺眼的事,那就一定不是小事。 “你说会不会是为了女人?”夏筱筱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一脸的好奇,清月汗颜的看着她,那一脸是真的在好奇着。 “娘娘,你就别想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是我们可以过问的,咱们还是安安心心的过咱们的日子吧。”事到如今,她也不奢望自己的主子能受宠了,只求主仆二人能一直这样平平安安的过下去,这日子也算是太平了。 夏筱筱拧着眉头想了想也觉得不可能是为了女人,北宫雉离十年前就出了宫,那时候的他才十二岁,十二岁的人懂个屁的谈情说爱啊!像她十二岁的时候都还在尿床呢! 也是,过问再多又关她什么事呢?和气不和气那都是北宫煜的事儿,与她可没有什么关系。自己还是少打听点的好,免得到时候惹祸上身。 她赶紧让自己打消这好奇的念头,起身缩到床上,一掀被子把自己盖了个严实,没多会儿呼噜声就从被子里传了出来。 说困就睡,说不好奇就马上忘了这事,能练到夏筱筱这种地步,也能算是种境界了。 097 巧合 夏筱筱屁股上的伤快好了,现在正在去兰妃那里取些好药来,北宫煜给她的药没两天就给用完了,这伤一不好就成了心上的刺了。 自北宫雉离回宫以后,不知是夏筱筱多心还是怎么的,总觉得这日子过得是越发不平静了。 北宫煜最近倒是隔三差五的来一趟暮锦阁,都是坐坐就走,话也没多说上两句,让人摸不清头脑。 但让夏筱筱觉得不平静的不是这个,而是现如今宫中的局势。 北宫煜如今是岳华的太子,按理来说未来的国主就是他囊中之物,可是如今宫中又来了个北宫雉离,在北宫煜以前,谁不知道北宫雉离才是皇上最宠爱的一个?他失踪了皇上找了他整整十年,这份情是不可忽视的,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废了北宫煜,封北宫雉离为太子。 还有一个北宫冀,北宫冀就是一个脑子秀逗的草包,任谁都看得出来,可是他身后可还有个老狐狸撑着,老狐狸的真正目的她也看不清楚,但老狐狸的势力也决不能小看,现在就连北宫煜都还忌惮着老狐狸的,只要有老狐狸在一天,北宫冀就算再草包也不能说他是草包。 现在这宫中的阵营也就是三批人马,然而在这个时候倘若是投错了营,就会一步错步步错,毕竟谁也料不到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这才是夏筱筱该想的问题。 她可不想人还没出宫就把小命给丢了,北宫煜可是一直认为她是老狐狸的人,保不准这两天往暮锦阁跑就是来监视她的。 前日一早,便有人传出了禁卫统领吴柏舟昨日因重病不治而毙于家中,皇上下令将尸体带回其故土,并予厚葬。 说巧合又不巧合,吴柏舟她见过,长得身强体壮,身为禁卫统领,武功又高,有内力护体,即使有天大的重病,也不可能这么久以来什么事也没有说病就病,说死人就去了。 这么个死法,八成也是个借口。 禁卫军统领是个大官,管着宫中大大小小的安全事宜,禁卫统领一职一旦空了下来,无人领导,皇上以及宫中这么多人的性命都很可能会被人钻了空子,此时皇上恐怕正在御书房与北宫煜等人商议着让何人来担任这一要职。 北宫雉离才回宫几天,便出了这事。 夏筱筱也不敢胡乱猜测,吴柏舟这个人和皇后一样也是一只老狐狸,但却不能知道他是谁的人,一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后面肯定是有个更老奸巨猾的家伙撑着的,可是这宫里的老狐狸多了,皇后算是一只,北宫煜也算是一只,皇上就更不用说了。 就上次北宫煜行刺皇上,想必吴柏舟也是看出了些蛛丝马迹,但怕得罪北宫煜而选择什么都不知道,况且听一个小婢说,当初皇上是有意将那晚上的事情掩了过去,但不知为何刺客行刺月霞宫的消息竟在宫中传开了。 可是传开了之后,北宫煜又找了个替罪羊,那人在被捕后第二天就自尽了,那时她怀疑那个侍卫是北宫煜派来给他当替身的,现在想想,北宫煜也确实没有必要那么大费周章的花这些心思,那么不是北宫煜,那个侍卫又是谁派来的? 然而那天当日皇上要下令封锁这件事故意将它掩过去的目的是什么?刺客都已经行刺到月霞宫了,或者是他要隐藏着什么?又或者是他要护着除刺客以外的人?那日是有两人一起去的月霞宫行刺,另一个人又是谁?皇上下令的时候只有吴柏舟在,那件事八成就是他给泄露出去的,吴柏舟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连串的事下来,只有吴柏舟是那时处理这件事的当事人,很多事情也只有他清楚,现在人一死,那时候的一些事情让人来看得真切些,可也都成了谜。 这次吴柏舟的死夏筱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死得这么突然,皇上不可能看不会出其中的蹊跷,又为何不彻查?还是说皇上从一开始就知道一些事?那最后害吴柏舟的人又会是谁?皇上?北宫煜?北宫雉离?还是皇后? 夏筱筱想不明白,越想越觉得头痛,心中总有种不降的预感——自北宫雉离回宫后。 那个男人,突然离宫,又突然回宫,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若说他只是单纯的想回宫看他老爹,夏筱筱断然是不会信的。 前几日下了几天的雨,有些地方的旱情也缓解了些,但靠北临近晋国一处边界却又传来了遭受洪灾,一方刚解难一方又有难,一遭一遭的事儿来,夏筱筱本以为皇上以及北宫煜等朝廷大臣都会在御书房中议着要事,却没想到会在御花园内撞上,就连兰妃和夏萦夕也在。 皇上都坐在那儿呢,她胆子再怎么大也不敢装作没看见,况且北宫弄言那草包远远就看见了她挥着手叫她过去,她低了低头,只好朝院子里走去。 一群人不知在聊着什么,脸上都笑意盈盈的,北宫煜和北宫弄言并坐一方,兰妃就坐在皇上身旁,再往旁些,夏萦夕低着头浅笑着,一家子看起来倒是和睦万分。 可和睦下的真假有几分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夏筱筱走近些才发现北宫雉离也在,就和北宫煜面对面坐着,一张清秀的脸在那一家子俊逸中看起来平凡至极,但也随和许多。 “父皇。”夏筱筱朝皇上福了福身子,眼角不经意的朝一旁的北宫雉离瞥了一眼,他正垂眼喝着茶,嘴边挂着淡淡的笑。 哪知夏筱筱这不经意的一眼正好落在北宫煜眼里,眸子沉了沉,一只手在桌上轻轻敲着,夏筱筱转眼见他正沉着脸盯着自己,心下紧了紧,皇上说了声免礼后埋着头就找了个空位坐下,一抬头,旁边坐着的又是北宫弄言这臭小子。 “父皇,前段时间科举武状元的名单已出来,儿臣觉得禁卫统领一职在那里面挑选最合适的人员即可,吴统领生前将这职位做得很好,目前也只有武状元有担任这一职位的能力,一来可早日替了吴统领空下的官职,二来也可服众。”北宫弄言淡声说着。 皇上沉思着脸,犹疑了一下,最后点点头,“此事便这么定了吧,吴柏舟正当益壮,突然毙去朕也十分痛心,可这官职一位却是不能再空,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既然事已定下,那闲暇时皇上就多放松些,朝廷上的事就在朝廷上议,下了朝皇上也该休息休息,别想那些烦心事了。”兰妃给皇上倒了杯茶,轻声笑着,转过头又看向夏筱筱柔声责怪道:“筱儿你也真是的,这么些时日也不来看看你父皇,夕儿做你妹妹的都比你懂事多了。” “额……是儿臣的错,只是儿臣近日身子……”她刚回着,又瞥见北宫煜盯着她,总不能说自己其实是被皇上的好儿子给打了吧,便又改了口,“儿臣感了风寒,望父皇见谅。” “可有叫太医看过?”皇上也不责怪,关切道。 “嗯,已经好多了,谢父皇关心。” 皇上问后,看了眼坐在她对面的北宫雉离,像是突然才想起来一样,指了指他介绍道:“这是煜儿的皇兄,他离开时你还未入宫,应是没见过,以后你便也叫他皇兄吧。” 两人已见面打过招呼也算是认识,夏筱筱叫了声皇兄,他也只是点了点头回了个礼数,态度不冷不热。 “哈哈,不错,今日天气也回暖起来,这么一家子难得坐在一起,雉儿与朕这么多年不见,今日便同朕下局棋,朕倒要看看这么多年你的棋艺可有所长进。” 皇上笑着说完,便有人准备了棋盘抬来摆上,黑白各一方,对着这对多年不见的父子。 “儿臣愚钝,怕是这么多年还是敌不过父皇的棋艺。”北宫雉离选了黑子,谦虚的说道。 皇上以长辈身份让北宫雉离先一子,北宫雉离也不谦让,直直就把棋放了下去,两人一黑一白,不多会儿一张格子棋盘上便停了不少黑白子儿,各占一方。 夏筱筱将这一场景细细描了描,果然外界说的都是真的,皇上和北宫雉离两人一人一方的要下棋,可旁边还坐着北宫煜和北宫弄言呢,说是一家人坐着,其他人却都像是遭了冷遇一样。 北宫弄言就在她旁边,本来就是个沉不住气的小子,见了皇上这么冷落北宫煜的样子一张俊脸更是黑了黑,又不敢说,只好堵着个嘴。北宫煜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反而是一双眼睛盯着棋盘,似在看棋,又似在借着看棋发呆想着什么。 “我不嫁我不嫁!凭什么让我嫁我就要嫁啊!”就在这时,御花园老远处就听到一阵骂骂咧咧的吵闹声从这边奔来。 皇上听着这声音不悦的拧了拧眉,棋正下到一半,北宫雉离刚下了一步险棋,他堵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在思索间,一黄衣女子提着裙子就往这边跑来。 来人一袭素黄轻衫罗裙,淡娥柳眉,尖削的小脸瓜子儿,看上去灵秀着,两只小眼睛瞪得像是要喷出火来,也火辣着,眉眼间与北宫煜有几分相似,是个失足的美人儿,出了宫不知会迷倒多少富家子弟。 098 目的 夏筱筱喜欢这样的女子,她向来呆在辰霄宫很少出门,一出门就是往宫外跑,但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她也见过不少回,每次都是这么火辣辣的,也是,皇上的小女儿,自然脾气是与众不同了些。 “朕的旨意已颁下,一言九鼎,此事由不得你。”皇上看也不看其一眼,继续和北宫雉离下着棋淡淡说道。 “凭什么要让我去晋国那个破地方!又远又小的,反正本公主不嫁,要嫁你去嫁好了!”北宫长亭怒着,言语间也没了规矩,兰妃上前劝了两句,可怎么也劝不住,她气了,一把推开兰妃继续瞪着两只水灵灵的眼珠子。 “胡闹!”皇上一丢棋子儿,拍桌起身,一双凌厉的眼看着她,“婚姻大事自由父母做主,岂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 北宫长亭一直被宠惯了,从来没有这么被她父皇吼过,一时眼泪珠子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委屈着,“晋国那么远,我去那儿又一个都不认识,连娶我的人长什么样子我都没见过,你就真的准备这么把我嫁了?” 确实,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怎么嫁?夏筱筱要嫁北宫煜时,好歹也是见过他的长相的,若是没见过,天知道那人是不是满脸麻子还是缺胳膊断腿的?多好一姑娘啊,要是真嫁了那种人就倒霉了。 夏筱筱还是想得太多了,北宫长亭怎么说也是皇上的亲生女儿,他堂堂一国之主怎么会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那种人? 皇上的小女儿长亭公主要嫁人的这件事儿夏筱筱也听闻了几分,现在也不知道为何,各个国家之间的关系突然紧张起来,前段日子便有南溟国和越国两国联姻的消息传了出来。 她这一嫁,皇上打的怕也是联姻的主意。 六国之间,属南溟国野心最大,一旦南溟国和越国联姻,那各国之间仅剩的微妙平衡一旦被打破,其余国家随时都有被敌外侵的可能性,然而南溟国最想攻下的国土就是岳华,南溟国此举,岳华不得不妨。 联姻,便是能与他国结成一理的最好办法,然而皇上子嗣不多,十来个子女中,也就北宫长亭一个是女儿,能嫁出去的,也就只有她一人。 夏筱筱虽懂得这个道理,却还是有些不屑,他们男人间的权势争霸,凭什么要拿这些女人的一辈子幸福去换?到最后还不都是便宜了这些男人? 夏筱筱看着北宫长亭,心中不由生起几分同情来,才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呀,就要嫁到晋国这么远的地方去了,像她这么火爆的性子,若是能和她一起出宫去闯江湖,一定活得比谁都逍遥自在。现在却要在这宫中任由别人主宰自己的命运。 可那又如何呢?夏筱筱再同情也帮不了她。收回目光,觉得有些口渴,伸出手去拿水壶要倒茶,哪知水壶被另一只手先提了起来,疑惑的看去,北宫雉离正含笑看着她,本是他自己要倒的茶,这下是先给她倒上了。 杯子中咕噜咕噜两声,满了小半杯的清茶飘来清香,夏筱筱嫌他小气了些只倒了小半杯,但还是谢意般的看了他一眼,端起来就全灌进了肚子里。 耳里还充斥着北宫长亭不服气的声音,“你就我这么一个女儿,你把我嫁了就一个女儿也没有了!” “话朕已说清楚,去不去由不得你!来人,替公主准备东西,半月后将公主送往晋国。”皇上也被激怒了,冷声吩咐着,那副样子看来是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 “你!”北宫长亭憋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父皇这次是铁了心要将她嫁了,一双带着怒意的美眸看了眼北宫煜,见他只是低着头细细品着他的茶,气恼的跺了跺脚嚷道:“好啊好啊!嫁吧嫁吧,不就是巴不得见不到我吗!走就是了!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话是恼着说的,也不知道是对着皇上还是对着谁,眼里的泪珠已留不住的往外淌。 这次是真的哭了,拿起袖子往脸上胡乱一抹,红着个眼就跑了出去,兰妃要追,却被皇上叫住,“随她去,这个性子到了晋国总有人替朕收拾!” 人走了,还真没一个人追上去。 “本王这个妹妹,其实和嫂嫂你倒有几分像。”北宫弄言见人跑远了,转过头在夏筱筱耳边悄声道。 “胡说!”夏筱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她哪有她那么泼辣? 北宫弄言看着她,一脸事实说话的模样,夏筱筱懒得理他,佯装去看棋局的样子。 皇上又坐了回来,一桌子的棋也散了些,这局是下不成了。 “父皇,是否还要在来一局?”北宫雉离捡起几颗散落在桌子上的黑白子重新放回棋盒里,轻声问道。 “罢了,被她这么一闹,朕也没了心思。”皇上紧皱着眉,最近呢国事繁忙着实让他身子疲惫了些,他看向北宫雉离,轻声道:“雉儿,你刚从宫外回来,这几日休息也休息够了,明日便去上朝吧。” “父皇,儿臣对朝廷之事一概不懂,也并无兴趣,儿臣还是……”北宫雉离委婉拒绝道。 “够了,身为朕的皇子,为朝廷效力是职责,不由得你推脱!朕今日乏了,回宫。”说完,也不由得北宫雉离再开口,人便领着兰妃和一群奴才离开了御花园。 “呵,大哥这招欲拒还迎倒是用得不错。”人刚走,一旁的北宫弄言就吐了这么句话来。 北宫雉离只是笑笑,一个人手里拿着颗棋子把玩着。 夏筱筱瞪了北宫弄言一眼,北宫煜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貌似从一开始,他的目光就没有落在北宫雉离身上过。 北宫煜忽视人的功夫向来不错,他的拉过夏萦夕的手,轻声道:“这几日可闷坏了?走,本王带你出宫。” 夏萦夕抬起眼看了夏筱筱一眼,又急忙低下头去,不发一语。旁边的北宫弄言一听要出宫,忙拉起夏筱筱要跟上去,哪知夏筱筱却坐着不走了,朝他摆了摆手,“你和他们去吧,我喝杯茶再回宫。” 北宫弄言无奈,念着出宫找乐子,一转眼就没了影。 人一去一空,三三两两,整个御花园就只剩夏筱筱和北宫雉离面对面的坐着。 “太子妃娘娘不跟着他们走,莫不是有话要对本王说?”他的目光全在那一桌子的棋盘上,自己与自己下着一局棋,上一子落的白子,下一步又换成黑子,慢条斯理的说道。 “不,我是真的留下来喝茶的。”夏筱筱看了他一眼,从他面前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刚才他给他倒的那杯茶太小气了。 “茶喝完了,娘娘不妨同本王下一局棋如何?”他将那一盒的白棋子儿递到她面前,淡笑着问,两眼清明,一脸书生气倒是有双浓郁的剑眉。 夏筱筱喝完茶把杯子放下,没接过他递过来的棋子儿,反而是张眼望了望那棋盘,黑的绕着白的,白的又困着黑的,一看就是不分高低的一局棋。 “我不会。”她收回目光,诚实道。上次北宫煜让她陪他下棋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 北宫雉离轻笑了一声,淡淡的笑声从他唇齿间溢出,带着点男性嗓音的沙哑沉稳,温润如春日暖阳中划过的一抹和风抚过心尖。 这男子,笑起来是极好看的。 “娘娘貌似和太子感情不怎么好?”他收起了笑声,笑意却还挂在嘴角。 夏筱筱没应声,手抚着茶杯杯沿,她收回手放在腿上,看着这个长相平凡笑起来却极好看的男子,盯着他的眼睛淡淡的说着,“不为权,不为利,不为名,那王爷重新回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呢?”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倘若是我,离开了这儿,若非是有极想要的东西,断然是不会再回来了的。” 她不相信北宫弄言所说的什么欲拒还迎的把戏,他当初既然可以不要太子之位而离宫,那今日就不可能为了这个回来,在宫中,除了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权势朝臣,便什么也没有了,除了这三样,他还能来做什么? 御花园的池子上开了些莲花,几日来的雨水也没把它们淹没,粉粉嫩嫩的花叶子张开,鱼儿下池子下款款游着,发出细细的水声。 半响,院中无声,她也不过是好奇的问问,没指望北宫雉离会真的告诉她。 夏筱筱收回目光,起身要走。 “娘娘。”他突然开口叫住她,夏筱筱回过头来,不知何时他已站在她身后,“不嫌弃,娘娘可拿去一用。” 他递给了她一个小瓶子,是瓶伤药。 她愣了愣,本来她就是出来找姑姑拿药的,姑姑走了她药也没拿成,不知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并不是受寒而是外伤,也不好拂了别人的好意,接过药放到袖中。 “多谢王爷。”她拿了药,道了声谢便匆匆离去,走了段距离再回头去看时,北宫雉离早已不见了身影,只有几名宫女在院中收拾着棋盘和茶杯。 她转过头边走着边拿出瓶子在手中掂量,心头就冒出个念头来,这同样是一个爹妈生的,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想着,又连忙摇了摇脑袋提醒着自己,不行不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皇家的男子都没一个是好东西,笑得再好看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自己还是不能太信任他了。 099 动心 拿着药,才走了没几步,就看见夏萦夕站在前方的不远处,透过树后不知在看着什么。 “殿下不是说带着你出宫吗?你在这里做什么?”夏筱筱走过去,夏萦夕却只是垂着个头不说话,样子看上去有些委屈。 夏筱筱也往一边的树后看去,她顿时就明白夏萦夕在委屈什么了。就在不远处的那颗树下,北宫煜怀中正搂着个女子,细一看去,就是刚才闹着不愿出嫁的北宫长亭。 北宫长亭一张脸看上去已经哭成个花猫了,头抵在北宫煜肩头,姿势暧昧,要不是夏筱筱知道他们两的关系,恐怕就会以为是一对鸳鸯情人了。 夏萦夕估摸着不像夏筱筱这么想得开,她低声说着:“方才长亭公主突然追了过来,殿下便让我先回宫,哪知我一回来就……” 她没把话说完,夏筱筱就知道她心里大概是怎么想的,牵着她往辰霄宫的方向走了两步,安慰道:“你也别多想什么,长亭公主要嫁到晋国去心中必定也不好受,太子是她的皇兄,这个时候劝劝她也是好的,今日不能出宫那就改日再去,你先回宫歇息着,殿下去你那儿之后可千万不能和他闹别扭。” 这丫头,无非就是醋了,那位长亭公主怎么说也是皇家的子嗣,北宫煜家一家子都不赖,她长得也不比夏萦夕差到哪里去,这么个美人儿这么暧昧的靠在北宫煜怀中她不醋才怪了。 长亭公主对北宫煜大概是个什么心态她也看得出来,喜欢一个人,就连看那个人的眼神都是不同的,夏萦夕是个小家碧秀的脾气,有什么事不愿说出来,但也是心里透彻,留在这儿是让她越看越难受。 夏萦夕还是听她这个姐姐的话的,点了点头,带着绿莺那小丫头就要走,夏筱筱看了看她,犹豫着出声,“萦夕。” “姐姐还有什么事?”她回过头来,脸上看上去有些失落,说话的声音也更小了些。 看着她的眼睛,一闪而过的还有份不甘,夏筱筱以为自己又是眼花,想了想还是问道:“你对太子……可是用了真情?” 夏萦夕的脸突然出现一抹红,轻轻点了点头,用几乎让人听不到的声音说了一声:“嗯。” 夏筱筱见她回答得这么肯定,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突然连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来,一个又一个,夏萦夕,舒长画,甚至是北宫长亭,为什么都会爱上这个男子,连她,也不过就是三年前的一眼,一眼才多久?抵不上她吃一顿饭的时间,三年来自己怎么就能这么恋恋不忘呢?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个不值得爱的男子。 “哎。”夏萦夕人一走,夏筱筱又叹了口气,看着她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北宫煜说是祸害吧,连他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这下真有点禽兽不如的样子来。 身后发出细微的声响,夏筱筱回过头,北宫长亭早已离去,北宫煜不知何时已从不远的那颗树后来到她身旁,一双幽深的黑眸望着夏萦夕黯然离去的背影。 “她是你的妹妹。”夏筱筱看着他立体有致的侧脸,比她高了一个头,迎面来的阳光全被他给挡住了。 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那又如何。” “倘若你去说情的话,她可以不用嫁的,晋国毕竟太远。”她拧了拧眉,至少如果刚才北宫煜能替北宫长亭说说情,那长亭公主说不定也不会这么伤心。刚才她跑出院子前看向北宫煜的那个目光夏筱筱是看见了的,那分明就是在求他! 可北宫煜依旧是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不发一语。 北宫煜同北宫雉离是同胞兄弟,刚出生时皇上就起兵攻进了皇城,当一切尘埃落定,北宫煜的母妃也去世了,便被皇上安排在一处离凌霄殿较远的偏殿,北宫雉离则一直在皇上身旁陪伴着。 而长亭公主也是不幸,小时候才刚学会走路时生母就去了,那时岳华国的繁荣才刚开始起步,皇上国事繁忙,便也没精力去过问这个小公主,别院的娘娘主子见小公主是个女儿也都不愿意收着,皇上深知后宫的尔虞我诈也不放心将小公主放予其他妃嫔那儿,就把才四岁的小公主放在了一处宫殿中派了两三个宫人照顾着,那时北宫煜住的宫殿就在旁边,日子长了,两人的感情也就好了。 直到后来国事太平,皇上有了精力考虑其他事,自知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生下来又吃了不少苦头,这才把小公主放在身边宠着她,要什么给什么。 而这么多年来,长亭公主在所有皇兄中与北宫煜在一起的时间最长,甚至有一段日子两人是同进同出的,在这宫中,她最信任的就是北宫煜这个哥哥,也最听他的话。 一直被人宠着的公主,有时连皇上的话都不听,却对北宫煜百依百顺,这份喜欢怕是早已超过了兄妹之情。 这些,北宫煜肯定比她还清楚。 北宫煜嗤笑一声,似在笑她的无知,又似在笑她蠢,“晋国再远又如何?利用联姻来巩固两国间的关系这是列朝列代都有的,身在皇家,不是事事都能依着她的性子来。” 夏筱筱懒得和他纠结这些朝廷上的国事来往,想起夏萦夕那副委屈的样子来又觉得不解气,口无遮拦的直接说道:“你明知道长亭公主对你早已不是普通的喜欢,那又为何不让她死了心去晋国?既然要安慰她,你又为什么要让萦夕看见这一幕?” “看见又如何?本王想做什么还须看别人脸色?”北宫煜冷笑一声。 他是太子,是她和夏萦夕的夫,自然不用管她们的感受。可是,北宫煜可以不顾她的感受,但不能不顾夏萦夕的,当初是他把她要进宫来的! “臣妾以为,至少萦夕是不同的。”夏筱筱看着他轻声道。 北宫煜也转过头来看她,过了会儿才沉声道:“她确实是不同的。” 侃侃的风吹过柳亭,树枝叶儿也跟着起舞起来,明亮的月色,橙黄的宫灯照着墙外长长的宫道,影子拉得老长。 这夜,北宫煜去了舒长画那儿。 夏筱筱不过抱着包子出来遛遛猫路过,便能听见里面传来阵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娇喘声,一下比一下叫得响亮,怕是被别人听不见一样。 前段日子才被北宫煜拿着下毒一事威胁着,一到了床上便又忘了北宫煜曾想着要她命的事儿。也是,被人宠着有什么不好呢?何必非要记着些不开心的那么记仇呢? 一直走着,过了舒长画那处,让人耳膜疼的声音才渐渐小些,夏筱筱把包子放到地上让它自个儿玩去,从怀中拿出那支木兰簪对着天上的月亮,有淡淡的月光透过上处的白玉木兰,中间一片剔透放光,清月站在她身后,不知她突然拿出个簪子来做什么,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夏筱筱便问她:“清月,呆在宫中这么多年,你日子过得怎么样?” 清月的目光顺着包子一路的跑跳,回想了下自己这么多年在宫中的生活便答道:“娘娘没进宫前,奴婢也就是个跟在殿下身边打杂的小丫头,日子过得和普通宫女没什么两样,还算是过得去,自娘娘入宫后,殿下便让奴婢跟了您,虽然不像一些受宠主子家的奴才那样表面风风光光的,但跟着娘娘的日子,奴婢却觉着充实许多。” “充实吗?”夏筱筱反问道,也不介意清月在说她的不受宠,接着道:“本宫却不觉得充实。” 她闭上了一只眼,单眼透过木兰簪那一小块的白玉望着天空,星灿灿的。 “在宫中呆着这么多年来,清月,你可曾有想过要出宫?” 顶在头顶上的那片天就像块深蓝色的布,上面撒满了白花花金闪闪的金银珠宝一样,在她眼里全是钱。 清月听她这么问却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娘娘,宫中规矩女子十八岁入宫,到了二十五岁,侍龄十五年便可出宫,可是清月不同,清月自幼双亲去得早,未记事时便被送进了宫,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也早已不记得了,倒不如就这么一直伺候着娘娘。” 夏筱筱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她以前从没怎么好好看过清月,这么一细看下来,也是个眉清目秀的美人儿,嘴边挂着欣慰的浅笑盯着地上挠花丛的包子,就像夏夜清风中的月亮一样好看。 清月今年貌似到二十了,若是在宫外这样的一个女子恐怕已经找了户好人家给嫁了,说不定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如今却在这深宫里说着自己忘了宫外是什么样的话,夏筱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酸涩。 她把簪子收起来握在手中,指尖描摹着上面木兰花的形状,眼痴痴的盯着手中的簪子,清月不想出宫,可是她想,她知道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有好吃的糖葫芦,有好看的衣裳,有好玩的陀螺空竹和弹弓,有好看的风景,还有各种有趣的人和事。 那日在落天崖,落止对她说的一番话她是动心了的。 100 心惊 朝廷上的国事日渐繁忙,据说岳华南部正旱事连绵灾情不断,皇上派人从国库里正抓紧着朝那边送去救振的灾粮。 岳华南部距国库有几千公里的路程,一趟至少就要两个月的时间,而灾情发生一事由于地方官员的疏忽上报得晚了些,也就是说岳华南部那一块的灾旱至少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如今就算朝廷立刻派人将救灾之物送去,到那儿能发到也是两个月之后,在这期间不知要死掉多少人,日子多拖一日,就会有越多的人对朝廷不满,损失掉大量的民心。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邻近岳华南部的越国却做了件胆大的事。 越国离岳华南部旱灾处不过隔了一条护城河,理应同是有灾旱之情发生,但就在这个大家都同样需要有救灾物资的关键时刻,越国国主却派人前往岳华境内免费运去大量水资源和粮食。 越国这突然的一招来得凶险,如今朝廷的资源近时间内运不过去,便让他人钻了空子。然而这个空子朝廷一开始便有了警觉,越国如今做的就是在动摇岳华国的民心,现在百姓心中已经在怀疑朝廷一直在对他们的死活不闻不问,反而是谁救了他们就归属于谁的心态,得民心者得天下,岳华一旦一点点的失掉民心,那六国中其余的国家便会有机可趁。 这些事朝廷也懂,但此时若是派兵根本就震慑不住那边的灾民,反而一旦出兵,更会让民心流失,为解决这一事,此时皇上和诸位大臣已在御书房议了一整天。 反而北宫煜这个身为太子的倒是清闲。 夏筱筱皮正痒着,想着要出宫去遛遛,结果还没走出宫门,就见到北宫煜好端端的堵在了宫门口。 当然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一匹马。 北宫煜正背对着她牵着那匹马,还有两个小太监在一旁,样子是刚把马从宫外送进来的。 隔得有些远,夏筱筱懒得去触这个眉头,索性转身就走,哪知那匹马儿好不知好歹,见着她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嘶鸣了起来,在北宫煜手中又奔有跳,眼见那马儿真的要向夏筱筱奔来,她拔腿就跑,刚跑了没几步,北宫煜轻飘飘的声音就死不要脸的传入了耳中:“跑哪儿?” 她想装没听见,可是北宫煜的声音说是轻飘飘的,却足以让她心肝一抖,一张无奈的脸转身时又换上了笑脸相迎的模样,巴巴说道:“殿下可有何事?” “过来。”他手里牵着的那匹马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前一瞬还凶得要命,这会儿在他手中却乖得要命,就像刚才那一幕只是夏筱筱的幻觉而已。 “做……做什么?”她站在离他们有些远的地方,一边问着还一边小步小步的往后退着。她才不要过去,每次这样一见北宫煜总没好事,每次他让她这样过去的时候也总没好事! “过来就知道了。”他见她那一副老鼠见到猫的害怕样子就有些气闷,语气不由冷了下来。 那一双墨眸夏筱筱隔着老远也能感觉到像是要喷火了,北宫煜可不是好惹的,她一路踱着小步子,一边看了他两眼,小声咕哝着,“过去八成没什么好事。” 人到北宫煜面前,低着头,眉头却是皱得老紧。 “这匹马是父皇御赐的汗血宝马,今日才从城外送进宫来。”北宫煜看了她一眼,手拉着马革带一用力,竟是那匹犟马也抵不住的力道把马牵到夏筱筱面前。 夏筱筱一抬头,自然认得出来眼前这匹鬃毛中夹杂着暗红汗液的马儿是汗血宝马,可是此时她关心的并不是这马儿,而是北宫煜的脑子里又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北宫煜笑了笑,对着阳光,嘴角浅笑,几分儒雅几分桀骜,在他的身上看着却一点也不觉得矛盾。他突然将手中的马革带递给夏筱筱,笑道:“这匹马刚进宫,就连本王也不知道它的脾性怎么样,可刚才爱妃一来它便精神了许多,本王想它是不是比起本王来更喜欢爱妃多一些,所以这第一次驾驭这匹宝马的荣誉,本王倒是想让爱妃试试,如何?” “不如何。”夏筱筱立马就回道,什么喜欢,它看见她的模样分明就是想踢死她!北宫煜是老眼昏花了才会从那么凶猛的嘶鸣中听出这马儿是喜欢她的。 “本王刚才说了,这马,是皇上赐的,爱妃莫不是看不起皇上赐的这匹马?”北宫煜看着她淡淡笑道。 北宫煜连皇上都拿出来了,就是夏筱筱敢不听北宫煜的话,可也不敢否认皇上好心赐的马呀,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瞪了北宫煜一眼,终于忍不住指着周围一圈的奴才太监们说道:“你这里有这么多的人干嘛非要让我骑?骑马不就是你们男人的事吗?” 马儿似是听懂了她的话,突然就仰头长鸣一声,声音刺得耳膜都快破了,也不知道是在赞同她还是在反驳她。 周围的小太监们都被这马儿突然的叫声给吓到了,夏筱筱也跟着缩了缩脖子,北宫煜眼眸沉了沉,回头看了那马儿一眼,眼里凌厉的光扫过去,夏筱筱清楚的看到那马儿坚实的身躯狠狠的颤了颤,北宫煜手上突然用力,马儿仰着朝天的头颅立马低了下来,哀哀的小声叫唤着。 马儿凶狠,北宫煜比它还凶狠。 夏筱筱盯着眼前在北宫煜手中俯首称臣的马,这马,她本来就不会骑,更何况是这么凶残的马,北宫煜又是在想着法儿的弄死她吗? 北宫煜又回过头来盯着她,眼里的那抹凌厉气息顿时消失不见,她倒是有个好理论,骑马不都是他们男人的事吗?呵,确实让他回不了一句话。 “啧啧,爱妃不是一直想着要身好功夫吗?怎么却连骑马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北宫煜突然嘲笑道,把牵马的绳子塞到她手中,一副好整以暇的目光看着她,“去吧,本王也想看看爱妃的功夫练到什么境界了。” 夏筱筱的手被扳开,把绳子拿在手中,心惊胆战的看着眼前的这匹马,听到北宫煜提到她学功夫的事,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转而惊讶的问他:“我的书册子是不是你拿的!” “爱妃在说什么书册子?本王一句也没有听懂”北宫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又催促了一声。 可是看北宫煜的表情她就知道一定是他拿的!就是她从落止那儿好不容易拿来的那本剑谱,安子还说是本绝世的好剑谱呢!上次她爹爹因为夏萦夕的事情进宫来找她,当时她正拿着剑谱在看,后来北宫煜来了又和他吵了一架,书也就丢在院子里了,后来当她想起来时剑谱就不见了,现在想起来那天他爹爹走后就只有北宫煜来过暮锦阁来过她的院子,她的剑谱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不见了,当时除了北宫煜,还有谁会拿她的剑谱? 可是北宫煜拿她的剑谱做什么?莫不是也是看出了那本剑谱上修炼的是绝世武功所以眼馋了就给她偷走了? 北宫煜此时自然是不知道夏筱筱心里是怎么想他的,只是为什么此时她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小偷一样? “你把书换给我!”夏筱筱伸出一只手摊在他面前,语气也变化了些。 “想要?上了马本王就还你。”北宫煜冷笑一声,指了指夏筱筱身后的那匹马。 夏筱筱犹豫了一瞬,又看了看那马泛红的眼珠子,咽了咽口水,终是一咬牙由小太监们将她扶上了马。 她是真的怕这马的,好马她也就上次在宫外的时候和落止骑了一回,而且还是落止就在她身后坐着护着她的,此时一个人上了马背,她连腰都不敢直起来。就这么趴在马背上,死死的抓着马背上的一堆鬃毛,生怕马还没开始跑就把她给摔下去摔死了。 可是怕归怕,北宫煜说了她骑这马就能把她的剑谱还给她,那剑谱是落止送她的,若真是不见了也就没什么,可既然她知道剑谱是在北宫煜那儿,那她就必须把它拿回来,落止给她的东西她不想拿给别人。 “是你自己说的,我骑了马之后你就将剑谱还给我!”她颤生声朝马背下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北宫煜吼道。 北宫煜却只是沉着脸看着她,不说话,她的害怕连他都能感觉得到,可是就为了那本破剑谱,她居然真的骑上这匹马了。 北宫煜转过身,一挥手,一个小太监拿起马鞭子就在马背上狠狠一抽,本就凶狠的马在这么一吃痛,提起前脚就跃了起来,吓得夏筱筱大叫起来。 马儿跃得高,夏筱筱觉得就像在飞一样,闭着眼不敢往地上看,好像下一瞬自己就会从马背上摔下来,一张小脸顿时吓得惨白。 要死了要死了,她这到底是怎么把北宫煜给惹着了啊!早知道今儿个就不想着出宫的事儿了,撞上北宫煜她哪回有好事啊! 马儿前蹄一落地,奔着命的就开始跑起来,夏筱筱是趴在它背上的,颠得她五脏六腑都快裂开了。 101 议事 马儿奔得快,刚才那小太监的一鞭子下手太重了。 夏筱筱死死的闭上眼不敢睁眼,只觉得浑身上下颠簸的厉害,耳边的风直刮得脸疼。 突然,马儿一个长跃,夏筱筱的手被颠得松了些,她猛的睁开双眼,踩在马镫上的脚一松,眼见着就要斜斜的往下栽去,马马上就奔出宫门了,就算她这一下摔不死,可脑袋瓜子往宫墙上一撞她不死也得瘫了! “北宫煜!”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一声大叫道,她还这么年轻她还不想死! 身子完全失控,手再抓住马的鬃毛也来不及了,就在脸快贴到地上的瞬间,突然,一双大手从身后搂住她的腰,就要摔下去的身子被人一捞也重新稳稳的坐回了马背上,一张脸被吓得惨白。 北宫煜一手搂着她,一手抓住了马背上的绳子,紧抿着唇,沉着的一张脸竟是比夏筱筱的还要白上几分。 北宫煜双腿一夹,架着马儿带着她就朝宫外奔去。 夏筱筱一路上被吓惨了,话也没说一句,直到被北宫煜带出了宫,来到一处民宅,这才呆呆的跟着北宫煜下了马。 人刚到,就有个布衣小厮立刻上前把马牵走,看了眼夏筱筱,对着北宫煜行了礼指了指屋内低声道:“主子,陆大人和其他几人已在里面候着了。” 北宫煜点了点头,小厮牵着马儿退下,夏筱筱看着眼前的这座普通的民宅,不知北宫煜出宫来这地方做什么,突然就回了神盯着北宫煜怒道:“草菅人命也不是这么来的!那畜生突然发狂如果我真的就这么摔死了怎么办!” 北宫煜推开屋宅的大门走了进去,不以为然的说道:“死了便死了,能活到现在是你命大。” 夏筱筱盯着他走进去的背影恨得直牙痒,可偏生她又不能把他怎么样,站在宅子外一张脸被气得通红。 “还楞着做什么?还想骑马?”北宫煜突然回头看她催促道,夏筱筱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走进了宅子。 外面看着是栋普通宅子,可是一到了里面简直是座大户人家的豪宅呀,比她们夏府的宅子都要大,北宫煜来这儿,不会是金屋藏娇了吧? 跟着北宫煜后面绕过好几个走廊,这才到了大厅,北宫煜转身看着她突然就朝一旁的下人吩咐道:“带她去休息,没有本王命令,不准出来。” “为什么呀?”夏筱筱开口就问,问完眼睛往大厅内一瞟,里面坐着的竟然有好几个都是朝廷的重臣,连舒长画的父亲吏部侍郎也在里面,还有好几个夏筱筱认识但叫不出名字来的,此时都往她这里看,陆无痕更是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夏筱筱立马收回目光,心下明了,北宫煜在这里八成是要商量着什么,莫不是结党营私? 这可是要砍头的大罪,少知道一点是一点,她不敢再违抗北宫煜,跟着小厮就往宅子里面走去。 “殿下。” 北宫煜刚一进门,陆无痕就上前将门关好,里面众人皆向北宫煜行了一礼。 北宫煜走到上座坐了下来,陆无痕走到他身旁小声嘀咕着:“殿下怎么把那女人给带来了?万一她……” 夏筱筱是皇后召进宫的,谁不知道她是皇后的人?也只有他们殿下敢把这女人放在身边,只怕哪日这女人突然坏了他们的大事,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她没那个胆子。”北宫煜随口道,下面其中的一位大臣突然开口,“殿下,皇后约莫还有几日便会回京,这么多年来只有她和净法大师来往最多,恐怕知道的事也不少,要不要现在就……” 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另一人又接着道:“身为女子,她的野心却是太大了些,如今宫中部分势力已暗自归属于她,哼,如今想来,当初皇上就不该让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进宫!” “此事再议,今日让诸位来,是有另一事。”北宫煜却是摇了摇头,皇后这个人,现在还不能动。 他手一挥,无席立马站了出来对着众人道:“殿下的意思是,南溟国此时既然有意和越国联合,那关于岳华南部灾情一事不妨先顺了他们的意,此番只需诸位在朝廷上推波助澜,赈灾之事再延迟些恐怕不是难事。” “可如今那边已是灾旱连绵,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知殿下的意思是?”一男子疑惑道。此时那边正民不聊生,如是再这样下去,岂不是真的要使老百姓痛恨朝廷? “诸位只需照本王的意思去做便可,剩下的,你们自然会知道。”北宫煜漠声说道,目光扫过众人,淡淡的威严充斥着整个屋子,众人相视一眼皆应了一声:“是。” “还有一事……”又有个人犹豫着说道,北宫煜看了他一眼,他才继续说下去,“皇上先是重用冀王爷,如今离王回宫,皇上又开始器重了离王,不知现在皇上是几个意思?” 北宫煜突然冷笑一声,那人觉得自己貌似说错话了,懊悔着,北宫煜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父皇的心思,诸位还是不要乱猜的好。” 北宫煜拖了拖尾音,似笑非笑,众人这才匿了声。 夏筱筱被小厮带到一间屋子,不大,装饰朴素,她往内一见到张床就往上面趴,压压自己刚才受到的惊吓。 躺在了床上,她才有了点心思打量起这间屋子来,两扇窗是朝庭院开着的,屋内别的东西不多,就是书多。 北宫煜还真是喜欢看书的人,她想了想,说不定自己的剑谱子就被他放在这儿了! 夏筱筱一下子坐起来,穿好鞋又跑到好几柜子的书柜前,往门外望了望见没有人来才开始找她的剑谱,北宫煜身为一个太子殿下竟然还偷她的书!忒不要脸了! 夏筱筱翻着翻着,一本书莫名就被握在了手中,夏筱筱看了看书名,是那本北宫煜经常拿在手中看的天阙旧册史书。 天阙已灭了二十多年,那时夏筱筱还没出生,北宫煜也不过还只是个婴儿,可是皇上北宫成彦却正当年壮,天阙国……二十年前的成彦帝会是个什么样的?夏筱筱突然好奇起来。 把书翻开,同样的史书,外面的小摊子上也有卖,只是北宫煜的这本却老旧得多。 一排排的字迹映在眼中,是手抄本,字迹豪迈却不失秀气,凌厉而又委婉。有些下笔重点的地方的墨迹都浸到后面一页了。 书中记载着,天阙段皇十岁登基,繁荣于天阙三十六年,旧时,因前有北宫,后有隳氏两名大将而得以繁盛。天阙四十四年,隳阎大将军死与沙场,天阙自此由盛而衰,直至天阙八十六年冬至,一代忠臣北宫成彦起兵逼近皇城,段皇被逼一跃跳下城门,皇氏公主段锦云死于护城河中,应了诛星异之,必有…… “你在做什么?” 突然来的声音吓了夏筱筱一跳,她心虚的把书放回书柜,“我……就看看有没有……” “有没有剑谱?”北宫煜瞥了她一眼,推开门走了进来。 夏筱筱语塞,看着他进来,自己缩到床边坐着不说话,北宫煜今日与那些大臣在做什么她不清楚,可一定不是一般的事。刚才她看见了书中的话,段锦云,上次北宫煜和陆无痕分明提到过这个女子! 她突然想起来,那日陆无痕提起这个名字时她便觉得耳熟,如今一细想,小时候娘亲好像也对她说过关于这个段锦云的事,具体是些什么她不记得了,娘亲对她说这些的时候她还小,只是记得这个段锦云是段皇与皇后的女儿,生平最是受段皇宠爱,也曾有过一段曲折的感情故事,可是最后在皇城被北宫成彦拿下之后,却自己跳进了护城河。 可是当初不是死在护城河里的吗?听说是连尸体都找到了的,难道没死? 二十年前的那场宫变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书中说的最后一句是应了什么? 后面的话她还没看明白北宫煜就走了进来,这会儿他正朝夏筱筱走过来。 “就,就算是我在找剑谱那又如何?那本来就不是你的东西!” 夏筱筱收回有些凌乱的思绪,说得理直气壮,她坐着,北宫煜站着,低着头看着她。 “不是本王的,本王也不见得是你的。”北宫煜嗤笑,夏筱筱说不过他,更不敢让他知道剑谱是落止给她的。视线越过北宫煜,停在书柜里的那一堆书中,心中越想就越觉得好奇,就不耻下问的问了问:“那个,殿下好像一直都很喜欢看天阙国的旧史事?” “怎么?爱妃也喜欢起历史来了?”北宫煜就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盯着她好笑道。 北宫煜的脸朝她贴得近了些,夏筱筱不由往后退了退,近了些看着北宫煜的眼眸,越发觉得像是隐藏在黑暗里的猛兽,走得越近就越是危险,到喉间的话也活生生咽了下去,北宫煜的事,她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二十年前的历史,过去了就过去了,与如今的她无关。 “爱妃今日……又是想着要出宫的?”北宫煜又朝她靠近了些,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剑眉轻轻挑了挑,是笑着问她的。 夏筱筱身后抵在了床柱子上,不能再退了,北宫煜那张妖孽的脸啊,看得她有些不自在,索性垂了垂眼帘,看着自己垂在胸前的手。 “嗯。”反正只要出了宫能赶在关上宫门前回来,北宫煜是不会把她怎么样的,想了想便应了一声。 102 暗杀 她今天出宫是准备去找落止的,一身白衣,头上还戴着落止送她的木兰簪,只是她一旦垂上眼帘的样子,又会给人一种逆来顺受任人宰割的感觉。 在夏筱筱这么多的模样中,调皮的,忤逆的,大胆的,生气的,高兴的,甚至是装模作样的,唯有这种,是他最讨厌的。 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可北宫煜不得不承认她今天的模样,确实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细细的,嫩嫩的,很顺手。 夏筱筱吃了一惊,抬起眸子看着他,不看还好,一看北宫煜的脸离她不过一指之遥! 她说的是从来看不得北宫煜的眼睛的,可此时他的那双眸子就在她眼前,离得那么近,微长的睫毛,下面是双墨黑的眼眸,那些北宫煜隐藏着的各种情绪她看不懂,却觉得看着都让人心疼。 距离甚至近到她可以感受到北宫煜在她面前微弱的鼻息,心下一紧张,顿时胸膛跳得小鹿乱撞,索性就死死的闭上了眼,什么不去看,什么也不用去感受。 半天,什么感觉也没有,突然,耳边传来有些沙哑的低笑声。 她先睁开了一只眼,北宫煜早就坐回了原来的姿态,发出一阵好笑的声音,细细的,温温的,不像总是那种嘲笑的声音。 “咳。”她脸上一红,立马也坐好理了理被北宫煜压皱的衣裳轻咳一声。先前,好像是她想多了。 人刚一坐直了,突然,嘴上多了个软软的东西来。 她楞了楞,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清楚的看见北宫煜的脸确实是离她没有距离的,那双眼睁着,带着淡淡的笑意。 来得快,去得也快,北宫煜低着头就这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松开了她北宫煜见夏筱筱突然又发愣的神情,就像只发呆的猫儿一样,突然间心情大好,大笑两声站了起来看着她,“小夏儿这爱发呆的神情倒是可爱得紧。” 说着,他盯着她轻轻笑了两声,无席从外面禀告有要事,他才大步走了出去。 北宫煜是高兴了,夏筱筱却一脸火红,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怎么。 都说了混蛋就是混蛋,这么捉弄她很好玩? 她跟着追了出去,刚到了门口,刚才还没有,现在突然就冒出个小厮来将她拦住,是了,北宫煜那厮说了没有他的命令不能出去的。 难道是怕被她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怕被她知道不成? 她焉巴巴的又回了屋内,视线又停在那册史书上,不能不说,夏筱筱生平最恨的就是史书内的东西,小时候去过书院,她就是属于拿着书就能睡着的那种,难得这次会这么想看。 哪知手还没碰到那册书,那小厮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娘娘,殿下吩咐过,没有殿下的命令娘娘不能碰殿下的东西。” “不能出去,又不能碰东西的,他是想让本宫怎样?”夏筱筱收回手朝那小厮怒道。 “殿下说娘娘可以睡觉。”那小厮低声说道。 夏筱筱气结,朝门口处瞪了一眼才跑到床上两下把鞋子蹬开趴到了床上,掀开了被子钻了进去,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开始睡起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出宫的好些,至少她可以逗着她的包子玩。 一阵静静的,有几缕风直直的扑在身上,生生的把她冷醒的。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来,是有些昏暗的光,躺在床上,她还在睡梦中,模糊的就嘀咕了句,“包子……” “爱妃是饿了还是在叫你的猫呢?” 北宫煜传入耳中的声音也是有点模糊的,似在梦中,又似就在她旁边。 夏筱筱动了动脑袋,转向一边,一道模糊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她努力睁大了眼才让自己看清楚些,北宫煜就坐在离她不远处,一手拿着一本书,一手正端着一个杯子往口中送茶。 不是梦,有了这个念头她猛的就清醒了几分,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爱妃你觉得呢?”北宫煜转过头来好笑的看着她,她住的是他的屋,睡的是他的床,盖的也是他的被子,这会儿倒是问起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了。 夏筱筱是真睡懵了,这才往屋中看了看,两扇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屋内的烛光将整个屋子照亮,让她看得清楚了些,就是今天北宫煜带她来到的那个宅子,好几个书柜就在她对面放着,北宫煜手中的书还是那本天阙国史册。 北宫煜把书丢到一边,朝已经清醒了的夏筱筱道:“走吧,回宫。” “现在?”夏筱筱朝外面看了看,月光倒是明亮着,可天已经黑透了,此时起码也已经亥时三刻了,从这里到皇宫的路不近,至少要一个时辰,现在还有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宫门就会关了,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回去? “不然呢?小夏儿以为是谁让本王才能回宫的?”北宫煜盯着她反问道。 好像……不会是因为自己睡过头了吧? 北宫煜瞥了她一眼就朝外走去。 用来回去的工具,还是那匹所谓的汗血宝马,夏筱筱犹豫着不要上去,北宫煜却先一步上了马,掉转了马头,淡淡道:“不骑,那爱妃就走回去吧,子时未入宫,杖责三十。” 夏筱筱一听,连忙追了上去,正要往上爬,可北宫煜就坐在上面,碍到了她,正奋力着,北宫煜看了她半天,无奈的摇了摇头,弯下腰来一手搂住她的腰往上一提,夏筱筱就坐在了他的面前。 “殿下……”夏筱筱在马背上坐直了后,北宫煜的手还搭在她的腰上,弄得她很不舒服,腰扭了扭,北宫煜还是没有松开。 突然,他朝马儿吼了一声,马儿立刻就提起前踢跑了起来,突然就跑还是把夏筱筱吓了一下,不敢再乱动。 “为什么上次是十五板子,这次就要涨到三十板?”夏筱筱不满道,整整翻了一倍啊,上次的十五板都让她躺了那么多天,反正她是被打怕了,况且现在就算是骑着汗血宝马的,她也不相信北宫煜能在子时关宫门前就能赶回去。 “本王高兴。”北宫煜淡淡道。 夏筱筱大抵猜到北宫煜就会这么说,看着两边晚间的街道从耳边疾驰而过。 京城外的晚上,过了亥时人便开始少了,那些摆着小摊子的也都收了摊子回家,现在两边的街道空空荡荡的,客栈些也都打烊了,无灯无声没有一点人气,也就只有天上的那轮明月能为大地照些明亮来。 耳边出了马蹄的飒踏声,还有北宫煜在她身后微弱的呼吸声。风在耳边疯狂的呼啸着,她白天出来时穿得少,现在冰凉的风就拍打在她的身上,她往后靠了靠,北宫煜的胸膛很温暖。 他可真够聪明,让自己坐在他前面为他挡风!自己不过是往后面靠了靠吸取一下暖意罢了,反正他也是练过武功的人,比起他来自己的身子弱着呢。 北宫煜倒是就这么任由她靠着了,冷风中,他看了身前的人一眼,体内渐渐运出些内力来。 上次,她也是这么靠在落止身上的,不过那时候是在白天,远没有现在这么冷,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北宫煜给人的感觉和落止的完全不一样。落止会让她觉得安全,而北宫煜给她的感觉却是无尽的危险。 静静的,好像一瞬什么都没有,又好像有什么从眼前一闪而过。 突然,北宫煜搂着她的手松开,人猛的往后仰去! 夏筱筱刚回过头,一只长箭就在她眼前擦着她的鼻尖飞了过去! 脑海里闪过一瞬的念头就是:老娘被暗杀了! “趴下!”北宫煜重新坐回马背上大吼一声。 这时候她的反应倒是比谁都快,一下子就趴在了马背上,大气不敢出,北宫煜的身子也俯了下来,一双眼在夜色中明亮了几分,犀利的扫视着四周,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 夏筱筱从来没有见过北宫煜这样的眼神,可是她现在没有心思去关注北宫煜的什么眼神,明白那些人的目标是北宫煜而不是她之后她松了口气,接着破口就道:“你招惹了什么人这么大半夜的都要跑来暗杀你!” 心急了说话也快了,这会儿生死关头小命要紧,礼节什么的通通都见鬼去吧! 要北宫煜的命是小,如果来人的目标真的是她的话可就完了! 不是她夏筱筱没有良心,而是如果目标是北宫煜至少北宫煜的功夫怎么也能和他们纠缠一阵,她好逃跑啊,可如果目标换成她了的话她连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103 巧合不巧 “嗖” 不时,又有一支箭从夏筱筱耳侧飞驰而过。 弯弯绕绕,总是从四周偶尔会飞来弓箭,却每次都能被北宫煜带着巧妙的躲开,这么深的夜晚,在城内虽说有月光,可是黑衣人些都是一身黑衣的,夏筱筱看不清楚哪里有人哪里没人,顶多也只能凭借弓箭射来的方向能分清他们的方向。 北宫煜的样子看上去倒是比她淡定多了,只是一门心思的驾着马朝一个方向奔去。 不知何时,北宫煜带着她驾着马跑到了一处林子中,四周都是高大的树,头顶上的月光透过头顶树叶间的缝隙落在地上,四周没有一处是平坦的,眼见下一瞬就会撞到那些粗大的树干上,北宫煜扯了扯绳子便又躲了开。 “这种时候你跑来这种深山野林做什么!”夏筱筱要想从他手中抢过绳子,漆黑得看不见前方的路,连逃命的速度都减少了一半! “别动!”北宫煜一手猛的把她的头按在马背上,又是一只箭从她头上飞过,头发也被射断了几根。 夏筱筱心惊,到底是什么人哪,她们骑着马儿跑得这么快也甩不掉他们,这可是皇上御赐的汗血宝马!能被这么一直穷追不舍的,要么是因为这马的问题,要么就是来人的问题,如果是后者,她不由诚心的感叹这箭法未免太好了吧。 上次北宫煜也说过练箭也算是习武的一种,箭法这么厉害的个人现在居然就来追杀他们了,夏筱筱突然就真的觉得有点像是以前看的那些书册子中说的行走江湖的样子,她不由往四周看了看有没有什么人,比如是那种隐藏很深的大侠什么的,哪知刚一动又被北宫煜一声怒斥:“再动本王就把你扔下去!” “还是不是男人啊。”她小声着,为了逃命,北宫煜连把她扔下去的话都说得出口了,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的,再怎么说,夏筱筱也还是他的妻子,北宫煜可不能说扔就扔啊。 北宫煜现在没时间和她开玩笑,自动忽略了她的那句小声嘀咕,一直注意着四周的瞳孔突然凝了凝,低声一声:“来了。” 北宫煜话音刚落,马儿的左右两方突然就有两道人影冲了出来,像是从一开始就隐藏在树林中而不是一路追随着他们而来的一样,就这么单凭着轻功追了她们一路?夏筱筱有些吃惊,那得要多好的轻功啊! 四周都是身着黑衣蒙面的男子,手里各持着长剑朝着他们刺来,再是一声响,头顶上方也冒出个人从上面刺下来,样子是要从上面把人的脑袋给刺穿。 一切不过一瞬,随着,夏筱筱就觉得自己被一道力道拎了起来给扔下了马,人在地上滚了两滚还没站起来,心中就大骂着:北宫煜这厮居然真的把她扔了! 可是一抬头,北宫煜此时也没有逃掉,四五个黑衣的蒙面人生生将他从马背上逼了下来,将他围在中间,夏筱筱更加肯定那些人是来找北宫煜的麻烦的,她在树林中连滚带趴的避开那处战圈,转身就逃,天大地大小命最大,就凭北宫煜的功夫那些人应该奈何不了他的。 嗯,应该。 北宫煜瞥了一眼夏筱筱逃走的背影,不悦的皱了皱眉,他当然知道夏筱筱会跑,可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毫不犹豫的扔下他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黑衣男子中的其中一人见北宫煜分神,心道有破绽,眼神一凝提起手中的长剑就朝北宫煜身上致命一处击去,北宫煜转眼看着那人,眼里泛出点点嗜血的光芒来,在月光下轻声冷笑:“不自量力。” 林子内路不平,走两步一旦看不清楚便会撞上迎面而来的树干,夏筱筱才跑了一会儿看着这情势就开始后悔起来,这么大晚上的,在这林子里保不准有什么毒蛇猛兽的,她就这么冲动的跑了,待会儿别没被刺客杀死自己倒被毒蛇咬死了! 她犹豫再三还是准备回去找北宫煜,好端端的来这林子里做什么?在城里的话说不定早就能逃走了。 “沙沙”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她立马转身去看,只见一个黑影匆匆闪过。 她屏住呼吸,不会说什么来什么吧?这时候在这里出现的不是野兽就是刚才的刺客,不管遇上哪个自己都是死! 黑影渐渐近了些,夏筱筱蹑手蹑脚的躲到一颗大树后面,看清楚那是个人影后心更慌了,刺客都追到她这儿来了,那北宫煜岂不是也被解决了?连北宫煜都不是对手的人要她小命不就像是捏只蚂蚁一样简单吗! 然而当那个人影的模样渐渐出现在月光下的时候,夏筱筱震惊了。 银色的面具,白衣习习,说得可笑,此时这夏天的萤火虫竟有几只围绕在他肩头,微蓝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有些虚幻,有些模糊。 “你怎么……”话还没出口,眼前的人影化为一道风突然出现在她身旁捂住夏筱筱的嘴,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出声。” 夏筱筱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名黑衣男子正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这次,真的是先前要暗杀北宫煜的黑衣刺客了,他在这儿,那北宫煜呢? 落止松开了她,她目送着那人寻找无果后离开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担心起北宫煜来,他不会真的被人给杀了吧? “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落止看着她比她先开口问道。 “那你呢?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夏筱筱转过身盯着他冷声道,她记得西江月的客栈貌似离这里很远。别告诉她落止只是在这里路过的。 落止感受到她有些冷意的眼神,突然苦笑了一下,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般的轻声说道:“我确实只是路过。” 夏筱筱没想到他的回答真的这么……没水平,楞了一瞬,明明觉得他在这里的巧合太不是巧合,心里却相信起他来。 看着他面具下有些受伤的眼神,有些不忍起来,树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突然就想起上一次在落天崖的事,不免又有些尴尬,看了他一眼,语气不由又柔了些道:“我也不过是随便问问,这林子又不是我家开的,我也没权过问不是?” 落止笑了笑,正要开口说什么,夏筱筱就看见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靠在树干边轻轻咳嗽着,咳嗽声都传到她耳里了。夜色虽暗,大多的月光也都照不到树林子里来,可那道身影夏筱筱清楚的看清了就是北宫煜! “北宫煜……”夏筱筱看着树旁的人影不可置信的喃喃,他受伤了? 脑中一冒出了这个念头,越过落止就要上前去找他,那些人到底是些什么人?北宫煜的武功不是很高的吗?怎么会就这么受伤了? 突然,手腕被什么东西拉住,夏筱筱回过头去看,落止也正越过她的头顶看到了受伤的北宫煜,他轻声道:“那日,我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夏筱筱看着他,犹豫了瞬,那日在落天崖的一番话她当然记得,她回过头看了眼北宫煜,先前还能站着走两步,此时却已就着树干坐了下来,忽远忽近不断的咳嗽声渐渐急促起来,她着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待我改日出宫时再说吧!” 拂开落止拉住她的手,再也不回头一眼的就朝北宫煜所在的方向奔去,北宫煜这下是受了多重的伤啊?能咳嗽成这个样子?早知道会这样方才她就不该丢下他一个人逃掉的! 落止望着夏筱筱越来越远的身影,银色的面具下,脸上没什么表情,一阵大风刮过,方才的几只萤火虫还在原地徘徊,却没了人影,仿佛那处一直都是没人的样子。 “北宫煜!”夏筱筱确实着急了些,跑到北宫煜面前才意识到,又改了口,“殿下受伤了?” “废话!”北宫煜冷眼瞪了她一眼,胸前一片鲜红的血色将玄色衣裳染透,在隐约的月色下不怎么看得清楚,夏筱筱的手一抚上去,却是一手的湿润,她这才抬头看了眼北宫煜,那张她一直觉得美似妖孽的脸庞正苍白得不像话,连唇上都毫无血色,她的声音颤了颤,“你……这,这么重的伤,不会死人吧?” “掌嘴!爱妃这是巴不得本王死吗?”北宫煜有些恼,看她确实有些被吓到的样子又接着道:“本王没那么容易死。” “可……可是……”可是流了那么多的血,她似想到什么,突然抬起眼看着北宫煜问:“是不是老狐狸的人?” 北宫煜一手捂在胸口上,语气比起往常虚弱了许多,看了她一眼漠声道:“还不算太笨。” 话中也不知是嘲讽还是夸奖。 “你是因为这个才这样对我的?”她问的自然是北宫煜这段时日这么捉弄她的事,也忘了此时在北宫煜面前对皇后的称呼,天知道她真的和皇后没什么,就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老狐狸拿她来做什么,北宫煜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想杀她,那她岂不是太冤了? 北宫煜没想到她到现在还有心思关心这个,淡淡瞥了她一眼,“别太高看你自己。” “过来,替本王处理伤口。”北宫煜一手将她扯到自己身前,转过身去背对着夏筱筱,夏筱筱这才发现北宫煜受伤的是背部,此时一把被折断的剑正硬生生的插在他的右肩处,还在不停的有血往外淌着。 104 野外 夏筱筱看着有些懵,“我……怎么给你处理这个啊?” “把剑拔出来!这还用本王交你吗?”北宫煜怒道。 夏筱筱看着破了个口子的衣裳,有些肉被剑带起翻在外面,血淋淋的,还是觉得有些痛,直言道:“干脆回宫让太医替你弄吧……” “你想看本王死吗?”此时剑不拔出来,血就一直不停的往外流,恐怕到回了宫中他有再多的血也流尽了! “哦。”夏筱筱巴巴的应着,皱着眉头,手放在剑旁不敢去拔,这么个伤口,拔着看着都觉得疼,她弱弱道:“那个……我看着……怕疼……” “你怕什么?痛的又不是你!”北宫煜不耐烦的催促道,脸上的血色又褪去了一分。 北宫煜此时的样子看上去真是虚弱极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没被敌人杀死,倒被夏筱筱拖死了。 夏筱筱定了定心,让自己冷静了会儿,是啊,此时北宫煜的命可就掌握在她的手里了!想着,犹豫着把手放在剑上,冰冰凉凉的,是把锋利极了的剑,盯着看了许久,上面还沾着北宫煜肩上淌下的血液。 夏筱筱深吸了口气,突然闭上眼,用力拿着剑往上猛的一拔! “嗯。”北宫煜皱着眉闷哼一声,脸色又难看了些。 剑出来了,带起些热血溅到夏筱筱脸上,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夏筱筱挣开眼,愣愣的看着自己拿在手中的断剑,血从剑尖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散成红色的小花,她松了一口气,看着北宫煜愣愣道:“原来痛的真的不是我。”接着又对着北宫煜道:“那你瞎叫什么?” “蠢货!痛的是本王!”本来渐渐有些合上的伤口因北宫煜这一声怒斥又裂开了些,剑眉皱得更紧了。转头看见夏筱筱只是在看着他,心里又是一堵,“还楞着做什么!还不快把马带过来!” “哦哦。”夏筱筱反应过来把断剑扔到一旁连忙去把马儿找了回来,回来再见到北宫煜时,就见他白着脸色毫无生气的靠在树干上,夏筱筱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叫他,“北宫煜,快醒醒!” 她摇了摇他的身子,他却还是毫无动静,夏筱筱咽了咽口水,将一只手一缩一缩的放在北宫煜鼻尖,哪知先前就像死人一样的北宫煜突然睁开了眼睛盯着她,眼里是嗜血的红。 夏筱筱被这突然的一下吓得屁股往后一坐坐在了地上,北宫煜的眼神…… “乱叫什么?”北宫煜轻声道,估计是没什么力气了,眼里那一瞬的血红顿时消失了去,淡淡的看着夏筱筱,仿佛那一瞬要杀人的模样只是她的错觉。 “没,没什么,以为……” “以为本王死了?”北宫煜挑了挑眉,虚弱的吹了声口哨,被夏筱筱带过来的那匹马儿就听话的走到他身后,夏筱筱看着这马儿就听了他的一声口哨就乖乖跑了过来又有些气闷,既然自己能让它听话那干嘛还要让她跑过去牵马! 心里气闷,面上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枉费自己这么胆心他的安危,自己就着刚才那一摔盘腿坐在了地上,就着袖子将脸上擦干净,闷闷的说道,“太子殿下,受了这伤不方便,咱们还是出去找个地方住住吧。” 此时子时已经过了,宫门也早就关了,要想今夜回宫恐怕是不可能的了,呆在这外面又不安全,谁知道待会儿还有没有谁来暗杀她们? “本王身负重伤,此时需要静养,今晚便在这儿将就歇着了。” 哪知北宫煜说着便真的不打算到城里找个地方落脚,真的要住在这种说荒山野林不是荒山野林的破林子里。 “可是这里……”她话没说完,北宫煜从一旁随手抓了些干草来垫在脑袋下当枕头,以地为床以天为被的躺了下来,在夏筱筱眼里看着笑得有些卑鄙的样子,“爱妃以前不常在这种地方彻夜不归吗,随便是片林子都敢睡,怎么此时和本王在一起倒害怕起来了?” 是了,北宫煜还真是厉害,连自己以前的那些事都知道了,她未进宫前总是会和李小二来这些地方玩耍,可是那时候他们去的林子都是没有那些乱东西的,才不像这里什么都有,况且那时候有李小二在,她自然不用害怕。 可是,夏筱筱这次真正担心的不是那些毒蛇猛兽,而是那些今夜来刺杀他们的黑衣人,北宫煜此时受了重伤在这里,也不知道刚才的那些人死了几个跑了几个,万一待会儿他们又叫了帮手来,已经受了伤的北宫煜怎么打得过他们? “刚才……你还没过来之前,我看到有个黑衣人逃掉了。”她犹豫着还是要让北宫煜有个敌人可能还会再来的心里准备,现在不告诉他到时候真的来了谁都跑步掉。 “嗯。”北宫煜却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闭上了眼。 “那你还要在这里呆一晚上?你不怕他们又回来?”夏筱筱看他受了伤还这么的一脸淡定,自己却不淡定了。 “你没被杀?逃掉了?还是……”北宫煜突然睁开眼盯着她,尾音拖长了些。 夏筱筱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如果方才不是落止,或许她跟本还来不及发现那个黑衣人自己就死在他剑下了,她想着在脑子里呼噜了一瞬,随口扯到:“我就躲着的,躲在那边的草丛里面,他没看见,就走了。”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草丛,草长得很深,确实能容得下人却不备发现,可是她不知道此时自己的脸正迎着月光,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清清楚楚的落在北宫煜眼里。 见北宫煜还在盯着她,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就心虚起来,明明落止的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突然就学着北宫煜的样子躺了下来,拿着草做枕头,仰头看着透过树叶枝桠的缝隙望着天上的星空开始奉承着说道:“殿下身子不好,还是静养重要,这里一晚上也没什么大不了,嗯,静养最重要。”她转过头看了北宫煜一眼道,“殿下你还是快睡了吧,还好这是在夏天睡一晚上不用担心受风寒。” 说完就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北宫煜,佯装睡起觉来。 北宫煜看着她躺着都紧张着的身子,那种烦闷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回过头平躺在地上,地上又染了一些血迹,他肩上的伤其实没有那么严重。 树林中,最不缺的就是树草,他们躺着的那一片正好是草最多的一块,四周都有着粗大的树木挡着,夏筱筱生来怕寒,还好这是在夏天这块地的地形又为他们挡了不少夜间的冷风,初时夏筱筱确实是佯装着谁觉,可没过了多久,睡意又涌了上来,明明下午才在北宫煜的宅子里睡了一下午的,也许是真的累着了,惊吓着了,一睡就入了梦。 树林中,此时风声最大,却都被树木隔开了去,头顶树叶摩擦发响的声音,又是蝉鸣蚊嗡的声音,一个晚上,除了没有人声外这个林子倒是热闹至极。 北宫煜闭着双眼,耳边传来阵阵细小的呼噜声,渐渐呼噜声盖过了夏蝉鸣叫的声音。 一个女子,一个睡觉会打呼噜的女子,夏筱筱,着实是株奇葩。 树林中什么都多,尤其是在夏天的蚊子,夏筱筱就连睡着了都感觉自己脸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一巴掌就往脸上打去,蚊子是没打着,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 北宫煜看着她被自己“啪”的一巴掌也没有被打醒,突然就笑出了声,声音不大,却没有了之前的虚弱感。 内力从体内运出,无形的空气形成了个小圈子,正好把两人都包在了里面。 不远处,一个人影突然闪现,单膝跪在地上,不发一语。 北宫煜起身,顺手将脱下的外套扔在了夏筱筱身上,朝那人走了过去。 “主子,人全部擒拿到位,听候主子发落!”影卫一身黑衣垂着头低声道。 “留活口。”北宫煜冷言吩咐道,转过头看了眼正睡得入梦的夏筱筱,她估摸是觉得身上有了个被子暖和多了,将他的外套往身上裹得老紧翻了个身。 影卫有些大胆,目光也随着北宫煜的望去,回过头看了眼北宫煜肩上的剑口,不解道:“主子既然知道属下们一直跟随在暗处,为何还……” 他们做影卫的最主要就是保护自己主子的安全,可北宫煜先前的举动分明就是不让他们出手,况且先前他在暗处也看得清楚,五人全被生擒,唯有最后一人,一剑刺过了北宫煜的肩头,最后才得以逃脱,夏筱筱说的看见的那个人是在找人,实则是在逃命,他是在寻找有没有人追杀而来。而以他们主子的武功,怎么会在只剩最后一人的时候受了伤? 北宫煜,分明就是故意受的伤! “下去。”北宫煜冷冷看了他一眼,厉声道。 “是!” 那影卫应了一声,瞬间跃上树梢,转眼消失不见,他们做北宫煜的影卫,最懂的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 眼前人影消失,北宫煜负手望着天空,天有繁星,六星成轮,七星成阵,八星成卦,九星天光,诛星有异之,必将一方…… 翌日清晨。 在外头睡觉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早晨呼吸着的空气都觉得新鲜许多,人自然也就精神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昨日一整天睡得太多还是被这一大早的鸟叫声折腾的,夏筱筱居然在天还黎明时分便没了睡意。 淡淡的,鼻尖有一阵淡淡的云清香……这个香……她好像在那儿闻到过…… 105 梦境 “天下,因欲而乱,因欲而平。” 漠然,悠扬,朦胧,沧桑,有男人在轻轻诉说,“总有一天,你会见到这一切。” 声音近在耳边,却又远似天边,熟悉的女声又回响起,“一个一个得到,一个一个失去,不过是道轮回,有些事你总该懂得。” “能相信谁?不能相信谁?泽铱,你可还记得老夫说过的?”老人沉重的声音入了耳,胸口有些切实的痛起来。 一道模糊声过后,又是一阵马鸣声。 夏筱筱缓缓睁开了眼,眸子里似在看着远方,又似还在睡梦中,头顶上是碧蓝的天,高大的树,有群鸟飞过。 这个景象看着有些熟悉,那时的天还没有这么蓝。 她之前好像就在这里醒过一次。 夏筱筱支着身子坐了起来,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在宫中睡惯了软榻,一到了宫外睡一夜的地上就开始浑身不舒服了,头有些疼,莫不是吹了一夜的凉风着了风寒? “做噩梦了?”北宫煜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夏筱筱这才发现北宫煜一直都在,此时正像个没事人一样骑在马上。 “没有啊。”夏筱筱皱了皱眉不知道北宫煜为什么会这么问,站起来理了理沾上些碎草的衣裙,走到北宫煜的马旁。 他身上的伤看起来经过了一夜要好些了,脸色也没有昨夜的那么苍白,明明在她看起来那么重的伤,此时不但面色红润了些,反而还担心起她来了,北宫煜皱着眉骑在马上看着夏筱筱,她的一张唇苍白得像纸,面庞更是比起他这个受了伤的人脸色还难看,也只有那双眸子还稍微正常了些。 夏筱筱不知道北宫煜看着她的目光为什么这么奇怪,更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有多难看,本觉得一大清晨的天气热得有些怪异,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手就往额上一碰,她愣了愣,却是一手的冷汗。 看来自己真的是受了风寒,也不管北宫煜盯着她的目光了,拿着袖子往脸上擦了擦,手拉着北宫煜的腿就往马背上趴,“都说了不能随便在外面睡觉,这下可好,看来这回的风寒又得难受个好几天了。” 把所有罪过全往北宫煜身上推,好容易骑到北宫煜后面又问他,“要回宫了?” “嗯。”北宫煜见她坐稳后一驾马,马儿就开始不紧不慢的走起来,不像之前的狂奔,平平稳稳的,看来北宫煜也是知道马骑快了会让稍微好点的伤口裂开,这倒是让夏筱筱心中不再那么担心自己会摔下去了。 一路上夏筱筱没再找北宫煜搭话,他衣裳右肩处那道破了的口子还在,鲜红的血干后与玄色的衣裳颜色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老狐狸还有几日便回宫了,此时她对北宫煜下手的目的是什么?北宫煜是太子,平时都是在宫中的,她又怎么会知道北宫煜昨日会出宫? 夏筱筱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心里更是气了,昨日他们是骑着马出宫的,这马又是以皇上的名义赐的,老狐狸八成就是在这马上动了手脚要把北宫煜带出宫的!而北宫煜从一开始就看出这匹马有问题了,所以才让她先上的马! 她说怎么这匹汗血宝马昨日还那么烈那么暴躁,一到了晚间却那么听北宫煜的话,恐怕是事先就被人下了药,药效一过,自然就任凭北宫煜差遣了! 可北宫煜明明知道这马有问题,明明知道她不会骑马,还让她冒这个险,谁说的最毒妇人心?最毒的明明是北宫煜的心! 夏筱筱心里一个气,脑袋一下就给他撞到北宫煜受伤的肩上,北宫煜骑着马突然吃痛一声,回过头就怒道:“你做什么!” “马儿走得不平稳,不小心颠簸了一下。”夏筱筱瞥了他一眼无辜道,一双眼眸不安分的往四周看着。 “安分点!”他斥责一声,懒得同她计较。两人骑着马儿好半天才出了那片林子,回到宫中时已是午时了。 夏筱筱借着受了风寒要早些回暮锦阁,北宫煜赶着要去皇上的御书房议事,走前还特意在她耳边轻声威胁道:“本王在宫外受伤的事,爱妃若是敢说出去半个字……” 北宫煜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步伐平稳,轻盈无声,不知是伤真的好些了还是刻意隐藏。 夏筱筱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转身也回了暮锦阁,她知道北宫煜是怕被老狐狸安排在宫中的眼线得知他受伤的消息而借机对他不利,老狐狸现在要做的一件事,估计就是要除掉北宫煜了。 老狐狸的目的估计还是比较简单的,这么多年来在宫中并未育有一子一女,所谓母凭子贵,没有为皇家育有子嗣一事在朝廷上虽有不少人反对,甚至也向皇上提出过要废后一事,可每每这件事刚一起风还未有动静,就被压了下来,由此可见老狐狸在朝廷上的势力并不小。 而就她而言,却极为疼爱北宫冀,北宫冀据说是以前老狐狸一位好友为皇上诞下的子嗣,后来那人因要设计陷害老狐狸不成,反而被老狐狸五马分尸,而老狐狸虽赐死了北宫冀的母妃,却并未对北宫冀有何偏见,甚至还将他视为己出,自此,便将北宫冀收养在了月霞宫,当北宫冀人大些时才另换了宫殿去住。 北宫冀其实也是知道自己母妃是死于老狐狸手中的,本该是冤家,可就因为他如今所有的权利地位都是老狐狸给他的,便成了老狐狸的人,这种,宫中虽有人不耻,却也忌惮着老狐狸手中的权势,日子长了,也渐渐忘了这些陈年旧恨。 在宫中,皇上本就不多的子嗣中,北宫雉离离宫后,也就北宫冀小时候稍微能讨皇上喜爱些,可人大了些,恃宠而骄的脾气也就上来了,就因这出事,太子的头衔才落到了北宫煜身上。 时至如今,北宫煜就成了北宫冀最大的敌人。 以老狐狸的脾气,断然是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 可如今,北宫雉离也回宫了,皇上还恢复了他王爷的爵位,官爵在众皇子之中除了北宫煜,比任何一人的都要高上一等,她必须要动手了。 夏筱筱回到暮锦阁中,清月不知跑哪儿去了,就抱着包子躺在床上,上床一瞬的念头就是:还是宫中的床睡着舒服! 包子貌似也困了,趴在她胸前围成一团,脑袋埋在一堆白毛里安安静静的打着小呼噜,越看越像只肉包子。 北宫煜现在的情势也不好,一个老狐狸,一个北宫雉离。可他们这些争权争势争那把龙椅的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夏筱筱将包子小心翼翼的从身上抱下放到枕头边,自己也翻了个身,盯着它睡觉的模样发呆,昨夜,落止还说着那天落天崖说的话呢。 那个男子,那个说要带她走的男子,夏筱筱看着包子的眼神突然有了些笑意,像是眼前就是那张带着银色面具的脸,可渐渐,一点点的笑意也从脸上消失了。 落止,他们都说他是江湖上的大侠,就是她梦寐以求的那种大侠,初时,她也觉得是对的。 可是,落止的脸上从来没有离开过那张银色的面具,她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也不管那长脸是好看还是丑到极致,落止就连给她看一眼都不肯,昨夜,他突然出现在树林子里,他说他只是路过,她便信了,可是落止也像她这样信任他一样信任自己吗? 倘若抛开自己对他的信任不说,昨夜他又是真的只是路过吗? 夏筱筱不想再去想了,不管他是如何的,既然相信了那便不想再去怀疑,自小到大这么多年来,除了李小二,落止是她第二个这么不顾一切相信着的人。 昨夜没怎么睡好,上床一瞬又困了,眼才刚刚闭上一瞬,清月急促的声音就嚷着跑到床边把她叫了起来,“完了完了,娘娘,您怎么现在才回来?昨夜上哪去了又是一晚上没回宫,殿下正叫你去一趟衾寒殿呢!这下不会又要挨板子了吧?” 夏筱筱翻了翻白眼爬起来,刚来的睡意又被弄没了,昨夜她是和北宫煜呆在一起的,倘若真的要挨板子,那也得先打了他才轮得到自己。 哪知她才刚起来,平顺公公就迈着步子跨了进来,低声道:“娘娘,太子殿下让娘娘去一趟衾寒殿。” 清月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夏筱筱倒是淡定许多,一边穿鞋一边懒洋洋的问道:“太子可有说有什么事?” 不是说去议事去了吗?怎么回来得这么快?难道是北宫雉离也在皇上就把他遣回辰霄宫了? “回娘娘,太子只吩咐让奴才来叫娘娘,并没有说有何事。”平顺低着头道。 106 上药 夏筱筱一路走着一路又开始琢磨着北宫煜要做什么,打板子是肯定不可能的,让她去喝茶更是不可能的,不知不觉就随着平顺到了衾寒殿门口,这个时候无席不知道去哪儿了也没在门口守着。 “娘娘,进去吧。”平顺打开了门,拂尘挥了一挥。 夏筱筱点点头走了进去,到了地儿也还没想透北宫煜叫她来做什么,倒是自己发觉自己是越来越想琢磨着北宫煜的心思了,就像在玩猜谜游戏一样,他不说,她永远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平顺退了出去轻轻将门关上,夏筱筱朝里屋看了一眼,屋内只有他一人,北宫煜此时正坐在床上,幔帘从面前被放下来挡住了视线,隐隐也只能看见床上的那个身影。 外面现在还是大亮,屋内的门窗却都被关的严实只能透进一点点的光线进来。桌上点了一盏灯,透在幔帘后,里屋是淡淡的昏黄。 “殿下找臣妾来,可是有什么事?”夏筱筱怕北宫煜睡着了声音也放得轻些,担心打扰到他要睡的午觉。 “过来。”北宫煜却只是淡淡的说道。 夏筱筱这才掀了帘子走进去,哪知人还没走到床边,刚一抬眼就看见北宫煜正在往外脱着衣服,夏天本来就穿得少,北宫煜也不过就穿了两件,中衣一褪下,上半身赤裸裸的就呈现在夏筱筱眼里。 她确实和北宫煜从来没有过肌肤之亲,就连北宫煜光着身子的样子也是刚入宫那天远远瞧见了一眼,还是他在和别的女人翻云覆雨时,还只是个背影。 现在这么一看,难怪那些女人都那么喜欢他,确实是有点本钱的,北宫煜穿着衣裳的时候夏筱筱都还觉得是瘦瘦弱弱的,这没了衣服夏筱筱才看见上面清楚勾勒着身躯的线条,将矫健的肌肉划得分明,有些单薄却又结实,古铜色的肌肤上有些细细的刀痕,那些许是从前练武或出兵时受的伤,可是此时他肩上又多了一道新口子,暗红色的血液已经在那处结了疤。 北宫煜将衣裳扔到一旁,见夏筱筱还在呆呆的盯着自己看没动静,不由恼了恼,“还杵着做什么?快过来给本王上药。” “哦哦。”夏筱筱尴尬的收回目光,这才看见了桌上已放好了伤药。 北宫煜看着她突然笑了笑,那邪魅的眼神朝夏筱筱射过来,低低的笑声传入夏筱筱耳中,“爱妃莫不是觉得本王的身子好看了,所以才这么呆着?” “咳咳,殿下多虑了。”夏筱筱埋着头端着伤药走到床边,北宫煜还在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夏筱筱垂了垂眼眸无奈道:“殿下,能否转个身子?” 北宫煜这时倒是听话,转过身子背对着她,北宫煜突然觉得好笑起来,这丫头果真是以前在宫外就野着的,在宫外是个脾气,回了宫中,又是那小心翼翼,说话都轻声轻语的模样,让人……不怒都难。 北宫煜的背也生的好看,只是此时背后那道鲜红的疤痕看着刺眼,红红的一道,样子看上去比起昨夜的时候裂开了一些,感觉自己背上要是被这么个疤跟着,肯定疼死了,夏筱筱看着浑身就有些不舒服起来,“殿下不是还有陆大人吗?要不臣妾还是……” 要溜的话还没出口,北宫煜就转过头轻轻看了她一眼,顿时不敢再说话了,端了盆水来,拿起棉花开始给他处理着伤口的周围消毒,这些事她倒是会一些,李小二和她一样从小就调皮,有时候在外面和人打了架,李小二的伤都是她给他处理的,可是他受的伤从来没有像北宫煜这样重过,一剑生生刺进了肩头,这伤要是换成李小二,恐怕早就哼哼唧唧的说着自己要死了要死了之类的话,可北宫煜却是一直忍着,忍到,她都以为他的伤好了。 这么重的伤,怎么可能才过了一夜就没事了?她想起在马上时她还那么不客气的往上面撞了一下,那时他肯定是疼得说不出话来了才没骂她的吧?这稍稍裂开了的口子肯定也是她那一下弄出来的。 夏筱筱越想就越觉得对不起他,染满了血色的棉花扔到一旁,又换了块,倒了一些药在上面,往他背上擦的力道没注意就稍稍重了些。 “嗯。”北宫煜紧拧着眉闷哼了一声,夏筱筱立马收回手来,担心的问着:“殿下没事吧?要不臣妾还是……” 夏筱筱站了起来就要让人把陆无痕给找来,她真怕自己再把北宫煜弄疼死了。 “他不在宫中。”北宫煜拧着眉瞥了她一眼,陆无痕被他安排出宫去了,一大摞子的事等着他去处理,此时怎么会让他在宫中耍空子? “要不换个……”要不换个心灵手巧的奴才来也比她好啊! 北宫煜的冷眼这次总算扫了过来,“爱妃是巴不得这件事情张扬出去?” 夏筱筱恼悔的一拍脑袋瓜子,是的呀,她怎么忘了北宫煜受伤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呢?无奈又重新坐了回去,反复折腾着,等到伤口都处理完上好药之后,北宫煜不知道都被她弄疼多少次了,一张本还红润些的脸此时苍白了不少。 最后把绷带系好,夏筱筱才重新拿了套黑色的衣裳伺候他穿上,弱弱的问道:“殿下这个伤大抵什么时候能好?” “本王怎么知道?”北宫煜像看个白痴一样看了她一眼,轻轻躺在了床上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不知道……那岂不是每次他要换药时都得她来帮他换了?多麻烦啊! 夏筱筱见他睡得舒服起来望着屋顶又是一脸哀嚎,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会不会说是她夏筱筱没有把太子殿下保护好而被皇上怪罪下来?想到这里,自己又开始各种懊悔起来。 北宫煜躺着,轻轻睁开了眼望着夏筱筱脸上各种变幻不定的表情,心里突然有些愉悦起来,转神,不知道自己此时为何心情有些好起来,又闭上了眼准备好好睡一觉,昨夜,他可没怎么睡好。 ——————分界线—————— 御书房。 北宫成彦正坐在书案前,凌厉的眉目间透着浓浓的威严,一阵沉重的气氛围绕着整个御书房,底下的人大气也不敢出。 北宫弄言偷眼瞥了眼方才的侍卫呈上来的密信,却奈何隔得有些远,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的他什么也没有看清楚,只是知道那封放在书案上的密信绝对不简单,自那封密信呈上来之后,他父皇的脸色就一直阴沉着,样子像是出事了。 他又偷偷往外面望了望,父皇派了那么久的人去找二哥,二哥怎么现在还没有赶来? “太子呢!朕不是让人去传话了吗?”皇上突然怒道。 外面的一个小太监刚上前要说话,刚去辰霄宫传完话赶来的小太监就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回皇上,太子身子不适,让奴才传话给皇上,此次议事怕是不能前来了。” “身为太子,自以国家大事为重,区区小病便要告假,让朕以后怎么将岳华放心的交给他!”皇上一拍桌案,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斥责意味。 北宫弄言一见情势不对,立马上前恭声道:“父皇请息怒,二哥并不是因区区小病便告假的人,此次怕是真的不能前来才……” “十三弟说得有理,太子一向为人成熟稳重,此次定是迫不得已才斗胆缺席。”一直站在一旁的北宫雉离也突然上前开口。 北宫弄言没想到北宫雉离会说出这番话,心里不但不感谢他,反而渐渐有些戒备起来,在他的映像中,北宫雉离可从来不是个善男信女,除却北宫煜,在整个皇宫,皇后给他的感觉是有什么事满着所有人的,皇上给他的感觉是沉稳的,只有北宫雉离,给他的感觉是怎么也摸不透的,十年前是如此,十年后,还是如此! 这时北宫冀突然站了出来,嘲笑道:“本王倒是觉得太子是故意不来,昨日早朝时都还好好的,怎么一到了今日就开始病重起来了?分明就是借口!” “够了!”皇上突然制声道,现在不是他应该为这种区区小事而烦心的时候。 他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这才稍微平了些气,紧拧着眉盯着桌上方才他的侍卫传上来的密信,心中又是一阵烦躁,书信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写的居然是关于前朝的情报! 如今天阙已进灭亡了二十年,岳华这个名号也在各六国中存在了二十年,呵,前朝余孽,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还会有这等事发生,他本以为二十年前的那场宫变后,所有段家都死于那个血海的夜晚,除了那一人…… 北宫弄言见皇上盯着那封信时本好些的脸色又渐渐沉了下去,心下想着莫非真是出了什么大事?提着胆子问道:“父皇,不知这信中……” 皇上仿佛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一双墨黑的眼睛一直落在书信上,过了许久,才传了太监进来,沉声道:“去将侯大人给朕请来。” 北宫弄言不好再问,抬眼间视线一不小心撞上了北宫雉离的,皱着眉看了他一眼,那张平凡的脸上此时正挂着淡淡的笑意,就现下这个情形来看,宫中肯定是出事了,可是这个男人的脸上还挂着笑意,莫非,他知道什么不成? 107 追查 没过了多久,侯大人便匆匆赶了进来,行上一礼:“臣,参见皇上。” 皇上淡淡一挥手,示意其平身,侯大人谢隆恩之后才站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一屋子内奇怪的气氛,就在这时,皇上将那张信纸扔到了他的面前,他不明所以的捡起来一看,顿时冷汗直冒,“扑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皇上……这……” “前朝余孽,哼,侯大人好大的本事,这么个人竟然还没有查出来,朕是白养你们这些奴才的吗!”皇上一拍书案,怒目紧紧盯着侯大人的那张老脸怒道。 北宫弄言一听到前朝余孽几字,顿时心中明了几分,北宫家的江山来得并不怎么风光,此时突然冒出个这种事来,一个不慎,怕是会翻出大浪子来。 自古以来,朝代更替一事都是件大事,作为前朝还活着的人更是不可活,现在岳华和几个邻国间的关系僵硬,如果内部一旦有人结党造反,由里由外,对岳华都不是一件好事。 此事兹事体大,若是不把那人揪出来,怕是会后患无穷。 而侯大人,正是管理宫中朝廷所有人员户部一事,有人将事捅了出来,他自然是脱不了干系。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此事,微臣确实是毫不知情啊!” 侯大人连连在地上磕着头,只因他的疏忽,若是一个不慎被判为与残党结党营私,那可是要抄家灭门的大罪啊! “行了!朕让你来不是来问罪的。”皇上不耐烦的说道,“此事,交给你去给朕好好查清楚。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提着你的脑袋来见朕!” 侯大人点着捣蒜般的头,退了下去。北宫弄言思索着说道:“父皇,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传出有余孽的蛛丝马迹,为何突然在这个时候突然冒了出来?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前朝余孽确实来得有些蹊跷,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关于前天阙国的任何事情,如今不过只凭一纸书信便断定了此事,让人不怀疑也难。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无论是真是假,有些事,总得查清楚才好,您说呢?父皇?”北宫雉离笑着对皇上说道,屋内压抑的气氛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依旧笑得温文儒雅。 皇上眯了眯眼,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转而道:“六国平定了许久,南溟国五年前国主命毙,新皇登基,原本被我国打击下的气焰又升了起来,如今与越国公主联姻,更是涨了不少信心,依离王来看,此时我国该如何?” 北宫雉离似是认真的想了想,一张书生脸上更是显得人畜无害,认真道:“以不变应万变,现在南溟国虽与越国联姻,越国也临近岳华边境,但我国与吴国向来交情不浅,又是将与晋国联姻,若此时战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南溟国定不会就这么简单的就攻了过来,更何况要攻打岳华国一事,那位新帝定是筹谋了许久,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看越国给岳华南部灾情之后的下一步动作。” 皇上在书案前细细听着,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又试探着问道:“那对于越国对岳华支援一事,你又有什么看法?” “儿臣认为,不如就来个顺水推舟,越国如今也正在患难之中,用他国的资源来救助我国子民又如何?既能省了我国国库资源,又能保障我国子民在灾难中的生计,何乐而不为?”他淡淡说道。 “呵,说得倒是简单,倘若只因这一事,而弄得岳华南部人民对朝廷心寒,说不定最后弄得官逼民反,那岂不是弄的得不偿失?父皇,此时万万不可!”北宫冀在一旁嗤笑,他说得倒是简单,说不定越国巴不得的就是这个结果。 北宫雉离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像是跟本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又继续道:“越国此时要的就是敌不动,先自乱,此时若不这样做,而派兵过去与越国战了起来,那才是最大的损失,儿臣认为,派去救援赈灾一事可暂时拖一拖,待越国按捺不住时,朝廷才将灾物派放过去,消耗了越国国库,一举两得。” “嗯,今日朝堂上也有不少官员是如此建议,离王说的也不无道理,此事便交由你去办了。”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道。 北宫冀一听,心里顿时万分不甘,狠狠的盯着北宫雉离,心中冷哼,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北宫煜如此,来个北宫雉离也是如此! 再等等,等母后回来了,他迟早把他们一个个的都踩在脚底下! 北宫弄言却是不发一语,看了眼皇上,转过目光又看了眼北宫雉离,北宫雉离的想法竟然和北宫煜的一模一样,今日朝堂上说出此话的都是北宫煜交代下去的,而北宫雉离这么一来又邀了宫,可为什么皇上眼里却看不出一点欣慰来?反而是带着点淡淡的担忧?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一个前朝未亡的人而感到不安? 御花园内,池塘中的荷花早已繁盛,花尖处带着晶莹莹的水珠,落在水面上泛起层层的波澜。 “冀王爷留步。”北宫冀正一头恼火的准备回自己寝宫好好消消气,听到声音似在叫自己,回过头一看,北宫雉离正朝他疾步走来。 皇上将处理越国一事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了他,更是显得自己的无用,于是看到北宫雉离的眼神也就不友善了些,语气中也充满了嘲讽:“这不是离王了吗,您这个大忙人现在居然不赶着去出理越国的事,跑来御花园做什么?” “本王本也不想邀功,毕竟在朝堂上已有不少官员将此事提了出来,本王也只是做个顺水推舟罢了,六弟你自不必放在心上。”北宫雉离来到他面前轻声说道,手朝一旁的石桌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北宫冀见他一脸和气的样子,自己又显得小气了些,便到石桌旁坐了下来。 “有什么话离王直说便可,不用跟本王套近乎拐弯抹角的。”北宫冀理了理袖口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我本就是兄弟,何来套近乎一说?”北宫雉离巴结着说道,“不过,本王来,确实只是来解释一番,还须六弟不要太在意。” 北宫冀淡淡瞥了他一眼,态度不缓不和,倒让北宫雉离尴尬了一番,又接着道:“本王已离宫十年,如今再次回来也没了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思,实不相瞒,本王这次回来,是有一事相求。” “哼,深受父皇宠爱的离王殿下也有求人的时候?怕是本王也帮不上你这个忙吧。”北宫冀不由又嘲讽道,北宫雉离会有事求他?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还真当他北宫冀那么好忽悠的不成? “本王十年未知宫中情形,很多事自是不如六弟,此事,估计也只有六弟能帮本王了,若是事成,本王也好早日出宫,不参与这些烦人的琐事了。”北宫雉离无奈的笑了笑,一脸实是有事相求的模样。 北宫冀一听他事成之后便会出宫,两眼亮了亮,态度也缓和了些,面上依旧无什么表情,缓声道:“什么事,离王不妨说说,若是本王能帮得上忙,倒是可以一试。” 北宫雉离脸上又显现出几分犹豫的模样来,终是一咬牙,“其实,本王入宫来,不过是想寻得一人。” “寻人?什么人?”北宫冀不解的看着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一笑,“莫不是,离王此番回宫是来寻的心上人?” 北宫雉离却只是笑了笑,从袖中拿了一张纸出来递到北宫冀面前,问道:“不知六弟可有见到过手腕上有这个图案的女子?” 北宫冀看了看那图纸,图不难,也就袅袅几笔,却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似圆似方,图案似花似鸟,他想不出哪个女子的手腕上会有这种图案,便摇了摇头,“女子肌肤自然是完美无瑕的最好,哪个女子手上会有这个东西?就算是有,也定是不会让人看见,莫非离王要找的女子就是这个标记?” 北宫雉离皱了皱眉,有些失望的说:“也可以这么说,时隔太久,就连本王也记不清那位姑娘是个什么模样,却只是知道是进了宫的女子,所以,本王这才回了宫,寻到了,便也可以早些离开了,皇宫这个笼子,确实不怎么适合本王。” 北宫冀心下冷笑着,却是对他少了些戒备,既然是迟早都要出宫的人,那他还担心什么?只要帮他找到人不就可以了? 这么想着,态度也稍微好了些,为难的说道:“其实,只要是在宫中的女子,要找出来也不难,可是只有这么个线索,就算是本王也不好找啊,离王可知道这姑娘是入宫做了什么的?” 北宫雉离却是摇了摇头,“只是在外打听说是入了宫,是做了什么,本王还真是不知道。” 看北宫雉离的样子回宫是为了找人一事倒不像是个借口,北宫冀自然是能让他早些滚出宫外就早点让他滚,免得夜长梦多。 108 夜遇 北宫冀面上犹豫了瞬,突然又和声道:“此事虽不怎么好办,不过,既然离王都开了口,那这个忙,本王自是要帮的。” “那本王在这里便先谢过六弟了。”北宫雉离一听,又为难道:“不过,这件事,还希望六弟不要让他人知道才好,本王可是信任六弟才来找的六弟来帮这个忙……” “为何不能让别人知道?”北宫冀不解,不让别人知道,那他怎么去找?过了一瞬他才明白过来,北宫雉离是来宫中寻情人的,这事儿传了出去肯定不好听,一副我懂的样子了声说道:“这个离王自可放心,本王既然答应了,便会好事做到底,不过……” 他笑了笑,好奇的看着北宫雉离:“本王倒是好奇起来,到底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幸运,既然能获的离王的欢心?” 眼前这个男子,在北宫冀的记忆中小时候貌似长得也不错,可十年过去,却长成了这么个寒碜样,恐怕是再好的女子到了他手中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若不是因为他是皇上疼爱的儿子,自小又有哪个女子会看得上他?为了追一个女人竟然都追到宫中来了,可见那女子定不平凡,倘若他能先帮他找到,说不定自己也能尝一口…… “不过是在宫外认识的一个女子罢了,自然是抵不上宫中那些佳人,不过,有些事确实不能不随缘,此番若是能找到她,本王倒也无憾了。”北宫雉离瞥见北宫冀眼中一闪而过的神色,脸上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也只是含糊说道。 北宫冀见他明显不愿多说,倒也没有追问,他的目的不过是要让他早日出宫去,女人嘛,这个世界上多的不是,什么样好的女人没有?整个宫中,怕也只有北宫煜会娶夏筱筱那种货色的女人了。 ——————分界线—————— 透过御花园内,泉水汨汨,月光直射水底,碎银从波光中映出,荷花在盈盈月光下透着点妩媚,夏筱筱刚把北宫煜的药给换好,一回暮锦阁又听清月说包子叼着她的木兰簪跑了出来,怕它把簪子给弄不见,一路追着来到了御花园,她明明看见它从御花园的方向跑来了,可这会儿却连一个影子都没有看见。 “小畜生,等老娘找到你非剥了你的皮不可,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老娘的东西也敢乱碰!”夏筱筱一路上骂骂咧咧的,在北宫煜那儿伺候了两天,自个儿还没来得急休息又被这小畜生折腾,她能不恼火吗! 可恼火归恼火,又怕那小畜生被她吓着又跑远了,不由又开始弯着腰边寻边到处哄起来,“小东西?小包子?肉包子?在哪儿你倒是出个声啊?” “呵呵。” 突然,从一方假山后面确实有个声音传了出来,不是包子的声音,而是笑声,温温的,低低的。 突然的笑声倒是差点把夏筱筱吓了一跳,回神是人声之后安心了些,这才往假山后面看去,是个人影正坐在石桌旁。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人,她记得方才她进来时还没有这么个人。 再后来,就从那人的方向处接着的是猫叫声,就是她家那只不争气的蠢猫的声音。 夏筱筱走了过去,确实就看见她的包子就在那人手中抱着,时不时还用脑袋蹭着那人的衣袖,一脸乖顺的样子,那只木兰簪还在,放在了石桌上。 “那个……”夏筱筱又走近了些,这才看清坐在石桌旁的人竟然是北宫雉离,愣了愣。 北宫雉离摸着包子的小脑袋瓜子,包子看起来很是受用,他转过头来笑着看她:“太子妃莫不是在找这只猫儿?” 刚才的笑声确实是眼前这个男人发出的,不知道是在笑她还是在笑包子,夏筱筱朝他伸出手,“是我在找它,它是我养的。” 北宫雉离像是没有看见夏筱筱伸出的手,在月光下盯着怀中的包子,笑道:“这只猫是好猫,也有趣得很。” “它平时其实不这么乖,它不喜欢男人。”夏筱筱也不客气的说道,看了一眼桌上的簪子,把它收回怀中,见北宫雉离的目光正盯着她,又指着包子解释说:“这簪子也是我的,它给我偷出来的。” 北宫雉离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包子还在他的手上舔了舔,夏筱筱见着有些生气,包子对她都没有这么亲热过! 她以为,包子不怎么待见北宫煜和北宫弄言,就是不喜欢男人了,哪知这个时候,竟然对面前这个男人这么百依百顺,她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它居然看都不看她一眼! “太子妃不坐坐?”北宫雉离抬起眼看她,一双细细的丹凤眼微微带着笑意,在沉色的夜中竟是让人不想拒绝。 夏筱筱本就累了,也就顺便坐了坐,一边捶着酸酸软软的腿一边顺口问道:“离王殿下这个时候也是出来溜达的?” “屋里太热,出来吹吹凉风。”他垂着眼,也就像是随口答道,一手握了握包子的小爪子,抬起眼来看着夏筱筱,有些好笑道:“方才本王听见太子妃叫这小东西包子?” “嗯,就叫包子。”夏筱筱口上答应着,眼睛却盯着这人的手,很白,很嫩,修长修长的,包子也不挠他,任北宫雉离捏着它的肉垫子,夏筱筱看着有趣,心也痒痒,也想这样捏捏包子的肉垫,手便伸了过去。哪知刚一碰上包子的另一只爪子,它就像突然被惊吓了一般,反过头来就在夏筱筱白皙的食指上咬了一口。 “啊!”夏筱筱吃痛,包子也像是反应过来犯了错,连忙送开夏筱筱一跃从北宫雉离身上跳了下去,歉意的看了眼夏筱筱,又看了眼北宫雉离,像是怕被打,转身又往黑暗处跑了,夏筱筱手还痛着,跟本没心思关心那小畜生。 “没事吧?”北宫雉离拿起她的手放在月光下,上面有两个清晰的牙印子,被他这么一碰就有血从里面冒了出来。 夏筱筱看着手上冒着的血,虽不多,但还疼着,心下恼着,想着包子咬它的这一口,破口就骂道:“臭家伙,老娘白养你了!” “噗嗤。”北宫雉离就这么突然笑了出来,夏筱筱这才回过神,看着他虽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失礼了些,但也烦着,要不是他,包子也不会咬她!她就想不通了,包子到底喜欢他哪点? 视线往手上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北宫雉离的手中,上面传来冰凉的温度,在这么热的夏天倒是觉得很舒服。 “没事,回去包扎一下就好了。”她的手缩了缩,北宫雉离手上的力度却更紧了。 “别动,动物的唾液中会有一些感染,本王先替你处理一下,待你回去时再找太医看看。”抬眼,他此时正专心的低着头检查她的伤口,其实也就是手上开了的两个小洞。 夏筱筱张了张口还想拒绝,可是用了些力手还是无法从他手中脱离出来,看上去那只手只是轻轻的握着,却是用了些力气的。 里面的血珠子从两个小口中被挤了出来,突然,北宫雉离一口将她的手指含在口中吸允起来,夏筱筱被吓了一跳,指尖上传来温温的,湿湿的,还有些酥麻的感觉,再有个软软的东西在伤口上轻轻舔舐了一下,她的脸顿时有些发烫。 月光下,北宫雉离那张不怎么好看的脸微微低着,视线垂下,长长的睫毛投影落在他脸上,有些柔和,有些暖意,虽然知道他只是帮她随意处理下伤口,可胸口处还是不争气的紧张起来。 脸也越发红了,好在此时她正背着月光,北宫雉离又正低着头,没一会儿,他松开了口,温软的唇齿离开指尖,她的脸色才稍微正常一点,心下鄙夷,夏筱筱啊夏筱筱,你是缺男人了吗?就这样也能把你这城墙厚的脸皮都给磨薄了? 眼见着他将一口唾沫混着的血液吐出,又从白色的衣袂下撕下一块白布来替她包住手伤的手指,“现在我身上没有带有伤药,便先将就着,待你回了宫中自己再上一些药应该就没事了,猫儿的牙齿比较细,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疤。” 夏筱筱痴痴的看着他一步步细心的用布条将自己的手指包好,没多会儿,一只食指上被白布包了整个,活活一个小粽子,她竖起那只食指在月光下看了看,其实她想说,不过就是被咬了两个口子吗,用得着包得这么夸张?她还没有那么娇气好吧。 不过人家既然好心帮她,她也不好说什么,看向北宫雉离的眼光却有些尴尬起来,包子咬了她的气也忘了个差不多,就想找个理由先走了,“那个,本宫出来得有些久,便先不打扰离王殿下吹凉风赏月色了,就先回宫了。” 她的神色有些匆匆,这么个大半夜的她和北宫雉离就这么呆在御花园,要是被人看见可就麻烦了,她话一说完刚站了起来,北宫雉离也跟着站了起来低低的说道:“太子妃不用再去找包子了?” 109 作画 “不找了,那只小畜生自己会回来,我不过是怕它把我东西给弄不见了。”她指的自然是木兰簪,刚走了两步,又倒了回来看着北宫雉离道:“不过倘若离王殿下再看见那只小东西,帮我教训教训也好,猫儿太调皮了。” 北宫雉离好笑的点了点头,模样柔和,夏筱筱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头,不想再多呆,对上次的事道了个谢便匆匆离开。 直到夏筱筱走出很远,北宫雉离才收回目光看向不远的树下,黑暗中包子两只绿眼发着盈盈的光,对着北宫雉离委屈的叫了一声,不敢靠近。 皇后回宫了。 就在几个雨后的晴天。 夏筱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百无聊赖的给北宫煜按摩着肩膀。北宫煜因换了药早睡着了,却还吩咐过她不能偷懒。 外面的天气连着下了好几天的大雨,今日才渐渐转晴了些,就在她也快睡着的时候平顺突然走了进来,连门也没敲。 夏筱筱被吓了一跳,出声就斥责道:“死奴才!小心待会儿吵了殿下!” 她的声音不小,话刚落下就听到耳旁北宫煜的声音,“他没吵到本宫,倒是你把本宫给吵醒了。” 北宫煜已经起身,踢了踢夏筱筱的小腿,“渴了。” 夏筱筱偷偷瞪了他一眼,乖乖的过去给他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中,看着北宫煜一脸惺忪的样子她突然就感慨起天地是如何的不公,有些人天生就是做主子的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比如北宫煜,有些人天生就是给人当奴才的命,比如她,哦对,再比如一旁该死的平顺。 等北宫煜安稳的喝完茶后平顺才禀报道:“今日一早皇后娘娘就回宫了,此时正在前往月霞宫,殿下是否要过去?” “为何要过去?”北宫煜放下杯子,又悠哉的躺了下去,双目漫不经心的看着夏筱筱,“比起这个,离王此时应该已经在月霞宫等着了吧?” “回殿下,离王确实已经在月霞宫候着了。” 夏筱筱被他盯得不自在,脖子缩了缩,“你看着我作甚?” 北宫煜抬起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朝桌案指了指,“去,给本宫描幅画儿。” 描画?夏筱筱朝书案看了眼,正好平顺积极的摆上了画笔和纸,她坐着没动。 北宫煜见她只是愣着,又用脚踢了踢催促着,“之前你倒是说过不会下棋,本宫今日便考考你的画作得怎样。”说着他又看了眼窗外,外面连着下了几日细雨,今晨刚好出晴,正好合了北宫煜的意,他起身来,随意披了件外套朝院内走了去。 夏筱筱又看到平顺勤快的叫上几人将桌案和美人榻往外搬,好不殷勤。 北宫煜在院内择了处光线极好却又不至于会晒到的地方,身子就那么平躺了下来享受着雨后的清新,而夏筱筱的桌子就摆在离他不远处正对着他。 铺在桌上的是上好的宣纸,就连砚墨也是极为上好的,与暮锦阁的不同。这么好的纸,这么好的墨,夏筱筱提着笔却不知道该画什么。 “还楞着做什么?难不成你这会作画的本事也是唬本宫的?”北宫煜那双黑色的眸子望这边扫了扫,样子是就打算自己这样躺着睡一觉,再由夏筱筱提笔给他画上一幅。 “我何时唬过你了?”夏筱筱撇了撇嘴角小声咕哝着,见北宫煜真是打算让她来画,便也用笔沾了墨汁开始在纸上游走。 落笔,是轻柔的,就如她给人最初的映像一般,渐渐的,她的手上用了力,挥笔泼墨间多了一种女子间没有的豪气。 画着画着,夏筱筱就抬起来看一眼,平顺和几个宫女就站在一旁,为他扇风的扇风,为他捏腿的捏腿,就连没事做的也安静的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北宫煜今日穿的是平时从没见过的白衣,样子看上去像是真的睡着了,有几缕发丝在榻沿垂着,夏筱筱便也在画上将那发丝也勾画了上去,更多了一分慵懒之意。 现实中的画面那处有平顺,有宫女,也有乱七八糟的一堆杂物,而夏筱筱的画中,却只画了那一个人,那一张榻,人就躺在榻上,微侧着脸,沐浴着晨光,闭着眼的他,没了平日里的那抹狡黠,也没了那副只对她才有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画中,夏筱筱又添上了几许桃花,整体看起来倒更像是一位出尘不染的世外之仙。 夏筱筱被自己突然的想法吓了一跳,旋即将刚才的想法全甩出了脑袋,北宫煜是谁?是一个坏到不可理喻的人,尤其是对自己,怎么能用他来侮辱仙人? 可话虽这么说,这幅画她是画得极认真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丝神态,她都把握得极好及准确,在她的暮锦阁不知道存了多少北宫煜的画,一幅一幅,早就把他的模样刻在了脑子里,却每每发现画出来的都不像他,唯独此时这幅,他就在她的面前,她就这般提着笔勾勒着他的轮廓。 她轻轻的笑着,有风拂过,明明此时周围那么多人,却像这个世界里只存在了他们二人,安静的只有夏筱筱带着铃儿般的轻笑声。 有那么一瞬,夏筱筱希望时间就留在那一刻,让自己这么看着安静的北宫煜,不用去想他对自己的厌恶,不用去在乎他与那么多女人之间的关系情感,而站在他面前的,只有自己。 仿佛置身在画中,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许久,从最初的雏形再到最后的栩栩如生。 “画完了?”最后一笔落下,北宫煜带着些许鼻音的声音传了过来,样子刚醒,朝她伸出手,“拿过来本宫看看。” 夏筱筱将画拿在手中吹了吹,才绕过桌案,一整天没见过面的无席突然朝院内走了过来径直走到北宫煜身旁,看了眼夏筱筱,轻声道:“殿下,夏大人在昭阳殿侯着,夕主子已朝昭阳殿去了。” 北宫煜看了眼案前没打算再过来的夏筱筱一眼,伸出来的手又收了回去。 夏大人,整个朝廷内除了她爹爹还有哪个夏大人往这辰霄宫跑?夏筱筱拿着画的手垂了下去,未干的墨蹭了点在衣袖上。 北宫煜起身,平顺上前给他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衫,他越过夏筱筱朝昭阳殿的方向走去,走之前只是淡淡吩咐了声:“在这儿侯着,本宫很快回来。” 望了眼已经连北宫煜背影都见不到的方向,听北宫煜吩咐呆在院子内陪着的平顺又开始替她磨起了墨,“娘娘可要继续作画?” “本宫要不要作画何时需要你这个奴才来询问了?”夏筱筱转过头来瞪了平顺一眼。 “北宫煜的狗奴才。”夏筱筱毫无顾忌的谩骂着,将那副刚画好墨都没干的画扔在了桌上重新坐了下去,那幅画被重新铺平,北宫煜的脸上已经被浸花了,她提起笔在那张她整整画了两个时辰的脸上索性又加了两个熊猫眼,一副本完美的画被这两笔瞬间破坏了平衡,看起来搞笑无比。 北宫煜让她在这儿侯着,她便真的不敢回去,可他说的他很快就回来,夏筱筱等了一个下午,也没见到半个回来的人影,先前被自己两笔弄毁的画就在面前摆着,反正呆着也是无聊,便又开始提笔画了起来。 盯着画上那有两只熊猫眼的北宫煜夏筱筱“噗呲”一声就笑了出来,一时琢磨着这画她可是花了心思的,不管画的是谁也不能把画给毁了,可那两只眼却怎么也不好改了。 握着笔想了好半天,脑海里突然冒出个想法来,一拍手即道:“有了!” 平顺在一旁不知她说什么有了,刚才又被她骂了两句此时也不敢开口再问,伸着个脑袋往她的笔下看去,不得不说,他家这个太子妃娘娘虽说别的不如人,但这画确实是画得不错,只见她不过寥寥几笔,便在画中人的鼻尖以上又填上了个面具,正好遮住先前被画毁的两只眼睛,而在平顺看来,画中只是那人多了个面具,但那人却依旧是他家的太子爷。 可当面具最后一笔完工的时候夏筱筱整个人却有些恍惚了。 不知是自己这几日老是想起那天落止在落天涯对她说的话还是后来与落止的林中相遇,此时画中画的人她明明是照着北宫煜的模样来,却不知为何填了个面具看起来便真的让她以为画中原本画的人就是落止了。 这一瞬间,夏筱筱突然发现有时候落止给她的感觉真的和北宫煜很像。 黄昏时分,北宫煜才从外面回来,一入院内便见到榻和桌案都在原处,只是榻上多了个身影。 平顺见北宫煜回来,立马上前解释,“殿下,娘娘一直在等这殿下,这会儿是实在累了便将就着躺会儿。” “她让你这么给本宫说的?”北宫煜淡淡瞥了一眼躺在美人榻上睡得香甜的夏筱筱,来到桌案前拿起了那副她花了一个下午捣鼓出来的画,在视线落在那副面具上时北宫煜的目光沉了沉。 平顺只以为是自家主子有些怒了,刚欲开口求饶,就见北宫煜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天色暗了,月亮从天的另一边升了起来,辰霄宫内也点起了各种宫灯,衾寒殿的院子内与往常不同的是多了几分寂静。 夏筱筱就是这样醒来的。 一睁开眼发现不是自己的暮锦阁就算了,头顶上竟然还是露天的,连星星都能看见。一慌张想侧身起来,手却扶了个空忘了身下的是小榻不是床,就这样还没来得及自然醒就被摔了个九分清醒。 110 她的东西 这不算黑的夜,这充满宫灯光亮的夜,北宫煜正在一颗树下练剑,在夏筱筱看来就像和舞剑没什么区别,好看到极点。 夏筱筱被摔在地上一动不动,榻不高,摔下来没那么疼,仰面朝天,天上满是繁星,北宫煜正在她头顶那处,她这么直躺着要用力仰着头才能看见他。 “怎么?地比榻还舒服?”北宫煜一边练剑,声音慢悠悠的传了过来。 夏筱筱爬起来拍了拍裙摆,望着他不敢走过去,生怕北宫煜的剑一个没控制好会扔在她身上,越看北宫煜练的剑越是来气,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语气对他好声说道:“你把剑谱还我了吧。” 夏筱筱怎么会认不出来北宫煜此时练的剑法正是落止第一次拿给她的剑谱上所记录的招式?北宫煜是故意的还是真是把她当傻子了以为她看不出来? “本宫为何要还你?”北宫煜收了剑朝屋内走去,瞥了她一眼,回答得理直气壮。 夏筱筱跟在他后面,“那又不是你的,是你从我这儿偷……拿、拿的,自然要还我!” 本说是他从自己这儿偷的,可字音未落北宫煜一记眼波扫了过来,硬是换了个拿。 “也不见得是你的。”进了屋,北宫煜将剑递给了平顺便在桌边坐下淡定的品茶。 “上次你说过我骑了那马你就还我的!”夏筱筱就没见过这种偷人家东西被逮到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季小二都没他这么嚣张! “倘若本宫就是不给呢?”北宫煜嘴角往上扬了扬,挑衅般的看着她。 夏筱筱气结,倘若他真是不给她拿他也没法子,恨就恨自己之前居然真的信了北宫煜,居然真的以为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如今看来不过和普通地痞无赖一般,她夏筱筱当初真是瞎了狗眼了。 “啪” 正当夏筱筱气得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北宫煜不知从那里拿出的书将其扔在了面前的桌上,桌上有烛,北宫煜那一下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书角擦过烛台将烛台绊了一下,夏筱筱连忙拿起来翻看,果然就是落止给她的第一本剑谱,脸上立马就乐出了花,才在心里骂过这会儿又开始巴结似的说着:“妾身就知道殿下不是那种人,多谢殿下。” 正高兴的翻阅着剑谱的夏筱筱自然美发现北宫煜的脸色有些难看,区区一本剑谱,就可以让她惦记这么久,才还到她手中这会儿就高兴成这个样子,北宫煜越看越有些来气。 “这种东西,要多少本宫就可以给你多少,小夏儿珍爱的东西未免也太廉价了。”北宫煜嘲笑着。 夏筱筱偷偷瞪了他一眼,“既然廉价殿下又为何要和我争?” “你不懂。”她又说。只是她自以为说得很小声,却没想到还是落在了北宫煜的耳里。 他不懂,所以觉得廉价,对于夏筱筱来说,剑谱,是关于江湖的东西,落止,是关于江湖的人,这些,都是关于她的江湖梦。 先前她睡着的时候,她又做梦了,梦里,她和一个男子躺在无人的山间里,身下是软软的草丛,天上是圆月和繁星银河,在离他们不远处是他们两的马儿,他们在看星星马儿就在吃草,风吹过来的时候是凉爽的,也有萤火虫在他们周围不停的闪啊闪,她一伸手,便有一只停在了她的手上。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那不是梦,梦中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和季小二,那种轻松幸福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她嫌那个梦醒得太早。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此时脸上的表情有多么容易让人误会。 “夏筱筱。” 北宫煜紧紧的盯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得夏筱筱有些发毛。 “这么多年来,本宫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包括这天下。”他一字一句,每个字音都吐得清楚。 夏筱筱将剑谱紧紧的抓在手中,看着北宫煜那双深邃的眼眸,这天下,现今天下分六国,她不知道北宫煜指的是岳华还是什么,只是此时他的眼里,充满了欲望。 “殿下……同妾身这种妇道人家说这些作甚?”夏筱筱垂了垂眼帘,装没听懂,转身欲离开。 “不过是在提醒你,不该有的念头最好趁早打消。” 北宫煜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夏筱筱行至院门口才匆匆回头望了一眼,北宫煜还在那处盯着她。 夏筱筱连忙回头跑出了衾寒殿,她的念头,她这么久以来从未露出丝毫的念头除了姑姑和落止没人会知道,北宫煜这么说不过是吓唬她罢了,她这么想着。 ————————————分割线—————————————— 天色还朦胧,晨光刚入云层,西江月客栈门口依旧不少人进进出出,夏筱筱揣着剑谱站在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 突然,一道极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冒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 夏筱筱被吓了一跳,看到落止脸上的半张面具才松了气,转念一想他不是该在客栈里面吗,这会儿怎么从她身后冒了出来? “你又怎么会在这儿?”落止领着她往里面走,回头看了她一眼,“最近你倒是经常出宫,北宫煜他当真不管你?” “这几日他心情不错,我的日子自然也就好过了起来。” 夏筱筱一进门也不客气,自个儿寻了凳子先坐下,将两本剑谱放到了桌上,“我是来还你这个的。” “既然拿了去,又拿回来做什么?何况当初还是你让我送了你的。” 落止随意瞥了一眼,正是他前两次送给她的两本剑谱。 “说明我不是那种贪人便宜的人,当初虽说让你送我你便送了,可事后也没能还上你什么,再说,安子不也说了你这两本剑谱也不是什么普通货,恐怕要是兑换成银子也不是那么便宜的,我要不起。” 夏筱筱打着哈哈,似是真就像她所说的那样是因为自己穷所以才要不起。 落止看着她没说话,夏筱筱故意不去看他,自顾拿起桌上的糕点开始吃起来,突然听到他叹了一口气,“筱筱,倘若你是为了那日落天涯我所说的话,此后便当那日什么也没发生过吧,我落止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他将剑谱又重新放回了她的面前,夏筱筱的目光从剑谱挪到了他的脸上,在那张带着银色面具的脸上她竟然看到了一丝落寞的神情,心中不自觉的抽了一下,她又听到他说:“我没想到,你竟是这么的喜欢北宫煜。” 夏筱筱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上次在落天涯她走的时候落止也问了她一句,她没有回答,这次,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该怎么狡辩,明明想走随时都可以走的,可偏偏就是放不下。 然而落止说的那些要带她走的话不过是在可怜她罢了,她又何苦让他背上自己这个包袱呢? “咚咚” 正在两人无话屋中一片寂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落公子,我听你的侍从说你一早便回来了,想来你在外面忙着也没顾上早饭,我在家里做了些点心带过来给你。” 门外传来的,是女子的声音,温温细细的,说起话来像窗外黄鹂轻吟一样,夏筱筱楞了楞,又看了眼落止,落止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悦。 是了,此时个状况是个男人都会不悦,她之前差点就忘了落止是有个老相好的,之前一直以为他是没把人姑娘搞到手才一直不断的去首饰铺之类的地方,现下看来人家姑娘都自己送上门来了,说不定人俩早好一块儿了,可是这会儿大清早的自己和落止又正好是一男一女的呆在落止住的地方,倘若被人看见了不误会也难,更何况是被人相好的撞见了要不误会就更难了! 就落止之前选首饰的样子来看落止八成是好不容易才将人家姑娘追到手的,她可不能成了他的绊脚石,想到这里,夏筱筱立马站了起来在屋里到处寻地方准备藏起来。 “你在干嘛?”正起身要去开门的落止见了夏筱筱的举动皱着眉头问她。 落止的声音不小,夏筱筱一惊连忙捂住他的嘴,“嘘!小声一点,你傻啊!别忙着开门,待我躲好了再去。” “你躲什么?”落止不解道。 夏筱筱往床底下钻去,探出个头来,“你可别傻乎乎的说我在这里,大清八早孤男寡女的你不要名声我还要呢。” 落止顿时反应过来她好像误会了什么,正要解释,门外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床底,夏筱筱已经在里面猫好了身子。 开了门,走进来的是个身穿鹅黄罗裙的女子,手里提着一个盒子,“公子,这是我今早做的桂花茶饼和笼糊,还热着的,公子趁热吃了吧。” “在下说过我这里不需要什么侍女,魏姑娘以后不用再过来给在下做这些东西了。”落止随意瞥了瞥桌上的糕点,又特意往夏筱筱躲着的床底看了一眼。 夏筱筱一愣,侍女?敢情这姑娘不是他相好? “你何必要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我魏楉也不是给人当侍女的人,你又有什么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呢?”女子听了他的话面上有些尴尬,慢慢将糕点摆放好,又将盒子盖上,转过头看着落止轻声道。 夏筱筱见了女子的容颜顿时有些吃惊,面芙蓉唇娇润,竟是一个佳人,而且这人竟是夏筱筱第一次见到落止被人劫财时突然冒出来舍身救他的那个女子! 这该是怎样的缘分啊。 可是魏楉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呢?好像在哪听过? “说到底,魏姑娘与在下不过只有当初的一面之缘,在下只是不希望你把时间浪费在在下的身上罢了。” 落止垂了垂眼眸,样子已是不想再多说什么。 夏筱筱听着,初时,落止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浪不浪费时间是我的事,自不用公子你来担心。”叫魏楉的女子留下了自己亲手做的点心,提着盒子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夏筱筱从床底爬了出来,落止正盯着她。 “你真的太把缘分不当一回事了。”夏筱筱看着桌上摆放的整齐的茶饼,拿了一个就往口中塞,嗯,味道还不错。 “那种东西,我本就不信。” 落止就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看着她真的对他一点不客气的吃着茶饼,看来今早是还没吃东西就跑出来找他了。 “人家特意做了给你吃的你好歹也尝一个。” 夏筱筱一边自己吃,一边往他嘴中也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张嘴,落止看看饼,又看了看她,张开嘴,夏筱筱将饼塞了进去,他嚼了嚼,淡淡的茶香味在口中溶开。 “为何不信呢?这样,好歹也能给自己一个借口。” 若是不能在一起,便可借口说两人无缘罢了。 夏筱筱舔了舔还沾着饼末的手指头指了指门口,“你看,其实这也算是一种缘分,不然那女子不过是一次巧合想救下你而已,倘若无缘,那日之后你两便是分道扬镳了,今日她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落止突然噗呲一笑,食指弹在她的脑门上,“你这丫头,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给我说些大道理,你还太嫩。” 就年龄上,这丫头就比他小了六七岁,可还偏喜欢在他面前装作老成的样子给他说一些乱七八糟的大道理,分明这些事她自己也不清楚。 “什么大道理,这是常识,况且你别看我未出去闯荡过,未入宫之前我和季小二在西街可是闯出了名的,这些男男女女间的爱恨情仇虽没亲眼见过,但从说书的那儿也听过不少,就你目前个状况看来,你这是桃花运来了。”夏筱筱吃痛的捂了捂脑门白了他一眼,又叹到这家伙好不识趣,那么个漂亮姑娘送上门来居然就这么把人打发了。 “难不成,是因为你那个心上人?” 她对上他的眼,又开始八卦起来,其实她也和宫中那些女子一样喜欢打听这些事,只是在宫中她不敢那么放肆,她不敢那么乱打听,可是到了宫外,落止的事仿佛就成了她最爱去挖掘的事。 她听人些说,他是江湖上闻名的少侠,古渡落止,可是之前她从没听过这个门派,从未听过这个人名,他面上的那张面具仿佛就是故意给了人一种神秘感,夏筱筱看了,就越是想要知道那神秘之下的是什么。也许,最初她对他也是没有兴趣的。 落止没有回答。 “可要出去转转?”说着,他打开了门回过头来看她。 “这有什么不可说的?有便是有了,我又不会笑你,之前不也是说了吗,倘若姑娘不是喜欢你,说不定我可以为你做下媒牵下红线什么的。” 出了客栈,夏筱筱一路上都在嘀咕着,“再若真是没有的话,其实我看先前那魏姑娘就不错,你看你一大把年纪了也没有成家,将来在江湖上也好有个伴不是?” “初见时,我还记得你说你要做我随从,我走哪你跟哪,还不收银子。” 落止转过头来看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夏筱筱愣了愣,旋即道:“那时不过是还没把你当做朋友。” “那现在呢?” 夏筱筱眼珠子转了转,指着她身后的店面扬起笑对他说:“你请我吃饭我就把你当朋友。” 落止看了眼她身后的店铺顿时哭笑不得,敢情她的朋友就是要请她吃饭的,可是她刚才不是才吃了魏楉原本给他的茶饼吗? “走吧。” 夏筱筱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落止给她点了几道荤菜,有鸡有鸭有鱼,几乎都是肉,只有一道清汤。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肉?”夏筱筱拿着筷子看着桌子上摆着的各种菜色止不住的流口水。 “猜的。”落止支着下巴静静的看着她吃的津津有味,眼中仿佛多了几丝柔情,奈何夏筱筱现在一门心思全在面前的饭桌上,看不见。 夏筱筱现在嘴上已经没空和他说话了,埋着头就吃,明明刚才才吃了些,此时的样子看起来倒像是饿了好几天。 “你不吃?”说着,落止又往她碗中夹了几片鱼肉,好不容易,她才抬起头来看见落止只是看着她吃往她的碗中夹着东西,自己碗中的却一点也没动。 “我不饿。” 夏筱筱也懒得管他,最终一桌子的饭菜就靠她一个人完美的解决了。 她擦了擦嘴角,眼看着落止往桌子上放了几块碎银子付了帐,拉着落止的手就往外走。 “还要上哪?” 街道上人影明显比起先前多了许多,夏筱筱拉着他是小跑着的。 “我带你去听书,”她回过头来,“像你这种人想来是没有闲暇时间来闹市听过书的,我之前给你说过的那些地方,都是我听说书人说的,晋国玄连华,听说那个地方四季如春,有湖水,有花海,一到了晚上便是一片荧光蓝色的天地,天上会有数不尽的星辰,湖水会发出星空一样蓝色的荧光,然后光又会折射到四周的花海上,就连花儿些也都发着淡淡的蓝色的光,还有南溟古渡芜,据说那是上万甚至上百万年前上古时期留下的地盘,记载着那么些年间的各种事迹,是凡人进不去的地盘,落止,这些你都去过的,肯定也是见过的,你去听听他说的和你见过的可是有什么不同没有。” “不管有没有什么不同,那些地方,你认为该是什么样的?”落止歪着头看她。 夏筱筱突然停了下来,看着落止,反而认真的思考了起来。本来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低下了头看着地上,“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这些说到底终归都是她听别人说的,她没有亲眼去见过,可是,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玄连华那样的地方?一到了晚上怎么可能会变成荧光的蓝色?到了晚上,别说是蓝色了,就连亮光都没有,又怎么会有蓝色的湖和蓝色的花海?而古渡芜,就更是胡乱杜撰了,什么上千上亿年前,什么上古时期,这些事也只能骗骗那些孩子些罢了。 “不光是蓝色的。” 夏筱筱猛的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你说什么?” “不光是蓝色的,”落止也不管她突然亮起来的眼眸,耐心的给她解释着:“在我的印像里,应该是还带着点银色白的湖水和花海。” 落止轻声说着,夏筱筱就觉得此时是自己亲眼看见了一样,那片地域,寂静无人的夜晚,整个世界都是蓝色的,甚至还夹杂着令人舒适的银色白,湖水下倒映着另一片蓝色的天空。 “夏筱筱?你怎么会在这里?” 正在夏筱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时,那人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夏筱筱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筱儿?你怎么出宫了?”身后,又是一妇人的声音响起。 夏筱筱头也不回,刚才欣喜的情绪荡然无存,拉着落止的手继续走。落止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对中年男女,皱了皱眉。 “站住!” 夏覆上前一步,目光落在落止身上,又看了眼夏筱筱拉着落止,一张老脸被气得铁青,指着她怒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本宫不过是出宫来透透气,怎么,太子都不过问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夏大人来担心了?”夏筱筱不动声色的松开了落止,回过头看着此时站在她面前的她爹爹和二娘,话语间带着几分嘲讽。 “筱儿,怎么能这么和你爹爹说话呢,”夏夫人上前来连忙劝着,“老爷,别和筱儿计较了,既然是太子默许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我们还是先回府吧。” 运气再怎么倒霉,她也没想到会在城里遇见他们,更何况还撞见了落止,倘若这事传到北宫煜的耳里,指不定北宫煜又要怎么刁难她了。 “真不知道我夏覆怎么就生出个你这么个孽障来!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夏覆冷冷的盯着她。 “你又怎不说本宫这是随了夏大人?有其父必有其女?”她讥笑道,眼见夏覆抬起手就在大街上即将朝她脸上挥去一个耳光,落止不慌不忙的开了口,“此处或许识得夏大人的人不少,却没几个认识太子妃娘娘,大人还是自重的好。” 话,是说得极轻,极缓的,可是落在夏覆耳中,却成了极为冰冷的威胁? 夏夫人看了落止一眼,担心待会儿夏覆真的对夏筱筱下手,连忙开口,“老爷,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转过头又对夏筱筱劝道:“筱儿,不是二娘这次说你,身为宫中女子,还是少往宫外跑的好,免得找来一些闲言碎语,对你,对夏家都不是件好事。” “本宫自己的事用不着你们夏家来操心,你们夏家如何,也与本宫无关。” 这话夏筱筱说了不止一次了,她只等着有朝一日自己不再姓夏,有一天,自己与夏家再无瓜葛,说到底,夏覆,夏夫人,包括夏萦夕,她心中都是有恨的,可是她二娘和夏萦夕又有什么错呢?不过都是因为夏覆罢了。 夏筱筱不想再同他多说什么,也装作看不见他眼中对她同样深深的厌恶甚至憎恨,转身就走。 走了好一段路,夏筱筱都没再说话,落止也只是静静的跟着,看着夏筱筱有些疲惫的背影,这个女人又让他看到了他不想看到的一面。 他叹了一口气,刚要开口,夏筱筱在前方突然停住了脚步,声音传了过来,“我要回宫了,你别再跟着我了。” 语气和她平时带着调皮样的没什么不同,可是她没转过身来。 落止便也真没跟上去,目送着夏筱筱的背影消失在闹市的人群里,安子不知何时从一旁的人群中来到了他身后,同他一起望着皇宫的方向。 “主子,这又是何必呢?” “指什么?”落止藏在面具下的眼睛眯了眯,深色的眸子中映射出危险的光来。 “既然她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为何还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安子。” “属下在!” “你长这么大来,也随了我这么多年,这一生可有过什么后悔的事?” “啊?”安子被问得一头雾水,他的主子一般也不是会问这种事的人啊,难不成今儿个是中了什么邪了? 落止微微扬起头,几缕发丝沿着额上的银色面具垂到胸前,一瞬竟是连安子都看得晃神。 离城内不远的一处城郊,到处都是茂密的丛林树干,这里也是历年来皇家指定狩猎的地方,高岗林。 此时夏筱筱正躺在一颗大树的枝丫上,翘着腿,嘴里叼着一颗狗尾巴草,头顶是那片蔚蓝的天,有些树长得高,看起来就快要穿过云层到达那个据说神仙些住的九重天了。 这处是高岗林的外围,里面野兽太多了,她不敢进去。 她没有回宫,她只是对落止那么说了而已。 十岁那年,夏府内发生了一场大火,整个府邸几乎被烧毁了一半,而她的娘亲,就死在那场大火中。那天,她记得是夏覆迎娶新夫人的日子,当时夏覆正和她的二娘洞房花烛,初始西厢火刚燃,府中没有任何人发现,可当发现之后早已来不及了。她在外面和季小二玩得有些晚了,回来时正看见她的娘亲被人从屋内抬出来,整个人被烧得面目全非。 夏萦夕一个小孩子就站在她的身旁安慰她,她问她是谁,她说是新夫人的女儿。才刚入夏府,便带了一个女儿进门,那时夏筱筱才知道原来夏覆在外面早就有了新欢,却想不到他们来的那一天,她的娘亲便去了,走得那么突然,她还来不及将自己从季小二那里骗来的玉镯送给娘亲。 “树上的风景可好?” 悠悠地,树下极为耳熟的声音传了上来,夏筱筱偏头看去,北宫煜正一身便装站在树下微仰着头盯着她,眼里带着微微的笑意。 夏筱筱一个紧张没躺稳,直直的从树上摔了下来,耳边风声呼啸,还没来得及呼叫便落入了一个胸膛,夏筱筱不敢乱动,生怕北宫煜的轻功不足以承载两个人的重量。 北宫煜楼着她脚尖在树梢点了点,平稳的落了地。 夏筱筱抬头看他,他正看着刚才她躺过的那支树丫道,“本宫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爬到上面去的。” “不是你这么突然吓我一跳我也不会差点摔地上。”夏筱筱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也看了看那树丫,刚才上去时怎么就没觉得高呢? “本宫救了你,你倒是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 北宫煜松开她道,拍了拍身上的微尘,瞥了她一眼。 夏筱筱扯了扯嘴角,突然想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开口就道:“殿下怎么会在这?” 这处是高岗林,是宫外又不是宫里,北宫煜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该不会是跟踪自己吧? 想到这里夏筱筱的脸色白了白,正好落在北宫煜眼里,顿时知道了她那脑袋瓜中在想些什么。 “本宫没你那么闲。”北宫煜没好气道,眼神突然一变,一手抓住夏筱筱肩头提着她就跃上了之前夏筱筱躺过的树枝上。 “喂!你……” “闭嘴!”北宫煜瞪了她一眼,旋即目光向下扫去,一双眸子散发出猛兽般危险的光芒。 她便真不敢出声了,不知北宫煜是想干什么,虽肩头依然被他摁着,可这会儿从这上面望下去少说十来米高,她又往旁边轻轻挪了挪,抱住最粗的那根树干,这才觉得安心了些。 北宫煜也没管她,一双黑色的眼眸紧紧的望着下方,连呼吸声也轻了些。 没多会儿,树下先来了一人,环顾了四周,样子像是怕被人跟踪一样,夏筱筱轻轻探了脑袋望了望,是个中年男子,面生得很。 约莫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就在夏筱筱蹲得腿都麻了的时候,树下又来了一人,紫衣束发,夏筱筱正想问北宫煜打算做什么的时候,看清了那人的脸,夏筱筱双眼瞪得圆,来人竟是五王爷北宫冀! 夏筱筱看了眼身旁的北宫煜,他此时正仔细的听着下方两人的谈话,原来他是打听着北宫冀而来这里的罢了,可是,北宫冀的事有什么是值得他来打听的? 夏筱筱思索一瞬便也开始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货都运好了?”北宫冀警惕的望了望四周,见无人这才开口问道那中年男子。 “回王爷,都已办妥,南溟国与越国那边也已协商好,只待时机一到,便可将货渡过去。”那在中年男子犹豫了一瞬,又道:“可是王爷,南溟国极为狡诈,先是与越国联姻,就已对我国不利,这次又为何想要助我们?属下担心到时候他们出尔反尔,陷王爷为不利之地。” “担心什么?他们也就 不过一帮乌合之众,南溟此番与越国联姻便已证明倘若攻打我国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此次既然他们提了出来,本王倒也乐于利用这个机会,将岳华收入囊中,到时,纵然他们出尔反尔,本王也有的是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北宫冀嗤笑道,信心十足,只要他能坐上皇位,区区一个南溟国算得上什么?整个天下都将会在他手中! 话,夏筱筱一字不落的听在耳中,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看向一旁的北宫煜,只见他脸色没什么变化,可夏筱筱心中已是波澜不已,她没想到北宫冀除了觊觎皇位之外,竟打算和南溟国联手!自古以来各国之间的国事别国都不得插手,而北宫冀这可是犯了大忌,甚至都可以算得上通敌叛国了!那丫是傻子吗?是不要命还是不要脑袋了? 北宫冀两人离开后,北宫煜又提着她从树上跃了下来,夏筱筱看着他,“他们说的货是什么?” “军火。” 北宫煜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轻声道,夏筱筱又惊了一把,皱了皱眉,“你……该不会要把这事告诉父皇吧?” 这事事关重大,倘若皇上不知情的话继续这样不阻止的话恐怕迟早要出事,可是倘若皇上知道了,北宫冀是同皇后一伙的,而在外人眼里,自己也和皇后一伙的,这样盘查下来,说不定自己也脱不了关系,那自己不是很冤? 像是知道夏筱筱此时在想些什么,北宫煜狐疑的眼光看了过来。 “我真不知情!这种铁定要掉脑袋的事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知道啊!”夏筱筱连忙慌张的摆着手解释,生怕北宫煜真把自己当成他们一伙的。 “不用猜也知道。”北宫煜见她这么慌忙的就要撇干净关系不觉有些好笑,夏筱筱的性子他还不清楚?别说十个,就算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参与,她本就是那么怕死的一个人。 夏筱筱看北宫煜的眼神里竟隐约带着点笑意,顿时松了口气,却又听到北宫煜的那句‘不用猜也知道’,到底是褒还是贬啊? “回宫吧。” 北宫煜走在前面,夏筱筱小跑跟了上去,这事北宫煜倘若没有证据定然也是不会轻易告诉皇上的,可是,话又说回来,走私军火更是大罪,纵然是皇子,这事一旦落到皇上耳中恐怕也是活罪难免死罪难逃,这么危险的事,皇后又岂会让他去冒这个险?莫非这事,连皇后也不知情?。 111 亦真亦假 近几日天气甚好,月霞宫的院子里摆了好些新进来的花卉,一张榻便摆在中间。 “本宫听闻,过几日是你娘亲的忌日,本宫这次从永安寺带来了几本经书,你拿去抄些,到时候也好给你娘亲烧些过去。”皇后边说着,一旁的桂嬷嬷手里拿了些经书递给夏筱筱。 说是一些,书到了夏筱筱面前却是约莫有半尺高,硬着头皮收下:“谢母后。” 这一本便是够她抄一天一夜了,七八本抄下来估计她小命也差不多没了。 “对了,你娘亲,是在你几岁的时候去的?”皇后倚在那榻上,似无经意的问。 “六岁那年。”夏筱筱老实回答道。 皇后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话,闭上眼睛继续养着神。 夏筱筱不知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来,还关心起娘亲的忌日来。 记忆之中,娘亲与老狐狸不过也只见过一面,那是老狐狸进宫第二年,老狐狸刚被封后,他们全家进宫赴宴才偶然得见,今天若不是这番对话,恐怕夏筱筱早便将那些小时候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想想,那时进宫好像也没有见过北宫煜吧? 应该是没见过的。 “筱儿。”突然,皇后又叫道她,依旧闭着眼。 “儿臣在。” “你可知,能够支撑一个女人耗费一生光阴而选择留在这不见天色的宫中的理由是什么?” 这是夏筱筱这几年来第一次听见老狐狸用这样的语气问出这样的问题。她抬眼,有些时日不见,她竟然在皇后发鬓间见到了两缕白发,夏筱筱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却又觉得答案无非就是那两个,犹豫了瞬,还是照着想的那样说了出来:“有人,为了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约莫也有人,是为了那一人吧。” “也许吧,皇上……也已许久没来本宫这月霞宫了。” 夏筱筱听她轻叹了一声气,仿佛整个人都已疲惫不堪,皇后朝她摆了摆手,看了她一眼又重新闭上,“你回去吧,以后便也不要再来母后这月霞宫了,本宫不希望因为本宫而导致太子对你有偏见。” “母后……”夏筱筱懵了懵,老狐狸这意思是让她不用再出现在她面前? 夏筱筱还想再说些什么,桂嬷嬷走过来档在了她面前,“太子妃娘娘回去罢,皇后娘娘这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她好,这话虽然这么说,可总想不通老狐狸为何突然来个态度大转变,转变得她一点防备都没有。 老狐狸刚从永安寺回来没几天,她今天才想起跑过去看看她,人倒是消瘦了些,可怎么也没想到老狐狸这是要和她撇清关系的意思?虽然她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北宫冀私渡军火给南溟国的事被她知道了不想连累她? 夏筱筱摇了摇头,之前她便一直觉得老狐狸对她肯定是有什么目的的,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其实是自己一直以来都误会了她? 夏筱筱怀中抱着老狐狸给她的那几本经书走在会辰霄宫的路上,越想越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到底那里不对劲,不时,前方转角处便多出两道朝她走过来的人影来。 走近了些才认出是北宫冀和北宫雉离,她皱了皱眉。 路,是往月霞宫沿去的,看了眼北宫雉离,没想到有传言说这两人是一头的竟是真的,亏她之前还差点觉得北宫雉离人还不错,看这和北宫冀一道的模样,八成也不是什么好货了。 “两位王爷。” 夏筱筱朝他们点了点头,北宫冀同北宫雉离同样点头示意,互相并未多交谈什么,夏筱筱多扫了北宫雉离一眼,两人目光正好相撞,他朝她笑了笑,夏筱筱眉头拧了拧,顿时有些看不惯他这当着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模样,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头也不回的继续往辰霄宫方向去,转过路口,消失在他们视线中。 先前夏筱筱那副神情倒是落在了北宫冀的眼中,目光随着她离开的背影,嗤笑道:“不过就是北宫煜近两日给她了些好脸色罢了,便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北宫雉离望着夏筱筱的背影,微眯了眼,“她与太子本是夫妻,五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北宫冀目光古怪的看了看他,又道:“也是,你离宫得早又刚回来不久又怎会知道?” 说着,难得他也不嫌麻烦的解释起来,“夏筱筱三年前才入的宫,奉母后的旨意,她夏筱筱倒是捡了个便宜坐上了这太子妃的位置,可就可惜在虽入了宫门,北宫煜心中的人终究不是她,三年来她这太子妃在辰霄宫的地位可连个宫女都不如。也是,北宫煜好歹是个正常的男人,若不是奉了皇命,谁会娶夏筱筱那个女人?” 北宫冀森森的笑了起来,“可是你知道最让人讽刺的是什么吗?倘若夏筱筱真对北宫煜没有男女之情的话也就算了,可据说在她入宫那年,就在皇家狩猎场的高岗林中举行了一场狩猎大会,可谁也没想到那次狩猎大会原来夏筱筱也在,当时北宫煜得了全胜,而夏筱筱就偏生对北宫煜一眼钟情了!” 北宫雉离身子恍若在风中颤了一下,北宫冀一个人旁若无人的大笑着,“你说可笑不可笑?指不定她知道自己要同北宫煜成夫妻时会是多么高兴呢,可现实便是成亲当天,北宫煜压根就没踏进过她房门半步!” 转角处,那抹带着些许灰尘的衣角消失不见。 ————————————分割线———————————— 已入深夏,掠过的风中带着热意,夜幕降临,繁星的光辉落在青石路上,夏筱筱手中提着的宫灯明显被风吹得摇曳,烛光在地上投下点点光斑。 来到御医院又找到李太医将药方递给了他,一边百无聊赖的等着抓药,一边又开始骂起北宫煜来,照这几日北宫煜的精神劲来看,他的伤八成也是好得差不多了,可还非得让她隔三差五的晚上过来替他抓药,第二天还得亲自给他送过去,又偏生这时候他那小宠陆无痕不在宫中,不然这种事也劳烦不了她啊! “娘娘,药都抓好了。” “劳烦李大人了。”夏筱筱放下手中正嗅着的药草,接过李太医递过来的药随意掂量了一下转身就走,太医院这边浓浓的药草味熏得人够呛。 灯笼在自己手中发出明亮的光,夏筱筱一边走一边望着天,突然就冒出了一句感叹:“哎,也不知道这苦日子啥时候能是个头啊。” 话刚说完,一低头,一个人影站在离她不远处。 她愣了愣,灯笼中的火光只能打到那人的脚边,一双白色祥云暗纹靴,有点眼熟。 她又朝前走了两步,火光渐渐将藏在黑暗中的人影显出身形来,两侧是两丈高的宫墙,火光将那人影子拉得老长。 夏筱筱没在往前走,亮光也只到他洁白的衣领处,终是没看清楚脸,可就这样,夏筱筱也能猜出来面前这人是谁,现下也只能心中求老天爷别让她刚才说的话呗北宫煜听到。 四周除了她手中的灯笼一片黑暗,尤其是能很明确的感受到北宫煜那双藏在黑夜中的眸子此时正盯着她,夏筱筱有些心虚起来,干咳了两声,“殿下这么晚了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也是和妾身一样是半夜睡不着了出来数月亮的?哈哈,方才妾身正对着星星说胡话来着呢,这……” 突然,眼前人影一晃,不过眨眼功夫眼前的人闪身来到离她不到一尺的距离,脸色苍白得可怕。 “殿下你……”夏筱筱探出手欲摸下他的头,却在半途被他一把握在手中。 “你莫不是伤口裂开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夏筱筱一脸担忧的问,却只见眼前的他只是一直盯着自己,一只手被他抓着,另一只手拿着药和灯笼,也藤不出手来再去试探。 哪知他的手上是用了力的,抓得夏筱筱发疼,“你,你先松手……要是伤口真裂开了我再帮你……” “为什么……” “啊?”夏筱筱莫名其妙的抬起头看着他,只见那双眼竟和平时的北宫煜有些不同,不由一愣,“什么为什么?你,你先松开我手,疼疼……” 他一边问着,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些。“为什么非得是那天……” 他死死的盯着她的脸,一步步朝她靠近,夏筱筱被他问得一头雾水的摸不着头脑,他靠近一步,她就挣扎的后退一步,“你到底要说什么?我哪知道你说的那天是哪天?” 夏筱筱快被疼哭了,她用力扳着他的手嘴里一直让他松开,天杀的北宫煜力气竟这么大,“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你先松开我说不行吗?” 灯笼和药都掉在了地上,风一吹,夜中唯一的光亮也灭了,夏筱筱心中徒然一陡。 “三年前……” 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伴随着风声响起。 “唔……” 北宫煜一下将她推到墙上,左手依旧紧握着她的手腕,他低着头,夜里夏筱筱只能看见他微微有点反光的双瞳,从一开始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夏筱筱吃痛,却不敢叫出声来。 他皱着眉,低下头来,仿佛在隐忍着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非得是你……” 说出这话时,温热的气息吐在夏筱筱的嘴角,停在她的唇前。 夏筱筱愣愣的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就在她以为他真会吻下来的一刻,身前的人突然松开她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脸色沉浸在夜色中,看了夏筱筱一眼,转身跃过红墙消失在黑暗中…… 这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夏筱筱的手用力紧了紧,盯着他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揉了揉肩又走回去把熄了的灯捡起来,“一个大男人对人也不知道温柔点,莫不是真被烧坏了脑子?” “唰唰” 夏筱筱抬头,白毛的包子从前方草丛后面绕了出来,绿色的眼珠子盯着她发出淡色的光。 可是这个时候,包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带着包子匆匆回了暮锦阁,清月正把为她准备好的热水给倒掉,夏筱筱连忙放下包子和手中的药材,“清月,你干嘛把热水给倒了?本宫不是说了只是去取个药很快就回来吗?” “娘娘……您不该这么快就回来了呀……”清月手中端着盆子愣愣道。 “什么本宫不该这么快回来,哎,这包子你怎么把它放出去了?大半夜的别让它跑出去捉什么野耗子。”夏筱筱走到门口处关了门窗以防包子又趁人不注意给跑了出去。 “包子不是奴婢放的呀,它不是太子给抱出去的吗?难道娘娘没遇见太子殿下?” “什么?北宫煜来过暮锦阁了?”她有些诧异,方才北宫煜来的方向并不像是从暮锦阁出去的啊。 清月反而不知夏筱筱此时为何这种表情,点了点头,“对啊,坐了一会儿,后来抱着包子出去就往御医院的方向去了,不就是去寻娘娘去了吗?” ?“北宫煜来的时候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夏筱筱看了一眼回到房间就跳到她床上卧着的包子,手腕上依旧还有些疼痛,北宫煜既是出去寻她,又做什么要把包子给扔下? “没有啊。”清月摇着头。 “行了,你先下去吧。”夏筱筱挥了挥手,又道,“待会儿晚些时候再给本宫打些热水来吧。” “是。” 清月退了下去,夏筱筱往床上一趟,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今夜的北宫煜,给她的感觉有些不一样…… 入梦,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三年前她一见钟情的北宫煜,一袭玄衣,气宇轩昂…… 翌日,天未明透,因着实有些担心北宫煜的伤势,便早早去了衾寒殿,本以为这个此时北宫煜也应该同往日的自己一样还在被窝里,但在看见院前已衣着穿好拿起剑晨练的北宫煜时,又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厚道,竟把每个人都以为是了和自己一样的懒虫。 同昨夜一样,身着的是少见他会穿的白衣,剑是他那把产自名剑之都跻攀的楚文,他远远瞥了一眼夏筱筱,并未停下来。 夏筱筱将药递给一旁的无席,看着并未停下动作来的北宫煜问着无席:“你家殿下是每天都起得这般早?鸡都还没开始鸣呢。” 无席随口就回答了她,“回娘娘,也并不是,昨夜殿下心情好像不怎么好便没怎么睡,今日也就起早了些。” 昨夜北宫煜奇怪的样子突然浮现在脑海里,从头到尾没有说出一句她听得懂的话,三年前,三年前她怎么了? “无席。”冷不防,突然出声的北宫煜打断了夏筱筱的思绪,抬头,不知何时他已收了剑朝这边走来。 无席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拿着药赶紧借口去熬药。 夏筱筱乖巧的行了个礼,正欲关心下他的身体,结果北宫煜只是越过她直接走进了屋子,未有驻足。 北宫煜确实是心情不好,从昨晚到今早一直都心情不好,夏筱筱这时也懒得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去触他胡须,倒不如躲远远的,免得到时候她又得遭殃了。 才转身准备回暮锦阁,耳边传来一声嗤笑,“哟,这大清早的就这么殷勤的跑来给殿下请安了?可惜看殿下的样子好像并不怎么理睬啊。” 叶秋雨正带着两个别宫的妃子前来,正好挡住她回暮锦阁的路。 “说是这般说,妹妹不也是这么早就过来了吗,不过依本宫看,殿下这下八成是去睡回笼觉去了,妹妹这趟估计是白来了,好歹本宫也见了殿下一面不是?” 夏筱筱回头看了眼北宫煜紧闭的房门,绕过叶秋雨径直走了出去。 果然,在她还没有完全走出衾寒殿的时间里就听见平顺说北宫煜正就寝的声音,北宫煜这下可真会配合她,她扯他睡了回笼觉便真让平顺这么答了。 明明是往暮锦阁的路,没过会儿叶秋雨已经追上了她。 “无论如何,姐姐和我都已经被殿下拒绝了呢,看样子,不是殿下心中所想的那人,今日八成是谁也见不到殿下一面了。” 夏筱筱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所指什么。 “今日想见殿下的,可不止你我二人呢。” 叶秋雨掩唇笑了笑,眼眸朝另一方向扫了扫,舒长画也正往衾寒殿的方向走去。 回到暮锦阁,夏筱筱还是没有反应过来,顺口就问了句:“清月,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回来时怎么看着那么多人往衾寒殿跑?” 正扫着地的清月朝她眨巴眨巴眼睛,“娘娘,您是真忘了?” “忘什么了?北宫煜的生辰不是也过了吗?中秋也还早着啊。” “荷花宴啊,今日可是每年太子难得带着娘娘们出宫的日子,娘娘们自然都打算和殿下一道出宫呢。” 清月无奈,走近里屋给夏筱筱拿了套新衣出来,“本以为娘娘断不会忘记的,前些日子不还说着要出宫的吗。” “啊!对!本宫竟给忘了!” 夏筱筱一敲脑袋,夏筱筱将衣服放回床上,并没有打算换上,京城一年一次的荷花宴,几乎比过年还热闹的晚会,她本该盼着这个日子的,可到了这天,自己居然给忘了。 “去,还是不去呢?” 衣裳是前些日子清月替她在锦绣殿新给她添置的,鹅黄中参有几丝墨色,领前镶有璎珞绕成的桃花样式,简单中又不失灵气,是夏筱筱喜欢的款式。 “那娘娘若是不去的话,奴婢就先把衣服收起来了。” “等等!” 看着清月真的把衣服打算放回去,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将衣服抢过来十分利落的换上,跑到梳妆台前坐着看着镜中的自己,朝清月招了个手,“清月,快过来给本宫描个妆容,好看一点的,不要太艳,还有,把衣柜里本宫放最底层的那盒首饰给拿出来,里面的木兰簪和璎珞项圈拿来给我戴上!” 清月楞了楞,虽是荷花宴,但往年也没见过她家主子要让她打扮着好看些才出宫啊,难不成今年是殿下要同往? “还楞着做甚,赶紧的,快来帮我看看这两个玉镯那个配这套衣裳比较好看?” “哦哦。” 见夏筱筱突然的欣喜,想定是太子殿下了,清月也不由高兴起来,连忙按照夏筱筱的吩咐忙了起来,今日她可得把她主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精心装扮了一番,这才悠悠出了暮锦阁,临走前清月还特地告诉她晚些回来也没事,夏筱筱想,平日她不是都担心又像上次被北宫煜给逮到受罚吗,今日倒是开窍了。 而夏筱筱自然不可能是随清月所想的去找北宫煜的,就连今日出宫的第一件事也不是先去逛哪些平时不能逛的商铺,而是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西江月。 她方才在湖边有好好理了理发髻,清月今日给她描的这个妆容她很是喜欢,模样看起来也精神许多,她舔了舔嘴角,推开门,却只见到安子在收拾东西。 “你家主子呢” 夏筱筱望了望屋内,比起往常来时干净了许多,不是说以前来是不干净,而是这次感觉少了点什么,她的视线落在桌上被安子打理好的一堆行李上。 “以后你不用过来找我家主子了,我家主子出了一趟远门,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了。” 安子瞥了她一眼,语气冷淡。 “他去哪了?什么时候走的?” 夏筱筱莫名有些急了,上次见面时没听说他要走啊,他不是说……对,他不是说要带她走的吗? “太子妃娘娘。” 安子停下了手中的事,走到夏筱筱面前,他自然能看出来夏筱筱今日是有好好装扮过的,语气越发有些疏远。 “小的冒问娘娘一句,今日出宫的目的何在。” 问得确是冒昧,夏筱筱没在意就实说了:“荷花宴。” “既是来荷花宴的,娘娘又来找我家主子有何贵干?” 夏筱筱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恕小的多嘴,娘娘您是太子的人,也是一国储妃,而我家主子只是一介江湖游人,近来娘娘与我家主子这般频繁往来,怕是有些不合适,小的在这里也恳请娘娘,倘若真把我家主子当做朋友,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再来找我家主子了,这对娘娘和我家主子,都不是一件好事。” 夏筱筱第一次见安子这么对她说话,言语中透出的气势,不像是一个小随从能散发出来的。 她沉默了两瞬,眼中换了份冷漠,冷声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小的不敢,只是一心为我家主子着想罢了。” 安子低下头,夏筱筱也没打算和他计较什么,转身离开。 虽未到傍晚黄昏时分最热闹的时刻,但此时街道上已是人影成双,小商铺们也都挂上了红灯笼,等着开始吆喝着,青年男子们都将墨发绑得干净利落,二八女子们都和夏筱筱一样描了粉黛,配上了心仪的首饰。 不巧迎面撞上走来的一对佳人,她措手不及的连连给那女子道歉,只见男子一把推开她忙担忧那女子:“可有伤到哪?” 女子笑了笑:“无大碍,想必这姑娘也不是故意的,赶紧走吧,免得待会儿赶不上游晚会了。” 男子这才瞪了夏筱筱一眼随着女子离去。 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她从怀中拿出了剑穗,本该是送给北宫煜的剑穗,今日出宫时,想着正好落止的那把钟离剑上缺个什么,顺手就带出来了。 方才在西江月安子问她出宫所为何事,她说为了荷花宴,荷花宴,说是宴会,实是同灯会差不多的盛会,京城内一年一次为了年轻男女所备的晚会,选在晚夏荷花盛开之时,一对对佳人们相约这天到相尔河放荷花灯,猜灯谜,游相尔河,听戏曲,赏烟火观宴会,而在这样一个本属于男女相会的日子,她出宫的第一件事竟是去找落止。 之前在尚书府时,尚书大人也说过同安子一样的话,那时尚未在意,今日这般一想想,她是有些过了。 入宫后的两次荷花宴她都是一人来游玩,即使是三年前,也是有季小二陪着的,三年来,也许真的是一个人太久,久到忘了有朋友的感觉,这才每每出宫时,想到的人都是落止。 “这个臭落止!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早知道我今日还出宫来作甚?” 夏筱筱将思绪理清楚后虽觉得自己这般是很不妥,却还是开始念起落止来,今日本想同他将那些都游玩个遍,现在只有她一人,越发觉得没意思起来。 一个人从东街走到西街,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不时总有成双成对的男女从身旁擦肩而过,手中大多都捧着荷花灯,待天色再暗些的时候,拿到相尔河去放灯许愿。 一个小男孩捧着一个荷花灯跑到她面前来:“姐姐,姐姐你这么漂亮,来我家买个荷花灯去放吧。” 夏筱筱看了看小男孩手中捧着的荷花灯,便想着逗逗他,蹲下来捏了捏他粉嫩嫩的小脸颊假作苦恼着:“怎么办呢,几天姐姐出门匆忙,忘了带银子了,买不了了。” 小男孩歪嘴寻思了会儿:“那姐姐就让姐姐的夫君替姐姐买吧,姐姐对夫君说想放荷花灯,夫君一定给姐姐买的。” 夏筱筱“噗呲”一声笑了,这小家伙倒是会做生意,又道:“可是怎么办呢,姐姐夫君今日也没有同姐姐一同来赏荷花呢。” “唔。”小男孩低头认真沉思起来,正当夏筱筱打算不再逗他时,小男孩突然抬起头,偷偷瞟了一眼身后不远处正忙着卖荷花灯的妇女,不舍的将手中的荷花灯递给她,“那我把这个灯送给姐姐吧,我拿的这个是我家做得最好看的一个灯,姐姐你一个人来荷花宴,又没有带钱,一个人一定很无聊,我送这个灯给姐姐,你就不无聊了。”小男孩又附到她耳边悄悄对她说:“不过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娘亲这是我送给你的,我娘亲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夏筱筱愣了愣,哭笑不得的从他手中接过荷花灯,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从钱袋里拿出了一锭碎银子放到他手中:“姐姐逗你玩呢,你的好意姐姐心领了,喏,这钱拿去给你娘亲吧,剩下的自己去买糖吃吧。” 小男孩欣喜的接过银子,跑了没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眼夏筱筱,朝她扬起嘴角露出了两颗刚长出不久的小虎牙大声笑道:“姐姐,老实说你还没有夫君吧?” 这小屁孩小虽小,没想到声音这么大,这么一说,周遭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了过来,夏筱筱瞬间脸红了上来,“什么有的没的,赶紧去买糖吃。” “姐姐这么可爱,一定会找到一个好夫君的,到时候让他给姐姐买灯!” 小男孩也不管她恼不恼,拿着钱一蹦一跳的朝闹市中跑去。 夏筱筱望着他消失在人群中,尴尬的拿着灯往河边走去,手中十二瓣叶的荷花灯尚未点上烛,她来到相尔河岸,四周渐渐朝这边过来的人多了,大多是同着意中人一同过来放荷花的,也有和夏筱筱一样的少女,独自拿着荷花灯,蹲在岸边看着盈盈烛光被荷花盛着朝河中央漂去,那些少女眸光清澈,面颊上皆带着粉红的喜悦。 夏筱筱到铺子上,提起笔在灯心上写下了两个字,这才将蜡烛放了进去,来到河畔,看着河面上渐渐绽放的荷花灯将整个相尔河映如白昼。 身旁来了几个结伴来的小姑娘们,模样约莫十二三岁,推推挪挪的拿着荷花灯走了过来,应是几位关系甚好的府上小姐,相互打闹着,嬉笑着,三年前,仿佛她也是这般同季小二,秋雁两人这么来到相尔河放灯的。 夏筱筱蹲下身子将灯芯点燃,放入到河中,愣愣地望着自己的那盏灯渐渐往河中漂去,河中各式各样的荷花灯也多了起来,望着望着,就不知道到底哪一盏灯才是自己的那一盏了。 哎,现在灯也放了,天色也晚了,估计接下来的灯舞是看不着了。 她起身拍了拍脚下被水沾湿的裙角,又朝河中央看了眼,水中倒映着各式荷花的模样,隐隐的,对岸的水中,倒映出了一个人的身影来。 夏筱筱有些愣神,担心是自己在那么多的水光中眼花了,视线一点一点的往上移动,直到真真切切的看到那人的模样,一天来的阴霾仿佛都在见到他的那一瞬像阵清风拂过的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和欣喜若狂。 落止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对岸,一身白衣随着晚风轻扬,满河的荷花灯的微茫映在他白皙的脸庞,银色面具上沾惹了一层烛光的红,一盏荷花灯从他面前游下,显得那么安静,让夏筱筱觉得仿佛这些让女子们那么喜欢的荷花灯都不过是他的陪衬,他看着她,唇角轻动,笑得让人移不开眼。 夏筱筱想跑过去,可是河岸隔得太远,眨眼间,只见落止脚尖轻垫,直直从对岸跃了过来,足尖踩在水面上,踩在荷花上,在平静的水面上留下淡淡的波纹,最后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中落在了她的身旁。 “你怎么会在这儿?” 夏筱筱惊讶过后,开口的第一句便是这个。 落止没有说话,拉着她的手就往闹市中走去。 “你不是出远门了吗?安子还说你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连招呼都不和我打一个就走了。” 夏筱筱被他拉着,他突然停下脚步来看她,“你怕我走?”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问她,夏筱筱想了想,“也不算,你总归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只是不希望你走之时,都不告诉我一声就离开了,你看,我于你,我可是什么事都是第一个来告诉你的,可你呢?不以真面目待我就算了,如今连你出远门的事我也是听安子说才知道,你这样岂不是太不够义气了?” “所以,这不是来告诉你了吗?” 落止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没想到这丫头还挺记恨这些。 “所以,这次就这么放过你吧!” 她踮起脚来费力的用手像摸她家包子那样摸了摸落止的脑袋,眯起两只眼,两只小虎牙也笑得露了出来。 落止吃惊的看着她,长这么大,可从未有人敢像她这般碰他的头。 在落止愣神期间,夏筱筱反过来一把牵着他的手,心情大好的往人多热闹的地方逛,“走,姐姐今儿个心情好,姐姐请你吃糖去~” 落止在她身后哭笑不得,年龄上他可比她大了整整六岁啊。 果然,夏筱筱最先去的就是觅食,吃饱喝足后,还真没忘了给他买两串糖葫芦。 夏筱筱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走在前面,嘴中哼着小曲儿,裙摆在脚下轻快的步伐中盛开,与先前独自一人时判若两人。 落止漫步跟在她的身后,另一串糖葫芦就在他手中拿着,自然不是他当真要吃,于他来说,这些是用来唬小孩子的,可有的时候,用来哄夏筱筱好像是非常不错的东西。 相尔河中越发热闹起来,约莫是灯舞的时间到了,京城的荷花宴,灯舞与别处不同的是,舞者皆是在水中央起舞,在相尔河中央放上九台坐莲,九个女子就将坐莲视为舞台,由此称为九莲灯,所以一到这天租船的生意都特别好,价格也比起平日贵了一倍,一般稍有点家底的人都愿意花点钱租船到河中央观舞,若不济,就在岸边观赏也是极为不错的。 夏筱筱三下五除二将两串糖葫芦塞进肚,拉着落止上了一艘小船,往河中央划去。 112 收牌 “河两岸悠扬的丝竹声响起来,船只们都不约而同的停留在九莲台不远处,既能不妨碍灯舞,又能近距离观赏,夏筱筱们乘的船虽不大,但足够二人活动,船中央摆了张方桌,珠帘从棚上垂下,夏筱筱抓了两条绕在手中把玩。 落止从船头走了过来,如雪般白的袖口上沾了点糖渍,夏筱筱眼尖,甩开珠帘坐到他身旁牵起他的袖角就问:“不会是糖葫芦上沾到的吧?” 落止这才注意到袖角上的一片污渍,笑了笑,“不碍事,回去再换一件便是。” 他欲缩回手,被夏筱筱拉住,扯着袖口仔细研究着,“早知道就不让你拿那糖葫芦了,这衣服看上去这么贵,不会洗不干净了吧?” “倘若洗不干净,你莫不是得得我一件一模一样的?” 落止索性一只手托着下巴,嘴角带着笑意,被夏筱筱扯着袖口的那只手搭在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桌上,发出嘚嘚的声音。 “想得倒挺美。” 夏筱筱瞪了他一眼,顺手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点在手心就往落止袖口上擦去,落止也不嫌弃,静静的看着她认真替他擦洗的样子,没多会儿,袖口确实干净了。 “喏,这不就成了,你还想诓我。” 夏筱筱递给他看,落止举起袖子来看了看,又放到鼻尖闻了闻,脸上掩不住的嫌弃,“有糖味,还有茶味。” 夏筱筱撅了撅嘴,明显看出了他的嫌弃之意。 河面上,一阵风起,将珠帘掀得叮当敲响,乐声奏起,带着轻快的节奏在河面上空萦绕着,河中搭了线桥,八名女子从八个不同的方向朝河中央走去,个个婀娜,皆拿着一个或两个荷花灯轻踩在河面上的线桥上,莲步轻移,带着舞姿的步伐慢慢走向中央的九莲台。 夏筱筱见开始了,起身跑到船头上观望,用来支撑她们身姿的线是极细的线,从两岸牵搭,与水面相平,若不靠近了看,仿若八名女子皆是踩在水面上起舞。 突然,岸边一人指着空中一阵惊呼,所有人的目光皆望向了空中从天而降的女子,身着一身红衣突然出现在空中,脚下踏着红绸往九莲台中央飞去,就当众人以为女子将落入水中时,她在空中一个转身,将原本踩在脚下的红绸牵到手中,面朝水面,利用自己卓越的轻功,轻甩手中的红绸点在水面,便又是一个跃起,每次红绸轻点,都点在莲台的八个方位上,每点一下,下方的女子们便极为配合的在莲台中站定了舞姿,当八人中的最后一人站定后,空中女子红袖一扬,红绸抚过她的面颊随着她的身姿慢慢降落到中央的那个最大的第九个莲台上,刹之,红绸破裂,碎成一块块细小的碎片以女子为中心似花瓣般散落。 如此惊艳的登场,怎会让人不好奇这女子的样貌?可当红绸散尽,众人才发觉原来女子面上已是戴上了一层面纱。温雅婉转的乐声袅袅升起,河中央的九位女子开始随着节奏起舞,夏筱筱虽不懂舞,却也看得出来这舞不是一般人能跳得出来的,就像那水中踩着细线行走的绝技,也不是一般人能走的,更不用提那红衣女子在登场时便展现出来的不凡的轻功。 “落止,你和那红衣女子的轻功,谁更好些?” 夏筱筱指了指水中央,她曾听闻,今日这一舞,是京城有人花重金从红客楼聘来的舞姬,一舞,绝世倾城,这下,夏筱筱算是长了见识了。 “看起来,你觉得谁会更好些?” 落止在她身后,不经意的反问。 夏筱筱回头看他,他已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在肩上。 落止里面穿的是件白色窄袖束衣,比平时的温和看起来更多了分魄气。 “晚间风大,怎么穿这么少就出宫了?” 他给她拢了拢外套,夏筱筱几乎快贴到他胸膛的脸竟火辣辣的发烫,心中徒然好像多了点别的什么,“我觉得应该还是那女子的更厉害些吧?方才那女子在空中飞了那么久都没有掉下来,先前你过河时也才支撑了几瞬的时间不是?” “难不成我过个河,还得在空中舞个两段?” 落止在她额间轻弹了一下,走近了船内,夏筱筱捂着额头,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舌头不想要了?” 落止背对着她带着轻笑的声音飘到她耳中,想着这人怎么和北宫煜一样身后长了眼睛? 夏筱筱突然一怔,脑海里浮现出不久前北宫煜在她偷偷对他做鬼脸的时候也是这般背对着她,说着同样的话语的。 又是一阵风吹过,将发愣的夏筱筱吹醒了过来,走到落止对面坐了下来,低声嘀咕着:“你怎么说着和北宫煜一样的话呢?” 落止正倒茶的手在空中一滞,很快恢复了平常,像是并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外面的歌舞渐渐进行精彩的部分,落止正悠闲的观看着,一只手搭在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夏筱筱托着下巴,视线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往上移,是他几乎完美的侧脸,那双深邃的眼正隐藏在银白的面具下,不知是真的在看舞,还是在想着其他。 “送你个东西,要不要?” 夏筱筱坐直了,落止转过头来看她,她解释着:“上次不是还欠你一个礼物么。” “你要送我什么?” 落止挑了挑眼角,夏筱筱从怀洪掏出那块狐佩剑穗来在他眼前晃了晃,“当当当!看!我亲手雕的,手艺不错吧!配你那把钟离一定很好看!” 落止接过剑穗,有些吃惊夏筱筱的手艺,看了看上面的图案,轻笑,“狐狸?” “你居然认出来是只狐狸了!我明明刻得很隐晦了,普通人一眼看到不都觉得该是几多桃花吗?”夏筱筱又拿回手中仔细端详,嘴里不自觉说了出来:“好险没有真送给北宫煜,被他看出来可得糟了。” 落止微微一怔,“为何?” “北宫煜可是个小气的主!又真真像个狐狸般的狡猾,若他知道我将他比作狐狸,指不定怎么打我板子呢!” 夏筱筱一回想起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既是给他的,如今又为何要赠与我?你就不怕北宫煜知道了也会打你板子?亦或,你将本该给他的东西给了我,我可以将这份情,理解为哪般?” 落止悠闲的喝着茶,斜眼看她。 夏筱筱被他直直盯得心跳硬生慢了两拍,将剑穗放到桌上静摆着。“你我之间,何谈是哪份情?你将我当朋友,我便将你作知己,何要拘些不着道的小节?” 落止沉默,视线落在剑穗上刻着的护理上,隐藏在银色面具下的眸子沉了沉。 “怕着只是你自己的想法罢了。” 不知何时,灯舞已经结束,船只慢慢回到了岸边,落止一跃先上了岸,朝她伸出手,夏筱筱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握住他的手也跳上了岸,她回头看了眼河中,九莲台已撤走,荷花灯也熄了多盏,这场荷花宴,大抵就这么结束了。 “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宫。” 夏筱筱摇了摇头,将身上披着的外套还给他,“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今晚观荷花宴的人不少,也有一些王爷大臣带着的家眷,往宫中的路上人多眼杂,若是被撞见了,多少是有些不便的。 落止仿佛看出了她在顾虑什么,也不坚持,视线落在她发间的那支木兰簪上。 夏筱筱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想说什么?”落止静静的看着她,夜里,嘴角挂着的笑又让夏筱筱觉得一阵熟悉。 晃神,她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什么话来,转身消失在充满灯火的夜里。 就在夏筱筱转过身的一瞬,夜中的这个男子微扬了下巴,面具下比夜还黑的眼眯了眯,眼眸上瞬间覆上了一层冷霜。 ——————分割线—————— 日如荼,几层深院中的梧桐已经开始纷纷枯黄落叶,在宫中的地上,却是看不到半点落叶的,宫人们清理得勤,能知道初秋时,唯一能辨别的便是院里那些树枝桠给出的信号和逐渐减少的蝉鸣鸟叫。 耳根子是清净了许多。 荷花宴回来,她便一次也没有出过这暮锦阁的院门,仿佛是有根铁链子将她栓在这里了一般,连出去散个心也嫌懒得走了。 夏筱筱平躺在榻上透过头顶的树叶望着天空的几片白云,有像马匹的,有像狗儿的,也有片云长得挺像她怀中的包子的。荷花宴过后,再有半月就该是狩猎大会了,听闻今年各国间各有异动,前不久在南下的战事也逐渐紧张,国库便也跟着紧张,不得已,皇上便把每年定期举行的狩猎大会推迟在几月后了。 云层散开,趴在她肚子上的包子睡眼朦胧的伸了伸懒腰,头顶的太阳直直的把光射在夏筱筱脸上,晃得她睁不开眼,随手拿起刚看完的话本子盖到脸上。今日这么大的太阳,怕是今年的最后一次了。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娘娘!” 清月大呼小叫的从院外跑了过来。 “什么事一惊一乍的?没见本宫正睡着午觉吗。” 夏筱筱不为所动,声音懒洋洋的,是天塌的事也有高个子的人顶着的心态。 “方才奴婢去锦绣阁准备添置点入秋备的衣裳,回来途中正好遇到下朝,听闻今日上奏的奏折中,不少人联名承上弹劾太子殿下奏折,皇上一怒之下,竟将殿下手中近五成的兵权转给了离王殿下!” “什么!” 夏筱筱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话本子掉在地上也没心思去捡,心中的震惊一点也不比清月小。 “可有听说是谁人上奏,弹劾内容是什么?” 若是说往常弹劾北宫煜的文章也不是没有过,怎的这次一上奏,便被生生削去了近五成的兵力? 清月小心翼翼的望了望周围,附到夏筱筱耳边小声说道:“上奏中说,太子殿下有结党营私之嫌,而弹劾之人,除了魏大人,还有兵部尚书等不少人皆联名了。” 结党营私这个词一出来,夏筱筱脑海就浮现出曾经北宫煜带她出宫时去的宅子,当时,确实有不少大臣都在里面,可又真要说成是结党营私的话未免太牵强了些,魏大人是老狐狸的人她是一直都知道的,可她没想明白,为何这次连兵部尚书也上奏了。 “你方才说,皇上把那五成的兵力给谁了?” “离王殿下!” 是了,北宫雉离。 在这宫中能让皇上信任的人,除了北宫煜,就只有这个才回宫不久的离王爷了。 夏筱筱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被吵醒的包子,自从看出来北宫雉离走向皇后那边,她便再没同他有过接触,之前遇见时,便觉得是个温和的人,如今想想,十年前便能深受皇上宠爱,甚至还差点接封了太子之位的人,即使温和,但也绝对不是简单的人,但她没有想到,他才回宫不到几月,竟三番两次将北宫煜逼得有些狼狈。 “娘娘,皇后娘娘召您过去。” 不知何时面前多出个宫女,穿着月霞宫的服饰,夏筱筱皱眉,她已依照老狐狸的吩咐许久没再踏入过月霞宫了,这个时候老狐狸突然召唤她做什么? 走近月霞宫,随着宫女的一路带领往院中走去,沿途各站着两排宫女垂头静立,不远处,能看见有不少人,大多来的,是朝廷大臣的家眷,夏筱筱微微一扫,竟见到北宫雉离也在。 再走近些,这才看见北宫冀河北宫雉离一同就站在皇后身后不远处。 众人绕着院中石桌而坐,老狐狸在最中间,一身暗红凤袍显得高贵不凡。 北宫雉离第一个看见她,抬眼,又垂下。 这时有个夏筱筱不认识的夫人见她过来,众人的眼光这才落到她身上。 夏筱筱行了礼,走到老狐狸身旁。 “筱儿,到本宫身旁坐下,让本宫好好看看。” 老狐狸拉过她的手带到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一脸慈祥。 “是儿臣疏忽了,今日没来月霞宫给母后请安,望母后恕罪。” 夏筱筱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位夫人,这才认出了其中一位,正是魏大人家中的二夫人。 “何来的罪?你们年轻人总有年轻人的事要做,总不能一直让你陪着本宫吧?” 皇后笑吟吟的看着她,又指了指在座的几人,“这不,本宫今日确是闲着,唤了几位大臣家中的夫人过来同本宫谈谈心,本宫这才发现,本宫同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已经谈不到一块儿去了。” “娘娘说得甚是,往后啊,娘娘若是无聊,随时可遣人来妾身府上告知一声便可。” 魏夫人殷勤的倒上了一杯茶递到老狐狸面前,老狐狸接过放到桌上,轻笑了两声:“瞧魏夫人这话说得,妻以夫为天,本宫自然希望你们都能把本宫的臣子们都照顾好,怎能随意召唤你们进宫呢?” 魏夫人眼神闪烁了两般,有些尴尬之色。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今日随大臣们一同进宫想必你们也该乏了,本宫便不留你们了,大人们此时怕是已等各位等得着急了吧?” 老狐狸挥了挥手,宫女们走过来,领着众位夫人出了宫。 皇后起身,走回殿内,桂嬷嬷将宫内的宫女留下了两名,其余的都带了下去。 夏筱筱随其身后,北宫雉离两人也跟了上来,夏筱筱听到北宫冀鼻尖不经意的一声冷哼,她转头看着北宫雉离,却发现他也正好看着她,连忙垂下头。 她说怎的突然那么巧,宫中几名手握重权的大臣突然会联名弹劾北宫煜,原是皇后将家眷都扣在了月霞宫作人质,再加上皇上本就偏爱北宫雉离,北宫煜被削弱,得意的,自然就是北宫雉离。 皇后,倒是他找了一个好的靠山。 “本宫听闻,你前些日子出宫了一趟?” 皇后坐在殿前,斜眼看向她,语气透出几许质问,与先前院中温和的态度判若两人。 “儿臣知错!” 一听出宫二字,夏筱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夏筱筱看出来了,老狐狸这是开始对北宫煜动手了,之前让她不要再来月霞宫不过是在防着她!此时若是老狐狸将她视为北宫煜的人,就此拿这个借口来定她罪也不是不可能的! “本宫虽知太子殿下拿了随身的信物交由你,任你在皇城自由进出,但近日来,太子妃好像出宫太频繁,有些放纵了。此事若是传了出去,有损的可是皇家的名声,这罪名太子妃可担得起?” 皇后在案几后一挑眉,夏筱筱垂着头大气不敢出,“儿臣知错了,母后恕罪!往后儿臣会注意的!” 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现在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开始连她也不放过了,瞧瞧方才在那些夫人面前表现得多慈祥啊。 “不敢?往后?”皇后轻笑,着重重复了这两个词,下巴一扬,一名宫女走到夏筱筱跟前,“看来筱儿的那枚令牌,本宫是要先替太子给收回来了。” 夏筱筱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宫女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心顿时凉得彻底,交不是,不交更不是!罚便罚吧,收她令牌做什么! “怎么?本宫的话管不了作用了?” 见夏筱筱沉默,皇后催促起来。 夏筱筱心慌了,这令牌可是她唯一能出宫的东西,若真被老狐狸给收了,那她不全玩完了?可老狐狸现在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她又怎能违抗? 最终无奈,还是从怀中将令牌给拿了出来,她咬了咬唇,又看了眼上方的老狐狸,极不情愿的将上面刻着煜字的令牌递给那名宫女。 就在令牌即将脱离夏筱筱手中的瞬间,一张白皙有力的手一把握住了令牌,从夏筱筱手中夺去,耳旁传来了一声冷哼。 “即便是收,也是儿臣来收,好像不用母后来插手吧。” 北宫煜不知何时站在了夏筱筱的身后,手中握着他的令牌,轻描淡写的扫了跪在地上的夏筱筱一眼。 夏筱筱再次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松了一口气。 “太子如此匆忙的过来,尚未问安便来质问本宫了?” 显然北宫煜会突然出现也是让皇后吃了一惊。 北宫煜嘴角微微上扬,立马换了副姿态,显得恭顺卑谦,却掩不住眼中的一抹讥笑,“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在座上眯了眯眼,北宫煜一来,想必东西是拿不到手了,态度也不比先前般强硬,笑了笑,“罢了,本宫不过是看筱儿近日有些不知规矩,替你教训教训,身为太子妃,整日往宫外跑成何体统?本宫身为后宫之主,自然是要管管的。” “这事,儿臣自有分寸,就不劳母后费心了。” 北宫煜视线落在夏筱筱身上,皇后视线扫了过来,轻声道:“既然太子都这么说了,本宫也不再追究什么,起来吧。” “是。” 夏筱筱起身,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北宫煜,不敢多嘴。 “不过,太子今日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突然来到本宫着月霞宫,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皇后一手从身前轻轻挥过,长袖掩裙正坐着,笑得愈发像只狐狸。 “看来,母后好像很是希望儿臣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北宫煜轻挑起眉,话语中竟也带着一丝笑意。 两人这是在打暗仗呢,夏筱筱的视线偷偷在两人中间来回扫着,老狐狸和一个臭狐狸撞在一起,说话都这般绕得慌。 皇后盯着北宫煜沉默了两瞬,突然呵呵笑了两声,看了眼一旁的北宫冀和北宫雉离,“你们三人都是皇上的骨肉,本宫又怎会希望太子不顺心呢?” “儿臣,也是这么认为。”北宫煜不冷不淡的回了句。 皇后唤了桂嬷嬷过来,“桂嬷嬷,送太子殿下二人回去吧,今日殿下应是该累了,本宫这儿就不留人了。” “儿臣告退。” 北宫煜笑着行了礼,领着夏筱筱走出了月霞宫,临走前,夏筱筱的视线匆匆扫过一直站在一旁的北宫雉离,她突然想起,从进殿到走出殿内,北宫煜的目光一次都没有看过北宫雉离。 “还想回去?” 北宫煜走在前面,冷冷的声音飘了过来。 夏筱筱立马回过头,再次感叹他背后是长了眼睛的,三五步的小跑到他身旁,仰着头看他,“你是知道的?” “嗯。” 他答得轻描淡写。 “那你还笑得出来。”夏筱筱偷偷白了他一眼,小声道。五成的兵力啊,那得是多大的损失啊,她听到的时候都替他捏了把冷汗,怎么他自己倒是看起来不甚在意。 “本宫不笑,难不成还得哭不成?” 北宫煜白了她一眼。 “他们说,是你结党营私……”夏筱筱抵不住好奇心,又觉得怕冒犯,声音小了些。 “你便也觉得是本宫结党营私?” 北宫煜饶有兴致的反问她。 “自然不是!殿下又怎会是那种人!” 夏筱筱自然不敢说实话,觉得是不是,心中的答案肯定就是,她都亲眼看到了! “怕事的主。” 北宫煜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夏筱筱也懒得接话,她就是怕事,反正北宫煜知道她没胆也不是一两天了。 北宫煜将先前拿过的令牌往旁边轻轻一抛,落在了夏筱筱怀中。 “倘若下次再给弄掉了,顺便把你的命也赔上吧。” 夏筱筱小心翼翼的将令牌捧在手中,像捧着什么宝贝儿似的,她还想着怎么再问他要回来呢,便硬着头皮问他,“以前母后也是知道我经常出宫的啊,也没说什么,怎么今日又突然变了个性子?” “你出宫与否,她不在乎,她想要的,是这块令牌。” 北宫煜大步向前,夏筱筱要跟上他就得小跑着。 “这么值钱?” 她吃惊,拿着令牌仔细看着,没发现有什么特别,虽是纯金打造的,可也没到让老狐狸也动心的程度,夏筱筱便权当成北宫煜给她开的玩笑,倘若真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北宫煜又怎会交给她? 她便也顺口开了个玩笑,“你就不怕我拿着这块令牌跑了?” 走在前方的北宫煜突然停下脚步来,夏筱筱一个没稳住撞了上去,北宫煜吃痛的回头,眉间轻挑,嘴角带着嗤笑,“就凭你?” 夏筱筱捂着被撞红的鼻子不甘心的盯着他,他这话怎么说得她好像真的那么一无是处一样? 她也懒得同他拌嘴,反正不管怎么样令牌还是又回到了她的手中,她才不管这东西是有多值钱,在她眼里,只要是能够出宫的信物,都值钱! 果然,没过两日,北宫煜被削弱兵权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宫内宫外,就连浣衣坊的宫婢都在议论此事,纷纷猜测离王回宫后,皇上是否打算废太子,而重新立离王为太子。 夏筱筱看了眼身旁正一边看着她的话本子,一边磕着瓜子的北宫煜,他已经这么悠闲的在她的暮锦阁呆了两个时辰了!哪有一点要被废的样子! 这暮锦阁,只要北宫煜一来,就全透不过气来了,清月安静的在门口守着,夏筱筱被吩咐着给他捶腿,连包子都在北宫煜进来后就一直躲在床底没出来! “本宫倒是不知道小夏儿还有看这些话本子的爱好。” 北宫煜看完一本扔到一旁,换了条腿让她捶,语气有些不快。 自然不快,怪就怪北宫煜进来时她正看着精彩处,待他已到自己跟前时已来不及藏起来了,可谁知北宫煜就这么拿起书看起来了,她私藏的话本子都是些游人臆想的江湖恩怨故事,北宫煜虽喜欢看书,但看的大多是些史书兵书,又怎会看得来这种话本故事? 正不知该如何接话时,北宫弄言匆匆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近日总是与他形影不离的新宠。 “二哥,我刚要去衾寒殿找你呢,你不在,怎么跑这儿来了?”北宫弄言顺手将手里提着的笼子放到了桌上,夏筱筱看去,里面竟是只小白鼠。 “陆无痕人呢?”北宫煜抬眼,望着夏筱筱正盯着那只小白鼠的样子,轻描淡写的问。 北宫弄言看了一眼北宫煜,又看了一眼夏筱筱,有些犹豫,又看北宫煜没有让夏筱筱退下的意思,这才开了口,“派人催了好几次了,却总是用各种借口将人打发了回来,依我看,他八成是不想回宫。” “哼,本宫就让他再逍遥一阵日子,时间到了,总有办法让他回来。”北宫煜冷笑一声,脚下好像突然多了个什么东西正踩着他的脚,低头看去,包子不知什么时候从床底跑了出来,抬头睁着两只泛绿的瞳目望着他,嘴里还叼着一块不知从哪找来的破布。 北宫煜皱了皱眉,一脚将它踢开,圆滚滚的肉包子就这么被踢到夏筱筱脚下,夏筱筱一阵心疼,立马将它抱起来瞪了眼北宫煜,又开始检查有没有被北宫煜给踢伤了。 他这人怎的一点对动物的爱心都没有,不是对她的包子扔来扔去就是踢来踢去的!这包子要是落在他手里,迟早被弄死。 她闷闷的,又不敢真对北宫煜说出来,看着怀中的包子心疼得脸都红了。 北宫煜看着她那副表情,眉头皱得更深了,怎么就觉着像是在同他赌气一般? 北宫弄言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的将放在桌上的笼子往身旁放,北宫煜一记眼波扫了过来,北宫弄言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样子像是怕北宫煜也对他的爱宠下毒手一样。 “回衾寒殿!”北宫煜眼角跳了跳,起身走出暮锦阁,显然自己是被这两人给气到了。 夏筱筱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包子放到桌上,到门口去送北宫煜,北宫弄言站在她身旁,并没有同北宫煜一同离开的打算,北宫煜回头瞪了他一眼,“还不走愣着做什么?” 北宫弄言笑嘻嘻的挠了挠脑袋,“额,二哥你先去吧,我喝杯茶再走。” 北宫煜懒得管他,甩袖离去。 待看不到北宫煜人影了,夏筱筱这才转过头来看北宫弄言,又问他一遍,“你不走,还楞在这儿干嘛?” “本王许久不见嫂嫂一面,自然是得喝杯茶再走。” 他也不嫌自己厚脸皮,先一步走回了屋子,还没等夏筱筱亲自过来撵他,一阵划破天际的凄惨叫声就从他嘴中发出! 夏筱筱一惊,连忙跑回了屋子,看他正趴在桌上,慌忙的问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脑袋被门夹到了?” 她回头检查着房门,不由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门没坏。 “小白……本王的小白……” “小白?小白是什么?小白怎么了?” “死了……” 北宫弄言一起身,手里捧着那只小白鼠的尸体,上面还有鲜红的血迹。 夏筱筱愣了愣,朝门口正舔着爪子的包子看了一眼,嘴角不由抽了抽,这该死的,偷腥也不知道毁尸灭迹的,这不活活给人证据抓现成的吗。 “说,嫂嫂你得怎么赔本王!” 北宫弄言……看的出来是真的伤心了…… “清月,这是怎么回事?”夏筱筱问一旁的清月。 “奴婢,奴婢一直守在门口,也没怎么注意里面,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了。”清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北宫弄言,如实答道。 夏筱筱又回过头来看他,淡定道,“清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北宫弄言手里拖着他的小白的尸体,眼眶都泛红了,“什么怎么回事,这不明摆着是被你这包子咬死的吗!” “清月,你看见了吗?” “奴婢一直守在门外,没有亲眼看见。” “她说没看见。”夏筱筱摇了摇头,表示此事她并不负责。 “你!你!嫂嫂你这明摆着了是不讲理!”北宫弄言方才还觉得自己有些厚脸皮了,这会儿才发现,夏筱筱竟比他还厚脸皮! “谁让你拿什么做爱宠不好,非要养耗子,谁让你今日哪去不好,非要来我这暮锦阁?说到底,不是你运气不好,就是你家小白命不好。”夏筱筱深沉的叹了口气,表情十分惋惜。 北宫弄言再次被夏筱筱气得说不出话来,提着空笼子就往外走。 “十三王爷不再喝杯茶再走?”夏筱筱叫着,北宫弄言回过头深深的瞪了她一眼,又深深的瞪了门口的包子一眼,似乎是带着再也不想来到这暮锦阁的决心踏出了院子。 夏筱筱笑出声来,初时她还一直当北宫弄言是个和北宫煜一样难伺候的主。 她将包子抱回屋内,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捡起来一看,是方才包子不知从哪叼出来的破布。 正欲叫清月进来拿出去扔了,她看着布面上画着的图案,突然想起这不是当初和北宫煜从永安寺回宫的路上买的吗? 她又拿着画布在面前端详着,现在看着,怎么越发觉得上面画着的东西有些眼熟?她好像不久前在哪见过? 113 离宫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夏筱筱盘算着,再有几月,便真的是她入宫三年了。 手里拿着令牌,上面镶着的白玉剔透,看着上面刻着的煜字,心里又是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她盘算好了,近日北宫煜兵权被削,一是皇上为难,二有皇后和北宫雉离一伙人虎视眈眈,再加上一直以来便对她不上心,倘若此时离开,北宫煜那边定不会那么快察觉,反正她平时也常出宫,倒能拖点时间。 可倘若自己真要走了,留下的清月和姑姑该怎么办? 她去找过姑姑,姑姑便又不愿意背上骂名同她出逃,至于清月,北宫煜的令牌是只给她用的,侍卫们能识得她,却并不允许带宫女们出宫。 夏筱筱咬了咬手指,拿起令牌就往外走,清月抱着包子问她,“娘娘您上哪?奴婢也跟你去!” “你别跟来,本宫散散心。” 天气有些阴沉,看样子近几日会下一场大雨了,夏筱筱沿着路,一路避开宫人们往惜云殿的方向走去。 自从上次老狐狸打算将令牌收走后,不知为何,心里总是会冒出一阵不详的预感,总觉得若是再不离开的话,自己可能就真的没机会走了。 惜云殿的门依旧半掩着,夏筱筱这次比往常更小心的看着四周,见没人,这才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自那次偶然见到那黄色身影的人出现在这惜云殿后,她便再没往这边来过,如果她没有猜错,那人确实应该是皇上没错。 她来到那棵快遮住半边天的巨大的梧桐树下,见四周确实没人后,从怀中掏出铲子开始找自己埋东西的地方。 找准了地,便开始挖,夏筱筱知道自己埋得深,可是越往下挖越觉得不对劲,心里开始着急起来,手中的动作也不停加快。 “不会吧?” 口中喃喃,此时她脚下的那块土已有一尺深,却依旧没见到任何东西的趋势,难道是自己记错了不是这边?想着,便又换了个方向开始挖,结果半个时辰过去,依旧没有见到任何东西! 她一个无力坐到了地上,双目呆滞,脑海里冒出了几个字:不见了…… 夏筱筱累得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往下滴,汗珠止不住的往下流,浸湿了衣领,她已没有精力去在意这些,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的宝贝些都不见了! 被偷了,被偷了,一定是被别人给偷走了! 她来回在树下踱步,绞尽脑汁的想到底是哪个天杀的敢把她的东西给偷走了,她来的时候明明看着地上整整齐齐的,一点也没有像被别人动过的样子。 是了,没有被别人动过的样子。 倘若是被谁发现给偷走了,她那么大把的金银珠宝,谁见了都会心动,谁还会有心思再把那么厚层的土给填好?再来,她埋得那么深,又是谁才会没事去挖土? 她快要着急死了!她的珠宝!她的银子啊!这三年来她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积蓄,她出宫后便可享用一生的盘缠!这下全没了! 而她对到底是谁拿走的一点头绪都没有! 没有了这些银子珠宝,她出宫靠什么活啊! 夏筱筱一想到这些,整个人都快哭出来了,东西没了,她又找不到是谁干的,难不成她还得再花个几年的时间来攒积蓄?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把俸禄前也藏这儿的,这样至少还能留点儿出来,没了这些,她真的是个光棍了! 焦急的踱步中一个抬头,大殿中窗口处一道人影闪过,夏筱筱一惊,里面有人! “谁?” 她死死盯着那扇窗,这处惜云殿本就阴森,还好此时是白天夏筱筱断定方才见到的是人影而不是鬼影,这才有了勇气,转念又想这地方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难不成是偷她东西的那人? 一想到这儿,原本有几分胆怯的心顿时急躁了起来,把害怕什么的都丢一边去了,移着步子往屋内走去。 夏筱筱观察了四周,确定这屋子只有前面有门窗,那人一定还留在屋内,看了眼已脱了大半红漆的大门,正要推门进去,手又缩了回来,从一旁捡了根手腕粗的木棍,这才推开门。 “咳咳。” 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一阵灰尘呛得夏筱筱不能呼吸,浓重的霉味刺激着鼻子,夏筱筱一手挥了挥面前的灰尘,用袖子掩着鼻子,光从外面射进来,这才看清了面前的事物,屋内构造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进门处的是大厅,左右各两间子房,房梁上到处都是蜘蛛网,地上铺了厚厚的灰尘,夏筱筱轻轻一走就能看到被掀起的灰尘,照这个样子,这惜云殿少说十几年没人住过了。 而此时的夏筱筱并没有心思关注这些,屋内光线昏暗,她将门大敞着,方才那人是从右边的窗户前闪过的,她便拿着木棍往右手边的子房内走去,“谁!出来!” 夏筱筱一眼扫过整个屋子,是间闺房,用帘子将闺房和外屋隔开,帘子朝两边拉起,还有一层薄纱垂下,透过去看,床朝正面摆放着,中间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的茶具都还完好的摆放着,靠窗侧是女子装扮用的梳妆台,上面也覆了厚厚的灰尘,夏筱筱顿住了,从梳妆台上的铜镜上依稀能看见其中反射出帘子后的一个身影。 她的目光转向帘子,朝一旁轻挪着,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大白天居然敢来偷她的东西! “不做亏心事,你躲什么!” 夏筱筱朝他吼着,为了壮胆声音不由大了些。 “谁在里面!” 哪知这一声正好被殿外巡逻的侍卫听见了,带着两人就往殿内走。 夏筱筱一听,心想完了,正着急想着什么借口时,手臂被人一扯,往帘子内躲去,侍卫们正在这时冲了进来,巡视着空无一人的大厅。 她惊慌失色的朝拉着她手臂的人看去,在看清了面前之人的模样之后,她双目瞪大,心中仿佛被惊起一阵波涛,险些破口叫出他的名字,那人见她差点出声,连忙捂住她的嘴,对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让夏筱筱生生把那个名字吞了下去! ——落止! 帘子由于被拉起,能藏人的空间本就小,夏筱筱被他紧搂在怀里,面具下的一双眼紧盯着外面的两个侍卫。 他怎么会在这里! 门外的侍卫四周看了眼,其中一个正打算往这边走来,却被另一个给拦住了,“行了,没人就算了,这惜云殿本就不干净,也许是你听错了,赶紧走吧。” “可是……”那人回想了下又觉得自己并不像是听错了。 “可是什么呀可是,你是新来的不知道,这惜云殿可是前朝公主的寝宫!废了都二十年了,前朝公主死得冤谁不知道?现在谁没事还敢往这儿跑?走吧走吧,八成是你听错了!” 那个新来的侍卫生生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往里面走,门也顾不上关上就退了出去。 前朝公主,段锦云? 夏筱筱在落止怀中也打了个哆嗦,见两个侍卫从屋子走到院内的身形又松了口气,小声问身边的落止,“你怎么会在这儿?” “出什么事了?” 结果夏筱筱一口气还没完全松完,突然出现在殿门口的声音又让她整个神经紧绷起来! 落止听到这个声音,同样也皱起了眉。 “太子殿下!”两个侍卫见到北宫煜立马行了礼,那个新来的实话说道,“方才奴才们正巡逻着,突然听到这里面好像有什么声音,便正查看着。” “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北宫煜视线在院内迅速的扫了一周,最后停在那棵梧桐树下。 夏筱筱站的位置正好面对着窗户,透过那已经破烂的油纸,视线跟着北宫煜的移到了那棵梧桐树下,顿时反应过来,该死的,那处的土被她挖得乱七八糟的,明显是刚有人动过! “你在这儿别动,今晚我在暮锦阁等你。” 夏筱筱推开落止,此时她若是再不出去,北宫煜就得进来了。 落止掀起帘子,走出来看着夏筱筱走出去的背影,抓着帘子的手紧了紧。 “回殿下,也许是小的听错了……”那人正回答着,就眼见着夏筱筱从屋内走了出来,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二人瞬间汗颜,太子妃娘娘大白天的又怎么会在这儿? “你们没听错,就是检查得不够仔细。”北宫煜慢悠悠的说着,看了她一眼,依旧有要往屋内走去的倾向。 夏筱筱心虚,连忙走到他面前挡住他,“所以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北宫煜盯着她,问道:“你一个人?” “不然还有谁?”夏筱筱佯做想了想,似想起他在问谁,“哦,清月今日没让她跟来。” “本宫倒是想问问小夏儿一个人来这荒殿作甚?” 北宫煜笑了笑,眼里多了几分讥讽。 夏筱筱愣了愣,胡乱扯了个借口,“找包子,这猫儿调皮,前几日刚把十三王爷的耗子咬死了,怕它又跑出来惹事,殿下不说妾身是怕事的主吗,定然得出来找找。” “是,确是个怕事的主。” 哪知北宫煜突然就笑了,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伸出手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髻,摸着她发间别着的那只木兰簪。 “哪来的这么支簪子?”北宫煜的视线停在她头上,突然的问题让夏筱筱摸不着头脑。 她想了想,今日出门时,戴的好像是落止送她的那支白玉木兰簪,自然不能说是落止送的,便又胡诌,“去姑姑那,姑姑给的。” “俗气。” 北宫煜的声音大了些,眼里的讥讽更甚。 “我喜欢就好,何管俗不俗气?戴给我自己看又不是给你看。” 夏筱筱不高兴了,堵了他一句。 “本宫的女人,不是戴给本宫看,还能戴给谁看?” 北宫煜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夏筱筱一滞,找不到话来回他。 “走,去衾寒殿,本宫给你选几支好看的。” 北宫煜拉着她的手,朝里屋瞥了一眼,夏筱筱担心他看到落止,故意把身子挪了挪,只想他快点离开这惜云殿,“那妾身就先谢过殿下了。” 北宫煜嘴角往上扬了扬,似是心情突然好了起来,没有任何怀疑的拉着夏筱筱一同出了惜云殿。 落止站在窗后,深深的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取下的面具被握在手中,上面的宝石泛着冷光。 “本宫喜欢华丽一点的。” 北宫煜坐在一旁,平顺遣着宫女们在夏筱筱面前摆了一排首饰,个个发着闪亮的金光银光,夏筱筱眼馋的盯着,心中想,不用你说我也要最值钱的那个! 这人也是小气,要做大方,倒不如全赏给她多好! 她细细挑选着,最后拿了个金鱼样式的金簪,她看了看,全部首饰中就数这个做工精细,而且,含金量最多! 平顺给她拿了个镜子,她放在发髻间试了试,十分满意。 “明日长亭公主出嫁,即将前往晋国,将到城门处举行送亲仪式,你同本宫前去。” 北宫煜又随手拿了个发钗给她,语气平淡。 夏筱筱算了算,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长亭公主出嫁的日子了,长亭公主今年貌似也才十六吧。 “殿下可知道晋国国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今年多大?长相如何?品性又如何?” 夏筱筱想,十六的女子,本该被父母捧在手中的,更何况她是皇上众多子嗣中唯一的女儿,平日也别说该有多宠了,可是为了这场联姻,她不得不前往晋国,而晋国国主虽娶了她,作为一国国主,又怎会真心待她? “你当真以为父皇会把长亭嫁给一个昏君?” 北宫煜听了她一串珠帘炮弹的问题,不由好笑,“晋国虽是远了些,但去到那边,长亭怎么说也是国母,不委屈。至于晋国国主段莫卿,十岁登基,二十手掌大权,六国各国主中,他算得上是最早坐上皇位的第一人。” 夏筱筱从北宫煜眼中看到了一丝欣赏,听他这么说,夏筱筱庆幸了些,却还是觉得不值,命,确是由不得自己。 夏筱筱看向北宫煜,纵然那人千般好,北宫长亭心里的那人,也终不是他,而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却要亲手把她嫁出去。明日北宫长亭看到北宫煜去送亲,又该是何种心境? 夏筱筱手里拿着几只金簪回到暮锦阁时天已经黑了,让清月给她准备了明日送亲需的衣裳便遣她去睡了。 她望着窗外,整理着自己凌乱的思绪,自己的银子不见了,是谁拿的?落止只是一介侠客,又怎么会出现在宫中?他是怎么进来的?又到惜云殿做什么?北宫煜当时又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间路过惜云殿?似是巧合,又不像巧合。 思绪中,不知不觉已近深夜,落止却还是没有出现的迹象。 入秋的夜有些凉,风吹了进来,沁入肌肤,看样子落止是不会来了。 她起身去关上窗户,回过头,不知何时落止已出现在了桌旁。 他还是和今日白天见到时一样穿的一身墨衣,也是,黑色的比较不引人注意。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她没问他是怎么进来的,已他的武功,连入宫都不难,更何况是来她这个小小的暮锦阁? 落止朝她走过来,夏筱筱警戒的退了一步,落止顿时楞在那,眼神有些闪躲。 夏筱筱走到桌旁给他倒了一杯茶,语气不再像从前那样,反而透着些疏离和警惕,“当初你知道我身份的时候,我便以为是从尚书大人那得知的,没做多想,如今想想,你是什么时候就知道我是太子妃的?” “一开始。” 夏筱筱问得直,落止便也回答得直。 “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夏筱筱心凉了一大截,语气越发冷淡。 落止听着她透着冷意的话语,心中竟莫名也升上一抹火气,嘴角勾起一抹讽刺,“娘娘好像忘了,最初,是娘娘自己找上门来的。” 夏筱筱一愣,旋即眼里覆上一抹自嘲,“是了,最初,是我缠着你的。” 第一次遇见,她便缠上他了,因为他是她眼中的侠客,第二次偶遇,是她先拉住他的手的,第三次,她更是死皮赖脸的让他教她武功,夏筱筱苦笑,这么想起来,是怨不得他。 看着她眼里自嘲的眼神,落止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刺着他,眼神不由又软了下来,叹了口气,“倘若我说,今日一来是打算带你出宫的,你可信我?” “你当真以为我这般好骗?” 带她出宫,带她出宫又怎会出现在惜云殿?这么拙劣的借口亏他说得出口! “你曾说过,南溟古渡芜,晋国玄连崋,这些地方都是你想去的,我曾说过,待我事成之后,就带你走。”落止解释着,而夏筱筱却根本听不进去,她笑,“好,若要我信你,这么久以来,又何不以真面目见我?” 落止一怔,沉默了下来,依旧没有把面具摘下来的意思,夏筱筱心中苦笑,“你看,你拿什么让我信你?我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怎么跟你走?” 夏筱筱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一阵冷风刮了进来,明明只是秋风,夏筱筱却觉得像寒冬般冷得刺骨,“你走吧,我虽不知你入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今也与我再无瓜葛了,今日惜云殿一遇,我便权当没发生过。” 夏筱筱背对着他,是再也不想见面的口气。 “你可记得安子对你说的我将出趟远门不再回来?因时间紧迫,不得已才入了宫跟随你一路,五日后,我将前往南溟,若你不愿跟我走,今日,大抵便是最后一面了。”落止看了她一眼,眼中涌上几分落寞,说完,并没有从大门走出去,而是推开窗,一跃消失在了夜色里。 夏筱筱回过头来时,身后已空无一人,只有那扇窗大大的敞开着。 听到他说将要去南溟国不再回来的时候夏筱筱就有些后悔把话说那么重了,荷花宴过后她确实有些时日没有出宫了,难道落止真的只是单纯的进宫来找她?而她就这么把她误会了? 翌日。 城门大开,皇宫内装饰上了一层喜色的红。 午时才举行的送亲仪式,此时离午时还有三个时辰,宫人们便来回的往长亭公主的住所忙碌着。 夏筱筱一晚上没睡好,眼下多了层淡淡的黑圈,坐在梳妆台前由清月给她弄着适合仪式的妆容。 落止走后,她又想了想,落止说的一番话不是没有道理,昨日遇见他时便认定了他是带着目的接近她,可又想想,从最初开始就一直是她自己缠着人家的,人家开始还拒绝来着呢,落止说要带她出宫,她便觉得是为了掩饰的借口,结果再一想想,当初在落天涯的时候便说过这话了,最主要的是,落止说他要走了。 他要去南溟国了,不回来了。 也许,他只是想来告诉她一声,荷花宴的时候还是她警告他,让他走的时候一定要亲自告诉她,如今他要走了,她没出宫,除了亲自入宫来找她别无他法。 擅闯皇宫,那被逮到可是大罪啊!而落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找她,她竟然就这么误会他了! 越想越懊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娘娘,今日是长亭公主出嫁前往晋国的日子,可不能叹气!会触霉头的!” 清月拿了粉色玫瑰纸轻轻在她唇上按了按,唇间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本因睡眠不适有些苍白的脸顿时有了气色。 “知道了知道了,太子殿下现在在何处?” 今日换了身暗红喜庆的衣裳,高高的领子将脖子裹住,看得她有些不舒服。 “据说去了长亭公主的住所,娘娘要不要也去看看?” “走吧,长亭公主这一嫁,估计以后也就没有机会见到了。” 夏筱筱起身,拖着有些厚重的衣裳,随着清月的步子往北宫长亭的住处走去。 一路上热闹着,快要到了的时候,热闹更甚。 人到了,却听说北宫长亭不在屋中,更没人见到北宫煜,清月打听了过来,皇后皇上原来前脚刚走,后脚北宫长亭就不见了,整个长亭宫的人原来不是在热闹,而是在找人! 离送亲还有几个时辰,北宫煜和北宫长亭都不在,夏筱筱大抵猜到两人应该是在一起的,便也没多做担心,把清月留下跟着长亭宫的人一起找人,自己又往回路走。 路过御花园,耳边传来谈话声,夏筱筱闻声看过去,不就正是长亭宫正找着的北宫长亭和北宫煜吗! 北宫长亭尚未上妆,看起来比往日憔悴了许多。 “这东西,你曾说你用着甚好,我便一直留在你那,没有要回,如今我要嫁人了,母妃在这世上留给我的东西也就这么一件了。”北宫长亭看着手里拿着的个鼻烟壶,上面纹着两只红眼的小兔子,而她此时的眼,也像上面的兔子一样红。 “从岳华到晋国路途遥远,从前有二哥在你身边照顾你,这次,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北宫煜摸了摸她的脑袋,眼里流出一丝柔和,夏筱筱想,北宫煜还是心疼他这个妹妹的。 “二哥……我有五哥,有八哥,也有十三哥,你们明明都是我皇兄,你可知我为何从来只叫你的名字?北宫煜?” 北宫长亭红着眼抬头看他,北宫煜纵容她,从小就纵容她,不管她做错了什么事,也从来不责怪她,可是这一次,她不愿出嫁,如此恳求过他,他却一次也不愿意替她在父皇面前求情! “在岳华,任何事都可由着你的性子来,到了晋国,你就是国后,便由不得你这般无礼了。”北宫煜仿佛没听出她话语间的意思,他一直都把北宫长亭捧在手心里,在他还是个孩童不懂宫廷惊险时,一直是北宫长亭陪伴着他,他也是唯一一个亲眼看着北宫长亭从襁褓婴儿长成如今这个亭亭玉立的女子的人,对北宫长亭,他自然也是有情的。 “我今日出嫁,你心中可曾有那么一点不舍?” 北宫长亭苦笑着。 “你二哥就你这么一个妹妹,自然舍不得。” “不是作为兄长,作为一个男人,你对我,可有那么一点的不舍?” 北宫长亭牢牢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夏筱筱吃惊,没想到这次北宫长亭竟敢对北宫煜问得这么直白! 她的视线落在北宫煜脸上,却只见到他的沉默。 北宫长亭见北宫煜不说话,心中就已知道了答案,他从来只把她当做他的妹妹! 就在下一秒夏筱筱更加震惊了,只见北宫长亭踮起脚,在北宫煜薄凉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而北宫煜并没有推开她…… 胸口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敲击着,一阵一阵的疼。夏筱筱眼神有些迷茫,不知该看向何处。 她连退了两步,转身就走,不知是在同情自己还是在同情北宫长亭,不想再看下去听下去,北宫煜啊北宫煜,得是个多薄情的人才能将人伤得那么深? 北宫雉离迎面走来,见到她,顿住了脚步,眼看着她从他身旁擦肩而过,一张略显平凡的脸上皱了皱眉,望着她离去的身影,眼里多了点什么。待夏筱筱走远后,这才转过头来,北宫长亭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北宫煜正站在那处转过头来静静的看着他,两人无话。 午时,随着一声号响,朱红宫门缓缓朝外敞开,长街上站了两排送亲的队伍,皆同一红色着装,缓缓的,从里面走出一辆奢华的马车来。 马车两旁各跟着几名侍女,随后跟着的,是护送公主的侍卫。 公主出嫁的排场,定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众人皆站在城墙上,晋国派了人过来,正同皇上在一旁商谈,夏筱筱就站在北宫煜身旁,她看到城墙下的那辆马车内的帘子被掀开,北宫长亭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此时的北宫长亭已经描上了妆,却还是掩不住神情的憔悴。 她知道北宫长亭看的不是她,而是她身旁的北宫煜。 “太子殿下对长亭公主,可有不舍?” 夏筱筱望着那辆马车,问向身旁的北宫煜。 北宫煜依旧没有回答,夏筱筱转过头来看向他,“倘若妾身也是这般离了这宫门,殿下可曾会有一点不舍?” “本宫自然是舍不得的,不过,前提是小夏儿得能像这般出得了宫门,不再回来。” 北宫煜笑了笑,这才转过头来看她,眼里带着一丝狡黠。 夏筱筱垂下眼眸,掩过一丝失落,仿佛从北宫煜的话语中听出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出来。 如夏筱筱所说,天上很快便下起了大雨。 此时已是黄昏,送亲队伍也早就踏上了去晋国的路,过来送亲的皇亲国戚也都纷纷回了宫,送人时人人都那么替北宫长亭高兴,约莫,也就坐着马车中的她自己感受不到一点喜悦吧。 夏筱筱走在宫门前,沿着北宫长亭送亲队伍的路线,一路走出了宫门,没有带伞,身上很快被大雨浸湿,她停在北宫长亭的马车停过的地方,回头看向宫墙上,从这里看过去,根本不可能看到那人的脸是什么样。 地上原本该有的车轮印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雨比她想象中的要大,像是用一盆一盆的水往头上倒下来的,模糊了双眼,根本看不见前方的事物。 好在从宫内走到宫外的这条路她走过那么多次了,每次走着,连走在路中几分宽的地方都能知道。 雨水从天上大颗落下打在她身上,身上感觉不到痛,却只觉得胸口一直有什么东西在揪着痛得她想哭。 前方不远处好像多了个白色的人影,夏筱筱停了下来,抬眼,雨水从睫毛处流下,隐约能看见那人一身白衣,撑着一把油纸伞,却看不清是谁。 那人就在那静静的看着她,雨太大,被风一吹就吹进了伞里,湿了他的衣裳。 他索性便也把伞给扔了,陪她站在雨中,没多会儿,发间也流下豆大的水珠。 她淋雨,他便也陪她淋雨。 夏筱筱走了过去,突然抱住他,脸埋在他结实的胸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本该是来给他道歉的,此时却她对他说,“我想出宫。” 他愣了愣,伸出手抱住了她,微微抬头看着乌云遍布的天,雨水打落在银色的面具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他说,“好。” 她的声音轻轻的,在他怀中将脸埋得更深了些,说,“是不在回来的那种出宫。” 他说,“好。” 三日后子时,他在宫门外等她。 ——————分割线—————— 前日下了场大雨,一直到昨天夜间才有了缓缓停雨的趋势,暮锦阁院中的木槿叶在立秋之后开始枯黄,日前地上也只有少许的树叶,若是再过些日子,就该像荡秋千一样纷纷落下了。 “娘娘,您盯着奴婢已经半个时辰了,若是有话您便对清月直说了吧,您这样都快把奴婢脸上盯出个花儿来了!”清月不自在的站在那,她本欲拿扫帚去院中将几片落叶给打扫了,夏筱筱叫住她,就这么不说话,呆呆的盯着她看了半个时辰。 “你若怕本宫在你脸上盯出个花儿来,那你便坐下来盯本宫,在本宫脸上也盯出个花儿。” 夏筱筱模样笑着,轻说的话像发出银铃般的声音就让人觉得她心情很好。 “娘娘最近可是碰上什么喜事了?” 清月见她高兴,自己也喜气了些,便也不讲究些礼节在夏筱筱身旁坐了下来,盯着夏筱筱笑眯眯的脸。 夏筱筱看着她,在心中轻声说,是啊,清月,你主子我确实是碰上了件喜事,而且还是天大的喜事,所以你快好好看看你主子我吧,不然等我出宫了,你就该忘了我长什么样了。 夏筱筱伸出手轻抚着清月红润的小脸蛋,眼睛有些干涩起来,“清月啊,本宫的清月啊……” 她的清月啊,从她入宫开始就一直跟在她身边了呢,那个丫鬟不希望自己能跟上个受宠的主子?她知道清月也想,但却也从未嫌弃过她这个不争气的主子,如今,主子就要走了,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啊。 “娘娘,您怎么了?眼睛怎么红了?” “没什么,看你看久了,长针眼了。” 夏筱筱眨巴眨巴眼睛,气得清月小脸通红,轻瞪了一眼夏筱筱,重新拿起扫帚去清理院子里的落叶去了。 夏筱筱看向院中的那棵木槿树,伸了伸懒腰,明晚就是她和落止约定的日子了,本以为还需些时日才能出宫的,没想到这么快。 她昨日去了趟衾寒殿,无席说他在萦夕那儿,她便想,三年时间,她该把北宫煜忘了,当初第一眼见到他的那丝心动,能持续三年,不是喜欢,是执念。 出了宫,总会有更适合她的夫君。 想到这儿,脑海里不由浮现出荷花宴落止替她披上外套的模样,曾经,她心目中的夫君就该是那样的…… 一个回神,夏筱筱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惊了惊,连忙转移思绪,开始规划自己出宫以后的人生。 原本有钱时她是打算先做点生意当个老板的,现在生意也做不成,老板也当不了了,她唯一能拿出手的就是手工和作画,到时候可以一边闯荡江湖,一边贩卖些小东西,这样至少可以不用挨饿。 落止说他要去南溟,这段时间她可以和他一道,吃的用的便蹭下他的,顺带还可以让落止教她武功! 对,这才是重点! 可是这么算下来,落止又要供她吃又要供她住,还得教她武功,好像有些不划算,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夏筱筱纠结着,该要怎么和落止说,才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很亏? 114 谁是谁 三日一眨眼便过去了。 夜空中闪烁着如蓝宝石般的点点星光,地上像铺了层银辉,在深夜中将事物带入了沉沉的睡意。 黑暗中的琉璃灯点着微弱的光,而夏筱筱背着几件简单的行李就借着这些微弱的光穿梭在路道中的遮掩物后面。 夜晚虽大多人都入睡了,却是宫中戒备最森严的时候,巡逻的侍卫也比白日多了一倍。 好在她的行李不多,也就两件换洗的衣裳,这样凭着她比较娇小的身姿还是比较好躲藏一点的。 子时出去,落止是替她算好时间了的,若是白天出宫,晚上还未归宫,很容易就被北宫煜给发现了,总和不过七八个时辰的时间,她现在走,到天亮就有四五个时辰,再到明晚,总的共有十来个时辰,多了几个时辰的时间,足够她跑好远了! 夏筱筱一路绕过衾寒殿,通过严而有序的侍卫巡逻,终于来到了宫门前。 夏筱筱看了眼这高大的宫墙上嵌着的朱红宫门,三年了,今夜,她终于可以去实现她的江湖梦了! 宫门正紧闭着,她理了理衣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紧张,这才朝宫门走了过去。 夜间正值班的侍卫们有几个已经开始垂着头打瞌睡了,有一个尚未睡着的见夏筱筱过来,连忙举起长枪拦住她,“谁!没有令牌不准出入!” 夏筱筱不慌不慢的将北宫煜的令牌递了过去,那人一惊,连忙把人都叫醒,给夏筱筱行了个礼,“原来是太子妃娘娘,不知娘娘这么晚了出宫所谓何事?” “家父病重,急需回府上探望。”夏筱筱瞥了那人一眼,将早已编好的借口给搬了出来。 不想那人愣了愣,却并没有开门,不是说太子妃和自己娘家人一直关系不和吗? 夏筱筱怕再耽误下去被看出什么端倪,连连催他,“怎么,太子殿下的令牌给了本宫,允许本宫出宫探望,你个小小侍卫反而不让本宫出宫了?” “不敢不敢。”那人一听太子殿下,立马就催人将宫门打开,夏筱筱瞪了他一眼,拿过令牌匆匆走了出去,却又不敢让人看出什么来她其实是在小跑着。 刚一出宫,她一抬头,就见到那个白衣男子站在不远处,手持长剑,银面下的黑眸在夜中微微闪烁,冷如雪,静如水,美如画,孤身伫立于城墙脚下,白袂飘扬,静静的看着她,如释重负只一声,“你来了。” 她愣了愣,月光下的落止,总是让人移不开眼。 正当她朝落止扬起笑意,欲走过去时,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夏筱筱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么晚了,小夏儿这是要带着行李上哪啊?” 她一张小脸瞬间变得苍白,缓缓回过头,见北宫煜不紧不慢的从一颗树后走了出来,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无席垂首跟在他身后,怀中抱着她那雪白的包子。 夏筱筱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三天不曾见过一面的北宫煜会突然出现在这儿!还是说,他一直都在这儿? “怎么不说话了?难不成小夏儿这次是到宫外来找猫儿了?”北宫煜似笑非笑,视线越过夏筱筱,看向她身后的落止,轻声道,“你说呢……皇兄?” 北宫煜刻意咬重了后面两个字,眼中的笑意更甚。 耳中落入北宫煜口中的最后两个字,夏筱筱的视线猛然转向不远处的落止身上,仿佛又是一道晴天霹雳。 北宫煜叫他……皇兄! 在这宫中,除了已逝的大皇子,只有一人是北宫煜的兄长! 北宫雉离。 “什……什么意思?” 夏筱筱回过头来看正抱着包子朝她走过来的北宫煜,定了定神,怀疑她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北宫雉离……落止怎么会是北宫煜的皇兄?怎么会是北宫雉离! “小夏儿啊小夏儿,不过是对你巧言了两句,你便当真以为他是来带你出宫的?”北宫煜讥笑着,走到她的身旁,一把从她手中将令牌拿了过去,捏着上面的绳子晃动着令牌,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落止,他什么意思?” 夏筱筱直直的盯着落止,满脸的不可置信。 落止却只是站在那,双眼紧紧盯着北宫煜。从北宫煜出现后,便没说过一句话。 他在沉默。 “不,不可能,我见过北宫雉离,你们不应该是一个人。” 夏筱筱摇着头,这个时候的沉默代表了什么,夏筱筱心里已经很清楚了,可她仍然不相信,是不愿意相信,她曾那么信任的一个人……就连他莫名进入宫中她都愿意相信他只是为了来带她出宫的,除了季小二,她从没这么相信过的一个人。 北宫煜扫了她一眼,斜眼看向不远处的落止, “到底是不是,皇兄摘下面具不就知道了?” 夏筱筱明显看到落止站在风中的身子在听到北宫煜这句话时僵硬了一瞬,夏筱筱苦笑,“即便是又怎样?我先认识的人就是落止,在那之后,不管他到底是谁,又能代表什么?” 夏筱筱看了眼北宫煜手中拿着的令牌,即使落止就是北宫雉离,只要他是来带她走的,他是谁又有什么重要的?她要走过去,却被北宫煜一把抓住了手腕,笑得轻蔑,“这句话,小夏儿还是等皇兄摘下来再说会比较,只是不知道皇兄可敢?” 他的语气中带了丝挑衅意味。 “筱筱……” 落止轻唤她的名字,想要走过来,却被无席伸手拦住,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落止,夏筱筱望着他,最后一点,她能相信他的最后一点,她只希望现在他能摘下面具,给她证明那张一直隐藏在面具下的并不是北宫雉离的脸,即使是,她也不希望是由北宫煜来揭穿,至少由落止亲自告诉她,那她也会相信他,这一切不过是个巧合。 “小夏儿可知道,为何皇兄不敢以真面目对你?” 北宫煜笑中越发充满讽刺。 “北宫煜!” 落止双手在身侧握紧,死死的盯着北宫煜,语气中带着薄怒。 “本宫若是你,一定会很好奇这张面具下,到底长着一张什么样的脸。” 北宫煜对他的薄怒无动于衷,自顾自的说着。 “你到底想说什么。”夏筱筱甩开了北宫煜一直抓的她的手,她最恨北宫煜此时这个样子,把所有人都看得那么却轻蔑。 北宫煜使了个眼神,只见无席手中的长剑一挥,划过落止眼前。 落止一个没有防备,眼前的面具上被划出一道裂痕,他猛地侧过脸,面具碎成两半,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夏筱筱看到他脸上的面具掉在地上,视线停在了他那张侧脸上,瞳孔渐渐紧缩,随着上空云层散开,月光直直散往地面,夏筱筱清楚的看清了那张她曾一度好奇着的面孔。 落止转过头来,看着夏筱筱的目光沉了沉。 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抽空了,无力的往后连退了两步,此时,那张面具下露出的脸,的确不是北宫雉离那张平凡无奇的脸。 “看着这张面孔,本宫这才对皇兄有了久违的感觉。” 北宫煜淡淡的笑声在风中仿佛像根针一般,刺进夏筱筱的耳里。 初识,她确实也好奇过落止是个什么模样,用面具遮着,不是美得惊人,就该是丑得无敌了,那时,夏筱筱以为是后着。 落止束起的长发在风中扬起,划过他的脸颊,现在夏筱筱看着,原来是属于前者。 她缓缓转过头来又看了眼北宫煜的那张脸,她终于知道北宫煜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就在方才,她还在想,就算落止是北宫雉离又怎样?并不代表落止对她就抱着某种目的,可是现在,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了。 夏筱筱看着不远处落止那张几乎和北宫煜一模一样的面孔,嘴角不由浮现一抹自嘲,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北宫煜的皇兄,北宫雉离,两人竟是一母双胎的兄弟!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夏筱筱笑,一只手抬到眼前,似是撑着额头,又似是捂住眼睛,笑声那么刺耳,竟带着点哭腔。 是啊,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如此相似的身形,如此相似性子,就连声音都是如此的相似,她甚至都怀疑过落止就是北宫煜的,可她怎么就没想过他是北宫煜的兄长呢? “筱筱……” 北宫雉离慌了,无席再次上前拦住他,却被他一掌击到胸口,连退了好几步,那一掌,是含了怒气的。 夏筱筱却躲开他,抬起的眼眸中带着豆粒般的泪水划到脸颊。 北宫雉离看着她眼中的冰冷,整个人仿佛被扔进冰窖的冻在原地,迈不出步伐。 “小夏儿还楞着做什么?回宫!” 戏看够了,北宫煜的笑意敛了敛,眼神沉了下来,带了层冷意,淡淡的扫了夏筱筱一眼,转身往宫中走去。 “娘娘,请。”无席看了夏筱筱一眼,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筱筱最后连一眼都不愿意放到落止,不,北宫雉离身上了,瞥了眼无席,随着北宫煜身后重新走近了宫门。 她想,她对他的最后一丝信任,也没有了。 北宫雉离欲上前追去,身后突然多出个侍从来,在他身旁垂首道,“王爷,皇后娘娘有请。” 看了眼已走远的夏筱筱,他皱了皱眉,转而进宫往月霞宫走去。 月光皎洁,本该熄了灯的衾寒殿一片通明,桌上的烛光发出噼里啪啦燃蜡的声音,北宫煜的令牌安静的摆在一旁。 “依本宫看,这几件衣裳与小夏儿都不怎么相衬,平顺。” 北宫煜坐在椅子上,扫了跪在地上的夏筱筱,手中拿着一件她带出来的衣裳扔给平顺,“都烧了吧。” 夏筱筱偷偷瞥了眼拿着衣服出去的平顺,那些可都是她最喜欢的衣裳! 不料一个小眼神落在北宫煜眼里,“怎么?舍不得?” 夏筱筱头垂得更低了,此时的她本该是已经在宫外了的,她本该是和落止一起……一想到这儿,就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向她袭来,语气也不由冷了几分,“妾身,不敢。” 是了,北宫煜针对完了落止,接下来该收拾的人就是她了。 “夏筱筱!”北宫煜怒了,一个箭步走到她面前蹲下,捏起她的下巴盯着她,语气泛冷,“你少在本宫面前露出你那副假惺惺的模样,有胆子跟别的男人离宫,这会儿倒是没胆子说实话了?不敢?本宫看你没什么事不敢的!” 他是怒了,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打的那些小九九,许她自由出宫,不过是他谅着她有雄心没熊胆的性子,呵,他倒是没想到这次她竟让北宫雉离带她走! “是又如何?原来你是早就知道了的,今日这般揭开落止的身份,不就是等着看我笑话吗!”夏筱筱也怒了,一把打开他的手站了起来直视着他,今日这一番若不是北宫煜的突然出现,此时她早该是和落止一道离开这京城了!哪还会在这跪着等着挨罚? 她哀哀切切的等了三年的机会,她尊卑守纪的扮好自己太子妃的角色,就为了保着自己的小命出宫逍遥,银子被偷了,她想着出宫再赚,北宫煜不在乎她,她便想着出宫改嫁,在人都已经出了宫门,却又被北宫煜给生生逮了回来,让她如何甘心? “好啊,你说我假惺惺,那便就是了,在整个皇宫里面谁不是假惺惺?你是太子,你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你高兴,我便照着你的意思来,你管我是真情还是假意!” 夏筱筱说着就一把撞开北宫煜,北宫煜一个没注意还真被她撞的踉跄了两步,见她冲到桌子旁抓起令牌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跑! 横竖是死,她倒不如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死个轻松! 哪知才跑了没两步,手还没碰上紧闭的房门,身后的衣领就被什么东西给拎了起来! “北宫煜,你干什么!” 一眨眼夏筱筱就被他像扔包子那样扔到了床上!摔得她生疼,本以为他只会扔小东西,没想到他连人也这样扔! “看来皇后说得没错,从前是本宫对你太放纵了!” 北宫煜覆身上来,在她耳边讥笑着,她居然还想拿着他的令牌跑?小夏儿啊小夏儿,当真是谁对你好你也不知道啊! “你……你让开!” 夏筱筱伸手去推他,却发现北宫煜的力气大得很,自己仿佛只是在给他挠痒痒似的,纹丝不动,北宫煜的身子反而压得更低了。 “若是没有了令牌,本宫倒是要看看你拿什么出宫!”北宫煜一双黑色眼眸盯着她,嘴边挂着邪魅的笑,一只手抓过夏筱筱握着令牌的手,从她手中将令牌扯了出来,随手扔到了床头。 “北宫煜!”夏筱筱伸出手要去捡,北宫煜却先她一步将她的手禁锢在耳侧,夏筱筱慌了。 “小夏儿这慌张的神情倒是可爱得紧,不过,也让本宫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北宫煜眼里渐渐浮现一丝情欲,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另一只手落在她的额头,再到脸颊,脖颈…… 然后夏筱筱听见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本宫同太子妃,似乎,至今尚未圆房吧?” 夏筱筱愤怒的神情僵在了脸上,顿时心慌了,身子也跟着慌了,挣扎着要起身,却不敢再跟北宫煜叫板了,“北宫煜……不,殿……殿下,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小夏儿真是太不懂事了些。”北宫煜的脸顿时黑了下来,衣服碎裂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夏筱筱哭了,哭得大声又放肆,刚开始还能骂出一两句,可北宫煜一点心疼的样子都没有! 她盯着头顶摇晃着的床帘,还有北宫煜冷眼望着她的眼眸,眼里已被泪水湿透,晃得她睁不开眼,只有止不尽的羞耻感铺天盖地的朝她袭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不该惹恼北宫煜的,她不知道北宫煜是被她惹得有多恼才会这样对她! 痛,浑身都在痛,身体上的痛,心里的痛。渐渐的,她连哭也哭不出来了,声音变得嘶哑,成了一声声的梗咽。 夜色漫漫,桌上的蜡烛已经燃烧得只剩下短短的一小节了,绝对不足以能燃到天亮,可是没有北宫煜的吩咐,没人敢进去换烛。 夏筱筱已经睡了过去,满脸都是哭过的泪痕。 北宫煜躺在她的身侧,牵过被子给她盖住赤裸的身子,支着脑袋盯着她哭花的脸,眼里多了丝别的情绪。 夏筱筱也会哭,会一个人哭,会在落止的面前哭,可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他的面前哭! 北宫煜的指尖划过她的额头,拿起一缕发丝绕在指尖把玩,今日,他是有些失控了。 他细细的盯着夏筱筱的脸,在他的记忆中,三年前在高岗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更像个假小子。 那时本该在猎场内以太子身份进行狩猎比赛的他却躺在猎场外的一颗树上,她突然就闯入了他的视线。 带着一顶小布帽,打扮得像个小伙计的模样,在猎场附近寻思怎么溜进去的办法。 她那时才十三岁,长得太白太嫩,又太瘦小,北宫煜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个女子。后来,她被他爹爹给逮到,北宫煜这才知道,原来是太子太傅家千金,竟然跟着跑到了狩猎场来想抓兔子,他不由觉得好笑,又有趣。 夏筱筱的性子野,北宫煜是一直都知道的,他看不惯的,就是她在他面前永远摆着那副乖巧的模样,让人不觉就火大起来。 北宫煜的眼睛眯了眯,散发出一丝危险的光芒。 北宫雉离,那个和他有同一张脸的男人,夏筱筱在那个男人的面前,倒是放肆得很。 翌日。 夏筱筱是被一个噩梦吓醒的。 睁开眼,盯着头顶垂下的珠帘,第一反应就是:这不是她的暮锦阁! 身子刚一动,刺激着她骨骼的酸痛变布遍了全身,痛得她啧了啧嘴,昨夜发生的事一瞬间全想了起来! 她猛地转过头,旁边北宫煜睡过的位置上空空如也,她愣了愣,难不成是自己做了春梦了? 忍着酸痛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眼挂在屏风上的衣裳,再看看自己的身上,她生生打了一个激灵。 乖乖,不是做梦……她昨夜欲离宫,真被北宫煜给逮回来了! 突然想到什么,她连忙在床上翻找着昨夜被北宫煜扔在床上的令牌。 结果翻了半天也没看见个影子,她泄气的坐在床上,欲哭无泪,八成是被北宫煜给收走了! 这个该死的臭狐狸! “娘娘,您怎么……”正当夏筱筱愤恨的谩骂着,清月突然推门闯了进来,然而在见到夏筱筱正光着身子坐在床上,顿时楞在门口,傻眼了。 “愣在那做什么?还不过来准备洗浴?” 夏筱筱白了她一眼,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清月,现在见到了反而一阵心烦。 “娘娘,您昨夜……是在衾寒殿就寝的?” 清月一边给她擦着身子,一边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问。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赶紧擦,呆会儿和本宫去转转。”夏筱筱的脸在水雾中微微红了红,愈发烦躁起来。 “啊!对了,娘娘,您可知今日大伙儿都说着什么?” 清月突然想到了今日在空中听到的一些八卦,夏筱筱随口问,“说什么了?” “娘娘您可还记得不久前归宫的离王?” 一听离王二字,夏筱筱在水中掬水的手顿了顿,水从指间流了出去,回过神,便又舀起一些来,不轻不淡的问,“都说什么了?” 清月兴奋道,“之前奴婢也见过离王吧,虽听说是太子殿下的胞兄,但见了一面之后就觉得比起太子殿下来,长相未免太不济了些,结果您猜怎么着?” 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清月惊着,“原是离王在江湖混迹,学了些易容之术,回宫后因担心给宫人们造成混淆,这才让皇上允了,今日上朝时突然露出了面目,朝廷大臣们眼睛都瞪呆了!都说,即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没见过长得如此一模一样的人啊!” 夏筱筱在心中冷笑,怕给宫人们混淆?怕是故意为了隐瞒她的吧? 115 段锦云 大殿中,金碧辉煌,九根盘绕着金龙的撑天柱静静的伫立于殿中,多了一分威严的气息。 下朝后的朝堂,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北宫煜和北宫雉离二人身上,几人结群的议论起来,无非就是感叹二人之貌有多么多么神似之类的话语。 北宫雉离置若罔闻,匆匆的出了大殿,北宫煜缓步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便叫住了他,“皇兄如此匆忙,本宫看着这路,怎么像是前往辰霄宫的路?” 北宫雉离顿住,侧脸看他,“本王上哪,何须向你告知?” “皇兄虽贵为兄长,但此时本宫好歹也是一国的太子,皇兄说这般话,似有些不符身份了。”北宫煜缓步走到北宫雉离身前,手里不知何时拿着那枚刻着煜字的令牌摇晃着。 煜,是北宫煜的煜,在令牌中央彰显着不一样的纹路,北宫雉离眯了眯眼,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突然笑道:“既是如此,殿下又何须与本王多言?” “将东西交给云姮。”北宫煜突然神色一冷,随手将令牌扔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 北宫雉离一把将其接住,放在掌心看了看,讽刺道,“太子殿下竟知昨夜皇后找本王所谓何事,又怎如此信得过本王?” “信得过如何,信不过又如何?本宫更好奇的是皇兄三年前为何要避人耳目而再次回宫。皇兄不妨给本宫解释一番?” 北宫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并没有让路的意思。 众人只以为北宫雉离离宫十年,却不知早在三年前便回来过一次,皇室狩猎,本该是他以太子身份前去,消失七年的北宫雉离却突然出现,用与他同样的面孔,成为了北宫煜,代替他出现在了狩猎场! 那天,除了北宫煜,没人知道那天出现在狩猎场的,并不是他,而是北宫雉离! 北宫雉离握着令牌的手紧了紧,那件事,他知道即使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却瞒不过这个和他有着同样一张脸的当事人北宫煜! 三年前,正是所有事的开端。 而北宫煜,在要挟他! “太子殿下,当年不也是与本王走在了一条船上吗?不过,依本王看,太子殿下似乎三年来并没有什么收获?”北宫雉离沉声着。 “至少本宫知道,夏筱筱并不是皇兄所寻的那人。” 北宫煜扫了眼北宫雉离手中的令牌,语气清淡。 “太子殿下,似是在担心着什么?”北宫雉离挑眉,带着点讽刺。 “皇兄,又莫不是在隐藏着什么?”北宫煜扬了扬下巴,语含讥诮。 北宫煜和北宫雉离,两人皆盯着对方的眼睛,仿佛像是要从对方眼里看出些什么。 入秋的风一阵一阵吹过,在两人中间似是划出一张清澈的双面镜,映出两人相同的面目,分不清谁是镜外人,谁是镜中人。 惜云殿。 夏筱筱的头又开始疼起来了。 果然一路走着过来,遇到的大臣也好,撞见的宫人也好,听到耳中的都是关于北宫雉离的事。 落止和北宫雉离是同一人,北宫雉离又是皇后的人,他一回宫,北宫煜先是造到暗杀,后又失宠,被削去五成兵力,难道北宫雉离回宫,真的是为了拿回太子之位的? 那他那天出现在惜云殿又是怎么回事? 北宫煜,北宫雉离,皇后云姮,每个人都有夏筱筱看不透的地方,表面上看起来似是为了权力的纷争,细细一想却又觉得事情好像并没有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快到惜云殿时,正巧见到门打开,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夏筱筱惊得连忙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 她悄悄的探出个脑袋来,见到从里面出来人影,正是夏筱筱曾经见到过的那抹明黄身影,皇上,北宫成彦! 待皇上走远确定已不会再回来时,夏筱筱这才从树后面走了出来,果然那天她并没有看错,那人就是皇上。她抬头看着这座早已废弃了近二十年的宫殿,惜云殿几个字被高高的挂着,匾角已破落得不成样子,夏筱筱眼中的疑惑更甚。 夏筱筱推开门,带着点警惕走了进去,那日,她听那侍卫说,这是曾经是前朝公主段锦云的寝宫,段锦云死了都二十年了,她的寝宫里又会有什么? 院中的梧桐树,树下的那块土还是那副被她挖得乱七八糟的样子,无人清理,她的银子,估计是找不到踪影了。 不过微微扫了一眼,她便径直往屋中走去。 好在是大白天的,这才让人没有那么恐怖,但在夏筱筱打开房门的一刻,还是觉得有阵阴气朝她袭来,让她不由哆嗦了一下。 上次来这儿,约莫也就大致扫了一眼,现在再一看着,屋内虽然长久荒废,但东西却依旧摆放得很整齐。 不得不说,不愧是前朝公主的寝宫,屋内总殿便比别宫的大上许多,房梁上皆覆着厚厚的一层灰,甚至还能看见有些墙角已经破了洞,墙皮也已脱落,但还是不难看出房柱上的雕花是多么的精致。 段锦云,前朝的公主,天阙国已灭了二十年,二十年前的那一夜宫变,整个皇城血流成河,北宫成彦手段刚硬,一举将段家上下屠了满门,包括段锦云也不列外。夏筱筱想不透,一个亡国公主曾经的寝宫会有什么? 夏筱筱掀开了帘子,往闺房边走去,梳妆台上摆放了些首饰盒,上面的锁早已生锈,夏筱筱随手打开,吃了一惊,里面竟放着完好无损的首饰! 盒子是已年代久远了,可里面的东西却还像新的一样。也就是说,虽然段锦云已死,但里面的东西在宫变后却仍然没有被人动过? 怎么可能?段家人一死,关于前朝的东西理应是该被查收了的!这些金银珠宝这么值钱的东西怎么会没人来查收? 夏筱筱越想越觉得奇怪,却只是把盒子关上,并没有拿走的意思。 这些东西虽然值钱,但怎么说也是死人用过的东西,夏筱筱听说段锦云死得冤,大白天来她的寝宫已是很对不住她了,哪敢还拿人家东西? 她又往下翻了翻,突然发现脚边的盒子里放了些字画,她平时也就对画能提起几分兴趣来了。 她轻手轻脚的打开其中一副,不敢太过用力,毕竟存放了二十年的东西,也算得上是老古董了,很可能一个不小心就被她碰散架了! 画打开来,一股刺鼻的霉味散发开来,夏筱筱掩了掩鼻,待看到画面时,又不由感叹作这画之人手法微妙。 画中,两道人影在身处一座院中,周围开着夏季盛开的月季,一白衣女子在石桌前绣着锦绣,连眼角都带笑意,抬起的眼眸看着不远处正在练剑的男子。 男子在画中只有个背影,身材高大,穿着一身暗红军服,手中持着一把长剑,在院中甩出招式。 整幅画就是一副和乐融融的夫妻在院中的小日常。 夏筱筱再靠近了些看,吃惊的发现画中的女子竟与她的姑姑,夏淑兰有七八分相似! 她曾听娘亲说,段锦云死时,已是作为人妻了,那么这幅画中的白衣女子,应该便是这座寝宫的主人段锦云。 夏筱筱脑中灵光一闪,再看向画中那只有背影的男子,是了,暗红的军服,北宫成彦称帝前,不就是天阙国的第一大将军吗! 那么段锦云生前所嫁之人……竟是后来屠她满门的北宫成彦! 夏筱筱现在终于知道,原来北宫成彦一直宠爱她的姑姑夏淑兰,并不是因为有多爱夏淑兰,而是因为……夏淑兰长得与段锦云相似! 那段锦云又是怎么死的?那日侍卫曾提过段锦云死得冤,莫不是被北宫成彦亲手杀死的? 北宫成彦会出入这里,到底是因为还没有忘记她,还是只是内疚?若是心中有她,又怎会将她全家屠门,将她逼入护城河中以命殉国的地步? 那个皇位,真的有那么重要? 惜云殿院外的空气比起屋内,甚至其他寝宫都要让人舒服许多,八成是因为多了这棵几乎掩盖了半个寝宫的梧桐树吧。 夏筱筱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灰尘走出惜云殿,本以为会在这里找出什么秘密来,结果弄了半天,整个惜云殿除了那些许首饰,那几幅画,便再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北宫雉离会来这儿,必定是知道北宫成彦与段锦云之间的往事的,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想着曹操,面前便出现了曹操。 北宫雉离正往这边走来,抬眼见到她从惜云殿里走出来,顿了脚步,就站在离她不远处,顿时明白了她来这儿的目的。 夏筱筱见到他倒是先愣了一愣,先是本能反应的以为是北宫煜,后想北宫煜没事来这儿干嘛?这个时候能出现在这儿的,只能是北宫雉离。 “离王。” 夏筱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依礼,她是太子妃,不用朝他行礼,只是垂了垂眼眸,轻声打了个招呼,语气平缓得仿若面前的只是个陌生人。 再次看到这张脸时,夏筱筱这才真正有了实感,落止,那个曾带着银色面具,会教她练武,会送她首饰,会同她喝酒,会陪她去荷花宴,会带她闯江湖的男子,再也不会在西江月客栈里等着她了。 而北宫雉离,从一开始,他们便只是路人。 “筱筱……” 北宫雉离快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想握住她,张了张嘴,却找不到任何借口再来圆这个谎,初识时,他确实是打算利用她的。 夏筱筱朝后退了一步,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发自内心的劝告,“离王还是再找个面具来戴着的好,免得走在宫里,下人们都不知该怎么称呼了。” 北宫雉离见她对他又是疏远又是冷淡的模样,知道她还在气他骗她,瞒她,却也无奈,半空中的手也收回来无力的垂在身侧,只好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以后,便不要再来这儿了。” “离王这么紧张,莫不是这里面真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夏筱筱不理会他的劝告,心中却更笃定这惜云殿里有着什么了。 “筱筱,我是为了你好……” 北宫雉离见她这幅模样,不由有些懊恼。 “离王为本宫好?”夏筱筱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过一眼,便又移开了视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从怀中掏出那支他曾经送给她的木兰簪子递到他手里,“这东西,本宫也用不上了,离王拿回去愿意给哪个小姑娘便给哪个小姑娘吧,若是不愿,扔了也好。” 落止见着那支从她手中递过来的木兰簪,眸光黯淡了几分。 木兰,是他最喜欢的一种花卉。 “本宫那时,是太过天真了。” 夏筱筱说着,越过北宫雉离的身侧,拂过的衣角不经意碰到他那双拿钟离剑的手,北宫雉离微微颤了颤,终是没抓住那一抹衣角,见着她真的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夏筱筱想,也许北宫雉离是在利用她,也许是觉得当初逗着她像是逗那些小姑娘一般觉得有趣,但不管是哪一样,都不是把她当成朋友的作为,关于落止的东西,她是一样也不想再见到了。 北宫雉离盯着她不曾回头的背影,回想着她对他所说着的一口一个离王,一口一个本宫,顿时觉得夏筱筱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得是个他跨不过去的鸿沟,提了提的步伐,却怎么也迈不起来了,看了眼手中的白玉木兰簪,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夏筱筱这回,是真的恼了。 当初,她那么缠着他时,他便不该心软的。 夏筱筱一路踢着小石子,一路不停骂着北宫煜和北宫雉离两人,一个深深欺骗了她对他的信任,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另一个更严重,不仅搅黄了她出宫的好事,还就那么……就那么……占了她的身子! 夏筱筱越想越火大,现在委屈,却连个能说话的人没有了,把一身的火气都撒在小石子上一个猛踢,“我踢死你家两个姓北宫的臭鸡蛋!” 石子踢到暮锦阁门槛前,吓得垂首规矩站着的清月一个哆嗦,小心翼翼的瞅了眼屋子里面连忙跑出来捂住夏筱筱的嘴,一个劲朝她使眼色,“我的娘娘哎!大白天说什么胡话呢!” “你干嘛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规矩了!” 夏筱筱一把打开清月的手,怒斥着,现在连清月也让她不顺心了! 清月一脸惶恐,连连对她做着嘘声的手势,偷偷看了眼屋内,“娘娘,太子殿下就在屋里呢!” 哪知夏筱筱一听北宫煜在屋里面,不过愣了一瞬,转身就走! 她才不想看到那个触她霉头的倒霉蛋! “小夏儿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没规矩了?” 北宫煜冷冷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夏筱筱眼角抽了抽,依旧没有停步,反而越走越快。 “清月,带她进来。” 北宫煜的声音不大,却有极强的穿透力。 “娘娘,进去吧……”清月一把拉住她的手,一双小眼哀求的望着她,夏筱筱若任性,到时候受罪的可是她这个奴才啊。 夏筱筱无奈,不情愿的被清月往屋内拖去,北宫煜正悠闲的躺在她的那张美人榻上,支着脑袋,手里拿着一张手帕逗着包子。 本是连看也不想看里面一眼的,目光却不小心扫到了手帕上,“这手帕怎么会在你这儿!” 夏筱筱跑过去一把从他手中将帕子抢了过来,仔细确定,这明明就是她跟着那些珠宝一起埋在惜云殿的! “怎么?你喜欢?喜欢的话本宫便送你了怎么样?” 北宫煜指了指她手中的帕子,笑得像只狐狸。 她算是明白过来了,她的珠宝就是北宫煜给偷的!明明就是她的东西,他居然还好意思说送给她!这人真是没脸没皮了! 夏筱筱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我觉得你一直都在耍我。” 可不是嘛,她出宫的事他知道,所以人刚出了宫门就被逮了回来,她见落止的事他知道,所以他知道一直带着面具隐瞒她的落止就是北宫雉离,就连她三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的珠宝藏在哪的他都知道!还抢在她前面给她偷走了!她到底还有什么事是北宫煜不知道的? “难道你现在才发现?” 北宫煜笑出声音来,夏筱筱快被他气吐血了,北宫雉离在耍她,北宫煜也在耍她!敢情他家两兄弟都将她夏筱筱那么好欺负,一直把她当猴耍了! 只见北宫煜从一旁的案几上拿了一颗豆大葡萄般大小的,绿色的糖果,朝她招了招手,“过来,陆无痕从宫外带了些糖果回来,本宫喂你糖吃。” 夏筱筱听着北宫煜那喂宠物般的口气,更气了,脸上顿时多了层红色,转身要走,怒冲冲的回了一句,“不爱吃甜食!” “没见你少吃糖葫芦。”哪知北宫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榻上,将糖果放到她嘴边,“来,张嘴。” 夏筱筱瞪了他一眼,心想,不行,自己的东西还在他那呢,不能就这么被他惹恼了,犹豫着,最后无奈的吃下了糖果,甜甜的,很快在口中化开。 北宫煜满意的笑了笑,依旧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夏筱筱盯着他,压下自己快冲上脑门的火气,低声哀求道,“你把东西还我了吧。” 那些可是她三年的积蓄!怎么就能这么入了北宫煜的囊中! “你人都是我的,你的东西不也是我的?” 北宫煜明显心情很好,又拿了一颗糖喂给她。 “那也不见得你的是我的!”夏筱筱气冲冲的回了他一句。 “因为我的还是我的,或者,你可以把本宫变成你的。” 北宫煜语气暧昧的将唇轻轻抵到她的唇角,夏筱筱的头正被他按着一动不能动,带着些许沉重的呼吸打在她脸上,脑海里顿时闪过昨夜的画面,带着几分羞涩中更多的是恼怒! 夏筱筱在他怀中被气得发抖,脑袋猛地往前一顶,北宫煜的脑门上顿时发出一声闷响,她居然用头撞他! “谁教你这般的!”北宫煜吃痛,一只手按在脑袋上被夏筱筱撞得有些疼的地方,瞪着夏筱筱怒道。 夏筱筱突然一把推开他,捂着脑袋跑下了榻,离北宫煜足足隔了五步远的地方背对着他蹲在地上,不说话。 北宫煜皱了皱眉,却又不见她要跑出房门的样子,下了榻走到她面前,俯视着她,却只能见到她将自己的脑袋捂个严实的模样,嘲笑道,“怎么,知错了?” 夏筱筱还是没说话,她突然抬起头委屈的瞪了北宫煜一眼,见他只是因为被撞的那下微微皱了一下眉,心中更是委屈了。 “你哭什么?被你撞的人是本宫,本宫尚未责怪你,你倒是先哭起来了!” 北宫煜见她眼中闪了几许泪花,顿时不悦起来。 哪知夏筱筱望着他,眼中的委屈更甚,支吾了半天,这才扯着说不出话的嗓音吐出了一个字:“疼……” 北宫煜透着一丝不悦的神情听到那个字时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她是指她额头疼时,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她不是不说话,而是……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怎的这么不知轻重?”他唤了清月拿了些冰块来给她按在脑袋上,盯着她被撞得通红的额头,说出的话是责怪,语气却不觉缓和了些。 坐在榻边,看着北宫煜手里拿着冰替她在额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按着,心里越想越是不服气,目光落在北宫煜的额头上,比起一般人的额头要宽大,刚毅一些,嘴里不觉便埋怨道,“什么脑袋,生得跟块铁似的!” 那下她撞得可是真用了全力的,结果被她的那一撞他却只是轻皱了一下眉头,而自己却疼得半死! 北宫煜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将冰袋扔到她手中,冷冷道,“自己敷!” 呵,她是毫不手软,这下倒是怪起是他把她碰疼了? “这般小气。” 夏筱筱偷偷瞥了朝桌旁走去的北宫煜一眼,小声嘀咕着,拿起冰袋就往自己额头上盖着,顺势就倒了下去,躺到榻上,盯着屋檐。 没多会儿,夏筱筱便沉沉的睡了过去,昨夜,她是做了个噩梦没睡好的。 116 宫宴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本该躺在美人榻上的她不知何时被人挪到了床上。 清月在门外守着,屋内见不到北宫煜的身影,想必是在她睡着的时候回去了。 房门关得死死的,窗户间却留了条缝,夜间冷冷的秋风吹了进来,夏筱筱露在外面的脸庞被吹得冰凉,被子里暖和,不想起身,她便懒懒的唤了两声清月,夏筱筱等了半天,也没见门外的身影进来,估摸着这丫头是在门外给站着睡着了,无奈,只好裹着那薄薄的被子爬到窗边,舍不得离开被子的手刚伸到窗边,她的视线透过窗户,落在了她院子里的那棵木槿树上。 木槿树,暮锦阁,她在辰霄宫中的这座院落的名字便是由这棵树而来的,她的这棵树比起别的树大上许多,在这院中唯一的喜好就是躺在树下,仰望着蓝天,偶尔小憩一下。而此时夏筱筱望着那正将她那么喜欢的树给踩在脚下的人,搭在窗户上的手紧了紧。 那人背对着月光,足尖轻点在树尖的枝桠上,本不该那么轻易支撑着他浑身重量的细小树枝,此时看起来却像是上面那人身轻如燕一般,站在上面稳稳地,负手而立,身子挺得笔直。 夏筱筱对他说,让他还是戴着面具,他便真不知从哪又找回了个和以前那个一模一样的面具来,月光顺着清风,如泼墨般倾泻到他身上,依旧是他喜爱的白衣,上面的暗纹在月光下闪烁着轻微的银光,更像是上天赐下的羽衣,给了那个最适合它的人。 入了秋的深夜不停的吹着凉风,裹着被子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夏筱筱知道那人在看着她,她不停的告诫自己,不能动摇,更不能心软,可一边却又忍不住的想,他莫不是从入夜后便一直站在那? 夏筱筱神情恍惚了一瞬,突然一把将窗户猛地推开,扔掉裹在身上的被子,冷风猛地吹了进来,她用力的在脸上拍打了两下,清醒后,又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将窗户严严的关上,不留一丝缝隙。 ——————分割线—————— 不久,岳华离南溟边境发生的走私海盐案被一举道破,南部也传来灾情缓解,且与越国一边的战事由越国伤亡惨重而一举得胜,本以为六国之间即将一触即发的战事也随着南溟国突然的沉默而缓解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南溟国到底打着的什么算盘,但战事消停,国灾轻缓,这无异于双喜临门,朝廷中一直紧张的气氛也终于在此时让人松了一口气。 为了庆祝与越国的战事得胜,更为了让朝廷大臣们都得到放松一下,皇上下令,在宫中举行一场宫宴,邀众大臣携家眷一道入宫,举行盛宴。 夏筱筱比起往常穿得正式了一些,绾了随云髻,佩戴的首饰比起平时也多了一些,在众朝臣的面前,她多少还是得拿出点太子妃的架势来。 她实是不想去的。 众朝臣,自然也包括了她的爹爹。 宴会时间在晚膳时分,地点皇上择了御花园,场地宽阔,露天清新,比起在那压迫人的大殿上确实是要好上很多。 在这种场合,太子妃,是需同太子一同前往宴会地点的。 本想借口晚到些的夏筱筱却一直被平顺催促着,这才慢慢悠悠的走出了辰霄宫,看见北宫煜乘在一张辇上。 北宫煜今日择了件墨色的暗纹袍,发间留出两缕碎发,慵懒的靠在后椅上,旁边刻意空出了她的位置。 视线往后扫去,停着的那张辇后有张更小的辇,上面同样乘着两个人。 一个是夏萦夕,一个是舒长画,两人都是北宫煜最宠爱的妃妾,见了夏筱筱,一个满脸欣喜,一个不情不愿,但都朝她行了礼。 宫宴,依礼来说,北宫煜是只需带她一人去便可的,约莫是给了二人赏赐,借着这次机会,让她们去见见自己娘家的人了。 北宫煜见夏筱筱那故意慢吞吞的模样,眉不悦的拧了起来,别的女子都巴不得早早到宴场,她倒是将那宴场视作屠杀场一样! 一路无话,夏筱筱上了辇就装睡,北宫煜故意让人走得飞快,娇辇颠簸得厉害,到了宴场外,北宫煜便径自往里面走去,留她在外面不停的透着新鲜空气,险些晕娇吐了出来。 “姐姐,可还好?” 夏萦夕连忙过来给她拍了拍背。 “娘娘的身子可真够娇弱的。”舒长画酸溜溜的来了这么一句,八成是醋了她同北宫煜乘了一辆辇。 夏筱筱懒得理她,挥手示意她没事,站起来直了直背,欲往里走去,今日这衣裙本就不怎么合身,哪知这前脚一上去就踩到了裙角,眼见就往地上摔去时,一旁带着一阵风晃出个人影闪到她面前,稳稳的接住了她! “伤到没有?”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飘进耳里,语气里不难听出有几分紧张。 夏筱筱被这么一摔,胆没了几个,心有余悸的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北宫雉离那张俊美无比的脸,夏筱筱又有些晃神了。 一旁的夏萦夕和舒长画看直了眼,待反应过来,这才向他连忙行了礼:“见过离王殿下!” 她们虽听说过北宫雉离的真实面容与北宫煜有接近十成十的相似,若不是刚亲眼见着北宫煜已走了进去,断然不敢相信此时眼前的人竟是北宫雉离。 夏筱筱眼里本还带着分感激,转瞬又换上了冷漠,推开他扶着她的手,轻声道,“多谢离王。” 北宫雉离眼里闪过一丝受伤的情绪,却奈何夏萦夕舒长画都在场,皱了皱眉却只能学着夏筱筱的模样轻声道,“娘娘客气了。” 此处来来往往便来了多人,识得夏筱筱的,见此时二人一起,便都将其当做了北宫煜,唤了一太子殿下。 “看来,本宫还是与王爷离些距离的好,免得遭人误会。” 夏筱筱看了他一眼,携着夏萦夕往御花园内摆宴处行去。 北宫雉离袖中的手紧了紧,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嘲,误会?倘若不是当初他放弃了太子之位,此时在她身旁的人,又何尝不是他? “听,便是曾听闻过些许神似,怎料到能如此相似?仿若就是同一人般,还好今日是见到了,不然哪天碰到,指不定就给当做殿下了!” 舒长画依旧不停的朝后看着,两条柳眉间拧得死死的,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世间竟有如此相似之人。 夏筱筱听着愈加的心烦,进了御花园,宫人们都在御花园内点亮了琉璃灯,夜幕降临,灯光散发出明亮如星空般的光芒。 正中央,铺上了牡丹锦绣的红地毯,两旁都各自摆放好了不少案几,按着官位品阶来就坐,正上方龙凤椅的人尚未来到,夏筱筱的视线往那下边点的位置找了找,果然,挨在龙凤椅一旁的位置上,北宫煜早已坐在那,手中斟着小酒,看到她来了,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白玉杯,语气中带着点不悦, “怎来得这么迟?” 他不过比她先下辇早了那么一两步,她便可以比他晚一刻钟! 夏萦夕此时跟在夏筱筱身后,同舒长画二人朝他行了礼,北宫煜微点了头,视线依旧盯在夏筱筱身上,夏萦夕二人这才经由了允许往大臣们就坐的地方小步移了过去。 夏筱筱坐好,视线跟着夏萦夕看到了下方离他们不远处的一方案几,夏覆今日穿着一身暗蓝色礼服,比起以前夏筱筱见到他时的朝服或是常服看起来都要慈祥一点,她的二娘见夏萦夕走了过去,许久没见女儿的情绪一下涌到了脸上,充满喜悦,夏筱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嘴里说出的语气也不是那么是滋味,“摔了一跤。” “伤了?” 北宫煜随口问了句,夏筱筱正欲回答,又听到北宫煜突然暗下来的语气冷冷道,“依本宫看来是没有伤到了。” 夏筱筱听着怎么那么像是巴不得她真摔了一跤的意思? “都说女人心蛇蝎,殿下的心又怎么能这么毒?”她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发现北宫煜的视线望着御花园的入口处,视线跟着看过去,发现北宫雉离这时正好朝这边走了过来,这才懂了北宫煜后面那句话的意思,这人,眼力见太高。 随夏筱筱身后就进来的北宫雉离目光先是扫了身旁的北宫煜一眼,又在夏筱筱的身上顿了顿,这才走到他们对面的一处专属王爷们的案几后就坐下。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此时在座的各大臣王爷几乎已来齐,正中央有开始起舞的女子,伴随着轻快的乐声,她轻声问他,指的,自然便是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落止的事。 “一开始。” 北宫煜不咸不淡的回答。 夏筱筱看着他眉眼间透着非一般男子的英逸,渐渐回想起自己曾经见到他的第一眼,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已经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男子了。 “皇上,皇后驾到!”御花园入口处,传来一阵小太监扯着嗓子宣喊的声音,原本花园内喧哗的声音骤然停止,伴舞的舞姬们也退到了两旁跪下,随着的是众人唰唰起身参拜的声音。 北宫煜夏筱筱也跟着起身,“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北宫成彦,云姮二人缓缓从御花园入口处走来,因是宫宴,不比朝堂之上,皇上和皇后也都穿着随和了些。 北宫成彦座到龙椅上,一挥袖袍,带着一丝和气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充斥了整个御花园,“今日乃一朝宫宴,众卿都坐下吧,不必如此拘束。” “臣,遵旨!” 众人纷纷坐下,北宫成彦拍了拍手,宫女们纷纷给每一桌承上了酒菜,“今日这御花园中,朕与众位爱卿们只谈风雅,不谈国事,抛去君臣之礼,在座的众位爱卿们只管吃好喝好玩好便可!来人,奏乐!” “谢皇上!” 声音落下,舞姬们又齐齐站到中央的红毯上,如金莲般的小足在红糖上轻踩着,便仿佛真在地上开出了花儿来,众人一边吃着喝着,谈笑着。 赏舞,有的人看着的是舞姬们跳的舞,也有着人,是看中了其中的人儿。 一眼扫去,北宫冀就是看着那舞姬身姿的人。 “本王让五弟帮忙找的人,五弟可有音讯了?” 舞动乐声起,北宫雉离,就座在他身旁,却只是饮酒,视线越过将两边案几隔开的舞姬们,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视线正盯着中央那舞姬的妙曼身姿的北宫冀嫌他正吵,随口敷衍着,“没呢,宫中女子那么多人,你让本王上哪找去?” “五弟的意思是,本王当初委托错人了?” 北宫雉离的语气冷了冷,手中又是一杯酒,如倒水一般的倒入口中,仿佛喝的本就是一杯无色无味的清水。 北宫冀突然感到身旁的空气仿佛寒了寒,看着北宫雉离那略带深沉的脸,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发毛,这才敛了那不屑的口气,轻声道,“本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宫中女子何止几千上万人,上到宫中妃嫔娘娘,下至宫奴侍婢,要寻皇兄那么一个不知姓名长相的姑娘,实不是一时半会儿之事,皇兄切莫太着急了。” 北宫雉离淡淡瞥了他一眼,“那便希望五弟能将此事记于心中,北宫煜那五成兵力本王已全权交给了你,可莫要让本王心寒了。” “那是,那是,皇兄帮了本王那么大一个忙,这份人情,本王自是得还的!”北宫冀巴结道,眼中却闪过一抹狠色,北宫雉离,儿时时便见着他那与北宫煜惊为天人般相似的脸,本以为十年后真有不同了,哪知一切不过是障眼法,如今他是只要看到北宫煜的脸就恨得牙痒,更何况是北宫雉离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待他将他利用完之后,迟早把北宫雉离这两兄弟给杀了! 跟着乐声起舞的女子们挥舞着长长的水袖,一个女子在中央旋转着,正好挡住夏筱筱看着对面案几的视线,她拿起酒壶往白玉杯中倒了满满一杯,一饮入喉,有辛辣味从喉中散发到全身,她说,“你派人跟踪我。” 话,是接着之前的。语气,是笃定的。 一边赏着舞,一边饮着醇酒的北宫煜听了她的话,却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夏筱筱见他不回答,又饮了一杯酒,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关于落止的事?” 北宫煜依旧笑着不回答,眼里露出夏筱筱看不懂的光芒,他带着狐狸般的笑意指了指夏筱筱杯中的酒,“小夏儿,这酒,烈得很。” 嗯,是烈,才区区两杯,她本有些充寒的身子就不那么冷了。 “北宫煜,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这样玩弄人真的会让人很生气?” 她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任何的喜怒,只是一句淡淡的,对北宫煜的抱怨而已,如果是以前的话,她那么喜欢的北宫煜这样捉弄她了,她一定会很生气,可是现在,她却怎么也生气不起来了。 北宫煜的手来到她的面前,冰凉的手背轻轻的划过她喝了酒有些滚烫的脸颊,轻声道,“是谁教得小夏儿如此对本宫说话的?” 夏筱筱滚烫的脸顿时觉得很舒服,有点享受这种冰冰凉凉的感觉,忍不住用脸在他的手背上蹭了两下,瞪了北宫煜一眼,讽刺道,“不是殿下你让妾身收起那副假惺惺的模样的吗?” 如今,她是不打算如从前过得那般累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北宫煜若是不高兴,那便由着他不高兴了,北宫煜收了她的牌子,她现在就连偶尔的想出宫解闷都出不去,再这般下去,她迟早得憋疯! 北宫煜见她赖着脸皮将他的手当做冰袋来给她降温的模样,顺势手掌翻转,在她脸上狠狠一捏,“是,本宫还是看着你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比较舒心。” 乐声转换,便又是另一首欢快的调子,舞姬们组成一个圆形在中央蹲下,准备下一支舞。 画面露在北宫雉离面前,北宫煜笑意漾然的看着夏筱筱,一手捏着她的脸颊,俨然一副夫妻打情骂俏的模样。 因是对座,北宫冀似是也看到了,北宫雉离听到他在他耳旁嗤笑,“也不知道北宫煜这是故意做戏给众人看呢,还是真对夏筱筱用了情。” 北宫雉离又饮了一杯酒,仿佛没有听到北宫冀在说些什么,放下杯子起身往外走。 夏筱筱一把打开北宫煜在自己脸上蹂躏的手,两手捂在脸庞恶狠狠的瞪着他,“敢情你不疼不是!” 他往她脸上狠狠的一捏,便真是狠狠的了!一点不手软!明显是因为她说了实话报复她! “嗯。” 哪知北宫煜扬着笑意轻轻应了一声,脸上尚未散去的红晕又是一股火气上来,顿时烧得她头脑发热的。 “怎能这般没脸没皮!”她白了北宫煜一眼低声嘀咕着,捂着被北宫煜捏得生疼的脸离开了案几,往御花园深处走去。 北宫煜瞥了眼她的背影,视线又越过案几,北宫雉离所在的那座位置上空无一人,嘴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他晃了晃手中的白玉杯,杯中快溢满到杯口的白酒在轻微荡漾着,映着宴会中清澈的琉璃光,目光一转,落到下方大臣中就坐的某处,那处,夏萦夕正抬着一双明眸看着他。 嘴角的笑意又渐渐敛了回去,举起白玉杯杯,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夏筱筱渐渐走到远离宴场的一处假山后来,没有宴场那般闪烁亮丽的琉璃光,周遭暗了些,靠着秋季独有清黄的月光,整个人被吵得头疼的耳根子也跟着静了下来。 她一边走着,一边轻拍着被北宫煜捏得有些麻木脸颊,回想起之前对北宫煜生不起气来的想法,何止是生不起气来,是随时可能北宫煜给气炸了,她怕她再呆在北宫煜身旁,会忍不住在他捏她脸的手上给死死的咬上一口! 假山是被一周水池围绕着的,水中多出了头顶缺了一角的月亮,在月色下波光粼粼,倒映着她通红的脸,脸上的红不知是被北宫煜捏红的还是因那烈酒而涌上的潮红,她弯下腰,从水中舀了一捧清水用力的泼到滚烫的脸上,顿时觉得舒服许多,于是就又多舀了几下。 多次将水打到自己脸上,却在水干后依旧觉得脸上的热气尚未褪去,她便索性将整个脑袋都埋到了水里!这该死的酒呀,哪能想到平时宫外的酒至少两坛才能让她倒下,这回这个,才两杯竟就上脸了!若是再喝个一碗,她不就得趴下了? “呼!真舒服!” 在水中憋了半天,她才从水中抬起头来,水珠沿着脖子滴淌到胸前,眼上也沾了水珠睁不开眼来,她这才想到自己忘了带手帕出门! 闭着眼抓了抓自己的衣袖,正欲用衣袖将脸擦干时,突然有人将一张手帕塞进了她的手中,她也不客气,道了谢便往脸上擦去。 眼睛睁开,这才看清了月下的人,夏筱筱愣了愣,看了眼他身上所穿的是身紫袍,又望了望周围,除了他们,并无他人,她看了眼手中绣着朵木兰的手帕,问他,“你的?” “嗯。” 北宫雉离轻声回答,月光下,她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映出几分掺着月色的白,她总是这般,月光下的眼眸中总是带着几分灵气。 第一次见她时,便是在月光下,她将他认成了北宫煜,人群的闹市中,他一下便听出了来自喧闹中带着那份欣喜的声音,他回过头来一眼见到的,就是那双明眸。 如今,她看向他的眼眸中,带着的那份陌生与熟悉,陌生,是她对他从未有过的眼神,熟悉,是她曾经对北宫煜心灰意冷时眼中常含的黯淡。 “不知是王爷的手绢,若是王爷不嫌弃,可等本宫过几日派人给王爷送长新的过去。” 紫色衣裳,在这周遭黯淡得只有月光的环境下,倒是很衬他的肤色,夏筱筱平着头,视线只能看到他的胸口处,落在他胸口绣着的一朵暗纹木兰上。 “你非得这般将我置于千里之外吗?” 北宫雉离叹了一口气,带着点落寞。 “本宫好像与王爷并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何来一拒千里之外一说?” 夏筱筱依旧没有看他,语气就像当初第一次她见到北宫雉离时的语气,不多一分热情,不多一分冷淡。 “不论是北宫雉离,还是落止,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 夏筱筱的脑袋不由垂了下来,盯着他的手指轻声道,“不管你是北宫雉离也好,落止也好,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你说的对,不管是谁,你终究只是你罢了……” 她在意的其实并不是那些…… 117 分不清 “而你,只是不信我。” 北宫雉离接了她接下来的话,眼中转而带了分苦涩。 “王爷既然都知道,又何必再同本宫有何瓜葛呢?本宫虽然不知道那枚令牌有什么特别,但对本宫来说,那只是一枚能让我走出宫门的工具,如今北宫煜已将令牌收了回去,本宫现在身上已经没有你和皇后想要的东西了,自身更是谈不上有让王爷利用的价值,王爷此时,又还在意本宫将你当做是谁做什么?” “你以为我便是为了这个?” 北宫雉离带着陡然冷冽的话语朝她迈了一步,和北宫煜完全不同的香味飘入夏筱筱鼻中,多了分咄咄逼人的味道。 “不然?难不成王爷对本宫还有着其他目的?”夏筱筱被他往前的脚步逼得不得已往后退了一步,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她身上除了北宫煜的那块牌子,其他可什么都没有了!若是以前她还能怀疑下他会不会是为了她的那些金银珠宝,可现在珠宝也在北宫煜那,连她自己都嫌弃自己没有利用价值。 他继续往前跨了一步,身子愈加逼近她,压低着声音在她头顶说着,“是有。” 是有,北宫雉离曾以为自己回宫只是为了得到他想要的那个东西,却没想到,遇到夏筱筱,他变得贪心了,他竟然……真的想带她走! “我本以为北宫煜已经够是让人讨厌的了,没想到你也是如此,从未用真心待过任何人,我以为,这辈子对北宫煜看走眼一次便够了,没想到,会有第二次。”夏筱筱心底又是一沉,她没想到他会回答得那么直接,没有一丝犹豫。 那样的心动,也只有一次就够了。 “所以,你就因此躲着我?” 他质问,夏筱筱却别过了脸,并没有回答,他自以为,即使是夏筱筱知道了他的身份,以她的性子,一阵气过后便会好了,断然没有想到,她会以这种装作不认识的方式来推开他。他自以为,至少他可以取代北宫煜。 他之所以瞒着她,不是因为北宫雉离的身份,而是因为他和北宫煜拥有着同样的面孔。 北宫雉离苦笑了一声,脸上仿佛渡了一层薄冰,他转过身背对着,不去看她,夏筱筱从来没有见过他用那样的表情,他走时,夏筱筱听到他问她,“夏筱筱,你到底是在躲着北宫雉离这个人,还是北宫雉离的这张脸?” 北宫雉离走了,清冷的声音还余留在空气中,夏筱筱侧过脸望着水中的倒映,她还记得,她曾当着北宫煜的面,当着他的面,对他说,纵然落止和北宫雉离就是同一人又怎样? 也许,北宫雉离是曾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可他曾对她的好,她终究还是记在心里的。 可是,她没有告诉落止,她只是在害怕。 回到宴场上的时候,宫宴的气氛已达到高潮,北宫煜面前的酒壶中的酒也去了大半。 “酒醒了?” 喝了大半壶的酒,北宫煜此时却依旧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说话懒洋洋的。 “我没醉。”夏筱筱摘了颗葡萄放到嘴中。 北宫煜看了她已恢复正常的脸色,刻意将他手中的酒被倒满清醇的酒水,递到她嘴边,又笑道,“既然没醉,那便就醉会儿吧,刚才,约莫是有人觉得你醉了。” 夏筱筱朝北宫雉离的位置看去,只瞥了一眼,又匆匆收回视线,顺着北宫煜的意将烈酒一口饮尽,她又听到北宫煜在耳旁带着几分趣意的问她,“小夏儿可知道,今日这宫宴除了庆祝,还有另一条目的?” “什么?” 夏筱筱今日只饮了三杯,这一会儿,酒瘾又上来了,又拿起杯子开始往杯中倒酒,随口问道。 “择妃。” 北宫煜盯着她手中的酒,轻笑着缓缓道。 “谁的?” 北宫煜看她将酒吞下,小脸露出过瘾的表情,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王爷。” 夏筱筱不解的看着北宫煜,心想目前尚未成亲的王爷她只知道北宫弄言,难不成北宫弄言看中了哪家姑娘要成亲了?又听到北宫煜缓缓笑了起来,接着往她酒杯中倒入了第二杯酒,故意将脸靠到她耳侧,轻声在她耳边吐出了两个字:离王。 夏筱筱就坐着的身子微微一怔,手里酒杯中的酒撒了些出来,溅到北宫煜墨色的衣袍上,一朵小小的花色晕开,北宫煜似是并不在意,只是一脸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脸上有着轻微变化的表情。 胸口仿佛多了块不知名的石头,难道自己真是醉了?不然为什么听到从北宫煜口中说出来的那两个字的时候,自己竟会有些难过? 北宫煜突然笑了,低低的,带着点嘲弄,一只手勾起她垂到胸前的一缕发丝,眼睛盯着夏筱筱又红了起来的脸,轻声说着,“小夏儿待会儿还是把这幅模样收起来的好,不然别人见了,还以为是本宫纳妾了。” 夏筱筱看着北宫煜近在咫尺的脸,没有说话。 看,北宫煜又在嘲笑她了。 这时,皇上一挥手,原本觥筹交错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一直轻歌曼舞的舞姬们也都退了下去,众人目光聚集在那高座的人影上。 北宫成彦说了些许客套话,夏筱筱唯一听见的,便是他那句,“离王归宫已有段时间,也该是个时候成个家了。” 众人的视线一瞬间纷纷的落在了北宫雉离身上,夏筱筱的视线正好扫过去,看他一副并没有什么变化的表情,眼里闪过一阵失落,原来他是早就猜到了今日皇上会当着众大臣的面提起择妃一事。 “朕曾听闻,魏大人膝下有一女,不知今日可有跟着一同进宫?” 皇上召了魏大人,魏浦迁一个上前,携着一模样约二八的女子到御前跪下回话,“这便是小女魏楉。” “抬起头来朕看看。” 魏楉缓缓抬起头来,夏筱筱隔着案几,一眼便认出了是曾经去西江月给落止送茶饼的那个女子,可惜那些茶饼全被她吃了。当时听魏楉这个名字便觉得十分耳熟,原来是魏浦迁的府上千金,貌似,小时候她们还见过一面的。 “魏楉,可曾识得离王?”皇上指了指下方的北宫雉离,魏楉的目光随着望了过去,北宫雉离从开始,便没开口说过一句话,魏楉只看了其一眼,便又将视线收了回来,低着头轻声道,“识得。” 夏筱筱似不在意的又饮了一杯酒,原来连魏楉也是知道北宫雉离的身份的,到最后,他唯一瞒着的人,怕是只有她了。 “哦?”皇上似耐寻味的拖长了口音,又道,“既然如此,对离王;可有什么看法?” “回皇上,看法不敢有,就是为人太过冷漠。”不想,魏楉突然抬起了头来,毫无顾忌的直视着高座上的人,言语直率。 “是,是,这说得倒是十分准确!”北宫成彦先是一愣,随后心情颇好的大笑了两声,像是极为欣赏魏楉这种言语直率,不迫威压的性子。 夏筱筱也楞了一下,是,北宫雉离有时候对人太冷漠了,就连最开始对她时,也是极为冷漠的,可此时若是夏筱筱跪在皇上面前,给她吃了熊胆他也不敢这么说的,这不就是当着皇上的面说他儿子不好吗! “离王,可有听见别人怎么评价你的?”皇上笑罢,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北宫雉离,指了指魏楉,“这样罢,这丫头的性子颇合朕意,不知离王觉得如何?” 北宫成彦虽有赐婚一意,但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自然得问下当事人的意见。 北宫雉离低垂着头,依旧一副此事与他无关的冷淡模样,恭声道,“回父皇,儿臣在宫外游历已久,虽如今归宫,但已习惯一个人……” “行了行了!你也别再找些借口来搪塞朕,”北宫成彦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些没用的话,一口便下了令,“依朕看,这丫头直率的性子与离王是极为合得来的,魏大人便让令嫒在宫中游玩几日,同离王多接触接触。” “臣,遵旨!” 魏浦迁脸上多了几分盎然的笑意,却是看的底下有几位臣子眼中迸发了羡妒的情绪。 “小夏儿,你猜猜,若是成亲,这桩婚事,皇兄是同意呢,还是否定呢?” 北宫煜又是那副看戏人的态度,眼神在北宫雉离和魏楉之间扫动,嘴角噙着笑,轻嚼着葡萄。 “殿下是希望同意呢,还是不同意呢?” 夏筱筱晃了晃空了的酒壶,看向北宫煜,一脸埋怨,“我才出去多会儿?你怎么把这么好的酒都喝光了?也不给我留点?” 北宫煜朝平顺示意,平顺便又往酒壶中加满了酒,夏筱筱这才满意,似漫不经心的说着,语气中带了分醉意,“北宫煜,你难道就不怕吗?” “怕什么?” 北宫煜手边的杯子也被夏筱筱拿了过去,他便不喝,看着她喝,她说她没醉,此时在北宫煜的眼里,她就是醉了的模样。 “你的太子之位本该是属于他的,北宫雉离回来,你就不怕他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夏筱筱真是醉了,胆子大到敢在这样的场合上说出这样的话,好在周遭都吵闹着,有乐声遮掩着,这话除了北宫煜,谁也没听去。可是,她又是清醒着的,魏楉,魏大人的千金,魏大人又是谁? 吏部尚书。 这样一个在朝廷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倘若将女儿嫁给了北宫雉离,再加上皇后的手段,再过不久,北宫煜就真的很有可能被废黜太子之位了,他现在,手中也不就只有那仅剩的半成兵权了吗? “小夏儿这话,是在提醒本宫,还是在担心本宫?” 北宫煜刚一说完,夏筱筱本拿着酒杯的手上缓缓没了力气,手中的杯子落下,北宫煜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差点掉地上的杯子,再一看夏筱筱,脑袋已重重的磕到了案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衾寒殿。 宫中的宫人们大多都去了宫宴伺候着,此时的衾寒殿比起往常要清净一些。 平顺提着明亮的宫灯急急上前推开了门,北宫煜大步走了进去,命人将夏筱筱放到床上,命令道,“人放下,都出去吧。” “是。” 平顺见那几个奴才轻手轻脚的将夏筱筱放到了北宫煜的床上,这才领着人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北宫煜来到床边,外面的夜已深了,宫宴却还在继续着,夏筱筱醉了,他也正好寻了个借口回来,此时看着夏筱筱那已醉得不醒人事的模样,看来自己真是回来对了。 回来的途中,夏筱筱还剩有点微弱的意识,本是他扶着她回来的,哪知她的手一直不消停的在他身上胡乱摸着,北宫煜一个恼怒,索性扔她一个人走,哪知没两步便晕了过去,摔在了地上,沾了一身尘,额头上肿了两个包,一个是磕在案几上的,一个是磕到地上的。 若是夏筱筱醒来知道是他把她扔了,定是又要开始咒骂他了。 记得上一次她喝醉,是在宫外遇上了北宫雉离,哭的梨花带雨的,一边还不停的骂着他,一点也不消停,这次,倒是安静了许多。 北宫煜将她扶起来,给她解开已然沾了灰尘的衣裳,指尖一挑,胸前的衣襟顿时散开。 夏筱筱今日穿得本不多,北宫煜这一解,便露出了只着一件抹胸的胸膛。 如蝤蛴的脖颈往下,白皙如玉的肤脂,胸前的那片隆起在北宫煜眼下划出了轻微的弧度。 北宫煜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他今日,也是喝了不少酒的。 就在北宫煜欲将骤然上升的欲火压下去的时候,夏筱筱呻吟了一声,双手毫无预兆的勾住北宫煜的脖子,整个人将他抱住,胸前的那片柔软就这么抵在北宫煜有些燥热的胸膛! “小夏儿今日倒是积极得很……” 北宫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夏筱筱的下巴软软的靠在他肩上,不停的用脸在他的耳畔像只小猫儿一样的轻蹭着,似梦非梦中,夏筱筱仿佛觉得身边的人好像就是那人,带着浓浓的醉意,便轻声唤了出来,“落止……” 北宫煜刚被她轻挠得热起来的身子在听到耳畔的这两个字时,顿时犹如一泼冷水浇了过来,所有的欲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张脸陡然阴沉了下来。 北宫煜一把推开她,捏住她的下颚,沉着脸盯着她醉意朦胧的眼,冷声道,“夏筱筱,你是真醉还是装醉?竟敢在本宫的床上,当着本宫的面,叫着别的男人的名字?” 北宫煜的手捏得夏筱筱生疼,她费力的睁开了眼,朦胧中隐约看清了北宫煜生气的脸,又仿佛没有看清,可是,即使她看清了又能怎样呢,她还是分不清到底谁是谁。 北宫煜见她一脸迷茫的样子,顿时有股无名火不停的在胸前窜动,一把松开夏筱筱的下颚,欲起身离开,哪知夏筱筱动作更快,窗缝间有风吹进来,她身上除了一片抹胸什么都没有,一下就钻到北宫煜怀里,深深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吃吃的笑着,“是了,你是北宫煜,只有北宫煜会自称本宫……” 北宫煜坐在床沿,她整个身子便蜷着,一个劲的往他胸膛最暖和的地方钻,北宫煜低着头看着她脸上彷如沉醉在睡梦中的笑意,一时要推开她的手便那么放着,竟有些推不开了。 “北宫煜……北宫雉离……” 她在北宫煜的怀中不停的叫着这两个名字,“其实,我并不是在生落止的气,我只是怕……” “怕什么?”夏筱筱如梦中呓语的声音静悄悄的,但在这渐深的夜里,还是随着风声落到了北宫煜的耳里,北宫煜一听到那个名字,顿时又有些不耐烦起来,他一动,夏筱筱的手便将他抱得死死的,随手扯过床上的被子给她盖在裸露的背上。 “我只是怕……” 夏筱筱依旧喃喃,身上好像突然多了个什么暖和了起来,搂着北宫煜的手不自觉的松开,转而抓住了被子。 北宫煜见她一有了被子就松开他,裹着那被子往床上摸去,一张俊脸又黑了几分,叫住她,却见床上的人迟迟没有应声,这才知道她这是真睡过去了,嘴里却还在不停的说着什么。 她的声音带了点醉意,带了点鼻音,也带了点微微的哭腔。 他俯身凑到她嘴边,浑身僵了僵,眼中的眸光逐渐附上一层森冷。 夏筱筱似是在梦中,见到了北宫煜,又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场景,可是场景却突然转换……落天涯时带着面具的落止,荷花宴时给她披衣的落止,攻门城墙外一身白衣的落止…… 落止说对了,她是在躲着他,可是更多的只是在怕,她怕,她看着落止那张和北宫煜一模一样的脸,她怕她分不清北宫煜和北宫雉离到底谁是谁,她怕她分不清人,更怕……分不清对他们的感情…… 清晨,日光升上,连着阴沉了多日的天气终于放晴了些。 可是这该死的太阳总是有些晃眼,打扰人清梦。 夏筱筱一把扯过被子盖过脸上,世界仿佛又黑暗了下来,这才让她缓了口气,朝外翻了个身继续睡下去。 手往身旁习惯性的搭了过去,正好有个什么东西暖暖的,梦中,应该是个大大的暖宝宝,索性连脚也往上搭去,被被子盖住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满足的笑来。 “本宫的身子,可还暖和?” 头顶不知为何飘来了一句暖暖的调侃声,带着几分笑意,夏筱筱继续将头往被子中埋去,手脚一并将身前的暖宝宝抱得更紧了。 刚又要入梦乡,她仿佛才听见那句话,回想说那话的人的自称,本宫? “怎么,小夏儿莫不是酒还没醒?” 被子被人撩开,眼前的黑暗顿时又被阵刺眼的亮光袭来,射得她睁不开眼来。 缓了缓,这才带着没醒的睡意艰难的睁开了眼,一抬眸,那人侧躺着,一只手支撑着头,一只手正抓着她面前的被子,一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就那么露在夏筱筱面前,墨黑的发顺着他宽而有力的肩头垂下,而此时这人,正带着那狐狸般的笑盯着她! 夏筱筱再次愣了愣,眼前此人确实太美,美如妖孽,她从未见过北宫煜清晨未束发,刚睡醒的模样,导致一时并没有认出来正躺在她身旁的美人是谁,厮以为依旧在梦中,不由赞叹,“我这是做了思春梦了呀,竟能梦到这般美男躺我床上。” “小夏儿这是让本宫亲自帮你醒梦?”北宫煜本带着笑意的嘴角抽了抽,敢情她平时都做的是些什么梦? 夏筱筱一脸懵意,北宫煜的脸慢慢朝她靠近,夏筱筱这次听清楚了,本宫! “北宫煜!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话徒然说出口,脑中顿时灵光闪过,等等,那自己现在抱着的是什么? 夏筱筱一脸骇然的将头埋入被中,又再次骇然的抬起头盯着北宫煜那离她不过咫尺的脸,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将手脚从北宫煜身上挪开,尤其是看到自己身上未着任何衣裳的时候,脸顿时像火烧一般羞红了起来。 她一点一点的将被子往自己身上裹着,一边自我恼怒的小声嘀咕着,“该死的,还以为是清月给拿的个暖宝宝,哪知是北宫煜这么大个的来!” 自己莫不是昨晚醉酒后把北宫煜给扑到了?来了个霸王硬上弓? 一想到这儿,夏筱筱的脸快红得溢出血来了,小心翼翼的往床边滚去,乖乖,自己这老脸还怎么见人啊! 北宫煜见夏筱筱一带连他身上的被子也给裹了过去,浑身包成了个粽子模样背对着他,又听到她的嘀咕声,脸上又冒出两根黑线来,敢情……她贴他是把他当成了取暖的! “小夏儿可看清楚了,这是本宫的床。”北宫煜伸手一探,便将她从床角扯了出来,一身白色的中衣衬着他未束的发,在清晨窗外射进的阳光下多了分慵懒。 夏筱筱听他这话,连忙四下张望,是了,这里是衾寒殿,北宫煜的床! “北宫煜!你!你!你又!” 夏筱筱从被中探出一只手来恶狠狠的指着他,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又怎么?” 北宫煜似是极喜欢她这结结巴巴的样子,扬了扬眉,视线望着她光洁的手臂,故意问她。 夏筱筱支吾了半天,脸愈发通红,打死她也说不出那个词来! 118 比翻墙 就在这时,北宫弄言突然闯了进来! “二哥二哥!”北宫弄言来如一阵风,没有一点预兆,推开了门,然后楞在了门口。 北宫煜的手比夏筱筱的反应还快,面前的床帘在北宫弄言进来的一瞬被猛的合上,但北宫弄言眼尖,虽只瞥了一眼,但一眼便认出了床上裹着被子的人就是夏筱筱,他惊呼,“嫂嫂怎么在这儿!” 夏筱筱本以为北宫弄言没见着自己,自己就躲在被子里将自己和被子融为一体了,哪知北宫弄言这蠢货,问就问吧,还走过来作甚! “知道了,还不出去?” 北宫煜一记眼波扫了过去,冷声着,北宫弄言先是一愣,后反应过来立马顿住了脚。 北宫煜瞥了一眼将自己身子裹得严实的夏筱筱,一手抓过床头的外套扔到了她头上,连她的脑袋也掩了个严实。 “哦,哦哦,马,马上出去……” 脸上顿时露出尴尬的神色,连忙捂住眼睛往外走去,他也不是蠢,这大清早孤男寡女的呆在床上还能有什么!只是,床上那人怎么就能是夏筱筱呢?哎,不对,夏筱筱不就是他嫂嫂吗?按理说很正常啊……可为什么他总是觉得有那么点怪异呢…… 北宫煜下了床,从屏风后面换了一身玄衣便走了出去,夏筱筱在被子中,听到门开了的声音,又听到关门的声音,直到确认北宫煜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听不见,她这才扒开他的衣服,从棉被中露了个头出来。 她裹着棉被从床上跳下,又像个僵尸一样的跳到屏风后面,拿过自己昨日穿过的衣裳,又跳回了床上,连忙将衣裳给穿上。 昨夜她是真真的喝醉了,北宫煜虽提醒过她,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才区区几杯酒就能让她醉成这样!导致对昨晚的事一点印像都没有! 本还抱着北宫煜不会因为她喝醉酒而乘人之危的想法,可是,当自己一低头,视线便落在了左臂上的那抹艳红上,随着又低头检查着自己的身子,她这才看到,从手臂上到肩上,再到自己的胸前,到处都是那红艳淤青的痕迹!原本侥幸的想法遂之消失得无影无踪,本已恢复平静的脸上顿时又飞上两朵红霞,随之而来的是恼怒! 她连忙穿上衣服跑到铜镜前,她这才看见,原来不只是身上,就连脖子上也多了那一枚痕迹!甚至,比身上任何一处的都要更鲜艳,更要显眼!北宫煜那厮,绝对是故意的! 夏筱筱用力将衣领子往上扯,可怎么也盖不到那下颚往下,又几乎贴近耳朵的那一点上去,心里早早的把北宫煜骂了个遍,自己又偏生一点记忆都没有,现在是又气又冤又无奈,索性就大骂了出声,“北宫煜,你这个不得好死的臭狐狸!” 声音彷如在嘶吼,响彻了整个衾寒殿,跟在北宫煜身后的平顺生生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跟前的北宫煜,生怕北宫煜此时大怒拿他们这些奴才来发火。 北宫弄言也被着突如其来的骂声给震撼了一下,随即表情有些微妙的看着北宫煜,不得好死,这话被人听了可算得上诅咒太子,大逆不道的话啊!夏筱筱,可真敢骂! 哪知北宫煜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似是心情还不错的模样,看了一眼天上的暖阳,“如此好的天气,你不去宫外溜达,跑本宫的辰霄宫来做什么。” “今早刚从宫外回来。”北宫弄言本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转瞬正经了起来,瞥了眼周遭,确定除了平顺之外并无其他随从,这才小声着说道,“昨日出宫,听闻有人在坊间传言关于二十年前那场宫变一事,不少说书人以此来讲说,更有人已当成了茶后闲谈。” “内容是什么?” 北宫煜拧了眉,瞥了他一眼问道。 “段锦云之死。”北宫弄言顿了顿,又接着道,“本就这个也没什么,也就是父皇当年的一些陈年旧事,可怕就怕,若是一不小心,当年那则传言再次传了出去,这次恐怕将会引起其余几国觊觎,六国动乱,这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哼,这之前,估计会有人比我们更着急了。” 北宫煜停住脚步,抬头望着放晴的天空,几朵浮云近得仿佛伸手就能抓到,阳光照耀到他白皙几乎近透明的肌肤上,仿佛有一层淡淡的压迫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看来,父皇的这场劫,怕是要走到头了。 夏筱筱总结了一下,每次她从衾寒殿里走出来时,心情总是万分郁闷的。 北宫煜这样捉弄她也不是第一次了,可脖子上带着那么个痕迹走出去实是丢人,索性便将发给放了下来,微束了几缕,只想赶紧回到暮锦阁,别被人看见了才好。 哪知刚到了暮锦阁,清月见她就跑了过来,“娘娘,夕妃娘娘在等您呢。” 夏筱筱带着一头雾水走了进去,只见夏萦夕正坐在桌边,手里抱着她的小包子,她的小侍婢正拿着两个鸡毛毽子站在她身后。 “姐姐,夕儿等你好久了。” 夏萦夕见了她将包子放下,两眼笑得弯弯的,柳眉微舒,眼波中带着一丝喜意,声音甜甜的钻进夏筱筱耳中,纵然夏筱筱是个女的,但骨子里也被好好的酥了一把。 “你等本宫做什么?”夏筱筱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尴尬的轻咳了两声,眼角轻扫了夏萦夕那副让人不由倾心的容颜,不由赞叹,这丫头怎么就生了个这般绝色的皮囊!若自己是个男子,也定想方设法将人给拐回去做媳妇了! 夏萦夕自然不知道此时夏筱筱心中在想什么,今日她似是心情很好,带着几分雀跃的挽上夏筱筱的手臂,“姐姐,魏姑娘和着别府的几位王妃都在御花园,刚遣人来邀了夕儿,想让姐姐也一同前去,可好?” 魏姑娘……魏楉。 “不了,魏姑娘初来宫中,你们跟着去玩便是,本宫……还是先睡一觉吧。”夏筱筱随意扯了个借口,魏楉在的地方,怕是北宫雉离也是在了。 “可是……夕儿一向很少走出这辰霄宫,其他几位王府上的王妃夕儿也不怎么认识……” 夏萦夕一听夏筱筱拒绝,脸上又是那副胆小沉默的模样,夏筱筱看她方才那般想过去同她们一同玩耍的高兴劲,又不忍再打击她,心下一软,也只能同意了,其他几位王府上的王妃,其实她也不怎么认识啊。 夏萦夕从前在夏府上的时候便一直很少出过府门,没想到这进了宫还是这幅性子,如今好不容易能让她自己想走出去,倒也是一件好事。 一路漫步向御花园的方向走去,两人间都静默着,夏筱筱欲开口找点什么话题来聊着,却发现除了北宫煜,她两姊妹间竟是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而此时的她又根本不想提到北宫煜,又打算找点小时候的事来聊聊,然而再次心酸的发现,小时候她向来是讨厌夏萦夕的,从来不同她一起玩耍,甚至还和季小二欺负过她……当然,那时是不懂事时犯下的罪过往事,那些事,现在可怎么也开不了口。 而夏萦夕也一路无话,虽然夏萦夕曾说她变得比以前更好相处了,但恐怕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怕她的,在这样的路上,夏筱筱不开口,夏萦夕又怎敢开口? 就这样,夏筱筱一路尴尬着到了御花园,隔着老远便能听见其中传来女子们的欢笑声。 院中约莫四五个人,魏楉一身鹅黄挑线纱裙曳地,正被蒙着眼四处摸黑的抓着人,有几名女子围在她周围,一边躲开,又一边发出声音引诱着她。 夏筱筱几人一到,众人便见到了夏筱筱,先是一惊,随后连忙停止游戏俯身朝她行礼,“妾身,参见太子妃娘娘。” 魏楉先是听到了行礼的声音,随后才将蒙眼的手帕给摘了下来,视线先是顿在了她身后的夏萦夕身上,后才看了看她,行了礼。 夏筱筱点了点头,视线又望了望四周,有些吃惊北宫雉离竟然不在。 “娘娘在找什么?”清月见夏筱筱张望的目光,不由跟着望了望。 “没什么。”夏筱筱回过神来,发现此时在场的其余几位王妃们都有些拘束起来,又道,“这会儿本宫不过是陪萦夕过来罢了,诸位不用在意本宫,该怎么玩怎么玩吧,本宫坐着喝茶。” 说着,她便真像个带着孩子出门的娘亲一样坐到一旁看她们玩,躲猫猫这种小游戏,小时候不知道玩得有多腻歪了,出了宫门,比那好玩的多了去了。 众人承了意,见夏筱筱真打算做个透明人,心中的拘束不免也小了些,再加上夏筱筱本就不受宠的传言,眼中更是多了分放肆。 夏筱筱刚一坐下,清月便拿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清茶,她一抬眼却发现魏楉的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瞬,又转向夏萦夕,模样倒是像在打量着,轻声对夏萦夕说着,“其实小女本与太子宫中的人不熟,但是听闻夕儿姑娘容貌倾城,这好不容易进了宫,自然得见上一番,没想到,夕儿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听闻,北宫煜的府上有着夏家两位千金,太子妃不得宠是谁都知道的,夏萦夕甚得宠也是谁都知道的,北宫煜与北宫雉离两兄弟性情颇为相似,她今日刻意邀了夏萦夕,自然是得琢磨琢磨,指不定北宫雉离的趣好同北宫煜也相差不多。 夏萦夕被她这么一说脸色顿时有些尴尬起来,一向连说话都小声小气的她此时更是不敢看魏楉。 “魏姑娘,我家主子听闻魏姑娘在宫中会住上几日,今日又特意邀请我家主子,这便让奴婢拿了毽子过来给姑娘解闷,同众位王妃一同踢毽子。”绿莺倒是听出了魏楉言语中的刁难之意,心下顿时为自己主子报不平,朝魏楉递出手中的毛建子。 “怎么办呢,小女一向在宫外呆着,不比那些大家闺秀,玩不来这些女儿家家踢的毽子。” 魏楉微微笑了笑,脸上一副和气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是处处让人不得舒心。 昨日,夏筱筱便是知道这姑娘胆子大,可是不管胆子如何的大,居然敢当着夏筱筱的面这般刁难夏萦夕,夏筱筱就不乐意了。 “既然不喜欢,魏姑娘今日又为何特意邀人去请萦夕过来?萦夕好歹是辰霄宫的人,能同在座几位王妃一起喝杯茶,难道不是魏姑娘该感到荣幸才是?” 夏筱筱慢慢悠悠的抿下一口茶,目光扫了在座皆不说话只看热闹的几位王妃,语气比起方才多了几分冷淡,她说让她们自己玩着游戏,自己在一旁看,她们便真当她只是坐着当花瓶的了! 魏楉这才回头看了夏筱筱一眼,方才那副对她有几分敬意的模样已全然散去,但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太子妃娘娘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小女不过是夸了夕儿姑娘几句罢了,娘娘不用这般生气吧?” “本觉得姑娘的性子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可没想到竟是把人叫了过来故意刁难的,姑娘区区一个吏部尚书的千金,似是不足以让姑娘这般没规没据吧?” 夏筱筱走到她面前冷笑,这下倒是成了她见不得人夸夏萦夕的好了?她看了一眼其余几位王妃的脸色,无一不是抱着看戏的态度,心中又不免叹了一口气,当初为了能安全离开皇城,她便什么事都忍着,尽量不给自己树敌,可是现在想想,清月说得对,忍了三年了,人们便都觉得她好欺负了,她再怎么不讨北宫煜的喜欢,可终究还是个太子妃,拿的俸禄都比她们多!现在倒是谁看她都能上来捏她一把了! 魏楉眼里的放肆依旧没有丝毫收敛,只是嘴角的笑意微微收了些回去,“小女何来的刁难?不过是依刚才所说的,小女一向在宫外野惯了,着实玩不来这女儿家玩的秀气东西。” 其余几位王妃选择沉默,不也就是见北宫雉离如今得圣宠,魏楉是离王妃的第一人选吗,若魏楉当真只是那尚书千金的身份,各府王妃谁还瞧得上眼?不过是都先站好队罢了。 由此也可见北宫煜在朝廷中,众兄弟中人缘是该有多差,连个巴结她的人都没有! “那你玩什么?皇上既然特意邀了姑娘在宫中游玩几日,以后,魏姑娘若是做了离王妃,可就是本宫的嫂嫂了,夕儿既然不能陪魏姑娘,那本宫这个做姐姐的,可就得陪陪魏姑娘了。” 夏萦夕一听这话,一双水眸顿时就红了,扯了扯她的衣袖,“姐姐……” 夏筱筱看了她一眼,突然想起幼时时,那时都还小,尚不懂事,自己把娘亲去世的责任全都怪到了夏萦夕母女的身上,对夏萦夕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次便约着季小二将她骗到屋顶上去准备吓吓她,哪知她脚下没踩稳,直直从屋顶上摔了下去,险些丧命,自那以后,她便很少再同夏萦夕说话,出门也从不带上她。 可是,纵然是欺负,夏萦夕也只能由她这个姐姐来欺负,由不得旁人对她指手画脚。 魏楉听到夏筱筱这话,先是楞了一愣,随后嘴角勾起一抹觉得滑稽的笑来,她摇了摇头道,“只怕娘娘这娇贵的身子,玩不来。” “没什么玩得来玩不来,本宫也想见识见识魏姑娘在宫外的玩法。” 夏筱筱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在宫外混迹的时候什么没见过,只要这魏楉不是找她比武,她就没什么玩不过的。 “娘娘倒是爽快性子,那咱不说玩,就来个比,怎么样?” 魏楉的视线不停在夏筱筱身上上下扫动着,全然不把礼节规矩放在眼里,夏筱筱没觉得什么,倒是清月越看越觉得来气,她曾以为自己家主子已经够没规矩的了,没想到这个魏姑娘竟比她家主子还没规矩! “比什么?” 夏筱筱扬了扬眉,看着魏楉那张秀气带着点调皮的脸蛋,一时恍惚,竟觉得看着魏楉的这幅样子,和自己未进宫前的性子有几分相似…… “翻墙!” 魏楉一脸自信的看着她,指了指御花园中隔出的一道红墙,轻声道。 夏筱筱着实被她这个翻墙的想法给震惊到了,翻墙!这丫头性子是豹子胆做的吗?宫廷之中,女子皆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切不可有市人莽夫之举,更谈何这要翻墙!倘若被人看去了成何体统! “怎么,娘娘怕了?”魏楉轻笑,眼中止不尽的挑衅。 说出去的话,夏筱筱自然不可能收回来……尤其是见到那几位王妃看着她的眼神,纵然她不想上也不行了! 夏筱筱无奈的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将原本半披在肩头的长发给撩到了头顶,从清月头上摘了根发簪别上。无妨,反正此处目前也就她们几人,只要不被人撞见,她作为一个太子妃该有的形象还是有的。 “娘娘!您真要,要,要翻墙?” 清月看了一眼那高高的红墙,心里忐忑不安,倒不是怕夏筱筱会摔下来,而是这堂堂太子妃和一小丫头片子在宫中比翻墙是个什么事!这事若是传到太子殿下耳中,那还得了! 魏楉见夏筱筱居然真的同意了反而惊了一惊,堂堂太子妃,居然和她翻墙,她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 然而想归这么想,自己也撩起了发来,倒是众位王妃在那不知是该继续沉默的好,还是阻止的好,看着那高高的红墙,心里一个哆嗦,这要是两人中任意伤了一个,那可不是小事! 就在她们犹豫间,夏筱筱同魏楉二人已站在墙边,准备开始动身了。 夏筱筱抬头看着面前这高高的宫墙,顿时心里有种久违而又兴奋的感觉。 魏楉转眼看她,顿时被夏筱筱脸上的表情给弄得有些疑惑,她自是选了自己的长项,翻墙,在尚书府上的时候,这便是她的家常便饭,可是对于夏筱筱这样一个身材娇小,模样看起来又微微弱弱的大家闺秀来说,这理是她不该同意的。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翻墙对于夏筱筱来说,同样也是家常便饭!未入宫前,她家所在那处的大街小巷哪家的墙没被她翻过? 开始动身前,夏筱筱还特意换过头来刻意嘱咐清月,“清月,你可得看着点,倘若有人来了记得提醒本宫!” “是。”清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才喊了开始二人同时将手搭在周围能搭的地方动身,清月一脸提心吊胆的观察着四周是否有人路过,她家娘娘这幅模样若是被人看了去,她这个做奴才的可得遭殃! 夏筱筱许久没这般活动过了,入了宫,宫里的墙她哪敢像在宫外那般乱翻?一怀念起宫外的日子,夏筱筱顿时就来了劲,一脚轻易的就搭上一旁的树干,比起宫外的墙,魏楉选的这红墙倒是矮了许多,夏筱筱双手搭在墙上一个用力,便将整个身子都支了起来,一脚踩上墙顶,轻易的便跨坐在了那红墙之上! 而此时魏楉还约莫有些费力的两手艰难的支着身子,目瞪口呆的看着早已在墙上坐得稳当的夏筱筱!夏筱筱竟然,比她先翻好! “还是这上面坐着比较舒服!”夏筱筱突然心情大好,仿佛她又回到了曾经那无忧无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日子,两脚张开跨坐在高墙之上,俨然已没有了先前那副太子妃该有的端庄成熟的模样。 眼见魏楉正一脸不甘的就要爬上来之时,下方的清月突然用力的扯了扯夏筱筱垂在她头顶的裙角,着急道,“娘娘!娘娘!快下来!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朝这边过来了!” 夏筱筱脸色剧变,刚放松的心一下紧绷了起来!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把自己扔下墙去,还在爬墙的魏楉手上一个无力,直直的就往下摔了下去! 夏筱筱心里一慌连忙伸手去捞,却只扯到了她衣角没有抓住。 魏楉一张小脸大惊失色,忽然面前一个身影闪过,本该掉到地上的身子落入了一个温软结实的胸膛。 所有人的心跳仿佛都在那一瞬停止了,等缓过神来见魏楉被人影接住,又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夏筱筱见人没落地,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若是魏楉摔伤摔残了,那可真是她的罪过了! 回神又转过视线看那接住魏楉的人,又狠狠秉着呼吸吸了口凉气,然后她见到魏楉先是愣了愣,从那人怀中出来,脸上多了两抹红晕,给他道了谢,“多谢离王相救。” 夏筱筱又是一愣,这才反应原来来人是北宫雉离,转眼瞪着清月,像是用眼神在责问她:你不是说北宫煜来了吗! 清月欲哭无泪,太子殿下本就与离王长一个样,夏筱筱都分不出来,她又怎么分得出来!那时她本就紧张,自然把来人认成了北宫煜! 119 落止是梦 北宫雉离将魏楉放下,一眼扫过众人,目光凌厉带着几分怒气责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离王息怒!”众人立马纷纷下跪,只有魏楉没有下跪,直直的看着他,丝毫没有俱色,“众位王妃是小女邀她们一同过来的,我也没伤着,离王何必对她们发火?” “皇宫不是魏姑娘你拿来随意玩闹的地方,皇上既让姑娘在宫中呆上几日,那便烦请姑娘不要太过放肆,免得给魏大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北宫雉离这才瞥了她一眼,冷冷道。 夏筱筱在墙头上静静的看着北宫雉离与魏楉之间一言一语的对话,小手紧握着,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你是王爷,自然说什么便是什么,可是此事是小女同太子妃娘娘之间的一个小游戏罢了,娘娘都没说什么,王爷又何必拿那恼人的规矩来吓唬我?”魏楉不甘示弱,一手指着依旧还坐在红墙之上的夏筱筱。 北宫雉离这才把视线转到了夏筱筱身上,见到夏筱筱跨坐在墙头上的模样先是楞了一瞬,旋即皱了皱眉,身为一个女子,怎能以那般的姿势毫无雅态的坐在上面! “下来。”他走到她就坐的红墙之下,一手伸到她的面前,尴尬的别过脸,不去看她的裙底,语气依旧有几分恼怒,却也多了分柔和。 夏筱筱看着他朝她伸过来的手,不仅不领情,反而故意用脚尖将他的手一脚踢开,北宫雉离因别着脸,那一下便狠狠的落在他的手背,白皙如玉的手背顿时红了一片,他的眉拧得更紧了,抬眼去看夏筱筱,却见她自己爬到先前踩着上去的树干上,慢慢爬了下来。 “魏姑娘说得没错,不过是一个游戏罢了,王爷又何必太过当真。” 夏筱筱走到他面前,让众人都起了身,夏萦夕连忙跑过去担心的问她,“姐姐,伤到哪没有?” 北宫雉离却只是看着她,不发一语,夏筱筱一眼落在他刚才被她踢到的手背上,又内疚自己好像下脚重了点,尴尬道,“方才本宫不小心……没注意到……” “无妨。” 北宫雉离将手背到身后,脸上立马回复了平常,冷声道,“既然娘娘都说只是个游戏,本王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高墙上毕竟危险,出了事,不管是各位王妃们,还是魏姑娘,恐怕都担待不起。” 一听到这儿,魏楉立马就把话头给接了过去,依旧不敢相信道,“这个我想王爷定是担心不着了,本以为娘娘本千金之躯,没想到这翻起墙来倒是挺有一手!” 夏筱筱嘴角抽了抽,不知这是在夸她还是在贬她,拍了拍留在袖上的灰尘随口道,“那是自然,魏姑娘这翻墙的胆子不还是本宫教的吗。” 这话一出,北宫雉离和魏楉都愣了愣,夏萦夕睁着一双美目盯着她,“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姑娘第一次翻墙,不就是第一次在魏府的后院吗?”夏筱筱笑了笑,当她知道魏楉就是魏浦迁府上的千金时,她就记起了这个和她一般大的小姑娘。她们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魏府的后院。 当时夏筱筱和季小二偷了人家糖饼,被人家到处追打,一路逃到魏府后院才无路可逃,那时明知眼前就是尚书老爷家的府邸,但又怕被逮到,索性就翻了魏府后院的墙,夏筱筱之所以说魏楉那翻墙的胆子是她给教出来的,完全是因为当时在后院正好碰到魏楉,她一个府家小姐没吃过糖饼,想抢过夏筱筱的来吃,夏筱筱便赌她一个千金小姐不会翻墙,哪知那个时候的魏楉竟就就为了夏筱筱手中的那块糖饼,咬着牙硬生生从墙上翻了过去…… 似是这段记忆猛的从脑海中忆起,魏楉一双杏眸立马不可置信的盯着夏筱筱的脸,惊呼道,“那人是你!” “没想到堂堂太子妃小时候竟然偷人家糖饼吃!”魏楉不可思议的感叹着。 夏筱筱断然没想到魏楉会将这话说出来,顿时脸上尴尬了几分,旋即她又见到北宫雉离嘴角不经意勾起的一丝弧度,那厮,明显是在嘲笑她! 夏筱筱拧着眉盯着他,北宫雉离的手握成拳在嘴边遮挡住了那份笑意,再一抬眼时,视线不经意扫过夏筱筱那白皙的脖颈那处,一抹隐约的紫痕从发间若隐若现的露了出来,他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 夏筱筱见北宫雉离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的脖子,先是楞了一瞬,随后想起来自己先前翻墙时把头发都给束了起来! 她连忙将头发放了下来,佯装理着头发将脖颈间的那处淤青给遮住,有些不自然的说着,“王爷既然都到了,那魏姑娘估计也就不用本宫陪了,夕儿,回辰霄宫吧。” 魏楉掩下眼中一抹眸光,对夏筱筱的态度比之前好上了许多,“多亏娘娘,小女这才觉得宫中还有些趣味,恭送娘娘。” 夏筱筱被北宫雉离盯得有些心虚起来,领着夏萦夕欲离开御花园,才走没两步似又想起什么,又倒了回来,看了一眼北宫雉离,虽有些不好意思,但迫于无奈还是提醒了下他,“今日之事,只是一场游戏罢了,还请离王……本宫的意思是,传到太子耳里不怎么好,你可别说了出去。” 说罢,匆匆离开了御花园,北宫雉离回想起夏筱筱方才那慌张的神情,再加上她脖上的那抹淤痕,背在身后的手不由紧了紧,一双眼望着辰霄宫的方向。 众位王妃们也不好再待下去,纷纷告了辞,整个御花园顿时只剩下北宫雉离和魏楉两人。 “今日,我本是只邀了夏萦夕过来的。”魏楉和北宫雉离一同望着夏筱筱几人离开的方向,魏楉心中估摸着,那是去辰霄宫的方向。 魏楉瞥了他一眼,见北宫雉离没有说话,又接着道,“之前便听闻,太子殿下的辰霄宫中有一爱妾,容貌倾城,性格娴淑,便觉着好奇,太子殿下同你一样,都不是那么容易让人轻易接近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得到太子殿下的宠爱,今日一见,确实是容易让人心动的女子,一颦一笑,甚至连着委屈的模样,都是让人见了不忍责怪的,可是,我却不喜欢夏萦夕那样的女子,反而是夏筱筱,让人很舒服,真搞不懂太子殿下为什么会喜欢夏萦夕,”她缓过头来问他,眼中带了点笑意,“落止,是不是你们男人都喜欢夏萦夕那样的女子?” “辰霄宫中的人或事,似是与魏姑娘并无任何关系。” 北宫雉离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她,眸光清冷,语气平淡,却又带了分警告的意味。 “怎么会没关系呢,你看你,同太子殿下一样的容颜,一样的脾性,说不定连喜欢的人的类型也是差不多的,既然你不告诉我你喜欢哪种女子,我自然会用我的方式来了解。”魏楉轻声笑了笑,仰着头盯着他,像是要从北宫雉离的眼中看出些什么来。 然而北宫雉离的眸中留给她的依旧是那片平淡无任何涟漪的清冷,语气是他向来对着她有的冷漠,“即使了解了,本王对魏姑娘,依旧还是那句话。” “皇上让我在宫中呆上几日,今日若不是我从那红墙上摔了下来,王爷是不是打算就那么离开?几日一直对我视而不见?”魏楉看了眼那面足有丈许高的红墙,若自己真是从上面摔了下来,以她这没有功夫的身底子,恐怕是得受不小的伤,可是,她赌对了! “既然魏姑娘心中明了,应该也知道这样做改变不了本王的想法。”北宫雉离看了一眼那朱红般的深墙,回想起方才夏筱筱坐在上面的模样,她脸上带着的点点舒心笑意,是只有曾经在宫外之时才会看见的表情。 北宫雉离转身欲走,魏楉的声音传来,“北宫雉离。” “魏姑娘还有其他事?”他微驻足,却并未转身。 “这个机会,是我自己争取来的。”魏楉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北宫雉离那双深邃的眼,第一次她见到他,他带着面具,她见到有人打劫他,本怀着抚贫救难,打抱不平的心思,本欲从那伙混混手中救下他,却不想他本就一身好武功,根本用不着她插手,那时她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却在后来不知不觉的接触中,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外表温润,内心却冰冷如斯的男子,她也从未想过,落止竟会是太子之兄。 可是,这颗心一旦付出去了,便再也收不回来了。 “我魏楉曾当着列祖列宗的面立过誓,此生一不入深墙宫闱,二不入王府侯门,一生只为求一人。” 魏楉坚定的声音在整个御花园中缓缓回荡,北宫雉离微微震惊,他没想到魏楉竟然是这般一个有傲骨心性的女子,耳中不知为何又浮现出夏筱筱常对他说的那些话,宁可不要这太子妃之位,只愿有人能陪她游遍大江南北,一生一世一双人。 “既是如此,姑娘又何必寻了本王?”北宫雉离叹了一口气,再看魏楉时,竟发现连她眼中的一丝倔强也与夏筱筱有几分相似。 “是,寻了你,你是落止时我便跟着你,只为让你动心,如今你是岳华堂堂离王时,我也跟着你,寻你,只因你便是我要找的那人,如果是你,我愿意违背那些我曾立下的誓言!” 魏楉凝视着他,眼中一片坚定。 “誓言为何?” “烈火焚身,不得好死。” 她说得云淡风轻,只要是她魏楉认定了的人,只要是她能争取的,她决不放弃! 北宫雉离摇了摇头,淡声道,“魏姑娘这誓言太过沉重,本王承受不起。” “结果如何,岂是你现在就能料定的?纵然遭了报应,也该是由我来承,你只管眼前,接受我便是。” 只要北宫雉离肯给她机会,她就不信到最后他依旧不能接受她! “本王不是这般儿女情长之人,魏姑娘不必再把时间浪费在本王身上了,若是宫廷之外,姑娘定能找到自己心仪的人。” 北宫雉离依旧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模样,再次绕过魏楉欲离去,只听魏楉带着分自信,缓缓的说道,“若是,我帮你找到你想要的呢?” 北宫雉离一怔,回过头来看她,微眯了眼,脸上的表情比之前的清冷多了分危险的意味。 “我知道你回宫的目的是什么,”魏楉扬起嘴角,眼中散发着微光,慢条斯理的说着,“不管是你要找的东西,还是你要找的人,若是我帮你找到了,你可接受我?” 北宫雉离薄唇微微紧抿,一双毫无波澜的墨眸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几人回辰霄宫的步伐轻慢,夏筱筱手中轻垫着夏萦夕带过来的鸡毛毽子,一只手摸了摸被头发挡住的脖子,也不知道被落止看去了没,他这个时候和魏楉在御花园……该是在聊些什么呢…… 夏萦夕眼神瞟了过来,正见夏筱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看了看被夏筱筱拿在手中玩着的毛建子,轻声道,“姐姐,该不会是喜欢上离王爷了吧?” 夏筱筱先是愣了一愣,后听出来夏萦夕说的话顿时惊了一跳,脸上又止不住泛上一抹微热,忙朝四周看着有无人,生怕这话被别人给听了去,“萦夕,离王可是殿下皇兄,这话,切莫说了。” 语罢,心底又有丝莫名的情绪开始窜动。 “妹妹一直以为,姐姐心中一直只有太子殿下一人。”夏萦夕轻声说着,视线若有似无的朝夏筱筱的脖子上瞟了瞟。 夏筱筱转头看她,皱了皱眉,夏萦夕在她面前微低着头,两缕青丝被清风杨起扫过她稚嫩的脸颊,依旧是那副有些怕她的样子,可不知为何,总有点违和的感觉浮上心头。 夏筱筱收回目光,压下心中浮现出的一丝违和感,将毛建子递给了绿莺看向不远处的辰霄宫,脚下的步子渐慢,眼中带着一丝迷茫,轻声说着,“落止……只是本宫的一个梦罢了。” 她的声音细细的,小小的,像是在说给夏萦夕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陪她走江湖的人不可能是北宫煜,北宫煜是太子,终其一生都是在宫里的,但那个人却可以是落止……可是,北宫雉离,每次见到北宫雉离的那张脸,每次见到北宫雉离看她的眼神,她都忍不住的去想,站在她面前的那个人,到底是北宫煜,还是北宫雉离。 她有时候甚至在想,倘若当初第一个次见到的人不是北宫煜,而是北宫雉离的话,她会不会一直喜欢的人都是北宫雉离,那她现在会不会就没有这么多纠结担心和害怕了? ——————分割线—————— 几日后。 夏筱筱听清月说魏楉出宫了,至于择妃一事,竟是没有了下文,北宫雉离没提过,皇上也没再提起过。 夏筱筱本正拿肉包子来逗包子玩,一听到这个消息,莫名的心情好了几分,许久没再动过的画笔,也让清月将砚台笔墨搬到院中去,在大好的秋光秋色下作起画来。 秋风毫不吝啬的轻拂着,暮锦阁中的木槿树也都纷纷落了叶,金黄的叶子就静静的躺在夏筱筱的脚下,踩在上面软绵绵的,有风吹了过来,便在院中扬起,像是众多金黄色的蝴蝶在空中争舞着,夏筱筱向来极爱这样的景色,只是在她这小小的院落中,让人看起来的是凄凉,若是在宫外,看着是极美的画面。 “清月,来看看怎么样。” 笔尖落下,将画举起,很快就被着秋风吹干了,清月看了半天,画中有几分像暮锦阁,却又不是暮锦阁的景象,“娘娘,您不是在画暮锦阁吗,画中的这貌似不是暮锦阁啊。” “本就不是暮锦阁,你给本宫拿进去,放老地方。” 她将画递给清月,她这三年来的画全都好好的存到了床脚一旁的木盒子里,就等着出宫后些许能卖上一些来养家糊口呢。 也不知道北宫煜对她跑出宫的事消气了没有,若是消气了,约莫还能求求情让他把牌子给她,只要能出去,好好求求他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夏筱筱一边这么想着,手中又重新铺开了一张宣纸,提起笔,又重新开始描画。 顺着脑海中点点的记忆,手上笔尖的勾勒没有一丝停歇,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来,周遭有一盏一盏的荷花灯在他脚下散开来,画面中,那人立于船头,一身白衣,只是与记忆中不同的是,那张本该戴着的银色面具已被摘下,露出了谪仙般妖孽的面容。 一笔将他脚下最后的一朵荷花灯描完,提笔,她静静的看着画中的男子,她曾经也画过关于落止的画,可那时画中的他总是多了那张银色的面具,这次,是夏筱筱第一次完整的将落止存入她的画面中。 她突然想起落止站在船头,给她披上外套时的模样,脸上竟多了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太子殿下。” 清月的声音传来,夏筱筱一抬头果然见到北宫煜和他身后跟着的无席正朝这边过来,手忙脚乱的随便扯了两张未画过的白净的纸将刚才那张画给盖住,一边大声道,“你怎么又来了!” “怎么,这暮锦阁本宫还不能来了?” 北宫煜人未到,先见的却是她眼里闪过的一丝慌张,三步作两步来到书案前,瞥了她一眼,一手从那几张白纸下抽出先前夏筱筱画的那副画,嘴角顿时勾起一抹讥笑,在她耳旁道,“本宫倒是很好奇,小夏儿这画的是谁。” “自然……”本欲说了实话,一转眼瞥见北宫煜那眼中散发出的狐狸光芒,顿时笑着改了口,“自然,是太子殿下。” 自己可还得讨好他呢,万一他还惦记着她出宫的事,此时再让她不高兴了岂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北宫煜听见她这话,眼角的笑意这才浓浓的舒展开来,很是满意她的回答。 “记住,以后画本宫,可得画得更好看些。” 北宫煜拿起一旁的笔,沾了点墨,又在那画上的人上描了几笔,夏筱筱看向他的笔尖处,竟见着画中的人不过因为北宫煜这微微添上去的几笔,更多了分神韵,变的更好看了。 “都长一个样,再怎么画不还都一样。” 夏筱筱别过脸咕哝着,北宫煜像是没听见她的自言自语,一把拉起她的手朝暮锦阁外走去,“走,本宫今日带你出宫。” 夏筱筱先是不知道他这般是要拉她上哪,一听这话整个人顿时就乐了,忙扯住他的衣袖,兴奋道,“真的真的?出宫上哪?” 她还想着该怎么对北宫煜开口呢,自进宫来那块令牌就跟着她了,她都是随时想出去就出去的,从来没有像这样这么久没有出过宫门! 等等……想到这儿,她一怔,扯着北宫煜袖子的手紧了紧,“你也去?” “自然。” 两个字,北宫煜朝她露出一个仿佛千万花绽放般的笑容。 心中叹了口气,不管了,能出宫走走也是好的,宫中的景色走来走去也就那般,能让她出去就行! 北宫煜带着她,身后跟着无席,到了宫门前,只往那一站,守着宫门的侍卫们都先行了礼,然后二话不说的就将面前的宫门徐徐打开。 夏筱筱跟在北宫煜身后偷偷瞪了他一眼,这些人倒是都识相,北宫煜来了话也不说就乖乖开门,自己来还得带着个令牌,受他们盘问两句。 “殿下,您什么时候才打算重新把原本那个令牌还给我啊?” 夏筱筱小跑到他身旁,眨巴着一双清眸乖乖的盯着他。 无席跟在一旁,不禁转过头掩唇憋着笑,这太子妃可真是个会巴结的主,一见着机会,就跟着个哈巴狗似得,尾巴摇得忒勤。 无席竟把她比作个哈巴狗的想法夏筱筱自然不知道,只管等北宫煜开口将令牌还给她。 “怎么,还想像上次那样半夜溜了?”北宫煜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夏筱筱顿时有些发窘,她就知道北宫煜会拿那事来堵她,又巴巴道,“没有没有,妾身已经知错了的,再也不敢了,咱就当那事没发生过,你把牌子还给我成么?” 120 听戏 “以后,若是想出宫,本宫带你出来便是,何苦还多那个麻烦。” 北宫煜轻描淡写的说着,身旁有路过卖糖葫芦的,北宫煜轻瞥了一眼,无席就上前买了一串递到夏筱筱手里,夏筱筱看了一眼,顺手就接过了咬了一颗,含糊不清的说,“有了令牌,妾身自己就能出来,何苦还麻烦殿下?” “不在我这儿。” 今日是赶集之日,身旁不时总有商人路过,北宫煜的自称也跟着变了,夏筱筱微楞了一下,不过一小下,北宫煜的步子又飞快的走到前边去了。 他方才说,令牌不在他那里?不在他那里那会在哪儿?北宫煜莫不是在忽悠她? 夏筱筱手里举着糖葫芦小跑着追上他,焦急道,“怎么可能不在你这里,那天明明是被你拿走了!” “我已经拿给北宫雉离了,”北宫煜转过头来看她,明明在问着他话,嘴里还不忘嚼着糖葫芦,轻笑道,“若是想要,你倒可以去问问皇兄肯不肯给你。” “那令牌到底是什么,你不是不让我我给任何人吗!那你怎么还拿给别人!” 听北宫煜这般有把握的模样,北宫雉离断然是不可能把令牌拿给她的了,落止……果然是想要拿到那令牌的,可倘若那令牌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的话,北宫煜怎么会亲自把那东西拿给北宫雉离? “能让你安静做你太子妃的东西。”北宫煜停住了脚步,视线越过夏筱筱不知看向哪儿,夏筱筱还在消化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就听见他心情几分愉悦的问她,“小夏儿可想听一场戏?” “什么戏?” 夏筱筱的思绪轻易的就被北宫煜这么一句话给忘了自己先前在想些什么,回头一看,不远处就是一戏楼,因是赶集,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戏楼周围也有些是没钱进入到戏楼里边的,便在楼外站着也能听见一些,由此显得那处十分热闹。 北宫煜的行动永远比她的思维要快那么一个节奏,明明是在问她,可夏筱筱还没有回答北宫煜人就往戏楼里边去了。 她说着北宫煜今日怎么就想着也要出宫了,原来也是嫌宫中烦闷,居然带她来宫外听戏来了! 戏楼不是京城最大的一家,却也小有名气,常驻些比较有名气的戏班子,台上戏,台下听,普通人家在这个时候有些是在戏台下方坐着,盘中磕两盘瓜子,北宫煜一去,就直接上了二楼的雅座。 台上的戏子们正咿呀唱着,有小二上了一壶上好清茶,北宫煜轻抿了一口,视线朝戏台上看去,轻声道,“听说,这是你以前常来的戏楼。” 夏筱筱暗骂,这戏楼,她偶尔出宫时确实会来这儿听下小曲,没想到就这样都能被他知道,北宫煜这厮,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安排人来跟踪她的? 想是这般想,面上也不敢表露出来,也往戏台上看去,“小时候,这家戏楼是京城最便宜的戏楼,季……我和一个朋友常偷偷混进来,不花钱的那种,那时候人小,比较好混进来。” 她听见北宫煜在一旁低低的笑着,像是觉得她以前那种蹭戏的行为很是好笑一般,头顶上的珠帘被风吹得发出叮当的响声,将北宫煜的笑声衬得愈发悦耳,他一只手慵懒的支起下巴,一只手指了指戏台之上的表演问她,“那,小夏儿可听过这一出戏?” 北宫煜一旦慵懒起来,整个人便像那昔日的和风一样,软软绵绵的,夏筱筱听着戏台上那人唱着,待得天下山河布,叹谁一句永不负。幔布后锣鼓声相递,他们这是正是时候,铜锣声敲响,这出戏重开场,夏筱筱惊觉,这出戏,她竟是没有听过的。 夏筱筱的注意力一下被台上给吸引了过去,看那里三三两两唱着,讲的大致是个公主,自小受尽所有人追捧而导致恃宠而骄的性子,却在一次宫宴中偶遇到了当朝的第一大将军,公主自此对将军一见倾心,因将军权势均为朝中第一人,更是一代忠臣,皇上便把自己最心爱的公主许配给了将军,两人成亲不久,公主便怀上了将军的第一个子嗣,自此将军与公主二人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看到这儿,夏筱筱有些殷羡的看着台上的那对佳人,她以为,这便是这出戏的结局了,然而铜锣声并没有响起。 檀板连响,急促的乐声连起,台上忽然场景转换,原本其乐融融的院中佳人顿时被宫城大火所代替,夏筱筱突然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转头看着北宫煜,他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对台上正演着什么并不在意,仿佛早已知道结局如何了一般。 台上人耍着花枪,一夜城变,将军带着人突入皇城,将皇上逼入禁地,一举篡位,宫变,城变,山河变。公主站在护城河边上,手捂在自己微隆起的肚子上,眼睁睁看着自己昔日深爱着的将军将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子民一夕之间毁那双染满血腥的双手之上。 也许是戏子太入戏,面上布满了泪痕,乐声清响和着她嘴中的浅吟低唱,“院中锦绣君轻武,曾诺相濡白头吟,奈何一生太入戏,未觉不过计中计,待得天下山河布,叹谁一句永不负!” 随着最后一声绝望的凄呐落下,公主终是跳入了护城河之中,尸骨无存。 她的腹中,还有那未成形的孩子。 红色幔布徐徐垂下,这出戏,终是已悲剧收了尾,台下众人纷纷开始唏嘘起来,有些心肠软的妇人家们,更是为这位可怜的公主留下了同情的眼泪。 夏筱筱压下心中的震惊,抬起茶杯欲饮一口,却发现茶杯在手中不受控制的轻颤着,又不着痕迹的放回了桌上,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北宫煜的表情。 出乎她的意外,此时北宫煜的表情与先前并没有什么变化,正当她要松口气的时候,又听到北宫煜声音轻轻的,淡淡的,拂过她的耳尖,说出的话却再次让夏筱筱觉得如寒风般刺骨,“小夏儿给本宫说说,这唱戏之人,该不该杀?” 夏筱筱微瞥了一眼台下那些情绪还留在戏中的人们,大多人口中都谩骂着那将军的话语,薄情,负心,野心勃勃,她鼓着胆子试探道,“纵然有罪,罪也许……没那么……”重字尚未说出口,北宫煜那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眸朝她看了过来,笑着问她,“演悲欢离合,当代岂无前代事,你可知,这出山河布,戏中饰演的为何人?为何事?” 夏筱筱拧了拧眉,纵然她不想知道,如今猜也能猜到了,二十年前将军北宫成彦率军逼宫,段国公主段锦云之死,不管当年段皇是如何的昏庸无道,北宫成彦毕竟是篡位,而且手段确实不光彩,利用女人,甚至还是身怀了他骨肉的女人。 山河布,所有曾经的许诺,展现的柔情,终究不过是为了他谋划江山所布的一局棋,一出戏,段锦云,终是到最后才发现了这个事实,戏中,便只是说到了这段,可是,于北宫成彦来说,段锦云若真的只是他的一颗棋子,他又为何偏偏寻了夏淑兰入宫,独宠她一人? 可是,北宫煜带她来看这出戏的目的又是什么? “本宫记得,你第一次入宫,是六岁是同许夫人一同进宫赴宴的。” 北宫煜慢条斯理的说着,手中多了一本无席递过来的手札,北宫煜将其扔到她面前,夏筱筱一脸莫名的接过来打开,看了里面的内容先是感到一阵震惊,后又觉得莫名,手札中书写着的,竟是皇上亲手写下捉拿前朝余孽的谕旨! “殿下拿这个给我妾身看做什么?”夏筱筱不解,纵然关于前朝有人逃于那场宫变杀伐,可是这毕竟是他们朝内事,夏筱筱对这些向来是两耳不闻的态度。 北宫煜并没有回答她,只是转头对无席吩咐道,“把编写这出戏的人给本宫查出来。” 无席照着命令往戏台后方走去了,戏曲,只是流传出来的罢了,编曲之人又岂是那么好寻的? “入宫三年,却只把你安插在本宫身边,依本宫看,皇后,是对你太仁慈了。”北宫煜的眼角扫过夏筱筱的脸,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袖袍,边继续道,“可是面上越是仁慈的东西,往往总是给人致命的一击。” “夏筱筱,若是有一天你对本宫也没有用了,你的命,可就不再是你的命了。” 北宫煜轻袖一挥,径自走出了戏楼,台上又开始了一出新的戏,夏筱筱却还在回想北宫煜对她所说的话。 夏筱筱顿时明了,这宫中,所有人的心中都藏着秘密,北宫煜,北宫雉离,皇上,老狐狸,他们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一个秘密,她本觉得,纵然如此,那也与她这个入宫三年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挂名太子妃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假如有了关系,她夏筱筱还能好好活着吗? 北宫煜所说的这句话,莫不是在警告她什么? 就连北宫煜所说,她至今都不知道当年老狐狸赐婚的缘由,北宫雉离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而北宫煜,又为什么要告诉她关于前朝余孽一事?他又在利用着她什么? 可是这些又岂是她想就能想明白的?北宫煜先走,便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宫外,脑中不停想起北宫煜说的话,心中更是不安,出宫散心的心情也跟着没了。 回到宫中,听闻北宫煜尚未回来,夏筱筱觉得,自己好像一开始就寻错了方向,所有的事展现在她面前的都是关于二十年前,可是二十年前北宫成彦逼宫一开始就不是什么秘密,难道在这逼宫的背后还有些什么东西? 夏筱筱躺在床上,回想起北宫煜在拿手札给她之前,分明是说了一句六年前她和娘亲一起入宫的话,六岁那年,那时北宫煜还不是太子,当时和娘亲随爹爹入宫参加宴会,可是当时她分明记得是没有见到过北宫煜,北宫煜又怎么会说他记得? 而也是在她六岁那年,娘亲死于府内的那场大火,想到这儿,夏筱筱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没记错,不久前皇后还提到她娘亲的忌日!再加上北宫煜的话,难道是自己的娘亲与二十年前的事情有关? 娘亲已经走了这么多年,难道皇后让她入宫的原因也是因为娘亲? 二十年前,段锦云,惜云殿…… 第二日一大早,夏筱筱便去了忘尘居。 夏筱筱想了一整晚,翻了史书,里面却只是将段锦云一事寥寥一笔略过,甚至未曾提到段锦云曾是北宫成彦之妻一事,就连到最后,也只是以公主的身份叙述而留下一句尸骨无存。 当年段锦云一怒跳下护城河,以夏筱筱所见,当年纵然皇上如何铁石心肠,但也不至于连段锦云的尸骨都不去打捞,但却并没有找到任何尸骨,护城河也不是什么大海,根本不存在什么被大鱼所食一说,那尸体上哪去了?难道真的是随着下游飘走了? 夏筱筱正想着,不远处正见着陆无痕朝这边走了过来,行色匆匆,模样像是刚从宫外赶回来的样子,夏筱筱停下脚步正欲打个招呼,哪知他像是根本没看到她一样,径直往衾寒殿的方向赶去。 夏筱筱回头望着陆无痕一身风尘仆仆的背影,突然想起她那次无意间听到北宫煜和陆无痕之间的谈话,那时陆无痕明明说过段锦云貌似没有把东西给带出宫,现在看来,他们好像是要从段锦云那里找到什么…… 不止北宫煜,北宫雉离也是! 北宫雉离在惜云殿找的东西,应该和北宫煜口中所说的东西就是一个,可是段锦云一个亡国公主,况且还死了这么多年了,能有什么东西是能让北宫煜这个太子都觊觎的? 夏筱筱越想越觉得脑袋疼,思绪没理清楚,倒是被理得越来越乱了,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忘尘居。 彼时,夏淑兰正让人收拾着桌上的两个茶杯,一见到夏筱筱的到来,先是有些惊讶,随后整张脸便乐开了来,忙拉过她的手坐下,“看看今儿个又是吹的什么风,来了一个不够,太子妃娘娘也跟着来了!” “姑姑,方才,谁还来过了?” 夏筱筱已经许久没来这忘尘居了,见到姑姑她自然也是高兴的,看了眼被侍女们端下去的余茶,里面还微散着热气。 “这不,才说是吹什么风呢吧,夕儿前脚刚走,你这个姐姐后脚便来了,明明都是辰霄宫的人,作何不一道来了?” 下面的婢女们又端了新茶上来,夏淑兰的手紧握着夏筱筱的,扬着笑意的脸上已然有了几分尾纹。 “姑姑,皇上近几日,可常有来这儿?”夏筱筱盯着她,脑中想起的却是那个曾国破家亡的女子。 “虽不是日日来,但每隔三差五的,总是会来那么一两日。”夏淑兰笑了笑,“怎么,前些日子便听人说你和太子殿下关系好了那么一点,莫不是近日又开始闹别扭了?” 夏筱筱盯着夏淑兰,心中升起一丝同情来,掩下眼中的那丝情绪轻声道,“没有,只是觉得,姑姑从入宫以来便一直甚得皇上恩宠,想必,皇上一定是极爱姑姑的吧。” 哪知夏淑兰听了这话,先是一愣,旋即释然的笑了笑,视线落在茶杯中的清茶中,轻声说着,“这宫里的女子,哪敢说能得到皇上的爱这种话呢,皇上啊,是要胸怀天下的人,他的心里有国家,有政事,有百姓,而这后宫里的三千佳丽,都只希望在他的心里,自己能占有自己的一小点位置就够了。” 夏筱筱没想到夏淑兰竟是这般将自己的位置摆得那么正确,却又忍不住心疼起来,顿了顿,还是试探道,“姑姑,你入宫这么多年了,可知道个惜云殿?” 夏筱筱话音刚落,明显看到夏淑兰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自然,转眼就恢复了正常,夏筱筱甚至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未曾听过。” 只见夏淑兰微微垂了眼眸,脸上的笑意不觉间也敛了一些,松开了她的手,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这才抬起头重新看她,“筱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夏筱筱拧了拧眉,并没有回答她,又继续问道,“那姑姑可知道,姑姑和一个人长得很相似?” “天底下那么多人,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模样会有些相似,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宫里不也还有太子殿下和离王这般一模一样的人吗?” 夏淑兰脸上的笑意终是消失,语气却还是那般平淡无波,也并未问那人是谁,仿佛对这一切都不甚在意。 夏筱筱心疼的看着她的姑姑,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夏淑兰突然开口打断了,“筱儿,今日姑姑有些不舒服,你便先回去吧。” 夏淑兰一挥手,就有侍女走了过来,“太子妃娘娘,请。” 夏筱筱无奈,只好走出了暮锦阁,看样子,姑姑是知道的,可是明明知道,当初又为何还是不肯跟她走? 姑姑十年前便入了宫,本想着或许姑姑会知道段锦云的一些事,可是看样子姑姑是连段锦云为何人都不想谈起,夏筱筱见此也更不好硬是问什么,可是这样一来,关于段锦云的事,她又该从何处得知呢?惜云殿她也去过多次,也根本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夏筱筱犹豫着,要不,直接去问落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夏筱筱被自己吓了一跳,连连摇头把这个想法抛出脑外,她可真是敢想,北宫雉离明显也不是什么好货!她竟然还想去找他! 正呆着,这些事倘若真的与她或者她的娘亲有关,她是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些事给查清楚的,一想到这儿,抬起脚欲往月霞宫的方向走去,哪知人到了月霞宫,竟然一个人也没有见到。 什么叫一个人也没见到,就是连个奴才侍女都没有!整个月霞宫空空荡荡的! 自从老狐狸上次差点收了她的令牌过后,她这些日子都没来过月霞宫,可是就连以前常来时也没见过月霞宫空成这样过,倒像是……故意将这里的所有人都遣走了一样! 一路走过青石板长道,整个月霞宫安静得可怕,直到走到殿中,才隐隐听见隔着一扇墙的里屋传来了轻微的谈话声,其中一人,夏筱筱一下便听出了是皇后的声音,而另一人听声音是个男子,却不熟,应该是她不认识的人。 声音是听出来了,可里面的谈话内容却因隔着墙听不怎么清楚,夏筱筱一进来见着整个宫殿中没人便觉着蹊跷,没想到老狐狸竟是在宫中,而且还是月霞宫养了男人! 夏筱筱一个没忍住好奇心,脚便不听使唤的往墙边上靠了去,哪知这人还没开始走,就听见里面两人谈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夏筱筱立马顿住脚步,再听了听,果然是越来越大了!八成是往外走出来了! 夏筱筱连忙四下查看着,心里愈发着急,眼见里面的人立马从里屋出来了,这该死的月霞宫竟是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完了完了!她这撞上老狐狸的奸情若是被她发现了,老狐狸还不得杀了她灭口! “唔!”就在皇后前脚踏出来的一瞬,夏筱筱突然被人捂住了嘴,一下带着她飞出了殿内,躲在院外的一棵树后。 没错,她是被人拖着飞过来的,不用看都知道,在这宫中能有这种轻功的人只有北宫雉离。 “怎么又是你?”夏筱筱一把打开他捂着她嘴的手,转过头来不悦的盯着他,怎么每每自己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他总是以这般来将她一齐带来躲着? “不是我,你难不成还想呆在里面等着被发现?”北宫雉离的手往她头上探去,夏筱筱习惯性的往后退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北宫雉离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从她头上拿下方才不小心从树上跃下时沾上的一片枯黄的梧桐叶。 夏筱筱见他原只是想帮她拿下树叶,顿时尴尬的别过脸,正好看到一侍卫打扮的男子从月霞宫的殿内走了出来,皇后就站在里面,侍卫 朝她行了一个礼,北宫雉离连忙把她往树后面拉了拉,两人小心翼翼的不敢动。 夏筱筱一颗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着,看那侍卫对老狐狸的态度,不像是老狐狸的情人啊。 121 他带她飞 树,是约有很多年的老树,虽然没有惜云殿内的那棵梧桐树大,但这根树干之后足以藏住他们的身影。 “云主子,那么在下便先出宫了,殿主那边,还希望云主子能抓紧才好。” 那侍卫正背对着他们,因月霞宫所有人都被遣走,说话声音不免大了些,语气中带着点轻微的不屑。 “本宫自有打算,至于殿主那边,你只需把本宫方才所说的那些传达给殿主便可,其余的,就不劳任护法费心了。” 皇后微蹙了眉,似是对他的无理有些不满,语气淡漠道。 夏筱筱紧靠着树干,不敢回头看向殿内,只听见那男子轻嗤了一声,便有轻微的声音从房瓦上传来,她这才小心翼翼的转过头从树后探出一个头来,那侍卫便是在她视线里从房顶上一闪而过,随后不见了身影。 人长什么模样夏筱筱虽然不知道,但她可以肯定,那侍卫的来头一定不小,虽然嘴上是唤着云姮云主子,但态度上却一点也没有丝毫谦逊的样子。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一国之后都如此忌惮?莫不是他们口中提到的殿主?这不是江湖上的称呼吗? 自然,这只是夏筱筱从那些江湖册子上得知的。 树后的空间并没有多少,北宫雉离就在她身前贴着,待得皇后重新回到殿内,北宫雉离这才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夏筱筱正要问他皇后怎么会和江湖上的人扯上关系时,哪知他一手便搂过她的腰,夏筱筱一个措不及防整个人就靠在了他的怀里! “你……”夏筱筱脸上顿时一红,正要发怒,然而北宫雉离并未让她有说话的机会,指了指月霞宫的宫门处提醒她道,“别出声,月霞宫的人马上进来了,抱紧我。” 夏筱筱眼角刚瞥到一侍女的衣裳,整个人便被北宫雉离搂在腰上的手轻轻一提,他脚尖轻轻往地上一点,两个人便跃过高高的红墙往月霞宫相反的地方飞了出去! 向来她只见过别人用轻功的,落止的轻功她也是见过的,可是没有想过他竟然能带着她也飞得起来! 她差点没尖叫出来!条件反射的将双手死死的搂在北宫雉离的脖子上,一股含着害怕的尖叫声就这样生生憋在喉口,叫叫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眼睁睁的看着脚下的月霞宫越来越远。 搂着北宫雉离,脚下跃过几重墙,夏筱筱惊喜着,刚开始还有些害怕,渐渐心中被一股狂喜掩盖,脚在空中一伸一缩的,裙袂在空中被风吹得发出摩擦的声音,但渐渐的,被耳旁呼啸着的风声所掩盖了过去。 感觉着自己脚下并没有踩着东西,望着脚下飞逝而过的景色,她从未有过这样奇妙的感觉,她从未像这样飞过! 出了离月霞宫不远的一处,就见落止快停了下来,夏筱筱一时对他所有的怨念全忘了去,目光紧紧的盯着脚下,惊喜的催着他,“落止,别停别停!” 北宫雉离拥着她的身子微微一怔,这是这段时间来,她第一次叫出那个名字,不是唤他王爷,不是唤他北宫雉离,而是……落止。 夏筱筱原本因害怕而紧搂着北宫雉离不敢松开的手渐渐放松了些,到最后,一双手便完全放开了来,大大的张开,仅靠着北宫雉离在她腰间搂着的那只手将她整个人带着飞翔。 他侧过头来看她,发丝在风中缭乱,几缕在他眼前晃动,鼻尖划过她发间清新的香味。她脸上满满的雀跃,泛着点微红,她在他耳边轻声尖叫着,“你看你看!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北宫雉离脸上一丝浅笑,眼底多了抹柔光,足尖在琉璃瓦上轻点,本该收功的内力却比方才更多了分散发出,带着夏筱筱又是一个跃起,竟是比刚才飞得更高了! 夏筱筱一边是又怕又喜,这得是有多高啊,若是北宫雉离一个没把她抓好,她这么掉下去一定就是脑袋开花的,可是,她又不想停下来,甚至是想飞得更高,更远些,最好,能带她飞出这座皇城! 久久,夏筱筱脸都被这凉风吹痛得受不了了才让北宫雉离放她下来。 似飞了很久,但身处的依旧是宫城之内,脚尖重新踩在地面上,仿佛觉得自己浑身的重量又压了下来。一回到地面上,脑袋被风吹久了又点昏沉,毕竟她没有北宫雉离那么深的内力可以在高处护体,但她脸上那兴奋带着欣喜的表情依旧未散去,两只小手搓着被吹得难受的脸颊,她瞥了一眼北宫雉离,发现他正盯着她,不由愣了愣,飞了这么久,他脸上却连一点疲惫的痕迹也看不出来。 夏筱筱想,这人的轻功该是得有多好啊,要不,让他教上她两招? 脸上依旧还冰冷着,其实这双手方才也在风中吹得冰凉。 “都是冷的,怎么能捂得热和?” 北宫雉离拿开了她的手,将自己的双手捂在了她的脸上,一股热流从他的掌心散发开来,不知是他的手本就暖和,还是他正在把自己的内力输给她来她驱寒,浑身本发冷的身子没多久就暖和起来了。 夏筱筱看他微微低着头,嘴角还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本就渐暖的的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烫了起来,好在此时脸正被捂着,反正他看不见,自己也不用做尴尬。 夏筱筱努力让自己不去看他,确定自己的脸上并没有在发烫后,有些尴尬道,“已经……好多了。” 北宫雉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是有些逾越了,不自然的别过脸收回了双手负在身后,轻声问她,“你今日到月霞宫去做什么?” 夏筱筱本还有些滞留在方才在空中的快感中的情绪一下被北宫雉离这句话拉了回来,一张脸又冰冷了下来,想也不想就直接回答,“我曾与皇后关系那么好,今日突然想起去请安也是正常的,你呢,王爷今日去月霞宫又是做什么了?” 北宫雉离听她又恢复了那生疏的称呼,眸中的光不觉黯淡了些,不过一闪而逝,夏筱筱并没有在意,只听他带了几分劝告的意味对她说道,“皇后,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人。” “皇后是什么样的人不用你来给我说,方才在皇后宫中的那人到底是谁?你是不是知道的?” 夏筱筱从一开始便知道老狐狸的不简单,可是,她曾经对自己好,自己在这个宫中,不受北宫煜的宠的时候,若不是有老狐狸做她的靠山,为她撑腰,她指不定早被那些尖酸刻薄的人欺负到哪儿去了,虽然从一开始自己嫁入宫中也是出于她一手造成的。 “今日月霞宫的所见所闻,你便当做没发生过吧。” 北宫雉离摇了摇头,他知道夏筱筱的心里在想着什么,可是那侍卫,就连他也未曾见过。 “可以,”夏筱筱直言,柳眉轻挑,看着他继续道,“不过你得告诉我为什么。” 北宫煜说老狐狸对她太仁慈,北宫雉离现在又对她说老狐狸不简单,可是,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她为什么,若是能知道老狐狸心中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自己进宫的目的也就清楚了,总不至于这样白白的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那人是谁我确实不知,至于其他的,你只需要知道,在这宫中,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果然,北宫雉离只是皱了皱眉,张了张嘴,夏筱筱静静的听着他所说的一言一语,却终是没听到自己心中想要的那个答案。 夏筱筱望着他,心中又落下一抹失望,竟忍不住嗤笑起来,冷冷的道,“北宫雉离,你知道你比北宫煜更让人讨厌的地方在哪儿吗?” 北宫雉离深入发鬓的长眉拧得更紧了,夏筱筱却只当做没有看见,继续说着,“北宫煜至少是以本身讨厌着我的态度来告诉我,因为他觉得我还有用,对他来说,我一直只是个工具罢了,所以他对我的警告是觉得我对他还有利用价值,可你呢?你总是表现得像是在关心我的模样来告诉我哪些安全哪些危险,而每当我问你理由的时候你却从来不回答,我怎么知道我到底该不该听你的?落止,你让我拿什么来信你?” 北宫雉离沉默了下来,夏筱筱这段话说得没什么起伏,可是却犹如一记狠狠的重击敲在他的胸口,让他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来。 夏筱筱也知道,在这深宫中之所以这般不闻不问的生活了三年,就是因为知道知道得越少,危险就越小这个道理,可是,现在的状况却已是不同了,就是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连前方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危险都不知道,她怕有一天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躲都躲不掉。 至少现在夏筱筱知道,落止口中所说的为了她好,不过是他的私心,许是怕她知道什么,许是怕她妨碍什么。这些她也可以不在意,她只是想要能自保而已。 可是落止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 夏筱筱向来不是个心狠的人,她的心一向很软,尤其是对她认定的人,而落止就是她认定的人,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想,一直在等,只要落止肯给她一个解释,只要他愿意说给她听,只要他选择先相信她,那么她就可以当他骗她瞒她的事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落止终是不肯说的。 北宫雉离说她不信他,又可知,实是他一直都不相信夏筱筱。 从一开始便没有的信任,又何来真正的关心? 夏筱筱看着北宫雉离那不发一语的模样,像极了北宫煜,却少了北宫煜眼角常有的狐狸般狡猾的光芒,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过身背对着他,最终还是没有办法说出更狠心的话来。 “今日的事我会当做没看见过,你也当没在月霞宫中见过我,咱们扯平了。” 夏筱筱扔下这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既然北宫雉离不肯给她说,那她就自己查,她总有自己的办法。 淡漠的声音北宫雉离听着从她嘴中说出,本紧拧着的眉渐渐舒开来,今日若不是他正好撞见,怕此时后果已不堪设想。 ————————— 瞧,这人在宫中便是这般的不自在,北宫煜信不得,北宫雉离信不得,曾经对她一度好的老狐狸也是信不得,怀着一颗忿忿然的心回到暮锦阁,凳子还尚未坐热,转头就看到北宫煜竟像是睡着了般躺在她的床上! 因床幔垂下了些开始并没有注意,在看得那人是北宫煜后,夏筱筱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还没看清什么状况就有两侍卫从暮锦阁外冲了进来,两人将她拉到床前,脚往她膝盖窝一踢,整个人顺势就跪了下去! “娘娘!” 清月惊呼,赶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太子殿下不过比夏筱筱先到了一刻,来时她便察觉殿下脸色又些不好,却没看到这来得突然的侍卫。 “北宫煜你干什么!” 夏筱筱被那膝盖窝一踢给弄得一头雾水,抬头怒视着已在她的榻上坐着的北宫煜,只见原本还是闭着的眼缓缓睁开,转过头来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将手枕在头下,又把眼轻轻的闭上,调整了个让他睡得舒服的姿势,缓缓的道,“本宫还以为,小夏儿会回来得更晚些。” “早些怎么?晚些了又怎么?又不是我让你在这儿等着的!” 夏筱筱挣扎着要起来,身后那两侍卫却压着她的肩头将她牢牢的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她愤怒道。 她以为是北宫煜今儿个又无聊了跑来她这暮锦阁,等着拿她消遣着打趣玩。 “是没怎么,那又还回来做甚?不该跟着飞出宫去了吗?” 北宫煜坐起来,踱步到她面前,穿着云纹靴的脚在她腿上踢了踢,不轻不重。 青天白日,她居然跟着北宫雉离两人在空中那般自在的飞来飞去,她倒是以为没人知道,却不想她当时在空中的笑声是有多引人注目,好在自己与北宫雉离让人难辨,这才导致方才见过他们的人都将北宫雉离错认是他。 “我倒是想让他带着我飞了出去,只要你放话,我立马消失在你面前!” 她倒是想,可前提也得是落止他愿意啊!落止不愿意,那便得北宫煜放她出宫啊!她自己又不会轻功怎么飞出去? 不料这话一出,北宫煜的脸更黑了,盯着她的脸轻喝道,“清月,掌嘴。” 清月一听是在叫自己,先是“啊”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北宫煜是让她掌夏筱筱的嘴,一时整张脸变得目瞪口呆,夏筱筱是她的主子,她怎么下得了手? “北宫煜,你还要不要脸了!你!你!你竟然……” 夏筱筱一听见北宫煜竟然让清月来打她,顿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清月可是她的奴婢!他这么做不就是等于在侮辱她吗! “没听见吗!”北宫煜一记凌厉的目光朝清月扫了过去,吓得清月立马跪在了地上,连连求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清月,别听他的!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你凭什么罚我!” 夏筱筱不服气了,这次她是真冤啊,宫中也没规定不能使用轻功啊,再说又不是她用功夫在飞,凭什么挨这平白无故的罚?北宫煜莫不是罚她罚上瘾了? “没规矩。” 北宫煜看着她带着怒意盯着自己的眼眸,轻描淡写的吐出了一句,转头又看了一眼在她身旁跪着的清月,“一群没规矩的东西,不动手,莫不是等本宫连你也一起罚?” “这……” 清月抬头看了眼北宫煜,又看了眼夏筱筱,而夏筱筱正朝她努力的使着眼神,大意就是,她若是敢听了北宫煜的话,北宫煜不罚她,就等着她给她留着的好果子吃吧。 清月很是难为的叹了一口气,挪着身子跪在了夏筱筱面前,心疼道,“娘娘,您是奴婢的主子,可太子殿下是奴婢主子的主子,殿下的话奴婢不敢不从啊,娘娘,对不住了。” 说着,清月这一巴掌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落在了夏筱筱的脸上! 脸,是火辣辣的疼。 一巴掌下来,夏筱筱疼得说不出话来,死死咬着下唇,北宫煜这时已背过了身去,她盯着他的背影狠狠咒骂着,看吧看吧,这就是她养出来的好奴才!居然跟着北宫煜一条心了!北宫煜让她打她,清月这死丫头还真的打了! 北宫煜一转过身来,就刚好看见夏筱筱一脸怨毒看着他的样子。 是了,就是怨毒,怨恨得巴不得立刻将他毒死! “都下去吧。”他又坐回了床上,手一挥,扣着夏筱筱双手的侍卫便退了下去,清月无奈的看了夏筱筱一眼,也跟着退了下去。 掩上门,屋子里便只剩北宫煜微浅的呼吸声和夏筱筱微微啜泣的吸鼻声。 夏筱筱瞪了他一眼,就要起来,北宫煜淡淡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就从床那边传了过来,“敢起来,本宫就废了你那双腿。” 夏筱筱已起到一半的双腿又默默的跪了下去,盯着他,眼眶红了,吸鼻子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真被清月的那一巴掌给打疼了似的。 “敢哭出来,本宫就毒了你那嗓子。” 北宫煜躺下去,听着她那越来越响的啜泣声不耐烦的狠狠道。 夏筱筱这戏倒是会做,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清月方才那一巴掌的力道到底几斤几两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果然夏筱筱立刻就止住了声音,眼中刚憋出来的泪水又给憋了回去。 “北宫煜,你是不是觉得罚着我很好玩?是不是觉得看着我被你罚又没有办法抵抗的时候觉得很有成就感?” 夏筱筱的声音中还带有点微微的鼻音,她是没被打疼,可是她是真想哭,每一次北宫煜来她这暮锦阁就准没好事。 “是。” 没想到北宫煜这么干脆就回答了她一个“是”!夏筱筱一口怨气堵着,一时竟除了卑鄙无耻之类的话语想不到其他的来骂他! 两刻钟渐渐过去了,夏筱筱跪在青石地板上的膝盖开始发麻,北宫煜此时依旧平躺在她的床上,闭着眼,有轻微的呼吸声,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忘了本宫的话了?” 她蹑手蹑脚的要起来,才抬起一只脚,听到北宫煜的话又立马跪了下去,暗暗瞪了床上的那人一眼,不是该睡着了吗。 “你要让我跪到什么时候!” 夏筱筱的轻轻的揉着自己的膝盖,北宫煜这一直不说话的,不会他一直就在这儿了吧? “今日,跟他在一起几个时辰?” 北宫煜闭着眼,如墨般的几缕发丝垂到床沿,慢悠悠的说道。 夏筱筱先是楞了一瞬,后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北宫雉离,不知道此时是说多点有利还是少点有利,就实打实的说道,“也就一个时辰。” 北宫煜似是很满意这个回复,躺床上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看到了一点放松,夏筱筱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老实,然而北宫煜朝里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说出的话差点没让夏筱筱瘫软下去! 他懒洋洋的,带着点困意的说道,“那便跪一晚吧。” 外面的天色已经晚了,夏筱筱转头看着外面那刚下去不久的夕阳,这要到明儿个天亮可还有五六个时辰呢! “殿下,您什么时候回去啊?” 回答她的却只有北宫煜那渐沉的呼吸声,这次,他是真睡过去了! 夏筱筱欲哭无泪,北宫煜不会真在她这儿睡一晚上看她跪一晚上吧? 事实告诉她,北宫煜真有那么狠心,真有那么变态的亲自守在暮锦阁让她跪了整整一晚上! 秋日的晨曦来得晚,北宫煜一双眼在朦胧中睁开时,外面的晨光已将屋内照得通亮,一旁桌上的烛心也已燃到了底座。 北宫煜揉着太阳穴坐起来,蹙着眉,他很少是睡到天真正亮开的时候才醒,他很久没有睡得这样沉了。 他转过头来,夏筱筱不知何时已坐在了凳子上,趴在桌上熟睡着,连他醒了也不知道。 桌上沾了些她的哈喇子,夏筱筱换了个方向趴着,将脸深深的埋进臂窝里,继续熟睡,昨夜北宫煜睡着后没多久她就撑不住了,她又不傻,干嘛北宫煜安稳的睡着,她就得遭罪的跪着?索性便起了身,哪想这在桌上趴着趴着就睡着了,梦中她还想着,等北宫煜醒来自己再佯装跪下去,却不想此时北宫煜衣装都已换好,她却还没醒来! 夏筱筱在睡梦中,突然有一阵凉意,像是有风吹了进来,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随后隐约又好像听见关门的声音,接着,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昨夜,她可是像个侍卫一样守在北宫煜床前,直到半夜才忍不住瞌了眼,北宫煜那厮倒好,明明是她的床,他倒是睡得比谁都舒服! 夏筱筱在梦中都忍不住骂他。 122 前往猎场 醒来已是晌午时分,门被掩得死死的。 夏筱筱醒来时先是被吓了一跳,后才发现北宫煜居然已经走了! 她揉着自己因趴着睡了一整晚而感到腰酸背痛的身子,一边轻轻的扭动着脑袋一边将清月唤了进来, “北宫煜人呢?什么时候走的?” 她难受的龇着牙,她的脖子,好像有些睡落枕了。 “一大早就回了衾寒殿,走了大概两三个时辰了。” 清月小心翼翼的回答着,生怕夏筱筱还惦记昨夜北宫煜让她打她的事。 哪知夏筱筱一起来压根就没记住这事,一个猛的起身,又把脖子给扯疼了,责怪道,“他走了那么久你怎么不叫醒我!” 叫醒她好歹她还能上床去好好补个觉,生不知她这一晚睡得有多难受! “娘娘,不是奴婢不想叫您,是太子殿下走的时候吩咐过,不让奴婢叫您……还说……还说……” 夏筱筱一怔,又问清月,“还说什么了?” 清月提心吊胆的将北宫煜的原话复述了一遍。“殿下还说,让娘娘长点记性,都一打二罚了,若是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娘娘那双想跑的腿,怕是保不住了。” 夏筱筱一张小脸立刻难看了起来,北宫煜这分明是故意想罚她,八成是近日在朝堂之中因北宫雉离而不顺心,这才将火气都发在了她的身上! 瞧瞧这所谓的岳华太子,就是这般小气,北宫雉离他动不得,他便找她这个软柿子来拿捏! ——————分割线—————— 秋风至,叶凋零。 风中吹落了几片枯黄的树叶,徐徐往地面落下。 “咻!” 一支长箭划破空气重重的射入了箭靶,红心刺目,箭尾羽翎因力道过重而狠狠的颤抖着。 “二哥,看这样子,这一次的狩猎大会,你又是赢家了。” 北宫弄言咋舌,见北宫煜一箭中靶后,他也不甘示弱的将手中的长弓拉开,一箭直飞,同样是射在了红心中,却只挨到了边缘。 “据说,嫂嫂便是在三年前的狩猎大会上和二哥相遇的?” 平顺又递上一支箭来,北宫弄言一边描准靶心,一边若有似无的瞥了眼北宫煜。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事来了?” 北宫煜随手又拿起一支箭,几乎与北宫弄言的同时出弓,力道上,却比北宫弄言的重了许多。 两只箭同时射出,不过一眨眼就飞到了箭靶上,发出一阵闷响,这一箭若是射到了人或者动物身上,怕是不死也得重伤了。 北宫弄言扯着嘴角笑了笑,“也没,只是听说前几日嫂嫂好像又惹你不高兴了,你便罚她跪了一晚上?” 北宫煜转过眼来看他,“看来我辰霄宫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北宫弄言也不反驳,他的人给他的情报可多着呢,又接着道,“我还听说,那天白天时有宫女看见你和嫂嫂在一起,模样可让人艳羡着,依我看,白天同嫂嫂在一起的,怕不是二哥吧?”他试探着说道。 北宫煜薄唇抿了抿,没有回答,平顺承上的箭支正一支一支的被他准确无误的射入靶心。 不远处有几个其他皇子在这个时间过来习箭,见了二人,纷纷打了个招呼,便走到离二人甚远的一处自顾玩着,毕竟都是宫中一些側嫔之子,平时也没有多大作为,在北宫煜等人面前自然有些抬不起头来。 “你想说什么?” 那几个自己也不怎么熟悉的皇弟走远后,北宫煜面上没有什么变化,手中举起弓箭,久久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北宫弄言两手摊了摊,同样作为一个男人,他自然知道北宫煜罚夏筱筱的原因,但又觉得他二哥对此好像有些过于紧张了,无奈的说着,“照我看,夏筱筱是个痴情的主,这么多年来,她虽嘴上说着想离开,可不是一直没走吗?当然这皇宫也不是她想说离开就能离开的,可其中定是又你的原因的,现在不过多了个北宫雉离,二哥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当年她一眼钟情的人是你又不是北宫雉离。” 北宫煜拉着弓的手微微一松,长箭划破空气的声音有些刺耳。 这一箭竟有些出乎意料的射到了箭靶边缘,北宫弄言一愣,立马乖乖闭嘴开始射箭。 北宫煜却再没了心思,将弓扔给平顺转身离去,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城墙之外的秋是一片金黄,宫内的多了分萧瑟,呈显着孤零。 北宫弄言说得没错,夏筱筱是个痴情的主,可北宫弄言不知道的是,那个让夏筱筱一眼钟情的人根本不是他,从一开始,夏筱筱心里喜欢着的那个人从来都只是北宫雉离! 北宫煜的手紧紧握了握,他想过北宫雉离会再次回到宫中,可时他没有想到,北宫雉离会再次和夏筱筱扯上关系,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即使是在三年后夏筱筱并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竟然还是开始爱上北宫雉离了! 几日后,因国事而一直拖延至今的狩猎大会还是举行了。 自从击败越国之后,南溟国与越国那边便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动静,朝廷之上的氛围比起往常来要少了些许紧张,再加上长亭公主已嫁往晋国,同时代表两国联姻为同一盟友,这个时候即使南溟国想要做什么也不得不思量些。 高岗林,今年皇上下了令,所有朝廷大臣,包括宫中所有皇子女眷也需一同前往。 从皇宫到高岗林不过半日,一众人浩浩荡荡,两街道旁侍卫跟随,所有男子皆御马而行,女眷若是会马的便骑马,不会的就乘了马车。 一行人出行,皇上骑着马走在最前端,其后是北宫煜和北宫雉离这些皇子,身后跟着的是众朝廷大臣,皇后贵为金躯,乘着的马车就行在夏筱筱前面。 而夏筱筱此时正用十分艳羡的目光盯着外面的马匹,其实,她是十分想骑马的,且不说她会不会,她可没忘了上次骑了北宫煜的那匹野马,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魏楉身下骑着马,将她的帘子掀开,“娘娘,坐马车多没意思,你看看这外边的秋光风景多好,坐里面可闷着呢。” “不了,今儿起得早,困着呢。” 夏筱筱看了眼她坐得稳当的马匹,没好意思说出自己不会的话来。 魏楉耸了耸肩,重新坐好,双腿在马肚子上轻轻踢了踢,马儿就往前走去,与北宫雉离一同前行。 虽说皇上说过今年臣子也可以带家眷一同前来,可夏筱筱没有想到魏楉也会来。这个自己总是会忍不住羡慕的女子,她有夏筱筱没有的胆量,会夏筱筱想学却怎么也学不会的技术,长得也好看,自己若是北宫雉离,指不定也会爱上她。 可就是羡慕,有时候会变成嫉妒。 夏筱筱忍不住掀开帘子去看,魏楉就跟在北宫雉离身旁,两人好像在说着什么,夏筱筱看到了她脸上乐开花儿似的笑意,眉头拧了拧。 “嫂嫂,看什么呢?” 北宫弄言骑着的马故意跟着她的马车一同并肩行着,他歪过头来,夏筱筱一把撩下帘子,将他的脸隔在外面,冷声道,“反正不是看你。” 去高岗林的路不算颠簸,夏筱筱很快就真的睡了过去,醒来时掀开帘子一看,已是高岗林猎场外围了。 又行了一段路程,皇上下令在此驻扎营地,太监们纷纷开始忙碌起来。 夏筱筱走出马车,正欲往下跳时,眼前突然多出了一只手来,顺着看去,竟是北宫煜,她一脸茫然,“你干嘛?” “下来。” 北宫煜不由她多说,一手牵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举止温柔。 夏筱筱脚一挨地,立马从他怀中跳出,左右环顾,发现皇上皇后都已进了帐篷并不在此处,看着北宫煜的眼神充斥着一抹由心的敬佩,连连赞叹,“啧啧,做戏也做得这般足,好在萦夕身子不舒服没来,不然殿下这戏可得不偿失了。” 北宫煜放在她腰间的手一紧,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得近了些,夏筱筱一个猝不及防,额头差点撞上北宫煜的下巴,她抬头,看见他嗤笑着,“夏筱筱,本宫对你好一点,在你眼里,倒都成了做戏了?” “不。”夏筱筱诚然的摇了摇头,“是你就没对我好过。” 她白了他一眼,伸出手,将他推开,身后不远处人人都开始忙碌起来了,她便转身往那处人多的地跑了过去。 可不是嘛,她所有的倒霉事都是北宫煜一手促成的,若北宫煜真要对她好,最好就是给她安排个罪名让她流放宫外去。 地上是铺满的落叶,她脚下跑着带着风,裙角掀起,带着落叶,犹如在她脚下散开的花。 北宫煜看了一眼,也跟着往那人群中央过去。 今儿两天天气还算挺好,虽说深秋中不免冷了些,风儿有些大,但这两日还能见着太阳,冷意中又有阳光暖暖的射入心窝般的感觉。 营帐没过多久便都搭好了,皇上皇后的独立一处,几位皇子的都挨在一块,剩下的是各大臣的,由里到外,足足占了外围的一大片场地。 狩猎是明日才开始,一切弄完之后差不多已是傍晚时分,皇上命人都回各自帐篷中作息,明日一早领人到场内进行狩猎。 夏筱筱白天睡多了,此时睡不着,便一个人在外围附近逛了逛。因周围都有侍卫守着,火光也通亮,夏筱筱胆子也大了些,为寻个清净处,往接近内场的地方散着步。 高岗林的树太多,太密,好在是落叶时节,大多的叶都凋零而下,一抬头,整片的星空暴露在头顶,斑驳的光辉透过树枝桠间的缝隙落在地上,走得远些了,听不见营帐那处的人声火把声,心也不觉静了下来。 想当初她跟着爹爹来这处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有多兴奋,却只是为了来这里抓两只野兔回去给季小二炫耀。 不知不觉中,她竟来到了当初她被他爹爹打了一耳光的这里。 那时调皮,可那个年纪的孩子谁家的不调皮?夏覆每打她的一巴掌,她都记得。 其实高岗林到处都长得差不多,夏筱筱之所以还记得,完全是因为当初她被夏覆打了一耳光之后,气不过,拿起身上的小刀在树上刻下了一只乌龟,俗指夏覆就是一只乌龟王八蛋。 面前就是她曾刻下记号的那棵树,那只乌龟的模样还在,可是三年来被风吹雨打变得浅了些。 夏筱筱的手扶上那只乌龟,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时她刻的时候还记得是在自己头顶,现在却只到自己脖子,没想到三年自己还是长高了不少的。 她咯咯的笑声小小的,夏筱筱突然听到一声“噗呲”的笑声混在里面,整个人顿时楞住了。 她左右快速的瞥了一眼,并没有人在,莫不是自己听错了? 可又觉得不像是幻觉,一反应过来,这处好像真是离帐篷太远了,若是杀出个野兽什么的来,她呼救都没人听见! “这么晚了还敢跑出来,胆子倒挺大。” 突然的出声吓得夏筱筱一屁股摔到了地上,好在地上都是树叶,摔下去并不疼,她抬头,一个人影正坐在高高的树上,逆着光,夏筱筱看不清他的脸,破口就大骂道,“你大爷的!” “本宫的大爷怎么了?” 话音刚落,那人就从树上跃了下来,站在夏筱筱面前,慢慢悠悠的问她。 夏筱筱刚要爬起的身子见到树上人影竟是北宫煜后又狠狠的跌了下去,一时开不了口,北宫煜的大爷……那该是谁? 夏筱筱挣扎着要起来,奈何出帐篷时因怕冷多裹了几件,现在爬也爬不起来,她看了眼北宫煜,那厮居然一点伸出援手的意思都没有,她索性拉着他的衣角好不容易站了起来,“这么晚了你不是该在帐篷里吗,跑这儿来干嘛?” 北宫煜不耐的拍了拍衣角,扫了她一眼,轻笑道,“小夏儿莫不是因为本宫不在帐中,难以入眠?” “我是来看看你是不是被野兽给吃了,这样我可以睡得安心点。” 夏筱筱转身要走,北宫煜在她身后跟了上来,一把拉着她往火光处走去,在她耳旁低低的笑着,“小夏儿,本宫现在,可是越来越喜欢你这性子了。” 夏筱筱想将手抽出来,可是却被他握得愈发紧,让她有些吃痛,北宫煜说着的那话,她看到了他眼中那讽刺的笑。 两道人影便这般手牵着手,一前一后近了太子那处的帐篷中,帐帘放下,里面却传来细小的说话声。 营帐周围守着各个侍卫,腰间配着长刀,此处此时是聚集了各位朝臣,就连皇上皇后也在,若是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闪失,那都是要掉脑袋的事。 北宫雉离的帐篷正好安在北宫煜他们营帐的对面,本安心看着书的他听到吵闹声便透过帐篷上的窗户抬头看了过去,见二人都入了帐篷,这才把目光收了回来,埋头看着手中的书。 “既然都来了,还怕在此处现身吗。” 屋内灯光微弱,北宫雉离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书本之上,另一只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浅酌了一口,慢慢的说道。 “好歹此处也是戒备森严,高手如云,若轻易现身,给我招来了麻烦,凭离王现在的本事,怕还不能保我。” 帐内依旧只有北宫雉离,带着一丝轻笑的声音像是凭空发出,守在账外的侍卫们像是并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一般。 突然,帐上所有的窗户布帘犹如线断了一般,齐齐落下,帐内的烛光更是暗了几许。 北宫雉离本盯着的书本上因烛光昏暗已看不清字体,将其合上,视线转向一旁的角落边上,不知何时,已有个隐约的人影站在那。 “即使是在这样的戒备下你还有胆量闯进来,还担心出不去?” 北宫雉离微蹙了眉,圣上出行,身边带着的无一不是高手,而他这般悠然的闯进了他的帐篷,竟无一人发现,这一点,是北宫雉离也没有料到的。 “总得有个防备,保不准你立马让人冲进来,那本楼主不就成瓮中之鳖了?”那人低低轻笑的嗓音在账内传开,带着点邪魅,从一开始他便用内力和他对话,自然不怕会有人听到。 北宫雉离的目光沉了沉,并未说话。 黑夜中,本已燃烧得差不多的蜡烛终于熄灭,那人从角落走了出来,帐中一片黑暗,北宫雉离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走到窗户处,指尖轻轻挑开帘子一角,看向的,却是北宫煜那处的帐篷。 “没想到,以离王这样冷漠性子的人,竟还有女子能让离王驻足,也不知道是修了几世的福分。” 男子轻声调笑着。 北宫雉离眯了眯眼,“慕容楼主今日所谓何事直说便好,呆久了,本王也保不齐会出什么幺蛾子。” 男子的视线这才斜眼扫了过来,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落止啊落止,本楼主都不急,你急什么?” 他朝北宫雉离走过来,修长的指尖在桌上轻点了两下,又抚过他方才看过的书,拿起来随手翻了翻,似不经意道,“南溟国那边可已知道了图腾一事,过些时日恐怕就会有大动作,离王可得抓紧些了。” 话音一落,明明已封闭的帐篷不知从何处吹进一阵强风,眼前的人顿时没了踪影。 北宫雉离唤了人将蜡烛重新点上,他方才放在桌上的史书已随着那人的一走跟着消失了。 帘子重新拉起,他看向北宫煜和夏筱筱的帐篷,里面,二人的身影透过烛光倒映得更加显眼,同样,也刺眼。 这次出行,本来人就多,为了方便,平顺和清月都没有跟过来,这种时候得伺候北宫煜的自然都得夏筱筱亲力亲为。 替北宫煜更了衣,北宫煜坐在床沿,一双眼直直的盯着她。 “过来。” 他朝她招了招手。 夏筱筱愣了愣,尚未反应过来,一把被北宫煜扯到床上,他俯身压了过来,夏筱筱瞪着眼连忙抓着自己的衣领子,怒道,“北宫煜你干嘛!” 看着北宫煜近在咫尺的脸,脑海中立马浮现在辰霄宫的场景,一股寒意透过帐帘吹到她身上,她不由有些慌了。 “心疼你,帮你解衣。”北宫煜眉间都扬着笑,一双眼跟只狐狸似的看着她,手便往她腰间的系带上探去。 夏筱筱身子一个激灵,手上不知哪来的力气,乘北宫煜一个没防备,将他推得生生滚到了床内侧去,要下床,北宫煜的手依旧比她快了不止一点,北宫煜躺在她身侧的脸此时已是有些恼怒的样子,拧着眉怒道,“跑哪儿?” 北宫煜本只是同她开了个玩笑,没想到她居然就能有那么大的抵触,语气中不觉能听出有些怒火。 “北宫煜,你若是要睡就好好睡!别动手动脚的,我起鸡皮疙瘩!” 夏筱筱挣扎着,北宫煜的手却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她怕极了,一张脸顿时变得通红。 北宫煜在烛光下的脸愈发黑了,原本带着笑意的眼也沉了下来,夏筱筱以为自己又将他惹恼了,一个劲想往床下蹦,北宫煜扯过被子将她塞到被子里,狠狠吐了句,“睡觉!” 夏筱筱消停了,北宫煜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手,她小心翼翼的将脑袋探出被子,只露了双眼睛出来,刚一抬眼,就见到北宫煜正垂着眼盯着她,她连忙又缩了回去。 他不是说睡觉吗?还盯着她作甚? 夏筱筱将被子裹得老紧,等了好一会儿,本以为北宫煜应该已经睡着了,却正好听见他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淡淡的说着,“捂了这么久,也不怕捂出痱子来。” 夏筱筱这才从里面把头完全伸了出来,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在里面憋着,痱子没捂出来,倒是快把她憋断气了。 北宫煜看起来一点睡意都没有,长眉还是微皱着,他没睡着,夏筱筱也不敢睡,上次宫宴她喝醉了,便吃过北宫煜一次亏,同样的亏,她可不能吃第二次。 可是困意来了又岂是她想坚持就坚持得住的。 帐只是露天而搭的,始终抵不过宫中石砖砌的房墙御寒,朦朦的睡意中,有风吹进了她暖和的被窝,冷不过一瞬,好像有什么比被窝更暖和的东西环住了她,一夜睡得更往深处去。 123 狩猎 翌日。 天空作美,比起昨日的太阳更暖和些,是极适合狩猎的日子。 夏筱筱从营帐里走出来,皇上等人正着装着,除了少许女眷,但凡有点武底子的人,皆欲准备进去试试身手。 夏筱筱不会,可是她又想进去。 要一齐进去的人很多,她淡淡扫了一眼,视线处跃过夏覆的身影,她的目光顿了顿,又寻向别处。 离营帐外的不远处,夏筱筱终于寻到了北宫弄言的身影,那边他正和北宫煜喂着他们的马儿呢。 她匆匆跑了过去,北宫弄言手里的马草正好没了,回头见她过来,连忙扬起笑,“今儿个可真稀罕,嫂嫂居然也能起这么早了。” 夏筱筱偷偷看了眼北宫煜,今日他不知何时就起了,反正她一觉醒来便没见了人影,这时他穿了一身黑红劲装,夏筱筱愣了愣,发现这件竟是三年前她见到他时的装束。 北宫煜的视线扫过来,夏筱筱忙不迭的躲开目光,拉着北宫弄言往一旁走,小声问他,“今日你也要进去狩猎?” “那是自然,父皇都下了令了,再说,不去可不就浪费了我这一身的好身手了吗。” 北宫弄言自夸着,一只手拍了拍自己健硕的臂膀。 夏筱筱随意瞥了一眼他那瘦小的胳膊,要打击他的话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来,语气中带了几分讨好,“你待会儿带我进去好不好?” 北宫弄言呆了两瞬,遂反应过来,脑袋跟摇鼓似的,“那可不行,本王带你,那本王铁定是垫底的了。” “就你这怂样不带我你也是垫底的!” 夏筱筱没好气道,她若是会骑马,谁还来找他? “要不,你去问问二哥?指不定今儿二哥心情好就带你了呢?”北宫弄言指了指身后的北宫煜,贼笑着,又走回去开始喂他的马儿,他又问她,“不过嫂嫂,这猎场里面野兽众多,地盘又大,你这一不会骑马,二不会射箭的,你跟进去做甚?” 夏筱筱懒得理他,看了一眼从一开始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北宫煜。 其实,她就是想进去玩一玩,三年前好不容易跟了过来,却连猎场都没踏进过,期间几年的狩猎她也并没有一同出行,这次来都来了,她总不能又白跑一趟吧。 皇上那边已准备好,北宫弄言赶紧牵着马过去,北宫煜也一跃骑在了马上,他身后背着弓,箭筒别在马脖子两侧,北宫煜看着她,轻轻的笑着,“怎么?小夏儿也想一同去打猎?” 他的头微微歪着,方才她的话估计都被北宫煜给听了去,她确实是想去的,就点了点头。 “可以。” 他骑着马走到她身侧,夏筱筱得仰起整个脑袋才能看见他的脸,听他轻声的道 “当真?”夏筱筱有些吃惊,却掩不过喜悦,扯着马背上的坐垫就欲爬上马去。 然而脚还没有搭上,这该死的马儿就往前跨了一小步,夏筱筱整个人差点扑空摔地上,她转过头来怒道,“北宫煜!你耍我!” 她怎么会没看到北宫煜是故意的?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她上马! “本宫话尚未说完,小夏儿急什么?” 北宫煜淡淡的笑声传来,骑着的马又退到了她的面前,他的马儿也讨人嫌,马尾巴一扫,夏筱筱靠得近,手臂便被鞭了一尾巴,生疼。 “你还说什么?” 夏筱筱揉着自己的手臂,没好气道,巴不得现在她一脚踢在这马屁股上,让它载着北宫煜飞奔出去摔个四仰八叉的。 “过来。” 北宫煜朝她勾了勾指,夏筱筱不情不愿的走到马旁,他弯下腰来,挑起她的下巴,眼里闪着微光,轻笑的道,“唤声夫君来听听。” 夏筱筱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然而夏筱筱就是这般没骨气的人,别过眼,轻唤了一声,北宫煜模样很是受用,低低的笑着,手搂过她的腰,夏筱筱一个惊心就坐到了马背上。 可是北宫煜虽说答应带她进去了,心中怎么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转过头来,北宫煜一张俊逸的脸上少了几分平时的慵懒,而夏筱筱又在那墨黑的瞳中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情绪,她还没看清,北宫煜的眼就直直的盯着她的,夏筱筱一怔,立马回头坐好,北宫煜这厮,该不会又在耍她什么吧? 皇上携着众大臣都已着装准备好,北宫煜带着夏筱筱骑着马过来,皇上的目光立刻落在了夏筱筱身上,顿时笑了起来,“太子妃身为太子太傅之女,可得学学魏大人的千金,女子,可不一定只会女工才算得上才德。” 夏筱筱有些尴尬起来,北宫煜却在她身后轻声笑了出来,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一般。 夏筱筱也知道他在笑着什么,身为太子太傅之女,不会武功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可她是女子也情有可原,可是若是让皇上知道夏筱筱连女工也不会,这就不是说得过去说不过去的问题了。 夏筱筱的目光往对面的魏楉看去,这一不经意,才看到了一直在她身旁的北宫雉离,原是故意不让自己去看他,可是这一看便不由惊了一惊。 而此时,魏楉的目光也来回在北宫煜和北宫雉离二人间扫着。 夏筱筱忍不住嘀咕道,“你们今日怎么连衣着装束都一样?莫不是宫中已穷得只有这一个款式的束衣了?” 她没想到,北宫雉离今日穿的竟是和北宫煜一模一样的黑红劲装,就连束的发,也是同样的发冠。她曾听说过像这种孪生子的一般都有心灵感应,可没想到,北宫煜这家两兄弟都能感应到这种程度了? 皇上显然因狩猎心情大好,只听他笑道,“今日,众卿家只需拿出自己的真本事来,进入猎场,各自寻各自的猎物,朕倒是要看看,今日这个赢家,最后归属何方!” 皇上背上背着长弓,一挥手,本守在猎场外围的侍卫们都散到两旁,随着皇上御马前行,众人附和着,各自带上弓箭,往猎场内奔去。 人家人人皆争先恐后的往猎场深处奔去,北宫煜却显得悠悠哉哉,骑着他的马带着她,倒像是来观风一般,不紧不慢的走着,就连魏楉的马也不过一眨眼就将他们超了过去。 果然没过多久,别人骑着马儿人影都不见一个了,走到最后,竟是只有北宫煜一人在最后落了队。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离猎场中央约莫还有些距离,高岗林中,越是往里面走,猎物便越多,可是也越危险。在林中深处,多是些虎豹狼熊之类吃人的野兽,即使是再想进去,可是也得掂量着自己的功夫,否则猎物没杀到,倒被成群的野兽给当成盘中餐了。 北宫煜带着她,一路上慢慢悠悠的,也没见着几个猎物,多的倒是一些野兔野鸡,北宫煜对这些似是也没打算拉弓。 夏筱筱一腔热血都被北宫煜给磨了个精光,北宫煜这般带着她哪像个来打猎的?分明是来遛马散步的! “能不能快点?待会儿人家都带着战利品回去了。” 夏筱筱比北宫煜还着急几分,照这个样子走着,天黑了也不见得能打着一个猎物。 “本宫都不急,你急什么?” 北宫煜懒懒的说道,夏筱筱坐他前面,比他能看得远些,遥遥看见不远处一只野鹿躲在草丛后面,她忙指他,“快快!那儿呢!它没看见你,赶紧射!” 哪知北宫煜箭未抽出,那野鹿便听到了这边的声响,头也不回的跑了。 夏筱筱回过头来瞪他,“动作怎么那么慢?到眼前的都给溜了!” 北宫煜脸一黑,分明是她瞎嚷嚷着把鹿吓跑了,还敢嫌他慢? 周围的丛林渐渐深了,往里面些的树木大多是比较耐寒的,这个时节并没有枯掉多少树叶,天上的阳光射下来,也只有少许能透过树叶投到地上,北宫煜一路慢走着,到了一处空地,周围的树木少了些,地上是厚厚的落叶,让她下马。 夏筱筱也没多想,跃下了马才问北宫煜,“这处什么都没有,你让我下来做甚?” “好好待着,哪儿也别去,本宫晚些来找你。” 北宫煜乘在马背之上,看着她淡淡的说道。 夏筱筱把这句话足足消化了两三遍,这才确定没理解错北宫煜的意思,北宫煜居然打算把她扔在这儿! “北宫煜,你不能这样的!你答应我的!” 她说着便要上马,哪知北宫煜双脚往马肚上一踢,便朝着树林深处奔去,“本宫只答应带你进来,可没说要一路带着你。” 今日这狩猎,猎场外围都是些小动物,他北宫煜本就嗜血,要猎杀的,自然得是深处的猛兽,若是带着夏筱筱,依她的胆子,不死也得吓晕。 夏筱筱望着这才开始奔跑起来的马儿,她想追都追不上!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下她算是想明白了,北宫煜之前一直在忽悠她!北宫煜竟只是打算带她进来一直待这个破地方!那还让她进来干嘛?还不如在营帐里好好喝她的茶睡她的觉! 夏筱筱冷静后,拍了拍屁股站起来,越想心中越是忿忿,她说北宫煜今儿怎么就好心大发了,敢情还是在捉弄她! 她一路沿着北宫煜奔走的方向走着,手中多了根防身的树棍子,地上树叶多,草也深,为了防止脚下突然冒出个蛇来,一边走,一边用棍子将地上的草丛扒开,嘴上也不消停着,“夏筱筱啊夏筱筱,你怎么就那么不长脑子呢?都被他耍过多少次了?怎么就一点不长记性呢?” 北宫煜让她呆着,她凭什么就得呆着?天知道那处会不会突然冒出个什么豺狼虎豹来把她吃了? “上来。” 夏筱筱正在心中不停的谩骂着,眼前突然多出一双手来,她抬头,先是一愣,本哭丧着的脸立马笑开了来,一把扔掉手中的木棍子,拉着他的手就往马上爬,“北宫煜,算你有良心,你把我扔在这树林中若是我出了什么事,那可真是你的罪过了!” 她重新稳当的坐在他身前,心中本还存着的一点害怕顿时烟消云散了,“我真的以为你会就这样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了。” 她明显感到身后的身躯微微一怔,然后夏筱筱听到他问她,“是他扔下你的?” 夏筱筱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她这才想了起来,今日,北宫煜和北宫雉离是一样的穿着。 北宫雉离的马儿也比北宫煜的要听话些,颠簸的路慢行着,夏筱筱坐得稳稳当当。 他双手从夏筱筱背后环到她身前拉着马缰,淡淡的呼吸声从耳后传过来,夏筱筱的手拉住马缰往后扯了扯,欲让马停下,“你停下,我要下去。” 夏筱筱暗恼着,自己怎么就这般眼瞎,当真谁是谁都分不清了,居然还让北宫雉离看到她被北宫煜丢下的一幕,这老脸当真是没法见人了。 北宫雉离不仅没让马儿停下,反而走得更快了,他怕夏筱筱摔下去,一手搂在她腰间,将她稳稳的托着,在她身后嗤笑道,“是他就可以,我就不行?” 北宫雉离这话说了几层意思,夏筱筱没怎么听明白,面前的风铺面袭来,他载着她,就像当初他带着她去落天涯那般。 “你先放我下去……” 夏筱筱脸上有些发烫,想让他松开自己腰间的手,自己与北宫雉离这般模样若是被别人看了去,那可是大罪! 北宫雉离似是发现了她的顾虑,这才让马儿停了下来,走慢了些,却并没有松开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此处已快接近猎场核心地势,野兽众多,待过会儿我送你到安全之地再放你下去。” “要送,也应是由本宫来送。” 有马儿踩着地上碎叶的声音,夏筱筱和北宫雉离一齐看了过去,北宫煜不知何时又倒了回来。 北宫煜的视线落在夏筱筱身上,皱了眉,他是应该早点猜到夏筱筱不会安静的呆在那里等他,这才担心着再次赶了回来,没想到才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夏筱筱居然就上了别人的马! 北宫煜握着马缰的手紧了紧,朝夏筱筱冷冷的道,“过来。” 夏筱筱一听他这又是唤宠物的语气,顿时就来气了,本打算下马的她反而愣愣的骑在北宫雉离的马上,一动不动,先前扔她一个人,这时候便好意思让她过去了? “夏筱筱!” 见夏筱筱丝毫没有要下马的意思,北宫煜眼中带了些薄怒。 “太子殿下到深处狩猎,带着太子妃恐怕有些不方便,待会儿太子妃便由本王送回去把。” 北宫雉离不紧不慢的说着,夏筱筱有些诧异的回过头来看他,却发现他此时一双眼正望着不远处的北宫煜,夏筱筱不由叹气,自己不过是想进来玩玩,结果倒变成他们的累赘了。 “我下去。”夏筱筱松开马缰,回头看了一眼北宫雉离。 北宫雉离犹豫了瞬,还是将她放了下去。 夏筱筱看着对面的北宫煜,又看了眼身旁的北宫雉离,这两兄弟就没一个好东西,索性谁的马都不去了,转身往回路走,冷冷的道,“你们该打猎的打猎,我自个儿回去还不成吗?” 反正他们左一个意思右一个意思,都是嫌她碍事想把她送回去! “蠢货。” 北宫煜看了眼夏筱筱竟然头也不回的往回走,忍不住暗骂了一句,驾着马就欲跟上去。 北宫雉离骑着的马朝他走来,回头看了眼夏筱筱消失的方向,“本王记得,三年前,就是在此处,本王替了太子殿下前来的这狩猎大会,据说,那是太子妃第一次见到的太子殿下?”北宫雉离顿了顿,音调提高了几分,“不,应该是,第一次见到本王?” 北宫煜的马儿在原地踱了踱步,他看着北宫雉离的脸,拧了拧眉,“不过一眼罢了,离王未免太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是吗?那本王倒是很好奇当她知道真相后对你可还会像现在一样?” 北宫雉离轻轻的笑道。 “听离王的话,离王此时莫不是在后悔当初放弃这太子之位了?” 若不是当初北宫雉离选择离宫,他北宫煜断然是不可能坐上着太子之位的,而夏筱筱,不过只是皇后指定的太子妃,不管这个太子到底是谁。 北宫雉离紧抿了唇,盯着北宫煜脸上勾起的意思嘲讽,没有回答。 北宫煜一脸淡然,手往马缰上轻轻一拉,马便载着他前行,慢步走到北宫雉离身旁,眼中的讥讽浓了几分,他转过头来看着他的侧脸,讥笑道,“北宫雉离,你入戏太深了。” 北宫雉离斜眼盯着他,眯了眯眼,只见北宫煜突然收起脸上的嘲讽,视线直望前方,目光陡然便得凌厉起来,冷然的道,“东西给我,本宫倒是可以考虑将夏筱筱交给你。” 北宫雉离一听他的话,目光立刻沉了下来,语气也顿时变得警戒起来,“北宫煜,你果然知道。” 从一开始他便怀疑北宫煜是知道了什么,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直接开口问他。 “这便不是离王该担心的事了,这是一出交易,离王只需好好考虑一番便可。” 北宫煜轻笑着,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轻喝一声,从北宫雉离身旁走了过去,往夏筱筱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北宫雉离见北宫煜走远,随即一声苦笑,北宫煜倒还是真的高看了他,若是他已寻得,便不用再回这岳华。 丛林树多,掩不住的是各种野兽,进来寻猎物的人些现在都不知道在哪打猎着。 夏筱筱呆在半空的树干上,两脚发软,一双已泪眼汪汪的小眼都不敢往下瞟。 此时,树底下正有一只斑虎在守着她呢! “去,去!我瘦着呢,没肉给你吃!” 她命怎么就那么苦啊,北宫雉离不是说这处只是快接近深处吗?和北宫雉离来的时候她一样猛兽没有见着,怎么这会儿自己一个人回去就给碰上了!还是个吃人的大老虎! 好在自己方才眼尖先看到了然后立刻往树上爬,若是晚一步,那虎隔老远见着她就扑了过来,她连上树的时间都没有! “吼!” 下面的虎一双圆眼正垂涎的望着她,夏筱筱一双脚哆嗦着,双手死死的紧抱着树干,生怕一个脚软摔下去掉到虎口之中,这下,她小心肝都快跳出来了,“乖乖,大爷我不好吃啊,您老放我一马成吗?” 她从树干上扯下一些小枝丫来,诱惑着往远处扔去,哪知这虎不过随意瞥了一眼,闻都不闻一下,一双眼就盯着她了! “吼!” 树下又是一声怒吼,那虎样子像是等不耐烦了,张着大嘴,抬起它的爪子就往树干上刨。 夏筱筱由于逃得慌,便是随便找到棵树就往上爬,可偏生找的这树好是好爬,就是有些细,被这凶虎的爪子往上面一拍二打的,整棵树就摇晃得厉害,夏筱筱一双手将树干抱得更紧了,眼睛都不敢往下看,连哭带喊着,“来人啊!救命啊!” 都说那么多人过来打猎,怎么这种关键时候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虎哥,虎爷,虎祖宗,要吃您得找个细白嫩肉的来吃啊,我这瘦小的身子还不够您老塞牙缝呢,您快别守着我了,赶紧去寻别的好吃的吧,我告诉你,今儿个皇上带了好多人进来,您赶紧去找那些人吧!” 夏筱筱开始后悔了,玩什么玩啊!早知道真不该进来的!她这都快把自己变成老虎的口食了! 夏筱筱的脸埋在手臂和树干之间,突然听到下方一声闷哼,接着,便再没了动静,就连本摇晃不停的树也停了下来。 夏筱筱顿时一个寒颤,该不会是这老虎成精了会上树了吧? 她咽了口唾沫,提着心吊着胆的小心翼翼的往下方看去,只见方才还凶猛如斯的虎此时竟倒在了地上,脖子间有暗红的血将地上染了一片红。 粗壮的虎腿还在抽搐着,两眼瞪得老大,嘴中还不停发出一丝丝呜咽的怒吼。 夏筱筱惊了一惊,心中好容易松了一口气,刚夸着这人下手那叫一个快狠准,抬眼便看见那人将冷剑收回鞘中。 “还愣着做什么?等着第二头虎过来?” 北宫煜将剑放回马背上,冷冷的道,好在他来得及时,这虎在这边虽上不了树,但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它发出的声音迟早把其他同类给吸引过来,到时候夏筱筱爬树上也躲不过! 夏筱筱憋屈,闷闷的问他,“你到底是北宫煜还是北宫雉离?” “早间还唤了夫君,这会儿便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认识了?” 北宫煜没好气道,虽说长得一样,但他和北宫雉离便真的有那么难以分辨?夏筱筱和他好歹做了三年的夫妻,她此时居然连他是谁都认不出来! “你……你上来接我下去……” 夏筱筱一听是北宫煜,顿时舒了一口气,手还是牢牢的抓在树干上不敢放松,语音有点颤抖。 “自己下来。”北宫煜没理会她,转身就要上马。 “我……我腿软,下不去。” 哪知夏筱筱的语气颤抖得更厉害了,弱弱的吐出了这一句,她方才真的是被吓惨了,这会儿一放松,整颗心也放松了下来,可是那股紧张感一没了,夏筱筱浑身就感到一阵后怕,若不是她还死死的抱着树干,她担心自己站都站不住就会摔下去。 北宫煜见她呆在树上的那副怂样,心中又恨又气,脚上一个用力,眨眼间便跃到了夏筱筱身旁,搂着她的腰,夏筱筱连忙松开抱着树干的手转而搂住北宫煜的脖子,她因腿软,几乎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往北宫煜身上压了过去。 北宫煜猝不及防的连往后退了一步,险些被她推掉下去,他放在夏筱筱身上的手狠狠在她腰上捏了一把,一双带着些许薄怒的眼盯着她,咬牙切齿的道,“夏筱筱,你真是想死得很!” “不想死,我想活。” 夏筱筱这才笑得出来,可不是,至少她不用被老虎给吃了。 夏筱筱不愿回营帐,硬是跟着北宫煜一直打着猎,一日中夕阳渐渐快落下时分,众人这才逐渐回到了营帐,各自带上自己一日下来的成果。 北宫煜的猎物们被一一抬了上来,最为显眼的自然是差点要了夏筱筱小命的那头斑虎。 皇上命人清点了各自的猎物,北宫雉离的竟是其中最多的,射杀的也都是一些猛兽,其次是北宫煜的,其余也有几位皇子和武官将军的佳绩不错,皇上大笑了两声,“看来朕真的是老了,狩猎方面,也渐渐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皇上说的这是什么话,皇上今日猎得的那几匹狼可不逊色于几位皇子的,是皇上欲将机会都留给年轻人吧。” 皇后在皇上身旁,走到皇上猎得的那几匹野狼前,轻声道。 底下众臣开始附和着,皇上脸上的笑意顿时敛了些,目光淡淡的扫过皇后的脸,并未多说什么,旋即唤了人来,“将这些东西拿下去,今晚便由这些猎物做出美味佳肴来,好好犒劳众卿家们!” 夏筱筱见皇后那老狐狸脸上有了几分尴尬,顿时明了皇上这是故意当着众人给她难堪呢。 在场的人们自然也只当做没看见,依皇上的意思都先回各自的营帐暂作歇息。 老狐狸就独自站在皇上猎下的那几匹狼前,目光随着皇上的身影,愣了许久,这才往皇上那处的营帐内走去。 魏楉她自己的面前只是有一些小兔子,但此时正因北宫雉离得了第一而兴奋着,仿佛北宫雉离赢了比她自己赢还要高兴。 夏筱筱看着面前被侍卫们一一抬下去的动物些,口水不由就在嘴里开始发酸,看着对面北宫雉离那处比他们多得多的猎物,转过头来问北宫煜,“你该不会是因为我才只得了个第二的吧?” “你说呢?”北宫煜瞥了她一眼,理所当然的说道。 明明是自己比不上北宫雉离,还硬拉她来做挡箭牌?夏筱筱盯着他摇了摇头,十分鄙视的说了句,“借口。” 魏楉看着堆在北宫雉离脚下的东西不由咂了咂嘴,“啧啧,你在宫外游历江湖之时,是不是经常这般狩猎?据说这几年来,一直都是太子殿下是赢家,你这一回来,可就占了这么大个便宜!” 北宫雉离一双眼盯着夏筱筱,并未听到魏楉在他耳旁说着什么,脑海中浮现出北宫煜说的话,倘若当初不是自己将这太子之位拱手让去,此时站在她身旁的,是不是就该是自己了? 傍晚时分,皇上命人将白天所猎的动物做成了佳肴,侍卫们在营地中升起了篝火,将猎来的野猪等用架子架了起来,边烤边呈上最新鲜的鲜肉,再配上美酒,欣赏着夜空中的繁星,吹着凉风,真真是极享受的。 夏筱筱这一天下来也是累慌了,吃饱喝足后便借口回了营帐睡觉去,往常在暮锦阁是整天都在睡,这两日出宫睡得便少了,此时困意止不住的涌上,她往床上一倒,衣裳都尚未褪去就睡沉了过去。 模模糊糊中她醒来过一次,外面本还喧闹的声音被寂静所替代,帐中的烛燃了大半,应该是夜深了,众人都睡下了才显得这般安静。 她翻了个身,身边好像还是空空的,本还想着北宫煜怎么没回来,却抵不过沉重的睡意继续睡着了。 有些清醒又有些模糊,她好像又闻到了那抹熟悉的云清香,不知什么时候,她开始有些讨厌这个味道。 ——————分割线—————— 风声寻过,柔和的,轻缓的,急促的,猛烈的,狂暴的。 耳边一道道雷霆之声响起,夹杂着细小雨滴声,似近似远。 有小孩朝她吃吃的笑着,有女子拉着她的手盈盈走着,有妇人欣慰的乐着…… 他们脸上盎然着笑意,仿佛已经能听见他们的笑声,又好似一切皆寂静着,声音仿佛来自心中。 有老人朝她惋惜着,“天下,终究是乱了……” 有妇人朝她叹息着,“都是劫数……” 有孩子朝她哭闹着,“姐姐,不要走……” 有女人朝她心疼着,“你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有男人朝她淡漠着,“她的命,我总会取回来……” 有着哭声,呜咽声,啜泣声,却掩不住那人在耳边的轻声诉说,“寻天觅地,我总会找到她,泽铱,你躲不过。” 一瞬间浑身裂痛,火光弥漫,痛苦,绝望,愤怒,恐惧,嘶吼,挣扎,种种情绪不停弥漫着。 想哭,想笑,身上的痛,心里的痛,叫着,呐喊着,周围传来的却是阵阵回音。 帐外一阵冷风猛的袭了进来,喧闹声,叫喊声,脚步声,武器铿锵声。 夏筱筱猛然的睁开双眼,盯着上方的帐顶,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冷空气,本该罩着睡意的一双眼里此时只剩惊恐。 她转过头来,看着比方才没少多少的蜡烛,这才察觉自己这后半夜并没有睡多久。 她捂着胸口坐了起来,床的另一半还是空着的,没有任何温度,北宫煜一直没有回来过。 可是,她的胸口还是痛着,痛得让她在梦中喘不过气来,她今夜,又做噩梦了。 她记得,梦中有人唤着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泽铱。 “来人,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都给我搜干净了!” 外面有人喧闹着,夏筱筱这才走到窗边掀开帘子看去,夜间本该一片寂静的熟睡时分,此时竟灯火通明,每处营帐都被火把照亮,所有营帐中的皇子大臣们连衣裳都尚未换好便神色紧张的纷纷从营帐中跑出来,面面相觑着。 夏筱筱一愣,原来方才梦中突然传来的喧闹叫喊并不是她的梦,而是真的出事了! 她方才睡下时便没脱衣裳,匆匆就走出了营帐,见所有侍卫都拿着长枪到处搜寻着,随手逮了个侍卫便问,“出什么事了?都在找什么呢?” 那侍卫着急得连礼都忘了行,便道,“回娘娘,皇上遇刺了!” “刺客?!” 夏筱筱一惊,还没来得及细问,那侍卫匆匆朝她行了个微礼,“娘娘,小的还得搜查,恕不能透露太多,小的告退。” 说完便领着人往营帐之外的丛林里搜去了。 夏筱筱站在营帐外,看着太监领着太医们往皇上皇后那处的帐篷中走去,众人皆守在帐篷之外,没有命令不得进去。 她往那边靠近了些,发现北宫煜和北宫雉离几人正守在床边,长眉微蹙,夏筱筱心下一个咯噔,连北宫煜都是这幅紧张的神情,莫不是皇上受了伤? 事实证明夏筱筱确实猜对了。 而且不光是受伤了,还是重伤! 夏筱筱往里面看去,皇上正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周围围了一众太医和皇子,老狐狸也守在床前,夏筱筱的视线落在她正不停留着血的手臂上,一名太医就在一旁给她上药包扎着,而她的视线从一开始便盯着躺在床上的人,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自己手臂上的痛。 夏筱筱惊了惊,没想到就连老狐狸也受了伤! 此时皇上正昏迷不醒,太医刚给皇上包扎完伤口,一边连忙整理着医行用品,一边连忙对北宫煜和皇后道,“娘娘,殿下,刺客所用之刃上涂了毒,且这一剑正好刺在左胸膛下方离心脏颇近,恐有生命之威,不宜拖延,此次出行臣等皆未带齐所需药品,现在必须得立马回宫进行医治!” 124 皇上病危 太医话音一落,夏筱筱明显看到老狐狸的身子在昏黄的烛光下险些站不稳,旋即听着她怒吼道,“回宫,回宫,赶紧回宫!还磨蹭什么!” 皇后一张脸变得苍白,不知是因流血过多,还是因听到太医的这句话,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 “来人!”北宫煜皱着眉,立刻就有侍卫迎上前来,“吩咐下去,留半成侍卫继续搜查,其余所有人员,立刻整装回宫!” 此时皇上病重,意识不清,北宫煜的话就等于圣旨,所有人不敢有一点怠慢,连夜赶回了宫中。 路途中,夏筱筱才听得一名侍卫统领说着,“夜中本是无任何异常,所有人都呆在自己的帐篷之中,可不知那刺客是怎么没有惊动任何人就闯进了皇上皇后所住之处。” “待我听到动静后领着人赶了过去,附近守夜的侍卫们已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皇上已中了那几乎致命的一剑倒在皇后怀中,只见到那黑衣刺客冲出帐篷,连杀了好几名我带去的侍卫,那速度快得,连人怎么杀的都没看清!” 侍卫说着,脸上还留有些许惊恐的神情。 夜间黑暗无光,太监们纷纷将所有的蜡烛都拿了出来,可还是无法让前进的速度变得快些,载着皇上的马车尽量往着平坦的地方走,生怕将皇上好不容易止了些血的伤口弄裂开来。 皇后同几名太医留在马车内,进行暂时的医治,正努力控制着毒性的蔓延。 近乎快天亮时分,众人这才赶回了宫中,没有丝毫停歇的,径直把皇上移往凌云殿。 北宫煜也跟了过去。 原本灰蒙蒙的天渐渐亮了起来。 除了皇后和北宫煜几人,其余人统统在凌云殿外守着,夏筱筱看着来回进出忙碌的太医们,一颗心不由跟着提了起来。 看来这次皇上是真的伤得很重,太医院的所有太医们额间都冒着汗,没过多久,夏筱筱甚至看到了一身风尘仆仆赶来的陆无痕,此时就连他一向透着懒散目光也变得严肃起来。 等的时间久了,底下便有些臣子忍不住议论起来,到底是谁有这个胆子,竟然敢行刺皇上。 夏筱筱也忍不住去想,先不提北宫成彦住所处该是何等的森严,就他本身就是武将出身,到底是什么人能将他伤成这样? 依那人行刺的时间来看,应该是算好了此次他们出行的时间而动手的,可是即使这样,当今天子的周围时刻不是有高手潜伏着,对方只有一个人,便轻易的瞒过了所有人的视线,选在皇上皇后熟睡之时进行刺杀,此人,若不是有极高的武功,那便应该……是内部之人。 夏筱筱心中寒意多了几分,按照那刺客出现的时间来看,自己还在帐篷之内熟睡,可是……北宫煜不在。 这种事,过去也曾发生过一次。 离回宫之时不过才两个时辰,皇上遇刺一事便传遍了整个皇宫,北宫煜后来又派了些人去搜查着,却迟迟没有传来音讯。 宫中有几名皇上平时宠爱的妃嫔些也纷纷赶了过来,一个个眼中充斥着担忧害怕的,但都被皇后下了令,不得进去打扰到太医们,遂都被拦在了凌云殿外。 夏淑兰也在其中。 “筱儿,当时你也在高岗林,快给姑姑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皇上,皇上他到底伤得重吗?可有……” 可有生命之危这句话终是被她咽了下去,夏淑兰忙拉着夏筱筱的手着急的问道,一双眼中已带了些许泪痕。 夏筱筱心疼着,便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她,“父皇现在在里面由太医们医治着,伤口虽没刺入要害,可毒迟迟解不了,姑姑你也别太担心了,过些时候等太医们出来了看太医们怎么说吧。” 哪知夏筱筱将高岗林中刺客一事道了出来,夏淑兰原本含着泪的眼陡然变得凌厉凶狠起来,“段锦云……段锦云……一定是段锦云……” 夏淑兰握着夏筱筱的手因激动变得颤抖,指尖陷入夏筱筱的手背,夏筱筱先是没听清她在说着什么,后才听见她说的,段锦云! “姑姑,你怎么了?说什么呢?” 夏筱筱顿时懵了,这事怎么又和段锦云扯上关系了? “一定是段锦云!段锦云……段锦云……若成彦出了什么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夏淑兰一边喃喃的说着,一边就要往凌云殿内冲去,夏筱筱忙唤了随夏淑兰过来的两个婢女,让她们将夏淑兰带回忘尘居,夏淑兰却还是那副像丢了魂的样子,嘴里一直念着段锦云的名字。 夏筱筱拧了拧眉,望着夏淑兰有些憔悴的背影,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她姑姑这个样子。 就在这时,凌云殿的门终于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北宫煜从里面走了出来,从昨晚到现在他一夜未瞌眼,一边忙着皇上的伤情,一边搜查刺客之事,还得安抚朝臣之心,此时的一张脸上不难看出疲惫之色。 “父皇体内毒势已控住,受伤之处也已止住了血,但尚未苏醒过来,伤情还有待观察,暂无性命之忧,此时父皇需要静养,众臣此时便先回各府吧,有何要事启奏,明日由本宫暂行商议。” 北宫煜说完,便唤了人将在殿外守了一夜的众朝臣们遣了回去,又重新回到了凌云殿之内,关上了门。 接下来的几日,夏筱筱再没见过北宫煜。 如今皇上卧病在床,一直没有苏醒的现象,朝内更不可一日无君,皇上这一病,朝堂之内的各项大小事务都得由北宫煜这个太子来代任,白天在朝中处理国事,晚上还得留在凌云殿照看皇上的伤情,几乎忙得连觉都睡不上。 几日过后,北宫煜派去搜查的人回来,可依旧劳而无获,北宫煜连罚他们的时间都没有,挥了挥手,那侍卫统领战战兢兢的退出了御书房。 北宫煜放下手中的奏折,疲劳的揉了揉鼻梁,三日来,他总共的睡眠时间不超过四个时辰,此时只要稍作放松,浓浓的倦意就袭了过来,令他头疼得紧。 不过一瞬,他便又开始拿起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开始批阅着,门外传来平顺的声音,“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来了。” 她来做什么? 北宫煜皱了皱眉,拿起手中的笔在奏折上改着批注,声音中难掩疲惫的道,“让她进来。” 平顺推开了门,夏筱筱一进来,就看见北宫煜面前书案上厚厚一摞的奏折,惊了惊,旋即走进去把从御膳房拿来的酸梅子汤放到案旁。 “这是什么?” 北宫煜不过淡淡的扫了一眼,又将头低了下去,手中的这份奏折提到的是关于一些官员偷税逃税一事。 自古以来,不论官职大小,偷税逃税一事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大到丞相尚书,小到衙门县令,可正是因为多,才无法杜绝这个现象。 夏筱筱见他看得入迷,没打算打扰他,淡淡的回了句,“酸梅子汤,提神醒脑的。”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北宫煜淡淡的道,从夏筱筱进来起便没停过的笔尖顿了顿,他抬起头来,竟看见夏筱筱本放在书案上的碗又被她端了起来,就欲往她嘴中倒! “放下!”北宫煜恼道,不是给自己送汤来了吗,居然还想自己喝起来了! “哦,我是看你忙,没空喝。” 她将手中的酸梅子汤又放了回去,讪讪的笑道。 北宫煜搁下了笔,带着些恼意的扫了她一眼,将酸梅子汤端了起来,大口的喝了起来。 夏筱筱无奈的摇着脑袋,北宫煜这是多久没喝过汤的样子了? 北宫煜三两下便把汤给喝完了,虽不是真的有提神醒脑的作用,但确实是让他感觉好了点。 他将空碗放回桌上,又开始拿起一份新的奏折,夏筱筱看了他一眼,犹豫着,一咬牙还是问出了口,“殿下,不知那个刺客可抓到了?” 她问的语气透着一丝小心,仔细的观察着北宫煜脸上的表情。 北宫煜似也不经意的说道,“没有,本宫派去的人搜寻了三日依旧……” 无果二字尚未说出,北宫煜原本埋在奏折中的视线陡然射向夏筱筱,夏筱筱一个哆嗦,不由心虚的往后退了一步,北宫煜的双眼眯了眯,冷然的道,“夏筱筱,你怀疑本宫?” 他说今日夏筱筱怎么就来得那么殷勤,他还真差点以为她是特意关心他给他送汤来了! 夏筱筱此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的好,北宫煜之前便行刺过皇上,这事是被她亲眼撞见过的,保不齐他会来第二次,更何况那天刺客出现之时北宫煜人也不在,这就更是让她怀疑了,可是这几日看北宫煜夜夜尽心尽力的守在凌云殿,无时不在担忧着皇上的伤情,模样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要知道,如果真的是北宫煜,那这事如果被查出来了,指不定自己也得遭殃!她可不想白白被北宫煜给牵扯到什么! 北宫煜一眼就看出了夏筱筱担心着什么,拧了拧眉,“你下去吧,这次不是本宫。” 本以为北宫煜会发怒,没想到他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夏筱筱端着汤碗不知该走还是继续留下。 北宫煜说不是,不代表夏筱筱就信了他,毕竟如果皇上真救不过来了,他北宫煜可就能名正言顺的当上皇帝了,更何况,以前刺杀皇上的事他北宫煜不是没干过。 就在犹豫之时,无席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启禀殿下,属下有要事启奏。” “进来。”北宫煜淡淡扫了夏筱筱一眼,无席从外面进来跪在案前,北宫煜也没管夏筱筱还在,直接问道,“何事?” “回殿下,越国那边好像听到了皇上遇刺的消息,如今又派兵开始攻打我国边境城池,此时敌方应该知道皇上卧病不醒,故派了三十万兵马,边境一战,处境岌岌可危。” 说着,无席便递上了一份边境处快马加鞭送过来的急报,北宫煜将其打开来,泛黄的纸张,上面还沾了几丝干透的血迹。 北宫煜越看到后面脸色越沉得可怕,夏筱筱偷偷的往信上瞥了一眼,信上说的无非就是此时边境的战况,越国得知我国此时正因皇上这一倒而混乱着,便携了大军从两国临近处开始进攻,宣战来不过区区两日,我军竟已损失过半! “支援呢?我方支援为何迟迟没有派过去!” 北宫煜扫了眼夏筱筱,夏筱筱立马收回目光,乖乖的在一旁站着。 “这……”无席欲言又止。 北宫煜皱了皱眉,厉声问道,“此事谁负责的?” “冀王。”无席小心翼翼的说道。 没过多久,北宫煜就将北宫冀宣了过来。 北宫冀过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锦服,连朝服都未曾换上。 北宫煜将捷报扔到他面前,指着上面我军两日来损失的兵力问道,“越国与边境之间的战事之前父皇一直是交给你来负责的,此时边境处不止一次发来请求兵力支援的捷报,冀王为何迟迟不肯派人前去支援!” 对方三十万大军奇袭,而我军却只在边境派了十五万大军镇守,两日便损失近一半,余下不足十万人马,如何能抵得住越国的侵略! 此本该是燃眉之急的事,而北宫冀依旧一副懒散模样,对北宫煜的愤怒视若未闻,轻笑道,“太子殿下未免将派兵一事想得过于简单了些,此时本王看着逐渐损失的兵力本王也是心痛的很,可不是本王不愿派兵,是本王此时自己手上的兵力有限,即使派了支援过去,莫不也是等于去送死?除非……” 北宫冀故意顿了顿。 北宫煜盯着他那佯作苦恼的模样,扬了扬眉,冷然道,“除非什么?” 一听这话,北宫冀突然笑了笑,一边看着捷报上的内容,一边瞥了瞥北宫煜脸上的神情,悠然的道,“除非,殿下肯将自己手中的兵力借于本王,这才不至于是让本王去白白送死了啊。” 夏筱筱一听这话,顿时骇然。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北宫冀这是在打北宫煜手中兵力的主意啊! 北宫煜一双桃花眼眯了眯,并未说话。 心中不由嗤笑,北宫冀当真以为他不知道北宫雉离早已将原本从自己这里夺过的半成兵力已私自转到了他的手下,他此时又在打着自己手中本剩得不多的兵力,皇后,这是要架空他啊! 北宫冀也不急等他的回复,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他也不怕北宫煜不答应,越国与边境处的战事拖得越久,对我军就越不利,现在朝中大事都握在北宫煜手中,若是边境出了什么岔子,他北宫煜还负不起那个责任! 如今皇上卧病不起,北宫煜虽说是太子,朝中各类事务由他来代任,可是只要控制住他手中的兵权,胜利的一方最终还会是他! 整间屋子因北宫煜突然的沉默变得寂静万分,夏筱筱的视线一直在二人之间不停扫着。 果然,北宫煜沉默了一瞬之后,北宫煜沉着声音对无席吩咐道,“将信物带去,传本宫的令,将本宫手中三成的兵力借于冀王,冀王统率兵马,即刻前往边境进行支援!” 夏筱筱一惊,无席也一惊,看了眼北宫煜,最终还是恭敬的往地上半膝跪地的道,“属下,遵命!” “那,本王就先谢过太子殿下了。”北宫冀眼中的得意之色浓了浓,轻描淡写的朝北宫煜行了礼,退出了御书房。 人来人空,北宫煜的脸色有些不大好,将夏筱筱打发回了辰霄宫。 夏筱筱明了,北宫煜这个时候也开始慌了。 北宫煜原本太子位坐得稳当,可是之前手中兵权便被逐渐削弱,此时手中兵力本剩就不多,北宫冀便依着皇上重病,北宫煜这个太子表面上代替了皇上的位置,可实际上若是在此时出了任何差错,所有的责任便都得由北宫煜来担着,他料着北宫煜不敢冒这个险,这兵力,说得好听是借,说得不好听,是在威胁。 北宫煜若是不借,那北宫冀便不愿出兵,照越国进攻的趋势,边境处撑不过三日便会被攻下,而借了,北宫煜现在就只相当于空坐太子之位的空驾字,手中没了兵马,谁会俱他? 这个时候北宫煜真的是站在风尖尖上了,皇后一伙人若是在此刻将北宫煜拉下马,简直易如反掌。 夏筱筱在心中算了两遭,照这么说来,皇上遇刺一事不仅对北宫煜没有一点好处,反而将他逼入了绝境! 那刺杀皇上的刺客,断然就不可能是北宫煜了。 北宫冀在借得北宫煜手中的兵力之后,倒也不敢有丝毫拖延,第二日天未亮便领着军队马不停蹄地赶往边境。这个时候,若是他再敢拖延,待越国真的领着兵打了过来,那可不是几十万大军就能解决的事了。 皇上已在床上躺了足足七日,太医日日夜夜的诊着脉象,查看着伤势,毒是散去了,伤势虽重,但也有渐渐愈合的现象,可就是迟迟未有清醒的迹象。 天气渐寒,清月从锦绣阁回来,给她添置了些入冬需用的衣裳被褥。 夏筱筱手中正捧着之前让清月给她找来的天阙旧历的史书,包子因天气冷了,就跑到她的大腿上缩成一团,遂有进入冬眠的趋势。 指尖翻过一页,讲的正是北宫成彦篡位之前还是大将军时的历史,可不管夏筱筱看了几遍,其中仍是未曾提到过段锦云半句,按理,史官撰写史书一事是不能有任何人能对其造成干扰的,即便是皇上,也不能乱增加或删减史事内容,即使段锦云一介公主虽在二十年前没有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可凭着公主的身份嫁给了北宫成彦,若是连提也没被提及,未免太过蹊跷了些。 夏筱筱一边喝着茶,一边理着思绪,现在她不知道的那些谜团仿佛就像个雪球一样,在她的面前越滚越大,看似与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关联,可是保不准那天这个雪球就朝她滚了过来将她碾死。 “娘娘,您说这皇上毒也清了,伤势也在逐渐愈合,怎么就是没有醒过来呢?若是再醒不过来,民间老百姓那些乌七八糟的谣言得该传成什么样了啊?” 清月在里屋给她换着新织的被褥,又将秋天那有些薄的重新放回了柜子底下。 夏筱筱隔了老半天仿佛才听到清月说了些什么,转过头来问她,“谣言?什么谣言?” “娘娘,您没听说过?”清月一脸惊讶的跑到她面前,旋即“哦”了一长声,“是了,您这段时间都没出过宫去,又怎么会知道?” “民间传开的?” 夏筱筱合上史书,催促着清月赶紧说。 “嗯,今儿个去锦绣阁,正好遇上一个刚从宫外采购布匹回来的丫头,听说现在因皇上一病之事,各种各样的谣言都传开来了。” 清月点了点头,连连喝了两杯茶才将事情首尾讲透彻,夏筱筱才听了个明白。 让夏筱筱没想到的是,谣言起源竟是当初北宫煜带她出宫去听的那出戏。 山河布。 当初夏筱筱听戏时便一眼看出了内容,而如今民间唱这出戏的戏班子多了,看的人也多了,不免就会有人看出来戏中所指的就是北宫成彦和段锦云的故事,正好这个时候皇上遇刺,又迟迟未醒,有人站在男女情事的角度来说,北宫成彦这是负心遭到了报应,段锦云的孤魂朝他来索命来了。又有人站在国事上的角度来说,北宫成彦一代明君,一生之中唯一结下的大怨便是二十年前的谋权篡位,猜测是前朝余孽未除尽,如今报国仇来了。 清月说到这儿的时候,夏筱筱突然想起那次和北宫煜一同出宫之时,确实是提到过皇上命人搜查出关于前朝可能存活之人,可那件事后,也没有传出有真正的证据说二十年前宫廷中有活口,虽说可能性小,但也不是没有。 “娘娘,奴婢听那丫头说着还有一点。”清月又倒了一杯清茶,继续道,“听说,皇上还是大将军时,虽手握重权,但从未有过出格之举,后来这篡位真的是说来就来,倒像是来得蹊跷,有人解释说是之前皇上掩饰得太好,但也有人说,皇上篡位,实不为皇权,只为了灭了段家。” “灭了段家?这是为何?” 夏筱筱声音不由大了些,在她腿上熟睡的包子被吓了一跳,一双圆眼瞪着夏筱筱,遂之跳下去往夏筱筱的床上蹦去。 125 云姮的爱 段家历代都是皇族,这皇位一直坐了好几代,少说也是有了几百年的历史了,只是到了段皇这一代才逐渐开始衰落,北宫成彦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灭了段家?难道真的不仅仅是因为想夺皇位? 清月被夏筱筱突然的一问懵了一下,旋即尴尬道,“娘娘,这事儿您问奴婢,奴婢又怎么知道啊?再说这都是坊间瞎传的,谁由得您这般当真的。” “这些事,可知道坊间是怎么传开来的?” 夏筱筱不依不饶的问。 清月摇了摇头,“这些事毕竟关乎皇家名誉,今儿早遇见无席,听说太子殿下也正为此事烦恼呢。” 夏筱筱顿了会儿,目光往窗外看去,那棵院子内的木槿树也枯了,她不由叹了口气,别说北宫煜了,她替北宫煜想想这些麻烦事,自己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暮锦阁中呆着烦闷,本欲到御书房找北宫煜,让他发个慈悲放自己出宫去透透气,可是回头又想到此时宫中这个情况,再加上北宫煜琐事繁多,自己就没好意思再去烦他,免得不小心惹他个不高兴,又罚她个几板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往御书房的步子停住,转而在宫中瞎转悠起来。 夏筱筱在宫中呆了三年,却很少真正在宫中走动,以前没事就往宫外跑跑,现在是想出宫一趟都不容易了。 她开始想念起她那最爱吃的糖葫芦来,还有那些街边客栈里卖的烧鸡和女儿红。 东转西绕的,走过那些繁华的宫殿,不知不觉中,夏筱筱就走到了离辰霄宫颇远的一处偏殿。 偏殿离浣衣坊比较近,周围也都是些杂坊,若是不注意,压根看不出是座宫殿来。 夏筱筱看着来来往往的婢女们,一个个手中都拿着做杂活的都东西。 像她们这些常年在宫中做粗活的,来来去去也就这些偏僻的几个地方,自然不可能见过夏筱筱,更别说认识,只看得她身上的衣裳穿得要亮丽些,以为是某宫中的娘娘,来往的人们这才朝她行了礼。 夏筱筱往前面的路看过去,要么是做活的宫坊,要么就是长期无人光顾的冷宫,在逛,也没了什么意思,转身又欲往回走。 这刚一转身,抬眼便见着了从面前的这座偏殿中款款走出来的夏萦夕。 夏萦夕着了一身鹅黄织彩百花飞蝶锦衣 ,腰间别了一枚精致的如意佩,梳着的一头双刀髻显得整个人精神了许多,眉目间也多了分美而不俗的艳丽。 绿莺就跟在她的身后,提醒她,她才抬眼见到了夏筱筱。 她走出来,见到夏筱筱有些诧异,“姐姐怎么会来这儿?” 夏筱筱朝她刚走出来的偏殿内看去,一座院,一间屋,四周围着的宫墙上已脱落了一些红漆,里面空无一人,倒像是很久没人住过了,她淡淡的道,“本宫也是很少见到你会走出辰霄宫。” 夏萦夕垂眸,莞尔一笑,“姐姐既然都来了,不如也进去坐坐吧。” 说着便拉着夏筱筱的手往殿内走去。 是座空殿,里面大多的生活用品都被人撤走了,倒也还留了一些茶,夏萦夕忙着,拿出了陈放在柜子底下的茶叶给她泡上,“自皇上卧病以来,殿下便很少回到辰霄宫来,久些时日不见,倒也有些思念起来。” “朝中事务繁忙,咱们这些做妃妾的在这个时候也只能体谅些。” 夏筱筱的手在桌上抚了抚,虽说是无人居住的空殿,但却干净得很,一点灰尘都没有,夏筱筱便放心的坐了下来。 “夕儿明白,这才来了这处,整日在辰霄宫也总会感到乏味,这便正好将这里打扫了一番。”夏萦夕将泡好的茶给夏筱筱倒了一杯,杯子上碎了个小口子,她有些不好意思道,“这里的东西就这些了,姐姐便将就着吧。” “你倒还有这闲情。”夏筱筱笑了笑,将茶杯碎了的口子转到对面,对着杯口完好的一面将清茶喝了下去,有些涩,应该是放的时间有些久了。 夏萦夕从小到大一直都比她这个姐姐要勤快,温柔懂事,也贤惠,她看见夏萦夕抬起头望着这座小小的屋子,听她有些感慨道,“毕竟,这是殿下从小长大的地方,干净些,夕儿看着也舒心些。” 夏筱筱听到这句话,刚倒入嘴中的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连忙擦了擦嘴角一脸震惊的道,“北宫煜曾经住这儿?” 这偏殿的大小她一眼便能扫完,不过一间屋子,巴掌大的地,就摆了一张桌,两张凳,靠右是一张石头彻的石床,再有一个小柜子,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就连个透风的窗户都没有! 这种地方,北宫煜曾经怎么会住在这里! 夏萦夕见夏筱筱眼中切实的震惊,反而有点吃惊,“姐姐不知道?” 夏筱筱懵然的摇着脑袋,她虽听说过北宫煜当太子之前一直是住在宫中的一处偏殿中,但却未曾想过会是这样简陋的偏殿,这里岂止是偏,这分明就是一座冷宫!都快偏到南溟国去了! 夏萦夕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喝着那带着些许苦涩的清茶,眼中流露出几丝心疼来,轻声的说道,“太子殿下是二皇子,姐姐又可知道,大皇子是谁?” 夏筱筱想也不想的回她,“离王?” 夏萦夕却摇了摇头,“据说,在皇上尚未登基之前,实是有过一个孩子的,后来不知何故,便夭折了,这太子之位,本该是留给那个死去的孩子的。” 夏筱筱听她口中提到的那个死去的孩子,不由皱了眉,夏萦夕所说的,应该便是北宫成彦的第一个子嗣,段锦云那个死在她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 可却并不是像夏萦夕所说的那样是夭折的,而是尚未出生,便随着段锦云死在了护城河之中。 夏筱筱一直以为,北宫煜在宫中众多皇子中排行老二,北宫雉离又是北宫煜的皇兄,那么北宫雉离应该就是那个大皇子了。 “殿下的母妃宸妃娘娘是曾经将军府上的側嫔,皇上登基时正赶上离王和殿下的降世,但却因宸妃娘娘入宫不久便犯了事,被皇上下令处死,这才让离王和殿下失去了母妃,离王因比殿下先出生,由此成了皇上名正言顺的第一个子嗣,自此便把离王带在了身边,而太子殿下……” 夏萦夕渐渐说着,眼里不觉泛了红,夏筱筱看着一个心软,一边拍了拍她的背脊,一边轻声安慰着夏萦夕。 夏筱筱盯着夏萦夕此时犹如个兔子般的红眼,顿了顿,问道,“这些事,都是太子告诉你的?” 夏萦夕点了点头,声音中带着点软软的鼻音,轻声的说着,“有一次殿下心情不好,喝醉了,便也说了不少心里话,殿下从小失去母妃,又因不受皇上宠爱被置于这处偏殿,夕儿不知道殿下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夏萦夕一直这般喜欢着北宫煜,处处为着北宫煜着想,就连他曾住过的宫殿都亲自来打扫,此时一想到北宫煜做太子之前可能受到的那些苦,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起来,在夏筱筱面前也就不由自主的流露了些许情绪出来。 夏筱筱一面哄着他,一面往殿外看去。 殿门口来来回回的是打杂的婢女们,夏筱筱不禁去想,在这样一个偏僻得几乎让人遗忘的地方,会有人把北宫煜当主子吗? 这天晚上,夏筱筱没了睡意。 夏筱筱白天还寻思着找北宫煜,晚上在床上躺着,满脑子都是夏萦夕说过的那些话。 夏萦夕后来说的关于宸妃的事她刚入宫时便听人说过,北宫煜年幼时便失去了母妃,现在再一联想起来,夏筱筱顿时明白为何皇上会对北宫雉离和北宫煜这对孪生兄弟有这么大不同的态度来了。 北宫成彦的第一个孩子是段锦云腹中的那个,可惜死得早,北宫成彦便把自己对那孩子的思念全寄托在了北宫雉离这个在外人看来是他第一个子嗣的身上,而北宫煜,就比北宫雉离晚了那么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出生,到了北宫成彦的眼里,就与其他皇子无异,甚至还比之不上,随意的就被安排在了这样一个偏殿之中。 夏筱筱一直以为,北宫煜是太子,虽没有像北宫雉离那般深受皇上的宠爱,但好歹也是含着金汤匙落地的,然而今天见到了那偏殿的模样,她才知道,北宫煜也许曾经也是吃过不少苦的。 正想着,屋子的门开了,夏筱筱正也睡不着,朝里翻了个身便说着,“清月,你去再给本宫换个香,今儿这香不催眠。” 清月久久没有回声,吹进来的风又静止了,身后有健稳的脚步声传来。 夏筱筱回过头来,因朝事繁忙而几日未见过身影的北宫煜就站在她的床前。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该在御书房吗?” 夏筱筱被吓了一跳,从床上翻了起来,身上就着了中衣,扯过了被子盖在身前,这该死的清月八成又偷懒了,北宫煜来了也不通报她一声! 北宫煜的凌眉微蹙着,透着浓浓的疲惫之色,“本宫刚从凌云殿回来,有些乏了。” 他说着便往夏筱筱的床上来,夏筱筱慌忙的看他正一件一件的脱着自己的衣裳,连忙往床边靠,阻止他就要往床上来的趋势,“你乏了作甚要来我这儿?” “睡觉。” 北宫煜毫不客气的扯着她身上的被子一提,夏筱筱整个人顺势就滚到床里边去。 北宫煜样子是真的累得不轻了,夏筱筱翻腾起来就见他已躺在了她的床上,北宫煜拉着她的手轻轻一带,夏筱筱就跌到了他的怀中,听他淡淡的道,“还不睡,愣着作甚?” 夏筱筱奋着力挣扎了两下,哪知北宫煜模样是疲惫着,力气还是大得很,夏筱筱闹腾了半天,反而自己没了力气,喘着大气恼道,“你睡觉来我这里做什么?不是该去你那衾寒殿吗!萦夕那里也成!” “本宫乐意。”北宫煜被夏筱筱磨得也没了耐性,她一直在他怀中动来动去,不觉竟有了些反应,旋即用力的按住她不停扭捏的身子狠狠的道,“别动!” 夏筱筱被他这突然的一吼给吼懵了神,一张小脸皱得紧的盯着他,是了,自己的这暮锦阁都是他家的,他乐意在哪睡不就在哪睡了!一切只随他高兴! 见夏筱筱真没再动,他将被子往她身上盖去,缓缓的闭上了眼,鼻尖萦绕着夏筱筱发间带着清新的香味,困意渐渐袭来。 北宫煜这几日日日夜夜的忙着,刚又去了一趟凌云殿,皇后还守在那里,可是父皇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即使是陆无痕也无法找出原因来,倘若再这样拖下去,宫中迟早生出大变来,这个时候他没有心思和夏筱筱斗嘴,几天来好不容易抽出一点睡觉的时间,他只是突然莫名的想来这儿看看她。 北宫煜比夏筱筱高上许多,即使在床上共同躺着,夏筱筱也还是得仰着些许脑袋才能看着他。 夏筱筱盯着北宫煜在她眼前寂静的睡脸,他的长眉还是微蹙着的,不觉又想起了那偏殿之处,那样的石床上,夏热冬凉,本不该是北宫煜这样的千金之躯该住的地方。 “今日,我在浣衣坊一旁的偏殿中遇到萦夕了。” 她吸了吸鼻子,想趁他睡着了将他放在她腰间的手拿开。 “你去那里做什么?” 北宫煜没有睁开眼,察觉到夏筱筱的动作,手中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夏筱筱终于放弃了挣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本想出宫的,但怕你不同意,在屋子里又太闷了,瞎逛过去的,便遇见了。” 北宫煜的脑袋挪了过来,下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他呼吸出的热气在她脑袋上挠得痒痒的,她听到北宫煜声音中带着倦意的对她说,“待父皇醒过来,本宫带你出宫。” 夏筱筱没放在心上,轻声的问他,“北宫煜,你是不是一直对父皇有怨的?” 北宫煜松开了她,睁开双眼低头看她,眼里没什么波澜,只是淡淡的道,“你还在怀疑是我?” 夏筱筱看着北宫煜那夜中犹如黑星的眼眸,没有说话,她不是在怀疑他,只是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爹爹,夏覆。 曾经她也是有过父疼母爱的,她也是有过人关心在乎的,可自从六岁那年,夏萦夕母子入府,娘亲逝去,她在夏覆的眼中便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一般,三天一罚五天一打,她曾多次被夏覆赶出夏府,可那时她那么小,知道离开了夏府自己连活路都没有。可纵然一直待在了夏府,懂事以来,便只把那处当做个能混吃混住的地方,夏覆这么对她,她是有怨的。 而北宫煜呢? 北宫煜知道夏筱筱在想些什么,他的父皇让他幼年丧母,将他从小安置在无人问津的偏殿中,那些年他苦过,也曾命悬一线,可是他北宫煜最终还是熬过来了,在这宫中本就无任何亲情所言,何来的怨与恨? 需要的,只是那无上的权利! 北宫煜的手滑过夏筱筱的额头,眼神渐渐变得凌厉起来,指尖扣在夏筱筱的下巴,他突然啧叹了两声,看着夏筱筱的目光有些同情起来,“你当本宫当初欲杀父弑君,” 夏筱筱望着北宫煜眼中突然散发出的危光,有些害怕起来。 “难道不是吗?”她拧眉直视着他,她想躲,可北宫煜的手扣着她,他的指腹上因长年拿剑,上面起了一层茧子,抚上夏筱筱微微泛白的红唇,夏筱筱听他突然笑道,“小夏儿,他们的目标,自始至终都不是那个人。” “唔……” 北宫煜说完,一个吻便落了下来,夏筱筱被吓得来不及反应! 如蜻蜓点水般的,北宫煜很快放开了她,他眉眼中方才那样凌厉的神情顿时消失不见,转而是那般慵懒邪魅,警告着,“这张嘴若是再安静不下来,本宫便一直将它堵住。” “你!” 夏筱筱刚要骂出来,北宫煜作势又要靠过来,夏筱筱连忙捂住嘴瞪着他,愣是不敢再说话了,心中狠狠的咒骂着:北宫煜这厮挨千刀的! 北宫煜看她一脸惊慌的模样,顿时低低的笑了起来。 自己的这窘样就这般好笑? 夏筱筱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索性背过身去,将大半的被子都裹在了身上,北宫煜占了她一半的床,她就是刻意不留被子给他! 夏筱筱在被子中连呸了好几下,用力的在嘴上擦了擦,北宫煜还真是风流的一把好手!这般轻易就将她便宜给占了! 渐渐的,身后传来沉稳均匀的呼吸声。 她偷偷的转过头来看他,北宫煜的那双眼不知何时闭上的,样子像是真睡着了,可紧拧着的眉,从他进来再到他睡着,一刻也未曾见他松开过。 北宫煜睡着的脸依旧俊逸着,长长的凌眉,微抿的薄唇,即使是睡着了,脸上还是透着拒人千里的凌厉。 三年了,三年之间,她曾无数次幻想着北宫煜像现在这样躺在她身边时的场景,自己那时,也是像夏萦夕一样,多么的喜欢他啊。 然而现在,当北宫煜真真切切的就躺在她身旁时,她才发现自己还是离这个男子太远。 北宫煜方才随口一说的,等皇上醒来,他要带她出宫,可是,她想要的是离开。 如今,自己若是不能出宫了,北宫煜利用完她之后,她剩下的人生便真的只能这样一直下去了吗? 如果她现在再去找落止,落止还愿意帮自己吗? 夏筱筱不由有些烦躁起来,夜深了,不知不觉中也跟着睡了过去。 第二日,北宫煜因还要上早朝,又是在夏筱筱还未醒来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只要皇上一天不醒来,北宫煜身上的担子就越重,各方隐藏的压力也就越大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北宫煜几乎每天都是来夏筱筱这暮锦阁就寝的,有时三两日来一回,不来的晚上便是在御书房内彻夜批奏折了,她问过北宫煜,明明他有那么好的衾寒殿干嘛不住,偏要来她这暮锦阁挤,而北宫煜很无耻的回答她,“本宫发现你这儿挤着睡挺不错。” 夏筱筱气得咬牙切齿,北宫煜是在她这儿睡得舒服了,可夏筱筱睡得一点也不安稳!夏筱筱一向来一个人睡习惯了,偶尔的一两次她可以忍,只要北宫煜不对她做什么,可照北宫煜这三天两头就来的趋势,夏筱筱的眼下已多了两圈黑晕,明明是她一个人的床,现在她还得分出一半来给北宫煜! 夏筱筱本顺着线索一路查着的那些事,也因为这两天没睡好觉便暂且搁了一搁。 本欲再去夏淑兰那里去问上几番,可清月传来消息,自皇上卧床之日起,夏淑兰也在忘尘居中病倒了,夏筱筱去看望了一回,那些要问的话终是没忍心问出来。而至于北宫成彦当初为何要灭段家,这事的可信度又有几分,她想改天她还是有必要得出宫去看看的,而这几天,她实是没了那个精力。 可是时间,终究是没让她再踏出这宫门半步。 ——————分割线—————— 自皇上卧病以来,凌云殿成了来往人多的一处,太医们依旧整日整夜不停的换药诊脉,生怕皇上真的出了什么不测。 而这段时间,皇后云姮一直都守在凌云殿,寸步不离。 皇后虽一直在暗中结着自己的势力,可是对皇上,在夏筱筱眼里看来,怕是不弱于她姑姑对皇上的情感。 在皇上卧病了的这十来日中,虽也有过不少皇上的妃妾们前去探望照顾过皇上,可也不过就一两日,十来日的时间中,也只有老狐狸是真正一直守在皇上身边的。 夏筱筱记得,老狐狸曾问过她,能够支撑一个女人耗费一生光阴而选择留在这不见天日的宫中的理由是什么,夏筱筱当时回答她,有人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有人,约莫是为了那个心中放不下之人吧。 而云姮,不论她野心有多大,不论她做了些什么,应该都只是为了拥有皇上的那颗心罢了。 可是皇上,心中的那个人不管是现在的夏淑兰,还是当年的段锦云,却都容不下云姮的身影。 夏筱筱想,等过些日子,皇上若是醒了过来,看着这些日子一直不离不弃的陪伴在他身旁的老狐狸时,也许就不会再像以前那般讨厌老狐狸了吧。 126 好,我等你 秋末入冬,原本那些树上金灿灿的叶子们纷纷已消失不见,就光秃秃的往那儿一立,显得孤独而寂寞。 北宫冀因越国打响的战事,被派去了边境已经过了一段时日,可是却一直被战情拖着,尚未回来。 本该不是那么困难的一战,按照北宫煜的计算,大抵不过十日便应该有消息传过来,可那边此次倒像是故意将人和兵马拖在那处一样。 两日过去,南溟国那方,在沉寂了这么多年之后,突然间就有了动静。 这一消息传了出来,朝堂众人开始惶惶不安起来。 御宇殿,九龙金柱直直鼎立,下方人群个个愁眉不展,面面相觑着。 “启禀太子殿下,依微臣看,皇上已病卧近半月,想必此事早已传到南溟皇耳中,之前越国突然进攻我国,很可能是二国早已联合。” 一位大臣突然站了出来,语气凌重道。 “越国和南溟国之间本就交好,二国联合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没想到众国如今都已得知皇上受刺一事,再加上前些时日越国突然的一举,着实有些让我国措手不及,由此一想来,皇上遇刺一事,很有可能便是这二国所为。” 魏浦迁上前一步,恭声道。 北宫煜就坐于上方,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在椅子的手柄上,静静的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他们说得倒是多,却没有一句是对现在的形势是有用的。 “报!” 突然,大殿之外传来一声长吼,来人便匆匆跪到殿前,手中呈上一份捷报,“禀殿下!南溟国发来一封函书!” 平顺走下去将函书递给北宫煜,北宫煜拧着眉打开,看完信中内容,墨眸凝了凝。 下方有声音传来,“敢问殿下,这书函中,可是什么内容?” 北宫煜将信纸递给平顺,平顺拿到众人手中传阅,见过信中所言,众人不由纷纷吸了一口凉气! 这封信中所言内容,竟是在向他们岳华要求谈判! 前些时日因越国攻打过来,北宫冀便已派了两只军队过去,而现在北宫冀那边的人尚未完归,南溟国竟然又以宣战为由要求谈判! 若是皇上还健好,皇上手中的军队便是随意派一支过去,也不用太过忌惮这其中一国,如今皇上病重,生死未卜,虽太子殿下代理国事,可是那掌管军队的信物依旧是不能由太子随意调动,南溟和越国这突然一波一波接着要打过来的战事,是料到了他们岳华此时此刻内忧外患啊! 正在众人忧心忡忡间,旋即只听北宫煜沉着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御宇殿内,“传令下去,即日,由本宫亲自领兵,前往南溟!” 下了朝,众臣子口中依旧谈论着此事,没过半日,便传遍了整个皇宫。 夏筱筱这几日来,一直有些睡不好觉,虽说有部分原因是北宫煜老是在半夜吵她,可大部分,还是自己那让人头疼的噩梦。 一听到南溟国开始朝岳华宣战的一事之后,头疼得更是厉害了。 北宫煜要领兵前去南溟,夏筱筱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越国之前攻打过来,故意分散了岳华目前现能提用的兵力,南溟这突然的又从后面宣战,摆明了是让他们进退不能。 北宫煜手中此时本就没有多少兵力,充其量把北宫弄言的拿过来,可即使是这样,也定是不可能和南溟一敌的,现在不管怎么样看来,北宫煜往南溟这一遭,恐怕都是凶多吉少了。 南溟那边宣战,却也给了他们一个谈判的机会,也就是说他们既然没有直接攻打过来,事情恐怕是还是有些商量的余地,北宫煜这边便没有那般着急,准备了三日这才要启程。 此事要想和南溟国谈判出一个好的结果,北宫煜本可以派北宫雉离前去,可是毕竟北宫煜才是太子,为了尽量让南溟那边对他们有所忌惮,北宫煜便只好亲自前往,宫中的所有事物在无奈之下只得交给北宫雉离来打理。 而北宫煜也不是傻子,出发前一天,刻意来找了老狐狸一趟,彼时,夏筱筱也在凌云殿。 夏筱筱这几日隔两三天便也会来一趟这凌云殿,明面上,床上躺着的也算的上是她的父皇,作为儿臣的若是不闻不问,有失礼德。 因殿中太医吩咐皇上需要静养,便将所有的婢女们都遣了下去,夏筱筱拿过太医刚熬好的药给喂到皇上嘴中。 北宫煜前来之时,老狐狸因前夜熬得太晚,正在一旁闭目养神着。 北宫煜却并未进来,只是差平顺过来,在老狐狸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老狐狸便走了出去,两人好像是在外面商量着什么要事。 夏筱筱支着脑袋往外面望了望,一双眉皱了起来,凭北宫煜和老狐狸的关系,有什么要事好商量的? 正想着,放到皇上嘴边的小勺不由歪了一下,划过皇上的嘴边,将勺中的汤药全洒到皇上的脸上去了! 夏筱筱吓了一跳,忙不迭的用袖子往他脸上的药渍擦干净,乖乖,这可是皇上的脸,龙颜!要是被老狐狸看见,自己保不准又是一顿罚! 好在北宫煜和老狐狸在门外,门掩得死死的,说些什么夏筱筱也听不清楚,安静的殿内,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和皇上病弱的轻喘声,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呢喃声。 夏筱筱端着药碗的手狠狠抖了一下,视线一点点挪到皇上那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上,因长时间卧榻,每日只汲取药物和水分,一张本带着些许皱纹的脸上变得苍白万分,嘴唇上也没有丝毫血色。只是那张嘴现在正轻微的张合着,好像在说些什么。 她也曾听太医们说过,皇上昏迷的这段时间以来,偶尔会呓语。 夏筱筱好奇着,北宫成彦昏迷中,潜意识里想着的会是什么呢,耐不住好奇,便将耳朵凑了过去。 “你在做什么?” 老狐狸不知什么时候已从外面走了进来,要到榻前,脸色明显的难看着。 “儿臣给父皇喂药呢。” 夏筱筱慌张的起身,老狐狸走过来,看见夏筱筱袖子上的污渍,皱了皱眉。 “你回去吧,太子刚走。” 皇后将夏筱筱手中的药碗拿了过去,不悦的说道。 “那,儿臣便先告退了。” 夏筱筱刚退下两步,顿了顿,看了眼在榻前给皇上细心喂着药的老狐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推开门走了出去。 直到第二日,北宫煜整装要前往南溟时,夏筱筱才知道北宫煜找老狐狸,也是为了兵力一事。 北宫煜这一走,谈得顺利,少则半个月,若是谈得不顺利,那就是一战打响,回来的时间就得无限延长了。 朝中的事务,一旦他走了,就只能交给北宫雉离,他不能任由皇后的势力在宫中肆意妄为,暂时以借兵为由扣住皇后手中的兵力,即使他不在宫中,只要皇上还躺在那里,他们便也不敢轻举妄动。 礼尚往来,北宫冀从北宫煜那里借走了兵马,那他北宫煜便用同样的手段,牵制住他们。 天上雾蒙蒙的一片,下着针细般的毛雨,地上染着薄薄的一层水雾。 城门打开,掀起阵阵寒风,夏筱筱裹得厚,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入宫这么久以来,很少是看见北宫煜这样亲自领兵出征的。 辰霄宫里北宫煜的妃妾们都跟着过来了,南溟国是六国中唯一一个能和岳华匹敌的国家,无论财力国力军力,丝毫不必岳华逊色,也是当年唯一一个差点将岳华灭掉的国家,北宫煜一走,让辰霄宫中众人心中都有些惶惶不安。 夏筱筱和众人们站在一起,夏萦夕,叶秋雨几人就站在她身旁,视线都落在北宫煜那飒爽的身姿上。 北宫煜今日着了一身战装铠甲,骑在他的马儿上,脖子上围着一条红巾,腰间配带着他的那把楚文剑,剑上有条剑穗,夏筱筱刚看过去,北宫煜的马儿便驼着他往前走去。 向来看惯了北宫煜一袭长袍懒散的模样,突然看着他这般严整的装束,有些不习惯起来。 城门之外是他这次出征需带的军队,一眼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压抑的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可是那么多的人,目光都望在北宫煜的身上。 叶秋雨和舒长画在她身旁喃喃着,清月拿着伞替夏筱筱挡着头顶上飘过来的细雨,北宫煜骑在马上,雨便落到了他的头盔上,他的衣甲上。 他的马上也穿了一身好铠甲,慢慢的载着他往城门外走去。 “即刻,前往南溟国!” 北宫煜的身姿立于众将领之前,手中长剑一扬,他稳如磐钟的声音沉沉的落在那些兵将耳中,击到他们心中。 “是!” 浩瀚洪亮的怒吼声响彻了正片天地,天上的细雨飘入他们眼中,却并未让他们眨眼。 北宫煜的背脊向来直挺,刀剑指天,雨水顺着他的剑身一路流下,映射着他凌厉的脸庞,一股淡淡的威严之气掩饰不住从他身上散发开来,震人心魄。 他领着兵马,地上的积水在马蹄下溅起,一路走出了城门。 城门渐渐关上,夏筱筱看到这时北宫煜突然回过头来,像是在往这边的城门之内望着什么。 离得远,隔着雨雾,他的头上戴着厚厚的头盔,夏筱筱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看不到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只是突然想起,昨夜他突然派人给她送了两盒催人入眠的沉水香来。 待城门双向合上的一刻,北宫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耳边只有隔着城门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脚步声,往远方渐渐消失不闻。 围聚的人们开始散开,辰霄宫的人也渐渐往回去。 毕竟天上还下着雨,还挺冷。 久久,方才还在这周围的人都散尽,夏筱筱的目光才从那通往宫外的城门处挪开。 “娘娘,着雨估摸着待会儿就要下大了,咱先回去了吧。” 清月身上打着哆嗦,有些雨丝飘进来,又有风吹着,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夏筱筱的目光朝对面看去,北宫雉离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现在,他还在那里。 他未拿着伞,衣裳已在雨中淋湿了一半,透出里面身着的白衣。 “哎呀,娘娘,您看离王怎么湿成那个样子了还站着?也该回宫了呀!” 清月一看北宫雉离的模样嘟囔着,夏筱筱将她手中的伞拿了过去,清月见她往北宫雉离那边走连忙唤她,“娘娘,您这是要干嘛呀!” “你来干什么?” 夏筱筱将伞往肩上靠了靠,不然被伞边缘挡住了视线,看不到他的脸。 “送他一程。” 北宫雉离往紧闭的城门处看了一眼,淡淡的道,语气中透着一丝悲伤。 夏筱筱胸口陡然一紧,脸上挂起一抹不自然的笑来,“怎么听你说着,倒像是他一去不回了一样。” 伞不大,刚好能盖过夏筱筱的身子,雨水从伞骨上一滴滴流下,打落在夏筱筱脚边,北宫雉离的脸上被雨淋透,一层水雾,夏筱筱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皇上昏迷不醒,北宫煜离宫了。” 她的声音轻轻淡淡的,但不难听出还是有一丝紧张掺杂在里面。 “落止,我想走。” 顿了一会儿,她才缓缓的道。 她想走啊,没有什么时候走比北宫煜不在的时候更安全了!可是,没有北宫煜的令牌,她连宫门都出不去。 “筱筱……” 北宫雉离的声音低了下来,他唤她的名字时,一直都那么温柔。 但是,北宫雉离没有一口答应她,夏筱筱有些慌了,连忙道,“我知道,你在宫中还有事要做,我也知道,皇上现在重病你放心不下,我不是让你带我走,你只要能把我送出去就好了,其他的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拖累你的!” 夏筱筱生怕他拒绝她,一双手紧紧的抓住他,伞落到了脚边,一双眼恳求的望着他,这个时候,只有落止能帮她了! 没了伞,雨丝飘到她的眼里,她来不及去眨眼。 北宫雉离看着自己被她握着的手,上面传来的温度冰凉,他第一次,有些犹豫了。 “我带你走。” 北宫雉离反握住她的手,他发间滴下的水落在夏筱筱手背上,却缓缓的摇了摇头,“但不是现在。” 他本该……一口拒绝她的。 夏筱筱刚要扬起的笑意凝在脸上,她一把抽出自己被他握着的手,眼中唯一的光终于沉寂了下去,落止,终究还是拒绝她了,他,终是不肯帮她的。 北宫雉离拧了拧眉,雨水顺着他精致的脸颊淌下,他在雨中淋得有些久,脸色开始渐渐泛白,“我承诺过你,待我办完事之后,我带你走,你想去哪儿都好,我带你去,但不是现在。” 不是他不愿,而是他不能,至少,是现在不能。 夏筱筱朝后退了一步,将落在地上的伞重新捡起,背对着他,抬头望着有雨飘下的灰蒙蒙的天空,轻声的问道,“多久?” 北宫雉离楞了一下,夏筱筱背对着他,抬手将袖子往沾满了雨水的脸上擦了擦,她转过身来重新看着他,声音大了些,“我问你还有多久?三天?五天?” 北宫雉离依旧拧着眉,没有回答她,她举起手来比起三五个手指头来,声音小了些,又问,“三个月?五个月?” “三年……五年?”夏筱筱不依不饶的问着,到最后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耳边的雨声渐渐大了,将她的声音掩盖。 而北宫雉离那边传来的,只有无尽的沉默,挡在雨雾中的双眸,沉了下来,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需要多久。 夏筱筱举着的手累了,缓缓放下,她垂下头来盯着自己的掌心,声音没什么起伏的,在雨声中响起,她说,“好,我等你。” 北宫雉离隔着纷纷的雨帘,望着她,她的伞在手中,微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听到她说,好,我等你。 一句话,在这样有些冰冷的雨中,让人心中多出了些什么来。 “你既然答应我了,便一定要做到,欠你的情,我也一定会还,可这并不代表我就信任你,你和北宫煜之间的那些事我也并不想知道,若我还有价值,你便尽管利用,只要你愿意帮我出宫。”夏筱筱拿着伞重新走回他面前,将手中的伞递到他手中,让他紧紧拿着。 北宫雉离握了握手中的伞,盯着她,也是一句话,又将人生生压得喘不过气来。 夏筱筱淋着雨,“走回到清月身旁,清月着急着举起自己的袖袍挡在她头顶,“娘娘,您去和离王说些什么了呀?怎么还把伞也拿出去了?” “回宫吧。” 夏筱筱拿开了清月的手,让自己淋在雨中,冰凉的雨水打到脸上,有些刺痛,她想,自己是疯了,这么好的机会,出宫的机会,她竟然因为北宫雉离的一句话,她竟然愿意等他了。 她想,她可能真的是喜欢上这个男子了。 她曾经梦幻中的江湖大侠,可是,她终是不敢把自己交出去的,她说,她愿意等她,她又怕着,北宫雉离会成为第二个北宫煜。 小时候,她的娘亲便警告着她,这些宫中的男子些啊,是一个也信不得的。 夏筱筱回到辰霄宫后不久便病了。 不知是这天气逐渐寒冷起来的原因,还是那天在城门处淋了会儿的雨,总之是病得下不了床了。 清月前后照顾着,给她端茶端药的,“娘娘,您说您那天好好的,做什么要把伞借给离王?离王再怎么被雨淋,好歹也是个男的,功夫底子厚着的身子骨在那里垫着呢,您这淋着雨回来倒好,把自个儿给弄病倒了!” 夏筱筱烦着喝药,忒苦,清月端上来的药她索性放在一边凉着,宁可身子难受些也不肯喝,“去,你去把包子给本宫抱过来,让它在被窝中给本宫暖暖床。” “娘娘,您先把这药给喝了吧,这风寒您都拖了好几天了。” 清月不去,硬是将药递到她的嘴边。 “不喝,倒了。” 夏筱筱转过身去烦躁道,扯过被子就将脑袋盖住,她一闻到那浓浓的苦涩味就想吐,更别说要咽下去了。 清月无奈,只好端着药往门口走,叹了一口气,“难为离王亲自将这药送过来了。” “等等!” 夏筱筱突然蹭了起来,之前一直躺床上不愿动一下的身子连鞋都没穿上就跑了过来,眨巴着眼睛问道,“你方才说谁送的?” “离王……” 清月被夏筱筱突然跑下床的举动吓了一跳,愣愣的道。 夏筱筱捏着鼻子一口将这碗药闭着眼睛喝了下去,被难闻的味道呛得干呕着,将喝干净的空碗还给清月,嘱咐道,“你回去给他说这药太苦了,我给倒了,让他要送就送些甜的来,” 清月不敢置信的将碗扣了过来,确定里面的汤药全被夏筱筱给喝了之后,整个人顿时目瞪口呆的望着夏筱筱,“娘娘,您这不是喝了吗?干嘛要说倒掉了?” “少废话,让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说。”夏筱筱白了她一眼,转身又往榻上去,“赶紧去吧,本宫睡会儿,对了,待会儿回来的时候捎两颗糖过来!” 说着,咋巴咋巴嘴,苦涩的味道还留在口中,一张小脸难看起来,北宫雉离这是给她送的什么破药啊?能苦成这样! 清月一边往外走着,一边不可思议的盯着药碗,不远处,北宫雉离就站在暮锦阁之外。 “太子妃娘娘喝了药可还好些?” 见清月手中的空碗,北宫雉离上前一步道。 他听闻夏筱筱那日淋雨后便得了风寒,之前因朝事繁忙,也并未在意,可几天下来,听说还是没有任何好转,这才从太医院取了些有效的药来。 “这药我们娘娘说太苦了,便让奴婢给倒掉了。” 清月不冷不淡的道,虽北宫雉离也是主子,可毕竟和他们太子殿下的关系不怎么合得来,清月倒是想不通他做甚要来给她家娘娘送药了。 北宫雉离一听夏筱筱竟将药给倒掉,凌眉不由蹙了起来,清月见了,顿时又有些不忍心,好歹人家是来送药的,这般好像又不太合理,一个没忍住,便偷偷往屋子内瞟了一眼,凑到北宫雉离耳边悄悄的将实话给说了出来,“其实,这药娘娘本来是让奴婢给倒掉的,可是奴婢不小心说了是您送来的,哪知娘娘便将药给喝了,倒掉的话,是娘娘让奴婢说的,还说……” 北宫雉离一愣,目光往屋内看去,“还说什么了?” “娘娘还说,您若是要来送药,那便还是送些甜的来,这药太苦。” 北宫雉离不禁笑了起来。 药苦,可她还是喝了。 127 弑君 夜间,无月,星辰繁许,冷雾在空中笼罩,荧黄的光芒在层层薄纱中若隐若现。 清月将药苦的事告诉了北宫雉离,北宫雉离后来给她带来的药便真的是甜的了。 夏筱筱纳闷着,她从来见过的药都是苦的,也确定北宫雉离给她的是药,不是别的,找了太医来一问,这才知道,这是从晋国那边传来的方子,在原本的药中,加入一种名为央何的花心,与草药一起熬,既不会有损原来的药性,又不会让药的口味苦涩,由此,央何在晋国是极有名的一种花。 瞧,还得是在外面游历过的人才知道有这些个稀奇的东西,夏筱筱这辈子就没走出过国门,这央何在岳华她连听都没有听过。 可太医院里都没有这东西,北宫雉离是从哪给她弄来的? “娘娘,您的风寒虽尚未痊愈,但也好了些许,接下来是不是就不用让离王给送药来了?” 清月拿过被夏筱筱喝光的药碗,顿了顿,似不经意的往夏筱筱脸上的表情看去,“您说咱辰霄宫好歹也是太子宫,不至于连点药都没有吧,做什么非得要离王的呢。” 夏筱筱嘴中还残留着那药中的一丝甜味,就跟她吃的糖葫芦一样甜,她仰身往床上躺去,轻声的说道,“咱宫中的药不是没这么甜吗。” 天气冷了,夏筱筱想,改天得让清月给她添置暖炉了。 “娘娘,奴婢觉得,娘娘近些日子,与离王走得有些过近了些。” 清月给她掩了掩被子,不紧不慢的说道。 “清月……” 夏筱筱一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娘娘,奴婢去给您点香。” 清月淡淡的说着,垂着头退了下去。 夏筱筱看她轻轻的将门合上,把被子往脸上扯了扯,挡住了半边脸,盯着头顶的帷幔出神。 没多会儿,清月拿着熏香过来,放到香炉中点燃,香味渐渐弥漫了整个屋子,夏筱筱轻嗅着,让人的心莫名平静下来。 “这是那日太子殿下差人送来的沉水香,安神的,娘娘,您早些歇着吧。” 夏筱筱看着清月将东西都收拾好,再次退了出去,手中拿着那剩下的半盒熏香。 北宫雉离朝中之事繁忙,在这两天还老是亲自跑到辰霄宫给她送汤药过来,她不知道这事在清月们眼中看来是什么样,但她却暗暗有些喜欢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 看,她生病了,还有人会担心的。 看,还是有人记得自己的。 清月话中的意思,她不是没明白。 可也是清月的这番话,夏筱筱才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些忘形了。 夏筱筱爬起来,披了件外套,走到香炉旁。 香炉是青铜所制,纹着几只镂空青鸾,淡淡的烟雾从炉中往上升去,最后在空中散开来,带着让人定心的香味。 沉水香,她以前也用过,但是味道好像与现在香炉中所点的有些不同,她却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同来,只是觉得,让人安神的效果要比以前用的那些都要好些。 突然,直直萦绕往上的香烟往一旁被吹散,有阵清风从身后袭来,夏筱筱一个哆嗦往后看去。 窗户不知何时被人推开了又关上,一道人影闪到眼前,夏筱筱一个惊吓往后摔了一步,好在身后被桌子挡住,这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北宫煜,好好大门不走你翻什么窗户!” 夏筱筱惊吓过度的拍了拍胸脯,话说完,猛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来人一身玄衣,听到她口中唤出的那个名字时目光黯淡了几分,他伸过手来扶她站好,淡淡的道,“你就这么怕他?” 夏筱筱听到他口中所说的“他”时,顿时尴尬了几分,往凳子上坐去,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是一身玄衣,发由银冠束在头顶,发丝垂到脑后,干净利落,这一身,是北宫煜经常的装扮,这才导致了夏筱筱看到他的第一眼,一个不小心将人认成了北宫煜。 “你今日怎么穿得跟北宫煜一个模样的打扮?” 夏筱筱微微尴尬了几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他一进来的一瞬间,真的是把夏筱筱吓到了,可是她忘了,北宫煜已经走了好些时日了,这个时间,他应该已在快到南溟国的路上了。 “你就这么怕北宫煜?” 他依旧不依不饶的问着,在夏筱筱身旁坐下,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手边就是点上的香炉,烟雾像是划过他的脸颊般徐徐升到空中,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好看极了。 “也不是怕,就是觉得北宫煜这人太难相处。” 夏筱筱轻声的说着,目光盯着他落在桌上的指尖,这人,手也这般好看。 “既然不是怕,方才见到我为何会吓成那般模样?” 他一只手支起了下巴,悠闲的盯着她,低低的笑出声来。 “你是北宫煜的哥哥,这你得去跟北宫煜说说,谁让得他那人那般小气?” 夏筱筱不高兴的拧了拧眉,被他这么一说,夏筱筱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确实是以为是北宫煜才吓了一跳的。 “敢一直说他小气的,你倒是第一个。” 他抬起手来,在夏筱筱脑门上轻弹了一下,摇着头笑道。 夏筱筱撇嘴揉了揉本不疼的脑门,也学着他的模样一只手支起了下巴学着他的悠闲道,“话说,你来辰霄宫做什么?大半夜的,你不用去看那些奏折?北宫煜像你这样上朝的时候,可是整日整夜的呆在御书房的。” 屋内,有淡淡的烛光将屋子照亮,地上有影子,摇摇晃晃,被拉得老长。 他并没有回答她,手捂上她刚被他指尖弹过的脑门上,试着温度,轻声道,“风寒好些了?” 夏筱筱一愣,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了些,身子不经意直了直,避开了他的掌心,眼神有些闪躲的道,“嗯,已经好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收回手,站起来,朝窗边走去,淡淡的说道,“那便好。” 夏筱筱的视线落在香炉上,太安神的东西,也让人有些犯困。 她感受到又有一阵风吹了进来,毫无声息,这人,便这么走了。 她想,她偶尔也该自恋一下,多想一点,也许,落止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的。 ——————分割线—————— 自那天他来了一趟又走了之后,夏筱筱发现,辰霄宫之内的人多了起来。 婢女们,大多换成了些眼生的人,侍卫们,在辰霄宫内每处都站了岗。 朝堂之内,皇后一党的人们开始渐渐站了出来,整日弹劾北宫煜的奏折越发不可收拾,北宫煜一走,北宫雉离手上的权势正一点一点的壮大着,辰霄宫此时,名义上说着是加强宫内防卫,进出辰霄宫的人皆需进行逐一的盘查,可全宫上下哪一处增强不行?偏偏是辰霄宫,摆明了是在对辰霄宫进行了监视。 夏筱筱的一颗心渐凉起来。 北宫雉离一直对她说,待他事成之后就带她走,此时,她开始猜到,他要完成的事是什么了。 北宫煜走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夏筱筱莫名有些心慌起来,如果在这个时候,皇后对辰霄宫里的人动手了,那自己会不会也躲不过? 然而,就在这个让人提心吊胆的时候,太医院那边传来了消息,皇上就在昨夜突然有了转醒的迹象。 夏筱筱听闻消息就欲前往凌云殿,皇后的旨意却比她的动作先快一分,亲自派了桂嬷嬷过来接她去了凌云殿。 “桂嬷嬷。皇上当真醒了?” 夏筱筱跟在桂嬷嬷身后,路过那些在辰霄宫内站岗的侍卫们,不由皱了皱眉。 “具体情况奴才并不清楚。” 桂嬷嬷眼角淡淡的瞥了夏筱筱一眼,摇了摇头。 “那桂嬷嬷可知道母后此时让本宫去凌云殿是为何?” 夏筱筱望着凌云殿的方向,越往那边走,人迹越是少了起来。 “实不相瞒,太子妃娘娘,实是皇后娘娘这些时日以来因亲自照顾着躺在床榻间的皇上,身子也虚弱了许多,这才想让娘娘过去陪陪皇后娘娘,好歹,您也是皇后娘娘的人不是?” 桂嬷嬷一番话下来,夏筱筱想起之前去过凌云殿时老狐狸的模样,心中本有的几丝疑问也沉到了心底去。 一路踩在宫街之上,绕过月霞宫,没多久便到了凌云殿之外。 桂嬷嬷推开了门,夏筱筱走进去,空荡荡的殿内,因窗户被帘子都遮挡着,显得里面黑暗了许多,云姮就站在离床不远处,双手垂在身侧,静静的望着榻上的人。 “儿臣,参见母后。” 夏筱筱往前行了一个礼,在皇后身侧,垂着脑袋,只听到云姮对她轻轻“嗯”了一声。 夏筱筱抬起头来,顺着皇后的目光往床榻上看去,听闻太医们说过皇上有醒来的迹象,可是现在躺在床上的人还是紧闭着眼,几日不见,北宫成彦的两鬓间又多了几丝华发,脸色苍白,只能看见胸前还有着微弱的起伏,得知还有生命的迹象。 “皇上自小练武,身子骨就比一般人要健硕许多,二十多年了,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来,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样虚弱的躺在床榻之上,连眼都不能睁开看我一眼。” 云姮静静的望着那道身影,缓缓的说着,语气平淡。 夏筱筱看着她,也是惊了一惊,她从未听老狐狸这般平淡的自称过“我”,皇上的脸色苍白,老狐狸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就像桂嬷嬷说的,她身为一国之后,整日除了后宫之事,还得操心北宫煜和北宫冀之间的争斗,如今更是把大多时间都花在了皇上身上,看起来比以前那风姿绰约之时,要憔悴了太多。 “母后,太医不也说了皇上应该再过不久便会醒过来吗?母后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夏筱筱过去想扶她坐下,她却摆了摆手,一直静静望着皇上的眼中突然有了丝笑意,像个少女似的笑着,脸上多了分霞红,仿佛沉浸入曾经那些极美好的回忆之中,“初入宫之时,他风华正茂,登基不久,便海选了秀女,那时,我就在那众人之中,他一眼便看中了我,当着众人的面,他第一个就拿下了我面前的牌子,那时,不过淡淡的一眼,他又转身选了其他秀女,可是也就是那一眼,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当年那般柔情的模样。” 那一眼,对皇上来说可能只是随意的一眼,可是对于云姮来说,那是这么多年来皇上对她最温柔的一刻。 “本宫在未坐上这后位之时,皇上偶尔也会到本宫的住所处来看看,可是自从本宫用尽手段,步履薄冰,一步一步的从卑微的秀女走到这个后宫之主的位置上时,你的姑姑,夏淑兰,刚入宫便被皇上封了贵妃,本宫花了近十年才走到稍微能靠近皇上一点的地方上,而夏淑兰,不过刚入宫,便走近了皇上的心里。” 说着,云姮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她袖中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努力的让自己平静着,她突然转过头来,盯着夏筱筱的眼中多了丝夏筱筱看不懂的情绪,“筱儿,你可知本宫为何要让你进宫?” 夏筱筱心中一紧,缓缓的摇了摇头,又垂下眸去,语气有些冷淡,“儿臣,不知。” 云姮盯着她,眼中有同情,有怜悯,有嘲笑,有讥讽。 “桂嬷嬷。” 云姮的声音提高了几分,门外的桂嬷嬷推门进来,手中多了碗汤药,递到夏筱筱手里,便掩上门又退了下去。 “本宫一直在想,皇上的伤情已好,却仍不见醒来,是不是因为皇上就那般讨厌本宫,不肯咽下本宫喂的药。” 因为了让皇上有着极好的养病环境,殿内周围的窗户上都掩了帘子,将外面的光线挡住,夏筱筱听着老狐狸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惫的对她说道,“筱儿,你去替本宫给皇上喂药吧。” “是。” 夏筱筱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或许,如果不是因为老狐狸当年那么执着于后位之争的话,也许,皇上也至于这般冷漠于她吧。 她到榻前,老狐狸也慢慢走了过来,夏筱筱从碗中舀起一匙,小心翼翼的往皇上嘴中送去。 药是棕黑色的,但却熬得清澈,从碗中发出淡淡的苦涩味,就在夏筱筱的汤匙即将送到皇上嘴边时,那张毫无血色,一直紧抿着的唇终于动了动,夏筱筱这次清楚的听到,他喊着那人的名字。 云儿。 夏筱筱手一顿,抬头去看站在一旁的皇后,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应该是并没有听到皇上方才嘴中所发出的呢喃。 “你看着本宫做什么?皇上服药的时辰快过了。” 老狐狸皱了皱眉,低声催促着,夏筱筱也不敢告诉她,又重新将药往皇上嘴中送去。 “砰!” 就在这时,一直紧闭着的殿门突然被人打开,有光从外面猛的射进来。 “真是好一出的苦肉计。” 那人一身玄衣,匆匆进来,身后随了一众大臣,就连夏筱筱的父亲,夏覆也在其中。 夏筱筱震惊的看去,谁料老狐狸在她身旁,一把将药碗夺了过去,欲往皇上口中喂去! “来人!拿下!” 断喝声下,不过一瞬,门外冲进一群侍卫,将夏筱筱和云姮二人围在榻前,无席不知突然从何处冒了出来,抢在云姮面前一把将药碗打破,带着苦涩味的棕黑药汁顿时随着碎片在榻前洒了一地! 碗碎,侍卫们一涌上前,两名侍卫直接过来一把抓住夏筱筱的肩头,一脚往夏筱筱膝盖窝踢去,夏筱筱猛的跪到了地上! “你们做什么!” 夏筱筱挣扎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如电光火石般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 一转头,老狐狸也被两名侍卫已同样的方式扣在了地上,云姮猛的抬头,方才夏筱筱所见其脸上的悲切顿时消失不见,反而变得狰狞起来,“北宫雉离!你这是什么意思!” “北宫雉离?”领头之人嗤笑出声,手一摊,平顺便将一块令牌递到了他掌心,他将令牌扔到云姮面前,轻声的讽刺道,“母后可应该看清楚,本宫是谁再说话的好。” 云姮见到落在膝前的令牌,正是当初她让北宫雉离从北宫煜那里得到的那枚刻有“煜”字的令牌,这东西本该在她的手中,她本让人拿着这信物去暗杀北宫煜! 可是此时这枚令牌突然出现在了面前这个男人的手中,她一双眼渐渐被难以置信所掩盖,猛的抬头,盯着他咬牙切齿的叫出了他的名字,“北宫煜!” 夏筱筱浑身一震,盯着北宫煜的那张脸不敢相信,北宫煜,怎么会是北宫煜?北宫煜此时不是应该在南溟国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时北宫煜身后有太医匆匆上前来,手指往方才洒了一地的药汁上探去,闻了闻,又拿出了一根银针出来一测,随之面色猛的变了变,立马跪倒地上,大气不敢喘的禀报着,“回……回殿下……此碗药中,确实如殿下所料,放了剧毒!” 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在殿内齐齐响起,夏筱筱一脸震惊的看向身旁的云姮,老狐狸居然,是想杀了皇上! 也就是说,方才,自己差点亲手将毒药喂到皇上口中! 若不是北宫煜来得及时,那自己岂不是要背上这弑君的罪名?可是,此时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都亲眼看到了药碗是在她的手中的,她这下该怎么解释? 说她并不知情,北宫煜会信吗? “皇后与太子妃二人结党,欲以毒弑君,”然而,北宫煜却连开口的机会也不给她,手一挥,冷声便下了令,“将人先拖下去,打入天牢,具体刑罚,待父皇醒后定夺!” 云姮整个人顿时像所有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瘫软在地上,面如死灰,双瞳无光,她知道,从太医口中说出有毒时,从北宫煜领着人冲进来的那一刻,一旦被揭露以后,自己就再没有机会了。 她,终究还是没能亲手杀了这个躺在床榻上的男人! 夏筱筱被侍卫拖起来,她想跪倒北宫煜面前求饶,她想对他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在抬眼看到北宫煜眼中那冷漠的讽刺之后,她彻底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只是老狐狸利用她设的一场局,也是北宫煜利用她,设的一场局,而自己,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也什么都辩解不出口。 她夏筱筱,千躲万防,终是没算到这一出。 云姮突然在这个时候让夏筱筱到凌云殿,就是想借她的手杀了北宫成彦,按照云姮的计划来,北宫煜不在宫中,这个时候宫内上下几乎都是由她这个皇后说了算,而自己是太子妃,她便可以将这个弑君的罪名推到北宫煜的身上。 然而云姮没有想到原本应该在南溟的北宫煜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凌云殿,也就是说北宫煜一早便算到了云姮的计划,之所以领着众朝臣一同前来,就是想拿众人作证,亲眼看到是她将药送到皇上口中,而她之前同皇后走的近十众所周知的,而当时只有两人在,这个弑君的罪名,自然而然就留到了她们二人头上。 北宫煜带着朝中大臣前来,是因为如今朝廷中皇后的人马并不少,今日来的人当中,即使是皇后的人,但在那样的情况下,若是敢站出来走到皇后一边,那就等于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没人会这样傻,借此,北宫煜便可先将皇后拿下,日后再一举将皇后的势力打翻。 这种情况之下,根本没人会管夏筱筱到底是否是冤枉的,她的作用,只是他们为了除掉对方的一颗棋子罢了…… 可是,她还不想死,弑君是大罪,是要被诛九族的! 夏筱筱此时几乎已腿软得走不动路了,只要一想到可能会被北宫煜赐死,她整个人就慌了,哭都没有办法哭出来,只是害怕得两眼通红,老狐狸拿她当替死鬼,北宫煜拿她当陪葬品,这个时候,唯一有可能帮她的只有那个人了。 “爹……” 夏筱筱朝北宫煜身后的夏覆投去求助的目光,她的声音低低软软的,不难发现有些颤抖,她鼻头渐渐也红了起来,六岁以后,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叫他。 128 入狱 她是不想的,她这辈子,最不想求的那个人就是她的爹爹。 可是,她怕呀,弑君,是要被凌迟的,她那么怕死的一个人,北宫煜就这样给她安上了这样一个罪名。 她想,这事搞不好是要诛连九族的,她爹爹也不想死,更何况,他再怎么恨她,他再怎么不待见她,可她还是他的亲生女儿啊!他不会对她这样袖手旁观的,哪怕,他能替她在北宫煜面前求下情也好啊。 她想过去抓住她爹爹的手,让他帮她求下情,不是还有萦夕吗,北宫煜那么喜欢萦夕,萦夕说的话北宫煜一定会听的,不管是他们谁都好,她想这样去给他爹爹说,可是,侍卫们拉着她,她挣脱不掉。 “爹……不是我,爹……你帮我给殿下求求情好不好,爹,爹……” 他们一边把她往外拉着,她带着哭腔在那一遍一遍叫他,可是,夏覆却只是站在北宫煜身后,缄口不言,直到夏筱筱从他身旁经过,她才听到夏覆那饱含嫌弃憎恶的语气,啧出了一口唾沫。 “孽障。” 夏覆,一直是这般骂她。 孽障。 夏筱筱的最后一声被淹没在喉口,那声“爹”,这辈子恐怕是再也叫不出口了。 到最后,夏筱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被侍卫们拖出去,她忍不住回头,北宫煜领着太医们上前查探着北宫成彦的病情,至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昏暗的地牢,潮湿的风从地底下吹上来,带着弄弄的恶臭和霉味。 哀嚎声,惨叫声,鞭打声,吵闹声,喊冤声,一样一样,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吵得夏筱筱头痛欲裂。 夏筱筱生平头一次来这种地方,这才知道原来天牢也分三六九等,重犯在最底层,北宫煜故意将她和云姮的牢房分开来,而云姮的,就在最底层的最里间。 夏筱筱被带到倒数第二层最里间的牢房中,离外面的距离有些远,至少不用听到那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吵闹声。 她路过时,能看见那些刑房,烧红的铁烙,肉钳,立伽,铁锯,拶夹,地上有着洗不清的污红血迹,浓浓的血腥味随着寒气飘过来,夏筱筱生生打了个寒颤,一想到被施刑的模样,胃中一阵翻腾,险些吐了出来。 侍卫们把她押进去,门上栓了铁链挂上了铁锁,钥匙碰撞的声音在过道中传过来,渐行渐远。这边的牢房只有这么一个,靠着边上,有个高高的小铁栏拦着的窗口子,光从那里射进来,铁栏一条一条的影子投在冰冷的地上,夏筱筱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她脚上铐着铁链,老重,她连走两步都觉得费力,索性就躺到草床上辗转反侧,思寻着北宫煜这是打算把她怎么着。 下令的时候他说,具体刑罚,待皇上醒过来之后再商议,也就是说,只要皇上一天不醒来,她至少算得上是无性命之忧的,可是即使这样,她就得一直在这里呆着。 不行,她必须得想个法子,证明自己是清白的,这个时候,她必须得把她和老狐狸的关系给撇干净,她可不能就这样白白给老狐狸做了垫背的。 可是,自己清不清白,只有老狐狸和北宫煜知道,老狐狸不可能帮她,北宫煜更不用说,若是那厮还有点良心,在她手中接过桂嬷嬷递过来的药的时候他就可以带着人闯进来,何必等她亲手将药放到皇上嘴边时才带人进来? 夏筱筱想来想去,却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躺在草床上咬着手指甲,突然灵光一闪,猛的坐了起来。 “落止!” 是了,她怎么就差点把落止给忘了呢? 夏筱筱连忙跑到牢门前,唤了守门的侍卫来,那侍卫约莫大白天就喝了二两酒,走路有些偏晃,一来就没好气的吼她,“嚷嚷什么呢嚷嚷!才进来就开始瞎闹腾!” 夏筱筱懒得和他计较,好声好气的道,“大哥,能帮我带个话给离王吗?” 那侍卫连打了两个嗝,一股子的酒味就扑到夏筱筱鼻子里,她难受的捏了捏鼻子,那侍卫嗤笑道,“离王?哪个离王?不管你是要找梨王还是鸡王鸭王,只要有银子,大爷都可以帮你找来,若是住在宫里的那位离王,你最好想都不要想,都一个要弑君的人还当自己是太子妃呢?” 那人又忒了两声,摇摇晃晃的又走了回去,夏筱筱又大叫了两声,这回,是真的没人理她了。 这牢房之中一到了晚上,便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微弱的月光能从窗口处射进来,却是微弱得不足以让夏筱筱能看得见自己手指头的光。 本就开始是冬,她在暮锦阁都还嫌冷,到了这里,连风都可以从窗口那处狠狠的吹进来。 她此时静静的坐在草床堆里,一动不敢动,白天进来还好,都还有点光,森冷一点她勉强还能熬得过去,可是一到了晚上,周围寒气越发的渗人皮骨,牢房之中,可一直都是有不少冤魂游荡着的,一想到这里,顿时又是觉得身后一阵恶寒,夏筱筱就闭着眼睛赶紧在心里默念着那些乌七八糟的咒语。 时间长了,夏筱筱望着窗口之外,已经不知道外面是几更天了,只知道约莫是都在睡觉的时间了,她呆呆的望着外面能看见的半轮月亮,想着,落止现在在做什么呢?有没有知道她被北宫煜给抓来关起来了?还是说,他知道了也以为是她要加害他的父皇? 夏筱筱自娘亲去世以后,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寂寞害怕过,这样深的夜里,她连烛光也看不见,脚边偶尔会有两只“吱吱”叫着的老鼠经过,好在她夏筱筱怕的东西不少,怕的虫子也不少,唯一不怕的就是耗子,不然,她恐怕呆在牢里的日子会更难过。 夏筱筱从来没有这么想回暮锦阁过,那处虽然也算是坐牢笼,可好歹睡的是床,在这样冷的夜里有被子盖,夏筱筱想着这些,思绪渐渐模糊下去,她又闻到了那云清香的味道。 同样寂静黑暗的夜,空中无云,仿佛周围什么也没有,只知道是夜,只知道很黑。 有妇人轻摸着她的头,“这只是个开始……” 有老人轻叹着气,“谁欠谁的,谁又该还谁的,泽铱,不过执念……” 有孩子拉着她的手,“姐姐,等我……” 耳边不断交替变换的吵闹声,时而听到那些人的欢笑声,时而是他们的哭泣声。 又是那般难受至极,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头上冒着冷汗,夏筱筱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不,应该是漆黑中她能大致看清楚有个人脸的轮廓,然后这张轮廓里她能看清楚有双在漆黑中泛着微光的瞳孔,此时,这双黑黝黝的眼睛正离夏筱筱不到一根手指头的地方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 能想象吗?这样黑成一片的牢狱之中,离夏筱筱脸庞那么近的地方,她除了能看清轮廓和那双令人寒毛直起的墨瞳之外,她甚至连人五官都看不清楚,夏筱筱在这样阴森夜中的第一次醒来,就是被那双眼睛,给直直的吓晕了过去。 之前本还有一些印象的梦境,被这么一吓,顿时又忘了个一干二净。 第二次逐渐中醒来,脑海中还残留着意识,不停的提醒着她,不要睁开眼睛,即使醒了过来,也千万不要睁开眼睛,说不定刚才只是自己脑中想象太过丰富,突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那些聊斋鬼话本,结果自己将脑中所想当成了眼中所见了。 可是,方才见到的确实不像是幻想……那人的眼睛,太恐怖了! 不,说不定,那东西根本不是人! “虽然不是人,但有把本楼主当成仙的,有把本楼主当做妖的,本楼主这还是第一次知道,竟有人能把本楼主看成是鬼的。” 突然,有淡淡的嗤笑声,晃若一阵风,抚过夏筱筱的耳尖。 夏筱筱浑身猛的一颤,死死的紧闭着眼,抖着手,扯过自己的长袖,慢慢的将袖子盖到自己脸上,不敢把脑袋暴露在空气中,却早在心里哀嚎一片了,大半夜了,这里是牢房啊!连个照亮的蜡烛都没有,除了鬼,谁能进来这里? 慕容倾涟一挑眉,指尖轻轻在她的长袖上一拨,仿若一阵风,自然而然的将夏筱筱盖脸上的袖子给掀开,冷漠而又嫌弃的道,“原是长这个模样。” 夏筱筱被惊了一惊,双手立马捂上脸,说话间都不由在发抖着,“对……对……就就这个模样……你,你,别别别来勾勾,我的魂……” 北宫煜,那臭狐狸做甚要给她安排在这个有冤魂的鬼地方!这下她倒不是死在刀靶子上了,而是活生生被鬼给害了! “你莫以为人人都是北宫雉离,你的命,送了本楼主也不稀罕。” 慕容倾涟直起身来,瞥了一眼怕得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的夏筱筱,往墙角处走了两步,欲坐下,见几只老鼠扎堆的围在那,嫌弃的拧了拧眉。 “你说谁?” 夏筱筱一听,立马从草床上坐了起来,这才见到了那人在墙角处的身影,视线往地上看去,明显那人身后一道黑黑的影子顺着月光投到地上,轮廓清晰,夏筱筱这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鬼。 他从墙角处走过来,扯过夏筱筱一只长袖,夏筱筱刚欲躲开,长袖便被“嘶”的一声被撕成了两半! 月光下的光就只有窗口处投下的那么一丁点儿,夏筱筱听着声音,看着影子,约莫知道是个男人,可是,男人怎么能这般讲究? 他扯过夏筱筱的袖子,只为了给他垫着个地儿坐! “你方才说了谁?” 夏筱筱见他不紧不慢的坐下来,视线往牢门处看去,虽看不怎么清楚,但铁链和铁锁明显还完好无损的挂在牢门之上。 他们在这里说了这半天的话,也没见牢头过来,指不定,外面的人都被这人给打晕了过去,可是,门锁还好好的,窗口上的铁栏也还好好的,那这男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夏筱筱戒备的往旁挪了挪,刻意拉开些距离。 “等几日,那人便来带你走。”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夏筱筱先是愣了两瞬,旋即,一点点的,在夏筱筱心里泛起涟漪,慢慢的,这份突来的消息带上了喜悦,升上了夏筱筱的脸上,她的脸颊泛起了红晕。 娘亲说,她极高兴时,脸上就会泛上明显的红晕。 “落止?落止派你过来的?他呢?他现在在哪?” 她现在,应该就是极高兴了,语气中都带着一丝掩不住的雀跃,可是,不过一瞬,又消寂了下去,落止说带她走,可是自己现在在牢房之中,他有办法让北宫煜放她出去吗? “你又不是她,带出去也没什么用。” 男子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往身后的草床上躺去,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双手枕在头下,他的袖袍长,在夏筱筱身侧皱成了一团。 “她?谁?” 夏筱筱下意识问道。 “你进来,不知道是因为云姮还是因为你,北宫煜便下令加紧了看守,除了北宫煜自己之外,不得任何人接近这最底下两层,落止让本楼主过来带话,可是付了价钱的。” 他的脚一上一下悠闲的晃着,他偏过头来,声音轻轻慢慢,却带着几分魅惑,“你呢?可付得起价钱?” 夏筱筱看着他在黑暗中漆黑的眸,突然又想起方才醒来时见到的那双眼睛,浑身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冷颤,连连摇头,“我穷得很,没钱,落止给了你多少钱?” 她不关心那个她是谁,她也不关心她被带出去对他们到底有没有用,她只关心自己能活着否。 “庸俗。” 他起来,拍了拍袖上沾到的枯草,淡淡的道。 夏筱筱拧眉盯着他,她怎么就庸俗了? “你若现在带我越狱,多少钱我都给你!” 留在这儿,万一北宫煜真的把她的罪名给落实了,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她不想呆在这个到处充满着血腥味的地方,她也不想这么早就去见阎王,她美好的未来还等着她呢,落止说了要带她走了呢。 这个男人都说了这处戒备森严,但他却能这般如入无人之境,定是有办法的! “你觉得你的命值多少钱?” 他走到窗口之下,饶有兴致的偏过头来,朦胧的月光划过他的侧脸,墨黑的发反射着光,仿若银丝般垂在他胸前,可是,夏筱筱依旧看不清他的脸。 夏筱筱琢磨着这人问的这句话,他这是打算讹她呢还是打算讹她呢? “其实,也不怎么值钱……” 她说了个保守的话,若是他真狮子大开口,自己也确实没有太多的银子付给他,若是自己那些积蓄还在,倒还好说,可是那些都被北宫煜给收走了。 北宫煜这还真是……前后都在断她的路啊! “不值钱,本楼主救你的命做什么?” “不不不,值钱,值钱,您老开个价!” 夏筱筱起身跑上去,着急的拉上他的袖子,生怕他跑掉,他的视线落下去,嫌弃的往后退了一步,夏筱筱没看清,却正好躲开了她伸过去的手,又听到他带着讽刺冷笑一声,“落止都付不起的价,谈何是你?” 牢房不大,从左面走到右面不过七八步的距离,牢门就离在男子不远处,夏筱筱想要走过去,眼前的东西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迈不动步伐。 “云姮落网,那东西她得不到,自然也不会留给北宫煜,”那人背对着她,的声音从仿佛来自天边,迎着浅淡的月光,夏筱筱努力睁着逐渐往下垂下的眼帘,这才看清了这人隐约穿了身绿袍,“她不会让你活着,但是,将东西交出来,本楼主恩慈,便饶你一命。” 夏筱筱用力甩了甩脑袋,可是身子还是逐渐没了力气,那抹绿色明明就在眼前,恍恍惚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空荡荡的牢门栅栏。 砰! 头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夏筱筱就这么晕了过去。 ——————分割线—————— 漆黑的夜,仿佛应了此时的景,无星,空中多了几片厚厚的云层,将月色挡去。 一旁火盆中的烈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铁烙安静的躺在其中,通红得几乎透明。 “既然本宫已经给了你机会,你早便该停下的。” 这时本该守夜的人都被北宫煜遣退了下去,北宫煜轻踱着步子,走到火盆旁,拿起盆中的铁烙轻轻挑拨着里面被烧得通红的碳,慢条斯理的说着。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铁架之上,云姮双手被铁链死死的扣在两侧,她垂着头,昔日柔顺墨黑的发此时乱成一糟的散落到脸侧,看不清表情,一身白色的囚服上多了无数道鞭痕,有深红的血从里面将其渗透。 火盆中有火星溅起,映得北宫煜一张本白皙的脸有些红光,他的眸中有盆中的星火跳跃着。 “十年前。” 火盆一旁是冷透的凉水,他又将铁烙移到水中,“嗤嗤”的声音从水中发出,猛的水雾飘起,遮住的北宫煜的脸,他又缓缓的道,“若不是当年北宫雉离突然回来,本宫也不会开始着手调查,要怪,你就怪那个和你做了交易的男人吧。”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这处刑房的窗口要比夏筱筱那间牢房的大得多,厚重的云层散开,云姮缓缓的抬起头来,月光落下,依旧是那张惊艳的容颜,只是四十多岁的年龄还是止不住在她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她狠狠的盯着北宫煜的背影,她从一开始便知道北宫煜北宫煜在调查她,她也知道北宫煜有可能知道她的身份,只是他一直没办法对她动手而已,所以她不可能再拖了,北宫成彦重病,南溟国攻打过来,这便是上天这么多年来唯一眷顾她的一次,这么好的机会,她不可能放过! “本宫自然知道,你也不用担心,你那宝贝的北宫冀如今正被本宫派去的人捉拿回宫,估计要不到两日,便会来这座牢中和你相见了。” 北宫煜将冷却后的铁烙拿到眼前,仔细的打量着,指尖在上面轻弹,发出清脆的响声。 “哼,莫想用他的命来要挟本宫什么,本宫曾那般一手扶持他,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草包一个,这种人,留着也没什么用。” 云姮冷笑,北宫成彦不死,北宫冀既然不能坐上那个皇位,那北宫冀的命就是分文不值。 北宫煜的背影在火光中显得有些无畏,几分中,带着些北宫成彦的影子,云姮看得有些出神。 她设了局,越国南溟国双向攻打岳华,只要北宫煜一离开这座皇城,她手下的人便在路途中早已做好了埋伏,只等取他性命,可是她没有想到,原来这一切只是北宫煜的计中计,她的人,一开始便被北宫弄言带着人歼灭了,包括当着众臣子的面,就连南溟国的宣言也不过是北宫煜早就计划好了的!从一开始,南溟国就根本没有发过什么函书,从一开始,北宫煜就根本没有离开过皇城! 现在想想,包括从一开始削弱北宫煜手中的兵权之事开始,北宫煜的计划就开始了。 她太低估他了。 北宫煜手随意一抛,将本冷却的铁烙又重新扔回了火盆中,火舌一涌而上,北宫煜转身,负手慢步朝她走去。 “不用母后提醒,本宫自然也没打算留他。” 北宫煜轻笑的看着她,只是那份笑映在云姮的眼里,让云姮不由有些毛骨悚然起来,突然,北宫煜脸上的笑意陡然消失,转而的是淡淡的冷漠,盯着云姮的眼凌厉起来,“把图腾的位置说出来,本宫让你死得痛快点。” 云姮眼里闪过一抹震惊,旋即又沉了下去,她低低的笑出声,“你怎么就不问问,图腾到底是不是就在我手上呢?毕竟,那可是让北宫雉离都愿意和我交易的东西。” 还真是,他北宫煜还真是把她调查了个彻底啊! “前后几次,屡遭刺客,难道不是因为怕你说出什么,才派人来刺杀你的吗?二十年,你要杀他的机会那么多,若东西真的就在你的手上,你又何苦含恨等了这么多年?” 北宫煜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扬了扬长眉,语气带着几分不屑的讽刺。 129 越狱 云姮静静的听北宫煜说着,平静的脸上渐渐换上一丝狰狞,嘲笑着道,“那又怎么样?不管东西到底在哪,本宫死也不会告诉你们北宫家的人!” “北宫”两个字,她咬得极重,眼中像是要迸出火意来,带着怒,带着怨,带着恨。 “好,不说,本宫也不会让你轻易死,”北宫煜异常平静的看着她,脸上一副淡漠,没有讥讽,没有愤怒,声音轻轻淡淡。 刑房外立马就有两名牢头垂首进来,北宫煜瞥了她一眼,转身往刑具架上细细端量着。 刑具架在一旁立得整整齐齐,这里历代以来都是重刑犯所呆的地方,尤其是对那些死也不肯开口的人来说,这些刑具更是把他们拉入地狱的地方。 北宫煜漫步在这些刑具之间,指尖在上面挨个抚过,漠声道,“这些东西,一样一样,慢慢的在她身上使用,本宫倒要看看,母后能挺到何时。” 最后一声,北宫煜的视线陡然转到了被绑在铁架上动弹不得的云姮身上,那牢头随到他身侧,北宫煜落在刑具上的手重新负于身后,“记住,留活的。” “小的遵命!” 云姮双眼猛的瞪大,望着下方那摆满了刑具的刑架,一双眼中立刻涌上了浓浓的惊恐。 北宫煜长袖间不知何时沾上了些许红色的血迹,他不悦的拧了拧眉,抬头轻扫了云姮一眼,一拂袖便往外面走去。 “恭送太子殿下!” 两名牢头跪下,随后起身,一人随着北宫煜身后走出了刑房,另一人从方才北宫煜一直盯着的火盆中拿起了被烧得炽热的铁烙,往云姮走去。 灼热之气铺面而来,云姮死死的盯着那近乎透明的烙块,一双本被恐惧弥漫的双瞳突然涌上一抹悲切,她突然仰起头大笑起来,一声接着一声,穿透整个刑房,“哈哈哈!!!天下人都想得到的东西,北宫煜,天下人都想得到的东西!北宫煜,你会后悔的!北宫煜,你会后悔的!” 是啊,天下人都想得到的东西,谁都想要,北宫煜,北宫雉离,只要是知道那图腾存在的,无一不被诱惑着。 犹如疯了一般,云姮拼尽所有的力气张狂的笑着,笑得撕心裂肺,笑得痛彻心扉,喘不过气来,只是那眼角处,不由的流下了什么温热的东西来。 可就是那么个东西,才害得她如今这个家破人亡国未存的地步!她的父皇,她的母后,她的夫君,还有她那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儿啊…… 北宫煜平静的走过牢房过道,随着一声炽热灼上肉体的声音,云姮的惨叫声从身后毫无格挡的传了过来,潮湿的空气中,仿佛能闻到那刑房中传来腐臭的焦味。 夜间,大多犯人因白日受着各种严刑拷打,此时都在熟睡中,北宫煜眼都没眨下。 身后那牢头一直紧跟着,绕过了最底下一层,越过一间间牢房,北宫煜一直不停往前迈着的步子突然顿了下来。 北宫煜微微偏头,往紧锁的牢门之中看去。 那牢头也跟着微微偏了偏头,这处是倒数第二层最里间的牢房,一般都是重刑犯所呆的地方,所以与其他牢房隔得要远些,也显得清净一些,此时,里面一个穿着囚衣的女子正倒在地上,及腰的长发从脸侧划下,看不清容颜。 “你,进去看看怎么回事。” 北宫煜拧了拧眉,一扬下巴,那牢头立马应声,连忙开了锁进去,北宫煜就站在门外,牢头没多会儿出来,轻声道,“回殿下,太子妃娘娘应该是因惊吓过度,晕过去了。” 北宫煜的目光沉了沉,望着夏筱筱倒在地上的身影,莫名有些烦躁,他向来知道夏筱筱怕死怕苦,今日这事,定是把她吓个不轻,可是,今日侍卫将她拖下去之时,他万万没想到夏筱筱竟然去开口求夏覆替她说情,也不愿意自己来求情! 夏筱筱,就真有这般怕他? 那日,他去暮锦阁之时,夏筱筱也是因为看到了他之后,整个人吓得脸都白了,可当以为自己是北宫雉离之后,她看自己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明日再派两个人守在门口,人给本宫好好看着,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提着脑袋来见本宫!” 北宫煜嘱咐了一句,转身离去,眼中刚覆上的几丝柔意又沉了下去,现在他没有太多的时间耗在这里。 云姮虽因弑君之罪难逃一死,可是皇上依旧还躺在床上并未醒过来,云姮手中这二十年来集结起来的势力还在,只要云姮不死,她的势力便没有那么容易瓦解,可是,只要云姮一天不把图腾的消息说出来,他便不可能这么轻易的让她死! 灯火琉璃,这个夜比起往常莫名的寂静了几分。 北宫煜一路回到辰霄宫中,人尚未到衾寒殿,就见北宫弄言在衾寒殿门口来回踱着步子,见到他,脚下带着轻功飞快的走到他的面前,神色紧张,“二哥,出事了!” ——————分割线—————— 外面的天气逐渐转冷,寒气从地底渗出,冻得人跺脚。 夏筱筱醒来时,依旧是沉闷的黑夜,斯以为自己不过从晚上睡到了深夜,天还未亮,哪知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守门的侍卫,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将门外放了许久的饭菜从门外递了进来,一句话把刚清醒了几分的她震得七晕八素,“七日的饭菜都给你留着呢,外边儿天冷,这几日的饭菜还馊不了,不想死就赶紧吃,晕了整整七日,若是再不醒,皇上的旨意还没下来,倒被饿死了。” 夏筱筱先是懵了两瞬,不知门口那侍卫口中左一个七日右一个七日的是什么意思,走过去双手抓着牢门愣愣的看着他,问,“小哥儿,今儿几号来着?” 那侍卫年轻,约莫也才十七八的模样,可是被夏筱筱这一声“小哥儿”叫出来,顿时整个人就不好了,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十六!” 夏筱筱一听十六,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她记得,她清楚的记得,被北宫煜抓进来时,分明是九号! 包括自己的记忆,也还停在自己和那人对话的那一刻,可是,后来他又对自己说了什么?自己又是怎么晕过去的?那人后来又是怎么出了这牢房的? 夏筱筱想了半天,终是没想起来,不敢置信着,自己这一晕,就是整整七天! 那人那日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事?能让她这一睡就睡了七天!! 夏筱筱此时的脸色有些苍白,大抵是因为在牢房这寒气渗骨的地方呆久了,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囚衣,此时抖着身子,不停的搓着有些发僵的双臂,怎么想也不敢相信,她看了眼牢门前放着的饭菜,是还没馊,可是,上面乌黑成一块,一看便知道放了许多天的了。 “今日没人送饭菜来?” 她有些嫌弃的拿起碗来,看了看,闻了闻,却是怎么也下不了口。 “哟,指不定明日就去见阎王了,现在还有力气挑食呢?” 牢头手里的刀挑衅的在牢门上敲打了两下,轻嗤一声。 “啪嗒” 碗从夏筱筱手中划下,饭菜全撒在了地上,溅了些在夏筱筱的鞋上,她愣愣的看着,缓缓的抬起头来,手还保持着方才拿碗的姿势,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方才,说什么?见阎王什么意思?” “晕久了耳朵也聋了?不就是砍头的意思吗?皇上可下了令,今日凌晨卯时斩首,现在,离卯时也只有两个时辰了,你呀,最好还是把地上这最后一顿的饭菜给吃了吧,本来若还是晕厥着的,可能就连自己脑袋搬家了都还不知道吧?” 侍卫将头凑了过来,脸上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像是极喜欢看到犯人听到自己将死消息时候惊恐的表情。 “皇上……北宫煜不是说要等皇上醒过来才定罪的吗?皇上,皇上他醒过来了?” 夏筱筱喉间滚动了一下,尽量让自己平静些,难道是自己昏迷这几日,皇上醒过来了?以为自己是和老狐狸一派的,所以下令要杀了自己? 可是,落止呢? 卯时……离现在两个时辰都没有…… 夏筱筱是想平静的,一个劲劝着自己不要冲动,可是,人一慌了便什么都由不得自己的大脑思考了,她两步跑到离那侍卫最近的一处,趁侍卫一个不注意,将他手中的刀夺了过来,在牢中拿着那把刀对着侍卫,双眼中布满了惊慌,大吼道,“离王……离王呢?!” 落止不是说要来带她走吗?落止派了那个人来给她传话吗?自己不过是晕了七天,为什么一醒来就是皇上下令处死的消息? “呸!臭婊子。” 那侍卫手中的刀一个被夺,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拿起腰间的钥匙便要开锁进来给夏筱筱颜色看看,夏筱筱慌了,拿着刀的手都还是抖着的。 就在这时,那侍卫开了门,夏筱筱手里的刀不敢松,视线却不由自主的往牢门处看去,猛的瞪大了双眼,脸色愈发苍白起来。 侍卫欲夺过夏筱筱手中的刀,突然看见夏筱筱脸上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身后传来一阵闷响,他猛的转头,然而眼前只是一道人影闪过,未来得及看清,胸口一阵剧痛,整个人便往墙上狠狠的撞去,遂之失去了知觉。 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夏筱筱眼花,没看得清来人是谁,心下一慌便提着刀往那人身上砍去! “筱筱!” 北宫雉离一个旋身,躲开了夏筱筱突然朝他挥过来的利刃,在她提着刀的手腕上轻轻一弹,夏筱筱只感觉手上顿时一软没了力气,刀便这么被他弹飞到了一旁。 夏筱筱这才看清了来人。 北宫雉离一身黑衣,头上束着发,一副刺客打扮,却连个蒙面的布也没有。 “北宫煜还是北宫雉离?” 哪知夏筱筱盯了半天,说出的第一句话竟是在犹豫着这个,北宫雉离的目光沉了沉,闷声道,“北宫雉离。” “我知道,开个玩笑,你是不是来带我走的!” 夏筱筱一巴掌豪气拍在他胸上,着急的问。 若是北宫煜,又怎么会以这样一身黑衣的模样跑过来找她? 夏筱筱着急离开这牢房,没想到北宫雉离比她还着急,连话也来不及回答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就往外面跑。 夏筱筱脚下使出了吃奶的力,却奈何她昏迷了七天七夜,刚才牢头给她的饭菜她也没能吃下去,整整七日未进食,这下才跑了没多远,眼前的事物便开始有了重影。 落止突然发现夏筱筱的异样,回过头来,惊讶的发现夏筱筱脸上已渗出了细汗,一张脸惨白得没有丝毫血色,他连忙停下脚步,手往她的额间探去,“筱筱,还好吗?脸色怎么突然这样?” “没事,八成是几日未进食,此时体力有些跟不上了,休息一会儿便好。” 夏筱筱摆了摆手,早知道这个时候要越狱,方才那饭就算是馊了她也该吃下去的。 落止拧了拧眉,这牢中的人都被他事先下了药,不过半个时辰后便会醒来,在这里逗留的每一点时间都是及危险的。 “上来。” 落止背对着她蹲下身来,夏筱筱也只是楞了一瞬,这个时候可是她逃命的关键时刻,也不多做矫情,咬牙便往他身上去。 “这几日都没吃东西,应该不算太重……” 夏筱筱脸上尴尬的红了红,双手紧紧的搂着北宫雉离的脖子,起码她还是个女子,这样被北宫雉离背着,多少还是有些难为情。 北宫雉离只是淡淡的笑了一句,声音柔柔的,飘进夏筱筱耳里,“很轻。” 夏筱筱本有些抑郁的脸上立马有了些笑意,落止身上那淡淡的木兰香随着这湿润的空气往她鼻尖钻去,她深深的嗅着,心里莫名的安心起来。 她所在的牢房是倒数第二层,通往地面上的一路,夏筱筱惊讶的发现所有看守的侍卫统统都倒在了地上,她在北宫雉离的背上,往他的手臂上看去,借着牢道中昏黄的烛光,她看到了一条条血淋淋的口子! “你受伤了?” 夏筱筱惊呼道。 “没事,小伤而已。” 北宫雉离却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仿佛那手上的伤一点都不会痛一般,夏筱筱险些就信了真的是小伤,可是她又看见了他身上的伤口不停的在往下流着血,就连她身上白色的囚衣上也沾上了不少鲜红的血迹! “不行,你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夏筱筱慌了,挣扎着要下来,却不敢太用力,生怕扯到他的伤口。 “我没想到北宫煜这么快就会将你定了罪,今日凌晨便在午门斩首,再有两个时辰,他便会派人来将你带走了,我的伤事小,要担心我,还是等出了宫门再说吧。” 他侧过头来,嘴角带着轻微的笑意,这般笑,却明显的带着一丝明显的逞强,可是,他说得没错,北宫雉离来带着她越狱已是大罪,此时若是再将时间耽搁,到时候若是被人发现,他们两人谁都走不了! 夏筱筱盯着他的侧脸,上面有些微微的冷汗从他额间渗出,她用自己的袖子往上面轻轻的擦了擦,她知道自己的脸色此时一定很苍白,可是,落止的脸色比她的还要苍白,还要难看。 “对不起。”她将头垂了下去,深深的埋进他的颈间,声音细细软软的。 落止,其实一直是她的落止,看,他都为了自己来劫持重犯了,可是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能为他做,还得增加着他的负担,而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只是说是小事,却只是为了守住对自己的承诺而已。 她怎么看不出,他此时一定痛得要死了。 夏筱筱埋在他的脖颈间,有微热的东西沾湿了他的衣,北宫雉离微微一怔,往外的步子不过顿了一瞬,又重新飞快的往地面上去,外面射进来的光逐渐明亮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出了宫,想去哪儿?” 他的人就在宫外接应着他,只要出了天牢,凭着他的轻功,他便可以轻易的带着她飞出这个地方了,不再是像上次哪样只是在宫中带着她瞎绕了。 “哪里都好,主要是吃,我现在饿得很,我要去吃遍大江南北,然后我们就可以游历江湖,走到哪里游到哪里,对了,你得教我武功!” 夏筱筱吸了吸鼻涕,抬起的脸上立马破涕笑了起来,心中有暖流缓缓的划过,她看着外面的光,仿佛几乎已经能看见宫外的那片天地了。 “好。” 北宫雉离听到最后她那句教她武功的话,不由笑了出来。 快到了,夏筱筱看着那敞开的牢门,一丝丝仿佛这辈子所有的喜悦都将涌上的感觉,“你看,你现在答应好好的!当初我那么求着你传我武功你都不愿意呢!出去了可不能反悔!” 在昏暗的牢狱中呆了那么多天,虽然夏筱筱一直是昏迷着的,可这突然一出来,外面的月光便彷如泼墨般的撒入大地,晃得她的眼睛一时有些不习惯。 夏筱筱仰头,她终于又能见到外面的天地了,一轮明亮的圆月就在头顶高高的悬挂着,她仿佛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圆,这么好看的月亮,她突然间好像有些能理解自古以来那些文人为什么都喜欢拿月来作诗了,她此时只可惜自己不是文人,不然此情此景,她一定也能吟出一首美丽的诗词来! “终于出来了!落止,你快放我下来,宫门往哪边走?” 夏筱筱此时觉得体力好像恢复了些,可是,她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出来了,落止好像并没有像她一样兴奋。 夏筱筱的视线一直都只在他的身上,他手上的血一直不停的往下流着,从出来以后,北宫雉离的眼便一直望着前方,夏筱筱的一颗心猛然的往下沉了沉。 “什么事让朕的小夏儿笑得这么开心?” 前方,北宫煜一步一步的往这边走了过来,他一身玄袍站得笔直,那轮圆月在他身后,将地上的影子拉到夏筱筱们面前,淡淡的笑声传了过来,“不如说出来让朕也高兴一下?” 北宫煜玩味的笑声刚落下,四面八方传来的是震耳欲聋的脚步声,包括方才他们一路逃出来的牢狱中,也出来了不少侍卫。 夏筱筱不敢抬头,北宫雉离背着她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瞬。 “离王莫不是以为,岳华天牢的防御会弱到这种程度?还是说,即使知道,宁可以身范险?” 北宫煜傲然的扬了扬眉,淡漠的声音透过人群,传到夏筱筱耳中。 夏筱筱猛然看向背着自己的北宫雉离,不敢置信的道,“北宫煜早料到你会来劫狱?” 北宫雉离抿了抿唇,背着夏筱筱的手不由紧了紧,北宫煜在这几日中已查出了他回来的目的,他早便算好了他会等着他跳入陷阱,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个陷阱竟然会是夏筱筱! “北宫煜,即使你料到我会来劫走夏筱筱,那又如何?你当真以为凭你这里区区的虾兵蟹将便能够困得住我?” 北宫雉离漠然的看向他,眼里覆上的是夏筱筱从未见过的冷意,夏筱筱心里不觉有些害怕起来。 落止对她说话,即使是不高兴时,也从未用这般冷然的语气。 夏筱筱这才想起,落止,可是在江湖上也是有着令人闻风丧胆的名气,这些时日,他对她的纵容,对她的无奈,让夏筱筱险些忘了,这人,也是从刀尖上走过来的人。 “是吗?那朕倒是想看看,朕的一百八十铁骑到底能不能困得住你?” 北宫煜手轻轻一挥,围着两人的侍卫们没动,倒是不知从哪处突然冒出了四名身着黑衣的侍卫来,在那些围着夏筱筱和北宫雉离的大圈中,又围成了一个小圈。 四人手中有拿着长枪的,有拿着剑的,却都是一模一样的铁骑黑衣,面无表情,眼里却迸发出嗜血的光来。 “一百八十铁骑,北宫煜,你果然留有一手。” 北宫雉离的目光往周围四人的身上扫了扫,脸色这才彻底的难看了下来。一百八十铁骑,就连在江湖上也令人咂舌的势力,他在江湖上混迹这么多年,没少听过这支神出鬼没的军队,却没想到,这支朝廷中的暗黑势力,武林中的一方巨擘,居然隶属于北宫煜! 130 饿晕的? 北宫煜一声冷笑,无席在身后给他递上几张信纸,北宫煜淡淡的瞥了一眼,手轻挥,纸张便顺着风,零零散散的落到了他们面前,夏筱筱低头看去,夜光暗,夏筱筱看不清上面的黑字写着些什么。 北宫煜却只是带着笑意轻轻的摇了摇头,讥诮道,“这可都是学着离王的,就连皇后都能这般的信任离王,离王身后,不也是应该有着什么吗?” 北宫雉离的话夏筱筱并没有听懂几分,只是就凭落止此时眼里的那抹凝重,她也知道,此时面前这四人,应该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更何况周围还有着那么多的宫内侍卫。 “七日,这七日时间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夏筱筱从北宫雉离身上下来,胃中开始一阵阵的翻腾,忍着疼痛在他耳边轻声问他。 方才北宫煜所说的话她都听着记着,在她出来之时,北宫煜便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将他们拦住,又怎么可能仅仅只是防止她逃走那么简单?北宫煜的目标,从一开始,便是将她设做了陷阱,看到此时周围的状况,夏筱筱大致也能猜到,北宫煜为的,约莫只是将北宫雉离给擒住。 她也确定自己没有因为饿晕了头而出现耳鸣,从她出来见到北宫煜的一面,北宫煜的自称,是朕! 夏筱筱,不,应该是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北宫煜和北宫雉离的不和,可是,无论如何,这二人也是孪生兄弟啊,不管最后的势力权利落到了谁的手中,以其任何一方的势力也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状况啊。 “一言难尽,待出宫后,我再向你解释。” 北宫雉离拉着夏筱筱的手,身形却是不断在后退着,双眼警惕的扫视着四周,寻找可以突破出去的方法。 夏筱筱一颗本激动着的心此时却凉到了极点,这么多的人,北宫雉离一个人倒是好走,可是带着她,无疑等于带着一个累赘,北宫雉离不说,可是她还清楚。 然而两人此时的一举一动正清晰的落在了北宫煜眼里,一双本平静的双眸顿时覆上了些许薄怒,其手一挥,略含威慑之意的声音传到了在场所有侍卫耳里,“离王私自劫狱,又与南溟国暗中勾结,现以通敌叛国之罪,将其拿下!” 话音一落,那四名黑衣人率先涌上,拿长剑之人首当其冲一剑便寻着一刁钻之处往北宫雉离喉间刺去! 北宫雉离眼神一凝,侧身躲过,一击刚平一击又起,身后长枪之人举着长枪狠狠往北宫雉离头顶劈下,他搂着夏筱筱一个跃起,飞快的往后连退了好段距离,而夏筱筱在方才那区区两招近距离的接触下顿时失了神。 “北宫煜为什么要派人来抓你?” 离着那些人好段距离之后,刚欲歇气,又见四名黑衣人飞快的追了过来,夏筱筱慌忙的问他,本以为北宫煜是因为他来劫狱才来堵他们,可是现在很明显,北宫煜的目标并不是她,北宫煜所说的通敌叛国又是怎么一回事?北宫雉离怎么又和南溟国扯上关系了? 因之前本就受了伤,北宫雉离的脸色有些苍白,而听到夏筱筱问出的这句话时,那张俊逸的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就在这时,那四人已以闪光之速到达夏筱筱两人面前,没给北宫雉离回答的时间,四面八方的刀剑便往北宫雉离周身袭去! 北宫雉离一手搂着夏筱筱,就在长剑快抵达他胸前之时,他另一只手飞快的从夏筱筱发间取出两支长簪来,已夏筱筱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将即将到达眼前的长剑给防御了去,然而左右两方还各有三人,前仆后继的涌上,更何况这几人的功夫连夏筱筱都能看出来身手不凡,这样一来,带着夏筱筱的北宫雉离终于露出了些许疲色。 夏筱筱的肚子也在此时不安分的剧痛了起来,看着北宫雉离的伤口,一边慌着,一边却无能为力,说这北宫雉离早该传些功夫给她,至少这样的状况下她不至于这般只有躲他身后的地步啊! 夏筱筱此时虽是躲在北宫雉离身后,但那四个黑衣人脸色却明显难看了下来,他们必须得捉拿住北宫雉离,可是夏筱筱老是在北宫雉离周身转悠着,令得他们不敢肆意上前进行攻势,生怕伤到她一根毛发。 而远方的北宫煜的脸色也愈加难看了起来,他铁骑兵的实力他自然清楚,可是刀光剑影,一道道从夏筱筱身旁划过,一颗心不由像是被什么揪了起来。 “小夏儿,过来。” 淡淡的声音,却不难发现北宫煜是有些怒了,可是此时的夏筱筱哪还管得他怒不怒?反正只要自己能和落止逃出去,纵然这岳华留不得他们,那他们就逃到别的国家去!那时候她就不用再怕北宫煜了! “不过去!北宫煜,你还要脸吗?这么多人呢打我们两……不,打人家一个,你好意思吗你!” 说白了现在他们这边就只有她和北宫雉离两人,在打的也就北宫雉离一个,就凭北宫煜仗着着人多的架势,夏筱筱也知道他们这硬闯估计很难真的闯出去。 夏筱筱头上渗出的冷汗越来越多,好在此时北宫雉离背对着她看不见,她也怕着,虽然北宫雉离武功高,可是奈何现在却是有四名武功也极不弱的人向他们攻击,若是一个分神,那刀子指不定就落在自己的身上了,但如果此时她去了北宫煜那边,北宫煜还不得重新把她押入牢中去!这男人可是下了令要将自己斩首的! 北宫煜紧抿着唇,因离夏筱筱还有些许距离,只以为夏筱筱脸上那有些难受的模样是因为她在替北宫雉离担心着,袖中的手用力的紧握成拳。 “呃!” 突然,一柄长枪猛的从北宫雉离身侧划过,鲜红的血将他雪白的衣裳渗得通红! 夏筱筱惊愕的往他受伤的地方看去,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在他的臂膀处刺眼的暴露在空气中,夏筱筱惊慌道,“怎么办?要不还是你先走吧?你看你都伤成这样了,再拖下去你身体受不住的!” 夏筱筱本还怀着自私一点的心态,希望落止能带她拼出去,可是此时看到了北宫雉离身上的伤,纵然夏筱筱再怎么自私她也没办法再拖着他了,更何况此时自己的身子估计也跑不了多久,若是北宫雉离真的因为她的原因而受伤失血过多身亡,那可就真的是她夏筱筱的罪过了! 今日从牢狱中出来时,她本就觉得亏欠他了些许,此时那份愧疚感更是一波一波连着浓郁了上来,今日若不是北宫雉离来救她的话,他本不用受这些伤的,要知道,她夏筱筱不该是那么容易就感到愧疚的人啊! “答应你的事,我总会做到。” 北宫雉离突然笑了笑,一直拉着她的手突然放到了夏筱筱的脑袋上,宠溺的揉了揉那有些凌乱的发。 “离王对自己未免太有把握了些。” 北宫煜不知何时已朝这边走了过来,方才那攻势凶猛的四人纷纷停下了手中即将展开的招式,垂头退到北宫煜身后去。 “北宫煜,你到底是想怎样?” 夏筱筱条件反射的躲到北宫雉离身后,脑袋一阵眩晕,险些有些站不稳,她是真的对北宫煜怕极了,除却他罚她打她的那些,最让夏筱筱惧怕到骨子里的,是北宫煜那眸子里偶尔会露出的寒光,她可没忘记,北宫煜曾一度的想要真的杀了她! 而此时,北宫煜就是用那双冰冷的眸子盯着夏筱筱。 “过来,朕饶你死罪。” 北宫煜轻抬眼眸,语气冰冷。 “不去!你早巴不得我死了!” 夏筱筱咬牙,一只手捂在痛极的肚子上以减轻一些痛楚,北宫煜指不定现在想着该怎么杀了她才觉得痛快些,她若是真听信了他,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天色微微朦胧亮起,约莫再有些时候,那轮圆月便会逐渐落下,原本今夜在夏筱筱看起来无比美丽的夜色,此时却被风而吹过来的云层给将一些光亮给挡了下去。 北宫煜那双盯着她的眸子也随着暗了下去,他是曾经想要取过夏筱筱的性命,可是现在…… “你是觉得,你是继续这样呆在离王身后安全一点,还是来朕的身边安全一点?” 北宫煜身后的四名侍卫重新从他身后站了出来,这次,连带着周围的那些一众侍卫们也将这个本不大的包围圈又缩小了一圈。 夏筱筱知道北宫煜这是在威胁他们,可是耳边的种种声音开始发出嗡鸣,眼前的事物也有些模糊起来。 听着那些侍卫们一齐踏在地上的脚步声,北宫雉离突然冷笑出声,“北宫煜,既从一开始便不在乎,如今又何必这幅假惺惺的模样?” “朕的事,何时轮到离王来关心了?更何况,离王此时应该关心的女子,应该不是朕的太子妃吧?” 北宫煜的视线轻描淡写的从夏筱筱脸上扫过,突然脸色猛的一变,“夏筱筱!” 夏筱筱只觉得眼前本清晰的那轮圆月,那些在风中摇曳的树木,北宫煜那张带着些许惊慌的脸,在这一瞬间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肚子上传来的剧痛令得她几乎呼吸不过来,夏筱筱想,她这般贪吃的一个人,能沦落到这般被活生生饿晕过去,也算是她夏筱筱一生的奇谈了。 “筱筱!” 眼前闪过了北宫煜的脸,也闪过了北宫雉离的脸,可是,都是同一张脸,然后,她能听见他们的惊呼声。 一个叫她夏筱筱,一个叫她筱筱,可是,心里面突然又响起了那个人在吵闹的世界中夹杂着千万种情绪的怒吼: 泽铱!! 有风从他们中间刮过,打着卷,碎叶随着飘动,就在北宫煜冲过来的瞬间,北宫雉离察觉到了身后人的异样,回身一把接住了夏筱筱险些摔到地上的身子,这才不至于让夏筱筱脑袋撞到地上去。 “筱筱!筱筱!” 北宫雉离盯着夏筱筱那张惨白的脸,唤着她的声音不觉有些颤抖起来,暗恼着,方才他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夏筱筱说话间的那丝不对劲呢? 北宫煜闪身便出现在了北宫雉离面前,一记掌风猛的拍到北宫雉离胸口,北宫雉离猝不及防,连往身后连退了好几步方才将劲气化去,昏迷中的夏筱筱却落到了北宫煜怀中,“来人,将离王拿下!” 北宫煜盯着夏筱筱满脸的冷汗,眉紧紧的皱了起来,这丫头,痛极也躲在北宫雉离身后不肯说出来,难道真以为他会就这样杀了她? “北宫煜……” 北宫雉离的语气渐渐森冷下来,眸中也覆上了寒霜,一双眼紧盯着他怀中的人。 就在北宫雉离欲冲过去之时,周身的侍卫连带着那四名铁骑一齐朝他冲了过来,他的脸色猛的一沉,他是差点忘了,北宫煜今日从一开始便打算将他以叛国之名给擒住! “怎么回事!朕不是吩咐过不能出任何差错的吗!” 北宫煜含着怒意的嗓音响起,一记凌厉的眼波朝看惯牢房的侍卫看去,吓得那侍卫连忙跪下。 “回……回皇上……小的,小的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啊……” 那侍卫瞬间头冒冷汗,原先北宫煜是交待过他们不能出任何差池,可是,这皇宫之中谁不知道皇上与太子妃的关系不和?他便只以为是对犯人严苛一点,留有一条命便好,反正今日也是会被带到刑场砍头的,现在被北宫煜这么一问,看皇上的脸色,若是自己将夏筱筱连续昏迷七日的事情给说了出来,自己还有命活吗? “废物!” 夏筱筱此时的脸色惨白得紧,北宫煜这个时候没有心思去管他,瞥了一眼被人围住而不能脱身的北宫雉离,那么多的人,即使他北宫雉离武功再高墙,也双拳难敌四手。 然而就在北宫煜刚将夏筱筱抱起之时,空中突然响起一阵轻笑声,“既然皇上都带走了一个,那本楼主也带走一个可好?” 北宫煜迈出的步子骤然顿住,缓缓的转过头来,只见众人围着的中间,北宫雉离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名红衣人来,依旧有侍卫手中拿着刀剑长枪朝二人袭去,这一次,不过那人红色长袍一挥,便尽数将侍卫们手中那些锋利的刀刃给折断了去! 不过这一瞬,那红衣人速度极快,一击连将让北宫雉离都束手无策的两名黑衣铁骑给震退了去!就在众人都一滞的时候,他一把抓住已受了重伤的北宫雉离的肩头,往上空跃去,速度快得让人惊愕,然后随着朦胧的夜色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眼里。 待得那些侍卫们皆反应过来之时,两名铁骑已负伤,另外两名也以飞快的速度朝着二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就在其余侍卫也欲往宫外的方向追出去之时,北宫煜的声音伴随着一丝阴沉传了过来: “不用追了。” 北宫煜望着那红衣人消失的方向,眼睛微微眯了眯,散发着一丝危险的光芒。 “皇上,这……” 无席欲追去的身子又退回了北宫煜身后,看着那些楞在原地甚至还有些伤亡的侍卫们,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陆无痕找来!” 北宫煜怒声道,旋即抱着夏筱筱大步的往凌云殿的方向走去,无席也飞快的赶往宫外去,这个时候,只有在宫外赌场才能找到陆无痕了。 原本熙熙攘攘的一处,此时又如同最初那般寂静了下来,由东方的水平线上,渐渐升起了一抹鱼肚白。 凌云殿,从天阙国以来,历代都是帝王所居之处。 此时的凌云殿与之前北宫成彦所居住时已全然换了番模样。 里外间由屏障隔开,里间陈设简陋却不失大气,中央摆放着一张黑沉木低榻,榻上四周垂着珠帘,随着烛光摇曳,在地上投下了模糊的影子。 平顺正谦卑的垂着头,他不怎么高,此时大半个身影都被面前的北宫煜的背影给遮了去,他小心翼翼的往床榻间的那道人影看去,不过匆匆一眼,又立马垂下了眼眸。 北宫煜负于身后的手正紧握着,他用不着向平顺那般顾虑,一双墨瞳紧紧的盯着床上的人,有怒气从眼中散发出来,但是更多的,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担心。 北宫煜就站在陆无痕的身后,陆无痕此时正因输了不少银子而心痛着,这又是刚凌晨,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可是奈何他看到北宫煜的那副像是要吃了人的表情,抱怨的话也只感在心里说说,面上,还是一副正经的给榻上的夏筱筱把着脉象。 “带她回来的时候朕看过了,她身上并没有伤,怎么会突然晕过去的?” 北宫煜蹙着眉,视线盯在陆无痕指尖搭着的夏筱筱的手腕上。 不过探了几个呼吸间的时间,陆无痕便无奈的收回了手,万分无语的走到北宫煜面前行了个礼,“皇上,要消遣人也不是这般消遣的啊,太子妃娘娘这都几日没吃东西了没喝过水了?这样还不晕倒才有鬼了!” “没吃东西?” 北宫煜先是一愣,旋即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是,夏筱筱又怎么会不吃东西?莫不是一直在和他堵着气? 他的眉依旧紧拧着,身后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连着好几个反复,深深的看了紧闭着眼的夏筱筱一眼,转身走出了凌云殿,淡淡的声音飘到平顺耳中,“她醒来后,给她端些她爱吃的来。” 见北宫煜走远,平顺应声正欲将陆无痕请出去时,陆无痕那一向轻浮玩笑的脸上顿时换上了一抹凝重。 烛依旧噼里啪啦的燃烧着,陆无痕回过头来看着夏筱筱因难受而紧拧着的眉一动不动的模样,对着平顺道,“平顺公公,无席现在在哪?” “无席大人方才将您找来后便立马出宫派人去搜寻离王和那红衣男子的行踪去了。” 平顺垂头低声道,顺着陆无痕的视线也往夏筱筱身上瞥了一眼。 “那劳烦平顺公公能否替我转告无席大人,此事关乎皇上安危,若是回来让他立刻来找我。” 平顺一惊,当下不敢怠慢,应了声立刻往外走去。 从夜间渐渐升到白日,天未亮透,仿佛不远处还能看见那近乎透明的圆月,一红一白的两道身影飞快的从屋檐上越过,在这样众人尚未醒来的黎明中,悄声无息,突然,其中白衣人影一个旋身脚尖轻点在檐角之上,一只修长白皙但却沾了些许血迹的手猛的往红衣男子脖颈处抓去! “你对夏筱筱到底做了什么!” 北宫雉离正对着他,本就有着怒意的眼眸此时更是泛上了浓浓的寒意,脚下使出的轻功却是顺着红衣男子往后跃去。 “呵,本楼主在千钧一发之时大发慈悲救了你一命,你此时倒是恩将仇报了?” 慕容倾涟也不躲,脖颈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落入到了北宫雉离的掌心之中,一点也不担心北宫雉离若是稍用力,便可轻易折断他的脖颈。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手了?” 猛的,北宫雉离不断往后退跃的脚尖顿住,强迫着慕容倾涟不断前进的身子也停了下来。 “这么生气做什么?还是说,倘若我将那女人也拐出来,你就没有这般气愤了?” 慕容倾涟一张脸上露着几分轻描淡写的笑,墨色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发带微微束在脑后,倾泻在那一身红衣上,显得更加夺人眼球。 北宫雉离的脸色沉了沉,受伤的手臂处有少许的血已经凝固,可是因为他方才对慕容倾涟的这一下,又有暗红色的血浸了出来,白衣上的那份红,又深了几分,饶是如此,他依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一切本都该在他的计划之中,可是他也猜到一切也都该在北宫煜的计划之中,如今北宫煜已知道了他和皇后的交易,便不可能轻易放他走,但北宫煜不知道的是他有一批人马在宫外等着接应他,而他凤缘的人,只要他将时间再拖延那么一点,就会有大批的人马直接闯进宫来,那时,无论是他还是夏筱筱,都可安全的退出皇宫,可是,他一切的计划,都被面前这个男人给打破了! 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对夏筱筱下手了! 131 一夕换一朝 晨曦渐明,慕容倾涟对北宫雉离质问毫不在意,将北宫雉离放在他脖颈处的手移开,妖孽的脸此时比起北宫雉离脸上的那份寒意多了丝不屑。 “北宫雉离,你欠本楼主的东西可是越来越多了,本楼主总得收点利息回来,皇上那边还在等着你的消息,若是你还想回去救夏筱筱,请便,本楼主也不拦着你。” 慕容倾涟侧了侧身子,他身后那皇城辉煌的模样从他身后那雾霾中呈现出来,灯火琉璃,有淡淡的喧闹声从夜色中苏醒过来。 北宫雉离的眼中映出面前皇城的模样,渐渐的,却都变成了那人的笑靥。 “将云清散的解药给她。” 最终,他深深的沉了一口气,斜眼睨了慕容倾涟一眼。 “既然人都走了,还管这么多做什么?” 慕容倾涟也并不买账,双手击掌两声,两边丛林间悉愁索索,立马就有几十名黑衣人闪现到北宫雉离身后单膝跪地。 “参见主上!” 北宫雉离的目光淡淡的从一众黑衣人身上扫过,最后深深的看了慕容倾涟一眼。有人将一匹黑色烈马牵到他身侧,他翻身上去,拿过黑衣人递上的钟离剑,他记得,夏筱筱一向垂涎他的这把钟离。 “若是她出了事,红客楼也可以跟着解散了。” 他骑着马,朝皇城相反的方向驰去,两侧风景从身旁逝去,身上的伤口因颠簸又裂开了些许,冷风吹着,仿佛感受不到身上的痛。 北宫煜说对了一点,他后悔了。 那些曾被他弃下的东西,他总会找回来,可是,他又同北宫煜一样,是同一种人,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就算是死也要抓住,不管是人,或是物,亦或是那天下人都想要的东西。 ——————分割线—————— 初雪。 入宫以来的三年里,这是夏筱筱见过来得最早的一场雪,雪不大,却在院中的地上铺上了薄薄的一层白色。 这天,是北宫煜正式登基的日子。 登基大典。 离北宫雉离他们逃出宫中已经过了三天,北宫煜已经命令了皇城所有官兵一律严查出城的人,通缉北宫雉离的画像也被官府的人贴在了告示上,罪令和那日北宫煜所说的一样,通敌叛国。 夏筱筱自那日因饿晕了醒来后,饱饱的吃了一顿,可是,也就那一顿,三日来,她又是滴米未沾滴水未进。 夏筱筱躺在床上仰着头望着头顶的纱幔,这里依旧是她的暮锦阁,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的床椅,她的珠帘,她的八仙桌,她的美人榻,全部都被北宫煜给换了一批,还有院子里那棵她最喜欢的木槿树,也被北宫煜命人给砍了,原本充满生机的院子,现在变得空落落的,只有那半截树干在这寒冷的冬天里萧瑟着。 包子在她的鞋边蜷缩着,雪白的毛,和窗外的雪景一个颜色。 清月从拿了些夏筱筱喜爱吃的饭菜来,瞥了一眼守在暮锦阁外的两名侍卫,这才将东西端了进去,放在那桌上,“娘娘,您再怎么不高兴,也不该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啊,饿着的是自己,难受的也是自己,您这样躺在床上都躺了三日了,好歹也吃点东西吧。” “北宫煜呢?” 夏筱筱握着被子的手紧了紧,不咸不淡的问。 “皇上此时应该还在殿堂上,今日是皇上的登基大典,娘娘您多少也应该去……” 清月的话顿在那,脸色变了变,懊恼的垂下头去将饭菜给夏筱筱盛上后默默的退了出去。 夏筱筱转过头来,淡淡的瞥了一眼门口的侍卫,扯过被子将自己的脑袋盖住,继续打算睡去。 自她醒过来,她一步也未曾踏出过这暮锦阁。 是北宫煜下的令。 七日,她在牢狱中莫名度过的七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出来之后,所有的一切通通变了副模样。 北宫成彦在她入狱的第二日驾崩,虽不是和夏筱筱当初送去的那碗毒药有关,但却被北宫煜查出北宫成彦这么长时间以来昏迷不醒的原因是云姮所为。 北宫成彦突然驾崩,这时云姮落网,北宫煜这个太子在这个时候本应顺理成章的登上皇位,可是没想到北宫成彦却早立了将皇位传给北宫雉离的遗诏。 七日,这整整七日的争斗,北宫冀,包括了皇后一党的人马,全部灭在了北宫煜的手里,就连有着先皇指诏的北宫雉离,也落得个通敌叛国之罪。 那副场面,夏筱筱想都不敢想,北宫煜到底是用了多雷霆的手段才能将皇后这近二十年来组建起来的势力在短短七日之中荡然无存,也就是在这七日之中,北宫煜斩掉了挡在他面前的所有荆棘,包括北宫雉离。 那么,自己呢? 醒来后清月告诉她,落止被人救走了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可是,这也就代表了夏筱筱连最后一丝救命的稻草也没有了,两次,她都被北宫煜给拦了回来,这一次,北宫煜会轻易饶过她吗? 她依旧是想出宫的,但是现在,她还有希望吗?北宫煜虽暂时将她从牢狱中放了出来,自己的脑袋依旧悬着,没了老狐狸,北宫煜对她还会手软吗? 夜深了,外面的纷雪比白日的要大,那棵被砍得只剩半截树干上积了半指厚的雪。 登基大典后是宴会,此时华绛殿中应该是热闹极了。 门口的侍卫依旧不辞疲劳的站着岗,看着屋内院外都变化了的模样,夏筱筱从来没有这么觉得她的暮锦阁这般陌生过。 北宫煜搬去了凌云殿,连带着他那些只要稍受了些许宠爱的妃妾们也搬到了宫中地势偏好的地方去了,这整整一座辰霄宫中,余下的都是北宫煜纳了,却连名字也记不上的那些妃妾。 原本因着北宫煜那些不少的女人喧闹极了的辰霄宫,此时却几乎成了冷冷清清的一座太子宫。 慢慢悠悠,她还是起身来将清月端过来的饭菜吃了下去,这天气冷,本热和的饭菜也冷得快,现在更是凉得像块冰一样,夏筱筱这时候没有心思再顾虑这些,三两下将饭菜咽下肚,匆匆地,又将清月唤了过来。 好在,北宫煜不至于连清月也给换掉。 “清月,你替我捎个话给萦夕,让她来暮锦阁一趟。” 她拉着清月往里屋走,生怕话被外面守着的侍卫给听了去,如今她连这个区区的暮锦阁都出不去,还谈何逃出着偌大的皇城?她现在也只能奢求萦夕能够帮得上她了。 七日的宫变,夏筱筱彻底发现是自己小看了这个男人,她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人还生在这皇城中便是觉得如坐针毡,坐立不安,北宫煜说过饶她死罪,可是依北宫煜那么小气的性子,她不会真的以为北宫煜会让她有好日子过。 清月听了夏筱筱的吩咐却没有立即出去,而是面色有些犹豫,“娘娘,贵妃娘娘今日同皇上一起去登基大典了……这个时候恐怕也在宴席之上……” “贵妃?” 夏筱筱有些茫然的重复了那个词。 “圣旨到!” 院外传来平顺那尖响而悠长的声音,夏筱筱胸口一紧,就见到平顺手中拿着一卷明晃晃的卷轴走进来,身后随着一众公公侍婢掌着宫灯从漆黑冷清的院外亮出身影来。 “什么圣旨?” 夏筱筱从里屋走出来忍不住鄙夷,当真是做了皇上太监也跟着沾光,一双眼却是直直的盯着平顺手中的明黄。 “小夏儿还不跪下接旨,愣着做什么?” 外面下着纷纷的大雪,未让人执伞,北宫煜迈步进来,肩上覆了雪粒,进来便快速的化了去,浸湿了他那一身明黄的龙袍,在他周围绕着那些宫灯,本暗着的暮锦阁一瞬间因他的到来明亮了起来。 夏筱筱一惊,往外走的步子顿了下来,他们来,只通报了圣旨,没有说北宫煜来了,这个时候,他应该是还在宴会之上的,他万分也不应该出现在她这暮锦阁。 九龙祥云在他胸前的明黄锦袍上围成图腾,仿佛萦绕云间睥睨天下,姿态高傲,一副王者之气迫人心慌,那人,便这么一身傲然的走了进来,眉眼凌厉,径直走到上席而坐,淡然却又散发着仿佛与生俱来的君王之气瞬间笼罩了整个暮锦阁。 “参见皇上!” 人来得突然,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都已跪下,夏筱筱一双眼含着几分怒意盯着他,清月慌了,也忙拉着夏筱筱跪下,气不敢深出。 “宣旨。” 北宫煜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声音冷到人的骨子里。 夏筱筱顿时有些口干舌燥起来,北宫煜身上一直散发着的气息是夏筱筱所惧怕着的,可是,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北宫煜,他的眉眼间无一不在散发着那王者般的威严,无一不在提醒着她,面前这人,已经是岳华的皇帝了。 下一瞬,平顺将手中明黄的圣旨摊开,夏筱筱抬头却只能看到圣旨上锦绣刺着的九条圣龙,她的脸,瞬煞白下来。 她见那个向来邪魅不羁的男人一袭龙袍高高在上,冷眼看着她,不发一语,身旁的平顺扯着嗓子宣读着圣旨,刺耳的声音响彻整个暮锦阁:“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太子妃性情乖张,无贤不淑,又因涉嫌相助罪人云姮一事,罪大恶极,本应斩首示众,但因事发不知情,又念在与朕夫妻情义之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特此废其储妃之位,贬为宫婢,夏氏终其一生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一句话,就连身旁的清月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夏筱筱仿佛整个人都坠入了冰窖,外面的天冷,她穿得少,身子也跟着冷,可是那颗心,她是不想冷下来的,毕竟,北宫煜是她曾放在心上心心念念了三年的男子啊。 她抬眼去看他,北宫煜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只是那张薄凉的唇上若有若无的讥诮,刺得夏筱筱浑身冰凉。 “还不接旨谢主隆恩?” 平顺一扬浮尘,将圣旨合上,递到了夏筱筱面前。 “谢主隆恩?” 夏筱筱站起来,没有接过旨,目光瞥过圣旨,最后落在北宫煜的脸上,她讥笑着问他,“什么恩?不杀之恩?” 是了,北宫煜尚只是太子之时她便怕着,她躲着,讨好着,过的都是些她尽不如意的日子,如今他是皇上了,他肯对她这个下堂妃说一句话也应该是给她的恩赐了。 “朕说过,会留你一命。” 北宫煜一挑眉,模样像是确实给夏筱筱施了不小恩惠一般。 清月被吓了一跳,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家娘娘竟敢这么大胆,垂着头冒着冷汗轻轻扯了扯夏筱筱的裙角,“娘娘!” 天哪!她家娘娘今日她没有拿熊胆给她吃啊!说话怎的又没有了分寸起来! “清月!” 夏筱筱被她扯得烦躁,怒瞪过去,清月忙不迭的收回手,偷瞄了眼北宫煜脸上的表情,额上的汗珠开始显露出来,不敢再出声,而这个时候夏筱筱的耳边只有平顺宣读的声音在回荡着,好一个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皇上的旨意倒是让妾身有些受宠若惊了,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夏筱筱用力的吸了空气中冰凉的一口气,胸前的那簇烦躁却是怎么也消除不了,她此时,该是对北宫煜言听计从的,如今没了老狐狸,北宫煜一句话便可轻易要了她的命。 “小夏儿,你一直不知道你这幅模样到底有多可笑,既然知道是宠,那便接旨吧。” 北宫煜轻蔑的笑着,她也和她爹爹夏覆的性子一样,欺软怕硬,贪生怕死,趋炎附势,夏筱筱知道,北宫煜一向看不起她。 她也不在意,她不需要他看得起。 “北宫煜,你故意的。” 只是,她再怎么怕死,她也讨厌这种一直被人玩弄在掌心的感觉。 夏筱筱的手在袖中紧握着,指甲陷入掌心,却依然抵制不住因那份恼意而颤抖的嗓音,她几乎很少像现在这样盯着北宫煜的那双眼睛,他的眼里夏筱筱看得最多的,便是对她的嘲笑。 “是。” 他轻答,没有丝毫犹豫,从椅上站了起来,踱着那沉稳的步子,朝她走来。 夏筱筱往后退着,他没想到北宫煜回答得这般轻松,他不喜欢她,她不在乎,他讨厌她,她选择逃避,他想杀她,她也装作不知道,可是,她夏筱筱也有尊严,她的命,她那么珍惜,她那么想好好保住的小性命,纵然北宫煜拿去了她无话可说,但他却把她的命,她的自由,统统当成了他手中的玩物,由他高兴,一句话让她活,一句话让她死,一句话让她从太子妃贬为侍婢,一句话,让她终生出不得宫门! 一把扯过平顺手中的圣旨扔到他脸上,夏筱筱怒道:“看到我这样,你满意了?” 夏氏终其一生不得踏出宫门半步,北宫煜这是明知道她没罪,明知道她想走,将她贬为宫婢,这是把她所有的念想都给断掉了!他就是见不得她过得快活! 她离他近,北宫煜也没有要躲的意思,夏筱筱这一摔过去,圣旨上那玉制的手柄就这么重重的从他额角擦了过去,磕出了血。 门口一阵猛烈的风往屋内吹进来,玉柄撞到青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旨上书写字体的一面落地朝上,鲜红印章的颜色近乎和血的颜色相同,暮锦阁一片死寂。 看见北宫煜额头上一瞬间破了的口子,暮锦阁众人纷纷吸了口凉气,平顺两腿一软便往地上跪去,那些公公侍婢一脸苍白,谁会知道向来胆小怕事的夏筱筱会突然来这一招?这不是明摆着不要命了吗! 有鲜红的血从北宫煜额上流下,染湿了他的长眉,就在众人以为北宫煜会大发雷霆之时,他却只是淡淡的瞥了下方怒瞪着他的夏筱筱一眼,指尖抹去额间血迹,冷声笑道:“那又如何?你的命,还是握在朕的手中!” “朕从来不记得,有让你可以选择的机会。” 谁说的他没怒?夏筱筱三番五次跑出宫外与北宫雉离相见,他忍了,她当着他的面屡次几番与北宫雉离相言甚欢,他忍了,就连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误以为自己是三年前她见到的那个人,他也忍了!事到如今,夏筱筱竟一而再的随着北宫雉离离宫,他怎能不怒? 他走下来,站在夏筱筱面前,高傲着,垂眼凝视着她,夏筱筱被迫往后退了一步,只是步子尚未落下,腰间便陡然被北宫煜用力往他身前按去,她被迫贴紧了他的身子,他的唇靠着她的耳尖上方,北宫煜呼出的暖气从她耳侧飘过,“小夏儿,你最好将你那整日往宫外蹦的念头给朕好好的收起来,朕曾经提醒过你那么多次,你倒是一次也没有放在心上过。” 直到北宫煜口中落下的最后一句,夏筱筱才在其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北宫煜,没了父皇和老狐狸,你又何必再继续这般装模作样给谁看?你高兴点将我驱逐出宫,不高兴便将我赐死还痛快点!没了老狐狸和落止你谁也不忌惮,你不就仗着从落止手中偷来的权利吗!” 夏筱筱恨极了,恼极了,废了吃奶的力也没办法把北宫煜抓在她腰间的手给挣开,隔得这么近,她才闻到了北宫煜身上那沾着的淡淡的酒味,当初有老狐狸在的时候,她一个太子妃都憋屈成那样,现在没了老狐狸,若是真在这后宫中成了一个奴婢,她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不如让北宫煜一下令赐死她还好些,她是怕死,可是如果横竖都是死,那何不选个让自己死得轻松点的方式? 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最后的那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北宫煜,他一双眼立即沉了下来,眼中隐隐有些赤红的血丝浮现,掌在夏筱筱腰间的手用了力,夏筱筱整个人往后倒去被他抵到了朱红雕花的房梁柱上,一个措不及防的吻便落了下来! 北宫雉离,落止,落止!自小,他所有的东西都被那个男人占有着,曾经他那么小之时,他也不懂这些权势沉贵,他也想要平稳的日子,可是,就是那个男人,不曾让他安稳,导致如今连他一手夺来的天下也成了夏筱筱口中所说的偷! 他的唇猛的覆上去,不再是那般挑逗,不再是那样玩笑,而是犹如着暴风雨般的攻势着夏筱筱的领地! 夏筱筱脑子里顿时炸懵了,她抬手便往北宫煜打去,却被他一把按到柱上,脚也被他用膝盖死抵着,不过一瞬,她就像个任人宰割的猫儿被北宫煜禁锢得动弹不得! 他的身子欺身过来,夏筱筱的后背抵在雕花大柱上,搁得她难受。 北宫煜的舌将她的皓齿撬开,一股清香的酒味萦绕在夏筱筱鼻尖。 “唔!” 狠狠地,夏筱筱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北宫煜吃痛,夏筱筱乘机一把将他推开,“北宫煜,你生气对女人除了会用这招还会什么!” 暮锦阁中原本跪了一地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原本大敞开的门也被死死的掩上,屋内的温度比起先前暖和了不少。 “想试试?” 北宫煜蹙着眉,舌尖舔了下唇皮,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他本有些泛红的眼顿时黯了下来,他今日,竟被夏筱筱两次弄出了血! 夏筱筱看着北宫煜,他额头上的口子并不大,没多久血便止住了,可是血迹还沾染在额上,在昏黄的烛光中北宫煜的一张俊逸的脸变得有些渗人。 上一次她和落止欲出宫被他逮回来之时,北宫煜也是现在这个表情,夏筱筱这才想起来,北宫煜今天,是喝了不少酒的。 同样的起因,同样的事件,同样的夜晚,这几乎是在上演着第二遍,夏筱筱几乎立马就猜到了北宫煜接下来要做的事。 然而不等夏筱筱有逃出去的机会,北宫煜一把拦住她的腰将她猛的往床榻间扔去! “北宫煜,要做你那龌蹉的事你去找你后宫的那些贵妃美人去!你废了我这储妃之位我也不是你妻妾了!你别再想对我做什么!” 夏筱筱后背重重的被摔到柔软的床席上,她抓过帐上的珠帘用力一扯,串着珠子的细线从她手中断开,上面成串的白玉珠落到床上,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132 红绡帐暖 手中零散的玉珠,用力的往他身上扔去。 “整个岳华都是朕的,谈何是你?夏筱筱,别在朕面前逞你那点口舌之利!” 北宫煜不过两个闪身,轻易的将夏筱筱扔过去的玉珠躲了开,人往榻上来,夏筱筱半空中的手还未收回来便落到他掌心,夏筱筱一声尖叫,顺势整个人被他往床上倒去。 满屋子听到的都是珠子落地的响声,连连在地上几个弹起落下,最后滚到床脚,投下零零散散的阴影。 “北宫煜!你这个疯子!” 夏筱筱自认为这几年来从来没有这样胆大过,可是她又骂得痛快! “那你告诉朕,这世上谁人不疯?北宫雉离?你的落止?” 他直接将她的手扯到她头顶,一只手狠狠的捏着她的下颚,冷声嗤笑,眼里的寒芒沉到眼底,语气冰冷。 再次听到落止的名字,夏筱筱心中说不出的难受,盯着北宫煜眼中不减反甚的怒意,这几年来的压抑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她狠狠的地讽刺道,“北宫煜,你就是嫉妒!这皇位是皇上下了遗诏的,你给他安个叛国之罪都是借口!现在你找不到他人,你就把火气都发在我身上了!” 北宫煜盯着她那副因愤怒而通红的脸,学着夏筱筱,手扬起一把将珠帘扯下,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串珠的细线落在他手中,三两下将夏筱筱的双手往她头顶的床梁上绑去。 “是,我是嫉妒,”北宫煜不怒反笑,不紧不慢的将身上的衣物褪去,俯下身来,一只手往她的裙底去,“可是,他北宫雉离又何尝与朕不同?” 北宫煜整个身子挤进她的双腿之间,北宫煜因长年习武,虽平日看来有些单薄的身子,在衣冠褪尽后露出的却是强壮有力,肌肉绷紧的结实模样,古铜色的肌肤上有些细细的刀痕。 夏筱筱现在可没心思再去理这些,几乎被北宫煜压制住的身子不断的往后缩着,那细线在她手腕上缠得紧,又极细,勒得她生疼,双脚朝他猛地踢着,“不同!哪里都不同!他没有你这么小心眼!太子之位原本就是他的,这皇位原本也是他的!北宫煜,你将这些都夺走了现在还要追杀他!” 北宫煜如今已是了皇帝,说出这话是大逆的,这样的话,放在以前夏筱筱就算敢想但打死也不敢说的,可是既然如今已经知道不管自己再怎么逆来顺受,北宫煜都注定不会再让她好过的,她夏筱筱又有什么好忌讳的? “南溟与岳华本就敌对,他与南溟勾结,是他咎由自取,纵然父皇将皇位传于他又如何?你当真以为北宫雉离回来的目的只是夺这皇位?” 他那有劲的手掌一把将她不停乱踢着的脚踝握住,往后一扯,夏筱筱又是一声尖叫,刚离他稍远了些的身子又被扯到他身下,浑身挣扎着,手腕间被细线勒出了血,“那又如何?不管他回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终是答应要带我走的,你们之间的那些明争暗斗与我何干?” 她不想去管北宫雉离和北宫煜之间有着的那些恩怨,她只求北宫煜能像曾经那过去的三年一样当做这宫中没有她夏筱筱这个人一样,他不待见她,便可放她走,落止到了最后也没有告诉她他回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那又如何?只要他没有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其他的她没心思去管也没有那个资格去管。 “你对他的依赖还真是超出了朕的意料。” 北宫煜冷嗤一声,外面下着的大雪愈发猛烈,门窗关得紧,但还是有刺骨的寒风从外面钻进来,她这暮锦阁却没有生上火炉,身上的衣物被北宫煜含着怒意褪去,渗人皮骨的寒意便往身上来,夏筱筱忍不住的哆嗦着。 北宫煜的身子却是与她的相反,极差般的火热着,怒意之下,夏筱筱不着衣物的身躯便呈现在他眼中,深邃的眸子里染了几星欲色。 “北宫煜!你不要脸!” 夏筱筱被他盯着满脸烧红,却忍不下怒意,想要躲的身子被北宫煜用力的摁着,除了咬着牙怒骂之外,别无他法。 这事,夏筱筱不是第一次,也不是和北宫煜的第一次,未入宫前她不知道和季小二偷跑过多少次勾栏院,她亲眼撞见过,可是那时的那些男人女人们面上尽是享受,而与北宫煜的那次,留给她的却是难以忘却的痛,那样的痛,她死都不想再来第二次! “小夏儿当初喜欢上朕,不也是因为这张脸吗?” 北宫煜的脸靠近来,唇角噙着肆意的笑,声音低沉了下来,她将自己当做北宫雉离,不也是因为这张脸吗? 夏筱筱努力让自己不像上次那般失态,心中却还是忍不住的害怕着,北宫煜那张曾让她一度着迷的容颜近在咫尺,他有些炽热沉重的呼吸气息扑打到她唇间,近到只要她稍稍一抬头便能触碰到那张薄凉的唇。 “是,是我眼拙!是我蠢!三年中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走的,北宫煜,是我没想到你能无耻到这种程度!” 北宫煜的身子覆在她身上,燃成火辣辣的一片灼烫着,本冰凉的身子一瞬间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她怒视着他,北宫煜墨色的眼眸中映出自己的模样。 三年中夏筱筱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一点,北宫煜给了她令牌,她是可以走的,可是每当这念头涌上来的一瞬间她便又犹豫着,北宫煜,她花了三年时间来喜欢的男子,虽然时间不长,可他却出现在她最美好的年华,在她最青涩,最无忧无虑的年龄中,悄然的在心中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即使她知道北宫煜心中从来没有她,但她还是花了自己三年的自由来换取呆在能看见他的地方,如今若不是落止的出现,夏筱筱不会真正的想离开。 “你当真以为这皇城是你想走便走的?” 他有些炽热的手掌抚在她的腿间游走,夏筱筱身子猛的一颤,瞪大了眼睛,脸上陡然涌上一抹苍白,她再次将北宫煜惹恼了! “小夏儿,朕的人不在朕的身边好好呆着,你还想上哪去呢?” 夏筱筱向来觉得北宫煜看起来是单薄的,可是这一瞬她才知道北宫煜也是高大的,覆到她身上,便挡住了从烛台上投过来的光,他的声音到了耳边,愈加低哑。 “你松开,别碰我!” 夏筱筱急了,却在北宫煜的挑逗下不由发出一声呻吟,连连挣扎。 然而下一瞬,她带着怒吼的咒骂还未脱出口,他低头就在她脖颈间轻咬着…… 夏筱筱痛得一声尖叫,随后便紧咬住唇,眉紧拧上,双手用力的想挣脱束缚狠狠地往这人身上打去,却是徒然,细线紧紧地陷入到手腕的肌肤中,鲜红的血流到被褥之上,她听到了北宫煜愈加深沉的呼吸声。 “北宫煜,你这个杀千刀的……” 痛着,夏筱筱快说不出话来,深深吸了一口屋中弥漫着的冷空气,这才憋出了一句话,眼角溢出晶莹的泪珠。 “千刀?这可是凌迟之刑。” 北宫煜在她身子里动着,抬起头来,手指拭去她眼角的水盈,眼里的欲色更浓了几分,黯哑的声音低笑着,“凭小夏儿这话,朕可以让你试一下这千刀。” 没人敢在一个皇帝面前说杀千刀的,夏筱筱这话,曾经不知道骂了他多少次。 “你放开我……” 夏筱筱痛得哭了出来,浑身忍不住发抖,在她看来,现在这身上的痛比挨那千刀凌迟差不到哪去,还用不着这般在他面前被羞辱。 她的声音低低的,却没再像上次那般求饶,那次,是她的第一次,那么痛,她那么求着他,可是,他一点都没有心疼过她,依旧在她的身子里肆无忌惮的冲刺着,这次她知道,即使自己求他也换不来他一点的心软,她见过北宫煜对他后宫中那么多的女子温柔过,身上的这个人,却从来不肯对自己温柔一点,那她求他还有什么用呢?只是显得自己更加卑微罢了。 夏筱筱只感觉火辣的刺痛钻到身体的每一处角落,却又不觉的像是被点燃了无数把火,五脏六腑烧得灼烫难忍,她厌恶这种感觉,泪止不住的往眼角划下。 北宫煜的动作一僵,夏筱筱的表情刺得他不忍去看,他的唇便落在了那不听涌出泪水的眼角上,他低喃,“朕的小夏儿,你怎么就那么爱哭呢。” 他是希望她向自己求饶的,可是他也知道,箭在弦上,他就在她的身体里,尝着她给他带来的快感,她的美好,即使夏筱筱这般哭着,他也松不开她,不愿,不想,不敢……他松开她,她便又是满脑子的想着跟别人跑了。 “北宫煜,你怎么能这么无耻呢……” 她吸了吸气,鼻尖在空气中便得通红,声音有些哽咽,人,总得哭才会让痛苦减轻些,可是到了北宫煜这里,只会越哭越痛。 “既然小夏儿都说了,那朕总得做些不要脸,无耻的事来。” 不过短暂的停顿,北宫煜便开始肆意,他的身子一动,在他身下的她也被迫跟着动,被细线绑在床梁上的手腕扯得愈发疼痛,皮肉在摩擦下划出了一道道口子。 夏筱筱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不停的啜泣着,北宫煜的唇沿着她的眼,到她的脸颊,鼻尖,最后落到她的唇上,柔软的舌长驱直入,带着酒味一点点在她口中弥漫而开。 先是轻柔的,小心翼翼的,不过一瞬,北宫煜眼中的光芒骤敛,这个深沉的吻便又霸道了起来,犹如猛兽一般的不断撕咬着她的唇瓣,夏筱筱的哭声,呜咽声,啜泣声全被北宫煜堵在了嘴里,沉沉地压抑着她喘不过气来。 夏筱筱不知这次是因为他带着醉意还是真的怒到极点,可是,北宫煜那常年习武本就矫健的身子骨又怎么是夏筱筱能比得上的?一次又一次,身子被索取到极限,她终是在痛苦和疲劳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窗外,挂着琉璃的灯火,沉重的夜色中飞雪不断,今儿个是新帝登基的大喜日子,后宫之中处处莺歌徐起,只有这辰霄宫中,本该的寂静一片。 没人会想到皇帝会来到这近乎无人的暮锦阁,所以整个皇宫之中,只有暮锦阁这里的灯火最少,人迹最少。 屋内,烛火摇曳,红绡帐暖,一片风光旖旎。 这夜,格外的漫长。 朦胧中,夏筱筱听到有声音从屏风另一侧传过来。 “皇上,魏府那边赶去时已是一片狼藉,无一活口,魏大人恐怕早带着人逃回南溟国了。” “嗯,派去追踪北宫雉离的人呢?” 北宫煜淡淡的道。 那黑衣人摇了摇头,“半路被人截杀了,离王这一走,怕是消息不久后便会落到各国耳中,恐怕江湖上也有不少人会有所动作。” “行了,你下去吧,传下去,以后宫中,不得任何人提及此事,至于魏府,称与江湖结怨而被灭门,明日将消息传出去。” “是!” 窗户中有风吹进来,夏筱筱微微抬了抬眸子,一道黑影不着痕迹的闪现出去消失在夜色中,倒像是梦境一般,旋即,沉重的眼帘又重新合上。 北宫煜从屏风后走进来,着了一身明黄中衣,视线往窗外望去,几粒雪飘落到窗台之上,眼中闪过一丝冷厉。 回过头来,夏筱筱身上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被褥,可是手腕依旧被绑在床梁之上,她拧着眉,北宫煜将窗户关严实后走到床沿上坐下,目光落在她被血染得鲜红的手腕上,那里,一道道被细线勒出的伤痕触目惊心。 夏筱筱是用了多大的反抗之力才会被勒成这幅模样? ——————分割线—————— 清晨,外面的雪已停下,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暮锦阁院中那半截木槿树在雪地中被淹没了去。 半夜,这冷寒的屋中平顺命人运来了炉鼎,整个屋子内便暖和了起来,倒不是为了夏筱筱,毕竟他的皇上可在这儿歇着呢,若是让皇上冷着了,他这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太监总管的位置可保不得了! “皇上,早朝的时辰到了。” 门外,平顺的声音轻轻小小的传进来,多一分怕打扰到皇上,少一分怕皇上听不见。 “嗯。” 北宫煜淡淡的回了一句,起身走下床榻。 平顺听得回声,这才将门徐徐打开,身后十名宫婢捧着各式用具快步走了进来,脚步轻盈,裙裾摩擦的声音低低响着,平顺手中捧着龙袍上前,一命宫婢欲走过来伺候他更衣。 “不用,这里有侍婢。”北宫煜回头看了夏筱筱一眼,还在床上静躺着,这么多人发出的动静依旧没能让她从睡意中睁眼瞧一下。 他拧了拧眉,半天才转开脸,抬起双手,那宫婢便重新上前侍候他穿衣。 “平顺。” 他低唤了一声,平顺便垂着头,“奴才在。” “将凌云殿宫婢遣两个到别宫去。” 北宫煜的眼淡淡的扫在这屋内站着的十多名宫婢身上,顿时又是屑屑窣窣一阵,众人齐齐跪下却不敢出声,皆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事,虽说伴君如伴虎,可在凌云殿服侍着皇上,那待遇自然是要比得别处好上许多的,就连月俸也比别宫拿的多些。 洗漱完,北宫煜也不管那一众的宫婢们,迈着步子往外走去,“醒来,寻个嬷嬷教她些规矩。” “遵旨。” 平顺先是一愣,随后应声,这个她,他自然知道指的谁,看来皇上这般,是打算将夏筱筱给留在凌云殿做宫婢了,被遣去别宫的宫婢觉得自己苦,被留在凌云殿侍候那一人的,自己也觉得也苦! 那话,夏筱筱是听见了的。 本来着他走后自己便跟着起来,也就是因为北宫煜那句话,夏筱筱活生生的睡到了晌午,肚子饿得不行时才不得不起来,平顺跟着北宫煜去上朝,下朝后也谢天谢地的没往辰霄宫来,可是平顺办事儿效益高,北宫煜刚走没多久就寻了个嬷嬷来她床边守着。 嬷嬷见她起来,脸上并无几分好脸色的将她盯着,“皇上命老奴待你醒来后教你些规矩,既然人醒后,那便开始吧。” 夏筱筱身子一动,下面便开始痛,有嬷嬷在,她面上也不敢太表露出什么来,毕竟那事太丢人,心中一遍遍咒骂着北宫煜,一边又几分讨好的对嬷嬷说道,“嬷嬷,总得先让我吃口饭再学吧?” 她一双眼往屋内寻了寻,并未看见清月的身影,不由有些失望,她曾经也是需要人伺候的,北宫煜明知她不会伺候人还让她到凌云殿,这不明摆着想挑她刺吗? “皇上只说等你醒来,并未说可以吃饭,夏姑娘,赶紧把衣裳给穿上,随老奴走吧。” 嬷嬷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就往暮锦阁外走去。 “上哪?” 冷着的天,夏筱筱窝在暖和的被子里还是不想动,原本被北宫煜剥落在地上的衣裳不知何时被人拿走了,床前折叠着放好的是宫中婢女们穿着的那套淡绿色宫装。 “还能上哪?自然学规矩去。” 嬷嬷不耐烦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夏筱筱的动作故意磨磨蹭蹭起来,身上,光溜溜的,炉鼎中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夏筱筱裹着被子望着窗外发呆了好一瞬,原本,她昨天是打算让清月将萦夕给寻过来的。 夏萦夕一直是北宫煜的心上肉,他又刚登基,很多事情他便没有办法顾周全,只要萦夕肯帮她寻个出宫探亲的借口,夏萦夕出宫,她便扮成萦夕随从的宫婢给溜出去,到时候她出了宫,即使北宫煜知道了,以他对萦夕的宠爱,也断然不会责怪她,她也不用担心会连累谁,这是她想的好计策。 北宫煜现在让她去学那些破规矩,等到她真的去了凌云殿,那不就真是时时刻刻都处在北宫煜的眼皮底下吗?别说出宫,那样连正常日子都过不了! 门外,嬷嬷的催促声又急了起来,夏筱筱收回思绪,从被窝中探出手来将床前搁着的衣服往身上套,手上的动作却是一顿,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被绷带一层一层的缠绕着,隐隐还能看见底下渗出的红迹,左手也跟着拿出来,同样的绷带也是在上面缠绕着,她又往床梁间看去,枕头底下,有昨夜从她腕间流下的一丝血迹。 昨夜那让她心悸的记忆又涌了上来,她浑身一个冷颤,连忙甩头将那痛苦难受的记忆给抛了出去,穿好了衣裳,她又朝窗外看了一眼,直直望去,半截的木槿树在雪地中孤零零的,曾经的那个夜晚中,那男子就站在她的那棵木槿树上,从那处遥遥的望着自己的这个窗户,半掩银色面具,一袭白衣翩翩,映了一衬的好月色。 落止啊落止,你现在在哪里呢?可别被北宫煜给抓住了去,可是,你这一走,北宫煜倒是把所有的火气都撒在了我身上了啊。 她回过头,走出来,跟在嬷嬷身后走出了暮锦阁。 屋子外的天地是雪白茫茫的一片,宫婢们穿的宫装不比太子妃的衣裳,她以前再不济也是在夏府穿的锦衣绸缎,不说质量不质量,好歹她能在里面多裹上几件,如今这宫婢些的衣服也就那不厚的两件贴在身上,夏筱筱一出来,本暖和着的身子顿时又冰凉了下来,呼出的气在面前形成一团团的白雾。 今日,原本在这里守了三天三夜的侍卫们终于不见了踪影,她和前面嬷嬷的步伐在雪地中踩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脚印,若是往年,木槿树上定是也积上了一层雪白,夏筱筱对北宫煜的怨恨又多了一分,没了她的那棵木槿树的暮锦阁,还能叫暮锦阁吗? 而落止,她希望他回来,却又不希望他回来。 他回来了,定会带她离开这个让人伤心的地方,可是,北宫煜还在派人抓他呢,他总得平平安安的才是,好歹,让自己在这宫中能有个念想。 133 学规矩 脚,深陷进厚厚的雪地中,不一会儿,戚戚皑皑的白色又飘了下来,夏筱筱跟在孚嬷嬷身后不由冷得发抖,耸着肩,嘴放在嘴边用口中哈出的暖气热和着,她一张脸被冻得通红,有些不耐烦道,“嬷嬷,这是要上哪啊?” 孚嬷嬷安静地,没有理会她,也是,一路上她的话有些多了,她便又垂下头来呼呵着热气,不知走了多久,所向地渐渐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这个宫中,有太多的地方是夏筱筱没有来过的。 面前的辛役院便是其中一处。 “这院中,刚被选入做宫婢的女子们都会先在这里调教几番,事后寻得分配,再送到各宫的娘娘那处去,若是机灵些的,才会往皇上那里送去,你倒是好运,虽由一个太子妃贬了下来,好歹也能随身伺候皇上了。” 孚嬷嬷领着夏筱筱往院内走去,一行忙碌着的宫婢们都只纷纷看了一眼,又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先皇刚走,北宫煜又才登基,宫中的那些人都得换上一批新的,面前这些丫头们约莫都是刚进宫的,年轻着,有好几个还比夏筱筱小了不少,毛刺儿头都还没长齐呢! “嬷嬷,我不要这好运成吗?我不机灵,蠢得很,您寻个懂事些的丫头给皇上送去吧。” 她的视线往院子内扫去,几名年龄稍大些的嬷嬷便带领着一众丫头,头上有顶着水碗练步资的,有跪着练行礼的,也有练着端茶送水的,这些规矩,夏筱筱平时不怎么在意过,现在看来是严谨得很,稍有一点做不好,嬷嬷手中的竹藤鞭子便往人身上抽去,雪地中,摔倒后便再爬起来继续,满手脚沾着那冰冷的雪,一张张冻出裂痕的小脸咬牙坚持着。 夏筱筱正同情着,下一瞬竹藤鞭子的狠劲便狠狠地落到了自己身上,她脚下一个没站稳便往雪地中摔去,揉着被孚嬷嬷抽打得生疼的小腿,“你干嘛呢!” “干嘛?教规矩,在宫中得注意自己的身份,像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得自称奴婢,我这个字岂是轻易能说出口的?” 孚嬷嬷教训着,手中的竹藤又扬起要往身上来,夏筱筱一屁股摔到地上裙子也润湿了不少,雪地中动作不方便,就眼睁睁的看着那竹藤落到了自己的手臂上! “啪!” 一声脆响,她顾不得疼连忙站了起来往一旁跑,边跑边龇牙咧嘴的揉着,将袖腕一掀开,顿时一条红嫩嫩的鞭痕就在手臂上,像条小蛇似的,孚嬷嬷在她身后追了过来,才跑了没几步,又摔倒在了雪地中,险些将整个脸都埋了进去! “跑?这辛役院中不是没有过这种想跑的,不过那下场可都好不到哪里去!” 孚嬷嬷年龄在夏筱筱看来也不小了,可是那手上的力气怎的就这么大?直接将地上的她往院中拖去! 这般一折腾,院中那那些嬷嬷宫婢的目光都扫了过来,守在门口的侍卫也往里面探了两眼,夏筱筱一咬牙,便连连求饶,“没跑,没跑!跑得过初一跑不过十五,在这辛役院中奴婢能跑到哪啊?”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这院中人这么多,夏筱筱一个人,手中连个能反抗的武器都没有,她除了认栽别无他法。 她听到有人嗤笑着,“哟,这不是太子妃娘娘吗?听说被贬为宫奴了还不敢相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说话的是刚歇下没多久的一个小宫婢说的,模样也就比夏筱筱大个那么一两岁,其实最好的进宫年纪,也就差不多夏筱筱这个年龄,最容易讨人欢心,也最机灵,可也最是不懂事儿的年纪。 她话音一落,连着她边上的几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个笑话是谁都爱听的。 “话怎么这么多?今日的训练都给做完了?” 孚嬷嬷一声低斥,众人便悻悻过去不再说笑,夏筱筱狼狈的被她拖到了另一名嬷嬷面前,“看紧点儿,多教些规矩,曾经当主子当惯了,得学的规矩多着呢,平顺公公说了,到时候人往皇上那边送去若是惹得皇上不乐意了,咱们也得跟着遭罪!” 夏筱筱扭着自己被拎着的衣领,心里却不停的在咒骂着平顺那死太监,他说这话不就是故意让这些人为难她吗?她夏筱筱何时做过这种为奴为婢的日子?况且北宫煜每次生气也不是她乐意的! “自然,自然,你何时见过我调教出来的宫婢不懂事了?”岱嬷嬷轻笑了一声竹藤条子就在夏筱筱面前晃悠,笑脸立马收了起来,“你,进去站好。” 夏筱筱冷着的鼻子在冷风中抽了两口气,袖往鼻下一擦,转身就安静的往那一排用脑袋顶着水碗的队伍中去站好,心中冷笑,北宫煜可真会想法子来对付她,照孚嬷嬷嘴上的说法,她也不想惹北宫煜不乐意,可是北宫煜老是找她的不乐意,要想北宫煜乐意,在她身上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估摸着孚嬷嬷他们的这罪,不管怎么调教她都还是得遭的了。 她走到后面的石台上那盛好水的水碗,这些宫婢们的视线无一不是盯着她,她们都是先皇逝去后才进宫的,谁都没有见过这个曾经的太子妃娘娘,可是以前的那些传言还是有不少能听到耳中来,往夏筱筱射去的目光中满是幸灾乐祸,一个不专心,头顶的水碗便落了下来,尖叫连连。 “重新拿水碗,给我重新顶上!今日若是碎了三个水碗以上的,晚饭都不用吃了。” 夏筱筱一听,刚拿到手中的水碗晃了晃,天气本就冷,碗冰凉,更何况里面还盛满了水,捧在掌心都是极冻手的。 “你,今日若是碎了两个,晚饭同样也不用吃了!” 岱嬷嬷手中的竹藤条在她冻得通红的手背上戳了戳,大半的凉水便从碗中溢出来,浇到夏筱筱手上,她怕凉,手一滑,瓷碗便“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冷风一吹来,手就痛得厉害,她连忙哆嗦着往身上擦干往嘴边放,怒瞪着岱嬷嬷,“凭什么?她们不都是三个么!” “您不是娘娘吗?您不是还得去凌云殿侍奉吗?规矩自然得比别儿个严些,喏,地上已碎了一个,还剩一个。” 岱嬷嬷讥笑了一番,又重新走回队伍中去,拿着竹藤往那些姿势不标准的腰上抽去,噼里啪啦的声音落到雪地中软绵绵的,可那不经碰的瓷碗还是让人心痛的碎了去。 “呸!” 夏筱筱猛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心中怒骂了一句,便小心翼翼的拿着瓷碗走近人群中,将碗放到头顶上,学着那些人的模样走了起来。 头顶水碗走路,不仅是这些宫婢些应该学着的,那些各府中的大家闺秀,须得进宫入选的秀女,呆在后宫各殿的娘娘们,无一不是学过这一道坎儿的,可就在这么多的人中,夏筱筱偏生是个例外。 夏覆曾经巴不得她嫁不出去,或者嫁给一个叫花子死老头的,压根就没让她学过这些作为女子的基本言行,她也乐在外边儿和季小二一个粗老爷们鬼混,自己更是不可能让自己遭这罪,那水碗在她头上,不过小心翼翼的走了三步,极慢,步子极小,站她身后的婢女的步子就跟了上来,催促声中,夏筱筱头顶的那水碗就跟着落了地。 冰得渗骨的水顺着她的头顶浇下,湿了发,湿了衣襟,从脖子中往衣内流去,她忍不住发抖,“好凉!” “接着!继续!” 身上又挨了狠狠一记! 夏筱筱欲哭无泪,这些人啊,嫉妒自己曾经是主子被她们侍奉惯了,她们也受了不少主子们的窝囊气,现在夏筱筱一来,她们倒是将所有的忿气都往她身上撒了! 她突然有些想念起老狐狸来了。 老狐狸还在的时候,北宫煜哪敢这般对她? 天色渐渐浑浊,本挂在玄空之上的云彩些皆见不着踪影,冬天昼短夜长,远处朦胧中有几处宫殿已点上了明灯。 “咕噜……” 夏筱筱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揉着自己一天下来被打了不少的腰肉,望着那一桌桌盘中盛着的饭菜,喉间不由滚动了一下。 她从今晌午起来后便没吃过任何东西,还在冷风中走了一个下午,不知打碎了多少个水碗,身上的宫装湿了一大半,现在那浓郁的菜香飘到自己的鼻中,险些忍不住就往饭桌上扑上去。 几名嬷嬷在里屋吃着,饭菜也要比外面这些宫婢们吃的要稍好上那么一点,也就是一点,自然比不上夏筱筱曾经在暮锦阁中吃的那些,只是夏筱筱现在可没有再挑食的余地了,岱嬷嬷不时视线还会往这边瞟着,生怕她偷吃到一点的饭菜,夏筱筱索性别过脸去,趴在桌子上开始睡起来。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现在都沦落到不能填饱自己肚子的时候了。 可是外面的天气冷着,这让人遭罪的辛役院又没有火炉,夏筱筱冷得睡不着,抬头往窗外的景色看去,这茫茫的雪,都下了一整天了,现在还未停,离她不远处刚吃完饭的几名宫婢们便也开始聊着天儿了。 “如今先皇也去了好段日子了,太子登基后便将曾经那些好些与云皇后有关的大臣们都降了不少级,依我看哪,这宫中换人可不止换了咱这些做下人的,朝廷上估摸着也会被换上呢。”那宫婢咯咯的笑着。 “可不是嘛,换新帝,自然得换新人,包括那些后宫中的娘娘们,不也有不少被换了下来吗?咱这儿还有一个呢。”她一旁的宫婢若有所指的往夏筱筱这边瞥了一眼。 夏筱筱懒得再理这些闲言碎语,侧过脸,手支在耳朵上支撑着脑袋,将耳朵给堵住,这些年她在辰霄宫中也听了不少了,早有了能充耳不闻的闲逸态。 “哎哎,这事你们还真别说。”几人皆笑一番,其中又有一人笑罢,反而正色了些,“今儿个望春宫那边缺人,嬷嬷便暂时让我去帮了些忙,路途中正好遇上我拿一同进宫来做侍卫的哥哥,你们可知我听说什么了?” 那几人都摇了摇头,那宫婢便接着道,“昨日不是皇上的登基大典吗?可是就在昨夜傍晚,魏府,尚书大人家遭了一把大火,今日皇上的人一去前看,整个府中上下百来号人口,全死了,无一活口!” “这是怎么回事?” “据说是魏大人曾与江湖人结怨,这不,人家寻仇来了!皇上呀,正为这事焦头烂额呢,皇上刚一登基,便是敢对朝廷的人动手,这不明摆着让皇上……” “都瞎说些什么呢!是不是嫌白日的活不够累,现在来了力气乱嚼舌根了!” 不知何时,孚嬷嬷出现在了一旁,怒斥着,几人埋着头纷纷开始打扫起屋子来。 她的视线扫过来时,夏筱筱正盯着她,孚嬷嬷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指了指她接着道,“夏姑娘,平顺公公在外边侯着。” 夏筱筱出来,正见着平顺手中拿着拂尘,脑袋往里边探着,见夏筱筱出来,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什么事?” 外面带雪下着,一出来头上肩上便飘来落上了几片雪花,夏筱筱恨着这太监着,说话语气自然也不在乎客气不客气。 “夏姑娘,皇上快从御书房回去了,该是时候去凌云殿了。” 平顺没理她的脸色,瞥了她一眼就往凌云殿的方向走去,夏筱筱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平顺就没把她当过一回事,更不用说现在,他从来只听北宫煜的话。 见夏筱筱杵着不动,他又回过头来催促,“还不走?” “大白天他不要人伺候,晚上人都要睡觉了他还让人伺候?” 夏筱筱说完裹着衣裳便要回屋去呆着,这外边着实冷,里屋虽然没有火炉但还不至于让冷风吹,北宫煜将她贬为婢奴,这些苦日子她是迟早得过,可是现在她是宁可呆在这冷人的辛役院也不想去见到北宫煜的那张脸。 模样像是在意料之中,平顺身后跟着的那两侍卫径直上前便拦住了她要回屋的路。 “夏姑娘,快随我去了吧,待会儿去晚了惹得皇上不高兴,吃亏的还是你。” 夏筱筱回头来怒瞪着他,平顺却只是垂着眼眸,现在他是太监总管了,这些奴才些的事都得归他管着,模样傲气着,夏筱筱得罪不起,气软了,又回到他身后,垂下头,懒懒的说道,“烦请公公带路吧。” 平顺这才一扬拂尘,领着她往前走着。 有几粒雪花片儿突然飘进了她后面的脖子里,凉得她一个冷颤,回想起了方才那些小宫婢们说着的事儿。 昨夜,模模糊糊中她是听到了北宫煜和另外一人的谈话的,今早一起来原以为是梦,可直到刚才听他们说的那番话她才发现原来不是梦,死于仇人灭门,这话是北宫煜让人传下去的。 魏府,她想了半天,整个岳华姓魏的尚书大人,只有魏浦迁一人,他一家,也包括了魏楉,那个喜欢着落止的女子。昨夜的话她到现在也具体记不清到底听了多少,可是照北宫煜吩咐那人的话语中,她大致也能猜到魏浦迁应该也与南溟国有着不小的关系,这事与落止貌似也有着不小的牵扯,北宫煜说,落止回来也不是为了夺皇位的,那他回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对北宫煜说她不在乎这些,可是,世间哪个女子又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满着自己太多东西呢? 思绪未归来,便一个直撞,额头磕到了平顺的后脑勺上,撞得他步伐摇晃。 “到了。” 平顺十分不悦的指了指面前的凌云殿,揉着自己的后脑勺,“你自己推门进去吧,皇上看休息时不喜欢太多人打扰。” 从外面看来,凌云殿里的灯满满亮了一屋子,夏筱筱走上前来,正懊恼着实在不想推开这扇门,平顺要退下的身子又停了停,回过头来对她道,“对了,皇上说了,今日得看看夏姑娘这规矩学得如何,若是学得好了,明日便不用再去辛役院了,学得不好,明日该学的东西可是加倍的量,夏姑娘可得注意点。” 夏筱筱一愣,平顺已领着人退下了,平顺这话难道是在提醒她,给她开小差? 一瞬竟觉得这小太监也有几分可爱来。 门缓缓推开来,她垂着脑袋,盯着脚下干净蹭亮的地板,想起了方才平顺让她规矩些的话来,步子也更加小心翼翼的,行着个礼,“奴婢参见皇上。” 他的这屋热乎着,连地上也不觉得冰冷。 人跪着,双手平整的放在额前,应该,也还算是姿态标准的一个礼,可是,头顶上方,久久没有回答的动静。 虽说该静,可是这殿里静得只有夏筱筱一个人的呼吸声就有点奇怪了,她偷偷的抬起头来,旋即一怔,桌案上方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蹭地一下站起来,视线扫遍了整个凌云殿,又呆了呆,先皇逝去后,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凌云殿,没想到北宫煜竟是将凌云殿的所有格局也通通都换了一番。 偌大的凌云殿,足以有她好几个暮锦阁了,燃着好几个青铜暗纹炉鼎,檀木作梁,范进、金为柱础,迎面是宽硕的沉香木书案,案上摆满了各式毛笔狼毫,一叠一叠的奏折整齐的摆放着,北宫煜就寝的黒木阔床就在左侧里间些,与审批奏折的这边放有垂帘间隔,墙上悬挂着一把黑龙形长弓,几只箭翎整齐的摆放在下面的柜子上。 六尺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撒珠银线海棠花,此时无风,也拂不出那么好看的模样,隔着半帘的屏风,各式花式相隔却又相连着,好看至极,奢华至极。 夏筱筱望了半天,也没望着北宫煜的身影。 难道还没有从御书房回来? 她东张西望的往书案边上走去,随手往摆在上面的那些奏折上翻来两眼看看,说不定会找到关于落止的事呢? 翻着翻着,一封夹在几叠奏折中的信笺便落了出来,北宫煜亲启几字落在她眼中。 现在北宫煜是皇上,敢直呼他名字的,除了落止还会有谁? 她拿起来,呼吸急促了几分,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开,北宫煜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 “在看什么?” 夏筱筱被吓得一个哆嗦,信笺直直从手中滑落到地上,她去捡,北宫煜的动作比她快了一分,信笺便到了他的手上。 夏筱筱这才抬眼看见他的模样,一身白色纹龙浴袍,墨色的长发湿润着,凌厉的眉,狭长的眼,俊逸的面容,却让夏筱筱不由想起北宫雉离的那张脸,自北宫煜做皇上以来,她在他身上感到的压迫感是越来越强了。 北宫煜身后是两名垂着脑袋的宫婢,刚伺候他沐完浴,一出来便看见夏筱筱鬼鬼祟祟的站在他的书案旁,要知道,平时夏筱筱可不会关心他书案上的那些东西。 信笺上,写的是由他亲启,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盯着夏筱筱,“你看长亭寄给朕的信做什么?” 他一挥手,身后的宫婢安静的退了下去,夏筱筱原本有些慌张的神情顿时一愣,暗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望,她朝他福了福身子,“回皇上,奴婢是看这书案太乱,帮您整理着呢。” “原本平顺倒是理得有条绪,小夏儿一来,它就乱了?” 他随手一扔,夏筱筱连忙把信笺接住,他往床榻边去,“过来,帮朕把头发擦干。” 夏筱筱盯着信笺上的那字好半会儿才放回书案上,轻叹了一口气,她说落止的字怎么那么秀气呢,怎么就忘了长亭公主也是向来直呼北宫煜名讳的人呢。 殿内寂静的,只有几尊炉鼎中的火噼里啪啦的烧着,平顺之前让人放了许多碳,应该能烧这一晚上了。 炉鼎中的暖和气也弥漫了整个空旷的大殿,夏筱筱本冷着的身子不一会儿也随着这暖和气热乎起来了,北宫煜的头靠在她腿上,他悠悠的闭着眼,头发湿着,她用帕子漫不经心的在上面擦拭着,担忧着自己这有可能真一辈子出不了宫的命运,以后,她莫不是真得天天这般伺候着北宫煜? 以前那般讨好他,他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也不过就是逢场作戏,装装样子糊弄过去就好,都是短暂的,可是现在这样,就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问题了。 “看样子今日规矩没学到位,小夏儿在朕的面前竟然失神起来了?” 134 如若当初 北宫煜睁开眼,他的发在夏筱筱手中已打了结她都不知道! 夏筱筱一看,连忙把他头发上的结给打开,张嘴就道,“规矩里没教这项。” 她忘了平顺给她的嘱咐了。 北宫煜难得的没有生气,却还是拧了拧眉,这两天,她越来越学会和他顶嘴了。 夏筱筱的发垂到胸前,他伸出手来,卷着她的发丝在指尖把玩,她身上有淡淡的筱竹香,飘到鼻尖,轻嗅着,北宫煜有些喜欢起这种莫名的感觉来。 “喵……” 突然,殿中突兀的声音惊得夏筱筱一怔,看去,包子一跃就跃到了北宫煜的腿上!它慵懒着,踱着小步子,摇着胖嘟嘟的身子往北宫煜的肚子上去。 可是,包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凌云殿? “朕没想到,这蠢猫倒是和小夏儿的性子如此相似。” 北宫煜似是没什么惊讶,他的手轻抚在包子柔顺的毛上。 “哪里像?” 夏筱筱下意识的问,忘了他口中带的那个蠢字。 “本以为听话着,暮锦阁本是它该呆的地方,却突然跑到朕的凌云殿来,不过也总是好的,若是跑到了外边去,便是该打断腿了。” 北宫煜似笑非笑的提醒着,着实是像的,猫儿昨日便把平顺给挠伤了,可一到了他面前,便是乖乖的趴着,躲着,若不是因为夏筱筱来了,这猫儿怕是会一直躲在他的床榻底下不出来。 夏筱筱又怎么会没听出北宫煜话中的意思?可是听出了又如何,他不让她出宫,她是怎么也不可能顺着他心意来的。 包子在他身上躺得舒服着,真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揉捏一把那和窗外白雪一样颜色的绒毛,可是她的手在忙着给北宫煜擦干头发,腾不出空来。 “北……皇上,清月呢?”她眼珠轱辘转着,看他心情貌似不差,突然问道。 “浣衣坊。” 北宫煜不咸不淡的回了句,都说北宫煜在为了魏府的事操心呢,可夏筱筱没看出来他哪里有操心的模样了,悠闲得很。 夏筱筱一拧眉,模样被北宫煜看了去,立马又舒开,浣衣坊那地方可不比她那辛役院好,北宫煜罚着她,便顺带把清月也一同罚了去。 “怎么,心疼起你那小侍女来了?” 北宫煜讥笑一声,缠着她发梢的手一用力,夏筱筱被迫垂下脑袋来,她不悦着,“哪敢啊,您老想罚谁便罚着谁,如今奴婢自身都难保了,还能担心起谁来?” 北宫煜一双深邃的眸盯着她,极好看的唇勾出几分邪魅,低低的笑了起来,“小夏儿,朕突然还真有些怀念起当初你在朕面前恭恭敬敬,唯唯诺诺的模样了。” “奴婢也突然怀念起皇上您当初对奴婢不管不顾的模样来了。” 夏筱筱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手中抽了出来,淡淡的道,当初她再怎么北宫煜也不至于将她惩罚得这么狠,末了,她又扬起一抹殷勤的笑来,“皇上,您老既看着我心烦,便念在曾经咱们好歹也是夫妻的份上,将我罚出宫外吧。” 北宫煜前一瞬还有着笑意的脸,顿时又沉了下来,他毫不留情的一把推开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斜睨了她一眼,“既然是罚,又怎能让你称心。” 夏筱筱被他那一把推得险些往柔软的被褥上倒去,包子也被他扔到了一旁,夏筱筱心疼着,爬起来,北宫煜已披了件明黄的外套在书案间再次批起奏折来,夏筱筱望着那么多的奏折,不知道他得什么时候才能批阅得完,看吧看吧,活该夺了一个皇位来最后累的还是自己,最好,看这些奏折能把他累倒了去! 殿外有更声响起,风雪依旧,夏筱筱就站在他身旁,屋内静着,时不时给北宫煜的杯中添点茶水,却又忍不住泛起瞌睡来,可是北宫煜不睡,她又怎敢睡?届时又想起了平顺给她提的那个醒,也不知道自己今夜这规矩在北宫煜看来是学得好还是学得不好,她自己看来倒是学得挺好,夏筱筱本就怕苦怕累,辛役院那地方她着实不想再去了。 百无聊赖的,放才还在的包子一会儿又不知道跑在这偌大宫殿中的哪处去了,只能听见窗外一阵阵风刮着窗户纸的声音,没多久,夏筱筱就瞌睡连连。 北宫煜看起书或者批起奏折来,都是极专心的,杯子往唇边递去才发现,手中的茶杯已空,他刚欲怒斥,夏筱筱的脑袋已在那里一点一点的,明明站着,手里还拿着茶壶,她竟然也能打起细细地呼噜来! 欲怒斥下的话语却是咽了下去,她拿着茶壶的手腕上还缠着绷带,一双手从进到这凌云殿之时便是通红,现下殿中这般暖和,那双手上的通红也不见少了几分。 手中的奏折是依旧是关于云姮一案的,纵然他知道夏筱筱没罪,可是那日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她手中端着放有剧毒的汤药,除了他,还有谁会信她是无辜的?若是不给她个罪名,夏筱筱此时恐怕是真的保不了命,与前朝公主一党,足以构成诛九族的重罪。 夏筱筱低垂着的长睫毛微微抖动了两下,北宫煜不动声色的重新埋首在奏折之中,指尖微微在桌上敲打两下,夏筱筱惊醒,连忙往空了的茶杯中倒上茶水。 “皇上,要不你把清月也叫到凌云殿来吧,其实那丫头伺候人挺好。” 夏筱筱困着,睁着惺忪的眼,话也不经意的说了出来,清月那丫头着实可怜,当初跟着自己便吃了不少苦头,如今自己从一个太子妃降到一个守夜宫婢,她的日子肯定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她想,她伺候这北宫煜是伺候不来了,北宫煜缺人伺候,还不如寻个像清月那样的好丫头。 然而北宫煜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压根不想理她,夏筱筱也不敢再多问一句,外面第三更声响起,夏筱筱再次欲打起瞌睡来时,北宫煜手中刚披完一折,又重新拿了一折,目光扫着上面的内容,话却是在问夏筱筱,“长亭说,早知当初,她宁可不要住在与朕一旁的偏殿之中,你……又是怎般想?” 夏筱筱朦朦胧胧的,视线往书案上去,方才她放下的信笺就放在那一堆明黄的奏折之中,书写的北宫煜那几个字干净利落,却又不失女子笔间该有的娟秀柔和,那几个字,应该是她书写过很多次的。 “长亭公主的想法奴婢又怎好说什么?” 夏筱筱随口敷衍道。 如今北宫长亭嫁往晋国也差不多有大半年的时间了,从她寄给北宫煜的信来看,应该还是忘不了北宫煜吧,也不知道晋国主对她怎么样。 “朕是问……” 北宫煜终于抬头来看她,却在看到夏筱筱那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有些气恼,他和她说话,她便不能好好听着?今日在这凌云殿中,夏筱筱已经不知道出神过多少次了,他是真想不明白她脑袋瓜里一天都在想些什么,就算是出宫,宫外何处好?能比得上他给她的荣华富贵? “罢了,去一旁侯着,别让朕看到你在这儿晃悠。” 北宫煜气哼哼的说了一句,给他倒上的茶也没再喝了。 夏筱筱偷偷的摇了摇脑袋,将茶壶放桌上,默默的往后退去,北宫煜这气大,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人做了皇帝之后都是这么容易生气,迟早得气出皱纹来。 北宫煜不让她在他眼前晃悠,又干嘛不让她滚出去? 正好后面有个小木盒子,北宫煜见不着,她便偷偷的坐在上面,先是支着下巴盯着北宫煜的背影,后来,眼皮子听不见使唤了,两眼一瞌,就这么睡了过去。 夏筱筱本打算着只眯那么一小会儿的,可是在辛役院的一天,她太累了。 夜色缱绻,窗外飘忽着的雪花儿将整座浮华的宫殿都以白色笼罩,一个个琉璃的灯笼上都被覆上了厚厚的一层,明明是初雪,却连着下了两天两夜。 ——————分割线—————— 脑袋狠狠地往下栽去,夏筱筱猛然惊醒,眨巴两下眼睛后,殿外本深沉的黑暗已成了白昼,而此时北宫煜正坐在榻沿,双手放在腿上支着,黑着脸拿一双眼含着怒意的盯着她。 包子乖顺的围绕在他的脚边,北宫煜心烦,一脚踢开了它,摔了整整一个轱辘转。 她倒是有本事,把他装奏折的锦木盒子当凳子了,站着能睡,坐着也能睡,还能睡得那么香甜! 夏筱筱心里一个咯噔,这才发现自己就坐在那小盒子上给睡着了!连忙站起来,平顺这时才从殿外领着宫婢们端着器具进来,她顺眼看了眼天色,才刚明,北宫煜昨日到底是睡与没睡她也不知道,不然今儿个怎么起这么早? “还杵着做什么?” 平顺一进来就看见这两人视线在空中直直望着,夏筱筱竟半天没反应,平顺忍不住出声提醒,皇上将那几名伺候他更衣的人遣去别宫了,那这些更衣洗漱的事不轮到夏筱筱来做谁来做? 夏筱筱这才看见平顺一个劲的朝她使眼色,一名侍婢上前来,手里端着北宫煜上朝需换上的龙袍的鞋,明白过来,只好上前来蹲下,给他穿鞋。 鞋是和龙袍一个颜色的,纹着祥云龙纹,天冷了,地上有厚厚的雪,鞋底也跟着厚了起来,里面加了绒毛,折腾了好半天,夏筱筱才把他的脚塞到里边去。 北宫煜瞪着她,冷哼了一声站起来,龙袍被端到夏筱筱面前,夏筱筱盯着他的背影扯了扯嘴角,将龙袍拿到手上,耐着性子道,“皇上,请更衣。” 北宫煜睨了她一眼,双手抬起,就等夏筱筱把衣服给他穿上,可是,这龙袍谁知道这么复杂?又宽大,谁都没有上前来帮她一把的意思,龙袍就在她手中翻来覆去了两下就拖到了地上,平顺两眼蹭的瞪直。 “谁也不许动!” 北宫煜沉着声音嘱咐一句,就更是谁也没敢再动,夏筱筱没好气的在他背后偷甩了个白眼,北宫煜本就高大,衣裳也宽大,夏筱筱一个人实在弄不过来,脚便一不小心的连连往拖尾上面落了好几个印子,平顺却眼尖着,一颗心直直提到嗓子眼中。 好半天,夏筱筱才将龙袍理了个直,见着北宫煜眼中渐渐涌上的不耐烦,这才赶紧将衣裳往他身上套去。 “下朝后,朕在御书房。” 北宫煜的双手抬起,长长的袖袍平整的垂下,有金龙暗纹在上面隐隐浮动,夏筱筱垂着头专心的给他系着腰间的宫绦和玉佩。 半天后,没人回话,平顺反应快,立马回了句,“皇上,那这些奏折可也得搬过去些许?” “嗯。” 北宫煜盯着夏筱筱的小脑袋,淡淡的回了句。 “皇上,可以去上朝了。” 夏筱筱手上终于把那环佩系好,满意的拍了拍手,盯着那环佩,心里又打起小九九来,若是改日给北宫煜偷了,拿到宫外卖去也能值个好价钱! 北宫煜也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环佩,盯了夏筱筱一眼,迈步就走出了凌云殿。 “夏姑娘,晌午之前记得将这些奏折带到御书房去。” 平顺吩咐了一句,匆匆跟上北宫煜的脚步往外去了。 夏筱筱往外望着,直到北宫煜一众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后,忍不住冲着那个方向踹了一脚,“怎么就不在雪地里摔一跤?” 其余的宫婢看着她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没敢笑出声来,夏筱筱一个厉眼瞪去,都纷纷低下了头,她看着书案上堆着的奏折,也不知道哪些是该搬过去的,哪些是不该搬过去的,就寻了个木槿盒子来,全给塞到了那里面,北宫煜没让人来帮她,那些和她一道的宫婢们便只是眼看着她忙碌。 夏筱筱一边收拾着,一边祈祷着孚嬷嬷别来这处寻她,结果也不知道老天是否听到了她的祈祷,孚嬷嬷确实没来,来的人是清月。 清月刚被人领到凌云殿中,看见的就是夏筱筱一个人整理着桌面上那些一摞一摞的奏折,连忙上前将她手中的活给接了过来,“娘娘,这些劳体力的粗活还是交给奴婢来做吧。” “如今我哪还是什么娘娘啊,你这称呼也该改改了,被北宫煜听见了说不定倒霉的还是我。” 夏筱筱先是楞了一瞬,手中的东西被清月接了过去,旋即反应了过来才后知后觉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北宫煜不是把你贬到浣衣坊做浣奴去了吗?” “本来是,可是昨日贵妃娘娘听说娘娘您被贬来做皇上的宫婢了,贵妃娘娘不放心您,便向皇上求了情,皇上这才将奴婢也遣来了凌云殿。” 清月一眼瞥见夏筱筱手腕上的伤,咋呼着,“娘娘,您手这是怎么了?” “贵妃?哪个贵妃?” 夏筱筱不动声色的将手从她手中抽出负到身后,没有回答。 “娘娘您还不知道?皇上在登基大典之前,便将您妹妹夕妃娘娘给赐了贵妃之位,如今朝廷之事刚稳定,您也因罪被贬,凤印也只能由夕贵妃娘娘暂时掌管着了。” 清月脸色不怎么好看,若不是她家主子因被人陷害,就算不是一登就为皇后,可那贵妃之位也是怎么也跑不了的,哪轮得到别人来掌管那象征后宫之主的凤印? “萦夕?啧啧,这下萦夕俸禄可得比以前翻上好几倍了!” 这几日夏筱筱确实没有心思去关心那到底谁谁升了职位,又从清月口中得知,皇上的后宫除了皇后之下,便是贵妃最大,但是也只有两名贵妃的职位,除了夏萦夕,另一个竟然是叶秋雨。 夏筱筱本以为另一人应该也是北宫煜及其宠爱的舒长画,倒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叶秋雨,不过想想也是,夏萦夕温柔贤惠,但性子太软弱,舒长画虽然能讨得北宫煜欢心,可是年纪未免小了些,有时候说话不带脑子,倒是叶秋雨,平日间虽不见北宫煜怎么往她那里跑,但是好歹也是将军之女,性子野不像夏萦夕那般唯唯诺诺,有她一助手,后宫也许也能被打整得极好。 夏筱筱不由艳羡着,这些人哪,职位一往上升着,每月拿到手中的俸禄可就不是以前在辰霄宫时可以相比的了,以夏筱筱如今一个宫婢拿的银子,得拼上好几年才有人家一个月的多。 清月一听夏筱筱口中所在意的关键点好像有点不对,不由又是一阵恨铁不成钢,接着也安慰道,“不过娘娘,您也被太在意这些,依奴婢看,不论那些娘娘们怎般升职,如今您虽然做了宫婢,但好歹也是皇上的贴身侍婢,那些宫里的娘娘们要见皇上一面还不是得看皇上高兴往哪宫跑的意思,说来说去还是您呆在皇上身边的时间最多,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您好好讨好一下皇上,想必皇上就算念在曾经夫妻的份上,一个高兴,就免了您的罪呢?” 可不是,只要能让皇上常见着,她家主子还是有机会的,她虽说着是由夕贵妃给求了情才来的这凌云殿,可是昨夜平顺公公派来的人也说了,娘娘昨夜也是为她求了情了,谁知道皇上这会儿让她来这凌云殿,到底是顺了谁的情呢? “得,你这丫头别给我出些什么馊主意,免罪有什么用?他的银子我也不要了,他爱封谁封谁,只要北宫煜能个一高兴或者一个不高兴,把我罚出宫外我便满足。” 夏筱筱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三三两两,桌上的那些奏折不论批过或者没批过的,都被她塞进了锦木盒子里,“你说是萦夕担心我去求了情,那她为什么不干脆直接让北宫煜放我出宫去?哎,清月,你说现在凤印在萦夕手上,那岂不是后宫的事基本都归她管?那我出宫的事是不是可以直接让她给下一道旨将我贬出宫去?” 夏筱筱将锦木盒子给盖上,一大盒子的奏折往清月手中塞去,自己竟是一脸要亲手拿的意思也没有。 按理说,在宫里的女人应该都属于后宫的范围,那她不是不归北宫煜管? “娘娘,您脑子里面怎么还想着怎么出宫呢?这都好几次了,不仅人没跑出去,反而还落了一身的罪名,惹得皇上三天两头的不高兴,奴婢看着都为您提心吊胆的,而且,不管那凤印现在是在谁的手上,那不总的也是归皇上来管吗?您现在是专门侍奉皇上的人,只要皇上不开口,谁敢将您贬出去?” 夏筱筱这才如梦初醒的一拍额头,恍然大悟的道,“对了,我忘了他是皇上了,所有事还是得归他管!” 清月好笑的摇着脑袋,她主子如今真是糊涂了。 北宫煜书案上的那些奏折被收拾得差不多,她手中就随手抱了两摞少的,多的都在清月手中的盒子里,也不知道今日在朝堂上启奏的人多否,她倒是希望可以多些,这样北宫煜就可以一直呆在朝堂上了不用下朝了。 那……他们又是否会提到关于落止的事呢? “走吧,待会儿北宫煜万一下朝了还没把奏折送过去,又是一顿批了。” 说着便领着清月往御书房的方向去,步伐匆匆,清月手里拿着沉重的盒子得小跑着,她平时也没见着她家主子这么积极过,殊不知,夏筱筱不是积极,只是想赶紧趁北宫煜还没下朝赶紧把奏折给送过去,然后自己溜回暮锦阁去好好补个觉,昨晚她可没怎么睡好。 从凌云殿往御书房的路说远不远,毕竟皇上的寝宫和批阅奏折的地方总不能隔得太远,可是说近也不近,她们步行过去怎么也得两刻钟的时间,一路走着,夏筱筱不由感叹起这皇宫到底有多大了。 脚下原本的青石板路道,在前两日连绵不断的雪后积了厚雪,一脚踩下去便是深深的一个小坑脚印,两旁宫墙绕着已枯树干,有雀儿飞扑到树枝桠上,抖落枝干上积的飘雪,然后落到地上散成白白的雪粒,重新融入到地面的雪上。 135 没了庇护伞 一片白茫茫的道路,两旁生了延绵过去的一品红,顺着道路而往前方行去,一品红的花朵儿小,一簇簇地开在红叶中间,红色的花瓣微张着,一丝丝红的花蕊顶着黄色的尖尖探出头来。 远远看去,一个个小花蕾就像一颗颗珍珠撒在雕刻着花边的红盘中,又像一只只小蜜蜂落在花心中采蜜,鲜红欲滴的花瓣轻轻地摇动着,艳红的颜色在雪白中多了一丝点缀不显单调,仿佛在极力把自己装扮成天际飘浮着的一抹云霞。 天空中也有着云霞,只是在这寒冷的天中被那抹白色给抹煞了去,不远处,有人在欢颜笑语,女子们的嬉笑声仿佛如树上停留的喜鹊儿们留下的声音。 迎面来,往前边个岔口处是往御花园的方向,那些穿着也粉艳的嫔妃们便是往那个方向去。 叶秋雨穿着一身幽紫罗裙,舒长画几人悠悠的跟在其身后,欢笑连连,夏筱筱步子故意慢了下来,垂着头,欲等她们往御花园处走去再从此处绕过去,北宫煜的这些妻妾们,大冬天跑出来也就为了赏个花,这么冷的天,呆被窝里该有多暖和。 她是想绕着走过去,奈何对面人多眼尖,自己这边就自己和清月单独二人绿油油的一簇在雪白之中,那边的人一眼瞧见了她故意放慢的步子,站在叶秋雨身旁的一白衣女子抬手遥指着了她, “哪个宫的侍婢?见到贵妃娘娘还不赶紧过来行礼,慢吞吞的在那里做什么!” 一声呵斥,远远从对面传到了夏筱筱耳中,她叹了一口气,叶秋雨这人的性子她也清楚个两三分,早巴不得自己能有这一天了,没想到这才做奴婢没两天一出来就给撞见了,想来一番耳茧子是少不了听的。 “娘娘,咱还是绕路走吧。” 见夏筱筱真打算过去,清月连忙拉住她的袖子。 “哟,这是哪宫的宫婢啊?怎么本宫看着那么眼熟呢?” 夏筱筱才抬起头来,那一众欢笑着的人群眨眼就到了离自己不远处,足以看清对方容颜。 叶秋雨手上捧着个小暖炉子,这时见到她,将手中的炉子递给下人拿到一边去,嘴角擒着一抹讥讽得意的笑。 “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夏筱筱上前来,现在整个后宫之中就数她和夏萦夕的地位最高崇,她惹不起,总得躲得起,地上有着雪,手中还抱着两摞的奏折,跪不下去,只朝着她微微福了福身子。 “姐姐,何止是眼熟,这不就是住那暮锦阁的太子妃娘娘吗?” 舒长画掀了掀唇角,声音铃铃,叶秋雨被北宫煜封了个贵妃,她自己也落了个舒嫔的头衔,虽不及叶秋雨的地位高,但她在乎的只是北宫煜的宠爱,只要北宫煜一天还宠着她,争着那些虚妄的地位来又有什么用?不就是落了个云皇后那般的结局吗? “娘娘们今儿个牙酸,奴婢这还得为皇上送奏折去呢,便不陪着各位娘娘们闲聊了,奴婢告退。” 夏筱筱话说得没几分客气,若是放在曾经的,夏筱筱也懒得去计较了,她一直以为宫中这些人的酸言醋语都是极幼稚的行为,可是现在她一整天在这宫中就是被憋得慌,这些女人们,因为曾经自己靠着老狐狸的权势坐上了太子妃之位都妒忌着,个个都等着看她的笑话,笑话末了,还不忘着挖苦两句。 “大胆奴才,怎么跟贵妃娘娘说话的?还不赶紧赔罪?” 她要走,有人上前就拦住了她的去路,正是方才老远中便指着她的女子,是个被北宫煜封了个美人的女子,容貌清秀着,穿着一身的白衣也并不见着出尘的模样,大雪天的一身白,都不怕走在雪堆中见不到人影。 “姚美人,说话也得注意点,好歹人家曾经也是当过太子妃的人,这突然被贬做宫婢,规矩些自然不比寻常宫婢们懂得周到。” 悠悠的,叶秋雨开口了,在夏筱筱面前,像是走得有些热了,不紧不慢的将那幽紫色的斗篷给脱下来,来到夏筱筱面前,指尖拨起她手中抱着的奏折,轻轻那么一掀,夏筱筱手中的奏折便散落了一地,纸张折乱,有些朝上散开,红色的批注在上面字字显眼。 “娘娘……这……” 清月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盒子要去捡,叶秋雨一脚似不经意的便踩到了她的手指上,清月连缩回来,夏筱筱紧拧起眉,叶秋雨盯着清月,一声嗤笑,“本宫倒是好奇,你这声娘娘,叫的是谁?” 舒长画就在夏筱筱面前,冷哼了一声,“曾经有云皇后护着你,便有人将你当做娘娘般供着,这后宫之人谁不知道皇上早便想把你给废了?如今云皇后因逆谋之罪在牢中生死未卜,你能保一条小命就得谢皇上开恩了,还当自己是娘娘呢?” 众人立马欢笑连连,笑声盈盈的附和着,一番话,说到夏筱筱痛处去了,没了云姮这个庇护伞,北宫煜对她肆无忌惮起来,宫中的人也对她肆无忌惮起来。 “贵妃娘娘息怒,”夏筱筱垂了垂眼眸,立马跪了下去,却只是在捡着落在地上的那些奏折,“只是,叶贵妃,这些奏折都是众大臣亲笔撰写的国家密情之事,您手上的这一不小心,是在针对着朝廷大臣,还是在针对皇上呢?” 她抬起头来,以前自己是太子妃的时候是懒得和她们计较,现在她倒是想要和她们计较了,却没了那个身份,话是对叶秋雨说的,可是奏折在雪地中若是被打湿了,到头来北宫煜责怪的可不是叶秋雨,这黑锅她才不想背! 夏筱筱话中的恐吓是夸大了,不止叶秋雨被她给唬住了,就连她身后的舒长画几人也一下子竟不知该如何反应过来,面面相觑,纷纷闭上了嘴,照夏筱筱所说,谁敢对朝廷大臣有意见?谁又敢是在针对皇上?那不是不要脑袋的事了吗!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就在叶秋雨正一脸红一脸白时,北宫煜飘过来的声音陡然打破了这处的尴尬。 “参见皇上!” 夏筱筱正捡起一折奏折的手一抖,奏折又重新滑落到雪地中,她眼皮抖了抖,自己方才那般话该不会被他给听去了? 叶秋雨等人见到北宫煜的突然出现先是一愣,旋即立马跪下去行礼。 “都免了吧。” 北宫煜朝服还未褪去,显然是刚下了朝,来得悠闲,视线落在那一身绿衣宫装正捡着奏折的夏筱筱身上,微微蹙起了长眉,她身后是那一排排的一品红,唯她和清月身上着的是淡绿色的宫装,红色衬着她的绿色,显眼得很,也丑极了去。 “哎哟喂,洒家的小祖宗,皇上让你将这些奏折在下朝之前便送往御书房去,你怎么还在这里!” 平顺跟在北宫煜身后,一见到夏筱筱整颗心又被提了起来,他一个人伺候北宫煜的时候倒是不觉得累,自从夏筱筱出现了,他时时刻刻都得将心提到嗓子眼上,夏筱筱的反应又不是一般迟钝,北宫煜说的话她也总听不出其中意思来,他个做太监的还得做的跟个传话筒似的,嘴上说是奴婢,可北宫煜没要罚的意思,他哪敢好好教训? 伺候夏筱筱可比伺候北宫煜困难多了! 平顺当着众人的面连忙把夏筱筱从地上拉起来,那膝盖跪在雪地上捡奏折,早湿透了去,平顺又惊呼着,“天哪,奏折怎么都给摔了!” 说着,平顺反倒自己蹲下去开始捡起来往夏筱筱手中给放去,要知道,平顺可是皇上身边的贴身总管太监,宫里只要是属于奴才一阶的,属他说的话算数,只有他吩咐别人办事的,可是如今这副模样,倒像是夏筱筱是他的主子了。 也确实像是他主子了,平顺捡,夏筱筱也不客气,自个儿就站着等他捡好了放自己手中,一双眼就巴巴的看着平顺。 “众爱妃今日倒都挺有闲情,只是这么冷的天御花园的花恐怕是没有往日的开得好了。” 北宫煜轻笑着,随意扫了一眼那些落在地上的奏折,转眼将视线从那一众妃嫔中望去,里面,除了叶秋雨和舒长画二人,被他封了名号的也有四五个,他记得脸,可名字能叫上来的没两个。 “回皇上,其实臣妾等也只是出来散散心罢了,前几日雪大,今日停了,一片雪景也是极美的,让人心情也跟着舒畅些。” 叶秋雨见北宫煜并未说什么责怪的话,心里庆幸方才夏筱筱挑拨的那些话没被他给听了去。 “雪是美,爱妃们身上穿得少,可得小心着凉了。” 北宫煜的目光落在她们一个个的身上,确实都穿得少,身形婀娜,纤腰盈盈,反观一旁的夏筱筱,一眼看去就像是个活绿粽子,想也不用想北宫煜就知道她在她那一套宫装下面还裹着她的小棉袄! “是。” 众人轻声应着,皆紧张着北宫煜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是紧张,落在别人身上是失望。 自北宫煜登基为帝以来,她们这些做后宫妃嫔的,虽一个个都承蒙薄爱多多少少捞得了不少好处,却因北宫煜国事繁忙,甚少能见得他一面,舒长画还好,其余人,包括叶秋雨,已是将近半月的时间没能见得上北宫煜一眼了。 此时北宫煜的步子逐渐迈了过来,叶秋雨微微低垂着脑袋,望着北宫煜踩在雪中逐渐靠近的脚步,呼吸有些急促起来,而就在她以为北宫煜将在她面前停住之时,北宫煜却与她擦身而过,停到了一旁舒长画的面前,她一直低垂着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舒长画此时一张小脸并不怎么好看,小嘴轻嘟着,行了礼之后,便一直没往北宫煜的身上看去,像是故意赌着气一般。 “是谁惹得朕的画儿不开心了?一大早就给朕脸色看。” 北宫煜轻笑两声,伸出手轻捏了下她那在风中有些嫩红的脸颊,脸上浮现出一丝的笑意。 一阵冷风吹来,平顺将所有奏折重新给放回到夏筱筱的手上,盯了她一眼,夏筱筱也望着他,一旁听了北宫煜这一句话忍不住一个哆嗦,只觉浑身鸡皮疙瘩直往地上掉,转头,正好望见北宫煜的一双眼正越过舒长画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夏筱筱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把脑袋给垂了下去,往一旁轻轻迈了两小步,正好由平顺的身子将她给挡住。 “皇上您宫中的宫婢都敢和臣妾顶嘴了,臣妾又怎么敢给皇上您脸色看?” 舒长画娇嗔的看了北宫煜一眼,小手在胸前打着结,视线若有似无的往平顺身后的夏筱筱瞟去。 “好了,朕知道爱妃的意思,待会儿朕替你好好的罚她可好?” 舒长画比北宫煜矮上许多,在他面前站着愈显娇小,北宫煜的手在她头上轻柔着那长顺的发,倒像是在哄个小妹妹似的。 众人听得北宫煜这般宠溺的语气,一道道目光射了过去不由嫉妒艳羡起来,只有叶秋雨一张脸变得铁青,若是说方才见到夏筱筱时,她脸上还洋溢着得意,那此时便是彻底的消失不见了,其余有几位美人看了出来,皆选择了沉默不语。 夏筱筱躲在平顺身后不敢出声,舒长画这人还真会告她的状! 叶秋雨一双眼凌厉起来,抬起头时所有不快的情绪一闪而过,又换上了一副柔情大方的模样,“皇上,是舒妹妹言重了,皇上不必为了这些琐事伤神,太……夏姑娘想必也不是故意顶撞的。” “不是故意,难不成是有意?姐姐,方才她顶撞的人可是你。”舒长画没想到叶秋雨竟然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又转头对着北宫煜撒着娇,“皇上,一个宫婢就敢这么放肆,以后还成什么体统?” 北宫煜一脸正经的点了点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区区一个宫婢就敢无法无天,忘了规矩了?” 话末,他的尾音扬高了些,眼角余光扫在夏筱筱正一脸愤意却敢怒不敢言的脸上,心情顿时几分愉悦起来。 “皇上说的极是。”见北宫煜的话一直顺着舒长画的意思,叶秋雨脸上的笑意敛了敛,强笑着,“皇上,既然都已下朝了,那不如去臣妾的宫中喝杯茶暖暖身子吧,臣妾亲手种的……” “皇上,时辰不早了,这里还有些许奏折需要您过目呢。” 平顺突然上前来,在他耳边轻声提醒道。 夏筱筱跟在平顺身后看了眼天色,小声纳闷着,“这不还早着吗?” 她看出来了叶秋雨这是在吃着舒长画的醋呢,不过不管是醋了还是怎么,她都是巴不得北宫煜这会儿能去她那里喝两杯茶的,最好,今晚上也能呆在叶秋雨宫里别回来。 哪知北宫煜耳尖,一记冷眼扫了过来,骇得夏筱筱立马闭上了嘴,也好在别人没听见她的嘀咕声,北宫煜的手收回来重新负到了身后,脸上的笑意少了些,多了分正色,“行了,今日朕还有要事需要处理,便不陪各位爱妃了,爱妃那里的茶,朕改日有空再去品吧。” 叶秋雨脸上的那丝强挤出来的笑意也终于挂不住了,只见北宫煜又哄了舒长画两句,便转身往御书房的方向迈去。 “恭送皇上!” 夏筱筱的步子顿在原地,跟着北宫煜走不是,留在这里看这些各宫娘娘们的脸色也不是,还是平顺走了两步发现她没跟上去,又倒了回来连连拖着她跟在了北宫煜的身后。 后面那一众有姿有色的妃嫔们的身影渐渐从身后雪白的景色中消失了去。莺莺闹闹的声音也从耳边消失了,只有脚下踩到雪地上发出细小的声音。 北宫煜背影上明晃晃的龙袍上盘着青龙,高大威猛,步伐稳重,也让人心生畏惧,他不说话,平顺也只是安静的跟在他的身后,夏筱筱再次觉得北宫煜是来看她笑话的。 “北宫煜,你要哄你的女人们是你的事,你要取得那些女人开心凭什么要以罚我为乐?欺负一个无权无势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你好意思吗!” 夏筱筱抬着那两摞的奏折跟在他身后终于是忍不住了,走在雪地中,厚雪覆到了她的鞋尖上,沾到了她的裙角边。 北宫煜的衣袂上也沾到了少许的雪粒,他回过头来,唇角扬着那抹狡黠的笑,“朕什么时候说过要罚你了?” “刚才你分明……” 夏筱筱话到唇边才看到北宫煜眼中闪过狐狸般的笑意,顿时觉得自己貌似中了这男人的套了。 北宫煜走到她面前,一手挑起她的下颚轻笑着,一双漆黑的眼眸幽幽暗暗,“还是说,小夏儿是希望朕来罚你的?” 北宫煜的手往她的脖颈上抚去,目光暧昧,清月本紧紧跟在夏筱筱身后,平顺使了个眼色,二人皆往后退下了些许,低垂下脑袋。 北宫煜见到夏筱筱就是极想笑的,方才,她就以她那个破烂的理由就把他后宫的那些女人给唬住了,也真亏她能将借口这么夸大了。 此时,他眼里更是笑意浓浓,幽暗中又仿佛有着光亮,让人忍不住去探索,移不开眼。 夏筱筱心中一慌,连忙用力推开他,却忘了自己手中还抱着两摞厚厚的奏折子,才被平顺捡起来没多久的奏折再次落在了雪地中。 “啊!” 脚深深的陷在积雪中,她这一推没能把北宫煜推开,自己倒一屁股摔到了地上,雪地中,不疼,可是凉! 她挣扎着从雪地中爬起来,可是手一碰到雪就刺骨的凉,她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小夏儿这又是对朝廷大臣的不满呢,还是对朕的不满呢?”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眼前,冷风中白皙得近乎透明,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掌心细细的纹路上起了一层薄薄的小茧。 她一抬头,北宫煜眼中的笑意不减更甚,棱角分明的脸颊衬着他身后白茫茫的一片雪景,刚毅霸道,眼里却又含了丝不易察觉的柔情。 夏筱筱的手刚要去拉他,却在看到了他眼中那莫名的情绪时,脑海中猛然闪过当初那个在荷花宴的小舟上给她披上外套的男子。 她伸出的手触电般收回,奋力的站起来,“奴婢区区一名宫婢怎么敢有不……” 夏筱筱拍着自己裙角那些雪末,却不见北宫煜在见到她兀自收回手而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 “依朕看,你这态度应该是对朕不满意了?” 夏筱筱话没说完,北宫煜一手揽过她的腰,把她往怀里摁,目光沉沉地盯着她,语气冰冷,“夏筱筱,你脑子里面装了太多人。” 她方才,是想拉住自己的手的。 “脑子里面怎么能装人呢?皇上,您说话糊涂了。” 夏筱筱装傻着,目光微微闪烁,可是,夏筱筱洋装出来的眼神骗不了北宫煜,北宫煜很快就怒了,在她腰上的手用了力,夏筱筱垫着的脚尖快要碰不到地了,吃力着,她无奈的瞪着他怒道,“北宫煜,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出宫,不想落止,小夏儿,好好呆在朕的身边。” 北宫煜手上的力道并没有减弱,他微蹙着眉,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和她商量,可是话语中的意思却是在命令着,他其实也不想怎么样,只是想让她能安静一点,脑子里面装的,只有他就好。 夏筱筱这段日子没少被北宫煜威胁过,多少延伸了些免疫出来,淡淡的回了北宫煜两个字:“做梦。” 她盯着北宫煜那张隐隐泛着怒意的脸,心中顿时升起一丝快感来,她没想到,原来惹北宫煜生气也是一件极好玩,极有趣的事,她讥笑着,“北宫煜,从来都是我问你想要怎么样,你怎么就不问问我到底想怎么样?” 北宫煜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盯着她,夏筱筱脸上那恼人的笑仿佛就是他不问她便不说的模样,北宫煜半晌后才开了口,“你想怎么样?” 夏筱筱听他真问了,在他怀中低低的笑了起来,眼弯弯的望着北宫煜,只是那笑意中带着浓浓的讽刺,她笑着说,“逃出宫,找落止,好好呆在见不到你的地方!” 北宫煜的脸彻底黑了下来,也从牙缝中吐出了三个字:“你、做、梦!” 136 罚抄内训 她听出了北宫煜口中咬牙切齿的语气,不以为然的说道, “那皇上就当成是奴才在做梦吧,”夏筱筱知道北宫煜没有那么轻易顺着她的意走,她就是想气气北宫煜,见得逞玩笑也不敢继续开下去,敛了笑,指了指地上的那些明黄折子,垂了垂眼眸,“皇上,奏折掉了,您方才不是说时辰不早了还得去御书房批阅奏折吗?” 北宫煜冷哼一声,松开她,夏筱筱的双脚一碰地上立马往后退了两步,保持了个安全距离,北宫煜往地上扫了一眼,“这些都是朕昨日已批阅过的,你还拿过来做什么?” “我哪里知道你哪些是看过哪些是没看过?”夏筱筱连忙蹲下去捡起来看,确实发现上面已有了密密麻麻的红文批注。 “罚抄内训每日百遍,三日后交给朕亲自过目,抄不完往后每日增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结束。” 北宫煜一番本好着的心情顿时将温度下降得犹如此时的天气一般,甩下了这句话领着平顺便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他一张脸沉得周遭的空气更冷,平顺低着头不敢搭话,刚才他见着还好好的,哪知道这两人不过两句话怎么又成了这幅模样? 夏筱筱兀自蹲在雪地中,脚下的奏折没捡,清月见北宫煜走远后连忙上前来,手中还抱着装奏折的盒子,“娘娘,这奏折咱是拿去还是不拿去了?” “娘你个头!方才当着叶秋雨的面你也敢这么叫!是想害死我啊!” 夏筱筱手中一折子给清月脑袋瓜子上拍去,又把手中那折子扔了老远去,清月苦着不敢吭声,跑过去又把折子捡了回来,听见夏筱筱欲哭无泪着,“北宫煜方才不是说不罚了吗?一个皇帝怎么这般说话不算话,一天百遍,我手断了也抄不完啊!” “娘……主子,皇上让您抄内训,这是在提醒您女子三从四德呢,您现在和皇上说话,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清月叹了口气,方才夏筱筱和北宫煜谈话时她也听见了一些,夏筱筱堵北宫煜的那些话,她都担心北宫煜会一巴掌拍死夏筱筱! “女子无才便是德,管他几从几德?纵然要从,我从的人也不该是他。” 夏筱筱站起来,忿忿地往凌云殿一旁的偏殿处去,依她看,北宫煜这是当这个皇帝当得悠闲了,这才一天有事没事想着法让她不好过,他就把自己当取乐的东西了! 北宫煜往御书房的步子快,他下朝便遇到夏筱筱,差点把正事忘了,此时御书房内已候了几名北宫煜尚是太子之时就为他的心腹之人,几人见北宫煜的身影,立马跪下行礼,“参见皇上!” “都免了吧。” 北宫煜接过无席手中递过来的捷报,秦将军拱手上前道,“皇上,现下北宫冀已被皇上派去的人缉拿归案,估计再过几日便会抵达皇城,但也因此越国的军队也一步步往我国领土侵犯,于越国派兵一事,还请皇上立马定夺!” 北宫煜最先以将计就计将北宫冀派去边境与之一战,为的不过是拖延时间,倒是没想到越国现在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当真以为岳华如今内忧的状况不能奈其所何了? “父皇当年费尽心思为了将图腾之事隐瞒下去,一向甚少与几国来往,而云姮在这几年来一直与几国之间有所关联,云姮如今被捕,北宫雉离脱逃,怕是其余几国皆猜测到了什么,越国是等不及了。” 桌上有烛,北宫煜将手中的信纸点燃,眸色深敛,他总觉得自己貌似小看了北宫雉离,他一直以为他回来是为了云姮一事,也知道北宫雉离对图腾的了解不比他少,可是他总有种事情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简单,北宫雉离还对他隐藏着什么。 三天时间,夏筱筱是怎么也抄不完三百遍内训的。 如今,夏筱筱成了北宫煜的守夜宫婢,每日伺候着北宫煜的起居就寝,就连住也被安排到了凌云殿中最近的一个小偏房中。 在夏筱筱之前也有过这种专门在夜间伺候北宫煜的守夜宫婢,就住在此时她住的偏房中,为了方便北宫煜大半夜使唤人,这是几乎一个抬头,就能看见北宫煜在凌云殿中的身影的距离。 屋子不大,一张床,让人睡觉用的,一张梳妆台,让宫婢整理着装不至于在圣上面前失颜用的,可是,连张桌子也没有。 作为一个宫婢的,整日的事只需要伺候好皇上,服侍好皇上便可,拿桌子来干嘛?夏筱筱还是想不通,自己都是个奴才了,还抄这些东西干嘛? 桌子书案,屋子里没有,外面北宫煜住的大殿中有,她不想往那处去,就将梳妆台上的东西都腾开了位置来,迎面是窗户,直直通着北宫煜的屋子。 暮色降临,北宫煜从御书房回来,二话不说直接让平顺把她抄写需要用的东西搬到了殿内,离北宫煜的书案不过几步之遥侧面相对,以她这样一个宫婢的身份能在皇上一侧不是伺候而是抄书的,夏筱筱恐怕是第一人了。 烛摇曳的盈光落到北宫煜手边,白天他在御书房与众臣商议着各种国事政事,到了晚上手里也不忘拿着一本兵书细细研究,如今岳华边境与越国之间的战事紧张,所有事都已不能再拖下去,若是图腾一事被天下人知道了去,这无疑对岳华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北宫煜思索间,一抬头就见夏筱筱手里提着笔杆揉着腕的偷懒模样,嘴唇轻微蠕动,指不定又在骂着他什么坏话。 “几遍了?” 北宫煜一整日的烦心事此时看到她还在他身边顿时舒畅了些,放下手中的书籍,揉了揉酸涩的鼻梁。 “…………没数。” 夏筱筱忍着酸痛的手腕又开始提笔写,没敢去看北宫煜,也没敢说实话,她不是没数,而是写了一整日下来……她才写了不足十五遍,手上这一遍,是十四遍…… “抄到哪了?” 北宫煜有些好笑,一只手支起下巴,墨色的眸透过烛光往夏筱筱脸上看去,也不知道她一整天是怎么抄的,能把墨汁给沾到了脸上去,活跟个花猫似的。 “夫念虑有常,动则无过;思患预防,所以逺祸。” 夏筱筱手中的笔顿了顿,将笔下的几个字念了出来,讲的大致内容就是在举心动念之间,当存规度,不越于礼,就不会犯错,在事情有了差错,祸害还没形成之时,谨慎预防,将之消释于初发之际,灾祸就自会远离。 这时夏筱筱的声音刚落下,门外无席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北宫煜本挂在唇角的笑意在夏筱筱抬起头时又收了回去,“进来。” “皇上,已施极刑,但没想到云皇后还是咬牙不肯开口,牢中的狱卒们怕再继续下去,会闹出人命来。” 大殿的门缓缓推开,无席进来只是扫了一眼在一旁抄书的夏筱筱,这段时日看来,他已知道夏筱筱在与不在场北宫煜都不甚在意,自是没什么好顾忌,行了礼便将消息一一汇报上。 北宫煜拧了拧眉,他倒是没有想到云姮竟然会这么固执,不过好在他本也没有对她抱有太大的希望,一个能让自己在仇恨中隐忍了二十年的女人,又岂会怕那些皮肉之苦? 北宫煜挥了挥手,脸上没什么起伏,淡淡的道,“传朕的话,给她最后三日时限,若还是没有说出有用的消息,施以车裂。” 夏筱筱正落在纸上的笔不经意抖去,纸上渲染了一片墨迹,她花了好半天抄好的第十四遍在墨迹中糊了一片。 她握紧了手中的笔杆,却是怎么也没办法写下下一笔,老狐狸在牢中这么多时日,北宫煜现在终于忍不住要杀了她。 “礼曰,戒愼乎其所不覩,恐惧乎其所不闻,在别人看不见听不到的地方,也要存有戒慎恐惧之心。” 无席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北宫煜看了过来,“小夏儿,你总爱同情这些人,你可知道在朕的面前,你这样同情一个罪人,也是罪。” 夏筱筱烦躁的把桌上那被墨浸湿了的纸揉成一团扔出,落到北宫煜的书案脚下,她没说话,重新有拿了张纸开始写。 “当初那个死于云姮手中的侍卫你觉得无辜,如今,你也觉得无辜,云姮无辜?她三番两次欲夺取政权,父皇对她已仁至义尽,会取得今日之果是她咎由自取,你也别忘了,你会有今天,谁才是罪魁祸首。”北宫煜也不和她生气,朝她走过来,绕到她身后,一只有力的手握住她的,在纸上落下了一笔一笔的字迹,写着的是内训上的内容。 “我没觉得她无辜。” 夏筱筱声音低了低,手上的力道顺着北宫煜的,他握着她的手怎么写她便怎么写,北宫煜其实说得没错,老狐狸如今得个这个下场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包括她自己,当初如果不是老狐狸把她弄进宫来,她也不用这么受北宫煜的气。 “你可以用别的方式赐死她,好歹,她也曾是这个国家的皇后。” 车裂,五马分尸,对云姮来说确实太残忍。 北宫煜却只是笑笑,夏筱筱不懂,云姮犯下的是该诛九族的大罪,可是她一人本就无家无族,若是再牵扯而下,那诛连的罪就该落到夏筱筱的头上了,他要泄的,不是他的愤,而是满朝文武,整个岳华的愤怒。 夏筱筱不知道北宫煜此时在想些什么,若抛开云姮陷害她的那些事,从前的平日里,老狐狸对她还是颇为不错的,让她吃好穿好,还经常赏她银子用,夏筱筱不是个不记恩的人,其实,她能看得出,老狐狸曾经对她的那些,到底几分假几分真。 夏筱筱本就不懂北宫煜的那些政治上的事,就像她所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不想去了解那么多的大道理和理智原本的东西,她只是个小女子,她只能站在同样是女人的方位来考虑那些事,她不能否认,她是在同情云姮的。 况且,云姮,不,段锦云也是个让人可怜的女子, 大冬天的,地上的雪都是覆了又化,化了又继续覆上一层,她趁着北宫煜去上朝,将自己藏在暮锦阁院内的仅剩的银子都拿了出来,亭子里有垂帘垂下,却不挡风。 陆无痕手中正拿着一个小药瓶子,正骂骂咧咧的从宫外回来,往夏萦夕的宫殿中去,夏筱筱正数得起劲,陆无痕的眼就往这边瞟了过来,夏筱筱手一抖,反应过来时已将手中的银子都往身后的花丛中抛了过去。 “哟,这不是太子妃娘娘吗?大白天的不在凌云殿伺候皇上,怎么跑到这小亭子中偷懒来了?” 夏筱筱忘了,夏萦夕身子向来不好,陆无痕几乎一直都是夏萦夕的专属太医,整个皇宫除了北宫煜,他也只给夏萦夕看病,而且还是隔三差五的来一次,她本只想着找个离凌云殿远些又不容易撞见宫中那些贵妃娘娘们的地儿好好盘算下自己的积蓄,没想到却是碰上了这尊瘟神。 陆无痕这厮貌似一开始就不怎么和她对得上眼的,一来话就是这番酸言酸语。 “皇上这不上朝去了吗,做宫婢也没说只能呆在凌云殿中。” 夏筱筱银子给摔了出去,自然不能离开,陆无痕这会儿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满脸疑问,“方才我看见你往外面扔了什么东西?” 说着,陆无痕就探着脑袋往帘子外的花丛中看去,夏筱筱立马骇然,走到他面前似不经意的挡住了他的视线,“板栗壳,一大袋子的板栗壳!陆大人便当没看见吧,奴婢知错了,马上就去打扫!” 陆无痕似信非信的盯着她,连连摇头叹气,“啧啧,听十三王爷说你贪玩贪吃时我还不信,都这幅模样了居然还吃得下去?” 他向来不喜欢北宫煜的这些女人们,哪一个不是想着那地位宠爱登位?可是夏筱筱本是北宫煜的太子妃,怎么如今被贬做宫婢了倒是看起来比以前过得更自在? “北宫弄言……” 夏筱筱眼角不觉抽了抽,那厮欠抽的背后都说了些她什么鬼话? 陆无痕明显不怎么信她的话,夏筱筱见着他手中的瓶子,连忙把话题给扯开了去,“陆大人,您手里这是拿的什么药呢?不是要去给夕贵妃那里吗?赶紧去吧!”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这可是要人命的毒药!什么给夕贵妃!” 陆无痕没好气的将药瓶子往怀中塞去,瞪了夏筱筱一眼,夏筱筱忙不迭松开拉着他的手,一边冷笑,“毒药,你一个好好的大夫不研究治人命的良药,倒是捣鼓起要人命的毒药来了!” “该不会是北宫煜让你把毒药给我吃的吧!” 夏筱筱本冷笑着的脸立马布上惊恐,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捂住嘴指着他含糊不清的说着。 “想得倒美,这是用来给那些牢中死犯的,有些重臣罪虽该死,却念及生前也对朝廷有贡献,这药能让他们死得轻松点。” 陆无痕经过夏筱筱一提醒,他险些忘了自己还得去夏萦夕的宫中,看了她一眼就要往亭外走。 陆无痕一提到那些死犯,夏筱筱也想起明日便是北宫煜该给老狐狸施刑的日子了,她想,她总得见她最后一面,她盯着陆无痕的背影,“陆大人,今日你又在赌场输了多少银子啊?” 夏筱筱的声音从他身后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传到陆无痕耳中,陆无痕虽为一介医员,可是除了弄药医人外,唯一的乐趣便是整日泡在那赌坊之中,方才陆无痕往这边走来时分明就是在谩骂着今日在宫外输了的银两。 “我输了多少关你什么事?又不是输的你的钱!” 夏筱筱不说还好,一说又提到了陆无痕的伤心事,要走的步子骤然停了下来,回头瞪着夏筱筱,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在赌坊内整整战斗了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睡,最后竟然输了个血本无归! “那是你傻,赌坊里有几个真?照陆大人继续这样堵下去,迟早得败光家蓄。” 夏筱筱忍不住骂了一句,陆无痕愣了愣,走了的步子又倒了回来,贴着夏筱筱坐着,小声道,“怎么听得你这话,好像对这赌坊的事倒是了解得很?” “陆大人是皇上最为信任的大夫,只要陆大人帮奴婢一个忙,下次您出宫时,奴婢让您在宫外赢个痛快,如何?” 夏筱筱干咳两声,赌坊那地方可是她曾经赚银子的地方,自然清楚得很。 “邪门。” 陆无痕连连摇头,搞半天夏筱筱只是为了诓他帮忙,况且,他才不信夏筱筱有让他赢个痛快的方法,当然,除了出老千。 陆无痕走了两步,顿了顿,又重新倒了回来,盯着她扬了扬眉,“什么忙?” ——————分割线—————— 天牢中。 漆黑昏暗的过道,两旁是关得死紧的狱房,夏筱筱一想到自己也曾在这牢房之中呆过几日,浑身不由自主的竖起了毛汗来。 这里是牢狱中的最底层,也是戒备最森严的一处,过道潮湿阴冷,比起上面的几层都要安静一些,没有了那些叫唤喊冤的声音,却更显得阴森,通往最里的一间,门口便有四名狱卒看守着。 夏筱筱随在陆无痕身后垂着头,那几名狱卒见了陆无痕,先是一愣,旋即立马拱手行礼,“敢问陆大人来此所谓何事?” “前日听说犯人不开口,你们下手重了,明日便是行刑之日,皇上怕犯人撑不过,派我来看看。” 陆无痕说这话时面不红心不跳,他在这宫中无官无职,虽只是个看病的大夫,却一向只听命于北宫煜的旨意,几名狱卒也没做多拦,倒是夏筱筱跟得心惊胆战的,一看陆无痕也是个胆大的主,竟然连这种谎都敢说,却没想到其实偶尔她也是样撒着谎的。 门打开,夏筱筱紧随着陆无痕身后跟了进来,再往里走些,应该就是关押着云姮的刑房了。 “一个将死之人,皇上可是下了命令不得任何人前来探望的,尤其,里面的人还是云姮。” 陆无痕下巴朝里面扬了扬,要出入牢狱于别人来说可能是极难的事,可是对于他明显轻而易举了,他没想到夏筱筱让他帮的一个忙,竟是这么简单,不过还是忍不住提醒着,“云姮是重罪,你也说了只是有话对她说我才放心让你来的,你别给我弄出什么幺蛾子,我虽然是想赢钱,可还是脑袋重要点,这事要是让皇上知道我偷偷带你进来,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你给我胆子我也不敢让北宫煜知道。” 夏筱筱甩了一句,阴冷的地上还沾着一些血迹,她提着裙子就往刑房里走去,陆无痕扫了一眼她的背影,双手环胸就靠在了墙上等着她出来,夏筱筱说他傻,殊不知谁才傻,若北宫煜真是下了死命令不让人靠近,给他百个胆子也不敢带夏筱筱来的,夏筱筱还真当他陆无痕是那么好收买的人了。 外面是寒冷的天,到了刑房中却是出奇的热,燥热。 刑房中比外面还要昏暗些,只有一旁不足两尺的小窗中能透些薄弱的光进来,火盆中燃着碳火,燃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有浓浓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夏筱筱强忍住想呕吐的冲动,脚步轻踩在有些污水的地上,发出细小的声音,她的视线落在了刑房正上方被绑在刑架上的身影,袖中的手紧握着。 “今日拷打的时间倒是比平常要频繁一些,北宫煜难不成还抱着幻想我会招供的念头?” 刑架上的人听得脚步声,发出的阵阵讥笑声有些虚弱,声音中却透着沉沉的喘息声,明显是受了极重的伤。 云姮此时低垂着头,一头发此时脏乱的披散着,白色的囚衣早已血红一片,鞭痕,刀痕,浑身遍布着,夏筱筱甚至还看见她腰间胸前,不止一两处有着乌黑的烙印,一想到火红的铁烙往身上烙去的景象,夏筱筱都不忍心去直视。 云姮似是发现有什么不对,早已无力抬起的头还是用力的往上挪了挪,当那张几乎已经毁掉了半张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中映到夏筱筱眼中时,夏筱筱猛然吸了一口凉气,声音有些颤抖,“你的脸……” 137 孽缘 云姮原本风韵尤在的面容此时有近一半的脸几乎脱了层皮,皮下的鲜肉有些血迹淋淋,有些已结了黑痂,若不是夏筱筱清楚面前这人就是曾经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岳华国母,看到她这张脸,差点就以为是半夜出来吓人的厉鬼了。 “没想到,竟然是你,”云姮见到夏筱筱先是一惊,随后咧嘴一笑,在那已经毁了容的笑意下,显得越发狰狞,“北宫煜居然没杀了你。” 云姮讥讽着,声音带着嘶哑。 “比起你,是要好上许多。” 夏筱筱压下心里翻腾出来的震惊,缓了两口气才轻声道,“与其在这里受苦,倒不如把北宫煜想知道的都告诉他,至少还能死得痛快点。” 云姮身上的那些伤,她看着都觉得痛,如果是落在她的身上,不管北宫煜是让她说什么,她肯定都给抖出来了,横竖是死,能死得好看一点也是好的。 她的嘴角还残留有血,湿了下颚,“怎么,北宫煜现在竟想要你来做说客了?” “你们所找的东西,你们所隐瞒着的秘密,我一点也没有兴趣知道,”夏筱筱看了她一眼,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的那张木桌,上面摆放着酒和一盘花生米,应该是拷打的狱卒们休息时用来打发时间的。 “也是,得图腾者,得天下之所欲,北宫煜要让你来做说客,也总得让你知道些什么才行。” 云姮嘴角噙笑,明明身上的伤重极,也该痛极,眼中却还闪着如狐狸般狡猾的光,也如她所愿,夏筱筱确是也在心里惊了一惊,云姮这一番似不经意说出的话却是很明确的告诉了夏筱筱北宫煜他们在找的东西! 云姮知道北宫煜肯留她一命不过是看在她对这些事不知情,对他没有任何威胁的份上,云姮这是想拉她下水! 很快,夏筱筱将眼里的惊讶掩了去,轻吸了一口气,自动将她的话盖了过去,“明日便是北宫煜给你的最后时限了,现在你这个状况,我觉得也是快些解脱的好,毕竟在宫中这三年来,不论真心与否,还是你对我的照顾最多,总该来送你一程。” 云姮眼角一挑,“夏筱筱,你可真怕死。” 她清楚夏筱筱这是担心牵扯而选择避开这个话题,忍不住嘲讽。 “这世上谁不怕死?你不怕?反正我怕。” 夏筱筱瞥了她一眼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还剩有一点的酒壶往杯子里倒上满满一杯的,她转过头来盯着她的脸,缓缓地道,“这么多年,你就没有一刻是后悔过的?” 夏筱筱看着她现在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曾经她眼中的老狐狸,是深爱着北宫成彦的,也是骄傲着的,可是到得现在,她才发现,一切不过都是假象罢了,二十年前她隐藏了段锦云的身份以选秀入宫,为的,不过是给段家复仇,也如她所说,云姮不怕死,不然不会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 云姮怔了怔,仿佛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一般,“这狱卒中的人都想着怎么让我痛苦,都想着怎么才能让我生不如死,他们便用尖锐的刀锋在我脸上划下一道道长疤,企图将我脸上这张人皮面具给削了去,可是他们不知道,这张面具我戴了整整二十年,二十年来我不论吃饭睡觉都从未摘下来过,这些年来这张面具早已长入了我的血肉里,又岂是他们说削去便能削去的?”她的眼神陡然凶狠起来,“只可惜,以他妻子的身份战战兢兢的呆在他身边二十年,却差了这最后的一步!” 她的语气变得激动,若不是北宫煜,她早该亲手把北宫成彦给了解了,段家的江山也不会留给他们北宫家的人! 夏筱筱盯着她血肉模糊的脸庞,确实,她的一张脸与段锦云没有一点相似之处,那张皮,不管他们怎么用刀剥,还是没办法让她露出原本的面貌来。 “若你没有对先皇下手,这个后位还是你的,纵然没有了自由,也可你一世安好清平。” 夏筱筱突然想起在宫外听的那出戏,二十年前的那些事皆没有被历史所记载,而能让此流传出去的,除了当初知道所有事情原委的段锦云,还能有谁? “于我来说,你应该明知道我要的不是后位,不是自由!” 她看着夏筱筱那透着怜悯的语气,心中仿佛有着千万把怒火在燃烧,“什么狗屁地位,什么狗屁安好,那些东西早在二十年前便在段锦云跳下护城河的那一刻死去了!” “你只是想复仇?” “他杀了我的父皇母后,毁了我的家我的国,还有我腹中的孩子,叫我如何不恨!” 当云姮口中冒出孩子这个词时,夏筱筱明显看到了她的眼中流露出的那抹悲悯,夏筱筱拧着眉,“可你明知段皇昏庸无度,曾让岳华子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死有余辜。” “那段家的人呢?整整两百多号人!都是无辜的!” 云姮嘶吼着,那张狰狞的脸上布满了泪水,身上的铁链被她挣扎着发出碰撞的声音,这几日来不管他们对她施什么样的酷刑,她从未哼过一声,可是此时她终于再是忍不住了,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来她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只要一闭上眼,那夜北宫成彦领军逼宫的场景就会浮现在眼前,她亲眼见到北宫成彦手中的剑一道道刺进她父皇母后的胸膛,他们从城墙上摔落而下,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父皇母后的尸体在城墙脚下冰冷,而城墙上站着的,竟是日夜在她身旁的枕边人,那种无奈,那种绝望,又岂是夏筱筱能懂的?不管时间过去多久,北宫煜那夜杀伐的眼神,那些血腥的画面,永远都那么历历在目,让她如何不恨? “他没杀你。” 夏筱筱确实不懂,她不知道被深爱的人那般背叛后会是什么感觉,可是,她也知道她是痛苦的,但北宫成彦这些年又能比云姮好过多少呢? “那又如何?” 云姮凄惨的笑着,如果不是自己跳入护城河后侥幸捡得一命,和死在北宫成彦手中有何区别?入宫前她彻彻底底将自己换成了另一个人,入宫选秀,一步一步走上他后宫之主的地位,为的就是能待在他身边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可是到了最后的一刻,她还是输了。 “他死前的那声云儿,想必,你是听见了的。” 云姮脸上的笑意骤然顿住,夏筱筱手中端着那杯就走到她面前,缓缓的倒在她的脚下,“难道你真的以为,他不知道你是谁?” 云姮,段锦云,都是那个云字,可是,谁才是他口中唤着的那个云儿? 透明的酒水撒到地上发出细细的声音,有些溅到了云姮沾着血迹的脚尖,“段锦云曾经说过,若成彦成了驸马,那皇位定是要帮他夺到手的,那时,只有段锦云能成为他的后。” 这话,是那出山河布中的段锦云曾对北宫成彦说的话,当夏筱筱看见云姮脸上的表情变化时,她猜到,原来那出戏真的不是胡乱诌的。 自夏筱筱知道老狐狸就是段锦云之时,她便猜到了北宫成彦的想法,可是,云姮不知道,所以现在她脸上那抹讥讽的笑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我说过,这后位我不稀罕!” 她像是因方才的激动扯到了身上的伤口,此时被血痂掩住的眉渐渐拧起,自夏筱筱进来的一刻起,第一次有些闪躲。 “可他只想留给你。” 夏筱筱将空了的酒杯重新放回原位,这算是给她的临行酒了。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云姮转过头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紧紧盯着夏筱筱,夏筱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透不过气来。 “先皇,北宫煜,甚至北宫雉离,都为了你方才口中所说的那个得其者得天下之所欲的东西而有着自己的思量,知道那个东西的线索只有你知道,想要你命的人也不少,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狩猎场上那个刺客的目标应该一开始就不是先皇,只是,他为了救你而挡了那一剑。” “怎么可能……” 云姮不敢置信的轻喃,泪水在她脸上混着血,她的声音嘶哑,一遍遍重复着这几个字,凌厉的眼中顿时覆上了迷茫,仿佛在往记忆深处寻找着这么多年来的那些可疑。 夏筱筱不由泛起了一丝云姮看不见的苦笑,眼中怜悯更甚,不过是她瞎猜了一番,可是看到云姮的反应,显然是真的被她猜中了,那夜刺客想要的,是云姮的命。 “你是被仇恨蒙了眼,北宫煜都能查出你的身份,先皇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也许是后来知道的,也许是见到你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了,若是让世人知道了段锦云还活着,那谁都知道段锦云会来找他复仇,也谁都会要了你的命,可是,他还是把你留在了他的身边,母后,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 北宫成彦这么多年来在人前对她的冷漠不过都是做给外人看罢了,云姮是段锦云,前朝公主的身份足以让她死千百次,纵然她曾是北宫成彦的将军夫人,可是,他明知道云姮回来是想取他性命,他依旧没有揭穿她,只是顺着她的意,帮她隐藏着身份,一步步将她送往皇后之位,夏筱筱走到她面前来,垂着头,不再看她那张已不成人的模样,轻声的说着,“他守了你二十年。” 云姮浑身一怔,再也没有说出话来。 刑房两侧明亮着的火光映在云姮的脸上,有着未干的泪痕闪烁,夏筱筱没再去看她的表情,她曾经从季小二那里学来的这些偷鸡摸狗的手段不少,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陶瓷瓶子,赫然便是先前陆无痕手中拿着的那个。 “北宫煜下令将你车裂,反正迟早是要死的,至少还能留个全尸去见先皇。” 夏筱筱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云姮这后半生的二十年都活在仇恨之中,她也确实该恨,可是也许这一切的开始都非北宫成彦所愿,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是徒然。她小心翼翼的将药瓶藏到云姮的怀中,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走出了刑房,身后传来云姮失神的声音。 侧面的那扇小窗之外,又下起了纷纷的小雪,云姮抬起头来,眼中有些迷茫,这是被囚在这里的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抬头看窗外的景色,窗口不大,有风,些许小雪飘了进来,刑房中的温度高,雪花些就在刚入内的一瞬间,尚未落地便消失了去。 她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雪景是那么美的。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寂静得只有碳火燃烧的刑房内,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轻微的哽咽,透着几分凄凉,隐隐中,她仿佛看到了远方的那棵梧桐树,秋落的季节,女子一袭绛衣轻扬,在枯黄的树下,乘在那人亲手为她做的秋千上,摇晃着双腿,等着那人从远方征战归来,突然有人从身后将她轻轻拥住,带着思念而又宠溺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喃:“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他唤她“云儿”,她叫他“阿彦”。 他们本该是世人最艳羡的一对夫妻。 出了刑房,陆无痕正倚在门框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我说你再不出来我可得进去寻你了,小心待会儿牢头过来!” 夏筱筱跟着他赶紧出了天牢,一路上就陆无痕念念叨叨的,她也没说两句话,天上的雪飘到她头上,她用手拂了拂,有些出神。 “你进去,就为了告诉她这事?” 陆无痕先是走在她的前面,出了天牢后就靠了过来,盯了她一眼,方才夏筱筱进去,他忍不住好奇心就靠近了些,也听见了其中一些。 “你这厮居然偷听!” 夏筱筱一惊,陆无痕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这人有时候是有些八卦,可是看见夏筱筱看他那鄙夷的眼神不由硬着头皮挺了挺胸,“又不是说什么机密,有什么不能听的!” 夏筱筱扯了扯嘴角,庆幸陆无痕应该不知道他怀中的药被她给偷了去,旋即又几分愧疚,低声着,“陆大人,是奴婢不好意思了。” 陆无痕倒被她这一态度给弄得莫名其妙,夏筱筱也不管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老狐狸弑君失败,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是前朝公主段锦云的身份,先皇曾那般想护着她的心思,想必北宫煜不是不知道,我却想,云姮总该知道一些真相,当局者迷。” 云姮一直以为北宫成彦是利用她而夺得皇位,却不想北宫成彦早已险入此情,甚至二十年来,宁可让她恨着他,也不与她多说一句解释的话。 夏筱筱忍不住叹息,云姮和北宫成彦,北宫成彦和段锦云,这该是怎样一段孽缘啊,耳中仿佛又响起了那出山河布的戏词,待得天下山河布,叹谁一句永不负? 一个想着能亲手报国仇家恨,一个却以假象来护她安好无忧,却都落了空,云姮终是没能报得了仇恨,北宫成彦也终是没能护得她性命,可是,如果不是北宫成彦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云姮又怎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北宫成彦又怎么忍心让云姮在北宫煜手中受这样的苦? “呵,没想到你还是个性情中人。” 陆无痕扬了扬嘴角,顿时对夏筱筱的映像倒不如一开始那般差了。 “呵,陆大人这是夸还是贬呢?” 夏筱筱没心思和他瞎扯着,随口回了一句。 “自然是褒扬,”陆无痕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他可是几乎不夸人的,如今他夸了她夏筱筱居然还一副不领情的样子,顿了顿,又道,“夏筱筱,你可是说了要让我赢钱的,现在忙我也帮了,你可别忘了,否则你偷偷跑来看犯人的事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了!” “随你,要告你去告,反正你是帮凶。” 夏筱筱两手一摊,俨然一副痞子样,耍赖她不弱于谁,不过就在陆无痕气得两眼喷火的时候,她又突然殷勤起来,“不过,陆大人,奴婢看您经常能这般随意的出入皇城,是不是也得了皇上什么信物啊?可否也让奴婢开开眼?” 是,她又开始打着出宫的主意了,如果陆无痕有北宫煜给的信物,那她就可以偷过来了!可是失望的,陆无痕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是你呢?出个宫还得用令牌,”他扬气着,“本大人可是皇上身边御用的神医!神医知道吗?就是不同于平常大夫,皇上给了我的一切可都是有了特许的,我若是想出宫,皇上都不敢拦我!” “你就吹吧。”夏筱筱瞪了他一眼。 陆无痕不服气了,就欲辩解时,平顺匆匆的就往这边来,“陆大人,奴才可算找着你了,皇上刚下朝往夕贵妃处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对了,夕贵妃!” 陆无痕一拍脑子,他一碰上夏筱筱就把要去夕贵妃那里的事给忘个一干二净了! 平顺来到面前领着陆无痕就往夏萦夕的宫殿处去,走了两步平顺回过头来看她,嘱咐道,“夏姑娘也赶紧回凌云殿吧,待会儿皇上回到宫中若是不见人,估计又得发脾气了。” “是,奴婢立刻回去。” 两人头也不回的走了,夏筱筱在原地站了会儿,也跟着他们身后不远往凉亭的方向走,她的银子些可还被她扔在了花丛中呢! 天色还早着,平顺说北宫煜在夏萦夕那里,估摸着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了,她没有平顺想象的那么听话,乖乖的回凌云殿抄内训,反正都是抄不完的,倒不如多偷一点的懒。 才停了两天的雪继续开始下起来,惜云殿中的梧桐树上早已枯了一片,厚厚的雪在枝桠上堆积着,偶尔会落下一些承受不住的雪块来。 惜云殿从夏筱筱第一次来这里时便是一座荒殿,如今也说不上还能荒废到什么程度去了,她还记得自己那次无意间撞到北宫成彦从里面出来时的模样。 就连这宫殿的名字,竟然也是已段锦云的名字而命。 比往常来的时候不同的是,此时宫殿中有着三三两两的宫婢,不停的拿着屋内的东西往外扔。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夏筱筱拉住了其中一个手里捧着像是从里屋抱出来的衣物的宫婢问。 那宫婢看了她一眼,“皇上下的令,今日之前将这废殿中的东西都给处理了,一个不能留。” “皇上?这废殿都废了这么多年了还腾出这些东西做什么?” 就算是宫里缺房子住,应该也不差这一座荒废了二十年的宫殿吧?他都已经下令要处死段锦云了,还有什么东西放心不下的? “我哪里知道,皇上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你好奇有本事你去问皇上呗。” 宫婢绕过了她就将手中的衣物通通放到了一起,样子是要在院中打算一把火给烧了。 “站着那个!过来把这些破东西都给抬过去烧了!” 夏筱筱听得声音转头,那嬷嬷就指着她叫唤,手里是个大的木盒子,往外一扔里面的东西都散了出来,夏筱筱只得听着嬷嬷的话去将东西捡起来。 散了一地的字画,是夏筱筱曾来这里时看见过的,她把那些字画抱到火堆旁,一样一样的扔进火中,这些字画都有些年头了,能放得这么好,估计也是北宫成彦吩咐过不能动的,可是现在一放到了火堆中,火星稍稍沾上一点,立马就燃成了灰烬。 曾经她在月霞宫的时候,老狐狸偶尔也喜欢练练字作下画,可是那字迹与现在手中的这几幅虽有些相似,却又有些不似。 云姮做皇后时的字中带着刚练霸道,更像个男子所写,而手中的这些字,多的是柔意,一笔一划,皆是女儿家该有的娟秀之气,就像一个是云姮,一个是段锦云。 整整一木箱子的字画,都在火焰中消失殆尽,只剩了夏筱筱手中最后的一副画,她缓缓将画打开,画上两道人影,段锦云面含笑意的在院中石桌前绣着锦绣,北宫成彦手持长剑在她面前习着武,院中的梧桐树开得茂盛,隐约能看见段锦云手中的锦绣是绣着的一副河山图。 138 图腾 二十年的时间,其实他们二人一直都在一起,只是那颗心,却犹如隔了千山万水,怎么也不能走到一起了。 “嘿,没想到这废了这么久的废殿中竟然还有这么多值钱的首饰!” 突然出现的声音令得夏筱筱吓了一跳,手中的画直直的落到了面前的火堆中,夏筱筱一慌,欲伸手去捡,画上立马有火星溅了上去,由于画放了许久,被火星溅到的地方延伸出一片红盈盈的光痕燃开。 屋内,先前那个甩出木箱子的嬷嬷手中又捧着个首饰盒子出来,原本在院中打扫着的宫婢们纷纷都围了过去。 夏筱筱盯着在火中燃烧的画卷,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这世上再也没有关于他们二人过去的东西了。 嬷嬷手里捧着的盒子中装着段锦云曾经作为公主时用过的那些珠宝钗镯,个个拿出去都能卖得不少银子,见者有份,宫婢们纷纷上前去对嬷嬷说着讨好的话,夏筱筱心烦着,也没了心思去争那些珠宝。 面前的火堆中,杂乱的箱子,废旧的衣裳,关于惜云殿的所有东西都在眼前燃烧起一个小山高的火焰,那幅画很快被火舌给吞了进去。 要走的一刻,眼角扫到火堆中,按理,本该已被火星烧烬的残纸,那副扔下去的画卷燃开的地方不是灰烬,画中段锦云的那张脸渐渐消失在焰火中,褪出了一层皮来,夏筱筱几乎立马屏住了呼吸…… 震惊一丝一丝的涌上心头,炽热的火焰早已将周围的雪给融了去,夏筱筱靠得近,本暖和的身子也暖和着不少,火光映射到她的脸上,一片通红,她一双眼死死地盯着被掩藏在火焰中的那副画卷,不,此时那副画卷已经没了,留在熊熊火焰中的,只是一张不大的残布。 布在火中,可是,烧不掉。 一块什么样的布,在火中竟然不会被烧坏? 夏筱筱虽然有时候反应迟钝,但到了此时,她就算再蠢也能猜到了些什么。 趁那些宫婢们都围在嬷嬷身边的空隙,她寻了根枝桠把布从火中捞了出来,匆匆往暮锦阁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夏筱筱只敢将残布揣在怀中,到了暮锦阁才将东西拿了出来。 书册子般大小的残布,揉在手里一巴掌就能握住,上面布满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像是写画上去的,又像是本就凹印上去的,倒也更像是在画着什么,纹路纵横交错着,夏筱筱越看越觉得这东西她好像曾在哪里见到过。 脑中那份熟悉的印象突然间一涌而上,手里的这份破布,不就是和自己上次在烨城中偶然买回的那份破抹布一模一样吗! 这布是在那副画卷被烧毁后才露了出来,也就是说,是有人将这布画故意藏在了画中? 夏筱筱一想到这里,连忙将门给掩了,现在整个皇城依她看来只有暮锦阁是人最少最不会有人来打扰的地方,北宫煜搬出了辰霄宫,她被贬了婢,不能回这里住,但是东西都还在,虽然之前统统都被北宫煜换了一番,可是现在她觉得也只有这个地方能让得她安心了。 从柜子里拿出火折子将桌上的烛点上,烛光立马将有些昏暗的屋子照亮了些,夏筱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拧着个画布上的小角,往烛心处探去,结果果然如她所料,画布丝毫没有损坏的迹象! 布出现在画卷之中,画卷通常又都以布卷轴上覆上宣旨而成,若藏在其中,定是难以发觉的,原先被烧毁的画上又是段锦云和北宫成彦,出现在惜云殿,难道这东西是云姮所藏? 落止曾经也经常出入惜云殿,今日听云姮的那番话,北宫煜对她施以重刑仿佛也是为了从她口中得到他们想要的那个东西的下落。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云姮说他们在找着的东西貌似是图腾之类的东西? 难道就是自己手中的这个残卷? 骇然,如果真是如她所想的那样,那北宫煜他们一直找的东西岂不是一直在自己的手上? 抱着疑惑,夏筱筱开始在暮锦阁内寻找当初从那小贩手中花了十二文买来的布画,然而当她将整个暮锦阁都翻遍了,曾经一直被包子叼着玩的破布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不可能啊,我分明记得没有扔的……” 夏筱筱思索着,一看暮锦阁中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布局,这才想起来北宫煜已将暮锦阁好好打整了一番的,难不成就这么被人给扔了? 手中的布画破旧着,纹路也不怎么清晰,但布的边缘都参差不齐,很明显的,这只是完整的画中的一部分,就像当初她见着另一张画时,也是同样没有看出来上面到底画的是些什么。若是能拼到一起,说不定就能看出画中的到底是什么鬼了,可是现在连原本自己手中的那一份都不知道被扔在那里去了,她怎么能拼出一副完整的来? 而且看这残卷的样子,貌似剩下的残卷不止自己知道的两幅那么简单…… 云姮说,得其者,得天下之所欲,天下人所想要得到的东西又是什么?权利?财富? 夏筱筱开始左右为难了,手里这破布她还不敢肯定真的就是北宫煜包括北宫雉离他们所要找的,毕竟在她看来,区区的一幅图腾,就连上面纹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北宫煜他们找来做什么? 可是如果那东西真的是自己手中的这幅图腾,自己手中不就等于拿着一个及其危险的东西?那她是该留着还是给扔了? 心中带着重重的迷雾,一时间竟忘了平顺交待她的回凌云殿去候着。 ————— 雾霭迷茫,天色冷硬得像是铁块,空气中呈现着淡淡如烟迷蒙的铁灰色,是个及其适合行刑的日子。 今日休假,北宫煜不用上早朝,本该一早便在凌云殿的他直到晌午十分才从夏萦夕那里回来,他在夏萦夕那里歇了一夜。 夏筱筱暗中庆幸着,昨日一个不小心忘记了自己还是北宫煜侍婢的身份,顺道就在暮锦阁睡了一晚上,好在北宫煜昨夜并没有回凌云殿来。 此时北宫煜正在殿外的院中习着剑法,夏筱筱也跟着在院中守着,面前的书案上摆着笔墨纸,内训的书册子被摆在一旁供她抄写,几百遍的内训,北宫煜若是不开口饶了她,她估计就得抄到下辈子去了。 抄写了一个上午,手软,夏筱筱的目光不由往院中看去,北宫煜的身影就在离她不远处,白衣银冠束发,一招一式,凌厉至极,也有时而婉转的动作,不过其中也带着有力的劲道,夏筱筱这辈子很没出息的,就见过两个男人练剑的模样,一个是北宫煜,一个是北宫雉离,此时北宫煜那道在风中肆意的身影渐渐与脑海中落止的身影渐渐重合…… 夏筱筱看得有些失神,北宫煜又穿白衣了,每当他穿着白衣的时候,那张与落止相同的脸,总是会让她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谁是谁,就像是当落止穿上墨色玄衣之时,她也总是会把那人看成是北宫煜。 北宫煜其实也与白衣挺相衬的,毕竟长相便那么俊逸,只是他现在是皇上,她倒巴不得他时时刻刻都穿着那符合他身份地位的黄袍,不要让她出现那种将他认作是落止的错觉的好。 他的剑在风中挥舞发出清脆的划破空气的声音,今日停了雪,地上还是厚厚的一层,他的每一个跃起落下,衣袂上总会沾上不少雪粒,然后随着他的动作飞扬而起,在他的周围,仿佛又是下起了纷纷的小雪,长剑划过,剑间也撩拨上了雪花,凌厉之气一过,瞬间击碎,夏筱筱不懂剑法,但也看得,北宫煜练着的也是极难的一套剑法。 曾经,她在尚书大人的府上时,也是这般望着落止的正在习剑的身影的,那时,落止还勉为其难的交了她两招呢! 她摇了摇头,将关于落止的思绪都给甩开了去,重新在纸上开始游走着笔墨,写下的却是昨日云姮对她所说的那句话,得其者,得天下之所欲也。 落止说他回来有事办,那他回来的目的很可能也是为了找那图腾,他没有找到,又怎么会和叛国扯上关系了?难道那图腾,真的是天下人都想得到的?甚至让落止到了不惜叛国离家的地步? 都这些时日了,还是没有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她又不敢去问北宫煜,一时想起,她在宫中好歹也三年了,连个能打听出消息的人都没有。 “夏筱筱!” 北宫煜此时刚收了剑正朝这边走过来,一张脸阴沉得可怕,平顺在其一旁连连朝夏筱筱使眼色,可是她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导致平顺叫了她这么多声都没有反应! 等夏筱筱听得平顺那尖锐的叫唤声之后,北宫煜一双含着些许怒意的眸子正紧紧的盯着她,夏筱筱忙不迭的放下笔墨绕到他身前去,从怀中拿出手帕来给他擦着额间渗出的细汗。 夏筱筱垫着脚有些吃力,手往下招了招,“你头低一点。” 这些日子下来,她几乎知道北宫煜的习性了,只要他人是在这凌云殿内的,那么就等于所有事都得由她来做,一旁的不管是平顺还是其他宫婢,谁也都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 北宫煜盯着她,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语气依旧有些泛冷,“刚才在想些什么?” “出宫,想着怎么才能让我长出翅膀来飞出去。” 夏筱筱手上的力道并不怎么温柔,两三下往北宫煜额上胡乱抹着便当做给擦了汗了。 “夏筱筱,你整日想着如何出宫,倒不如想着如何讨朕欢心来得实在,指不定朕哪天高兴了,重新封你个妃嫔美人的,你也用不着整天抄那些东西了。” 北宫煜抓住她正在他脸上乱动的手,往她身后书案上淡淡扫了一眼,拧了眉,轻声的道。 “我何时不是在讨着你欢心好让我日子好过些?” 夏筱筱纳闷了,她倒是想让他欢心,她也一直知道北宫煜开心了自己才能有好日子过,可是明明是他自己老是和自己过不去! “你所谓的讨朕欢心,不过是一个劲的瞎巴结。” 北宫煜没好气的道,她倒是还好意思说,她就连巴结他,也巴结得敷衍,谁不是希望能时时刻刻伺候着他的?可一到了她这里,倒是时时刻刻想着离他远些了,三年来,她从来不肯靠自己近一点。 “北宫煜,若是我能讨你欢心,你便教我轻功好不好?” 她眼睛眨了眨,她要他的那些妃嫔美人的位置来干嘛?倒不如给她个实在的,好让她自己能飞出去! “你以为人人都是北宫雉离能有那般的轻功?” 北宫煜盯了她一眼,甩开她的手往一旁的椅子上坐去。 椅子旁是一个小小的火炉,火炉上有一小水壶子,夏筱筱虽然不知道北宫煜这到底是不是在想着打消她的念头,而自己也不过是句玩笑,自然也不指望北宫煜会真的教她,可是北宫煜说的话在她听来这就是在夸落止呢,脸上顿时有些掩不住的高兴,拿着装茶的杯子给他倒了一杯,“你的也没有落止的轻功好?” 她的表情落在了北宫煜眼里,夏筱筱貌似很是乐意看到自己没有北宫雉离好的样子,他却只能抿唇不答,北宫雉离这些年在江湖上的历练不是空来的,就算他们二人至今没有真正动手过,可是他知道,北宫雉离的武功,绝对不比他弱! 夏筱筱的茶递到他手边,北宫煜看了一眼天色,没有去接。 “皇上?” 夏筱筱又恭敬的叫了一声,担心他是不是因为自己提到落止又惹他生气了,她可是知道北宫煜一直不喜欢北宫雉离的,却听北宫煜突然道,“今日是给云姮施刑的日子。” “可是就在昨夜,牢中突然传来了消息,你可知侍卫说了什么?” 北宫煜突然转过的话题有些让夏筱筱猝不及防,手中的茶杯也跟着微不可觉的晃动了下,北宫煜这才将杯子接了过去,浅酌了一口,又继续说着。 “奴婢不知……” 夏筱筱方才才与他放肆了些,这会儿又毕恭毕敬的将称呼换了过来,一旦她开始心虚的时候,她总是会格外注意这些礼节礼仪。 “云姮在牢中服毒身亡。” 北宫煜扫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却并没有要问罪的意思。 北宫煜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拉过夏筱筱的手将她带到身前,微微仰着头望着她,“小夏儿,在这宫中,你总得学会如何去看人心,往往那些你所信任,所同情之人,反而是越会伤害你的人,朕不希望同样的错误你再犯第二次。” 他知道夏筱筱是放不下云姮的,所以她要去牢中,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他没有想到夏筱筱居然这么大胆,居然敢偷陆无痕的药私自给云姮!若不是昨夜突然来的消息后陆无痕跑来给他说药不见了,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夏筱筱敢这么做。 夏筱筱曾见过北宫煜向来那凌厉的,淡漠的,讽刺的,各种各样的眼神,可是唯独此时这种,深邃的,犹如平静的湖面上泛着点点涟漪,惊起细小波澜的眼神是她前所未见的。 “奴婢,谨遵皇上教诲。” 夏筱筱有些慌张的垂下眼帘,不去看他那仿佛会摄人魂魄的目光。 他说得倒是简单,可是在自己看来,唯一会伤害到她的人就是北宫煜,可是好在,北宫煜没有要降罪于她的意思。 “奴婢,参见夕贵妃娘娘!” 不远处,一红色身影款款而来,北宫煜一怔,夏筱筱连忙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对着那道身影行着礼大声道。 来人是夏萦夕,一身艳红斗篷披在身上,在一片白净的雪色中如梅花般点缀开来,夏筱筱虽是低着头行着礼,可是心里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她记得,夏萦夕从前可是最不喜这种太过艳丽的颜色。 “臣妾,参见皇上!” 夏萦夕早已是获了北宫煜特许,整个后宫中唯一一个不用给北宫煜跪的人,因此也只是在雪地中微微福了福身子,她眼角扫到一旁站着的夏筱筱,模样像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将目光移到了北宫煜的身上。烟罗衫 “何事让得朕的夕儿才隔了不过几个时辰便开始想朕了?” 北宫煜早已行至了夏萦夕面前,拉过她的手就往有火炉的这边来,毕竟这还是大冬天的,北宫煜又非得在院子里,自然还是有火的地方暖和些,绿莺跟在夏萦夕身后给她褪下了斗蓬,绣着牡丹花的斗篷下露出的是一身鹅黄的撒花烟罗衫,夏筱筱就站在一旁,一双眼一望过去看见的就是她脖子上挂着的翡翠璎珞项环,衬得夏萦夕的模样在这样阴沉的天色中也依旧惹人怜,最主要的是,那东西一看就知道非一般值钱! “方才陆大人前来给臣妾开药方子,臣妾便让陆大人也给开了几味能给皇上补补身子的良药,这就给皇上送来了。” 夏萦夕柔声道,视线却总是若有若无的往夏筱筱的身上扫去。 “朕的身子骨可不需要什么补药,还是说夕儿觉得昨晚朕……” 北宫煜靠在她肩上,往她耳边吹出了一口凉气,语气暧昧,夏萦夕的脸立马红了起来,将头往下低了低。 夏筱筱在一旁虽然低着头,虽然没看见,可是北宫煜的话她还是给听见了的,北宫煜当真是脸皮不比城墙薄,青天白日当着这么多太监宫婢的面也说得出这些话来,也不害臊,她听着都觉得丢脸的事,更何论夏萦夕那薄脸皮子?也不亏得夏萦夕的脸能红得跟个红枣似的。 此时要是北宫煜知道夏筱筱在嫌他丢脸,恐怕也是生不得把夏筱筱给活剥了,平顺见夏筱筱的头低得快和脖子连成一块了,以为夏筱筱指不定在吃着醋呢,心中深深叹着气,往她身旁挪了挪,在她耳边轻声道,“夏姑娘,别愣着了,赶紧去把夕贵妃带来的补药拿到御膳房去给熬了吧。” “是。” 夏筱筱算是找到借口开脱了,她也知道平顺在想什么,也不解释,带着药材匆匆退下了。 见夏筱筱越走越远的背影,夏萦夕直直的望着,脸上有些愁绪,声音低低的,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说给身旁的北宫煜听,“姐姐向来不喜欢拘束,从前在夏府时便常是不归府的,常与她那青梅竹马的好友一同往府外跑,父亲也因此不怎么喜欢姐姐的性子,说她容易惹事,便与姐姐间划了鸿沟,可是,至少那时在姐姐偶尔回到府中见其一面时,也总是见到姐姐脸上满满的笑意。” “笑意?莫不总是一脸鼻青脸肿的模样?” 北宫煜轻声笑了起来,夏萦夕微微有些惊讶,以前夏筱筱常不归家是实话,常乐得自在也是实话,可是她没想到北宫煜竟然连夏筱筱和季小二混着常出去打架的事也知道,而且也确实如北宫煜所说,每次回到夏府中时,夏筱筱脸上身上总是带着些伤痕,和人打架打出来的。 脸上的惊讶不过一瞬便被她掩了过去,“皇上若是真的要降姐姐的罪,不如让姐姐出宫吧,不管姐姐曾经犯下了什么样的罪,再怎么说,她也曾是皇上您的妻子……” “夏筱筱让你这么来替她求情的?” 北宫煜的手松开她,缓缓的道,走到书案前,纸上是夏筱筱方才未写完的字。 夏萦夕随在他身后摇了摇头,手中握着锦帕的手紧了紧,盯着北宫煜的背影轻声的道,“臣妾只是看着姐姐在这宫中整日闷闷不乐,都快忘了她是曾经那个夏筱筱了。” “夕儿,凡事顾好自己便好。” 北宫煜淡淡的道,语气渐渐冷了起来,夏萦夕一张小脸白了些许,立马将头垂了下去,“是,臣妾逾越了。” 北宫煜回过头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将头转了过去,拿过先前夏筱筱用过的笔在纸上开始书写着,夏萦夕和夏筱筱,夏覆家的两个女儿倒都是学得了夏覆那知进退的性子,“你说夏筱筱在宫中过得不快活,朕总会让她学会快活,学会在朕的身边就能快活,而且,夏筱筱只需要呆在朕的身边能笑得出来就好,宫外的事,与她无关。” 他的笔落在纸上,铿锵有力,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在纸间挥舞着自己的招式,夏萦夕不敢再多言一语,他的话语就像他的字一样刚硬霸道,不容得人对其质疑,即使她知道自己是有多么受得北宫煜的恩宠。 139 宠爱非爱 御膳房的人懂事,夏筱筱将药材往那一甩就溜人了,还嘲笑着陆无痕这厮居然给北宫煜开了一方壮阳的补药,莫不是在夏萦夕看来,北宫煜底子不行? 北宫煜提醒了她,今日本该是云姮的行刑之日,但云姮昨夜便死于了牢中,北宫煜没对此多说什么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北宫煜和夏萦夕都在凌云殿里,难得的有女人在北宫煜就不怎么管她了,她又开始往外面瞎逛着,脚步有些不知控制的,不知不觉中才发现自己走的路是往夏淑兰的忘尘居去方向。 说来自她从牢狱中出来后便再没见过她姑姑了,这个她在夏家唯一还在乎着的亲人,不是夏筱筱忘了,而是发生了这么多事以来,她竟是有些不敢来,不敢来确定着她心中的那些疑惑。 北宫煜说的话,她想了几分,这个宫中,她能信任的人除了她姑姑还能有谁?可是,北宫煜又为什么非得提醒她呢?她其实一直都希望不再来见夏淑兰的。 宫殿外没有宫婢守着,她缓缓将门推开,隔了些时日来,忘尘居之内已不如曾经那般有了生气,以前她每到这处之时总能看见满屋子的宫婢在忙碌着,可是如今院中却只有那一人站在那些花枝中轻剪着枝桠,冬季的花开得不多,但院子中还是种着那么多的花花草草,都是夏筱筱叫不出名来的,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也不见凋谢,应该都是由吴国那片寒冷之地运送过来的稀有品种。 那道人影纵然是在众艳丽的花丛中也没了往日的风采,夏淑兰背对着夏筱筱,身边仅仅一个宫婢站在一旁侯着,抬眼见夏筱筱来了,到她耳边低语一声,夏淑兰这才回过头来看见了她,轻轻笑着,眼角多了几丝皱纹,“你来了。” 夏筱筱走到她身旁,视线顿在她手中拿着的那支黄蕊的花间上,拿着花蕊的手已在寒风中变得通红。 “去给太妃拿件斗篷出来吧。” 夏筱筱转过头对一旁的那名侍婢低声道。 “才出来一会儿,马上便进去了。” 夏淑兰阻止了要进去的宫婢,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明明和以往对她的笑一样,夏筱筱却看到了她眼中不难掩住的那丝凄凉。 夏淑兰说完,便又垂头着手着修剪花枝,夏筱筱静静的站在一旁,冷风吹着,久久无话。 “这个结局,你满意了?” 夏筱筱没有看她,只是将视线在整个忘尘居中扫着,据说,这忘尘居也是北宫成彦命人后来为夏淑兰给新建的,夏筱筱现在看着,才发现若是没有了这院中这么多花草的铺垫装饰,布局模样,几乎就和惜云殿的一模一样。 “被贬为奴,皇上没为难你吧。” 夏淑兰像是并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转过头将手中的剪刀和花蕊都放下,淡淡的说着。 “她死了。” 满院的芬芳,夏筱筱只能在忘尘居中闻到这么让人清新舒服的味道,夏淑兰也极爱打整这些花草的,夏筱筱静静的说着,手抚上刚被她修剪过的那簇花枝,本来是极好的花,此时在夏淑兰的手中都被修剪成了残枝,花蕊在她手上,空留枝桠。 “哦。” 夏淑兰的愣神不过一瞬,转眼对她和蔼温柔的笑着,转身往屋内走去,夏筱筱跟在她身后,步子轻缓,屋内的温度明显比院内的要高上些许。 “来喝杯茶把,先皇赐的。” 她手中端起那壶刚烧好的茶水给夏筱筱倒了一杯,夏筱筱没有伸手去接,她也不尴尬,自己浅酌起来。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夏筱筱盯着她,夏淑兰的脸色已不如以前那样红润又气色了,反之多了从未有过的憔悴。 外面院中的花蕊被夏淑兰剪了下来,在屋内的花枝也被她剪了下来,满地的残花碎瓣,夏筱筱记得,夏淑兰曾是最爱这些花,她说都是北宫成彦曾经派人往她宫中送来的,所以她都好好的浇养着。 “算是,也不算是。” 许是因为方才那茶让她润了下嗓子,声音要清脆了些,随着寒风拂到夏筱筱的耳里。 夏筱筱是希望夏淑兰能否认的,可是夏淑兰这次没有在逃避这个话题了,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盯着手中的清茶,一口下去身子暖了不少,可心中的凉却是怎么也暖不起来了。 夏筱筱的话哽咽在喉口,有些说不出话来,夏淑兰进宫十三年,虽百般受得北宫成彦的恩宠,却从未恃宠而骄,一向低调行事,谦卑娴淑,夏筱筱也一直以为她是从不参与这些的,不,不光是她没有想到,失策的,是云姮。 “筱筱,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是能够忍受自己爱着的那个男人心中装有别的女人的,那些身处于后宫中的女人们整日嘴上说着不介意,可是谁又能真正不介意呢?她们只是希望能让自己显得善良大方,贤惠懂事一点,希望以此来博得圣上的恩宠,这些,都是心计,女人们的心计。” 夏淑兰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手轻轻的拂上自己有些苍白的脸颊,“哀家也同那些普通的女人们一样,会嫉妒,会生气,也会羡慕,其实像我这样的人,后宫之中有太多太多,哀家能在先皇身边安稳的呆上这么多年,也不过就是靠了这幅与段锦云几分相似的面容。” 她有些苦涩的笑起来,自北宫成彦那夜狩猎回宫之后,她便猜到了段锦云迟早会动手,她那日就曾说过,倘若成彦除了什么事,她定不会放过段锦云,如今,也就真的如她所愿,当初她将那封假冒南溟之名的急报送给北宫煜,本欲利用北宫煜能让那人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只要段锦云的身份被揭穿,就算北宫成彦醒来后也没有办法再救她,可是她没想到,北宫煜反而借助于此一步登位,北宫成彦却是再也没有醒过来,北宫成彦走了,段锦云也死了,一切都与她的计划背道而驰。 “爱本身没有错,嫉妒也没有错,错在姑姑你太执着,你本知道他心里是没有你的。” 听着夏淑兰口中的话语,夏筱筱依旧是无法理解的,北宫成彦的死对夏淑兰的影响并不小,若是一开始她知道这些,定是不会让夏淑兰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云姮自己所做的一切因爱生恨,但二十年来她所做的事甚至牵连着百姓,有得如今下场有部分算是咎由自取,那她的姑姑呢?现在把自己困在忘尘居这座牢笼里,又算得上是自作孽吗? 夏筱筱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这宫中的所有人,她从未看懂过任何一个,现在就连自己曾当做亲生母亲般的夏淑兰她都觉得陌生了,她曾希望夏淑兰随着她离宫,而她最终选择留下的理由,竟只是为了夺得云姮的命。 夏淑兰脸上的笑意敛去了些许,在凳子上坐下,“是啊,我呆在他身旁十多年,总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心里是没有我的。” “筱筱,你应该不能知道该有多么的讽刺,成彦为了护着她,不惜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冷落她,而所有的人都见的先皇对我的好,云姮表面上一副深爱着成彦的模样,背地里,是想着法的让他死。” 夏淑兰自嘲着,所有人都以为是云姮嫉妒着她,可是只有她知道,真正嫉妒的那个人,是她,导致她庆幸自己拥有了这幅与段锦云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才能让北宫成彦如此宠她,而云姮,从来就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过。 夏淑兰的目光一遍一遍的在自己的这座寝宫中扫视着,仰起头,就望着了头顶的那块房梁,“从最初入宫时,他一眼见到我便将我封了贵妃,这个贵妃之位,我也坐了整整十年了,在这整座后宫中,他最宠爱的人也确实是我,就连最后一刻,也是我。” 她转过头来盯着夏筱筱,眼里一抹自嘲,她说,“可是筱筱,宠并不代表爱,随在他身侧十多年,当我见到他看云姮的眼神时,我就知道,他的爱永远只能在她的身上,不论那人是段锦云还是云姮。” “姑姑,何苦爱得如此卑微?” 夏筱筱盯着她的眼,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夏淑兰也是个为爱不顾所有的人。 夏淑兰苦笑着摇了摇头,“卑微,若是能守在他的身畔,卑微又如何?” “可你也是爱自由的,先皇曾那般宠你,你若是想要出宫,他也定会应允的。” 夏筱筱忍不住劝道,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人不爱自己,又何苦把自己弄到这番田地? 一旁放着一盆植木,夏淑兰拿起手中那壶刚烧好的茶水缓缓走过去,将那壶她所说的先皇赐的上好的茶叶徐徐倒入了其中,“他自是会,因为他根本不爱我,若换作云姮,终其一生也定是要将她困在身边,纵然明知道云姮想要的是他的江山。” “既然如此,何不放手出宫过得逍遥自在?当初我说过只要你愿意,我能带你出宫的!” 夏筱筱的声音不由有些大了,她讨厌这种执着,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自己所要走的路,若是那人都不爱她,还呆在他身边做什么?天大地大,总会寻到比爱情更美好的东西,得不到,倒不如学会把自己的心给收回来,在她夏筱筱的眼里,江湖比什么东西都要美好。 可是夏筱筱不明白,一颗心给出了又岂是那么容易收回来的?她以为她将对北宫煜的那份感情给好好收回来了,殊不知,其实她连什么是爱情都还不知道。 “你现在不也没出得宫去吗,纵然我愿意又能如何?你当真以为北宫煜会让你出宫?”夏淑兰轻嗤了两声,看着夏筱筱的眼里含了丝夏筱筱觉得莫名的怜悯,“这一点,他和先皇一样。” 夏筱筱面上一怔,将盯着夏淑兰的视线不经意转移了开,轻声道,“姑姑,你多虑了。” “你当真以为你两次欲偷离出宫被北宫煜察觉只是偶然?” 夏淑兰来到她的面前,眼眶中明显有些泛红,显然是方才背对着夏筱筱时流过泪。 “只是两次都与北宫雉离有关罢了。” 夏筱筱淡淡的说道,北宫煜那人心思太复杂她猜不透,却是知道他如今一心只想抓住落止,当初自己不是恰好找上落止让他帮忙,落止说不定也不会因为她拖了他后腿而导致那夜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北宫煜两次拦住他们的目的,都只是在针对落止罢了。 夏筱筱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夏淑兰静静的望着她,眼里透着几分无奈,久久才轻声叹了口气, “筱筱,这出戏,才刚开始。” ——————分割线—————— 出了忘尘居,外面凉飕飕的风将夏筱筱的脸吹得冰凉,又好像有些将她从迷糊中吹醒了过来。 夏筱筱走在雪地中,脚下不小心踩到了夏淑兰那些残余在地上的花瓣,就连裙上也沾上了不少,她不悦的拧着眉,弯下腰去拍打着。 “什么破东西!怎么这么粘衣裳!” 手上的力道重着,拍打了两下便不耐烦起来。 不远处有宫婢匆匆过来,寻到她一脸喜意,“夏姑娘,皇上让您回去了。” “知道了。” 她扫了那名宫婢一眼,几分眼熟,是平时和她一道侍奉北宫煜的贴身宫婢,她蹲下身来一点一点的将裙上那些细小的带有毛刺的花瓣摘下来狠狠的扔到雪地中。 “夏筱筱,皇上让你过去呢。” 那宫婢有些着急了,过来就扯夏筱筱的手将她拉起来,她就为了寻夏筱筱也花了不少时间,见得夏筱筱还这么耽搁时间,也有些不耐起来。 “不是说知道了吗!” 夏筱筱一把挣开那宫婢拉着她匆匆走着的手,被夏淑兰一番莫名其妙的话给搅得心烦意乱,态度好不上哪去,手上的力道重了,那宫婢就直直的往雪地中摔去。 是雪地中,地上厚厚的一层雪,摔下去也痛不到哪里去,可是那宫婢眼眶立马就红了,神情恐慌的瞪了夏筱筱一眼,连忙爬起来逃也似的跑了,夏筱筱这时又有些担心她会不会是给北宫煜告状去了。 “啧,堂堂一个太子妃混能成你这个模样也真是寒碜。” 背后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夏筱筱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却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眼瞎了不成?” 夏筱筱把头往头上的高墙上看去,透过树枝桠间的缝隙看过去,这才发现此时高墙上面不知何时坐了一人,侧倚着,那些枯但密的树干遮过了他的身影,影影绰绰,夏筱筱看不清人脸。 她左右看了一眼,四周除了她空无一人,半天才敢应话,“谁这么大胆,宫里大道不走,也不怕被人看见治你的罪。” “你当本楼主像你一样胆小?北宫煜想要治本楼主的罪,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那人在上方冷嗤一声,夏筱筱却因为他那声本楼主给失了神,惊喜的道,“是你!” 那日她在牢中落止托给她带话的人便是自称本楼主! “是不是落止让你来带我离开的!” 夏筱筱要跑过去,然而心底的那丝喜悦尚未浮上面,胸口间突然一道劲气袭来,她惊愕的发现自己的脚步竟是怎么也迈不动了,别说走路,她整个人都动不了了! “喂!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大叫,又想起怕自己声音过大将人引来,万一他真是来带她走的可不能让人发现了! “放心,要不了你的命。” 慕容倾涟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手中两枚纯金锭子把玩,其手一扬,夏筱筱脚下多了一瓶小药瓷瓶,“这是什么?” “解药。” “给我的?你不是来带我走的?”夏筱筱不确定的问。 “不然?”慕容倾涟扬了扬眉,长袖在方才那一挥间不小心沾到了枝桠上的一些细屑,他不悦的甩了甩手,“那人可是担心着本楼主会要了你的命,时刻在催促着本楼主将解药给你,不过,本楼主倒是很乐意看得你因毒法而命丧黄泉的样子。” 夏筱筱听着他语气冰冷的轻说着,虽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还是有些心慌,“你胡说什么?我可不记得……” 话才说出一半,夏筱筱后怕的咽了咽口水,猛然想起那日牢狱中他走后自己便是莫名其妙的昏迷了整整七日,该死的,这人竟对她下了毒! “若不信,不出两月,不用本楼主动手,你就能自己去阎王殿那里报到了,省得本楼主一番麻烦事。” 慕容倾涟冷笑,云清散,无色无味,药性散发于空气之中,令人毫无察觉的吸入体内,药性初现便是会让人昏迷七日,以此来麻痹中毒之人的神经,第二次毒发,那人会毫无察觉的昏迷三日,第三次毒法,只要那人再昏迷一整日,便离长眠不远了,这毒狠就狠在让人死于毫无知觉中,导致自己如何死的都不知道,毕竟第一次毒法,便已将那人的神经麻痹去了大半。 “你少唬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做什么要取我性命?我可不记得我有得罪过你!”夏筱筱此时的姿势还是方才要跑的姿势,就这样怪异的被定住,实在难受,“你先给我解了穴,有什么话好好说不成?” “你是没有,但北宫煜有。” 慕容倾涟一跃而下,在树下,缓缓朝她走了过来,他的表情清冷着,一身墨绿衣衫长尾拖在雪地中,犹如绿衣开屏的孔雀般修饰着他本身的气质,夏筱筱第一次见到长得这般妖孽的男人。 她见过长得好看的男人说来也不算少了,抛开气质不谈,北宫煜和北宫雉离长得一样算一个,北宫弄言算一个,陆无痕也算得上一个,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的能及上面前这人。 夏筱筱敢保证,她所见过的所有男人中,绝对数此时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最让人魅惑,对,是妖孽,可是妖孽中又带着那股清冷的尊傲,不至于让人将他的妖孽认作是个女人。 慕容倾涟在她面前顿住脚步,下颚轻扬,微垂着眸,以一种近俯视的目光盯着夏筱筱,“北宫煜欠下的债,总得有人来还。” “是他欠你的,又不是我欠你的,你找他去还,找我做什么?” 这人的话说得好像她就得给北宫煜背黑锅一样,那北宫煜欠她的,她找谁还去? “不急,本楼主有的是时间,如今,还有着一出好戏在面前。” 慕容倾涟瞥了一眼夏筱筱因他一句话有些惊慌害怕起来的表情,不屑着,捡起了药瓶,拧着眉,抬眼看她,“解药,自己吃还是本楼主喂你?” “谁知道这是解药还是毒药!” 夏筱筱说完这句话死死的闭住了嘴,这人刚才还说要她的命呢,若这个东西是毒药,那自己不是就这么白白送命了? “没有让你选择的权利,若是想死,吃了再死本楼主也不拦你。” 慕容倾涟将药瓶打开,递到夏筱筱嘴边,奈何夏筱筱怎么也不张嘴,他一双有几分柔度的长眉越拧越紧,似是在想着怎么能不碰到她才能将药塞到她的嘴里去。 “唔哼……” 不吃,夏筱筱嘴里模糊的吐着,见了慕容倾涟的脸色顿时脸也松懈了几分,看来这人还算是有几分君子风度,没打算硬将她下颚捏开给她塞进去,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不过一瞬,慕容倾涟脸色一寒,手中暗劲隔空击到夏筱筱腹上,夏筱筱浑身穴道骤然解开,她吃痛的往后倒去,嘴便不经意的长了开,而他手中的那枚浑圆的药丸子就这么轻易的从他之间弹出射进了夏筱筱的喉口! “咳咳……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夏筱筱趴在地上,手指用力的在口中掏着,可是那东西早进到了腹中,只扣得一阵干呕,她扭头来瞪着他,她的这小命那么宝贵,谁知道会载在这妖孽手里! “啧啧,真脏。” 慕容倾涟目不忍视的别过了眼,不停的在嫌弃,夏筱筱一跃往他扑来,他微侧过身,夏筱筱立马在雪地中吃了个狗吃屎,她怒着,扭过头来就朝他大骂,“死孔雀,你大爷的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140 人冷,心暖和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无尽袭来的冷风,原本站在那里的人,只在夏筱筱一个抬眼间便不见了身影,地上还有他的脚印,只停留在了她眼前,其余地方一片完整得没有任何踩踏过的痕迹。 他飞走了。 “喂!还有落止呢!你还没告诉我落止的事呢!” 她爬起来大喊着,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上一次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就在她眼前消失了去。 夏筱筱不敢耽搁,寻他也没了心思,匆匆往太医院的方向去,花了几两碎银子才让得太医为她瞧了脉象,说是并无异样,她依旧还是放不下心来,虽说他应该是落止的人,可又总觉得他没安着什么好心,不然,又怎会先对她下了毒? 夏筱筱提心吊胆的度过了几日,依旧没有发现身体有什么异样,这才渐渐的放下心来,她可不能把命丢了,到时候出宫都没有福气享受。 那人就真的像他所说不过是来给她解药的,而落止现在在哪的事,他一点也没有透露给她。 夏筱筱想,她总得想出个法子来从北宫煜那里套出些什么东西来,却也渐渐的习惯了北宫煜动不动就使唤她的日子,还好,北宫煜极少再为难她,但是日子越发无聊起来。 整日她都守在北宫煜身边,现在是连他去上朝时她也得跟在他身后,下朝后她得跟在他身后,以前都是平顺做的事如今全推到她手上来做了,偶尔想往宫中随意走走散散心,不到一会儿北宫煜便又叫人来寻她,耽搁了时辰,一晚上夏筱筱就别想安静的睡好觉了。 也因着半夜也伺候着他,夏筱筱感了些风寒,初时身子不适,她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以为是那只孔雀给她吃的毒药发作了,结果去了太医院那老太医才告诉她只是因感了些风寒,她才松了口气,可是,风寒的滋味也并不好受。 北宫煜养的这些太医们太坑人,以前看着她是太子妃的份上抓药可都不需要银子的,如今她亲自去了,一开口便是大要价,现在她不比往常,一分一两的银子都够她赚好久,而且她还得攒着出宫的费用,前几日光来看自己是否中毒已经花了些,今日知道只是个区区风寒,她也舍不得将银子花在买药上了。 顶着一只被风吹得通红的鼻子赶紧回到御花园去,她因为以为是毒性发作,不敢让北宫煜知道,这时她是趁着北宫煜闲情好邀他的众位爱妃们到御花园闲坐的空隙给偷跑出来的,时间长了,难保北宫煜发现她给溜了。 彼时,御花园中莺歌燕舞。 大冬天的,在这么冷的寒风中,确实是莺歌燕舞。 北宫煜在亭子中摆了宴,周围有侍卫些围着,也有那些女人们围着,热闹极了。 亭子大,中央摆了一张圆石彻桌,北宫煜就坐在正中上位,身边围着坐的是叶秋雨夏萦夕这些品阶较高的妃嫔们,下方的雪地中跳着舞着的,多是一些不怎么受宠的美人,那些女人们,身上只穿了薄薄一层纱,跳着舞的还好,至少是动着的,也许不怎么冷,可是在一旁各施其技,弹着琴吹着箫的,在里面一站,也是穿得极少,夏筱筱看着就打着个冷颤。 夏筱筱特意从后面绕了过去,花丛延伸,不怎么能看见她的身影。 亭子中围绕方亭,四个角上都端放着几尊大大的火炉,比起亭外的温度自然暖和着许多,穿得少也不觉得冷,夏萦夕和舒长画两个在宫中最得他宠爱的妃子就挨着他坐,一左一右,舒长画莺莺笑着,给他剥了颗酸橘递到他嘴里,北宫煜一手悠闲的托着腮,下方的舞越看越是乏味,他也没顾着御花园内亭中正三三两两坐着赏着舞乐的众位爱妃们,声音不大不小,“去哪了?” 夏筱筱欲悄悄回到一角落旁的身影立马被众人的目光扫了过来,歌舞奏乐声骤停,她只好回到他身侧去恭谨的站着,低垂着眼淡淡的道,“出恭。” 亭中不少人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有些人脸立马红了,倒是舒长画一双眼盯着她好笑道,“真说得出口。” 北宫煜也跟着皱了眉,转过头来盯着她,夏筱筱一脸无所谓,一点不好意思都看不出来,脸皮倒是极厚。 夏筱筱也不是他那些爱讨北宫煜欢心的主,时时刻刻得注意着自己在北宫煜面前的形象,在这么大冷的天中还脱了衣裳供他观赏,自然不觉得不好意思,人有三急,总不能弄得自己像是不用如厕似的。 她听得北宫煜冷哼一声,又回过头去看着下方那些舞着的女子,似是先前的舞让人发困,不悦的道,“换几个。” 底下那几个,多是家中没什么势力的,或者平常女子出身的,相貌也敌不上北宫煜身侧这几个贵妃嫔妾,听得北宫煜这句话个个面上黯淡下来,她们今日听说皇上来了乐趣,特意在这御花园中摆了宴,到得来时听说要舞,便个个自告奋勇的上去,本以为自个儿来了机会,这会儿看北宫煜面上的表情,这机会怕是又给溜了。 人下去,隐约不知听得谁打了声喷嚏,北宫煜的脸上的不悦更浓了,指了指夏筱筱,“上去,给朕舞一个。” “回皇上,奴婢不会。” 这句话她还是回得干脆。 果然,舒长画那厮又低低的笑了起来,“皇上让你去你便去,多啰嗦什么?” 夏萦夕脸色不大自然,趁此打了个圆场,“皇上,姐姐从小便不擅歌舞一项,不如由臣妾来给皇上舞一段吧。” 北宫煜盯着夏筱筱没说话,夏萦夕便褪了厚重的外袄,走下亭子,到了中央,弦乐起,身姿婀娜,随着乐声开始轻舞起来。 不得不说,夏萦夕除了有一副好面容,一副好身子之外,还有了一身的好舞艺,今日她穿了一身藕丝琵琶衿上裳和素绒绣花裙,裙上纹着百褶睡莲,在下面的雪地中轻舞旋转中,脚下便犹如绽放开朵朵雪莲,回眸间一颦一笑都撩人心弦,夏筱筱看得入神,北宫煜眼中也看得有些入神,紧绷着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扭过头来低声斥她,“好生学着点。” 夏筱筱是真的如她所说,将女子无才便是德贯彻得彻底,琴棋书画,歌舞纹绣,除了画,她无一样是会的,也没有心思去学这些讨男人欢心的东西,她站在他身侧,漫不经心,低声地道,“皇上若是能给奴婢找个习武的师父,奴婢定是能好生学着的。” 舞,武,都一个音,在宫中的这些女子们必备的舞艺都是必备的,于夏筱筱来说不是,武功才是她该得花心思去学的。 “到底是谁教得你整日脑袋里尽想些武啊功的?” 北宫煜的手探了过来,在她腰间狠狠捏了一把,北宫煜的那些妃嫔些都在一旁呢,疼得夏筱筱深吸了口气不敢出声,一巴掌毫不客气的往他手上拍去,北宫煜收手快,夏筱筱这一下落了空,她恨得牙痒痒的,“北宫煜,你爪子便不能消停会儿?” “不能。” 他的手又伸了过来,将她的手一把握住,本该生气这,却有些好笑,也只有夏筱筱敢说他的手是爪子。 “怎这般凉?” 夏筱筱因染了风寒,一双手冰凉着,他握在手中低声道。 夏萦夕的舞惊艳着,他身侧的那些人个个的目光都放在了夏萦夕的身上,无人往这处看来,夏筱筱却还是感到不自在,她用力将手抽了出来,“凉也不关你的事。” 原本难得的,北宫煜好生同她说了两句话,此时又被夏筱筱一句话给打回了原形,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转头盯起雪地中舞着的夏萦夕,气结地道,“平顺,亭外侯着去!” 一直侯在一侧的平顺一听,小脸都不敢拉苦下来,扯着夏筱筱就往亭外走,夏筱筱惹得北宫煜不高兴,跟着他也得不好过! 夏筱筱倒是乐极,可是亭外就没有了火炉,才站了一会儿脚底便冰凉透了的感觉,脚丫子不停的轻跺着,“平顺公公,你都不冷的吗?” 她看向一旁的平顺,只有那张带着几分稚嫩的脸上通红,身子一动不动的,一点也看不出来冷的模样,平顺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当洒家是不坏之身?” 冷,他自然也冷,可是他哪敢像夏筱筱那样又是哈气又是跺脚的表现得那么明显? “公公,你也是命不好,非得摊上北宫煜这个主子,罚人不分青红皂白,”夏筱筱深深的同情着平顺,又没良心的笑着,“不过还好,还有你在这冷风中陪着我挨冻,给我挡了些风去。” 夏筱筱打了个小喷嚏,随手扯过平顺的衣袖就往鼻子下擦,平顺起初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等知道她要做什么时,那恶心的鼻涕已经留在了他的衣袖上,平顺气得发抖,“你!你这刁奴!” 一抬眼,却望见北宫煜一双眼正盯着自己,他心里咯噔一下,发现夏筱筱的手正抓在自己的衣袖上,二人距离近,看起来亲密着,平顺连忙将衣袖从夏筱筱手中扯了出来,端正的站好,也顾不上生夏筱筱的气,和袖子上让人恶心的鼻涕,戳了戳她提醒道,“赶紧给洒家站好了,皇上正看着咱呢!” 夏筱筱揉了揉不舒服的鼻子,往北宫煜那里瞥了一眼,发现北宫煜的目光一直盯在夏萦夕的身上,转头又看着身旁的平顺,“平顺公公,你才比我大了两岁,还没老呢,怎么就眼花了?” 她逗笑着,手还特意在平顺眼前晃悠了两下,“我以为我怕北宫煜是怕糊涂了,原来你才是怕糊涂了。” “什么糊涂不糊涂,你才糊涂!皇上若是对你好,说些关心你的话你受着便是,顶什么嘴?明明好好的非得惹他不高兴,跟他对着干,你看看这最后遭殃的还不是你?你说说到底谁糊涂?” 平顺这下生气了,低声叱喝着夏筱筱,他就没见过夏筱筱这样蠢的人,曾经她喜欢着北宫煜吧也是闷在心中不曾说出口,现在北宫煜稍对她好些了吧,她倒是处处寻着那人不顺心的事做,整日想着那宫外的落止做什么?那人能抵得过当今的圣上? “是是是,奴婢糊涂奴婢糊涂。” 夏筱筱低低的应着,平顺这是因被自己牵连来受了罪发泄呢,她也确实有几分对不住他,不敢再拿平顺开玩笑了,在他身旁静静的站着,视线往亭子前看去。 夏萦夕的舞跳完,额上也有了些汗珠,模样看上去更是娇人,亭中,北宫煜和舒长画聊得欢,夏萦夕重新回去,北宫煜这才连连笑夸着,夏萦夕见不得夏筱筱在雪地中冻着,便开了口,“皇上,亭外天寒,也让平顺公公们进来侯着吧。” “奴才就是奴才,岂有和主子共檐的道理?” 北宫煜一句不冷不淡的话,将夏萦夕的请求给驳了去,眼望着亭外的夏筱筱,冷嗤道,“依朕看,他们在亭外倒是更欢乐些。” 夏筱筱一听,心里又开始谩骂起来,倒是夏萦夕,越发让她喜欢起这丫头来,果然是她妹妹,虽然自己曾经对她并不怎么好,可是到了如今她还是想着自己的。 “皇上,别为了些奴才不愉快,”叶秋雨上前来,给北宫煜倒上了一杯暖身子的葡萄陈酿,眼角瞥了瞥夏萦夕轻声的道,“说来夕妃妹妹的舞姿咱们这些人可都是第一次看到,现在算是知道妹妹为何能这般受得皇上喜爱了。” “呵呵,你们这些机灵鬼些,面上夸着别人,谁又不是有着自己的拿手项?爱妃的这酒,也是极合朕的口味。” 北宫煜饮下酒,回添清醇的酒味在口中散开,低笑道,叶秋雨脸上泛起光来,欣喜的又给他倒上了一杯,“这酒名为贵人香,葡萄嫩底稍绿,有暗紫红附加色,是酿这酒的极好品种,冬日饮暖胃暖身子,皇上若是喜欢,改日臣妾便多酿些给皇上送去。” “爱妃有心了。” 北宫煜轻笑回着,一旁的舒长画倒是醋了,“皇上,改明儿臣妾也去学学这酿酒,也给您送去。” “你酿的东西,朕可不敢喝。” 北宫煜调笑着,舒长画立马娇嗔在他怀中,叶秋雨的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悻悻的收回酒壶,眼角若有似无的往夏筱筱的方向看去。 亭子中,那么热闹着,外面的冷风吹过一阵又一阵,北宫煜仿佛是忘了外面夏筱筱还站着,直到天色渐沉,在亭中食过晚膳,这才下令要回凌云殿。 冬日的昼极短,在亭子中点起了明宫灯,将整个亭子附近都照得明亮,光映射到雪地上,仿佛雪面上就散发着微微的红光,好看极了,他们在亭子中享受着美膳,夏筱筱就在外面眼巴巴的望着。 “啊嚏!” 又是一个喷嚏,她手往旁边捞了捞,没捞到,转头来,发现平顺不知什么时候已隔了她好段距离,“公公,你离我这么远干嘛?” “用你自己的袖子!一个姑娘家家怎么身上连张手帕也没带上!” 平顺是恶心极了,他一向最爱惜自己身上这套象征着太监总管的宫装,平时有个小印子在身上他都得拍干净了,竟然就这样廉价的被夏筱筱拿去擦鼻涕了! 夏筱筱没好气的盯了他一眼,“谁说我没手帕了!” 说着她便从怀中掏出一张来,特意当着平顺的面将手帕甩开,平顺懒得理她,依旧没有要靠过来的意思。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北宫煜混久了也学得了他那副小气劲。” 夏筱筱嘀咕着,视线落在手中的手帕上,月白色,上面细细的绣着一朵木兰,在周围的这些灯光中本清丽着的花朵顿时变得妖娆起来,这是曾经落止给她的。 她一直丢在暮锦阁内给忘了,曾经和落止闹脾气,她将他唯一送她的木兰发簪还给了他,本以为自己再没有东西来可以思念,也好在她给忘了,前段时间回暮锦阁才给找了出来,没有将着最后的手帕也还给他。 夏筱筱不过盯着看了一瞬,又将其好好的折起来收到怀中,手放在胸口处像在护着什么绝世瑰宝。寒风呼啦的声音在耳边响着,曾经她还是太子妃的时候,虽然日子没有这般苦,可总觉得人冷心冷,而现在,她虽然整天被北宫煜呼来唤去,也会经常在这寒冬中吹着冷风,人冷身冷,那颗心,却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暖和着。 夏筱筱发现,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总得有个念想,现在落止就是她心中的那个念想,她心目中的江湖大侠,长得好看,武功又高,对她温柔,除了那张脸长得和北宫煜一样,其他哪哪都是优点,他就像是住在她心中的那尊暖炉,只要点燃了,心暖和了,身子再冷也冷不到哪里去。 今夜回去,她定得朝北宫煜套套落止的消息! 夏筱筱这般想着,痴痴的笑了起来,回过神,北宫煜已散了众人,叶秋雨散在最后一个,目光往她这边看来,人走完,亭子处空了下来,北宫煜要摆架回凌云殿,正见往自己这边走来,夏筱筱连忙收起了笑。 北宫煜是见不得她笑,见不得她开心的。 果然,北宫煜走过来时一张脸在映红的光下并不怎么好看,方才她那痴笑确实是落在了他的眼中的,包括今日下午,她的目光便是一瞬也没往亭中扫过。 平顺上前去,拿过了黑色的绒毛斗篷给他披上,一袭的明黄便掩在了黑色之下,在夜间显得沉稳了起来。 “还不跟着回宫?” 北宫煜匆匆瞥了她一眼,越过她的身侧在回凌云殿的路上走着,平顺连连催促,他不像夏筱筱那般站了一下午跺了一下午的脚,一站便是老老实实的站着,冻僵了的脚早有些不听使唤,走起路来也有些跛。 其实夏筱筱也好不上哪些去,更何况本就患了风寒,垂头在北宫煜身后跟着,不多不少,也隔了些距离,他的那些宫婢们,几人在前方掌着灯,几人在后方掌着灯,有条不紊的,不管北宫煜的步伐是快是慢,总是隔着相同的距离将北宫煜围在了中间。 夏筱筱刻意往边上靠了靠,离得一名手提宫灯的宫婢近些,手往宫灯上的灯口靠着,手冻极了,好歹,这东西也是火烧起来的。 她扰着宫婢的步伐,那宫婢不悦的瞪了她一眼,也不敢出声,微微将她往一旁挤了挤,夏筱筱便又跑到了另一个宫婢身旁,三来两去,在北宫煜身后掌着灯的几人都不悦了起来,步伐不能乱,说也不能说,一个个只能在见夏筱筱跑到自己身旁用手肘抵了抵她,终于,北宫煜听着身后悉悉索索传来的声音,忍不住停了脚,扭过头来正好见到夏筱筱耸着肩走在最后一名掌灯宫婢的身旁,语气带着丝不悦“有这么冷?” 他一停下,那些宫婢些也跟着停下,他身后从第一个掌灯的到最后一个掌灯隔了三四人,他盯着她,夏筱筱悻悻地收回手背到身后,没好气的道,“你倒是在冷风中也站上三四个时辰试试冷不冷。” 北宫煜被她堵了一句,转过头气冲冲的往前走着,众人跟上,没两步,他又停了下来,怒道,“脚上挂铅了?是不是还得朕再找两个铅链来给你套上?” 他嫌她走得慢了,平顺连连朝她招着手催她走快些,她有些依依不舍的又在灯笼口上捂了两道火气,这才提脚跟了上来。 她上前来,随在平顺身侧,北宫煜盯着她,还是没有要继续走的意思,平顺手中的拂尘戳了戳她的腰,她又往前迈了两步,两只手在身前扣着相互取着暖,北宫煜就在这么多人惊愕的眼中,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往自己身侧,这才继续往前走着。 “你这双手一天到底都做些什么?跟个冰块一样?” 他转过头来拧着眉看她,夏筱筱手上传来的冰凉超乎了他的想象,垂眼看去,红得跟个卤鸡爪似的。 141 挑人侍寝 两道的宫灯如夜中闪亮的星辰般,延绵至无尽处,微茫中被层层薄雾覆盖,仿佛披了层缈缪轻纱,然后风拂过,宫灯摇曳,北宫煜的手出其意料的暖。 “谁的手在这冬天离了火炉不是我这样?” 夏筱筱用力的欲将手抽出来,北宫煜握得越发紧,却不痛,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渐渐将手上的凉意驱了些去,她瞪着他,“北宫煜,你松开,你这样像是在拖一条懒蛇!” 北宫煜慢了些,夏筱筱比他矮小许多,向来走路时她都跟不上,他看了她一眼,“你不就是?” 她对他,向来是懒蛇般的态度,他碰一下,她就吐着那张扬的舌信,不碰她,就躲得远远的,像是他真会将她吃了一样。 夏筱筱板着他的手,奈何怎么也动不了,抬起头来闷闷的道,“你才是蛇!你全家都是蛇!” “真放肆!” 北宫煜厉声唬了她一句,幽深的眼里却不见生气的模样,夏筱筱给当真了,低声解释,“好歹,蛇也是龙的一种!” 话说完,她才见得北宫煜眼里那丝微明的笑,她恍了下神,“跟个地痞无赖一样。” “这些日子让你抄的内训都白抄了。” 他是不想看她那副假惺惺的模样的,可是当夏筱筱老处处顶撞自己时,他又总想将她调教得听话懂理些,这宫中,谁敢骂他是无赖?就只有夏筱筱敢这么出言不逊,自己一句话,她便又萎了下去不敢造次,心里也不知该是怎么骂着他,就觉得是,夏筱筱怎么也顺不了他的心,却又似每处都顺着他心。 “本就是白抄,还费纸费墨,与其让我抄那些莫须有的大道理,倒不如干脆点赏我几板子,早痛早好。” 夏筱筱心里忿忿的,她不怎么习惯走在北宫煜身侧,想往后退,北宫煜目视着前方,清浅的笑意在脸上浮现,轻飘飘的话语漫不经心的对跟在身后的平顺道,“明日,赏她几板子。” “北宫煜,你对我又打又罚的,到底对你能有什么好处?还浪费人力物力。” 她瞪他,看他模样并不是真打算打她,这才放心了些,北宫煜说的话,有时候是极难辨清是否玩笑的。 “你若是多听话些,也免得受这些皮肉之苦,你怎么就不想想问题是出在谁的身上?” 北宫煜的脸寒了些,夏筱筱有时候真是不知道真傻还是装傻,若她肯仔细想,他那些所谓对她的罚,从来也没真正重过。 夏筱筱没再接话,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在她看来,自己分明一直都听话着,哪里都没有做错,也确实没错,北宫煜就是自个儿寻着开心了,拿自己消遣,等到有一天他将自己消遣够了,自己的好日子也就该来临了,就是不知道她等的这一天到底是北宫煜的哪一天。 “阿嚏!” 深深的一个喷嚏,身后的平顺都给吓了一跳。 “这么不经冷。” 北宫煜盯了她一眼,手不着痕迹的将她搂入到自己暖和的狐裘斗篷中,眼中浅浅的笑意跟个狐狸似的,“明日让陆无痕来给你瞧瞧。” “让个庸医来有什么好瞧的。” 她挣扎了两下,发现北宫煜的手劲真不是她可以敌得上的,没两下就放弃了,索性继续往他怀中挤了挤,他的狐裘斗篷便将她整个人都罩进去了,这么大个的活暖炉不用白不用。 夜刚来没多久,风渐大,前面掌着灯的宫婢些都用手微微遮在灯笼口上,生怕这寒风将蜡烛给吹灭了去,雪地上,沿着一长道的脚印,没踏过的地方净如松棉,原本两道人影摇摇晃晃,现在地上只有一道臃肿的影子被投到了地上,随着烛光,拉得老长。 她静静的盯着脚下的影子,患了风寒,鼻子老堵得厉害,她不禁又开始想,这个时候若是落止在,他会不会再拿那些不苦微甜的汤药来给她治风寒? 出神着,本离着好段距离的凌云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一进殿中,屋内的温度让人心情愉快,她从斗篷中钻出来,北宫煜径直绕过那屏风往里间走去,平顺瞟了她一眼,夏筱筱懂事的跟在他后面,上前来将北宫煜身上的那厚狐裘给解开,平顺小心的接过又立马低下头去问北宫煜,“皇上,今夜可要先歇着了?” “嗯。” 他随意的回了句,低垂着眼,视线落在夏筱筱纤细却有些泛红的手上,双手抬起,淡淡地道,“继续。” 夏筱筱刚欲收回的手又放到他胸前给他解着衣带,其实此刻的时间并算不得晚,往常的这个时候北宫煜一般都还在书案前要么批奏摺要么看着书,来凌云殿这么段日子来,她几乎没见过北宫煜歇得这么早过。 也好也好,早些将他伺候睡了,自己才能滚回去睡,大冬天的,哪里也比不上被窝舒服。 北宫煜身后是他那张六尺宽的锦绒软榻,被褥上银丝缠绕绣着的伞房垂丝海棠,半遮光的垂帘上也纹了相同的花色,与夏筱筱不一样,北宫煜的衣袍穿得很少,里外不过两件,宫婢们很快端了热水上来,他坐在床沿,夏筱筱试了试水温,这才给他脱了鞋将他的脚放进去。 “皇上,不知今晚可需传哪位娘娘前来侍寝?” 平顺望着正蹲身给北宫煜洗脚的夏筱筱轻声问道,身后的几名宫婢上来,端着扇形紫木托盘,在他面前站成了一排,才从御花园中回来,不少娘娘们可都盼着皇上的热劲没过去,能在小宴上瞧得几个呢。 夏筱筱眼角忍不住往上扫了扫,整整四五个宫婢手中都端着托盘,上面都一一摆放着各宫娘娘们的一些小信物,有香囊,有手镯,有发钗,大冬天的,还有人拿着扇子来做信物。 后宫中这么多人,托盘中的那些东西的主子些北宫煜估摸大多也是没见过的,所谓雨露均沾,他总不能来来去去就那几个妃嫔来伺候他,而这么多东西中,北宫煜瞧上哪个,便由平顺给将那东西的主子给唤过来,要想被传唤上,一得看那人的运气,二得看有人给北宫煜吹耳边风。 北宫煜却连眼也没抬下,脚在水中轻轻一拨,水珠就溅到了夏筱筱的脸上,“朕乏了,你来选。” “脏死了。” 夏筱筱嫌弃的用袖子往脸上擦了擦,起身走到那些托盘前,仔细挑选着,拿了个方手绢,上面绣着对绿绿花花的鸳鸯,“这个,皇上您看,这鸳鸯绣得好,一定是个贤惠的娘娘。” 贤惠,温柔,依夏萦夕来看,北宫煜就该心悦着那样的女子,今夜他若心悦着侍寝的妃子了,那她便可早早回屋歇着了,半夜给他端茶倒水的事也轮不到她来做了。 “侍寝,要贤惠做什么?” 平顺已将水端了下去,北宫煜已经躺在了床上,半寐着眼盯着她。 夏筱筱悻悻的把手绢重新放了回去,她倒是忘了,指不定这手帕上绣个颠鸾倒凤的,北宫煜就给看上了,他今夜是需要人来和他颠暖倒凤的。 “那这个,烟壶里的香好闻着,让您晚上睡得香。” 她又扬着讨好的笑脸,选了个鼻烟壶来,里面似是放了安神的香,放到鼻尖就能闻到味道。 “睡着了还让侍寝的人做什么?” 北宫煜盯着她挑选得认真的模样,心里又开始填堵了,闷着声音说道。 夏筱筱耐着性子,“胭脂,应是个会讨皇上欢心的娘娘。” “朕讨厌胭脂味,换一个。” 北宫煜看着烦闷,拧眉甩了一句,索性就背过身去侧躺着,早知他就不该让夏筱筱去挑,他怎么就忘了夏筱筱现在是巴不得别的女子来讨好自己的?他和别人关系越好,夏筱筱看着就越舒心! 夏筱筱也跟着皱了眉,三来两去,也开始不耐烦起来,她给挑的都不满意,何不自己来挑?喜欢哪样选哪样,眼眸一移,停在了最边上的那个托盘上,红色的,整整齐齐的叠放着的,夏筱筱走过去一摊开来,整个人眼睛都望直了,不得不说,北宫煜的这些妃嫔们啊,胆子忒大了点。 她眼角眯着笑,手心将东西整齐的托放着来到床沿,垂首恭声道,“皇上,这位娘娘您一定喜欢。” 北宫煜让人来侍寝,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床上快活吗?连这东西都敢拿过来的妃子,一定奔放得很! 夏筱筱虽极力憋着笑,但嘴角忍不住的扬起还是落在了北宫煜眼里,北宫煜一把将她手中的东西扯过,这才看清了夏筱筱给他拿过来的,赫然便是女子用的肚兜! “夏筱筱!你给朕选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北宫煜猛地坐起来,一张脸顿时变得铁青,手中那块薄薄的布料含着他的怒气摔到她的脸上! “皇上不认识?这东西是……” 她蹲下去将东西捡起来,话音未落,整个人就被北宫煜往床上拽去,本捡起来的红布又飘飘然的落到了床脚。 “北宫煜,你让我选我便选,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女子给你侍寝?” 其实,她也就只是给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而已,谁知得他突然这么大的反应? “朕倒是希望你是蛔虫!”他扣着她,一双眼凌厉的射向平顺,“这东西谁送过来的?” 平顺连着端着托盘的宫婢们齐刷刷的噗通一声跪下,“回皇上,是绯烟宫的景婕妤。” “送冷宫去!” 头也不抬的,甩了一句恶狠狠地话,转过眼来盯着夏筱筱,“传下去,今夜朕乏了,谁也不用过来!” 平顺应了一声,往床榻上瞥了一眼,视线又落在飘到床脚的红色上,想捡,又不敢上前去捡,前两日北宫煜还常常往景婕妤的绯烟宫中跑,夸着景婕妤胆大心细,不拘细节讨人喜的性子,眼看着这样下去再要不了多久那品阶也将跟着这宠升了上去,哪知今日不过夏筱筱一个手抖,挑什么不好,非得挑个那么羞人的,亦或,谁挑不好?非得是由她挑来给了北宫煜,这下,景婕妤怕是怎么被打入冷宫的都不知道。 平顺一挥手,殿内的人便都随着他安静的退了下去,那肚兜躺就让它躺在那床脚吧,指不定北宫煜又发难再次将他也给扯了进去。 “其实,那景婕妤也就是想让你高兴,也没犯什么大罪,你何必就将人送去冷宫?这东西往那堆胭脂小物中一放,多引人眼球?” 人退了去,殿中只剩她和北宫煜,她将他推开,她又弯下腰去将那肚兜捡起来,曾听红楼老鸨闻,床笫之事,男人们都乐得个女子大胆,矫情做作反让得男人们不够尽兴,当然,也不乏有些男子就是喜欢那种矫情做作的,可明显北宫煜不属于这一品种的男人,那他生什么气? “不许捡!” 他又吼了一句,夏筱筱才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规矩的跪在床上,反正又不是她的,丢地上也不觉得怎么样,望着北宫煜真是青了的脸,都能看清他是在咬牙恨着她,好在满宫的奴才们都退了下去,北宫煜老是动不动就吼她,这段时间让她觉得自己在那些宫婢面前都丢脸的抬不起头来。 殿中弥漫着龙涎香的味道,垂帘上投下薄弱的垂丝海棠花的阴影到他脸上微微晃动着,仿佛他脸上就生了活花儿似的,只是现在,就连那花的模样也像是在生着怒意。 北宫煜盯着她许久,不发一语,脸上的怒意也不见减,只是,那漆黑如墨的眼中犹如被镀上了一层微茫,随着床头的烛灯,仿佛也是有着细小的火光跳跃着。 “皇上,歇了吧。” 夏筱筱受不住了,北宫煜只有一盯着她,她就浑身的不自在,将视线不着痕迹的移至他身后的屏风上,直起身来给他卸去束发的金冠。 “脸皮这么厚,你心慌什么?” 他将她的手拉到胸前,夏筱筱顺势就往前靠了靠,另一只手抵在床沿,才不至于整个人倒往北宫煜身上。 “没慌,皇上不是说累了吗。” 她淡定着,迎上他的眼,冰凉,却又似在其深处有着烈焰,似是会迷人心智,两个呼吸间,她忍不住又移开了去。 他的唇微扬着就要覆过来,夏筱筱双眼猛地睁大,忙不迭的往后躲开,北宫煜眼角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紧握着她的手陡然松开,没了支力夏筱筱一个四仰八叉的就倒了下去,她惊呼一声,北宫煜犹如看猴耍戏般的盯着她,低低的笑了起来,“没慌你躲什么?” “没躲!手滑!” 夏筱筱气呼呼的,要爬起来,北宫煜却先她一步欺身而上,不过相距半尺,比起先前多了几分笑意的眼沉沉望着她,手毫不客气的往她衣内探去,“小夏儿,今日将朕伺候开心了,明儿个朕封你个贵妃。” “谁稀罕!” 她躲开他放肆的手掌,用力的将他推了推,没动静,再推了推,使了吃奶的力,还是没动静,她抬起眼来,“北宫煜,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能这么重!” 本是大逆不道的话,北宫煜这会儿听着却没怎么觉得不舒服,两眼划成了个浅笑的弧度,低笑着回了句,“你。” 夏筱筱脸唰的红了,恼羞成怒,他说她厚脸皮,北宫煜却已经不能用厚脸皮来形容了,简直不要脸! 大骂的话还没来得及脱口说出来,在争吵中,谁也没听得动静,屏风外便匆匆进来了个人影, “皇上,铁骑卫有离……” 进来的无席脱口而出的话堵在舌尖,北宫煜一记凌厉的目光射了过来,无席这才见到床上夏筱筱的身影,一脸惶恐,立马半膝跪了下去,“皇上恕罪!” “传季大人,御书房议事。” 北宫煜飞快的起身,衣栅上取过外套,瞥了一眼床上已坐起来的夏筱筱一眼,迈着步子大步走了出去。 无席望了夏筱筱一眼,懊恼的咬了咬牙,跟着北宫煜出了凌云殿。 一前一后,不过几个呼吸间,夏筱筱也跃下床来,三步做两步的欲跟上前去,平顺却领着几名侍卫出现在了门口将她拦住,“皇上有旨,没有命令,姑娘你不能踏出凌云殿一步。” 北宫煜的身影不过几个弹指间便走了老远,夏筱筱一眼扫了门口的几名侍卫,眼角若有无的扫向了殿中的窗户,平顺的声音又悠悠的出现在耳边提醒,“别琢磨了,都有人守着,姑娘今夜便早些歇着吧,明早还得继续伺候皇上呢。” 夏筱筱望着北宫煜身影消失的方向,紧紧的皱起眉,无席不知道她在凌云殿中,说漏了嘴,北宫煜这下怕是有落止的消息了,他连衣裳都来不及更换,这么急传人到御书房议事,莫不是落止出什么事了? 明显,北宫煜是不想让她知道关于落止的消息的。 平顺见她依旧没有要回屋去的意思,不得不再提醒了一次,夏筱筱忿忿地盯了他一眼,转过身砰地一声将凌云殿大门给关上。 吹灭了殿内的烛灯,这才回了自己的小偏房内,烛灭了,迎着正殿的窗微微敞了条小缝,企图等北宫煜回来的时候能够偷听的一两句,可她干着急的在窗户前守了整整一晚上,也没见着北宫煜回来的身影。 第二日直到上朝时间快到了,才假着半醒半寐的模样打开了凌云殿的大门,平顺还是守在门口,似也是一夜没睡,精神劲却差不到哪里去。 “皇上呢?上朝时间到了,昨夜皇上一夜未归,奴婢给皇上送两件衣裳过去。” 说着,她手上捧着那套明黄小袄就欲走出去,平顺再次上前拦住了她,她一动,平顺身后的那几名侍卫就齐齐的用刀柄将门口拦个水泄不通,“早间洒家便让人将衣裳给皇上送了过去,皇上难得给你放个假,你好生休息着便是。” 方才还谨慎着捧在手心的小棉袄一瞬就变成了手中的垃圾,毫不手软的扔到平顺脸上,随后,又是一声门响。 “休息,休息你大爷!” 怒骂声一点也不掩饰的从门的那头传了出来,跟着几名侍卫小心肝也颤了颤。 一连连着三日,北宫煜一刻也没回过凌云殿,夏筱筱一刻也没能踏出过凌云殿,期间,倒是叶秋雨来了一次,说是给北宫煜送来沉酿的贵人香。 平顺三两下将她打发着,“皇上日前不在凌云殿,娘娘过几日再送来吧。” 叶秋雨面上不悦,却也没多说什么,扭过身子便往回路走,走了没两步,眼角瞟到了正支着下巴望着窗外枯藤枝桠的夏筱筱。 她迈着款步徐徐走到夏筱筱的窗前,一眼扫过整座凌云殿,最后停在她脸上盯着她,嘴角挂着盈盈的笑,似讥讪,似嘲讽,“这牢笼,委实小了。” 她的身后随着两名侍婢,其一人手中捧着个酒坛子,隔得不远,夏筱筱便能闻得其中飘来纷纷的酒香,夏筱筱刚想提醒她是否酒坛子没封闭好,怕跑了酒味,平顺就拧着一张小脸匆匆过来,也顾不得叶秋雨的神情,将夏筱筱的窗户给掩上,转过头来催促着,“贵妃娘娘,请回吧。” “哼,狗奴才。” 叶秋雨淡淡啐了一句,领着那两名侍婢悠悠的出了凌云殿,平顺回头望了一眼,窗户不知何时又被夏筱筱给打开了,她迷恋的深嗅了两口空中残留的酒香味,懒懒地道,“北宫煜是不是不在宫中。” “皇上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平顺又欲伸出手来将窗户掩上,这次却被夏筱筱从里面用手给死死的抵住,她的呼吸声都因紧张而有些急促起来,“他是不是抓到落止了!” “这世上,本无落止。一切所见所闻所思所念,夏姑娘又能辨得几分真伪?”平顺的手顿了顿,也不敢太用力,生怕将夏筱筱的手给夹在缝隙间,“洒家跟着皇上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见得皇上这般对一个人,你与其口口声声念着那人,倒不如想想皇上对你的好。” 平顺这句话,是盯着夏筱筱眼睛说的,末了,才将视线移开了去,他以为,自己这般认真的说了这番话,夏筱筱定是能听进去一些的,可是,夏筱筱一双眉拧得更紧了。 平顺的话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让她心中愈加不安起来,纵然北宫煜抓住了落止,他又有什么理由瞒着自己呢? 142 战事 殿中灯光微明,这几日天气冷暖不定,本在外面覆了一层层的厚雪也渐渐融成了柔水,地上一片湿湿漉漉,但一到了夜间,又是寒冷得冻人,任风吹过,地上的那些水珠很快便结成了薄薄的一层冰。 门外,有人惊呼的声音,像是摔了一跤,夏筱筱扔下手中的鸡毛掸子就往外跑去。 “平顺,怎么当差的!若此时是皇上回来摔了一跤还不要了你的脑袋!” 陆无痕骂骂咧咧的推门进来,揉着他的被摔疼的肉,一见到夏筱筱的动作愣了愣,“你朝我扑过来做什么?” “扑平顺也不扑你。” 夏筱筱失望的又重新回去拿起鸡毛掸子狠狠的扑打着书案上的灰尘,溅起一阵积灰,陆无痕挥了挥手,在面前扇了两道风才把灰尘从鼻尖挥开,“去,榻上躺着,我给你把把脉。” 夏筱筱望傻子般的望着他,“好端端的,把什么脉?” “皇上说你染了风寒,便让我来探探,回头我给你开两方子,一天之内好彻底。” 他朝她卖弄着,手一探,才发现自己手上空空如也,“咦?我的药箱呢?” 平顺无奈的将他的药箱从外面给拿进来,方才他在外面摔了一跤,竟把自己的药箱都给忘了拿了。 “北宫煜回来了?” 夏筱筱这时才瞧得门外的侍卫都已不见,像是方才就给撤去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外面走,陆无痕悠悠看了她一眼,从平顺手中接过药箱,将其打开来,“别去了,皇上现在忙着呢,没工夫搭理你。” “落……北宫雉离呢?” 她有几分激动的抓住陆无痕的两臂,北宫煜忙,难道真的是落止出什么事了? “啪!” 陆无痕用力的将药箱合上,转眼冷盯着夏筱筱,先一瞬勉强还算给得她好脸色看的这一刻彻底沉了下来,冷声笑道,“夏筱筱,你可真有能耐,居然能让北宫雉离舍得动用古渡门的势力潜入皇城,你便庆幸是皇上发现得早,不然,你怕是到时候变成了别人的阶下囚都还摇着尾巴。” “什么意思?” 古渡门,南溟古渡芜,夏筱筱一直以来便是知道这个在江湖中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门派,这又与落止有什么关系? “夏筱筱,别忘了,你是岳华的人,北宫雉离已投靠南溟国,若是你还与他有什么牵扯,怕也是得背个通敌叛国之名,到时候,皇上也保不得你!” 陆无痕收拾了东西便往外面走,北宫煜让得他来探症,可是他陆无痕从不给忘义之人探症,个人是非恩怨如何,一旦扯到国事之上,以国为重,是个人都该懂得这个道理,走到殿门前这才回头盯了杵在那不知所以然的夏筱筱一眼,他曾还一度认为夏筱筱是个知情懂义之人,没想到竟是自己看错了人。 是国之事,匹夫有责,夏筱筱再怎么蠢,这道理她还是懂的,在举国上下都道北宫雉离通敌叛国投靠南溟之时,唯有夏筱筱不信。 她一直以为,这只是北宫煜为了设计陷害北宫雉离而夺得皇位的手段罢了,这些人,都是北宫煜的人,都是他的心腹,自然都帮着北宫煜说话,而落止,人不在这里,随他们怎么瞎编怎么胡扯都可以。 可如果,北宫煜说的都是真的呢? 北宫煜从御书房回来之时,夏筱筱已经趴在书案边睡得沉了。 凌云殿中灯火未熄,袅袅青烟从香炉中升起,萦绕在她手边,想来是给他添香时睡着了,方才平顺告诉他,自己出宫以来的这几日,夏筱筱一个晚上也没有好好休息过,这时该是知道他回来了才困极了。 可是夏筱筱心中担心着的那个人却不是他。 他让陆无痕来给她探症,陆无痕抗了旨,找到他,听得她问陆无痕的第一句话竟是北宫雉离,那一瞬,他也不由恼火了起来。 北宫煜站在书案前静静地看着她,夏筱筱侧脸趴在两手臂中,一缕细发从鬓角划过脸颊,垂到鼻尖上,随着她的呼吸轻荡着。 北宫煜的手沿着她的额划过,将那缕细发锊开来,眼底的柔情却是再也掩不住。 夏筱筱睡梦中缩了缩脖子,又将脑袋转了个方向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 静了许久,北宫煜才从怀中拿出一块并不完整的画布来,有些破旧,而画布之上凹显着有些模糊的印痕纹路。 北宫煜眼角望了正打着小呼的夏筱筱一眼,视线又重新落回在手中的画布上,这是当初命人到暮锦阁中搜出来的,这么多人,找了这么多年的东西,他想不通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夏筱筱的手里。 无席那夜接到铁骑卫的密报,北宫雉离的古渡门人潜伏入京,连着红客楼的人,这事,怕也是牵扯到了江湖各门派之中,恐怕再过不久,图腾之事便会世人皆知,这东西如果与夏筱筱也有关联,那就麻烦了。 ——————分割线—————— “起了。” 平顺望着天上差不多的时辰,盯着床上睡得香甜的夏筱筱,连连用拂尘的小棍子戳着她腰上的肉。 “嗯……” 夏筱筱蠕动了一下唇,身子不由自主的翻了个身,滚到床最里边去,眼皮沉重,一点要睁开的意思都没有。 平顺脸黑了,皇上算是大慈大悲,让她在榻上安眠了一夜,可皇上上朝之前也吩咐过,下朝之前得去御书房伺候着,夏筱筱这厮倒好,一睡便睡了个日照天。 平顺往外瞅了一眼,若是再晚些,怕是皇上都比他们先到御书房了! “刁奴,皇上的龙榻可是你个奴才能一直霸占着的?” 他不敢碰她,一个宫婢便上前来,狠狠在她腰间上的嫩肉捏了一把,夏筱筱顿时从混沌的梦境中清醒得无比透彻,弹坐起来,疼得她龇牙咧嘴的揉着,“公公,大清早嚷什么?皇上不都让我好生歇着了吗!” 平顺收了拂尘,指了指窗外已大亮的天色,“歇什么歇,皇上昨晚上便回来了,也不知得你昨晚上到底又是何处惹得皇上不高兴,今早去上朝时脸色还难看着,你赶紧的,去御书房侯着,皇上都快下朝了。” 夏筱筱这才看清了自己是躺在北宫煜的龙榻上的,无话可说,悠悠下了床,见平顺一点要回避的意思也没有,不由开口,“公公,莫不是想看我更衣?” 平顺瞪了她一眼,一边催促着,一边领着人往外面侯着,夏筱筱望着挂在衣栅上那套浅绿色的宫装怔怔发愣,搭在床沿上的手慢慢握了起来,她昨夜睡熟了,就连北宫煜何时回来的都不知道,可是隐约间,她又好似感觉着有人在碰着她的。 北宫煜昨夜回来她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本还打着探个究竟的念头也被抹了去,如果真如陆无痕那样所说,她断然也是不敢再问北宫煜了,一时,整个人都开始迷茫起来。 她不是怕自己会背上同北宫雉离一样的叛国之名,也不是怕北宫煜会对她怎么样,而是怕,落止就这样不要她了…… 自己来凌云殿伺候北宫煜,基本上等于是入了虎口,她曾想,自己嫁与北宫煜也就是个名头上的事,有名无实,将来再找个好夫家也没什么问题,可是现在,自己与北宫煜有了那些的事之后,落止会介意吗? 不说感情与否,北宫煜将她贬婢,她虽不再是他的妃嫔,可那些事总不可能当作没发生过,如果她去找他,他还会要她吗? 夏筱筱脑子中想着的是北宫雉离的事,北宫煜出宫几日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恐怕除了陆无痕和北宫弄言这几个心腹之外,没人知道,朝堂之上的事都交由北宫弄言暂理着,这时候他一回来,所有事全堆到了一坎上。 平顺一路领着她行到御书房中,才刚到下朝时间,人未到,平顺倒是急得跟个什么似的。 “皇上驾到!” 夏筱筱又开始准备打起小盹来,就见北宫煜身后随着北宫弄言和几名臣将迈步进来,这些日子平顺都是随在夏筱筱身边,北宫煜身侧便跟了个年轻的小公公,嗓子尖得比平顺的还难听。 屋内一众的奴才纷纷跪下,夏筱筱也跟着跪下,北宫煜径直越过她在书案后的龙椅上坐下,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都下去。” 北宫煜一挥手,平顺将夏筱筱留下,其余人都随着退了下去,门轻轻的关上,屋内的光线一下暗了许多。 随着北宫煜进来的几位大臣夏筱筱在之前也都见得过一两面,其中一人,还是和夏覆关系极好的邹大人,之前先皇在位时,也就是一个芝麻大点的小官,如今却成了北宫煜及其重用的心腹。 北宫煜是透彻了一句话,英雄不问出处,只要是对国有用有才之人,就算是个痞子混混他也能重用起来。 屋内光线暗了,夏筱筱就往里间拿了些烛出来给点上,映得座下的几位大臣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夏筱筱装聋作哑的听着,本以为北宫煜此次回来第一商讨的应是与落止有关的情报,可是在众人的三言两语间,夏筱筱才听懂原来商议之事与落止八竿子打不着,朝堂之上的事近日来似乎比往日要松缓些,也趁得北宫煜放心的交给北宫弄言来处理,可是这段时日来却唯有岳华与越国之间的战争是越打越响了。 北宫煜将叶秋雨的父亲叶将军往岳华边境的战事区派了过去领军打这一仗,甚至连上吴国,朝阳国等都牵扯上了这场战事之中,几国似是有想法趁着这次一举将越国的版图给拿下,而在这次的战事当中,岳华是领军队,此一举必得与岳华慎重商讨,二国间传来了使信,将在近日内前往岳华,届时其二方国主将亲临前往。 夏筱筱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也是,若是与落止有关的情报,北宫煜又怎会让得她知晓?要让得她知道,怕也是用不着故意将她软禁在凌云殿中了。 近几日天气甚好,雪也融了去,能看见那树梢上渐渐升起的耀光,透过紫木檀隔出的窗纹落在窗台上的那盆笹之雪上,本也因此清新雅致的御书房内齐齐崭崭有着不少人,反添了丝沉闷。 北宫煜在书案后,听着下方几名朝臣所言,指尖有下没下的敲打着桌面,眉间微挑,夏筱筱垂着头上前给他倒上了晋国新觐来的玄莲清雪茶,渡了层白釉的瓷杯中升起袅袅的热气,夏筱筱听得北宫弄言在一旁冷笑出声,“越国之间与我国的战事持续了整整两年,两年期间也未曾见得其余几国有何动作,如今倒是谁都想来分得这一杯羹了。” “王爷说的不无道理,但越国虽只是一小国,若要真正将其拿下,半年内定能将其拿下,可就担心在这段期间南溟国会出手,这个时候其余几国有前来靠拢的趋势,于我国而说也不妨是一件好事。” 站在离北宫煜书案最近的邹大人看了一眼北宫煜,低声的道,其后的方大人显然不赞同这一说法,也跟着上前一步道,“皇上请三思,当年先皇之所以一直没有将越国一举攻破的原因就是担心这一举动将会引起六国大战,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有联盟之举,如今六国各自心怀鬼胎,先说是联合,保不准什么时候会在背后捅上一刀,况且南溟国也暂且还没有任何举动,只怕这一联合,定会引来南溟国的注意。” 北宫煜拧了拧眉,越国与岳华之间的战事一直持续,却怎么也断不了根,他的耐心早已到了极限,此时他将叶将军派去,为的就是欲将越国逐步击破,越国国土虽小,但其中的资源却极为丰富,因处于南方,土壤肥沃,气候适宜,能将其纳入岳华版图自然能扩张岳华的势力与土姿,而此时的朝阳国与吴国明显是见越国撑不了多久,不忍心见这块肥肉独自落到了岳华口中,也借着岳华与南溟互相提防的空子,提出了联合这一事,可是也如邹大人和方大人所说,这场战,不打,继续这样拖着耗的是岳华的人资物资,打,恐怕接下来六国之间便再也不能平息了。 这番商议,足足耗了好几个时辰,夏筱筱早间便过来,直到晌午之后,北宫煜才下了旨,半月后为前来的二国举喜迎之宴。 言下之意,北宫煜是答应了这场三国联盟。 众人散去后,北宫弄言的视线往夏筱筱身上顿了顿,夏筱筱瞪了他一眼佯装没看见,旋即视线又往北宫煜身上靠了靠,叹了口气,也随着众人走出了御书房。 无席上前来,“皇上,北宫冀前几日已被缉拿入京,现在正关押在地牢之中,现在可需要去审问?” “摆架。” 北宫煜沉吟了一会儿,起身,往外走,平顺扯着嗓子大喊,刺得夏筱筱耳鸣,无席跟着往外走去。 方才夏筱筱给北宫煜倒上的清茶他一口没喝,夏筱筱没打算跟着去,平顺走过来扯她,“洒家的祖宗嘞,还不快拿着火炉跟上!” 夏筱筱慢悠慢悠地,将那杯清茶给喝了才从屋内拿了一顶小火炉跟了上去,平顺一边不耐烦的,他真是看不惯夏筱筱这幅懒懒散散的模样,若真是在他手下当奴才的,他早给她换了下去,可偏生,北宫煜非得让她来伺候着。 平顺连连拽着她的手往外走着,外面的雪融了,雪影映射着,比起太阳来的光来更让人觉得刺眼,却还是冷着,前面,北宫煜已经走去了好段距离。 “平顺公公,你伺候了皇上这么多年,你得了多少俸禄啊?这么累的活你竟然都能做得下来。” 夏筱筱一只手提着火炉,火炉中的小焰火便飘了起来,她另一只手就在火炉上小烤,闲聊着,北宫煜几乎是她得知的这么多皇帝以来颇为勤奋的一个,每次凌晨天未明透,就开始去上早朝,早朝过后,又是御书房议事,今日,北宫煜议完事之后,竟是午膳也来不及吃又匆匆往牢狱中去,脑子中还得烦着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她到得现在才知道原来当个皇帝这般累。 夏筱筱虽老觉得他小气,甚至觉得他这皇位来得不明当,可是,不可否认,北宫煜是个极有主见的明君。 “呵,也就你敢说伺候皇上累人,还提俸禄,”平顺没好气的回了她一句,“说白了吧,洒家也就劝劝你,若是将皇上伺候得高兴了,随意打赏的个小玩意就值得那些小太监们吃喝上好几个月了,喏,” 平顺下巴往不远处路过的一些小宫婢们,北宫煜在前方,那些人隔着能见到的距离,就都纷纷跪下来行了礼,一个个脑袋垂得老低,“瞧见那些人没有,刚从辛役院中出来的新宫婢,这都是她们第一次见得皇上。” 夏筱筱随着看过去,还真是辛役院中刚出来的,有几个她还觉得眼熟呢。北宫煜没走远,她们也不敢抬头,夏筱筱跟着走近了,发现有两个跪在前面的手都还抖着。 “公公,这些日子你老劝我这样那样,说我不懂皇上的心思,却又说得你好似懂得一样。” 夏筱筱不想老是听得这些话,有些事有些话,她自己总有得判断能力,北宫煜这段日子,是对得她有些意思了,就像是拿着个玩物似的,好玩的,便能多拿在手中玩着一段日子,不好玩的,玩玩讨讨乐趣便也扔了,她不奢求北宫煜对她的耐心能到什么时候,便是希望北宫煜能早些厌倦她,现在,她有了自己明确的思念,曾经她将这份思念放在北宫煜身上,但明白自己想要的是江湖自由,就从没去争取过北宫煜的宠爱,落止不同,这是第一次,她如此的想要去讨好一个人,想要呆在那人身边,想要他平安,想要见到他。 “皇上若是真有意罚你,你便就和这些人一样,见得皇上只能下跪,哪还有你整日和皇上顶撞的份?” 夏筱筱走了段距离才把脑袋回过来,平顺见北宫煜越走越远,他连忙拉着她小跑起来,夏筱筱不想再继续讨论着北宫煜,不以为然的道,“平顺公公,这些宫婢们一般都是到了几岁时便能出宫啊?” 快追上北宫煜的脚步,平顺的速度又缓了下来,低斥她,“你这小胆大得!方才这话若是被皇上听了去,免不了又是一遭罚,到时候洒家又得跟着挨罚!” 夏筱筱撇了撇嘴,这回倒是乖乖的闭上了嘴,没多会儿,平顺看了她一眼,又淡淡地开了口,“这几日你便好好的伺候好皇上吧,过不了些时日吴国和朝阳国的国主便会亲临岳华,皇上也正为这事愁心呢,各宫的娘娘们都不敢私自来寻皇上替皇上解闷,你也别再给皇上添堵了,也算是给咱岳华做来了件好事。” “别将那般重的罪名挑给我,谁说得他不开心便是我给填堵了?” 一边说着,不知不觉中已到了牢狱之中,依旧是那个地底中最深层的那间刑房,夏筱筱之前也来过,并不陌生,可还是有些不舒服,随着北宫煜的身后,微微抬起眼去看,北宫冀就躺在铺满杂草的牢房中,白色的囚衣上交横满错的鞭痕,血迹斑斑,呼吸却依旧平稳,看来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平顺一喊,正打着呼的狱卒如遭雷劈般的弹跳起来,见得来人是北宫煜,脸上立马布了汗珠跪下去,“小的参见皇上!” 身后两名太监从外抬了张椅子到北宫煜身后,北宫煜坐下去,望着牢狱之中的北宫冀,朝里面扬了扬下巴,“叫起来。” 那狱卒打开门进去就朝人腹上狠踢了两脚,“喂,起来了,皇上等着问话呢!” 那人在里面呻吟了两声,没起,只是废着力的向上扬着脑袋,在见得北宫煜那就坐在椅子上的身影时,本半垂着似无力的眼睛陡然像是拉得了一个救命草般的亮了起来,连滚带爬的到牢门前探出手来欲抓住北宫煜,“北宫煜……不,不,二哥,皇上……皇上!本王什么都不知道,是云姮那个老狐狸,一切都与本王无关,我是无辜的,皇上,你放了我吧!” 北宫冀隔着牢门嘶喊着,如今这天已是北宫煜的天了,连云姮都已经死于北宫煜的手中,又谈何是他? 北宫煜早将他的爵位给削了去,没了职权,没了兵力,他北宫冀这次是彻彻底底落到北宫煜手中了,现在只要北宫煜一句话,他就可以归西去见阎王了,北宫冀的脸上已布着不知汗珠还是泪珠的水痕,狼狈着,“二哥,二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知罪,我知罪,二哥,念着手足一场的份上,你放了我吧!” 143 所寻之人 曾为一介皇嗣,如今竟因北宫煜落得个阶下囚的下场,夏筱筱看着有些唏嘘,北宫冀一上来便不要了曾经的所有尊严称北宫煜二哥,打着亲情牌,可是这一招似乎对北宫煜并没有什么用,身旁坐着的北宫煜面上没什么起伏,也没有一丝心软的迹象,仿佛在面前朝他求饶的只是一个陌生人,而不是他的皇弟。 北宫冀头上身上都沾了杂草,挣扎要出来,里面的狱卒拦住了他,又是一脚狠狠的踢了上去,北宫冀跟着摔了个跟斗,这才安静了些。 “朕问,你答。” 北宫煜一挥手,两名狱卒上前去将北宫冀从里面拖了出来,押到北宫煜面前,他脸上终于有丝希冀,也不反抗,乖乖的跪在地上,连连答是,“好好,二哥你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云姮谋反一事,你知多少?” 北宫煜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一手靠在扶手上拖着腮,模样不像在审问,倒像是与北宫冀闲谈家常一般。 北宫冀眼里闪过一丝挣扎,连连摇着脑袋,脏乱的发丝甩得跟葱叶似的,“不知道,从一开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云姮是个老狐狸,她怎么会告诉我?甚至就连她就是前朝公主的事我也是被捕后才得知,若是早些知道她的身份,就算给我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和她一道啊!” “啪!” 无席手里朝北宫煜递上一份纸书,而手中扔过一叠纸书,纸张散乱,砸到北宫冀的面前,冷言道,“那这是什么!” 散落在地上的散纸书页,很快被地上的一些血迹给浸了去,一张徐徐飘落到夏筱筱脚边,北宫冀视线落在地上的那堆纸页上,一双眼立马涌上浓浓的惊恐,“二哥,皇上,我错了,罪臣知错!皇上,臣知错!这一切都是云姮指使的!” 北宫煜丝毫不为其所动,轻描淡写的扫着手中的话本子,无席拿过来的,赫然便是从宫外搜寻来的山河布的戏话本子,而北宫煜手中的这份,是从北宫冀宫中搜出来的原本,他随意看了一眼,轻声道,“朕来,不是听你给朕扯胡话的。” 北宫冀挣脱那两狱卒的手跪着到北宫煜脚下,指着那些纸嚎道,“都是云姮,这一切都是她的计谋,她让我将这东西弄到宫外去散布民间,臣不知道这东西中所讲的人竟是父皇,云姮这么做为的就是让岳华乱民心,臣知罪!臣知罪!” “父皇在世之时,曾把朕手中的兵力削去转而落到了北宫雉离手中。” 北宫煜淡淡的道,瞥了他一眼,又让无席将手中的话本给拿了下去,又轻声道,“最后一个问题,说实话,朕饶你不死。” 北宫煜的话音轻描淡写,可是眼里露出的寒芒却是令得北宫冀心下一颤,立马垂下头去俯首沉道,“是!是!臣这次一定实话说来!” 头顶之上是北宫煜那双祥云龙纹明黄靴,北宫冀再不敢有丝毫侥幸心理敢寻借口了。 俯首下,北宫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将北宫煜视做眼中钉,自以为自己对他的了解已是颇深,却没想到到了最后竟是连云姮北宫雉离都栽到了他的手上,他摸不清北宫煜到底知道了多少事,若是此时他再敢胡诌一句,别说饶了他,恐怕连死也死得不安宁!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之事保命才最为重要,等北宫煜放了他,往后的日子里他不怕找不到报仇的机会! 北宫煜身子往后靠了靠,指尖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扶手上敲着,夏筱筱盯着,视线往上些,才见得北宫煜此时的眼睛是正盯着她的,他微薄的唇轻启,不疾不徐的问,“北宫雉离给你开了什么条件,让他能将朕的那半成兵力甘心全权交与你?” 突入起来的问题,让得夏筱筱也是一惊,北宫煜的视线又重新落在了俯首的北宫冀身上,北宫冀的反应与夏筱筱的惊讶不同,反而是愣了一愣。 “不答?” 北宫煜一拧眉,底下的北宫冀听得北宫煜有些不耐的语气,也顾不得多少,实话道来,“北宫雉离刚回宫中便求了臣一事,说来,应算是个交易。” “何事?” 北宫冀有些不确定的翻着记忆,他没想到北宫煜最后的这个问题竟有些让他反应不过来,当初北宫雉离将事委托于他之时,自己也并未怎么放在心上过,因此光想便是想了半天,最后脑中一阵灵光,抬起头来不确定道,“北宫雉离托臣为他寻得一人,他称此番回宫目的便是寻那人,待臣将他找到之后,他便是会离宫而去,不再参与朝廷政事,当时臣想着不过寻一人而已,便给答应了,只是后来这事臣就给忘于了脑后,宫宴之时北宫雉离再次提醒,臣也只是含糊着应付了过去。” 夏筱筱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北宫冀语落时连着她呼吸也紊乱了几分,届时也突然想起了落止曾不止一次说过回来是办事,看来这番应是真如北宫冀口中所说的寻人。 “寻谁?” 北宫煜本慵懒着靠椅子上的身子霎时已端坐了起来,语气有些迫切和紧张,却也问出了夏筱筱此时最想问的问题。 “貌似,是个女子,入了宫的女子,也并未告诉臣姓名模样,这才一直将此事拖着并未去寻。” 语落,北宫煜又缓缓的靠了回去,紧拧着眉,似是对北宫冀的这个回答很是不满,北宫冀急了,“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皇上,北宫雉离和云姮一样不是个好东西,他与南溟国之间联系甚密,定是在……” “够了,押回去,择日施刑。” 北宫煜不耐烦的起身,缓步往外走去,牢狱中微弱的光映得他脸颊愈发冷冽。 北宫冀还想道出的话一下没了尾音,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失神的望着北宫煜离去的背影,择日施刑,择日施刑,北宫煜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正饶了他! 侍卫上前来将北宫冀往牢狱中拖去,他突然发了疯似的大笑起来,“北宫煜,你说了饶我不死的!北宫煜,不怕告诉你,这岳华的天下迟早毁在你的手上!” 北宫煜连步伐都未停顿一下,夏筱筱回头瞥了一眼,北宫冀正被拖入牢笼之中被那两名狱卒拳打脚踢着,恶狠狠的视线直直盯着北宫煜的后背,嘴角噙着血和狰狞的笑,“北宫煜,你可知道父皇为什么不想将皇位传于你吗,这天下迟早毁在你的手上!你别得意太早!本王在地底下等着你……哈哈哈!” 夏筱筱回过头来,北宫煜已走出了一段距离,身后又是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北宫冀的骂声怒吼声还在继续,更多的,是他的笑声。 北宫煜已下令必得将他处死,他北宫冀还有什么话是不敢说的?只是听得身后传来的那一阵阵阴森恐怖的笑声,夏筱筱想,北宫冀怕是疯了。 成王败寇,他们几人之间的这场争斗,倘若是北宫煜输了,北宫煜的下场恐怕也比不得他好上哪里去,北宫煜不是傻子,放了他,保不得将来会留得什么后患,北宫冀一开始便不该真正以为北宫煜会放过他。 出了地牢,外面突然明亮的视线让夏筱筱有些不习惯,北宫煜从出来后一直缄默不语,走的,却不是往凌云殿去的方向。 “君无戏言,皇上的话等于圣旨,既然要让他死,又何必说会放过他的话。” 平顺和无席走在最后,夏筱筱便跟在他身侧,依她看,北宫冀后来所说的每句话,都是实话。 “君无戏言,总得用对地方。”北宫煜听得她的话,一双本望着前方墨色的眼斜睨过来,“小夏儿莫不是因听北宫冀所提到北宫雉离,心中有了几分不快?” “他所说的话,并不能代表什么。” 落止让他所寻,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可是北宫煜这一句话,又让得她心里没底了几分。 北宫煜嗤笑一声,眼中隐隐有了些怒意,“你倒是把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放得挺高。” 听出北宫煜的不快,夏筱筱没再接话,今日八成因落止的事他在烦着,自己没必要去逞那些口舌之利让他更加不快,北宫煜也只是略皱了眉,步子又快了几分。 开岁新月末,早间这让人难熬的暮月残冬终是将日子揭了过去,遂后即入仲春,地上的雪都融了去,宫中两道的木棉树都逐渐有要绽放开来的趋势,花苞尖儿跟个雀跃的小米鸟儿似的,一个劲的往上蹭,也多了那些冬眠的鸟兽小虫也渐渐苏醒了过来,正值时逢,吴国同朝阳国的国主燕雁行乔轶沉二人届时前来岳华,共同商议三国联盟事宜。 是迎二国之礼,为待客之道,这场宴会北宫煜吩咐下去,准备了三日,却并不张扬。 岳华边境与越国之间的战事大的没有,小的摩擦倒是常年不断,为厚土争议,越国连着岳华边境一块,正是资源最为丰富的一片地域,越国国主赫连池一向也不是个心小的主,自岳华先皇逝去之后,更是愈加猖狂,此番联盟,吴国与朝阳国二主低调前来,也并未让得消息散布出去,导致人到了的前一日,夏筱筱看着宫中忙碌的气氛,这才得知竟有别国君王霎时前来,一时震惊了不少。 宴席举在华绛殿大殿之上,北宫煜正中高位上端坐着,一身明黄龙袍,两侧是建筑的金龙盘翔玉雕大柱,北宫煜这一身凌然犹如真龙般立于其中,淡淡的威压笼罩着整个华绛殿。 是个端重的宴会。 下方文武百官席位而坐,叶秋雨端坐在北宫煜身侧,在这样闷人的场合下,言行举止间,处处端庄得体,挑不出一丝毛病,而舒长画因只得个嫔妃的品阶,在这样的场合上,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由此位置也更靠后了些,一双灵动的眸子中带着几分不悦的盯着北宫煜身侧的叶秋雨。 夏筱筱和平顺二人分别一左一右的站在北宫煜龙椅的后两侧,她纳闷了几分,按北宫煜的性子,这样的场合中即使不带上叶秋雨,也定是得带上夏萦夕的,可此时宴席已开始,也没见着夏萦夕的身影。 吴国国主燕雁行和朝阳国国主乔轶沉二国的君主也分别一左一右的就坐在下方大殿两侧,身旁是各国的使者,夏筱筱两眼瞧去,除了那些使者之外,那些随身带过来的侍卫们,个个目视前方,背挺得笔直,一看就知是有着不少功夫底子的。 吴国国主燕雁行是个年迈四十的中年男子,模样看上去约莫比她爹爹夏覆还有老上一些,举止谈吐,也确实是有国主的威严及风范,而反观另一侧的乔轶沉,一张脸白白嫩嫩,颇像个柔弱书生的模样,只是那双眼中隐含的凌厉,却不比北宫煜差上多少。 这些人,包括自己身侧的北宫煜,无一不是坐在巅峰位置上的人,不论是燕雁行的年迈,还是乔轶沉的小白脸,都容不得人将之小看。 殿中歌舞升平,急管繁弦,觥筹交错,燕雁行坐与北宫煜的左手边,一杯酒饮下,轻笑道,“听闻这岳华历来以美酒胜于别国,本来孤王还不信,如今一品,倒是服气。” “今日在此,由得二位国主不辞辛劳前来岳华做客,自是得奉上最好的美酒招待,这番迎宴虽简陋了些,还请二位不要介意才是。” 北宫煜也举起一杯来遥对着下方的二人,燕雁行和乔轶沉同时举杯,三人一同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下方一阵附和声响起,吵得夏筱筱耳麻。 “素闻乔国主向来喜爱观赏民间之舞,朕便派人寻了支舞队来,得看看能否入得了乔国主的眼?” 酒罢,北宫煜一拍掌底下便盈盈上来了十余名舞姬,在这样的冬末初春中,个个红衣,映得每张小脸上如沐春风。 “那便多谢岳华帝了。” 乔轶沉轻笑着,众人也渐渐将目光移入了舞池中,悠扬的丝竹声袅袅升起,十余名舞姬在舞池中也显得渺小了些,众人舞,个个长袖轻扬,仿若待春将到而来的红蝶一般,动作轻盈,身姿柔软,在那些男人的眼中,最爱看的就是这种舞姿,可在夏筱筱看来,个个都像是没长骨头似的,这么多人排着队有条不紊的轻舞,却每个注目点,才舞了一会儿,夏筱筱便没了兴致再看下去。 不光是夏筱筱,就连下方不少人也渐渐没了兴致,只是都不敢表现得出来,唯有乔轶沉,他在此为客,更何况自己在这一块确实是比较有欣赏眼光,不过多会儿,脸色也不大好看了起来。 北宫煜说着是特意到民间寻得的佳舞燕姿,可是现在在他看来,在场随意找几个女子也都能舞得这般,自然,他是不知道有夏筱筱这样不会跳舞的女子存在的。 就当夏筱筱也觉得北宫煜是在忽悠人之时,突而,一阵急乐响起,十余名红衣女子纷纷踩着小莲步子像中集去,由中曲腰围成一个紧实的小圈,人头抵着人头,众舞姬的飞天髻在中央正好抵成了个极小极圆的花朵般的模样,又是一阵乐弦波动,曲转流溢间,衣袖裙袂轻挥间,本曲着身子的红衣女子们一齐仰面朝后弓着身子,腰身都及软,仿佛一朵艳红的花由一个极小的花苞在骤时间绽放成了花季最成熟的艳朵,而在众红衣女子往后倾倒的一瞬间,那朵巨大的红花中同时也升起了一道雪白的身姿,艳丽的红中透着魅惑,这突然出现而来的一抹白与其格格不入,却极为惹人眼球,那身姿由半蹲缓缓升起,就似那红花中唯有那簇白蕊,违和却又相称。 所有人的目光在白衣女子突然出现的瞬间统统都被吸引了去,夏筱筱也被狠狠的惊艳到了,乔轶沉眼中闪过一抹极致的兴趣,只有北宫煜,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而在座所有人那突然变化起来的目光并未让得舞池中那突然出现的女子有什么变化,乐声清泠于耳畔,手中白纱漫舞长扬,在脚下铺就长长一道白莲盛开般的长道,脚尖踩于其上,纤足轻点,便如谪仙入凡的仙人一般腾空跃起,身姿平躺而上,白袂轻垂,刹时欲落地,手中白纱两头在地上一击而就,身姿便平稳带着优雅的重新立于大殿中央,指尖一松,白纱垂下,兰花指悠然在身前滑动,不沾一丝浊色的轻白长袖在周身迎风而扬,才悠扬了一瞬的乐声骤然又荡人心魄的响于大殿之中,其余十众人的红衣女子徐徐转成了个大圆,将女子围在其中,白衣女子以一足为轴,轻点而起,舞舒长袖,娇躯随之缓缓旋转起来,随着乐声越转越快,足尖仿佛生了莲,指尖仿佛生了蝶,裙袂随之轻舞,忽地,女子陡然停住旋转的身姿,半膝触地,右手脑后上左手面前下,长袖垂下,乐声缓缓收尾。 所有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赏着这一支倾城之舞,甚得好几人在舞后,皆失神未反应得过来,一双双带着几分灼热垂涎的目光朝殿中正半膝着地的女子看去,而好不容易那女子停了身姿,手中垂下的长袖却正好挡住了此时让得众人极为好奇的容颜,只是那双含春水清波流盼正望着上方北宫煜的眼,就足以让人展开无限遐想。 半须臾,众人才从惊艳中回过神来,殿中顿时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觉于耳。 而在舞池中那女子停住身姿之时,夏筱筱便认出了那人竟是夏萦夕。难怪从一开始她就没见到夏萦夕的身影,原来是被北宫煜给拿来献舞来了。 只是舞末,夏筱筱却总觉得这支舞她像是在哪见过,并不是上次在御花园中所见的熟悉感,而是,她好像在宫外有见过。 “不知,此曲惊鸿舞可让得二位国主满意?” 北宫煜轻转过头,视线落在乔轶沉那处,轻笑道。 “难得难得,此舞之初以平淡乏味开头,让人将期待降至最低,却在人彻底无趣之前又以中间舞技高昂给人惊艳之味,而末尾再以惊平骤停断尾,让人意犹未尽,却是一支好舞!” 乔轶沉忍不住赞叹,视线依旧停在舞池中夏萦夕的身上,似是极为好奇那面下容颜,略有些秀气的长眉微微拧起。 夏萦夕听了,这才清浅一笑,缓缓收了这末尾顿着的姿态,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只见那长袖遮掩下露出的女子淡扫蛾眉,肤若凝脂,绛唇不点而赤,眼波流转间巧笑嫣然,一袭白衣衬的得竟如此无暇,竟如此,不似凡人。 “夕儿,还不道谢?” 北宫煜心情似是极好,夏萦夕这才站起来朝乔轶沉行了个礼柔声道,“多谢乔国主谬赞,臣妾参见二国国主!”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让得人移不开眼,乔轶沉这时听得一愣,“这位,竟是宫中的娘娘?” “夕儿可是朕后宫的贵妃娘娘,得知二位前来岳华,这番舞,可是废了她不少心思。” 夏萦夕缓步上前来,就坐于北宫煜左侧的空椅上,脸上噙着清浅的笑意,“若是能为皇上分忧,臣妾所做一切都是应该的。” 北宫煜同夏萦夕倒是在众人面前上了一副帝妃情深的戏码,夏筱筱没心思去看他们二人眼中那流转着含情脉脉的交谈,视线落在下方,此时也无不有人是盯着夏萦夕的,夏萦夕的那副模样是夏筱筱自个儿看了都心动的,更别说这些男人,包括那下方燕雁行近乎四五十年纪的老家伙,看着夏萦夕的目光里也有了几丝色眯眯的东西在里面,而反观另一侧的乔轶沉,从始至终,夏筱筱在他眼中只看到了欣赏,包括夏萦夕露出那让得任何一个男人都能为此心动的容颜盈盈一笑对他行礼之时,这个男人的眼中,也并未见得有着其余什么多余的东西来。 似是也与他表面所看起来的一样,文弱书生,眼中自然只有艺术。 这种人,怕也是北宫煜所欣赏的,只可惜,这么多年来几国趋势明面上没得什么计较,暗地里也有几分分明,吴国一向是与岳华交好的一方,而朝阳国,确是与着南溟国有着不小的牵扯,这牵扯,就如同如今的岳华与晋国联姻一般,朝阳国,早间便是与南溟国联了姻。 144 男人要大度 将下方所有人略有变化的脸尽收眼底,北宫煜侧脸过来瞥了她一眼,“将上好的寒潭香酿给二位国主呈上。” 听得北宫煜的话,殿中有宫婢们纷纷上前来,手中端着几尊酒壶上来,夏筱筱先是走到燕雁行面前给他斟上了一杯,随后才到乔轶沉案前替他斟上散着芬芳之气的清酒。 之前还赞着品酒之人,这个时候却是连酒也没得心思来品,“呵呵,岳华帝能在世间寻得如此出尘的女子,可真是幸运,便是让得孤王,也不由艳羡几分啊。” 燕雁行一杯酒饮下,看向夏萦夕的目光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垂涎,话中之意若有所指,不过落在北宫煜耳里,似是并未听闻一般。 夏筱筱心中嗤笑,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老色鬼,一旁又见得北宫煜指尖轻抚在手中九龙杯杯沿上,淡淡的道,“能让吴国主如此满意,看来回去,朕得好好赏赏她了。” 夏萦夕今日在众人面前表现得极好,北宫煜自然也跟着高兴,毕竟这等于有外人来,在自己的国土上给自己争了光,是个男人都该觉得高兴。 今次一来,众人皆是有要事,题外之话也并未得多说什么,北宫煜手中酒尽,笑着一挥手,燕雁行脸上也并未有什么不快,夏筱筱走回了北宫煜身侧,给他空了的酒杯中斟上酒,耳边却听得燕雁行的话语,“岳华帝托人送寄的书信孤也看过,想必岳华帝也是有着联盟之意,只是听得岳华中似是有位王爷与南溟国牵扯不清……” 这位王爷,指的断然就是北宫雉离,夏筱筱听得入迷,看来落止与南溟之间的事如今是人尽皆知了,北宫煜的这次联盟,莫不是也在打着落止的主意? “满了满了!” 一旁的平顺连着上前两步小声提醒她,夏筱筱这才发现自己给北宫煜倒上的酒已经满了出来,一抬眼,北宫煜正含着微薄的怒意瞪了她一眼,转眼望向燕雁行的眼又是平静无波,“此事关乎朕岳华家事,便不宜与二位多谈,联盟之事朕也有诸般考虑,此番讨伐却是越国,若是南溟国不插手,吴国主大可放心,可南溟国要是一插手,不知朝阳国主又是怎么个看法?” 说着,话题便转到了一旁的乔轶沉那处。 乔轶沉将白玉杯放下,转头来看着北宫煜,沉声道,“以如今这趋势,顺着几百年的历史,天下六分,数岳华同南溟二国实力最为强大,这二国不动,其余几个小国也不敢妄动,却只有越国以着与南溟之间友好之理,一直放肆无惮,早间与岳华国之间的小打小闹倒也算了,随着日趋夜久,这次的战事,也是纷纷延绵到了吴国与朝阳国的头上,是以,此二国势力并不比得岳华国,被越国三番两次的战事掀起来看,怕是想提前先将得此二国先后占领,若是南溟国插手,孤王也定不会有所动摇,毕竟各国间向来只有利益,这些年来,越国太目中无人。” 一句话,北宫煜不可置否的扬了扬眉,这番联盟,他想的并不是真正的能与二国站在同一条线上,他自然也不可能完全的放心这两个国家,岳华与南溟之间的僵持已不是一朝一夕,这次战前,虽都说以讨伐越国为由,可能让得他二人皆同时亲临岳华,怕也不是表面上的那般简单。 晚宴结束,北宫煜随着几人皆到了御书房议事,夏筱筱伺候忙活了一天下来也是累得慌,御书房那般难得的北宫煜没再让她过去,可是她心里清楚得很,北宫煜怕是担心在商议之时说出与落止有关的事。 北宫煜就是在想方设法的瞒着她。 众人散去,今日所有的风头皆被夏萦夕给占了去,舒长画同叶秋雨二人面色都不怎么好看,北宫煜众人刚走便是回了各自的宫去,而夏萦夕也因今日这般出色的表现,得以陪在北宫煜身侧伺候。 往华绛殿之外走着,顺着散去的人潮,听得一些大臣们一边猜测着此次战争的事,一些大臣们正意犹未尽的讨论着今日的这场宫宴,负责宴会的司仪命着人将东西全都撤了下去,夏筱筱看了一眼那些往宫外走的红衣女子们,拉住了司仪问道,“这些女子都是从宫外来的?” “皇上不是说了吗,这些人都是从红客楼中寻来的,宫宴结束,自然得把人送出宫外去。” 司仪忙着,没多少闲功夫搭理夏筱筱,回了一句便匆匆领着人往宫外赶。 夏筱筱望着那些排得整齐的舞姬们,听得司仪的话,这才想起当初荷花宴之时她与落止见的那支九莲台舞也是红客楼的女子所舞的。 心中愈发的烦躁起来,落止已经没了消息好几个月了,自己在北宫煜身边做奴才也做了这么长时间,依旧一点能出宫的法子也没有。 原本平顺算得是随在北宫煜身侧的贴身太监,如今倒是老跑在自己身边瞎晃悠来了,别说出宫门,除非是北宫煜命令,否则就连离北宫煜距离远些也被平顺给盯着,往宫门那处的路,她已经很久没有走过了。 今日却也难得的,平顺没跟着她,她也知得,平顺表面上是教她伺候北宫煜的规矩,实际上,是在监视着她,今日却因两国国主到来,宫中的戒备比起往常都戒备了许多,那些守卫,严严实实的将整个皇城都守得密不透风,这个时候就算夏筱筱是变成了只苍蝇也没办法飞出去。 冬日末,天上有些少许的繁星,却不怎么明显的挂在头顶的那片玄色上,有淡漠的云雾,有着月牙尖的月亮调皮的,从枝头上轻跃了出来。 头顶上的树梢都落了叶,在月色的银辉下穿插着自己光洁的枝桠,孤零零的一个,就像夏筱筱一样。 时间过了很久,到得现在她都不敢再去回忆当初未进宫时和季小二在宫外的那些逍遥日子,越是回忆,越是怀念,越是怀念,就越想出宫,越想出宫……然后呢?自己还是什么办法都没有,那种无力感,就像是一个不会水的人掉到了水里挣扎不断,却只能越来越往下沉的感觉一般,然后眼睁睁的望着自己沉入水底,浮不上来。 救命稻草,落止是,可是落止现在也有自己的苦衷,这一切必须得靠她自己,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谁都帮不了她。 没了平顺跟着,这是这么久以来夏筱筱好不容易得到的安宁时间,她静静的走着,从华绛殿到了凌云殿,凌云殿中北宫煜尚未回来,殿中无光,她不想回去,又从凌云殿走到辰霄宫的暮锦阁,暮锦阁中已荒废了一段日子,无人居住便无人打扫,她不过坐了一瞬,又散着散漫的步子开始游荡。 走着走着,不知什么时候竟是走在了快到御书房的道路上,夏筱筱骤然停住步伐,想着自己这是魔障了,好端端的跑御书房来做什么? 正欲往回走,一抬眼,夏覆正从前方走过来,身侧跟着他的好友,也就是那个被北宫煜一路提拔上来的邹大人。 “奴婢见过二位大人。” 夏筱筱微垂了头,并未屈膝,这些大臣们应是宴会结束之时便该出宫去了,这个时候又怎么会还在宫中? 夏筱筱曾经是太子妃之时,这些大臣们没几个认得她,倒是做了北宫煜的贴身侍婢之后,这满朝文武的人没一个不识得她,此时邹大人见了她,也顾不得夏覆那视若未睹的神情,轻笑道,“夏姑娘,这么个时候若不先回凌云殿侯着,恐怕带回皇上没见着人,又得让人寻你了。” “多谢大人关心,皇上正在御书房议事呢,奴婢很快就回去。” 两句闲话,夏筱筱便寻了借口走开,从始至终,眼角也没扫过夏覆一眼,可就在走开时,她听得夏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夏家的脸,可都被你丢尽了。” 这是夏筱筱被贬成婢之后,第一次见到夏覆,也是夏覆第一次和她说话。 “奴婢认为,比起死,还是被贬成奴才要幸运些。” 夏筱筱驻足,转过身来轻声的道,她没觉得从一个太子妃被贬成婢有什么好丢脸,盯着夏覆那张布着些许岁月痕迹的面庞又继续道,“更何况,在夏大人眼里,奴婢何时是给夏家争过脸的?” 今日夏萦夕在台上确实也算是给夏家争脸了一次,夏筱筱也自认为,永远达不到夏萦夕的那个程度,因此一番话语中不乏讽刺,效果很如她的意,将夏覆激怒了。 “竟这般无礼!看来皇上将你贬为侍婢也还是没能将你那目中无人的脾性给收起来!” 夏覆要走过来,却被一旁的邹大人给拦住了,提醒道,“夏大人,这里是御书房,小心待会儿惊动了皇上!” 他瞥了夏筱筱一眼,如今夏筱筱可算得上是顶替了平顺公公在北宫煜身边的位置,不管身份如何,多少也是守在北宫煜身边的,能说得上话的人,要是在这里惊动了皇上,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夏筱筱嗤笑,“怎么,夏大人难不成还想像上次一样掌奴婢耳光?” “你!” 夏覆一张老脸被夏筱筱气得铁青,果真扬起手就要朝夏筱筱来,夏筱筱没打算动,她就不信夏覆真敢在这御书房前对她动手,而夏覆似也是在此时想到了什么,最后一甩长袖,冷哼一声便同邹大人转身离去。 夏筱筱望着真走了头也不回的夏覆,顿时松了一口气,夏覆的拳头她从小可是吃怕了。 直到夏覆二人离去了一段距离,夏筱筱这才迈出步往凌云殿的方向去,然而才走了没两步,北宫煜悠悠的声音便从身后飘飘然的拂到耳边,“朕还以为,小夏儿这次的耳光也定是会受住了。” 平顺随在北宫煜身后缓步走来,从先前开始,他们便是从御书房中走了出来,不过也好在夏覆并未真的动手,否则按照夏筱筱的性子,那气便又不知道该往得谁的身上撒了,想到这里,平顺偷偷的抬起头来瞥了北宫煜一眼。 “多亏了皇上的福,没想到皇上的名头还挺好用。” 夏筱筱不过愣了一愣,并未转身,只是原本迈得闲散的小步子变得快了几分,他这个时候出来,应该已是将吴国和朝阳国的人安顿了去。 “朕的奴才走在朕前面成何体统?” 北宫煜在她身后轻笑,方才在御书房中与燕雁行乔轶沉之间的商议颇为顺利,也令得他此时的心情不由好上了几分,此时的模样似在漫步走,可是每往前走的一步,那离夏筱筱的距离便是会近上那么些许。 “奴婢帮你挡风呢。” 夏筱筱头也不回的,没好气的道,北宫煜走路都是没有声音的,跟飞似的,夏筱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一回头来看,就见到北宫煜那先前还离得她好段距离的身影几乎已快到了身后,似是条件反射般的,想也没想扭头就跑! “你跑什么?” 北宫煜脚下似生了风,夏筱筱没跑到两步就感到腰上有道劲力将她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北宫煜盯着她,“朕是会吃了你还是怎么样?” 这女人每一次见到他,总是会想得躲到远远地,就算是在他身边呆着,都是能远一分是一分,北宫煜自认为,自己的耐性能到这一步自己都感到惊讶。 “只要是不好的,你都会!” 北宫煜的手锁在她腰上,听得她的话拧了拧眉,旋即又展开眉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带你飞一次,算好的还是不好的?” 夏筱筱尚未听懂他所说的什么意思,北宫煜足尖轻点,竟就在这样的平地之上带着夏筱筱往头顶上方的树枝上跃去! 夏筱筱望着脚下那身形渐渐变小的平顺,一时有些没能反应过来,这回,竟是自己的脚下生了风! 头顶之上,仿佛离那些月儿星辰都近了不少,北宫煜每一次跃起都落在那些高大的树枝上,脚下,渐渐不见了平顺他们的身影,心里有一丝兴奋渐渐蔓延而出,一点一点,渐渐扩散到了脸上,然而正当她要敞开心的享受这奇妙飞翔的感觉之时,突然想起了,这次带她飞起来的人不是落止,而是北宫煜! 夏筱筱本兴奋欣喜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上,脸上刚扬起的笑意骤然在脸上凝固,涌上一抹苍白,“北宫煜,你做什么!你……你快放我下去!” 几乎是屏住呼吸了,她不敢往下瞧,更不敢乱动,谁知道北宫煜的武功到什么程度? “小夏儿不是极爱这样吗?这会儿怎么反而害怕起来了?” 北宫煜见她脸上的那害怕模样倒真不想是装的,不由有些不悦,当初北宫雉离带她飞的时候她可高兴着的! “北……北宫煜,我错了,下次见到你我再也不跑了还不成吗!你……你别松手!” 夏筱筱望着脚下的虚无,离空少说比大树还高,她仿佛真的是快哭出来了,北宫煜一张本有着几分好心情的脸立马又拉了下来,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夏筱筱竟是在担心自己是将她带到空中来会将她从半空中扔下去! 夏筱筱也完美不掩饰的将自己的担心展现了出来,一双手死死圈着北宫煜的脖子,若不是北宫煜脚下还得踩着东西飞起来,恐怕她是四肢都得往北宫煜身上攀去! “北宫雉离带你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担心过他将你扔下去!” 北宫煜脚尖再次点在一株更高的树梢之上,一点停下的意思也没有,一张脸在月光下镀上了一层银辉,可是银辉之下也掩饰不了他的怒气,然而夏筱筱哆嗦着,也没心思注意到,顺口便说了出来,“他才不像你,老是欺负捉弄我,更何况,他武功都比你高。” 落止是见不得自己伤着的,而北宫煜是老让自己受伤的,就连北宫煜武功没有落止的高也是他自己说的,夏筱筱没想到,只是这单纯的一句凭心而论的实话,就让得北宫煜本搂在她腰间的手竟就这样松开了来! “北宫煜,北宫煜!你不能这样的!” 夏筱筱尖叫着,心有力不足,本紧搂着北宫煜的手很快没了力气,连骂的胆量都给吓没了,连连认错求饶,北宫煜脸色这才松缓了些,也不再继续吓她,手重新将她紧搂住,力道比之前重了几分,像是在给夏筱筱极度的安全感。 “这么胆小。” 他眼中却带了几分宠溺的瞥了夏筱筱一眼,轻骂一句,转而语气又有些失落,“不过是一眼,他就有那么好?” 夏筱筱总是惦记着北宫雉离对她的好,却又何时记得过自己对她怎么样?不过是一眼,三年前北宫雉离让得她爱慕了三年,三年后,北宫雉离又让得她惦记至今,说不嫉妒是假的。 可是他北宫煜何曾嫉妒过任何人?陡然,北宫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转瞬随着身侧的风景一般即逝而去。 夏筱筱耳畔疾风掠过,并未听清北宫煜说了些什么,难得北宫煜想让她高兴一番的心思也被夏筱筱一句话弄得没了兴致。 北宫煜寻了座宫殿的房檐之上才停得脚步,直到感觉北宫煜托着她重新回到了有触感的房檐之上,夏筱筱这才惊魂未定的松了口气,带着哭腔大骂道,“北宫煜,你怎么能这么坏!”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对你,朕觉得是依旧没坏到程度。” 北宫煜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给她擦着眼角微微渗出来的泪珠。夏筱筱要躲,他便死死的摁住她,好歹,夏筱筱有一点是只有在他面前时才会见到的,这般胆小得几乎哭出来的模样!虽也是让得他有些气闷,不过,这是不是也代表着他对夏筱筱来说也是有着特殊的意义? “你这招得用在你后宫的那些妃嫔身上,我的小命不经得你这么吓!” 她的双脚几乎是发软的,一屁股坐在了房檐上,北宫煜也跟着坐到了她身侧,拧眉盯着她,“好歹也是曾做过太子妃的人,你就不能有点姿容仪态?” “好歹也是个做皇帝的人,你就不能有点男人的宽容大度?” 夏筱筱两眼气得发红,就着斜平的屋顶兀自躺了下去,像是想用眼神将北宫煜给刺个千疮百孔,北宫煜一转过头来,她就翻了个身,堵着气。 她也没想到北宫煜会带着她那般自在的在天上飞起来,她明明应该是高兴着的,可是不由自主的,北宫煜在她身侧,他搂着她,在那寒风呼啸,衣袂飞扬的时候,当她微微瞥过眼在次见到北宫煜和落止一模一样的脸的时候,夏筱筱整个人都是慌的,不可否认,她又开始想落止了,想着他对她的好,想着他给她戴发簪的模样,想着他曾经第一次带她飞起来的那种感觉。 转过身来背对着北宫煜,她是怕被他发现,到时候,他又有各种借口理由来惩罚她了。 “于你来说,什么样的男人才算得大度?” 夏筱筱的那些小表情逃不过北宫煜的眼睛,他硬生生将她翻过来,一手扣住她的下颚,眼中有微微的寒芒浮现。 夏筱筱的小脸就被他掐在手中,方才在风中被吹得冰凉,渗出些诱人的红,皓齿轻咬着下唇,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可是在北宫煜看来,却多了丝娇嗔的神情,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撩动着。 北宫煜手上的力道不由加重了几分,眼中冷意更甚,他想,若是夏筱筱此时敢说是北宫雉离那种男人,亦或她敢再提到北宫雉离一个字,他保证立即将夏筱筱从这房檐之上毫不留情的给扔下去!摔死也不关他的事! 仿佛是看到了北宫煜眼中的那抹寒意,夏筱筱也确实没敢将落止的名字给说出来,然而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回答更让北宫煜有种掐死她的冲动! 夏筱筱缓缓的,带着抹讥笑的,轻声的道出了两个字:“平顺。” 平躺仰面朝天的,北宫煜的身影下来挡住了大半她头顶上的那片墨色星空,夏筱筱盯着他,余光越过肩头在星辰之上,那些点点粒粒的小光点星星,就像是洒落在北宫煜的肩头上一般。 145 前往永安寺 北宫煜的整张脸背着光,笼罩在黑夜中,夏筱筱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也知道北宫煜现在是恨她恨得牙痒痒了,平顺,平顺是太监又不是男人,她这一句话说出来,不就等于说北宫煜比平顺也不像是个男人吗? “朕就该让人来将你这嘴给缝上!” 北宫煜狠狠在她下颚捏了一把,坐起来,他一下手便是让夏筱筱疼得连声都发不出来。 “好歹我也是个柔弱女子,你就不能温柔点?” 夏筱筱躺不舒服,也跟着坐起来,揉着自己被北宫煜掐得生疼的下巴瞪着北宫煜,这次,她倒是敢瞪得明目张胆! “朕对你温柔也不见得你领情。” 这话说得让夏筱筱不舒服了,分明是他老是找自己的茬,怎么像是自己在自作自受一样? 两人在屋檐之上,有风拂过,远方微微闪烁的宫灯犹如潜伏在森林中的那些渺小的萤火虫一般发出莹莹微光,照萦映在琉璃瓦之上,将整个皇城的气氛凸显得愈发寂静。 从身后看去,是偌大的皇城,而在夏筱筱面前望去的那片天地,越过城墙,隐约还能看见城墙之外的那些繁华街市。 夏筱筱从没有从这样高的房檐之上往外望去过,一颗心又开始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这样的夜,很多百姓家都还未到睡觉的点上,那些小孩子们,最喜欢在这样的夜中往街市中跑去,拿着手里的几文铜板,去买那些摆在街道两道上的小玩意。 虽然天气回暖了些,但在这样的深夜还是抵不住寒意袭来,可是心里的那份悸动,让得她完全忘了自己正站在离地十几丈的高房之上,那份寒意不由也被驱逐了去。 夏筱筱脸上的那丝向往的神情顺其自然的落到了北宫煜的眼里,他也转过头去望着那远方的一片繁华,“今日与吴国朝阳国商议,要不了多久,岳华与越国之间的占时便会打响,不出所料,南溟国也是会牵扯其中。” “是国战事,你同我说有什么用?” 她一不能领兵打仗,二不能出谋划策的,难不成北宫煜还指望她能帮上什么不成? 今日燕雁行和乔轶沉宴会之后一直与北宫煜相议了整整好几个时辰,夏筱筱约摸也知道这场战事怕已是避免不了,更何况她一直也能猜到北宫煜的野心并不止于岳华。 只是如今岳华与吴国朝阳国之间结成联盟,剩于越国是敌,也只有晋国与南溟国旁观,可是当夏筱筱听到北宫煜说到南溟国也有可能参与到这场战事中时,心底不由还是凉了几分下来。 “明日,朕会安排下去,过几日朕会前往一趟永安寺。”北宫煜转过脸来盯着她,“你同朕一起去。” 北宫煜这个时候去永安寺做什么?宫中现在因战事忙得焦头烂额,北宫煜不在宫中好好商议,还想跑那么远?可是跑就跑,为什么非得带上她一起颠簸?她可是最讨厌去那个寺庙上的! “皇上走到哪里奴婢自然是要……”夏筱筱生了一身懒肉,烦着那颠簸,本说出来的话却是不由的愣了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北宫煜的侧脸,以为自己听错了,北宫煜说要去永安寺,那不就是说要出宫?他说要她同他一起去,那岂不是说,自己可以出宫了? “将你那似劫后重生的模样给朕好好收起来,君无戏言,承诺你的事朕无虚言,”北宫煜说到这里一见到夏筱筱果真因他这句话而明显乐了起来的脸也不由愉悦了几分,旋即又恶狠狠的威胁她,“你若是敢有一点要跑的念头,看朕不打断你的腿。” 夏筱筱调笑北宫煜君无戏言,北宫煜回她,君无戏言总得用对地方,于夏筱筱,他一向无戏言。当初先皇在世之时他便曾说过待先皇醒过来后他带她出宫,那时候夏筱筱没放在心上,如今过了这么久,北宫煜居然真的说要带她出宫玩。 只是听得前一句话,夏筱筱立马欲跪下去谢恩,奈何高檐之上不敢跪,可是听得北宫煜后一句带着浓浓威胁之意的话语,脸色又不自然的僵了僵。虽说她此时是兴奋开心的,可如果不是北宫煜也要一同出宫,那她定是会更开心。 北宫煜盯着她,脸上的神情随着身后的那抹夜色也柔和了几分,这丫头,难得的,能在他面前笑得这么开心。 国之主,定是不能在别的国家呆上太久的,若不是此次事关重大,怕也是不会冒险亲自前来岳华的,是不过两日,燕雁行与乔轶沉二人便先后低调的离开了岳华,由北宫煜排了人一路护送,因双方前来之时便已在各自的一方中下了命令,若是在岳华出了事,谁也担当不起,北宫煜也不愿冒这个险。 北宫煜几人此次商议之事定是有谈到北宫雉离的相关,可是出其意料的,夏筱筱安分至极,闭口不提及任何关于北宫雉离的事,事关她能否随北宫煜高兴得以出宫,她很明智的不再去讨北宫煜的无趣。 北宫煜口中所说的几日在夏筱筱盼星星盼月亮中终于到来,这几日中,无疑是夏筱筱过得最开心也最难熬的几日,就连得平顺也能看出夏筱筱的不同来,伺候着北宫煜的时候她脸上都是挂着笑意的。 北宫煜这次连平顺也没给带上,一行出行的二十几人之中,就她一名宫婢,就连出了宫,夏筱筱也是专给伺候他就寝的! 此次去永安寺北宫煜并没有大张旗鼓,也就带了无席和十余名贴身的侍卫,只是其中有两名是夏筱筱曾见过的那铁骑卫中的两名,连营,荣策。 当初在宫门口,就差一步便能和落止闯出宫外,就是多了个这什么破的铁骑卫突然出现才得以将落止给拦住,而且还让得他受了不轻的伤!这账夏筱筱可一直记得的,也就导致一路出了宫门,夏筱筱也都故意不知给那二人翻了不知多少白眼。 由于北宫煜此行到永安寺似是有什么要是要办,所以并未有马车同行,一道上都是御马而行,夏筱筱又不会骑马,而同行之人又都是男儿身,北宫煜自是不可能让她去别人的马上,顺其自然的,她就得与北宫煜同乘了一匹马。 若是放在往常,夏筱筱是死也不愿意和北宫煜同骑一匹马的,当初北宫煜让她骑马的阴影还没散去呢,可是现在却是在出宫的路上,所有不快活的事到了这一瞬都仿佛在人心头之上升了彩虹似的,她高兴得很。 “不就是出趟宫,你就有这么高兴?” 北宫煜的马走在众人的最前面,身后的那些侍卫影卫们都隔得老远,若不是夏筱筱一开始便知道,恐怕还真以为北宫煜一个皇上出一趟门就真的那么毫无防备。 也就是因得有那么多的人,才让得夏筱筱本带着一丝侥幸想溜掉的心思跟着幻灭,不过,能出来总是好的,她入宫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哪一次是被北宫煜关了这么久的,仰着面,深深的从微凉的空气中狠吸了一口才道,“自然是高兴,这外面的味道都比宫中香甜许多,就算是冬天,也暖和。” 北宫煜说着此次是有要事要办,可是路程上也不见得快马加鞭,马儿的速度徐徐,走在大街上,夏筱筱目不暇接的望着街道两旁的那些小商铺子。 因是微服出巡,北宫煜身上着了套简单的墨色长衣,发微微束起,两缕细发自然的垂到胸前,一阵风拂来,衣袂跟着晃动,颇有番翩翩公子的打扮,惹得两道有不少少女的目光流连不止。 “哎哎,北宫煜,那里有卖包子!” 突然,夏筱筱一声惊喜的声音叫道,脚上动作比话还快,像是怕北宫煜不理她径直往前走了一般,两腿往马肚子上轻轻踢了踢,马儿便往前走快了些,北宫煜手上拉着缰绳,便顺着道路往一旁的包子铺上去。 热腾腾的包子,层层蒸笼迭起,最上面那层的还冒着白气,夏筱筱直巴巴的望着,就差哈喇子掉了下来。 “小二,两袋包子!” 骑在马上,她比着两只小指头快活道,末了,又补充道,“肉馅,挑大个些的!” 铺子小二马上叫了声好勒,手上动作麻利的给她装上了两大袋,给他们递过来,“姑娘,肉馅的一文一个,两袋一共十文钱。” 夏筱筱弯腰去接,北宫煜的手就在她腰间拦着防止她掉下去,夏筱筱乐呵了去,从袋子中拿出了一个,其余的就通通塞进了自己的怀中,这样冷的天放在外面很快就会冷了。 “都是肉馅,你也不嫌腻。” 北宫煜瞥了一眼夏筱筱抱在怀中那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像是并没有听见小二的话一般,双手一扯缰绳,马儿便开始往前继续不疾不徐的走去。 就在那小二以为自己碰上吃霸王餐的,欲开口大喊之时,头顶上突然飞出一锭银子,他忙伸出双手来接住。 “不用找了。” 无席扫了他一眼,等北宫煜的马又走得远些才领着众人骑马跟了上去。 小二等人走了这才反应过来在足有半掌大的银子上狠咬了一口,直到自己的牙切实的被磕疼了之后才惊喜对着那众人消失的方向大声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夏筱筱听得声音这才含着包子往回看了一眼,见得小二手中的那锭大银子之后不由乍舌,“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我伺候你这么久这么辛苦劳累,怎么也不见得你对我这般大方过?” “你在宫中吃穿住行需要什么朕便给你什么,你拿银子来做甚。”北宫煜知道她心中定是又盘算着攒银子好出宫当盘缠,末了,又有些不悦道,“更何况得以伺候朕是你的福气,哪里由得你说苦道累。” 夏筱筱心中的那些小九九些总是逃不过北宫煜的眼睛,索性不再说话,专心安静的啃着自己手中的包子,一个完了,手中又是第二个,北宫煜拧眉盯了正吃得忘我的夏筱筱一眼,“两袋,你能吃得完?” 夏筱筱可真是爱吃包子呢,尤其是肉的,就连她宫中的那只白猫儿她也是给取了个包子之名。 夏筱筱满足的吃完了第三个,剩下的便又重新抱在了怀中,“吃不完,得留着下一顿吃。” “你若爱吃,到了下家铺子再买便是,待会儿凉了还怎么吃?” 北宫煜拿出帕子来给夏筱筱擦着油腻的手指,他手松开了缰绳,还好马走得不快不担心会掉下去,但夏筱筱也不敢乱动,便任由他给她擦拭着,只是北宫煜突而来的温柔让得夏筱筱有些不习惯起来。 “你不知道,这京城中就数他家的包子最好吃,皮脆肉多,别家的比不上他家的。” 夏筱筱不自在的收回手,说着,前面又是一家买着油酥饼吆喝着的,她便来劲了,指着那家铺子就揭着人家老底,“你听他家喊着全京城就他家的油酥饼好吃,其实还比不上西街那家的。” 对吃的,夏筱筱很是在行,她曾经与季小二可是把京城中大街小巷的东西都给吃了个遍,扳着手指头开始一样一样的道来,“京城中的,论烤鸭得是从宫门出来的那道街的倒数第二家做得最好,臭豆腐要晚上戏楼边上那家,重阳糕数春香楼底下摆的小摊上做的,可是说到糖葫芦的话,原本是住四方院的那孤寡老头子做得好,可是那老头子嗜酒,前两年给喝死了,这做糖葫芦的手艺也没给让人学了去,哎,你说这人无妻无子的做什么这样一死了也只有我这般善良的人才能惦记着他了。” 夏筱筱越说便越觉得嘴馋了起来,也只有她这样脸皮厚的人才会自称自己善良柔弱,回过头来,正见北宫煜含着几许如沐春风的笑意盯着她,她心下一抖,连忙又端正的坐好,自己与他说这么多做什么?北宫煜一个处于皇室之子又怎么会知道她所说的那些东西有多美味? “吃的朕不清楚,毕竟朕可没你这么贪吃,不过论酒的话,朕倒是知道风月阁中的菩提醉酿最为清醇。” 北宫煜轻声道,望着前方的漫漫长路,似是想起了那醇酿之味,嘴角不由扬起。 夏筱筱有些诧异的扭过头来,不过一眼,又转了回去,风月阁的菩提醉酿,那酒味是夏筱筱怎么也忘不掉的香醇,当初,可还是季小二难得发一次财请她去喝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北宫煜竟然也喜欢那酒。 而夏筱筱不知道的是,北宫煜未曾做太子之前,也在江湖上有过那么一段的岁月。 往永安寺的路夏筱筱不是第一次走,也识得一些,上次来时毕竟是拖着马车,行了七日,如今照他们的这个速度,约莫三日便是能抵达,速度整整缩了一半下来。 夏筱筱反正是不急,她倒是巴不得越慢越好,好在这外边多逗留几日,一路上又是要出恭,又是颠簸得头晕要吐的借口三三两两的给搬了出来,北宫煜无奈,又是将这行程的时间给延长了一日。 两日的颠簸过去,夏筱筱手中叼着根马尾巴草在身下的马儿脑袋上晃悠着,丛林中,马蹄踩在地上干燥的枯草上,一点也没有被夏筱筱的举动所干扰着,从此处再往前走些,约莫不久后便是会到烨城了,而越过烨城的路之后,就意味着到永安寺不远了。 胃中,又是一阵翻腾,她忙捂住嘴,一边拍打着北宫煜绕在她身侧的手,示意自己要下去,北宫煜皱了皱眉,命令着马儿停下,一个翻身带着夏筱筱下马,哪知夏筱筱像是快憋不住了,推开他就往远处的丛林中跑去,北宫煜一个眼神,一直跟随在不远处的连营,荣策二人立即翻身下马跟着往丛林中追去。 这次夏筱筱吐的时间要比前几次长了一些,久久不见夏筱筱出来,北宫煜终于有些耐不住的朝丛林中走去。 “北宫煜,你的骑马技术可真不怎么好。” 然而才走了没几步就见夏筱筱的身影正从这边骂骂咧咧的走来。 “很难受?”北宫煜在见得其身后并未有连营荣策二人跟着,一双眉紧拧了起来,却又在看到夏筱筱切实回来的时候松了口气,“怎么去了这么久?” “那下游有条小河,顺道去喝了两口水。” 夏筱筱提着裙子两小步跑到他身侧来,指着他那匹马儿排斥道,“我实在是乘不了马了,你自个儿骑吧,我得走会儿。” “连骑个马都吐成这样,还好意思给朕谈闯江湖?” 北宫煜好笑道,也没有上马的意思,一声口哨,那马儿就乖乖的跟在他身后,连缰绳都不用拉着,夏筱筱瞥了一眼,北宫煜的马儿竟是这般听话。 “不会,总可以学,第一次骑马行这么远的路程,你总得让我适应适应。” 她的步子慢悠悠的,北宫煜的步子也跟着慢了起来,不管是因为连营他们跟去的原因还是什么,夏筱筱总算是没想着要逃的意思,他的心情霎时间颇好了起来,这个时候倒是想着能和夏筱筱这般并肩走着也挺不错。 北宫煜是想着让夏筱筱更舒服些,而夏筱筱只以为北宫煜定是担心着她给溜了,毕竟宫外不比宫内,人再多,也没有皇城中的那般戒备森严,所以他才时时刻刻的让人跟着她。 往常往永安寺的这条路她走着时都没怎么注意过,大多是倒头就在马车中睡着了去,再一醒来时便是到了,可是此时,自己脚下的这些路她都一一记着。 吸着这些丛林中散发出的土壤的气息,在北宫煜的目光下可以慢晃的步子开始控制不住,随着整个人的心旷神怡,脚步下也似快活起来,轻快的小跑小走,北宫煜就在她身后静静的望着,在宫中,他从未见过夏筱筱有此时这般的神情,她快活着,脸上便笑开了花,眼中眸光流转,迷念着这宫外的天地,本该觉得恼怒的北宫煜,心底却升出一丝小小的满足感来。 其实,只要夏筱筱不要一心只想着去她口中所谓的江湖,不要一心只打算去找着她口中念叨的北宫雉离,北宫煜要带她出宫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只要像着今日这般,脑中不再有着要逃跑的念头,夏筱筱想怎么,他便依着她,一切也挺好。 时间像是飞一般的度过,在宫中的日子难熬着,一到了宫外才知道什么叫弹指刹那,剩下的两日,就在夏筱筱这走走停停的不断耽搁中终于来到了永安寺。 望着面前这直冲云霄之上的石彻阶梯,夏筱筱胸口这时切实的开始闷得透不过气来。 冬日的浓雾要比夏季的厚重许多,七七四十九阶,不是四十九,而是一千四百四十九级阶梯,层层入云,夏筱筱光是抬头望着,都有种眩晕的感觉。 永安寺之上一向有着规矩,随行侍卫不得跟随上山,奈在北宫煜着实身份特殊,这才允得带上两个,其余多余的人,便都只得留于山下守卫。 在夏筱筱思索间,北宫煜已经抬脚往山顶之上走去了。 没两步,北宫煜又转过头来盯着她,“还不跟上?” 夏筱筱心中叫苦了一声,只好追了上去,“你知道为什么以前每次老狐狸让我随她来这永安寺我都极不情愿吗?这梯子一爬,我几日吃下来的油水都得消下去。” 北宫煜身侧跟着无席,无席见夏筱筱没几步下来当真开始喘着粗气,正伸出手来想拉夏筱筱一把,却被北宫煜盯了一眼,他连忙将手收了回去。 北宫煜等了她两步阶梯,夏筱筱走上来抱怨着,“你习过武自然不知道让我这种柔弱女子来爬这样的阶梯该是种多大的罪过。” 北宫煜朝她伸出手来,这次夏筱筱倒没怎么躲,全身的力都用在了拉北宫煜的手上,饶是北宫煜的劲,也不由得被她的狠狠一拽弄得身姿摇晃,夏筱筱嘴里也不闲着,“佛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就应该顺着佛意……” 夏筱筱又接着说了两句,便开始有些接不上气来,北宫煜瞥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就往上去,夏筱筱这回倒是轻松了许多,又听得北宫煜不咸不淡的对她似是极为不满的道,“懒得出其,难怪每次床弟之事便是半途就睡了过去,抽个时间,朕得好好让你锻炼锻炼。” 夏筱筱整张脸顿时唰的一下涨红了起来。 146 姻缘签 无席这瞬正别过脸去,模样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 就算不是无席在这儿,就算本知北宫煜脸皮极厚,夏筱筱也没想到能到这样的程度来,她才刚上了两步阶梯,就将北宫煜的手甩开了去,脸上是恼羞成怒的红,“佛门乃清净之地,岂容你胡言乱语!” 话说完,她提着裙角就往顶上的云霄头冲上去,没两步,回过头来盯北宫煜,那厮脸上的笑愈发盎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能一下甩出北宫煜好几十梯来,丝毫不见先前有气无力的模样。 才是清晨,上山的人多,下山的人也多,也不知近几日是个什么样的日子,总会有些人会借住在寺里的,下山的这些个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今早便来的,有前几日便来的,夏筱筱随着他们下山的身影望了过去,北宫煜的那些守在山底的侍卫们雷打不动,过往人皆随意扫了一眼,身子都不曾挪过半步。 夏筱筱不过愣神了半会儿,北宫煜的步子不知该是快到了何种境界,悠悠的,又将夏筱筱给超了过去,“在下面守着挨冻还是上去休息,自己选。” 夏筱筱回过头来匆匆跟了上去,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狡黠。 曾经,她同云姮每年都来这里随她一道祈福,那时候只知道云姮是为了自己那些死去的故人,如今想来,二十多年来她一直是在为自己死去的段家之人求得安息,也许在她看来,她一直是自责的,若不是自己当初嫁给了北宫成彦,也许那场宫变就不会发生。 云层间缥缥渺渺,在山下时望不见山顶之寺,到山顶之时再往下望去,也是再见不到多余的景色,倒是仿如入仙境一般,犹如一朵朵盛开及茂密的棉花田间洁白无瑕,但是除了一望无际的长云起伏,别无他色。 随着这些,已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些是云,哪些是寺中升起的袅袅香烛雾。 即使是这般高,这般难爬的山顶,依旧不能阻止这永安寺的香火旺盛,途间便是见到不少人来来往往,到了山顶,夏筱筱才见得寺中那些人,祭拜的祭拜,点香的点香,人这么多,夏筱筱头一次见得这样多的人在寺中时都是那般虔诚,不发出一点嘈杂的声音。 冬将逝,可是明显的今日天气依旧是寒冷的,当夏筱筱踏上最后一层阶梯之时,不仅不觉得冷,反而满头是汗,她想这次出行,她大概是将自己几个月该做的运动全给做了。 “待会儿净法大师来了,我有事与他相谈,我让无席带你先去歇着。” 北宫煜伸出手来,夏筱筱要躲,他瞪了她一眼,手就落在她有些凌乱的发上,给她漫不经心的理了理。 北宫煜容貌是姣好的,身旁来往的人目光都不由自主往他身上扫去,不知是否因为是在这寺庙殿前,导致北宫煜身上那凌厉的气息愈发浓郁,那些看了他一眼的人皆垂首下去绕开了些距离走,眼中是真真的敬畏。 夏筱筱见到那些人眼中的神情时心底不由一陡,不知不觉,自己也有些不舒服起来,“你也是,老狐狸也是,为什么都非得找个这样偏远的寺庙来?论规矩,皇家不是都得给自己修个专属的皇寺来的吗?也懒得每次这样辛苦的跑。” 她尴尬着扯了句话,北宫煜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就往殿中后那处专为皇家设置的庙堂中去。 金尊佛像立于殿堂中央,硕大的佛身直顶房檐,两旁依旧立着不少佛像,却比起中央的那座要小上许多,佛前绕着袅袅香烟徐徐往上空升起,然后缓缓消散,烟雾仿佛在空荡之间将圣佛与尘世万物中隔了层薄纱,让人无法看清,无法渗透,净法大师像是早知道此时他们已到达一般,无人通报,静静地在庙堂中等候着,北宫煜进入,佛像前的那尊身影才缓缓转过身来,赫然就是夏筱筱暗中称奇的净法大师。 红衣袈裟持仗,身后随着一个光头小和尚,见得北宫煜,拿着佛珠的左手放于胸口前微微行了个礼,“老衲,见过北宫施主。” “大师不必多礼。” 北宫煜等人也回了个礼,当初北宫煜随云姮来之时,尚还是太子,如今半年过去,北宫煜却成了一国之主,饶是净法大师,眼中也多了点叹息之色,只是对北宫煜的态度,依旧如半年前那般,不温不淡。 不过一个照面,夏筱筱连话都未曾与净法大师说上一句,无席便上前来,随着净法大师身后的那名小和尚带往外面去。 夏筱筱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得净法大师透着沧桑的身影,袈裟席地,手中的紫金九龙锡杖在殿前仿佛透着金光,就在这时,净法大师从进来到现在一直放在北宫煜身上的目光往她身上扫了一眼,北宫煜似是有所感应,回过头才扫了一眼,夏筱筱立马转过头去匆匆跟上那小和尚的步伐。 “今日一来,想必大师已知道朕的目的。” 夏筱筱几人一走,这座专为皇家修建的殿堂便只剩下了北宫煜和净法大师二人,殿中隐隐能听见从前殿中传进些空饷的木鱼声。 净法大师面不改色,转过身来徐徐走向金尊佛像前,手中拿起三炷竹香伸往香炉中点燃,缓缓地道,“看来,施主已得到了自己所想之物。” “当初父皇为了这图腾,不惜逼宫造反,背上谋逆之罪,可最终,这东西的存在还是没能瞒住。” 北宫煜也走到净法大师身侧,净法大师将点好的香递到他手中,北宫煜接过,眼睛盯着手中逐渐亮燃的紫香,随后瞥了一眼净法大师的神情,这才将香插入香炉中,轻声的道,“七百年前因一场大战导致衾焐国分裂,形成如今六国,百年来有人传说诛星异之,二十八宿闻天光,其图必降一方,四海翻涌,六国必乱,得其者得天下也。” “传说终只是传说,施主又何必当真。” 净法大师脸上终于有了丝波动,垂了垂有些松弛的眼帘,沉声道。 “大师曾说,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一番所谓预言之话朕本不信,可是如今江湖上已有人士动了异心,六国将乱,史书记载,七百年前,六国分裂是为了这副图腾,而如今有传言得其者得天下,朕不得不信。” 北宫煜负手而立于佛尊之下,微微仰头,高大的佛像半睁半垂的眼眸正盯着他,北宫煜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种被人睥睨的感觉。 “得图腾者,得所欲也,权利,财富,甚至世人所追求的永生不死,”净法大师微微偏过头来,一双淡漠沧桑的眸里像是流露出什么来,“施主,是想得到图腾,还是想要得到这天下?” 净法大师的声音不大不小,在这仅传着木鱼声的殿堂中缓缓回荡,每一个字都深深地落在北宫煜心里,仿佛那些难懂的经文般刻印其上,挥之不去。 ——————分割线—————— 殿堂,是比里面那座要小上些许,就连佛像也没有像里面那尊宏伟高大,只是其下的这些萦绕着的香火却是比里面的更多了不少。 这外面供世人进贡献佛的大殿倒是比起里面的要热闹得多,人些成群结伴,来来往往,在佛像前上了一柱又一柱的香,求了一支又一支的签,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一点也不见大殿中的人少。 殿中佛虽多,但是大佛却只有眼前的这一尊,静静地盘坐于金色莲花蓬莱台之上,下方整齐的摆放着三个蒲团,每个蒲团前皆放着签筒,耳边传来四周那些小和尚们静心念着的佛语和手中敲打着的木鱼声,也能偶尔听见那些求签之人的喃语声。 她向来听说永安寺中的签算极准,可每次来到之时都是同云姮一道,也没机会,如今正想求支签,才见得求签之人竟如此之多,满满排了好长的队去。  见前方好不容易的人渐渐少了下来,她忙上前跪到蒲团之上,手中拿起三炷清香点燃,望着头顶的佛像,满脸虔诚。 北宫煜从里面出来之时,正见得大殿中人最多的时候,一眼便望见了正扣首俯在地上的夏筱筱,无席正站在一旁既想叫她走,又不敢叫她走的模样,方才本该带着夏筱筱往后院去,可奈何夏筱筱见了求签处怎么也赖着要求上一支,他又不敢强拉她,只得站在她身旁侯着。 无席微一抬眼,便见到了正迈步往这边过来的北宫煜,正欲出声,北宫煜摆了摆手,他又咽了下去,扫了地上正专心揺着签筒的夏筱筱一眼,往后退了几步,将夏筱筱身后那些排着队的人往后拦了拦,有人欲出声怒骂,却在见得无席手中拿着的长剑时生生把怒骂声给吞了下去。 夏筱筱手中的签筒揺得用力,好半天也不见得有竹签跳出来,北宫煜见她正紧闭着眼,口中不知在喃喃念着什么,倒是有些好奇起来。 “啪嗒!” 听得声音,夏筱筱惊喜的睁开眼来,忙捡起落在地上的竹签查看,只见竹签上一排细纂刻着小字: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一惊喜,不由叫了出来,“上上签!” “求的什么?” 突然,手中的竹签被一只大手给夺了过去,夏筱筱转过头来,北宫煜手中正拿着她刚求来的竹签,看着刻着的字。 “姻缘。” 夏筱筱脸上满意的笑着,伸手欲夺回竹签,她一上来便求了个上上签,老天这回可是真开眼了。 “同谁的姻缘?” 北宫煜将竹签握于手中,并未有还给她的意思,陡然冷下来的声音让夏筱筱沉浸在欣喜中的思绪清醒了几分,夏筱筱想这个时候若是她说同落止的姻缘,北宫煜会不会一巴掌拍死她? “求姻缘,还得看是同谁的?老天说和谁有缘就是谁的,我怎么知道是同谁的姻缘?” 她欲起来给后面排着队的人让位置,却被北宫煜一掌按在肩上,又将她重新按跪了回去,方才那支签给她扔到了一旁闷闷的道,“和我重新求一支。” 北宫煜说完也不待夏筱筱拒绝,自己便往一旁的另一个蒲团上坐去,身后那些排着长队的有人欲反对,无席不过一个狠狠地瞪眼,又把那人的气势给灭了去,夏筱筱无奈的瞪了一眼,明明里面那座殿内也可以求签,还是专门为他们皇家设置的他不用,非得拉上自己在这外面求,哪有人插队还这般霸道的? 夏筱筱方才已求过一支,此时拿起竹筒来,怔怔的望着,北宫煜让她和他求一支签,那该求什么?北宫煜一不求富贵,整个岳华的城池都是他的,论富谁有他富?二不需要高中,整个岳华谁的官能有他的高?三也不差姻缘,后宫满宫的妃嫔都等着他一句话临幸呢,那他还要求什么? 正想着,就欲开口问北宫煜到底该求什么,转过头来,北宫煜已闭上了眼,手中轻轻摇晃着那竹筒,清脆的响声轻轻发出,他白皙修长的手正紧紧的握着竹筒,那双手,本该是拿剑拿弓的手,握着竹筒,夏筱筱都怕他一个用力将竹筒给捏坏了去。 佛前,有香烟袅袅升起,划过北宫煜如白瓷般的脸颊,他的侧脸看上去多了分霸道的刚毅,棱角分明,薄唇微抿,那双向来透着几分凌厉冷峻的眼眸被紧闭的眼帘遮住,没了平常看着的冷逸,却多了分柔和,夏筱筱看得有些愣神。 夏筱筱极难见到北宫煜这般认真的模样。 竹签落地,发出一声清响,夏筱筱陡然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慌张,视线急转到地上的那支竹签上。 北宫煜的视线不过微微在上面扫了一眼,便往夏筱筱这边看来,夏筱筱反应快,忙从手中的竹筒里随手扯出一支来,又趁北宫煜不注意,重新将他扔了的竹签捡了起来,看也没看就往解签处的那小和尚那里去。 “这么慌做什么。” 北宫煜轻笑,走在夏筱筱身后,夏筱筱故作淡定的回过头来盯了他一眼,“没慌,有什么好慌的?” 夏筱筱将手中的签递给了小和尚,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方才抽出的那支签上的内容,就见得小和尚略一沉吟,面色有些为难起来。 “怎么了?这签不好?” 夏筱筱试探的问,小和尚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身侧的北宫煜一眼,才缓缓道,“施主这支签可是求的姻缘?” 夏筱筱瞥了北宫煜一眼点了点头,小和尚迟疑了半天才将签放到了桌面之上,夏筱筱才见得签上之字,便如凤去秦楼,云敛巫山。 只听得小和尚道,“凤去秦楼耶,佳郎去矣,巫山之云亦敛欤,可知意中之人已走,是表白两人不宜结合耶,一切之事不宜馁志,另择佳偶去。是下签。” 小和尚说着,还不忘往北宫煜的方向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按理,这种时候二人应是结伴而来一同求姻缘,这支下签,他本以为那锦衣男子听了应有不悦,可是出他意料的,北宫煜却是一声嗤笑,冷声对夏筱筱笑道,“还念着你的落止。” “一点也不准。” 夏筱筱本愉悦着的脸也因这支签不悦了,意中之人已走,奈谁听了都知道这是指的北宫雉离,签说另择佳偶,可是在她看来落止就是她的佳偶,她还择谁去? 北宫煜一边冷嘲热讽着,一边将自己手中的签给递了过去,夏筱筱瞥了一眼,见得上面的小字上也写了个下字,心里顿时平衡了起来,她得了个下不要紧,要紧的是北宫煜得了个下,这比她得了个上上吉的签还让得她高兴。 “签上所言,以若所为,求若所为,犹豫大而鱼也,此意如以君尔之言也。行也。欲求达一己之所望。恐如同在缘木求鱼着,易言之,尔之言行,修养两者之间,恐不合者,可止之,不宜再进者。亦是下签。” 小和尚重新将竹签递给了北宫煜,北宫煜只是拧着眉,并未去接过,夏筱筱凑过来,幸灾乐祸的道,“主子求的是什么签?” 夏筱筱这一开口,北宫煜的脸色明显沉了沉,转身就往殿外去,不可否认,他在见得夏筱筱手中那签时是高兴了一把,北宫雉离一走,留在夏筱筱身边的人是他,他的机会方法多的是,可是这该死的签,让他信不乐意,不信,也不乐意!以若所为,求若所为,终是不得手中,确实……是个下签! 夏筱筱纳闷着,不就是个签,北宫煜他至于将脸黑成那副模样吗?那签上可还说了自己与落止无缘呢,他嘲笑她她都没北宫煜翻脸得这么快。 不过也是,她手中的那支签是她随手抽的,不算求的,自然不让她放在心上,在北宫煜身后随了他两步,顿了顿,又重新倒回了小和尚的解签处,递给了小和尚另一只签,赫然便是她自己真正求的那支签! “麻烦小和尚,再帮我解下这支签可好?” 夏筱筱笑咪咪的,其实签中内容,即便不用小和尚解读,她自己也能读出几分来,往北宫煜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脸上的笑意甚浓,她骗北宫煜说这支上上签是求的姻缘,殊不知,她求的,其实是前程。 何谓她的前程?上上之签,自然便是如签中所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路迈着轻快的步子,绕过后院,手中紧握着那支上上签,脸上都快乐出花儿来了。 每次来到永安寺她住的地方都是后院中最左侧的那栋楼的靠院的那扇窗的屋子,她愉悦的推开门往里面走了进去,可是她没想到,北宫煜先她一步,将她的房间给占了去。 她推门而进的一瞬间,正见得北宫煜站在窗前的身影,他略有不悦的眼神扫过来,夏筱筱脸上的笑意都来不及收回。 “按理,皇上的房间不该在最左侧?” 她不着痕迹的将签收回袖中,现在她可不能让北宫煜给看出了什么破绽,不然从出宫到现在她的一切努力可都给白费了去,北宫煜的精明可不是吹来的。 “里面太暗,朕觉得还是小夏儿这处朕住着比较舒服。” 北宫煜不过看了她一眼,心情明显不是很好,又转过身去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一番景色。 永安寺的后院中也确实是属这间屋子采光最好,也算是比较安静,但是却远远比不上北宫煜的那处,夏筱筱撇了撇嘴角,他住得舒服便是把自己的房间给占了过去,就欲退下去,北宫煜像是后背长了眼睛,她步子才刚动,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过来,陪朕说说话。” 夏筱筱不情不愿的走到他身后,随着北宫煜的目光看过去,外面,是后院中种植着的那棵银杏树,粗大而参天,永安寺本似建于云霄之上,此时那树便也像是立于云端。 “你今日所求,可是为了岳华战事?” 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夏筱筱虽读书不多,但也还懂得几分,北宫煜所求的那支签中所说,如果以武力满足自己独霸天下的欲望,不但达不到目的,其后果不堪设想。夏筱筱隐约能看得出来,自那夜与燕雁行乔轶沉二人商议过后,北宫煜便整日都一副有所心事的模样,就连此次来永安寺,怕也是为了岳华即将与越国开战一事而伤神。 北宫煜沉着声音,甚至有些疲惫之意,“两国开战,必有所耗,越国朕并不如何担心,只是怕到时候南溟国一旦插手,便不再是小打小闹了。” “那又为何要开战?越国一直以来虽有野心,但不也没有真正的大武力攻打岳华,为什么就不能谈合呢?” 这些战事上夏筱筱并不怎么懂,为何非得打来去,她也知道若是一战开响,定是对哪国也不好,既然都平静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就不能让这平静继续下去? 147 溜走 当初先皇北宫成彦尚在世时,一心为的是天下太平,纵然越国千般逾越,便也是一忍再忍,可是,他北宫煜又何尝不希望天下能太平?只是夏筱筱不懂,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而有纷争的地方就有所谓的分分合合,天下统一之事,不光是北宫煜在想,其余五国,没有一个不在打着这样的主意。 冬日,这般冷的天,这么高的地方,能隐约听见远方山涧中出来的长鹰鸣空之声,直接掩过了那些树上的雀儿轻鸣,北宫煜的眼望着的不是近处的银杏树,而是那远方透过迷雾的不知何方。 “朕不是没有想过谈合,鸟为食亡,”北宫煜的视线落在了院中的那棵银杏树下,突然问她,“小夏儿,你可记得朕曾经同你说过的那个故事?” “哪个?” 夏筱筱也望着院中的那棵银杏树,上次来时银杏树上也挂满了整整一大串的银杏叶,只是现在是冬,树上的叶早已落空,光秃秃的树干上只有几只小小的雀儿还在上面发出吱吱的叫声,夏筱筱突然想起了上次来这里之时,北宫煜确实是在那棵树下给她说了一个极短的故事,她问哪个,其实这几年来,北宫煜也就只给她说了那么一个故事,她一边回忆着一边轻声的道,“勉勉强强记得一些。” 她记得北宫煜说的是个关于情的故事,女子最后因男子而灰飞烟灭,北宫煜当时只说了个开头,却并没有告诉她那个故事的结局,可是现在想想,北宫煜却连开头也没有完整的告诉她。 “朕说的话,倒也不知道你究竟记得了几分。”北宫煜睨了她一眼,似是在想着什么,久久才开了口,“传言,上古有异兽,龙凰凤鸾,凤需浴火,鸾则长生,朕曾给你说过的那个女子并非是人,在人间留下的也不光是财富,而是一副图腾,七百年前天下久合,却在一夕之间,图腾破裂为六,天下大乱,分裂为如今六国,得其者得天下之所欲也,天下人都想得到的东西,一旦手中得到那副图腾,待得六幅残破之图合一,天下终将得以统一。” 听着北宫煜那似为平淡的话语,夏筱筱微不可闻的深吸了口弥漫在空中的凉气,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不知是因北宫煜口中所说的天下统一,还是他提到的那副破裂的图腾。 微震惊的转过头来,北宫煜正凝着双眼盯着她,夏筱筱忙将心中的那份震惊给强压了下去,“不过是则传言,做何这般较真?这世上可不存在这么玄乎的事。” 北宫煜像是早知道她会这么说,一声轻笑,“天下之所欲,你可知指的是什么?” 天下之所欲,可是每个人心中想的东西总会有所不同,夏筱筱摇了摇头,看着北宫煜的侧脸,北宫煜望着远方,窗外有微明的光撒到他脸上,镀上了一层明辉寒霜,眸中有点点名为欲望的东西泛起,眸光深邃而又让人捉摸不透,拒绝却又迷恋着,他微扬着唇,嘴角那丝笑意张狂而又不羁,微启唇,夏筱筱听到他说,“天下人最想得到的东西,权利,财富,长生不死。” 北宫煜音落,已是转过头来望着她,眼中泛起的是夏筱筱心悸的傲然,明明冷着的天,屋中并未置火炉,夏筱筱额上却已渗出了密汗,她几乎能感觉到北宫煜身上散发出的那丝压迫人心的气势,得图腾者,得天下之所欲也,这句话,云姮也曾告诉过她,她踌躇着,“若那东西真的存在,你也想要那六副图腾?” “是欲,朕为何不想要?”北宫煜微一挑眉,反问,“当一个人没有东西可以寄托之时,那么他会有欲望,无限的欲望,因为曾经什么都没有过,所以他会想要得到整个天下,北宫雉离,朕跟他,都属于这样的人。”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当北宫雉离四个字落在夏筱筱耳中时,她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 “如果它能帮我得到我想要的,也许我也会想要。”夏筱筱上前一步,手搭在窗沿上,外面一声钟响,银杏树上本停留着的雀儿们都纷纷扑腾着双翅朝远方飞去,清脆悦耳的轻鸣还在耳边飘荡,她微微往下方瞥了一眼,又转过头来盯着北宫煜,缓缓地道,“我最想要的三样东西,江湖,逍遥,爱我的人。” 她不知道北宫煜为什么突然间给她说这些,也不知道北宫煜是不是知道了其中有一副图腾是在自己的手中,而落止,现在她大概可以知道他回来要找的东西就是那图腾了,只是,北宫煜信,可夏筱筱,向来不信这些东西,若光是将图腾集齐便可得到北宫煜口中所说的,那岂不是每个人都会为了那图腾而争夺起来? 思绪及此,夏筱筱一怔,难道北宫煜此次进攻越国,也是因为这图腾的原因? 北宫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又似这答案本就在他意料之中,他抿唇微微笑了笑,凝视着夏筱筱,他的手探过来,抚上夏筱筱微凉的脸颊,眸眼深沉,似是能吸人魂魄,夏筱筱几乎忘了反抗,北宫煜低沉的嗓音中似带着磁性,“除了第一样,其余的朕都能给你。” “可是于我而言,第一个才是最重要的。” 天大地大,对夏筱筱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她心心想往着的江湖自由更加重要,就犹如北宫煜一样,在他心中,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他的天下重要,从一开始,他们就道不同。 门外,无席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北宫煜瞥了一眼缓缓的收回了手重新负于身后,夏筱筱后知后觉的退后一步,这拉开距离般的举动落在北宫煜眼里,眉头不着痕迹的微挑起,略不悦的盯了门口的无席一眼,迈着步子往外走去,“歇着吧,朕晚些回来。” 无席屏着呼吸,北宫煜走了后才敢往屋内来,往桌上放了夏筱筱的行李才道,“这是姑娘的行李,皇上会在永安寺内呆几日,姑娘便好生伺候着,”无席偷偷望了眼北宫煜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夏筱筱,又悄悄的换了个称呼道,“娘娘,平顺让奴才转告一声,好不容易出宫一次,您就把握把握,指不定这次回宫之后皇上又将您给提携了呢。” “平顺这厮可真会出馊主意。” 夏筱筱拿过包袱,无席无奈退了下去,门口守着的连营荣策二人往里瞥了一眼,被夏筱筱一眼瞪了过去,她的行李被拿了过来,这几日又是得和北宫煜住同一间屋子,北宫煜说住几日再启程,可这几日是几日,北宫煜没给个明确的说法。 坐在床上,将包袱打开来,衣裳只有区区两件,一套简易的女装长裙,一套男装,其余的,是她的银子。 那两件平躺在床上的衣裳之上,月白手帕静静的叠放着,木兰花从左下角蔓延而上,夏筱筱怔怔的望着,心中一丝期待和激动缓缓升起。 夜深了,一直守在夏筱筱房屋门口的连营荣策迟迟没见到北宫煜回来的迹象。 在夜色中的永安寺依旧是被笼罩在云雾之中,唯一能辨别的,就是从山脚望上去,尚能看见那云雾迷霾中微微闪烁着的微明烛光,却不见月明,不见长梯,整座寺庙犹如漂浮在仙境中似真似幻的仙邸一般。 永安寺中堂后方,是另一处别苑,整个永安寺中,只有这处一到了晚上不见丝毫微光,纵然有月升起,依旧如黑塘一般。 “北宫雉离已经到了南溟,南溟国中藏着的那副图腾,怕是他会比你先得到。” 冥冥黑暗之中,男子一双眼沉寂的瞥了一眼面前的人,似不在意的道。 “这还用不着你来提醒朕。” 北宫煜拧了拧眉,低声的道,只听得那人轻嗤,“本楼主倒是不急,怕你急,因只因你兄弟二人下手太慢,这才让云姮将图腾之事散播了出去,也白耗了北宫成彦这么多年来耗费的心思。”明是冷着的天,慕容倾涟手中却拿了一把十二骨折扇,言正,沉声道,“如今图腾之事江湖上已有不少人觊觎,两月后重选武林盟主,青芜门,客莫派几方江湖势力纷纷前往,依本楼主看,怕是当年消失在江湖上的那副图腾也被人给翻了出来。” “慕容楼主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得很。” 北宫煜紧盯着慕容倾涟那张妖孽的脸,心中警惕油生,慕容倾涟虽长得是个小白脸,北宫煜却丝毫不敢小看这个男人,江湖上无人没听说过红客楼的名头,向来以贩卖情报为主,也提供各种各样的服务,前提是,只要开得起价,就没有红客楼办不了的事,自然,这价,不光只钱财,慕容倾涟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他自然不相信此次慕容倾涟前来会特意将这些消息告诉他,而且,北宫煜也没忘记,慕容倾涟是和北宫雉离一道的人。 “北宫煜,你也不用这么紧张本楼主,在东西到手之前,本楼主可还得看着你和北宫雉离来个龙争虎斗,这出好戏,本楼主等着细细品完。” 慕容倾涟忍不住讥笑,眼落在北宫煜身后,那里,一道人影正匆匆往这边的黑暗处赶来,“你那些窝囊手下,还真是时刻离不得你。” 北宫煜转过身来,身后一阵风起,无席瞥了一眼北宫煜身后那骤然消失的人影,愈加加快了步伐。 “出什么事了?” 无席一脸慌张,连气都喘不上两口,连忙道,“皇上,夏姑娘不见了!” 北宫煜本淡漠的脸陡然沉了下来,本就拧着的眉更皱了几分,若有所思的望了慕容倾涟消失的方向,转过头来迈着步子就往后院中去,微侧头怒斥道,“何时不见的?” “应是天黑之时,下午属下去送饭菜时还在。” 无席见北宫煜的脸色也跟着慌了起来。 “连营荣策呢?朕不是吩咐过好好守着吗?” 北宫煜的步子愈加快了起来,没多久便到了夏筱筱一向住惯了的房间,荣策出去派人搜人去了,屋内只有连营一人,此时正抱着侥幸心理埋首往床底中看去,希望夏筱筱其实是藏在这屋中的,一回头来见到北宫煜直接跪到了地上,“皇上,属下知罪!” 北宫煜扫都未曾扫过一眼,径直就往房间中去,屋中早已空空无人,桌上的茶早已凉透。 无席看了地上跪着的连营一眼,“回皇上,属下几人一直是守着的,寸步未离,下午夏姑娘用了膳之后说要休息,便没人敢进去打扰,直到方才属下才察觉到不对劲,结果一进去发现窗户给开了。” 这处房间是二楼,而永安寺的二楼不比别处,少说也有六七丈高,若像夏筱筱那样没有功夫底子的人跳下去,非摔残了不可。 北宫煜大步走到窗户前,只见床上消失的那些被褥布料全被撕成了绳索样悬挂着,他突然想起今早夏筱筱站在他身边时,一双眼一直盯着的就是下面,原来她不是在看风景,而是在估量着从这里到地面有多高! 北宫煜一掌落在窗台之上,一张脸冷得摄人,那系着的长绳生生给他震断了去,“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人!将山脚给朕封了,人未找到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出!” 无席几人心里一个哆嗦,就欲退下找人去,这时荣策匆匆赶了进来,“皇上,方才属下打听得有个小和尚说酉时分见得夏姑娘往山脚下去了。” 酉时,无席看了眼天色,此时都是亥时了!整整两个时辰! 北宫煜一记凌厉的锐眼扫过,“去山脚问守卫的侍卫,今夜之内若是不给朕把人找到,都不用回来了!” “是!” 众人纷纷退下不敢耽搁,都隔了两个时辰,若人真的跑了,他们该往哪搜?可是北宫煜的命令谁敢违抗? “夏筱筱!” 人去,屋中只剩北宫煜一人,他盯着窗户之外落下去的布绳,眼中的怒意似要喷出火来,他倒是小瞧了她,一路上难怪她那么乖顺,一点歪心思也没有动,原来不是没动,她只是为了让他放松,可是不可否认的,夏筱筱这招确实让北宫煜栽了,整个永安寺的出入口只有一个,山底之下又有侍卫守着,他便想着夏筱筱在路上也没有打着要逃跑的算盘,到了这里更是不可能,没想到她的胆子倒是挺大,她脑中要逃的念头,从来没有一刻消失过! 今夜无月,一旦越过寺庙周围,便都是漆黑一片,屋中红烛摇曳,窗户大大咧咧的敞着,寒冷的凉风刮了进来,北宫煜来到檀木桌前,手中拿起杯中剩了半盏的凉茶,指尖在杯沿轻抚着,眼中却是迸发着冷冽的光,没多会儿无席便带着消息回来,“皇上,山下守着的侍卫说都没有见到夏姑娘下山。” 方才他下去问,皆说今日卯时之前便没有再见得有人下过山,可是这就奇了,那小和尚分明说见到夏筱筱往山下去了,也不见人后来回来,难不成这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北宫煜听得这话,脸上的寒意愈来愈冷,“寺中可都搜遍了?” “都搜了,连别处的香房客房也都搜过了,并未见到踪影。” 无席几乎能看见北宫煜握着杯子的手上青筋暴出,终于,一声碎裂中,那白瓷茶杯就碎在了北宫煜的手中,瓷片哗哗落到地上,溅了一地的水渍,无席惊呼上前,“皇上,属下再从寺中吩咐上人手去寻吧。” “把那小和尚给朕叫来,夏筱筱,让朕逮回来,非断了你那双腿!” 说着,北宫煜大步迈了出去,无席眼角扫了一眼落在地上几乎碎成渣的碎片,小心肝不由也颤了颤,人是在他们这些奴才的看守下不见的,他还真怕北宫煜一个怒不可遏,变成渣的就该是他了。 可是,就着小和尚审问一番下来,也并没有什么线索,连营荣策二人纷纷赶来禀报,皆没找到夏筱筱的踪迹。 像是真的凭空消失了一般,北宫煜紧紧皱着眉,无席见了北宫煜的脸色,不敢胡乱开口,又忙着招呼人去找。 北宫煜望着永安寺别苑的方向,负于身后的手紧紧握了起来,凭夏筱筱的本事,根本不可能能跑得出去,除非……慕容倾涟…… 一想到这里,北宫煜微眯了眼,“无席,将朕的马带过来。” 一听北宫煜的话,知道北宫煜打算亲自下山,无席忙劝道,“皇上,寻人这等事属下已吩咐下去,烨城官府那边已派出了人,您……” “还不快去!” 北宫煜一声厉喝,无席还欲开口,可在见到北宫煜眼中生生的怒意与担忧之时又立马咽了下去,他随了北宫煜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北宫煜的性子,这段时间他可是亲眼见得北宫煜是有多看重夏筱筱,除了他办要事之时,时时刻刻都不让得夏筱筱离开他身边半步,这会儿人突然不见了,别说他,恐怕这寺中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当下也不敢再说什么,匆匆去将马儿给牵了过来。 北宫煜翻身上马,双腿在马肚上狠狠一踢,深夜中马儿一声长鸣,也顾不上此时尚在永安寺上,直跃在了那往下的千步长梯上,无席也立刻骑上马追了上去。 夜色朦胧,北宫煜的手紧抓着缰绳,望着山脚下那条长长的道路,如果是慕容倾涟,那他来带走夏筱筱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是北宫雉离? 是了,只有这个可能,夏筱筱只要一沾到北宫雉离的事,两眼都是放光的! “驾!” 北宫煜厉声断喝着,双眼紧紧盯着前方弥漫着的浓雾,身影不过眨眼便消失在了夜色中,本寂静着的夜晚,因夏筱筱的这一失踪变得嘈杂喧闹起来,那些暂住在寺中的香客们因先前北宫煜的一番搜查,谁都没了睡意,净法大师站在殿堂口,望着北宫煜渐渐消失的身形,突然转过头来,望着夏筱筱的那间屋子,一声轻叹,旋即又回过身走往大殿中,重新开始诵读着佛语。 夏筱筱只以为自己运气好,却没想到北宫煜是以为她被慕容倾涟给带走了,不过,不管过程如何,她是躲过这一劫了。 从永安寺的路一道往直走,能到的地方只有烨城,北宫煜亲自往烨城的方向带人去寻她,这永安寺中,满打满算的,只留了不到四个北宫煜的人守着。 夏筱筱并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将抵在床底的那些箱子轻轻挪开条缝,透过床底的缝隙,一眼望过去的,就是北宫煜先前怒气之下给摔了的那白瓷茶杯,说实话,北宫煜方才那生气的模样,说的那狠话真是吓到她了,在床底的她险些给叫了出来。 直到外面北宫煜走后真真过了一个时辰之后才渐渐安静下来,屋中的烛早被寒风吹灭了去,黑漆漆一片,夏筱筱这才将用来掩藏自己身子的木箱子些一个一个的挪出床底来,托着在地上被冻得麻木的身子小心翼翼的爬了出来,身上穿着的,是她带过来唯一的那套男装。 夏筱筱本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她本以为自己藏在这间屋子里怎么也能降低他们的搜查,毕竟就她做的那些假象还是很容易误导人的,一出来,夏筱筱嘚瑟的踢了踢脚下的这些木箱子,好在这床底的空间虽不大,但能藏她一个人,方才连营趴下身子来搜的时候,她真的差点以为玩完了,不过好在自己聪明留了一手,将衣柜里那些大大小小的木箱子都往床底塞了去,这才没让他看见。 她蹑手蹑脚的,背着自己的包袱往外走着,北宫煜离开后她躲着的一个时辰中,那些被吵醒的人们又渐渐沉入了梦乡,过道上安静着。 她知道自己不见了北宫煜会找她,可是没想到北宫煜会这么大费周章,大张旗鼓的找她,北宫煜是聪明,可是她夏筱筱也不傻,北宫煜在永安寺各处都有人守着,虽没有皇城中的严谨,但是对于她来说依旧如铁笼般,她怎么可能光明正大的逃出去? 148 通缉 酉时时分那小和尚见的她,是穿着女装出去的,才到山的半中腰,夏筱筱又将衣裳给换了套男装,重新回来时,自然没人能注意到,她本打算着北宫煜只要将这边的人调走一些那她逃起来也轻松一些,可是她没有想到,北宫煜竟然自己也跑去找她了,这样一来,现在这永安寺中可就基本上没有北宫煜的人了! 事情发展得比夏筱筱想象的要顺利得多。 永安寺中没了北宫煜那些看守着她的侍卫,溜起来也顺畅,只是,她不知道,若是今夜没有慕容倾涟的话,北宫煜根本不会这么轻易上了她的当。不过,至少今日的她是幸运的。 匆忙的避开寺中的和尚侍卫们,一路下了山,也不知是因路是往下走的还是现在夏筱筱心中兴奋着,本长着的阶梯到了脚下没多会儿便到了山脚下。通往山上的阶梯口处,守着两个北宫煜此次前来时带上的侍卫,夏筱筱险些因兴奋过了头给撞枪口上,多亏了这深沉的夜色,夏筱筱绕过阶梯口,从树林中给跑了出去。 绕过丛林,夏筱筱一路抄着小路走,生怕会遇上北宫煜的那些侍卫们,她狂奔着,这样的夜中也没有月色,一到了丛林中便是不见几丝光亮,也不敢点火把照亮,摸着黑,也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斗,脚下被绊倒了,便爬起来又继续走,也好在这是冬天,蛇兽些大多都躲在窝里冬眠去了,她从来没有这样撞着胆子过,在这样深的夜中,绕着这丛林中的小路走,却不觉得有一点的害怕,因为她出来了。 夏筱筱高兴得自己都不相信这是真的,三年,她打了三年的算盘,终于在这一刻得偿所愿了! 可是她尚还不敢高兴得太早,北宫煜的那些人不知道都往哪处寻她去了,要想往京城相反的方向走,就必须绕过烨城,京城在北,她就得到了烨城然后一路往南走,往南,落止去的南溟国,就在南边的方向! 夏筱筱死死的抱着她怀中的包袱,里面,落止给她留下的那张手帕正好好的叠放着,夏筱筱从来没有这样想要再见到落止过,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要见到那个…… 那个三年前让她一眼钟情的人。 从得知北宫煜要带她出宫之时,她本确实没敢打算着要逃跑的事,若是那日不是平顺说漏嘴的话。 出宫的前一日,北宫煜招待人安全将燕雁行乔轶沉这二国的国主安全送出岳华,彼时她正满怀期待的等着出宫,给北宫煜收拾着行李,一套墨黑的束衣拿在手中,她看着几分熟悉,就欲给北宫煜收拾着走,哪知平顺见了忙走过来呵斥她,“这件衣裳你带着做什么?皇上向来不穿这件。” “不穿还留着做什么?我记得他好像曾穿过的啊,这么好的料子扔了多可惜?” “三年前离王……”平顺看了她一眼,似是欲言又止,终是把她手中的那套衣裳给取了出来,没让她带走,可就在那一瞬间,夏筱筱想起来了,平顺说北宫煜没穿过,可她分明是记得的,三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北宫煜那天狩猎之后,那天晚上在狩猎场中北宫煜换下狩猎装后,身上穿着的,正是那套锦衣。 夏筱筱怎么就没能想起来呢?北宫雉离和北宫煜是同一张脸啊,北宫煜是没穿过那套衣裳,只因北宫雉离同样也有一套,北宫煜向来讨厌和北宫雉离有相同的东西的,夏筱筱之前无数次遐想过,若是当初她第一眼见到的人不是北宫煜,而是北宫雉离的话,那该有多好,就在平顺口中脱口而出的三年前这几个字时,夏筱筱胆大的猜想,如果落止三年前真的回来过,那她当初见到的那个人她敢肯定就是北宫雉离了!从见到北宫雉离的第一眼,她便觉得熟悉,后来只以为是因他长得和北宫煜一样的熟悉,却不敢想,那份熟悉是来自三年前的一眼! 这几日她一直为了放松北宫煜担心她逃跑的戒心,一直闭口不敢提落止,她自然是不敢去亲口去问北宫煜的,可是如今跑了出来,等见到落止,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问他了!而问不过只是为了确定,此时夏筱筱心中几乎已经笃定了,三年前她一眼钟情的人不是北宫煜,而是北宫雉离。 跑着跑着,夏筱筱隐隐有些跑不动了,脚步还是不愿停下来哪怕休息一会儿,出宫以来的这几日,她无时不刻在想着,落止啊,那个男子啊,夏筱筱从来不信缘,可是当自己知道原来自己从始至终喜欢的都只是北宫雉离而不是北宫煜时,她就真正的懊悔着,为何当初就没有早早地离宫呢?自以为喜欢着北宫煜,为了那份连爱都算不上的喜欢,舍弃了自己三年的自由,结果到头来才发现,从一开始她便认错了人! 如今,她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她怎么能不去找他呢? 夏筱筱鼻头有些发酸,却又庆幸着,三年前她喜欢错了人,可是三年后,又让她遇见了他,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的容貌,就这样喜欢上了落止这个人,他对她的好,他对她的温柔,都一一的刻在她的心头尖上,纵然北宫煜说他叛国又怎么样?纵然北宫煜要打断她的腿又怎么样?当夏筱筱知道三年前的那个人就是落止时,她就算拼了命也想要去见到他,然后告诉他,自己三年前就喜欢上他了! “落止,等我。” 夏筱筱抹了一把鼻涕,又继续开始卖力的跑起来,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她不能再被北宫煜给抓住,现在北宫煜在全国通缉落止,想要他的性命,他不能来找她,那便自己去找他,落止说过,要带她去那个叫江湖的地方,待她找到他,夏筱筱的梦就真的不再是梦了! 缱绻的夜色终于过去,天色渐明了起来,朦朦胧胧的山涧中,那些深深的迷雾隐约有些散去的迹象,夏筱筱一边往烨城的方向赶,一边担心着身后会有人追来,不过一夜过去,依旧没有见到北宫煜的那些侍卫们,一边不由松了口气,一边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一夜未眠的奔波,第二日晌午夏筱筱才赶到烨城,她身上着的是一身束衣男装,是夏筱筱喜爱的江湖风格,只是此时经过一夜在丛林中的奔波,衣裳肩头袖口处处都被那些带满荆棘的尖刺给划破了去,束起的发也变得凌乱不堪,脸上也又脏又花的,刚入城来,就引来了不少怪异的目光看来。 夏筱筱此时也没有心思去管自己现在的模样是否像个乞丐,跑了一夜,她此时困得不行,又不敢睡,找了家小饭馆,掏出银子就让小二给上了两碟小菜,小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一副穷酸样,没想到还能掏出银子来,掂量了手中的确定不是假的这才给夏筱筱吆喝上菜去。 夏筱筱眼一扫,正撞在晌午用饭时间,此时的小饭馆中还有不少人,她紧紧的抱着手中的包袱,待小二将菜都端上来之后狼吞虎咽的将饭菜一扫而光,又打算继续开始上路,就在她正想着难不成北宫煜因昨夜一晚上下来没找到人就这样放过她了之后,还没来得及高兴,走在她前方那两个女子正要往饭馆外出去的身子就被外面迎面而来的几位官爷给拦住了。 一般这种官爷出动,都是来巡查或者是逮犯人的,夏筱筱此时只想躲过北宫煜的人就行了,又退回去等官爷们放了人她再走出去。 果然不出夏筱筱所料的,这些个官爷些是来逮犯人来了,领头那个一声吼,手一招,“给我搜!” 他身后的那些小官差们都纷纷一涌而入,官爷办公事,都没人敢出声,一个个默默的等着,夏筱筱只盼望这些人能搜快点,可是当那领头的官爷逮着刚才那个走在她前面的女子时,手中拿出一副画像来对着那两女子的脸比对着,夏筱筱这才有些怀疑的往饭馆里搜查的官差们手中的画像看去,不看还好,一看夏筱筱心下一个咯噔,乖乖,他们手中拿着的画像虽画得丑了些,可那上面的女子不就是她吗! 她怎么给忘了这些官爷都是给北宫煜当差的!她只以为北宫煜就带着他那十几个侍卫来抓她来了,哪知道这厮竟然为了抓她还动用起了烨城这官府的人! 是了,北宫煜若是想要找到一个人,这整个岳华的人不都给他随意调动着? 正想着法子该怎么办时,也只见那些官爷们只抓了几个女子来比对,而男子们在一旁都纷纷议论着,夏筱筱离得近,那几人的对话就落到了夏筱筱的耳里。 “听说这画像上的人可是皇上亲自下令人让官府给抓的,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 一中年男子满脸的胡腮帮子一边夹了颗花生米塞到口中,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他身旁另一男子也跟着附和了起来,手往外边指了指那些官府的人,“可不是,今儿我卯时便见着城中各处贴满了告示,官府的人从昨夜开始便没消停过,想来一定是重犯,不然官府可花不得这么多人力去寻。” “哎,看着画像上的这姑娘年纪轻轻的,该不会是犯了什么杀人放火的重罪吧?” 那满脸胡子的人又接了句,夏筱筱坐在一旁越听越来气,若不是有官爷在,夏筱筱真想冲上去给身后那几人两个耳掴子,你大爷的才杀人放火呢! 不过好在,那些官爷们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年轻姑娘身上,是男的,都随意给扫了眼,夏筱筱此时是男装,脸上脏兮兮的,纵然是细看,也与画中的人寻不出几分相似来,一个年纪轻的小捕快拿着画像在夏筱筱有些惊惶不安的眼神中匆匆扫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又往一旁的那些人看去。 待那些官爷们走后,夏筱筱不敢久留,本还想寻个客栈歇上一夜再上路,照这般看,继续歇下去保不准真被那些官兵给认了出来。 然而刚出来还未到烨城的城门口,夏筱筱就知道了什么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夏筱筱虽不识路,可是也知道只有从这条城门口出去一路向南才是往南溟国的方向,北宫煜应是猜到了她不敢在烨城多呆,此时的那些城门口处满满都守了不少官兵,这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那该死的无席也守在那里! 恰这时,无席的视线往这边给扫了过来,夏筱筱忙跑到一旁的树后躲了起来,生怕被无席给看到,若是别人也就算了,她这身装束兴许还能给瞒混过去,可无席她怎么瞒? “你,去看看那人在那里偷偷摸摸做什么。” 无席的眼比夏筱筱想得要尖,指了指身旁的一小官差,方才他确实是看到有个人影给匆匆躲起来了,昨夜他们整整寻了一夜也没找到夏筱筱的踪迹,一双眼里尽是疲惫,又得顶着北宫煜的怒意,今早卯时分他又回了趟永安寺,竟发现夏筱筱那屋子中床底下的木箱全给人般了出来,他这才后知后觉的猜到昨夜夏筱筱在他们离开前一直都躲在床底下的!还亏得北宫煜去找了一次慕容倾涟,这下要是夏筱筱真给逃了,或者真出了什么事,不光是连营荣策二人要受罚,就连他也没好果子吃! 夏筱筱此时躲在那足有一井口粗的树干后,往前走也不是,往后退也没路,只要一离开这树后,无席那双蹭亮的眼可就瞅见她了!难不成就这样傻傻等小官差过来将她逮个现成? 乖乖,只差一步了,出了这烨城便是天高皇帝远,北宫煜能在这烨城动用官府之力来逮她,可是出了烨城即使他是皇帝也不能手伸那么远啊,她怎么也不能在这个地方被逮回去啊! “呵,本楼主说昨夜大半晚上的找本楼主来要什么人呢,原来是太子妃给逃了。” 突然,身后一阵低笑声,夏筱筱认得这声音! 一回过头来,果然见得那穿得花花绿绿的死孔雀,树荫后,一袭墨绿长袍曳地,发丝用绿色绸带轻束着,双手插在袖口中,似笑非笑的朝夏筱筱走过来。 那人眼见就要往这边过来了,夏筱筱来不及问这孔雀在这个时候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冲上去就往慕容倾涟手中塞了一锭大银子,“你不是喜欢报酬吗?帮我躲过他们我再给你一锭,比这个还要大的!” 夏筱筱指了指正往这边走过来的那官差,慕容倾涟轻抛了抛手中的银子,足有他半个手掌那么大,还看不出来夏筱筱也算是个小有钱的人,随意扫了她一眼,也不客气道,“在本楼主看来,你的命还不值这锭银子。” 那可是足足三十两!夏筱筱虽肉疼着,可是被他这么一说岂不是指她夏筱筱的命连三十两都不值? “三十两!带我往上面飞一飞就了的事,你都赚这么多了怎么还嘟囔!” 事关她能否安全躲过去,夏筱筱出手难得的大方,她那锭银子拿出去足够一户人家吃上一年了!而此时慕容倾涟只是嫌弃的瞥了她一眼,不,应该说是瞥了她浑身上下的装束一眼,随手一抛,那足足有些重量的三十两银子又落到夏筱筱手里了,淡淡的说道,“本楼主从不碰这么脏的东西。” 夏筱筱没辙了,她从没见过这么洁癖的人! 那人的脚步声近了,她就这么当着慕容倾涟的面,三下五除二的将身上的外套给剥了个干净,“赶紧的,不然我被逮住了回去就告诉北宫煜你知道落止的事!” 夏筱筱一旦到了宫外,整个人的胆子都大了起来,动作麻利着,外面的衣衫都破了脏了,可里面的还干净着,白白的一件小棉袄,慕容倾涟静静地看着她脱,冬天她穿得多,小棉袄也厚实着,但她出来时换装换得急,没来得急将胸束平,此时外衣一褪,里面的小棉袄抵不住她胸前的丰润。 “干豆的身材,也不知道北宫雉离看上你哪一点。” 慕容倾涟只是微微一扫便连看的欲望都没了去,讽刺道,然而还不等夏筱筱又要骂一句孔雀,面前绿影一闪,慕容倾涟就带着她的身影飞快的往绕过重重树干之后,一个眨眼便跃到了城墙之上! 身形快得别说怕被别人发现,就连夏筱筱根本来不及反应! 夏筱筱愣愣的望着脚底下的那些人,没人发现她们飞到了人家的头顶之上,干巴巴的说了句,“我以为落止的轻功已算得上不错,没想到这孔雀比他还有一手。” 慕容倾涟嘴角不由抽搐了下,扬手就欲把她从城墙之上给扔下去,“你若在给本楼主起那么些难听的绰号,信不信本楼主这就把你给丢下去!指不得北宫煜还得赏本楼主些银子。” “我又不知道你名字,谁让你穿得跟个孔雀一样,不,长得也像!” 夏筱筱一听将她扔下去小脸都白了,两手死死的扯在他墨绿锦缎的衣服上,生有他将她扔下去她就把他衣服顺势给扒了的趋势! 慕容倾涟脸一黑,夏筱筱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松手了!她脚还悬空着的! “大爷,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您行行好,将我送出去不成?” 她不敢叫出声来,她这儿只要一发出什么声音来,底下无席他们可就得抬头往上看了! 夏筱筱方才提到嗓子眼上的余悸还没松下去,慕容倾涟带着她又是一阵飞窜,不过一瞬,身后的那城墙便真的被甩到脑后去了!夏筱筱不由感叹,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照这孔雀这样飞着速度,只要她多拿点钱给他,她岂不是能将往南溟的路程时间给缩短了一半? 反正现在她身上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北宫煜把她自己的积蓄都收走了,光凭她后面再不停从北宫煜的凌云殿中搜来的一些小东西在外面也能卖上不少钱了,至少在路上的这段日子她是不愁吃穿的。 然而她想得倒是美好,烨城城墙一过,尚不到百米距离慕容倾涟就停下了步子,硬生生的,将她从一个离地足足两丈高的地方给扔了下来! 夏筱筱大叫一声,整个人俯面着地,那姿势别提多难看了,夏筱筱没心思顾着形象,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这一下给摔碎了去,咳嗽两声,揉着自己被摔得生疼的腰肉,爬都爬不起来! 烨城城墙一过,这头便是往山村乡野的地势去,还好地上不是像城里的那些石青路的石砖,满地的草,这会儿城门处都被北宫煜给下令封了去,但人也不少,慕容倾涟将她扔下来的地方好在是个安静地,她也不怕叫唤,扭过头来就对着刚落地在一旁的慕容倾涟大吼,“都要落地了你就不能支个声好生放我下来?” “没让你摔死,算本楼主心善。” 他回头看夏筱筱一眼,嫌弃的拍着身上本没有沾上的灰尘就往前走去。 夏筱筱里面本干净着的小棉袄此时也脏了,她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休息喘了会儿气才缓缓爬起来,没有动,恶狠狠地盯着慕容倾涟的背影,这人的意思是他没有在离地好几十丈的地方将她扔下来她该感谢他? “喂!你要上哪!” 夏筱筱终是没忍住,匆匆追了上来,这人的袂摆长着,夏筱筱急,一不小心在边缘给他印了个小脚印,好在这孔雀没发现,又匆匆两步上去与他并肩着。 夏筱筱从没好好离开过京城,曾经和季小二的那些混日子,顶多也就到了京城附近的几个城中去过,烨城这边虽说离京城不远,但骑马也得好几日,这路程夏筱筱算过。 这一次的出宫,夏筱筱基本上可以说是深深刻刻的研究了好几日,白天北宫煜一去上朝她便拿出自己曾经搜罗的那些江湖路线开始摸索,北宫煜一回来她便将东西统统塞到北宫煜的床底下去,这次出宫往永安寺,烨城是必经之地,也是夏筱筱逃走的最好的路线。 烨城总共有三个渡口,北往京城,西往越国的方向,南是南溟国,虽然从西边的那个出口也可以到南溟国,可是太绕了,她不想浪费时间,就算是游历江湖,那也得是她先找到了落止之后再同她一起去。 而此时,他们刚出的这个出口,就是往南溟国的。 “南溟国。” 149 她涨价了 果然,慕容倾涟淡淡的说出了口,这个答案,夏筱筱猜到了些。 “落止现在果然就在南溟国对不对?” 这人的步子不像北宫煜那样迈得大步,反而悠悠的,透着那气定神闲的模样。 “你要多少银子,才肯带我去找他?” 夏筱筱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是茫茫看不请人脸的人群,城墙中满城都是往大街小巷中搜罗着她的官兵,城墙之外,全是老百姓,远远的,无席的身影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他们没打算将搜索范围扩到这边来。紧接着夏筱筱脸上笑意甚浓,北宫煜下令封了门,就是不让人进不让人出,此时不少要进烨城的人都围在了城门口,路过的有不少人往她这处看来,她心情此时颇好,也顾不上外面只套了件小棉袄,脏兮兮的,她这次出来本就只带了一套女装一套男装,身上的坏了,女装在这个时候也不方便给换上,她等着到了下一个城镇的时候再买套方便的男装。 “没打算再回去?” 慕容倾涟不紧不慢的走着,双手拢在袖口中,长宽的袖直垂而下,远处,能见着一匹红色似烈焰的马。 “回哪?”夏筱筱收回目光盯了他一眼,走起的小步子也跟着跃了起来,才知道他问的是自己有没有打算再回京,她顿了顿,“你不是说我在宫中过得寒碜吗,那还回去做什么?” 不是说,是真寒碜! 北宫煜的那些辛辛苦苦找着她的人都被她这一下给甩在了脑后去,一夜奔跑到现在彻彻底底的松了一口气,不仅没了倦意,反而更加来劲,提着脚就在慕容倾涟前方小跑去,笑声仿佛都能穿过几条街,有人像看傻子一样看她她也不知道收敛。 为什么要收敛呢?只有在这宫外的天地中她才能这样放肆痛快的笑,她在宫中憋了这么久,苦了这么久,受了北宫煜老狐狸她爹爹的气那么久,现在,此时此刻,她的梦,她的江湖梦现在就在她的脚下啊!她怎么能不高兴? 她的脚踩在路上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她扬着手中的包袱,扬着扬着,包袱就给她给甩散开了,里面的衣物散了一地,可衣物算什么呢?她落了一地的银子才重要啊!夏筱筱忙蹲下去捡,防贼似的小眼偷偷瞅着身边路过的人,模样像只小豹子,若是谁敢打她银子的主意她立马就扑上去将那人给撕个稀巴烂! 夏筱筱忙着捡银子,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散不去,手上一样一样塞进包袱的不光银子,还有那些值钱的环佩玲玉,琉璃翡翠,从北宫煜宫中带出来的东西,都能卖得个好价钱,见慕容倾涟缓步走了过来,她十分豪气的将先前那三十两抛给他,又附加了一锭十两的碎银子,乐呵呵的笑着,“爷今儿乐,赏你的!” 慕容倾涟拢在袖中的手伸出来一摊,那四十两的银子就稳稳的落到了他的掌心上,然后也不理夏筱筱说那是赏他的话,越过她继续往前走。 钱这东西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人的手,不知道上面留下了多少脏东西,甚至有些还是掉过粪坑的,而且,只要与钱有关的不都说沾了铜臭气吗,慕容倾涟有洁癖,可是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比钱这东西更脏?也没见他拿得手软过!夏筱筱心里嘟囔了几句,起身跟上,不说这孔雀,她也爱着这铜臭气呢! “我知道你知道落止在哪,只要你肯带我去找得他,你开价我付钱。” 夏筱筱这么抠门的人难得这么爽快,今天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这么爽快了!可见她心里到底该乐出多少朵花儿来。 走着走着,他们面前就多了匹马来,红骝毛,高大着,老远夏筱筱就看见了这匹马,马旁,还有另一女子骑在一匹棕黑的马上,她没想到老远见的的这人这马竟是在等着他。 “楼主。” 马上的女子见他们过来,翻身下马半膝着地朝身旁的绿孔雀垂首行着礼,这女子脸上模样看起来不错,一身红衣,脸上覆着一层薄纱,却依旧挡不住眉眼中的顾盼生辉,只是这女子,比起寻常女子的神情要多了分冷逸,夏筱筱还是认出来了,荷花宴时的那支九莲舞这个女子就是出场最惊艳的那个! 慕容倾涟眼角再没朝她扫过一眼,一跃翻身上马,“要找自己找,本楼主没工夫陪你耗时间。” 那女子便随在他身后上了马,就欲跟着慕容倾涟往南边的方向疾驰而去,夏筱筱忙上前欲拦着,红衣女子骑着马就挡住了她,手扬着剑怒喝一声,“放肆!” 夏筱筱微扫她一眼,垫着脚就往她身后骑马就走的慕容倾涟大喊,“喂,你若嫌带着我麻烦,那好歹你告诉我落止到底在南溟国哪里?送佛送到西,我在给你几十两如何?” 南溟国地势不比岳华国的小,那么偌大一个国家,她就这么匆匆去了每个方向该往哪里找? 她本以为自己再开个几十两的价,这孔雀便能停下飞奔远方的马儿来,不说带她一道,好歹能给她说句话,哪只他像是没听见一样,扬着马就走,烈焰的马疾快,她又大喊了两声,那人早骑着马没了踪影,夏筱筱又讨好的笑盯着面前拿剑指着她的女子,“姑娘,你主子是往南溟国哪个方向去啊?” “若敢跟来,多问句不该问的,小心本护法割了你舌头!” 红练抽剑一声凌胁,那目光像是要把夏筱筱凌迟一般,夏筱筱立马捂住嘴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安全距离,红练才睨了她一眼往慕容倾涟的方向追去,马儿奔疾,后腿一踢连连在地上扬起了铺天盖地的灰,呛了夏筱筱一脸。 她将现实想得太美好,如今她算是遇难,还以为遇上个能拔刀相助顺带护送她一程的人,哪知这人既然都知道落止在哪个具体方位了她花钱都买不来他口中的消息。 夏筱筱回头匆匆看了一眼,没心思多停留,她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到下一个城镇将自己打理好才能有精神上路。 事情在夏筱筱的意料之外,她原本打算到烨城修整一夜,第二日在烨城中花些银子去请镖局的人将她一路送出岳华,这样在镖局护送的速度从烨城到南溟国所花费的时间不过两个月,可是如今北宫煜已在城中贴上了告示,夏筱筱连面都不能露,连马车都雇不了,她又不会骑马,如果照她自己这样走下去,一来是时间起码得花上一两年,二来指不定半路就有可能走错方向。 慕容倾涟两人的踪影早不知道把她甩出几个城镇去了,夏筱筱一路向南,一边依旧担忧着身后会有北宫煜的人突然追出来,慕容倾涟将她丢到烨城城门口之外时有不少人路过看见,即使走着走着脚下没了力,也依旧未敢有半分停留。 她记得一路往南烨城后就有个百茶镇,她准备到镇上再看看北宫煜有没有通缉告示,若是没有的话还是雇个马车什么的,要想找落止,要想闯江湖,首先也得把自己的命给保住了再说,北宫煜昨日可真的威胁说找到她得打断她的腿,夏筱筱不相信到时候自己落到他手里只是打断腿那么简单,指不定就生刮了自己。 虽然是白天,但夏筱筱不敢走大道,绕着丛林间走,丛林间有着小路,灌木丛中弯弯曲曲的小道向着前方延伸着,往下道有条小溪,清泠潺潺的水声让她有些许放松,可也只是一瞬,她现在等于是在逃命,休息重要还是逃命重要? 因掩人耳目也同样重要,她寻了处避光的大树后重新将衣衫整理了一番,虽冷的天,在她这一路赶下来身上出了不少汗,她重新将束胸给裹平了,脱去小棉袄将脏脏破破的外套重新给穿上,脸上在赶路时摔了一跤,生生将脸颊上划出一道血痕来,再加上脸上本就有的那些污渍,本一张还有着几分姿色的脸顿时变得丑陋了起来。 出了宫,一切都得靠她自己,她除了要逃开北宫煜的那些追兵外,还得防着那些打劫的人,现在银子对她非一般的重要,所以打扮得越丑越穷酸的模样最好,此时这一身男装出去,估摸即使认出了她是女儿身也没人想打她的主意。 这般赶路,夏筱筱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身后依旧没有再见着追兵有追来的迹象,夏筱筱正想着北宫煜是不是放弃之时,离着丛林并不怎么远的大道上突然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夏筱筱刚松懈下来的心立马又提了上来,往大道边上看去,果然就见得烨城官府的人一阵马蹄飒飒的往南边方向去,时不时停下几人来往丛林中搜索而来。 “都给我搜仔细点了!有象征相似或任何可疑人物统统带过来!皇上明日便启程回宫,虽说过找到的赏五百两银子,但若是在此之前找不到人,别说银子,你们一个个都没好果子吃!” 骑在马上的红衣官爷一声大喝,身后又丢下几名小官差往丛林中寻来,随着便扬马而去,北宫煜这是在这一路上都让人这般搜啊! 五百两啊!夏筱筱听了自个儿都心动!她现在身上的那些加起来怕都没有这五百两!北宫煜可真看得起她,一时间夏筱筱又想,那是不是她把自己交出去那五百两的银子就是她的了? “啊呸!夏筱筱你就这点儿出息!” 夏筱筱恨铁不成钢的轻轻扇了自己一耳刮子,北宫煜这是让她回去了才没好果子吃呢! 这些官差们果然一个个拿的都是北宫煜的银子,让他们认真搜,就一点也不马虎,夏筱筱庆幸自己从一开始就没往大路上走,这些乡间的林子并不小,不管那些官爷们人手有多少,搜起来也不是一件小功夫的事,夏筱筱提着脚又开始跑起来,北宫煜明日就回宫了,只要她能熬过明日北宫煜回宫,那这些追兵们也定是会放弃,到那时她才是天高任鸟飞了,只要不与北宫煜在同一片天地,纵然他是皇帝又如何?总有他的手伸不到的地方。 她靠走,那些官兵靠马,搜着搜着就搜到夏筱筱前边去了,天色渐渐沉暗了下来,冬日的天都黑得早,方才绕过丛林间时树上被一农夫落下的柴刀被她捡了来,手中勉强算是有个武器在手,夏筱筱也顾不得夜间的乡村间是否有多少危险,依旧打算再赶一夜的路,一夜下来,少说也能走上不少的路程,可是体力却不听使唤了。 “咕……” 夏筱筱一手揉着自己的肚子,拿着柴刀的手一边在眼前有气无力的挥舞着,斩去一些拦在身下或眼前的荆棘,视线却渐渐开始模糊起来,这几日她也就昨日晌午时分在烨城中勉强吃了一顿,因有官差到处在街上搜查,她连盘缠都没来得及买,再加上一天一夜到此时她都从未合过眼,头脑胀痛得厉害,天色一黑下来,眼前就渐渐什么也看不清了,突然脚下似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夏筱筱整个人就往地上栽去! 朦胧中,似乎,她觉得头上肿了个包。 再次醒来时,依旧觉得四周是漆黑一片的。 夏筱筱眨巴眨巴眼睛,头顶的事物似要清晰了些,好半天,她才看清了在她头顶的不是露天大树,而是屋顶! 她的银子! 猛地弹坐起来,看到自己手上紧紧的抓着的包袱,夏筱筱立马打开来查看,借着屋内微弱的烛光,夏筱筱将包袱翻来覆去了好几遍,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好在一样都没有丢。 紧紧的将包袱抓在胸前,这才开始打量起周身的环境来,简陋的屋,就连此时她躺着的床都是极硌背的石床,这么冷的天身上薄薄的一席被子,上面甚至还破了好几个洞。 此时这不大的屋子里就她一人,她怎么来这里的? “哟,小哥,这么快就醒啦?” 思索中,离床不远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进来个浓眉大眼的布衣农夫,手中还拿着锄头,见到夏筱筱起来,连忙放下锄头走过来。 夏筱筱将怀中的包袱拢了拢,戒备的看着这人,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怀中可还有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呢! “小哥,你放心,俺是看大晚上的你晕倒在山林中了才将你给带回来的,你的东西俺们没动过。” 那粗野汉子走过来笑着道,夏筱筱想起来自己方才好像是在丛林中给晕过去了,顿时有些尴尬,故意将自己的嗓音压低才开口,“多谢这位大哥搭救了。” 夏筱筱就要下床,一动手又软了几分,险些又倒下去,肚子里的虚空感又让她难受起来了。 “小哥你别动,你叫我牛大哥就好,看你这样子是几天没吃东西了才弄成这个样子,刚才俺让那婆子给你煮碗面去了,吃了就好。” 牛大哥连忙扶住她,门口此时又进来个胖妇人,瞥了她一眼,自顾的在桌旁坐下,没好气的道“原来还没死啊。” “瞎扯什么胡诌,让你煮的面呢?”牛大哥瞪了牛大嫂一眼,牛大嫂立马蹭了起来,指着牛大哥鼻子就开始骂,“煮什么面!人都不认识你就敢把人往家里带来!还想让老娘给煮面,你这美梦做得倒是挺好!” “牛大哥,牛大嫂,不用麻烦了,我还要赶路呢,就不吃了。” 夏筱筱本还真想吃碗面再走,可一看牛大嫂那一副不喜外人的样子她也不好让人为难,况且她也不知道在这里躺了多久,现在天尚未亮,只要北宫煜一日没回宫,她就一刻不能安心,现在更是不敢浪费一丁点儿的时间。 “赶路?现在都大半夜了,小哥你还赶什么路?你别听这老婆子的,在这里歇一夜再走,明早天亮了再赶路也不迟。” 牛大哥朝外望了望天色,确实已经黑透了。 屋中只有微微的光,桌上放着的不是烛,在这种农家中尚还用不起蜡烛,点的都是煤油灯,省钱,但是夏筱筱曾经用惯了蜡烛那明亮的光,这样的煤油灯点起来的她基本就觉得是没点灯的,在地上找了好半天的鞋才给自己穿上,有些疲惫的道,“不用了,我现在有点赶时间,牛大哥,这里离百茶镇还有多远啊?” 夏筱筱穿好鞋子也往窗外看去,原来这里就是从方才她出来那片林子的一个出口处,周围都是荒了的一些土地,这个时间应该还没到农家睡觉的点上,附近却没有一点灯火,应该在这个地方只有牛大哥这一家住在这里了,也不知道此时是因为外面风大还是怎么,不远的树林中传来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远倒是不远,走过去越过一片林子差不多就到了,几个时辰而已,你几天没吃东西,现在这里还是吃了再走吧,路上也有力气些。” 牛大哥一个劲的朝牛大嫂使眼色,牛大嫂像是没看见的一样,“要做你不知道去做?刚才回来时被那些官爷盘问弄得老娘现在恼火得很,别来烦老娘!” 夏筱筱刚往外走了两步,心底一咯噔,回过头来盯着牛大嫂,“官爷!?” “哦,最近这一块老有劫匪出现,官爷们过来搜查着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逮到个人就开始盘查,你还是再歇一晚上再走吧,这么晚了若是再碰上那些官府的人,指不定就把你给当成劫匪了。” 牛大哥随口解释着,骂了牛大嫂一声,这次牛大嫂倒是不敢再吭声了,没好气的瞪了夏筱筱一眼往厨房走去,样子是真要给夏筱筱煮面了,可是夏筱筱是一点再停留的意思都没有了,连忙拦住牛大嫂,拿着包袱就往外走,“牛大哥牛大嫂,多谢你们的好意,只是我真的有急事,所以就不耽搁二位了。” 桌上放着夏筱筱捡来的柴刀,为了以防万一,夏筱筱也顾不得他们二人的目光拿着就往外走,牛大哥还想追上去说两句却被牛大嫂给拉住了,“你追什么追,人家都说了有急事要走,你这人脑子怎么那么不开窍!” “你懂个屁!” 夏筱筱回头望了一眼,牛大哥正和牛大嫂二人吵起来了,夏筱筱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天色约莫三更天,这几日白天黑夜不停的赶路也让夏筱筱对这样的天色熟悉了起来,只需要适应一下便能基本看清路线,方才在屋中没能往外看清,现在一出来才见得这屋子外周围都是丛林,有被人踩出来的小路,夏筱筱朝方才牛大哥给她指出的方向看了一眼,抬脚就走过去。 “小夏儿,还想往哪儿跑?” 低沉的声音,蓦地,从面前一片黑暗的丛林中传了出来,夏筱筱才抬起来的脚霎时僵硬在半空中。 不过一瞬,夏筱筱咬牙就掉了个头往后面的方向跑,可是才两步,无席的身影不知何时拦住了她身后的退路,无席后面,夏筱筱看到了牛大哥正往这边跑过来的身影。在他身旁,牛大嫂往这边看了一眼,依旧对牛大哥骂骂咧咧的。 夏筱筱听到身后有渐近的马蹄声,她拢了拢包袱,缓缓的转过身来,丛林中,北宫煜骑着他黑色的骏马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身后随着他那十几个的侍卫,即使周身都是在黑暗中,夏筱筱依旧能感受到他冰冷的目光正刺着她。 “嘿嘿,这位官爷,人俺帮你拖住了,那赏钱……” 牛大哥看了夏筱筱一眼,就欲上前来,无席跨出一步将他拦在了夏筱筱身后,他也不怒,方才对着夏筱筱那老实憨厚的模样立刻荡然无存,一双眼直直的盯着北宫煜,他一眼便看出了面前马上这人是个有钱的官,语气也变得讨好起来。 “赏他。” 北宫煜下巴一扬,无席盯了牛大哥一眼,就从怀中掏了几张银票出来递给他,夏筱筱回过头来,牛大哥两眼直望着手中的银票挪不开眼,像他们这种在这些穷乡僻野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一年的收入不过十几两,五百两的银票!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什么样的! 牛大嫂见面前这人突然拿这么多钱给他们一时也傻了,忙扯着牛大哥小声问,“你是不是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这些人怎么拿这么多钱给你!” “你才干伤天害理的事!俺是在帮忙抓犯人,这是官爷赏的!” 150 但会杀了你 牛大哥忙将银票塞怀中去,又转过头来看夏筱筱,“小哥,你也别怪俺,做错了事就得遭到报应,赶紧跟官爷们回去,坦白从宽,依俺看你也不是坏人,若是受了冤屈指不定官爷们还替你伸冤呢!” “你才遭报应!” 夏筱筱气极了,扭过头来就瞪着北宫煜,她方才是猜到了牛大哥是在拖着她不让她走,可是她没想到北宫煜的动作这么快! 第三次了!自己逃出宫这都是第三次被抓了!前两次想想她勉强还能想得通些,毕竟都是在宫中,而这次她都跑这么远了北宫煜还能追来!若是自己此时又跟着他回去,那她这几天的苦不都白吃了吗! 毫不犹豫,夏筱筱又绕开无席往另一个方向拔腿跑去!她不傻,这次北宫煜像是真被她惹怒了,不然不会花这么大的力都想来抓她,呵,五百两,她倒是还涨价了,慕容倾涟都说她不值三十两呢! 可是北宫煜花了五百两,就证明自己回去得受五百两的罪! 夏筱筱这般见着他就跑,北宫煜却只是在马儿上微眯了眼,丛林中霎时悉悉索索的声音愈加响彻,从夏筱筱刚抬起脚的一瞬间,这片林子骤然亮了起来! 整整一个包围的官兵,从四面的丛林中闪现了出来!人人手里举着燃得烈的火把,将整片林子照如白昼! 是白天那些烨城搜寻她的官兵们!从方才开始北宫煜就命人把这里的所有路都给堵死了! 一下子,夏筱筱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了。 这处所有能跑的地方都被官兵包围了起来,北宫煜的目光落在夏筱筱的背影上,语气平淡,“两条路,自己跟朕回去,还是朕命人将你捆着回去。” “我选第三条路,放我走!” 夏筱筱转过身来,抱着自己怀中的包袱比出三个手指头盯着北宫煜,手里紧紧抓着自己的柴刀,若是这些官兵们有要上前来的趋势,夏筱筱就挥舞起这把刀来。 现在北宫煜身后也有官差围着,他骑在高大的马上,微垂着眸子,众人手中火把上的光映射到他脸上,薄唇紧抿,夏筱筱几乎能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忍着对自己的怒意。 “只要朕一句话,天涯海角你也逃不掉,放你走,你又能走到哪?” 北宫煜的马朝前走一步,夏筱筱就退后好几步,北宫煜不说话,那些官兵们也不敢动,若是一动,夏筱筱的刀挥倒自己身上受伤事小,若是伤到了夏筱筱,那才是大! 一旁的牛大哥牛大嫂二人虽是没什么文化的人,可是一看周围这些官兵的架势,一听北宫煜的话,猜到面前之人的身份之时,脸立刻就白了下来,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不敢出声,心中却在想该是犯了多大罪的人才能让当今圣上亲自来捉拿啊! 夏筱筱不过微微侧眼扫过,小脸更是气得铁青,这些人见到北宫煜的态度就跟自己见到北宫煜的态度一样,腿都在发软,生怕眼前这个人一个大怒让自己遭殃,可是她早便把北宫煜给惹恼了,就算腿软也没用! “北宫煜,反正你在宫中看着我也烦,眼不见为净,你做什么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我走呢?现在云姮死了,落止走了,你一个对头都没有了,你也见到了,落止根本就没有要回来带我走的意思,那你还让我呆在宫里面做什么?” 夏筱筱每说一句话,就能见到北宫煜的脸在那些烈烈火光中愈发冷冽,他的眉紧拧起,盯着她,语气又沉了几分,“你认为朕只是为了拿你来做引诱北宫雉离的诱饵?” “难道不是?”夏筱筱脱口就道。 “对付他,朕还用不着拿自己的女人来做诱饵,”北宫煜怒极反笑,“无席,将她给朕带回去!” “我不回去!” 无席走过来,夏筱筱从包袱里就掏出一锭银子来往他砸去,拔腿就跑,这一下倒是砸得挺准,稳稳重重的砸在无席脑门上! 可是四面都是北宫煜的人,她能往哪里跑? 从丛林出来的这些官兵们,说是官兵,看起来一个个都像狼似的,她在北宫煜的手下,就是个连小白兔都不如的猎物,不管她往哪里跑,都逃不出他手中犀利的箭。 “五百两,本楼主帮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仿佛是冬日冰冷时递给她的最后一把火,夏筱筱喜出望外的往那丛林深处中看去,北宫煜眼中掠过一丝寒意。 这声音不小,在这处正僵持着的人群中传进每个人的耳里,众人的视线通通往天上看去,却不见人影,无席抽出剑来挡在夏筱筱面前厉声喝道:“何人!还不现出身来!” “北宫煜,你的人什么时候也有资格这么对本楼主说话了?” 慕容倾涟的身影蓦地出现在上空,脚尖停在丛林中的高松上,眉眼低垂,眼角似带着挑衅的笑意。 这般似毫无重量就停在树上的轻功,夏筱筱只见到落止用过,“你不是早走了吗!” 慕容倾涟不过微睨了她一眼,视线便落在北宫煜身上,话依旧是在问她,“这比交易,做还是不做?” “慕容楼主,这里的事似乎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夏筱筱正欲答应时,北宫煜却先她一步开口,一双墨眸紧盯着头顶上方的人影,周围的那些官兵们也正有条不紊的往正中靠过来,看样子是就这样想把夏筱筱给抓住了! 慕容倾涟却只是轻笑,身影有是一阵飘忽,眨眼便到了夏筱筱身侧,“本楼主想要做的事,谁能拦住过?” 北宫煜的眸光继续沉了沉,他知道那日夏筱筱能逃出烨城是有慕容倾涟的帮助,可是依他的影卫来报告,慕容倾涟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往后几百里的路上,现在怎么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竟然还是要带夏筱筱走! “成交!” 夏筱筱惊呼,手就要搭上慕容倾涟的,北宫煜的身影在这时也陡然消失在马背上,一把长剑泛着冷光就抵到了慕容倾涟手臂侧,骇得夏筱筱一个哆嗦连忙将手负到身后藏得严实,怒道,“北宫煜!你真想剁了我!” 北宫煜的剑可不光是刀起刀落这么简单的事,若是她刚才晚一下,双手就真给他剁下来了! 北宫煜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他的剑法向来极准,不伤的绝不碰一分,该伤的,也绝不少一毫! “江湖的事朕不再插手,宫廷上的事,也轮不到你慕容倾涟来插手!” 北宫煜盯着慕容倾涟那张妖孽至极的脸,语气冷冽,剑上锋芒尽露,慕容倾涟,他的武功在江湖上至今没有几个人真正见过,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小觑,只是今日,夏筱筱,他不会让任何人带走! 夏筱筱看着北宫煜那似冬日般冷冽的神情,有些发怵,“北宫煜,你让他们都回去吧,你做你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我做我的江湖小游人,你是皇帝,你刚说了江湖上的事你不插手的。” 北宫煜恼极了,夏筱筱就这么当着他的面说要跟着别的男人走! “小夏儿,跟朕回去。” 他的手就要探过来,夏筱筱忙往慕容倾涟身后躲去,连催着他,“你走不走!他这里人这么多,你可别等我将他惹恼了再把我丢下!” 夏筱筱急,慕容倾涟的武功她现在多少也能看出几分来,至少不比北宫煜的差,可是北宫煜这里胜在人多,面前这男人虽说要五百两就带她走,夏筱筱也不敢完全相信他,这些男人都没一个肚子里装好水的,况且其实她现在身上哪有五百两?等自己不再被北宫煜追来后再给他赊账也一样。 “本楼主向来不拒绝任何生意,” 可是她急,慕容倾涟却不急,似乎这里的这些官兵对他而言毫无威慑力,甚至,他可以不把北宫煜放在眼里,他的手轻轻按在夏筱筱肩头,脚下便施了力,带着夏筱筱一跃往空中飞去,一声大笑,“北宫煜,若想将人带回去,本楼主等你将图腾奉上!” “慕容倾涟,放下她!” 北宫煜提着功力也跃到树干上追来,怒吼着,身后无席也带着人在地上朝他们消失的方向追去,只是,慕容倾涟是带着夏筱筱在飞的,路上跑着的速度又怎么能赶上他们? 脚下丛林交错,来来去去,夏筱筱也在空中飞过好多次了,只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般高,有这般快! “喂,你快点,北宫煜就在后面快追上来了!” 慕容倾涟一声嗤笑,夏筱筱这才往后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北宫煜的一张脸已被气得暴怒铁青,一双眼直直的盯着她,“夏筱筱,给朕回来!” 夏筱筱不过望了一眼,胆大的朝北宫煜做了个鬼脸,又将目光收了回来,她又不是傻子,她预感,这一次,她是真正的出来了! 见夏筱筱那副朝她嘚瑟的模样,北宫煜脚下的力道不由又重了几分,眼见就快将二人追上之时,横向突然闪掠出一阵刀光来,猛地朝他要害刺去! “奉劝皇上还是不要继续追过去的好!” 剑影来得快,北宫煜却连脚步都未曾停顿一瞬,目光依旧死死的盯着前方的两道身影,那人要刺他的要害,他居然一点要躲的意思都没有! 红练也被他这毫无躲避的架势给骇住了两分,她本只打算拦住北宫煜,却不想北宫煜根本就没将她放在眼里!手中一记掌风毫不留情的落到她胸口!而自己的剑,也不偏不倚的刺进了他的肩头! “皇上!” 无席在北宫煜身后惊呼,夏筱筱听得声音,心底陡然一惊,忍不住的往后瞥了一眼,这一瞥,只见北宫煜本也该在树尖上飞跃过来的身影正停在树梢上,如果不是见到他胸口之处正有涌出血来,夏筱筱真得以为他不再追来了! “你那手下对他做什么了!” 夏筱筱回过头来震惊的盯着慕容倾涟,那女子竟然一剑刺到了北宫煜的身上!这是弑君啊! 慕容倾涟不以为然的看了她一眼,并未有丝毫诧异,“怎么,你这是在担心这罪名会落到你头上,还是……在担心北宫煜的伤势?” 夏筱筱拧了眉,“你就不怕北宫煜将罪名落在你头上?” “本楼主怕的东西恐怕还没在世上出现。”慕容倾涟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夏筱筱忍不住又往身后看了一眼,那红衣女子早消失了去,北宫煜的视线似乎从一开始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不知为何,她一时竟有些心虚的担忧起来,那一剑似乎刺得并不轻,可是那一剑的位置是刺在北宫煜曾经中过箭的地方,会不会很疼? “夏筱筱,你若是担心北宫煜,本楼主可以现在就放你下去。”慕容倾涟的眼也尖,突然在她耳旁出声道。 北宫煜身后,那些官兵因他寿了伤团团将他围住,火把的光亮下夏筱筱能看见他脸上的血色正一分一分褪去,夏筱筱似能看见他正盯着自己,薄唇轻动,念的不过三个字: 小夏儿。 “他是皇帝,他受伤了有无席带他回去,有陆无痕替他疗伤,还有他满后宫的妃嫔们会对他嘘寒问暖,轮到谁也轮不到我来担心。” 夏筱筱将心底那丝渐渐浮起来的有些莫名的担忧情绪压了下去,回过头来,她听到了身旁慕容倾涟在她耳边响起的轻蔑之声。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夜,这样的夜天明之后就是她想要的江湖,她想,北宫煜,从此,你我便做路人吧。 身后的那一片喧嚣,也渐渐在夜色中消失了去。 ——————分割线—————— 晨光微芒,当天上撒下一丝微亮之曦时,小镇上人影接踵而至,果真是如牛大哥所说的,出了那片丛林后的几里路后便是百茶镇。 出乎夏筱筱的意料,镇上的人都是些早起的鸟,早早便在街上摆好了买着各种东西的商小铺子,夏筱筱一到镇上便寻了家裁缝铺重新买了套男装,发紧束,对着面前的镜子整理着自己的袖口。 百茶镇虽是座小镇,但消息也灵通着,不时夏筱筱还能听见那些人口中说着昨夜当今皇上受伤一事。 毕竟北宫煜受伤并算不得小事,一路上来也听说伤势似还挺严重,一路由着贴身侍卫给送回宫中疗伤去了,但好在,伤势虽重,却并未有生命之威,届时,夏筱筱才松了一口气。 她发誓自己绝不是在担心北宫煜,只是他受伤从某方面来说也是因为她,可是,若不是他那般执着的要将自己带回宫去,他自己又怎么会受了那样的伤? 夏筱筱盯着面前人般高的铜镜上映射出的男子身姿单薄,高马尾用紫冠紧紧束于头顶,一身靛蓝窄袖束衣衬得肌肤越显白皙,只是这几日因在丛林中赶路而留下的伤疤尚未淡去,倒是多填了份江湖侠客的味道。 这是夏筱筱最喜欢的装束,她顺手从铺中买了一枚环佩系在腰间,乍一看去,也尚有几分翩翩公子的姿态,不,应该是风流公子的姿态。 一旁的店小二往镜中瞅一眼就赞不绝口的连连夸着,“嘿,这位兄弟倒是好眼光,合身得很!怕是不少姑娘看了……” “要买就买,不买就走。” 然而夏筱筱还没享受够别人给她拍的马屁,镜中她后方坐得正不耐烦的慕容倾涟就冷冷的打断了店小二的话。 夏筱筱满意的付了银子拿着包袱就往外走,慕容倾涟也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今日的天上出了少许的阳光,却并没有什么温度,该冷的依旧不少冷几分,慕容倾涟的模样倒像是夏日有烈阳那般懒洋洋的摊出一只手来,“五百两。” “你没说不可以赊账,现在你把我卖了也没这么多钱给你。” 夏筱筱微瞥了一眼他放到自己面前的手,有微微的阳光落在他掌心之上,夏筱筱不由感叹,这孔雀不仅长相妖孽,连手也长得不像个男子的手。 “你不是走了吗,既然都不肯告诉我落止在哪,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夏筱筱走进一家小饭馆,屁股还没往凳子上坐下就大声叫唤道:“小二,牛肉二两,烤鸡烤鸭清蒸水煮鱼,还有麻婆豆腐一样来一份,其余小菜上两碟好的,对了,加上两坛红醉酿,煮过的。” 她这一口气叫上菜来,店中不少人都往她们这边看过来,夏筱筱一撩衣摆就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 “能看到北宫煜气急败坏的样子,本楼主心中痛快。”慕容倾涟盯了她一眼就在她对面坐下,嫌弃着,“不知北宫煜若是见到你这幅模样,还想不想把你带回去。” “不想带回去岂不是正好?” 夏筱筱正一脚随意的搭在长凳上,既然是男儿装扮,自然得随意些,此时她一双墨眸盯着慕容倾涟,只见他长眉微扬,眼中的讥讽一点也不若于北宫煜。她直直的盯着他,慕容倾涟也直直的回望着她,突然笑了起来,“夏筱筱,若是想诱惑本楼主,你这点道行还差得太远。” “就连性子也和孔雀没什么两样。” 久久,夏筱筱才率先忍不住将视线挪开来,兀自倒了一杯清茶轻抿一口,这男人确实太过妖孽,简直有种让人越看越移不开眼的魅力,可是此时夏筱筱眼底却有一丝戒备毫无声息的划过。 虽然一直都知道这个男人不简单,可是昨夜下来,她没想到就连北宫煜也奈何他不得,慕容倾涟昨夜虽说将她从北宫煜的手里给带了出来,但也是伤了北宫煜,以北宫煜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将这事揭过?况且,慕容倾涟昨夜可是说了让北宫煜带上图腾来找他,难道北宫煜手中也有那图腾? 慕容倾涟表面上说要自己五百两银子,莫不是也知道自己手里有图腾,在打着她手中图腾的主意? 不,她手中的那副图腾不可能有人知道,难道是关于落止? 夏筱筱手中的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她愣神中,慕容倾涟也跟着喝了起来,“本楼主若是再听到那两个字,别怪本楼主手不留情。” 话是轻描淡写的,可是夏筱筱能看见他茶杯中本有几分冰凉的茶水顿时冒起了热气,夏筱筱喉口滚动了一下,索性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慕容倾涟这厮也不是个好惹的货,她可不能刚出了北宫煜那个虎口,又把自己送进个狼窝去,似不经意的扯着话题,“反正你也没打算告诉我落止在南溟国哪个地方,明日我便自己去找,这次多谢你了,五百两银子等我找到落止后便还给你。” “怎么,怕本楼主吃了你?” 慕容倾涟讥笑,又似不屑的道。 “你会吗?”夏筱筱随口问道。 “自然不会,”慕容倾涟手指在桌上轻点了两下,缓缓抬起来指着夏筱筱,脸上的讥笑愈浓,“但会杀了你。” 那样冰冷的目光,夏筱筱不是第一次见到,曾经北宫煜想要杀她之时,眼中露出的也是这样的寒芒。 夏筱筱不敢再和这人开玩笑了,干笑两声,又将视线移了移,慕容倾涟脸上的笑意愈加扩散开来,夏筱筱忍不住瞥了一眼,即使她知道他的笑中依旧不怀着什么好意,可就冲着那张脸,她就忍不住想要多看两分。 慕容倾涟也是个在江湖中混迹的人啊,刀尖口上舔着血踏着尸过来的,纵然他对夏筱筱是笑着的,夏筱筱依旧觉得他的笑里藏着刀,而且,还是无比锋利的刀,江湖上的人,她还是不太喜欢太锐利的那种人,身上的血腥味太重,理想中的,还应该是落止那种才好,温儒不失侠气,而不是慕容倾涟这种笑面虎。 可是,慕容倾涟老是自称他自己为本楼主,那他是什么楼的楼主?以前那些江湖上大小派的名头她虽说不是全知道,但也刻意去了解过几分,也没记得有哪个门派的头头叫慕容倾涟啊。 就当夏筱筱耐不住好奇心打算开口问问之时,店小二将那一样样的鸡鸭鱼肉给端了上来。 见到吃的,夏筱筱一下子将所有疑虑疑问通通抛到脑后去了!双眼直巴巴的盯着小二端上来的饭菜她可是整整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 151 没她想的简单 满满的香味飘到鼻尖来,夏筱筱抽出筷子就往盘中夹,小二拿上来两坛红醉酿,“两位客官,你们慢吃,若是不够随时叫小的。” 夏筱筱挥挥手,小二就退了下去,她埋首吃着,慕容倾涟的手就往与一旁的酒坛子伸来,她一把抱住两酒坛子往自己面前挪,口中还嚼着鸭肉,含糊不清的道,“这是我的,你要喝自己去问店小二要!” 慕容倾涟一点也不客气,将她手中紧抱的酒坛夺了去,“你尚欠本楼主五百两。” 陶瓷的碗中清酒一泄倾入,满满一大碗,慕容倾涟仰头一饮而尽,豪声道:“好酒!” 夏筱筱一拆酒盖子也倒了一大碗,大笑道:“心情愉快才能喝出好酒,不愉快,那叫闷酒,”她抬起碗敬慕容倾涟,“喝了我的酒,起码给我少十两!” “十两,够本楼主买二十坛红醉酿。”慕容倾涟不屑道,自顾的又倒了一碗,夏筱筱的手往前一伸,重重的将自己的碗碰上他的,“可你现在喝的是从我手中拿的!” 不等慕容倾涟说话,她一口气将酒饮尽,似意犹未尽,接着又倒了第二碗,“自从进宫之后,再没人像这般同我喝过酒。” “之前有?”慕容倾涟随口问。 “嗯。”她轻答,又将第二碗饮入喉,红醉酿,红尘一醉佳酿,这些老百姓的家中,小孩子未满十三岁时家中的人都不让饮酒,女子更是一滴酒也不能沾,凡处深闺的女子,少有夏筱筱这般能喝的。可是夏筱筱六岁自小便跟着季小二那个混世魔王鬼混,凡京城中的那家酒肆她没去过?只是那时总有季小二陪着她。如她所说,酒得开心的时候喝,也得有人陪的时候喝,那才能品出好酒,一个人,同样也是喝闷酒。 “慕容楼主,慕容倾涟,今日你若能陪我喝上十坛,以后我就不叫你孔雀!” 今日难得有人能陪她这样畅饮,夏筱筱那压抑在心中这么多年的烦闷仿佛在这两碗酒的催促下一涌而出,自己碗中倒了,又往慕容倾涟的碗中倒去。 “我若是北宫煜,定是将你放入江湖上肆意一番。” 慕容倾涟重重与她碰碗,朗笑道,夏筱筱,从宫中出来的一刻起,她那颗飘出去的心就再也收不回去了,慕容倾涟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女子撞破头骨都想要入宫得到的荣华富贵在夏筱筱面前会毫无诱惑力,只因她本性就如此张扬,而她的这份张扬到了宫中,只会对她造成致命的威胁,她想要活命,就必须将自己的本性好好藏住。 夏筱筱不过看了他一眼,缓缓摇头,“你若是北宫煜,我怕是这辈子都不愿喝酒。”她顿了顿,“要是北宫煜能像你这般想就好,我一没偷他家银子,二没抢他女人,你说他非得逮我回去做什么?按理说当初他将我贬为宫婢,是因为我是云姮的人,可如今罚也罚了,贬也贬了,伺候他也伺候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抵着我曾和他夫妻一场的情分上他竟然都不愿意放我一马,竟还拿通缉犯人的通缉告示来通缉我了!” 夏筱筱这个时候只要一想起那些见到告示猜测她罪行的人说的话就火大,她能犯什么罪?若她尚为太子妃时逃出来怎么也算有损皇家颜面,可是现在她就一小小的宫婢,哪天死在宫中了不也无人问津无人知晓?北宫煜却非得弄出这挡子事来,说来他受那伤还真是他自己活该! 按理,自己此时是应该这么想才对,可是几碗酒下肚,夏筱筱突然想起昨夜北宫煜受伤时望着她的眼神,还有他轻声唤着的那声小夏儿…… 脑子里突然冒出北宫煜的模样来把夏筱筱吓了一跳,用力的甩甩头,将那讨厌的人从脑海中给甩出去,又开始默默的喝起酒来,她得好好的休整两日,然后再去找落止,这么久没再见过他,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背上了叛国之名的他,在南溟国又该在做些什么。 一碗过一碗,夏筱筱的酒量远比慕容倾涟预计的还要大,若不是夏筱筱的话渐渐变啰嗦了起来,任谁也看不出来她是醉了的模样,然后,就在慕容倾涟正悠悠喝着碗中酒的目光下,脑袋重重的倒在了桌上。 她脑袋这一磕,声响巨大,不少人纷纷往这边看来,见得人醉趴后,皆无奈的摇着头,大白天的就喝成这般模样,一看就是个不成器的家伙,转而又将视线落到夏筱筱对面依旧面不改色倒酒的男子,又是一怔,那般妖孽的面容,着实让人将醉倒的夏筱筱给忘了去。 门外突然有一青衣女子匆匆进来,在店内扫视一周,最后目光在靠窗边一桌的方向顿了顿,两步上前到掌柜桌上拍下一锭银子,大声道,“今日在座各位的费用由本姑娘买单,不想死的快点滚!” 有人请客何乐不为?可是也有人不缺这顿饭钱的,这姑娘狂,也有人比她更狂,有人立马就走的,只剩了两三桌还逗留在店内,靠门口一桌上有一五大三粗的男子就不乐意了,两筷子往桌上一搁就教训着,“哪家的小姑娘大白天就敢在店里面闹事?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老子饭没吃完你就……” “啪!” 男子话未说完,青衣女子手中的青鞭就扬了过来,擦过男子的脑袋就落到桌上,生生将碗碟都震裂了去,饭菜撒了一桌,“要命还是要饭,自己看着办!” 青衣女子一抬腿,脚就搭到了长凳上,倨傲的盯着男子。 男子吞了吞口水,盯着青衣女子手中的长鞭,口齿不清的道,“要……要命……” 方才若是这女子手中的长鞭落在他头上,恐怕他的脑袋也和桌上的这些碗碟一样开花了! “还不快滚!” 青衣女子一声威喝,男子头也不回的往外跑去,这时他庆幸自己是靠门口的一桌,其余两桌本也不打算走的人看了青衣女子二话不对头就要出手的架势,也不敢多话,跌跌撞撞的绕过桌子往外跑去。 不过一个片刻,原本热闹的小店顿时变得空空荡荡,店小二和掌柜的面面相觑,不敢上前来,正犹豫着该怎么办时,青衣女子从他们面前走过朝窗边去,一双眼紧盯着靠在窗边的那一桌,随手又抛出了一锭银子,“都下去,没本姑娘的话谁也不准出来!” 掌柜们惹不起这些拿刀棍子的人,当下不敢多话,反正有钱拿,招呼着小二通通退下,临走时也往窗边那桌看了一眼,从这青衣女子进来之后大闹了一番,那正喝着酒的男子连眼皮也未曾抬过,依旧旁若无人的饮着自己的酒。 从她进来,到喝退众人,不过片刻的事,青衣女子确定人退去之后,朝门外一招手,立刻就有两名女子架着一负伤之人匆匆进来。 青玄一个转身在离窗边那处饭桌三步外跪下,那两人也拖着负伤的女子一同跪下,恭声道:“主子。” 慕容倾涟手边已堆了五坛空酒坛,其中三坛是夏筱筱喝的。 “北宫煜干的?” 他神色未动,拿起酒坛又往碗中缓缓倒去。 “北宫煜派出了铁骑卫,这次红练已经尽力了,还请主子手下留情!” 青玄视线微扫了一眼身后的红衣女子,此时她一身红衣上血迹斑斑,脸上的面纱紧贴着苍白的脸颊,整个人狼狈至极,若不是她和紫烟及时赶到,恐怕红练早就死于铁骑卫的刀下了! “废物。” 随着一声薄怒,青玄只听得身后红练昏迷中传来痛苦的呻吟声,慕容倾涟泼到红练身上的几滴酒溅到了她的脸上,她不敢抬头,“主子息怒,北宫煜此次受的伤并不轻,昨日便连夜赶回了宫中,他的人也已被属下派人引开,红练也已透露此事为北宫雉离所为,接下来北宫煜的人应该也不会再找我们麻烦。” “北宫煜没那么蠢,他知道本楼主想要什么。” 青玄递上一张手帕来,慕容倾涟接过慢条斯理的擦着手,随手一扔,那手帕便轻飘飘的落到夏筱筱的手边。 “这事恐怕要等北宫煜醒来,如今北宫煜一伤,宫中大小事务都由北宫弄言代理,这事若是落到了北宫雉离那里,怕是会对主子你不利。” “北宫煜和北宫雉离都是输给自己的人,他们还得从本楼主这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你下去只需做本楼主吩咐的事。”慕容倾涟淡淡的道。 “可是,此番人已到手,北宫雉离那边估计过几日就会有人过来接应,若是不把人带过去……”青玄迟疑道。 “无妨,北宫雉离要找的人不是她,这个时候北宫雉离最不希望的就是夏筱筱的出现。” 慕容倾涟瞥了一眼夏筱筱,起身往外走,“将人带到红客楼,北宫煜和北宫雉离都看重的人,本楼主倒是想看看这次他们该拿什么东西来交换。” “是!” 青玄重重点头,抬首,慕容倾涟的身影已消失了去,她随后也走出了店内,一声口哨,棕马从小巷中飞奔过来,身后一人便上前来将已醉得人事不省的夏筱筱给抛到了马背上,随后上马,在街道上扬长而去。 152 都没安好心 夏筱筱算是明白了,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会帮她的人,区区五百两,又怎么会值得慕容倾涟为了她而得罪北宫煜? 他们都是精明的人,夏筱筱那么喜欢的银子在他们面前都不值一提,不过好在,自己机智的没有真正将五百两银子给了慕容倾涟,不然这账可就亏大了。 夜黑风高,浅薄的云月在墨蓝深沉的夜中若隐若现,夏筱筱一面回头瞟着那灯沉的客栈,确定没人反应后,背起包袱撒开脚丫子就开始跑! 慕容倾涟将她交给那叫青玄的女子后便消失了去,她这一装醉,青玄几人对她的戒备也松懈了些,趁着她们今夜睡着尚未将她带到红客楼之时,她必须给自己选好路,白日里他们所说的话她都还记得清楚。 夏筱筱想的没错,自己是不小心又入了慕容倾涟的狼窝,他救自己,估计有部分是落止的原因,可是又为什么要将自己带到红客楼去?这让她想不通。 不过现在也不是她该想这些的时候,白日本是打算叫那么些酒来将慕容倾涟给灌醉自己好走,可是慕容倾涟的酒量也不是她想的那么小,他不醉,就只好自己醉下去,青玄的出现,是有些出乎了她的意料。 从慕容倾涟的话中应该是想拿她来和北宫煜或者是落止做交易,可是自己的命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这些人来这般掌控了?现在的她连北宫煜都不担心还用得着担心慕容倾涟这个区区的江湖楼主? 此时她已经重新换回了女装,青玄不认得她,虽不知她到底是否识破了自己的女儿身,但以目前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换回女装较为保险些。 白茶镇的人都歇得晚,店铺些也开得很晚才打烊,可偏偏,马商已经打烊了。 她顾不得许多,连连将掌柜的叫唤出来,花了银子就要雇辆马车,可是这百茶镇中唯一的一家管道路驿站的掌柜半醒半寐间白了她一眼,“这么晚了,谁还送人上路?车夫都休息着,要上路明早再来吧。” 说罢掌柜挥着手就要关门,夏筱筱跻身进去,低声央求道,“掌柜的,我这儿有银子,且这段路不短,一道下来您能找不少呢!” 要她等天亮?那不就等于白白等人来抓她吗! 她手中掏出一锭大银子过来递上,掌柜明显眼中闪了闪,但她手中的这银子似还打动不了他,而马夫虽然也是不乐意大半夜的起来给人赶路,可是在夏筱筱又从怀中拿出一大腚银子出来的时候,所有的睡意一下子全没了,收拾着东西就带着夏筱筱连夜赶路。 “姑娘,这么晚了,你这路是要往哪里赶啊?” 马夫一扬鞭子,马儿一声嘶鸣就开始拖着马车走,夏筱筱担心青玄会半夜醒来发现她不见了,连闲话也懒得和马夫搭调,只说一直往南便好,实是这个路,她着实不认识,能往哪走往哪走,先将慕容倾涟的人给甩了再说。 先是个北宫煜,再来个慕容倾涟,连着两日没日没夜的赶路,夏筱筱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就连在白日装醉之时也强撑着没敢让自己真正的睡过去,青玄将她驼在马背上,肚子上也给她颠簸得酸疼,这一会儿在马车里,虽不如床上躺着睡的舒服,但好歹是有个能安心坐安心躺的地儿,没过多会儿,夏筱筱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从永安寺逃出来之后,她便没睡过一场好觉,这一会儿本觉得是睡得沉了,可似是有梦在惊扰。 烈火熊熊,火舌吞噬了整片如墨的星夜,那个似熟似陌的名字一直在耳畔响彻,头疼欲裂,不,还有浑身的痛……心上的痛…… 又一次梦中惊醒过来,同往常一样,额间是粒豆大的冷汗,身下颠簸着,有微光从马车帘外透进来。 夏筱筱着急的掀开帘子,往后一看,茫茫大道中并没有人追来的迹象,“大叔,现在是到哪里了?” “哟,姑娘你醒啦,出了白茶镇五里地了,接下来如果一直往南走的话,这一块都是山路,短时间怕是到不了有城镇的地方,咱们还得继续往南吗?” 车夫是个约莫三四十的中年,许是因长年做车夫,日晒雨淋的,皮肤黝黑着,倒是一副老实的模样,他见夏筱筱醒了,给她递了两个馒头进来,夏筱筱接过,望着前方确实不大平整的山路问,“山路要走多久?” “哟,若真要走的话少说也得半个月,这条路我以前载过客,虽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走,但是比较绕,咱们若是顺着大道走的话兴许十来日便能到景州,路途经过仓沢和横枋这两个县,走山路的话得绕过这两个,依我看,还是走大道吧,山路走起来你个姑娘怕是受不住这颠簸。” 夏筱筱探着脑袋往前面望着,似是前方像是有人住的村庄,她摆了摆手,又从包袱里拿出银子来递给车夫,“不用了,我看前面不远处有个村庄,你拿着银子去换些干粮来,这半月还是走山路吧。” 车夫没法,只好在岔路口拿着银子去买了干粮,夏筱筱重新坐回马车里,将车帘拉得死死的,揉着自己依旧还发着疼的额头,方才被冷风一吹,冷汗也消去了不少,只是那余悸依旧还停在胸口迟迟未散。 她已许久没有再做噩梦了,上一次能记住的梦中,还是先皇受刺的那一晚,导致这次来永安寺没有再做这个梦,让她将这茬给忘了,看来真是最近北宫煜将她逼得颇累,连睡梦中也不得安息了。 夏筱筱坐着休息了没多久,车夫便拿着干粮回来了,他将余下的银子递了过来,夏筱筱没接过,“这银子你暂且收着吧,接下来的路似不好走,你回程也麻烦,权当你该得的。” 这车夫略有几分尴尬的收过,又开始了马不停蹄赶路,夏筱筱嘱咐过了,这路她还得赶快一点,现在离她离开百茶镇差不多也有四五个时辰了,慕容倾涟的那手下再不靠谱也该发现她人不见了,现在指不定就在往这边追来的路上,吃过之前北宫煜的亏,就算此时身后没人追来她也不敢松懈,往山路走,偏是偏了点,总比大道安全点。 说来,她还得多谢慕容倾涟将她交给他的手下,若是慕容倾涟一直打算在她身边,她此时恐怕也没有那么轻易就能将人给甩开。 事实也如夏筱筱所料想的一般,往山路上走了不过半个时辰,青玄果然带着人沿着小道追了上来。 夏筱筱不敢掀起帘子来,只得隔着帐帘对马夫叮嘱,“记住昨夜我教你的,说慌时可别打嗝了!倘若说错了话,那几个姑奶奶保不准也要了你的命!” 话音刚落,就听得青玄一声大吼,直直将他们的马车给拦了下来,夏筱筱连忙扯过马车内的小毛毯往身上盖,顺带也盖了半个脑袋过去。 “方才隔那么远叫你停住为何不停!” 青玄手扬长鞭,作势就要往马背上抽去,随其被身后一紫衣女子给拦了下来,“你打他做何用!”白了青玄一眼,手中长剑直直抵在了车夫脖颈上威胁,“车上哪的!可有见过一清秀小生往这道走?” 车夫显然被这两女子的架势给吓住了,说话都开始结巴,“往……往景州去,没、没见过有什么小生啊……” “车中可有人!”紫衣女子轻喝,青玄是个急性子,手已往帘子探去,“废话这么多,人是在你我二人看管下溜的,若不早找到被楼主知道了,你我的下场比不得红练好多少!” 紫烟拧了拧眉,并未多说,剑抵着车夫,此时此地人烟荒少,就算将人杀在这里也没人知道,奈何车夫也不敢多说多做什么,她继续问,“你可是从百茶镇过来的?” 车夫连连点头,额上冒着虚汗往车内望,只见青玄已将帘子掀了起来,连忙道,“两位女侠,车里躺着的是我闺女,这天冷了受了不轻的风寒,帘子、帘子可否扯小一点?” 夏筱筱倚在车屏上,半侧着身子紧闭着眸,半张脸掩在了毛毯下,表面上睡得平稳,一颗小心肝却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一边又庆幸这车夫还可以,没白白将自己给出卖了,只是,虽闭着眼,但也知道此时青玄一双眼正紧紧的盯着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认出来…… 好在,就在夏筱筱快憋不住之时,被射进来的光线又弱了下去,像是帘子被放下了。 “奇了怪了,昨夜分明有人说见过那小子从客栈中出来往南走了,方才大道上咱们也寻过了,他的速度能有这么快?” 青玄紧拧着眉,看了紫烟一眼,心中却开始忐忑不安,紫烟脸色也比她好不上哪里去,“此事也多怪你大意,楼主吩咐下来的事你也怠慢!昨夜若不是你睡着了,能落得那小子跑走吗!” “此番倒是怪我了!若不是这几日照顾红练颇累,我又怎会累得睡过去?” 153 赶路 紫烟见得青玄骂骂咧咧也懒得继续和她斗嘴下去,又瞥了一眼车夫,将剑收回了剑鞘,“再往前找找,楼主此番前往武林大会,短日之内应是不会回来,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让那小子往南溟去。” 说罢,二人片刻也没多耽搁,提脚跃上树枝就往前方的山林小道中寻去,车夫见得人走远了,忙松了口气,掀开帘子来问她,“姑娘,可还好吧?” 夏筱筱扯了扯毯子,抹了把额上冷汗,“赶紧走着,那两人指不定往前寻不到人还会回来。” “姑娘,看那两女子功夫像是都不错,你莫不是与那些江湖人士惹上了仇吧?”车夫虽老实,但好歹还有些胆,像他们这种走远途的车夫,路道上偶尔也遇上过一些打劫的,这种拿刀抵脖子的事也不是没遇到过,可是此时也不由后怕着,如果夏筱筱真是惹了不该惹的人,接下来的路他可不敢保证能继续送夏筱筱过去了,毕竟赚钱重要,也没有保小命重要。 夏筱筱知道这时候马车夫大致想些什么,顺口就胡诌起来,顺带还带了两道哭腔,“这事可不是我惹的,那两姑娘是一山头头的人,不瞒你说,此番我确实是为了逃他们这些人,只因他们头头……”夏筱筱轻抽泣了两声,“他们头头想绑我做他们压寨夫人,我不从,就给逃了出来,他怕我去告官府,这才派人追杀我来了。” 一把鼻涕一把泪,委实将这老实巴交的车夫给糊弄了过去,这车夫还十分同情带十分痛恨的破口开骂,“光天化日竟敢如此嚣张!”想了想又似不对,“不过这周遭的离京城可不远,当着皇上的地盘也敢这样撒野?” 夏筱筱噎了噎,往车屏上躺了躺,盯着车顶,“兴许是因近来岳华同越国之间战事紧张,皇上顾不得这些眼皮底子下的小打小闹吧。” 昨日青玄禀报慕容倾涟时听说北宫煜的伤势似不怎么乐观,现在又正是即将与越国开战的时刻,他若是真就这么倒了,这仗打起来会不会吃亏啊? 她一怔,直了直背用力的甩了甩脑袋,掀起窗帘来,冷风一阵又一阵的从外面透进来,将她吹醒了几分,北宫煜是死是活到了这个时候与她何干?她一波三折的走到现在,脑子里竟想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眼下赶紧往南溟去才是要事。 这一块的山路比夏筱筱想象中的还要难走,好在青玄二人再次绕回来之时并没有再拦住他们,径直往身后相反的方向去了,夏筱筱这一走也着实给他们填了不小的麻烦,她庆幸自己机智也庆幸她们没识出自己本女儿身,绕过这番后,接下来几日的行程中夏筱筱彻底的放下心来了,到了这个时候,她就不信北宫煜亦或慕容倾涟还有什么法子能将自己给找出来。 夏筱筱第一次出了这么远的远门,山路虽难走也枯乏,但只要夏筱筱一掀开帘子望着马车外那一片片盎然的景致,再多苦闷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去,昨日下过一场春雨,山路旖旎,树梢上沾着的水珠正一颗一颗有节奏的掉到地面上,然后浸到土里,深吸一口气,满鼻尖都是土壤清新的味道。 半月的路程,他们大抵已经走了十来日,中途除了遇上其余两道同样赶路的马车外倒是没什么稀奇事,依她估摸,再有个三四日就能到景州,没了人往后追,夏筱筱这一路走得倒是颇顺畅。 “姑娘,眼看咱们这走法就要到景州了,接下来你还要继续往南溟去?” 车夫一扬手上的马鞭,绕过前方一块大石又继续颠簸的走着,夏筱筱正数着自己还剩下的盘缠,淡淡的应了一句,“嗯,银子你不用担心,我这里还够,这段路途长,你走得也挺累,我会依价再多给你些。” 车夫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嘿嘿,姑娘,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虽到了景州,但是往南溟的路程还远着,掌柜的都给了我们规定,从百茶镇过来最远的只能到景州,若是再往远些的路,怕是官府不让过啊。” 夏筱筱正掂着银子的手一顿,她倒是忘了,北宫煜登位后对这些公路的管制可严着,一个地域的马车顶多也只能越过两座城,再远些若是要进城怕是通行证官府都不给发,她也不可能就这样一直走着山路,毕竟不管怎么说还是走大道比较省时间些。 “那到了景州我再给你些银子吧,这段路走回程也需不少盘缠,将我送了这一趟亏不了你,况且你还帮了我个大忙。” 她将帘子掀开,车夫正背对着她赶着马儿,她手里本拿着的十五两银子正要递过去,半途又顿了顿,将五两给重新塞回怀中,递了十两给车夫, 车夫回头看了她一眼,像是也知道她的难处,也没有伸过手来接,颇为憨厚的笑着道,“姑娘,这银子你还是收着了吧,这一路上你东给西给的也赏了我不少,接下来你一个姑娘家走那么远的路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是,我呀本也赚了,也贪不得姑娘你这点便宜了。” 夏筱筱也没多说什么,这车夫说的没错,她这一身的盘缠虽多,但是接下来的路程也还远着,她到了景州得重新雇马车,到时候又得花不少银子,她得为接下来的日子打算打算。 “若是姑娘信得过我,到了景州我倒是能介绍个驿站给你,那儿掌柜我熟,往南溟的车夫不多,但贵,我带你去应该能少点开销。” 一听能少点银两,夏筱筱立马乐了,一路上她也多少知道这车夫为人确实让人信得过,当下直接应了。 景州城,算是岳华国内人口极多的一座城池,位于即中地段,常年无灾无害,有洪水淹不到这里,有旱涝也轮不到这里,就算是打仗,也因处中央而极少会打到这里,当然,除非有一天真的战事紧急的时候,可若是打到了这里,那岳华的国土也估计保不住了。 在枯燥的山路中走了半个月,现下刚入城,见得满街密密麻麻映如眼帘的都是人影生气时,夏筱筱那本乏累的心也终于有了几丝气色,因刚到,她得重新雇马车,车夫直接将她带到了驿站,等马车雇好之后她再修整个两三日再继续赶路吧,好不容易到了城里,她得一个人好好潇洒几日再思索去找落止的事。 景州人烟鼎沸,比京城的人流量少不了多少,也因是处中央地段,各地的人都有,她顺带,也像打听打听那日青玄所说关于武林大会的事,武林大会,那可是她从前在那些江湖话本子里提过最多的四个字!江湖上得有多少大侠得去参加啊! 思及此,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听见车夫在外面叫她,“姑娘,到了,你暂下来看看吧。” 这里的驿站倒是比百茶镇的那个小站要大上许多,附近满满的停了不少马匹和车厢,有买马,租马的,生意好极了,像那些租雇马车的,车夫便在自己的马车旁候着,等着生意来,但是愿意跑远门的倒是少,只是最近不知怎么的,大多人都爱出远门,男子大多直接租马买马,女子来只能雇马车,人都极多,掌柜的一听夏筱筱是来雇马车往南溟的,脸上的笑意立马浓了几分,“姑娘,往南溟的路可不近,除去官府要的税钱,这价格恐怕也不低啊……” 夏筱筱面上轻笑,听这人的语气,像是打算将自己好好敲上一把了,这时车夫上前来拉着掌柜走了两步,像是在帮她砍着价,夏筱筱这才往一边歇了会儿,没多会儿车夫回来,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夏筱筱连忙问他,“怎么了?掌柜不肯少些?” “这倒不是,只是最近这些车夫些道往南溟的路程上比较乱,大多不愿出这趟门,掌柜要价不多,但是车夫们的要价却是不低……姑娘你看……” 这时掌柜的也跟着走了过来,“这位姑娘,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你一个女子走这么远也确实不容易,这样吧,前几日我这里刚进了个车夫,要价也不算多,就是身子板有些小,赶路怕是劳力不怎么,看看姑娘觉得怎么样?” 夏筱筱斟酌两番,也就应了,赶路靠马不靠人,只要价钱好商量便一切好说。 “劳烦掌柜的了,我可能会在景州整顿两日再上路,两日后替我知会一下车夫吧。” 夏筱筱付了一点定金,便出了驿站,第一件事就是先找了间客栈好好睡上一觉,哪知这一睡,直直将白日睡成了黑夜。 黄昏后的景州城一片繁华似锦,饿醒了这才想着饱满好精神逛一逛这京城外的繁华。 城里的大道始终和山路小道不同,可是大道上此时人影纷纷,街道两旁摆着夜铺小摊,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那些挂着的灯笼在脚下的青石板街上铺了一层光辉。 154 找到了? 夏筱筱拢了拢她身上的包袱,她都快忘了有多久没有到这样充满人气的街道上瞎逛了,此时方才称得上她无忧无虑,目及处一妇人在街角处正卖给一小孩童糖葫芦,夏筱筱两眼立马蹭的亮了起来! 她提着裙就跑了过去,掏出一个铜板来递给妇人,两眼巴巴的盯着小草桩插着满满似小灯笼的红果子乐道,“一串糖葫芦!” “姑娘,这糖葫芦要两个铜板。”妇人望了她手中的一个铜板,提醒道。 夏筱筱扯了扯嘴角,糖葫芦在京城都只需要一个铜板,怎么这些地方的价比京城的还贵?一边无奈的又掏出一个来,妇人这才摘了一个给她,笑道,“姑娘,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吧?” 夏筱筱没搭话,两眼戒备的往后退了一步,妇人一见她的反应倒有些愣了愣,旋即连忙解释,“姑娘不用担心,只是看你这一身行头和口音皆不大像是本地人才这样一问。” “哦。”夏筱筱含糊一句,拿着糖葫芦转身就走,身后那妇人好像又叫了她一句,她来不及听清就提脚往人多的地小跑去,这怪不得她这般不信人,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栽不起跟头,谁知道那妇人这样套她话是不是打着她钱财的主意? 夏筱筱一边想着,脚下的步子越快,卖糖葫芦那妇人又张了张嘴想叫住她,哪知人一溜烟就没影了,独自喃喃,“这姑娘,好心要提醒她最近景州治安不大好,专挑外地人下手,这下人倒是跑得挺快。” 专挑人多的地方,只是景州这人多的地方还让夏筱筱有些耳鸣眼花,当真是在山路中待久了没怎么见到人,在这样热闹的夜市中自己都快变成乡巴佬了。 她一口咬下一颗糖葫芦,含在嘴里慢嚼着,前方似有在人玩耍杂技,她跻身就往前钻去,本来是自己挤人的,突然自己好像被谁给挤了一下,她脚下一个没站稳,重重的就往围观着杂技的旁人身上给倒了去! “哎哎哎!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顿时一片的叫好声变成了吵吵囔囔的怒骂声,被夏筱筱挤到的那男子也险些倒地上去,还好闪得快,只是他这一闪,就是夏筱筱一人直直的摔在了地上! “大爷的谁挤我!” 夏筱筱一屁股跌到了地上,抬起头望着四周盯着她的人就开始大骂,愣了愣,摸了摸自己身上,又连忙看了看地上,这下才是大爷的,她包袱不见了! 一抬头,果然就见得不远处方才撞了她的那小厮正头也不回的朝前面人多的地方跑! “大爷的敢偷姑奶奶包袱!” 顾不得许多,夏筱筱爬起来就开追,乖乖,她的包袱里可是她如今唯一的家当了!如果在这个时候被人给抢了去,那她接下来还怎么去南溟国找落止?怕是人尚未到就给饿死在半途或者直接给做乞丐了! 这是万万要不得的,夏筱筱脚下的力愈发生猛,夏筱筱一边追一边还不忘喊人捉贼,奈何,满街上一双双人眼盯着她,却没一人打算暂帮她拦一拦那贼,夏筱筱不知道,最近这段日子中景州每天发生这样的事数不胜数,虽有一些见一个女子这样逮一个贼有些忍不住出手想拦一下,哪知这些贼都成精了,逮着个空位像泥鳅一样的钻得飞快。 啧,这世道炎凉啊,夏筱筱追了半天,那人往人多的地方跑,自己的视线都有些跟不上,来来往往的人一往夏筱筱的视线上一挡,夏筱筱再一抬头之时那贼的身影不知在何时消失了去。 两腿上传来的酸痛和疲惫感涌了上来,心底有些发慌,她在京城那么乱的地方混了那么多年,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被人摸包抢钱的时候,从前这种事不是她和季小二去偷别人的就算不错了! 就在夏筱筱正愣神到处找那贼的身影之时,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人群纷纷往那处涌去,那个方向貌似就是那贼先前消失的方向,夏筱筱反应般的跑过去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偷她包袱的小贼正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嗷嗷叫着,她的包袱就在他脚边。 喜出望外重获新生般的感觉,夏筱筱现在算是体会到了,周围不少人朝这里围观着,她捡起包袱小心翼翼的查看里面东西少了没有,提着脚就往小贼身上狠踢,“姑奶奶的东西也敢偷!活该找打!” 夏筱筱后怕极了,她两脚踢得忒狠,身上似本有伤的小贼被她这两脚一踢下来整张脸立刻苍白了下来,一个没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夏筱筱就欲下去的第三脚僵在了半空中,怔怔望着小贼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她方才虽说踢得用了狠劲,但还不至于将人给踢吐血吧? 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一想到自己莫不是要踢出人命来时立马收了脚,就欲开溜时,就听得一旁有人指着小贼议论纷纷,“方才那男子下手可真狠,虽说是个贼,但那架势还真险些将人打出命来!” “这也是这贼倒霉,不过那好心出手帮这位姑娘的公子长得倒是俊俏,哎,这一瞬人影怎么就不见了?” 夏筱筱顿住了,寻声望去那两正议论着的两女子正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着什么人,夏筱筱也跟着张望起来,听人家说这贼是人家帮她给逮住的,若果真是这样他可真真的帮了她个大忙,算恩人,她寻着不说给银子好歹饭得请人吃个。 可是街市上熙来攘往,红灯满遍,本不该那么容易寻着的人影,夏筱筱不过两眼随意一扫,一道茫茫人海外的身影就毫无阻拦的映入眼眸,视线像是被牢牢钉住了一般,再也无法挪开。 满街的红盈的光撒在空中,将那人一身白衣映出几许别的颜色,背对着她,可是只一眼,夏筱筱便能知道那人长的是何种模样,那两女子手遥指着那道身影,她似又听到她们在耳边轻呼,“哎,在那儿呢,咱两要不过去搭两句?模样这般好看身侧却没佳人,指不定还能多看咱两眼呢!” 本因追了大条街有些发软的双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那两女子脚刚抬起夏筱筱人就抢先追了出去! “落止!” 那人走得快,人来人往的人群有些扰着她,她张口就叫住他,不知是因心里的有些来不及反应的欣喜还是迫切的紧张,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可是那人就像是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一样,夏筱筱又将声音提高了些追着,夏筱筱明显见到那道背对着她的身影在这样喧扰的道路中顿了顿,夏筱筱脸上刚扬起笑来,面前有人经过挡住了她,下一瞬,那道白色的身影毫无声息的消失在了茫茫的街道中,余下的,只有夏筱筱发愣的目光。 夏筱筱匆匆追到先前他消失的地方四下寻找,可是,哪里还有那道身影?这样的街市中穿白衣的人不少,却再没一个她眼熟的模样。 她又提着嗓音喊着,将街道上嘈杂的声音都掩了下去,一瞬间,周围的人纷纷用看傻子一样的眼光朝她望了望,旋即又移开,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余她一人,站在街道中发愣。 她望了望手中尚还紧握着的包袱,有些失望,又有些疑惑,莫不是自己已相思成疾方才看错了?可是不对啊,她方才看得那么清楚怎么可能会看错?这世上有那样身影那般模样的只有落止……还有北宫煜。 一惊,又觉得都不可能,北宫煜现在应是在宫里养伤,而落止,如果真是他他不可能不理自己,况且他现在应也不该在岳华,而夏筱筱楞在大街上再三思索的结果只可能是一个,果真是她看错了。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自己真该早些去找落止,现在还真是在大街上随意见个人都能想成是他了。 包袱中的任何一样东西都不曾少,落止留给她的一方手帕也还在,夏筱筱静静的盯着上面绣着的那朵木兰,半年时间没再有过关于落止的任何消息,此时她除了知道他在南溟之外其余一概不知,若不是还经常见着北宫煜那张脸,怕是落止长个什么模样她都记不清了,她有些怀念落止脸上那抹极淡的温柔。 她将手帕揣进怀中,以防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的时候这帕子不会被人给偷了去,抬头朝南边的方向望了望,落止现在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出宫了呢?他知不知道自己正在去找他的路上呢?应该是不知道的吧,知道了,他应该也是会来找自己的,他曾答应她要带她走的,当时只为了能离开皇城,如今她靠着自己的力量逃了出来,他也曾答应她要带她去那些她想去的地方,夏筱筱想,等找到了他,或者换成她带着他去游历那些地方也不错。 翌日。 本打算在城中再歇个两日再走,可是昨夜出了那一档子事,夏筱筱满脑子只想尽快找到落止,要打探落止的消息,首先还得先到南溟国才行,南溟国的国土虽不及岳华这般广阔,但一个国家也不小到哪里去,这些一步一步都得花时间,她不应该这样继续耽搁下去,剩下那些该玩的日子,该闯的江湖,都应该等找到落止后再慢慢去做也还来得及。 155 古渡门 到了驿站,掌柜的第一眼见着夏筱筱并没有认出来,夏筱筱着男装和着女装时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人,连青玄都没那么轻易将她认出来,又遑论这个只见过她一面的小掌柜? 前面将她送来的车夫昨日已连夜赶回了百茶镇,夏筱筱给掌柜的解释了一番,掌柜的过了半天才唤了车夫过来,因她本说过两日后再出发,这下提前了一日,车夫在路上的行李并未准备好,夏筱筱不由又在客栈里等了半日,驿站那边才传了人将她叫去准备上路。 等待的半日里,夏筱筱到铁匠铺挑选了一把较锋利的短剑来,她一路上便研究着手上的这把小短剑。 因不是现打造的,况且夏筱筱也懂不得那么多,只觉得够锋利能削肉就好,这东西纯给她做个防身用,她一个女子家家,要走这么远的路着实不安全,而且也听人说过往南溟的路上一向劫匪颇多,那些山野中的劫匪官府再怎么严打也管不全,这也是夏筱筱今日出行前又换回了男装的缘故。 而还有一则,出门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与之前的那个车夫上路时是为了躲青玄一躲才不得已换了了女装,现在她不用躲,自然男装得安全些,这么远的路,一路上基本上就她和车夫在一道,车夫是男子,万一对她起了歹心怎么办? 然而此时在马车外正撵着马匹的车夫与她想象中的不同,按理说这车夫与之前的虽有些差距,但差距也不该这么大,掌柜的说过这人身子板小,但夏筱筱没想到这人会看起来就像个文弱书生一般的模样,除了皮肤黝黑点。 已是入春,黄鹂清脆的叫声在树林间吱吱叫响,新翠的柳芽儿萌发,春风如沐轻拂,夏筱筱一道上为了能更好的吹风更好的赏风景,并未将车帘子给拉上,她半懒半寐的倚在车屏上,听着车轱辘滚转的声音和马蹄踏在泥土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这匹马应是比先前载她的那马好些,速度也快,不过再快拖着这么大的一个马车也快不到哪里去,落止答应过也会教她武功的,她想在他教她武功前还是先让他教她御马吧,要出行这种事还是有马比较方便,若是她会骑马,从百茶镇到景州所需要的时间少说也得少个四五天,不,指不定一开始她就能在逃跑的路上将北宫煜搜查的人给甩出老远去了,再不用多得后面的那许多事来。 北宫煜嘲笑她也不是没嘲笑得对,连马都不会骑还谈什么闯江湖? 夏筱筱从车后面往前挪了挪,扯着闲谈,“小哥,你会骑马不?” 车夫比之前那个大叔要年轻许多,夏筱筱估摸也就只有二十四五的模样,叫人大叔还是颇没礼貌了些,大哥又显得太熟络,她还是比较喜欢叫小哥一点。 他皮肤也黝黑黝黑的,除了这一点,模样倒是长得还不错,论在驿站里见到的那些车夫们无一不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乃至这车夫来接她上马之时她以为是那掌柜的在诓她。 此时这车夫那同样黝黑黝黑的眼正望着前方的道路,虽看起来不像是会做粗活的,但赶马的手法熟练着,淡淡的回了夏筱筱一句,“不会骑马怎么制马?” 夏筱筱没听过这理,又道,“不是有马鞭子吗?” 所谓不打不成器,她小时候一直很皮,她娘亲尚还在世的时候说她就是欠抽,所以一旦她惹了什么事她娘亲一顿鞭子下来她立刻就服服帖帖了,只是后来娘亲不在了,心中有恨,这才导致了夏覆的鞭子对她没有用,不过马儿这些畜生些不同,只要晓得痛,不怕不听话的。 “你可以试试,一鞭子下去它是否听你话。” 车夫面色古怪的看了夏筱筱一眼,就把手上的马鞭子递给了夏筱筱,夏筱筱也面色古怪的盯了车夫一眼,摇了摇头又坐回了里面,她治不住马,当初北宫煜捉弄她让她骑上马儿险些丧命的事她还有阴影。 车夫背对着她,身上着的是一袭麻衫,若是光看这背影的话,但也还算得上是有几分模样的,这车夫话少,不像之前那大叔,只要一闲着就和她扯扯家常,扯扯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也扯扯自己年轻时候的那些轻狂事,导致在之前的一段路程当中夏筱筱才没得那么无聊,可是到了现在,这次她寻的这个车夫虽然雇金少,却让夏筱筱一路上都无聊至极,才坐了一会儿,又有些按捺不住,身子又往前面坐了些,“小哥,我听掌柜的说你是前不久才到驿站里做车夫的,那之前是做什么啊?” “混日子的。” 车夫随口道。 “……” 据夏筱筱所说混日子有多种混法,一是泡在赌坊里,譬如陆无痕,二是泡在花楼里,譬如季小二,她本想继续问下去,可是看这车夫的模样明显是不想告诉她,她又往前挪了挪,“小哥,我听掌柜的叫你阿熠,你全名叫什么啊?” “黄熠。” 马车道下经过一些碎石子,夏筱筱没扶好一脑袋就往格栏上撞了一下,声音颇响,她吃疼的往后坐去,再没吭声,却得出了一个结论,这车夫脾气不大好。 难怪收价都这么便宜! 出了景州城已是半夜,因这次走的是大道,一路上都可由或大或小的城镇或者乡村中路过,也不像之前走的山路那般颠簸,见离城关处不远,估摸出去了得走好一阵荒路,夏筱筱寻了家客栈打算住一晚再出城,顺带再多备些干粮。 夏筱筱下车去,因她身上的银子此时都得多做保留的打算,也并未叫上车夫,可是他倒是毫不客气的下车就跟着她一道进了客栈。 虽是半夜,但未到这些客栈些打烊的时刻,但是夏筱筱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不少人没吃饭的,客栈里的饭桌上满满坐了不少人,而这不少人大多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显然也像是要赶着路去哪里的一样。 正忙着的店小二抽空迎上前来乐呵呵的问道,“二位爷,打尖还是住店?” 夏筱筱因穿的好歹也是锦缎,比车夫的麻衫看上去要光鲜不少,店小二问时目光看着的是夏筱筱,夏筱筱比了两个手指就寻了处桌子坐下道,“两间房,先上点吃的来。” 车夫也跟着在她对面坐下了,夏筱筱望了他半天见他没任何反应,这才问了小二多少银两将钱暂垫付了,店小二一声好勒就拐进去安排去了,夏筱筱望着车夫半天,他也正盯着夏筱筱望了半天,没有任何反应,才慢慢的问她,“你在看什么?” 夏筱筱尴尬的咳了两声,伸出手来在他面前平摊着,没好意思说出口,好半天见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才委婉的道,“之前载我的那个车夫,住宿和打尖都是平摊的银子。” 车夫兀自拿起茶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莫名道,“掌柜的没给你说清楚?我们出行载人吃住全由雇主包的。” 夏筱筱愣神了,掌柜的没给她说清楚?是掌柜的压根没给她说! 夏筱筱感觉自己这道是被坑了,按照这样算下来,这一趟岂不是等于她得花两个人的开销? “不知你听说了没,本该十年一次举行的武林大会此番生生提前了五年,据说是当年消失在江湖上的那副图腾残卷的消息又露了出来,模样像是被人道出当年落在温契涯的手中,这番大会才得以让江湖上这么多门派前往,据说此番,连向来不参与这等事的红客楼楼主都像是有要前去的意思。” 夏筱筱正要同车夫将理两番,身后那桌低声的窃语不经意落入了耳中,她方才要说的所有话一下子忘得一干二净,满脑子想的是从那人口中说出的两个词:图腾,楼主。 正这时,店小二将饭菜给一一端了上来,那两人的声音匿了去,夏筱筱拧了拧眉,心不在焉的抽出筷子来佯装吃着饭菜,楼主,红客楼的楼主,想来他们说的是慕容倾涟了。 那日听得青玄道慕容倾涟确是往武林大会去了,难道为的,也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图腾? 夏筱筱突然想起自己在惜云殿中得到的那副图腾,她是亲眼见过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图上的纹路她至今想不起来什么模样,但也就区区一副图腾罢了,就算北宫煜同她说过那些话,得之得天下,可到底,夏筱筱是不信的,那该是一般多玄幻的事? 武林大会,夏筱筱曾经和季小二聊过,上一次武林大会是因选武林盟主而召开,按理不该这么快就来第二次,她本以为也只是单纯的竞选武林盟主,可若是为了那图腾的话…… 夏筱筱有些后怕起来,又继续听得另一人低声道,“呵,怪不得最近这一道路上见着赶路的人颇多,怕是不少人也是为了这武林大会去的吧?” “这你还真说对了,青芜门客莫派这两个势力不弱的门派将前往便不说了,红客楼这个向来以贩卖情报为主的门派也届时前往有些让人惊讶,倒是古渡门,这几年来一直在江湖上没有什么消息和大的动静,此次倒也听说像是也会到江倚城,这下,江倚城怕是就热闹起来了。” 156 会武功的车夫 若说先前夏筱筱听到的只能让她略有些动容,那最后古渡门几个字一出来之时,夏筱筱手里本没拿稳的筷子一下子掉到了桌上,身后那谈论着的两人转过来盯了他们这桌一眼,闭上了嘴再没多说。 今夜,外面似又下起了纷纷细雨,入春的季节向来是雨季,容得那些褪过枯叶皱皮的重获新季。 夏筱筱一夜未眠。 第二日起得颇早,却并未急着要去赶路,车夫起得比她还早,从市场里去了一趟备好了后面几日需用的干粮。 屋外的雨下了一夜,夏筱筱最近几日已习惯了这种夜间雨白日转晴的气候,她有着几分愣神的从客栈中出来,车夫已经准备好要出发的模样,夏筱筱在马车前站着,似是在想着什么。 车夫阿熠看她出神的样子忍不住看了眼已近辰时末刻的天色,“你不是要赶路吗?出个门怎么倒像是来游山玩水的一样?” 夏筱筱回过神来这才悠悠上了马车,不,与其说上了马车倒不如说坐到了马车边缘挨着阿熠,不以为然的道,“这样的天气赶路虽然要紧,可是路还长着,总不能一道上都忙忙慌慌的,出门嘛,要事重要,但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也及其重要。” 阿熠瞥了她一眼,扬了鞭在马背上,马车随着车轮轱辘转了起来也开始往前走,因本就离城关处不远,所以走了没多久便到了,车夫将官府开的通行证递给了官爷这才放行,届时,夏筱筱又见着几个同走着远路要往南溟方向去的人,昨晚客栈里说着武林大会那番事的两人也在其中。 直到出了城门极远,夏筱筱才将目光从那二人身上挪开,问道,“江倚城也是往这个方向走?” “嗯,但是往后会分道路,但是也距南溟国不远,到下一个城往上走就是去江倚城的路。” 夏筱筱思索了许久,好半天方道,“那咱们先去江倚城吧。” “你不是急着要去南溟国?往江倚城虽然也能到,但是要绕上许多,况且听说……”阿熠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况且什么?”夏筱筱下意识问他。 阿熠往后面瞟了一眼,先前夏筱筱看着的那两人也在他们车后,不过二人皆骑着马,没多会儿那马儿的速度就将他们超了去,阿熠缓缓道,“昨晚上吃饭听那二人说这次江湖上的武林大会将在江倚城举行,现在江湖上这些门派些可不大安定,按照我们这个速度到江倚城的时间刚好抵上武林大会开始的时间,那时候正乱。” 夏筱筱愣了愣,前方那两人骑着骏马的身影一瞬便将他们甩出了老远,她转过头来盯着阿熠有些吃惊,“你知道武林大会举行的时间?” 昨晚虽说阿熠是同她一道偷听了别人的谈话,可是她是因听到了自己在意的事才专注的去听,好吧,就算阿熠也是对这些有些好奇,可是昨晚上那些人可没说过武林大会到底在什么时候举行,更何况他又是怎么知道现在这些江湖上的门派并不安定?依她看来至少在这景州城内的江湖人士倒是安定得很。 夏筱筱是有些吃惊,按她的想法,这些小老百姓对江湖上的事应该大抵知道得不该这么清楚,毕竟,她这个这般感兴趣的人都知道得并不怎么清楚,当然,有部分原因是因为被北宫煜关在宫中关久了,近来听过的也就是关于慕容倾涟前往江倚城一事。 其实最开始出来之时她一开始便打算去一趟武林大会召开的地方去观摩顺带游玩一场,这等武林盛世她不知道想了多久了,好不容易自己离开了皇城走了那么远的路,终于可以亲眼见上一面自己心心念念的江湖,她不是不兴奋,可是当她知道慕容倾涟也届时前往时,夏筱筱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慕容倾涟是红客楼楼主,红客楼是做什么用的?一向极少真正出现在江湖人士的视野里,只因红客楼从未与任何一方势力任何一个门派扯上恩怨,所作所为只图自己快乐高兴随心所欲,慕容倾涟喜欢银子,所以只要有人开得起条件或开得起银子,你要什么消息或者让他们帮忙做什么事,红客楼的人都能够帮你完成,而且完成得干净利落,实则,不是因为没有扯上恩怨,而是扯上恩怨的,大多都不存在了,而也同样说了,要让他肯得罪某一方势力,前提一定得是开得起价。 是以,夏筱筱才后知后觉的知道慕容倾涟将她从北宫煜手下助她一把,怎么可能是因为自己并未给他尚还需打欠条的五百两银子?慕容倾涟要将她送往红客楼,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绝对不是好事,如今她离从青玄手中跑出来也差不多大半月了,慕容倾涟若是不知道还好,要是知道了,保不准和北宫煜一个性子打算找到她,慕容倾涟既然要去江倚城,她就只能躲开些,万一一个不小心碰上他红客楼的人,她不敢确定慕容倾涟有没有给他楼里的人下了通缉令,因此她便只好放弃了要去观摩热闹的心思,想着只要找到了落止,八成慕容倾涟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可是昨晚那两个要去江倚城的人所说的话她都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这些人此次去武林大会为的东西极有可能便是那莫名其妙的图腾,江湖上那么多门派都去了,似也包括了古渡门。 她还记得,落止是古渡门的人。 如果这次古渡门的人也是会为了那图腾去参加武林大会,是不是就代表落止也有可能会去? 她其实,有些等不及了。 阿熠看了一眼她浑身上下的装束,其实大致一看,也勉强算是一个江湖侠客的打扮,而且她还特意在腰间别了她买的那小短剑,咋一看,阿熠真的险些以为她对这些事应该也是知道不少的,可是夏筱筱的话一问出来,阿熠脸色又古怪了起来,“现在满江湖上除了那些处深闺的小姐游院巷公子哥,谁该不知道?” “你说说。” 夏筱筱一看阿熠那古怪的眼神,顿时觉得自己若想要做一代江湖豪杰兴许是差得有些远,将腰间的短剑取下来往车里一扔,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阿熠旁打算老实的受教。 “消息放出来之事将时间定在四月末,如今过了这么久,许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开始举行,这等事只要有点耳闻的都该知道了,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还跑去做什么?” 阿熠问这话时视线若有若无的看着夏筱筱,夏筱筱一抬眼,他又似正专心的赶着马匹。 夏筱筱想了想,如果不是因为落止有可能出现在那里的话,兴许她会因为慕容倾涟的原因而不去了直接往南溟吧?开口就实打实回他,“找人。” “去南溟国也是为了找人?”阿熠又问。 夏筱筱转过头来盯着他,前两日同他一起赶路时似是也没听他说过几句话,都是她问一句他答一句,今日他居然连问了她两个问题,夏筱筱有些诧异,莫不是因前几日这车夫看她不顺眼才那么不理人,其实他并不是个话少的人?一想到这里夏筱筱顿时觉得自己得多和他交流交流,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在这一路上显得颇无聊,却并没有回答他,转而问他,“像你们这些做车夫也确实是一路上消息也颇为灵通的人,江湖上什么八卦亦或别的什么八卦你们应该都听得不少,方才是我没想起这茬才有些吃惊,现在想想你们也确实应该知道一些事。” “八卦……譬如什么样的事才算得上八卦?你看我像是个八卦的车夫?” 阿熠嘴角抽了抽,指了指自己无奈的道。 “你八不八卦我怎么知道……不过,看武林大会这一事出来随着的小道消息貌似也不少,你可曾听说过江湖上古渡门这个门派?” 夏筱筱一边说着,一边从车里面的一堆干粮中抓了把瓜子出来,边嗑着。 哪知这次阿熠给她的回答又回到了前两日的状态,淡淡的回了她两个字,“不知。” 夏筱筱本升起来的一点侥幸心理顿时又灭了下去,看来她还是得再想办法寻寻这消息,等到了江倚城,要是她的运气好的话,指不定就能见到落止了!一想到这里又觉得其实打不打探得到关于江湖上的那些事其实都无关紧要,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她到了江倚城亲眼看看那武林大会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也许并没有她想象那么顺利就能见到落止,但她不能放过一点有可能找到他的机会,万一不小心错过了,那可怎么办? 至于慕容倾涟……江倚城那么大,她运气应该还不至于会倒霉到那个程度,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心中想通了,又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昨夜因纠结着去还是不去这个事她纠结了一晚上没有睡好,这下松了气,困意便袭了来,虽然青天白日,但这抵不住她的倦意,一把扔掉手中的瓜子壳往马车内躺了去,又对阿熠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从这里到江倚城路程又多远,你自己估摸算着,武林大会前咱们能到就成,你饭钱我都包了,你不能误了我的事。” 说完便沉沉的睡去了。 好在多花了银子的就是不一样,接下来的几日,阿熠非常负责的驾着马,照他的估计,到江倚城得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路途中他们很少歇息,除了该睡觉的时候,到有城镇时他们便歇在客栈或者找个农家借宿。 阿熠应该并不知道她是女子的事,因此夏筱筱十分放心不会发生什么意外,除非这车夫是个断袖,毕竟自己男装看起来还是有那么几分姿色的,一有这个想法,到了山野中,那就是她睡马车里,阿熠睡马车外。 从永安寺躲过北宫煜之后的这些路来,连着近两月的风餐露宿,夏筱筱的路也走得并不是那么顺畅,好在是小时候也吃过不少苦头的,导致如今这样整日的颠簸才没有像一般闺中女子一样受不住,与此同时夏筱筱有时候又不免感叹车夫这个职业还真是不好做,得带着人赶这么远的路,还吃不好喝不好,毕竟他看起来年纪轻轻的,指不定还没娶媳妇儿呢,做车夫这般苦又能赚得了几个钱?夏筱筱有时候算是个心软的人,一时忍不住怜悯起这车夫来,也同之前那个一样,偶尔打些小赏钱给他。 可是钱给了,夏筱筱偶尔也是那么个喜欢听好话的人,阿熠性子冷淡了些,不怎么健谈,但也不至于连个多谢大爷赏赐这样的话都没有,夏筱筱在车里闲着无聊不由又有些觉得自己划不来。 此时天色已有些渐渐沉了下来,冬季的寒意一过,迎来的是春季的几丝凉爽的气息,夏筱筱也不觉得这样暮色有什么不好。只是他们走的是一片山路,近一月路途上的枯乏她其实已经渐渐习惯了,只要心中偶尔想这见到落止的时间正一天一天的减少,这样枯乏的日子她也觉得没那么枯乏了,可是却在最近这一路上的听闻让她有些不安起来。 一路上夏筱筱大抵也知道了江倚城,其实正位于岳华和南溟国间的一个交界处,大多的江湖门派都立于此,而随着武林大会日子正一天一天的接近,不知为什么原因,附近的这些地域似也变得不大太平起来,就如阿熠曾说的,正乱。 离江倚城剩下的不过七八日的行程,往了下一个城镇再直走便能到,可是就在这片区域,一路上他们遇上过好几拨人,都是同他们一样匆匆赶往江倚的,有侠客,有商人,有普通探亲的老百姓,偶尔听得那些人耳中偶提及,似是一路上,大多都遇到过劫匪…… 劫匪这两个字一出来,夏筱筱整个人的遁了。 听闻那些人遇上的劫匪,都还有两下子,甚至有一个正押着镖的镖局都被劫了去,可见本事不弱。不过一想到劫匪一般都劫模样看起来有钱的,如今这一行的马车就她和车夫二人,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有钱,但是就在,除却自己的包袱,这里面的银子拿出去,也够得劫匪们为了它宰人夺财了! 眼见此时天色一分一分的变暗,又正在山野中,夏筱筱其实有些怂,便扯着话来提提自己的胆子,“喂,我觉得你这个性子其实不大适合做车夫。” 阿熠没回她话,夏筱筱便找了个例子给他,“之前从百茶镇到景州城送我的那个车夫大叔,人家也是同样做这个行业的,人家就知道怎么样才能让雇主在这样枯燥的路途上变得不那么枯燥,我觉得你应该学学人家,虽然也许你是因为刚入这个行业不怎么习惯,不过干一行就得有点职业精神,你这样整天不说话的,就不觉得闷得慌吗?” 阿熠淡淡的回了她三个字,“不觉得。” 明显阿熠是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就算知道了八成也看不起她,在阿熠眼里她就是个男子,一个虽看起来有些文弱的男子也好歹是个男的,如此容易便怂了是有些没男子气概。 而夏筱筱向来以胆小著称,一听阿熠这敷衍的话有些不舒服,想让他走得谨慎些,一出口不知为何却乌鸦嘴了一次,“你说咱们应该不会像白日那些人一样半路也遇上劫匪吧?” 话一出夏筱筱就想咬了自己的舌尖,愣愣的望着有些看不清的黑路前方,因夜尚未黑透,她似是模糊的看见了什么东西在晃动。 然后她听到一旁一向淡定的阿熠这次也十分淡定的对她说了一句,“很不幸,也许你说对了。” 夏筱筱甚至连额头上的虚汗都还没来得及冒出来,肩上突然一股大力将自己猛得往车内一推,夏筱筱整个人猝不及防的往后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后脑勺硬生生的撞到了车屏上,仰面朝天,不,仰面朝车顶,一把在夜色中显得明晃晃的长剑被直直的钉在她的头顶,剑柄还在随着尚未散去的力道重重的摇晃了两下! 夏筱筱两眼直直盯着,冷汗这才顺着额头划了下来,如果不是方才阿熠将她肩上那么一推,那么这剑就该是直直的钉入她的脑门了! “哼,反应倒是挺快!”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掩入了树林间,这是一处柏树林,四季不枯,虽冬去春来树上的叶也茂盛极至,将这山野的路掩得牢实,先前夏筱筱隐约见到在动的那个东西正往他们这边来,然而不是那种慢悠悠的来,飞似朝这边奔来! 听得这个声音夏筱筱才反应过来,想也没想就起身将包袱给背上,现在于她来说命重要银子爷同样重要,欲将钉在车上的长剑给拔出来防身,结果拔了两下发现竟一动也不动,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把小短剑! 而正当夏筱筱还在找短剑之时,突然听得外面几阵声响,还钉在车上的长剑突然被人拔起,划过她耳侧,那凌厉的银光晃着她的眼,夏筱筱心想完了完了,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自己就得死在这里了! 然而等了半天,本以为抵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却没有长剑,想象中那被人抹脖子的场景也并没有发生,她后知后觉的转过头来,乖乖,她倒是忘了外面还有个车夫,只是此时这车夫有些让她吃惊。 外面的天已黑透,好在有微薄的月光,她勉强看清了外面,这劫匪不光一个,少说七八个! “愣着做什么,还不出来!” 一声下,夏筱筱听出了是阿熠的声音,夏筱筱闻声看过去,方才那把被钉在车上的长剑正被他握在手里,外面那足足七八个的劫匪,正与他搏斗着,被他拦着靠不得马车,夏筱筱方才不算愣,见到这一幕她才真正愣了。 “哼,青芜阁的人就是这样藏头露尾?” 正与阿熠正面相对的那男子一声冷笑,夏筱筱这才见得几人竟都是黑衣着装,按理,做劫匪的不该是这个打扮。 阿熠也拧了下眉,并未答话,眼角一扫,见夏筱筱还在车里发愣,一张黝黑皮肤的脸不由又继续黑了几分,“坐着等死?” 夏筱筱勉强回过神来,头刚探出车厢半尺,头顶上一人拿着剑便往她脑袋上刺下来,夏筱筱大骇,一柄长剑说时迟那时快迎面挡了过来,人似是被扯了出来,不过方才一个照面间,方才夏筱筱见着的七八人只剩下了此时将马车围住的四人,他们正对面像是领头的人明显有些没有料到自己七八人竟都败了下去,当即下令,“都杀了,一个不留!” 而他话音刚落,阿熠手中剑一扬,斩到了栓着马儿的缰绳上,搂着夏筱筱就跃到了马背上,那死人顿时围了过来,一人脚轻点就落在了马臀上,阿熠眼也没眨,一剑直直砍在了那人腿上,那人手上的剑势没来得及落下就从马背上摔了下去,正好落在了其余三人面前挡住了他们追过来的路,领头的眼一冷,一声口哨吹响,先前潜伏的马儿立马奔了过来,几人跃上马背直直就追了过去。 夏筱筱仍然惊魂未定。 马儿此时是飞疾般的狂奔着,导致她现在竟然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内心全然的都是震惊。 她怎么也没想到给自己赶了一个多月马的车夫竟然是会武功的!而且看先前的那般身手来看,似是武功还颇为的不弱! “你怎么就做了马车夫呢?” 耳边风声疾驰,吹刮得夏筱筱青丝蓬乱,久久,她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身后的阿熠似是僵了一僵,半晌才道,“躲仇家。” 夏筱筱突然想起方才那人似提到了一个,她脱口就问,“你是青芜阁的人?” 她微侧过头,眼角一扫,很不妙的扫到了正不依不饶的朝他们追过来的那些黑衣人,小脸一白一惊,将胸前的包袱栓得更紧更牢实,手死死的拉上缰绳以防自己掉下去着急道,“赶快一点!后面你仇家追上来了!” 阿熠也往后扫了一眼,眉拧得更紧了,一声轻喝,身下的马儿似是卯足了力也跟着逃命似的往前冲,稍一回过神来,夏筱筱五脏六腑被颠得厉害,但还是逃命要紧,她死死压住了自己想吐出来的感觉。 157 被打多了 按理来说,遇上这种半路打劫的事夏筱筱一向是避之不及的,但阿熠是个变数,有了一个武功底子似不错的人做车夫,还怕遇上什么打劫的吗? 胃中虽翻腾得难受,马蹄重重的落在泥土中溅起未干的水渍,耳边狂风呼啸,夏筱筱竟觉得自己这是在同江湖仇家厮杀逃命呢!而事实也是,不过追杀的人是阿熠,她是个被顺带的人。 不知何时已将身后的那些人都给甩了去,阿熠这才看到夏筱筱有些苍白的脸色,连忙将马勒停,扶着夏筱筱下马找了棵大树靠着,略有几分担忧的问她,“受伤了?” 夏筱筱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我不会骑马,久了有些想吐。” 阿熠皱了皱眉,他黝黑的皮肤在黑夜里显得不怎么看得清脸上的表情,夏筱筱见他起身就朝山林中走,连忙拉住他的衣袖,“喂,你上哪!” 阿熠回头来看了她一眼,视线停在夏筱筱拉着他的手上顿了顿,“看看附近有没有河,打点水来。” “哎,你别去了,万一待会儿那些人又追过来了怎么办?你不在他们就直接那我下手了!” 阿熠果然没有再要走的意思,此时正是夏筱筱好奇心旺盛的时候,她往旁边挪了挪位置,腾出一地来给他坐,“那些人是什么人?你怎么惹上他们的?” “不知道。” 阿熠看了她一眼,转身去将马儿牵过来与身后的大树栓在一起,回答中十分敷衍。 夏筱筱捂着胸口透了好几口凉气顿时舒服多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不是说你躲仇家吗?我又不会出卖你,你防着我做什么?” “仇家太多,不记得这次是谁。” 阿熠递给了她一个面馍馍,像这般她仰着脑袋和他说话着实累,夏筱筱接过,用力的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来,又朝马背上看了一眼,不由赞叹,“一看就是经常被追杀的,刚才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刻你居然都没忘了拿干粮。” “习惯了。” 这个时候头顶上的月亮才冒出了月牙尖儿来,树梢上的柏树叶泛着月色莹莹的细光,阿熠坐到她身旁来,手里拿着另一个面馍馍,夏筱筱肚子也有些饿了,张嘴就啃下一块来,边啃边有些艳羡的道,“这种事我只在那些江湖话本子上见过。”又有些崇拜的盯着阿熠,一手指着老天似能感受着他的无奈而投入的感叹,“因背负着血海深仇,或者因深爱的女子,不得不招引来一些仇家,从而由一个菜鸟变成了一代江湖大侠,受尽万人追崇,想想那一道上来其中的心酸和艰苦,在下深感同情,兄台,不妨把你的痛苦无奈都说出来吧,我不会嫌弃你,你这样的江湖侠客沦落到做一个车夫的地步,想必你心中一定很怨恨吧,难怪刚才对那些人你下手一点都不留情。” “俗话说有仇不报非君子,报仇不怕十年晚,我看好你,一定大仇能得以报全!” 说完,她一掌落在阿熠肩头用力的拍了两下是以鼓励,两眼放光,就等着阿熠将他那凄惨的经历款款道出,然而阿熠那看着她本就古怪的目光愈加浓了几分,也学着她的模样用手在她肩头用力的拍了两拍,感叹道,“兄台,你话本子看多了。” “切,真没意思。” 夏筱筱将手抽回来,掀了掀眼皮,两下将面馍馍啃完躺了下去,手枕在脑后,一脚搭在另一只脚上翘着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晃。 阿熠也跟着躺了下来,挨着夏筱筱,手肘几乎碰到夏筱筱的手肘,头顶是一片浓浓郁郁的柏树叶,树挨着树,枝桠间相互穿插着,只留着一些细小的缝隙能让月光渗透下来,看不见星辰,不知是今夜没有,还是因为被这些树叶给挡了个结实。 夏筱筱眼角扫了一眼左侧的阿熠,此时他也正和自己一样双眼盯着头顶的树叶活着是天空,不过一下,夏筱筱又将目光收了回来,眉不着痕迹的拧了拧。 之前不知道还好,一知道了,心里再没有些戒心是假的,也不知道这是好运还是霉运,突然多了个会武功的车夫无疑让她在这路上有保障些,虽然方才那些人是冲着他来的,可好歹阿熠也没将她丢下,也算救了她一命,但他若不是个普通的车夫,她怎么想都还是觉得有些放不下心来。 “我现在只是个普通车夫,既然收了你的银子,你要到的地方我会按时将你送到。” 像是看出来夏筱筱在想些什么,他悠悠开了口,夏筱筱扯了扯嘴角,“马车都没了,还怎么按时送到?”突然想到什么,又接着道,“马车是你自己甩下的,你可别想让我来赔偿!” “那你自己想办法到南溟吧。”说着他就真起身欲走。 “赔赔赔!”夏筱筱忙扯住他,因他刚起来未站稳,夏筱筱这一扯他又重重的摔了下来,似有些疼,看他龇牙咧嘴的,反正疼的不是她,立马鄙夷道,“你们这些人怎么比我还在意银子这个俗物?在江湖上混迹的人就该视金钱为粪土!” “那是那些愚蠢的文人该有的想法。” 阿熠随手不知在哪摘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模样看上去好不悠闲,他说话的声音一向有些低哑,说完还不完啧一口,似是对那些一天只知考取功名的文人雅士极为不屑。 但是他说的这话夏筱筱倒是颇赞同,“我认识一个人,虽然算不上那么高雅的人吧,但对他来说貌似钱就是粪土。” 北宫煜老是不把钱当做一回事,他看不起她一整天满脑子都想着钱的模样,那只是因为他不知道钱的好处,不,他知道,只是因为他太有钱了,夏筱筱私自攒下来的那些钱在他眼里连蝼蚁的大小都算不上。 “你知道五百两得是多大笔钱吗!他给人的时候竟然连眼都不眨一下!我从小攒到出嫁时的嫁妆总和都没有五百两的一半,他就这么轻易给人了!” 夏筱筱突然转过头来看着阿熠忿忿埋怨道。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北宫煜将五百两银票递到牛大哥手里时的模样,虽然拿的不是她的银子,可是一想到他宁愿拿给一个陌生人之时都不愿意在她伺候他伺候得那么辛苦之时赏给她一分半点,心中又是一阵不平。 阿熠似是有些惊讶,重复了一句,“出嫁?” “呃……” 夏筱筱一愣,她忘了自己现在是男子装扮了,一时随意扯了个借口,“我妹妹出嫁,我给她攒的嫁妆钱。” “我也有个妹妹,唯一的妹妹,如今也嫁人了,只是不知在她夫君那里过得怎么样。” 阿熠眼底依旧如那般平静,夏筱筱微扭过头来,却不经意瞥见了他眼底中难得流露出来的一丝柔意,她不由问,“你妹妹嫁过去了之后你没去看过?” 她难得听起阿熠提及他家里的事,倒是还不知道他竟然还有个妹妹,而且貌似这个妹妹同他关系还挺好。 阿熠看了她一眼摇了摇脑袋,“现在还不是时候。” “若是想她,那就去见,有何是时候何不是时候?” 夏筱筱其实不大懂这种兄妹或兄弟姊妹之间的亲情,她唯一的一个妹妹就是夏萦夕,况且还不是一个娘亲生的,小时候她对夏萦夕的怨念也颇深,如今虽没有小时候那般不懂事,但是也一向同她亲不到哪里去,没亲自体会过,但好歹也该见过,按理孪生兄弟之间的这种兄弟情也该是甚浓的,可是她见到北宫煜和落止二人时,这两人那一见面就针锋相对的态度着实将她原本的认为给打破了。而这几年入宫以来,她唯一一个尚还称得上挂念的人就只有季小二了,但季小二又不是她兄长,自然不懂此时阿熠的心情。 阿熠在一旁静了半天,夏筱筱这是知道他没打算回答她了,又问,“你妹妹多大啊?嫁的那个夫君怎么样?其实我觉得女子家嫁人还是不能嫁得太早,小时候姑娘家都不怎么懂事,若是再嫁到一个不好的夫家,很容易受委屈的。” “和你差不多。”阿熠似想了想,“你受过委屈?” “我这么大啊?那年纪应该还好。”夏筱筱也跟着算了算,自己现在十六,当初她嫁给北宫煜的时候十三,她那时候她自己是觉得嫁早了才过得不好,若是现在她再出嫁的话,其实也差不多了,算末,才反应过来方才阿熠问了她一句,又道,“我那个现在想想也不算是委屈,可以当是我将来注定不凡人生的第一……” 起步二字未脱口,她立马收了音,阿熠好整以暇的扫了她一眼,狗尾巴草扔到地上缓缓轻嘲道,“果然是话本子看多了,没人告诉过你其实女扮男装这一招压根不管用吗?” 夏筱筱堵了堵,又有几分惊讶,“你早就看出来了?” “不然?谁告诉你话本子里的那些东西能信得的?” 他又讥笑了一番,夏筱筱再次被堵了一堵,这些,她确实是由话本子里学来的,只是当初和季小二一道时她也常女扮男装啊,那时她光明正大进红楼那阅女无数的老鸨妈妈都没认出来,怎么如今竟被人一眼看出来了? 实则是她没想过,当初她和季小二时年龄也还小,身子也没好生长全,自然看上去也就像个文弱小生。 “你也是胆子够大,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家也敢跑这么远的路,就不怕半路被人给强了?”阿熠略有几分玩笑的道。 夏筱筱却听不得这玩笑,坐起来就将他刚扔下的马尾巴草扔他脸上去,“你大爷敢诅咒我!一路上这么远不也没事!”旋即她又忙不迭的拢着衣襟将屁股挪了挪像看色鬼一样的看着阿熠戒备的道,“莫不是你想对大爷做什么!” “你还是先找面镜子照照你自己吧。” 阿熠嫌弃的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起身就往离她不算远但又极安全的地方躺了下去,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样子像是要睡了。 夏筱筱也将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没有镜子她就拿出她的那把小短剑来,一抽开对着平整的剑身当做镜子照了起来,横看竖看上看下看,虽然确实不及她妹妹夏萦夕的那番惊艳的美貌,但好歹也算得上是面若桃花,明眸皓齿的小佳人一个,她愤然的扭过头去看阿熠正背对着她的身影,一个女子,被任何一个男子说一句让她照照镜子看看这句话都是会心情十分不爽快的,也许该照照镜子的人是他,一张脸皮肤黝黑黑的,黑夜里连五官都看不清,哪里有资格说她长得丑? 天上有朦胧的月光照下来,在地上撒上了零零碎碎的小光斑,夏筱筱枕着自己的包袱沉沉睡了过去,她睡着的时候向来谈不上什么睡姿,两手大大咧咧的摊着,没了马车便只能这样以地为榻以天为被,本该早已睡了过去的阿熠又翻了个身,对面夏筱筱正睡得扯着细小呼噜,不管是在怎样的环境中她都能睡得十分香甜,阿熠沉静的双眸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流动,眉微拧,不过一瞬,又消了去,嘴角浮出一丝极难察觉的笑意。 天明,山林中本就有不少鸟雀,叽叽喳喳的响在耳畔。 阿熠一向起得早,今日也不例外,只是他觉得有些稀奇,向来他起来只是夏筱筱都睡得如猪一样雷打不动,不知今日为何,他一觉醒来,正见夏筱筱背对着他站在一棵大树五步开外,时而一蹦,时而一跳,时而又蹲了个小马步,嘴边不时还发出咻咻的声音,但是她到底在做什么,他实在是没有看出来。 “难得见你醒这么早,在做什么?” 阿熠走近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只见夏筱筱手里正拿着两三片柏树叶子,左手指尖各夹着两片,右手中指食指间夹着一片,视线落在离他不远处的那棵树上,吃惊一看,上面布着老皱的树干上竟稳稳的插着四五片树叶!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大爷深藏不露?” 夏筱筱一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风轻云淡的将手中几片树叶随手一抛,重新落到了地上,气定神闲的负手而立,等着看到阿熠对她刮目相看的一面。 以叶为镖是得需要不少内力的,而当阿熠看到落在树干下的那把小短剑时,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敢情她是用剑在树干上划了口子硬将树叶塞进去的,这干瘾她竟然也能过得这么……得意。 夏筱筱还等着阿熠问她怎么做到的,哪知他径直就越过了她朝另一边栓着马儿的地方走了过去,半路顿了一下,夏筱筱见他随意在地上捡起了一片嫩叶,手起手落,一阵凌厉风气从耳旁擦过,夏筱筱忙扭过头两眼直直的盯着树干,方才那上面只有她先前用那笨拙的方法塞进去的五片叶子,如今上面多了一片,立得比之前任何一张都要稳,都要深! 这一招夏筱筱只在话本子里见提过,高手能随意逮到一样东西就能当暗器飞镖,在他们手里,任何一样东西都能用做武器,她曾见落止用她的一支发簪与北宫煜的四个铁骑卫打斗,当时让她吃惊也羡慕不少。 如今见阿熠也能这样将任何一样在手的东西变得有杀伤力,两眼立马放光,屁颠屁颠的朝他跑了过去,“好汉,这么好的身手即使为了躲仇家也不用做马车夫啊,我们到城里我为你谋条生路吧,我觉得耍杂技就不错,况且这招式我觉得比那些吞剑吐火的杂耍精彩多了!” “你怎么不去?我看你那几片叶子也钉得不错。” 阿熠慢条斯理的笑道。 夏筱筱干咳了两声,“这个……我的功力比起你的来还是差了那么一丁点儿……” 阿熠有些无奈,将马牵了过来,“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就喜欢这些江湖上武刀动枪的事?况且你还不会……” “小时候被打多了呗。”夏筱筱不以为然,阿熠伸手来要扶她骑上马,如今他们没马了,要想赶路也只好将就着,况且这样一来也比马车的速度快些。夏筱筱也不矜持,握着他的手就骑了上去,阿熠乘在她身后,马儿便不急不忙的扬着蹄顺着方向走去。 夏筱筱继续讲道,“你们这些会武功的自然不知道我们这些不会武功的难处。” “这世上不会武功的人又不止你一个,好好呆在家中做自己的闺秀不好?” “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小时候没被人打过。”夏筱筱扭过头来白了他一眼,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我娘亲去世得早,后来爹爹给我找了个二娘,我不大喜欢他们,我爹爹也因此不喜欢我,娘亲不在了,没人能护着我,自娘亲走后我在爹爹手里挨过的打不少,可是怎么想他也是我爹爹,顶多也只能和他怄气,打得挨着,骂得挨着,受过的屈辱也得挨着,后来又经常和一个发小混,他人皮,在我们那条街上简直就是个混世小魔王……” 夏筱筱一边回忆着,一边将自己小时候的那些时一点一滴的说给阿熠听,她因和季小二常年在大街小巷中厮混,不管理不问法,也有一些比他们大上不少的人看不惯他们,老是处处针对,那时候夏筱筱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几乎每天都是挨打的命,当然,季小二也差不多,甚至比她还惨些,她十岁那年,又一次街上来了个颇有名气的大混混,她和季小二因饿糊涂了就去偷了两只鸡烤来吃,却不想正是偷到这大混混的下酒菜了,结果找来四五个十七八岁的人将她们打了个半死,真的是半死,那时也因着的男装,那些人下起手来一点也不含糊,可是她毕竟是个女子,抗打能力抵不过季小二,事后伤口感染险些丧命,自那以后,她和季小二两人就向往着将来要做个武功高强的大侠,甚至还想过跑去少林寺拜师学艺,可是少林不收女徒,季小二也跟着没去,再后来……她和季小二的打算还没来得及开展,她就被云姮的一道旨意给召进了宫…… 如今她出宫了,也不知道季小二现在过得怎么样,他比她大不了两岁,但是约莫这个年纪也该是到成亲的年纪了,不知道娶没娶妻,生没生孩子,当初可是说好了若生了孩子她得是义父来着的。 夏筱筱这长长的一番回忆说下来,口有点渴,心里却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她嫁给北宫煜之前的那些过去她从未给任何人提过,她其实是有些自卑的,当时嫁给北宫煜,不想让北宫煜知道自己当初的那些事,毕竟那时候的她还喜欢着他,她同他宫中的那些妃嫔比起来本就有些逊色,再将这些事说出来,就更是比不得人家了,后来才知道,其实自己的这些事北宫煜其实根本就不在意,他在意的,只会是放在他心尖的人。 久久,夏筱筱没听到身后的阿熠有什么动静,好歹自己的这些故事她是第一次同一个外人说起,这人就不能给她一点反应?不由转过身来看他,哪知这一转,正好撞上阿熠似两颗黑沉宝石的眼,沉静,深邃,又似在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泛动。 “怎么,是不是有些同情我了?哎呀,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惨,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所谓有时候人皮痒就得打打,我觉得我的皮倒是一直都挺痒的。” 夏筱筱打着哈哈,有些不自然的收回目光,又有些暗恼,虽说是个半生不熟的人,自己同他说这么多做什么?可是,自己又好像是想要对他说的,这么多年来,她没有一个能听她诉苦的朋友,不知为什么,阿熠,似是能做她的这个朋友。 “你如果真想学,我可以教你。” 夏筱筱刚坐好,身后就传来了阿熠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低低沉沉,之前夏筱筱一直觉得他的声音不似他的人,显得有些苍老,但是在此刻听来,竟觉得有几分好听。 158 换个人也一样 “呵,向来是我求着人家教我武功的,那些人避之尤不及,你还是第一个主动说愿意教我的!” 夏筱筱有几分欣喜,一边在心中叹到阿熠果然是个好人,一边又听得他带着几分玩笑的说,“反正即便是学,你也学不会。” “你们不要人人都把我想得那么不成器行吗?” 说着,她勒了马跳下去,抽出自己腰间这些时日一直随身带着却并没有好好用过的短剑,阿熠莫名的看着她,也跟着下马,瞥了一眼她手中银银的短剑,“你会?” “看好了。” 夏筱筱一挑眉,按着回忆中的套路,摆好姿势就开始挥舞起手中的短剑来,一招一式,手该在那个地方停,脚该在哪个地方动,她都记得清楚了。 夏筱筱脸上洋溢着笑,神情却是极专注,眉微拧起,但挡不住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风情,不,其实夏筱筱的容颜是偏一种柔和,清秀,着实和风情二字连不上,况且此时她一身靛蓝束装更是和女子间的那种姿态连不上,只是蓦地,一颦一笑,眼波流转,青丝微动间,又不得不让人想到风情二字。 新春正是香樟树落叶的季节,从头顶上纷纷而落,似是一只只飞舞的蝶,落到夏筱筱肩头,划过脸颊,落到她的剑间,然后被那锋利的剑划破堕到地面。 阿熠看得有些出神,“天流三楚暮。” 夏筱筱正来得尽兴专注,突然听见阿熠似是说了什么,招式间剑刃没收稳,直接划到了手背上,反应过来一声吃痛,短剑直直落到地上。 “不会还瞎比划什么?” 阿熠疾步走过来查看她的伤口,还好划得不是很深,微微一道口子,但也有血渗了出来,他长眉紧拧着,语气是真有些怒意。 “谁说不会了?我只是……只是长时间没练,有些忘招了……” 夏筱筱这话说得极没底气,这招式是当初刚认识落止时候在尚书府落止教给她的那两招,她到如今也只学得了这两招,在宫里时偶尔背着北宫煜还会偷偷练习一下,可是自从被北宫煜贬为婢之后便再也没习过,这么久没温习,她觉得她还能记得几招已经很是不错了。 阿熠从自己的麻布衣衫下撕下一块麻布来勉强给她包扎了一下止血,夏筱筱觉得其实没有那么痛,就见阿熠捡起了方才落在地上的短剑来让她握住,夏筱筱不明所以,“做什么?我只会这两招了。” “你那两招就是花把势。” 说着还未待夏筱筱反应过来,他的掌心将夏筱筱握着剑柄的小手给握住,手臂上一用力,夏筱筱整个人被他这么一扯整个人一个旋身顺势就到了他身前,后背贴胸膛,然后阿熠低沉沙哑的声音拂过头顶落到了她耳中,“看好了。” “剑凝气旋,向左开步,” 阿熠的手带着夏筱筱手中的剑一记厉直前刺,阿熠的脚抵在夏筱筱两脚间,微一动,夏筱筱左脚便往前小迈了一步,夏筱筱整个人险些往前栽去,阿熠的手搂到她腰间又将她拉了回来,“扫气绕花,上步收掌。” 夏筱筱连神都来不及分,一双眼死死的盯着自己手中的剑,阿熠这是真的在教她呢! 手腕被带动着绕中心一转,短剑就在面前小绕了两转,面前不远处是一片零碎的小花草丛,这一记剑气绕起,那隔着有些距离的花些竟开始纷纷摇曳了起来,“提剑覆掌,弯肘上步,” 夏筱筱的手被阿熠握在手中,腰也被他轻搂着,几乎是他让她怎么动她就怎么动,见着那些花瓣随着剑势涌起,一瞬竟都被收拢了来,眼中竟是惊喜,心想是不是自己将这招学会了之后也能让这些花瓣都随着自己的念想而舞动,却不见阿熠在身后渐沉渐深的笑意。 “回剑收掌,气沉定步。” 最后一个字落,手中的剑势已随阿熠带着她的招式收凝了起来,面前方才凝在一起的花瓣纷纷由半空中散落而下,在本只有枯草碎叶的地上留下了一片鲜色,阿熠不着痕迹的松开她,夏筱筱意犹未尽的盯着自己手中的短剑,似想再来一次,转过头来,阿熠不知何时已重新牵了马,漫步走着,“等哪天你将招式记住了,虽不至于你能抗敌,但好歹不会再用剑伤着自己。” “你这招叫什么啊?看着怎么好像有些眼熟?” 夏筱筱巴巴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收了剑别到马背上,殷勤的问他。 “你方才习的叫什么你都不知道?” 阿熠转过头来,夏筱筱额上因刚才一番瞎弄已渗了不少的细汗,可是她脸上丝毫不见气累的模样,反而愈加起劲。 “是同一招?虽说像怎么感觉又好像和我的不大一样?” 以前落止教她的时候她都挺认真记的,没见过他方才教她的那几招,若是知道还能那样用,她当初肯定早早让落止教完了。 阿熠随意道,“你弄的是前面的剑势,我教的是后几势,况且,你未习过内力,又怎能习成我这般?” 内力,这是夏筱筱的一大内伤,这东西得从小开始学,落止也说她没办法再练出来了,难道这世上就不能有个不用内力成武功高手的法子吗? 夏筱筱正纠结在这个问题上,阿熠顿了顿,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来给夏筱筱擦着额上的汗,突然问,“你这个……谁教你的?” 夏筱筱微微一怔,一抬眼正见阿熠的手正搁在她额头上,他比她要高上许多,一张脸着实算不上好看,现在看着,倒是有几分她之前想象着武林中人的特征。之前她虽一直在心里心念着落止,觉得没什么,可是此番被人提出来,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我不是说过我是去南溟国找人吗,就是那个人教的。” 她越过阿熠,拉了拉牵马的缰绳,“他叫落止,我不会骑马,第一次是他带我骑的,我不会武功,第一次是他教我的,”拉着马匹静静地往前走着,阿熠也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她似又想起了什么,“倘若当初不是我认错了人的话,他也是我第一次见了便再也没能忘记过的。” 落止三年前回来过,狩猎大会那日她见到他的第一眼恍如昨日,可是中间她将他认作了北宫煜,夏筱筱突然有点好笑起这命运的捉弄起来,倘若一开始她便知道那人不是北宫煜的话,她怕是死也不愿意入宫了吧? “他……是你夫君?” 阿熠在她身后有些试探的问。 夏筱筱缓缓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阿熠又问,“既不是你夫君,你又去找他做什么?” “我不知道和一个我喜欢并且也同样喜欢着我的人在一起是个什么样的感觉,我没体会过,所以我想来找他,其实只是为了想要和他在一起,我觉得这很正常。”她转过头来,“就好比你一样,若是你有个你喜欢的姑娘,你一定也是会想要和她在一起的,不管别人会说什么。” “我是想和她在一起。”阿熠默了默,夏筱筱听不出他这样的语气算是什么,又听他道,“你说你要的是一个你喜欢并且同样喜欢着你的人,难道你就没想过也许那个人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喜欢你?” “那也无所谓,我曾经默默喜欢了一个人三年,那时候没想过让他也爱上我,所以从来也没做过什么努力,我不后悔,可是这次,倘若那个人不喜欢我,我觉得我应该努力一下下,这世间没有什么样的爱情是可以不通过努力就轻而易举得到的,所以我等不及了,当初他曾说过带我走,和我一起游遍天南地北,后来他走了,虽是逼不得已,可我还在等他,其实我是有些怕的。” 夏筱筱的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可若仔细听,还是能听出其中隐隐的一些颤抖,她将自己的袖子往手臂上掀了掀,一道足有十寸长的疤痕在白皙的小臂上驻扎,模糊的血肉上已结了痂,显得触目惊心。 阿熠眼中似有些许震惊,夏筱筱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她不是故意想给人看诉诉苦矫矫情什么的,这道疤是当初她从永安寺刚逃出来时为了躲避北宫煜的追兵在山林中没日没夜赶路时弄下的,那几日老是下雨,山路不好走,她从坡上摔滚了下去,擦着那些碎石子,最后还是半途抓到了一棵大树才停了下来,浑身最重的可能就是受伤时留下的这道疤了。 那几日因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北宫煜的人甩远些也没怎么觉得痛,后来结疤了,再看时才觉得痛,可是明明已经不痛了。她又将袖子放下来,一撇到阿熠眼中那尚还有些震惊的眼神时了然,又道,“现在也不痛了,我觉得我为他也没能付出些什么,能为得上他吃些苦头也是好的,他那么优秀,性子好,长得好,武功也高,也聪明极了,这么好的男子不该只有我一个人看上,喜欢他的女子多着呢,我怕万一我来迟了,他又喜欢上了别人该怎么办?” 夏筱筱这番话纯是玩笑话,她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躲官兵而弄出来的伤吧?只是这疤到了现在倒能时刻提醒她一些,安慰她一些,她总能找到落止,若是找不到,那自己这一路来吃的这些苦头不都白吃了吗? 明显阿熠将她的玩笑话给当了真,有些不屑,“让你吃这样的苦,受这样的伤,还算得上是男人?除了他,换个人也可以一样,你不是,还有你的夫君?他可以这样陪你,和你在一起,你们之间还有那么多时间在一起,那些你没做过的事他陪你做,你不会的事,他也可以教你。” 夏筱筱的脸色突然有些古怪起来,她不知道阿熠为什么突然就说起她夫君的事来了,而且这语气像是还是站在她夫君那头的,可是若是让阿熠知道让她这么狼狈的人其实不是落止而是他口中的那个她夫君的话还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想了想说道,“那个人……算是我夫君,却也不算是,他有很多的夫人,多到板着手指头也数不过来,他不缺我这一个,他也会去哄他其他的那些夫人,但是不可能每个人他都那样哄,况且他也不肯来哄我,他不可能想落止一样陪着我,他又他要做的事,他还有……他的责任。” 夏筱筱一向和她的姑姑一样将自己在帝王面前的定位放得很清楚,北宫煜,她也没办法去怪他,他有那么多的妃嫔,那些妃嫔身后的势力都需要他靠后宫中的那些女人们来巩固的,作为一个皇帝,即使是整日整夜和他后宫中的那些女人们翻云覆雨都是他的一种责任。 她又怕阿熠没听懂她的意思,打了个易懂的比方继续补充道,“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就好比你心仪的那个姑娘,若让你换个人,岂是你想换就能换的?” 阿熠在她身后没再说话,只是脸色似是有些不好看,夏筱筱以为他是在思考自己这么有人生哲理的话去了,没打扰他思考,自个儿从路边采了花朵儿来编成一个花环,戴在脑袋上,完了,手里还剩些,她便又采了些,在手中折腾半天折腾出一个圈在脖子上的花环来给阿熠套上,“看你这一提到姑娘的样就匿了气息,难不成你仇家追杀你真和哪家姑娘有关?” 阿熠没好气看了她一眼,受不了她那颗八卦的心,指尖掂了掂被夏筱筱圈在脖子上的花环道,“没人告诉过你路边的野花不能随便乱采?” “啧,一看你就是没读过几天书的,人家这话说的意思是让那些出门在外的男子不能在外面乱招惹姑娘,”夏筱筱自以为很通情达理的给他细细解释,“这些山野中的花随便采,采了它明年才好发出更好的芽儿来。” 扶了扶他脖子上的花环,顿时觉得这大男子的戴上这个个女子用的东西来着实有些违和,若是让个肤色较嫩的小白脸来戴上,譬如慕容倾涟那种,估摸就是小白脸更小白脸,多加了几分妩媚柔弱,也还别有番风情,可是阿熠比不得慕容倾涟,皮肤简直快黑成碳了,这么鲜亮的花给他挂在脖子上,简直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这个比喻一出来,夏筱筱“噗呲”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这还不是一朵,是那么大一簇! “不行,这东西实在不衬你,戴不得。” 夏筱筱一想自己不能那么缺德,自己乐乐就算了,这一道上指不定还有别的路队在赶路呢,若是让别人瞧了去,准得笑掉大牙,说着便要将那花花绿绿的花环给他取下来,阿熠微一撇夏筱筱头上也戴着的花环,似也不生气她的嘲笑,躲开了她的手,慢条斯理的道,“我觉得挺好。” 夏筱筱愣了愣,看着他真没打算取下来,心中不由佩服,这人是什么欣赏眼光啊? 夏筱筱正思索间,阿熠的马已骑了出去好一段距离,她连忙赶上去,阿熠却像是压根没听见似的,马儿步子悠悠,不多不少刚好甩她个四五步的距离,两人一个头上戴着的花环,一个脖子上戴着的花环,看上去倒是极为合拍,行道间潺潺河流顺直往下,叮儿铃咚的清响衬得春意盎然,伴着女子半忿半恼的叫嚣声浅浅回荡。 其实夏筱筱想要的,就是这种肆意逍遥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想,快了,等找到落止,他就能陪她一起了,他在马上骑着马,她在路间采着花,走到哪里,哪里就是落脚的家。 ——————分割线—————— 南溟国,国都。 南溟国与岳华的风俗不同,女子大都属豪放性子,穿着乐个随意方便,自然就少了那些层层纱纱,男子也少有文文绉绉的,街道上一派喧闹,似是逗在议论着同一个话题。 宫城之外的一处安静的别苑内,一白衣男子在案前静立,正提着笔似在描画着什么。 墨黑的长发被镶着墨玉的银冠理得一丝不苟束在脑后,长眉入鬓,美如冠玉却不失男子侠气之风,指尖轻执狼毫,微沾墨,落在宣纸间,一举一动风度翩翩浑然天成,莫说男子,就连称得上是倾城之姿的女子见了怕也只觉不敢及。 院外,一便衣男子寻得人,匆匆越过月洞门,见其神情正专注,刚要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在一旁静候着。 院内一时无声,直到最后一笔落下,他才将笔搁下,拿起方才的画细细端详,眼中是一向清冷中难得的柔意,“安子,当初尚书府内,可是这般风景?” 安子问言过来往画上扫了一眼,再将自己此时身在的这个别苑中的布置看了一眼,别无二致,只是那画上,多了两道人影,白衣男子手中提剑,另一只手正搂着一名险些掉到地上的女子,这幅画面,安子实是没见过的,只是画上那女子,他认得出来是何人。 夏筱筱。 如今他们身处的这处别苑是他亲手布置的,他当时尚还纳闷为何会是和尚书府的布置一样,如今看了画中风景,这才知道到底为何。 动心之处,暗愫滋深,安子没想到终有一日,他的主子会这样对一个女子。 见安子未回答,北宫雉离脸上浮出一丝轻笑,“那时,她尚不知道我是何人,就连长相也未曾见过一面。” 手里的这幅画是当初的那般风景,只是,彼时画中的他,却少了脸上的那副银色面具,初时,掩去容貌并不只为隐瞒她,只是如今,她都不在意了,便是觉得其他也都没什么要紧。 “说吧,”他将画放到一侧铺平整,眼角往安子那并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上瞥了瞥,缓声道,“今日城中似是热闹得很。” “今日城中消息散布了开来,半月后,将是南溟公主出降之日……” 安子小心翼翼的说完,看了看北宫雉离的脸色,似没什么不妥,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又听得北宫雉离一声冷笑,心底顿时跟着颤了颤,只见北宫雉离面色陡然冷毅了几分,如寒冬雪堕入湖底冰凉至极。 北宫雉离又慢条斯理的拿起了笔,长长的白袖上绣了几朵暗纹木兰,微微沾了几滴墨汁,似不在意,安子立马上前重新在暗红的桌案上铺一张纸,行到一旁砚墨。 久久,才又听得他开口道,“她呢?” 安子一瞬不知道北宫雉离所说的那个“她”是指的谁,视线又落到他落笔之处,这才反应道,“属下派去的人皆没探到夏姑娘的行踪,慕容楼主如今在江倚城,很有可能是随慕容楼主一道了。” “可能。” 北宫雉离手中的笔顿了顿,重复了一遍,眉轻拧,这不是他想要的回复,他本只想着将这处的事情办完,待他手中握权,便再回岳华将她给带出来,他曾对她许下的那些诺,他都会一一实现,只是他没想到她竟然会胆大到自己从北宫煜手中给逃出来,他虽然是高兴,可是却也是担忧的,慕容倾涟,他确是让他将人安全带到自己面前,只是过了这么久,人不可能还没到,他心底莫名有些不安起来。 安子心底一骇,立马在书案前跪下,“主子息怒,只是当时夏姑娘从北宫煜那处逃出来之时正好被慕容楼主带走,以派去之人的武功,实在是抵不过,这才将人跟丢了去!” 北宫雉离的笔在空中顿了许久,一滴墨陡然从笔尖落下,浸透了方才描了没几笔的画面,画上夏筱筱朝着他带着笑意的眼角一瞬间被墨浸透了去,他静静的看着,眉间皱得愈发紧拧,沉吟许久,他才缓缓问,“这次,温契涯似也邀请了古渡门前去?” 安子大惊,“主子,那公主的事……” 北宫雉离眼微微扫了过来,安子立马闭上了嘴退了下去,院中又恢复了先前那般寂静的模样,只是案前那人正望着笔下的画,却再也没了心思落笔,他虽连番几次让慕容倾涟帮他做事,但并不代表慕容倾涟能完全博得他的信任,再来,夏筱筱在北宫煜眼皮底下已消失了近两月,按北宫煜的性子,不可能就这样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前些日子探子来报,北宫煜是因受了重伤,可是北宫煜的身手他清楚得很,是什么样的伤能让他伤成这样? 159 不够义气 接下来的路要好走得多,其实之前的路也并不怎么难走,只是当时多了个马车,速度实在是比不得现在这样,因此往江倚城的时间足足要省出个两三日来。 再一来剩下几日竟再也没见到那日追杀过阿熠的那些黑衣人,阿熠和夏筱筱,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只有夏筱筱她那颗紧绷着的心这才歇了歇,阿熠似是压根不将那些人放在心上,或许当真是被追杀得多了成了习惯。 夏筱筱一回顾起来,自己从永安寺逃出来到现在,少说也快有两个月了,两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细一数数,她也算得上是经历了不少惊心动魄的死里逃生啊,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一次又一次从北宫煜手中给逃了出来,也从慕容倾涟那里逃了出来,就连遇上刺客,竟然都能逼出自己身边潜藏着的高手,这一路上的种种,夏筱筱估摸自己都能比得上那些曾经看过的话本子里的主人翁了,或者改明儿找到落止以后她可以自己出个话本子,改为自传?然后流传百世? 这美梦做得,夏筱筱都觉得忒不要脸!正闲得无聊时,她将这想法告诉了阿熠,阿熠回了她,“你是为国家捐躯了还是为江湖贡献了?你的自传充其量不过给那些人磕瓜子,还想流传百世?能流传下来的人都是死得早的。” 夏筱筱摇了摇头,算了,她还是巴不得多活点,流传下来她人都不在了还拿那些虚名来做什么? 日上三竿,离江倚的路渐渐就到了眼前。 因武林大会举行的时间渐近,江倚算是在岳华边境处,往南离南溟国颇近,几乎就是一城之隔,在这种时候,夏筱筱本以为城边守卫该是十分严谨的,可是没想到竟是一团糟。 通往江倚城一路上除了守城门的区区几个官兵,其余道上竟是一个官兵不见,城中倒是喧闹着,该摆摊的摆摊,该游街的游街,但是人人脸上似都布着几许不安。 初时,夏筱筱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到了城里,首当其次的是先寻顿好吃的将自己给招待好了。 夏筱筱掂量着自己手中的包袱,试探着手中明显轻了很多的重量不由埋怨,“这银子果然都是不经用的,才两个月而已,怎么就能少了这么多呢?” 她一开始还打算着到了南溟就算找到落止后八成也够用一段时日了,可是现在看里面所剩下的资产,能不能撑来找到落止都还是个两说,以前不出远门还好,现在一走走了这么远,她才知道银子的重要性,没钱可谓是寸步难行啊,她可不能到时候真得做个乞丐要饭要到落止面前吧?那样可太丢人了! “我当初雇车夫的时候一大笔钱都给了你们掌柜的,你们掌柜难道一点出差的费用都没有给你们?你该不会是被你们掌柜给坑了吧?”她突然转过头来瞪着阿熠,他正将马儿安置好随着自己身后一步步走进客栈,他正欲说什么,双眼突然看向了她的身后,夏筱筱回过头来,眼睛一花,只见一个什么巨大的东西朝自己飞了过来! “砰!” 手臂上突然来的力道将夏筱筱往一侧拉了去,千钧一发之际她稳稳躲开了那个突然朝她袭来的巨大之物,夏筱筱惊魂未定的看向方才被砸到客栈门上现在又重新落到了地上的那个东西,定睛,不光夏筱筱,她同时也听得整个客栈中纷纷响起了和她一样的吸冷气声音。 赫然,落在夏筱筱脚边的那个巨大的东西,是个人,活生生的人! “哼,老子吃了霸王餐又怎么样?武林大会召开,便是温契涯也得卖老子一个面子,你算得上老几?老子舔刀子时你怕是还在穿尿布呢!” 迎面一壮汉咧牙啐出一口唾沫,光着膀子,身上纹着一只老大的黑蜘蛛,夏筱筱一眼便瞧见了他背上背着的那把巨斧头,眼皮抖了抖,那人像是压根没间着她二人一般,嚣张的走了过来,夏筱筱方才被阿熠拉着躲得急,却并没有躲开多远,那人胳膊膀子比夏筱筱一个大腿还粗,走过来嫌夏筱筱占了他道,一掌推过来,夏筱筱猝不及防的往阿熠身上倒了倒,看样子是打算对先前摔到地上的那人下狠手了。 “没事?” 阿熠将夏筱筱有些腿软的身子扶了扶,以为她是受了什么伤,眼底不觉冷了几分,夏筱筱摇了摇头,咽了口唾沫,就欲拉着阿熠到别处的客栈去,方才壮汉推她一下还以为壮汉是看她不顺眼了要打她!她虽爱看热闹,可是此时这人明显不好招惹,万一这热闹一个没看好就给惹到自己身上来了呢?看他背上背着的那把斧子,估计一刀下来,夏筱筱就该身首异处了! 哪知她一双眼刚有几分同情的落在脚边那小哥身上,手一扯,没扯到阿熠,抬头一看,阿熠不知何时已到了她身前,壮汉刚提起来欲往小哥身上跺下去的脚正被阿熠一只脚挡着,定如磐钟,眼神却冷漠至极。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客栈内不少人都惊掉了下巴,夏筱筱小心肝跟着跳了跳,半掩着脸生怕这壮汉见了她模样要打她,在阿熠身后悄悄的道,“大爷,英雄不是你这么当的,眼下情况不大好,咱们还是换一家吃吧。” 阿熠扫了夏筱筱一眼,神情这才缓了缓,不待他说话,面前的壮汉已闪身往后退了两步,眼底略有几分震惊,客栈里先前便一直站在一边不敢出声的店小二这下见了有人出手相助,这才连忙上前将自己掌柜的给扶了起来,掌柜的一咳,两颗门牙混着血就落到了地上,小二一阵心惊,刚欲感谢的话未出口,那壮汉就张着自己那吃完饭没擦油腻的嘴咧笑,“哟,今日撞杆子一个还不够,竟然还敢来第二个,老子是有几分没出来露过面了,没想到这江倚城的人倒都把老子忘得一干二净了!” 现下客栈中貌似也有不少江倚城的本地人,一听壮汉的话,又带着几分疑惑看了看他身上纹着的那只狰狞的大蜘蛛,突然一道惊呼,“他是赤墨蛛宋厉?” “宋厉?他不是被官府捉了去吗?怎么出来了?” “八成有人花了银子给保出来了呗,这人杀人可是都不眨眼的,只是如今到了江倚即将就是武林大会召开的时间,他怎么还敢来这里?他的仇家也是不少的还敢这么嚣张!” 一道道充斥忌惮和不屑的声音在客栈内此起彼伏的响起,夏筱筱一听得那杀人不眨眼,就更是坚定了将阿熠拉走的想法,乖乖,这人不比之前他们遇上那些瘦胳膊细腿的小喽啰,眼见指不了多久她就能找着落止了,她可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给丢了命去! 阿熠像是也比较识时务,淡淡的瞥了壮汉一眼,就欲跟着夏筱筱走出去。 “正好老子没付饭钱,给你个给爷爷磕头的机会!” 可是壮汉刚被人扫了面子又怎么这么善罢甘休?千怕万怕,夏筱筱听得声音一转过头来就见壮汉将他身后一直背着的那把大斧子给掏了出来,扬手就往他们二人劈来! 乖乖!夏筱筱本拉着阿熠的手想也没想的就松了开往客栈外一溜烟儿窜了出去! 阿熠面色微微有些不悦,他没想到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夏筱筱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扔下他自己跑了! 天地明鉴,夏筱筱那纯粹是本能上的反应!脑子都没带转一下的!她刚窜出了客栈,才突然发现阿熠竟然没跟着她一起跑出来,一回头,又是一声乖乖,阿熠竟跟壮汉打起来了! 她虽然知道他会武功,也知道或许他武功其实不弱,不然的话怎么会将那日追杀他们的人杀了几个还带着她给逃走了?但是这壮汉明显就是一狠角色,方才那掌柜的被他一脚就给踢了那么远,她觉得看起来阿熠的身子块头还抵不上掌柜的,哪知现在两人的这一交手,壮汉竟直直落了下风! 夏筱筱在客栈外,想靠近些,又怕那壮汉手中的斧子一个没拿稳给劈飞了出来,不靠近吧,现在客栈外因方才这一闹腾,里面的客人们大多都逃了出来免遭池鱼,但又都爱看热闹,就涌到了门口,将夏筱筱的视线给完完全全挡住了。 夏筱筱啊夏筱筱,人家一路上虽吃你的喝你的,但好歹也帮了你不少,这种时候你这么不讲义气真是太不够意思,太不够未来一代大侠之典范了!一咬牙,夏筱筱在心里再三鼓气这才迈着步子将人群挤开冲进去,客栈中已没剩了几人能安心坐着吃饭喝茶的,眼见壮汉一斧子一斧子毫不留情的往阿熠身上砍去,不看还好,一看又为阿熠在心中捏了把冷汗,好在他人虽比壮汉小了不少,但灵活,没一下沾到他身上的,甚至好几下夏筱筱貌似见得阿熠近了他身貌似在他身上轻击了几下。 两人一番搏斗,看得站在客栈外的不少人都心惊胆战的,夏筱筱此番完全忘了为阿熠担忧,当真是将他们这一打当做看戏了一般,不过片刻,壮汉似有些不耐了起来,夏筱筱突然见得阿熠的视线往她这边扫了一扫,又似是自己看错了,下一瞬阿熠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冷笑,一招过去,壮汉身上似受了什么伤,一招败倒在了地上,被阿熠一脚给踢了出来。 因夏筱筱方才的那一失神,竟没看清楚阿熠这一招到底是怎么给将这壮汉给撂倒的,只因方才阿熠对她的那个笑,似有些熟悉…… 没来得及多想,壮汉顺着门槛滚出了客栈,手捂在肚子上连叫都叫不出来,夏筱筱回神,抬头看见阿熠正站在门口对她轻笑,夏筱筱突然就冒出了个奇怪的念头,难道他将人打成这样,莫不是因为方才这壮汉推了她的那一下? 有些高兴,有些欣喜,最多的,是有些自豪,看!这是她找来的一个马车夫都能将这壮汉打倒,从另一方面来说难道不是自己也厉害吗? “好!” 夏筱筱蓦地一巴掌拍得死响,声音也洪亮,一边鼓舞着众人跟着她拍手,一边连声大叫,“好!打得爽快!” 众人这也才从方才那番打斗中回过神来,一声声双掌连击的鼓笑声响起,不少人朝阿熠竖起了大拇指,夏筱筱却没见得阿熠从她叫出的第一声好时就抽了抽的眼皮。 夏筱筱正专注的看着周围众人脸上那钦佩羡慕的目光,尚没发现阿熠已转身走了进去,这时店小二将掌柜的扶了进去。 “公子,方才那位公子让您赶紧进去,别在外面……” 店小二没多会儿又跑了出来,店小二对她恭敬极至的模样让她颇为受用,只是话未说完又看了夏筱筱一眼,周围的这些人都望了地上还躺着的壮汉纷纷啐了一口,有些人离去了,有些人继续进去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夏筱筱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挺了挺胸膛似是方才将人打倒的人就是她一般,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倒是挺贴切,“别在外面做什么?” 店小二有些没好意思说出口,但想着方才那位帮了他们不少忙的大侠说的话,又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说让您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夏筱筱才挺起来的胸膛又垂了下去,一进门槛就见到阿熠正坐在靠窗的一处,另一名帮工的小丫头正在一旁给他添着茶,视线却若有若无的往阿熠脸上瞟。 夏筱筱一把将包袱搁到了饭桌上,忿忿道,“你怎么能说我丢人现眼呢?咱们这种做的是为民除害,伸张正义,打趴那些吃霸王餐的,你没看见方才那些人见你的模样多崇拜多豪气!” “你出手出力了?” 阿熠扫了她一眼,夏筱筱噎了噎,静静的坐了下来,这下语气颇为平和,静静地道,“没有。” “方才,谁扔下我自己跑了?” 明显,阿熠在对她竟然肚子抛下他给跑了耿耿于怀,他也确实该耿耿于怀,想那时遇上那些刺客时阿熠都没打算扔下她,夏筱筱这么做,确实太不仗义,她再次噎了噎,却也只能咳嗽两声,“我不是知道我留下只能当你累赘吗。”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阿熠忍俊不禁,虽说知道那种情况即便她要留下也只是碍事,说不定还会把自己给伤到,但是这与她自己松开手跑掉是两码事,他想想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店小二没多久就端了菜上来,夏筱筱定睛一看,满满的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全是她爱吃的鸡鸭鱼肉,口水忍不住已往喉中灌,但好在理智还在,见阿熠拿着筷子就往一盘清蒸鱼里夹,连忙制止了他,“喂,虽说方才我确实有那么些不仗义,但你也不至于这么坑我啊!” 这么一桌子吃下来,她还不得破产了!况且他们二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一旁的店小二似是知道了她的忧虑连忙来解释,“这位公子不用担心,这一桌算是掌柜请二位的,掌柜的因受了不小的伤大夫正在医治不便出来答谢二位大侠,还吩咐了若是二位需借住也一概不收银两,权做答谢二位的举手之恩!” 夏筱筱一听乐呵了,连招呼阿熠开吃,“这么多吃不完可浪费了,待会儿我们再问问掌柜的能否再施舍咱干粮,这又得省一笔银子,阿熠啊,你这一架打得可真漂亮!” “小二,结账。” 夏筱筱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能否免费给干粮的问题,店小二突然被不远处的一桌给叫了去,视线突然扫过阿熠身后那桌子的人,三男一女,其中背对她的一男子随手在桌上搁了银两几人又开了几间房就往客栈楼上去。 方才阿熠在屋里和壮汉打斗时,大多人都往客栈外跑出去了,生怕被二人不长眼的招式给伤到,夏筱筱在外面看得清楚,这几人是唯一一桌没有出去的人,几人往楼上去,看着那背影,不觉有些眼熟起来。 “在看什么?” 阿熠往她碗中夹了一块红烧肉,夏筱筱收回视线来,随口道,“美人胚子。” 店小二看样子是真的挺感谢他们的,又拿了坛酒出来,夏筱筱有些纳闷,一边吃一边随口问道,“这种吃霸王餐的人你们既然打不过还招惹做什么?要是我先跑去报了官府再说,听说那人才从牢狱中放了出来的,应该不敢再生什么是非啊。” 店小二一听这话颇为惆怅的叹了一口长气,只五字:“一言难尽啊。” 这时客栈中因方才一番打斗也没了多少人还有心思吃饭,浅塞两口大多都回屋睡着去了,店小二是个年轻小伙子,不拘什么小礼节,抬了凳子就在一旁坐了下来,“江倚城是岳华内江湖门派屹立最多的一座城,近些年来也没什么异动,不过偶尔有些武林盛事之事热闹许多,由江湖上各地涌来的江湖人士也不少,但也不似如今这幅,来的人竟是些名声不大好的。” 夏筱筱瞥了一眼阿熠,显然在这方面他不如夏筱筱这样什么事都想探个究竟,此时正专心的吃着自己面前的饭菜。 “今次武林盟主不知为何,不管那人名声是好是坏,但凡是武功不弱的人,或是势力不弱的门派,都纷纷给邀了来参加这次的武林大会,那些侠气仗义的倒没什么,可是一个城中若是恶人多了起来,欺压的便都是我们这些老百姓,而像今日二位大侠这般愿出手相助的人又能有多少?” 说完,店小二眼中的感激又多了几分,夏筱筱听他说完,一筷子愣愣的往碗中夹块饭,结果夹出来的却是块肉,没在意又道,“官府不管?恶人要是多了,不该找官府吗?” “官府?”店小二一声嗤笑后又是一声长叹,“这等事牵扯到武林大会,再牵扯到江湖中的事,朝廷哪会来管?” “北宫……朝廷吃了老百姓的税钱,靠老百姓来养活,这种时候还分得上那么多吗?” 虽说一向知道朝廷江湖向来不多过问,可是这事若是武林盟主不好好管管,那也只能让朝廷的人来压着啊,不然那些人还不得飞天了去?北宫煜这厮是做什么吃的?想了想又觉得北宫煜若是知道了这等事不该不过问,又道,“据说每次武林大会即将举行之时朝廷都会派人来守着以防动乱,难道今年朝廷没派人过来?” 夏筱筱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听得店小二叹的长气了,再次往碗中夹了夹,塞到口中的又是一块肉,她这才抽空往碗中一看,满满一碗尖儿的菜和肉,她不记得自己有夹菜啊。 “你再不吃,我一个人吃不完。” 阿熠看了她一眼,夏筱筱又往碗中看了看,还好,都是自己爱吃的,又听得小二缓缓道,“哎,朝廷,本来如今这江倚城中确实该由朝廷的人前来镇压一番,可是据言此番岳华边境处与越国僵持的军队怕是撑不了多久,两个月前听闻皇上与吴国朝阳二国达成了协议,这一场往越国去的仗应是毫无疑问的胜仗,前些时日也听闻皇上已派出了第三波军队前往越国,欲在此举将越国讨伐,却不想在此刻被与岳华向来关系颇为不错且达成联盟协议的吴国在后面捅了一刀。” “吴国反悔了!?” 夏筱筱大骇,一根鱼刺不小心卡在了喉口,她被呛得一阵咳,阿熠从一旁递来茶水,她才勉强将鱼刺给咽了下去,店小二就欲给她拿些醋来,夏筱筱拉住他,示意他继续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北宫煜不像是这么轻易中人全套的人啊?” 夏筱筱一个没注意不小心将北宫煜名号给道了出来,吴国的国主是燕雁行,她也就见过那老家伙一面,当初便见着他看见夏萦夕时一副色眯眯的模样觉得这人不是什么好鸟,可是在得知其与岳华向来关系颇为不错之时也没想到这老家伙会突然在北宫煜后面给捅上一刀,她没有想到,不该脸北宫煜也没有想到啊?北宫煜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就中了这样的套呢?就算未联盟之前没看出什么异样来,但派兵去讨伐之时多多少少也该察觉些端倪出来才对…… 160 变故 店小二听得北宫煜的名字有些后怕,皇上的名讳不是谁都敢喊的,若是不小心周围有官府的人怕就得背逮到衙门去喝一番茶了,但在夏筱筱面前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重新坐了回来,继续道,“正是一个月前,原太子登基为帝之后也做了不少有利百姓的事,暗中查出了江倚城好几次的那些贪官们,手段机智不乏果断,可是这些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较量又岂是一般的小打小闹?况且这次听闻皇上受了不轻的伤,病卧期间由十三王爷待掌国事,趁此派兵时,吴国本该也一同往越国的军队突然改了路线从岳华军队旁侧打过,使岳华在越国的兵力损失大半,与越国间的局势岌岌可危,皇上此时就算是已经醒了过来,哪里还有心思来管这个?” 夏筱筱没想到不过区区两个月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北宫煜受伤,她是知道的,但是她没想到当初红练的那一剑竟然会将他伤得那么重,她以为北宫煜没再让人来寻她不过是因为他突然也许想通了打算让她天高任鸟飞,难道是因为他躺在床上没有办法再让人来寻她? 吴国上突然出现了这么大的变故,那朝阳国呢?会不会也出现什么变故?北宫煜一倒下,光凭北宫弄言一个人能撑得下来吗? 夏筱筱没了食欲,借口先回房休息去了,满满一桌子的好菜,全便宜了阿熠。 夏筱筱躺在床上,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好好的睡在一张舒适的床上过了,两个月来,也只有偶尔路过城镇之时才勉强能在客栈上安稳的睡上一宿,其余大多的时间她都是在路上,走到哪里就睡到哪里,有马车时睡马车里,没有马车时就和阿熠随意睡在地上,没有枕头她睡不着,平时要么拿包袱做枕头,要么拿手臂勉强垫脑袋下,此时好不容易找了间这么好的客栈,床榻间软绵绵的,虽说比不上在宫中的那些锦缎沉木榻,但比起山野中的那些草地委实要舒服多了。 只是此时夏筱筱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桌上的烛火星渐到桌上,窗户上开了个小缝隙,细风轻轻的从外面钻了进来,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再有四日后便是武林大会正式召开的日子,在城中的地方,半日不到的时间便可以到那里,听慕容倾涟说落止是古渡门的门主,这次古渡门也来了的话,她运气若是好便能见到他了。 本该为了此事而失眠,可是脑海中时不时又老是冒出今日店小二说的那番话来,倒不是因为放不下北宫煜之类的,只是之前她虽千百般告诉自己北宫煜那日中的那一剑完全就是他咎由自取,若是他不那么执着的要带自己回宫又怎么会中了红练那一剑?可是换个角度来想,如果不是她执意要走…… 一个激灵,夏筱筱猛的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猛揺着头,自己本就是该走该离开的,不是执意不执意的问题,可是她到现在才真正意识到了北宫煜的重要性,对岳华的重要性。 他什么时候伤倒病倒不好?非得在这个关键时候让燕雁行给钻了空子,这样一来与越国之间的一仗变成了玄乎的事,若是这一仗败了,有多少百姓得流离失所?现下又是武林大会即将召开,这个时候如果没有朝廷的人过来镇压,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动乱怎么办?江倚城离南溟国这么近,到时候若是南溟国又欺压过来了又该怎么办? 北宫煜他倒下之前就不能想想这些吗?因为他这一倒,岳华此次若是搞不好真会处于四面受敌的处境难道他就没有想过?夏筱筱透过窗户上的小缝隙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受了店小二的感染也不由长叹了一口气,纵然北宫煜想过了又怎么样?他自己躺在病床上也不是他自己愿意的,若不是因为自己……夏筱筱有一瞬糊涂,这问题貌似绕着绕着又被她自己给绕回来了。 她重新穿上外套打算去找阿熠聊聊天,现在她想这些能有什么用呢?她也帮不了北宫煜什么,就算她当初不走,也不能改变吴国突然叛变的决定,她只是一个小老百姓罢了,这种时候顶多也只能担忧担忧,祈祷北宫弄言那厮能带领打出一场胜仗,不然她们这些老百姓的日子就该苦了。 阿熠的房间离她的不远,中间不过隔着两间房,夏筱筱心里想着事,随意惯了,此时并未在意到该是人休息的时刻,连门都忘了敲直接将门给推开,“阿熠,我睡不着你陪我……” 聊聊天这几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一抬眼只见阿熠正背对着门准备换衣裳,里衣都褪到半腰了,出人意料的他身上的肤色并不似脸上那般黝黑,看起来是常年习武之人该有的结实,却不见任何一丝疤痕,就连北宫煜那样的人身上都留有刀疤,怎么这人身上就没有呢? 阿熠见夏筱筱突然推门进来忙不迭将衣裳重新穿好,脸色蓦地不大好看,夏筱筱这才反应过来多少应该避避嫌,脸上才后知后觉浮上两抹红晕,有些不好意思的捂着脸背过身去,“你这人换衣裳怎么都不知道锁门的?” 她的眼往后扫了扫,正见阿熠悠悠系着衣带,眼瞥过她,她又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的将视线挪了开,听得他悠悠地道,“你不知道进别人房间应该先敲门?” 好半天夏筱筱才听见后面有拿杯子的声音,这才小心翼翼的往后扫了一眼,阿熠抬眸扫了她一眼,示意她将门给关上,倒了杯茶玩笑的道,“你睡不着难道还想让我陪你睡?” “呸呸呸!瞎说什么!” 夏筱筱连啐了好几口,搬了凳子就着他对面坐了下来,“这不是想着一路多你照拂吗,再过几日就是武林大会正式召开了,到时候我若寻得人,你就可以回去了。” 倒了杯茶,轻抿一口,微涩。 她盯着手中的茶盏,地下几片茶叶沉浮,映着烛光微漾。 “不是要往南溟?” 阿熠微微一怔,有些不解。 “一开始打算到南溟其实也是听说他人在南溟国,这才揣着到南溟寻他的心思,这次听说他的门派也会来这次的武林大会,如果能够在这里找到他,就不去南溟了。” 茶杯中隐隐能看见阿熠盯着她似在沉思着什么的样子,夏筱筱以为他是和自己一样有些舍不得,毕竟他们二人好歹也算是朝夕相处了那么多时日,说不上死里逃生也谈得上共患难了好几次,阿熠是她雇来的车夫,她初时没想过会和他成了朋友,只是一路上他也帮了自己不少,她将他做朋友在将分开时也难免会有些舍不得,由此以为阿熠听了她的话这以为也是不舍,一扫先前的抑郁来开导他,两眼闪闪轻笑,“兄台,所谓萍水相逢,有缘再会,看在一路上的这些照拂上你回程的费用大爷会多赏你些的,你不用这么伤感!” 阿熠似是压根没将她的话听进去几句,依旧悠悠的品着茶,模样看起来一点也不伤感,夏筱筱不由有些失落,“喂,好歹我们也一起走了那么多路,你就不能表现得对我不舍一点?不说难舍难分的那种情景,你就不能好好说句,”说着她演起了独角戏,哑着嗓子道,“兄台,接下来的路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江湖险恶,好好看好你的银子……之类的话吗?” 别说能听阿熠说这样的话,就直直遭来了他一个似看傻子般的神情,朝夏筱筱摊出一只手来,“只要你现在就将回程费用给我,接下来的路,你请便。” 夏筱筱一巴掌给他打了下去,哪知他闪得神快,夏筱筱一掌没收回来直直打到了木桌上,一巴掌忒响,她一声疼甩着手,一边瞪着他,“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良心?一路上都是我养着你过来的,你吃喝住哪一样不是我花的银子?亏我还有些舍不得你,倒真是好心都给驴肝肺了。” “前提是你能在这里找得到你要找的那个人。” 阿熠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方才因那一巴掌拍得重有些发红的手掌,有些好笑。 “额……” 这事确实还说不清,不过她这不是抱着能早些将落止找到的希望吗? “你这么千辛万苦的来寻他,就能确定那人也同你一样想见到你?” 突然,阿熠似有些嗤笑,夏筱筱却不大爱听这话,“为何不能确定?” 话音刚落,突然想起了一个多月前慕容倾涟对青玄说的那句话:无妨,北宫雉离要找的人不是她,这个时候北宫雉离最不希望的就是夏筱筱的出现。 这是原话。 她那时记得深,后来为了跑路便自动将这些事都抛到脑后不愿去想,此时突然想起,心里也突然几分没底起来…… 可是,自己都这样来找他了,落止会不愿意见到自己吗?难道真会像她曾害怕的那样落止会因为北宫煜的关系而嫌弃她? 脑海中突然不想去深思这些问题,现在还没找到人呢,一切等她找到以后不就都知道了?她不想再在这上面多说,突然就转了个话题,“哎,你既然来都来了,就没打算去瞧瞧那武林大会?里面高手可多着呢,你不去看看?” 阿熠盯着她沉默了两瞬,好半天才开口问她,“你这么想去武林大会,就是为了你寻的那个人?” 才绕开,阿熠又绕了回来,她无奈的点点头,“差不多吧。” 她虽然是有部分想法是想去凑凑这个热闹,但是大部分原因还是在落止身上,阿熠又接着沉默了一会儿,夏筱筱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对了,你在这里,该不会遇上你的仇家吧?” “你仇家这么多,那日追杀我们的人不会也会来参加这个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阿熠不就是危险了? 阿熠似是一点没觉得他的那些仇家有什么好担心,浅酌茶毕,终于没再落止那个问题上纠结,缓声问她,“你可知,为什么此次温契涯会突然邀请了这么多人前往江倚城?” 夏筱筱一想,想了个比较自认为贴切的答案,“难道不是为了热闹?” “如今所有人都道温契涯手中有那副七百年前留下来的图腾残卷,本应十年一次的武林大会整整提前了五年,你觉得,他会甘心?” 阿熠轻声说着,眼微微扫过夏筱筱随着他的话语思索的模样,将茶杯放回桌上,手随意搭在了桌上。 又是图腾,当初云姮那般费尽心思的将图腾之事瞒住,却料不到今日人尽皆知,夏筱筱恍然,“温契涯是被逼的?” 阿熠突然说出来的这番话让她略有些吃惊,转而又道,“你怎么知道的?万一只是他突然不想当这武林盟主了呢?这名头虽然好听,可是整日都得管着武林上的大小事务,是个人哪里能觉得不累?” “在你眼里,你觉得这是累?” 阿熠的似是有些稀奇,搭在桌子上的手竟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扣着,他似是没发现自己这不经意间的小动作。 从前夏筱筱没有发现,现在趁着烛光正明,竟显得他的手指有些好看起来,她一双眼一直盯着他的手,直到他不经意将手指轻扣在桌面上,发出细小哒哒的声音。 “你方才,问了什么?” 她突然回过神来,阿熠正瞅着她拧眉,夏筱筱盯着他的眼睛又失了会儿神,阿熠突然将目光挪开起身,“不晚了,我要睡了。” “哦。” 夏筱筱愣愣的回了一句,踏出门前若有所思的往屋内看了一眼,阿熠正背对着她似要宽衣,她这才走了出去。 今夜注定浅眠,直到凌晨才渐渐沉入梦乡,然思绪刚沉下去不久,外面似吵吵嚷嚷得厉害,夏筱筱不得已顶着有些发肿的眼睛打开窗户朝外看了看,正抵几匹骏马从街道上飞驰而过,扬起一地灰尘,一行人匆匆往城中方向赶去,夏筱筱眼睛涩得厉害,又打算继续回去补个回笼觉,人尚未躺好,楼底下又是连连好几阵马蹄震踏声,吵得人实在无法入睡,无奈只好爬起来。 她本以为时辰已晚,不想自己不过睡沉了两个时辰,此时不过卯时多一刻,外面的天已明透,夏筱筱一边感叹春天到来一边开门朝外面走去,而手刚将门开了条缝,便听得走廊上有几道交谈声,“真是废物!区区两个人如今竟能跑到哪里去?” 夏筱筱透过门缝,正见昨日先他们几步上楼来的四人手中提着剑疾步朝楼下走去,其中唯一的一名女子突然厉声着,“哼,青芜阁也就只能教出这等不要脸之人来,盗秘籍竟然也敢打到我们客莫派来,看我找到那对狗男女不将他们给狠狠剁了!” “剁?还好意思?前几日竟差点杀错了人,白白让那几位师弟丢了性命,这次你若是还敢乱来,若传到了师父耳里,怕是你该被剁了!” 几人一番争吵随着急匆匆的步子也渐渐消失了去。 夏筱筱尚还搭在门把上的手紧了紧,那日刺杀她和阿熠的人,和方才那几道声音几乎如出一撤。 门缝微敞,一片麻色闪过,夏筱筱揉了揉眼从房间里走出来,见阿熠刚好停在她门口准备敲门,她有些诧异,“今日你也起这么早?” “怎么,昨夜没睡好?” 夏筱筱的两只眼肿得跟灌了水似的,她又揉了揉,“嗯,我房间窗户就在街道旁,今早外面太吵,吵得人睡不安稳。” 她抬手指了指阿熠的那间房商量道,“昨夜我看你那间不错,要不今夜咱两换个房间睡吧?” 这时店小二抬着热水走了上来,突然道,“二位爷若是嫌吵,那待会儿小的重新给二位寻间离街道远的房间吧,今日客栈里大多人都朝城中赶去了,房间一下子空了出来,倒是好调些。” “都往城中赶?”夏筱筱一怔,“难道是武林大会改成今日召开了?” 店小二脸色不大好看的摇了摇头,“这倒不是,只是今早不知哪里传出来的消息,听说温契涯昨夜被人刺杀在府中,这不,一下子这些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全乱了套了,一代武林盟主竟再这个关键时刻出了差池,况且温契涯能坐上武林盟主之位武功不是一二人能及的,这般突然而来的死讯,足以弄得人心惶惶,这些为武林大会奔着来的自然得在这个时候前去探个究竟。” “温契涯死了!?” 夏筱筱一声惊呼,楼下不少正吃着早饭的人纷纷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转而又将头低了下去,显然这个时候这则消息不光她一个人感到震惊,转过头来,阿熠的神情也是一副震惊。 昨夜她和阿熠还在谈论着温契涯这武林盟主的位置,怎么今早一起来就是人给死了的消息? 乖乖,温契涯能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可不是吹捧出来的,能没两把刷子?人怎么突然间说没就没了? “那这武林大会到底还开不开了?” 夏筱筱抓了个她关心的,现在她还不确定落止到底有没有来到这江倚城,如果武林大会就这么不开了,那她还怎么去找他? 显然店小二也不是很清楚这类事,毕竟他所说的这些都是他们这些底层的人都知道的小道八卦,具体开不开又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决定的,又道,“虽然武林大会本就是为了重选武林盟主而召开的,但是现任盟主也不能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现在四下各门派的人着急寻着凶手还来不及,怕是也没有多大的心思落在这武林大会的召开上了。” “知道凶手?” “是有些蛛丝马迹,不过到底是不是又是一说,只是今早听得人道昨夜温契涯府上古渡门的人曾去过……” 夏筱筱脑子骤然一懵。 店小二将热水给端了进去才退下,阿熠在一旁看着又不时有人背着包袱往城中的方向赶去,轻声道,“武林大会看样子是开不成了,这些人明说是为了替温契涯寻得凶手,心里想的,是担心那图腾落到了凶手手里。” 夏筱筱若有所思的道,“江湖上的人追崇的是无人能及的武功,据说温契涯为了达到那个境界,苦练苍明诀四十年,依旧未能达到无人能及的地步,我曾听说那图腾能让人得到权利财富,却并未听说过能有什么秘籍之类的东西能让得江湖上的这些人也随之侧目垂涎。” 图腾,对此知道的事都是北宫煜告诉她的,她觉得那种东西有北宫煜那种向往权利的人想将之弄到手她勉强能理解,她却并不知道为何到了如今连江湖上这些浪子也跟着一个个的张出爪牙来,北宫煜所说的权利,财富,就这么能打动这些人心? 没多会儿,客栈里原本那些住宿在房间里的人都先一个后一个的往外离开了去,隐约还能听见外面的那些阵阵马蹄声,阿熠缓缓道,“那东西不是什么武功秘籍,得到它也并不能将之换来什么绝世的武功秘籍,却有一点,不论皇室或是江湖这人,世人皆想得到。” 夏筱筱突然转眼来看着阿熠,嗤笑出声,“你莫不是也想告诉我说这东西能让人得到长生之法?” 听得夏筱筱道出那两个字,阿熠脸上并未有多少惊讶。 北宫煜曾经说过,天下人最想要的东西,权利,财富,长生不死。 那时她不信,她以为那只是他们那些被权利驱使之人的执念,如今她也不信,长生,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存在? 她知道阿熠是想对她说什么了,长生,一个人若是能够得到了长生,什么样的高深武功习不会?什么样的天下得不到?只要有了足够的时间,还有什么是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完成? 所以这些人都想得到。 她不信神佛,亦不信这世上会有什么长生之道。 阿熠斜眼睨了夏筱筱一眼,她脸色微有些苍白,见她突然转入房里拿了包袱出来就往外赶,他拉住她,“你要上哪?” 161 怎么能不信他? 夏筱筱甚至没打算回头看他一眼,“城中。” 阿熠没有放手,只皱眉问她,“你现在去了有何用?这些不过都是道听途说,你要找的那个人未必真的在这里。” 现在落止等同于所有人的眼中钉,如果这个时候夏筱筱执着的要跑去找他,那她自己岂不是也多了分危险? 夏筱筱不知道阿熠此时这话中到底有几分是好意,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手抽出,头也不回的朝外走,“我自己去。” 她牵了马来,笨手笨脚的攀了上去,然后便真的打算一个人往城中的方向走去,她不会骑,马也不敢走多快,只能眼睁睁看着有些从后面赶来的马匹纷纷跑到她的前面去,然后消失在视野中。 身后一阵风声,一个结实的胸膛突然抵在她背后,夏筱筱下意识的往前倾了倾,一心只想着落止从一向对权利名声尚不在意,她想象不出这件事情会是落止做的,况且这个消息放出来,无疑就是将武林中人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他,既然他真的就在江倚城,那到了现在她不管怎么样都得去找到他。 从今早开始,夏筱筱那话语眼神中有意无意露出来的疏远并未逃过阿熠的眼睛,但他不可能就这样看着夏筱筱一个人往城中去,现在城中应正是乱的时候,图腾不知已落到何人手中,温契涯一死武林盟主的位置自然也不会有人甘心让他空着,不管哪方面的争夺,都将是一场明争暗斗。 正如阿熠所想,城外人往城中赶,到了城中,却是一片无人迹象,夏筱筱打听过才知道,所有江湖门派都聚往游决台,古渡门的人正被众人困在那里,而当她到了游决台之时,却并未见到落止的身影,古渡门的人倒是不少。 游决台本是过几日武林大会召开时举行盛会的重地,一片宽广的广场上,正中央平地而起的一片石彻圆台,四周台下整齐的版放着过几日需用上的桌椅,还有几个大红锣鼓端正的立在四边的脚上,此时台上并无一人,所有人的目光身影都聚集在了台下的另一方空地上。 “哼,你们古渡门倒是霸道得很!近两年未在江湖上现身,没想到此番重回,竟干出这等偷鸡摸狗丧尽天良的事来!” 人群中有粗汉夹杂着愤怒的叱喝声。 “温盟主生前为武林中事贡献不少,对各大门派间也颇有往来,如今眼见武林大会即将召开,你们古渡门在这个时候做出此举,莫不是想就此与整个武林为敌!?” 又是一声怒喝,下一瞬,一道微带着几分薄怒但又竭力压下怒意的声音响起,“对于温盟主遇害一事,古渡门清者自清,若是在场的各位不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来,最好不要妄加猜测。” 这个声音夏筱筱识得,可奈何参与人多,围观的人也多,足足将正吵得火热的那一块地围成了一个小包围,夏筱筱挤了进去,隔着重重黑压压的脑袋,果然见到站在正中正一脸不耐的安子。 模样看着都光鲜,应都是各大地门派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安子顺带着几名拿着长剑的人站在中间,看样子被围在中间的都是古渡门的人,再一寻,里里外外都没有落止的踪影。 “好大的口气!”又一老妪站出来讥笑,“清者自清?昨日有人目击你们古渡门是最后一个见过温盟主的人,这你怎么解释?” “行了,这个时候你一个小卒也说不上话,还是让你们门主出来解释,给各大门派一个交代,他落门主,可不该是这般藏头露尾之辈!” 突然,人群中一直坐在上座的一中年男子淡淡开了口,夏筱筱不识得这人,周围的人却没人不识,温契恒,温契涯的亲胞弟,此人武功造诣上虽不及温契涯,但是论智谋,却比温契涯狡猾不少,此时他一开口,不论是他与武林盟主,不,此时该说前任武林盟主的关系,还是他自己本身在武林中的地位,都无人敢忽视他的话语。 安子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大好看,缓缓摇头,“方才在下也说了,此事与古渡门并无任何关系,门主此番也未曾来到江倚城。” 落止没来?夏筱筱听到这话不由一怔,旋即又有些松口气,这个时候他确实是不在江倚城要好些,目前看这形势是当真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落止了,他不在,古渡门中还有谁的武功能够达到将一任武林盟主杀害的地步? “哼,谁知道这是否是你们古渡门的缓兵之计?”老妪冷笑,转而对上座的温契恒一抱拳,“温掌门,依老朽看,这不过是他们的一面之词为脱关系,落止此刻必定还在江倚城,不如先将古渡门的人暂时留下做客一番,待落门主来时再听其解释,毕竟现下古渡门才是最大的嫌疑人!” “对啊,此事事关重大,有损武林威信,定是不能只信其的一面之词!”另一人附和道。 安子心中冷笑,说得好听,留下做客?怕是留下做人质吧?面上却无几分波澜,“古渡门向来行得正坐得端,在座各位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四周有人正欲怒喝,又被安子继续打断,言语间并不怎么客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怕只是有人早已打算将这黑锅给推到我们古渡门头上了吧?” “嚣小狂儿!便是落门主在此也不敢同在座各位这般说话,你算得上哪根葱!” 一穿着青色衣衫的中年男子大怒,说话间已将手中长剑出鞘抵到了安子喉间,安子身后几名古渡门人几乎同时蹭蹭亮出了手中长剑,一时间四下安静,剑拔弩张。 安子似并不在意,今日来的这一番他本没打算能安全离开,视线往温契恒所在的方向看去,“我家门主现在没有闲功夫来此处看你们唱双簧戏,古渡门也受不得此辱,温盟主一事古渡门会深究下去给温掌门一个解释,”他的目光又缓缓扫过众人,淡淡的语气中又带着些威胁,“至于其余各大门派,谁又能真正脱得了关系?在下奉劝一句,在真相尚未水落石出之前,还是不要乱说话的好。” 夏筱筱没见过古渡门的架势,之前也就是最近两日来江倚城的路途中偶尔听得一些人会谈及这个门派,近两年很少在江湖上露面,但无人不对这个门派敬之又畏,区区十年时间,由组建到闻名江湖,势力足以达到众人不得不重视的程度,但这些人没想到,光是古渡门中的一个属下,都敢对他们说出这些话来。 安子眼中的冷冽有几分随落止,大抵是在落止身边呆得久了,夏筱筱在这个时候真想立即上去问安子落止现在在哪里,但明显这个状况她出去就是找死,可是如果现在不问的话,万一安子真的被这些人给带走了该怎么办?她不就更不能问了吗? 正犹豫着,脚还未迈出去,下一个她听到的声音就彻底打消了她待会儿打算去找安子问个清楚的念头。 “一个个将话都说得好听,温盟主死得冤?此次重选武林盟主之时本楼主怎么没见着在座各位眼中悲戚?” 突如其来的声音,带着点点讥讽,恍如一个看戏看了很久的人突然对这出戏中肯的评论之色。 半冰凉般魅惑的嗓音,夏筱筱提着嗓子眼偷偷顺着声音望过去,原来在温契恒身旁最上方一直坐着一道墨绿色的身影,慕容倾涟!只是之前人多了正好将夏筱筱的视线完好的挡了个结实,现在稍往前探一点头出去,就能看见慕容倾涟那半倚半寐慵懒斜靠在椅子上,一手悠悠地端着一杯茶盏细细品着,真的就像是来看戏的! 别说提脚走出去了,夏筱筱忙不迭往后缩着脑袋,慕容倾涟在这里,她没想到就这样给碰到了,而且她不仅见到了慕容倾涟,就连青玄红练二人都在他身后站着! 估计慕容倾涟是早知道她给溜了,竟然没让人再来抓她!算得上是好运。 她这一退,脚下突然踩到了一只脚,看去,阿熠原来一直在她身后。 “慕容楼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还该幸灾乐祸不成?” 用剑抵着安子的青衣男子略不悦的皱了眉,语气却不敢太过放肆。 “据本楼主所知,落门主一直在南溟国并未踏出国都一步,这罪名这般落得,未免太莫须有了些。” 言语淡漠,说话间浅酌了一口清茶。 温契恒的目光微微扫过,“慕容楼主是说今日就该让人这般离去?武林大会已昭告全江湖中人,出了这种事,损的可是整个武林的颜面。” “口说无凭,既无证据,温掌门还是不要凭一己之私便想将这名大个罪名安在古渡门的头上!” 安子一声冷笑,趁青衣男子一时不备,长剑出鞘将抵在自己喉口的那柄冷剑击开,朝众人一抱拳,旋即从怀中拿出一枚白玉令牌来,沉声宣道,“我奉门主之令,此番前来不为武林盟主之位,只为宣告江湖各大门派,即日起,古渡门就此解散!” 安子一字一句,字字如击鼓般落在众人心上,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在场所有人霎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的好。 就在有人以为这只是自己听错了亦或安子说错了之时,安子又继续沉声,“从今以后,江湖,再无古渡门!” 长久的寂静。 先前的争执声,吵闹声,都变成了一道道沉沉的呼吸声。 “落门主这是何意?” 高座上,温契恒沉声问,古渡门突然宣布这等消息,对武林来说无疑是一记重磅敲下,他涉嫌暗袭武林盟主将其缉拿是一回事,但是要从此消失于江湖中,又将是另一回事。况且,他们想要的东西都还没到手,怎么能就这样让他抽身而出? “在下只是奉门主之意,古渡门至今十年,承蒙各位江湖侠士厚爱,只是门主此次即将迎娶南溟公主,从此再不插手江湖武林中事,遑论暗袭盟主一事?” 这话明里暗里,都将古渡门的嫌疑给洗脱了去,一个解散的门派,做什么要冒险来做暗袭武林盟主一事?更何况这人即将是要做南溟驸马的人! 整片场地顿时跟炸了锅般的沸腾起来,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再讨论的已不是古渡门解散,而是落止即将迎娶南溟国公主! 古渡一落霜华止,落门主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弱,也有不少女侠客曾见识过真人,玉树临风,貌比潘安,不少人都曾芳心暗许,这一瞬间,四下不少女子脸上都有些失落的神色。 众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各自的脸色都变化莫测,有惊讶,有不甘,有嗤之以鼻,有不敢置信,安子一一将其纳入眼中,古渡门本就是当初落止为了寻人而组建起来的势力,如今既然所有东西都已暴露,自然没有了存在的必要,更何况此时有人故意将杀害温契涯的罪名安在古渡门头上,在这个时候将古渡门解散百利而无一害。 “门主吩咐,在座各位若是肯赏脸,下月初五不妨到南溟落府做客一番……” 然而该说的客套话还是得说下去,只是说到最后,他突然驻了声,只因视线所及处,一女子被挤在人群中,脸色苍白,怔怔的正望着他,安子视若未睹般将目光重新落到了高座温契恒身上,心下却是一个咯噔,完了,他坏事了! 夏筱筱不知道方才那一下安子是根本没看见她还是看见了装作没看见,可是有一瞬,他眼里是闪过一丝慌张的。 亦或,是自己心里在慌张所以才看着别人也像是同她一般慌张的? 余下,夏筱筱没听见安子再与在场的这些人又说了些什么客套话,便见他神色有些匆忙的往另一道的方向转身离去。分明,往自己这边走才是近路。 慕容倾涟脸上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安子目光扫过去,拧了下眉,有人欲上前再次开口,温契恒却摆了摆手,脸色沉了沉,并未再能将其拦住,其余人心中各自明了,此事不过是之前有人流传而出,就像安子口中所说,并无真凭实据,而他们所做的,不过是想借此将落止给引出来,而如今,落止竟与南溟皇室有了牵扯,就算是欲动手,也得掂量几分了。 人群中散开一条道来,夏筱筱在人群中被挤了开来,她挣扎着要过去,却不敢叫出声来,慕容倾涟还在那里,她在问清楚之前,不能再被慕容倾涟给抓去了! 落止要成亲了?怎么可能?他分明答应了她要带她走的,他说她想要去的那些地方他都会带她去,想吃的美食,想穿的衣裳,想游逛的街道,他都会一一陪她,这会儿,安子怎么就说他要娶别人了呢? 夏筱筱有些怀疑是她自己听错了,他答应她的事一样都没做到,他说要带她出宫,结果是她自己费尽心思给逃出来的,一路她想游历的道途,为了能早点见到他,她半点不敢耽搁,他怎么就能这样娶别人了呢? 难道说这只是落止为了洗脱嫌疑的障眼法? 是了,有这个可能,这些话不都只是安子说的吗?落止不在这里,谁都可以说这样的话! 可是一眨眼,古渡门的人统统没了踪影,夏筱筱连往那边追都不知道。 “马呢?” 她转过身来看着阿熠,从头到尾阿熠没再说过一句话,就连这一瞬,都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眼中有几分心疼,“你听到了,那人要娶的是别人,你还去找他做什么?” “我问你马呢!” 先前他们下马时在外面,越过阿熠的肩头,那匹棕色的马匹就被栓在了粗壮的树干上,她要在安子他们没有走远的时候去问个清楚! 阿熠追过来想拦住她,被她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开,怒瞪着他,眼中渗着浓浓的厌恶,“你别碰我。” 阿熠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这是这一路来,夏筱筱第一次这样对他发脾气,也是他第一次这样见她发脾气,她往马匹所在的方向跑去,背影有些踉跄。 夏筱筱还是不会骑马,连爬上去都费力,明明觉得这可能只是安子随口说说的话,可是她没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人才刚到马上,她手上的力道重了,马儿立马就发起狂来,前蹄高高扬起,夏筱筱整个人就往地上摔去! 腰上突然多了一道力,稳稳的将她托起,阿熠一只手拉起缰绳,一面将她重新放回马背上,沉声道,“坐好。” 追寻了一路,哪里都没再找到安子的身影,她有些慌了,那些人没再打算拦住安子的去路,他没有必要离开得这么快,唯一的解释只有刚才他看到她了,安子在躲她! 脑海中突然想起慕容倾涟说的那句话,这个时候北宫雉离最不希望的就是她的出现。 正是城中,夏筱筱翻身下马往马商处去花了银子买了一匹黑马,一路上,阿熠只看着她并未说话,夏筱筱从怀中掏出本剩得不多的大半银子递给阿熠,随后上了自己买的那匹马上,尽量让自己坐稳些,“你走吧,我自己去南溟。” 不管是真是假,夏筱筱总得自己亲眼见到才能知道,她不信安子说的话,她也不信落止会娶南溟的公主,她夏筱筱认定了的人,眼见都要到南溟了,她怎么能就这样放弃? “夏筱筱。” 阿熠在她身后叫她,夏筱筱仿佛没听见一样,独自不怎么熟练的骑着马往南溟国的方向走去,她的马跑不起来,却不想再与身后那人再同乘一马了。 街道人影纷杂中,两匹马一前一后消失在街道尽头,小巷中突然走出几道人影来。 “啧,让你多嘴!这下该怎么办?” 墨衣男子身后突然探出一个头来望着那两道消失了的身影,又转过头来盯着他。 “还能怎么办!赶紧回去禀报主子,夏筱筱往南溟国去了!” 一声厉喝,转眼安子又欲哭无泪,本以为夏筱筱是和慕容倾涟一道,然而到江倚城这么多时日来才听红客楼的青玄说夏筱筱不见了并未和他们一道,心下虽着急这下回去该怎么给北宫雉离交待,可是,怎么个结局也比现在这个好啊!夏筱筱不见了再找便是!现在让她这么匆匆的去找北宫雉离,那他不是死得更惨吗! —————— 不过区区五日时间,古渡门解散,古渡门门主即将迎娶南溟国公主一事已传遍了整个武林。 “听说了吗?前些日子听说古渡门的人出现在了江倚城,却并未打算夺取武林盟主一位,温契涯一死,因凶手未抓获,这位置便只能由温契恒暂代,武林大会真正召开的日子怕是得拖后了!” “也难怪,本以为是古渡门落门主下的手,没想到竟宣布出一个解散的消息来,这下倒还好,都跑去南溟国做驸马爷去了!” “要是我,我也选驸马谁还稀罕个破门主?整天打打杀杀,倒不如权势在手美人在怀来得自在!” “区区一个驸马爷能有多大点的权利?怕是为了南溟国的公主吧?听闻南溟国楚王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那姿色可不是一般人能及的,竟然都舍得嫁给一介江湖草莽?” “啪!” 夏筱筱正夹着菜的筷子一下摔在了桌上,起身往外走去,客栈中众人谈笑的声音突然被这突然发出的响声给惊了惊,旋即又开始众说纷坛起来。 听着身后那些人的说话声她又开始烦躁起来,现在还没到南溟国呢!这些流言蜚语就一个个都把落止说成什么模样了? 身后,阿熠也跟了出来,夏筱筱瞪了他一眼,心中更是窝火,却又什么都不能说,再有半月就是次月初五了。 夏筱筱翻身上了阿熠的马,这个时候她连转身卖马的时间都不愿意去浪费,他不回去,那便再继续当她赶马的,她必须得在初五前找到落止……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这么信他。” 阿熠明显不想让马走得太快,夏筱筱听不出来他这是什么语气,这五日来他们的速度都是看夏筱筱的速度,她一个人在另一匹马上根本走不了多快,此时阿熠就在她背后,夏筱筱双腿就狠狠的踢在马肚子上,马儿立马就飞奔了起来,“为何不信?他这么做总有他的理由,他不会骗我。” 这是这几日来夏筱筱唯一能安慰自己的话,落止没有理由来骗她,当初她对他第一次失望时,是因为落止瞒了她和北宫煜的关系,他从一开始便承诺了她,如果之前的可以说是对她的利用,那后来对她的好呢?她醉酒时他安慰她,她难过时他陪着她,北宫煜将她关在地牢中即将要杀了她之时,是他来救了她!更何况,落止是她三年前一眼就喜欢上的那个人啊!她怎么能不信他? 162 谁有真心? 极致的信任在一瞬间被摧毁了是什么样的感受?夏筱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夏筱筱只想赶紧找到落止将事情问清楚,落止不该就这样将她给忘了,他答应她的事还一样都没做到,没有见到他,夏筱筱怎么能甘心? 安子说次月初五,他们往南溟国都的路途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能到,她能在初五前赶到,中途马儿都累坏了好几次,可她还是嫌速度不够快。 从岳华逃出来近两月的时间,她无一不是在忐忑中度过的,先是担心北宫煜的人寻来,后又担心慕容倾涟的人寻来,但是没有哪个时候的焦急能赶上这个时候,生怕自己不能长出翅膀来立即飞往南溟国去。 她心中期盼着早一点能到落止面前,又害怕真正见到他时是自己不像承认的那个答案,但是速度仍然一点不肯减慢下去,往南溟的半个月,比她之前走过的那两个月时间还要难熬! 然而本照着她的计划,初五之前她是无论如何也能走到南溟的,眼见没几日就能到南溟了,却不想连着几日整日整夜的春雨接下,往山路的方向越加难走,甚至有些地方直接成了沼泽地,不能骑着马过,更糟糕的是,他们遇上了塌方。 南溟国地理位置在南下,四周群峰迭起,悬崖峭壁不少,若是天气晴朗望着就是无数道亮丽的风景,可是一旦遇上了塌方,便是危险重重。 此时天上还下着大雨,将泥路铺展成一条条水路,这是唯一一条往南溟走最近的路,夏筱筱不肯绕过去,阿熠也只好带着她往这边走,马蹄踩踏着的岩石突然松动,头顶上的碎石子突然往下面掉下来,夏筱筱竟然连头也没抬起,手中扯着缰绳拼命的往前面赶路。 阿熠千钧一发之际将马勒停,因速度极快,马蹄猛的往前扬起,盯着前方从山崖之上落下来的巨石,朝夏筱筱怒道,“你不要命了!” 若是他们再往前几步,那巨石就稳稳的砸到他们身上足以将他们碾成肉饼! 夏筱筱此时脸上头发上通通被雨水浸湿,不顾阿熠的阻拦,双腿又狠狠的踢到马肚上,“怎么能不要?没了命,我怎么能去见他?” “要命就等着!这个天气你还要怎么走过去!” 不由分说,阿熠翻身下马,缰绳落到他手中,任凭夏筱筱怎么踢怎么打,马儿都在他手中没有任何一点要开跑的迹象。 前方是一块临崖的山路,连接着几日的雷雨天气,这样的路根本已经不能走人,夏筱筱却犟着不肯下马,“你若是怕了,你自己回去,回程银两我已经给你了。” 夏筱筱从马背上抽出那把小短剑,毫不迟疑的砍在拴着马儿的缰绳上,其余半截被阿熠抓在手中,她扬着马鞭就往前奔去! 雨声雷声充斥于耳,雨幕一块块从天而降,阻碍了视线,阿熠的眼猛的睁大,朝夏筱筱消失的方向飞奔过去,“夏筱筱!” 耳边只听到这一声怒吼,也不知道是怒吼还是惊恐,夏筱筱没来得及想,下一瞬只觉整个身子都在往下掉! 眼前一片天花乱坠,一个字,痛! 从天而降的碎石子些一个一个的往她身上砸,身子挨着峭壁重重的往下摔去,痛得她头脑晕乎,她怎么偏生就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块上呢? 一道黑影突然也跟着摔了下来,麻布色,夏筱筱这一瞬心里是极想生出一丝厌恶感来的,可是到了这种时候身上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容不得她想太多,她的手似是被人抓住了。 黄熠,黄熠,呵,真是个好名字。 痛归痛,夏筱筱这时候巴不得能让她痛晕过去了才好,偏偏越痛越清醒,想麻木一下都做不到! “嘶!” 阿熠寻了几株野药草给她敷在被刮了好几层皮的手臂上,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却死咬着牙不肯叫出来,这事,是有些丢脸。 “怎么没摔死?依我看,摔死了才好。” 阿熠沉着脸,给她敷药的力道狠狠压子啊她伤口上,夏筱筱忍着疼将手抽出来,堵着气,“那你做什么也跟着下来?还是想着我死了我的银两都归你了?” 此时他们在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洞中,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旁边阿熠生上了火,比外头的温度暖和多了,山崖不矮,她掉下来如果不是阿熠突然将她救了,她怕是不死也得真脱层皮,可是他们的马没了,夏筱筱心里越来越烦躁,他们现在刚到南溟国边境,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连想买匹马都没有地方可以买,这样耽搁下去,她还能在初五前找到落止吗? 外面冷风吹进来,她浑身湿透了忍不住打个哆嗦,挪着被摔得半瘸了的腿往火边挪,才两步,身子一下被人横抱起往篝火旁走。 夏筱筱张了张口,要说的话险险就有脱口而出的迹象,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火光将整个洞穴照得通亮,四周岩壁上长满了青苔,还有一些小虫子在爬动,几声虫鸣在洞中响起,阿熠将她放在方才用草堆出来的小垫上,又重新拿了那些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药草过来,伸手就往夏筱筱衣襟处探。 “你做什么!” 夏筱筱条件反射的捂着领口往后缩了缩,这一缩又扯得浑身巨疼。 阿熠拧了拧眉,看着夏筱筱一副担心他会对她做什么的表情有些不悦,不由分说的将她的手拿开,“上药。” “我自己来。” 夏筱筱伸手过去要拿草药,阿熠稳稳躲开,来到她身后,“若是你的手还能动,我也不想碰这些一股臭味的东西。” 一时寂静,草药被他用石子碾碎了,变成一些粘稠的粉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青草味。 衣裳被划破了,和着被刮破的伤痕,她一动便是浑身的疼,阿熠的动作很轻,却又似带着一些极隐的怒气,衣衫半解下,露出了夏筱筱右后肩出一道道长长的正往外渗着血的伤疤,昏黄的火光照映过来,触目惊心。 夏筱筱的模样虽是比不得似夏萦夕那种,但不得不承认她是有一副好身子的,肤如凝脂,白皙如玉,只是现在这块白玉上突然多了这么一道长长丑丑的伤疤,难看极了。 伤在身后,夏筱筱看不见,却知道很疼,她是怕疼的,但现在再怕也没用,还是会疼,她的衣裳褪到肩头,脸上有些红晕,外面的天快黑了,四周又只有细小的虫鸣声,孤男寡女呆在这样的山洞里,她还半解着衣衫,着实不雅。 阿熠的手轻落在她的肩头,夏筱筱忍不住又吸了口冷气,他的指尖冰凉,许是沾着草药的缘故,不过疼了一下,后来传来的竟有些麻麻的感觉,像是伤口被浸入了冬季冰水中一样,让疼痛缓轻了不少。 “咱们没马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话一落,阿熠方才还轻柔的动作一下重了,夏筱筱经不起他这么弄,要躲,肩头又被他用力的按住不动,久久,夏筱筱都没听到他的说话声,也是,他不开口,也好。 当两个人心知肚明却都不愿意挑破的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沉默。 就算是拖着一条半瘸的腿,夏筱筱走也要在初五前走到南溟国去。 有时候她犟起来就是这么固执,否则她如今也不可能真的能从岳华来到南溟国了。 只是她再怎么走,再怎赶,那么远的路程她也没办法将其缩短,初五,还好,还有两天,她有足够的时间见到落止! 南溟国,国都。 异国风情,原来是这般模样。 这是夏筱筱第一次来到岳华以外的其他国家,街上的这些女子们个个身着薄纱,这个时间在岳华顶多算是夏初,到了南溟之后,却正是艳阳高照之时。 她重新换回了女装,从山崖上摔下去在脸上划出的伤还未完全好透,好在她是不容易留疤的体质,不要到时候真的在脸上留了疤,怕是落止也不愿再看到她了,她听说南溟国的公主长得很漂亮。 只是,她以为她来得及的。 人声鼎沸,车水马龙,阵阵唢呐声在街道两旁响起,今日的国都热闹极了,夏筱筱同阿熠刚进到城里,便被吵闹的声音震得有些耳麻,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这般热闹的模样不知比岳华京城甚极了多少倍去,夏筱筱却没有一点要逗留的意思,打听了落府的位置直奔而去。 入南溟的一路上她没少听说南溟国公主楚木若即将出嫁的消息,却没人知道驸马爷到底是谁。 “哎哎哎,都让开都让开!别挡着道了!” 夏筱筱和阿熠被突然出现的官兵给拦了下马,“没看见告示吗?今日任何人不得在城中骑马通过!” “不好意思官爷,小女子实在是有急事,不知可否通融一下?” 夏筱筱着实急,这些时日来她几乎吃不好睡不着,南溟国国都这么大,要找落止的府邸估计都得花上不少的时间,这马是他们刚入城才买的,不让他们骑马,走着去找又得要耗多少的时间?她现在一刻都不想耽搁了,越迟一分,心中隐隐攀上来的那份不安就越浓。 只是官爷们针对的不止他们二人,原本在街道中喧喧嚷嚷的人群也被其余官兵给往两道舒展开来,在中间留出一道极长足够三匹马车同行的道来。 一瞬间吵闹的街市顿时比先前安静了不少,夏筱筱二人同时也被官兵给往边上推了去,只见街道上有其他官兵来回巡逻着。周围有早便伸着脑袋朝前望着的,也有想夏筱筱们这种从外地而来准备看热闹的,无一人脸上不是挂着喜庆的笑,好奇的笑,艳羡的笑。 这里离南溟皇宫有一段距离,这样的排场夏筱筱也不是没有见过,一事心里慌了起来,埋着头就往人群中挤,寻着往落府的方向,可奈何人影纷杂,她挤了半天也没挪动几步。 “来了来了!要到了!” 不知谁惊呼一声,手遥遥指着皇宫的方向,众人立即翘首踮足。 由远而近的,喇叭唢呐声,铜锣皮鼓声,吹吹打打,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清晰,视线能及处,一整队火红人影渐渐靠近,九凤金辇奢华霸道的缓缓行来,似是天边烈艳,一点点晕开,不断扩大,再慢慢靠近,映得下方观望着的人脸上,眼睛里都是一派的喜庆之色。 官兵领将骑在马背上,缓缓从夏筱筱阿熠二人面前走过,这样的日子看热闹的人也多,东挤一个西挤一个,夏筱筱险些跌到。 “你都看到了。” 阿熠扶住她,声音从她身后传过来。 四周都是不停在八卦着的人们,先前他们说的话夏筱筱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目光一刻也未离开那远方而来的迎亲队伍,这时候却听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强扯着嘴角的笑,轻问,“今日,谁出嫁能有这么大的排场?” 没人知道她在问谁,却也有人一眼便认出了她是个刚来的外地人,语气中略有几分自豪,因那吵人的唢呐声他的声音不觉提高了几分,“没听说吗?楚公主嫁驸马爷啊,这种公主出降的盛事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看见没,在金辇前面的红衣男子,就是公主要嫁的驸马爷,长得俊俏吧?” 脑中突然炸开一声巨响,初五初五,今日不过初二,她本以为赶得急的……不,若是她真的相信他,便是一刻也不该怀疑他会真的娶公主。 稳住有些踉跄的身形,夏筱筱看见了,火红的队伍正徐徐而来,行走在大道上,九凤金辇八人大抬,八角缀下雪白蒸煮的火红尾凤流苏,纹着红色火凤金鸾纱幔由四周垂下,将辇中身影挡了去,两侧各随着身着红喜衣的喜娘,贴身侍婢随了辇后两排去,只有公主能担得上这样的排场。 而此时,金辇前正中,那人一袭红袍,身骑白驹,因隔太远,看不见那人脸上是何神情,想来,也应该是透着喜庆的。 她曾开玩笑同阿熠说,他那么优秀,性子好,长得好,武功也好,也聪明极了,这么好的男子不该只有她一个人看上,喜欢他的女子多了去了,她怕万一她来迟了,他又喜欢上了别人该怎么办? 一语成谶,她该怎么办? 那随行而来渐近的乐响声震耳欲聋,那好心人又继续给她解释着,“你翘着咱这驸马爷刚毅俊俏,你外地来的肯定不知道咱们公主长得那才是一个国色天香倾国倾城都不足以形容!这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听说这驸马爷对公主那叫一个百依百顺,这才打动了皇上让其赐婚……” 队伍几近眼前,唢呐声掩盖了男子的嗓音,近了些,她才见得人们口中所说的驸马爷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纹着云蟒的喜服。 面容冷毅,棱角分明,她睁大了眼睛去看那人脸上的表情,却奈何眼前像是有了一层雾水,怎么也看不清,只见得一个隐约的轮廓,多么熟悉的脸啊,和北宫煜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她听到先前那人着急的问她,“哎,姑娘,你怎么哭了啊?” 人群中,夏筱筱脚下不知被多少人踩了下去,迎亲队缓缓从她面前经过,一曲花好月圆唢呐曲,花好月圆,呵,那么讽刺。 想哭,突然又想笑,所以她现在的表情一定难看至极,她往他身后的那顶金辇上看去,正好一阵风吹来,掀起了纱幔一角,里面端坐着的娇人儿,嘴角还微噙着淡淡的笑意,南溟国的公主,确实如世人所说倾国倾城。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把捏住,扼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多想现在冲出去问他,为什么他答应了她要将她带出皇城却食言来娶异国公主,可是她现在就连发出的声音都被淹没在了这喜庆的乐声中,她多想现在他能往这边扫一眼,可是他的眼一直目视前方,旁人……没资格让他目光驻足。 好不容易,她睁大了眼,见到的却是他眼底的一片寒冰,仿佛这世人如何喧闹,都不能闯入他眼中,他脸上没有众人认为该有的笑,即使身着红袍,却依旧冷如寒冬之风那般刺骨。 夏筱筱从没见过落止这样冷漠的模样,便是当初第一眼在烨城遇见他之时,也没有像这样冷得让她不敢直视。 原来,落止是这样冷漠的人啊……她抬起手来靠在眼皮上,不忍再去看这样喜庆的画面,前些日子塌方时受的伤尚未好,这时候被周遭的人挤了过来,虽有阿熠挡着,可她还是被挤得难受,身上的痛一下子袭了上来,痛得她呼吸不过来,头顶上烈日炎炎,吹过来的风都是冰凉的。 那些铜锣击鼓声一声声重重的敲击在她心房,刺痛着,从皇城到永安寺,永安寺到百茶镇,岳华到南溟,为了躲北宫煜,为了躲慕容倾涟,整整三个月,路上甚至好几次她曾丢了命去,身上的这些伤,有一些可能就留下一辈子的疤,曾经她没有为北宫煜努力过,也未曾争取过,可是遇到他,她不想放弃,她以为,她很努力了,北宫雉离被北宫煜通缉,他没有再来找她,就算慕容倾涟曾来过,也只言不提他半句,她以为他是有他的苦衷的,她从没想过要怪他。 原来在落止心中,也许从没有过她,他从来只将她当做北宫煜的人,他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原来都只是说说而已…… 可是夏筱筱……她偏偏都当做了真…… “这出戏,你看得还满意?” 没有多少起伏的话语,她的手往上挪了挪,盯着北宫雉离骑在马背上的身影,久久才缓缓的道。 没人回答她,老百姓们第一次见到这样公主出降的场面难掩激动,先前在她身旁唠叨的人已不知道被人挤到何处去了。 “你们兄弟二人,是不是都觉得我好欺负,好骗得很?” 夏筱筱深吸了两口气,大道长,长得夏筱筱以为几近她能触摸到队伍的时候人却离她依旧有着距离,她愣在原地,她能上哪儿呢?落止……她以为是她的落止,如今原来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他要娶别人了。 嘲笑着自己,嘲笑着他人,这样的日子,确实喜庆,入眼之处,都是南溟的百姓,他们个个陌生,却又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只是突然,从大道一侧突然冲了进去一个人影,突然跪到众人之首的那匹白驹前,欢乐的迎亲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四周的人都将注意力移到了迎亲队伍上。 阿熠一直在她身后静静的站着,顺着夏筱筱的目光,同样落在了那人身上,声音却不再像之前那般低沉沙哑,“朕说过,你总得看看到底谁才是真心对你的人。” “真心?”夏筱筱的声音带着些许鼻音,有泪珠挂在眼眶里,死死不肯掉下来,转过头来看他,阿熠,不,北宫煜脸上尚还是阿熠的模样那般黝黑的肤色,只是那双眼里此时透出来的凌厉,与北宫煜如出一撤,她冷笑,“谁?你们皇家的男子,谁有真心?” 谁有真心?她曾以为的那些美好都是假的,她心中装着北宫煜时,他从未肯正眼看过她,她放弃了,她遇上了落止,三年来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她生气了会哄着她,她郁闷了会陪着她,她泄愤时会受着她,然后她知道了他是当年她第一眼就喜欢上的男子,落止曾瞒过她,她原谅了,可是,有些事只有一次便好,再来一次,她真的……有些受不住…… 北宫煜……呵,在江倚城之时夏筱筱就认出了他来,黄熠,黄熠,黄为皇,熠同煜,北宫煜到底是觉得她太傻还是觉得她太过好骗?一路上之所以未点破,不过是担心他再次阻拦她来找落止,如今都是这个结局了,她还担心什么? “同样的把戏,你和北宫雉离都一样,是不是觉得看着我被你们二人这样玩耍很有意思?” 夏筱筱又笑,只是这笑得比哭还难看,眼里一事一片通红,她自己费劲千辛万苦寻着过来的路,终点是这个模样,北宫煜心里不知道该有多嘲笑她,夏筱筱连哭都觉得丢脸。 北宫煜紧拧着眉,开了开口,“小夏儿,朕……” 163 护好她 迎亲队伍前,白驹前一男子跪立,像是对马背上的那人说了些什么,北宫雉离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手一扬,原本欢天喜地的乐声在一瞬间突然停了下来。 看着热闹的老百姓们也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一头雾水,一片本极欢庆的天地瞬间寂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正停在街道中央的迎亲队伍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眼见再过不了多久便能到落府,在迎亲的半途上突然停下,那是大不吉利的。 大道上被撒满的红花铺了一地,花瓣随着风在地上翻滚,日升高头,红花上泛起点点金色。 金辇旁的一半徐喜娘见状,踌躇着上前来,“驸马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在这样有几分暖热的天气里,遇上这样的喜事众人都是有几分人暖心暖的,可是北宫雉离一张冷漠的脸上并未看出一丝的喜悦之情。 北宫雉离仿佛没听见一般,薄唇紧抿,微微偏头,双瞳在两道人群中扫过,似是在找着什么,握着缰绳的手从那人告诉他的一瞬间便紧握了起来,脸色寒得可怕。 喜娘吃了瘪,继续让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冷汗渐渐从额上渗了出来,驸马爷的命令她不敢违抗,可是继续留在这里,这些南溟国的老百姓都一一见着呢,有些埋怨的瞪了一眼方才突然出现的男子,不知刚才那一瞬到底是给驸马爷说了些什么,她映像里今日迎亲的事宜中没有这突然在半道停下的一茬啊。 这时候金辇中的人突然出了声,徐徐从纱幔中飘了出来,“晋嬷嬷,出什么事了?” 声音如黄鹂低吟,细细软软,在两旁离得近些的一些男子听了,怕是骨头都酥了半截去,忍不住探着脑袋出去欲瞧瞧辇中人到底是何模样,毕竟一国公主,不是任何人想见就能见到的,能看一眼,也算得上饱一眼福。 一时间,大道的唢呐铜钹声匿了去,原本浩浩荡荡行来的一众队伍停在了大道中央,花好月圆的曲子,断在中节低沉。 北宫煜压根没将着突然而来的变化放在心中,沉着的声音中有几分无奈,“小夏儿,朕……” “啊!” 一片静得只剩少数人低声细语不知所以时,不知从何处突然传出一声女子尖叫,划破长空,北宫煜后面的话语淹没在这声充满惊恐的尖叫声中! 夏筱筱猛的转过头去,只见两旁街道中突然无数道穿着普通麻衣的蒙面人从密密的人群中突然跃起,脚踏人头手持长剑直指迎亲队伍所在的方向! 围在金辇周围的喜娘们见这突然而来的刺客个个脸色苍白,声撕竭力的叫起来,“来人!来人!快保护公主!保护公主!” 皇室护送的迎亲队伍众人自然不可能是普通人,从刺客突然出现的一瞬间原本的随从们扔下了手中的铜锣皮鼓,腰间衣裳下抽出长剑纷纷围到金辇四周,警戒的环顾着前后,冷汗从额间渗出,谁都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公主出降之日进行刺杀! 一时本一片喜庆祥和的街道变得杂乱不堪,叫的叫,逃的逃,人人几乎慌乱得找不到方向,本拦着的侍卫们挡都挡不住,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观看别人迎亲?刺客来的人不少,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小片,慌乱之下都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先保住了自己的小命才是大事! 从那些人出现的一瞬,夏筱筱的手就被北宫煜给拉住往人群疏散的地方走,现在两道旁都是人在往小巷中逃,一个不小心摔倒了就得死在那些人的脚下,只有往大道中顺直走才最安全。 夏筱筱任由他拉着,偶尔挤过来的一些人也被北宫煜替她挡开了去,微一抬头,便见远方一直安静停在路旁的一辆马车,即使有了这么多的刺客突然出现,马车上的人依旧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夏筱筱突然转过头去,迎亲队伍的那一片全乱了套,北宫雉离早被刺客逼下了马,足足三四个刺客将他团团围住,他手中持着他的那把钟离剑,剑芒毕露,几名刺客手中的剑势丝毫不见减弱,招招致命,却无一不被他用钟离给挡了回去! “我不跟你回去!” 夏筱筱停住,猛的将手从北宫煜手中抽了出来,她知道,这一走,北宫煜又想着怎么把她带回岳华了!纵然没了落止,她也不要跟北宫煜回到那个牢笼! “先离开这里再说。” 北宫煜沉声,手刚探过来,眼前一道银光闪过,一个蒙面刺客不知何时从哪里冒了出来,夏筱筱见状,拔腿就往反方向跑!可是刚跑了两步又愣在了原地。 前方是北宫雉离的迎亲队伍,那是一片混乱之地,十多道蒙面人将整座金辇围个水泄不通,官兵侍卫们正提枪拿剑拼了命的厮杀着,大道上一片混乱,还有正在逃跑的人突然跌到,眼见一个蒙面人朝他提剑冲过去之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连滚带爬的一溜烟不见了。 她犹豫着退了两步,转身又跑,然而又是两步,先前她见到的马车上已经有不少人下来,正往他们这处赶来,北宫煜那处不知何时的一个刺客突然变成了两个,正死死的缠着他,本以为这些刺客要么是冲着坐在金辇中的南溟公主来的,要么就是冲着北宫雉离来的,可是现下这个状况,这些刺客明显是不分对象,在大街上逮到一个人就下手! 人那么多,混乱不堪,除了刺客都是蒙面的,一眼望去几乎分不清到底哪些是老百姓哪些是刺客,除了他们手中提着一把把沾着鲜血的刀剑可以分辨。 往前是北宫煜的人,往后是北宫雉离,夏筱筱一瞬间愣在原地不知到底该往那边跑了! 眼见北宫煜的手下正带着人往这边赶来,北宫煜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把小匕首,正于那两名刺客缠斗,夏筱筱一咬牙,目光寻到一旁的小巷口中,提着裙子就往那处跑! 眼前突然闪现一阵刀光剑影,才迈出去半步的脚尚来不及收回,一柄剑刃正贴着她的鼻尖猛地挥下! “夏筱筱!” 北宫煜余光投过,那一剑挥下之时他忍不住出声,其中一名刺客趁着破绽一剑朝他去! 突然响彻的声音充斥到耳畔,正被四名刺客纠缠着的北宫雉离浑身一震,视线猛的透过人群落到远方那一道熟悉的身影之上,脸色骤然煞白! 夏筱筱一屁股跌到地上,腿软得没了力气,见着自己额前几缕发丝从眼前这人剑尖徐徐飘落,泛着寒光的剑刃上映着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她浑身忍不住后怕的发抖,若是先前她脚提前一步落下,恐怕她的脑袋就得像豆腐一样被这柄剑给划成两半了! 她连该怎么叫出来求救都给忘了,不过这时候就算她求救又有谁会来救她呢?北宫煜被那些刺客缠得脱不开身,这些普通老百姓,自己要逃命都困难,谁还有那个善心会来帮她一把? 这些刺客是真的杀人不眨眼啊!就这些混乱的一瞬间,铺满红花的街道上已躺了不少尸体,有普通老百姓的,有官兵的,也有脸上依旧蒙着面的刺客的,想象不出,之前那般平和的画面,不过几个眨眼间就变成了这幅不堪入目的模样,那些人刀起刀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沾着的都是热腾腾的血! 面前这人除去脸上比普通人多了一张蒙面的布纱,其余打扮就和个普通的老百姓一模一样,只是眼中冷漠的杀意让人心底不由发颤,烈日晃下,他扬起手中的长剑,白刃上反射出一阵刺眼的光,她尚来不及反应,亦或即使她反应了也不可能比眼前这人手中的刀剑快! 一剑划下,身体本能的紧紧闭上了眼,临死之前,好歹她不想亲眼看见自己的脖子被人抹掉那样血腥的场面。 可是过了好一瞬,身体上并没有感到任何疼痛,难道是自己已经死了感受不到了? “筱筱……” 熟悉的声音从头上飘了过来,紧接着是一阵重物摔倒的声音,夏筱筱睁开眼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先前险些将剑往她身上砍来的刺客倒在了身旁,喉口被一剑从前由后贯穿,暗红的血不停的从他脖子中流出,双眼正死死的盯着她,死了也没能将眼睛闭上,不知是心有不甘,还是这致命的一剑速度太快,让他没来得及。 北宫雉离垂手站在她眼前,先前的那一剑若不是他刺得及时,恐怕现在倒在他脚边的尸体就该是夏筱筱的了。 夏筱筱心有余悸的喘着粗气,北宫雉离沾着血的长剑在她眼前,一滴一滴的落到她的脚边,唇色愈发惨白。 “筱筱……” 他又唤了一声,手探过来要拉她起身,夏筱筱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又是当初荷花宴时他站在船头,轻声唤她的一声筱筱…… 北宫雉离背着光,烈日就在他身后熠熠生辉,夏筱筱抬起头来,他的手到她眼前,白皙纤长,即使在和敌人厮杀了这么半天,也没有沾上一星半点儿的血,只是,这双手此时在她看来,似是有些不稳的在颤抖。 “为什么要来救我。” 夏筱筱爬起来,迎亲队伍从之前就一直被刺客们困在原地挪不得半分,夏筱筱瞥了一眼,那处刺眼的红扎得她心里难受,她讥讽,“三生有幸,竟承蒙驸马爷相救,可是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感激你。” 夏筱筱四处寻了一眼,竟已不见北宫煜和他的人,怕是见北宫雉离来了担心被识破身份引来不利,这种时候他倒是把她丢得干脆! 她提脚就欲往小巷子中避难去,北宫雉离不顾她的反抗拉住她,“筱筱,那些地方都不安全,你先随我过去,事后我在给你解释。” “我不需要什么解释,你既无愧,这时候又同我说什么解释?”夏筱筱一把打开他的手,在她看来这些南溟国的官兵全是一堆饭桶,她不想再这里耽搁免得待会儿又有谁突然冲出来要杀她,谁知北宫雉离手看起来那么纤细,力道却足得很,她又怒,“还是说,你心中是有愧的?” 夏筱筱一回过头来,一惊,先前他背对着光,她一直没能看清他的脸,现在目光不过一扫,他的脸色在阳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明明身穿着这么鲜艳的红,却一点也没能把这丝红色映到他脸上去。 北宫雉离拉着她的手一刻不肯松,直到夏筱筱突然紧拧起的眉才知道自己把她弄疼了,手上的力道才缓缓松了些,方才那人是安子派来的,他已近两个月没有联系到慕容倾涟了,他一直以为慕容倾涟有好好替他看着夏筱筱,纵然联系不上,但前几日有消息提到慕容倾涟尚在江倚城没有动静,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就在方才,安子的人才赶到南溟,告诉他夏筱筱已经知道了他即将与南溟公主成亲的事,况且她人应该已经到了国都。 本该是提前七日安子就应该送达的消息,偏偏安子半路被其余几个门派的人暗算,赶在这个时候才告诉他,从那人突然告诉他夏筱筱可能就在国都的一刻,他就慌了,生生勒令迎亲队停下来,四处找寻她的身影,既怕见到,却又想见到,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回岳华,就是打算将这边的事处理妥善再回去接她,可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一个人从岳华来到了南溟,惊喜,是能在见到她,懊悔,是偏偏让她见到了这一幕。 此时就连她对他生气他心中都是有几分高兴的,至少说明她心中真的是有他,她是在意的,可是一时间,他就算想解释,都不知该从何解释。 这次突然来暗杀的人明显来路不简单,这些护卫军的身手根本不能抗衡,不远处停在道路中央的金辇四周不少护卫都倒下了,大多百姓都逃得没了踪影,空出手来的几名刺客已往这边赶了过来,北宫雉离眼中冷冽渐浓,转眼对她道,“现在这里不是说话的时候,我送你过去,那边护卫多安全些,回去我再同你解释。” 夏筱筱拗不过他,被他突然拦腰抱起,送到了迎亲队伍所在处,将她放在金辇旁他之前骑着的那匹白驹上稳稳坐好,转头朝不远处的屋顶之上吹了一声口哨,立马足有四五道人影突然从隐匿的房檐上飞跃下来。 “你也是为了图腾,对不对。” 北宫雉离一怔,夏筱筱不是在问,一路上她已经知道了不少东西,曾经她在宫中时什么都不知道的,现在她什么都知道,安子带着的几人一时就将她所在的这一小块围成了一个小圈,他没有回答。 “安子,护好她。” 一声令下,北宫雉离看了她一眼,转身又朝刺客所在的方向扬剑冲了出去,安子和其余几个拔出剑来,不出去应敌,但只要有人往这边靠近,他手中的剑势便毫不留情的朝那人砍去! 金辇就在他们的后方,被这些阵势吓得不轻的喜娘们胆大的腿软双手都扶在了辇沿上,胆小的直接晕了过去,先前说话的晋嬷嬷胆子算大,先前有好几波刺客险些通过护卫的防守冲到金辇前来都不见这些伸手颇好的影卫冲出来护驾,现在不过不知道从何处捡回来的一个又臭又脏的小丫头,竟还能直接坐上了驸马爷的俊匹,却又敢怒不敢言,他们是北宫雉离的人,只听北宫雉离的话,就算在金辇中的人是公主,是即将成为他们女主子的人,只要没有北宫雉离的话,恐怕就是有刺客冲进金辇中去也没人会离开那白驹周围半步! 不过那也是不可能的,马就在金辇前方,后面有重重护卫护着,刺客抵打不过,前方要冲过去,也只得先将安子几人解决了才行。 先前夏筱筱隔得远,只能见着这附近你砍我杀的打得一片乌烟瘴气,见得这边应该才是刺客真正的目标,最不安全,如今人就在这么个小包围里才发现,原来整条大道上,只有这处才是最安全的,公主的辇就在她的身后,搏着命的护卫们死死守住,别说她,就连之前一直侯在金辇旁的喜娘丫鬟都只有两三个是受了一点轻伤的,其余都安然无恙。 身下的马是之前北宫雉离迎亲时从皇宫中骑着出来的白驹,一路上他就这么骑着它,马儿脖子上套着一朵大大的红花锦球,就连她正坐着的马鞍都是红色的,夏筱筱越看越窝火,他骑着来迎娶新娘子的马,这会儿却让她坐在上面,是担心她不知道他马上就要成亲了怕她继续纠缠他吗! 夏筱筱气,一巴掌狠狠的拍在马脖子上,马儿没什么反应,倒是她自己被打疼了,看看,北宫雉离的马都看她不顺眼! 手上疼,一不小心又扯到了肩上的伤,盯着马脖子上的那朵红花,心里越来越委屈,眼里就要忍不住掉下泪来,她回头看了一眼纱幔轻垂的金辇,忿忿的就爬下马来,往金辇那处去,安子不敢拦她,只能跟上,哪知才跟了两步,前方的刺客们又袭了过来,看了夏筱筱走的方向是金辇,这才放下心来全神贯注的同面前人交手,心中既内疚又担忧。 若不是此时正和敌人厮打双手抽不出空来,他真想就抽自己两耳巴子,若不是自己在江倚城说漏了嘴,自家主子要成亲这话怎么也不会被夏筱筱给听了去,听去了就听去了吧,自己想着赶紧赶回来通个信,哪知半路温契恒那小人竟然给他下了套,离开岳华的这段时日以来,北宫雉离对夏筱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他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当知道夏筱筱为了他偷跑出岳华时北宫雉离的高兴不是假的,可是这些本美好的事,貌似是让他给下了一个大绊…… 夏筱筱回头望了一眼,安子没有追过来让她放心了些,北宫雉离事后想要再同她说些什么,她都不想在听了,不管他娶南溟国的公主到底是真心还是有苦衷,他终归是瞒了她,她也不想未来在他们二人之间再多出个第三人出来,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可是她不想,她要的,是江湖逍遥,一生一世一双人,之前北宫煜不能这样,她不奢求,后来她以为落止是那个人,所以抱了不该有的幻想,知道现在她才彻底看清了,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和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或许是女人,或许是权利,或许是这天下,不管是北宫煜还是北宫雉离,这些男人,心太大,大到仅凭她一个小女子的力量不能装满。 一段情,两段情,一次次被欺骗,一次次被隐瞒,北宫煜和北宫雉离都瞒了她太多事,一个人总有疲惫的时候,她累了。 南溟国的公主还在金辇中,红色的纱幔上只沾上了少许的血迹,浸到上好的蚕丝料上,不细察几乎看不出来,只以为是本就有的小红花迹,晋嬷嬷从夏筱筱往这边过来时一双老辣精明的眼就锁在她身上,像是要凭她那双阅人无数的眼将夏筱筱从里到外都洞穿一般,依她所见,驸马爷明显对这个穿着破布衣衫的女子很是上心,在驸马爷迎娶公主的路上突然给冒了出来,况且样子还和驸马爷有些纠缠不清,她必须得防着点,指不定这些刺客都是她雇来的杀手准备抢亲的! 眼见夏筱筱就要到金辇边,她随手从地上捡了把不知那个刺客丢了命掉下的剑,然而剑才捡起来,就见夏筱筱擦着她身侧的金辇往后匆匆行去,这才发现,原来她一开始就不是往金辇而来,她只是……准备从刺客最少的地方跑出去! 面前的纱幔中一只纤细柔荑的玉手微微探了出来,雪皓腕从红中露形,然后轻轻掀起,一女子从中缓缓行出,本盖在凤冠上的红纱盖头被掀下,成了半掩容颜的面纱,头上凤冠金步摇因其一举一动微微晃动,露出一双惺忪明眸,和额间那一抹红色木兰形花钿来,秀靥艳比花娇玉颜艳堪春红。 164 她倒霉 朱唇绛点,隐在喜红薄纱下似在微抿,眉目流盼,又似带着一丝笑意,薄纱下垂着细小流苏,微微轻晃让人移不开眼,只是此时这种情形之下没有任何人会有心思去看一个美人。 场面混乱,刀剑无眼,更何况这些敌人的剑大多是朝着她涌来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惧意,晋嬷嬷见了连忙过来扶住她,“公主,现在外面太危险,您还是在里面躲一下比较好。” 夏筱筱现在压根没有心思往后看,也不知道这突然从哪里跑出来的刺客,若是目标光是辇中的公主或北宫雉离还说得过去,在国都皇帝的地盘下都敢这么放肆,肆意杀戮,还偏偏挑在皇帝他女儿出嫁之时来行刺,这不明摆着在太岁头上动土吗! 可是才走了没两步,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停下来回头看,安子几人受了北宫雉离的吩咐护着她,其实夏筱筱并不需要谁护着,刺客们的目标终归不是她。 她顿在金辇后,北宫雉离正与人厮杀的背影透过薄如蚕纱的红色帷幔映在她双瞳之中,他身上的红衣喜袍上绣着他喜爱的木兰花,金丝暗纹,其实,极衬他。 夏筱筱从怀中拿出那张一路上她从未离身的月白手帕来,她的包袱被北宫煜拿走了,好在这手帕自上次包袱差点被偷走后她就一直带在身上,被她一直折叠得方方正正,只是走了这么多的路来,难免还是被褶出了些纹路来,上面同样绣着他喜爱的木兰,微嗅,似是还能闻到他身上惯有的清香,可是,都过了这么久,又怎么会还留有他身上的味道? 她从地上捡了颗小石子,将手帕端正的压好,这是落止在她这里唯一仅剩的一样东西了,她要去寻她自己的一片天地,从此以后,或许再也不会再见面,他的理想抱负,他的家儿妻室,都再与她无关。 夏筱筱向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珍惜她的,她同样会好好守护好,不要她的,一旦放手,便是彻底,落止……古渡门不再,这个名字已经消失在了江湖之中,也同样消失在了她的心中,怕是以后再也不会听到这个名字了。 曾经她流连的那些回忆,都仅仅只作为那个名叫为落止之间的回忆,夏筱筱曾自欺欺人过一次,落止就是北宫雉离,他们是同一个人,不过以不同身份来生活着,如今她已经不想再去骗自己,落止早就没了,从北宫煜揭开他身份的那一刻,那个曾教她习武,曾陪她同上兰州共赏荷花的男子就已经消失了。 若不是当初错将北宫煜认作是他,恐怕夏筱筱也不会对北宫煜痴情三年,说来,其实北宫雉离才是这么多年来自己心中唯一在意过的人啊…… 月白色中印着的那朵木兰被风吹得微微扬起,犹似花瓣都将被这风给吹散落下来,她起身,金辇旁站着的红衣女子正斜眼盯着她,身上穿着的衣裳和北宫雉离身上的正好成套,虽然半张脸被面上薄纱挡了去,但是这样看来,也确实是个美人胚子,也该只有这般容颜倾城金枝玉叶的女子才能配上北宫雉离那样的男子。 不过一眼,夏筱筱便转身离去,她有她天大的江湖要去闯,缺了一个男人算什么?世界上又不是除了北宫雉离没了别的男人,江湖上,她要找的大侠多着呢!也许会遇上武功比他高比他好比他仗义的,也许也遇不上,不过,至少那个人将来只娶她一人,当初她决定放弃北宫煜之时,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只是,那样漫漫的长路,也许那样一个人的旅途会显得寂寞些罢了。 夏筱筱的腿伤尚未痊愈,跑不起来,一旦走快了就能明显看出左脚是跛的,楚木若将目光从夏筱筱身上缓缓收了回来,嘴角微含着笑,一丝自傲,一丝得意,从晋嬷嬷手中拿过那把她先前捡起来的剑,一手握着剑柄,一手缓缓轻抚着剑身,冰凉光滑的触感传到指尖,晋嬷嬷见了老脸大骇,连忙提醒,“公主,刀剑锋利,还是赶紧松开吧,免得待会儿伤到……” 楚木若恍若未闻,剑身冰凉,指尖划过,双目紧盯着如镜般的剑身上映出自己的双眸,还有额间妖娆的木兰,仿佛手中的是把绝世好剑,才让她这般细致的打量,她轻笑,“嬷嬷,夫君他,应该是想快些将这些刺客解决了吧?” 嬷嬷以为她是受到了惊吓在担心北宫雉离,连忙安慰道,“公主不用担心,驸马爷武功极好,这些小喽啰人虽多但也奈何不了驸马爷,官府和禁卫军已经快到了,这些扰了事的刺客们,一个都跑不掉!” 最后一句,嬷嬷语气狠厉,这种大喜的日子见血,已经是极为不利,不过只要待官府的人将这些人缉拿下,应该能赶上吉时。 “是吗?” 果然,楚木若听了似是心情愉悦的轻笑了一声,而笑声末音尚未完全落下,本清波涟盈的水眸陡然一凝,手中长剑猛然一挥,剑式犀利,狠厉刁钻,直指夏筱筱背后刺去! 嬷嬷反应过来之时只见面前无人,一袭红光仿在道路间眨眼掠过,其头上步摇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眨眼就到夏筱筱身后!楚木若眸中泛起冷光,嘴角渐渐勾起一丝狠辣的弧度,天堂有路她不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别人不能取她夏筱筱的命,那便由她来替她收着了吧! 噌! 然而就在晋嬷嬷忍不住大惊之时,差之一毫便能深深刺入夏筱筱心脏,楚木若只觉眼前一道银光突然闪过,手中的剑被一道重力狠狠的击中,一柄剑,瞬间裂成三节反向她迎面击来! 夏筱筱后知后觉的回头,眼见楚木若险险将朝她飞去的三道残刃躲开,这才心有余悸的偏过头来,先前突然消失了的北宫煜不知何时又从哪里冒了出来,心想,今儿个她是该感叹自己倒霉还是幸运?竟然连番两次险些命丧他人剑下! 北宫煜拉着她就要走,然而还不待她反抗,北宫煜一记手刀击在她后脑勺,头脑一晕,整个人便稳稳在栽到了北宫煜怀中晕了过去。 北宫煜微一偏头,皇宫方向已有不少官府的人朝这处赶了过来,此处正好是北宫雉离看不到的位置,他看了一眼不远的楚木若,无席看了看倒在北宫煜怀中的夏筱筱突然上前低声道,“主子,刺客首脑方才已被北宫雉离擒住,南溟官兵正往这边赶来,还是先撤吧。” 楚木若惊异的看了一眼手中的断剑,再一抬头时,前方已空无一人,她冷哼一声,愤然的扔掉手中的断剑,一拂长袖转身朝金辇处走去。 天上地下,街里街外,早已没了先前迎亲时那般喜乐融融的气氛,赶来的官兵们已将倒在街道上百姓和官兵的尸首通通带走,而刺客们的尸首正一一整齐的被摆到了金辇前,正午的烈日毒辣,唯剩几名被生擒之人面对着金辇跪倒在地,脸上的纱布被一一摘了下来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晋嬷嬷扶着楚木若微微上前来,看了一眼额上冒着大汗的刺客,又看了一眼站在他们面前的北宫雉离,她先前有些凌乱的发冠已被重新戴好,红衣走在地上,裙摆处沾了少许血迹。 她一招手,便有几名官兵上前来,她轻声,“来人,将所有人带回宫中……” 话未说完,只见北宫雉离手中钟离剑极快速的在那几人面前划出一道银光,接连着便见到那几人甚至连招供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倒在了北宫雉离脚下! “夫君不问来历就将人处置了……” 楚木若有些不快,刚一转头,话音陡然消失在惊骇中,一把明晃晃的剑尖便丝毫不差的抵在她喉尖,一抬眼,就见到北宫雉离那双正盯着她冰冷的双眸。 “方才,你伤她哪了?” 没有任何语调的问句,却不难听出他的怒气,这些刺客,他本该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足以将其捉拿降服,之所以一直缠斗,不过是他希望在这极短的时间里思索一下将这些事一一解释给夏筱筱听的方法,夏筱筱的性子他清楚,之前他欺瞒过她一次,她便可以将他当做陌生人一般视而不见,如果再来一次,他真的可能没有办法,如今他好不容易将她从北宫煜手中给夺了回来,他不能让这个机会再次失去,可是当他正犹豫该怎么解释时,他亲眼见到她倒在一个陌生男子怀里! 北宫雉离脸色阴沉,脸依旧白得近乎透明,他这一剑过去,刚好将楚木若脸上那张半掩的红纱划破,露出了她些许苍白的脸,若是此时夏筱筱在,一定会惊讶,南溟公主楚木若,竟是当初她曾有过几面之缘的魏府千金魏楉! 金辇旁的喜娘官兵,包括晋嬷嬷,所有人见到这一幕顿时傻了眼,纷纷跪下不敢抬头,哪有新婚之日新郎用剑指着新娘的?而且这新娘还是他们南溟国的公主!这可是要杀头的啊! “附……驸马爷……您这……” 晋嬷嬷哆嗦着欲开口,然而下一瞬勇气就被北宫雉离扫过来冰冷的目光吓住了,他额上渗出少许细汗,目光如潜伏许久的猛兽一般让人不敢动弹半分,就连方才那些刺客突然袭来之时,她都没见过北宫雉离这样骇人的脸色! 楚木了一眼抵在她脖子上的钟离剑,冷汗从背中渐渐渗了出来,她不敢动,顺着剑刃,目光移到北宫雉离棱角分明的脸上,紧咬着牙,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害怕。 “哪只手伤的?” 剑微动,与钟离剑相触的肌肤上渗出一道血迹,顺着剑刃淌下,缓缓的,北宫雉离似是在问她明日天气会怎么样这样的问题,只是听得这话,楚木若脸色愈加惨白! “驸马爷!驸马爷手下留情啊!公主她不是有意的!您不能伤了公主啊!” 晋嬷嬷一见整个人顿时就哭了出来,爬到北宫雉离脚下,却被安子拦了下来。 楚木若瞥了一眼在地上泣不成声的晋嬷嬷一眼,依旧没说话,北宫雉离一声冷笑,剑起剑落,只觉眼前一阵刀光剑影,不过一眨眼,身上连连中了数剑! 一袭红衣霎时被鲜血染红,手上,身上,每一道都像是划在她心上,痛极,又都刚好避开了她的要害,一声闷哼,她终是受不住,晋嬷嬷连滚带爬起来扶住了就要倒地上的她! 那数剑就像是切到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上,北宫雉离脸上的寒意并未减去,看了眼倒在晋嬷嬷怀中的楚木若一眼,转身朝夏筱筱消失的方向走去,唤了安子,“去查,将她带走的男子到底是谁。” “北宫雉离,你要上哪!”楚木若慌了,冲着他的背影大声道,“你别忘了,今日是我们的大喜日子!” 楚木若脸上已布满了泪痕,先前就连他用剑刺她她都没哭,可是一听到北宫雉离又要去找夏筱筱,她慌了,今日,她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一天,他都要将她迎入落府了!还有不到几条街的路,他怎么能将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回去,跟我回去成亲,我不会将此事告诉父皇,咱们回去成亲!” 她就要爬起来,可是刚才北宫雉离刺她的几剑是真的没有一丝留情的!她身子几乎动弹不能,她哭着求嬷嬷带她去落府,此时北宫雉离顿了顿,偏过头来看她,她以为他答应和她回去继续成亲了,可是却看到北宫雉离眼里冷意更甚,“喜?如今这个局面,你看着哪里喜?” 北宫雉离再没停步,“若不因你是公主,现在你的下场比他们好不了多少。” 楚木若浑身力气败在北宫雉离的这一句话上,她看了眼面前满满堆了一排的刺客尸体,方才他杀了他们之时,连眼皮都没抖一下,她突然笑了起来。 此时这一片恢复了安静,原本躲起来的一些老百姓都壮着胆子出来瞧了一瞧,可瞧到的竟是驸马爷将公主给丢在了迎亲的半路上,流言蜚语四起,楚木若双眼微微扫过,不少人都朝她看来,先前她在金辇之上人人都用艳羡的目光看着她,此时,这些人眼里全是讥讽,嘲笑。 “哈哈哈……” 她又笑得大声了,脸上的泪痕早已将妆容浸糊,北宫雉离……当真,如她当初所说的一样,性子冷漠至极,面对任何人,他手中的钟离都可以毫不留情的挥下去! “公主……咱回宫吧,赶紧宣太医……” 晋嬷嬷见到这一幕,也跟着哭了起来,楚木若却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正不停流出来血正逐渐将这件大红喜袍染透,她突然就想知道,夏筱筱可有见过北宫雉离这般心狠手辣的一面? ——————分割线—————— 长长的旖旎道路上印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车轮印,马儿走过的地方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前去。 夏筱筱一醒过来正好马车轱辘下碾过一颗大石子,车身颠簸,脑袋猛地朝框上撞去! 只是这一下撞得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痛,难不成自己最近多灾多难因祸得福练就了铁头功? “醒了?” 听得这个声音,夏筱筱一怔,脑袋被人托了起来,她看了那人一眼,心道,哦,原来不是连成了铁头功,而是练就了牛皮糖功,只是不是她粘,是别人能粘住她。 北宫煜将原本手里拿着的帕子递了出去,夏筱筱就见得无席在外面接了出去,帘子放下,马车内的光线又暗了下来。 这辆马车比起之前她租的那辆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就连坐着的垫子都软得不像话。 她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正走在一道山路中,太阳已隐隐有要下山的趋势,她转过身来,翻了翻自己坐着的坐垫,又往北宫煜身后探了探,北宫煜问她,“你在找什么?” “包袱。”夏筱筱朝他摊手索要,“我的包袱呢?” 北宫煜看了一眼她摊在他面前的手,一把拉过她将她往怀中带,轻描淡写道,“被我扔了。” 北宫煜那一下并没有用太大力,夏筱筱轻轻一挣就挣开了,她转头就朝外面正架马的人大吼,“停车!” 等了半天,也没见外面的人有要停车的迹象,她忍不住又喊了两声,这时候北宫煜悠悠看了她一眼,“别喊了,没朕说的话,他们不会停。” 夏筱筱冷哼,忿忿盯了北宫煜一眼,她起身就朝外面走,眼见就有就势跳车的动作,北宫煜突然就沉着出了声,“停车。” 一出来,夏筱筱才见得原来这马车附近不止无席一人,除了赶车的,就连陆无痕也跟在一路! 陆无痕正骑在一匹黑马上,腰间别着二壶酒,见她出来,摇了摇酒壶问她,“哟,醒啦,要不要来一口?” 夏筱筱现在没有心思和他开玩笑,一下车就往回路走,北宫煜也跟着下了车,声音从她身后渐渐跟了过来,“你还要回去找他?” 车队停了,夏筱筱没有回头亦没有回答,她享受了这一路上的好风光,她还没有享受够,她还没有贪念够,这一路她走得那么不容易,怎么能凭北宫煜这样轻易就将她带回去? 可是才走了没几步,面前就有两名侍卫突然拦在她身前,她扭过头来瞪他,“纵然他不要我,我也不会再同你回宫,你带着你的人该回哪儿回哪儿!别老跟着我!” 这时北宫煜已是他本来的模样,一看到这脸就让她想起他带着一张假面具骗了她一路她就窝火,那一路她又是好吃又是好喝的照顾着他,还把自己的好多心事都说给他听了!将他当做除了季小二之外的第二个朋友,现在想想,北宫煜心里不该是有多笑她!亏她还曾为他的伤势担心自责过,早知道当初还是红练一剑刺死他的好! 北宫煜身上还着着阿熠长穿的那件麻布衣衫,负手过来,脚步沉稳,这个时候,他又是那个至高无人的九五之尊,纵然穿着再怎么朴素的衣裳也掩不住他的王者之气,也似是,他隐隐已有些生气,来到夏筱筱面前盯着她,沉着声,语气却有些像是在哄,“这段时日,朕已经给足了你自由,别任性。” “你觉得我是在任性?” 夏筱筱莫名,这话她问得极认真,眼里也见不到一丝玩笑的意思。 北宫煜却是一愣,在他看来,夏筱筱这确实是和他宫里那些妃嫔的任性有些不同,如舒长画。 舒长画便是后宫中最任性的一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她从来不会做让北宫煜不高兴的事,就算偶尔触及了北宫煜的底线,只要北宫煜给了警示,她便会顺着他,夏筱筱不一样,她在他面前,从来没有任性过,即使现在她不愿随他回宫,这也不是任性,她从来就没想过要好好呆在他身边过。 北宫煜回过神来,夏筱筱已经将陆无痕从马上赶了下来,顺手还夺了他腰间的两壶酒,周围之前隐藏着的铁骑卫纷纷将她围住,一个个眼睛朝北宫煜看来,等这北宫煜发话。 夏筱筱索性又从马上翻了下来,越过陆无痕朝山间爬去,北宫煜只静静的看着她手中提着两酒壶,跛着左脚匆匆走的模样,像是担心他又追上去了一样,陆无痕看了看远去的夏筱筱一眼,又转过头来看了看在原地站着不动的北宫煜一眼,先前拦住夏筱筱的一名铁骑卫上前来,北宫煜转身骑上马,却并没有要去追她的意思,只淡淡朝那人吩咐,“跟着她。” 铁骑卫领着两人下马朝夏筱筱离开的方位追了过去,一下也跟着没了影。 陆无痕巴巴的重新上马,心疼着自己两壶突然间没了的酒,骑着马跟在北宫煜身后,琢磨着他打的什么算盘,难道北宫煜真的善大发了? 一行队,不过停了方才那一小会儿,又继续往前照着原来的速度前行,北宫煜双眼望着日落的方向,一条火红的光成了诱人的线,将正片天上的云彩都染出一抹奇异的红,北宫煜骑着的马走在山路间,不由速度快了几分,渐渐的,飞奔了起来,身后的队伍也跟着快了起来,这段时日他耗了不少时间,他的速度必须得快些…… 165 让你彻底死心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远方依稀能看见有火光在闪烁。 绕了大半圈,夏筱筱又绕了回来撞上他们,这已经是第五次碰见他们了! “北宫煜,你到底施了什么妖法!怎么我怎么走都能遇到你们!” 往前走能遇上,她打算往后走也不知怎么的又绕了回来!而且,分明他们是骑着马她是走着路的!他们不是早该把她甩出老远去了吗! 此时天色已暗,北宫煜一行人已停止了继续赶路,寻了一处升起了小火,北宫煜和陆无痕坐在火旁,他的铁骑卫们都影藏在了黑夜里。 北宫煜见她气冲冲的过来,将刚擦拭好的短剑了起来,“既然知道走不掉,就好好过来坐着。” 北宫煜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南溟夜间寒,会着凉。” 夏筱筱看了一眼在他对面坐着啃着刚烧好的地瓜的陆无痕,拉着脸走过去。 “你是不是故意的!” 夏筱筱指着北宫煜,一脚踢在他面前的火堆里,干柴一散,火舌扑腾了几下,火星子溅到他的云靴上,陆无痕被吓了一跳,知趣的捡起火堆中的地瓜走远了去,还不忘回头欲瞧下后续如何。 北宫煜脚边的几簇刚发出芽来的小草被夏筱筱刚才一踢沾上了火苗,一瞬燃成了小小的火焰,他抬起头来看夏筱筱,手边的短剑是曾经夏筱筱买的那一把。 夏筱筱转身就往马车中去,刚上马车,就听到陆无痕吃着地瓜含糊不清的声音传了进来,“这条路只能往前,不管你怎么往后走都总会绕到前面来,你自己找不到路找他撒什么气?” 夏筱筱忿忿的掀开帘子就见得陆无痕站在帘外正盯着她,手里的地瓜飘来一阵浓浓的香味,她给他夺了过来,“那我找你撒气!” 陆无痕欲哭无泪,夏筱筱先前抢了他的酒还不够,这会儿连吃的也抢! 北宫煜派人在她后面跟着她她都知道,她有些无力,只要北宫煜想要做的,什么事做不到?他成心不打算放过她,任她怎么折腾都没办法,就如她曾以为自己真正摆脱了他之时,他又突然出现子啊了自己的身边,神不知鬼不觉,阿熠出现的时候,她真的是一丝防备都没有,他看起来,就是那么普通的一个马车夫,就连他后来逼不得已露出了不凡的身手,她也只是傻傻的以为他真的是在躲仇家,直到江倚城的那个晚上,她去找他,北宫煜有个习惯,悠闲,胜券在握,或者心情极好的时候,只要右手搭在什么东西上,就会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 夏筱筱看着手里外壳都被烧焦了的地瓜,没了胃口。 这时车帘子被人掀开,北宫煜从外面钻了进来,就在她身旁坐下,手里还拿着一只刚烤透的鸡腿递给她。 “你故意的,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夏筱筱没接过,盯着他墨色的双眸沉声问,当时在宫中时北宫煜突然在宫中消失的那三天,那个时候他明显就是去查北宫雉离的事了,可是回到宫中,他对北宫雉离的事半字不提,就连与乔轶沉燕雁行二人谈事时也是故意将她避开了去,现在想想,北宫煜怕是那时候就已经知道北宫雉离即将要娶楚木若一事。 北宫煜的眸子也随之沉了沉,将鸡腿塞到夏筱筱手中,低声道,“你一天没吃东西,先将这个吃了。” “不吃!”夏筱筱一把扯过用力的朝车外面扔了出去! 外面突然传来陆无痕一声惊痛声,北宫煜脸上依旧没什么变化,继续拿过她手中的地瓜开始剥起来,递到她嘴边,“张嘴。” 夏筱筱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去没有要听他话的意思,北宫煜拿着地瓜的手又淡淡的收了回去,往帘子外一扔,又听到陆无痕一声呼痛。 北宫煜擦了擦手,“来人。” 车外有人应声,“属下在!” “打两只野兔来。” 北宫煜低声吩咐,车外人应了一声,巴巴去了。 没一会儿那人回来,递上的是一只烤熟的野兔子,老远便能闻到那野生味的飘香,果然,北宫煜又是拿来递给她的,夏筱筱一巴掌狠狠下去,被树枝穿好的野兔腿就落到了她的脚边,她瞪着他,“北宫煜,你到底想要什么!” 北宫煜的眉头终于微微皱了一下,不过一瞬,又恢复了那副平淡的模样,他的手探过来,落在夏筱筱脸上轻轻划过,看着她,眼里似多了些什么,柔声缓缓的道,“你开心,你安好。” 这是夏筱筱第一次见到北宫煜这种神情,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怀疑北宫煜是不是将她当做了夏萦夕,直到听到北宫煜说的话,她又怒了起来,打开他的手,“没了你,我才开心,我才能安好!” 北宫煜轻笑,先前那副有几分柔意已不见,转而又如他一贯的轻佻,勾起夏筱筱的下巴盯着她的眼,“没了我,你又怎能一路平安到这里?” 一路上夏筱筱真当从岳华来南溟国这么远的路能这么安全顺畅?就他二人,早不知道被多少山贼土匪盯上了,要不是暗中一直有他的铁骑卫跟着,就凭夏筱筱一个人,她能有几条命过来? 眼见北宫煜就要俯身过来,夏筱筱连忙躲开,几乎将他恨得牙痒痒,“别把你自己看得有多大能耐!没了你事情就不会到今天这个样子!这一切都是你早就计划好了的对不对!” “不让你彻底对他死心,你又怎能安心呆在朕的身边?” 北宫煜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俯着身子又朝她靠了靠,夏筱筱手抵在他胸前发怒,“北宫煜,你这么做到底想要什么!看到我这样狼狈难过你就能这么高兴?” 北宫煜的脸色终于在这一刻沉了下来,眼中覆上一层薄冰,就在夏筱筱以为他即将一巴掌拍死她的时候,北宫煜只是将扣着她下巴的手收了回去坐好,盯着她沉声道,“夏筱筱,朕从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只不过你一颗心只牢牢的放在北宫雉离身上,从未去细想朕做的这些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夏筱筱心里一咯噔。 帘子被夜中的风吹起来,月光伴着冷风进来,投到北宫煜的脸上,他又道,“那个人心里根本没有你,小夏儿,你总得看看,这天下,到底谁能护你周全。” 北宫煜那句北宫雉离心里根本没有她正好说在夏筱筱痛处,她脱口就嘲笑道,“护我周全?北宫煜,你是在想说什么?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喜欢上我了!” 北宫煜盯着夏筱筱眼中充满嘲讽的笑意,他开口,“是。” 北宫煜墨色的眼里的认真寻不出一丝在玩笑的意味,夏筱筱不笑了。 马车内一时寂静得只有二人一深一浅的呼吸声,北宫煜将她牢牢的盯着,眼里像是有火在燃烧,灼热得要将她烫伤。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久久,夏筱筱终于忍不住开口,她凝视着他,又似是想继续嘲笑讽刺,“你不是讨厌我吗?从我入宫的一刻开始,呵,讨厌得好几次想要我命的人,现在又突然说喜欢上我了,北宫煜,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可是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夏筱筱甚至在想北宫煜莫不是这一路上没了女人此时将她当做了夏萦夕,毕竟她是夏萦夕同父异母的姐姐,身上都流着夏覆的血,难道这个时候晚上光线不大好她看起来其实是有些像夏萦夕的? 北宫煜直接无视掉她的讽刺,从一旁拿了毛毯过来给她盖到腿上,微垂了眸,“所以我后悔了。” 夏筱筱浑身一震,她突然想起,一路上,北宫煜已经不止一次不再自称为朕。 “北宫煜,你脑子越来越不灵光了!” 夏筱筱躲开他的手,把脑袋转了个方向闭上眼欲睡过去,没打算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马车内又安静了。 “我让无席再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好半天,只听得北宫煜微叹了一口气,起身出去。 帘子一开一合,有风,夏筱筱睁开眼来,只看到北宫煜的一抹麻色衣摆。 接下来的几日夏筱筱很少开口,甚至是躲着北宫煜,偶尔从马车内出来和陆无痕开着玩笑,陆无痕老是莫名其妙的不知从哪里寻来的酒,夏筱筱抢了一壶,第二天他身上依旧还会有一壶,夏筱筱又抢,却总也抢不完,抢不完也好,她可以随时随地都有酒喝,除了有北宫煜在这一点,其他也都挺好,至少她不用再担心半路上会突然杀出什么土匪来。 陆无痕也难得跟她计较,不是不想计较,而是不敢计较,他巴巴的望着夏筱筱手中的酒壶,有心疼了起来,他早间才从半路农户家买的两壶玉米酒,才喝了不到两口,没来得及藏起来又流落到了夏筱筱手里! 彼时他们正停下来休息,在这样的野外需要生火来烤野味,夏筱筱一屁股坐到他面前,喝了两口,似觉得火不够大,像个孩子般玩耍的将手中的酒往火里倒了几滴,火蹭的一下就扑腾起来,陆无痕眉毛都险些遭殃,夏筱筱却笑得前俯后仰。 他急了,“姑奶奶,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寻来的酒,你若是不要,也给我留几口啊!” “你喝什么?成天到处寻酒,都快成了个酒鬼了!你这样又赌又喝的,以后哪家姑娘敢嫁给你!” 夏筱筱把手中的酒壶抓得紧紧的,又扯了一大口,辣味入喉,她一个哆嗦,爽极了! 这时候北宫煜刚让无席寻了些野果子来,无席将果子都擦得蹭亮了递给夏筱筱,“娘娘,空腹喝酒伤身子,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 夏筱筱拧着眉扫了无席一眼,对他唤她的这个称谓很是不满,在宫里她已经是个地位卑微的宫婢了,哪里还称得上哪宫的娘娘?显然,这是北宫煜默许的,北宫煜不会是真打算将她带回宫去了吧? 她又扫了一眼无席手中的果子,是长在山里的这些野山楂,她最爱吃的糖葫芦就是这个做的,不远处北宫煜正往这边过来,她往后一仰躺了下去,冷冷甩了句,“不吃,吃肉。” 头顶上是一片蔚蓝的天空,与岳华的天空不同,没有云,岳华的天空到处都是云,尤其是在这种春天,云多风大,最适合放风筝。 “想吃什么肉?” 北宫煜的脸突然出现在她脑袋上方,夏筱筱正在专心的回忆,被他这一下吓得蹦了起来,一脑袋正好撞上北宫煜的! 北宫煜正捂着被她撞出了个红包的脑袋坐在她身旁的位置上,陆无痕不知道又上哪里去了,无席手中的山楂果跑到了他的手中。 夏筱筱也被撞得不轻,一见四周莫名其妙又只剩了他们两人,她提脚又往马车里走。 北宫煜拧了拧眉,盯着她的背影,久久没说话,陆无痕很识趣的又不知从哪跑了出来,顺着马车的方向望了两眼,“啧啧,你那日到底对她说了什么?这两日怎么都躲着你?” “躲也要有地方能躲,她能躲的,不过一个马车罢了。” 北宫煜瞥了他一眼,提脚也往马车中走,手一抛,山楂险险又落到陆无痕手中。 北宫煜掀开帘子走进去,正见到夏筱筱慌张的闭着眼,耳根子微微动了一小下,她手边的毛毯子都没来得及盖上。 “别装了。” 夏筱筱方才喝了一点酒,小脸还红着,可是她装睡的技巧实在不怎么样。 有些糗,睁开眼来,北宫煜已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她不自在的往左边挪了挪,掀开窗帘子让风透进来,自他那日说了那些话后,她总是这般躲着他,北宫煜也清楚,所以她退一分他就进一分,即使她退一万分,他也能跟上一万分。 “这不是回岳华的路。” 夏筱筱朝外看了一眼,她虽然不怎么识得这些山路,可大致的方向她还是能搞得清楚,她才从岳华过来,那时他们是在往南走才到的南溟,如果要回岳华,那就必须反向往北走,而此时他们却是在往西边不断前进。 “越国。” 北宫煜手里多了一本书,他刚翻到的那一页正好有张书签夹在中间。 “你要去越国?!那里不是正在打仗吗?” 夏筱筱一惊,话说完又觉得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现在越国和岳华之间的战事人皆可知,所有人都以为北宫煜尚躺在宫中养伤,谁能想到他此时正在往越国去的路上?突然想到什么,她又有些好奇的问,“上次店小二说的,燕雁行半途突然投靠了越国,是真的?” 说了,眼角微微偷扫了他一眼,他微微点了下头。 “那你现在是打算这样突然过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话一出口,又觉得即使他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又怎么样?与她也没什么关系,抓到个机会就打着算盘,“既然你是往越国去,带着我就不怕累赘?” 北宫煜这下终于抬起头来,盯着她,“越国长垄沙,你不是想去看看?” 夏筱筱一滞,刚想说出既然累赘,你也没打算回宫,那咱两还是个走个的吧,这话一下堵在了舌尖,北宫煜将书合上,“你若只是想寻个人陪你去你想去的那些地方,我都会陪你,我说过,这些事换个人也一样。” 这话若是放在别人身上,拿给别的女子听,再加上北宫煜这姣好的面容霸道的家室,恐怕是个人都心花怒放巴巴的跟着他走了,可是现在夏筱筱的心花怒放不起来。 北宫煜只盯着她,像是在等着她的回答,而夏筱筱没有回答,扯过手边的毛毯扑头盖脸的将身子连带脑袋也盖住。 毛毯不透气,北宫煜担心她被捂着,探过手来扯了扯,被夏筱筱出声打断,“你别过来!” 夏筱筱透过毛毯传来的声音中竟隐隐带着些鼻音,北宫煜正抓着毛毯的手蓦地顿住。 “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嗓音嗡嗡细细,在发火,又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被罩住的身影在微微发抖,北宫煜眼角微动,手上却没再用力,轻声走了出去。 夏筱筱躲在毛毯里,北宫煜已经走了,双手依旧死死的抓着毛毯,微微发抖,北宫煜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清楚得很,这几年来她也看得透彻,她躲着他其实不是因为那日他所说的那番话,只是她没办法,看到北宫煜的那张脸,她没办法做到不去想北宫雉离,没办法不去想他曾经为她做过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 这几日她已经很努力的做到不去想那天的事,可是没办法,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他的点点滴滴,也许今日她不该喝那几口酒的,都说喝酒忘忧,偏偏她现在脑中将那日的事都一一重现在了脑海里,方才北宫煜说的那些话,曾经是北宫雉离对她说的啊!他的神情,他的语气,有那么一瞬她简直差点以为在她眼前的人就是北宫雉离了,一直以来,只有北宫雉离会用那样的语气对她说,你想要去的那些地方,我都会陪你。 可是,北宫煜怎么能这样对她呢?他怎么能用那样的神情来对她说出那些话呢?非得用这种方法来提醒她曾经那个落止已经不在了吗? 夏筱筱怎么就能这么倒霉呢?遇上的一个个都是些什么人啊,为什么……难过的总是她呢?她不过是怕一个人,她不过是想找个人好好陪着她就好,为什么在她以为梦已经快要达到的时候突然就这么碎了呢? 毛毯盖着,确实是很不透气的,毛毯中她几乎被捂得呼吸渐渐难受起来,可是依旧没有要掀开的意思,也许只有这样能让心中的痛松缓些,眼泪还是忍不住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很快就将毛毯润湿了。 陆无痕隔着马车的窗户将里面的情况都探了个清楚,北宫煜突然出来吓了他一跳,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打着哈哈,“没想到你也有被人嫌弃给赶出来的一天。” 北宫煜瞪了他一眼,径直走到火堆旁,地上落着几个山楂果,他捡起来就往嘴里塞,躺下去,一手枕在脑后,头顶上是先前夏筱筱感叹着的天空。 突然,马车内传来细细的啜泣声,北宫煜又狠狠的咬了一口,眉拧得更紧了。 陆无痕回头望了一眼,跟着走过来在他身旁躺下,“我一直以为,你宫里头那位夕贵妃才是你的心头肉,你当初让我回宫也是为了替她解毒。”学着北宫煜的模样用手枕在脑后,也啃了一口山楂果,“无席说你对她上心,我本是不信的。” 他话音刚落,马车内先前只是微微啜泣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最后直接变成了嚎啕大哭,山林中原本爬在树枝上的鸟儿们都被这哭声给吓得纷纷飞跑了去。 这哭声只是将北宫煜吵得耳麻,却将北宫煜一颗心扰得七上八下,站起来又往马车走,当手放到帘子上忍不住要掀开之时,又缩了回来。 夏筱筱在里面的哭声越来越大,从听到北宫雉离即将要迎娶楚木若到亲眼见到北宫雉离一身喜袍,再到后来的这几日,夏筱筱一刻也没哭过,就连那日北宫雉离带着迎亲队伍从她眼前经过之时,溢到眼眶中的泪水也被她生生逼了回去,可是现在,她憋不住了。 这几日来有时候甚至陆无痕都已经觉得夏筱筱其实没什么,也许伤心了那么一会儿事后也就没事了,可是北宫煜清楚,她只是太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隐藏到有时候她自己都以为自己没事了,可是当她真的忍不住之时,就会像现在一样,一下子将自己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他想进去,却又不知道此时自己该怎么安慰她,一想到她是为北宫雉离哭的,难过的,又有些无力。 夏筱筱曾问他,为什么讨厌她,对,他曾经那么讨厌她,甚至到真的想杀了她,从让夏筱筱进宫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后悔了。 夏筱筱说她初始北宫雉离时是在当年高岗林的狩猎场上,他对她的初始又何尝不是那个时候? 166 初识 那时候北宫雉离以他的身份回到宫中,为的不过是查清关于段锦云的事,他那时候对那些事情知道得也并不多,来到高岗林一来是为了看看北宫雉离到底打算做什么,二来也只是闲着没事出宫透透气。 那时适秋,阳光正暖风正足,他躺在高高的梧桐树上沐浴着阳光,突然就听得一阵细小如银铃的声音正好从树底下传了上来,钻到他耳朵里,一低头,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小伙子,不,按理说是小姑娘,只是他刚低头的一瞬,因她小厮模样的打扮险些将她认作了小伙子。 她正从怀中拿出一根不知从哪来的胡萝卜,他一低头,才发现离她不远处正有只野兔,任她怎么唤也唤不过去,北宫煜看着她想扑过去又担心扑过去兔子跑了的模样有些好笑,甚至忍不住想提醒她,生活在野外的兔子喜欢吃的是蓟草,根本不吃胡萝卜。 北宫煜在树上调整了个姿势,支着脑袋看她打算怎么把兔子哄到手时又突然见到她一怒之下索性将胡萝卜给扔了,嘴里还不停谩骂,“什么破东西!给季小二还炫耀了能和皇上一起来打猎呢,进不去居然连个兔子也不能抓回去!” 北宫煜又想笑,原来抓兔子,不过是为了拿回去炫耀她和皇上一道来打猎了,他那时一看又有些疑惑,一个小丫头乔装成小厮的模样,怎么看也不想是能和皇上一道打猎的人,又开始猜测了她的身份,刚想到这儿,就见到他的老师太子太傅正往这边偷偷摸摸的赶过来。 夏筱筱拔腿就想跑,可好歹夏覆是教北宫煜武学的人,夏筱筱腿才迈了两步就被逮住了。 太子太傅虽说是他的老师,也不过是在他封了太子之后,可是他做了太子之时武功已经比夏覆的高了不少,他那太子太傅的官职不过是挂个名头,北宫煜对他并不怎么了解,也并不知道原来他还有个女儿。 让他没想到的是夏筱筱落在夏覆手里就挨了一巴掌,他在树上愣了一愣,夏筱筱脸上却像并没有什么意外,先前那般怒骂折腾又机灵调皮的模样在那一巴掌下顿时换作了一副乖巧模样,夏覆被她气得头冒青烟,一通扑头盖脸的怒骂,夏筱筱却像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只在最后十分温顺的道了句,“爹爹,女儿错了。” 鲜红的五指印在她脸上,她甚至没有喊一声痛,可是她眼里隐藏着的一抹狡黠还是被他看了去,也就是那一巴掌,他记住了夏筱筱,不,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知道她名字的时候,其实他已经将她忘得差不多了,他和夏筱筱一样,没有一个人真的会在一瞬间记住一个人,爱上一个人,最初的记住也不过是记住而已,永远达不到深刻到不能忘记的地步,更何况他只见了她一面。 狩猎后过了一段时日,他出宫办事,身边只跟了无席一人,半路被一个小贼给偷了钱袋,本来那些钱对他来说并算不上什么,奈何那钱袋里面正好装着他待会儿见人需要的信物,他追了过去,绕过一个小巷子,进到一个小胡同里,偷他钱袋的人以为身后没人追来,吹了一声口哨,从墙后就翻出一个戴着布帽的小伙子来。 无席要上前去将钱袋抢回来,被他拦住了,只是他认出来,那个后来从高高的墙后翻出来的人又是半成男孩的夏筱筱。 偷了他钱袋的是个货真价实的小伙子,把钱袋扔到了夏筱筱手里嘚瑟,“看,这才是有本事的,我一偷就偷了个大主,哪像你?竟给我找些没钱的家伙,都不够咱们两顿饭钱!” “是是是,你德行!也不知道前几次是谁被逮到打了个半死!” 夏筱筱一抹鼻子,巴巴的打开钱袋来看里面有多少银子,他的信物是个玉扳指,夏筱筱瞧了一眼就没了兴致随手扔给了那个男子,“这个东西挺衬你,银子衬我,免得你又拿去赌坊给输没了。” “哎,怎么有你这样的!上次好东西我都给你了,这次银子你起码也分我点啊!” 男子就要去抢,夏筱筱连忙把银子塞怀中,“我这次不也把好东西都给你来了吗!你看那扳指多值钱多华贵!有钱人才戴得起这东西呢!” “切,有钱人,你都掉钱眼子里了。”男子鄙夷了她一眼,将玉扳指戴到自己大拇指上又道,“哎,你上次去高岗林,看上北宫煜怕不就是看上了他家的钱吧?” “放屁!”夏筱筱啐了一口粗话,“那人不是长得好看吗,再说,他一个太子爷,我看上了难不成人家的钱还能是我的?” 他那时本只是想看看她偷了他的钱袋后打算怎么分赃,却不料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这让他不由一愣,连着身旁的无席也跟着愣了愣。 他当时在想,夏筱筱在高岗林时她分明是没见过自己的,又听得她道,“说长得好也不过就是一个小白脸儿,整日困在宫里充其量也就是一闷骚。” 北宫煜当时是有些生气的,生平第一次,被人说成了闷骚。 后来小巷子中又突然来了几个穿着痞气的小混混,夏筱筱和她身旁那人瞧见了就想跑,结果对方人太多,两人跑不过也打不过,生生挨了一顿,听得他们谈话的内容,才知道原来是划了地区的地痞流氓,夏筱筱和她的同伙已经在那人眼皮底下犯过不少事了,那一顿,他们两人都伤得不轻。 北宫煜向来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那一类人,更何况,被打的还是偷了他东西的人,他权当看了一场戏,混混们将她怀中的银子都搜刮了去,夏筱筱几乎被打得爬不起来,两人就倒在死胡同中,他站在树后,听着她伟大的江湖梦。 她说,“季小二,咱两还是去少林学两套功夫吧。” 季小二回她,“人家少林不收女徒。” 她又说,“那咱两去闯江湖吧,在江湖上寻个师父,以后,咱两就不用再挨打了。” 季小二很认真的沉思了一会儿,“闯江湖这点子不错,可是那个瞎眼的师父会要你这样的徒弟?你倒不如寻思着找个可靠的婆家,女子就应该好好的呆在闺中足不出户,闯江湖是我这样的男子汉该去闯的。” 她扯了扯肿了一大块的嘴角,还流着血,“对哦,倒不如寻个武功高强的夫君,最好能把夏覆那厮给一招撂倒在地上,打得他满地找牙!” 然后他听着那两人就倒在一堆杂乱的垃圾中疼得想哭却又在大笑。 那是他见过的第一次,夏筱筱被打得满地找牙,鼻青脸肿的模样。 没过多久,段锦云突然下旨让他迎娶太子太傅之女为妃,他本该拒绝的,可那时他只觉得有趣,然而到她入宫后,他见到的却不再是他曾经在高岗林和街头小巷中见到的夏筱筱,她温柔,她娴淑,一切都只是表面的作秀,他一直都知道,夏筱筱怕他。 她越怕他他就忍不住想接近她,他想揭下夏筱筱那副贤惠大方的模样,也好奇她为什么吗会那样怕他,渐渐的,这份好奇变了味,他怕她会成为他的羁绊,而他北宫煜也不会是一个有牵挂的人,所以他想,夏筱筱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偶尔能取悦他的棋子罢了,这样一个人,杀了便是。 可是那一次,北宫雉离突然回宫闯进月霞宫的那个夜晚,当他真正把剑抵在她脖子上的时候,他手中的剑只需轻轻往上一动,就可以让夏筱筱真正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他的手在发抖,他便寻了借口,可以再陪夏筱筱玩一段时间,他留着她的小命。 后来,夏萦夕中毒,因舒长画的一个玩笑,当他看见舒长画射出的那支长箭只差一分便可以射进她脑袋的时候,他真的心慌了。 他一直以为,只要夏筱筱心里有他那便都无所谓,他知道北宫雉离迟早会回来,他也不信缘,可是他没想到,夏筱筱会再次遇到他。 夏筱筱对那个人一直执着,三年前只因为一眼便可以呆在他身边三年,三年后也会因为那个人从此离开他,若他北宫煜还能这样放任她下去,他便不是个男人! 可是他也知道,这种事急不来,夏筱筱现在哭得越痛快越好,最好一哭一睡,醒来就可以将北宫雉离给忘得一干二净,反正夏筱筱有时候没心没肺起来,也够让人头疼! 夏筱筱在里面撕心裂肺的痛哭着,北宫煜就在马车外静静的站着,直到天黑了下来,也没听得北宫煜有让人继续赶路的意思,夏筱筱哭了整整一下午,嗓子都哭哑了,还在不停呜咽着,北宫煜的手在身侧紧握,像是在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冲进去,这时无席突然递了一封信笺过来,他凑到北宫煜耳边低声道,“皇上,有季大人的密报。” 北宫煜眉头微拧,接过打开来,微扫,看了一眼马车,朝无席吩咐,“将她看好。” 转身朝离马车处不远的火堆旁走去。 “越国来的捷报?” 陆无痕瞥了一眼他手中的信纸,扔了手中的树枝站起来。 “季将军带着的人被燕雁行发现了,接下来得抓紧时间了。” 北宫煜将信纸扔到火堆中,火舌一下扑腾而上将其吞噬了去,火光照得北宫煜脸色映着红光,神色微沉。 陆无痕略微沉吟,“燕雁行这个老家伙怕是一开始就是打着这样的算盘,最初我不过以为即便他要投靠,也该是投靠楚博远,没想到他最后选择的竟然是赫连池,即使有点远见的人也应该知道越国继续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 “叶将军在前方已连破三城,越国最对敌不过两个月,即便有了吴国相助,也不过是将国破之日延迟些许,这已是定局。” 北宫煜负手,语气笃定,眉却依旧拧起,燕雁行与岳华相交颇深,即便是仗着对岳华的了解程度也不该做出这般轻率的决策,依燕雁行的聪明,不该不知道这次与岳华为敌,他在这一场胜仗后的下一个目标就会是吴国,那他这么自绝后路为的到底能是什么? 陆无痕像是也知道了北宫煜的想法,猜测道,“难不成是赫连池手中也有一份图腾?他想在你和燕雁行两败俱伤之时坐收渔翁之利?” “赫连池那里不可能有图腾,不然他不会这样迫不及待就对岳华出手,而燕雁行,如果照你所说他大可不必这样提前叛变,除非……赫连池与他做了什么交易……” 北宫煜摇了摇头,思绪陷入沉思,他们之间的这场交易,或许,里面还藏着什么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微微转过头,马车内的声音终于渐渐沉寂了下来,想来应该是哭了一下午哭累了在此时睡了过去。 陆无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叹了口气,“你做什么要说北宫雉离心中其实没有她的话来伤她?她这一哭就快哭得昏天黑地了,”他小心的看了北宫煜一眼,“依我看,北宫雉离对她的感情不倒像假的。” “朕的就像假的?” 北宫煜回过头来反问。 “可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北宫雉离会娶楚木若,你还一路不吭声的跟来这里,你不觉得你这样骗她,其实有些卑鄙?” 陆无痕张了张嘴,他想说,其实还真像假的,他那么多女人,对女人的手段自是有一套,别说夏筱筱,假如是他,他也选个北宫雉离那样的夫君都好,只是他不敢,说了恐怕就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卑鄙?”北宫煜轻笑,吩咐了让人歇一晚明天赶路之后才在火堆旁躺了下来,盯了陆无痕一眼,“这叫卑鄙?这是计谋。” 而且这也只是缓兵之计,夏筱筱什么性子他能不清楚?即使没有了北宫雉离,她还是不会安静的跟着自己,她满脑子的闯荡江湖逍遥已经根深蒂固的种在了她脑子里,就算是她一个人,哪怕是不会骑马身无分文,只要能钻一点的小空子,她便会想办法将自己变成苍蝇也要钻出去。 事实也确实如北宫煜所预料的一样夏筱筱从一开始就压根没打算安静的和北宫煜走,不管是回宫还是去越国,越国现在正是战乱,她跟着他去不是往火坑里跳吗? 越国千垄沙,她就算要去,也得等到这些战乱平息之后再去啊! 夏筱筱轻抹了一把睡前未擦干的鼻涕眼泪,掀开窗帘上一小条缝朝外看去,北宫煜和无席两人正在火堆旁躺着睡了过去,这是个出逃的好机会。 她这几日观察了一下,白天都是在赶路,像今天这样停歇了半日的事是没有的,北宫煜那些在外面守着的铁骑卫有些甚至好几天没好好合过眼,毕竟他们得时刻注意着北宫煜的安危,不敢有一点疏忽。 就连此时北宫煜和陆无痕睡了过去,四周都还有几名侍卫在警戒的防备着周围,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跑过去看一眼。 夏筱筱咬了咬手指头,看来要凭自己是真的没办法走出去了,那她不如和北宫煜做个交易。 难得的,这几日早上在马车上一觉醒来就能见到北宫煜要么坐在她身侧,要么躺在她身侧,今日一睁眼,马车里就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 马车像是走上了较平坦的路,夏筱筱一掀开帘子来,见到的竟是城镇,北宫煜骑在马上,今日他换了一身蓝色束衣,不华丽,也就比一些普通老百姓穿的那种,可是就这种普通的束衣也能让他穿出风姿卓越的感觉来,引了一路小姑娘们钦慕的目光。 他见夏筱筱醒来,就见夏筱筱拉着帘子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北宫煜眉头微拧,拉着马朝她靠近了些,夏筱筱又继续招手,“你进来吧,我有话对你说。” 北宫煜看了她一眼,转头对无席道,“停车。” 夏筱筱见他下了马又将帘子放下,北宫煜让人停下,上了马车才继续开始走。 陆无痕朝里瞧着,却什么也瞧不到,连啧了两声,夏筱筱还真是敢,向来是北宫煜唤人朝他走来,她倒是敢那样唤北宫煜,关键是,她让北宫煜进去,他还就真的听话的进去了! 北宫煜一进来就往她手中递了两个肉包子,“方才路过时让无席买的,你爱吃这个。” 夏筱筱盯着热腾腾的包子,这几日来她一直没有好好吃过东西,没心情吃,现在也没心情,本来喜欢的包子看起来也不觉得有什么想吃的欲望了。 “你不用在你的这些手下面前做出对我好的模样,你要去越国,时间紧,现在就搞得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一样。” 夏筱筱不吃,就给递回了他的手里,北宫煜扫了她一眼,“对你好是真的,你无理取闹也是真的,我的人,不该跟着我还想着上哪?” “你才无理取闹!”一愣,又觉得不对,“我凭什么就非得跟着你!” 北宫煜一见她突然就炸了毛的模样突然就轻笑了起来,自己将手中的一个肉包子塞到嘴里,笑道,“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夏筱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险些给他将话题岔开了去,端正的坐好,像是在进行一场谈判,她说,“北宫煜,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北宫煜也像来了兴致,眉轻挑,他想不出夏筱筱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和他交易,可是他却知道夏筱筱想和他换什么。 果然,夏筱筱盯着他就道,“我将你想要的东西给你,你给我三百两,不,五百两银子让我走,如何?” 夏筱筱伸出五个手指头张在他面前,北宫煜刚吃完一个包子,擦了擦手,探过来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低笑,“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不就是你吗?既然要给我你又怎么能走?” 北宫煜不由好笑,身子朝她倾了倾,还五百两?这美梦她做得挺好! “你们想要的图腾,我知道其中一幅在哪。”夏筱筱愤怒的一把推开他,盯着北宫煜渐沉的眼眸,“我可以告诉你在哪里。” 出乎夏筱筱意料的,北宫煜眼中的笑意敛了敛,拿起另一个包子就递给她,“将东西吃了再说。” 夏筱筱本以为北宫煜听到她这个话一定会大吃一惊,毕竟那事他们那么多人都那么卖力找的东西,他们找的那么辛苦的东西在她手上北宫煜不是该赶紧让她拿出来吗? “我是说真的,我真的知道其中一张图腾在哪!你花五百两放我走换那图腾你不亏!” 夏筱筱以为北宫煜不相信她会有那图腾,打开了他放在她面前的手,包子一下子落到了地上,咕噜噜滚下了马车。 北宫煜扫了一眼落下马车的包子,那可是他今早一进城便寻了这处最好的一家店给买来的,北宫煜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好好收着。” 夏筱筱一愣。 “若是你还想留着你的小命,除了我,便不要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北宫煜此番盯着她,眼里没了笑意,他在叮嘱她。 现如今图腾之事已经不是秘密,唯一是秘密的,是其的下落。图腾一分为六,各自不知所在,他手里的那张是当初他从夏筱筱的暮锦阁中偶然所得,但是那时夏筱筱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事后若不是再见,她不可能认得那就是图腾,如果事后再见过,那便只有可能就是夏筱筱所说,她手中还有一副。 可是不管怎么样,这东西现在不管对于各国来说,还是对于江湖武林来说,都是能让任何人眼红的东西,如果此时听得她这番话是换作了其他人,怕夏筱筱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 夏筱筱不知道他这个反应算什么,但也知道北宫煜提醒的不无道理,可是她从一开始就对那东西并没有什么兴趣,这才觉得也许没他想的那么严重,她还想再开口,北宫煜已经别过了脸,她张了张嘴,也忿忿的将脸转了过去,支着下巴看着窗外的街道。 那图腾当初她没想过会引起这么多事来,因一开始就打算逃跑,怕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她便没带出宫来,现在还被她藏在了宫中呢,就算现在北宫煜答应交易让她现在就给他她也没办法拿出来,更何况,他还不一定信她呢! 167 解释 到了小镇,北宫煜派人寻了处客栈安排着住下时天色已暗,才歇下不久,便来了暗探,因温契涯一死,其手中的那副图腾不知落到了谁人手中,那些人依旧认为温契涯死于北宫雉离之手,此事已波及到了南溟国来,北宫雉离那日的那场婚礼因一场刺杀最后终是没有走回落府,北宫雉离还是没有和楚木若拜天地成亲。 南溟皇因此事大发了一场脾气,下令查出那日的一群刺客来历,北宫雉离将这重任担了去。 暗探说到这里之时,不忘看了一眼站在窗旁的夏筱筱。 北宫煜一挥手,人退了下去。 “你不是要到越国去做援兵吗?怎么还能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城镇?还来住客栈。” 仿佛先前暗探说了些什么她都没去听,只是望着楼下的街道突然道。 北宫煜走过来,顺着她的目光往下望,“你见过什么样的援兵只有这么几人?” 夏筱筱指着数了数,北宫煜这趟出来确实算低调,那些她能看见的隐藏在人群中的影卫铁骑卫她能数出来的七八个,还有她不能数出来的或看不见的,但是满打满算不过二十来个,是低调,至少已他一个皇帝的身份来说,更何况他们现在是处与南溟国的地盘。 夏筱筱突然就想,若是北宫煜的身份一个不小心被泄露了出去,楚博远会不会派十万大军来灭了他,她笑,“你说要是我现在跑去官府说你是岳华的皇帝,你说楚博远是会派人来迎接你还是派人来暗杀你?” “凭他?这近十年来若不是当初北宫雉离利用古渡门的势力推他上位,楚博远又怎么能坐上皇位?” 北宫煜不屑道,他扫了一眼夏筱筱有些吃惊的模样,抓过她还探在窗边的手指,拉着她就往外走,“走吧,好不容易到了个有城镇人气的地方,带你去玩好玩的。” 说完,眼睛似乎不经意的透过窗台往外的一颗树后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狡黠的弧度。 北宫煜一边说着得抓紧时间赶路,一边又有闲暇带她出去瞎逛,出了客栈不远处的无席又带着人跟着,南溟的街道上卖的小东西也与岳华的不同,很多是夏筱筱没见过的,北宫煜一路上拉着她,偶尔看见些有趣的小玩意就买下,夏筱筱沉寂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那天的刺客,是温契恒派来的人?” “不是。”北宫煜头也没回的道。 “你知道是谁派来的?”夏筱筱一惊。 “嗯。” 北宫煜拉着她尽量往人多的地方去,他知道她一向喜欢这些热闹的夜市。 今天晚上不知是否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热闹极了,先前他们刚入城镇时都没有这样热闹,主要是还有很多有趣的小商铺。 北宫煜像是来了兴致,带着她就往一家卖着糖葫芦的小铺子里走,走进去夏筱筱才知道这里的糖葫芦是要自己动手浇糖的,伙计见了巴巴的抬上糖葫芦和糖汁来,北宫煜动手就开始弄。 店伙计给他们找了两张凳子来,北宫煜埋头做东西的时候都是极认真的,夏筱筱盯着他手里舀起来的一小勺糖汁,红红的,透明中有些小气泡,她又有些犹豫的问,“那些人是谁?他们那天的目标到底是楚木若还是……” 北宫雉离这个名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北宫煜瞪过来的一个眼神给扼住,山楂果被竹签穿了起来,在他手中像是拧着一串的小灯笼,半天他才缓缓的道,“赫连池派来的人。” 夏筱筱又是一惊,赫连池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越国国主,越国派来的人? “两年前越国公主嫁到南溟国,两国达成了短暂的联姻关系,直到前段时日这位公主发现了南溟国有其中一幅图腾的位置,北宫雉离突然解散古渡门不会那么简单,他在防止南溟国和北宫雉离站在同一阵线。” 北宫煜将做好的糖葫芦递给她,“尝尝味道怎么样。” 夏筱筱咬了一口,连忙吐出来把剩下的塞回他手里,“苦,难吃!” “是吗?”北宫煜接过,挨着她刚咬过的下一个也咬了一口,笑吟吟的盯着她,“我觉得还好。” “怪人!” 夏筱筱拧眉看了他一眼,皱着小脸匆匆出了小铺,夏筱筱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比她聪明,有时候她觉得很简单的事,表面下却有太多不简单的事在隐藏着,她摸不透这种感觉,现在想想,也许北宫雉离娶楚木若也许并不是他自愿的呢?也许在那表面下,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呢? 她一直以为北宫煜就在她身后跟着,哪知一回头,四处不见北宫煜的身影,夏筱筱才知道,原来今天这里有庙会,现在正逢人最多的时候,灯火繁华,这个不大不小的城镇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多都结成伴的走在街上,往前方一处最热闹的地方集去。 夏筱筱慢悠悠的走了两步,这幅场景,在她看来其实有些眼熟。 走着走着,人们往前方走的速度不知为何都快了起来,突然她被人轻撞了一下,第一反应是伸手抓住自己的腰包,才发现自己此时身上并无分文。 松了一口气又走了两步,突然那个人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隔在中间,昏黄的灯火将他脸上的那张遮住鼻梁之上的银色面具照出银黄的光,眼波就像是一滩并不平静的水,泛着粼粼的波光。 怎么个眼熟法?就像是夏筱筱第一次在烨城被北宫煜丢下而对着北宫雉离追上去的时候一样。 他似想走过来,又像是怕走过来,他身后并没有跟着任何人,北宫煜怕是被他的人引开了,毕竟这里好歹也是南溟国的地盘,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北宫煜再厉害,也逃不过北宫雉离在这个地方的势力。 明明,北宫雉离也是岳华的人。 也许是那日她已经狠狠的哭过,将所有的情绪通通都发泄了干净,现在看着他也并不觉得有多么难受,只是想让自己释怀一点,大度一点,想开口说两句寒暄的话,可是话一到了嘴边,就成了,“如果你是来给我什么解释的,大可不必,男人的解释从来只是事后补救的借口。” 北宫雉离皱了皱眉,缓缓将面具摘下来,远远望着,都能见着他的指尖微有些泛白,他缓步走过来,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提醒,“当初你就是在这样热闹的街市中错将我认作北宫煜,在人群中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是衣袖。”夏筱筱拧眉纠正。 北宫雉离突然笑了一下,“其实,那是我第一次记得你,却不是第一次见到你。” 夏筱筱身旁正好是个卖面具的小铺子,她随意从里面选了个戏谱脸的面具将整张脸挡去,透过面具上的两个小孔看着北宫雉离,也突然笑了一下,“你可知,当时我找到你之后想告诉你什么?” 北宫雉离的步子顿了顿,夏筱筱看着他缓缓接近的身影,脑海里又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不,也是第二次见面,到了现在,其实她都不知道到底哪个时候才能算得上他们真正的见面。 不论是之前还是之后,北宫雉离脸上的那张面具似是从来就没有摘下来过。 北宫雉离终于在离她一个小铺的地方停下,隔着面具铺子望着她,夏筱筱继续道,“我很庆幸三年前第一眼喜欢上的人,其实是你。” 她笑,北宫雉离此时背对着那些灯火,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有几分压抑的问她,“你知道了?” 夏筱筱突然自嘲了一下,“北宫雉离,你什么时候可以不这样利用我对你的感情和对你的信任?是不是你觉得我夏筱筱的感情就那么廉价?廉价到你以为你随意几句话就能让我对你死心塌地?” 夏筱筱多想了,夏筱筱以为至少北宫雉离过来是给她一个解释的,没想到他来竟然只是想来告诉夏筱筱当年她第一眼喜欢上的人其实并不是北宫煜,只因为他知道夏筱筱曾经对北宫煜的那份情都只是建立在那当初的第一眼上。 夏筱筱失望透了。 都是英明的人,怎么就会为了她一个小女子而放弃他所想要的呢?到了现在夏筱筱才知道,原来北宫雉离的野心并不比北宫煜的小,只是他与北宫煜的方式不同,他更懂得怎么利用,夏筱筱想,她还是太过天真,将这些从小生活在谋略计算中的男子想得太过简单。 北宫雉离确实不知道夏筱筱已经知道这件时,依他对北宫煜的了解,北宫煜不可能将三年前的真相告诉夏筱筱,可是她知道了,他本来只是打算先哄着她,然后再慢慢同她解释的,可是此时夏筱筱一番带着浓浓讽刺的话语说出来,他到嘴边的话已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烦请你回去管好你夫人,我的命值不了几个钱,犯不着她公主之尊亲自对我动手。” 夏筱筱啪的将面具扔回铺子上,伙计见了甩了一个白眼给她,夏筱筱全做没看见,冷言道,那日若不是北宫煜突然又冒了出来,她就真的很有可能死在楚木若的剑下了,现在她想想都悚然。 “我只是没想到她会突然……”他突然停住。 “所以你是来道歉的?” 夏筱筱已经不想再提那天的事,她转身想离开,这才知道他突然顿住的原因,北宫煜正从不远处的一堆人群中赶过来,他派去的人还是拖不了北宫煜太久。 “筱筱,就算不是我,北宫煜也不是你该信任的人。” 北宫雉离往前走了两步,语气似有些疲惫,“温契涯没有死。” 夏筱筱停住了,北宫煜手上提着两盏小红灯笼出现在她面前,对着她一挑眉,低低的笑出了声,“难得,竟然没想着溜。” “没有银子,我能溜哪?更何况你的人都看着。” 北宫雉离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北宫煜随着笑笑,视线往她方才盯着的地方望了望,也不否认,将手中的两个小红灯笼递给她一个,“走吧,前面猜灯谜的。” 北宫煜拉过她的手,夏筱筱有那么一瞬的出神,灯笼在手中发出微弱的光,一小顶,只能照亮脚下的路,好在现在四周热闹处处都挂着的是大灯笼,她突然出声,“喂,其实上次在景州城帮我抓到贼的那人是你对吧?” 北宫煜握着夏筱筱的手紧了紧,他回头扫了她一眼,“我说过,若是没有我,你怎么可能一路顺利的来到这里?” 夏筱筱冷哼一声,撇了撇嘴角,“你说的没错,他也许根本就没有喜欢过我,现在想想,从一开始他也只是说过要带我的罢了。” “你清楚就好。” 北宫煜轻嗤一声,从人群中往中心处挤了进去。 是一个小方台,台上放了各种各样的小花灯笼,南溟国小城镇中的庙会最出彩的是猜灯谜,夏筱筱向来喜欢玩这样的游戏,因为猜得最多的人最后都会得到一些礼品,常常……也就是银子什么的,她不能不喜欢,可是原谅她对于动脑子的这些事不怎么精通,常常这第一的银子都落到别人的腰包中去了。 “你又不缺这么点银子,跟着来挤什么?” 灯谜猜题已经进行好一会儿了,台上那穿着麻衫的男子选了看着那些手里拿着灯笼的人,然后由他们来选择台上的那些任意一个灯笼,上面都是出的谜题。 夏筱筱这才知道手上的灯笼拿来是做什么的,想要答题的人手中都得有个编着号的灯笼,这灯笼也是需要花钱去买的。 夏筱筱暗骂一句奸商。 上一个谜题正好无人答出,北宫煜将他手中的灯笼举了举,已静谧好一瞬的台下突然就他手中的这一盏突兀的亮起,“禾。” 突然出现的声音令台上的男子一怔,看了眼谜底,点了点头,“这位公子答对了。” 夏筱筱听到周围有人恍然大悟的声音,谜题为一钩新月挂西楼,打一字,相见欢词中有“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句,“一钩新月”,以形状之相似点而扣“丿”,因新月如“眉”,“西楼”,以字体结构之方位扣“木”,为“木”在“楼”西,乃是指形清楚,面文之“挂”,关联生动,使“丿”之起落,意与景会;着此一字,整个题中所打也只一禾字附符合。 先前将题给答错了的那人略有不甘的往他们这处看了一眼,旋即又准备下一个答题。 “一入西川水势平,打一字。” 台上那人脸上笑意漾然,台下人却都纷纷拧起了眉,夏筱筱又见北宫煜将手中的灯笼举了起来,她凑过去低声问,“你真知道?我看台上那人笑这么得意怕是不简单吧?” “对你这榆木脑袋来说确实难。”北宫煜也得意道,旋即朗声道,“酬。” 又是一道道目光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这时一个个眼中都带了些惊讶,毕竟这些灯谜都是比较绕脑子的,但也不泛一些读书读的多的秀才,也就惊了那么一瞬,又开始了第三道第四道,反反复复,简单的北宫煜似都不屑回答,偏生遇上了一些前面好几人都答不上来的谜题之时他才十分胸有成竹的举起灯笼来,看得夏筱筱都惊了惊。 连着台上读题的人都有些吃惊,又在他读着下一道题目之时,夏筱筱忍不住道,“你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不拿手?” “没办法,生来优秀。” 再次顺利拿下一题,北宫煜脸上的得意更甚,无席隔在人群中与连营对视了两眼,皆无奈的摇了摇头,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北宫煜会来玩这种民间的游戏,而同时他们也必须时刻注意着四周,在这样人越多的地方就越危险。 夏筱筱明显看着北宫煜一直这样答对下去是不高兴的,这些小老百姓本来就没有多少是读过书的,就算是有些满腹经纶的秀才,可是脑子也不见得能有像北宫煜这种狡猾的人转得快,最主要的是,她见不得北宫煜什么都好,见不得这种只要他一开口,一做事,旁人都成了陪衬物的感觉。 北宫煜将最后一道题答完,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走出了人群,夏筱筱跟在后面将银子给领了追上去。 银子不多,但也不少,答了一些题就能得到二十两银子足算是捡了大便宜,北宫煜见她手中兜着那堆银子,前一瞬还觉得他胜之不武,一听到他说将银子赏给她就立刻满面笑意,心情也跟着放松了起来,连着先前北宫雉离单独来找她他都觉得无所谓了起来。 夏筱筱真是个世俗的女子,按理生在官宦家的千金从哪个方面都不该教出像夏筱筱这样和个普通小贩家这样世俗的性子来,她爱钱,爱荣华富贵,爱欺软怕硬,也会以貌取人,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她也不会那些文雅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可是她又不爱钱,不爱荣华富贵,甚至也不是那么欺软怕硬,就算是他用她最爱的银子将她留住,她另可选择不要,遇上像段锦云那样想要她命的人,她也会去可怜,就如她所说,她想要的从来只有她的江湖和一个愿意陪着她的人。 可偏偏,这是这世上他唯一不能给夏筱筱的。 可是那又怎样呢?那只是夏筱筱的心还在北宫雉离身上罢了,现在在她身边的人是他,北宫煜就不信夏筱筱再硬再倔强的心不被他给磨破了,更何况夏筱筱从来都是个心软的人,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分割线—————— 接下来的日子从出了小镇后又是一段无尽的山路,直抵越国,再没有任何停歇。 北宫煜是真的在赶时间。 白天与她乘在马车中,偶尔带着她骑着马儿走半天,可是一到了晚上,总是见不到他人,夏筱筱知道,那时北宫煜暗探过来给他情报的时间。 夏筱筱对北宫煜现在为什么会突然去越国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北宫雉离说的话还留在她心坎上,温契涯没有死。 当时温契涯的死讯传出来只是她人正在江倚城,她活没见过其人,死没见过其尸,可是那样一番动静出来,怎么看也不像是假的,难不成是诈尸? 不细想并未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一细想才发现其实处处都是疑点,只是这些事都与她并无多少关系,索性也就随着北宫煜,整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除了一旦离开马车处太远就会有四五个影卫拦上来,其他都挺好。 岳华的大军抵在越国西南方的一处盆地,因吴国突然的叛盟,这次出征的都是北宫煜的亲信,季将军和叶将军,一个是北宫成彦当年的开国将军,一个是北宫煜他岳父,都是他极其信任的人。 但是越国同吴国的驻守比他想象中还要抗打,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按北宫煜的预料即使有了吴国相助,最多在一个月前就应该被他拿下,可是现在离他预计的时间整整超出了一个月来,这才逼得他一个皇帝不得不来到军营亲自指挥,他倒要看看,赫连池燕雁行二人有什么能耐抵挡得了他岳华的三十万大军! 刚到阵营中夏筱筱就惊呆了,隔着驻守着的帐营密密麻麻的望出去,一片烽火连天,耀眼的火光直冲天际仿佛一轮久不灭的太阳,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听得到那从远方传来的炮火声和厮杀声。 季将军和叶将军得知北宫煜已到,立马从帐篷里迎了出来,“臣,参见皇上!” 北宫煜立马免了理随着几人走进议事的主帐营里,无席将夏筱筱带往了最里侧的一处帐营中,“因一路奔波疲累,皇上吩咐娘娘先歇着,皇上待会儿议完事便过来。” 夏筱筱看着无席退了出去,趴到窗边,透过窗户望过去的正好是北宫煜正在议事的帐篷,北宫煜正站在摆满了一堆立体地图的长案前,神情专注的一边听他们报实况,一边指挥者现在的局势分析,偶尔的一抬眼,刚好撞上了夏筱筱的眸子,朝她微一勾唇角,夏筱筱扯下帘子背过身去就往一旁的床上躺。 躺着不舒服,又爬了起来,轻轻掀开一角,北宫煜又继续埋首在了那堆地图中,他身旁的那些士兵们都紧拧着眉,看样子这些时日来拖着的战事也让他们颇为乏累,夏筱筱往帐营外的一些守阵的士兵看去,大多人都是两眼泛红,因这场战事,他们已是连着好几日未合眼了。 168 他的过去 这个时候陆无痕拿着他的小药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去床上躺好,你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伤都受了不少,听皇上说你手上留了条疤,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治好。” 他朝床榻指了指,转头开始摆弄他的药箱。 夏筱筱回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躺下,反而将窗帘掀得更大些,趴在边上,感受着这空气中都弥漫着的硝烟味。 四五月的天算不得太热,可远方传来的温度让人不可忽视,就连吹进来的风都是炽热的。 “别看了,这场战争早已是不可避免,即使皇上此时不联盟不出兵,再过不久,就有可能是南溟国与越国的联盟了。” 陆无痕拿着一堆药瓶子过来。 “北宫煜说那日搅了楚木若……”夏筱筱顿了顿,“迎亲队伍的刺客是赫连池派来的人,楚博远又怎么还会和赫连池联手?” 放下帘子,陆无痕已到了眼前,挽了挽袖子躺下,说赖赫连池说不定才是最老奸巨猾的一个,先是和南溟国和亲,后面又防着南溟国手中势力强大堵了楚木若的好事,估计他也保不准以后楚博远是否会对他下手,毕竟现在光是一个北宫煜也有些让得他头疼了。 “越国的公主已经嫁到了南溟,表面上两国已是站在同一方,况且那日的刺客全死在了北宫雉离手中无一活口,楚博远即使知道也没有任何证据指明这事就是赫连池做的,若是对楚博远有利,他没有理由在开战时拒绝越国联手。” 陆无痕一看她手上几乎划破了整条小臂留下的长疤,震惊的看了夏筱筱一眼,“你这伤到底怎么弄的?手臂上能划出这么丑的口子来?” “刚从永安寺逃出来躲北宫煜的时候。” 夏筱筱也跟着看了一眼,最开始她看着的时候也觉得丑极了,现在结了的疤已经脱落得差不多了,新长出来的肉凹凸不平,她有些看习惯了。其实能不能治好都无所谓,都说在江湖上混迹的人哪能不挨刀?她这条疤虽然不是刀划的,但好歹也有点象征意义。 “你这是自作自受,我之前提醒过你,北宫雉离从回宫的一天心里就没打着好算盘,你倒是还好,巴巴的自己贴了上去。” 陆无痕在碗中调着伤药,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道,“那是皇上放心不下你,当时知道这件事便下了令,在宫中不得提起任何关于北宫雉离的事。” 夏筱筱别过头去冷哼一声,“他是担心我跑了。” 陆无痕索性也懒得和她争论,凉药在空气中弥漫着苦味,一点一点的被抹在那道伤疤上,虽不痛,但黏糊糊的还是很不舒服,像是需要涂上很多层,每涂完一道陆无痕都得转过身去再将药调一遍,时而再加上些别的药膏,夏筱筱依旧有些不信任他,“这疤虽然难看了点,你可别到时候没医好反倒把我的手给废了。” “我行医救命之时你说不定还在哪里玩泥巴呢!” 陆无痕生平最恨别人质疑他的医术,当下狠狠瞪了夏筱筱一眼。 “就你还行医救命?整天跟在北宫煜身后瞎转也没见得你有什么医者之心。” “你不信?不信你可以去问皇上,当年皇上命悬一线时都是我将他从鬼门关中给拉了回来,不然哪有你今天这样不愁吃喝的日子?” 陆无痕一脸得意,夏筱筱一怔,“北宫煜?” 陆无痕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吗话,拿着药匙的手顿了顿,“嗯。” “呵,没想到北宫煜也有需要人来救的时候。” 夏筱筱一下子来了兴趣,蹭了起来,“你同我说说?” “你觉得,皇上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无痕往外瞅了一眼,北宫煜依旧还在同将士议事,这处帐篷是之前季将军专门给北宫煜安排的,整个军队驻扎中对安全的一处,即使有人从后方偷袭过来也来不到这里,就连防卫也是最严的,现在帐帘外还留守着两名士兵。 “说不清,肚子里坏水太多。” 夏筱筱想了想诚实道,她从来就没有将北宫煜看透过,他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就像当初段锦云的事一般,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却一直当做个局外人,可是若不是他那样,段锦云也不会落在他手中。 “在你眼里,你就能保证北宫雉离肚子里没有装坏水?” 陆无痕白了她一眼,“你看到的只是皇上做了太子之后。” 夏筱筱突然想起了她去过的那座巴掌大的偏殿,北宫煜未成太子之前,住的就是那样的地方。 “先皇……想必先皇与段锦云之间的事你也知道,段锦云当初会跳下护城河,其实有部分原因是当年的宸妃娘娘在其中作梗。” 他手中的又一层药调好,夏筱筱自觉躺了下去让手臂平放在床沿,重复了一遍,“宸妃?” “皇上和北宫雉离的生母。” 药用小勺子敷抹到疤痕上,他手中做着这样的动作倒真像是个深通医术的老大夫,夏筱筱一边听着,一边又在静静的望着头顶发呆。 二十年前,段锦云几乎是和宸妃同时怀上了子嗣,却恰在这个时候北宫成彦造反,宸妃自以为为携北宫成彦一力,便使了计谋让段锦云萌发了轻生的念头,却不想北宫成彦因此在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其赐死,北宫煜在未做太子之前一直生活在偏殿中,从未与人结怨,却在北宫雉离消失后不久曾遭人暗杀,当时正好遇上净法大师,将他从那人手中救了下来,陆无痕那个时候正好将医学成,北宫煜成了他救下的第一个人。 在说到北宫煜当时因刺客中伤而奄奄一息之时,陆无痕都忍不住咋舌,北宫煜那时身上中了两剑,一剑在胸口上几近心脏,一剑挨着肺旁的肋骨,两剑都是险些毙命的,在净法大师寻到他时,他刚被人从山崖上扔下去,那时候他不是太子,死活根本没人管,就算是回到宫中顶多活不过两日,陆无痕现在想想都有几分后怕,当时如果不是他运气好,怕是也没办法将他从鬼门关中拉回来。 夏筱筱曾见过北宫煜受伤的模样,可是从没见过他倒下的一面,陆无痕给她说,她也想象不出来到底是有多重的伤,只是她没想到,北宫煜曾经也有那么狼狈的时候,就有点像她当初和季小二一样,死活没人管,哪一次被人打之后不是靠自己爬起来的?就连看大夫买伤药的钱都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陆无痕将伤药一遍一遍的给她上完,又缠了好几层纱布,“这事估计也就净法大师,我和皇上三个人知道,我告诉你这件事要是让皇上知道了,皇上非要了我命不可。” “谁没有个落魄的时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得这样保密?” 因为手上的纱布一层层绕着,她有些不习惯。 “这件事如今已经过去了七八年,初时都以为是段锦云做的手脚,如今看来倒不像是那么回事,这几年来皇上偶尔也会让我去查探一些消息,可是到了最后都没有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此事一日不明,便是皇上心中的一个结。” 他收拾好东西,开始嘱咐她一些不能碰水的话,夏筱筱懒的起身了,感叹道,“真是个记仇的人啊。” “皇上他至今所做的一切并非只为了他一己之私,图腾之下藏着的秘密也绝不止你所见到的那样简单,皇上既然要你呆在他身边,你总得知道一些事,皇上能从一个无人问津的落魄皇子走到如今手握天下大权之位的帝王,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不希望有人会成为他的绊脚石,夏筱筱,你同北宫雉离之间的事我不清楚,可那个人,迟早是会与皇上刀剑相向的人,该如何做,你最好还是想清楚一点。” 夏筱筱往外扫了一眼,朝陆无痕招了招手,他过来,夏筱筱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想办法让我能走到一个没有北宫煜的地方不就好了?” 陆无痕退后一步看着她,笑了笑,“那样他会真的杀了我。” 提着收拾好的药箱往外走去。 夏筱筱自然没真抱着陆无痕会帮她的念头,他是北宫煜的人,北宫煜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让他做的他也不会违抗他的命令。 该如何做?这种事情轮得到她来想吗?如今她的所做所为不是都在北宫煜的控制范围内吗? 陆无痕不喜欢她,她也看得出来,他说迟早有一天北宫煜会和北宫雉离刀剑相向,可是现在这个状况不也差不多了吗?北宫雉离已经成了南溟国的人,北宫煜是岳华的皇帝,两国之间的利益不是盟友就是敌人,眼下岳华国和南溟国之间却只要敌对这一条路可以走,她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除了眼睁睁看着他们争斗又能如何呢? 都说自古红颜为祸水,野史上夏筱筱也没少见过皇室中会有两兄弟会因同时爱上了一个女子而反目成仇,最后导致硝烟战火的纷争,但她夏筱筱不是红颜,他们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和她扯不上关系,不谈这两个男子也许从未对她上过心,就算上过心,他们之间的矛盾也是从一开始就有的。 好在包扎着的绷带不影响活动,从书案上拿起笔开始在白纸上游走,她走到哪里,都只是为了能保自己一条小命过上潇洒的日子,那她接下来该如何做? 她自己都不知道。 继续打着自己逃跑的小算盘?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夏筱筱总想着北宫煜不能一手遮天,现在她们在越国的地盘上,正战乱,并不安全,南溟国,吴国现在于越国站在一方,如果北宫煜这场仗打赢了,他的下一个目标绝对会移到燕雁行头上,也同样不安全,南溟国,南溟国现在有北宫雉离在,她不想再去那个地方,可是往其几个暂处相对安稳的国家,也就朝阳国和晋国,这两个国家都是北宫煜旗下的联盟国,在经历了北宫煜耐着坐马车夫也要将她逮住的精神,夏筱筱并不怀疑他真的可能会在这两个国家一手遮天。 那她还能逃到哪里? 那时候夏府容不得她,她就一个性子往外跑,曾经她只呆过岳华的京城,但也知道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夏筱筱一向觉得,天大地大,总会有她能去的地方,然而到了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天大地大,竟然真的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就像她曾想,天底下男人那么多,没了北宫煜,她总能找到一个她心目中的大侠,到了现在也才看清,原来天底下男人那么多,真的没有那个只属于她的大侠。 ——————分割线—————— 逼近越国的中心,越国已是岌岌可危的处境,北宫煜已经连攻下越国两座主要城池,剩下的这座要塞已经僵持了整整十日。 岳华国曾经在北宫成彦手中安稳的度过了二十年,二十年来曾有两场大战,一场是北宫成彦当初率兵逼宫,那是岳华国的内战,一场是北宫成彦刚登基不久南溟国发起的外战,那场战争虽大,但岳华损失并没有想象中的严重,最终以南溟战败而结束换来了岳华二十年的安稳日子。 中间倒是小战不断,倭寇,山匪,也时常搅得岳华国内常用动荡,但是像如今这样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况且还是你死我亡的灭国之战,北宫煜也是头一回遇上,一开始岳华与越国之间的一些小摩擦之类的战争都是由北宫冀亲自率兵突击,有赢又败,也从未给过越国一场真正的致命一击,或许这才是导致了越国野心愈发扩散的缘故。 北宫煜才到阵营不过区区三日,先是断了越国粮草,再诱兵而入,一击拿下赫连池近一万精兵,如果不是因为中途吴国的突然叛变,根本不用怀疑这场胜仗势在必得,可也是因为吴国,北宫煜断了越国的粮草这个缓兵之计持续不了多久,只要有吴国一直从旁不断提供,这场战就越拖越久,对北宫煜来说,越拖对他就越不利,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越国的军队拿下。 北宫煜从议事帐篷中回来时夏筱筱正趴在书案上睡着了,手上握着狼毫笔,北宫煜扯出被她压着的那张画纸,画的依旧是那个人,分明他们都是长的一个模样,可是在夏筱筱的笔下,他能很准确的知道夏筱筱画的人是北宫雉离。 有些恼怒的将纸揉成一团丢进火烛中燃成灰烬,拿过她手中握着的笔就着笔杆在她头上狠狠的敲了下去,“刁奴,朕未回来哪里轮得到你先睡?” 那一下真不轻,夏筱筱几乎是弹跳起来的。 “你怎么就回来了?” 夏筱筱下意识的看醒前作的画,却只看到桌面上散落的纸灰。 “去,给朕打些热水来。” 北宫煜将笔扔到书案上,转身到床边坐下等她,揉着眉心,燕雁行突然改变阵营明面上对他的打击是小,动摇了军心才是大,乔轶沉同他依旧是联盟关系,他已通派人通知乔轶沉他接下来的计划,只要再接下来的几场战争中南溟国依旧不出手,他有把握不出七日就能攻进越国国都,可是万一乔轶沉那里也出了变故…… 夏筱筱已将热水端了进来放到凳子上,一边抱怨着,“为什么走到哪里我都是给你打杂的?” 他伸出手来,“别忘了,走到哪你都是朕的侍婢。” 夏筱筱将他束着袖子的系带解开,又将衣袖给他挽到手臂上,“我伺候你,起码你得拿点俸禄给我,好歹将来让我还能有点养老的积蓄。” “朕养你。”北宫煜盯着她突然笑了起来,“更何况,你现在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朕给的?” “屁!分明都是我自己攒的积蓄!” 夏筱筱忍不住一句脏话爆了出来,北宫煜立马黑了脸,湿漉漉的手只往她脸上掐,“谁教得你说这些脏话的?又是谁教得你这样对朕说话的!” “是你自己将所有便宜都往自己身上贴!你还收了我那么多年的积蓄!反过来一直是我在亏!” 夏筱筱脸颊被他捏得生疼,连连反抗,被糊了一脸的水渍。 北宫煜松了她,瞪了她一眼,他倒是忘了,夏筱筱以前在京城西街时可是个小霸王,什么样的脏话她骂不出来的?只是她曾经攒的那些银子……还真不是一小笔! “总说朕没好好待你,待回宫朕就赐你座金殿,让你看看宫中除了你还有谁能有这殊荣。” 夏筱筱的脸上多出了两道他捏出来的红印子,北宫煜低低的笑了起来。 “我才不要殊荣,金殿顶多就拿来看看,又不能搬走,你倒不如将那东西折换成银子赐给我,起码够我吃好几辈子,顺带我替我子孙后代也谢谢你!” 夏筱筱也痴痴的笑了起来,想着如果一整座金殿换算成银子的话那该得是多少钱啊?真是可以砸死她的程度了,北宫煜如果将那么多银子扔给她,那她一定就是史上第一个被钱给砸死的人吧? 正痴想着,北宫煜的手突然从一侧环了过来,他坐着,她站着,额头抵到她下巴,轻呼的气拂到她脖颈,“小夏儿,回宫朕好好待你。” 夏筱筱手上的水还未来得及擦干,她推了推他的肩头,没推动,再推了推,还是没推动,手上的水印沾到了他的衣服上,湿了一小片,“北宫煜,你这是在做什么呢?你有你的夏萦夕,我有我的江湖侠客,你不觉得你现在这样,其实有些残忍?” “嗯?” 北宫煜抬起头来,正好见到夏筱筱有些红了的眼眶。 “我于夏萦夕虽是姐妹,长得却并不像,至少我觉得,在这个我刚失恋的时候你不该这样。” 夏筱筱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一颗颗的泪水又从眼角划了下来,北宫煜的脸就在她眼前,可是在这样的夜中,烛光明晃晃的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浮现的又是北宫雉离的模样。 “北宫煜,我不需要你对我好,甚至我不希望你对我好,曾经是我不清楚,现在想想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如果当时不是我错将落止认作是你我也不会……” 北宫煜的唇在这个时候突然覆了上来,冰冰凉凉,刚好将夏筱筱哭咽着的话语吞了进去。 夏筱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北宫煜这个时候就像是一头饥渴已久的猛兽,手用力的压着她的后脑勺,在她唇上撕咬着,夏筱筱在他眼中再次看到了怒意。 就连个吻都是霸道的,可是他也只会这种方法,他不指望夏筱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彻底忘掉北宫雉离,可是他也无法容忍夏筱筱每次见到他都将他当做北宫雉离,他没那么大度。 唇齿中弥漫的都是北宫煜的气息,直到她挣扎得没了力气北宫煜才微微松开了她的唇,“从今往后,若是你再将朕认作是北宫雉离,朕总有自己的方法让你记住谁是谁!” 北宫煜狠狠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夏筱筱疼得几乎叫出来,“北宫煜,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说吗!我看你是久了没女人本性暴露了!” 夏筱筱用力的在唇上擦了擦,挣开他环着她的手连往后跳了两步,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防备着一头猛兽,担心他虽是会向她扑过来吃了她,先前本还有些郁闷的一下了变成了气结,谁让得他们两兄弟非得长得那么像?搞得好像她愿意将他们混淆一样! 北宫煜起身迈过两步就将夏筱筱逮住横抱起来往床边走,“你也知道朕因为来找你久了没碰女人了?” 他的一张脸更黑了,夏筱筱这话一出来怎么就像是他北宫煜是个缺了女人就不行的色狼一样? 夏筱筱心里一个咯噔,“北宫煜,你不能这样!这里是军营!” “军营怎么了?朕也是人,还是男人!”北宫煜冷笑。 169 忘了他 夏筱筱的力气怎么敌得过他的?不过两步就被他放到了床上,夏筱筱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面前的男人就已欺身覆上,埋首在她颈间轻嗅着她身上的清香,听得他在耳边低声喃喃,“小夏儿……朕会好好疼你……” 轻呼出的气微热,扫得她有些痒,而她明显误会了北宫煜的意思,“滚开,谁稀罕你疼!” 北宫煜突然笑出了声,侧过脸来看她,顺着她的意思问,“不要朕疼,谁还敢疼你?” 北宫煜落在夏筱筱衣襟上的手突然被她抓住,夏筱筱有些手足无措,连说话都小心翼翼,“北宫煜,你正常点至少咱们还能好好说上两句话的!” “你说,朕听着。” 他低低的笑着,唇落在了她脖颈间,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来,两眼中带着浓浓的笑意,此时外面还能听见士兵来回巡逻的脚步声以及远方传来不断的炮火声,夏筱筱忍不住别过脸去,忍着心中翻腾起来的火气,“你就不能不要老是想着占我的便宜?” “你不是很会算账?”低沉喑哑的嗓音像是在蛊惑一般,又将身子低了低,“就不觉得这是朕拿便宜给你?该是让你占朕的便宜?” 夏筱筱不悦了,“那我不占了还不成吗?” 北宫煜只轻轻慢慢的吐出了两个字:“不成。” “你不能好好的尊重我一回?”她双手死死的拢在衣襟上,白色的绷带从袖中露了出来,带着淡淡的药味,北宫煜微垂头,一眼就瞥见了,不知是她这句话的原因,还是手上绷带的原因,他松开了她,手转而握上她的,脸上的笑意随着淡了些,“陆无痕怎么说。” 夏筱筱没反应过来这话题怎么突然转换了,随着他的视线才落到了自己的手臂上,“按时换药,应该不会留疤。” 北宫煜一双眼盯着她手腕上缠着的长长的绷带,当时第一眼见到那条疤时,连他也被吓了一跳,可是只要一想到这是她为了躲他费尽心思想跑到北宫雉离身边而落下的伤,随之而来的是无止境的嫉妒,握着她手的力道不觉又重了些,半天才吐出一句话,“让你跑,活该!” 手狠狠的捏住她粉嫩的脸颊,夏筱筱一巴掌拍了过去,“活不活该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又推了推他,这一下夏筱筱没想到真的将他推开了,朝里面翻了个身,作势就要睡去,“你快下去!我要睡觉!” “白天你不是睡了这么多?无席说你上了药之后一直睡到刚才!” 他长臂一捞,又将她从床内侧翻了出来,这丫头,明显是不想搭理他! “我乐意怎么着了,你管人,难不成连睡觉也不让睡了!”她扭头瞪他一眼,又回过头继续睡,两腮帮子气得红红的。 夏筱筱有时候这火气真是来得莫名其妙,可是一想到她确实刚被北宫雉离丢下心里难免不好过,再加上她看他本就不顺眼,索性也将心底渐渐要升起来的火气给压下去,谁让他长了一张和北宫雉离一样的脸呢。 “睡吧。” 北宫煜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柔和了些,给她掩好被子,起身出了帐营。 他真是,头一次遇上这种挫败感,却又无可奈何! 才来没多久,人又走了,方才,她真担心他会在这军营中将她……那个了,直到听见渐远去的脚步声,僵硬的身子这才渐渐放松了些,也许是白日睡多了,刚才好不容易来的一点困意也被北宫煜吓跑了,此时一点睡意也无。 北宫煜一走,她就将身上的被子狠狠的踢开,北宫煜这是想热死她还是想捂死她?用力猛,被子便被踢落到床下,翻来覆去好半天,只觉得这样的四月天不该这么热,也许是前线的烽火热气蔓延到了这边来,让人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掀开被子爬起来,走到窗边将帘子打开让夜风吹到脸上时那份灼热才消去了些。 从这边的窗口往外看去,远远一片火光蔓延,恍如白昼,这样的夜间,除非奇袭,不然是不会打仗的,对敌对己都不利,看着这些战乱的场景,夏筱筱竟莫名的有些像她的暮锦阁了,想她的那棵被北宫煜砍了的木槿树了,分明现在她就身在她一直渴望的宫外天地。 不知道这样在窗边坐了有多久,才在窗台上趴了一会儿,凉风吹得她舒服,困意渐渐上来。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不是说了要睡觉?好好的床上不呆非要跑窗边趴着?” 夏筱筱不悦的拧起了眉,头也没回,“你不是出去了吗,也没碍着你什么事。” “碍朕眼了。” 身上突然多了件外套,“在路上都跑不掉,在这里就更不用想了,天晚,小心着凉。” 他不过是出去又与季将军议了会儿事,又不是不回来,更何况,这里是他的帐营! 北宫煜已走到了她的身侧,同样望着窗外的那片火光,离他们来时的是一个方向,南溟国。 是啊,在路上她都没办法能往别处走,更不用说这儿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了,夏筱筱看了被搭在肩头的外套一眼,直起身来,“北宫煜,说实话,你真的不适合这种深情款款的模样,你不习惯,我也不习惯。” “你会习惯,也必须习惯,”他轻笑,帐营外篝火的光顺着窗户落了进来,像狐狸般两眼中的光闪闪,“还是说,你更喜欢朕用强的?” 夏筱筱懒得理他,又趴了下去,反正斗嘴自己是斗不过他的,他转过头来,突然道,“小夏儿,朕给你时间。” “什么?” 一阵凉风过来,顺手拢了拢外套。 “忘了他。” 夏筱筱的手顿在拢外套的这个姿势上,今夜无月无星,北宫煜的眸子便有几分像是夜间璀璨的星,也如浩瀚的天空那般深邃,摄人魂魄,夏筱筱有几分出神,直到他的手从腰间环了过来带着她回到床榻上她才如梦初醒,“你什么时候回宫?” “怎么?想回去了?” 他在她面前,蹲下去,握着她的手,语气轻缓,带着点沙哑。 “不想回去,你就不带我回去?” 她自然是不想回去的,可也不愿意呆在这么个地方,外面老是一炮一炮的打响,夜间,听得她心颤。 她肩上的外套是他方才脱下的,现在他身上只着了套束衣,发束得一丝不苟,平添几丝威严,半蹲在床前,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都落在他眼里,“等这场战事结束,朕带你回宫。” “打仗是你们男人的事,你看,你还带上我,若是你非要让我回宫,倒不如直接派人将我送回去。” 将外套扔到他身上,往床上躺了去。 “你是不想呆在这里,还是只是不想呆在朕的身边?” 夏筱筱闭上了眼,没再说话。 被子被他捞了起来,顺势自己也钻到了被窝中,双手环到她腰间,“你一直以来都不过是想找个能依靠的人,你怎么就没想过,来借朕的肩膀靠靠呢?” 像是知道夏筱筱浑身骤然的僵硬,下巴轻抵在她肩头,他又低笑了两声,“好好睡,朕不碰你。” 他的呼吸渐渐沉了,夏筱筱缓缓睁开了眼。 帐篷外还能看见士兵巡逻的身影,偶尔有点点夏风从帘外吹了进来,掀起一个小角,能看见外面蔚蓝的天,今夜无星。 “北宫煜。”她轻唤。 身后没人应声,她轻轻翻了个身,搂在她腰间的那双臂腕下意识的紧了紧,北宫煜睡着了。 先前看起来还那么有精神的人竟然入睡得这么快,这些时日来的长途跋涉确实给他的负担不轻,她又轻轻的唤了一声,这次像是听到了,眉头微微拧了下,一双眼还是没有睁开来。 夏筱筱微微探出一只手来,隔着那么近,试图描摹着他俊逸的五官,却再没了当初那样的心悸。 夏筱筱不管是到哪儿都永远改不了她爱睡懒觉的毛病,醒来时基本已日上三竿了,这处军营就她一个女子,没有北宫煜的命令没人敢进来叫她,更何况皇上还特意吩咐了不要打扰到她睡觉,导致夏筱筱醒来时北宫煜人影早就不见了。 不过,这一觉算是这几个月来睡得最舒服,最充足的一觉了,如果不是外面多少还是有些吵的话。 刚醒来陆无痕便过来给她换了药,百无聊赖,别处不能去,也总比整日呆在帐营中好过。 即便是在北宫煜自己的地盘上,他依旧是不放心她的,夏筱筱才出了帐营一步,立马就有侍卫在她身后紧跟着。 “北宫煜呢!” 一看到这两个就要跟上来的侍卫一大早的好心情顿时又添堵了。 两名侍卫被她突然一吼连忙低下头去,“回娘娘,皇上正在前线与季将军议事。” “你们是他的人整天不跟着他跑来盯我做什么!别在前线被人一炮打死了你们这些狗奴才都得拉去陪葬!” 夏筱筱指着鼻子就是一通乱骂,听得两侍卫巴不得把头低到地底下去,“娘娘,是皇上下旨让奴才随着的……” 连皇上都敢诅咒的人,他们真是不敢轻易得罪。 夏筱筱气闷,这些奴才自然都是得听北宫煜的话,才走了没两步,突然想起,也许那日北宫雉离来找她之时,其实他是知道的。 “带我去找他。” 夏筱筱甩下一句话,提脚便往前线的方向走。 两名侍卫在其身后面面相觑,无奈只好跟上。 170 泽铱 士兵在前面给她领着路,她亦步亦趋的在后面随着,议事地在前线,北宫煜需要近距离观察战况,虽然目前两军尚处在僵持状态,谁也不愿先打破这暂时的平衡,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方想耗着哪方。 人还未到,半路遇到无席又以北宫煜正在商量要事不得打扰而给遣回了帐营,可是一想到百无聊赖的呆在帐营中就难受的紧,便又到处瞎逛着,不知不觉竟来到离战火处颇近的一个据点。 北宫煜议事的地方离这处并不远,她只打算等他将事情处理完,然后好好问问他一些事情,可是在这里站着,隔着重重沙袋堆积起来的小堡垒,透过弥漫天际的尘沙硝烟望过去,是一望无际的烽火,地上本该春生的草地在炽热的高温下枯萎。 提着步子越往前走的地方越是莫名的心悸,身后本一直随着的小士兵终于上前来拦住了她,“娘娘,前面是战地,您不能再往前了。” 她顿住了脚,即使她从没加过真正的战场,也知道就算目前打起来了,也断然打不到她的面前,可一颗心脏还是扑通扑通的跳着。 她一向对这些战事不在意也不感兴趣,此时还是忍不住问,“这场战事持续了多久了?” 士兵一下没反应过来,“快两个月了。” “不,我是问我国与越国之间打了多久。” “这几年小打小闹是常有的,其实也不止越国,就连朝阳国与我国边境也时常会有一些交手。” 士兵毕恭毕敬的回答,夏筱筱微末应了一声嗯,士兵小心的看了她一眼,又退到了她的身后去,夏筱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看着远方的天际,有些微微发怔。 一场几年前就有矛盾的国与国之间的争斗,早不开始晚不开始,偏偏也选在了这个时候…… 不知道就这样站了多久,直到那硝烟的味道熏得她有些难受,“回去吧。” 说完转身就往营帐的方向走回去,也不知道北宫煜议的到底是什么谋略,这么半天也没有一点要出来的意思。 身后突然一声巨响,夏筱筱才迈出的步子顿在原地,条件反射般的扭头看去…… 身后遥远本沉寂的天际在一刹那间被一片火光染红,一朵巨大的蘑菇云仿佛在天际绽放开来,像是浸着鲜红的血,双瞳狠狠缩起,红色硝烟后如雨幕般落下的箭翎带着火光正朝这边飞速袭来! “娘娘小心!” 夏筱筱眼睁睁看着那锋利的箭刃朝自己射来,身子却挪不动一分,亦或是已经来不及了,不过眨眼如雨幕般的箭矢纷纷落到眼前…… 泽铱! 眼前一阵恍惚,她似又听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箭翎的雨幕,火光蔓延的尘烟…… “不好!是越国突袭!” “快通知皇上!” “来人!护住娘娘!” 像是突然间全都乱成了一锅糊粥,夏筱筱明显感到腹下一阵剧痛,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眼前突然画面转换,那些士兵的声音渐渐消失,又突然变了个陌生的声音从心底传出,“泽铱快撤!他的兵马过来了!” 她抬头,再看到的已是另一番景象…… 同样的战场,千军万马的战场,可又不像是她方才看到的地方,又如身临其境,带着枪的,带着刀的,带着剑的,马蹄飒踏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浑身上下被剧痛贯穿着,她又听见那个声音不停的在催促着她,“快走,快走,快走……” 头上像是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鲜红色滴到微长的睫毛上,一下一下,又顺着眼角流淌而下,沉重得快睁不开眼,脑中已全然没了意识,快走,走去哪?往哪里走?又……为什么要走? 烽火狼烟的战场上,却似有孩子的哭声,阵阵啜泣,莫名的,抬起沉重的眼帘朝那一个方向看去,带着夕阳落下的光,和耀眼的火光混杂在一起,烟幕后有个身影正朝她走来…… 火,延绵不尽的火,仿佛从脚下一直燃烧到视线所不能及处,厚重的浓烟熏得她睁不开眼,只是下意识的咳嗽,周围的高温已经将她灼伤,心底却是难得的一片平静。 她知道她只是在做梦。 不再是战场,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火海,空气中弥漫着的不是血腥味,而是淡淡的梅花香,也怪,这么大的火,这么浓厚的烟,她还能闻得到寒冬的梅花香味……可是,也只有这一点…… 帐营中。 一片沉寂,陆无痕垂首淡淡的瞥了一眼,一名将士正颤颤的跪在一墨衣男子脚边提心吊胆的禀报着战况,“皇上,燕雁行从侧翼领着兵绕过了我军视线奇袭了过来,好在朝阳国的援兵及时赶到,我军并未有太大的伤亡。” 说完,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只觉浑身像是被这长时间的沉寂压抑得血液不畅。 北宫煜正沉着一张快滴出墨的脸负手站在床榻前,眼中已是一片阴霾的盯着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不发一语,眼中的寒芒却是越来越甚。 “伤得怎么样。” 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将士的话,他径直走到床榻前,视线落到夏筱筱腹上层层缠绕着绷带的位置,目光再次沉了下去。 “回皇上,虽然没有伤中要害,但……” 陆无痕正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回答,床上的人突然发出一声微末的呻吟,虽不大声,但在本有几分压抑的帐营内足以让正站在床前的人听清楚,北宫煜一个箭步上前,视线落在苍白的脸上,语气是不难听出的担忧,“夏筱筱?” 陆无痕理所当然的被挤到一边去了,扯扯嘴角站到一旁,正好看见床上的人缓缓睁开双眼。 不知是一个梦做得太久还是太短,睁开眼看到的一切竟然突然觉得陌生起来,就连看见北宫煜的第一眼,都差点忘了他是谁。 俊美的脸,熟悉的眼。 一遍一遍听着北宫煜唤着她的名字,晕倒前一瞬的记忆才缓缓回到了脑海中,怔怔的。 北宫煜见夏筱筱一双眼只是静静的盯着他,半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一张脸却渐渐黑了,也有丝不易察觉的慌张,语气却还是淡漠,“夏筱筱,你是傻了聋了还是哑了?” 陆无痕说不碍事怎么会半点反应都没有? 她才刚要起身,就被北宫煜给重新按了下去,“躺着别动,会扯到伤口。” 伤口?是了,她被箭给射中了,下意识的抬手去碰脑袋上的伤口,才放到额头上,并没有想象中的纱布包裹,赤裸裸的,她的额头,她有几分迷茫的看着北宫煜,嗓音带着几分沙哑,“我不是伤了?” 其实她想的是,北宫煜该不会小气到她伤了连让人给她包扎都不愿意吧? 听到的却是北宫煜松了口气但又带着几分责备的话语,“你也知道你伤了?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的?” 说是责备,但并不严厉,听在陆无痕的耳里倒是有几分宠溺无奈的份,夏筱筱却愣了,不是脑袋? “娘娘伤的是左腹下,虽然并未伤到要害,但伤口深,失血过多,这半个月还是不要下床的好。” 陆无痕开了张药方递给一旁的小士兵,小士兵巴巴退了,陆无痕再次往床榻边看了一眼,识趣的也跟着拿着药箱退了下去,不过一会儿整间帐营中只有北宫煜和她两个人。 经过这么一小会儿的消化,那漫天箭幕的景象再次从脑海中浮现,连带着她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去找北宫煜,为什么会跑到那么前面的战事区域去。 她又想开口,才发现声音沙哑得厉害,北宫煜睨了她一眼,给她倒了杯茶,将她扶起来,先前躺着不动还没什么感觉,这下一动肚子上才传来一丝丝的疼痛,都表现在她脸上了。 “扯到伤口了?” 北宫煜连忙放下杯子低声问,掀开被子就要检查她的伤口,若说先前夏筱筱还有几分迷糊,现在整个脑子都被北宫煜眼里的那抹担忧给骇得清醒了十二分,抬手就拦住了他的手,“没事。” 北宫煜盯了她苍白的脸几瞬,才重新将杯子递到她嘴边,夏筱筱真真的受宠若惊,好在伤在的是腹部不是手,双手奉上要接过杯子,被北宫煜躲开了,“是不是嫌伤口不够疼?” “手没受伤。” 夏筱筱拧着眉,北宫煜就坐在床沿,一双精明的眼已重新恢复了淡漠透着狡黠的光,她微讪,手垂了下去,安静的喝完他喂到她嘴边的茶,清凉带着几分涩味的茶顺着喉口下去润了润嗓子,这才觉得喉咙不像先前那般火辣辣的扯着难受了,她斟酌着小声的问,“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该去看看战况如何了吗?” 北宫煜将茶杯放到一旁的小几上,“别担心你不该担心的。” 话虽这么说,可她好歹是因为着突然的偷袭而受伤了,她愈发觉得这个地方不安全,忍不住又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有人打过来了?谁的人?” 北宫煜又重新让她躺了下去,并未回答,倒是视线落到她的腹部,一声嗤笑,“不过区区三月,你倒是能给自己弄出一身的伤来。” 先是为了躲他,后又是中途遇上刺客,现在就连在阵营中,这次突袭伤亡并不大,她夏筱筱也能中箭,陆无痕说箭刺得深,要是再往里面深个几分,刺中的就该是要害了,现在她倒是还有心思担心是谁的人在突袭,难不成是担心他没能力在这战乱中护住她不成? 呵,讽刺。 事实证明北宫煜确实挺能猜中她的心思的,在北宫煜的地盘上那么多人不受伤,那箭就偏偏射中她了,她是该得有多倒霉? 这么不甘的想着,身上陆无痕用来麻醉的药效似是渐渐过了,疼痛感蔓延上来,“受伤的是我,谁让你防御这么低?人家都打到家门口来了,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在这里给你陪葬不成?”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有几分大逆不道,她这不是明摆着咒他死么。 北宫煜冷笑,“朕若战死,身为妃嫔的你自然是得陪葬。” 转过身,朝外面唤了一声,无席立即从外面迎了进来,他淡淡吩咐,“将折子都搬过来。” “是。” 夏筱筱躺在床上眨了眨眼,北宫煜在书案前闭目养神,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依旧是青天白日,有一瞬的错觉她不过小憩了一两个时辰,若不是现在外面正下着淅沥沥的大雨的话。 少说也过去了一日一夜。 北宫煜不说话,她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外面的雨声掩过了他本就浅薄的呼吸声,不知道到底是真的在闭目养神还是睡了过去,模样是不难看出的疲惫,一个念头突然从夏筱筱脑中闪过,难不成他一直在她床边守着等她醒来?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旋即将这个才冒了一点头的想法给甩了出去。 屋内静,她怔怔的盯着头顶的帐帘发呆,手又缓缓的扶上额头,没有伤,没有疤,梦中感受着的伤痛太真实,还有那个不止一次出现的名字——泽铱。 没过多会儿,无席领着两人手中拿着厚重层层叠叠的奏折走了进来,北宫煜才睁开了眼,一挥手,所有人又都退了下去,整个过程依旧安静无声。 “你做什么将奏折都搬过来?” 北宫煜手里已经拿起其中一折开始批注,连眼角也没往床榻边扫过,“你伤好的这段日子,除了与季将军议事外,朕都陪着你。” 夏筱筱反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个陪着是什么意思,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了又沉,“你该不会整天要呆在这里吧?” “怎么,”他回过头来,眉头比她的还拧得紧,“不想看到朕?” 张了张口,一个是字差点破口而出,在看见北宫煜那难看的脸色的瞬间又吞了回去,她不认为北宫煜那么好说话。 肚子上的伤口还在一阵一阵的疼,脸上依旧透着虚弱的白,人才醒过来,自然没有睡意,“北宫煜。”她轻唤。 “嗯。” 他轻应,久久却没听到她的下文,北宫煜终于从奏折中抬起头来,夏筱筱只是睁着一双眼盯着头顶,没睡着,更像是在发呆,或者,是在想着别的什么。 北宫雉离? 即便是受了伤了,即便现在他就和她呆在同一个屋檐下,即便他现在就在她身边,她心里想着的还是那个人吗? 果然,下一瞬他就听到夏筱筱有些虚弱的声音,“他说温契涯没有死。” 这个他不言而喻,他忍不住讥笑讽刺,“躺在床上伤成这样还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夏筱筱,你是不是皮太厚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哪里是乱七八糟的?倘若真如北宫雉离说的一样温契涯没有死,那前段时日传出来的消息又是怎么回事?那图腾岂不是很有可能还是在温契涯的手里?想要得到那幅图腾,温契涯是必须要的一个下手点,想要东西的人是他,怎么现在她一说到了他这里就成了乱七八糟的了? “朕刚才说了,别担心你不该担心的,以后也别在朕的面前提到他,更别想从我这里听到任何关于他的事。” 语气淡漠,却不难从中听出几分冷意来,夏筱筱整个就莫名其妙了,他不提还好,本只是单纯觉得温契涯的死确实有些蹊跷,经过他这一提再看到他坐在案前批阅奏折的模样,遂也跟着烦躁起来,“谁在跟你打听他的事了?” 身子本就虚弱,这样的语气说出来否定的话落在北宫煜耳里却是欲盖弥彰,北宫煜的脸色更难看了,正欲开口,却见夏筱筱已将脑袋往床内侧别了过去,拿着个后脑勺背对着他,又有几分无奈,重新拾起奏折开始审阅。 他突然想起北宫弄言曾说过,夏筱筱是个长情的人,他握着奏折的手不由紧了紧,长?呵,往后时日他们之间才是来日方长。 北宫煜果然是说到做到,白日除了有要事,其余时间都呆在她这里,她就连想安心养个伤也不成。 夏筱筱不是没受伤过,也不是没有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过,当初在宫中被北宫煜赏了几大板子就被迫连床都下不了,可是,好歹那时宫里有清月能和她说话,也能逗小包子玩,她生来是个坐不住的主,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的伤是好了,离傻也不远了。 直到第七日她终于忍不住了,外面的天气放晴,除了那日的突袭,听说后来是乔轶沉的人赶来,便沉寂了下来,恐怕是燕雁行和赫连池二人对这场战事已没了太大的把握,整整七日没有任何一点进一步的动静。 “皇上,虽说近几日越国那边并没有要进攻的意思,但这场战事已不利于再继续拖延下去了,只担心越国是在拖延时间。” 离夏筱筱那处不远的帐营中,北宫煜站在沙盘前,凝眸盯着沙盘上插着的几处小旗,身后站着的季将军和几名将士低声禀报,“毕竟这是越国的地界,再继续这样拖下去,对我军消耗太大。” 北宫煜的视线落在沙盘上越国地界上的一处,指尖点了点,“我军准备,三日后进攻。” 从帐营中出来,无席立马迎上,“皇上,宫中又送来了一批奏折。” “嗯。” 他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眉却依旧紧拧着,七日,越国再那日突袭后再没有任何动静,这七日确实安静得有些过分了,赫连池当初既然有胆子向岳华宣战,在这个时候即便是乔轶沉的人马到来,也不足以成为威慑他的理由,还是说…… 他议事的帐营离夏筱筱的并不远,人未到,就听到有吵闹声传了出来。 他加紧了步子,一进来,就见到夏筱筱人在桌前作势要将桌上刚摆放好的饭菜给掀掉,怒气一下冲到了头顶,“夏筱筱,你是不是想死!” 正是午饭时间,她活生生在床上躺了整整七天,她早觉得身上的那么点伤已经用不着她再躺着了,她不过是想出去走走,至少不是整天对着那白花花的屋顶,哪知北宫煜原来早给这些人下过命令不让她出去,一下子脾气上来,正一肚子的火,北宫煜突然的这一声厉喝吓得她忘了手中的动作,愣愣的看着他三步并做两步迈到她身前,还未来得及开口,人就被他拦腰抱起往床榻走去。 端饭菜进来的小兵见北宫煜来了,一张脸刷的白了,清凉的天大汗淋漓,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皇上,娘娘她非要出去,不肯吃饭,奴才……奴才拦不住啊……” 夏筱筱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他怀里,他火大,她更火大,不断的在他怀里挣扎着,“北宫煜你放我下去,我受伤了你就将我当做犯人一样?” 先前她确实不能下床不说,现在能下床了为什么还非得呆在这里面?她活活一个人都快被闷死了! 北宫煜的力道又怎么是她能撼动的?北宫煜瞥了一眼她的腹部,薄薄的衣衫下隐约能看见昨日才刚换的绷带,声音又严厉了几分,“你给朕安分点!” 被他再次这么一吼,不知是真的被他的有几分凶狠的语气吓到了还是真的又扯到了伤口,一张小脸立马皱了起来,她不说话了。 北宫煜见她前一瞬还张牙舞爪这会儿连话都说不出来,立马将她轻放到床上,“就这个样子还想往外跑!”手作势就解开她腰间的腰带。 她的脸疼得皱巴着,见他的动作又慌了,声音都带着浓浓的颤抖,“你做什么!” 他没回答,只沉声朝还跪在地上的小兵吩咐,“去找陆大人拿伤药过来。” 夏筱筱一听是换药松了口气,这里是军营,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是男兵,连个女的都没有,她伤的又是腹部,要上药换药都必须得脱了衣服,虽然陆无痕是大夫,但怎么说也是个男的,所以这几日来北宫煜亲力亲为的给她换药她也习惯了,当下也没矫情,将手收了回来,她知道自己的伤口好像是又被她扯到了。 “闹什么闹,你是巴不得这伤留在你身上了?” 她别过脸去,只觉身前一阵凉意,只听见北宫煜的声音透着几分怒意,还有……心疼? 171 乖乖受着 心尖似是有什么东西被轻轻的撩动了一下,微不可察。 也就她别过脸去,才没看见北宫煜眼中微微沉下来的那一丝灼热。 小兵匆匆领了药回来,北宫煜扯过杯子给她盖上才去将药拿了过来,夏筱筱又是烦闷又是委屈,“要不是你命人不要我出去,我能扯到伤口?” “这几日安心的在军营中养伤,哪儿也不要去。” 夏筱筱的视线随着小兵退出去的身影一直跟到了门口才收了回来,北宫煜手上抹着的膏药冰凉,可是被他不轻不重刚好能弄疼她的那一下,她疼得倒抽了口凉气,“我就是出去走走,军营这么大,你用不着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 她的语气好不到哪里去,似带着怒,又似带着不屑讥讽。 北宫煜本就带着不悦的脸色变得多了分阴沉,眼里覆上了比夏筱筱更加浓郁的讽刺,声音低低缓缓,“夏筱筱,是不是朕给你说过的那些话,你从未放在心上过?”他又自嘲,“也是,人都没放心上过,何况是话。” 话?什么话?北宫煜说的什么话她是敢不放在心上的? 只是北宫煜说完这句,便再没了下文,直到又重新将绷带给她缠好,手轻抚上她已经红润了许多的脸颊,眼里的有些东西像是要溢了出来,“别乱跑,朕会心疼,筱筱。” 若不是他眼里的那丝担忧不悦太过明显,她不会相信这样的话不像是北宫煜这样的人会说出来的,且不像是玩笑。 北宫煜的手向来是极温暖的,可是三年中冷漠相对的日子里她从来没什么机会能切实的感受过,后来北宫雉离出现,她也渐渐忘了那是什么样的温度。 心疼?心疼什么?她么? 她依旧觉得可笑,也就真的不自觉的就将这嘲讽给笑了出来,看到北宫煜继续往下沉的脸,莫名有种无法言喻的快感。 “你笑什么。” 他扣在她脸上的手蓦的收紧,他说会心疼她,她就觉得这么好笑? “没什么。”她依旧低低的笑着,不过还是低调了点,她还是有点担心北宫煜真的不高兴会伸手过来一把掐死她,毕竟这种事他也不是没做过,她准备起身来,才有动作,又被他一把按了回去。 “又要上哪?”他的眉已经快拧成一团麻花了,才刚给她说过的话,能转眼就忽视得这么明显? 夏筱筱睁着一双眼盯着他,“怎么,不让我出去,连饭也不让我吃了?” 说着又要爬起来,她一大早就被弄得郁闷万分,不过好在刚才真没亲手把饭菜给砸了,不然现在饿了连吃的都没有了。 北宫煜的手直接拦了过来,扯过一旁的被子给她盖上,“躺着别动,饭菜凉了,朕让人重新端些过来。” 北宫煜盯了她两瞬,见她没有再起来的意思才往帐营外出去,唤了人过来,夏筱筱微垂下眸,掩下眸底划过的那丝黯然。 小兵进来,她静静的听着北宫煜吩咐他下去准备的饭菜,说出来的菜名一道道都是她爱吃的,有一道还是她昨天无意间给陆无痕说过她想吃,握着被角的手紧了紧。 直到饭菜全都端了上来,夏筱筱盯着他一动不动,他轻笑,“莫不是想让朕亲自喂你?” 她连忙收回视线想也不想的爬起来,“不敢劳烦皇上。” “这种时候你该劳烦一下。” 北宫煜看着她客气得要多假有多假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不是懒?巴不得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没等夏筱筱反应过来,他已经将她最爱吃的几个菜挪到了她的面前,“被装什么矜持,那东西和你向来无缘。” 夏筱筱盯着他拿着筷子替她夹菜的模样拧眉,矜持?她在矜持的状况下北宫煜都看她不顺眼,这几年来她要是在他面前不矜持了,那小命岂不是早就丢了? “你不吃?” 桌上只摆了一副碗筷,现在也才午间过一点,正是该用膳的时辰。 “想让朕陪你吃?”北宫煜因为她这作势随意的一问心情像是更好了,又命人加了一副碗筷,其实他在之前便已经用过膳了。 碗筷再摆上来,夏筱筱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北宫煜只以为她是担心他是否吃过东西,殊不知,她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啊,不过一起吃也总比她一个人吃要好,看北宫煜一点也没有想走的意思,她一个人吃北宫煜就真有盯着她吃完的架势,与其这样倒不如一起,让北宫煜盯着她吃,估计所有的食欲都能被灭得个干净。 毕竟,这段时日他真的是经常这样坐在一旁只看着她用膳,早间他起得很早,就连当初在宫中需要每日上朝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早,一起来就往议事大厅去,中午像是每每都是用过膳才过来,然后就是看着她用膳,一顿饭吃下来好不自在,今日,他像是没有吃过东西过来的。 其实,这段时日来北宫煜的反常她是能切身体验到的,一边吃着被北宫煜夹到碗里的菜和肉,一边又忍不住抬头偷瞄两眼正在吃饭的北宫煜,同样的问题她思索不下百次,这种战况紧张的时刻,北宫煜没有理由再将她带在身边,又还受了伤,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拖油瓶,说要揣测北宫煜到底在想些什么,在床上躺着养伤的这近半月的时间她她没事就思索思索,也没思索出个什么头脑来,隐隐又觉得北宫煜是在谋划着什么阴谋,这么想着,忍不住又盯着他多看了两眼,想从他脸上能看出点什么来。 因一不小心看得有几分入迷,以致北宫煜的目光同时望过来之时,她忘了收回视线,就这么直直的四目相对。 他悠悠的放下筷子,眼里染了浓浓的笑意,“什么东西有这么好看?” “你。” 夏筱筱呆呆的答,话出口才发现这语气中带了几分娇意,可又确实是实话,北宫煜脸上的笑明显僵了僵,眼里的戾气一闪而过,快到让人捕捉不及。 “吃饭。”他指了指她碗里并没有少多少的饭菜,自己已经没有了再吃的意思。 她顿了顿,淡淡的收回视线,“你不吃了?” “之前用过膳了。” 语气淡漠,眼里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只是明显因为刚才不知是夏筱筱说的那句话他的心情已经没有吃饭前的好了,夏筱筱一愣,既然用过膳做什么又吃? 难道是……想和她一起吃饭? 想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刚好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嘴里正准备咽下去,这个念头来得太突然,她被自己吓了一跳,本咽下去的东西被呛在喉口,脸立马就涨红了起来。 北宫煜本就坐在她身旁,一手连忙给她拍着肩,一手倒了凉茶递到她嘴边,“吃个饭还能被呛到,夏筱筱你在走神什么。” 夏筱筱喝了茶缓过气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北宫煜眉眼间严重的不悦和责备,说是责备却也一点也没看出来有多责备的样子,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说什么。 她一口茶喝得极快,嘴角沾了不少水渍,他伸手过去,被夏筱筱条件反射般的躲开了,就这么冷不防的一下,他的手顿在空中。 这次夏筱筱清楚的感受到从他上上散发出来的冷意,他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从容的将手收了回去,继续盯着她,眼里的冷漠毫不掩饰。 他生气了。 这种状况夏筱筱也摸不准他生气了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她伤还没好也不至于要打她吧?又隐隐觉得自己是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生气的原因。 她也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两人就这么有些尴尬的僵持着,也许只有夏筱筱一个人觉得尴尬。 终于还是受不了北宫煜接近审视的目光,她率先开了口,在北宫煜面前,她从来都有点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这话也像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来一样,“北宫煜,我觉得,你没必要这样,过去三年你怎么对我现在就怎么对我,你是皇上,”夏筱筱看了一眼刚被她放下的茶杯一眼,“又是上药包扎又是端茶送水,这些事都不适合你。” 太违和,违和得让她觉得这个人不是北宫煜,北宫煜就应该是高高在上,时常邪佞,时常冷漠,眼里又常常带着狐狸般的笑意,骨子里却是让人战栗的冰凉。 这番话不长,北宫煜听得认真,像是在一个字一个字的琢磨她话语间的意思,其实也不用琢磨,就字面上的意思,他指尖落在桌面上,极有节奏的敲打着,“不适合?”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笑意,低沉的嗓音愈发冷漠,“是不适合,还是因为不是那个人?当初在暮锦阁你患风寒,朕看北宫雉离一天三次的往暮锦阁跑巴巴的给你送药你怎么看起来还高兴得很的样子?” 夏筱筱忍不住蹙眉,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他老是提北宫雉离做什么,她说那些话无非就是觉得他们两个现在这样的关系未免太过尴尬,她不自在,要让她留她也留了,初时也觉得北宫煜到这里来亲自上阵,身边连个侍女也没带上,日子可能过得不自在需要使唤使唤她,反正自己也不是没被他使唤过,可是事实与她所预料的完全相反,她受伤的这段时间以来,在她还不能动的那两天,不管是她吃饭还是换药更衣,这种琐事竟然全是北宫煜亲自来“照顾”她,她不知道明明战事在睫北宫煜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陪她,可不管怎么说她动不了也只有默默“受宠若惊”的份。 她总觉得,再继续这样下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变得不一样了,她有些恐慌。 想着这遭事,也没注意到北宫煜话中有不对劲的地方,她故作淡定的道,“北宫煜,我不知道你对萦夕是不是也是这样照顾,但我不愿意,也不想要你这样,之前三年的时间我们那样相处得很好。” 北宫煜一声冷笑,手扣上她的下巴,将她本有些微垂的头抬了起来,迫使那一双眼看着自己,“当真觉得很好?” 之前,三年漠视,三年不问不顾,她不是伤心得很?现在来给他说,那样的相处方式很好? 一不小心撞入了那双眼,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将她吸进去,她正想回个是,北宫煜已看清了她的唇形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唇已经覆了上去,正逮在她张口说话的那个瞬间,柔软带着侵略毫不费力的就钻入了她的口中。 夏筱筱脑子里懵了一瞬,不,应该是好几瞬,以致脑袋里一片空白,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北宫煜在做什么的时候反抗已经太过无力。 她向来觉得……接吻这种事是和床笫间的事是不一样的,床笫间的那种事她和北宫煜有过,但是,男人嘛,即使是像北宫煜这样的男人也总是会有生理上的需求,彼时她是他的妻,做那些事于情于理都是正常,她不会多想什么,可是嘴对嘴这种事……说难听点不是生理上必要的需求,却是情人间的极亲昵的暧昧。 夏筱筱睁大了眼,双手抵在他胸口不断用力的推搡,她手上越是用力,北宫煜就越是往里面探进一分,像是被她明显的抗拒惹得有些不耐,一只手直接握住她的将她的手反扣在她身后,眼中欲色渐浓。 唇舌中不断充斥着男人阳刚霸道的气息,北宫煜却像是上瘾了一般,一寸一寸的肆意掠夺,也没有其余过多的动作,除了亲吻。 一个霸道极致的吻,几乎将她所有的呼吸都夺了去,北宫煜松开她的时候一张脸已经红润得不成样子。 北宫煜从她口中退出来,“小夏儿,”舌尖在她唇角轻舔,灼热的呼吸都落在她脸颊上,语气温和得似另一个人,“朕觉得不好,朕给你的,你都乖乖受着。” 言下之意就是,愿意受就受着,不愿意受,还是继续受着。 夏筱筱恼了,只觉得这些话她明里暗里说过了不少次,却每每都说不通,北宫煜说她从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又何尝不是从来没有认真听过她说的话? 他的身子离她太近了,近到能闻到他身上一股特有的属于男人的香味,一口怒气上来,挣扎着就起身,全然忘了自己的手还被他扣在身后,在险些跌到的瞬间已经被北宫煜手上用力给带到了他腿上,她叫出声来,他才搭到她腰间的手蓦的顿住。 “又扯到伤口了?”语气几分掩不住的紧张,当然他也没想过要掩饰,手就已经解开她的衣襟准备往里面探去。 夏筱筱连忙抓住他的手阻止,“没有。” 他的气息带着侵略性的喷到她耳后,脖颈间,之前因为那一个吻还没有消下去的潮红一下子又窜了上来,这才再要站起来,北宫煜担心再弄到她的伤口没有再拉住她,“去床上躺着。” 夏筱筱盯了他一眼,模样是温和,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转身就往床榻上爬。 北宫煜在她转身的瞬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外面正是艳阳高照,丝丝缕缕的阳光从窗边撒进,斑驳的落在地面,夏筱筱弯着身子爬到床上刚躺下就见到北宫煜已经站在床边的身影。 四五月的天,已经是有些热意了,被子被她踢到脚边,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没盖被子就忍不住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晃荡着,北宫煜挑了挑眉,“这般没姿没态成什么样子。” 他的手刚握上被角就被夏筱筱一脚踢开,不偏不倚,正好踢在他手背上,他抬起头来,“躺好,风大。” 她不冷不淡的吐出了一个字,“热。” 她是真的热,北宫煜也看出来了,额间布着细细的一小层汗,他盯着她没动,像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给他盖被子,“你不应该还有事没处理完?” 平日他基本都是中午来她这里一趟,呆不了多久就走了,今日怎么见他就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轻应了一声嗯,天气烦闷,她也跟着烦闷了起来,“不用批阅奏折?” “不想朕陪你?” 他的语气又低了一分,就坐在她的床沿,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她的脚还在不停的晃悠着,裙摆随着这个动作轻动,外面的风从窗口拂进来,风确实挺大。 外面的人正好进来收拾桌上的饭菜,连茶也重新换了一壶,整个过程动作轻又小,又透着一股子的小心翼翼,直到人出去了。 她盯着北宫煜,双眸微眯了一下,似是在想着北宫煜这厮脑子里到底打的是什么样的算盘,突然“蹭”地一下坐了起来,盘着腿,“我渴了。” 她是一脸严肃又带着几分试探的模样,北宫煜忍不住低低的笑了出来,起身给夏筱筱倒了一杯刚新上的凉茶,低笑道,“不是才喝了一杯?” 夏筱筱是双手接过,从北宫煜起身去给她倒茶,再到他手中拿着茶杯折回来,她就一直盯着他,除了他眼中真真切切的笑意,其他的她什么也没有看出来,被他看得不自在,像是担心被他看出来那么一点的窘迫,继而转过脸去闷闷的道,“又渴了……” 说着还不忘将杯中的茶水都喝完。 夏筱筱其实就是想要故意折腾一下他,茶喝完了,又重新递给北宫煜,北宫煜只是随手将茶杯放到床头的小几上,“睡会儿?”手还是牵过了被子给她半掩在身上,“过几日朕再带你出去走走,你的伤刚愈合一点,不宜多走动。” 呵,说得好像真的是在关心她的身体似的。 “你不把杯子放回去?放这儿万一不小心摔了怎么办?” 她指了指小几上的茶杯,目光真诚的盯着他,突然就想看看北宫煜发火的模样,最好是一个火大就赶她出去自生自灭了,当然他不认为北宫煜会这么“好心”,但是能让他生气的摔门出去不要在她面前晃悠来晃悠去也是好的。所以说人就是犯贱,分明北宫煜凶起来她就是极怕的,可是温柔起来,原谅她夏筱筱天生生了条贱命,北宫煜越是这样她就越是不安,对,不安。 有时候女人的直觉都是及其准的。 北宫煜的耐性可都是极好的,他俯过身来,嘴角噙着浅浅的弧度,眸眼深邃,有淡淡的光晕撒到了他的肩头,“向来只有朕吩咐别人的,你倒是敢吩咐朕?” 夏筱筱一心想着怎么让北宫煜出去好让她好好睡个觉,又不好明着赶,听了这话以致没有明确听出他语气中的那抹调笑的意味,只以为是真该怒了,两眼弯弯,月牙般的弧度,脸上的笑意甚假,“皇上不是说这种事很适合你吗?” “适合?”他的手臂支在夏筱筱身侧,又朝她靠近了两分,夏筱筱拧眉,这样的距离太近了忍不住想往后退,又在撞见北宫煜眼里熟悉的笑意时生生忍住了,听着他浅笑,“是很适合,小夏儿,你还可以把你的意图表现得更明显一点。” 北宫煜用的杯子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宫外都是有专人配的上等青瓷杯,一个就怪值钱的,她眼轱辘悠悠转着,“哪有什么意图?万一杯子摔了多可惜不是?” 意图?她想赶她走的意图吗?她又不是傻的,北宫煜什么样的性子她不知道?明着生气的生气不算生气,要暗着的生气才可怕。 有清浅的笑,是夏筱筱专属讨好时才会有的笑,北宫煜看着她,有几分失神,他低头,一个吻就落到了夏筱筱柔软的唇上。 “嗯。” 夏筱筱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起身重新将茶杯放回了屋子中央的桌上,夏筱筱盯着他的背影气得牙痒痒,北宫煜才刚转过身,一个枕头就朝他飞了过来。 北宫煜是什么反应?不过一个轻微的侧身不偏不倚正好将飞来的枕头躲开了去,耳边带着风声呼啸而过,他步伐未停,笑意直达眼底,“朕觉得,要装听话就一直装下去,说不定朕会更喜欢一点。” 夏筱筱刚要开口大骂,一句话被堵住,懒得再看他,躺回床上盯着窗户外面的景色,先前还好生的语气一下子变得不讲理起来,“我要听故事!” 窗外的景色这几日她都看腻了,其实本来也就没什么好看的,都是在深山野林中打仗,带着清新的草木树枝都沾了浓浓的硝烟味。 172 偷赌 战火,相比起她刚来的那几日,最近两天要安静了许多。 风雨欲来之前,都总是安静的。 北宫煜突然听到她这话又是皱眉又是失笑,“多大的人了?” 她侧过身子躺着,一手枕在脑袋下面望着他似笑非笑,“你不是想讨好我?不就是说个故事就不乐意了?” 还不忘眨巴眨巴似水的眼眸,一副模样多了几分生动活泼,俏皮得……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讨好?”他像是突然听到了什么新鲜词一样,挑眉,俯下身子来,离她不过半尺距离,唇角微勾,“朕需要讨好你?” 讨好,真是个稀奇词,可是又觉得,这个词刚好戳到他的心坎上。 “你做这些在个明眼人看来就是讨好的事,”她两眼微闪,明明烁烁,却又似不带一点的笑意,然后听她轻声道,“北宫煜,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样我自然得怀疑你肚子里的坏水到底是什么,你说个故事怎么了。” 指不定后面她会怎么被他给坑了呢。 北宫煜倒是轻笑着点头,心情颇好,在她脸上重重的捏了一把,重复了她的话,笑得奸诈,“非奸即盗。” 她之前笑得明艳,北宫煜现在笑得比她还明艳,两人之间距离又隔得那么近,不过看了两眼夏筱筱又很美骨气的脸红了,她干咳两声别过脸去,这年头还真是美男计比美人计还好使了。 北宫煜当然知道她在脸红什么,可是他爱极了她脸红带着点小害羞的模样,正欲再挑逗两句,门口已有匆匆的脚步声。 直起身来,那人已经进了帐营,“皇上,前线有探子回报,季将军等人已在议事厅等候皇上前去。” “知道了。” 北宫煜一挥手,那小兵领着北宫煜就欲退出帐营,哪知北宫煜才走了两步,夏筱筱温温软软又带着刻意温顺的声音从床上传了过来,“皇上,不再坐着休息会儿?奴婢一个人正无聊着呢。” 说完夏筱筱才忍不住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声音能酥软到这个程度,再抬眼时,北宫煜和他身侧的小兵都双双瞧了过来,她的笑还僵硬的挂在脸上。 北宫煜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就是故意的?她会巴不得他留下来陪她?只不过这话加上她说话的语气,还是让他胸口那块软了一片,才抬出去的脚又生生折了回来。 就在夏筱筱以为这厮不会真的就这样留下来的时候,北宫煜只是俯身到她耳侧,灼热的呼吸触到她的肌肤上,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柔情,“乖,朕晚点回来陪你,好好躺着。” 接下来伴随着他低低的笑声。 夏筱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北宫煜才转身她就一个嘴巴子给自己抽了过去,“我让你嘴贱!” 北宫煜听着那响亮的巴掌声笑意直抵眼角,还不忘给小兵吩咐,“让人看着,别让她下床。” “是。” 一听这话夏筱筱更恼了,顺手又想抄起枕头往那笔直的背影砸过去,又听到北宫煜悠悠的声音,“枕头在地上。” 人走了出去,小兵被留了下来,夏筱筱盯着那小兵冷笑,“呵。” 小兵巴巴上来,“姑娘要不要先躺着睡会儿?皇上很快就回来。” 视线转到小兵身上,又是一声冷笑,“呵。” 她和北宫煜是没什么话可以说的,一个人呆着又太无聊,索性派人将陆无痕叫了过来。 “皇上说了让你好好躺着你怎么还跑到门口来吹凉风?这让皇上知道不还要了这几个小子的命?” 陆无痕一进来见到夏筱筱就坐在桌边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捣鼓着什么,大步过去就要将她往床边带去。 “哎哎,你急什么,要的又不是你的命。” 夏筱筱看不惯他这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甩开他又在桌边重新坐下,抬起袖子来朝他晃了晃,一脸得意,“先来猜猜我这袖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要的不是你的命,”陆无痕没好气,“我管你是什么,你身上的伤还没好,照你这个样子,养半月就成的伤足足要拖成一个月!” 夏筱筱轻嗤一声,慢条斯理的将袖子中的东西给你捞了出来,是个小骰盅,一边颇遗憾的道,“看样子我只能随便拉个小兵来了,还真不好意思赢别人用命赚来的银子。” 抬手就要唤人进来,陆无痕的双眼早在看见骰盅的瞬间亮了起来,旋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张脸惨白,连忙做贼似的将东西重新塞回夏筱筱的袖中,左顾右盼,见守在门口的小兵并没有发现,才像见了鬼一样的低声道,“姑奶奶,你哪儿来的这个东西?你当真不要命了!” 这种东西是不能带到军营中来的,这里是打仗的地方,不是给他们这些男人消遣娱乐的地方,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要了他们的命,是违反军纪军规的,这东西要是被发现了,他们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啪的一声,骰盅摆到桌面上,“你管这么多做什么?上次不是答应教你一招吗,一句话,学不学。” “学什么学啊,你好歹看看地方成不?这里是军营!这东西是能这么大摇大摆拿出来的吗!” 陆无痕恨不得将骰盅砸夏筱筱脑袋上,她是不怕,可他怕啊,这东西要是被北宫煜看到了,他就是带头违反军纪,砍脑袋的大罪! “这里面又没有别人,北宫煜又不在,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再说,”她小心翼翼的往外面瞟了一眼,刻意压低了声音,“这是我从一小兵身上偷来的,我这是在帮北宫煜,这东西要是在那小兵身上被发现,一条人命哪。” 陆无痕不可思议的盯着她,说得多义正言辞,不过就是她手痒无聊想拉着他陪她消遣罢了,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几颗骰子,咽了咽口水……他好几个月没碰这东西了啊。 陆无痕向来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主,更何况是在他最爱的东西面前,夏筱筱不过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拉下水了,且越玩越来劲。 是个市井上最常用的出老千的一招,陆无痕是个不折不扣的赌鬼,但对出老千这些向来没什么研究,反正北宫煜给他的俸禄够多,但赌嘛,谁不想赢? 一个下午,夏筱筱就教了他两招最基础的,且被他极快的领悟,先前几把夏筱筱每次稳赢,越到后面渐渐有了开始输钱的趋势,她看着骰子里的数字,又输了一把。 面前堆着的一小重山的碎银子全是先前从他那里赢过来的,这下又渐渐的开始回到了陆无痕的面前,她开始有些后悔了,“不过两招,你这丫怎么就学得这么快!” 要知道,当初季小二教她的时候,她整整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勉强不露马脚,陆无痕这才区区不到半日的时间! “嘿嘿,没学会,没学会,我今儿手气好罢了。” 陆无痕乐呵得嘴都笑不拢了,“来来来,继续继续。” 骰盅在他手里上上下下又开始揺起来,一边低声嘀咕,“看老子回去不去砸了那家伙的场子!”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一声响,骰子落定,”猜大猜小!“ “大!大!” 骰盅一开,夏筱筱咬牙捂脸,眼睁睁看着陆无痕笑眯眯的伸过手来就要将面前最后的一点银子给捞走,她连忙阻止,开始耍赖,“不算不算,这把不算,既然都已经教会你了,就不能出老千了,不然还有什么玩场?不算重来!” 说着就要将银子捞回来。 “谁说出老千了?这是运气,运气懂吗?” 什么运气不运气,她当然知道陆无痕就算学得再快也不可能在她面前出老千不被发现,她当然知道他这后面的几把没有动手脚,可是,她身上本就身无分文,她若是不在这个时候好好从陆无痕身上捞点银子来,难不成要一直处于这样穷光蛋的模样?没钱就得什么都看北宫煜的脸色,虽然再有钱也敌不过北宫煜的,但至少后面还能有些退路。 陆无痕现在就等于她的摇钱树,她怎么就没能想到这家伙到了她这里运气这么好? “不管不管,我刚才看见你动骰子了,银子还我,今儿个不玩了!” 她的手已经毫不客气的抓了银子就要往怀中揣,陆无痕又不是傻的,都到手的银子哪里还有给她的道理,不对,“这些一开始都是我的银子,什么叫做还给你?夏筱筱,你别想耍赖!” 一争一夺,夏筱筱向来觉得北宫煜是个小气的人,怎么就不知道陆无痕对钱怎么也这么执着?又死活不肯放手,两人就这样在桌面上抢了起来,磕磕碰碰,骰盅一点一点的被挤到桌沿。 “你们在做什么。” 含着愠怒低沉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夏筱筱一个哆嗦,扭头就看到北宫煜和无席正站在门口盯着他们的身影,一张脸上面无表情,只是眼里露着的黯芒只要不是个瞎的都看得出来。 陆无痕反应快,立即松了夏筱筱绕过桌子来到前面,干巴巴的笑着,“微臣正在给夏姑娘把脉呢。” 无席略同情的看了陆无痕一眼,把脉……他方才和皇上在半路未进帐营就听见两人的吵闹声,把脉还需要提到银子? 北宫煜不过扫了他一眼,陆无痕立马垂头,那眼里的冷意让他在这大热天的都冒出冷汗来,一边暗自祈祷,皇上这不要是见到他和夏筱筱拉扯给醋了才好。 “对对,把脉,把脉……” 夏筱筱这才反应过来,外面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来,才一转身,因为心虚紧张,长袖不小心扫到桌上,一个东西就从桌上摔了下来,咕噜噜的滚到北宫煜的脚下,几颗骰子散落在桌脚。 她大骇,连忙将骰子用脚往桌下踢,陆无痕扶额,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掉,完了完了,这下子全完了,他就不该受夏筱筱的诱惑,这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皇……皇上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晚点才回来吗?” 她笑的比陆无痕还假,心下暗骂,外面的侍卫都是吃白饭的吗?分明之前她还特意嘱咐北宫煜来了记得扯嗓子吼一声,她哪里知道北宫煜才到听到声音刻意不让人出声。 “早?你是嫌早了还是巴不得朕不回来?” 他勾起唇,无席捡起骰盅递到他手里,看了一眼,轻飘飘的对着陆无痕似笑非笑道,“陆大夫是不是也想和朕玩两把?” 听出北宫煜这下是真怒了,连忙跪下,汗如雨下,“微臣不敢!” 夏筱筱识时务,也跟着跪下,不敢出声,视线落在北宫煜手里的骰盅上,止不住懊恼,这才头一天开荤就被逮了个现行。 “还敢跪,伤都好完了是不是?” 步伐大,才两步就到夏筱筱面前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一张脸沉得能滴出墨来,夏筱筱愣了愣,没反应过来这是在闹哪出,无席懂脸色,也不顾陆无痕正发着呆想怎么找个借口就将他拖着往外走,还不忘将骰盅骰子一起收拾走了。 夏筱筱眼巴巴望着,不敢开口。 人放到床上,视线还跟着无席,他讽刺,“怎么,还舍不得了?” 夏筱筱倒还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了,想着北宫煜该不会派人去查那骰盅到底是谁的吧?不然她可害了那小兵了,一边不敢呛声,但又有些不甘,小声抱怨着,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这……这怪不得我,你一整天哪儿也不让我去,我一个人呆着又没事做……” 这样的山地中一旦到了夜间晚风渐大,北宫煜又怒,扯过被子就将她整个人连带脑袋一起盖住,“没事做?没事做就为了那区区几两银子不顾伤口去和陆无痕抢?夏筱筱,不懂事也要有个限度。” 夏筱筱脑袋被被子捂住正准备挣扎出来,听到这话握着被角的手一顿,被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北宫煜低哑的声音极有穿透力的钻进她耳中,又像是钻进了什么更深的地方。 小心翼翼的探出一双眼睛来,北宫煜正坐在床沿,一双眼盯着她,见她伸出半个脑袋来,薄唇抿了抿,“出来。” “谁让陆无痕他耍诈的?” 北宫煜眉头一挑,“还惦记着?” 不吭声了。 “骰子哪来的。” 这句话他像只是随口那么一提,仿佛他刚才的生气真的只是因为她不顾伤口和陆无痕争抢。 见她还是将半个脑袋捂在被子中,半天没有要动的意思,样子像是担心她一离开被子他就会吃了她一样,索性自己动手,手还没碰到被子,她就往里面又裹了裹,嘴里嗡嗡的像是在说着什么,看不见嘴型也听不清声音。 北宫煜见不得她这样躲着他的样子,用力一扯就将被子掀了起来,语气不耐,“有话好好说!” 不知是因为刚才捂了那么一会儿的原因还是什么,夏筱筱一张脸带着浅浅的绯红,又拖着被子将半张脸盖去,见北宫煜脸上的不耐越来越浓厚,才一点点将被子挪到下巴的位置,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张嘴吐出了两个字,声音嗡嗡的就跟蚊子一样小得忽略不计。 北宫煜俯过身来,两手支在她两侧,低笑,“刚才不还和陆无痕咋咋呼呼生怕外面的人听不见?这会儿和朕说话比猫叫还不如?” 他的目光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她,不过半尺距离,夏筱筱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去,大声犟道,“我自己的。” “嗯?” “你不是问我骰子哪儿来的?”斜着看他一眼,“我自己的。” 北宫煜明显不相信她的话,直起身子坐好,脸上的笑意不见,多了分秉公办事的严肃,提醒她,“小夏儿,这是军纪。” 以前夏筱筱就听季小二提过在军队里的那些规矩纪律,岂是一个严可以概述,她掀开被子就坐了起来,“是我偷的又怎么,不是我你也不可能知道你眼皮底下的兵都被调教得什么样,子不孝父之过,一个当兵的都是被你这样的教出来的,你怎么不怪你自己!” 不是她偷了来还被北宫煜发现,这事说不定不会传到北宫煜耳中,北宫煜只是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夏筱筱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哪知第二日季将军就领着人将整个军营搜查了一遍,将所有在私底下有嫌疑聚众赌博的士兵都重重责罚了一道,就连陆无痕也没逃过那整整的三十大板。 当夏筱筱知道时北宫煜还没回到帐营,她一颗小心肝就止不住跳了跳,当初她就受过一次十五板子,生生差点要了她的小命,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三十大板,比她当初受的那个多了一倍出来!北宫煜还美其名曰,因如今战事在即,所以饶了他们的命,可是三十板子下去,就算是男人怕也得见血了。 这事刚传出来,夏筱筱就呆在帐营中坐立不安,时不时又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想起当初的十五板子给她受的罪,又幻想如果三十板子再来一道她会不会就这样没命了。 一边盼着北宫煜别回来,一边又想自己身上还有着旧伤呢,北宫煜总不会真要来罚她吧? 虽然最近北宫煜对她是没有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罚她,但昨晚她又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依北宫煜小气的性子,挨不挨板子她真的没什么把握。 心里忐忑不安,外面一点小动静都惹得她一个激灵,咬着手指头正想要不待会儿他回来了她说两句好听的话哄哄?或者认真的道个歉? 话说,北宫煜到底是喜欢听好听的话还是喜欢听她道歉的话? 外面的人一进来,就见到夏筱筱正紧拧着眉头一下一下的咬着手指头,一眼就看出她心里的忐忑不安和着急。 人走路就像是没有声音的,又像是正在低头想事并没有分心察觉,等面前突然暗了一度,夏筱筱才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来,北宫煜放大的脸近在咫尺,一个呼吸就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着的龙诞香的味道。 夏筱筱吓了一大跳,一声尖叫人就跌到了柔软的被褥中,还没动,又被突如其来的手臂捞了回来撞进了一个坚硬的怀中。 “整天冒冒失失的。” 充满低笑宠溺的声音,带着一丝低哑,夏筱筱整个人就这么被他锁在怀中,他低笑着埋头在她脖颈间,低嗅着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清香,长臂搂在她腰间,似不敢用力生怕碰到她的伤口,又想用力将她搂得更紧一些,如此矛盾。 他突然出现在这屋子里她一点防备也没有,一时都忘了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被他这样看似亲昵的搂抱弄得浑身像是紧绷着一根弦,一动不敢动。 “在发什么呆?朕进来半天也没发现。” 他的呼吸入蚂蚁一般从脖颈间一点一点慢慢的爬到她的耳中,密密麻麻的,有些痒,夏筱筱不由缩了一下脑袋,北宫煜察觉,将头埋得更深了,笑意咧开来,原本只是想靠在她肩上轻嗅着她的味道放松一下,只是,那一缕味道像是迷药一般,止不住的钻入他的所有感官,极具诱惑,呼吸渐沉,他确实……好久没碰过她了。 不过思及此,脑海中一直压抑的那缕情绪像是突然爆发出来了一般,忍不住,舌尖就探了出来,落到夏筱筱温软香甜的肌肤上…… “北宫煜……” 那湿湿软软,又带着温热的东西落到她脖子上时,夏筱筱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北宫煜一惊,像是意识才回到脑海中,直起身来,锁在她腰间的手并没有松开的意思,他笑得温和,“嗯?” 嗓音不难听出带着情欲的沙哑,脸上却看不出丝毫违和,只是眼里的光像是被她方才那声惊慌的叫声给覆上了一层层暗纱。 她的身子是紧绷的,从他搂着她的第一瞬间他就察觉到了。 夏筱筱的手抵在他的胸膛,明明是想推开他的样子,却生生止住了手上的力道,她在忍着让自己不去推开他,只是这忍耐到极限,手便开始在发抖。 北宫煜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脸上的笑从始至终都没有消失过,只是越发让人看不透那笑容之下隐藏的是什么样的情绪,夏筱筱像是看出了他的不高兴,连忙就想将手收回。 173 乖乖睡觉 “夏筱筱。” 刚有动作,她的手就被北宫煜按在他的胸膛上,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她有些不知所措,“啊?” 北宫煜像是没有看出她的不安,只是接近沉默的看着她,眼里掩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你……你先松开……” 她用一分力想将手抽出来,他的力道就又重上一分,“夏筱筱。” 他又道,“告诉我,我进来之前你在想什么。” 声音低沉,连情绪也是低沉的,夏筱筱只头疼的觉得对于骰盅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来说她是别想蒙混过关了,张嘴就开始求饶,“皇上,奴婢知错了,是奴婢不知好歹不知军中规矩……” “现在知道朕是皇上了?” 北宫煜冷冷的打断她,他手上的力道才松了一些夏筱筱连忙将手抽回来,不明所以的反思,她什么时候不知道他是皇上了? 床边有小几,上面正好放着一盏才端进来不久的凉茶,夏筱筱知道他是生气了的,可能是因为这后面居然在军营中逮出来赌博的人有些多,一心又想着怎么让他消气,双手捧着茶就小心翼翼的往他面前递,“皇……皇上,是奴婢不知轻重,这次您就……” “就什么?” 他的声音极冷,夏筱筱一个没稳住手轻抖了一下,硬着头皮道,“就……就饶了小的吧。” 夏筱筱这防狼防虎的模样更让他看得不顺眼,火气一下子就冲了上来,接过杯子一个用力就摔了出去,撞到桌角上发出一声瓷碎响,紧跟着是耳边愈发冷漠的声音,“夏筱筱,你还是在怕朕。” 那一声碎响震得夏筱筱心下狠狠一颤,本只剩着的微胆也被那一下摔没了,顾不上伤轱辘的就滚到床下跪趴着,“皇……皇上息怒!我……我……” 她着急的连说了好几个我都没我出个什么来,门外的小兵听了里面的动静匆匆掀开帘子进来,只看到桌边碎了的茶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北宫煜厉声喝了出去,他盯着夏筱筱跪在床边唯唯诺诺的身形,又气又怒,她是真的不当自己身上的伤是一回事。 多久了?他也不知道多久了,本以为最近这段时日那些该说的话,该做的事,都足以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近一点,可是夏筱筱还是在怕他,她竟然在担心他会为了那么一点小事来罚她? 是了,夏筱筱如果不是因为怕他,在三年前她还在喜欢他的时候,至少是她认为她是喜欢他的时候就不会时时刻刻都躲着他,一点靠近他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不,不是因为不给,只是因为她怕他,更何况现在她不喜欢他。 夏筱筱就是这样,一边敢不怕死的偶尔和他顶嘴,一边内心又是真真切切的怕着他,可是这份惧意,也只是对他,与身份无关,她针对的只是他这个人而已。 “夏筱筱。” “在,奴婢在……” 她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就抵在他的脚尖,长长的墨发因没有绾髻全散在肩头,现在她垂着脑袋,就全散落在了地上。 “起来,好好说话!” 北宫煜看她这幅样子就来气。 夏筱筱不敢再多说,心有余悸的从地上爬起来,一口气仿佛堵在喉口上不来下不去,他身上隐约散发着的那股压迫的气息仿佛已经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额间溢出了些许冷汗。 北宫煜扫了一眼她的脸,她不敢抬头,视线又转到她在身前绞着的手指,有些时候她会像只小猫儿一样无法无天,但更多的时候会装出一副很害怕他的样子,也只是装而已,像现在这样从心底表现出来害怕他的模样,北宫煜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上一次……他记得还是在宫里,他还是太子的时候。 “过来。” 他拧着眉,一丝一点的不悦现在全表现在了脸上。 夏筱筱站着想动又不敢动,其实她离他也没有几步的远,有什么话这样训她也够了,要过去,该不会是打算动手打她吧? 她对北宫煜的风度实在是没什么把握。 才想到这里,正踌躇着,北宫煜不耐烦的正好伸出手来,夏筱筱骇了一大跳,条件反射的将他的手躲了开,北宫煜的脸沉得更厉害了,也不顾她的反应,直接将她扯到了自己的怀里,“说,朕到底是把你怎么着了,你要这么怕朕?” 人突然就坐到了他的腿上,夏筱筱浑身几乎僵硬得说不出话来,北宫煜却在这时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塞到她手中,本有的紧张一瞬间被书上的几个字吸引了去。 红尘赋。 书刚到她手中就迫不及待的打开来看,眼中的欣喜多于惊喜,确实是她之前在宫中正在看的一本话册子,原作者是个因落榜而选责游历江湖的书生,红尘赋是其一路上所见所闻的那些奇闻异事,她出宫时才写到第五册,现在北宫煜带过来的这一本正好是第六册。 “你哪里来的这个?” “这世界有朕得不到的东西?” 他双手环着她,看着她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上去了,瞥了一眼被她宝贝的捧在手心就忍不住开始看的书,“朕念给你听?” 他的手还没碰到书角就被夏筱筱一巴掌拍了过去,继而直接起身往书案的方向走过去,还不忘嘀咕一句,“我又不是不识字。” 从床榻到书案不过十来尺的距离,夏筱筱连余光都没落到他身上,北宫煜拧着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方才还怕他怕得腿打颤的人一个转眼就直接将他当做空气了。 “晚了,该睡了。” 他走过去,夺过书,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到床上,一记指风连烛火也熄灭了。 “还早。” 她挣扎着要点烛,书已经不知道被他扔到哪里去了。 “明儿个还想不想要下一册了。” 北宫煜的手直接将她按到床上锁在自己怀中,不论是手里的力道还是语气都透着强烈的不满。 夏筱筱这会儿才又想起来下午那回事,斟酌再三还是决定乖乖的睡觉,只是…… “北宫煜……” “嗯。” 烛火一熄,屋内就只能靠借外面的灯火来勉强能看清一些东西,北宫煜的手还放在她腰上,她动了动,北宫煜一点要松点力道的意思也没有,其实这段时日他这么每晚都搂着她她勉强也算是习惯了,只是现在…… “北宫煜……” “嗯。” 这回答的声音一点也不像是要睡觉的声音。 她叹了口气,“北宫煜……你硌着我了……” “嗯。” 他依旧没动,连闭着的眼帘也没掀下。 是的,她算是知道有些时候北宫煜确实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无赖,她十分好脾气的,为了防止自己不惹怒他又道,“皇上……我说您硌着我了……” 言下之意很明确的就是在说您老可以离我远点吗。 这下北宫煜终于有动静了,他低笑,“那怎么办,你受着伤朕总不能碰你。” 夏筱筱不是很能理解北宫煜的理解方式,“皇上,这么大热的天您就不能别和我挤一张床?” “你的睡相睡姿向来不大好,朕在防止你的伤口裂开。” 他的头垂下来,唇就轻轻的抵在她额上,又是十分满足的笑,“看,朕在你身边总是什么都替你想周到了。” 一个吻很有预兆的就落到了她的额上,再是眉,眼,脸颊……他特有的味道一点一点的侵蚀进她的脑海,还有他渐渐变得沉重的呼吸声…… “北宫煜……我困了。” 他睁开眼来,就在离她不到一指的距离,眼里的光一下子暗淡了下去,趁他不过一会儿失神的功夫,夏筱筱已经从他怀中挣脱了出去,炎热的天裹着被子,钻到最里面去了,像是个怕受伤的小猫儿独自走到离他最远的地方保护着自己。 只是,光太暗,天太热,她太怕他,所以才没发现刚才夏筱筱那句话中的惊慌失措和紧张……就像个初尝人事而羞涩和不安的小姑娘一般。 身子上的重量一下子消失了,凉风一下子接触到身子她一个哆嗦,被子已经到了北宫煜的手中。 “睡吧。” 他没再过来搂着她,明明应该高兴今夜能睡个好觉,却不知为何心底像是空了一块,有些失落。 夜太长,梦太深,可是炎热的夜晚并不好入睡,一点的声音就能让人睡意全无,更何况是一下下击打在心上的战鼓声。 丑时初刻,夏筱筱本就睡得浅,一睁眼就见到正在穿战甲的北宫煜,连最后一点微末的睡意都没了。 “你要上哪?” 她刚起身就看到身上多了一层薄毯子,再热的天夜间也容易着凉。 “被吵醒了?” 北宫煜看过来,一旁的小侍卫手脚麻利的把一件一件沉重的铠甲往他身上套,“再多睡会儿吧。” 夏筱筱不过随意往窗外一瞥,天已通亮,不过,那都是火光的颜色。 她呼吸一紧,“出什么事了?大半夜的哪里烧起来了?” 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就算是整个军营都烧起来了都轮不到北宫煜亲自穿战袍出场。 北宫煜的速度向来是惊人的,不过一眨眼那套繁琐的铠甲已经穿在了他的身上,小侍卫们一瞬间都被遣退了下去,他来到床前半蹲着和她平视,脸上是这段时日来从未见过的严肃,“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174 夜袭 她眼里有掩不住的不安,以极快的思绪转了一周,再笨的的她也该知道外面大概发生了什么,“是不是燕雁行的人打过来了?” 自从她来了没几日,连着的这些时日吴国那边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就算是为了让人掉以轻心也不是不可能的。 夏筱筱的手被他握在手心,“不是。” 是有人打过来了,不过不是燕雁行的人。北宫煜眼底闪过一丝寒芒,又很好的隐藏在眼底不着一丝痕迹,“你继续睡会儿,”说完又突然想到这种时候阵营上下都并不安全,“睡不着的话可以将就把话册子看了。” 北宫煜的手上因长时间握剑弄枪覆了一层茧,握着她的手却并没有不舒服,反而让人莫名的安下心来。 一旁的小兵面是急色的看过来,欲言又止,夏筱筱张嘴想催他赶紧去的话也堵在了喉口,前方是战场,让他赶紧去的这种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只是垂下了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另一只手已经从一旁的小几上拿过了话册子,“那我看书吧。” 北宫煜没想过她会说些让他平安回来的话,只是更没想过夏筱筱的反映会这么平淡,平淡得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在里面,他的目光落在被她翻开的书页上,嘴角泛起一抹自嘲,好像在她的眼里,一本话册的分量都比他重。 外面一声声的炮火厮杀声已经响彻天际,犹如战鼓声击打在每一个士兵的胸腔中,小兵终于忍不住了,“皇上,外围的敌人已经攻打过来了……” “嗯。” 北宫煜松开她,起身,夏筱筱没有抬头,只听见他沉重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握着话册的手微微攥紧,正失神间,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就猝不及防的落下来,没有留有一点空隙。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自己这时候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只是呆呆的任由索取。 夏筱筱的下巴被他扣在手中,一点点的加深这个吻,又像是在发泄对她的不满,夏筱筱又着实不知道他在不满什么,手刚要伸出去推开他,北宫煜已经松开她,带着点失落耳鬓厮磨,“你还是睡吧,我派人守着,现在外面哪都不是你能走的,”他注视着她,“不能再跑了。” 这话说得好听叫担心她,说不好听就是在恐吓,夏筱筱的心莫名一紧,脱口就道:“这个时候是担心我还跑不跑的吗?” 北宫煜极满意她这种条件反射的回答,低低的笑出了声来,夏筱筱脸一红,头垂得更低了,他不提还没什么,一提起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已经好些日子没再生出那个念头了。怕他不信,又用嗡嗡像蚊子一样低的声音小声强调,“不跑,这时候跑出去不等于送死吗。” 他一笑,“那就好。” 不过三个字,像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外面的鼓声越来越急,空中已连绽放了两束信号弹。 这一次北宫煜没有再多语,将手中头盔戴上便匆匆出了帐营,门口还留有两个士兵。 北宫煜前脚刚他出去,夏筱筱扔开书后脚就跟了出来,两个士兵一脸正色的拦住她,这个时候她也没心思在意这些,方才不过是透过窗户往外看,这会儿一走出来,漫天岂止是火光,越过驻扎的阵营,简直就是火海。 北宫煜的身影已经不见,说不担心,可是真的不担心吗? 今日不是她第一次见北宫煜穿上战甲,他尚是太子那会儿,她就亲眼见他出征过一次,那时仿佛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一颗心像只小鹿一样不安分的跳动着。 “你们可知今日敌军有多少人?” 望着望着,只见远方一阵阵硝烟弥漫,越发觉得打仗真不是个好东西。 “回娘娘,吴国加上越国约莫三十万大军。” 就连说着这话的士兵都不见眉头有松开过。 北宫煜最初率领的也才三十万军马,近两月来最多余下不到十万! “你们不用在这里看着我了,外面乱得很我哪也不去,你们赶紧去吧。” 夏筱筱坐不住了,回屋利索的穿上衣裳,“连北宫煜都亲自上阵了,你们去多一个人也多份力……” 三十万大军,这可不是个小数字,一人一口唾沫说不定都能把她淹死,在这里住了这些天,即使战场上的事北宫煜从不同她说,但多少她能听到一些,越国这番据说能派出来的最多不过八万人马,再加上一开始吴国从旁侧袭来的六万人马,就算没多大的消耗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十四万,那么现下的三十万兵马又是哪里来的? 不到十万和三十万,整整翻了两倍,这仗怎么打? 她正换着衣服不方便出去,便把嗓音提了几倍问外面守着的两人,“皇上可有说这次除了吴国和越国,北宫……南溟国的人也参战了?” 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不自然的犹豫了一下。 “呵,倒是还轮不到他来插手的份。” 衣裳穿到一半手突然顿住,熟悉的声音盖过外面的战火炮响,她迅速的扭过头来,一袭墨绿长衫的男子衬着身后的火光一步步悠闲懒散的迈了进来,妖孽的面容上挂着轻蔑不屑的笑,手上还执着十二骨折扇。 夏筱筱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男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两名士兵已倒再地上不省人事,连是否还活着夏筱筱都不敢确定。 “怎么,这么久不见本楼主,这下可是高兴得巴不得投怀送抱了?” 慕容倾涟目光将她从头到尾的扫了一遍,轻佻又轻蔑的笑出声来,悠闲自然得像是出入在自己的家一样。 “谁要向你个绿孔雀投怀送抱……” 话说完才发现慕容倾涟的视线貌似不是在盯着自己的脸,低头一看,乖乖,她衣带都还没系好! 脸一红,手忙脚乱的将衣服穿好裹了个严实。 慕容倾涟不过扫了一眼便毫无兴致的收回了目光,自然的走到桌边坐下倒起茶喝了起来,还不忘嗤笑一声,“不是人人都是北宫煜,这么个干豆角的身材,也只有北宫煜有那个兴致。” “那说明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是个女子都听不得这话,就像男人听不得人说不行一样。 对,前句是针对夏筱筱,后句…… 从慕容倾涟踏进来的一刻起她就时刻保持着警惕,导致眼前的那道绿影晃动她就下意识的要躲开来。 可慕容倾涟是什么身手?换做是北宫煜说不定还能躲开,然而现下她并不是北宫煜也并没有北宫煜那样的身手,她甚至连条件反射往后退去的脚都还没来得及落下,腰间就被一道劲力握住,慕容倾涟身上的那股似柔似刚的味道充斥鼻尖,眼前就是那张像是画册子走出来的狐妖般的面容,嘴角噙着魅惑的笑,“看来是北宫煜这些日子将你宠上天了,”另一只手扣上她的脖子,力道不深不浅,带着弄弄的讥讽,“本楼主不是正常男人?” 慕容倾涟绝对不是个良善的主,她毫不怀疑只要他手上的力道再多加一分就能拧断她的脖子,更何况他这一趟来说不定真是来取她命的,这一瞬她真狠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夏筱筱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强做镇定,“你见过哪个男人这般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的?” “本楼主怎么对你了?”头微偏,慕容倾涟似笑非笑好整以暇的盯着她,搂在她腰间的手霎时一寸寸往上移,掐着她脖子的手却半分没有要松开的意思,长卷的睫毛在充满红色的月光下投下一片阴影,“还是说……你更喜欢本楼主用北宫煜那样的方式来对你?” 很满意的见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不过他清楚得很,与其说是慌张他的人,倒不如说是怕他捏着她的手,说来,这样掐着夏筱筱脖子的事,北宫煜当初好像也做过。 因他刻意靠得近,每个字每个语调都听得一清二楚,唯有不变的是他一贯平稳的气息,幽深的眸深处,平淡得可怕的寂静。 他的视线落到夏筱筱白皙的脖颈上,月光被外界的火光染红,连着她几许精致的脸上也染上了绯色,稚嫩,光滑,一点点的被隐藏在刚穿上的衣襟中。 不过稍微失神,夏筱筱已经从他手中逃了出去,捂着自己的脖子连退好几步,没做出要跑出去的样子,眼角却在似不经意间扫过屋内每一处可以往外走的出口。 “除非是本楼主不想捉你,否则,你逃哪都一样。” 轻挥袖袍,这次连正眼也没落在她身上,自顾回到桌边继续品着方才倒出的清茶。 茶入喉,顺着一道清凉入腹,他自然是不怕她跑的,更何况夏筱筱自己也清楚现在的外面是个什么样的阵仗,呆在这里不一定会死,一旦出去了就是战场,那就是活脱脱的找死。 左右平衡了一下,索性挑明了来,“什么时候出现不行,非得挑北宫煜不在的时候,你可别告诉我你来这趟只是为了要回那五百两银子的。” “如果我说是呢?” 175 谁买她? 他依旧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一手微撑着额头,盯着手中的白玉杯,茶水清浅泛着微光,一袭绿衫袭地,慵懒惬意,与身后的一片火红形成完美反差犹如一副绝世美人图。 可惜现在的夏筱筱没有心思去欣赏什么美人图,上次表面好心帮她从岳华逃出来,结果却是暗中打算将她用来与北宫雉离交易,上次若不是她跑得快,谁知道还有没有命。 “那就等北宫煜回来,他银子多的是,我没有。” 夏筱筱这话一出来慕容倾涟就低低的笑出了声,“你欠的债为何要他来还?” 夏筱筱一时语塞,她不过是情急之下随口说出来拖延时间的话,憋了憋才支吾道,“你的目的不就是银子?只要银子到手就行,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那正好,有人出了更高的价钱要你,”慕容倾涟睨眼看她,“你说这笔生意本楼主是做还是不做?” “谁?” 她不假思索的问出来,语末才想起慕容倾涟根本不可能告诉她,眼角似不经意的往外扫了一眼,眉头拧得更紧了。 防备更甚的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慕容倾涟扫了一眼,轻描淡写道,“是自己走,还是本楼主动手?” 傻子才会跟他走,可是如果这次他真是来带她走的,那她该怎么办?整个岳华军营中唯一能和他打得上架的人也只有北宫煜了,偏生这该死的时候他又不在。 夏筱筱这次是真觉得自己惹了一条狼了,之前不管是在北宫煜手里还是到北宫雉离手里,好歹都是不会要她命的人,要她能早一点发现这个,当初就是打死她也不会跟他走,在宫里还是在宫外,至少还有条命活着享受不是。 透过他手里茶杯中残留的袅袅薄烟往外看去,一颗心一下子跌落谷底,好半天了,果然连一个路过的士兵都没有。 慕容倾涟一下子看穿了她的念头,冷冷的打断了她心里的小算盘,“便是有人来,不过也是送死罢了。” 夏筱筱心里一咯噔,指着门口躺着的两名士兵吃惊的问,“你把他们杀了?” “杀他们,脏了本楼主的手。” 慕容倾涟转过头来盯着她,十分不屑的说道。 关于人的生死,这些人总是能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夏筱筱讨厌死了慕容倾涟这样盯着她的眼神,让她感觉自己就是一只随时能被她捏死的蚂蚁。 “你不说是谁,打死我也不走。” 夏筱筱连退两步死死的抱住了床梁柱子,两只眼狠狠的瞪着他,“我若跟你走,不也是去送死吗。” 北宫煜本就是担心她会趁他不在的时候逃走的,不可能只在她身边安排了两名士兵,平时不都还有暗卫跟着她的吗?怎么一到关键时候连个救她的人都没有?难道也被慕容倾涟给暗中解决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心底又拔凉拔凉的了。 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一阵长鸣号角,声响直逼天际,不过片刻的功夫,外面已通红了一片天。 夏筱筱连忙扭头看去,随着一枚巨大的烟火在天空中绽放开来,五颜六色在赤红的天空中形成一朵妖冶极致的花,顺着月光撒下,夏筱筱脸色立马褪了几分颜色,这是今晚的第三枚信号弹。 慕容倾涟瞥了一眼只剩下残烟的天空,清浅淡笑,“看来北宫煜的人快撑不住了。” “什么意思?” 夏筱筱抓着柱子的手一下握紧。 她听不懂方才那阵号角声,慕容倾涟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一个不着边际的念头突然闪了出来,“是你的人?” 杯中茶水已空,慕容倾涟优雅的起身,像是耐心已耗完,迈着从容的步伐往外走去,“所以别浪费本楼主的时间,北宫煜现在自身都难保,没工夫来搭理你。” 一袭绿袍长衫曳地,却不沾片叶尘,语气更加从容的像只是打算叫她出去吃一顿宵夜。 “自身难保……” 夏筱筱站在原地没有要动的意思,她说呢,即使越国加上吴国的人顶多和北宫煜的兵马旗鼓相当,怎么会突然多出了这么多来,而他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得这么巧……但慕容倾涟不过区区一个红客楼楼主,哪里来的这么多军队人马? 慕容倾涟突然顿住了脚步,头顶是一轮撒着光辉的圆月,他仰头望着远方,晚风扬起墨绿衣袂和夜色混在一起,战火的方向仿佛能听见战马嘶鸣,“这场仗,北宫煜注定败了。” 他回过头来看着双手依旧牢牢抓着床梁柱的夏筱筱,轻声讥讽,“北宫煜已经放出了撤退信号,你是真想和他死在一起?” 风声太大,以至于夏筱筱压根没听见他到底在说什么,只有“撤退”,“死”三个字准确无误的传到耳里。 夏筱筱还想说什么,慕容倾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眼前突然一片红衣闪过,待看清来人正是红练之时,夏筱筱已倒在了她的怀中没了知觉。 这是第几次了?夏筱筱连自己都记不得到底是第几次这样莫名其妙栽在慕容倾涟手里了。 天微明,东方天际已泛出了点点鱼肚白,马儿越过奔腾的小涧溪流,穿过茂密的树林,踏上青绿的草地,马蹄声,风声,树木飒飒声,一点一点的在耳畔鸣响。 夏筱筱是被颠簸醒来的。 夏筱筱约莫估测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这个姿势,端正无误的……趴在马背上,着实难受得紧。 可是不用抬头都能闻到慕容倾涟身上那股特有的似兰非兰似竹非竹的味道,只能咬牙不让自己发出难受的声音来。 “吁!” 奋力奔跑的马儿突然停了下来,前蹄毫无预兆高跃起,夏筱筱一声尖叫,这时才发现双手被绳子牢牢的绑在了一起,然后重重的被摔在了地上! 夏筱筱蹭着被摔得生疼的屁股,抬头怒瞪着他,用绑着的双手抬手就拾起一颗小石子朝他砸了过去,“慕容倾涟!你大爷的疯了不是!” 慕容倾涟不过微一偏头就躲了过去,“让你清醒清醒。” “有毛病!” 夏筱筱爬起来转身就要走,低头时才看见绳子的另一头正被慕容倾涟握在手里,一下子更怒了,将手递到他面前,“快给我松开!” 慕容倾涟不过瞥了她一眼,双腿轻踢到马肚上,“本楼主没时间陪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马儿开始缓缓往前走,夏筱筱迫不得已跟上,“我不跑,那你好歹把绳子给我解开。” “你觉得,”慕容倾涟回过头来看她,扯了扯手中的长绳,“本楼主会信你?” 马儿走得再慢,夏筱筱都得小跑才能跟上,更何况慕容倾涟根本没有让马儿悠悠慢走的意思,夏筱筱的手腕很快被勒出红印来,“你不是武功厉害得很吗,还用得着担心我跑了?” 这次慕容倾涟连头也没回,本该握在他手中的绳子索性被栓在了马鞍上。 夏筱筱算是明白了,慕容倾涟根本就不是担心她会跑,反正怎么跑也跑不掉,他就是想戏弄她! 她扯着手上的绳子,一边快步跟着,一边费力专心的解着绳结,可是解了好半天也没有半点松动的痕迹,她泄气的索性看起了风景,天渐渐明起来,芳草清新,晨露微现,沿着往下的溪流听着潺潺水声,晨光从东方探出一点头来。 “这不是往南溟的方向!” 夏筱筱蓦的顿住,旋即又被一直往前走的马儿强行拖这走,她大声吼起来,“绿孔雀,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从慕容倾涟说有人出重金时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北宫雉离,毕竟除了他和北宫煜,没人会花钱要她,所以即便是被捆着走,她也没有太过担心,可是这条往东的方向,明显完全是和南溟完全相反的路! 慕容倾涟的脚时不时踢到牵着她的长绳上,淡漠道,“自然是把你交给买家。” “难不成还真有人出钱买我?” 慕容倾涟再次将她的话当风声了,夏筱筱小跑上前来与马并齐,忍不住抬头问道,“喂,绿孔雀,你到底收了多少两银子?” “怎么,想分成?” 慕容倾涟垂头看她,脸上的笑总是将那张脸上勾勒出一幅面具来,夏筱筱突然就想,这人简直太假了。 她突然就扬起了笑,两眼弯成月牙般的形状,“那样我也是不介意的。” 慕容倾涟一怔,唇末微扬,低低的带着讥笑的笑声伴着水声,“一千万,放你一命,不收利息。” “我要是……”夏筱筱刚想给他一个白眼,突然顿住,震惊的看着他,“那人给了你一千万?” 马儿停了下来,慕容倾涟垂眼睨她,“从北宫煜手中抢人,代价总归是要贵些的,不过……”他突然弯下腰来,修长的手指有力的扣住了夏筱筱的下巴,似端详的左右扫了两眼便嫌恶的松开,又重新坐好,笑意再次讥讽,“就你本身,还不值钱。” 夏筱筱突然觉得好笑,“不值钱还绑我,作何不绑个更值钱的去。” 这已经不是慕容倾涟第一次这样嫌弃她了,视线落在他一身绿袍的身影上,又落在他腰间的那把十二骨折扇上,心想怎么也比一个绿孔雀好,分明是个风流江湖客非要拿把扇子做翩翩公子。 176 给你逃的机会 慕容倾涟的马看上去也是极干净的,马蹄悠悠踩在新绿的草地上,,溅起浅浅一层银灰,马尾就这么毫无顾忌的在夏筱筱面前晃动,时不时还扫到她的手上,不舒服极了,“你若是要银子,北宫煜他应该……” 话到这儿夏筱筱突然顿住,一把扯住绳子盯着马背上的慕容倾涟,“绿孔雀,北宫煜呢?” 夏筱筱这时才想起来昨夜北宫煜去了前线,天上的三发信号弹,还有慕容倾涟的那句:这场仗,北宫煜注定败了。 败?从一开始便知道这场仗不会太轻松,可是败这个字,夏筱筱从心底就没把它和北宫煜连在一起过。 沿岸是池湖溪,上游的溪池水汇入河流,慕容倾涟翻身下马,一边寻了颗大树将马儿绑一起,一边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牵着她手上的绳子往岸边走去,“怎么,担心他?” 一点点不好的预感总心中蔓延上来,她停住不肯再走,“你还没说北宫煜怎么样了,他们是不是撤回岳华了?” 若是真的撤回岳华还好,可她担心…… 慕容倾涟回头,微拧眉,“他的死活,与本楼主何干?” “怎么会有你这样无耻的人!”夏筱筱一听就火了,瞪着两眼怒气冲冲就开始骂叨,“分明是你们挖了陷阱人多欺负人少,背着北宫煜搞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无耻?见不得人?他北宫煜做事又能有多光明正大?”见夏筱筱不肯走,慕容倾涟耐心已到极限,生拉硬拽将夏筱筱扯到岸边,不过三两下就将绳子解了开,一把将夏筱筱扔到河中冷眼睨着她,“用不了多久燕雁行的人就会打过来,在那之前你最好还是洗洗你身上的脏臭。” 说完人便转身不知从哪寻了根长树枝来,做成了鱼竿,倚在岸边的大石上闭目养神,鱼线就直直的垂到河里。 夏筱筱咬牙盯着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是,这些事不管北宫煜怎么样都与他无关,他是巴不得北宫煜出事的!说是没多久会有军队打过来,现在倒是比谁都要悠闲。 被扔到水里,浑身都湿透了,手捂到肚子上,腹部包扎着的伤口隐隐有些作痛,水就这么直直的浸湿了进去,冰凉冰凉的,刺骨。 湖水清凉,倒映着夏筱筱自己的影子,被慕容倾涟刚才毫不留情的一扔,头发沾了水湿成一片黏在脸上,波光微泛,她自己看着都觉得狼狈极了,在军营的时候,北宫煜都不让她碰水的…… 可是,北宫煜你现在在哪呢? 她怔怔的望着一点也不平静的湖面,将她的脸都拧变形了,燕雁行,郝连池,吴国加上越国的人,现在又加上了个慕容倾涟,还不提一直虎视眈眈的南溟,她一巴掌拍到水面上激起一滩水花,重重的打到自己脸上,低声喃喃,“北宫煜啊北宫煜,你是造了什么孽从哪招来了这么多的敌人啊,现在可好了,人家全一窝蜂的来打你来了,就算是跑,你也得跑快点儿啊,不然说不定咱两得在阎王殿见面了。” 河水浅滩,并不深,但若是往中间点儿的河深处,那水就不知道有多深了。 岸上慕容倾涟仰面沐浴着渐渐升起来的晨光,衣袂上沾了点微末星儿的水迹,连发都被微风轻抚着,眼睛倒是闭得结实。 夏筱筱不过一眼,便又转过了身去,游到水盖过脖子的地方才渐渐在水中解起衣裳来。解到一半,又猛的回过头来,见慕容倾涟依旧闭着眼的模样,嘴角扯了个浅浅的弧度。 小心翼翼的,深深地,吸了好大一口气,然后脑袋就渐渐往水中沉去,平静消失得仿佛一开始水中便没有任何人。 河嘛,都是往下游的。 水并不怎么湍急,可是只要她稍微用一下力,身子就跟顺水推舟一样游得飞快! 每游一段距离夏筱筱都会从水中探起头来悄悄的回望一眼,一旦见到慕容倾涟衣角都没动下脚下便又开始生力! 慕容倾涟的反应可快得很,一旦发现什么不对肯定马上就能追上来,直到现在她才觉得北宫煜说的话一点也没错,这外面的世界怎么就那么乱呢?分明她还没开始闯江湖,莫名就多出了这么些摸不着头脑的敌人来! 夏季的蝉鸣鸟叫向来是最热闹的,更何况是在初晨的野林中,山路小路并不好走,水路也并不是好游的,很快,夏筱筱腿上渐渐没了力气,腹上的伤口好像裂开了来,一阵阵撕绞着的痛。 回头看了一眼,水上没有任何的遮挡物,这么好半天,她连慕容倾涟视线之外的距离都没有游到。 一张脸开始泛白,再次打算开始用力时,再一回头,夏筱筱心突然蓦地一沉,先前的那一块地早已没了慕容倾涟的身影,只有一只孤零零的鱼竿还立在那里。 夏筱筱连忙四下张望,水面上岸上,视线所及之处除了她自己竟空无一人。 “本楼主给你逃的机会。” 蓦地,一阵淡漠又充斥着讥讽的声音传来,夏筱筱遂声猛地抬起头,只见不远处的岸边慕容倾涟一袭绿袍正双手环在胸前,立在岸边一颗高高的绿竹尖儿上,双眸微垂,以他慕容楼主最傲人的姿态睨着她,淡淡出声,“有本事自己游出这条河,哪只脚上了岸,本楼主就砍了哪只脚。” 夏筱筱看着他,蹙着眉又看了一眼河流方向,笔直,却见不到尽头。 慕容倾涟随手摘了片竹叶夹于指尖,似笑非笑出声,“怎么,不敢了?” “慕容楼主最好别出尔反尔才是。” 夏筱筱冷笑一声,整个身子又沉了下去,使出浑身解数开始往下游,这条河有多长她不知道,可是就算死在河中被淹死也比在慕容倾涟手中不知道怎么死的好! 慕容倾涟见夏筱筱真打算就这样游到尽头,眼底神色止不住沉了沉,蕴出一片凉色。 晨间风大,一下一下的拍在水面上,水下耗的体力本就比在岸上消耗得多,身子渐渐已经不受控制了,夏筱筱回头望了一眼,慕容倾涟果真一步也没动,就那么静静的在竹尖上寸步未挪,看不清脸上是嘲讽还是漠然。 忍者腹部传来一阵一阵撕裂的疼痛,她拼命的往前游着,裙摆就在水面上散出一朵花儿来,河水清澈,曦色撒到水面,勉强能看见她在水中不停摇摆着的一双足莲,鞋子都丢了一只。 慕容倾涟脸上的嘲讽更甚,然而嘴角的弧度还没来得及裂开,又渐渐沉了下去,两眼微眯,目光静止处只见方才还在水中游得那么拼命的人,这会儿竟突然在水中扑腾起来。 “救……” 才吐出一个字,嘴中就涌进大波大波的水,双手只本能的想抓住点什么。 夏筱筱这时候还有心思想,天命啊天命,她夏筱筱这辈子生来可能就是个没福气的命,短命的命,以前和季小二三天两遭的下河腿也没抽筋过,怎么偏生到了关键该逃命的时候它就给抽了。 不过扑腾几下,连手上的力气也没了,模糊的意识中只觉周身一片冰凉…… “噗通!” 一声水响,果然如夏筱筱所想见到了一袭绿袍的身影在水中朝她游来,手突然被拉住,一把将她扯出了水面。 夏筱筱缓过气连连咳嗽,吐出来的全是河水,她抓着他已经湿透了的衣袖,脸色惨白得厉害,气若游丝的指了指岸边,“上……上岸……” 慕容倾涟连连嗤笑,看她的模样鄙视嫌弃极了。 “本楼主还以为你有骨气得很。” 上了岸,夏筱筱就被他用扔小狗崽一样的扔到了地上,嫌恶的连着外衣也扔河里去了。 “咳咳……” 夏筱筱连吵架的力气也没了,用力的拍着自己的胸脯把喝下去的水都给吐出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往河中飘去的绿袍一眼,这人太洁癖也就算了,还这么不怜香惜玉。 不过,即使河水湿了一身,即使整洁得一丝不苟的外衣没了,没人依旧还是美人,脱了外衣之下的身子就只着了一件白色长衫,贴着隐约勾勒出男人结实的胸膛,墨般浓的发上一滴滴的水丝儿顺着额头滴下,落了几颗在他妖孽白玉般的脸颊上,顺着硬朗的棱角划下,嘴角还挑着弧度,简直……性感诱人秀色可餐。 然而下一瞬秀色可餐的美人就蹲下身来,指尖挑起她的下颚,魅惑又清冷,“这么想走?” 看上去毫不费力,可夏筱筱刚一想躲开,下巴就传来一阵剧痛,疼得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他轻笑,“是想走哪去?北宫雉离那,还是北宫煜那儿?” “天大地大,我夏筱筱莫不是只能靠个男人活?大爷我能走的地儿多了去了!” 夏筱筱索性抬起下巴直眼瞪着他,凭什么他就觉得她不是去找北宫雉离就是去找北宫煜?她反笑,“总之,这些时日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男人就没一个是好东西!这么绑我来有什么意思?要是想对付北宫煜,有本事你直接去找他啊!” “信不信本楼主马上把你重新扔河里去。” 慕容倾涟眼底墨色愈浓,手突然就按上了她的伤口上,夏筱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本就苍白的脸冷汗大颗大颗的流下来,忍着痛笑出声来,“你扔吧,大不了你也不要那一千万两的银子了不是。” 177 跟了本楼主 岸边的那支鱼竿还立在那儿,静了许久,终于有了点动静,鱼线被扯得笔直。 慕容倾涟盯着她,连这种假到不行的激将法都能用得出来,简直可笑,只是她脸上的水珠衬得一张脸毫无血色,眼里也跟着没了笑意。 他的手突然收了回去,站起来,扫了她一眼,朝鱼竿钓着鱼的方向走去,“你的命,值不得本楼主赔上一千万。” 夏筱筱以为他是去收上勾的鱼的,刚勉强要爬起身来的动作蓦然顿住。 慕容倾涟背对着她,面前是他先前倚着小憩的大石,手就这么放在嘴前,不轻不响的一声口哨,不过片刻,后方的竹林中立刻出现一青衣女子,手中拿着一套全新绿袍跪在他跟前,“楼主。” 夏筱筱不可思议的望过去,正好见到青衣女子的余光从她身上扫过,她浑身一个激灵,青玄。 她怎么能忘记自己当初就是从这女子手中给逃出来的,可是不过眨眼,甚至多余的话也没说,将那套衣裳放在石头上,青玄人便又消失在了竹林中。 她又往四周巡视着,一切除了鸟兽虫鸣声,除了他们二人,四下再没有别人的气象,她终归不是习武的人,别人一旦匿了身形气息,凭她怎么可能发现? 慕容倾涟怎么说也是红客楼楼主,出行怎么会没有手下随着? 夏筱筱后知后觉的扶额,是她大意了,在北宫煜那都能想到这一层,怎么到了慕容倾涟这儿就把这事给忘了,就算她瞒过慕容倾涟的眼……更何况她还瞒不过…… “啊!” 愁眉间,夏筱筱无意的一抬头,慕容倾涟连着上半身的衣衫不知何时已被他褪下,上身就那么赤条条的露在了夏筱筱面前,她一声尖叫忙捂住眼转过身去,“绿……绿孔雀,你大爷的脱衣服做什么!” “别装作一副没见过男人的模样,”慕容倾涟拧眉看她,其脸上的红晕都染到脖子上了,“你和北宫煜……” “呀!” 夏筱筱一着急厉声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手刚放下,慕容倾涟那线条分明完美的身形就直往眼里撞,又忙用一手挡住双眼,一手盲盲的指着他,“你这人还要不要脸皮了!” 青天白日的,就算不是在大街上,但好歹在她这么个大姑娘的面前怎么就好意思脱起衣服来! 慕容倾涟嘴角微上扬,缓步朝她走来,出言讽刺,“看来是北宫煜的功夫不到家……” “你!” 夏筱筱睁眼盯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脑海里这时还偏偏十分不争气的冒出曾经那些……不和谐的画面来,一张脸更红了,跟个熟透了的红苹果似的,可是这样简直太丢脸了,她冷笑,“我说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北宫煜怎么样还用得着你来说他的不是?” 慕容倾涟一双墨眸微眯,“怎么,这就替他说话了?” 他转身,就这样毫不顾忌的在她面前换起了衣裳,夏筱筱站在那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尴尬极了。 他的肤色比北宫煜的白上许多,甚至都要细嫩,细嫩得简直不像一个练武之人该有的皮肤,不,都不像是个男人的肤色,好歹像北宫煜那种看上去瘦瘦弱弱的人,身上都是有不少伤疤的,而慕容倾涟身上,洁白无瑕得没有一点的瑕疵,更别说是那种长长的刀剑疤痕了。 他一回过头来,夏筱筱慌忙移开视线,走到岸边捡起鱼竿来,顺着线牵上一看,果然鱼饵都没了,这么好半天,先前钓上钩的鱼儿都给跑了。 夏筱筱泄气的将鱼线重新抛到河中,捂了捂肚子,又饿,丝丝血迹从绷带上染了出来,再泡会儿估计里面的伤口真该坏了。 不管怎么样,活着就不能让自己受罪,当下懒得再同慕容倾涟计较,寻了树枝生了火,慕容倾涟已经在一旁重新上了鱼饵开始钓鱼,她不过一瞥,就将他先前脱掉的衣裳捡起来架上用火烤干,将布料一条条扯开,正要脱衣裳准备包扎,又抬头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慕容倾涟,捡起布条就往竹林中跑。 好半天才寻了出慕容倾涟看不到的地方,又还是不放心,等了好半天见人真的没跟过来才开始解衣带换绷带。 她的伤本该好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遇到慕容倾涟那厮货把她放马背上那样颠簸的话,也不至于伤口会裂开,更别提现在还沾了水了。 水混着血,全黏在了伤口上,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将绷带从身上解下来,额头上冷汗止不住的流,解着解着,手背上突然有东西砸下,顺着流到了绷带上。 一下又一下,泪水突然就这么止不住了。 伤在腹部,拿着洗净的布条绕了一圈又一圈,每一下都疼得像是要命,怎么以前受伤……就没觉得有这么疼呢…… 夏筱筱一吸气朝脸上抹了一把,又埋着头继续包扎,哽咽着,“哭哭哭,夏筱筱你哭有个屁用!” 至少,在慕容倾涟到地方之前,算是为了他的银子她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北宫煜呢? 夏筱筱正缠着绷带的手突然一顿,立马打了自己两耳掴子,“啊呸!这个时候想那厮做什么!”她自身都难保了! 北宫煜什么人,他背后可是有千军万马替他出生入死,哪里轮得着她来担心了? 从林子里出来,慕容倾涟那边已经烤好了鱼,柴是她找的,火是她生的,虽说是为了将他那件破衣裳做成绷带,但好歹也是卖了力的,可是慕容倾涟手中的鱼只有一条,他就这样捡了她的便宜。 夏筱筱才走过去,他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不过才三月不到,你就移情上北宫煜了?”他抬起头来,“夏筱筱,你也不过如此。” 她身上的外套都没干透,布料隐约贴着身子,显出别样的玲珑来,可是,不过如此。 夏筱筱咬牙走过来看了眼他手中的鱼,气急败坏的道,“你偷听我!” 不,指不定还偷看了呢!她冷哼一声,双手扯着胸前的衣领裹了裹,“我怎么样还轮不到你这只孔雀来评论。” “呵。” 鱼香阵阵扑鼻,夏筱筱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这个时候惹恼慕容倾涟着实不是件明智的事,人被绑架下,不得不低头,提起裙角在他身旁蹲下,好声好气的道,“慕容楼主,慕容大侠,慕美人……” 美人一声,慕容倾涟一记凌厉眼色扫过,夏筱筱立马住嘴,“不是……慕容当家的,您老人家要不先告诉我您这是要把我往哪儿带,要不您老大人大量发发慈悲就把我给放了吧,小的这贱命着实犯不着您老这样大费周章。” 慕容倾涟轻笑,“放了你,可以。”手中拿着树枝在火堆里挑起了点儿火星,“两个选择。” “您说说。”夏筱筱两眼立即放光。 “第一,”他故意将语速放慢,懒洋洋的,“三千万两。” 夏筱筱眼里的光立即灭了下去,气得跳脚,“你当着把我卖了宰成猪肉我也没这么多!” “卖给北宫煜或北宫雉离说不定还真能到这个价。”他眼里丝丝狡黠的笑,落在夏筱筱眼里简直就一个掉钱眼里的疯子,三千万……那都得快赶上一国家的国库了! 她重新一屁股坐下,两眼直直的盯着河流下游的方向,“第二个。” “跟了我。”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夏筱筱一愣,转过来看他,“什么意思?” 慕容倾涟斜眼睨她一眼,视线随后也落在河流之上,晨曦升起的地方,“你知道本楼主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一个人的江湖太寂寞,总得找个人陪陪。” 远方,山峦之巅蕴着红晕之曦的日光沿着云层之中穿透出来,像是披了一层云雾薄纱,蝉鸣鸟叫,还有水中鱼儿的欢跳,水波摇晃风轻扬,夏筱筱突然扬起了笑,眼眨巴起,眉眼如画,轻笑如歌,她说,“好啊。” 一颦一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多年前那人曾在夕阳下唤他的一声声,“阿涟。” 慕容倾涟眼眸微垂,掩饰不住的沉重落到夏筱筱眼底,她渐渐敛了笑,却听慕容倾涟低低的笑出声来,“成交,”他突然抬眸看着她,微挑眉,“以后死了,也有个给本楼主陪葬的。” “哼,我命长着呢!”夏筱筱瞪了他一眼立马站起来,像慕容倾涟这样成天做的都是要命的买卖,指不定哪天真活不长了,她才不要去给他做垫背的。 一脚踢在火堆上,火灭了,灰烬沾了一脚,这才出了气跑一边寻了处柔软的草地上睡觉去了。 慕容倾涟是还有力气,她的力气都得省着呢。 夏筱筱硬气,慕容倾涟便真不将她当回事儿了,那条完整的鱼……也果真是一点儿没分给她点儿。 没吃的也就算了,从昨夜到现在她就没能好好休息一会儿,她还是个病人呢,这会儿连个小觉都不过只眯了一会儿就被慕容倾涟扯了起来,她火气大,“慕容倾涟,本大爷现在不闹不跑已经够意思了,要走你走,我走不动了。” 慕容倾涟视线落在她腹部,经过她方才简略的包扎像是整洁了不少,可衣服上沾染的血迹还在,慕容倾涟甚至觉得碰她一下都不愿。 夏筱筱正要重新躺下去,只见慕容倾涟掩在长袖中的指尖微动,瞳孔一缩,刚要闪开就被慕容倾涟一掌击到胸口,嘴一张,不知什么东西就顺着喉口滚进了腹中! 他的手刚松开,夏筱筱就一阵剧烈咳嗽,直接伸出手指往嘴中掏! “绿孔雀,你大爷又给我吃了什么!” 她狠狠的瞪着他,一边拼命的想把东西给吐出来,上次他丫的也是这么给她塞了东西的! “半月之内到越国国都。” 甩下这一句话,他转身就往栓着马儿的那处走去,夏筱筱跑他前面将缰绳握手中,“慕容倾涟,你做人还可以再卑鄙一点。” 直觉……不,事实告诉她慕容倾涟给她吃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先他一步翻身上马,垂眼睨他冷笑,“问你要解药是不是不大现实?” 慕容倾涟随后也翻身上马,似竹非竹的味道从身后飘来,伴随着的还有他魅惑妖孽的声音,“月和,每月月圆毒发一次。” 夏筱筱心底狠狠一抽,慕容倾涟已经拿过她手中握着的缰绳,命马儿奔跑起来,“从这里到越国刚好半月,正值月圆之夜,想活命就别浪费本楼主的时间。” 半月到越国? 她又试着将东西吐出来,既然慕容倾涟还打算将她带到越国去,应该大概也许不会真给她吃那么毒的毒药吧?兴许只是唬唬她? “本楼主拿不到银子,留你的命也无何用。” 他清清淡淡的,吐出这么句话来,威胁意味十足。 夏筱筱没再说话,拍了拍胸脯,胸前剧烈的起伏出卖了她面上的平静,“那你什么时候才肯拿解药给我?” “自然是将你送到雇主手里之时。” 他的手环过夏筱筱的腰,修长细嫩的手中握着上好皮革的缰绳,这厮居然敢给她吃毒药,夏筱筱这瞬间真希望自己能有把小刀,将他的手指剁成一节一节。 天晴风暖,一夜的路程已经让他们远远离开了岳华和越国两国之间的交战处,她再怎么回头望,也只有平静得毫无风云的一片野林。 ——————分割线—————— 青天碧云,头顶一轮烈日带着灼人的光辉点点罩下,暖风迎面拂来,岳华边境的一处易守难攻的山峰之上,北宫煜身着战甲负手而立,背脊挺得笔直,一双眼盯着远方升起的晨阳,及腰的发,在风中被拂得乱舞,高挺的鼻梁下,薄凉的红唇紧抿,浑身散发着一种凌厉的气势。 脚下是一条通往越国的长河,陆无痕往下瞥了一眼扶额,刚要抬起的脚忍不住又缩了回来。 那夜确实是场硬仗,整整打了三天三夜,吴国加上越国整整三十万大军三日中至少损失了一半,可是,岳华的损失也并不小,陆无痕往山脚下看了一眼,原本余有的十万大军,如今只余下不到五万的人马,撤退却只能撤退一时,燕雁行和郝连池不可能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不追过来,可又偏生在这个时候…… 他看了一眼立身于山崖边的北宫煜一眼,这上去也不是,不上去也不是,这个紧要的关键时候,万一敌军从山下袭来…… 这时,无席匆匆赶了过来,身后还随着四名黑衣男子,无席上前来,手中拿着份捷报呈上,“皇上。” 北宫煜接过不过扫了一眼,眼底渐渐覆上一层阴霾,突然嘴角上扬起嘲弄的弧度,“又是慕容倾涟?” “是。”无席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北宫煜的神色,背后一阵发凉,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那夜守着的几人,包括四名铁骑卫通通遭了慕容倾涟的手,醒来时屋中已没有娘娘的身影,这人此次怕是专程为了娘娘而来。” “属下办事不利,望皇上责罚!” 四名黑衣人纷纷跪下,北宫煜却连看一眼的兴致也没有,“他慕容倾涟倒是好本事!” 冷哼一声,手中纸张已被捏成一团,是他疏忽了,当初暗中留下四名铁骑卫就是为防北宫雉离会突然出现,可他却独独忘了慕容倾涟,便是他与越国联合阴了他一招,他也未曾想过慕容倾涟竟会把手伸向夏筱筱。 原本,除了与北宫雉离的关联,慕容倾涟怎么又会和夏筱筱扯在一起? “查到他们往哪走了?”北宫煜转身,沉声问。 无席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还……还没……” 北宫煜眼中最后一点颜色也沉了下去,沉声缓缓道,“这是什么意思?朕就是这么养你们这群废物的?” 最后一声几乎是怒声斥喝,声音不大不小,引得候在一旁的叶,季将军等人面面相觑,北宫煜和夏筱筱之间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关系,发生过什么样的事他们这些臣子的都并不怎么清楚,唯一听说过的也只有在宫里发生过的两件大事,一是四年前先后段锦云尚还在世时突然下令命北宫煜迎娶一个区区太子太傅之女夏筱筱一事,当年便在宫中无人不闻无人不疑,且那时尚还是太子的北宫煜便就着这事同先后有了分歧。 其二,北宫煜刚登基时,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夏筱筱爵位废去,虽说在众人看来,北宫煜此举也是意料之中,但也掀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可是,现在这副情景又是几个意思众人就有点不解了。 其实当初夏筱筱突然出现在军营时众人的不解就开始了,只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向来不敢以下犯上,只得私下猜测些,然最大胆的猜测也不过就是皇上念在曾经的夫妻情分默契,出军行兵需有人照料,更何况也确实是夏筱筱在废爵位之后便被贬为了皇上的贴身侍婢,可是现下,前有吴越二国敌军,后有南溟虎视眈眈,以皇上的性字在这种四面楚歌的处境首要必是该如何指挥他们攻打敌军,却不料夏筱筱的突然消失,竟让得皇上发了这么大的火。 季将军拧着眉朝叶将军看了一眼以示询问,也将军翻了个白眼摇头,季将军的一颗八卦心上来,又朝躲一旁的陆无痕看了一眼,然而又遭来一个更大的白眼。 陆无痕此时哪还有心思管他们,他们不知道他陆无痕还不清楚?现在夏筱筱简直就是北宫煜心头的宝贝,突然被慕容倾涟这么一掳走,而且还是第二次在北宫煜的地盘上被掳走,这慕容倾涟不是明着和北宫煜对着干吗。 看着无席的两腿在北宫煜跟前双双跟着跪了下去,陆无痕再次往后挪了挪,躲在一棵树后,果然,这火气,发的不是一般的大。 “回……回皇上,慕容倾涟为人谨慎狡猾,之前派出去跟踪的恩通通被他甩了开来,便是所走路线也随心而定,是属下无能!”无席身后的连营看了一眼北宫煜阴郁的脸色,低声禀报着,北宫煜对夏筱筱是个怎么样的态度,他也是清楚几分的,否则也不会一连派出了他和荣策等四人来私下跟着,但偏生遇上谁不好,非得是慕容倾涟,事后追上去之时,慕容倾涟那厮简直狂傲得躲都不躲一下就轻而易举的将他们甩了去,再追去之时,所有可疑的踪迹痕迹统统被抹了去,四面八方的道上,没有一点有人经过的痕迹,就是他们想追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 北宫煜越听到后面越是烦躁,慕容倾涟的身手他比谁都清楚,别说四人,便是四十名铁骑卫,只要是他想做的事,也不一定能拦得住他,可是夏筱筱……他的眼风直越过树干落到躲在大树后的陆无痕身上,“陆无痕!” 陆无痕一个哆嗦,在北宫煜锋利的目光下唯唯诺诺的走了出来,在一旁作揖行礼,“皇……皇上有何吩咐。” 北宫煜将先前无席递给的情报扔到陆无痕面前,厉声下着命令,“给你三天时间,查出慕容倾涟的目的,否则提着脑袋来见朕!” 陆无痕刚想开口,可一看到北宫煜的眼神,又生生把诉苦的话给吞了回去,只得应声:“是。” 一拂袖,北宫煜转身往山脚驻扎的营帐中去,面上渐渐平静了下来,可是那眼底深处,却隐藏了汹涌的波涛。 陆无痕看着北宫煜渐渐离去的身影,这时无席已起身走了过来,抹了一把额上渗出的冷汗,如释重负的道,“陆大人,辛苦了。” 陆无痕无奈的捡起地上的那张白纸,立即白了他一眼,“无席,我看要不你趁个皇上心情好的时候提醒皇上一句吧。” “提醒什么?” “陆大人是个大夫,不是专门给他做这种差事的!” 陆无痕气结,他真的只是个大夫而已啊,为什么一有什么事北宫煜就动不动让他去查?他手下养的那些人都是吃白饭的吗? “额……”无席窃笑,旋即十分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这话……还是大人您亲口去的好,小的没那胆子……” 呵,他陆无痕要是有那个胆子还用得着他了? 178 无毒不丈夫 夜色渐近,山上驻扎的阵营人人都禁戒起来,灭了灯火照明,提着刀枪,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将警惕提到最高。 十日过去,吴越二国的兵马一直在山脚驻守,不近一分,但也绝不退一分。 山林间树木丛生,点点月光顺着树枝树叶缝隙间倾泻下来,一片漆黑中唯一一处尚还点着微弱光亮的营帐中传出细细的交谈声。 “皇上,我军军饷已所剩不多,再在此处呆上几日,恐怕……” 季将军眉头深拧,看着坐上的玄衣男子,一张脸隐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看不清此时是何表情。 北宫煜面前摆着的是一张越国各要塞地图,如今士气低下,他手头目前能用的兵不到五万人马,若是要继续从岳华调过来,时间上必定已来不及,手上提起笔来,在地图中央做出种种记号,一边沉声的问,“现下宫中可有什么异变?” “回皇上,十三王爷已将您交代的事宜统统办好,只是不知道现下我们能不能拖到那个时候了。” 叶将军在心里叹了口气,拖?这种状况还能怎么拖?越国的兵马打上来是迟早的事,如今已白白耗去了十日,一旦山下吴、越二国的敌军上来……这次他们可是连撤退的地方都没有了。 北宫煜却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外面有风吹进来,带着点蝉鸣声响,他从地图中抬起头来,“陆无痕还没消息?” 季将军摇了摇头,“自那日陆大人一去便再没了消息,微臣担心……”他欲言又止,北宫煜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这才继续开口,“微臣担心陆大人恐有不测。” 北宫煜只是眉头微挑,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他给陆无痕的三日期限,如今已整整超了七日。 季将军虽知北宫煜如今心里惦记着夏筱筱的安危,但如今形势峻急,已不是能顾忌儿女私情之时,当下忍不住开口转移话题,“皇上,乔轶沉的军队在得知我军撤退后,随着也领兵撤出了越国领地,为了皇上的安危,微臣斗胆劝皇上先行撤回岳华!” “是啊,皇上,当下形势严峻,皇上还是应以龙体安危为重,撤出越国吧!” 叶将军也是一名老将了,当年随着北宫成彦打下来的江山,论衷心自不必说,留在这里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如今多个国家对岳华虎视眈眈,当下情形国可无将,却不能无君。 晚风清凉,顺着窗户门帘轻轻扫进来,烛火摇曳,带着点土壤和绿草的香气,北宫煜的眼闭着,握在手中的笔已搁到一旁,指尖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并未有开口的样子。 季将军和叶将军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仿佛在闭目养神的北宫煜,弄不清他们主子这不说话是打算撤退还是不打算撤退的意思,季将军正欲再次开口,突然门口匆匆进来一侍卫,手忙脚乱的跪上前大叫,“皇上,不好了,南溟国领着二十万大军从山脚下打上来了!” 季将军和叶将军同时蹙眉,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二十万大军,再加上吴越二国余下的十五万人马,而他们,却只剩仅仅不到五万的人,季将军一咬牙,双膝直直往地上跪去,“皇上,快撤吧,此处已不能再留了!” “皇上,撤吧!” 叶将军也跟着跪下,“微臣可领军开出一条道来送皇上下山,若是再晚些怕是来不及了!” “腾”的一声,北宫煜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眉宇间少了几分方才的清淡,多了分凌厉肃杀之气,一声断喝,“季、叶二将军听令!” “微臣在!” 就在其以为北宫煜终于答应要撤退之时,北宫煜已经往兵器架旁走去。 “立即领军,”北宫煜已提起一旁绕龙傲血长枪,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营帐,一个字干净利落的从喉尖溢出,“杀!” ——————分割线—————— 慕容倾涟实在是个懒散的主,说是赶路,一路却只见他悠悠散散,倒像是出来游山玩水一般。 走的路夏筱筱不识,但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有时候分明可以一条直道走的,慕容倾涟非得带着她绕上个好几圈,他就偏爱走那些又烂又绕又见不到人烟气的深山老路,她已经整整近半月没见过除了慕容倾涟之外的人了! 夏筱筱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她恐怕就和哪些活在山顶洞穴里的野人们一样,便是连吃的,也没有一样正常! 是夏筱筱没见过的果子,长得奇怪得很,巴掌大小,果皮都不是光滑的,全是尖尖的毛刺,慕容倾涟随手扔给她的时候没准备下下意识就接了,扎了她一手红印,深点的直接扎出了血。 夏筱筱气急败坏的翻身下马,衣袖裹着手掌直接把果子往他脸上砸,“臭孔雀,你再给我吃这些素淡没味稀奇古怪的东西,你信不信我……我……我就敢把你脸给毁了!” 慕容倾涟,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可能就是那张脸了。 那果子直往他脑门上去,慕容倾涟气定神闲,甚至眼也没眨,那充满毛尖刺的果子就落到了他的手中,然后……碎成了两半,里面白色丰满的果肉露了出来,他捏了就往嘴中塞,扫了夏筱筱一眼,“本楼主有吃的给你就不错,还想挑食?” “不过……”他身形一闪,一张妖孽极致的脸就放大到了夏筱筱面前,一双魅惑如星辰般璀璨的墨眸盯着她的双眼,像是在端详她,又像是在透过她的眼眸看着里面自己的模样,嘴角挂着肆意自傲的笑,“本楼主也确实觉得这张脸上还是有点瑕疵的好。” 凌厉的眉,魅惑的眼,高挺的鼻梁,红润微薄的唇,完美得仿佛来自天上的神,夏筱筱一不小心看了入神,忍不住惊叹出声,“妖孽啊!” 谁能有慕容倾涟的这张脸呢?不多一分柔和,否则太女气,不多一分阳刚,否则太凌厉,便是北宫煜那张过于俊逸的脸,也及不得面前的这张啊…… 但,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夸长得好看,实在不是什么值得荣耀的事,慕容倾涟的脸一下子又沉了下去,直起身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这么好色,投胎做个女儿身还真是可惜了。” “谁说女子便不能好色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子也是人,凭什么只能男子爱美色?好看的……她也是喜欢的啊,只是应了那句话,她将慕容倾涟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下,又连连摇头啧叹,“果然,长得太好看的男人……都是罪孽!” 果然娘亲说过的话都是对的,男人,还是不能只看脸。 夏筱筱转身,瞥了一眼地上落了一地的果子,刚要捡起来,手又被狠狠的扎了一下,她回过头恶狠狠的瞪着慕容倾涟,那厮已跃上了一颗高树上闭目养神,在树干交叉处一手枕在头下,一手随手拈了片叶子含在嘴中,一只脚搭在另一只上上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晃,那只把果子都劈开了手心还是半点事没有,她悻悻对你收回视线,这些日子她光吃素的,自己都感觉轻了不少,脑子里又想起那些美味的烤鸡烧鱼,还有红烧肉…… 树上,慕容倾涟狭长微卷如蝶的睫毛微微颤动,那双深处透着墨绿的墨眸睁开,头微偏,视线就这么不偏不倚的落到了树下蹲着一脸愁眉的身影上,她像是幻想到了什么好吃的,痴痴的盯着在天上飞着的雀儿,舌尖在嘴角来回轻舔,眼里都散着光芒。 日上山头,比往日的天气炎热了许多,人在屋檐下,还是得自力更生,要想吃上肉,还是得自己去找。 才不过两步,一只灰色的野兔子就窜到她跟前来,不到两尺的距离,眨巴着一双精明红透的圆眼珠子望着她,夏筱筱眼里瞬间亮了起来,真是天助她也! 生怕把野兔吓跑了,手脚动作轻缓,而刚挽起袖子,灰色的小东西双脚一跃,眨眼就跑到好几丈之外去了,她忙朝慕容倾涟挥手,“喂喂,绿孔雀快用你那啥来!” 大野兔不过跑了一段距离又停了下来,在一颗树下吃着青草,山里的这些野兔,灵敏得很,若是慕容倾涟拿着暗器什么的随便扫一下,今晚她就有肉吃了!可是她连叫了好几声也没人回应,她忿忿然的抬头,慕容倾涟还是那副睡着了的模样,一袭绿袍睡在绿树中央,简直绿得不能在绿了,但斑驳的阳光落到他的身上形成点点光斑,衬得他的肌肤越发白如冰雪,隐在郁郁葱葱的林荫下,多了分深不可测的神秘感。 “哼,有本事待会儿别吃姑奶奶的肉!” 夏筱筱知道他其实没睡着,当下也懒得多说,自己提着裙子就往林子中追着兔子去了,今儿个她要开个大荤!得填饱了肚子她才有力气和慕容倾涟周旋。 然而才刚追进林子中没一会儿,便是一声尖叫,没命一样的往回路跑。 手里两手空空,下意识的抓起树干就往慕容倾涟所在的树上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眨眼就爬了上去,正好垮坐在慕容倾涟面前的树干上。 她抓着慕容倾涟的绿衣袖袍,拍着胸脯迟迟说不出话来,树下拴着的马儿像是突然受到了惊吓一般,拼了命的发起狂来,慕容倾涟这才看到方才跟着夏筱筱过来的巨大黑影,往丛林中去,不远处,一只漆黑月牙熊正迈着慵懒的步子往他们这处走过来。 慕容倾涟看了眼她去追兔子,回来手里还是空的,拂开了她抓着衣袖的手,淡定从容的问,“你的兔子呢?” 夏筱筱这会儿才稍微缓过起来,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被吃了。” 这会儿她开始庆幸方才没有追兔子追得太紧,看到黑熊的一瞬间吓得她七魂丢了六魄,哪里还有心思管什么兔子?本能的,能爬到这棵树上她已经没了力气。 突然,她抬起头来,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呆呆的问他,“熊好像会上树?” 慕容倾涟眼里染了些许笑意,“你说呢?” 下面,黑熊已一步步的朝马儿的方向走去,慕容倾涟的脚不偏不倚的正好在她腰间踢了一脚! “噗!”重物落地的声音,引来了正朝马匹走去的黑熊的注意。 夏筱筱大骂的话还没说出口,那只看上去笨重的黑熊已经举起爪子朝她猛地扑了过来!夏筱筱一张脸瞬间没了血色,那一熊爪子抓上来,不死也要掉好大一块肉! 半天没了动静,夏筱筱惊魂未定的睁开眼来,比她脸还大的熊掌就在她眼前放大,清晰得能看见肉垫上的纹路,还有锋利的爪子。 一旁,还有墨发绿衣的男子一脸讥讽的盯着她,下一瞬,至少比两个成年男子还要重的月牙熊,就倒在了夏筱筱身旁,溅起一地灰尘,喉尖溢出墨红的热血立即将其身上的黑毛染湿了去。 天边夕阳已一步步往西边挪去,在天空中晕染出女子般羞涩的娇红,地上的那滩血看起来格外渗人。 夏筱筱只觉得浑身一阵战栗,她真的受不住慕容倾涟的这么折腾,隔三差五一次都要将她命给吓没了。 慕容倾涟在她面前扔下一把小刀来,“本楼主给你肉吃还不给感谢?去给本楼主做顿能吃的来。” 说完人就要走,夏筱筱连忙拉住他,“你要去哪?” 慕容倾涟的眼落在她抓住他的手上,嫌弃的道,“把你的脏手松开。” 夏筱筱这才松开来捡起了地上的小刀,“这……这东西你交给我来弄?” 杀兔杀鸡杀鸭都定是难不倒她的,可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个魁梧的熊躺在自己面前,她有些害怕,“万……万一这畜生要是还没死,看见我动刀子还不一下子上来啃了我!” 夏筱筱坚决的摇头,硬把小刀塞回了慕容倾涟手里,这活计是万万做不得的! “那就饿着。”慕容倾涟冷冷甩了一句,转眼就跃上树枝往丛林中不知何处去了。 夏筱筱咬牙,看了一眼已经快要晚去的天色,又看了眼慕容倾涟消失的方向,自那日慕容倾涟将她掳走后,几乎每隔个两三天慕容倾涟都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一趟,去哪了她不知道,她也不敢问,慕容倾涟给她吃的那个药,恐怕就是为了防止她在这种时候偷跑掉。 她深深的感叹,“无毒不丈夫啊。” 等了近一个时辰,慕容倾涟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连着天色也渐沉下来。不远处的黑熊自慕容倾涟那一招后再没能动弹过,一招毙命,血液在地上凝固成黑色,偏生,这时候夏筱筱的肚子在这空荡荡毫无人声的地方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犹豫着,还是捡了些石头搭了个小灶,打了些谁,缩手缩脚的爬到黑熊旁边,用小刀一点一点的折腾起来,这么大只的熊,要真用她手里的这把小刀她怕是弄到明天也弄不完,据说熊掌不就是所谓的山珍海味么,于是她便弄了一对熊掌,她长这么大,就算是在宫里也没吃得上这奢侈玩意儿,倒是慕容倾涟让她享受了一遭。 直到她将一对熊掌用树枝串号,架到火堆上,野外还是比不得有锅有灶的地儿,顶多也只能弄个红烤熊掌,红烧都做不了。 枯枝在火堆里噼里啪啦的响,天彻底黑了,月儿从树林尖儿上冒出了头来,慕容倾涟还是没有回来。 一阵风掠过,夏筱筱突然觉得冷得厉害,眼见着越来越黑的天色,隐隐又好像听见了山野中有野兽的嚎叫声,粗狂且浑厚,多得她都分不清到底是老虎还是野狼还是其他什么,白日才被慕容倾涟杀死的黑熊还静静的在她脚边躺着,她想,万一这大个儿的家属嗅着味道跑到这儿寻仇来了怎办? 看着在火架子上已经开始散发出诱人香味的熊掌,夏筱筱一点食欲也没了,手忙脚乱的抓起地上一抔沙土就往上扑,燃得烈的火势一下子小了下去,连着空气中的香气也散了不少。 吁…… 慕容倾涟的马儿盯着她突然叫了一声,夏筱筱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慕容倾涟没有将马给带走,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又开始跳跃起来。 她走过去,马儿已经重新埋着脑袋吃着地上的青草,刚试着要爬上去,哪知平日看起来对慕容倾涟温顺得要命的家伙一下子像是发了疯,夏筱筱一屁股被摔倒在地上。 “怎么和你主子一个臭脾气!” 夏筱筱爬起来揉着腰小声的骂,只听见身后传来了慕容倾涟似在不屑的声音,“本楼主的马,向来看长相。” 长相?夏筱筱转身,叉着腰盯着突然回来了的慕容倾涟,又是恼火又是不甘,更多的是……自愧,这厮有这样一幅皮囊,自然能鄙视天底下大多数的人。 “肉呢?” 慕容倾涟扫了一眼刚熄灭不久的火堆,眉很快就拧到了一起,“你把本楼主的份也吃了?” 一提到这儿,夏筱筱脸上的怒意立即消散,提着裙子就过来将还没完全烤熟的熊掌用大片的树叶包了起来,拉着他就往马儿走去,“绿孔雀,咱们还是快走吧,这地儿野兽太多了,晚上太不安全了。” 大晚上,虎啸狼嚎的,如果是有个把蚊子什么的她就不说了,可万一来的是野兽,还是在睡着的时候……太危险了,真的太危险了。 身后,慕容倾涟的视线落在她拉着他的手上,夜太黑,可是月光一过来就能看到那只手上满满的泥土沙尘,他蹙眉嘲笑,“没出息,区区几只小兽就把你吓成这样。” 夏筱筱着实不懂这人脑袋是用什么东西长的,小兽?那好家伙一扑过来就是一条人命!他是有本事,可她没有,这种破荒郊野岭的,连睡树上都怕有大蛇过来,打死她也不要在这儿过夜。 慕容倾涟在她身后懒洋洋的出声,“有本楼主在,你怕什么?” “我怕你把我宰了喂狼。” 夏筱筱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目光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怕,瞧,慕容倾涟的衣袖上,隐隐都能看见一些没干透的血迹,慕容倾涟一回来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这人……难道是去杀野兽去了吗?如果不是,那他是做什么去了? 一想到这里,慕容倾涟明显能感受到她的手在发抖,冰凉冰凉的,明明在害怕,却又不敢放手,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她怕被野兽吃了,跟着他走,她怕他要了她的命。 “这倒是个好主意。” 突然,他朗声笑了起来,夏筱筱吓了一跳,伸手就去捂他的嘴,“别笑!待会儿把野兽都引来了!” 他嫌弃的一巴掌敲在夏筱筱手背,力道不轻不重,正好红了一片,声音不屑的渐渐冷了下来,“夏筱筱,本楼主现在觉得,杀你都会脏了本楼主的手。” “那我就谢过楼主的不杀之恩了。” 学着他的腔调,也冷哼一声,转身就抱着熊掌一溜烟儿的爬上了马背,这次顺利得很。 命都快没了,哪里还有什么骨气? 她人才刚坐稳,慕容倾涟一个轻松的翻身就跟着上来,“所以你就好好学学该怎么让本楼主高兴,指不定本楼主一高兴……” “就放了我?” 她扭过头来,慕容倾涟眼底全是笑意,“就让别人取你性命。” “恶毒……” 她轻啐来了一句。 身后是慕容倾涟毫不掩饰的笑声,“无毒不丈夫。” “……” 马儿一声嘶鸣,四蹄飞奔疾驰,两旁树林的风景飞速的往后倒退,不过一晃眼,郁郁葱葱漆黑一片的树林深处,几乎是月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几抹幽绿一闪而过,那是一群狼! 夏筱筱的心颤了颤,抓着缰绳的手都捏出汗来,慕容倾涟的笑声还在耳畔回荡,像是并没有注意到,这厮怕是一开始就知道有狼群往他们这边过来了,如果方才不是她坚持要走,他不会真不打算走了吧? 179 北宫煜,死了 七八日的时间,往常在宫中的时候三日都能让她如渡寒冬,如今出了宫,往往也就一两下眨眼的时间,她总归是不想到越国来的。 慕容倾涟这厮不知道肚子里的坏水到底是什么,刚入越国国都,就将她整个人绑了起来,双眼被蒙上布条,一路上,耳边先是一阵繁华喧嚣,这些声音夏筱筱都熟悉极了,只是大多夹杂着越国当地的方言听不大懂,但无外乎就是那些大街上买东西吆喝着的叫卖声。 越国国都,离边关算是较远的地方了,便是如今几国大战也牵扯不到这些地儿来,该热闹的还是热闹,还有鼻尖不停飘来的各类美食味。 不知他到底想带她上哪,好在,她的嘴没被堵上,“绿孔雀,我饿了。” 她头偏了偏,眼睛看不见只能凭直觉感受哪个方向卖的是吃的,就要过去,被慕容倾涟手中的绳子一扯又扯了回来,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就要摔下去。 慕容倾涟眼眸一凝,已先一步将她快摔下去的身子搂了起来,夏筱筱破口大骂, “绿孔雀,你大爷就算不让我自己走,好歹你也看点儿路!” 小脸气得鼓鼓的,红透了去,夏筱筱看不见他,自然也看不见他眼底逐渐冰凉彻骨的寒意,不过一闪而逝,松开她,牵着绑着她的绳子往小巷深处去。 不知又走了多远的路,前面的慕容倾涟突然停了下来,夏筱筱直接撞了上去,一声呼痛,慕容倾涟扭过头来瞪了她一眼,再回头时面前已多了一人。 “慕容楼主,久仰!” 夏筱筱蓦的屏住呼吸,是慕容倾涟要卖的人吗? 慕容倾涟手一扬,绳子就落到那男子手中,他懒洋洋的往一旁的大树上半倚半靠着,连嗓音也透着几分慵懒,“人带来了,别忘了答应本楼主的东西。” 绳子落到那男子手中,这才有机会抬起头来打量面前一袭绿袍的男子,泼墨的发只用一支青簪微束,就这么随意的一靠,凭添几分姿色傲态来,不愧是江湖第一妖孽红客楼楼主,男子正在心中叹服,突然那道前一瞬还只是透着慵懒仿佛没睡醒的眼眸朝自己凝视过来,平静无波的眼眸下,又像是暗藏了无数的波涛汹涌,男子猛的回过神来。 “自然,我家主子从不是不守信用之人。” 男子心下一骇,这才重新看了眼手中握着的绳子,沿着绳子视线又落到夏筱筱身上,眉越拧越紧,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慕容倾涟,你到底把我卖给谁了!” 察觉到他要走,夏筱筱两手在空中胡乱的摸着,慕容倾涟看着她的两只不知多少时日没好生洗过的手,本倚着的身子突然朝她走过来,两只手毫无障碍的来到他的胸前,绿袍上立即多了两个手掌印。 “放心,小野雀儿,本楼主给你找了个比北宫煜强上千倍万倍的。” 他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笑,那声音听上去愉悦极了,“算是你那五百两的利息。” 夏筱筱浑身不寒而栗,“那我的解药呢?” 身边的气息突然消失了。他居然就这样把她轻易的卖了?居然就这么轻易的闪人了?他还没给她解药呢! 该死的绿孔雀! 剩下的路甚至都不是她自己走的,当眼睛上的布条被掀开时,刺眼的光全往眼里涌,夏筱筱下意识的用手去档,除了自己还被绑着的双手,其余半点儿看不见。 “都下去吧。”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然后是关上门的声音。 待夏筱筱缓和过来后,坐在大殿上方的男子已迫不及待朝她走了过来,她甚至都不用动脑子去想,就能猜到自己面前的这个看上去年近六十满头花白发的男子是谁! 四周金碧辉煌的大殿,头顶九龙盘绕的雕花梁,还有那正上方,足以俯视百人的龙座宝椅,能从那上面走下来的人,除了当今越国国主赫连池还能有谁? 龙诞香被点燃,袅袅青烟徐徐升起,然后消散在空气中,夏筱筱下意识的四处察看,整个空荡的大殿只有他们二人,是了,他刚吩咐了让所有人都退下。 夏筱筱做梦也没想到,会花一千万两银子从慕容倾涟那里买下她的人,竟然会是这个她连面都没见过的越国国主! 夏筱筱对这些国主皆不是太熟悉,她自小立志要去江湖上闯荡的,这些事自然也不可能打听过,对其最多的了解不过是其自幼登基,中间像是也没经过什么大的波动,其余便什么印象也没了。 赫连池在她面前停下,六十多岁的男子,再怎么保养得好也抵不住岁月的痕迹,苍老却精明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期待和激动,“不错,不错!” 连着两个不错从他口中说出,夏筱筱自己都吓了一跳,戒备的往后退了一步,是这老家伙眼光有问题还是她和慕容倾涟那厮待久了被他的妖孽传染了?这世上居然还有夸她不错的? “这么多年,终于让孤王找到了,哈哈!” 他仰天大笑,目光片刻也没离开过她的脸,面上因激动已呈现出红色,他伸手过来,夏筱筱忙不迭往后退,“赫连池,前方手段不光明就算了,背地里也用这么损的手段来对付北宫煜,你也好意思当得起这个一国之君?” 她想往外面跑,可是这是在越国的宫中,越想越气,他是越国的国主,又不是岳华的,当下说起话来丝毫不含糊。 果然,赫连池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眼底眸色沉了一沉,先前那番激动的模样仿佛只是幻觉,他抚了抚下巴上半尺长的胡须,半眯着眼看她,“北宫煜?你是北宫煜的人?” 夏筱筱一愣,他难道不是因为这个才把她抓过来的? “难怪,慕容倾涟居然敢给孤王要这么高的价。” 赫连池恍然笑了起来,像是心情好极了,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孤说凭他北宫煜何德何能……”语音渐渐低了下去,他又突然看了过来,两手牢牢的抓在夏筱筱肩头让她动弹不能,其眼中毫不掩饰的激动和兴奋,“北宫雉离?你也认识北宫雉离对不对?” 夏筱筱被他突然的这一下吓了一跳,几乎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些什么,这事怎么又扯到北宫雉离身上去了? “是了,是了,没错,真是天助我也啊!” 赫连池又猛的一下将她推开,用力太大,夏筱筱一下子跌到了地上,看着赫连池几乎发疯的望着头顶上悬着的九龙雕花梁,突然,笑声又结然而止,一声令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来,清一色的宫装婢女在他面前跪下。 “去,去安排,选个良辰吉日适时,择日行合欢之礼!” 夏筱筱头顶仿佛一道晴天霹雳闪下,她要爬起来,却突然发现浑身都没了力气,赫连池在她面前蹲下,脸上那恶心的笑还挂在脸上,已经老得皮都皱在一起的手落在夏筱筱下巴,挑起,一双眼色眯眯的盯着她,“你中了软骨散,十二时辰后将你安顿好自会解开,以后随了孤王,便封号竹夫人吧。” 最后一句是对宫婢们说的。 奶奶个熊去你丫的猪夫人!夏筱筱若是能动,定要在他脸上啐口大唾沫! 心里却早早就将慕容倾涟给大卸八块了,他说的那句给她找了个比北宫煜强上百倍的人,啊呸,这一脸猥琐样的老家伙除了年纪比北宫煜大那么多倍,其余哪里比得上北宫煜! 现在想想,便是同北宫煜回了宫给他做奴婢也比嫁给这个……七老八十的赫连池好吧?好歹北宫煜的那张脸还是很养眼的,况且,就连北宫煜曾经对她最差的时候,也没让她吃过什么苦,而且他后来对她也挺好的…… 北宫煜啊北宫煜,你到底在哪啊?我都被慕容倾涟给卖来给人家当小老婆了你知不知道?之前你不是一直老跟着我不放吗,怎么现在一到了关键时候你连个人影都没有呢? 夏筱筱被宫婢们抬到了一处奢华的别苑,金珠蚕丝银门帘,淡纹汉玉床,连糊窗户的纸都是带着花纹的上好窗纸。 趁着她动不了,宫婢们手脚麻利的服侍着她沐浴,连着衣裳也换了一件大红似喜服的红袍,像是时时刻刻准备着给他们国主奉上的晚餐。 将她放到床上,宫婢们一个个忙碌着退了下去,很快,屋子里便只剩下她一个人,窗户没有关上,挂在檐上的是越国特有的灯笼样式,光影就顺着窗户射到了地上,微风一阵一阵,显得她在床上的身影越发孤独。 以往活过的十多年来,她最大的视野不过在京城,出宫来的这区区半年间,一路上来她遇到了太多事,她向往的江湖,她向往的大侠,或许一开始就不适合她,到了这一刻她才渐渐意识到,原来什么自由都抵不过两个字:活着。 ——————分割线—————— 越国国都,闲云阁中。 赫连池面前是个巨大的战争沙盘,从越国,到岳华,再到南溟,天下六分,每个国家地盘划分,边关要塞统统在上面做了记号,他苍老的脸上浮现出笑来,渐渐的,越扩越大,然而笑声还没溢出,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 “如今才是第一步,赫连王未免高兴得过早了?” 慕容倾涟的身影坐在窗台之上,双手环在胸前,身子慵懒的靠在窗棂边上,便是连眸子都是慵懒的半昧着。 赫连池的笑凝固在脸上,不慌不忙的整理着沙盘,语气也随着冷了几分,“慕容楼主可没告诉孤王,她是北宫煜的人。” “怎么,你怕了?” 赫连池脸上表情一僵,很快不自然的将其掩了去,极其不屑的嗤笑,“笑话,不过区区一个毛未长齐的毛头小子,不过仗着北宫成彦留下的帝位……”他突然话锋一转,眼中轻蔑更浓,“说来北宫成彦也不过是个乱臣贼子罢了。” 嗤…… 毫不掩饰的笑声,在风中凌乱,晚风擦过绿色衣袂,赫连池脸上的轻蔑再次凝住,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并未发作。 “赫连王好大的口气。”慕容倾涟从窗台一步跃下,踩着从容的步伐,学着赫连池的模样在停在沙盘旁,正好与其面对面,随手捏了把细沙子,又是觉得好笑,“岳华帝若是知道自己被人叫了一声毛头小子……” 慕容倾涟几乎能想象北宫煜脸色黑下来的表情,又似只是随口一问,“既然如此,今儿个这人,赫连王可还满意?” 赫连池的目光顿在他手中的那把细沙中,揣测着他眼中的神情,“满意,自然满意!既然慕容楼主将货交到本王手中,那一千万两定是不会少一分给送上。” 果然一千万两出口,赫连池意料之中的见到慕容倾涟眼里的笑意兀自深了深,唯有嘴角的勾勒的弧度意味不明,让人看不透其到底在想什么。 “王上,有战事来报。” 正凝神间,有通报声从外面传进来。 赫连池应了一声,那人匆匆近来,这才见得沙盘前立了一长发绿衣的男子,在赫连池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赫连池脸上难以掩饰的激动已经让慕容倾涟猜到了来人所说什么,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看来当真如你所说,”松了手中的沙,双手自然的垂着,“北宫煜是被生擒了,还是死了?” “不是生擒,但也离死不远了!”他几乎兴奋得要叫出来,“这还得多亏了慕容楼主相助才是!” 慕容倾涟却只是拧了拧眉,北宫煜这么容易就败了? 不知是故意为了讨好慕容倾涟还是自己心情太好,赫连池立即下了令,第二日就着宫殿中,设了盛宴,为庆祝吴、越二国旗开得胜,盛宴中,自然也宴请了当日在最后一刻赶到的援兵——南溟国。 一日时间,越国宫殿中一片火庆之色,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宫殿下方摆了整整两排宴席之座。 慕容倾涟就坐在其殿中最上排的一小垫上,姿态随意,长袍曳地,墨色的发丝就这么直直的垂到地上,整个庄重喜意的大殿中,唯他一人与之格格不入,而更引之瞩目的不是那架势,只那张倾国倾城丝毫不若女子的脸就能让人挪不开眼,当下人人交头接耳,似在讨论来者何人,竟在越国能有这般架子。 他却置若罔闻,只悠闲的斟着酒,喝着酒,他本也不喜这样的场合,可和夏筱筱一样,这些日子吃了太多素,有顿免费大餐为何不吃? 一杯酒到唇前,他的视线若有似无的扫过对面坐上的一对男女,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戏的笑意。 也正好,这丝似在嘲讽,似在挑衅的表情,一丝不落的撞进了北宫雉离的眼里,本就淡漠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冰冷。 慕容倾涟怎么会在这里? “只要开得起价钱,没什么生意是慕容倾涟不做的,你很奇怪他会在这里?” 楚木若顺着他的视线过去,一眼便见到了在人群中的慕容倾涟,传闻中,她只在南溟国见过一次的男子,她亲自倒了杯酒递给北宫雉离,盈盈笑着,“夫君?” 北宫雉离淡淡的收回视线并未接过,兀自给自己满了一杯,仰头,倒下,清凉辣味入喉,才缓缓地道,“我记得,我们尚未拜堂成亲。” 楚木若的手尴尬的顿在了半空中,见他连个余光都不曾落到自己身上,胸口又是阵阵的疼,“一日是夫君,终身是夫君,你也别忘了,如今对外,你还是南溟国的驸马爷。” 北宫雉离握着酒杯的手蓦地紧了紧,骨节泛出森冷的白,楚木若咬牙,她自然看得出来他是在忍,她又何尝不是再忍?就着他没接过的酒,同样一饮而尽。 岳华国战败的消息传得很快,夏筱筱浑身软得支不起身子来的时候,便是睡着了都能听到在屋子外来来去去的人都在议论这事,她头一次觉得十二个时辰是多么的难熬,他们都说,岳华的军队在八日前的那个晚上被重败,但凡没死的统统被生擒回了越国,那些被生擒的人里,有赫赫有名的叶将军,季将军,唯独没有北宫煜。 她自然不希望北宫煜被抓住,可是,他们都说北宫煜死了。 她也自然是不信的,北宫煜那么厉害,那么聪明,那么狡猾,凭赫连池那个老不死的和燕雁行那家伙,北宫煜怎么可能会死在他们手上? 他们又说,战地是越国边关的一处山峰之巅,易守难攻,岳华国的军队在上面呆了整整十日,粮草早就没了,北宫煜是从山崖上摔到河中去的,连尸首也找不到,那么高的山崖,绝无生还可能。 这些,兴许只是这些谣传的人误传的,毕竟谣言谣言,传着传着大家就都当真了,毕竟,他们这些人都不是亲眼见到的不是? 可是,他们又说,那日南溟国的援手伸向了越国。 只因,带领军队的将军,正是南溟国唯一的驸马爷。 驸马爷?谁?北宫雉离? 他们举办宴席的宫殿离这处并不远,聊着天的人们都纷纷去了,除了偶尔会从那边传来觥筹交错的声响,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这边简直静极了。 静得让她害怕,静得让她不得不去想……北宫煜到底死了没。 不过稍微有一点点的这个念头,胸口就像针缓缓往里面扎进去的一样,开始并不怎么疼,可慢慢的,越往里面扎,就越是不能呼吸,就像是刚溺水的人一样,开始还能憋气的时候并不觉得什么,要等到渐渐的觉得不能呼吸了才会有难受的感觉,再后来忍不住,水就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 她又想,怎么会是北宫雉离呢?他们怎么说也是孪生兄弟,怎么能真的做出这样的事来呢?可是,难道不是一开始,他们兄弟二人就对对方都有杀念的吗? 从未想过如果北宫煜真的死了她会难过,从未想过,北宫煜真的不在了她会如此害怕,从一开始她爱的人就不是他啊,从她知道了真相开始,从她知道了当初的那人不是他开始,她就把他从她心里赶出去了的啊,那段日子里,她分明……是很讨厌他的啊…… 便是当初她哭着闹着要逃走,北宫煜千方百计捉弄她,她也从没想过希望他去死,也从来没有想过北宫煜会死,夏筱筱不停的在心里安慰自己,是了,上次被红练刺了那么重的一剑,他不也没事吗?北宫煜从小到大经历的那些生死局比她走过的路都还多,怎么会这样轻易的死了? 越是怀疑,就越是慌乱,越是慌乱,就越心神不宁,突然,喉尖一股腥味涌上! 咳咳…… 一口殷红的鲜血从口中沿着嘴角止不住的溢出,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立即染了刺目的红,顺着染到身下绛色的枕巾上,再搭上一身的红衣,远远望去,红得刺眼夺目,触目惊心。 宴席进行到很晚,月上枝头,北宫雉离透过窗户望着天上的月儿,眼神有些迷离,又像是在透过那轮清月,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座下的越国的臣子们,也已三三两两起身告退了去,然北宫雉离和楚木若这二位南溟国的人都没走,赫连池更不敢走。 赫连池迈起带着浓浓醉意的脚步,来到他们面前,声音却并无太多醉意,“驸马爷,公主,今日孤王特意为二位准备了歇息之处,现下天色已晚,不如孤王派人将二位送过去?” 楚木了一眼北宫雉离,正要开口,北宫雉离已经站了起来,迈着步子往宫殿外走,连着步伐也少了几分往日的平稳,抬眼之处,慕容倾涟的身影也多出了几个来,揉着太阳穴,那眩晕的感觉才稍稍松了些。 他今日,是有些多饮了。 身后,见像是全然忘了还有自己的存在一般,楚木若的脸色迅速黑到了极致,都说酒后吐真言,他是在酒后,直接都能把她这个人给忘了吗? 180 醉在只有她的梦里 不发一语的,跟了上去,模样温柔的,微微轻笑,托起他的臂膀搭在自己肩上,顺着领路的宫婢们,直到扶着他出了殿外,才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缓缓且冰冷的道,“夫君,别逼我对她出手。” 说是醉了,他也清醒着,话音刚落,手腕便落到了他手中,一阵锥心的痛,听着他缓缓的道,“你不是已经对她出过手了么,”眼里渐渐溢出毫无温度的寒意,他沉声,警告,“是你,别让我对你出手。” 瞧,说着的话也是这么清醒,是了,不管是北宫雉离还是落止,都不是会醉的人。 可他也确实醉了,醉在那个只有夏筱筱的梦里。 她手上的力道突然撤去,手上的痛感还在,他转过身,依旧带着醉意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那轮圆月的方向走去。 嫉妒,且从未像此刻一样嫉妒得要发疯,她夏筱筱凭什么?她在岳华整整做了十二年的奸细,八岁到二十岁,从未对任何男子动过心,直到遇到他,甚至不惜违抗父命也想嫁给他,当初北宫成彦下令欲赐婚时,她第一次像个未涉世事的小姑娘一样高兴,可是他毅然决然的拒绝了。后来岳华宫变,他一夕之间沦为千夫所指的叛国罪人,却只有她知道,他的苦衷,她以为,只要她一直理解他,陪着他,他就会看到自己,可她所做的一切都抵不过夏筱筱的出现。 偏偏是在他们成亲之日。 南溟国要在关键之际助越国一把,这是她早就知道了的,她以为那日在御书房中北宫雉离突然向她父皇命兵前往,只是因为对方是北宫煜,她便硬是随着来了,却不想那夜在山峰之巅围剿岳华军队之时,他见到北宫煜的第一句竟是,她呢? 原来,他亲自前往并不是因为对方是北宫煜,也更不是因为对方是个强劲的对手,而是为了夏筱筱! 她说呢,北宫雉离这种精于计算的人,即使被她父皇控制在手中,但又什么时候会真的为了南溟国而卖力,不过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罢了。 北宫雉离和楚木若二人一走,先前还笙歌鼎沸的大殿一下子静了下来,昏黄的烛光在地上投下各式各样的阴影,琉璃灯火,案上的一串串的水晶葡萄上泛着银色的光。 “夏筱筱……” 慕容倾涟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望着北宫雉离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其手中轻轻摇晃着酒杯,眼底泛起点点意味不明的笑。 赫连池重新迈出步子朝他走去,宫婢纷纷上前在其对面立了小椅,“慕容楼主方才好像是在说什么?” 慕容倾涟此时的姿势比先前还要不羁些,一手支着侧额,上好蚕丝长袖滑到手肘,露出了白皙如玉的手臂,另一只手捏着酒杯,又是一口烈酒饮尽,这才抬眼微微扫了他一眼,淡漠的重复,“夏筱筱。” 看似慵懒带着醉意,声音却是十足的清醒,赫连池一怔,今日这酒,后劲绝对够大,连着北宫雉离都有些醉了,慕容倾涟看上去像是半点事没有?方才他可是看清他也没少喝了去。 他失神间,慕容倾涟又是接着一杯饮下。 “这夏筱筱是……” 他试探着出声,莫不是这慕容倾涟心中所属之人? 一眼看穿了赫连池心中所疑,慕容倾涟指尖夹起一颗葡萄扔往空中,再用嘴接住,似笑非笑的开口,“不就是在赫连王宫中刚养着的那位竹夫人吗?” 赫连池面皮一抖,还好方才只是试探,当下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其眼神示意,侍婢立即上前斟了一杯小酒,他脸上堆上了谄媚的笑,“从前便听闻这世上没有红客楼楼主查不到的消息,寻不到的人,如今还真是让孤王大开眼界。” 清酒在杯中微漾,侍酒宫婢想来从未见过如此妖孽的男子,一时险些失了神,慕容倾涟轻笑,端起手中白玉杯将清澈的液体仰头一饮而尽,“怎么,莫不是赫连王还有生意给本楼主做?” “眼看六国战事不可避免,百姓终日惶惶不安,不论在谁的眼中看来,这天下怕都是有要合一的趋势了。” 赫连池眼里划过一抹狡黠的光,红客楼已算得上是整个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势力,方才虽嘴上过了干瘾对北宫煜的不屑,但经过近三月和北宫煜的交手来看,也确实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便是此次突袭北宫煜,若是没有眼前这个男子突然出手相助,他怕是也在北宫煜手中讨不到任何好处,又谈何来有了如今的战绩将其一网打尽? 慕容倾涟静静听着,眼微眯,又像是思绪并不在此上,挥手让婢女换了个大碗过来,自己满满的倒上了一整碗,赫连池的声音顺着酒水声响起,“慕容楼主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势力如此成就,又怎能甘心屈尊于一小小红客楼中?你说呢?慕容楼主?” 慕容倾涟一仰头,整整的一碗烈酒就顺着喉口灌了下去,他一抹嘴角轻笑,“看来赫连王是在这次战役中尝到甜头了?” 烈酒,果然就还是大碗的喝才算过瘾,分明清澈透亮的酒水里,突然浮现出那女子朝他明艳的笑,脑海中突然响起夏筱筱在耳边的声音,“喝了我的酒,起码给我少十两!” 赫连池见他眼中竟突然浮现出一丝柔和的笑意,想来此事有望,甜头,确实是每个人都想分一口的甜头,一旦岳华国受到重创,那么下一个就该是南溟国了,六国中最强的两国,在他手中除去了一个,还会怕另一个吗? 赫连池激动的也饮了大碗酒,但烈得辣喉,一瞥慕容倾涟依旧面不改色的模样,生生将烈酒吞了进去,他老了,可是他不愿意让人看出来他老了,夏筱筱只以为他近六十,却又怎知他今年即将八十?这些年轻人的魄气,他也有,他只是岁数老了,心却不老,他还有一颗想要称霸天下的心! 可是,他的时间不够了,所以,不管是一千万还是两千万,只要能得到那个东西,他必须去冒这个险,即便不是他要找的人,好歹给了他点希望,但他好运极了,只因为面前这个妖孽极致的男子,这些都是上天在眷顾他!他才是该君临天下的那个人! 他正要开口,却听得慕容倾涟突然的道,“赫连王,你这酒,好像不怎么值钱。” 十两,够本楼主买二十坛红醉酿。 他记得,那日他好像是这么回答的。 赫连池这才发现慕容倾涟的目光一直盯着碗中的酒,清澈透明,倒映出他那张绝世的面貌。他未来得及出声,慕容倾涟清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他惯有的讥讽,干净利落得一针见血,“赫连王莫不是想收买本楼主?” “慕容楼主果然直爽。” 接下来的这杯酒,赫连池亲手给他满上,“六国一旦统一,江湖定不再像如今这般动乱,到时候慕容楼主不论走那条路,都该是条活路。” “那就要看赫连王开不开得起价了。” 慕容倾涟像是突然来了兴致,慢条斯理的,眼底却划过一丝浓浓的戏弄。 赫连池心底一沉,他已经将话说得这般挑明,开价?什么价能比得上与他共拥江山的价高? “本楼主对你们这些权势游戏半分兴致也无,本楼主的要价,赫连王怕是也开不起。” 他站起身来,语气不屑又轻蔑,甚至不用走的,翻身便跃出了窗外,那抹绿色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在他转身的瞬间,赫连池清楚的看见其眼中闪过一丝冰凉的杀意,他心底突然泛出一丝不安,旋即那一瞬的不安又烟消云散了去,无论是北宫煜还是眼前的慕容倾涟,只要他手中有了这张最好的牌,那又怕什么?到那时这天底下,他还用忌惮什么? 先前斟上的满满一碗烈酒,抬起来,全部倾入喉中,赫连池的一张老脸立即涌上了醉酒的红。 夜风凉透,一点一点的从窗户钻了进来,尚缺了一角的月牙尖儿挂在墨蓝色的星空上,夏筱筱静静的躺在床榻之上,双眼死死的盯着头顶上的纱幔,没有一丝活气,嘴角的那些污血已在夜风中干透,看上去就像已经没了生命的木偶。 十二个时辰已经过了。 可她还是不能动,有那么一瞬,她竟然在想,倘若北宫煜真的死了,要不她也去陪他吧,慕容倾涟都给她下了毒药了,如果没有解药,自己说不定也是要死的。 也许这是慕容倾涟早就计划好了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对北宫煜竟然会有了这么深的执念,连夏筱筱自己都觉得可笑,分明几个月前,她还在想方设法的从北宫煜手中逃出来要去找北宫雉离。 是自己害了他吗?好像是的,当初如果不是她非要出宫,北宫煜不会亲临越国,她还记得,他对她说:越国长垄沙,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 可是,如今我已经到越国了,北宫煜,说好的陪我来的呢? 嘎吱…… 一直紧闭的门突然开了。 凌乱的脚步声,直到近了夏筱筱才勉强看清来人。 赫连池身上的那身朝服尚未脱去,迈着摇晃不定的步子从门外进来,一挥手,门口守着的侍卫们纷纷关了门退了下去。 “哼,一个北宫煜,一个慕容倾涟,不靠孤王,你们谁能有本事?” 带着扑鼻的酒气,屋子里瞬间弥漫着难闻得让人作呕的味道,已醉了七八分的赫连池这才看见床榻之上躺着的人儿,踉跄着走过来,视线往下,一双不慢皱纹枯老的手掌几乎就要落到夏筱筱身上,又迟了几分,像是怕不小心碰坏了一个价值连城的瓷器一般,望着夏筱筱的脸像是着了魔一般傻笑着,“是了,是了,他们谁又能想到呢?谁又能想到我居然能走出这步棋局来呢?” 夏筱筱这才稍稍缓过神来,嘴角勾出清浅讥讽的笑,但是在撞上赫连池的那双经过岁月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眸时,突然愣了愣,赫连池是醉了,因为赢了这场仗吗?连带着看着她的眼神,充满贪婪,欲望,迫不及待,但,那绝不是看一个人的眼神。 他看着夏筱筱的眼神,简直就是在看一样东西,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赫连池这才看见夏筱筱嘴角尚有的污血,眼里的所有情绪一下子重新回到了深处去。 “来人,伺候竹夫人更衣!” 突然,他站起来,浑厚苍老的声音传到外面,立即有人进来将夏筱筱带往浴池,直到被宫婢些放到热腾腾的水中,身上才渐渐恢复了些许知觉,刚挣扎着要起身,哪知捏着她手臂给她擦身子的宫婢力道很足,软骨散药效并未完全褪去,她一下子又重新跌在水中,先前还积在胸腔中的淤血一下子像是找到了出口般,一张嘴,又是一口鲜血涌出,立刻将浴池染出了红色,混着上面漂浮着的玫瑰花瓣。 赫连池在外面像是醉了去,睡着了,再大的动静也惊不了他,宫婢们像是并没有看见一般,撒花瓣的依旧在撒花瓣,给她擦身子的依旧在给她擦着身子,甚至眼帘也没有掀一下。 夏筱筱心底突然升起丝丝凉意,这里的气氛太过怪异……太过安静了,还是说,她快要死了?所以觉得周遭的环境都怪异得让人不安? 温热的水包裹着全身,僵硬了十二个时辰的身子一动就麻木得紧,她费力的从水中舀起一捧水来,鲜红的花瓣漂浮在掌心,方才一大口的血出来,在水中现在也看不见多少红来。 是慕容倾涟那日给她吃的毒药吗? 越国的奴才比起岳华的更严谨有效率,不过半个时辰便将夏筱筱从水中捞了出来,重新换上了一套红袍,和之前那套一模一样。 “赫连池那老家伙的嗜好真是特别。” 她讥笑出声来,一日没开过口,嗓子撕裂的疼,声音也带着沙哑。 连着这样的红袍也备上一模一样的好几套?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她,四五个的宫婢,个个垂着脑袋,仿佛压根听不见她的声音,不说话,不回答,夏筱筱简直怀疑这里的宫婢都是一个个的哑巴聋子。 脑子又开始乱起来,他们如果不说话,那她该怎么从她们口中套出话来呢? 直到出来时,夏筱筱才吓了一大跳,安静得出奇的屋子,她本以为赫连池定是醉死过去了,哪知原来他竟一直坐在自己方才躺着的那张榻上,手里拿着什么正低着头专注的看着。 突然想起方才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她下意识的就顿住了步子,宫婢们见她没动,便也扶着她没动,直到赫连池意识到抬起头来,宫婢们会意才退了下去。 布满皱纹的脸上在夜间也能看见他脸上的深色斑纹,可是他的一举一动,一点也不像个已老去的男人,只是那目光落在她身上,太让人恶心。 她忍不住讥讽,“赫连王,堂堂一国之主还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买卖,还真是人越老越没脸没皮了。” 一番话说完,几乎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就着身旁的椅子缓缓坐了下去,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点。 趁着醉意,夏筱筱本以为能激怒他一点,却不想赫连池不仅并未发怒,反而大笑了两声,“脸皮?那东西孤王拿来能做什么?” 他突然站起来,手中握着他方才便一直盯着的东西,摇摇晃晃的来到夏筱筱面前,“夏筱筱?哈哈,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手一扬,他手中的东西就在夏筱筱面前顺着他的手左右来回晃动,夏筱筱蓦的瞪大双眼。 看到夏筱筱的表情,他明显变得更高兴了,不,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兴奋。 “孤王就知道!孤王就知道!” 赫连池激动的连叫两声,双手捧着他手中那副看似破烂却又宝贵如斯的图腾,几乎快要手舞足蹈起来,“不远了,离那天不远了!” “哪天?”夏筱筱被他突然的样子吓到,扯着疼痛的嗓子问。 他却突然不说话了,眼睛直直的朝她看来,“你是北宫煜的人?” 这话,赫连池昨天就问过她了,他又开始喃喃,“图腾,一定有!北宫煜手中一定有图腾!” “告诉我,在哪?北宫煜手中的这个东西在哪?” 赫连池几乎是掐着她的脖子,夏筱筱已经是吓得说不出话来,她这辈子也不是没有见到过疯子,可她是头一次见到像赫连池这样的疯子,疯头疯脑的,说着她完全听不懂的话,唯一确定的是——他也在找图腾! 北宫煜嘱咐她的话还在脑中回荡,当下连摇头都觉得困难,“不……我不知道……” 赫连池突然如梦初醒,松了她,连退了两步,自言自语的道,“是啊,这么重要的东西,北宫煜怎么会告诉别人呢?” 夏筱筱正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他突然间又唤了人进来,夏筱筱听到他着急的问,“北宫煜……北宫煜的尸体呢?” “回主上……还……还没……” 那人就唯唯诺诺的正好跪在夏筱筱脚边。 “废物!一群废物!那东西一定就在北宫煜身上!还不快去继续找!” 匆匆的,那人逃也似的跑了出去,赫连池也没了心思,后脚也匆匆出了宫殿,连着酒意也醒了几分,慕容倾涟告诉他的不会有错,北宫煜手上绝对也有图腾,一副?还是两幅?他不知道,但,一定是有的!这一瞬间赫连池突然有点后悔让北宫煜死了,他应该生擒了北宫煜才是,这样他才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他手中的图腾! 一时间,偌大的宫殿中,静得只有夏筱筱用力喘息的声音,盯着脚下由月光投下来的阴影。 没有尸体……是不是说明,北宫煜还可能活着? 接下来的几日夏筱筱再也没有见到赫连池,更没有机会问他把自己抓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在找图腾,与她又有何干? 越国像是极少有这几日这般热闹的日子,如今吴国和南溟国的人都暂且客居在此,依那日赫连池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派人去寻北宫煜去了,将他的客人们都丢在了这里。 又是一个为了图腾的人。 这么些天都没动静,夏筱筱反而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们一日寻不到北宫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北宫煜活着的可能性就越大。 赫连池表面上像是丝毫不担心她会跑掉,寂静的宫殿,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事实上她也确实跑不了,休息了几日,身子好了许多,至少能行动自如,但还是跑不起来,要想安全的从越国皇城溜出去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 赫连池给她安排的这处宫殿位置很好,但太过僻静,外面的一点喜闹气氛也传不到她这里来,从窗外往外看,一轮烈日正悬在不远处一颗高大的松柏树上,隐隐,似有一抹绿色飘过。 夏筱筱转身往屋内走,到桌边,摸了摸茶壶,又拿了茶杯,缓缓的满上了一杯,方才的宫婢刚给她端上来的新茶,还很烫。 突然,她拎起茶壶,猛地朝身后将那带着整壶滚烫的热茶一起朝某人砸了过去! 啪! 地上,窗台上,墙壁上,明眼能见到热气腾腾往上冒,碎了一地的瓷渣。空无一人。 “啧,野雀儿就是野雀儿,脾气大。” 夏筱筱拍了拍手,转过身来,看着一脸慵懒倚在桌边正盯着她的男子,她自然不抱希望就那一壶热茶能把他的脸给烫毁容了,可是再看见他那张满脸无辜事不关己的模样,小脸气得都像是要炸了,她冷笑,“慕容楼主屈尊,莫不是又有谁花银子让你来拿我做交易了?” 他慕容倾涟居然还好意思出现在她的面前!他都把她卖了他这个时候居然还敢来! 慕容倾涟像是心情好极了,悠悠的拿起先前她满上的那杯热茶就往嘴中倒,夏筱筱好整以暇的准备看他被烫的样子,哪知那一杯冒着热气的茶都见底了,慕容倾涟半点不适也没有! 181 衾焐国 夏筱筱像看个怪物一样看着他,慕容倾涟眉微挑,唇角微扬,晨曦光辉从大敞的窗中落进来,连着黑色的发丝都像发着金子般的光,向来淡漠的眸子中今日竟带了些许如星辰的光,眼风扫过她,似极了一副诱惑人的模样,连着声音也带着几分让人面红耳赤的诱惑,“你猜对了。” 夏筱筱有一阵失神,直到听到这四个字,脑子里下意识的就想到北宫煜。 慕容倾涟看着她唇角微微就要扬起的笑意,眼微微垂下,茶盏中还余有几片茶叶沫儿。 夏筱筱唇角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扩散开来,又被他的一阵戏弄声打断,“骗你的。” 一颗心又冷冷的沉了下去,慕容倾涟笑得更肆意了,连笑……也是这么好看,夏筱筱不争气的,在脑子里骂了一声猪,大声的,带着怒意的问他,“慕容倾涟,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你就这么想我死?” “你命不好。” 慕容倾涟眼中的笑意渐渐敛了去,轻描淡写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命不好?这算什么理由?她伸出手来,递到他面前,“解药给我。” 目光从杯子转到她的手心,修长白皙的手指,前些日子还带点儿微长的指甲全被她给剪了。 突然,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往前一带,夏筱筱整个身子朝他俯下,如果不是有桌子挡住,夏筱筱毫不怀疑自己会撞上去。 她身子尚未好全,倚着这样的姿势肚子被桌子硌得难受,慕容倾涟像是指尖只往她腕上扣了一瞬,松开了她,又低低笑了起来,“本还有七八日才该是毒发时间,本楼主还没开始动手,你倒是自己不想活了?” 静了几日的宫殿四周,此时竟有雀儿欢叫的声音轻轻的飘了进来,慕容倾涟看着她,“因为北宫煜?” 一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突然揪心的疼,她转身就往床榻上跑,扯了薄毯子一股脑的全藏在了毯子下,是因为北宫煜吗?那……绿孔雀不是什么都知道吗?她该不该去问他北宫煜怎么样了呢? 不,万一问了……是自己不想听到的回答怎么办? 杯中茶没了,茶壶也被摔了,慕容倾涟望着外面的景色,突然道,“野雀儿,三日后是个好日子。” 身后没了声响,渐渐地,夏筱筱又睡沉了去,醒来时已是下午,夕阳往西斜去,慕容倾涟已经不在了,像是今日他来的这一趟只是为了看看她到底死了没有。 门外,宫婢推了门进来,见了碎了一地的茶壶,又令人去换了一壶新的上来,小声的唤她,“夫人。” “谁是你们的夫人?小心我拿剪刀子一个个的把你们舌头全剪了!” 夏筱筱心烦意乱的爬起来,眼前立刻跪了一排的侍婢,唯一一个脸上溢着笑的上前来,低声的说道,“三日后便是我们的夫人了。” “什么意思?” 夏筱筱瞪大了眼睛,那宫婢见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又低笑了两声,手一招,殿外匆匆进来了四五名宫婢,手中端着大红衣裳的,端着红喜烛的,最夺目的,是正中的那个盘子里,端端正正的放了一把足有小臂长的小刀。 赫连池来了令,三日后在这处宫殿同夏筱筱举行合欢之礼。 三日后,就是赫连池所说的良成吉日,慕容倾涟说的好日子。 夏筱筱想不明白,赫连池要纳她为妾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要说即使是知道了她手中其实有一副图腾,但也不至于非得娶她,而慕容倾涟……或许,是他搞的鬼? 可明显现在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就这么的要嫁给赫连池给他做小老婆了? 合欢?莫不是赫连池还真打算在三日后将她给睡了?这是万万要不得的,别说她还得去查查北宫煜到底是死是活,就算为了她自己的未来幸福,她自然打死也不愿意有这么个……老家伙做夫君! 一棵香樟树,繁茂的枝叶扩散开来,夕阳西下,一轮金色顺着清新的绿色轮廓染了一层光晕。 北宫雉离负手立在庭前,面前一滩染上夕阳红的浅湖,锦鲤鱼儿们欢快的在水底窜来窜去,湖面上却依旧平静得如一面只映射着天空的镜子。 派了人手,他寻了整整七天,今天早上来到的消息,依旧没有找到北宫煜的尸首。 那日奇袭的那座山就坐落在越国边关,山崖之下只有一条流向越国护城河的主河流,连路也没有,北宫煜从上面掉下去,即使是活了下来也无路可走,更别谈寻不到踪影。 但,那夜北宫煜是在的,他却没有见到夏筱筱。 难道是她再次从北宫煜手中逃走了?还是……北宫煜已经将她先送回岳华了? 北宫雉离看着浅湖中的鱼儿,有时候,夏筱筱就像这池水中的鱼儿一样,也像天上的鸟儿一样,都喜欢自由自在,可是,不论是湖水还是天空,都总有自己该到的界限,湖里的鱼到了海里会死,南方的鸟到了北方,也会死。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谁能真正自由的。 但起码,他只要知道她安全就好,等到他能活下去的那天,不管是夏筱筱想要的,还是北宫煜能给她的,他都能给。 远远的,安子就寻到了北宫雉离的身影,孤独,落寞。自从那日在迎亲路上夏筱筱出现了之后,他家主子就常常这样,他知道,他又在想夏筱筱了。 上前来,低低咳了一声,便小声说道,“主子,赫连池刚下了令,三日后要封一女子为夫人,趁这个时候咱们要不要先撤回南溟去?” 北宫雉离沉思着,看着远远渐渐往下沉落的夕阳,摇了摇头,赫连池知道太多关于图腾的事,他必须趁这个时候将一切都搞清楚,转而又对安子吩咐道,“你去查一下慕容倾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已经查出来了。” 北宫雉离回头看他一眼,安子这才解释道,“三日后赫连池要纳的这位夫人便是花了大价钱从慕容倾涟那里买来的。” “知道是谁?” 安子摇了摇头,纳妾,为一国之君并不算是稀奇事,甚至这件事几乎轮不到安子亲手去查探,除去人事慕容倾涟带来之外,更奇怪的是几日下来,宫中几乎没有任何人见过这女子,且行合欢之事,是由司天鉴中查探出来的消息。 北宫雉离的眉又拧起了几分,他往前缓走了几步,那里,一轮残阳正缓缓落下,将这时间渲染成了一片血色。 越国一向是个遵从天道命相的国家,司天鉴,更是在越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观天象算命定,赫连池区区纳一名妾室,又怎么会由司天鉴来定夺? 沉默了许久,直到浅湖中的颜色渐深,那抹夕阳只见残辉,他才淡淡的开口, “去查,慕容倾涟继续留在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安子的办事效率从未如此之低,整整三日依旧没能探出个究竟,赫连池在纳妾这事上处理得太过严谨,严谨得几乎没有一点风声。 楚博远那边已经来了信笺,他必须要准备带领着南溟的二十万大军撤回越国了。 围剿北宫煜的那场大战,打得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困难,北宫煜手中只有剩下不到五万人,按理,即使他并未带着南溟的兵马来,北宫煜这次也定会被吴越二国打得措手不及,事实也确实是这样,一切的过程太过简单,太过轻易,没了北宫煜一向的风格,却又觉得好像并没有哪里不对。 燕雁行已提前领军回到了吴国,接下来,该是他与吴国的交易了。 北宫煜寻不到人,岳华应该早已收到了消息,北宫弄言一人在朝中,估计已经开始乱了,他不急,论对岳华上下的了解他并不比北宫煜差,即使在这区区的一年间,北宫煜已将朝中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安子已将所有事宜准备妥当,从越国到南溟,也不过区区两月的时日,赫连池聪明的知道南溟不会放过他这块肥肉,此番回程所有粮草均由赫连池提供,如今岳华内忧外患,南溟的手伸不到他身上,北宫雉离也没有心思来对付他,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夏筱筱。 上了马背,一阵和风轻扬,马儿的嘶鸣伴随着远方烈阳,蹄下溅起飞尘无数,白皙如玉的脸,眉间紧蹙尾间微挑出一种冷逸,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一袭大红战袍显得张扬而又内敛。 楚木若的马匹随在后面跟了上来,并列身侧,挺得笔直的背,二人间的距离不近不远,正好能看清北宫雉离脸上的表情,淡漠,平静,还有,浑身散发出的一丝丝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逸。 他是极适合红色的,衬着他白皙如玉的肌肤近乎透明,但丝毫不能将他身上的那股冰冷之气暖和一点。 身后是渐渐远去的越国皇城,与岳华和南溟的建筑不同,城墙并不高,但格外坚固厚实。 “此番大胜北宫煜,待回到南溟,我会再让父皇赐婚。” 轻轻的,楚木若的声音在风中响起。 北宫雉离甚至没有眼角也没扫过她,仿佛她的话语就像这风声,随着一起掠过他耳边,然后缓缓消散,她看着远方突入云霄的山峦,破过层层云雾,形成一番别样的风景,突然倨傲一笑,“北宫雉离,你没办法拒绝,从你母妃开始,你的命,注定是属于南溟的。” “你威胁我?” 终于,北宫雉离偏过头来,不过一眼,嘴角头一次露出了和北宫煜一样讥讽的笑。 “威胁?如果这样有用的话,你也可以这样认为。” 楚木若轻轻的笑了,威胁?她从来不觉得这样的威胁对这个男子有用,但她也只有这样,她没有办法让北宫雉离对她像对夏筱筱那样朝思暮想非她不可,那,至少要得到他的人,不是吗? 暮色渐渐降临,越国城墙外被染了一层夕阳的红,漠上孤雁轻烟,一只大雁挥舞着自己的双翅在空中留下一道飞鸿,将整个残阳划做了两半,宫中,今夜格外寂静。 夏筱筱坐在床榻前,盯着桌上渐渐往下燃烧了一寸又一寸的红喜凤烛,天色越往下沉一分,她带着点点淤青的脸上的血色就越白上一分。 身上穿着从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换上的那套红袍,窗户大敞着,月儿从树梢爬了上来,风大,红色纱幔扬起一阵一阵波浪,吹得她的脸生疼。 今儿下午,她又偷偷跑出去了一回,她算是清楚了,赫连池的侍卫虽抵不上北宫煜的,但对付她实在是绰绰有余,好歹在她想跑的时候,北宫煜的手下不管是奉命看着她还是抓住她,都是从来不敢对她动手的,三日,第一天被逮到,给了她教训将她绑住了,第二天,她被宫婢们给了一顿狠打,今天,她腿上挨了板子。 她实在跑不动了。 夏筱筱的视线从红烛上转到了桌上,茶壶旁,那日被宫婢们端着上来的金色小刀还静静的躺在那里。 她静静的叹了一口气,跛着脚走到桌边,拿起小刀,贴着脖子一边试着比划着一边自言自语的道,“北宫煜啊北宫煜,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也学着那些话本子中三贞九烈的女子一样,那些豪气女侠遇到这种事,可都是直接眼眼不眨就抹脖子的……” 也许,这样也不错?北宫煜死了,她就这样去陪他,他一个在人间做皇帝的,估计到了九泉下也是个有钱的,说不定他见着自己还挺感动,分她大把大把的银子呢? “快快,陛下已经朝着这边过来了,仪式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外面突然传来宫婢慌慌忙忙的声音,夏筱筱手一抖,锋利的刀子就在她脖子上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她吓了一大跳,扔了刀忙到镜子前看伤口,乖乖,虽有些血丝儿溢出来,但还好划得不深,不然她可真得去见阎王了! 镜中,有红烛的光映射进来,连着脖子上的那道浅浅的伤口染了层更深的红,她正准备用袖子擦去血迹的动作突然顿了下来,一双眼渐渐睁大。 只见镜中,她身后那身着黄袍的男子正朝她走过来,手中,拿着她先前扔掉的那把长刀! 夏筱筱猛的回过身来,背抵着梳妆台,赫连池的步子就停在据她五步远的地方,月色加上红烛的光从侧面落下,在他苍老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深色的阴影,他脸上有着几分不明意味的笑意,看起来让夏筱筱不觉有几分毛骨悚然。 “孤王的夫人,快,躺床上去,时辰快到了。” 赫连池放下了手中的长刀,朝她伸出手就要走过来,语气毫不掩饰的迫不及待。 “赫连池!” 夏筱筱慌忙大叫,人都快跳到梳妆台上去了,她没办法不害怕,只要一想到被这老家伙那个,她……她就忍不住想吐,太恶心了! 果然,赫连池停了下来,面上依旧挂着笑,时辰虽然到了,但他并不急于这一刻,他不想太吓到她,尽量放松了自己的语气,“怎么了,夫人?” “夫人”一声,夏筱筱浑身一个恶寒,瞥了一眼刚被他放到桌上的长刀,她笑了笑,“我警告你,你最好别想对我做什么,男人最恨被别人戴绿帽子,你要是敢……敢那个我,北宫煜不会放过你的!” “北宫煜?”赫连池像是突然间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便也确实就大声的笑了起来,“北宫煜已经死了,你还指望他什么?” 夏筱筱挪着步子,双眼紧紧的盯着他,可是当他说到那个字时,步子还是不由一顿,“是吗?可是你们不是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吗?” 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今为止赫连池什么都没有找到,那便谁也不能说北宫煜真的死了。 顿了顿,她突然又笑了,“南溟国,你们越国如今不也只是依附在南溟国之下吗,如果北宫雉离知道你将我绑来做你小妾了,你觉得他会饶过你?” 如今,她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不管是谁也好,只要是能让赫连池稍微忌惮一下的人都行,指不定他一个心虚就将她给放了呢?她还当真就不信这赫连池要纳娶她是真看上她了,扪心自问,她夏筱筱真没那个魅力! 但夏筱筱没想到,只这么一句话,赫连池几乎是讥诮的看着她,突然笑得更大声了,“你放心,至少目前为止,除了孤王没人知道你的用处,除了孤王,谁能知道呢?他们谁都不知道,就连慕容倾涟也不知道,都不知道,谁又会为了一个没有价值的人而敢来对付孤王呢?” “什么价值?” 夏筱筱几乎是下意识的问出口。 “你看,你自己都不知道,谁又能知道?”他一步步的朝夏筱筱走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手指着窗外,那是城外的方向,南溟国的方向,夏筱筱听着他缓缓的道,“你看,北宫雉离他不笨,这么些日子,居然命人去查司天鉴,知道孤王今日纳妾,呵呵,居然也命人去查了慕容倾涟,可是,他什么也查不出来。” 夏筱筱一怔,手脚近乎冰凉的站在原地,“你说什么?” 赫连池像是并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只一个劲的重复,语气不屑又嚣张,“慕容倾涟,慕容楼主,居然敢号称天下无他不知之事,连他都不知道的,区区一个北宫雉离又怎么会知道?”  他眼里渐渐展现出一种疯狂来,他猛的一步上前,夏筱筱被他的动作吓到,一时忘了躲开一屁股摔在了地上,不知该如何反应的看着赫连池,北宫雉离……原来他来查过了?原来……这些天他一直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 赫连池垂头看她,不过一眼,又转身从桌上拿起了那把长刀,他不急了,突然间就觉得不急了,但语气还是控制不知的激动,盯着手中的长刀,在手中泛着寒意的凌利的冷芒,“天命,这些都是天命!没人知道,越国的前身就是衾焐国!” 衾焐国? 他手中拿着长刀,侧过身子来看夏筱筱,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丫头,你也不知道,你肯定不知道……”连着好几句,窗外又是一阵寒风吹了进来,桌上烛光忽明忽暗,他像是在给她解释,“七百年前那场大战后,衾焐国一分为六,什么狗屁的岳华南溟?只有越国才是真正的皇族!当年衾焐留下来的所有东西都在我手上!” “世人都在找的,,他们都在寻的图腾,”说着,他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拿出了那份沾染着岁月痕迹的画布来,痴痴的盯着,“呵,什么图腾……这是地图!世间所有宝藏埋葬的地方!还有……还有……还有长生不老药……” 夏筱筱震惊的望向他手中拿着的那份图腾,深深的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事,可能真的是北宫煜也不知道的,可是…… “愚蠢,你们一个个的,都被这些虚无的利益迷了眼!什么破图腾!什么烂地图!什么长生不老药!只有你们才会为了这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争成这样!” 夏筱筱是大声怒吼骂着出来的,但脚早已经没了站起来的力气,不止是吓的,还有震惊,怎么可能,之前北宫煜给她说过,可是她从来不信,这个世间怎么会真的有这种传说中的东西?那分明是只有那些她爱看的话本子中才会出现的啊! 赫连池也是一怔,显然没想到夏筱筱会这样坚决的否定他,但并没有让他眼中的狂热减少一分,只引来他更深的讥讽,“他们不知道,我却清楚得很!”他喃喃,眼里充满的好奇与向往,“七百年,那人活了整整七百年!你看,不论是北宫煜还是楚博远,亦或是那个红客楼的慕容倾涟,全天下的人,不管是谁,他们都没人知道,宣景帝……对,宣景帝,还有那个妖女!” 多少年?他也不记得了,压抑在心中这么多年的秘密,今天突然就开了口,也许对方即将是个死人,所以就像是要倾诉一般的,他突然就想说出来了,像是要找个人同他一起庆祝一般。 182 那个女子 怎么能没有人同他一起分享?一个人的独欢太寂寞了,赫连池眼中浮现出的兴奋已经被欲望盖住,夏筱筱越是否定他,他反而越是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就像没人知道这图腾到底从何而来一样!”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变得疑惑不安起来,“但孤王又小瞧了他们,他们居然都知道了,他们居然在找……现在都在找了,还有……还有……和这个图腾有关的女子!”他的目光一下定在了夏筱筱身上,双目瞪大,几乎充斥一种疯狂的红,“七百年前带着图腾突然出现的女子!” 夏筱筱下意识的想问是谁,却被他扫过来的目光骇到,赫连池手中的长刀在其手里泛着冰冷的寒芒,一股不详的预感从脚底升起,正要爬起来,赫连池已先一步将长刀架到了夏筱筱的脖子上! “来人!”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穿戴整齐的宫婢端着各式香炉迈了进来。 “赫连池……你这个疯子!” 夏筱筱不敢动,只一眼扫过,心底渐渐凉了下去,那,全是祭奠用的东西! 赫连池一个眼神示意,立即有人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往床边带去,赫连池低低的笑出了声,十分坚定的说道,“是你……绝对是你!从孤王见到你的第一眼,孤王就知道孤王找到了!” 说着两步来到夏筱筱面前,强硬的拉着她的手仔细看了起来,又捏起她的脸左右端详,低喃,“是了,是了……” 这么多年,他苦苦钻研了这么多年的八卦算卜看相,只需一眼就知道了,七百年前那妖女身臧火海,七百年后随着那女子的到来图腾显身,六副图腾终将集齐六国统一!多少人的梦想,多少人在渴望!可是,胜者只有一个! 窗外,月升七星间,时辰到了。 “来人,上圣水!” 夏筱筱被按到床榻上动弹不得,只眼睁睁看着一婢女抬起了那盆放在这里好几日的一盆水碎步走了过来,是这几日经常来她这里端茶送水的丫头,年龄不过比夏筱筱小了两岁,不知是因为太过紧张,还是太害怕接下来发生的事,脚下不小心晃动了一下,满满的一盆水立即溢了些许出来! “啊!” 那侍婢一声尖叫,溢出来的水溅了些许到她有些粗糙的手上,立即冒出了热气,夏筱筱清晰的见到,那双手……正在被腐蚀! 满屋子的人除了夏筱筱和赫连池,没人敢抬头,赫连池一声厉喝,“都楞着做什么!还不快端过来!” “是……” 侍婢脸上恐惧加上痛苦,一张脸变得狰狞,但那双已经见了血几乎快露出骨肉的手还在死死的端着盆子不敢松手。 夏筱筱几乎不可置信的盯着侍婢手中端着的水,不,说是水,但即使是在烛光下看上去也比水要清澈许多,几日前就有人端来放着了,她那时跟本没有太多心思去注意,一边庆幸自己没有去碰过,现下一点点类似侍婢的那种恐惧感渐渐漫上心头…… “赫连池……你要做什么……别过来!” 她瞪大了双眼,侍婢已将盆子放到了一旁的小几上,倒映着自己苍白的脸色。 赫连池看她突然激动起来的情绪,这才似反应过来一般的看了一眼那侍婢哆嗦着鲜血淋漓的双手,恍然大悟的低声解释,伴随着一股令人寒颤的丧心病狂,“你不用怕,很快就好……来自那个世界的人……圣水不会对她们怎么样的,”他手里拿着那把长刀,在烛光下发出冷厉的光,“本王只要图腾……待将皮给了孤王,能不能活下来就是你的事了,孤王不会为难你。” 夏筱筱本就苍白的脸听了这句话再看着赫连池手中冰冷的长刀,整个人几乎晕厥过去,什么合欢礼,什么找图腾,赫连池这厮分明是想扒了她的皮! 已经有侍婢过来就要将她衣裳脱下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惊恐从脚底蔓延至全身,拼命的想摆脱这些人的桎梏,“滚开!别过来!赫连池你大爷的敢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哪怕她真的已经用上了前所未有的力气,可到底抵不过多人,双手双脚不知何时已被人绑到了床梁柱上,赫连池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挣扎的模样,手里把玩着锋利的长刀,一下一下贴在夏筱筱脸上,嘴角列到耳根旁丑陋的笑着,“别怕,孤王待会儿会将圣水撒到你身上……这样皮就不会坏了……”转眼又是一副厉声的催促,“动作还不快点!过了时辰孤王要了你们的脑袋!” 剥皮……真的就是剥皮,便是曾经在岳华她也听说过这个酷刑,绝不比凌迟好,只要一想到赫连池用手上的那把刀在她身上划过……接下来的画面她根本想都不敢想,夏筱筱根本听不下去,“赫连池你大爷就是个疯子!我不是你说的那什么人也更没有什么图……” 突然间是想到了什么,“是了,图腾……有……有,我有图腾,赫连池,我有,北宫煜那里我知道一副图腾在哪儿!” 这个时候,她哪里还记得北宫煜曾嘱咐她的话,为了那什么破东西,她奶奶的命都快搭上了!要是早知道慕容倾涟是将她带来给这个疯子,倒还真的不如一刀死了干脆点!起码没那么痛。 果然,听到这句话赫连池带着厚重眼皮的双眸微微眯了起来,半信半疑的道,“当真?” 他一开口,脱着她衣裳的侍婢终于停下了动作,哪怕现在她只剩下了最后一件白色亵衣,“真的真的,就在岳华宫中……对,北宫煜也知道……只是,只是我出宫时忘了带出来,你,你……” 她几乎浑身发软的求饶,只要放过她她回去立马派人将图腾送到他手中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见赫连池刚沉了几分的笑意又逐渐拉开来,伴随着几分猥琐的低笑声,“无妨无妨,待孤王得到这最重要的一副,还有什么不是孤王的,北宫煜都死了,在他手里的东西也迟早是孤王的!” 他接着看了眼天色,月亮已经越升越高了,但夜却黑得紧,他等不及让她们慢慢的准备了,长刀突然来到夏筱筱胸前,最后一层薄料在锋利的刀刃下立即碎了开来…… 刀尖几乎抵到夏筱筱的肌肤上,最后一口气提到嗓子上…… “嘭!” 一直紧闭着的门被一道大力推开。 “陛下不好了!” 赫连池赤红得要杀人的目光立即锁向了突然破门冲进来的人,是个宫中侍卫,“活得不耐烦了!来人拖出去!” 侍卫着急的跪在了地上,“陛下,司天鉴突然起火,那边所有祭奠用的东西全被烧了!” “什么!” 赫连池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夏筱筱一声吃痛,他并没有发现自己手中的长刀已往夏筱筱身上的皮肉中嵌了进去!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其心头,回头厉声吩咐,“来人,将圣水撒上,将这张皮好生给孤王剥下来!” 司天鉴不会突然莫名其妙的失火,他此时所有的优胜感就像突然受到了威胁,一刻也耽误不得,然先前的人还没来得及退出去,门外又匆匆进来一名侍卫,“陛下……” 夏筱筱眼睁睁的看着落到自己身上的刀刃,听到接着来禀报的声音提起的心又稍稍松了些许,神经的紧绷已经几乎感受不到肉体的痛,甚至连这些进来的人突然间说了什么也没听见,只能清楚的感受到赫连池身上的戾气越来越浓。 床榻前,上来几步靠近,身着着越国统一的暗红禁卫服的男子低垂着头,沉声禀报,“陛下,有人领着兵马突破到越城外了!” 赫连池刚要实行的动作蓦然顿住,连着一旁正准备端起盆子的侍婢也不敢再继续,只有夏筱筱双目惊恐的看着那一盆似清水却不是水的液体,那东西要是不小心撒一点在她身上……视线又落到先前受伤女子的双手,那人已在一旁晕厥了过去,伴着一地鲜血,骨肉狰狞,只听见赫连池勃然大怒,“一群废物!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打过来!” 既然北宫煜都死了,还有谁能谁敢领军往他这边打过来? 愤怒至极,接着是莫名而上的心慌,他一脚就要踢到那侍卫身上,却不想一直垂着头的侍卫竟然微微一侧将其躲了开来,赫连池一脸立即沉了下来,心下一骇就欲躲开,然而对方身手敏捷,脖子上立即被一阵冰凉刺骨抵上,寒意彻骨的嗓音在耳侧缓缓响起,“赫连王觉得,该是谁的人?” 似笑非笑,却又夹杂着如置冰窖的堕指裂肤。 突如其来的变化屋内顿时乱做一片,突然之间屋外涌进同样穿着的人,看着都是越国的人,刀尖却都抵在越国人的身上,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剑拔弩张。 夏筱筱听见这个声音,浑身一震,抬头望去,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正要叫出那个名字,却听见赫连池比她更是震惊的声音,“北宫雉离?” 北宫雉离?是了,北宫雉离是该在这儿的,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夏筱筱本该是高兴的,好歹北宫雉离在这里,他不会看着自己就这么被赫连池给扒了皮的,可是眼下的她却只是呆呆的望着,做不出任何反应,甚至连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也一同哽在了喉尖。 是她忘了,北宫煜,他们都说他死了…… 来人精致的面容下薄唇微掀,便是并不起眼的装束也终是掩盖不住他骨子里的傲慢,饶有兴致的反复咀嚼这四个字,微微低笑出声,“北宫雉离?” 他的视线越过赫连池,落在床榻上四肢都被绑在床柱上的人影身上,然而本就有几分冰凉的眼神当见到其衣衫半解的模样时一双墨眸里温度更是冷到了极点。 赫连池脸色同样好看不到哪里去,冷笑出声,“北宫雉离,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被他拿在手中的长剑,微眯着眼,北宫雉离这个时候应该是已经出了越城,况且这架势,一看便知来着不善。 “自然,擒贼先擒王。”一挥手,门外纷纷响起整齐的脚步声,从黑夜中闪现出的身影不过片刻便将整座宫殿包围,整齐一致的亮出手中弓箭,火光在箭刃发出骇人的红色,将整个宫殿映如白昼,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降吧,再过两个时辰,越城就沦陷了。” 夏筱筱一时不知该是震惊还是该质疑,一旦突破了越城,那就是直接杀到家门口来了,怎么可能会做到这么毫无察觉?她看向赫连池,只见赫连池脸上的震惊并不比她的小。 不过一瞬,赫连池脸上又突然换上了一副轻蔑,冷嗤和不屑,“北宫雉离,你可别忘了,你现在不过是楚博远手中的一颗棋子,谁给你的胆量来要挟孤王!” 北宫雉离,从一开始他就是不屑的,不过是一个被北宫煜驱逐而不得不投靠楚博远的丧家之犬,哪怕此刻他的剑已经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是不屑的,却没想到来人的一言一行比他更加不屑,甚至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清冷而又冷酷得不留余地,“那又是谁给赫连王的自信——敢动朕的人?” 最后一句,他眼神极冷漠凌厉的落在赫连池身上,刀剑铿锵声窸窸窣窣响起,早已在一旁静候的人手手中长剑纷纷抵到他脖子上。 夏筱筱还在床上,身前不过几片布料微微掩着,男子眼里的光芒敛了几分,纵然没人敢往床榻上看,心底还是生出浓浓的阴沉,他沉声吩咐,“押下去。” 提脚就往夏筱筱的方向走去。 赫连池眼中的那抹不屑在他提脚从身侧走过的瞬间陡然变了脸色,涌上一丝不管不顾的疯狂! “孤王得不到的东西,难不成你以为孤王会留给你们吗!” 他曾听到过传闻,岳华北宫煜和北宫雉离是一对孪生兄弟,便是相似他也未曾想过会相似到这种程度。 一声女子的尖叫尖锐的响起,赫连池已夺过那女子手中的圣水,赫连池到底是掌握一国江山之主,动作快到暗卫根本无法反应! “阿煜小心!” 眼看着那清澈的水落到赫连池手中,夏筱筱心底一阵不可言喻的心慌,几乎是下意识的,连自己都没发现脱口而出的语气是有多么害怕和颤抖。 从身后穿出声响的同时北宫煜瞳孔猛然一缩,长剑一挥而下,深红帷幔垂下,将床榻与外面隔离开来,接着是第二声长剑划破的声音响起。 凌厉而毫不手软的剑势,冷光在赫连池眼中逼近,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如闪电没有丝毫停顿犹豫! “啊!” 赫连池充满痛苦的声音开始嘶吼,他捂着满眼的鲜血,圣水落在其脚边,凡沾染肉体之处冒出一阵白烟,腐蚀之快肉眼能见,地上立刻鲜血满地。 北宫煜眼里闪过片刻震惊,不过一瞬浑身浮现出一丝丝几乎能见的戾气,如果他晚来一刻…… 可能是他身上的杀意太重,导致屋内所有人连震惊的时间都没有,匆匆将屋内所有人带了下去,包括任在谩骂着不甘着的赫连池。 “哈哈哈!北宫煜、北宫雉离?得到了又怎么样,没人知道那个地方在哪,孤王没输,孤王没输!” 至今为止,他仍不敢确定面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是北宫雉离还是北宫煜,他眼瞎了,这个男人的那一剑直接毁了他的双眼,从双眼溢出的血,从双腿被腐蚀流出的血肉,他是被拖着出去的,浑身的痛似乎都已麻木得感受不到了,带着痛苦又畅快的笑声,“你不能杀了孤,你杀了孤王,所有你们想要知道的事都会被埋葬,你们没办法杀了孤王!” 是啊,他怎么可能输,为了这一天他都忘了自己等了多久,离他君临天下的那天……他还得看着,他还得一步步的踩在这些人的尸体上……他怎么能输? 可是他忘了,他将太多的事告诉了夏筱筱,只因这场变故来得太突然。 “孤王的天下……不……朕,朕的天下,长生……朕才是该长生不死的那个人……” 赫连池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所闻之处,从头至尾,北宫煜脸上的凌厉之气从未散过,甚至根本没心思去听他到底说了些什么疯话,转身,掀开帘子,长剑准确无误的落在绑在夏筱筱四肢的长绳上。 夏筱筱整个人愣怔的看着男人俯身过来拥住她,低眸检查着她身上的每一处,当视线落在她锁骨处被赫连池那长刀划破的口子上,声线蓦的低沉了下去,“受伤了。” 夏筱筱却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语,有些失神,北宫煜以为她是方才受到了太大的惊吓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加上自己现在身上杀意太重吓到她了,双手捧住她的脸,语气是与方才全然不同的担忧和柔意的哄慰,“别怕,别怕,不会有事了,”像是怕她真的就这样消失,也像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他及时赶到,所有情绪一拥而上,他抱住她,手上的力道一步步加深在提醒他她的存在,“是我来晚了。” 夏筱筱却伸出了手来,不轻不重的力道,将他推开,有些踌躇,一脸不解的唤他,“北……北宫雉离?” 北宫煜拥着她的动作就这么僵住了,原本带着几分温柔深情的脸立即像是染着浓重的厚墨黑了下来,从他得知夏筱筱被慕容倾涟带到赫连池手中,他就马不停蹄的赶来救她,甚至不惜一举冒着危险带兵杀到越城,结果听到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 “皇上,微臣听说……” 陆无痕前脚才刚踏进屋子,连身子都还没来得及完全出现在视野,就听到北宫煜极其不悦甚至是怒气的声音,“滚出去!” 这句话响起的同时,夏筱筱整个人已经被他重新拥到了怀中,几乎是用他的身子将她挡住,夏筱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上就那么件几乎可以忽视的薄料。 陆无痕愣在门口,当瞥到从北宫煜腰间露出的那半截白皙的手臂才反应过来那句‘滚出去’是对他说的,半后怕的连忙捂住眼睛转身逃命似的跑了出去,“是是……微臣这就滚……”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被拖出去的赫连池眼睛为什么会瞎了。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喜怒无常,夏筱筱在他怀中抬起头来,再看着他眼底熟悉的怒意,这么多天来的委屈突然间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她顺手抱上他的腰,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北宫煜,你没死啊,你怎么还活着啊!” 北宫煜被她突然的哭声吓了一跳,本不悦的心又莫名的软了下来,然而又在听到她后面那句话时,脸色比刚才更黑了,直接用了力气将她推开,冷笑,“怎么,巴不得朕死?” 不是她多想他的话,不是她多担忧他的话,而是……他怎么还活着?! 夏筱筱一愣,这些日子以来,她吃不好喝不好,先是怕赫连池真要纳她为妾行合欢礼,再是担心真被赫连池扒皮丢了小命,一边还得难过北宫煜万一死了她该怎么办,这会儿一见到他,他居然还用这种语气来凶她,一下子又委屈了,带着浓浓的哭腔哽咽道,“嗯,死了才好!” 北宫煜盯着她一脸梨花带雨的小脸,突然觉得所有的火气怒意都没了,只留下挥之不去的心疼,他盯着她蕴着水意的双眸,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极认真的看着她,小声的道,“小夏儿,你真想我死?” 夏筱筱一怔,她真想让他死吗?一想到那日整个越国全国上下传着北宫煜身亡的消息时,再看着现在眼前这个极专注盯着她的男人,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北宫煜被她不说话的样子吓到,刚要开口,就见夏筱筱又大声哭了出来! 夏筱筱直接朝北宫煜扑了过去,北宫煜猝不及防的一愣,就听到夏筱筱带着哭腔的委屈,“既然没死你怎么才来啊!” 183 怕我,还是……怕他? 天知道她听到这个噩耗时有多害怕,分明他死了才不会老是想着怎么把她抓回宫去。 可是有些人,只有当真正不在了才知道原来自己心中尽是不舍。 屋外,陆无痕将岳华围剿的人一同领了下去,赫连池被擒,这处明里暗里越国的那些官兵侍卫没一个能逃出去。 窗外的风一阵一阵的吹进来,正值夏中,带着点屋外飘进来的郁金香的香气,夏筱筱就这么扑在北宫煜怀里,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他脖颈,温热一片,北宫煜是心疼的,可是……她现在实在是穿得太少了。 她身上独特的香气一丝一丝的钻入脑海,偏生面前的这女人还不自知,北宫煜的眼底渐渐升起了些许异样。 若不是现在情况不允许,外面赫连池虽被擒,但整个越国的军队还在,一刻不处决,迟则生变,否则就夏筱筱现在这主动的模样,…… 他的手握住夏筱筱的腰,柔软得爱不释手,夏筱筱一门心思就在痛痛快快的大哭上了,压根没注意到眼前人的变化,只一个劲的抱怨,“你吓死我了……要……要是再来晚点,大爷……大爷……我皮都被扒了!” 她几乎是断断续续的说着,现在只要一想到刚才赫连池的模样就浑身惊悚,她小时候什么样的伤没受过什么样的痛没遭过?可是扒皮这样的事,别说是她,季小二都没见过更别提是那刀子是亲自落到她的身上! 北宫煜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眼底落下一片黯然。 不论是在那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宫中待了三年还是曾经在京城混得多如鱼得水,也不论平时在他面前表现得多淡定的毫不在意,她到底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怎么能不怕? 门外,又响起了扣门的声响,陆无痕的声音从外面战战兢兢的传了进来,“皇上,事不宜迟……” 越城之外还有大批越国的人马正往宫中涌来,他们的人暂时抵得过一时,但也僵持不了多久,多耽误一刻便是兵力物力的损失。 “去找套衣裳来。” 北宫煜拧眉,时间耽误不得,可是夏筱筱现在这副模样根本不能走出去。 没多久陆无痕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套男装,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皇上,宫内其他地方不熟暂时不敢潜入,暂时只能寻来一套男装……” 北宫煜也没多说,走出去拿了衣裳到夏筱筱面前,伸手就要亲自替她穿上,“此地不可久留,先出去?” 夏筱筱先前还有几分愣神的思绪一下子清明一片,忙夺过他手中的那套侍卫装扯过被子就将自己盖了个严实,双颊上升上一片晕红,眼神有些闪躲,“你……你先出去,我我换好了出来。” 北宫煜低低的笑出了声,还是应了,“嗯。” 说罢也不耽误,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门外,陆无痕正将脑袋探出来不停地师徒往屋内窥探个一二分,一不小心正撞上北宫煜走出来的身影,额上顿时冷汗直冒。 “很好看?” 北宫煜顺手将门扉扣上,冷笑。 “不好看,不好看……” 张了张嘴,其实他是真的什么也没看到,但是欲盖弥彰,索性一脸严肃转移话题,眼睛往门缝上瞥了一眼,又往身后宫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而低声道,“皇上,恐怕得快些,刚才无席来报,那人正领着兵朝这边过来了。” 北宫煜眉头微蹙,望着那轮悬在天空中央的圆月,嘴角浮现一丝冷意,“这个时候回来,是当真不知道呢,还是早算计好的呢。” 屋内,桌上的红烛已燃去大半,未剪的烛心凝在边缘,闪闪烁烁,纱幔的影子在地上摇曳不定。 夏筱筱望着北宫煜的背影,见他真没回头的意思,这才放心的从被子中钻了出来,拿着衣服开始往身上套,好在方才赫连池的那一刀子只划到了皮肉了浅浅一道,正弯下腰去穿上鞋子,一抬头,视线突然凝在地上的那好几滩血迹上。 刚才一片混乱当中,北宫煜已经让人将所有事物都清理出去了,可是那些混着骨肉淋漓的血迹还静静地淌在地上,脑海中又浮现方才那婢女一双手被腐蚀的画面,加上空气中若有似无弥漫着的浓浓的血腥味,夏筱筱胃中突然一阵翻腾。 “呕!” 刚才是北宫煜在身边并没有刻意去想,这会儿再一看到这些东西终于忍不住一下子将白日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北宫煜听到声响,一打开门看到的景象就是夏筱筱整个人跌在床前,一边想站起来一边又捂着胸干呕,先前还染了些红晕的脸在这一刻全然无血色。 他大骇,三步作两步上前将她小心翼翼的扶起,转头就朝门外怒喝,“在外面愣着作什么!还不赶快……” 夏筱筱的手拉住他,摇了摇头,一时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北宫煜一垂眸,这才看到了地上那滩混着腐烂人肉的鲜血,面色紧绷,“不怕,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说着便直接将夏筱筱抱了起来大步往外走。 因听到动静就开始在外面犹豫不决的陆无痕一听北宫煜的怒喝忙不迭的要进去,而刚没走几步就见到被北宫煜抱着出来的夏筱筱,视线又落在其身后那一屋子的景象上,一下了然,眉间也跟着紧拧起来。 早年他便听说过越国有这些不为人知的秘药研究,但是用来腐蚀人体的……便是他也是第一次见。 夏筱筱双手无力的环在北宫煜脖子上,脑袋就靠在他胸前,北宫煜身上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时节,总是会散发出一股桃花香,她记得她还在宫中被贬为侍婢的时候才知道,他沐浴时热水中总会放入那么一点桃花醸的精油皂角。她不是没被北宫煜这样抱过,可是这是第一次没有那么反感,甚至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安,所有的不适统统在这一刻消失了去。 陆无痕已在门外等候,看了一眼北宫煜怀中的夏筱筱,低声道,“皇上,越国几个主要大臣已在各自府中被擒。” “传朕口谕,赫连池被擒,越城沦陷,降者不杀。” 北宫煜径直跨了出去,屋外天空中夜色中早已染上了一层异样的红。 降者不杀……别说是她,就是赫连池也没想到北宫煜会这样杀他个措手不及,又有谁能想到,一个多月前两国之间的战事一直僵持不断,北宫煜连突破边界都显得无力,可谁又能知道,这一切该是谁的计谋呢。 哭久了的眼眶里多少还蕴着些朦胧的水意,她抬眼,北宫煜一张清冷却又带着几分邪魅的侧脸就在眼前,夏筱筱只有这一刻淡淡的想,北宫煜和北宫雉离,分明就是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可是北宫雉离给人的感觉从来都是淡漠而又温和的,像极了江湖中的白衣少侠翩翩公子,可是在北宫煜身上,给人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肆意不羁,便是放在江湖中,也就是沾了痞意的风流过客。 宫殿外早已准备好往宫外的马匹,北宫煜的那匹鬃色烈焰的马儿被一身着越国侍卫装的男子牵着,一见北宫煜立即行了礼,北宫煜直接将夏筱筱扶上了马,自己随后跃上,将她环在臂中,低声调侃,“当初段锦云的那副样子你也见过,莫不是当时从牢中出来也是这样吐了一番?” “也许是那时没亲眼见过那些酷刑是怎样施加到她身上的。” 马儿朝城外的方向奔驰而去,陆无痕也从后面跟了上来,夏筱筱被这些晚风一下下的拂到脸上,好在这几日都没怎么吃东西,吐也只是干呕。也许……真的是当时没有亲眼见过。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也许……这次是因为差点轮到我自己了。” 北宫煜听不出她是什么样的语气,她见到他突然出现的第一眼分明是高兴的,可是下一刻她喊出的是北宫雉离的名字,搂着她的手更紧了,“下次不会了,”他有些沙哑的嗓音带着几许的压抑在她耳边缓缓响起,“不管是看到,还是发生在你身上,都不会再有。” 夏筱筱一怔,另一只握着缰绳的手蓦的握紧。 不会的意思是不是……他还是要带她回岳华去? 一轮皎月挂在天空,今夜星辰格外的多,夜色中似近似远,传来并不陌生的喧闹嘈杂声,他们走的这条通往城门的路却是出奇的安静,甚至不见一人。 自从那日被慕容倾涟交给赫连池的人,夏筱筱来时就被蒙着眼睛走了一路,后来被赫连池的人带到那座偏殿,她更是一步也未踏出过那扇门,如今一出来才发现,越国地处岳华南下,建筑风格与岳华南溟相比起来都是另一番风色,所有宫殿比起岳华都呈一种沉重之感。 然而当眼前景色随着往后不断移动发生点点的变化,她侧首的视线停在远方一颗木棉树上,火红的花簇在树枝丫上映着月光和灯火色,久久挪不开眼,北宫煜突然停了下来,她听到从头顶从他的喉尖溢出一声嗤笑。 随着的,是马儿蹄下不安分的声响。 “你果然没死。” 淡淡的,似疑问却是用陈述的语气,随着风声飘进了夏筱筱的耳里,她回过头来,当视线越过浓墨的夜色落在远方影影绰绰开始浮现的人影时,夏筱筱知道了北宫煜的那声嗤笑是什么意思。 眼见已是离城门不远,北宫煜的人马就在城外,便是赫连池如今就在他的手中,但谁也不敢保证在越国的地界上他们就真正的安然无事,北宫煜一路上让马儿几乎用出了所有余力在往城外的方向跑,夏筱筱以为,只是如她所想的那样。 原来,是他又折回来了。 北宫雉离依旧是一身白衣不沾一丝尘星,在夜色中月光落在她肩头,犹似她初见模样,淡漠,疏离,却美得不可方物,他的身后,是他带领的一众南溟军队,密密麻麻全是人影。 他将所有能通往城门外的路道完全包围了。 北宫煜察觉到身前夏筱筱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瞬,眼底冷漠更甚,夏筱筱脑子中几乎是一片空白,她记得赫连池确实已经说过北宫雉离带着南溟的人马已经遣回了南溟,正不思其解中,突然腰间一股力道,掐得夏筱筱差点叫出声来,她莫名其妙的回头瞪了北宫煜一眼,只见他只瞥了她一眼便冷笑出声,“朕没死,让你失望了。” 话像是对北宫雉离说的,落在夏筱筱耳中,怎么听都像是他在对她说的。 不过就是她方才突然见到他有些不敢相信才将他误当做北宫雉离了吗,北宫煜这厮就至于这样一直耿耿于怀? 北宫雉离的马已经向他们缓缓行了过来,当夏筱筱那张脸出现在视线所及之处,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本淡漠的眼眸瞬间沉了下去,“筱筱?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怎么会在这里? 北宫煜没死,他是一直就知道的,那日他带人到山上去围剿北宫煜的人马,从见到的第一眼他就看出了破绽,视线朝北宫煜身后不远跟着的陆无痕扫了一眼,又落回北宫煜那只搂着夏筱筱的手上,眉更是拧紧了几分,再到后来他派安子去查探北宫煜的尸首,一无所获,心中的不确定因素更是加重,后来安子才查出,在北宫煜落崖的十日之前他就派陆无痕去寻探夏筱筱的行踪,北宫煜给陆无痕的三日期限,结果三日已过,陆无痕依旧没有动静,怕是北宫煜在那期间就已猜到他会奇袭,早已做好了应对他的手段。 事实上他也成功了,一招诈死,让赫连池松了所有的警惕,甚至在这半月的时间以来,连着吴国朝阳国,甚至包括了岳华和南溟,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北宫煜身亡战死。 只是,那日见到北宫煜之时,夏筱筱确实并未和他在一起,如今又怎么会……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张俊美的脸上立即布满了阴霾,“安子。” 一直跟在北宫雉离身后的安子在看到夏筱筱第一眼的时候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当他突然想起前几日打探慕容倾涟之时不知谁说了句他送给赫连池的貌似是个叫夏什么的姑娘,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所以当听到北宫雉离叫他的时候,立即迎了上去,垂着脑袋,声音都透着几分惶恐,“主子。” “慕容倾涟人呢?” 不是意想之中的询问怎么回事,突然问道慕容倾涟,安子一愣,旋即很快的回答,“据眼线来报,三日前便离开了越国……只是……” 只是,人到底是真走了还是什么,恐怕只有慕容倾涟本人知道了,毕竟以他的身手只要有心误导他们,并不是一件难事。 北宫雉离握着缰绳的手缓缓握紧,目视前方,北宫煜没有再继续前进,他的人便也只是在他身后静待,北宫煜的兵马都集中在了城外,那里他已经让楚木若带着人从后翼围袭,除非他有通天遁地之术,否则他前后各十万的兵马,根本不用再担心他会安然走出去。 如今的风不似春末,晚风也带着微末的暖意,吹了一路的风,原先还有的几分浑浊早已散了去,夏筱筱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上一次见他,还是在南溟国之时,她只听到自己的声音问,“慕容倾涟将我卖给赫连池,你是不是知道的。” 这几日,她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过的,要说绝望,不是没有,可是心底唯一升起的希望,是当她知道他也在越国,就在离她那么近的地方,可是那一瞬,她又几乎不确定,他是不是赫连池的人。 北宫煜垂眸,看不到夏筱筱的脸,却能猜到她此时的表情,她从来不是个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草木皆兵,犹如对他,亦或是对自己。 再次抬眸,果然见到北宫雉离的脸色白了几分,嘴角微微勾起,更何况,现在在夏筱筱的心中,她未曾再相信北宫雉离心里到底有没有她。 北宫雉离此时根本无暇顾及北宫煜的表情,一双眼紧紧的锁在了夏筱筱身上,“我不知道那人是你。” 要说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只有被慕容倾涟带过来的人,并不知道慕容倾涟回把手伸到夏筱筱的身上。 听到他的回答,夏筱筱松了一口气,有那么一瞬,她是害怕他说他是知道的。 北宫煜双眼微眯,嘴角的弧度渐深,语气却毫无温度的低笑出声,“驸马爷这番领着人过来,莫不是又想从朕手中来要人的?” 北宫雉离抿唇,并未回答。 “既然不是,看来南溟国的驸马爷是特意来打算取朕性命的?” 语音刚落,北宫雉离一挥手,其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立即涌到北宫雉离身前,北宫煜身后的人马见状,几乎同时涌到北宫煜周围形成一个圆将他们围在其中,两方人马一时间刀剑相向。 北宫煜眉梢微挑,一双凌厉的眼眸将周围巡视一周,眉间的利气也凝重了下来,他因要潜入宫中,人手并不多,即便加上之前从越国牢中刻意入牢的那批人马,也不过千余人,其余大多的人马他都用来突破越城而留在了城外,可是北宫雉离明显没有他这么多的顾虑,就眼下的情形来开,光人数就是他的几倍不止。 夏筱筱在听到北宫煜最后一句话时,心底几乎是颤了颤,见到北宫雉离的一瞬间,因为没有看到楚木若,她几乎忘了如今他是南溟国的驸马……那此番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北宫煜,难道他是早知道北宫煜会出现在这里? 久久,夏筱筱才听到北宫雉离的声音在不远处淡淡的道,“你早该知道,来到这里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北宫雉离引着马朝他们走了过来,以他一贯的温和而又淡漠不带情绪的嗓音道。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风声树声,这样的天本该有些闷热,夏筱筱只觉得这一刻浑身有股莫名的寒意浸透全身,不敢去看北宫雉离,同样……也下意识的往前挪了挪,离开了北宫煜的胸膛。 察觉到夏筱筱细小的动作,北宫煜的手臂一个用力,又将她重新带回了自己的怀里。 “怕他,还是……怕我?” 北宫煜垂首,嘴角噙着笑,温热的气息拂进她耳中,语气不明。 夏筱筱咬唇,没敢说话,只是隐约觉得北宫煜现在心情可能是真的不好,因隔得太远,她看不见北宫雉离眼里的神情,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二人争锋相对兵戎相见,但每一次,总觉得自己的存在都是多余,甚至不想去看去想。 北宫雉离停在离他们不过一丈的距离,北宫煜的声音并未压低,每一个字同样钻进了他的耳中。 安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对面那匹鬃马背上的两个身影,他自知他家主子向来淡漠的性子不是那么容易动怒的,有什么事从来喜怒不形于色,随了北宫雉离的近二十年来,唯一一次动怒……也就是最近一次那日在南溟的迎亲路上撞见夏筱筱。 现在,虽说并不是动了什么大怒,但他明显感到周遭的温度在这一刻低了低。 见夏筱筱不说话,北宫煜又笑了笑,抬眸,视线对上北宫雉离的,不闪不躲,不咸不淡的道,“朕听说,赫连池手中有不少关于南溟国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同样驾着马往前走了几步,拉近距离,似笑非笑,“看到驸马爷,朕这一瞬间倒是开始好奇到底是些什么了。” 北宫雉离脸上依旧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北宫煜脸上的笑意一收,随意扫了眼几乎将所有道路都封死的人群一眼,微扬下颚,淡淡的道,“让路吧,朕今日想走,你拦不住。” 北宫雉离轻笑,同样微挑了眉,“凭你在慕容倾涟手中辗转的十六万人马?” 就那么一瞬,北宫雉离微挑眉的模样,几乎和北宫煜一个模样。 北宫煜眉头一皱,又听到北宫雉离道,“即便加上你如今在城外的人马,北宫煜,你走不出去。” 北宫煜手中原本不到十万的残兵,充其量不过二十六万人马,赫连池被擒,越国隶属南溟,他手中南溟的二十万再加上越国的人,势均力敌,但,这是在赫连池的地盘上。 184 他走了很失望? 北宫煜对北宫雉离所说的话并没有多少意外,一旦他攻入了越国,那这件事只要是知道慕容倾涟和赫连池之间交易的人都不难猜出他到底用了何种方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类直接攻入越城乃至宫中。 他淡淡的出声,“呵,不过一个乱臣贼子,通敌卖国之人,你又能指望楚博远真正的信任你几分?” 北宫煜冷冷的道,眼中的嗤笑讥讽毫不掩饰。 乱臣贼子,通敌卖国,这两个词绝对不是什么褒义词,不管事实无否,这些词意夏筱筱都忍住不去将它们和北宫雉离联系在一起,但他好似并不怎么在意,脸上甚至没有多余的变化,视线越过夏筱筱直接落在了北宫煜身上,淡漠的陈述,“那日我没将她带走,原以为她在你身边会更安全,如今看来是我判断失误了。” 这个那日夏筱筱不知道北宫雉离具体指的是哪日,毕竟他们之间错过了那么多次,北宫煜却是清楚的。 判断失误,所以北宫雉离现在是在他面前告诉他夏筱筱跟着他并不安全所以现在是想当着他的面将夏筱筱带走?北宫煜眼眸微眯,眼底冷意更甚,“现在驸马爷应该担心的,可不该是朕的女人。” 转而又再次淡淡的环视了一周,像是在问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十日前来围剿朕时魏……不对,应该说是南溟公主就在你身旁寸步不离,今日倒是没见到?” 正在这时,被南溟军堵上的道路中突然来了急报,来人直接在安子旁说了什么,安子顿时脸色大变,行到北宫雉离身旁低声禀报。 看了一眼安子的脸色,又看着北宫雉离渐渐沉下去的眼神,距离虽隔得不远,但安子明显是刻意压下了声音,导致夏筱筱没办法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转头看了眼即使大敌在前表情依旧闲散的北宫煜,她低声问,“你是不是背地里又做了什么坑人的勾当?” 这么些年,她虽对北宫煜不是十打十的了解,但只要知道点的都清楚北宫煜的手段,或明或暗,虽不是什么小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很能见光的正人君子。 果然,下一瞬就见到北宫煜额上冒出了些许青筋,“坑人的勾当?你告诉朕哪种手段算光明正大?”他看着她突然冷嗤,“还是说你巴不得朕落在北宫雉离手中你好跟着他走了?夏筱筱,你别忘了刚才是谁把你从赫连池手中救下来的!” 还光明正大?如今他便是坐上了这个皇位手段也从没有多么的光明正大过,别说是他,但凡一个在宫中长大的人,谁不是习惯了尔虞我诈? 今夜他本没打算和北宫雉离正面起冲突,北宫雉离手中的南溟军对他来说不能不忌惮,更何况如北宫雉离所想,这里毕竟是越国赫连池的地盘,但是从一见面,尤其是当见到夏筱筱看到北宫雉离时的那个眼神,心中的不悦犹如一层一层泛起的涟漪,波澜不断,更别说现在是听到了夏筱筱说出这样的话,当下脸色愈发黑沉,“还是说在你眼里,当真是朕做再多,也比不上一个已经娶了别的女子为妻的北宫雉离?他够光明磊落?” 说到底,北宫雉离和他不过一路货色。 不是就不是,干什么发火?夏筱筱撇了撇嘴,低声嘀咕,“说得好像你不是后宫三千一样……北宫雉离也就只娶了那么一个……” “……” 北宫煜正想出声,那边北宫雉离已经抬起头来,哑声淡讽道,“连晋国的人马也成了后盾,原来是早就算好了。” 北宫煜眼风扫过去,“朕说过,今日要走,你拦不住。” 马儿在原地踱着步子,双方刀剑在月色下映出一道道的银光,北宫雉离的剑眉已往眉心皱起,这次本该是越国与岳华二国之间的争斗,南溟国这次插手也不过是因为赫连池手中确实有对楚博远不利的情报,可是如今连段陌卿也将手伸了过来,如若事态继续发展下去,离真正的六国大战就不远了,这不是目前他们想看到的。 可是,北宫雉离不过顿了一瞬,甚至可以说基本没有犹豫的沉声道,“让路。” 安子一怔,“主子……” 从晋国的消息传来的一瞬,他就已经知道今夜是不可能将北宫煜等人扣住了,那人来报,段陌卿……不,应该是北宫长亭,他和北宫煜那个唯一的妹妹正带着晋国的军队堵在了越城。 能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这里,北宫雉离已经猜到了几分,北宫长亭虽说也是他的妹妹,但毕竟他曾和北宫长亭之间的关系比不得北宫煜和她的,更何况北宫长亭对北宫煜…… 下一瞬,原本已经拦死了的道路中立即开了条通往城门的道路来,北宫煜嘴角扬起笑意,也不多话,御着马缓缓走了过去,淡定从容得连马步子都不急不缓,只有一旁的众侍卫和陆无痕随时保持着极高警惕。 两人之间的所有交锋都不过只言片语间,直到北宫雉离终于肯让路了她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当他们才与他的人擦肩而过,夏筱筱的视线不经意间对上了安子的,安子正盯着她,眼中神情意味不明,夏筱筱一时怔然,下一瞬北宫雉离淡漠而又不容置疑的嗓音就传了过来,“人留下,”他骑着马儿渐渐转过身来,“我想长亭在晋国是什么情形你应该比我清楚,至于段陌卿此番为何会冒着与南溟为敌的风险借兵给她,我很诧异,不过我想,她的人对我还构不成多大的威胁。” 北宫煜果然停下了,准确的说,就连长亭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都是诧异的,只是长亭的手段,他比北宫雉离了解太多,当下头也不回的道,“所以,驸马爷这是在跟我要谁?” 赫连池,还是……夏筱筱? “都要。” 赫连池手中有他们都想要的东西,这番是断然不可能让北宫煜将人带走的,至于夏筱筱,今夜之事一过,他更是不可能亲眼看着他将她带回去。 夏筱筱背脊莫名一僵,北宫煜一看又是连连冷笑,“驸马爷还是不要太过贪心的好,便是你可以不在意楚木若的性命,楚博远也能不在意自己女儿的性命?别忘了,你的兵还是南溟的兵。” “用她威胁我?” “谈不上,不过驸马爷当真这么的不在乎,自然可以不受这威胁。” 北宫煜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语气却是笃定的。 楚木若此刻落在北宫长亭手中,北宫雉离是可以不顾她的安危,但他此刻的那些手下不可能看见自己国家的公主在别人手中有任何的闪失。 夏筱筱又好几次忍不住想要回头去看北宫雉离脸上的表情,可是只要她稍微有一点的动作,都会被北宫煜扣住动弹不得,可即使是不用去看,也知道北宫雉离的脸色并不好看的。 北宫雉离眉眼间确实已如夏筱筱所想布满了阴鸷,北宫煜给他下了一步死棋,除了放手,几乎别无选择。 一直跟随在北宫雉离身后的几名大将见他久久不说话,终于忍不住提醒,“驸马爷,公主那边的人马恐怕快要支持不住了,若是公主当真落到晋后手中……” 他虽能感受到此时面前人隐忍的怒意,但如果他们的公主在这次真的落到了晋国的手中,后果绝对不是不堪设想就能描述的,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恐怕就是第一个被楚皇剥皮的对象。 可是,他该放她走吗?他径直的看过去,她娇小的身子几乎被北宫煜挡了去,从开始到现在,夏筱筱除了见到他时问的那一句话,乃至后面再没出过声,北宫煜这次救了她,而他先前的错过……再加上楚木若,所以她真的开始对他失望了? 这么多年,第一次升出一丝的不确定,她当初那么不喜欢北宫煜,就连最初的喜欢都不过是因他而延伸到北宫煜身上的,可是现在她就在他的怀里这么随着他一步步走向城门的方向,没有一丝的反抗,这是不是就代表,在她的心里北宫煜已经渐渐有了一席之地?下次再见,她会不会真的开始让北宫煜走进她心中的那个位置? “放人。” 终于,从他口中听得这两个字在场的所有南溟国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安子也在一旁默默放下心来,有那么一瞬他是真的担心他家主子就这么和北宫煜打起来了。 北宫煜淡淡的笑,笑声毫不掩饰的落在夏筱筱耳中,肆意,嘲讽,不屑,所有能表现他现在胜者姿态的词都能用在他身上顺便表现了下他现在对北宫雉离的各种不爽,这次,头也没回的,领着岳华的人马径直朝那朱红城门的方向走了去。 本来好不容易的带到一次也许能拿下北宫煜的机会,却不想被晋国的人扰了一乱,安子朝自己主子看了眼,却发现北宫雉离此刻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双在夜色下愈发深敛的墨眸盯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失神。 他默默的走过去,纠结了下该安慰下自己家主子的言辞,“主子,晋国的人突然插手,这是个变数,想必事后楚皇定不会有何多言……” “北宫煜想走,除非越国的军队真能完全为我们所控,否则这次没人能拦得住他。” 渐渐的,北宫煜和夏筱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只有这处那些侍卫们手里的火把和空中银色的月光似如白昼,消去了些许夜的孤寂,“走吧。” 安子微微一怔,直到看见他家主子在马背上离去而有些落寞的身影,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若说之前他们折回来是因为察觉到北宫煜会出现在越城,他们不过是来一探究竟,那后来……怕是见了夏筱筱才改了想法? 要说变数,晋国援军赶到产生的唯一变数,怕也只是给了夏筱筱一个不能跟他走的理由。 那这个变数是在北宫长亭的突然到来上,还是……夏筱筱的心上? 月光幽幽,越国的夏夜比不得岳华的热闹,少了蝉鸣虫声,离身后的那些越来越远,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北宫煜不说话,当下更是没谁敢说话。 北宫煜看着怀中的人儿,全然没了先前在北宫雉离面前那般自得肆意的模样,一张脸拉得老黑,任谁看了都知道他此时心情指数不佳。 长亭的人这个时候应该还在越城之外与楚木若僵持,北宫雉离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次她突然领军过来段陌卿不可能拿太多人马给她,所以一旦出了城门他便快马加鞭的朝越城之外赶去,这个时候即便北宫雉离再加派兵马,恐怕也来不及阻止越城的沦陷,只要楚木若那里攻破,即便是越国现在的人马全为北宫雉离所控他也就没什么好忌惮的了。 可是现在,从出了越宫一路行驶,夏筱筱一句话也没说过,只一直安安静静的呆着,俨然一副丢了魂的模样,两人间又继续沉默了一段路,北宫煜终于忍不住勒停了马,命陆无痕领着当下的所有人马包括擒住的目前已经处于昏迷状态的赫连池先行去与北宫长亭回合。 陆无痕先是看了一眼满脸阴沉的北宫煜一眼,又看了一眼明显处于游魂状态的夏筱筱一眼,这状况,一看便知情形不对经,当下领了命头也不回的继续赶路。 由于现下越城中并不安全,北宫雉离的人很有可能在其中有所潜伏,他们一出来便是选的山间道路,两道旁葱葱郁郁的绿树杨华,头顶的月色几乎渗不进颜色进来,她回头来看他,奈何光线实在太暗,隐约只能见到个轮廓,“不走吗……唔……” 下一瞬,夏筱筱下巴就被一只手掌扣住,几乎是被迫的扭过头,唇上两片温热贴了上来。 突如其来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唇上,夏筱筱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不解这么黑的地方他是怎么吻得这么准确的。 就在愣神间,北宫煜已经撬开了她的唇齿攻城略地的钻了进去,无意间一抬眸,正好对上北宫煜那双在黑暗中依稀闪了暗芒的眼眸,心下一个咯噔,要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却发现他用了力气,根本容不得她的闪躲,那双眼眸就一动不动的盯着她脸上的表情,甚至是盯得夏筱筱整个人头皮都在发麻。 她这些日子实在是折腾得太无力了,就连今日也是从身到心都已疲惫得不想再和他或者北宫雉离周旋什么,可是现下这一幕又是几个意思?她终是怒了,张嘴,狠狠咬了下去! 那一下并不轻,北宫煜眉头拧了一下,但并未松开她,反而吻得更狠了,夏筱筱几乎很快就尝到了弥漫在口中的血腥味,她一骇,她把他咬出血了! 她的腿突然就狠狠的往马肚子上一踢,马儿吃痛立即不安分起来,夏筱筱称北宫煜分心一下子从他手中挣脱了出来,结果没想到用力过猛,再加上马儿不停的蹦踢,她整个身子就从马上掉了下去! 眼见屁股就要挨地,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北宫煜眼疾手快又重新将她捞回了马背上,声音沉了几分,“我碰你,就有这么难受?” “是你自己突然发什么疯……” 夏筱筱气不过的回过头来,因北宫煜本就比她高大许多,这一回头视线就正好不偏不倚的对在他刚才被她咬到的唇上,他正伸出舌在那小小的伤口上舔了那么一下,本该是看不见他此刻神情的,但夏筱筱莫名觉得北宫煜此时这一个不经心的动作充满魅惑之色,脸上立刻觉得像火烧了一样。 北宫煜没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当下冷笑,“怎么,他去救楚木若抛下你,你失望了?” 是该失望,北宫雉离让他交出她的时候,她明显是有那么几分僵硬的。 “什……什么?” 从越宫出来的时候开始她或多或少是察觉到了他的不悦的,但最终也只是归根于他见到了北宫雉离所以影响了他的心情,毕竟他们两兄弟从一开始到现在每次见面他都是要不高兴那么一小下的,所以当听到北宫煜说出这样的话时,夏筱筱有点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北宫煜见夏筱筱突然间愣神的模样,只觉她是听到北宫雉离就是这种师生的模样,所有的怒火又源源不断的往脑门上升,可是,夏筱筱的性子他清楚,刚才被他那么一吻也是跟着怒了,这个时候北宫雉离的势力就在越国,离她这么近,如果他真的再惹她一个不高兴,指不定她就该屁颠屁颠的跟着北宫雉离跑了。 “没什么,走吧。” 可是缓了好几下依旧没能缓出什么好话来,索性直接闭口不言,搂着她重新坐好,骑着马不紧不慢的在夜路中走着。 夏筱筱一脸不知所以然,先是莫名其妙的发火,再是莫名其妙的闭口不言,可是,发火就发火,做什么要……动手动嘴的? 她在北宫煜身前坐好,一只手为了防止自己掉下去就牢牢的拉住缰绳,北宫煜的一只手也跟着覆了上来,不偏不倚,正好将她的手握在其中,夏筱筱另一只手看似漫不经心的按在胸口,不试还好,一摸着自己都给吓了一跳,掌心都能感觉到心脏跳动的感觉! 可是这感觉……怎么就让她有些别扭呢? 北宫煜的胸膛就贴在她的后背上,他不说话,这样寂静的夜没了风连树叶之间的飒飒声都听不到,不知为何就升出几分尴尬的感觉来。 “小夏儿。” 他在她身后,突然低低的唤。 “嗯……嗯?” 他看着她的侧脸,“我和他,你还是分不出来?”末了,又有几分落寞的味道,“今日,为什么将我当做他?” 错认一次两次他可以不在意,可是夏筱筱明显已经不是将他们混淆一两次了,让他怎么能不在意?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夏筱筱是不是和他在一起,看着他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全是北宫雉离。 夏筱筱扯了扯嘴角,“谁让你让他们都以为你死了?”她没想到这个时候原来北宫煜在意的还是这个,语气也跟着不悦起来,扭头就质问,“北宫煜,你要不要这么小气?就为了这个你刚才就发这么大的火气?” 更何况她又不是故意的,第一眼她就想到的是他,谁让赫连池不知好歹的叫了声北宫雉离,让她认错人了? 然而北宫煜此时才稍稍消了些许下去的怒意又重新被夏筱筱一句“小气”给提了上来,“夏筱筱!” 这次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叫她,今夜先是说他手段不够正当,现在又说他肚量不够大,一张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朕今天就不该去救你,活该被赫连池扒了皮!” 找到她活该来给自己添堵的! 哪知夏筱筱听了,脸色一变,“停下!” 北宫煜又哪里是那么听话的人,不仅未停,反而直接提升了速度,嗤笑,“停下好让你去找他?” 夏筱筱气结,“你就不能不要每句话都牵扯到北宫雉离?” 北宫煜抿唇,终于不再出声,夏筱筱被马儿颠簸得有些难受,又不悦的道,“你慢点,我难受。” 迎面的风刮来,带着点土壤清新的味道,北宫煜终是顾及到她身上还有伤,将速度慢了下来,还不忘提醒,“不准去找他。” 夏筱筱微垂了眸,额间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夜里看不清神情,只是语气淡漠得像是没有,“他已经有家室了,我还能怎么去找他。” 现在再想想,也许本就是一场没有的缘分,不然四年前的初见就不该是错过而来不及相识,不然再遇也不会如此匆忙来不及相爱。 她抬起头来,已经快出了林子,头顶的弦月也渐渐从云层中钻了出来,曾几何时,她本是不信缘的,如今却渐渐开始信了。 命在自己手中,也许真的能改变一些,但她也开始累了,索性倒不如一切都顺其自然吧,她努力了这么久,从老狐狸手里逃过,从北宫煜手里逃过,也从慕容倾涟手里逃过,结果却发现,她谁都赢不了,包括她自己。 她天性就是懒的,如今,她也懒得再去想,懒得再去争了。 185 越国千垄沙 夜色朦胧,直逼天际的高树上静静的躺着一绿袍的身影,在月色中几乎和树梢混为一体。 慕容倾涟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小酒壶,望着挂在天上的那盘弦月,一旁挂着的是围绕着月亮的七颗星,赫连池所寻的良辰时日已经过了。 半个时辰前北宫煜和夏筱筱的马匹才从他身下的那条道路走过。 他盯着墨蓝色的天空久久不曾挪眼,时不时才拿起手中的酒壶饮上一口,一只脚搭在另外一只脚上,悠闲的晃动着,墨绿色长袍在风中被杨起,偶尔的袖袍轻轻被拂到其妖孽精致的脸上,凭添一层神秘的美感。 不知这样又过了多久,一阵风将云层拂到月色之下,挡住了所有光辉,一阵轻风从耳边拂过。 一墨衣男子突然出现在他身侧,足尖立于树梢之上,垂眸俯视着他,嘴里发出不屑的嗤笑声,“如今再见到她,终于不用再叫她姐姐了?” 对于突然出现的男子慕容倾涟也不意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连眼角余光也没有给对方留个,薄唇只淡淡的吐出冰凉的一个字,“滚。” 低沉的笑声,伴随着嗓音的沙哑,即使不见容颜,也不难猜出其容颜惊艳不凡,他听了慕容倾涟的话也不怒,双手环胸,掌中把玩着一柄十二骨折扇,“赫连池今夜可朝夏筱筱说了不少,你就不担心北宫煜能从他口中再挖出点什么来?” 慕容倾涟只是盯着头顶不见光的墨色,并未再开口,墨衣男子见了,又是一阵低低的笑声,也是,慕容倾涟本人都不担心在意,他担心什么? 只是…… 男子微垂着眼眸,视线顺着下方几乎被隐藏得不见的道路一直追溯至尽头,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 风掠过,云层拨开,银辉透过薄纱的帘幔倾泻而下,大地又恢复一片明色。 墨衣男子已随风消失了去,慕容倾涟又抬起手朝口中灌下一口烈酒,银白的月光落在他微垂的睫毛上,落下一片弧形,看不清情绪。 夜,喧闹过的寂静,越国地处岳华边界,今夜一过,从此恐怕再没越号之国,也许再过个几十百年,就会被沉淀为历史中再难翻到的一页纸书,那七百年前的衾焐,如今又还有谁能记得? 夜色渐渐往深色中去,北宫雉离赶到越城之外时,北宫长亭的人在得知他放了北宫煜之后便立即撤走了,楚木若受了伤,连着带领的人马也损失了大半。 正在军医处包扎伤口的楚木若见北宫雉离缓缓朝她走来,当下冷笑,“不去找你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本公主还真当你敢拿我的命去赌。” 北宫雉离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又望了眼外面的天色,楚木若见了心中更是憋火,“怎么,看我没死难不成你还想去追她?” “与她无关。” 北宫雉离扔下这句话便又走了出去,命人整装部队,北宫长亭故意错过与他相遇的时间,这个时候无疑是与北宫煜汇合去了,呵,北宫长亭和段陌卿,一个绞尽脑汁的想方设法的去援助北宫煜,一个千方百计的在背后算计北宫煜,这局棋谁胜谁负注定是个迷,只要他手中还有筹码,他不在乎这点时间。 ——————分割线—————— 天下奇景无数,从南至北总能引来无数江湖人士睹一奇观。 岳华尤烟泽,南溟古渡芜,晋国玄连崋,吴国西州蜀,朝阳长界城,越国千垄沙,每一处都能称得上世界独一无二的奇景,但一人若真想每处都一一去过一遭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越国千垄沙,夏日和风,日落时分,远方暮色黯淡,残阳如血,沿着千垄沙届从地面此起彼伏的延伸至烈焰之处,犹似火中燃烧,却又夹杂了些许夜色来临前的冰凉,边界上如镶金边的落日,此时正圆,光芒四射,刺人眼膜如梦似幻。 千垄沙千垄沙,顾名思义,由千万沙垄堆积起来的奇观异景,夏筱筱站在一处较高的沙垄之上,俯瞰着一片苍茫沙漠,混合着细小沙粒的和风一阵阵的从身旁拂过,她抬起手来,几乎肉眼能见的沙子伴随着清风从指间滑过,手一握,掌心便留住了几粒金色。 她从小到大,几乎什么地方也没有去过,小时候混在京城西街,长大后就进了宫里,就连后来好不容易逃出了京城,跑出了岳华,再从南溟国到越国,路途虽长,但也没有哪一刻是真正游山玩水过来的,整日不是躲这个就是躲哪个,哪里来那么多的悠闲心思。 千垄沙,夏筱筱第一次听说是从季小二的嘴里知道这个名字,那厮在这些方面总是比她要博学许多,每每他一谈及的时候两眼总是在放着光,用各种他能说出的描绘景色的成语来描绘着,那个时候的她在脑海中想象过各种类似的画面,却从来没有想象过会是眼前这样连画笔也描绘不出的美景。 她的掌心微微松开,便有风从指间钻了进来,将掌心安静躺着的几粒金沙吹散了开,她想再抓住,一只大手就从身后毫无预兆的伸了过来,握着她的,十指相扣。 接着他的身子直接从背后靠了过来,另一只手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搂住她的腰,垂头俯在她耳边,有几分闷闷不乐的出声,“在想什么?” 夏筱筱也没怎么吃惊,从越城到千垄沙这半月的时间来看,北宫煜几乎就不会让她一个人呆着,就连在一旁一旦瞥见她出神发呆的模样就会过来打断她的思维。 “嗯?” 见夏筱筱久久没出声,北宫煜忍不住提醒,握着她腰间的手紧了紧,他甚至忍不住去猜想着这半月来她每当出神的时候是不是又在想着北宫雉离。 夏筱筱吃痛,终于扭过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在想你是怎么活下来领着兵马打进越城的。” 北宫煜松了一口气,心情明显愉悦了几分,“好奇这个做什么?” “下一次再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我就好猜到你到底是真死了还是诈死!” 最后一个字她刻意加重了音,颇有一番因为自己被骗了而恨他恨得牙痒痒的意味。 她就这样在他面前,微仰着脑袋,两眼瞪着他,腮帮鼓鼓的,可是他就爱她这副生气勃勃张牙舞爪的样子,捏了捏她的脸蛋,低低笑道,“小夏儿,凭你这句话朕就可以治你一个大逆不道之罪。” 果然,夏筱筱眉一拧,脸上多少还是露出些不自然的畏惧,嘴上却不乐意的道,“你怎么又要治我罪?!” 北宫煜捏着她的手一顿,夏筱筱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不过是在给她开玩笑……可是这样怪不得她啊,她对北宫煜本来从一开始就有些不知名的畏惧,即便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那份害怕也从没有心底真正拔出来。 突然又想起了那时在军营因骰盅北宫煜而发的那顿大火,她心下又咯噔了一下,眼神闪躲,小心翼翼的转移话题,“那个……话说,你还没回答我呢。” 有些不自然的,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想抽出来,北宫煜却握得更紧了,微末的叹了口气,“别动,搂会儿。” 夏筱筱这才没动了,他的下巴落下来抵在她肩头,陪着她一起看着远方的景色,这才开了口,“早在赫连池打算突袭的一个月之前他就已经朝慕容倾涟抛出了橄榄枝,先是与吴国联盟,再打算从慕容倾涟的势力中借来兵力……” “可是慕容倾涟不是红客楼的人吗?哪里来的兵马?” 还是十六万,这种程度的军队即便是一些图谋不轨的江湖势力想暗中培养也不是能轻易躲过朝廷耳目的。 “他确实没有军队,也没有那十六万的人马,那是朕的人。” 北宫煜轻描淡写的说着,夏筱筱蓦的张大了嘴,一脸吃惊,他看着她不由好笑,“这一切不过是赫连池自己走进了自己的陷阱里。” 不过也确实是因他施了计,越国在这几个国家中并算不上大国,兵马更是不提,但胜在资源丰富,国库充实,在拢合吴国后的下一步不难猜出他接下来的计划,他当初便是带了三十万兵马,用了两月的时间,一边与赫连池周旋,一边暗中将十六万人马辗转到慕容倾涟手中,再由他来与赫连池做交易。 好半天夏筱筱才理清了几分说出话来,“那绿孔雀又为什么要帮他?你就不怕他真用那十六万的兵马来打你?” 慕容倾涟是什么人?经过夏筱筱的观察来看,绝对就是个掉钱眼里不折不扣的小人! 北宫煜思索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这个绿孔雀指的是慕容倾涟,当下眼神也阴沉了几分,“赫连池有事需要他去调查,顺便找上了他,白赚的银子为什么不要?这事横竖对他没有坏处。” 慕容倾涟一向对这些争斗没兴致,这一点他和北宫雉离都清楚,否则他将绝对会成为他和北宫雉离都感到棘手的存在,只是他没想到他会趁机对夏筱筱下手。 她似是没察觉到北宫煜眼神的变化,又问,“即便如你所说……赫连池真就这么轻易的相信那只孔雀了?十六万大军他就没有怀疑过?” “怀疑?”他嗤笑一声,“那时候朕的人马已经将他们逼回了越国边境,他若再不设法反击,朕的军队不出半月就会攻入屏障,寻求慕容倾涟是他唯一有胜算的退路。” 那个时候的赫连池怎么会不怀疑?但他太过自负,更何况他一直坚信慕容倾涟是北宫雉离派去的人,换而言之,在他下意识加上慕容倾涟的误导,那十六万的人马他根深蒂固的认为是南溟国给他的援兵,而他更坚信的是,他手中有着南溟国的把柄和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楚博远不会真的舍掉他。 他垂头看她,好似真的在极认真的听着他说着,但如今赫连池已被擒,她再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也许从北宫煜从宫中出来的一刻就已经算好了接下来的每一步,夏筱筱不确定自己在这些局中充当个什么角色,还有赫连池对她说过的那些看似不着边际却又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话语,北宫煜回去之后,是不是也会从他口中再挖出些什么来? 这样的思虑也不过一闪而过,她又淡淡补了句,“突然觉得,你们这些人的坏场子太多了,这步棋,很险。” 是很险,如果慕容倾涟真的反过来对付他,他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北宫雉离没有失手,北宫煜就真的可能会死在北宫雉离手中,再比如,北宫长亭没有及时赶过来,可能他们都没办法从越国全身而退,北宫雉离不会放了他。 但又正好,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从来不做冒险的事。 每一步都是算计,每一步都精心策划,每一步都在揣测人心,所以,是不是包括她在内,从一开始的那些事就从来没能瞒过北宫煜?而他一直只是已一种假装不知道的情况下与她玩着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磕下眼帘,淡淡的道,“险中求胜。” 远方那抹残辉渐渐快要挨到地平线上,风渐大,金色的细沙被扬起,能清楚的看见风的走向。 关于这些不论是在朝廷中用到的手段还是在战事中用到的谋算,她不问他也不会说,她问了,本来也不打算说太多,只是他看得出来,夏筱筱确实因为他诈死一事心存疑虑。 “有这么好看?” 他随着夏筱筱的视线看去,千垄沙,与其说是一幅画,不如更符合诗境,平沙漠上千嶂里,落日归雁垄间行。 “嗯,”夏筱筱淡淡的应了声,看着远方落日移不开眼,“可惜没纸没笔。” 其实即便是有纸笔她也肯定画不下来,只是突然想惋惜一句。 北宫煜的手微微捏着夏筱筱的小手,是爱拿画笔的手,轻声道,“画下来做什么,待天下一统之后,朕可以经常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看看。” 夏筱筱一怔,注意到了他的用词,看看。 “北宫煜……你还是要带我回宫中去?” 其实也不是多难猜的事,他一边追了她这么久,一边困了她这么久,难不成她还能真的以为他会就这样放她去逍遥吗? 她回过头来,对上北宫煜的眼,他不过微垂着眸,先前的柔情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眉就紧紧皱了起来,“小夏儿。” 她的语气几乎没什么愿意或者不愿意,但他清楚,她肯定是不愿意跟他回去的。 夏筱筱没再说话了,手从他掌心中抽出来,就着原地坐下,淡淡的道,“你先回去吧,我想再看会儿日落。” 夏筱筱觉得,她真该好好想想。 他们在这里搭的帐篷并不远,因他们几乎是绕了小半个越国来到千垄沙,赫连池人还在他手中,不可能冒险跟过来,所以北宫煜将所有兵马让陆无痕和叶季二位将军领军收押着赫连池包括越国几名重臣先行回到岳华,此时身边也就带了无席连营几人,还有就是从越国出来便一直跟着他们行过来的——北宫长亭。 北宫长亭已经从帐篷中出来好一会儿了,看着远方落日余晖,大雁西下,地界之上千万沙垄被红日渡上一层金色。 赫连池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第二日紧接着越国百姓动乱,越国几百年大业一夜颠覆,北宫煜当夜直接领人突破越城,北宫雉离的人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两军直接有过短暂交手,她以楚木若为人质逼其退兵,第二日双方便双双撤出了越国,事已成定局,北宫雉离只得带着楚木若撤回了南溟,而他们……越国如今虽元气大损,但并不安全,北宫煜这个时候本该是立刻整军回到岳华,亲自安排一切事宜,但他只是派人将赫连池押送回岳华,连带着所有兵马一起遣了回去,而他自己则陪着夏筱筱来了这里。 北宫长亭先时不解北宫煜为何要几乎绕了小半个越国来到千垄沙,然而当此时看见眼前景色的一瞬间,她好像懂了那么点。 当最后一丝残阳打在地上与黯淡黄色的沙漠融为一体,金光璀璨,吞天沃日,渐渐染红了天际,沙垄之上的云霞也被染上一层绯红,说是出来,其实她也没走多远,但足以看见不远处的两人。 两人的身形在沙垄之上,被残阳剪出的轮廓映入视线,女子就那么安静的坐在沙丘上,望着远方渐渐沉下去的落日,一身玄衣的男子则静静的在其身后看着女子的侧颜出神,然后清风拂起,带起些许金色细沙,在空中形成了一成似见非见的薄纱,她看不见北宫煜眼中的神情,但莫名觉的该是温柔柔和,甚至是宠溺的。 北宫煜从小到大就宠她,容忍她任性,容忍她骄纵,也一向有求必应,这就是他对她的宠,但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见过北宫煜会用这个模样,安安静静的望一个人。 不,也许是有的,也许她早些年便察觉到了,从夏筱筱入宫的一刻开始,他看夏筱筱的眼神向来是不同的,只是那时她尚为年少太过不屑,将曾经察觉到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不同都埋葬在了心底,不去细想,刻意忽略。 胸口是一阵细细密密的疼,但又突然觉得,少了点当初的什么,以致那疼痛不过一瞬便消失了去,其余再没多大感受,她甚至没觉得有难过,最多不过是惋惜,曾经青葱岁月留下的那么些爱慕,也许在北宫煜的眼里终只是一个妹妹对兄长的依赖爱恋,如今不管再是如何,时光终是再也回不去,她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跟在他身后一声声的叫他煜哥哥,甚至没大没小的直呼他北宫煜了。 北宫长亭在风中站了许久,久到天气已经吹起了凉风,天边那抹巨大圆轮留下最后一缕光辉,无望苍茫中升起璀璨的繁星,她才渐渐拉回思绪,夏筱筱也在风中坐了许久,她看到北宫煜给她披上一件外套,又似在其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这才朝她走了过来。 千垄沙的夜景也是极美的,太阳刚落,星空很快就浮现了出来,腿有些麻木,她索性也坐了下来,双腿盘着,两手就搭在双腿脚踝交叉处,姿势随意,身后一直站着的鞅乐见了,上前来劝其回去,她也不过淡淡两句想吹吹风打发了。 北宫煜走近,扫了一眼这些时日一直在她身边几乎寸步不离的随从一眼,在她身旁有几分责备的拧眉道,“天晚风大,你身子向来不好,为何不进去?” 北宫煜一个眼神示意,鞅乐看了北宫煜一眼,先不论他对北宫煜的偏见各种敌不上自家主子,倒是皇后娘娘那身子骨确实是受不得风寒,这才转身回帐篷中拿了件外衣出来。 鞅乐双手递上外衣之时,视线直直的落在北宫煜身上,不过一眼,很快又收了回去,但是北宫煜很准确的从中捕捉到了些什么,他并未多语,走到北宫长亭身旁,挨着也坐了下来,几乎是和她相同的姿势。 北宫长亭扫了他一眼,又往夏筱筱的方向望了望,才发现从始至终夏筱筱的目光都没往这边扫过,只是一个人下巴靠着膝盖呆呆的坐着,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她调笑着出声,“嫂嫂看上去心情不好?” “她只是不想呆在朕的身边。” 北宫煜嘴角勾出一抹自嘲的弧度,顺着北宫长亭的视线最终落到那抹在蔚蓝天空下显得愈发娇小的女子身上,眼中却是难得的柔意和纠结。 北宫长亭一怔,半磕下眼眸,嘴角噙着低低的笑,看不见眼中神情,“原来,一直是皇兄在强求。” “强求?” 北宫煜显然不是很满这个用词,但好像也真是这样。天大地大,夏筱筱想去她的江湖,还想背着他去寻她的江湖少侠如意郎君,不放过她,她呆在他身边几乎每时每刻的提心吊胆,放过她,北宫煜也清楚,她一旦走了,可能真的会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他除了强求,还能怎么办呢? 186 夏筱筱也醉了 北宫长亭仰起头看着天空,又觉得脖子会疼,索性直接躺到了地上,任由晚风带着细沙吹拂到脸上身上,享受着难得的平静。 天上的蔚蓝中加了些许墨色,今夜无月,繁星却多,璀璨得像一颗颗在光芒下照射的宝石,在天际划出了一道银河。 “朕听说,他待你不好。”北宫煜看着北宫长亭,这个从小几乎是在他手心被捧着长大的女孩儿,其实他们也并没有多久没见,她去年才嫁到晋国,满打满算也才一年时间,可是他再看时,她的眼中已经多了些他不了解的东西。 北宫长亭脸上的笑意顿了顿,旋即又扬起更深的弧度,“也没什么不好,既然嫁都嫁了,怎么样都是过,”她知道这些事瞒不过北宫煜,不提她对他的那层意思,她好歹也是他唯一的妹妹,有些事她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况且,晋国皇后这个位置我也坐得挺舒服的。” “若是累,随时可以回来。” 北宫煜拧眉,语气俨然已多了几分不悦,冰凉的眼眸扫了一旁的鞅乐一眼,鞅乐同样微皱了眉,但并未多说什么,他家主子与皇后娘娘的事也不是他能说什么的。 “那像什么样子。” 北宫长亭一听当即笑出了声,哪怕是不经意,也难掩眼中向来的骄傲。 以前她曾受在北宫成彦和北宫煜的庇护下活得不谙世事,但并不代表有些事她不懂,当初北宫成彦尚在世时,就是希望靠着岳华与晋国的这层关系,如今她已经嫁了出去,倘若她再因为受了什么委屈回岳华,让别人怎么想岳华的女子?这些事北宫煜也不可能想不到,只是比起这些,北宫煜更不愿意看到的是北宫长亭受委屈。 北宫长亭看了北宫煜一眼,淡淡的道,“你如今作为岳华的一国之君哪怕丢得下这个脸,我好歹也是岳华的公主,丢不下。” 况且,段陌卿其实也没什么待她不好的地方,和她一样,除了将心交给对方,至少段陌卿还不敢对她做什么。 北宫长亭向来是骄傲的,这点北宫煜比谁都清楚,哪怕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哪怕她也骄纵蛮横,但她骨子里的骄傲抹不掉,所以当初北宫成彦安排的和亲她去了,带着她作为一个公主的尊严,曾经她就在他身边,北宫煜也从来只当她不懂事,如今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他才渐渐意识到他的这个妹妹已经有什么地方开始不一样了。 直到岁月境迁,经年过后,当北宫煜得知以她最后的尊严和骄傲换来的是什么,那一夜,大雪纷飞,晋国玄连崋之上蓝色湖海中倒映出晋国皇城中火势漫天之色,他开始后悔今日没能察觉到北宫长亭眉眼之间的那点微末苦涩。 ———————————— 越国覆灭被岳华收入囊中之事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轰动了其余几国,北宫煜已损失不到三十万的兵马下将越国拿下,越国国主赫连池当夜被擒回岳华,除了吴国之外的剩余几人皆处于坐山观虎斗的状态,毕竟谁都知道这次战事大发有大部分原因是因燕雁行在北宫煜背后捅了一刀子。 很显然所有人都清楚明白的知道北宫煜的下一个目标毫无疑问会移到燕雁行身上,但也不用担心北宫煜会立即动手,一来北宫煜这次相比越国是要好上许多,但也伤了部分元气,二来,越国一块版图已被北宫煜收服,如果北宫煜当下再有点其他动作,很容易激起其余几国的戒心,由此导致谁也不敢先乱动别的心思,大战暂息,波浪下难得的一点四下平和之态。 因岳华还有不少事必须得北宫煜回去亲自处理,大战刚落下帷幕,并不代表没有后顾之忧,在忌惮岳华的同时不代表没人打他的主意,宫中北宫弄言已经连着来了好几封书信捷报,北宫煜自然再不能耽搁,一行人从千垄沙出口沿着最近的路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一路赶回了岳华。 景州城。 从岳华到南溟国江倚城是边界线,从越国到晋国则是必须经过岳华,从景州城便是分路口,北宫长亭与他们已耽误了几月时间,即便她再怎么不愿回去,但到底是晋国的一国之后。 夏筱筱同北宫长亭一同乘在马车之内,北宫煜同着无席几人在前方骑着马前行,其余所有暗中的影卫侍从则一道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跟随着。 从前在宫中的时候夏筱筱很少同除了云姮之外的人有所接触,包括北宫煜的这个妹妹,一来是因为那时对有关北宫煜的所有事物她都是能避则避,二来也因为她多少是知道北宫煜同北宫长亭之间的一些事,但如今这一路上的一行人中也只有他们两名女子,无可避免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直到经过近两月的相处,就连北宫煜都不知道为何,这两个曾经几乎没有半点交流的人竟然渐渐的能聊到一起去,而且,反而显得他是多余的一般。 入了景州城门之时已将近傍晚时分,马车之外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屋檐上大多老百姓家户点上了红灯,两旁充斥着老百姓叫卖的吆喝声,熟悉的口音熟悉的景象,北宫长亭纤细白皙的手微微将车帘子掀了个角,一眼便能见到走在前方的北宫煜,“一路上一个半月的路程,嫂嫂还是回到了岳华,是不是就代表嫂嫂其实已经想好了?” 她回过头来,夏筱筱正一只支着下巴望着车窗外流连不断的景色,北宫煜的马就在马车前方离她们不远,这个时候正好回过头来,四目相对,夏筱筱听到这句话不由一滞,立即放下了车窗帘子,反问笑道,“你是替北宫煜来问的?” 北宫长亭低低的笑,“皇兄可不是会做这事的人。” 她不过好奇罢了。 “谁知道呢。”夏筱筱低头顺了顺自己的长发,似不在意的说道,也许她自己其实并没有想好。 北宫长亭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再次掀看窗帘,让夏日的凉风吹进来,今日应该是赶集之日,到了晚上街道上人依旧很多,视线所及之处,一抹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她一怔,然而再一抬头之时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她又将脑袋探出去,寻了半天,人影绰绰,仿佛那一眼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怎么了?” 夏筱筱随着她的视线往外张望,北宫长亭坐了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 北宫长亭苦笑,也是,这里是岳华,那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筱筱静静的看着她,又忍不住往窗外瞥了一眼,半晌才收回了视线。 今夜天色已暗,不再适合赶路,无席寻了处客栈暂歇,先是定了雅间用膳,结果夏筱筱和北宫长亭二人因赶路大多时间行在山间小路道上已很久没到又人烟气的地方,异口同声的要在大厅吃饭,北宫煜只好依了二人,他三人就着靠窗边的一桌坐下,无席等人则寻了不远处的饭桌上坐了下来。 有小二肩上搭着白巾上前来,“哎哟客官,需要上点什么?” 北宫长亭微笑着倒茶,北宫煜则报上了一串菜名,什么酱肘猪蹄子,红烧肉,铁板鸭,然后又是两道素菜,夏筱筱微讶,这些全是她爱吃的。 “别看着我,长亭爱吃。” 北宫煜一眼就看出了夏筱筱的想法,低笑着抿了一口茶,长亭也低低笑出了声,夏筱筱尴尬的微红了脸,摸了摸鼻子,“我又没说什么。” 店小二记下,一声好勒,就欲退下,被夏筱筱重新叫住。 北宫煜抬眼看她,微拧眉,他记得没错的话,她爱吃的都替她点上了,难不成还真因他那句话生气了? 夏筱筱自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人家北宫长亭好歹是他妹妹,只是被北宫煜这么明晃晃的说出来,心里就有了个梗。 “嫂嫂还想吃点什么?” 北宫长亭也递了杯茶水给她,夏筱筱小心翼翼的看了北宫煜一眼,想说又不敢说,末了,直到小二又重复问了一句,她才小声的转过头去问一旁的北宫长亭,两眼巴巴的盯着她,“长亭,你要不要来壶酒?” 北宫长亭,“……” 北宫煜,“……” 景州城的菜色算是在岳华比较有名的一带,当初夏筱筱从京城逃出来为躲北宫煜和慕容倾涟之时途径路过过这里,但那时几乎也就随便呆了一两日,压根没来得及好好享用一番。 一盘盘带着香气的菜被端了上来,夏筱筱光是望着就忍不住的流着口水,当下拿着筷子就欲开动,但奈何北宫煜就在她身旁几乎是挨着她坐,北宫长亭又正好坐在他们的对面,这样一来二人都没动筷子倒是显得她猴急,才拿起的筷子就顿在半空,“你们还不饿?” “你什么时候吃东西变得这么矜持了?” 北宫煜看着她的模样苦笑不得,一边又忍不住嘲讽,顺手拿起了筷子夹了块她爱吃的鱼肉,挑了刺,才放到她碗里。 夏筱筱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盯着碗中那白色的淌着油珠的鱼肉,并没有说话。 北宫长亭见夏筱筱半天没有动筷子的意思,饭桌上一下子静了下来,所以,她嫂嫂这是不领情的意思? 果然,一抬眼她便见到了北宫煜渐渐沉下去的脸色,正好这时小二拎着两壶酒上来,她立马接过,“额……来来,嫂嫂,咱们先喝点酒。” 夏筱筱抬起头来,放下筷子,接过酒碗一扬笑,“好啊……” 这个啊字还没落音,一旁不远处饭桌上的几人聊着天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哎哎,不知你们听说了没,这次赫连池被皇上擒回岳华时,正好遇上北宫雉离带着人马给阻拦了下来,若不是长亭公主及时领着晋国的人马将南溟公主做为人质将其拦下,恐怕这次皇上也是凶多吉少了。” “可不是,但也听说前段时日北宫雉离带着人回了南溟国,南溟帝得知楚公主受伤,一怒之下下令,不再允诺北宫雉离迎娶南溟公主,这下子北宫雉离在南溟国怕是连驸马爷的位置也占不到了。” 夏筱筱刚送入嘴边的酒碗微微一抖,碗中清澈见底的液体泛起一圈细小波澜。 另一人惊讶,“哎?你听的怕是不对吧?北宫雉离不是早在几月前就已迎娶了楚公主吗?” “什么呀,那场迎亲因刺客突袭,压根没将楚公主迎娶过门,这下子北宫雉离的日子怕是在南溟国也不好过了。” 那人嗤笑着,投靠敌国之人向来是大众不屑的,接下来大多是些谩骂和幸灾乐祸的话,夏筱筱一仰头,将整碗辣喉白酒灌了下去。 北宫煜脸上表情从始至终没什么变化,嘴角却隐了一分冷意,这些事他自然是早便知道了的,北宫雉离这次回去,自然少不了楚博远的一番责罚,只是,他没想到北宫雉离这出倒是演了一番将计就计,长亭伤了楚木若,而楚木若则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受的伤,楚博远自然不可能再将楚木若交到他手中,那日他没能亲自将夏筱筱带走,如今倒是利用这一点直接撇开了他与楚木若的关系,所以……让夏筱筱知道这些,北宫雉离是开始担心夏筱筱最后会偏向他了吗? 他甚至没有对此多说一句话,将筷子塞到了夏筱筱手中,带着几分逼迫的语气,“吃饭。” “哦。” 夏筱筱也没反抗,只看了一眼碗中的鱼,埋头开始吃饭,也是,吃鱼都不用她亲手来挑刺,也不用怕被刺卡到喉咙,为何不吃? 北宫长亭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夏筱筱没看出来,她却见到了北宫煜在听到北宫雉离这几个字的时候,一双墨眸紧紧的盯着夏筱筱脸上的每个表情。 只是一顿饭夏筱筱几乎吃得索然无味,倒是酒喝了不少,整整上了两坛,北宫煜像是没有要喝的意思,北宫长亭见夏筱筱几乎有一个人将坛子中的酒都喝光的架势,索性也抬起一坛放自己面前陪她喝。 因是靠着窗边的位置,夏筱筱只要微侧着头就能看到从客栈门口来来回回的人影,客栈门前挂上了两盏大红灯笼,将门前照得一片透亮,今儿这酒有点醉人,才饮了一坛,头脑就有些昏昏沉沉,但也不至于不清醒。 夏筱筱又往瓷碗中倒了一碗酒,还没放到口中就被北宫煜一手夺了去,夏筱筱瞪着双眼看着北宫煜将她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立即变了脸,指着北宫煜的脑门就开始叫嚣,“北……北宫煜!你……你居然抢我酒喝!” 而且还是用她的碗! 她是有几分醉了,以致压根没在意这是什么场合就叫出了北宫煜的名字,当今圣上的名讳谁人不知?只不过好在此时正是人多之时,大厅内四下繁杂,也并未听清。 北宫煜早黑了脸,“再多喝一口,信不信我将这店里所有的酒给你借酒消愁?” “我……我没……” 夏筱筱被他突然这一吼懵了神,又一抬头时正好对上北宫煜漆黑深邃的眼眸,唔……好像真的生气了。 然后又眼巴巴的望着北宫长亭手中正端着还没放入嘴边的酒,北宫长亭一滞,刚抬起的碗又放回了桌上,转眼又看向北宫煜,“嫂嫂兴许有些醉了,要不你先带她回房?” 夏筱筱一听立即急了,本坐在北宫煜身旁,连忙往旁边挪了挪,“不,不回房……我不要回房,”又怯生生的看了眼北宫煜,“北宫煜生气了……他,回去了他要凶我……” 说着也不管北宫煜脸色怎么样,转过头又望着窗外,手趴在窗台上支着下巴,一副打死也不肯回房的模样。 凶她?要不是她跟丢了魂似的喝闷酒他会凶她?况且他不过是语气重点就叫凶她了?北宫煜气闷,正往碗中倒酒,才抬起酒坛子就听到北宫长亭的声音,“皇兄,酒没了,要不再要一坛?” 他心情正不好,拧眉抬头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北宫长亭,放下碗揉了揉眉心,“你累了可以先回房,你喝了不少。” 北宫长亭面前的那坛酒也几乎见了底。 她的酒量并不差,喝了这么些也没多少醉的迹象,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拿起了筷子夹着盘子中的花生米,淡淡的道,“没事,想吹吹凉风。” 北宫煜看了一眼她碗中最后空了的酒碗,“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北宫长亭刚夹住的一颗花生米又掉了回去,漫不经心的道,“快了吧,前日已有人传了信笺来,出了景州城就是往晋国的方向了。” “不想回去?” 哪怕这么久不见,他依旧一眼能看穿她的情绪。 北宫长亭低低的笑,“没有啊,只是……”她看了一眼北宫煜,熟悉的面容,陪伴在她身边十多年的兄长,又看了眼一旁心思明显没在这处的夏筱筱,突然转了话锋,似不在意的道,“母妃曾留给我的那个鼻烟壶,碎了。” 北宫煜微拧眉,那个鼻烟壶对她来说有怎样的意义北宫煜比谁都清楚,但并未开口询问为何会碎,只淡淡的道,“你醉了,长亭。” 北宫长亭生来便有副倾国之颜,继承了北宫家的血统,此时一双眼微迷离,嘴角清清浅浅的笑意,没了曾经的稚嫩,反倒多了女人的魅惑,她盯着北宫煜轻轻的笑,指了指夏筱筱,“她呢,夏筱筱也醉了。” “她有我。” 一句话,说得再理所当然不过,夏筱筱在一旁微磕着眼,视线不知落在何方。 北宫长亭脸上的笑渐渐凝固。 她有我……脑中一遍一遍回放着这句话,有什么东西好像真的就这么崩塌了。 “鞅乐,”她踉跄的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先前还有几分清明的眼一下子变得迷离。 她才稍稍站稳身形,鞅乐的手就从一旁伸了过来将她扶住,她垂下眼,低声道,“送我回房。” 北宫煜坐着没动,看着鞅乐一步步扶着北宫长亭往楼梯的方向走去,拧着的眉头从一开始便没松过。 “长得真好看……” 突然,一直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夏筱筱突然喃喃出声,“不,还是没有那只绿孔雀好看……” “你在看什么?” 北宫煜凑过头来,发现夏筱筱的目光并没有停在窗口之外,而是正好落在了客栈门口。 夏筱筱像是并没有听到北宫煜的话,只巴巴的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客栈门口的一男子,绿色长衣,宸宁之貌,腰间别着一枚墨绿环佩,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之气,哪怕那眉眼间的神色已敛了许多。 都是绿色的袍子,慕容倾涟穿着是妖孽,眼前这男子穿着,竟有一种阳刚之气,也许还是看脸,慕容倾涟多多少少还是长得柔气了些,夏筱筱淡淡的想。 当北宫煜的目光转到门口之时,正好对上男子扫过来的视线,但也不过微微停留,北宫煜便率先侧开了视线,然而就那么视线交错的一瞬,北宫煜很明确的从对方眼里捕捉到了一丝敌意,来自男人之间的敌意。 夏筱筱已扯住了北宫煜的长袖,带着几分激动,“哎哎,北宫煜,你看那人是不是在往我们这边看?莫不是在看我?” 她的目光几乎就是死死的盯在了那男人身上,两眼发光,北宫煜满脸黑线,直接将她打横抱起,“你这叫花子的模样别人看不上你。” 很明显,这敌意并不是因夏筱筱而起,因为直到这一瞬那男子的视线才落到夏筱筱身上,不过一眼,眼中立即覆上了讥讽。 夏筱筱被北宫煜突然抱在怀中自然没有看见男子眼中的神色,脑袋被北宫煜按在了胸前,只一个劲的想探出头去看美男,嘴里不停嚷嚷,“你怎么知道人家看不上?我……我虽然没那么好看,但……但……” 夏筱筱但了半天也没但出个什么来,脑袋也渐渐低了下去,埋在北宫煜胸前,突然间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觉得北宫煜身上的味道还真是好闻。 北宫煜就这么将她抱着往楼梯的方向走,最后回头扫了一眼已寻了位置坐下的男子一眼,低笑中又带着几分宠溺的问夏筱筱,“但什么?” 187 我有你龌龊? 夏筱筱迷迷糊糊的,她听不得北宫煜这样的声音,好似真的就想被他这么宠着,心底忍不住涌上的是细细密密的甜味,她埋着脑袋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低声道,“但我人好啊……我人那么好,虽然有时候爱贪小便宜,虽然我有那么点欺软怕硬,虽然我也很爱钱没什么高尚的情操,虽然我……反正我人就是好……” 北宫煜踏上梯子,任由她的脑袋像只小猫儿一样往他的怀里钻,忍不住宠溺的笑,“原来你都知道,全都是缺点,还好意思说好?” 北宫煜的脸皮向来是厚的,就这么当着满厅的人将她带回了房中,楼下,绿衣男子抬头,视线一直随着北宫煜二人的身影,当见到北宫煜低头望着怀中女子时眼中不经意流出的柔和,一声嗤笑从薄唇中溢出,“这样的男人,也值得她用命来与朕交易。” 男子不急不缓的倒了一杯茶,茶水中倒映着绝美的容貌,透着一股薄凉冷酷。 很明显,北宫煜怀中的女子他实在是不屑,长相一般,身材一般,看那醉酒的模样,恐怕连智商也很一般,堂堂岳华一国之君竟能看上这样的女子,他岂止是不屑。 北宫煜的房间就在北宫长亭旁边,上好天字房,整整一层楼也就那么两三间,闭了门,连外面的各种吵闹声都被隔绝得一干二净。 夏筱筱直到被北宫煜放到床上,然后当那双手开始不紧不慢的解着她身上的衣裳时,脑中清明才回来了几分。 “北宫煜,你做什么!” 才倒下的身子突然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北宫煜面不改色,坐在床榻边上,看着前一秒还在他怀中呢喃着胡话的女子这时一脸戒备的盯着他,他松了她的衣带,直起身来低声冷笑,“怎么,不醉了?” 夏筱筱抓着被脱了一半的衣襟,眼神不自然的闪躲,“没……” 北宫煜一双眼紧紧的盯着夏筱筱的脸,早在楼下之时他便看出来夏筱筱真醉还是假醉,不过既然她愿意装,他也乐意不去拆穿,他低声道,“既然都醉了,何不醉到最后?” “没……真醉了……” 夏筱筱低着脑袋,北宫煜身上的不悦之气已渐渐在空气中弥漫着,她忍不住就想往后退,拉开二人间的距离,她说的是真话,也没真装,开始是觉得有些醉了,可是现在他都要开始脱她衣裳了她还怎么敢不清醒? “知道北宫雉离没和楚木若成亲,现在忍不住又想去找他了?” 北宫煜不咸不淡的说道,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那语气冰凉得让夏筱筱在这大夏天的夜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没想去找他……”夏筱筱低声否认,衣带还在北宫煜手中,她望了一眼北宫煜正沉着的眼眸,又看了眼被他握在手中的衣带,试探的伸手过去,“你别老是什么都扯到他。” 她这番话说得诚心诚意,夏筱筱天生是个缺爱确安全感的人,从小到大能交心的除了娘亲也就只有季小二,唯一一次真心打算付出交心的人也就只有北宫雉离了,可是面对一次又一次的欺骗隐瞒,她实在是再没那个力气去回头了。 有些事可一不可二,可二不可再三,次数多了,也就渐渐麻木了。 况且,谁又知道如今的北宫雉离所做的那些不是他的下一步棋? 她从前觉得北宫煜难懂,现在反而觉得她从未看清的人其实是北宫雉离,从他隐瞒身份出现,再到如今成为南溟国的驸马爷,也许真的是迫不得已,但那些迫不得已都是夏筱筱无法去理解的,既然不能理解,又为何不放手? 她的手刚碰上衣带,手就被北宫煜握住,“是朕老是提到他,还是你潜意识还在惦记着他?”夏筱筱没动,只看着北宫煜握着她的那只大手,又听他沉声道,“夏筱筱,朕给你时间,不代表这个时间没有界限。” 夏筱筱觉得,自己都能放手,北宫煜也没什么不能放手的,于是她尽量心平气和的同他道,“北宫煜,这些日子以来好像你在我身边渐渐成了一种习惯,所以让我错以为自己都快要习惯了这些习惯。” 比如今天他为她夹肉挑刺,比如今天他理所当然的对北宫长亭说她有他,比如今天他毫无顾忌的将她抱回房中,这一切他都理所当然的做得和她曾经奢望的那些老夫老妻间做的事一样,她甚至是有些怕自己会习惯这样的习惯。 北宫煜蹙着的眉头在听到这句话时微微一怔,连身子都僵硬了半瞬才反应过来。 然而夏筱筱并没有察觉自己所说的话有什么不妥,抬起头来,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直视着北宫煜的眼,“我在越国的时候,真心谢谢你赶来救我,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正好需要靠那个机会将赫连池擒住而顺带正好遇上而救了我,但你也总归是救了我,不管怎么说我都欠了你一条命,该还的恩情我总会还。” 这些日子来,近两月的时间她想了很多,也理清了很多,北宫煜越是对她好一分,她心里那条最后的防线好像又断了一分,她怕再继续这样犹豫下去,她会真的坚持不住。 直到听到最后,北宫煜眉梢微微上挑起,所以她的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打算和他回去了?他突然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轻笑出声,“怎么还?” 夏筱筱一滞,怎么还?北宫煜即便是遇上生死攸关的时刻也用不着她来救,一时还真没想好该怎么还,她思索了一瞬,“你想要什么?”末了又加了一句,“只要是我能给的。” 她想,既然要将关系断个干净,最好就是互不相欠,她也不想往后自己还惦记着欠他的一条命。 北宫煜低低的笑出声来,双手支在她两侧缓缓凑了过去,将她困在双臂之间无路可退,呼吸几乎吹到她脸上,姿势暧昧,微凉的薄唇噙着淡笑只吐出了一个字,“你。” 夏筱筱的脸唰的一下红了,“除了这个!” “我只想要这个。” 他的长臂在她腰间一带,夏筱筱猝不及防,整个人顺着就倒入了床榻之间,北宫煜整个身躯覆了上来,不给她任何可以闪躲的余地,带着几分逼问的语气压了下来,“小夏儿,你在担心什么?” “什……什么担心什么……” 夏筱筱被他眼中的灼热骇到,手忙脚乱的去推他,奈何莫说北宫煜从小习武的身子,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男子的身子也不是她能推动的。 “你说你习惯。” 他抓住她不停在他身上捣乱的小手,盯着她的双眼淡淡的提醒。 她说她渐渐开始习惯他在她的身边,是不是就代表,她其实已经渐渐的开始接受他了? 北宫煜的唇覆下,贴着她的脸颊一寸一寸的研磨,语气中都像是噙着愉悦的笑意,“所以,小夏儿,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夏筱筱整个人在他身下几乎已是动弹不得,脸上被他弄得一阵痒痒的,简直烧上了一阵火,“北宫煜你别闹,我在和你说正经的。” “嗯,是我闹还是你在闹?”他支起身子来,一双眸子在夜里像沉了墨,“说这么多,是想告诉朕白救了你的命不仅不懂感恩反而让你来气我的?” 夏筱筱一听这话立即瞪着两眼不满的控诉,“北宫煜你还说你不小气!我哪里又气你了!” 她分明是在跟他很好的在商量好吗? 夏筱筱的一头墨发在床榻之上散了一片,北宫煜的右手顺着就绕了一束在指尖,拧了拧眉,“朕救了你,你不感谢朕。” 夏筱筱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说什么在他面前都显得很无力,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我什么时候说不感谢了?只是我银子也没你的多,你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也不想欠你的……” 话尚未说完,一直被北宫煜握着的一只手就被北宫煜缓缓往他身下挪去,她像是被吓了好大一跳就想将手缩回来,随着听到北宫煜的呼吸蓦地沉了一度,带着几分魅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谁说的朕不需要你了?” 北宫煜的手劲大,她怎么挣也挣脱不掉,她顿时恼羞成怒,“北宫煜,你这是蛮不讲理!” 她这么认真的跟他说,他就是这样对她的? “讲理?”北宫煜眉头一皱,像是听到什么极可笑的话,说得咬牙切齿,“朕要是跟你讲理,你早跑了。” 夏筱筱这下是真又慌又怒,便是曾经做过这些事,但也从没这么赤裸裸的就这么……她一张本就红透了的脸顿时像染了血,抬起头,张口就朝北宫煜的肩头上咬了下去! 北宫煜显然没想到夏筱筱突然这一下,一声闷哼从唇间溢出,带着些许痛楚,夏筱筱本来没想咬多重的力道一下子用了力气,可是除了第一下,北宫煜再没发出一点声音,哪怕是握着她的手都未曾动下。 这人是感受不到痛的? 夏筱筱不服气,因这个支着身子去咬他的姿势实在难受,一只手便直接揽上了他的脖子,于是她又加重了力气,直到自己牙都感到痛了也没听到北宫煜再吭一声,然后她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他的手直接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北宫煜闭着眼,嗓音从未有过的沙哑低沉,“小夏儿,跟朕回去。” 夏筱筱一怔,那细小微末的叹息无奈的声音就像一些小虫子一样不可阻拦的钻进了心底最深的地方,挠得她浑身的不自在。 她松了口,看着北宫煜像还是没什么事的模样,又看了一眼他的肩头,一只手直接将他上衣扒下,果然已经有了一排明显的牙印子,她不满的抱怨,狠狠的往上面戳了下,“你是铜铁做的?我牙都快咬掉了怎么才留了个牙印?” “疼?” 北宫煜眉一拧,先前怎么也不愿意松的手一下子松了她就要伸过来查看她的牙,夏筱筱忙不迭的往后退,一脸嫌弃的看着他,“北宫煜,你别……” 北宫煜的脸立即黑了下来,夏筱筱也没看他,别过脸,视线落在桌上噼里啪啦燃烧着的烛心上,就在北宫煜沉着脸色要出声时,夏筱筱清浅又带着几分娇嗔的语气在夜色中缓缓响起,“北宫煜,你别欺负我。” 北宫煜才升起来的些许怒气顿时被她这一句话给抵了回去,低声无奈的道,“朕何时欺负过你?” “你敢说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你没欺负过我?” 夏筱筱扭过头来控诉的看着他,北宫煜本以为她只是有些生气,然而当见到夏筱筱眼角隐隐带着的湿意,他才知道她哭了。 “小夏儿……” 他想伸手去抱她,可是又想到她会嫌弃,曾经过去的那些事对于他来说已经过去,他没想过在夏筱筱心里会是一道坎,然后他又听到夏筱筱说,“北宫煜,外面的世界那么好,你要是再敢欺负我,你起码得造座金山银山来赔偿我!”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夏筱筱整个人眼眶都红了,北宫煜向来是个反应敏捷的人,然而当他听完这句话的时候饶是速来杀伐果断如他也反应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夏筱筱这话中是什么意思。 下一瞬,夏筱筱还没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屋内的烛不知被从何而来的一阵轻风熄灭,身上的衣裳瞬间被眼前的人给剥了个精光,她一声大叫,“北宫煜!” 北宫煜克制了太久,夏筱筱只知她曾经对他的克制,又怎么会知道他的? 他在她面前一次又一次的失控,一次又一次的忍不住靠近,结果是给了突然回来的北宫雉离前所未有的机会,即使他知道,哪怕是现在夏筱筱心里依旧有那人的一份存在,可是那份渴望也只能越陷越深。 一夜风光旖旎,烛光未亮,微有薄纱窗幔中隐隐撒进来的月光。 夏筱筱的意识已被一下一下的冲撞得有些模糊,只听得身上的男子一直唤她,“小夏儿……夏筱筱……筱筱……” 黑暗之中只能见到微弱的轮廓,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脸,直到北宫煜的头埋到她脖颈间,温热的呼吸喷射到她肌肤上,听着那一声声最宠溺缱绻到心坎上的呢喃,所有的犹豫在这一瞬都消失了去,她哑着声音求他,“北宫煜,你慢点,痛……” 黑暗中听到北宫煜低哑满足的笑声,“怎么,现在不怕我了?” “我……我何时怕过你?” 她的心终归是硬不起来的,犹如当初娘亲曾问她会爱上怎样的男子,她回答,长得好看的,真心对她好的,有银子给她用的,她是太寂寞,谁对她好,她就巴巴的跟着去了,分明先前她是故意喝了那么多的酒鼓起勇气好不容易说出想要一个人往她的江湖去的。 可是又怎么样呢?她坚持不下去了,便是她再坚持北宫煜也不会轻易的放她走,而她……其实自己也是不舍的吧? 那个陪着她一路走到南溟国的阿熠,后来再一路跟在她身边的北宫煜,时常温柔得不像她的夫君衾寒殿的太子殿下,也不像岳华宫中的那个冷漠帝王,他就在她几乎是最脆弱,心底防线最低的时候一步一步侵入了进来。 更何况,也许曾经的那三年之间,便是出自对北宫雉离的情,夏筱筱对北宫煜,谁敢说真的没有生出一丝情愫? 不过是太克制,那丝情愫少得激不起任何波澜,再加上后来北宫雉离的出现到真相大白,那一点点的喜欢就被这么压了下去,不再有变化就再也不见天日,然而当最底下的东西终有一日被翻上海面,谁又知道是海枯石烂,还是无法预期的磨难? 所以她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呢?不过是担心自己才从北宫雉离那个泥潭中出来,又入了北宫煜这片沼泽,他们是男人,心中有天下,有百姓,也许还有他们身后的千万妻妾,但她不一样,她只是一个小女子,自私,平凡,甚至是庸俗的,心中只能装一个人,一个家,她担心也许有一天他们都能毫不费力的抽身而出,而她却只能越陷越深。 ——————分割线—————— 隔壁天字房。 北宫长亭倒在床榻之上,双眼盯着头顶被晚风吹拂摇曳不定的帷幔,本是想睡的,可是有些时候偏偏越睡越清醒。 酒劲未过,窗户大开着,北宫长亭被吹得有些口干舌燥,又实在不想起身,只提了嗓子朝外面唤,“鞅乐。” 有人推门进来,她眼也没抬的吩咐,“去帮我倒杯茶。” 低沉的脚步声,有些熟悉,她没来的及分辨,直到一只手直接将她从床上毫不费力的捞起来她才后知后觉的睁开眼,一张俊美得找不出一点瑕疵的脸出现在眼眸中,双眼猛的睁大,所有醉意一瞬间全褪了下去,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一记手风朝他胸前袭了过去! 绿袍男子显然没想到北宫长亭会突然出手,双眼微眯险险夺过了她的招式,同时也被女人挣脱了出去。 北宫长亭早在出手的一瞬就已从床上翻身下来,直到站在床前,看清了眼前之人时,微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定下心神看似漫不经心的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襟,淡漠出声,“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问是如是问,语气倒也没有真正的多少好奇,更像是他出现在这里,她不过出于礼貌的随口一问打个招呼。 这里是岳华的地盘,他一个晋国皇帝出现在这里不奇怪是假的,不过她也没想去探究,至于为何会出现在她的房间……只要他想,而且不被人发现,凭北宫煜手下的那几人恐怕还真发现不了,更别提他还可以在她身边安插了个鞅乐。 段陌卿的身手她是见识过,便是方才她自己都不经意的出手下,段陌卿躲了过去,手中先前为她倒上的茶水也没溢出来半滴。 段陌卿扫了一眼她方才醉酒后脸上还残留的红晕,抬脚朝她的方向走去,北宫长亭下意识的后腿一步,段陌卿不过微扫她一眼,径直越过她走到桌边,将手中茶杯放回了桌上,侧过身子,似笑非笑的嘲讽,“不来?难不成让朕的皇后去见她的情哥哥?” “你什么意思!” 北宫长亭秀气的长眉微微拧起,连先前的那份淡漠都跟着沉了下去。 段陌卿的视线在屋内来回扫了一圈,因她和北宫煜同行,便是开房时也是挨着他和夏筱筱的房间,他眉骨上两道凌厉的剑眉眉梢微微一挑,饶有兴致的道,“兄长是真兄长,至于有没有个情,你我二人心知肚明,你觉得朕的头上能容得下一点绿色?” 很明显当他提到绿色这个词的时候语气已经有了几分阴沉和警告。 这话说得,倒还真有那么几分像是来捉奸的。 北宫长亭也不在意他脸色如何,挺直了背走到桌边坐下,兀自倒着茶,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更是漫不经心的笑出了声,“呵……”脸上最初的那份红色已渐渐褪了下去恢复正常,茶水在杯中格外清澈,她就这么将茶杯把玩在手中,看着一旁的段陌卿眉尾肆意一挑出声嘲讽,“白姑娘那里的绿毛给你戴了那么多年你都能容下了,到了我这儿……怎么,就不能容忍了?” 说完才不急不缓的端起茶杯往嘴中递,眼眸一动不动的盯着段陌卿的表情,很如意,段陌卿眼中的眸色果然沉了沉,不过也只一瞬又恢复了常色,手直接伸到她面前将她手中尚未喝完的茶杯夺了过去,“至少她没你这么不堪。” 他的视线垂到杯沿,她唇上一向爱抹口脂,嫣红诱人,还没打算入睡自然也还没来得及卸掉,此时杯沿上就沾上了那么一点红色,他低低的笑,“堂堂岳华公主,竟然爱上了自己的亲哥哥,你说你还能有多不堪?” 说完,便沿着杯沿的那抹红色贴上了唇,将剩下的半杯微凉的茶喝了下去。 北宫长亭见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嗤笑,再见到他故意贴着自己刚喝过的地方,眉头更紧了一分,“不堪?”她语气一下子变得讥讽更甚,“我不堪能敌得上你的那些龌龊心思?” “你什么意思?” 188 信你,才是我做的最大的蠢事 察觉到眼前人明显是要开始动怒的前兆,北宫长亭本郁闷的心情一下子竟然变好了许多,徐徐缓缓的道,“俗话说,君不夺臣妻,”她说得饶有兴致,甚至带着浓浓的讥讽,便直接套了他的话,“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想抢自己弟弟的女人,你说,龌不龌龊?” 大家不过是半斤八两,都是活在掩藏中不见光明的人,谁又能比谁高尚呢? 她起身,轻拂了下本无灰尘的长袖,语气淡漠得几乎没有,“若无其他事,晋皇便可先回去罢,”她抬眼看了一眼阴沉着脸的段陌卿,见其半天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又淡淡的申明,“至于你担心的那些事,放心,我北宫长亭虽然不是那么高尚得很有节操的人,但太没格调的事我也做不出来,妇道嘛,只要我一天还是晋国的皇后,你就只要将我做个摆设就好,你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我的事……你的手最好也别伸太长。” 说完这句,她就转身欲回床榻上歇着,还不忘提醒,“走时记得关下门。” “是吗。” 才走出没两步,段陌卿的声音又从身后不带温度的传了过来,“朕的事你不插手,当初又是谁抓了砚儿来要挟朕?” 北宫长亭回过头来,正好对上段陌卿毫无温度的墨眸,思索他这话中含了几个意思。 “人呢。” 下一句段陌卿几乎是带着质问的语气朝她走了过去,北宫长亭比他矮上许多,这么一靠近,身后是床榻,身前是他的胸膛,整个人几乎就被他困住,不能再退,她只能微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气势上一下子就弱了不少,但她还是不解的问,“什么人?” “当初人是你抓的,这会儿来跟朕装傻?” 段陌卿直接懒得和她演这些不知所以然的戏码,开门见山的沉声问道。 北宫长亭没有多想,很自然的就理解了他口中的这个“人”是谁,拧眉,“我不是……” 话出口,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直紧拧着的眉突然松开,嘴角掀起一抹笑,“所以,你这么大老远的亲自跑过来,是来问我要人的?” 段陌卿冷笑,“不然你还真以为朕会在意你同北宫煜的那些苟且之事?” 除了在这里突然见到段陌卿的第一眼北宫长亭稍有意外之外,她的情绪一直没什么太大的波动,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困意,亦或是根本不想看到他的刻意,她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淡漠乃至慵懒的,直到听到段陌卿的这句话,眉宇间一下子浸入了冷意,“你脑子里面想些什么龌龊事我管不着,但也别拿你和白依砚白姑娘之间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来与我和皇兄之间相提并论。” 她对北宫煜的情感充其量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莫说现在她已嫁到了晋国,便是曾经的十多年她日日夜夜伴在他身旁,北宫煜也从来只将她当做妹妹绝无半点其他,他们二人间也从未有过任何超过兄妹之间的举动,苟且两字一出来蕴含了什么意思,没人比她懂这会对北宫煜造成多大的影响。 段陌卿看着她听到他提到北宫煜就像个突然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一样突然竖起了浑身冷刺,当下忍不住冷声嘲讽,“便是那人此时就在隔壁与别的女人翻云覆雨,你也容不得人辱毁他半分,朕是不是还该为朕的皇后的一番痴情鼓掌感动?” 北宫长亭懒得和一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暴君理论,冷冷的甩了句,“要感动也出去感动,别碍着我睡觉。” 说完再次往床榻间去,然而才迈出没两步,手腕就被男人扣住,“朕说过,朕是来要人的。” 北宫长亭扭头就欲将其甩开,可是不管怎么样段陌卿的手就是像是生在她手腕上一样,她下巴微扬,不耐烦的道,“我也说过,借兵给我,我放了她。” “朕若是没借给你,你的兵是哪儿来的?” 交易交易,段陌卿深谙这套,若不是因为北宫长亭手里握着白依砚的性命,他不可能会借兵给她来帮助一个可能会成为对手的北宫煜。 北宫长亭似笑非笑,“是吗?” 他的手劲大,对她也向来不懂什么叫做怜香惜玉,手腕上早已青红一片,又像是痛得早已麻木,“段陌卿,我北宫长亭虽然好说话,但你也别把我当傻子,”她直视着他的眼,温度一降再降,“北宫雉离早便带着南溟的军队撤出了越国,至于为何会半途又折了回来,其中缘由我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说到最后,她脸上仅留的最后一丝笑意也淡了去,只留下温温凉凉的弧度。 她当初竟然还天真的以为段陌卿既然答应了便不会再反悔,可谁又知道,这不过是另一通算计,前方借兵给她前往援助北宫煜,后方又与北宫雉离串通一记,若是一切以他的计划进行,由北宫煜和北宫雉离二人互相残杀,他在背后不仅坐收渔利,甚至还能让北宫煜欠他一个人情,呵,好一出借刀杀人。 段陌卿微眯了眼,这才缓缓松开了她,“所以,你这是想去找你的皇兄告状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既然他没事,这事不管他察觉还是没察觉到,我自然只能将这页翻过去,毕竟信你,才是我做的最大的蠢事,说出去太丢人。” 她不在意的说道。 况且她也不相信北宫煜会真的一点没察觉,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不说,不过是不想让她难堪罢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不说撕破脸皮,但装到结尾都显得太过愚蠢,最后,她扫了一眼门口的方向,“还不走吗?”带着轻蔑和不屑,“你也知道,本宫的皇兄现在就在隔壁,你说若是他知道你为了个区区青楼戏子大老远的亲自跑过来质问我,后果会怎么样?” 她冷漠的语气已经明显是赶人的架势了,爬上了床,衣裳都没脱的钻进了被子里,抬眼,床上依旧还有一抹阴影投下,她又微微叹了口气,毕竟她回到晋国多少还得看他段陌卿的脸色,不说有无实名,到底是夫妻,她北宫长亭也不想闹得太难看,低声诚恳的道,“倘若我说人我早已放了,我想你应该也许是不信的,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人确实不在我手里,再者说,看你千里迢迢的亲自跑来,想必也是将晋国基本上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到人,要躲过你的搜查我还没那个本事,不过不代表沈王爷也没这个本事。” “你想说什么。” 段陌卿立在床前,静静的听她说完,分明是六七月的天她也非裹着个被子睡,然后又见窝在被窝里的女子朝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透着一股漫不经心和随意,“谁知道这次是不是沈王爷将人给藏起来了也说不定?毕竟沈王爷与您老人家为了个女人而万事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她这番话说得毫无波澜,仿佛就真的是由心而发,好心的随口一句,段陌卿嘴角掀了掀,“是吗,”视线落到床榻间那道娇小的身影上,淡淡的道,“那还真是多亏了你的提醒。” 段陌卿见不得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俯身,靠近。 北宫长亭一直是微磕着眼,直到感觉到身后渐渐靠近的阴影才忍不住回头,然而下一瞬男人带着力道劲气指风落到她身上时,浑身渐软,随之而来的是一片黑暗…… 翌日。 清晨天未亮透,天空微蓝一抹的边际上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无席忐忑不安的立在三楼客房的走廊之外不停的踱着步子,又望了一眼一旁门已敞开的房门,那是北宫长亭昨夜歇息的房间,现在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可是他面前这扇门的里面他家主子说不定正美人在怀,他这一敲门进去万一一个不小心扰了他家主子的好心情…… “磨磨唧唧做什么,长亭公主若出了什么意外主子定也饶不了咱们。” 一旁的荣策终于看不下去了,横竖是死,不如痛快,两步上前,手刚放到门沿上还没发出声音,红木雕花折门就从里面突然打开了来,两人皆是一愣,旋即看到北宫煜只披了件外衣沉着的脸色,立马垂下了头,声音有些发颤,“主……主子……” 无席无意抬头间正好瞥到屋内床榻上露在被子外的那半截白皙的手臂,心下顿时凉了凉,“打扰到主子……属下罪该万死!” 北宫煜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额上发微乱,一脸的不耐,“有事快说。” 充斥着各种不悦的声音,身旁的床榻间还留有淡淡的温度,夏筱筱微微睁开了眼,看着头顶帷幔,静静的躺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因昨夜折腾到太晚,北宫煜大清早就听到了门口响起的动静,还好夏筱筱一向是个睡懒觉的,但此时见到二人还一直吞吞吐吐的模样脸色更是黑了下来,连语气也透了不耐,“什么事非得大清早的叨扰朕?” 无席和荣策二人对视了一眼,荣策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手肘戳了戳无席,无席无奈只好上前,“禀报主子,长亭公主她……” 北宫煜拧眉,眉眼中的惺忪已散了去,“长亭怎么了?” “今早属下和荣策发现鞅乐不见了,遂想起昨夜鞅乐举动有些奇怪,便吩咐了侍女前往长亭公主房间一探……长亭公主她……不见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小心翼翼,乃至当他们第一时间知道的时候便打算禀报,他们这些随从的居所自然不比北宫煜们是住的天字房,他与连营一间,荣策自然只能和鞅乐一间,然而到半夜鞅乐就来来回回出了好几趟房门,最近大家又正好因赶路乏累,荣策初时也并未在意,直到今早才发现了人消失了。 但意料之外的,北宫煜闻言却只是挑了挑眉,眉眼中更像是思索了一瞬,便又松开,淡淡的吩咐,“无事,你们都先退下吧,收拾下东西午膳后启程回京。” 无席和荣策面面相觑,但北宫煜都说没事,他们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纷纷领了命告退。 北宫煜侧过脸,正好看到隔壁大敞着的房门,眉却是越拧越紧。 段陌卿么。 回到房间时,床上的夏筱筱还在熟睡,嘴角不经意的扬起一抹弧度,走到床边,脱下外衣又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双手十分自然的将几乎滚到床里侧的夏筱筱拥了出来。 埋头在她脖颈间,嗅着她身上有人的香气,淡淡的笑,手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夏筱筱受不了他的撩拨,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北宫煜,你怎么就那么讨厌?!” 才刚醒呢,况且她身上还痛着呢! “讨厌?”北宫煜低声咀嚼着这个词,“小夏儿,是真讨厌还是你在撒娇?” 夏筱筱其实很少有起这么早的时候,从小便养成了睡懒觉的习惯,如今是想改也改不过来了,就连方才也不过是被稍稍吵醒了一下,直到现在听到北宫煜这带了几分调笑的话,瞌睡一下没了,一脚踹到他膝盖上,将所有被子往自己身上裹,“真讨厌!你都起了别再来抢我的床!” 她还要继续睡呢。 光着的脚丫子踢在他膝盖上根本没什么攻击力,反而被北宫煜一下子握在了手中,夏筱筱一惊就想抽出来,谁知他手臂一带,夏筱筱几乎是被拖着整个身子就朝他靠了过去! 距离几乎近得他只要一个俯身就能将她吃掉,大清早就这么羞涩的姿势,她夏筱筱实在脸皮薄,立马又红了大片,“你……你干什么……快松开……” “小夏儿……” 他低头,一只手直接扣上了她的腰,薄唇几乎快抵到她的脸上,“跟朕回去。” 夏筱筱一怔,抬眼不解的看他,这个问题,她不是昨晚就说了吗? 北宫煜一见到她眼中不解的模样,心中又是不确定了,淡淡的提醒,“昨晚你说了。” 夏筱筱恍然,他是在担心她昨夜是因喝了酒所以说的都是些胡话? 她垂眼,手臂支着身子往后靠了靠,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轻声问,“长亭怎么了?” 刚才他们在外面的对话她听到了些许,但看北宫煜的反应好像也没什么大事,不然北宫煜可不会还有心思来睡个回笼觉。 北宫煜没松开她,但也没有太逼迫,回答她的问题,“回晋国了。” “哦。” 北宫煜盯着她的脸,试图从她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来,下一瞬夏筱筱直接侧过了脸,望着一晚上都透着凉风进来的窗户,鼓了鼓腮帮子,“我想回暮锦阁住。” 北宫煜一愣,眼中一下像是点了光,十分干脆的道,“好。” 还能怎么办呢,北宫长亭也是个有去处的人,她的去处,过去三年来恐怕最熟悉的不过一个暮锦阁罢了。 北宫煜清楚,哪怕是答应了他跟他回去,但她心里到底是不愿的,她想住哪里都没问题,只要她肯乖乖的跟他走,北宫煜眼底敛下一丝狡黠,至于回了宫之后,该怎么样到底还是他说了算。 时隔五六个月,将近半年的时间,夏筱筱当初从岳华离开的时候岳华还处于深冬,如今再回已是夏至过小暑临。 一辆梨花木马车,无席在前方御着马,一行人缓缓的低调行驶在京城的街道上,犹如当初北宫煜带着她往永安寺时,两人,身后随了一众明里暗里的随从,轻薄的帐幔隔开了外面的风景,只有各类人马最寻常的市集声,一切喧闹又平静。仿佛几月前的那场战事从未发生,无人在意。 夏筱筱听着声音,实在没能忍住,掀开了帘子的一角来,外面的光透进来,伴随着点点夏日的清风和熟悉的桂花香,她深深的嗅了一口。 那时的她没想过还会再回来,更没想过会同北宫煜一起回来,直到再次看到这些熟悉场景,她从小长大的街道,说不怀念是假的,可是,入了宫这些东西还是会与她被那道朱红高大的城墙隔开,以致她都不确定,自己真的该回来吗? 回头,北宫煜一只手搂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手里拿着本书册子,他像是看得有几分认真,神情专注得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又多添了几分让人挪不开眼的魅力。 她趴在车窗的床沿上,侧过眸子,两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北宫煜的侧脸,不管看了多久,还是觉得好看,白嫩嫩的皮肤,比她的都还要好。 “有这么好看?” 低低的笑声,北宫煜头也没抬的道。 “谁说的好看了,我是在看你怎么出了宫一趟整个人就变老了。” 夏筱筱撇了撇嘴,收回视线,其实不是变老,只是越看越觉得他眉宇中的凌厉像是又深沉了几分。 北宫煜也不生气,手用了微力,直接将她从窗边带到他身旁,扣上书,揉了揉眉心,不是疲劳,倒像是有点无奈,“以后你那些什么的江湖册子还是都给你收了才好。” 夏筱筱顿了顿,这才看到北宫煜手边的那本书,红尘赋。 夏筱筱顿时眼前一亮,书名下面明晃晃的一个七字立即将她眼球夺了过去,她伸手就要去拿,“你哪里来的?上次六我都还没看完呢,这个七又是什么时候出的?北宫煜你真有本事!” 可不是,这书在大街小巷已经是很有名气的了,但撰书的那个书生又常常四海为家,走哪写哪,谁都不知道新的一本什么时候出来,更不知道那个地方最先出来,可是怎么一到了北宫煜这里,她连消息都还没听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话册子给搞到手了!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书的一角,她的手就被北宫煜握住,另一只手将书直接扔出了窗外! 夏筱筱傻眼了,怒目过来看他,就差点指着他的鼻子骂,“你干嘛扔了!” “难怪成天想着怎么往外面跑,有事没事看这些毫无营养的东西,幻想着你的江湖梦,这种祸害人的东西还是毁了的好。” 北宫煜几乎是沉着脸,下一句直接唤了无席的名字,无席在外面应声,北宫煜淡淡的道,“去将撰写红尘赋的那名什么折扇公子的书生给朕查出来,砍了。” 折扇公子,就是那本书页后最后的笔名,一听就不是个正经人。 夏筱筱听出来北宫煜这句话里真无半分玩笑的意思,当下就慌了,“北宫煜你好端端的做什么又是抓人又是要砍人的?人家写书的招你惹你了?” 看看,看看!现在她都还没回到宫里去呢!他又变着法子的找她茬了! “小夏儿……” 北宫煜缄默不语,只拧着眉看着她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样子。 夏覆从小教给子女的是四书五经,但也从来不曾管过夏筱筱,所以她从小就是跟着季小二看的一些三教九流不入道的东西,所以养成了她不似深闺女子的性子,自然也对书中那些东西充满了好奇和向往,但北宫煜不一样,他从小在宫中习的是中庸之道,兵法之利,对这些市井书籍向来嗤之以鼻,以前未曾看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看了,书中虽已江湖背景为主,但再是江湖又怎能脱得了朝廷? 这个折扇公子在书中的言辞中颇有不少指责朝廷的意味,夏筱筱看了可能不在意,但别人看了不一定也不在意,这红尘赋中说好听了是剧情需要,说难听点几乎可以被当做一本反朝廷的书籍,甚至其中还包括了不少对当今世道的嗤愤,他是一国之君,又怎么能样这样的书籍在他的眼皮底下盛行? 薄唇微微抿起,夏筱筱一巴掌就打在了他搂着她的那只手背上,再看到北宫煜的眼眸时,很快也明白了北宫煜这样做的原因,那些书,可能在北宫煜的眼里就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的风俗小说,甚至还颇有几分挑衅朝廷威严的成分在。 夏筱筱别过脸去,“那我以后不看了还不成?” 若不是她,北宫煜也不会去翻这些画册子来看,她可不想因为她而白白害了一条人命。 “你觉得,朕就像那书中所写的暴君?” 北宫煜微叹了一口气,手抚上夏筱筱鬓角的一缕长发。 马车缓缓前行着,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及其明显。 189 浓厚的火药味 马车缓缓前行着,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及其明显。 生气吗?貌似也没有,只不过当你身旁人手中权势太大,总会有种任何事物都被掌在他手中的感觉,而自己不过卑微如尘埃,这种不安会加剧。 北宫煜最后既没松口,亦没再提关于那本话册的事,历史上不少这种文人雅士对朝廷的明嘲暗讽,借以笔墨表达自己的思想,有因此死去的,也有因此成为千古名人,表面全靠自己气运,实则全靠当代遇上什么样的君王。 宫中北宫弄言早已接到北宫煜回宫的消息,但按北宫煜的命令只有寥寥几名宫中大臣来接驾,北宫煜命无席先将夏筱筱安置会凌云殿中,自己便与北宫弄言等人一同前往了御书房议事。 关于她离开的这将近半年来,她对岳华宫中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但这期间北宫煜是有将近大半的时间同她在一起,有些事即使他能通过北宫弄言来处理,但北宫煜到底不能太逾越权职,以致夏筱筱即便不知宫中朝廷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虽不知,但在掀开帘子的一瞬正好扫到了北宫弄言的神情,是极少见到的严肃。 望着北宫煜等人离去的背影,她放下帘子,马车在平缓由大理石切成的宫道上前行,“去暮锦阁吧。” 无席在外面顿了顿,驾着马儿为难的道,“娘娘,皇上吩咐将您送回凌云殿。” “回头我给他说。” 外面青天白日,暖暖的阳光让空气中的风都充着热气,宫道两侧是夏日常开的幽兰色飞燕草,在安静肃静的大道上生出几分艳丽,这花,她的暮锦阁也种了那么几株。 夏筱筱的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无席也不好多说什么,驾着马儿改了方向。 夏筱筱摊出手来,盯着自己的掌心出神。 岳华先是北宫煜出宫,后来又是受了红练一剑,再到越国发生的点点滴滴,无一件不是不让朝廷重臣担忧的大事,况且如今他本就刚登基不久,便是先前已将云姮一党拿下不少,但朝廷中必还有人镇压不下,现在他们去御书房议论商讨何事她不清楚,但她可以肯定,赫连池那里北宫煜定是要亲自去一趟的。 宫中侍卫众多,很少允许马车在宫中肆意行走,但此时御车的人是无席,便是有侍卫都督上前,见了无席也就直接放他们过了,夏筱筱不过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时人已到了衾寒殿外。 下了车,夏筱筱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裙角,“你先回凌云殿侯着吧,我半时辰后回去。” “娘娘……” 无席欲言又止。 “既然是我主动跟他回来的,自然不会再有其他想法。” 更何况到了这里,她即便是后悔也没办法走出去了。 说完夏筱筱也不看无席,转身就朝暮锦阁的方向走去,无席在后面望着,犹豫了几番,还是上了马离去,别说北宫煜看得出来,便是他也能看得出来,夏筱筱就算是人回来了,哪怕是自愿,但心谁又知道有没有跟着回来呢。 衾寒殿好歹也是北宫煜曾经住的地方,现在他人搬去凌云殿住了,这一处自然也跟着空了下来,别人也不敢乱住进来。 饶是曾经的太子殿下住的地方,北宫煜搬走,里面多少也只留了个些许他曾经的那些妻妾,都是不受宠在他登基后未封妃位的,但不管再留那些人,只要北宫煜不在,没有个真正的主子,到底是冷清的。 脚步踩踩曾经不知走过多少遍的青石上,两侧是林荫的梧桐树,夏季正开得茂盛,有星星点点的光斑顺着树叶间的缝隙落到了地面上。 暮锦阁,自北宫煜登基以后夏筱筱也只再来过一次。 她院中的那棵木槿树在北宫煜登基的那天就已经被砍了,那时貌似还是寒冬,夏筱筱这一看,倒是有些惊讶,竟然没死,反倒又生了些许枝桠来。 不过也只匆匆一眼,她提起裙角就往暮锦阁中去了。 关上门,转身上下打量着这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屋子。 即便如今这院中并无他人,但她不敢保证无席走了北宫煜暗中没有让人跟着她,连着将所有窗户也翼翼关严实了,这才又在屋中开始找起来。 赫连池那日说的那些话,只要她一闭上眼都能回想得起来。 当初即便他们再争夺寻找那东西,她一再想的是只要不牵扯到她,都无所谓那些东西她也向来不在意,可是那天的赫连池,分明是在她身上想要得到什么,不,准确的来说,是想得到她的皮! 夏筱筱一想到这里,浑身又是一个寒颤。 她最初得到的那张,不知怎么机缘巧合从宫外买回来的那张,最开始从惜云殿她也从云姮的画像中得到了一张,当时虽不确定自己买回来的那张破布就是他们所寻的图腾,但在那日看清了赫连池手中的真正的图腾之时,她就已经确定了。 那时她便来找过一次,全屋上上下下她都找过了一遍,没有,这一次也毫无意外的一无所获。 这间屋子的结构夏筱筱住了整整三年,她敢保证即使是亲自设计出来的人都不会比她还熟悉,可是,还是没有。 暮锦阁因当初不过是一介太子妃居住的地方,更何况这个太子妃最后还被废了,自然是不会有人过来打扫的,夏筱筱翻了近半个时辰,看了眼已经积了不少灰尘的桌子和椅子,还是选择站着歇了口气。 门外正好传来了许久不见的平顺带着几分尖锐的声音,“娘娘,您在里面吗?” “在呢。” 夏筱筱正插着腰喘着气,是呢,她这间屋子平时也不会有人来,她被贬的那段日子更是不少人忙不迭的跟她瞥清关系,那么除了北宫煜,还会有谁? “皇上让洒家接你先去凌云殿歇着。” 夏筱筱刚打开门,平顺的一只手正放在门框上打算着敲第二下,见到夏筱筱眼中惊了一瞬。 夏筱筱回头望了一眼刚被她翻得有些乱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屋子,拧了拧眉,抬脚走了出去。 暮锦阁的夏日不似冬天尽是寒冷,凉快得很,如果那东西真的在北宫煜手里她也算不得有多惊讶,只是……她从云姮画像中得到的那张,也还放在凌云殿,也不知道北宫煜是否将那张也翻了出来。 回凌云殿的路并不短,夏筱筱走了好段路,直到眼前几乎能看见凌云殿所在之时才反应过来一路上平顺一直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她突然停下了步子,平顺像是也失着神的模样,一下子撞到了夏筱筱背后,夏筱筱一个踉跄显些摔倒! 她扭过头来带着几分怒意,“平顺公公,你失神就算了做什么还不看路的?” 夏筱筱揉着自己的后脑勺,疼死她了! “啊……啊?” 平顺反应慢半拍的看了夏筱筱一眼,眼中大骇,连忙上前,语气紧张又关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娘娘可被奴才磕伤了没?” 夏筱筱懵了懵,看着平顺一手拿着拂尘一手就要伸过来的架势,夏筱筱忙戒备的看着他,“平顺公公,您老啥时候这么客气了?” 还担心她磕伤了没,她可记得平顺当初对她是各种恨铁不成钢巴不得天天将她给罚上一顿的。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不得不防! “奴才……奴才这不对您一直都客气着呢吗?” 平顺两眼就想哭了,夏筱筱这人是一直记着仇的呢。 夏筱筱一怔,突然想哭又想笑,看着平顺两眼泪哗哗就要掉下来的架势,一直以来有些郁闷的情绪突然好了几分,敛了美眉中的笑意,淡漠又带着几分讽刺的道,“呵,客气?当初腊月寒冬贬我去辛役坊的时候可没见过您老人家客气过。” “这……这也不是奴才愿意的啊……这是皇上下的令洒家也不敢违抗啊!” 平顺一听就给吓坏了,两腿一软双双跪了下去。 他欲哭无泪,皇上今儿个一回来他就兴奋得不行,要知道皇上这一走去越国打仗,一去就是半年的时间,他跟了北宫煜这么多年,也很少有分开这么长时间的时候,得知皇上先是去了御书房议事他就将御膳房早已准备好的人参汤准备给皇上端过去,可人都还没到御书房呢,无席便跑过来传了北宫煜的话,让他道暮锦阁来寻夏筱筱。 他这下算是明了几分,夏筱筱这次竟也随着回来了!而且,他虽不敢抗旨,但秉着好奇心也多问了无席一句,“皇上做什么不让你去?” 无席看了他一眼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皇上说,这宫中,皇上手下的几名亲信中,数你同她关系稍好些。” 言简意赅的几句话,平顺顿时明了如今皇上这是几个态度,可是,皇上确定是他同夏筱筱的关系好?他清楚着这丫头片子比谁都记得仇呢! 夏筱筱垂眸看着平顺跪在地上,连手都在发抖,憋着笑,走到他跟前,脚尖抵着他的手指头轻轻戳了戳,“哎,平顺公公,您老平时不是耀武扬威着吗,现在怎么说的也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宫中太监总管,随随便便给一个小侍婢跪下好像太不成体统了吧?”说着她还不忘阴阳怪气的嘲讽两句,“快快快,赶紧起来,该是奴婢给您下跪才是。” 平顺垂着头又想翻白眼,心想,说着该是她自己跪但也不见真有要跪下的意思,但嘴上甜言蜜语阿谀奉承之话简直手到擒来,“不敢不敢,您才该是皇上身边的……” “皇上身边的什么?” 带着冷厉的一声叱喝,从一旁的岔口大道那旁传了过来。 平顺一滞微微抬了眸,因是跪着,只见得一众女子正盛气凌人的朝他们这边行了过来。 夏筱筱一滞,嘴角上刚憋着的那么一点笑渐渐收了下去,回头,心下颤了颤,果然是好大一众人。 她不过才在暮锦阁耽误了半个时辰左右,北宫煜从宫外回来顶多也不超过一个时辰,诺大的皇宫,呵,这一瞬消息就传得这么快了。很明显,不论是从何处要到凌云殿,都得经过她们现在站着的这个岔路口,这些个女子们,除了来找北宫煜的,还能做什么? 领头的,能以这种口气说话的,整个宫中也就只有舒长画了,叶秋雨随在其身旁,见到夏筱筱的一瞬眼底明显闪过一丝惊讶,旋即很快的掩了去,比起舒长画的张扬,倒是内敛许多,并未说话。 “呵,如今皇上一回来,你就大病初愈了?” 人走近,舒长画嗓音娇软又有几分利气,不过半年不见,脸上的稚嫩少了几分,更多的是那份眼里毫不掩饰的骄纵,她随意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平顺,又转动着眼珠子,最后一双冷厉的水眸就停在了夏筱筱身上,“你这病好得,还真是够及时的。” 夏筱筱因刚回到宫中,连在宫外一直穿着随意的衣裳也没来得及换,看上去是有几分寒碜,但听到这话的时候明显搞得她云里雾里,“什么大……” 脚边,平顺用手扯了扯她的裙角,夏筱筱低头,平顺正朝她使着眼色。 几句话间,舒长画人已到了面前,头上戴着各式金白玉发簪,身着娟纱金丝绣花长裙,长长的袖笼上纹着艳丽的海棠,一看便知是上好材质,双唇抹了口脂,连笑也带着一丝咄咄逼人,“还真是好大的派头,皇上不过刚回来,就迫不及待往凌云殿跑,连平顺公公都不放在眼里了。” “大胆奴才,半年不见,如今倒是连宫中理礼节卑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夏筱筱这才看了一眼舒长画,以及其身后的一众打扮要多妖娆有多妖娆,要多诱人有多诱人的女子,应该是得知北宫煜回来了,各自都刻意的好生打扮了一番,叹了口气,遂弯了膝盖,垂头毕恭毕敬的道,“奴婢,参见舒妃娘娘。” 像是极满意夏筱筱的态度,舒长画这才不屑的看了她一眼,随意的挥了挥手,“罢了,见你身子不好,不用多礼。” “谢娘娘。” 她自然是没想到这人才刚回来就撞到这么一遭,曾经在宫中受到的冷嘲热讽是因为不在意,如今自然不可能再不在意,更何况,现在的她只要一想到这些个成群结队的女人全都是纷纷跑过来找北宫煜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好几分的不爽,只不过,她还没搞清楚他们话中的那是几个意思而已。 叶秋雨站在舒长画身侧,视线从上至下将她打量了一遍,并未多说什么,只不过一眼,,又将视线落到了她身旁还跪着的平顺身上,淡淡的开口,“平顺公公还不起身吗?” 平顺这一听,立马回了神,连忙爬了起来,“奴才参见叶贵妃,舒妃娘娘。” 暗暗的瞥了一眼立在身侧的夏筱筱,他还真有几分担心夏筱筱这刚回到宫中就和这后宫中的几尊大神给吵起来了,他与无席几人虽知道一些事,但宫中的规矩毕竟还在那儿摆着,夏筱筱现在,依旧还只是那个卑微的侍寝宫婢。 叶秋雨淡淡一声免礼,话未说完,便又被舒长画接了过去,“瞧瞧,”她斜眸扫了一眼叶秋雨,长袖掩唇低低的朝身后的一众妃嫔半玩笑半认真的笑着,“本宫先前还说贵妃娘娘一定是想皇上想得紧了,先前还不承认,这会儿可忍不住?” 叶秋雨脸色一下子阴沉了几度,但终是没将怒气表现出来,只咬牙往后退了一步,微扬下巴,“那便由舒妃来吧,毕竟皇上出宫半年,这宫中女子谁不是惦记得紧呢,舒妃不也是吗。” 夏筱筱在一旁看着这两人争锋相对的架势,一脸若有所思。 她一直知道后宫中的女人从来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的好意友情,所以曾经在衾寒殿做太子妃的时候,不论失宠与否的原因,也从未与北宫煜的那些女人们有过一点交好,有些多的也就是偶尔寒暄一两句的关系,便连是夏萦夕进宫,她也几乎是不闻不问,而面前的舒长画同叶秋雨,从前这两人关系也不至于有多好,但好歹曾经舒长画再如何骄纵,也都是叫叶秋雨一声姐姐,如今倒是稀奇了,不过半年不见,几乎话就看出了明显的火药味。 不过,既然是明面上的矛盾,夏筱筱这小肉皮子还经不起在她们之间剥削,索性垂眸,闭嘴不言。 “哼,本宫可没你那么口是心非,”舒长画不屑的扫了她一眼,直接上前一步,不偏不倚正好撞过叶秋雨肩头,趾高气扬的看着平顺,“去给皇上通报一声,本宫携着几名前来探望皇上……” 然而舒长画话未说完便被平顺打断了来,“皇上此时在御书房议事。” 舒长画的脸色一下子沉了,转身就要往御书房的方向去,平顺又厉了声,“皇上有令,任何人无要事不得打扰。” “呵,”舒长画扭过头来,看着平顺,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怒意,“好大的胆子!” 平顺也不惧,拂尘重新规整一丝不苟的回到了手臂上搭着,嘴里是典型的太监声腔,“娘娘该知道,于皇上来说,国事为重。” 倒是夏筱筱愣了一愣,又想起当初平顺这厮老是用这样的腔调来说话,尤其是在传北宫煜的话时,那脸色,一板一板的,讨厌极了。 果然,舒长画听了这话连要继续走的步子也停了下来,平顺话已说得如此之重,她也知道北宫煜不在的半年间宫中发生了不少变故,很多事需北宫煜去处理。 再三思索,虽是有再多思念,再多不甘,也纵然没有了胆子真跑去御书房,更别说,御书房向来是后宫妃嫔禁止靠近的地方。 “娘娘……那咱们这是去还是不去?” 僵持了好半天,身后有一名夏筱筱没见过的生面孔附到她跟前低声的问。 寻了众人,不过是因为舒长画清楚北宫煜,一人两人可能北宫煜真会不见她们,但这么多人一起来,便是北宫煜也不好拒绝,但她没想到这一来直接扑了个空,谁能知道北宫煜一路劳累的赶回宫中连休息都顾不上竟然直接去了御书房? 舒长画这会儿的不甘心也不好摆在明面上,毕竟她身后还有好一众人,视线扫过,又正好扫到叶秋雨嘴角淡淡讥讽的笑。 她瞪了一眼方才出声的女子,那女子一骇,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出声,舒长画最后又看了叶秋雨一眼,话语毒辣不留一点脸面,“笑,有何好笑?本宫见不到,你以为你就能见到了?” 叶秋雨脸上的笑僵了僵,“总比你这般兴师动众丢人现眼的要好些。” 说完,直接扭头领着自己的宫婢朝自己寝宫的方向去。 舒长画盯着叶秋雨的离去的背影,她方才的话一遍一遍的在嘲笑着她,胸腔直接被气得剧烈的起伏,待好不容易将怒气平息了下来,这才头也不回的领着人离去。 除了最开始那几句话的时间,舒长画的视线一刻也没落在夏筱筱身上,仿佛早已将她这人忘了一般。 自然,这是夏筱筱巴不得的。 “啧啧,这火药味儿,忒他爷爷的浓了。” 她有些惊叹的看着一前一后离去的两众人,有些庆幸自己没夹在他们里面,也亏得现在她只是一个侍婢,不然还真撞枪口上了。 夏筱筱看了好半天,直到两条宽敞的青石大道上都没了人影,这才收回视线,一回头,正好对上平顺一眼巴巴的望着她,“娘娘……该进去了不?” 夏筱筱一听忙打断他,双手在他眼前剧烈的晃动,一脸拒绝,“别别别,平顺公公,这娘娘二字小的还担当不起,我还是做您老底下的小侍婢好了。” 平顺笑了笑,“皇上既已都默认,您还怕不能在宫里谋个主子的地位?” 夏筱筱脸上的神情淡了淡,手垂到身侧,是了,一路上北宫煜虽没说,但无席后来一直改口叫了她娘娘,北宫煜是默许了的,若他不是有了自己的打算,他们又怎么敢如此放肆? 190 为什么要回来 平顺笑了笑,“皇上既已都默认,您还怕如今不能在宫里谋个主子的地位?” 夏筱筱脸上的神情淡了淡,手垂到身侧,是了,一路上北宫煜虽没说,但无席后来一直改口叫了她娘娘,北宫煜是默许了的,若他不是有了自己的打算,他们又怎么敢如此放肆? 因北宫煜将近半年都在宫外,凌云殿自然是空着的,平顺不敢偷懒,虽清理得勤快,但现在北宫煜回来了也还有着不少东西需要安置,这一会儿的功夫夏筱筱就见了不少来来回回往凌云殿去的宫婢们。 “方才,舒妃娘娘那话是什么意思?” 夏筱筱抬起步子随在平顺身旁慢慢的走着,平顺见她突然的兴致像是低了那么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见到那几人的不高兴还是自己将她惹了个不高兴,便直言,“你……” 这话一出来,又想这个称呼怎么才能算得不失礼,夏筱筱就已经淡淡开口,“现在不还没做主子吗。” 她向来不喜欢争这些,虽然做主子是要比奴才的待遇好上许多,但她向来是个现实的主,做这宫里的主子娘娘们,哪一个肚子里不是有几分水的,譬如方才所见,舒长画和叶秋雨之间已经是明面上的不和了,她不想搅进这些当中,况且,她现在自己还有好大堆子的事等着她来动脑子,也不想与他们去耗费那个时间。 平顺依言,“你不是随了皇上出宫去了永安寺么,”说到这里平顺语气就有些恨铁不成钢,全然没了方才那趋炎附势的小人模样,拂尘都快戳到她鼻梁上了,“你说你,好端端的呆在宫里有什么不好?非得一门心思往宫外跑,留下一堆烂摊子还得洒家来给你擦屁股!” “擦什么屁股?” 她既然已经出了宫,那宫里怎么样自然也与她无关,那个时候谁知道自己还会再回来?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这一走,你就没想过会担上个私自出宫的罪名?别的不说,况且你还是前太子妃,之前是犯了重罪被贬为侍婢了的,你逃出宫去,这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去,你逃得远不被官兵逮回来还好,你可有想过你们夏家一大家子的人?” “怎么,难不成我不回来,北宫煜还会对夏家出手不成?” 夏筱筱扬了扬眉,语气不甚在意,她当初既然已经想好了,自然也没打算考虑夏家会如何,反正夏覆在北宫煜手中一直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太子太傅,他既然没有想对付他的心思,自然也不会将罪名绕到他身上。 平顺看夏筱筱一副油盐不进,不仅不懂反省,反而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叹了口气,“皇上是不会怎么样,可到底涉及到宫中规矩皇家威严。” 他知道一些关于夏覆和夏筱筱之间的事,说是父女,十几年间也没生出多少情来,更别说是与整个夏府之间谈什么情义,在夏筱筱被云姮陷害那日,夏筱筱与夏府之间恐怕最后的那么一点亲情也被摧毁了。 夏筱筱不看平顺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说这么多,我看北宫煜其实最后也没怎么样,夏家一大家子人不都还在吗。” “是皇上。”平顺无奈的道。 “嗯?” 他斜眼扫了一眼夏筱筱的表情,“洒家初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后来皇上受伤回宫,第一件事便让洒家安排一处院子出来,任何人呢不得靠近,谎称你重病在卧。” 那时候北宫煜受伤夏筱筱就没同他一道回宫,他就有了几分怀疑,再到皇上下了这么个旨由他亲自去办,他大致就已经知道夏筱筱是跑了。 夏筱筱听着平顺说完,顿时懂了几分。 但既然都是对外谎称,那恐怕从一开始北宫煜就打着要将她带回来的吧,毕竟纸包不住火,她不在这宫里,别说真的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婢突然不见了会有人起疑,她在宫里除了夏淑兰,还有夏萦夕这个妹妹在呢,不可能没人怀疑。 重病,是个好借口,也可以随时让她回来不让人起疑。 只是,如今既然已经回来了,她自然也不想再计较这些。 凌云殿中依旧是万年不变的风格,肃静而又端庄,里面所有摆设都整齐得一丝不苟,全是按着北宫煜的喜好安置。 夏筱筱走了进去,奔波了两个月左右的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她径直就往自己的那处小偏殿走,是榻,看着就往上面倒。 平顺也跟着行了进来,夏筱筱扭头看了他一眼,“平顺公公,我这是要睡觉了,难不成你也累了想在这儿陪我睡一觉?”她挑了眉,“可是我这儿只有一张床。” 平顺看她又在开他玩笑,摇了摇头,走向一旁的衣橱,从里面择了件衣裳出来。 因她在这里住的时候是以北宫煜的侍婢的身份,衣橱里自然也只有宫婢的衣裳,平顺给她放到了床头,“先去洗洗,刚从宫外回来,换套干净衣裳再歇息吧,皇上晚些时候会回来。” 夏筱筱垂了垂眸,趴在床上,大张着的双手挪到下巴下垫着,低低的笑,“知道了知道了。” 临走前,平顺又顿了顿步子,扭头看了一眼趴在床上已经闭上眼的夏筱筱,低声的说了句,“既然回来了,那便别再动其他的心思了,皇上受伤回来的那段日子念的都是你的名字,也为你操了不少的心,你的那些事皇上都不计较了,便安心过着吧,主子也好,奴才也罢,在宫里的日子不会比外面的差。” 话音落了半天,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女子依旧没有吭声,闭着的眼也没有睁开,模样像是睡着了去,平顺终是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凌云殿。 夏筱筱不知道这一觉眯了多久,窸窸窣窣间听到脚步声在正殿中响起,她被吵醒来,一群衣着整齐的婢女们正端着热水往正殿中浴池的方向去,有个婢女朝她走了过来,正好见到刚睁开眼的夏筱筱,“夏姑娘,平顺公公吩咐的热水已经烧好了,奴婢这就带您去沐浴。” 她还是没睡饱的,但疲劳的身子不洗个澡也确实睡不好,于是便由着人将她拎着去了。 沐完一个浴天色已经渐渐晚了下来,日光渐斜,在西边拉出一道红色的风景线,她整个人神清气爽了许多,推开窗,趴在窗台上任由夏天的暖风吹到身上,舒服极了。 远远的,便能看见有了一辆轿辇在凌云殿外停了下来,衬着夕阳,染了红的光下女子从轿辇上缓步而下,依旧是女子喜爱的粉色衣裳,夏季热,穿得不多,外衣就是件薄纱,但比起今早来到这边的舒长画等人来说,已经是很中规中矩的穿着了。 夏筱筱有些饿了,看着远方踩着莲步往这边行来的女子,她手中像是还提着个盒子,应该是吃的。 她便淡淡的想,看,一天之内,北宫煜人都没回过这凌云殿呢,他后宫的女人们一个个的都把这条路给踏遍了。 凌云殿外道也是种有不少梧桐树的,夏筱筱从这边能看到那边,夏萦夕那里却不一定能看到她这处开着的窗户,夏筱筱站起来,啪的一声将窗户给关上了。 正打算回自己的小偏殿再睡上那么一小会儿,才走了没几步,屋外的平顺就已经推门走了进来,夏筱筱柳眉一蹙,“平顺公公,你就不怕你这一进来我还没穿衣裳?” 平顺刚要说出的话就被她一句给打回了肚子里,怎么就睡个觉洗个澡的时间,脾气好像就涨了那么点? 夏筱筱没理他,目不斜视的往前走,捂了捂肚子又有几分抱怨,“现在不是该到吃晚膳的时间了吗,怎么还没有吃的?” “皇上说了马上回来,让你等他回来了一起吃。” 平顺将北宫煜的话复制了一遍。 夏筱筱又郁闷了几分,敢情她还得等他回来一起才能有饭吃? 平顺跟着她身后,刚路过门口,这才想起了自己进来是该说什么,“对了,夕贵妃在门外呢……” 夏筱筱回头看他,“皇上又不在,你早上不还会说话得很吗?” 平顺一愣,这言下之意就是……不让人进来? 他还没来得及出去回话,夏萦夕的声音已经从外面传了进来,温温软软,“平顺公公,听说姐姐大病痊愈,现在可也在屋中?” 夏筱筱拧了拧眉,今儿个早上即使是见到舒长画那些个烦人的也没现在这么心烦,瞪了平顺一眼,自己就走到了门口,将门打开了一些,脸上扬起了些许弧度,淡淡的道,“嗯,是好了。” 平顺在她身后目瞪口呆,上一句还在朝他发火,下一句就可以直接摆上张假脸来。 再一见夏萦夕时,她才看清了在阶梯下站着的女子,听了她的话脸上立即浮现了浅浅的笑意,将手中的篮子递给了绿莺,由绿莺扶着走了进来,在她面前清浅的笑,“姐姐不方便吗?” 夏筱筱向来是个软心肠,揉了揉鼻梁,颇有些头痛,但还是带了笑意,“没有,不过是有些累了想休息会儿。” 她眼神示意,平顺会意退了出去,夏萦夕抬头看了一眼,也对身后的绿莺道了一声,“将东西放下,你也出去候着吧。” “是。” 夕阳落下间风大,绿莺退出去的时候顺手将门也扣上了。 夏萦夕走到桌子前,打开盒子,一边将盒子里的糕点拿出来,一边道,“姐姐来尝尝,这都是这段时日新学的一些小手艺,姐姐看看吃着可还顺口。” 夏筱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糕点的香味扑鼻而来,这一会儿倒是一点想吃的欲望也没有,糕点都是一些宫中最常见的,不过倒是被她做出了些花样来,什么桃花样的,兔子样的,各式各样的都有。 她如今这没出息的模样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夏萦夕,夏筱筱是知道的,当初北宫煜在宫中最宠爱的也不过就那么两人,一个恃宠而骄的机灵鬼舒长画,一个温柔恬静善解人意的夏萦夕,舒长画也就算了,可是夏萦夕不管怎么说都是她妹妹,莫说与别人共侍一夫她不愿意,更何况这个人是夏萦夕。 虽然自己曾经也是太子妃与北宫煜的夫妻关系是光明正大,但好歹那时候自己的心算不得在北宫煜心上,想的是怎么出宫去,走了这些杂七杂八的关系也轮不到她来操心。可是现在自己一回来,这些好像都变了味。 “姐姐?” 夏萦夕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夏筱筱看着她回过神来,眉头越拧越紧,又听到夏萦夕低声的问,“姐姐可是有心事?” “没事,”不着痕迹的越过夏萦夕,她在桌旁坐了下来,将糕点拿在手边看了看,“你如今是娘娘,怎么还自己亲自做起这些东西来了。” 夏萦夕脸上笑意淡了几分,遂也跟着夏筱筱坐了下来,“在宫中无趣得很,皇上不在,总得找些事来做。” 她抬眼看了一眼夏筱筱,又垂下了眸子,“姐姐,”微微整理着方才有些被弄乱的袖口,似不经意的道,“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她的声音明显刻意的压低了几分,但还是落到夏筱筱耳里,夏筱筱捏在手里的糕点险些从手中落下,还好夏筱筱反应快,只弄碎了些细渣滓在袖口上。 “夕儿……” 夏筱筱抬眼,蹙眉,这才发现夏萦夕并没有看她,精致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也似就这么随意的一问。 夏筱筱也不过刚开口,半天,却也只能这样唤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什么还要回来呢?难不成要说为了北宫煜吗?亦或者说其实是为了…… 夏萦夕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像是也没打算她真的能回答这个问题,又淡淡的开口,“爹爹他,过几日可能要进宫一趟。” 夏筱筱没开口,只是一双眉拧得更紧了,夏萦夕已经站了起来,糕点都已经拿了出来摆在了桌上,她便不急不缓的收拾着盒子,“姐姐也好些日子没见过爹爹了,这次,姐姐不妨去见见吧,不管爹爹曾经做了什么,也是生咱们养咱们长大的,姐姐……也莫太铁石心肠了。” 说完,三层的锦木饭盒已经整理好,她转身,不知方才的话是否已被门外的人听到,绿莺正好将门打开了来,夏萦夕背对着她,语气依旧柔和,甚至还是曾经那般带着几分怯懦的低声,“既然回来了,如今看姐姐还是皇上的侍婢吧,那皇上,便劳烦姐姐好生照顾了。” 说完,绿莺上前一步,正好扶住夏萦夕伸出的手臂,其尾指上那抹艳丽丹蔻在夕阳下显得愈发夺人眼目。 “恭送贵妃娘娘。” 平顺微垂着头,眼睛却是盯着夏萦夕的。 夏筱筱看了眼手中几乎被她捏得变了形的小兔糕点,又重新放回了盘子里,头疼的揉着眉心。 铁石心肠么。 将人送走后,平顺才扬着拂尘走了进来,扫了一眼满桌子诱人的糕点,“皇上应该快回来了,这些糕点要不你先垫着点肚子?” 夏筱筱虽知在宫中日子过得不会很如意,可是一听到夏覆那名字她显然已经有了几分不悦,她看着满桌子的糕点,都是北宫煜爱吃的,她摆了摆手,起身就要走。 平顺见状,连忙拦了上去,“哎哎,你上哪儿去?” “北宫煜该是快回来了,我给他说过我要回暮锦阁住的。” 夏筱筱不知为何这一瞬就烦躁得不行,也许是一天没休息好,也许是今天从回来到现在就没发生过什么愉悦的事,她直接绕过了平顺就往门外去。 平顺眼疾手快,直接跑到了门口将门给堵住了,夏筱筱直接将北宫煜搬了出来,北宫煜都答应了的事他个做奴才的怎么敢拦?可是……平顺又扭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些糕点,皇上也说了让她等着一起用膳,一时间他就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这下子夏筱筱倒停住了脚步,平顺颇为无奈的道,“皇上便是这样说过了好歹你也等皇上回来,好歹也吃个晚膳再回去。” 夏筱筱朝他身后扬了扬下巴,“喏,这不正好回来了。” 平顺这才感觉身后好像有股压抑的不悦之气将自己笼罩,小心翼翼的回头,北宫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一双眸子正阴沉的盯着他,嗓音不悦,“平顺,你这是在拦着朕?” 平顺拿着拂尘的小手抖了抖,立马跪了下去,“不敢不敢……是,是夏姑娘她……” 北宫煜一听到夏筱筱,眉头一皱,抬头,这才看到了站在屋子中央的夏筱筱,也不管平顺是否还跪着,直接迈着大步走了进去,夏筱筱脸臭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他眉眼中噙着低低的笑,在见到她的一瞬今日因商议一整天的疲劳像是都散去了不少,手直接在她嫩嫩的脸颊上掐了一把,“怎么了?平顺惹你了?” 夏筱筱盯着他,这一瞬又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她现在的表情明显就是很不高兴,很不开心的表情,很难看出来?可是他怎么就像一副见着她不高兴而他就很高兴的模样? “他不让我回暮锦阁。”夏筱筱鼓了鼓腮帮子,扫了眼脸色变了变的平顺,又瞪向他,“北宫煜,你答应我了的。” 北宫煜眉宇间的笑意明显敛了几分,多了分不易看出的失落,他轻声道,“你今日不是去过了?” “有矛盾?” 夏筱筱歪头不解,谁说她刚回来的时候去过了就不能再去了? 北宫煜叹了口气,扭头朝平顺吩咐,“传膳。” “是。” 平顺领了命巴巴去了。 北宫煜搂着她的腰也不顾她的反对就带回了桌旁,这才看到了桌上摆满的糕点,拧眉,直接将她带到了他的腿上,搂着她的腰低声的问,“今日,谁来过了?” “你被想岔开话题,”夏筱筱挣扎着就要从他身上起来,“还有,你别说着说着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 北宫煜听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低哑的嗓音在她耳畔低低响起,“该做的不该做的也做了不止一两次,这会儿怎么就算动手动脚的了?” 夏筱筱还挣扎着的动作一下子顿了下来,侧过脸,正好对上北宫煜的眸子,北宫煜愣了一瞬,在见到夏筱筱并无笑意的脸时,眼中的情绪就像被一杯冷水泼了下去,他阖下眼帘,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几分自嘲的笑,是他险些忘了,今日不过第一天回到宫中,夏筱筱愿意同他回来,虽然已经渐渐的有些开始接受他,但并不代表,已经爱上他…… 不过,来日方长,只要她在他身边。 他手上的力道已经松了几分,夏筱筱早已寻了缝隙从他怀中钻了出来,就要退后,手腕又被男人一道大力给带了回来,直接将她按在他身旁坐好,“跑什么,先吃饭。” 她才刚回来,他不想太逼着她那么快的接受,但也不能容忍她太将他隔离。 夏筱筱没动,门外这时正好有宫婢进来将面前的一堆糕点全整理了下去,北宫煜扫了一眼夏筱筱还是气鼓鼓的脸,有几分无奈,“今日,谁来过了?” 若是放到平日,他不用问便能通过影卫知道宫中大大小小的事,更别说是在夏筱筱身边发生的事,可是今日他刚回来朝中便有一堆事等着他来处理,一结束又想着夏筱筱也就没心思听那些,而现在夏筱筱的模样,虽然早上刚到宫时她的兴致就不大高,但也没有这样明显的发了脾气。 “今日来过的人可多了,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一个?” 夏筱筱将凳子往一旁挪了挪,刻意拉开距离,看也不看他的说道。 平顺已吩咐好重新回了来,北宫煜看了趴在桌上不知生着什么闷气的女人,转头沉声问他,“今天哪些人来过了?” “回皇上,今日各个宫中的娘娘们得知皇上回宫,都来过了一趟。” 平顺垂首回道,只不过真正与夏筱筱打了个照面的也就早上舒长画几人和刚走没多久的夕贵妃罢了。 191 梦魇 整齐一致的宫婢们将晚膳的菜色一一端了上来,平顺一般比别人要懂得北宫煜的心思,手脚麻利的将饭菜上好,一遛烟的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夏筱筱不说话,屋里一下子也变得安静下来。 “你在意她们?” 北宫煜拿起汤勺,盛了一碗新鲜的汤,脸上堆了些许笑意递到夏筱筱面前。 夏筱筱本气鼓鼓的脸颊一下子泄了气,转过头来盯着他,一脸莫名其妙,“我在意她们什么。” 她们也没什么能让她好在意的。 北宫煜没再说话,只是亲手又将碗拿到了自己的面前,一口一口的朝里面吹着凉气,将汤勺递到她嘴边低笑着哄慰,“来,先喝点汤垫垫肚子,你不是饿了?” 宫中的御厨厨艺肯定是要比外面的好上许多,从这些菜被端上来的一刻她就被引诱得忍不住吞口水,她也不矫情,直接从北宫煜手中夺了勺子和碗,“我自己喝。” “嗯,”她是真饿了,北宫煜看着她一到手就大口大口的开始喝起来,连忙提醒,“小心烫着。” 吃的东西一到了嘴边就停不下来,先前生的什么闷气统统都抛到了脑后,她扫了一眼桌上满桌子都是她爱吃的,又抬眼看了眼只盯着她看并未动筷子的北宫煜,拿起筷子戳了戳一盘的红烧肉,“你光看着我做什么?” 北宫煜这才开始盛上饭吃东西,从回来到现在他一天也没怎么吃东西,只是毕竟从小生活在皇家,规矩多,吃起东西来也是让人赏心悦目的,但速度还是比夏筱筱快了不少,但他更像刻意的,将速度放到了最慢,总是习惯性的往她碗里夹些她喜欢的,夏筱筱也来者不拒,全部毫无形象的塞到了自己的肚子里。 天色已渐渐晚了下来,整个皇城渐渐点亮了一盏盏宫灯,夜间的琉璃色将整个皇城显得辉煌奢华。 夏筱筱放下筷子,拿过北宫煜递过来的手帕擦拭了嘴,又喝了好大一杯凉茶,这才揉着自己已经吃来撑得不行的肚子,狠狠的打了个嗝,桌上的菜几乎都是被她一个人一扫而光的。 北宫煜看她这副饭饱茶足的模样,嘴角勾上的都是浓浓的笑意。 “暮锦阁你今日也该见过了,太长时间无人居住,待朕命人将其整理过后你再过去?” 问是这般问,夏筱筱还没来得及起身,北宫煜的手已经朝她的腰上搂了过来。 夏筱筱一想,也好像是这么回事,暮锦阁那灰尘都堆了好厚一层了,于是思索了两瞬才淡淡的道,“那你赶紧让人整理,我先去睡个觉,白天没睡够。” 她摆了摆手,从北宫煜怀中出来就朝自己的那小偏殿去。 “你上哪睡去?” 北宫煜突然叫住她。 “偏殿啊。” 夏筱筱扭头看他,理所当然的道。 北宫煜胸口的一股闷气终于隐隐有些要爆发的趋势,偌大的凌云殿,除了他的榻,也就她曾经住的那个小偏殿有床能够睡人了,可是明显的,她都这么说了并没有打算和他一起。 他拧着眉,朝夏筱筱招了招手,夏筱筱没多想就过去了,不料才刚到他面前,就被面前的男人一把横抱了起来! “朕今日也乏累了一天,正好,一起。” 北宫煜面不改色的抱着她朝他龙榻的方向走。 夏筱筱双眼蓦的睁大了几分,近乎呆滞的盯着他,转而低低的笑了两分,“北宫煜,你是真想带我回来,还是只是想让我替你暖床榻的?” 北宫煜将她放到了床榻上,看着怀中你的小女子一双水眸盯着他,眼波流转,说不上拒绝,但也热情不上多少分,他忍不住就低下头在她嘴角亲吻,低低的笑,“都有。” “去你大爷的!” 夏筱筱一脚丫子就踢到了北宫煜的膝盖上,还暖床的,明知道她现在心情不算好这厮就不知道该哄哄她说些好听的? 这次她穿着鞋,力道下去,北宫煜的两条剑眉一下子就皱到了一起,“回了宫还这般无理。” 话是这般说,但语气也不见得又多严肃,甚至往深了去听,还能听出那么一点愉悦的味道。 夏筱筱就这么两眼瞪着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直到北宫煜淡淡的笑,从她身上支起身子来,宠溺的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轻声的道,“累了就在这里休息,朕去处理些事再回来。” 说完便放下了床前的帐幔,天气热,蚊虫多,他的床榻前便点上了一些驱蚊的香,烟雾萦绕而上,夏筱筱盯着北宫煜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帘勾上缓缓放下帐幔,他的脸便被薄纱隔在了床外,隐隐绰绰,透过帐幔看过去,上面的海棠花就像是印在他脸上一般,妖孽极了。 末了,他还不忘嘱咐一句,“就你那破屋子,半夜蚊子多,你不怕可以过去。” 隔着烟雾和薄纱,夏筱筱依旧可以看到他脸上低低的笑,像是断定了她就爱安适的环境。 他转身出去了,脚步迈得轻盈,本就是有武功底子的人,走起路来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处理公事要么在御书房,要么就是凌云殿,外面隔了道美人画的大屏风,隐约能听到平顺进来将奏折放下的声音。 夏筱筱爬起来,将薄的一层幔帘又重新用钩子挂上才重新躺了下去,侧了身子,一手安逸的枕在脑后,一只手就搭着垫着脸颊。 她直直的望了过去,一展长长的屏风就挡在了面前,屏风好像换过了,半年之前她在这里的时候用的还是一展山水鸟儿的风景画呢。美人图,几乎从窗户这一侧延展到了另一头,夏筱筱一数,足足七八个美人,背景约莫是个院子中,个个花枝招展的,连穿的都那么少,几乎就是一层薄纱,夏筱筱想,北宫煜这都是什么审美眼光,关键是上面的美人们,她觉得模样也没有那么好看。 男人还都是好这一口,尤其是北宫煜这样的,后宫中这么多妃嫔小妾的他看着还不够,连睡觉的的地方也放了这么个损眼的东西。 北宫煜外表看上去也就那么衣冠楚楚,实质满脑子想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龌龊东西,夏筱筱闷闷的翻了个身,今儿个才是一天,明儿个他后宫的那些女人们指不定还是要来给他请安的。 决定回来的时候虽然已经想好了这些,但想是一回事,真正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屋内寂静,北宫煜在外间的烛光透过屏风过来,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床头的小烟炉中青烟袅袅,清淡而又熟悉的云清香萦绕在屋内,待夏筱筱才分辨出这熟悉的香味之时,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沉睡了过去。 似梦非梦,似醒非醒间,她仿佛又听到了那个名字,一遍一遍的唤她,泽铱。 痛,前所未有的痛不过片刻袭遍了全身,她甚至不知道这痛是从哪个地方传来的。 只觉得视线被血肉模糊,她倒在血泊中,望着天,夕阳艳丽,连天都被染出一片红色,有男人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她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才抬起眼皮,却看不到男子的脸,听他充满嗤笑不屑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响起,“看,这就是你相信的男人。” “所以,你是来嘲笑我的?” 她低低的笑,明明该是悲伤的,她却笑得毫不在意。 “我让净法警告过你,你从来不信,你只信你自己。” 男子说得平淡,一身整洁的墨衣在血色中格格不入,“从你带着那东西出现的一天开始,这个世道已经乱了。” 她不用看就知道男子手里一定还是拿着那把十二骨折扇,即使踏上这一路厮杀的血路,脚下必定也是片尘不沾,于是她闭上了眼,轻声的问,“乱的是世道吗?” 她突然想起刚来到这个地方的那一天,碧海蓝天,是他们那里看不到的景色,还有一片蓝楹花海,在夜间熠熠生辉,她突然笑了,分明身上的痛已经不容许她这样用力,却一声比一声笑得放肆,大声,甚至嘲弄。 “乱的是世道啊……” 听她的一声反问,男子终于拧起了眉,见她几乎笑得喘不过气来,眼角刚干透的泪痕又布满了脸颊,混着不知谁的血,她又讥笑着道,“可是,那是我的东西啊,我亲手刻画出来的,怎么就成了他们口中的不祥之物呢?” “乱的到底是世道,还是人心?” 她抬起手来,喃喃的道,像是在问男子,又像是在问自己。 干涸的血迹在睫毛上直接凝在了一起,盯着脏乱又满手是血的掌心,这么多的血,她第一次见到,有他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终于,连身上最后一点力气也渐渐流失了去,剧痛已经变得麻木,她突然想起那场大战之时,茫茫人海中,她第一眼就找到了他,然后是他用长枪穿过她的胸膛,那双她曾流连迷恋一千个日夜的眼眸冰冷无一物,他说,“你不该出现。” “朕的江山,谁也不能动。” “一千个日夜,我留你全尸。” “说爱你,能让你心甘情愿去死的话,你便当是这样吧。” 眼前一把大火燃尽,绝望,无助,愤怒,悲切,那一下下从心底涌上的恐惧,犹如一顶千斤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然后,似从最遥远古老的地方,夹杂着千万道不知是痛苦还是绝望的呢喃,一遍遍在她耳边回响遍彻,似情人间最亲密暧昧缱绻的回味: “泽铱……泽铱……” 夏筱筱浑身猛然一颤,瞳孔紧缩的盯着头顶勾勒着海棠花的帷幔,梦境中的一幕幕似还浮现眼前,惊恐不定。 “醒了?” 北宫煜一脸阴沉,两道浓眉已深深的皱在了一起。 “夏姑娘该是做了噩梦,皇上不必太过担忧……” 平顺也被夏筱筱吓了好大一跳,见其醒来,立即往北宫煜手中递了块手帕,但安慰是这么安慰,别说北宫煜,就现在夏筱筱那苍白的脸色,他都升出了几分担忧。 北宫煜直接拿上凉帕将她额上的细汗一点点拭去,手搭上她的额头,担忧的道,“做噩梦了?” 方才他奏折审阅到一半就听到了这里面的动静,夏筱筱躺在床上流着大汗的模样一看就是被魇住了,嘴中不时还说着什么,他过来叫她,却怎么叫她也没有醒过来,一颗心就跟着沉了好几度。 “嗯。” 外面凉风一阵一阵,夏筱筱这才看清了面前的北宫煜,她的脸色难看,北宫煜的貌似也好不到哪里去。 “休息会儿再睡。” 北宫煜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平顺端了杯凉茶,夏筱筱喝了一口依旧觉得头疼得紧,手刚扶上额,视线不经意就扫到床头的那顶香炉。 “怎么了?” 北宫煜随着她的视线,扫了一眼床头的香炉,此时里面的香已燃了大半,连轻盈袅绕的烟雾都少了些许。 “没事,可能是有些不习惯宫里的香了。” 夏筱筱摆了摆手,这才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一直被北宫煜握在手里,然后他沉了声音朝平顺道,“去将香换了,”转过头来,随着一边褪了自己的衣裳,钻进了被窝里,将夏筱筱搂住,“有朕在,不会再有噩梦了。” 夏筱筱几乎被半强制的挨着他重新倒回了床榻上,她眉眼笑开了来,“你不批奏折了?” “明日再阅。” 北宫煜重新将幔帘放下,将整个床榻与外面的屋子隔开了来,昏黄的烛光下幔帘上的海棠花开得妖冶,随着窗外轻拂进来的清风荡出波浪的形状,北宫煜突然低头,唇就落在了夏筱筱额头上,“方才梦见什么了?” “没什么吧,醒了就不记得了。” 夏筱筱才要扬起的笑意又顿在了唇角,好在她低着脑袋,北宫煜看不见。 “不记得就好。”北宫煜松了口气,可是,夏筱筱再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住眼里的余悸,说是忘了,其实也不过是不想告诉他而已。 夜间的风也大,但是关了窗她担心自己会睡不着,风再大到底是夏天,可是,夏筱筱忍不住的就往北宫煜怀中靠了靠,她甚至不敢去闭眼。 这梦,她也不是做了一两次了,可是每夜过后,不论是否还记得似陌生又似熟悉的梦境,她总是一夜无眠。 夜渐渐深了,长夜漫漫,夏筱筱之前睡了那么段时间,但北宫煜一整天都没有休息过,这会儿一躺下,再加上怀里的人,所有疲惫安心一袭而上,夏筱筱很快就听到身旁人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平顺很快从外面重新拿了新的香进来,他推开门来,夏筱筱立马使了个嘘声的手势,平顺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北宫煜,明了,手脚麻利的换了香,顺带也将夜烛给熄了才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没了烛光,但人就躺在她的身侧,透过明明暗暗的月光,她依旧能看清北宫煜的模样,她发现这些日子以来,北宫煜好像很喜欢说他在她身边的话呢。 听多了,自己莫名也喜欢了起来。 情话呢,北宫煜这样的男人,最会说情话了。 夏筱筱又有些懊恼起来,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卸甲投降了呢,咬着唇,趁着夜色不见光,她微微扬了头,飞快的,唇就印到了北宫煜微薄的唇上,一碰即退。 夜色中,夏筱筱眨巴了两下眼,像是偷吃了糖的孩子,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脸染上了粉色,烫得不行。 见半天北宫煜也没有醒来的迹象,她渐渐松了口气,连着先前有些烦躁焦郁的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就在这时,北宫煜一直搂着她的手臂突然紧了紧,夏筱筱吓了一跳,整个身子瞬间绷紧,大气不敢出一声。 “小夏儿……” 轻声的,近乎是呓语的在夏筱筱耳边响起,夏筱筱浑身一怔。 北宫煜没醒,只是睡得更沉了。 夏筱筱抬眼,视线落到他的唇角,不像他白日在平顺面前的威严,眉眼间也柔和了不少,甚至还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夏筱筱心底最深的一块像是突然间就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有些酸涩。 翌日。 夏筱筱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窗外烈日高照,北宫煜早已去了早朝。 她刚醒来的时候正好撞上平顺回来,身后领着一人迈着碎步走了进来。 “夏姑娘,可起了?“ 隔着屏风,平顺低垂着头试探的问道。 “刚醒,”夏筱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还没穿衣裳呢。” 平顺一听,转头朝身后的人点了点头,示意其进去,身后的女子立即巴巴点了头,跨着大步子,就往屏风后面去。 “夏姑娘,皇上命奴才做的事奴才已安排好,近日夏姑娘还是先住在凌云殿吧。” 夏筱筱这才抬了头,看到从屏风后走出来的人,还惺忪的眼一下子亮了起来,又想,平顺这厮,连这么点事也不忘告诉她是北宫煜安排的。 “公公,你先下去吧。” 只是夏筱筱现在连话都懒得同平顺说了,直接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已经走到床榻前的女子一松手,怀中抱着的小猫儿一个长跃直接蹦到了夏筱筱的腿上。 夏筱筱笑,拂着包子身上柔软的白毛,这小家伙倒是还记得她。 “主子……” 夏筱筱反应之余,清月双膝已经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清月,你这是做什么……” 夏筱筱一慌,直接将包子扔床头了去。 “主子……奴婢还以为您不会回来了,您怎么……怎么能不要清月了呢?” 清月一边说着一边擦着鼻涕抽泣,眼睛红得跟个兔子一样。 夏筱筱扶额,这丫头好歹跟了她三年,多愁善感的性子她也是清楚的,可是,逃宫这事她一个人都差点丢了命,哪里还能带上清月一起? “得了得了,这不回来了吗,下次带你,下次带你。” 她上前将她拉了起来,颇有几分敷衍的道。 “啊?” 哪知清月一听整个人又惊了惊,“主子你还要走啊?” “啊呸,瞎说什么,不想要脑袋了?” 夏筱筱瞪了清月一眼,又透过窗户看了眼守在门外的平顺,这话要是再被北宫煜听了去,她觉得她可能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清月立马闭了嘴,甚有几分委屈,如今她家主子倒是知道这是要掉脑袋的事了,当初跑出去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呢。 夏筱筱已经转过了身去逗在床上开始呼呼大睡的包子去了,清月笑了笑,没事,只要她家主子回来了,那些过去的都过去了,总会好的,况且,她家主子如今睡的可是龙榻呢。 清月给她拿了衣裳过来,夏筱筱懒洋洋的套上,又看了眼清月依旧还有几分红的眼,叹了口气,这人啊,就是不能有人伺候,她一个人在宫外的时候啥事不是自己做,如今一到了宫里,有个伺候她的,她就真的是一根手指头都懒得抬了。 清月要比她矮上那么一小截,以致替她更衣的时候双手要抬起来些,夏筱筱的视线不经意就落到了她的小臂处,瞳孔猛然一缩。 清月像是察觉到了夏筱筱的视线,有些慌张的将手收了回去,“主子,奴婢先去给包子喂些吃的……” 说着就绕过夏筱筱就要去抱床上熟睡了的包子,被夏筱筱冷声打断,“你的手怎么回事。” “没……没事……” 清月低头,夏筱筱已经转过了身来,正好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恐。 夏筱筱速度快,一个箭步上前,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其长袖一把撩了起来,当看见其手上那道丑陋的伤疤之时,夏筱筱不由狠狠的吸了口凉气,清月急了,又不敢去推她。 从小臂到臂膀,从左手到右手,再从肩膀到胸前,就她看过的这些地方,一道道丑陋不堪的疤痕几乎遍布她全身,宫婢夏季穿的衣裳不多,但也算不上很薄,但夏筱筱已经不敢再往下看了,甚至连揪着她衣裳的双手都开始止不住的发抖。 “主子你别看了,会吓到你的……” 清月最后还是后退了一步,将被夏筱筱弄得凌乱的衣裳重新穿好,夏筱筱的手却还停在空中,那些疤痕都已经结了疤又长出了心肉,她曾在云姮身上见过一模一样的,大多是烙铁和长鞭留下的。 192 是她不好 “怎么会这样……” 夏筱筱连说话都有些颤抖,她分明记得她出宫之前,清月身上根本没有这些伤的,“到底是谁……” 然而话刚出口,看到清月眼中不由闪躲的眼神,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双手无力的垂下,是了,这样的事,除了北宫煜,还有谁会对清月做这样的事? “对不起……” 夏筱筱无力的垂下眼眸,双手紧紧的握成拳,指尖没入掌心阵阵发疼。 “这世上哪里有主子给奴才道歉的。” 清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笑了笑,整理好衣裳,重新伺候夏筱筱穿了衣。 夏筱筱盯着清月似真的不在意的脸,只是突然想起平顺对她说的话,难道她就没想过她走了之后夏家可能被牵扯进来吗。 可是,怎么会没有想过,只是一来她那时不过是北宫煜眼中不起眼的小宫婢,按照她来看,北宫煜为了她找夏家的麻烦太有损失,更何况,还有夏萦夕在,夏萦夕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北宫煜找夏家的麻烦,更何况,清月不过是一直伺候她的一个小丫鬟罢了,北宫煜作为一个皇帝,怎么能为了那么点事就对清月动手呢。 然而当现在看到清月身上的这些伤,她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想得太过简单了,是她太自以为是的去揣测北宫煜的心思,以为他不会。 而现在,她除了对不起,什么都做不了。 “他还对你做什么了。” 面前是一面巨大的整装铜镜,清月就在她身前一点点仔细的系着腰带。 清月的双手一顿,“也没什么,只是皇上回到宫中恢复意识的时候,便令平顺公公来询问奴婢可知关于主子的事。” 问她的事,所以他以为她出宫清月会知道什么吗。 夏筱筱听着,久久没出声,只是看着铜镜中的身影出神,直到清月一声好了,她才重新抬起头来。 “现在……伤口还会痛吗?” 夏筱筱将清月要收回的手又牵了回来,手指一点点抚上那些伤疤,说不出的心疼。 “早不疼了,主子回来就好,以后,皇上也不会为难奴婢了。” 清月怔了怔,才收起的泪花水又有涌上眼眶的架势,其实,说分开了多久也没多久,半年的时间而已,可是如今再见,就像是过了好几年,她曾经跟在夏筱筱身边整整三年,从未离开过半步,只是,当得知夏筱筱走的时候,她是恨过的。 怎么能不恨,夏筱筱就这么抛下她走了,她服侍她三年,在宫中也从未有什么能谈上话的朋友,她不敢想象自己以后一个人呢在宫中该怎么过下去,再加上北宫煜对她的拷打,怎么能不恨。 “主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吧,以后别再抛下清月了,即便清月曾经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奴婢改便是。” 清月将袖子重新放下,她知道夏筱筱向来害怕这种丑陋的伤疤,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她一看到,就总是会觉得那东西是烙在她的身上一样。 “没什么不好,是我不好……” 也许,从她出宫的那一刻开始,就真的是她错了,命该如此,她最后还是得回到这个牢笼中来,如今想想,倘若她不出宫的话,便不会知道关于北宫雉离和楚木若的事,落止还会是她心中的那个落止,她也不会因此惹上慕容倾涟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更不会因此而被绑到越国,遇上赫连池那个变态差点搭上一条命。 清月因担心因自己的事惹得夏筱筱不高兴,若是一不小心再惹了皇上不快,那就真的是大罪过了,于是伺候了夏筱筱用了早膳便早早退了下去,平顺推开门走了进来,一抬眼就见到了夏筱筱不善的眼神,当下一个激灵。 故作镇定的走了进去,将北宫煜的床榻收拾得干干净净,直到再次退了出去,夏筱筱的目光都没从他身上移开过,但,那绝不是什么善意的眼神。 夏筱筱终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小偏殿中,仰面直接倒在了床上,没有北宫煜的龙榻柔软,却比他的床榻让人安心。 她能怎么生气呢,是她惹出来的事,她现在哪里来理由生北宫煜的气,看,在宫里,她活该就是这么憋屈。 夏筱筱躺着躺着,因昨夜那个梦境也确实没让她睡好,才小眯了一会儿,手边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就蹭了过来,夏筱筱吓了一跳,睁眼一看,包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正殿跟着她溜了过来。 就在她的小手边,用小脑袋一下一下的墨蹭着,偶尔还伸出小爪子来在她的手掌心轻挠,时不时发出一声喵叫,夏筱筱烦闷着的心一下子软了很多,将脑袋凑了过去,手也抚上包子的小脑袋上。 这小家伙,半年不见,倒是被清月养得乖巧了许多,放以前就是一副高傲得不行的模样,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 做皇帝的本来就是又忙又累的活计,这几日无疑该是北宫煜最忙碌的时候,越国那边尚未完全平复,他需要想对策安排人手下去,一边又得防着楚博远北宫雉离那边的人突然间的出手,其实不外乎,最担心的该是其余有人越过他私底下联合。 如今他吃下了越国,无疑成为了众矢之的,势力已逐渐有称霸一方的趋势,其余四国不可能坐视不管,更何况,如今他手里还有赫连池这个人人都想拿到手的烫手山芋。 夏筱筱这几日百无聊赖的,就呆在了凌云殿中,自从回来的第二日北宫煜去上了早朝之后,别说她,就连平顺这个贴身的太监总管几乎都没有见过北宫煜一面。 宫中后宫的女人们一个个开始如坐针毡,北宫煜回来之后别说呆在谁的寝宫过夜,她们又何尝不是连人都没见过,有人殷勤来请安的,都被平顺一一打发了去。 北宫煜几乎日夜歇息在御书房,白日与众臣商议,晚间便独自批阅奏折,夏筱筱有天正好心血来潮给他熬了碗燕窝正要送过去,但半路撞上了舒长画,她当下直接扭头回了凌云殿,自此也再没踏出过凌云殿一步,更别说是再去给北宫煜送什么吃的喝的。 出去做什么呢,北宫煜后宫的那些女人们这几日为了见北宫煜一面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在御书房外偶遇的,借口去探北宫煜身体状况的,她只要一出了这凌云殿,总是不可避免的会遇上那么几个,索性眼不见为净,在凌云殿中逗着她的包子玩乐,好歹还有个清月陪着她。 北宫煜这夜回来了。 北宫煜从外面走近凌云殿的时候,殿中烛光通明,却安静得空无一人,就连环视了一周也没见到平顺的身影,本就忙碌了好几日,心情本就不悦,然而走向里间时并没有见到夏筱筱身影的一瞬间,情绪立即沉到了极点。 正欲大怒,在才转身走了几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偏殿的烛光还亮着。 本来这个时候夏筱筱早该睡了,但由于这几日无聊甚极的状况,她正好今天白日睡得有点多,到了晚上一点困意也无。 这几日,平顺授了北宫煜的令,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夏筱筱也不在意,只是到了晚上不管是清月还是平顺都被她遣下去歇息了,自己则一个人呆在小偏殿中,有个小桌,包子就安静的躺在她的手边,一双圆溜溜的绿眼睛盯着她手中捣鼓着的小东西。 之前在这里面的时候,北宫煜总是想着办法折腾她,晚上她得陪他睡觉,白天他不在她也不能上哪玩去,就只能呆在这里面,于是她便从暮锦阁中将以前从宫外收集起的小玩意都藏到了这偏殿中。 手中的是个她小时候和季小二经常玩的东西,八卦九宫拼图。 这东西宫中少见得紧,但在宫外很多人都喜欢玩这个,甚至有些文人子弟经常用这个东西来考学生,她没上过书塾,季小二上过,他那时候被先生考住了,便也用这个来骗她,说他赢了先生,先生输了他一顿饭钱,于是她就上了当,和他拼了一局,结果输得很惨,也输了一顿饭钱,这事是将近半年后她才知道自己被那小子给诓了的,东窗事发的时候季小二结结实实的受了她一顿打。 北宫煜靠近的时候,女人正专心致志的盯着手中的拼图认真的动着手动着脑,来来去去,手中的那一块拼图似是放在这里也不对,放在那里也不对。 突然,一直大手直接从身后探了过来,夺过了她手中的拼图,也没有什么犹豫的,直接就放在了离她左手边最近的那片空白上,夏筱筱一愣,扭过头,北宫煜也没看她,直接将坐在凳子上的女人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坐下,一手极自然的搂着她,另一只手又从她手边拿过了一块,然后在桌上拼了起来。 不过半盏茶时间不到,先前还残缺的一大块空白的地方,转眼已被北宫煜两三下给拼凑完整了。 夏筱筱近乎呆滞的盯着自己今天从晚饭后折腾到刚才近两个时辰的时间都没拼凑好的九宫图,居然在北宫煜的手里就这么毫无难度的被拼凑完了,有些郁结。 193 不是有事求我 一下子,方才才拼凑好的九宫图,被她一双手胡乱一扫,又全乱了去。 北宫煜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他以为是因为前些日子关于清月的事,她终是忍不住要生气了,却不想,夏筱筱只是从他身上站了起来,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桌上的拼图就开始抱怨,“你做什么把我好好的拼图给毁了!” 那是她花了两个多时辰弄好的,还有那么一点点就能完全拼好了,他这一出现倒是好,将她一晚上的成果全变成他自己的了? “什么叫做毁了,朕来帮你提前拼好,你不该感谢朕?” 北宫煜松了口气,转而忍不住笑出了声。 “感谢个屁,我不管,你重新给我恢复成你进来时的模样,我研究了一晚上!” 夏筱筱恶狠狠的,上前去就拿起拼图重新开始按着记忆拼了起来,北宫煜在一旁,看着她微皱着眉头,一脸认真的模样,像是真的有了几分生气。 可是这生气又不像真的是因为这区区的一点拼图。 “朕好不容易偷了空,你就打算让朕来陪你做这些无聊东西的?” 北宫煜扫了一眼桌上已经散乱一片的碎片,这些东西长亭也喜欢,他也捣腾过几次,不过觉得没什么难度和挑战性便没再碰过了。 “无聊东西?”夏筱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北宫煜提高了声调,“若不是你这破皇宫里面那么无聊我用得着捣腾这些无聊东西?” 话才说出口,夏筱筱顿住了,只是这几天的日子在宫中她已是呆的烦闷,这才一个没止住的脱口而出。 果然,下一瞬北宫煜眼中神色往深处黯淡了几分,他起身,将夏筱筱抱了起来,也不再管什么破拼图,往正殿走了去。 “今日朕下了旨,封了你贵嫔之位,赐号瑾轩。” 夏筱筱一怔,抬头正好看到他线条分明的下巴,上面还覆了一层淡淡的青渣。 这些日子他白日在朝堂,晚上呆在御书房,日夜不分的处理国事政事,连眉眼间的疲惫都掩饰不住了。 夏筱筱久久没回声,北宫煜低头看她,拧了眉,“怎么了,不高兴?” 他知道夏筱筱对这些名分向来不在意,要说再意的,顶多不过是有了爵位领到的俸禄要多些罢了,也是,除此之外,这宫里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是能比宫外好的呢。 “没啊。” 夏筱筱看出了他眼里的那丝低沉,伸出手摸上了他的下巴,浅浅的一层青渣,扎得她的指尖有些疼和麻,她没碰过男人的胡子,尤其还是北宫煜这样帅气的,就连脸上有了这么层胡渣,也依旧是俊逸英俊的,甚至看起来更成熟深沉了几分。 她也不是想要那些位置,北宫煜给她个贵嫔,无非就是担心她在宫中受了委屈,不论他再怎么在她身边,再如何受宠,也不如一个名分,贵嫔,宫中除了夏萦夕和叶秋雨,怕是也就她的地位算不错的了,至少也是和舒长画同级,说来,北宫煜也真算待她不错,逃了宫回来不追究那些,还将她升了职。 “那我的暮锦阁我什么时候能回去住?” 她微仰着头,细细的研究着生在他下巴上的胡渣,漫不经心的道。 “这么想去那破地方住着?” 北宫煜的下巴被她弄得有些痒痒的。 “毕竟整个皇宫,也就那里最熟悉了。” 北宫煜说着话,喉结便要上下滚动一下,夏筱筱的视线落在上面,充满了好奇,指尖就顺着他的下巴,到脖子,最后停在了那一小小的突起上面。 她听到北宫煜的呼吸蓦的沉了一度。 “小夏儿,你这是在挑衅朕?” 北宫煜将她放到床上,低着头,呼吸几乎拂到她的脸上,带着灼热的温度。 “没啊。” 夏筱筱低低的笑出了声,只是这声音落到北宫煜的耳里,更显娇媚魅惑。 因平顺毕竟是北宫煜的贴身太监,住的地方也是和夏筱筱的一样差不多就是不远的一个小偏殿,这会儿像是听到了动静,知道北宫煜回来了,声音在雕花的檀木门外响起,“皇上,可是要歇息了?” 夏筱筱脸皮薄,连将北宫煜从身上推了起来,北宫煜忍了好几度,低笑了两声,在床边坐了起来,这才吩咐平顺进来。 宫婢们随在平顺身后,迈着整齐的小莲步,手里端着各式的洗漱用具,一一将北宫煜伺候完了,夏筱筱早些时候就已经洗漱完了,只是睡不着又爬起来了一趟,现在她就靠在床沿的梁子上,小脚跟着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看着北宫煜被人伺候的样子。 宫婢们给北宫煜更衣,皇上穿的黄袍繁复得很,以前都是她替他更的,知道脱个衣服得有多麻烦,但是看这些宫婢们手脚麻利的那个劲,做得可比她好多了。 “过来,给朕更衣。” 北宫煜的目光扫了过来,宫婢们立即停了手,平顺垂着脑袋,这才忍不住将眼抬了抬,立即挥了手,领着宫婢们垂着头退到一旁去了,他的衣裳才解开一个外套。 “做什么,她们比我做得好。” 夏筱筱一看就是不想动的,依旧晃着两脚丫子,还真没要起身的意思。 “不是有事求我,过来。” 北宫煜已经伸出了手来,语气却柔和得不像话,但也没有能让她拒绝的余地,夏筱筱咬牙,眼珠子转了一圈才故作巴巴的起了身。 到了他的面前,北宫煜的两只手才平打开来,一副你可以为朕更衣了的模样。 夏筱筱噘了噘嘴,走到他面前,足足比他矮上了一大截,视线刚及他胸前,有条不紊的将方才还没来得及解开的衣衫解开来。 她给他更衣时候的模样向来是极认真的,北宫煜垂着眸,正好看到她长卷的睫毛,像极了两只小蝴蝶,在她眼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扑腾着,神情专注,两眼盯着她手里的扣子衣带,连余光也没往他身上扫过。 平顺一直呆在一旁,他从记事时便进了宫,第一次遇上的主子其实不是北宫煜,因从小聪明,带着他的也是上一任的太监总管,所以便一直随着皇子们,只是后来他先随的那位皇子早年夭折,他在十岁那年便改随了北宫煜,来来去去,如今也是十几年了,但是,这是他这么多年间,第一件见到北宫煜会以这样的神情模样,嘴角都不自觉的勾上了笑意,夏筱筱不过是为他更个衣,他便能看得入神,以致是看得专心的。 但是,感情这回事他这辈子是不可能尝到了,只是觉得,看着自家主子能高兴,能幸福的,恐怕也该是个好东西。 殿外点了琉璃灯,将凌云殿外的一片映得明亮,反而将屋内的几盏灯烛的光晕显得柔和万分,犹如男人此时眼里的神情。 “什么事。” 夏筱筱手里的动作才进行到一半,就听到头顶北宫煜带着轻笑的声音传来,钻进了耳里,她头也没抬的问,“什么?” 北宫煜的视线依旧锁在她的脸上,脸上笑意未散,夏筱筱的手是极好看的,之前她在宫外时他还记得上面布了些伤疤小茧,但自从进了宫后,不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野了,自然也被养出了一身好皮肤来,这么想着,他便握了上去,“今夜这么晚不睡,难道不是在等朕?” “你不是要更衣吗。” 夏筱筱的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北宫煜也不怒,重新敞开了手,衣带解开了,这次的速度她要快了些,三下五除二就将黄色的龙袍给褪了去,然后几乎是揉成一团的,递给了一旁侯着的平顺。 “赶紧的,困着呢。” 她催促,平顺看了眼怀中已经皱巴巴的龙袍,立即又吩咐了人上来给北宫煜洗脚。 “过来,一起洗。” 他坐到床沿,又朝她招手。 “我洗过了。” 说完,便两脚一蹬的脱了鞋,往床榻上钻了去。 北宫煜就坐在她身旁,宫婢端了热水上来,这次北宫煜没再让她跟他一起,只是一只手直接握住了她的手,平顺不知从哪里又拿来了折子。他空着的那只手便接过,一一开始审阅,夏筱筱便就这么躺着盯着他看。 “那个……” 终于,夏筱筱忍不住看了一眼一旁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平顺,欲言又止。 “嗯?” 他只发了一个声调,视线依旧停在折子上,他微微示意,平顺就上前来又将折子翻过了一页。 “陆无痕不是厉害得很吗。” 夏筱筱咬了咬牙,索性坐了起来,这次他又到要翻页的地方了,便直接松了她的手,自己将书页翻了过去,又回了她一个表示是的嗯。 夏筱筱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开口了北宫煜会不会答应,便踌躇着,将坐着的身子调整了个舒服的跪坐的姿势,到北宫煜身旁,瞥了一眼他手中折子,这才开口,“那个……清月对我的事一概不知,你能不能……让陆无痕替她看看?” 她无意间,看到了北宫煜拿着折子的手顿了顿。 北宫煜没想到,她今日要求他的事会是这个。 “就这个?” 这次北宫煜终于抬了头,侧过脸来看她。 夏筱筱不是会等人的人,而且,即便是等人,但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他,这点北宫煜心如明镜。 194 自己将自己困住 她有事求他,所以可以等他到那么晚,他以为她是这些日子闷了,想出宫去,看,就连在宫里,她还拿着宫外的小玩意摆玩。 只是,清月这事,他虽没打算瞒她,但也并不想让她知道。 “我手上的那道疤,丑极了也是陆无痕给我医好的,你让陆无痕也替清月看看吧。” 她的语气中带了点央求的意味,清月身上,衣裳遮住的部分,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了,女子,身上都不该留有那样的伤疤。 北宫煜沉吟,突然嗤笑出声,“你这是怪朕?” 夏筱筱虽然没有明说,但北宫煜大概已经知道她话中的几个意思了。 “没有。” 夏筱筱的手不自觉的抓上了被角,北宫煜的视线赤裸而不加掩饰,她别过脸去。 平顺见状已有几分不妙,立刻上前来,“皇上,奴才听说陆大人最近正在研制什么制伤痕的新药,不妨您就……” 北宫煜脸色已经极为的难看了,平顺没敢再说下去,北宫煜挥手,宫婢立即给他擦了脚,同平顺一道退了出去。 “清月随了我三年,我出宫的时她不知道,你将她打死了她也不知道。” 夏筱筱的语气也跟着冷了几分,清月已经受了苦,再过个几年她便到了该出宫的年纪,倘若身上又那些在,她还怎么去嫁人? 别人她也许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清月她几乎就当做姊妹来看,她不可能就这么让她身上留着那些伤,即便不能完全医好,但只要能好一分,至少她也不用那么愧疚。 “反正陆无痕什么都听你的,你说着也不过一句话……” 北宫煜今天回来之后稍微好了一点的心情就被夏筱筱这后面的几句话全扑灭了下去。 “所以,你是在告诉朕下次你再走的时候让朕不要再动那些不知情的人?” 北宫煜的脸色全然冷了下来,一句句质问就这么盯着夏筱筱恶狠狠的说了出来。 呵,他能管那么多?清月于他来说也就是夏筱筱身边的一个宫婢,夏筱筱三年在宫中最亲近的人,她的那些事若说清月真不知道谁信? 饶是后来受了重刑,北宫煜即便猜到夏筱筱是不可能告诉清月半点,但他不过是无计可施。 夏筱筱反应了好半天才发现她和北宫煜的重点不是在一个点上,她刚要开口,北宫煜就已经上了床来。 “想求朕的事就好好说,朕不是来听那些已经过去了的事的。” 床榻足够大,但北宫煜突然覆过来的身子还是让夏筱筱猝不及防险些摔下床去,北宫煜眼疾手快将她捞了回来,唇就贴着她的耳垂,“小夏儿,别在朕的面前提走这个字,以前的也不行。” 夏筱筱受不住他的挑拨,一阵阵痒痒麻麻的感觉就从他舌头舔舐过的耳垂上遍布全身,她经不住颤了颤,“所以,你到底是让不让陆无痕给治?” 她要推开他,贴得这么近,夏筱筱觉得刚才还十分清醒的脑袋已经迷迷糊糊了。 北宫煜的脑袋已经完全埋进了她的脖颈间,唇齿就贴着夏筱筱的肌肤一寸寸攻城略地。 “让……只要不再提走,你说的,怎么能不让……” 北宫煜有些无奈的,宠溺的叹了口气,但更多的,是令人面红耳赤的缠绵。 夏筱筱刚松了口气,至少北宫煜答应了,不管清月身上的伤疤能不能完全彻底的治好,多少都会比现在的状况好上许多,然而下一秒北宫煜手里的动作就开始不安分起来。 夏筱筱几乎是惊了一惊,“你不是这些日子都没好生休息过吗?” “嗯,现在就在休息。” 就连嗓音都带了点沙哑的味道。 “不是……你要不还是好好睡一晚上?” “嗯,先睡你。” 一句话,北宫煜低低的笑着,说得理所当然毫不脸红。 一夜旖旎,窗外的月亮透着明亮的光,夜渐深了,整个凌云殿看上去一片寂静,但只有偶尔传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在夜里添了一丝粉色,树枝上的鸟儿雀儿们纷纷散去,连月儿都忍不住躲到了树枝丫后,羞涩得不好意思露出脸来。 直到第二日早间清月来唤夏筱筱起床之时,夏筱筱才模糊的想起了头天晚上的事,顿时脸上又飘上了两朵红晕。 她本以为北宫煜手头的事该是松了些,且昨夜他也折腾了大晚上,今日怎么说也会起晚些,却不想她醒来的时候身旁的人依旧已经不见了,连被褥都凉了去。 清月伺候完她洗漱,夏筱筱闲近几日光呆在凌云殿也有些闷了,便着了个出去散散心的想法,清月看了她一眼,从袖中掏了个东西出来,“娘娘,这是今儿早上皇上吩咐娘娘醒来后让奴婢给您的。” 夏筱筱一脸茫然的接过,直到那东西落到了手里,她才看清了上面的字,有些惊讶。 其实也不是多陌生的东西,是块令牌,金玉镶边,周遭刻着雕花浮文,中间一个煜字被雕刻出了几分霸气又带了几分沉重。当初北宫煜给她的那块令牌。 夏筱筱掂量了手中有几分重量的牌子,走到了桌边喝了口清茶,一脸若有所思。 “皇上可有说,他这是几个意思?” 夏筱筱百思不得其解,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一旁垂着脑袋的清月。 这东西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好像与北宫煜手里的那一百八十名铁骑卫有些关系,不然云姮也不会想方设法的想从她手里将这块令牌给收了去,虽然北宫煜当初会把这东西给她具体是什么缘故她不清楚,反正到了她的手里就那么一个用处,她可以自由出入皇城。 “娘娘,您还不清楚吗?” 清月叹了口气,将外面宫婢们端上来的早膳一一摆好,她本以为,皇上肯将这个东西拿给夏筱筱,她家主子是怎么也得高兴一会儿的,再不济,也不该是现在这副淡然的模样。 “什么?” 夏筱筱有些饿了,提起筷子就开始夹,令牌被她顺手收到了怀里。 她多少是有些惊讶的,如果北宫煜真是打算让她能够出宫去,那他昨天晚上也不会发那么一通莫名其妙的火气了,更何况,他不是还在担心着她走吗,就不怕她真的又拿着这东西给跑了? 哦,这次要跑的话,顺带真该多捎点银子。 “皇上想要的,不是您迫形势呆在他身边,试问这世上那个男人能容忍这样的事呢?” 更别说,那男人还是皇上,一国之君一帝之王,北宫煜要的,不过是想要夏筱筱把心交给他。 夏筱筱才吃下了一个小笼包,一嘴一个,听到这话,感觉自己好像被噎住了,脸涨得通红,清月见状立即倒了杯茶给她,连着拍她的背,“娘娘慢点吃,还多着呢。” “言则,他这是试探我了?” 一杯茶水下肚,她顿时觉得好很多了,连气也顺了不少,仰了仰头,扬起了一抹笑,只是,这笑意并未达眼底。 试探她到底会不会拿着这东西真的再次给跑了? 清月一滞,又将脑袋埋低了几分,“奴婢不敢揣测皇上的心思,只不过……” “不过什么。” 夏筱筱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裳,漫不经心的问。 “只不过,奴婢觉得皇上该是只希望主子能开心。” 开心…… 所以,是昨夜他回来之时她说的那句宫里太闷,所以他才允许她自由出入皇城吗。 夏筱筱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将殿门打开了来,凌云殿外晴空万里,空气里都弥漫着花儿的芬芳,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懒了这么多天了,咱们出去逛逛吧。” 说着便抬了脚出去。 罢了罢了,莫管北宫煜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想法,她也懒得去揣测了,他给她了个这么好的东西,她没道理不收着,只要能出宫,哪怕只是偶尔的,也总比呆在宫里的好上不知多少倍。 夏日渐到末尾,艳阳高照,青石大道两旁总是有不少被宫人们打理得漂亮美丽的花而草儿,五色争艳,两道旁的梧桐木槿探出茂盛的枝桠来,还有一株株的海棠树,白色的海棠花在阳光下晕着些许金色的光晕,犹如镶了金边,淡雅又艳丽,还有空气中的各式各样的花香随着风儿在弥漫着,清新极了。 今日换上的是套绿色的湖碧碧霞云纹联珠锦衣,薄又舒服的料子,在这样的夏天凉快着。 夏筱筱迈着悠闲的步子,一步一步踩在青石板上,在凌云殿呆了好些日子,回宫来也没好好看看,其实,说着宫外好,好的也都是那些潇洒自由,要说奢华,哪里还能比得上宫里的这些奢华? 看,她又是喜欢潇洒自由的,也是爱银子的,可是偏生,这世上就没有能两全的事。 人太贪心了,总该受到折磨。 她看着再过不远就会出现在眼前的宫殿,突然淡淡的出声,“清月。” “奴婢在。” “昨夜我给皇上说了,陆大人医术高明,你身上的那些伤,便交给陆大人吧。” 夏筱筱停下了步子,侧过脸来看她,清月脸上一片错愕,然后两眼泪花又有要出来的架势。 “行了行了,你受这些伤也是因为我,我听平顺说今日陆大人正好会进宫一趟,你先回去候着吧。” 她摆了摆手,实在是怕这丫头哭起来的架势,之前的三年间也没见过这丫头这么爱哭。 可是下一瞬清月刚有几分感激的神情就收敛了起来,转而一脸甚至多了几分质疑,“娘娘……您该不会是想丢清月偷偷跑出宫去玩吧……” “想什么呢你!”夏筱筱老脸一红,直接开始推人了,“快去,待会儿陆大人的性子可是不等人的。” 清月无奈,她家主子开始撵人,她也不可能不走。 直到清月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夏筱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转了身,迈着步子朝一个方向走去。 出宫吗…… 今日可不是个出宫的好日子,要出宫,也得等她将这些事都弄清头绪了再出去。 天上有两只雀儿从头顶掠过,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最后像是飞入了一座安静的宫殿中。 忘尘居。 夏淑兰正在修剪一株葡萄架上的枝桠,突然,手边的支架上就落下了一只棕色的小雀儿来,叽叽喳喳的,低头就要去啄她悉心养出来的葡萄。 夏筱筱推门的动作很轻,以致在院子中正逗着鸟儿的女人并未察觉,雀儿不知是胆子太大还是意识到人并无恶意,竟然就这么跳到了女人手上,欢快悦耳的声音极大限度的逗得女人呵呵的笑着。 “姑姑。” 夏淑兰的视线一直落在鸟儿身上,她几乎是半个身子背对着正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本能的愣了一愣,手中的鸟儿受了惊吓,一下子扑腾着双翅飞远了去。 她回过身子来,脸上洋溢着的笑意从未散去,却也没见有多惊讶夏筱筱会出现在这里。 “来了啊。” 依旧是每次夏筱筱来她这里她都会说的这一句。 “嗯。” 夏筱筱轻声应了一声,已经抬脚朝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自从云姮出了事之后,她也就来过一次,这是第二次,不长不短,约莫也快有了一年时间了。 比上次夏筱筱来这里的时候,忘尘居中又更加萧条了些,之前还有一些宫婢会在,还有满屋子的鲜花,可是如今,满院子也就只有她一个人,院子中,也就只有那么一架葡萄,什么花啊草啊的,该枯萎的枯萎了,该被处理的也处理了,整个偌大的宫殿就她一人,尤其是方才好像是因为雀儿,才显得有了些人气。 夏筱筱就站在院子外,看着曾经熟悉的宫殿,看着曾经满面洋溢着生气的人,如今都多了分孤寂,说不出什么感觉。 她知道,这些都是她自己不要的,夏淑兰怎么说也曾是北宫成彦宠爱过的贵妃,北宫煜再怎么也不会为难她。 夏筱筱走过去的时候,正好迈过一块脏乱的地,是夏淑兰先前刚将一株花挖了出来还未填上的土地,夏筱筱未再意,便直接跨了过去,夏淑兰连忙走了过来,手牵上她的,绕过了一片,看着她已经脏了几分的裙角,“哀家这里不比以前,还来这里做什么。” 语气有几分责备,但更多的又是柔和的,犹如夏淑兰这生来便是温柔贤淑的性子。 她的手还牵着她的,夏筱筱看着,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夏淑兰还未进宫,她娘亲刚去世,她便就是这么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去夏府外的街市上去溜达,那时候觉得温暖极了。 “姑姑,你手怎么这么凉?” 夏筱筱转而捧起了她的手来,大热天的,一下下的往她手上呵着热气。 夏淑兰看着她,嘴角淡淡的上扬了几分,似不在意的道,“人老了,总是不如年轻的时候,如今身子骨也弱了,凉很正常。” “来吧,进屋来,姑姑新摘的茶叶。” 夏筱筱就这么被她牵进了屋,一路上看着她确实有了几分佝偻的背影,纵是当初在宫中如何风华绝代,身姿艳丽,也抵不过时间的消磨。 一盏伴着清芳的茶被端了上来,其实,这忘尘居中大多也都没怎么变化,和北宫成彦逝世后她来的那次差不多,但是,又更加没有生气了些。 “为什么不将柳嬷嬷留在身边呢。” 好歹,有个知心人陪在身边,至少有个能说话的。 “留着做什么呢,柳嬷嬷陪了哀家大半辈子,如今,也该是到了出宫享享清福的年纪了。” 夏淑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手指一遍一遍的抚摸着茶杯杯沿,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夏筱筱无意间又瞥到其额两鬓间多出的白色,一阵酸楚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哀家如今在这里,日子过得也挺好的。”她抬起头来,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也确实挺好的,她不出去,便也无人来饶,一个人自己在这忘尘居中,偶尔逗逗小鸟儿们,种些自己喜欢的东西,能有什么不好呢。 夏筱筱喝下了那杯清茗,茶香带着微末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那为何,这院子中不再种花呢?”她抬起头来,“我记得姑姑最爱的是兰花。” 如今整个空荡荡的院子里,别说花,便是连最之前的树也没了,就那么一架孤零零的葡萄藤在院子中。 “都是以前了。” 夏淑兰却只是轻抿了一口,淡淡的笑着,“比起我和夕儿,你一直是活得最清醒明白的一个。” 话语中,有些羡慕,布了些许皱纹的手轻轻的抚上了夏筱筱的脸,“你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夏筱筱比起她和夏萦夕,也是最大胆的一个,自己想出宫,便也是不放心她的,也会忧心忡忡的跑过来对她说,让她们两一起逃出宫去,那时候她也是不信的,入了宫的女子,哪是说走就能走的,但是夏淑兰没想到的是她真的做到了,只是,“既然都走了,做什么还回来呢?” 这个问题,夏筱筱刚回宫那天夏萦夕便已经问过她一次了,为什么还回来呢,好似谁都好奇的一个问题,夏筱筱却没办法回答。 夏淑兰垂了眸,声音轻轻浅浅,有些无奈,“结果,还是将心锁在了这宫中吗。” “也是,这世上有的,从来都是自己将自己困住,任谁再有本事,能困住的到底只能是人,哪能困得住心呢。” 她别过脸,视线越过窗户,落在院中的一片还未打理好的土地上,土还是翻新的,之前栽在那里的是一片兰花小田,视线落了过去,仿佛还能看见当年北宫成彦一株一株的亲手教她种上,那日阳光正好,一点点的光辉撒到他的肩头,明黄的颜色刺着她的眼,却也刺进了她的心里。 夏筱筱有些发愣,是了呢,这个世界上能困住自己的从来只有自己。 “既然如今你回来了,哀家可否求你一件事?” 夏淑兰已收了神,手中端着的那杯茶渐渐已经凉了去。 “姑姑,你我之间,何来求这个字。” 夏筱筱再次抿了一口凉茶,有些心酸的道。 夏淑兰淡淡的笑,“哀家听说,昨日皇上便封了你贵嫔,看来,皇上想是对你不错的。” 夏筱筱私自出宫不仅未罚,反而因祸得福,谁能看不出来其中的点什么呢。 夏筱筱没在这上面多说什么,只开口问,“姑姑有什么事可以直说。” 夏淑兰的表情明显已有了几分欲言又止,夏筱筱也确实想不出来事到如今夏淑兰会有什么事情需要她来帮忙,直到夏淑兰再次开了口,“自古以来,做皇帝的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只是如今皇上身边已有了你,”她微拧了没,语气已有几分不得已,“你能否想个法子,将夕儿从宫中遣送出去?” 夏筱筱听完,已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姑姑……” 这事别说是她听了受不住惊吓,任何一个人来听了都受不住惊吓啊! 她虽然是撞了次胆子好不容易从宫里逃了出去,但这皇城不是她开的啊,她想遣送谁出去就遣送谁出去?那她干嘛不将北宫煜给遣滚出去? 暂先不说北宫煜那儿,就夏萦夕现在几乎就是宠冠后宫的地位,凤印都归她管着,想法子,她能想什么法子? “姑姑,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这事,无疑只是夏淑兰一个人的念头,若是夏萦夕真有要出宫的这个想法,恐怕也轮不到夏淑兰来拜托她了。 夏淑兰自然看出了夏筱筱的顾虑,窗外的暖风拂了些许进来,她额上的发便也随着凌乱了些,“过些日子,便是黎儿十二周岁的生辰了。” “那又如何。” 夏筱筱一怔,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但,一旦沾及了夏家的事,夏筱筱的脸色已跟着往下淡漠了几分。 “自从皇上登基以来,你爹爹在朝中的地位已一日不如一日,便是当时被封为太子太傅之时,你爹爹就已遭了不少朝中之人的冷嘲热讽。” 她淡淡的说着,夏筱筱也只静静的听着,太子太傅,一个教太子武学的虚职,更别说北宫煜在武学上的造诣早比夏覆高上不少,但又奈何夏覆向来是个受不得人瞧不起的,不然也不会想着法子先后将她和夏萦夕往宫中送了。 “但那时好歹哀家在宫中也还是有几分分量的,但如今便是再靠着夕儿,夏家也逐渐开始没落了。” 195 人,总是太贪心 夏覆曾将他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夏萦夕身上,也确实得偿所愿,夏萦夕最终坐上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之位,可是夏覆在朝堂中的地位又怎么能完全寄托在其身上? 夏淑兰看了夏筱筱一眼,视线停在她的脸上,“你该知道,咱们夏家到了你们这一代,已是注定无后,你爹爹如今已有些上了年纪,这么多年,来来去去并未育有一子,如今长大了的,也就你和夕儿二人,至于黎儿,如今不过是太小,”她叹了一口长气,“怕是再过些日子,再长大些,出落了,你爹爹恐怕又会想着法子将其往宫中送了。” “呵。”夏筱筱忍不住冷笑出声,“俗话富不过三代,他一心只想着将子女往宫中送,往北宫煜的床榻上塞,但以此又能维持多久?将子女的命运断送在这深宫中,便是他一心想要的辉煌?” 夏尤黎才多大?她入宫的时候她还不过是一个刚学会认字的小丫头,如今不过九岁不到的年纪,正是该在自己娘亲怀中撒娇的时候,便是夏筱筱当初入宫时好歹也有了十三岁,懂事也向来比别的女子早些。 夏筱筱这番已是动了怒气,他曾经恨自己不能为他谋得权利,后来便不顾她的劝阻又将夏萦夕送了进来,若说北宫煜真是个沉迷女色的昏君也就算了,不,虽然北宫煜也确实是个沉迷女色的货,但他着实不能说是个昏君。 见过哪个昏君整天没日没夜的处理国事的? 夏淑兰清楚,当初夏筱筱入宫有部分是因为段锦云,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夏覆,却只是微微蹙了眉头,“人啊,总是抵不过贪心。” 权力对于男人来说,总是有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 夏筱筱已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杯中的清茶也见了底,“姑姑,后宫中的这些事您比我清楚太多,当初他将萦夕送进来之时我已说过,都是他的选择,夏家如何,与我再无半点关系,”她说得决绝,视线已扫过院中一片凉色,连心底也是凉的,没有一点能商量的余地,“姑姑你可能不知道,这番在宫外,我好几次险些丢了小命,回宫,不过是觉得再多的自由也抵不上我的这条命。” 这话她已经说得明白,自私也好,无情也罢,言下之意就是她并不打算为了夏家,乃至夏萦夕的事同北宫煜闹翻,她也说的是事实,在宫外的半年那种自己的命落到别人手中掌控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回来,有部分也确实是因为如今的她至少呆在宫中是安全的,北宫煜不会要了她的命。 夏筱筱走了。 头也没回的直接出了忘尘居,直到整个屋内院子都静了下来,夏淑兰的目光才从殿门口收了回来,先前的那只雀儿不知何时又飞了回来,落在她的手边,她伸出手来,在它小小的脑袋上抚摸着,眼里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既然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再回来呢?” 话像是对鸟儿说的,但又像是重复着那句对夏筱筱说的。 夏覆曾经做的那些事已不能挽回,只是,夏筱筱和夏萦夕两人于她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若一天终有伤害,她总得伤害一个,而护住另外一个。 蔚蓝的天上偶尔飘上几朵白云,连树枝丫上的叶子也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了些许绿色的光,她本不想回凌云殿去,但一路上绕了两道,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就成了各宫的茶后谈点,无一不是谈论她这突然大病一好便又爬上了北宫煜的榻,荣幸升了个贵嫔之位。 再加上方才夏淑兰说的那一番话,更是烦躁得紧,扭身还是往凌云殿的方向去了。 夏筱筱手里折了支从杂草中折出的狗尾巴草掂玩着,才往回走了没两步,抬眼就看到迎面舒长画领着身后一众的宫婢朝这边走了过来。 刚好,舒长画的视线几乎也是同时停在了她的身上,就这么停在了大道中间,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几分张扬,几分不屑。 好宽的大道,就被舒长画身后随了的些许个宫婢给全占了去,夏筱筱不过淡淡的扫了一眼,手里掐断草尾一小截的枯根,顺手将枯根扔了出去,目不斜视的从她身侧走过。 “哟,这不是咱们的瑾轩贵嫔吗。” 夏筱筱刚越过她走了没几步,身后一道略带了些许阴阳怪气的娇笑声就传了过来,夏筱筱纯作没听见,抬脚又要走,然而已有两名小宫婢看了舒长画的眼色,正好将她的去路给拦了下来。 “舒妃娘娘有话要说?” 夏筱筱回过头来,先前说话的不是舒长画,而是她身旁一直跟着的已白衣女子,就她刚回宫那日随在舒长画身旁话最多的那个,夏筱筱约莫还有些印象。 舒长画一扬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屑和讥笑,“姐姐倒是好福气,”她朝夏筱筱走了过去,莲步轻慢,又像是在一步步的打量着夏筱筱,“不过区区几日不见,便能从一介贱婢又爬了上来。” 轻笑娇语,说着还不忘掩唇笑了笑,一旁的白衣女子眉眼间带着笑,看了一眼夏筱筱手中还拿着的狗尾巴草,“姐姐可别和这般从底层上来的人见识,约莫也就皇上图了一时的新鲜。” 舒乔璟入宫晚,平时活动得最多的地方也就是舒长画的寝宫那一附近,但宫中大小事物她总是比舒长画要打探得清楚些,可是偏生就漏了个夏筱筱,皇上都不在意的人,她也没心思去关注,甚至连名字也只是觉得有些熟悉,但也只知面前这女子,她从未见过,不过是第一次见的时候舒长画便没给过其好脸色,倘若不是前几日皇上突然下令将其封为贵嫔,这样深宫中的人她自是不会再放到心上的。 夏筱筱一听这话就有些怒了,本也不是那么容易怒的人,但那一句一时新鲜又好像正好戳在了最不舒服的那一块,她脸色倒是平静的。 “本宫还有些常识的话,”夏筱筱扫了一眼手里的狗尾巴草,顺手也往一旁的花池中扔了进去,“按这后宫中妃嫔品阶来算,本宫该是正二品品阶?” 她慢条斯理的理了理并不凌乱的衣袖,抬眼看了眼舒长画,果然见到舒长画艳丽妆容下的表情已有几分难看,按品阶,贵妃之后便是贵嫔,也就是说,如今的夏筱筱在后宫的地位不过就是比夏萦夕叶秋雨二人低了一等,而舒长画再如何受北宫煜的宠,到底是个妃罢了。 夏筱筱笑了笑,又淡淡的垂下了眸去,“妹妹好歹也是吏部尚书千金出身,身边怎么就能带个这么上不了台面的小丫头来?” 说是今日不适合出宫,看来其实是连凌云殿的门也不该出,像她家的清月,哪敢说出这么欠揍的话来。 “什么小丫头,我可是吏部尚书的亲侄女!” 舒乔璟不服气了,趾高气扬的就吐了句话出来,眉目生动得很。 夏筱筱一个没忍住就差点笑出了声来,这才好好打量了下面前这小姑娘的模样,看上去,是要比舒长画小些,十三四的模样,长得……也确实要比舒长画好看了些,不,该是说,灵气比舒长画更甚。 “吏部尚书……”夏筱筱有些想笑,但也没好真这么当着人面笑出来,“据本宫所知,叶贵妃可是叶将军的亲闺女,但……好像也没能没大没小到这个程度?” 简直抵得上两个舒长画了,还是,他们舒家的女儿都得养成了这副德行? 夏筱筱却注意到了她提到叶秋雨时舒长画徒然变化的神情,蓦的降了几度,只见她冷笑出声,“呵,家势再好,爬得再高,皇上不也只当其是个打理后宫的杂人吗。” 夏筱筱微眯了眼,隐隐约约好像是觉得这势头有些不对劲,便又听到舒长画凉凉的讥笑,“不受宠,是个贵妃又怎样,顶多不过是个月俸拿得比常人多的深闺怨妇罢了。” 夏筱筱本还淡漠的神情一下子冷了下来,看,这就是北宫煜的女人们,明上暗里,处处争香夺艳。 她的一句话还没说出来,一旁的舒乔璟见状又插了话,“那是,皇上能给的,可比区区一品阶妃位多了去了。” 舒乔璟长而细的眉微微扬起,带着讽刺的眼目从上而下的将夏筱筱扫了一遍,夏筱筱冷冷的出声,“你姐姐是受了宠了,可你还没呢,”她连连感叹出声,“啧啧,连名分都还没有的小丫头居然都敢在本宫面前猖狂了,要是将来有一天皇上还真给喜欢上了,岂不是还真得上天了?” 她的话语声一句比一句冷,甚至已经不难听出是真的懂了怒气。 可惜舒长画向来自诩了解夏筱筱的性子,说好听是不敢动怒,说难听就是软柿子,而舒乔璟进宫太晚,一直身边也有舒长画罩着,太意气风发,脸上便真带了期许的笑意,“那便多谢良言了。” 要是将来有一天皇上还真给喜欢上了。 呵。 “来人!” 下一句,夏筱筱不大不小,但又威严十足的声音已经在这一片响起了。 久久,却并无人回答她,夏筱筱也不意外,她出门没带人,就连先前唯一带着的清月也被她打发走了。 196 恃宠而骄 舒长画先是一愣,不知道夏筱筱这突然一句来人是几个意思,而后大致才明白了过来,低低的笑出了声,“姐姐莫不是忘了,这里的可都是本宫逸云宫里的人。” “只是,”她微抬起手,舒乔璟便上前,自觉的抚着舒长画的手臂,缓缓来到了夏筱筱面前,笑了笑,“姐姐这突然的想叫人来做什么呢?” 舒长画微偏着脑袋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眼里更多的是挑衅。 “本宫像来讨厌规矩这个东西,所以也不大清楚,以下犯上该是怎么个刑罚?” 是舒长画宫中的人,自然不会听夏筱筱的差遣,她朝舒乔璟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你凭什么!” 别说舒乔璟一听她这话脸色变了,就连舒长画脸上的笑也有几分挂不住,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神情,似不在意的道,“她是本宫的人。” 她的人,在宫里别说夏筱筱,就连叶秋雨也不敢乱动,何况夏筱筱这么一个刚封贵嫔的人?别人不知,她难道还不知北宫煜对其的态度? “凭什么?” 夏筱筱轻声重复了一句,她摸着自己的良心发誓,她真是不喜欢麻烦的人,也不喜欢和麻烦扯身上,但是又好好回想了一番,多年前,她在宫外好像也不是现在这般弱的一个品行。 只不过是后来进宫受形势权利所迫,收敛了太多太多,从而也看得多了,懒得计较,自然生了些稍淡漠的性子,但这真的不代表她给谁都是一副好脸色,“妹妹也别忘了,本宫如今即便不是贵嫔,曾经好歹也是坐过太子妃的人,皇上结过发的妻。” 她扭过头,冰冷的视线一一扫过安静立在舒长画身后的一众宫婢身上,哦,顺带还有两个小太监,轻浅的笑,“都还愣着做什么?如今本宫一个贵嫔还唤不动你们这些奴才了?” 果然这一句话多少还是有些威慑力的,舒长画身后的宫婢们已是有些踌躇,于他们来说,都是大主子,谁也不敢得罪。 “谁敢动,本宫今日回去打断她的腿!” 舒长画大怒,连声音都尖锐了不少,树枝上直接有几只雀儿窜了出来往天上飞去,一时寂静。 到底是舒长画的人,她的话一出口,谁也不敢再动,毕竟这么些年北宫煜对舒长画向来是宠着惯着的,哪怕没到叶秋雨那个位置上,但夏筱筱又是谁?说是曾经的太子妃,但也不过是不受待见的,最终还被贬了婢,如今即便是再爬了上来,在她们心中,哪里抵得上舒长画的威信? 夏筱筱也没什么意外,脸上渐渐浮现起一丝丝冰凉的笑,不达眼底。 只是此时舒长画身后众人垂首,倒是这边她只有一个人站着,显得太弱势了一点。 “便是升了贵嫔又如何,身边连个奴才也没有,也敢猖狂。” 舒乔璟在宫中最是见不得的就是夏筱筱这种不能低头的,一个白眼,舒乔璟毫不掩饰的就冷笑了出来,只是,夏筱筱也会低头,但也得看人看形势,她夏筱筱向来欺软怕硬,只要是稍微了解她一点的谁人不知这一点? 夏筱筱下巴微扬,脸上笑意没变,只是转身朝大道一旁栽种着花草绿树的林荫道走了过去,连脚步也是从容的。 舒长画以为是怕了,但又不知她突然间是要做什么,直到亲眼看到夏筱筱从一堆草丛间拾起了不知从哪棵树上掉下来的树枝,这才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 “夏筱筱,你要做什么!” 舒长画一慌,看着夏筱筱手里就那么拿着足有半条小臂粗的树枝施施然的朝她走了过来,忍不住的就想往后退两步,可是转念一想夏筱筱总不敢真打她,这才稳住了身形,气得脸色发青,“叶秋雨都不敢动本宫,你觉得凭你,能?” 夏筱筱刚走到她面前,嘴上倒是一副硬气的样子,已经有两名宫婢护主心切的跑到其身前了,夏筱筱不过淡淡的扫了一眼,一只手便拿着那够粗的树枝在手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像是在掂量着到底打人痛不痛,“你比本宫晚入宫几年,也不知道是否清楚本宫在未入宫之前是个什么德行。” 夏筱筱说得平静,但这平静之下舒长画稍有点的底气也不自觉的散了几分,她清楚,但是不代表她身旁的舒乔璟也清楚,她抬着下巴就从宫婢身后站了出来,“清楚与否又如何?这里是宫里,难不成你还真敢动手了不成?” “原来你还知道这是宫里,有规矩,”夏筱筱扬起笑,一只手正好摸着树枝上凹凸不平的树皮,“你不是说本宫猖狂吗。” 话音落的一瞬间,夏筱筱眼中眸光微冷,手起手落间任谁也没反应过来,那长长的枝条已经落到了面前女子的身上,随着而来的是一阵险些震破耳膜的吃痛声。 舒乔璟直接被她那一棍子打跪在地上了,舒长画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谁也没想到夏筱筱真会下手,尤其还是她这么清楚夏筱筱的性子的人。 舒长画直接走了过来将舒乔璟牵了起来,,两眼直直的瞪着夏筱筱,气得咬牙切齿,“大病好了一场,还真是胆子也大了不少!” “说猖狂,本宫顶多也只是在宫外猖狂过。” 夏筱筱不为所动,只是看了一眼舒乔璟的腿,她打的是小腿,且还是极准确的打在了小腿骨上,这些年都没好生动手打过架,她虽打不过那些有功夫底子的人,但和她一样没习过武的,以前同季小二在西街称小霸王的时候,向来是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北宫煜慕容倾涟那等人她斗不过,还怕打不赢面前这两个? 这下子舒长画也动了怒气,舒乔璟好歹是她妹妹,就这么在她面前被夏筱筱打了一棍子,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别人也就算了,若是被叶秋雨知道…… “来人!” 一声令下,那两名小太监直接上前来,左右一人扣住了夏筱筱双手,将她整个人困在中间,连着手里的棍子也到了舒长画手里。 夏筱筱也不慌,扫了眼她手里的长棍,这么一棍子往身上打,以舒长画的手劲也死不了人,顶多也就伤会儿疼会儿,“人,本宫打了就打了,刚才才说以下犯上本宫不知该是什么个刑罚,现在连舒妃娘娘也不知道了?” 她这话一出来,直接从两小太监手里挣脱了出来,夏筱筱从来也没觉得原来在宫里这地位能这么好用。 “那又如何,如今叶秋雨都得看本宫几分面子,谈何是你?” 舒长画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手里的棍子杨起,夏筱筱抬眼,在烈日下就看着那棍子从她头顶狠狠地落了下来! 条件反射的已经提前闭了眼,但痛一直没能落到身上,随着的是一棍子滚到脚边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 夏筱筱睁开眼来,第一眼看到的是舒长画已经被气得铁青的脸,还有几分错愕,随后又听她变了声调,“还不赶紧给本宫闪开!” 夏筱筱这才看到身旁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道人影,一身黑色劲装,袖口绣着一抹银色月牙状的铁锈,腰间配着一柄短剑,在日光下剑鞘发出有些刺眼的光。 来人不过淡淡扫了面前的众人一眼,并未回答舒长画,旋即转过身看了眼夏筱筱,停在离夏筱筱一步之处,不敢再过多逾越的低声担忧道,“娘娘可有受伤?” 夏筱筱看了眼面前满脸冷汗直冒的人一眼,冷笑,“本宫还以为,真得挨下这棍子了。” 夏筱筱这笑却不到眼底,连营止不住咽了下口水,夏筱筱此时必然是该生气的,但他着实不知她这气,到底是因为他们出现得太晚,还是因为知道了北宫煜派他们来跟着她…… “怎么,听不见本宫的话?” 舒长画一挥手,那两小太监作势就要上前将其擒住,连营已往前站了一步,铁骑卫的人,身形一立,一股由内而发的气势便也散了出来,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皇上亲御铁骑卫。” 北宫煜的一百八十铁骑,舒长画是听过的,当下立即变了脸色,一张娇嫩的脸惨白了几分。 舒乔璟到底是不懂看脸色的,从宫婢的搀扶下又跑到了她身边,“不过区区一侍卫,见了舒妃娘娘还不行礼!” 她腿上还痛得紧,连语气也跟着恶狠了几分。 “把她给本宫拖下去,十大板子伺候。” 夏筱筱却没了兴致再计较这些,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是。” 连营不过愣了一小瞬,就要上前将舒长画一旁的舒乔璟带走,舒长画哪里敢拦,一百八十铁骑由北宫煜亲御,不受任何人命令,所言所行几乎等于北宫煜本人亲自命令,是谕旨,谁敢违抗? “你敢!” 舒乔璟却吓坏了,指着夏筱筱的背影就道,转头又向舒长画求助,小眼泪花已经开始在眼中打滚了。 连营看了叫嚣着的舒乔璟一眼,不满的拧了眉,夏筱筱有什么不敢的呢。 但夏筱筱还是停了下来,舒长画盯着她的背影,一股从未有过的嫉妒从心底渐渐蔓延到全身,她怒极,张口就道,“恃宠而骄的女子,向来没一个好下场的!” 197 怕他会对你动手 恃宠,连北宫煜的铁骑卫都亲自出动来做她的贴身侍卫了,这不是恃宠是什么?舒长画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夏筱筱敢就这样对她的人动手,甚至不怕她这里这么多人就将她带走,原来不过她根本未担心过这个问题,北宫煜的铁骑卫在,谁还能伤她? 夏筱筱也是觉得好笑,想来舒长画也是没词了才会想到这个词,她回过身来,盯着舒长画娇嫩的脸,“若本宫偏要呢?”不怎么惊艳却精致得耐看的脸上浮现轻轻浅浅的笑,“说来,这么多年了,本宫也还当真没尝过被皇上宠着的滋味。” 她看了一眼站在舒乔璟面前的连营一眼,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若这就是北宫煜的宠,她还真有几分不稀罕。 “不走还愣着做什么?” 连营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见到刚走了没几步的夏筱筱又转过了身来,他小心肝抖了抖,“娘娘不是让属下……” “不是还有一人吗。” 夏筱筱的视线不偏不倚刚好扫过不远处的一棵生长得茂密的梧桐树。 连营一怔,扶额,不着痕迹的朝大树的方向打了个手势,转身随着夏筱筱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事要是被北宫煜知道了,他和荣策二人这次可能真得被发配到边疆去了。 夏季的梧桐树生长得茂密得很,树枝丫上的绿叶们争先恐后的探出了头来,往大道中央聚着,将大半燥热的阳光都挡了去。 是往凌云殿的方向,但夏筱筱步子却是慢得紧。 连营只得安静的在其身后亦步亦趋的紧跟着。 凭着他和荣策的武功断然也不会让夏筱筱这个连内功都没有的人给察觉出端倪,不过是她大致猜到了,从北宫煜拿令牌给她的一瞬。 “为什么让你们跟着。” 夏筱筱走在前面,看着远方密密麻麻的宫殿和大道,突然问道。 连营立马回了神,眼珠子一转,低声道,“娘娘应该比属下更清楚皇上的想法。” “怕我真跑了出去?”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眉梢微挑,低笑了一句。 连营心下抖了抖,垂头,不语,大热天的汗珠就跟着额头流了下来。 “他是觉得我不会知道,所以还找了个连胡话也不会说的来跟着我?” 夏筱筱冷笑,一双细长的眉不悦的拧了拧。 连营又要开口辩解,便又听到夏筱筱冷声打断,“他之前不是没派人跟着过本宫,这次倒是觉得我本事大了,还动得着用堂堂的铁骑卫来给本宫做护卫了,本宫是不是还该觉得殊荣?”末了,她又加了句,“还是两个。” 连营和荣策,也算是北宫煜的一百八十铁骑卫中她比较熟悉的两个,功夫底子她是亲眼见过的,就连北宫雉离也曾被连营腰间的那柄短剑伤到过,她夏筱筱再怎么有本事,哪里还能在他们眼底下跑? 连营咬牙,夏筱筱当真是该聪明的时候糊涂得紧,该糊涂的时候却又聪明得紧。 “说的话指不定我也当做没听过,也没那心思再去找北宫煜,但不说的话……”夏筱筱看了他一眼,又突然笑了笑,眼里露出一丝威胁的意味,“也是,不说,本宫也不能把你们怎么样。” 不过是亲自去问北宫煜罢了。 连营读出了夏筱筱眼里的意思,横竖是躲不过这一劫,“是……” “嗯?” 连营咬了咬牙,连着脸色也沉重了几分,“前日皇上接到铁骑卫密报,慕容倾涟近日在京城出没……” “他什么时候回岳华了?” 夏筱筱听到这个名字便下意识的叫出了声,蓦的停住脚步,震惊的看着一旁的连营。 “大概一月前,”连营看了眼夏筱筱立即变了的脸色,“红客楼本府在京城,他出现虽然正常,但您身上貌似有他想要的东西,皇上担心他会对娘娘动手。” 毕竟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 夏筱筱沉了心思,慕容倾涟想从她身上想要的东西她想不出来,除了赫连池要她的一张皮。到了现在,哪怕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但夏筱筱只要稍微一想起便是浑身的毛骨悚然,那厮将她卖了也就算了,但居然还是卖给了赫连池那个变态,这点是她不能忍的。 夏筱筱是有些怕的,当下脸色也苍白了几分,旋即又是一阵愤怒,“不是说皇城戒备森严吗,本宫便就呆在这宫中,他难不成还能长了翅膀来对本宫动手?” 她这话一怒言出口连自己都觉得蠢,直接甩了手迈着大步往前走,连营刚跟上两步。 “滚远点!要跟着也别出现在本宫视线里!” 夏筱筱直接吼了一句,便头也不回的往凌云殿的方向去了。 慕容倾涟又不是没长出翅膀飞进来过,夏筱筱是亲自尝试过的,他当初能将她从北宫煜的眼皮底下带走,如今若真是想要她的命,区区个潜入皇城又能是多大点难事? 夏筱筱回到凌云殿的时候北宫煜已经下了早朝,正在大殿中的书案后批着折子。 平顺候在一旁,见夏筱筱回来,脸上立即迎了笑,“贵嫔娘娘……” “北宫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一进门,气势冲冲的,她直接来到书案前,一把将北宫煜手中的奏折扣上,一双眼直直的落在北宫煜脸上。 北宫煜抬头看着她,一脸莫名其妙,不知夏筱筱这刚进来的一番质问是几个意思,只牵过她的手将她带到了身前。 “怎么了?朕还能瞒你什么?” 他搂着她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手在她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气得有些通红的脸上捏了一把,低低的笑着,“你一回来朕还没问你上了哪,你倒是先质问起朕来了。” “慕……” 她本来想问慕容倾涟有可能会对她动手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但话到了嘴边,她不知为何就顿住了。 “嗯?” 北宫煜静静的等着她的下文,这人一到了他的怀中,就忍不住的去嗅她身上的味道,唇便也朝她唇角贴了上去。 夏筱筱反应过来之时,北宫煜的舌尖已撬开了她的唇齿,往里面钻了进去,夏筱筱本就在出神,这一下吓了不轻,正好抵在北宫煜胸前的手一个用力,自己就踉跄着从他身上退了下去! 逃也似的,站在一旁,连身形都有几分不稳。 夏筱筱的反应几乎是无意识的,也或许,那一瞬她脑海中想的全是慕容倾涟和赫连池之间的交易,而当稍微回了神,这才看见面前北宫煜已冷若冰霜的脸色。 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但出奇的,北宫煜居然没有生气,就连那一瞬极难看的脸色都随着他好几次深呼吸后被平息了下去。 “要说什么。” 北宫煜看了夏筱筱一眼,他自己都觉得稀奇,就像是被她这么拒绝得多了,连怒气都能被平复下去了。 只是在一旁的平顺看了眼重新被北宫煜拿到手中的,几乎有几分快被捏的变形的奏折,他很想出声提醒一下,皇上,这折子是人家左丞相刚呈上来,你还没批完可别将折子给毁了啊! 夏筱筱先前想问的话一下子没了底气再问,问了北宫煜就能告诉她吗?要是他肯告诉她的话,哪里还用得着瞒着她让连营跟着? 北宫煜只问了那么一句话,视线便再没往她身上看过。 “……”她踱着有些不安的小步子,往北宫煜身边挪了挪,然而刚没挪两步,还没回到他身旁,就见到北宫煜头也不抬的冷笑,“不是不想朕碰你吗,那就站那说。” 他手里的奏折又翻了一页,夏筱筱看了一眼,她也见过北宫煜不讲道理的时候,也见过小气的时候,但是,这真是头一次见北宫煜这么……小孩子气的时候。 “就不想让你碰,谁知道你那张嘴是亲过多少女人,那双手是抱过多少女人过来的!” 夏筱筱也气了,直接就甩手走人,今日一整天来来去去的事全扰得她心烦,夏家的事,慕容倾涟的事,还有半路遇上那个舒长画的事! 她算是呆不下去了,原以为宫中呆着好歹安全点,结果是知道这里也挡不住,之前也不是没在宫里呆过,好歹三年,什么心塞的事没遇到过?但她也觉得没有像今天这样生气,只觉得那一股股的火气就这么直往脑门上冲。 “你去哪儿。” 北宫煜已经从书案后快步绕了出来,轻摁住了夏筱筱的肩。 “你管我上哪?我走了不正好给你那些宠妃腾出位置来吗?” 夏筱筱一巴掌拍在了他的手上,毫不客气的。 其实她气的分明是慕容倾涟的事他瞒着她,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话一到了嘴边想起的全是今日舒家那两姐妹说的那些话。 “夏筱筱,你别太过分!” 北宫煜也被激怒了,当真是在宫外的时候太宠她依她,现在回了宫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了,还腾位置。 他也没闪,手背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她一巴掌,可是,痛的是夏筱筱。 198 她觉得自己蠢死了 夏筱筱哪知自己一巴掌下去他没疼自己反而疼了?眼眶立即就红了一片,又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将委屈都憋了回去,“我还能有你过分?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这下北宫煜算是听清楚夏筱筱这话里的意思了,但足足愣了好几瞬,“就为了这个生气?” 北宫煜现在才回想起夏筱筱从进来开始,几乎句句不离别的女人。 北宫煜菲薄的唇微微勾起,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夏筱筱,夏筱筱突然被他看得不自在,转身又要走,手腕便被一股大力扣住,“醋了?” “没有!”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鼓着腮帮子扭头就反驳了一句。 然而当看到北宫煜唇角勾起得那抹得逞的笑意,夏筱筱就被自己蠢得想咬断自己的舌尖,没有她做什么反应这么激烈? 她就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洞给钻进去,北宫煜却愉悦了,阴沉的脸一下子雾见云开,连一向凌厉带着锐气的眉眼间都覆上了笑,“为了别的女人跟朕生气?” “都说了没有。” 夏筱筱被他这么不怀好意的一笑,顿时没了底气,声音也弱了几分。 他低低的笑着,这次不顾夏筱筱的反对就拉起了她的手,指腹一下又一下的在她掌心轻揉,“没有还下手那么重?” “是你先跟我生气的!” 夏筱筱用力的就要抽出她的手来,却被北宫煜握得更紧了,眉头一蹙,“就你这动不动就闹着要走的性子,朕敢跟你生气?” 他们间的关系,哪怕是夏筱筱答应了回宫来,与他该做的做了,他该碰的她这些日子来也从未反抗过,但北宫煜很清楚的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并没有缓和,顶多不过是,夏筱筱真的只是接受了他,但不代表他重要。 所以刚才她突然从他怀中逃走的时候他是有些恼了,但哪里是生气,不过是郁结罢了。 所以她会生气,会抓着他抱怨他对那些人的宠,是不是还是代表,他是重要的? 北宫煜看着夏筱筱红了一片的小掌心,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他好歹是一国之君,哪怕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官场上从来闻风不改面色,这一生二十多年什么样的对手没有见过?只是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怎么就被这么个小女子的一言一行给牵着鼻子走了呢。 忿忿的,他握着夏筱筱的手,一口就咬了下去! 夏筱筱一声就尖叫了出来,“啊!北宫煜你做什么咬我!” 其实,哪有咬得多痛,她不过是被吓了一跳。 北宫煜含着她的手指头,没好气的抬眼扫了她一眼,本没咬多重的力道一下子加重了,真是想……就这么一口咬死她算了! “痛痛!” 这下夏筱筱是真疼了,连连叫出声来,话音不过刚落,北宫煜方才还用的咬一下子褪去了力道,渐渐变成了含着,夏筱筱只觉得指尖上传来的一阵麻意,明明也就那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但是当北宫煜的目光几乎赤裸不加掩饰的看着她时,夏筱筱顿时觉得这个动作实在是很……撩人。 “北宫煜你这个……” 夏筱筱直接将手抽了出来,一时竟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外面还青天白日的,一看就知道北宫煜那脑子里刚才没装了好东西! 北宫煜一下子笑了出来,本想再调侃两句,但看到夏筱筱脸上飘上的两朵红晕,又觉得再多逗会儿指不定又给他生气了。 “今儿早上朕还刻意将令牌留给你好心想逗你开心,你倒好,一见面就给朕惹不痛快。” 北宫煜低声着哄慰着她进了里屋,正是午间,命平顺传了膳。 “谁给你惹不痛快了?” 出宫的牌子是给她了,她若不知道说不定明儿个还真拿着往宫外潇洒一番去了,可是慕容倾涟都回京城了,万一自己一个运气不好给撞上了她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不管她身上是否有他想要的东西,只要能不见都是上天的恩赐。 但这话,夏筱筱看了一北宫煜,又垂了眸。 北宫煜便以为她还在生气,有些无奈,“今儿个又是谁惹你了?这么大火气?” 昨夜为了清月的事,今日又不知为谁的事和他闹着脾气,但若不是遇见了谁,惹得她不痛快了,夏筱筱也不会突然间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平顺已经领着人将饭菜端了上来,夏筱筱埋头就开始吃饭,一言不语,她讨厌和北宫煜谈论关于他后宫中那些女人的事,想想都觉得烦死了。 闷闷的扒着饭菜,吃得也不怎么愉快,直到碗中米粒见了底,她才放下筷子,看着早已吃完的北宫煜,阴阳怪气的道,“惹了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能指望皇上替嫔妾讨公道不成。” 说完也不待北宫煜的反应,巴巴的往院子中跑去了。 可是又有些慌不择路。 夏筱筱觉得,现在连她自己都有些讨厌自己这模样了,她是想接受北宫煜了的,看,他现在对她这么好,什么都依着她,她一回来还给了她个贵嫔的位置,还有银子拿,那接受一个皇帝对她的好,又什么不能接受的? 于是她回宫之前便自主的觉得,既然她都接受了他,那北宫煜后宫的那些女人们她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了,皇帝嘛,后宫三千总有那么几个宠爱的人正常得很,便是连宫外的那些男子们也都三妻四妾,更别提是皇帝了,她虽曾想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在这样的年代里,怕是也不可能了,曾经的那些期望不是没有过,但就是因为有,所以当失望过才知道有多么的不可能,所以现在的她看开得很。 更别说之前在宫中她看着北宫煜的那些女人们其实也没多大的碍眼,她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世上哪有她想得那么完美无瑕的爱情呢。 可是直到这次回来,她才发现自己忍不了了,别说北宫煜这次回来谁那儿也没去,除了朝廷上的事,他其余时间都是陪着她了,她就是今日看到舒长画那一副北宫煜宠她宠得不行的样子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传说中的妒火中烧,话本子中看到的妒妇怕也差不多就是自己现在的样子了,况且回来还冲北宫煜发了脾气,现在想想自己的那副样子,该是有多蠢啊。 她的小包子这些日子都放在这里养着的,这时候正在院子中一颗粗大的梧桐树下乘着阴凉。 夏筱筱烦躁着,便唤了平顺,将北宫煜屋内的那张美人榻给抬了出去。 北宫煜就在屋内看着她招呼着宫人们忙活,她背对着他,怀中抱着她的小猫儿,直到美人榻放好了,她躺上去了一会儿,又爬下来,又让宫人们换了个方位,来来回回调整了好几次,直到最后终于觉得挨着树干那一块是最凉快的,这才遣了人下去,连躺着,也是背对着他的。 北宫煜觉得一胸的闷气不知道该往哪里发,曾经夏筱筱在暮锦阁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般,抬张美人榻,在她院子中的木槿树下小憩,偶尔来了心思便抬了案几来作画,甚少踏出她暮锦阁的门在宫中溜达,即便出去,也定是往宫外跑。 趁着夏筱筱闭眼的时间,连营从窗户跃进来了,北宫煜站着没动,只听着连营给他禀报着今日夏筱筱去了一趟忘尘居,然后遇上了舒长画,他在听到舒长画要动手的时候一直盯着榻上人的双眼终于波动了一下,连营连忙解释,“皇上放心,娘娘并未受伤,只是……” “只是什么?” 于是连营便将他怀疑慕容倾涟的事给说了出来,北宫煜的脸色沉了沉,并未说话。 夏筱筱躺在美人榻上,头顶倾泻下稀疏掩映的光斑,暖暖的清风拂过,手一下下的抚摸着包子身上越长越顺手的绒毛。 她觉得她该好好想想,可是,这些日子来她哪个时候不是在好生想着的? 她才微抬了眼,正好见到无席匆匆的从殿外行了进来,见到夏筱筱先是行了一礼,又往身后的屋内看了一眼,正见北宫煜一个人在那,正迈着步子朝自己这边走过来,无席起了身走过去,停在他身前,北宫煜正过来的身形就这么止住了脚步。 因也没隔着多少步的距离,夏筱筱又重新躺了回去,无席的声音并未加掩饰,“皇上,从赫连池嘴中该挖的都挖出来了,但该是用刑过重,已经开始说胡话了,不知接下来的,是继续审还是?” 夏筱筱才闭上的眼猛地睁开来,包子已经从她怀中爬了起来,一溜烟的下了榻往树上爬了去,两眼间,便隐在了郁郁葱葱的树叶中。 “嗯。” 北宫煜的视线依旧落在夏筱筱的背影上,看得有些出神。 无席也往夏筱筱身上看了一眼,就背影,实在看不出是睡着了还是没睡。 只是,赫连池从越国带回来已有三月的时间,岳华地牢中的刑罚都不是吃素的,狱卒们也都耗了大力,但到底是有野心的人,不会那么容易松口,三月下来,该拷打出来的拷打出来了,他不愿意说出来的,怕是杀了也没办法,更何况如今的赫连池连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 “摆驾,地牢。” 北宫煜收回了视线,抬脚就要走出凌云殿。 “我跟你一起去。” 声音传了过来,北宫煜回过头来看她,夏筱筱已经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 “先歇着,凌云殿有朕的铁骑卫守着,你不用担心。” 北宫煜只说了这么一句,夏筱筱已经提起裙角三步做两步的追到了他的身后,依旧重复,“我跟你一起去。” 199 逃不过的结局 北宫煜看了她一眼,长眉不自觉的蹙了起来,又听到夏筱筱清淡的声音道,“你不是担心慕容倾涟会对我做什么吗,正好我也有事想问他。” 北宫煜最后还是应了。 他一是不想让夏筱筱再去那样的地方,二是那夜赫连池对她做的事,他不担心赫连池如今这个状态还能对夏筱筱做什么,更何况有他在,但他担心夏筱筱自己会有阴影,可是,越国国变那日他还是去得晚了,在越城皇宫中发生的所有事没人比夏筱筱这个当事人更清楚。 地牢中。 夏筱筱说不出什么感受,不是第一次来,少了一些害怕,之前每次来这里都是些不好的回忆。 第一次是她被云姮陷害而冠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在这里面呆了毫无映像的七日,结果逃出狱得知的是北宫煜登基,第二次是云姮被处以极刑,她背着北宫煜来这里见了老狐狸的最后一面。 只有这一次,走在略已熟悉了几分的过道中,阴冷潮湿,隐隐还能听见从上层传来的一些撕叫声,但随着她们越往里面走声音渐渐的被隔绝了去。 脚下踩着的青石板上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都浸上了暗红的血色,时间长了便逐渐成了黑色,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但北宫煜的手就这么握着她的,莫名的安心。 一名狱卒见到他们先后行了礼,直接领着他们到了最底层最里面的那间刑房,云姮曾经呆过的那间刑房。 阴暗不见阳光,只有最边上的一扇小窗能透进点微末的光来,房内点了油灯,灯油一点一点的从梁上滴落到地上,只让人有些压抑。 十字邢台上,赫连池双手双脚皆被铁链困住,刑房中正有一名狱卒手里拿着长鞭正欲朝他身上抽打下去,见北宫煜来了,连忙跪下行礼,“奴才恭迎皇上,贵嫔娘娘!” 赫连池的身上已布满了伤痕,有烙铁烧的,有鞭子抽打的,时不时嘴中好像还在说些什么,夏筱筱不过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的别过脸去,北宫煜察觉到她的不适,便直接将她往怀中带,“别怕。” 被架在邢台上垂着头喃喃自语的赫连池像是这个时候才发现有人来了,浑身是伤的他像是连抬起脑袋也觉得费力,连说话也有些神志不清的迹象,“毁了,毁了,统统都毁了……” 毁了?什么毁了? 北宫煜不过淡淡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狱卒,视线往一旁的赫连池身上挪去,他垂着头,披散的头发几乎将大半个脸都遮挡了去,低声的自喃太小声,北宫煜才蹙了眉,朝狱卒淡漠的问,“他在说什么?” “回皇上,犯人从昨夜开始便开始变得神志不清,满嘴胡话,看样子应是受不住重刑已经开始疯了。” 狱卒低声回道。 疯了? 北宫煜脸色往下沉了沉,他要的可不是这个结果,“该问的可都审问出来了?” “已经审问出来了。” 夏筱筱一直就站在北宫煜身旁,视线落在赫连池身上,许是受过重刑的差不多都该是一个狼狈样,但此时赫连池的状态明显比当初云姮的要狼狈更甚,至少云姮是清醒的,而赫连池,连目光都是呆滞的。 曾经享受着荣华富贵的一国之君哪里受得住北宫煜这样的拷问,是个正常人在这样没日没夜的拷问下都得疯,更何况夏筱筱觉得,当初她在越国的时候就觉得赫连池这人本来就不是什么神经正常的。 “皇上……” 赫连池的目光先是在北宫煜身上扫了一圈,当看到北宫煜一身明黄的龙袍之时,眼中的浑浊像是突然清明了几分,更像是在往记忆极深的地方挖掘出什么来。 然后,当其视线掠过北宫煜,直直落到夏筱筱身上时,一双本还带着几分模糊不清的瞳孔骤然紧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痛恨又极恐惧的东西,大声尖叫,“是你……原来是你!” 绑着他四肢的铁链一瞬间发出了激烈的碰撞声,原本安静的刑房一下子闹了起来。 夏筱筱直接被他突然的反应骇退了好几步,北宫煜拧着眉将夏筱筱护在自己身后,沉眼盯着他。 “你这个妖女居然还没死!” 赫连池一双眼瞪得可怖,北宫煜眼中已有厉色闪过。 “圣上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 狱卒像是也被他突然的发狂怔楞了一瞬,无席直接夺过其手中长鞭,连着好几鞭子狠狠地甩到了他身上。 可是在他们进来之前分明还害怕着鞭打的人,这一瞬就像着了魔一般的,感觉不到痛,只一个劲的挣扎,“哈哈哈,宣景帝呢?宣景帝呢?” 北宫煜听到这个名号,眉眼一挑,以手势制止了无席又要落下去的长鞭,赫连池像是直接忽略了北宫煜等人的存在,就那么满眼通红的越过北宫煜直直的盯着他身后的夏筱筱,“让他看看,这就是他不惜毁了整个天下来陪葬的妖女!” 比起北宫煜等人的不解,夏筱筱明显要淡定一些,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从赫连池口中听到妖女这个词了,只是这一次,他好像直接出现了幻觉将自己当做了那人? 赫连池知道的东西果然是不少,但一旁的狱卒已煞白了脸。 北宫煜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盯着赫连池的双眼,清明得透彻,嘴角勾起一抹笑,只是不知赫连池这是真疯,还是演戏给他看呢? 夏筱筱看了一眼在他手中不断因剧烈反抗几乎纹丝不动的铁链,从北宫煜身后走了出来,这才开口,“你为什么和慕容倾涟做交易,你,”她顿了顿,“或者说慕容倾涟,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她不解,她自己身上能有什么她能不比别人清楚?也就那么一副图腾,可是那夜赫连池差点扒了她皮的时候她也说了,但那时的赫连池虽然惊讶,但也并没有就此停手,可见他们想从她身上得到的根本就不是那副图腾,甚至可以说在那之前,慕容倾涟知不知道她有图腾她不清楚,赫连池是绝对不知道的。 赫连池像是听到她这话一直激动的情绪终于停了下来,准确的说是愣了下来,旋即嘲讽的大笑,“你不知道?”有些疑惑的表情,后来恍然大悟般的抬头,盯着昏暗的房顶,喃喃,“也是,你自然不知道,不然怎么会就那么蠢的入了宣景帝的圈套?” 夏筱筱觉得,现在连她也分不清赫连池是真疯还是假疯了,说话间明白得很,可是说的话她却一句也听不懂,宣景帝?这几国间有谁的名号是宣景的? 然而下一瞬他看着屋顶的目光又涣散了几分,视线往下,直到落在一旁一直没开口的北宫煜身上,浑身一震,又看向夏筱筱,“不对,不,不是你,她死了!” 他又发狂了,一只手就想伸出来指着夏筱筱,亦或就想这样掐死她,“对,你是夏筱筱,你不是她,姜泽铱那个妖女早就已经死了!” 夏筱筱本一直尚还淡定的情绪在听到他这句话时,一下子像是被激起了惊涛骇浪,只觉得头脑好像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眼前一阵模糊,连身形都有些稳不住,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北宫煜的视线一直在夏筱筱身上,当夏筱筱险些摔倒时他的手臂就已经出现在了她腰间,“不舒服?” 他紧蹙着眉,这里的血腥味是有些重了。 “没事……” 夏筱筱觉得头晕也就那么一瞬的事,很快便恢复了过来,看着邢台之上被绑着的人,颤抖着双唇久久说不出第二句话来,因刑房内光线昏暗,以致北宫煜没看到夏筱筱脸上的苍白之色。 只是,泽铱两个字不断的在耳边响彻,她一直以为,不过是梦。 邢台上的赫连池看了眼北宫煜搂着夏筱筱的手,这次像是认清楚了人,又幸灾乐祸低低的笑了起来,“没想到,是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是北宫煜的人,”他眼里的恨意很快变成了快意,“可是,那又如何?你以为北宫煜是爱你的?不,你错了,你会后悔的,你会恨他的,他亲手杀了你,你怎么会不恨?就是他亲手杀了你!泽铱你逃不过这个结局!” 结局,该是什么样的结局? 夏筱筱听着那个名字,淡淡的想。 “无席。” 直到赫连池最后一个字落下,北宫煜的眼中已布满了冰冷的杀意,无席这次直接换了烙铁,火红接近透明的铁块直直落到了他身上,发出刺啦的声响。 “啊!” 赫连池终于疼得说不出胡话来,北宫煜的手已经落到夏筱筱眼前,正好挡去了这血腥残暴的一幕,她只闻到空气中发出一股难闻的肉体被烤焦的恶臭,她知道北宫煜动了怒气。 出了地牢,外面刺眼的光一下子从头顶射下,有清新的草木香扑面而来,夏筱筱才觉得呼吸畅通了些。 “过几日,朕便要开始筹备攻打吴国了。” 北宫煜走在她身旁,手握着她的,突然说道。 “哦。” 夏筱筱有些小讶异,她知道北宫煜迟早会对吴国动手,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北宫煜看出了她的些许讶异,也没过多解释,这些事他一提起,但若说太多必定会扯到北宫雉离。 200 封她为后 燕雁行当初在他背后捅了岳华一刀,他不可能当做没发生过,更何况燕雁行当初面上曾与岳华联合,突然而来的变化想必该是有所蓄谋,放任那样一个定时炸弹任行不是明智之举,他必须得强在南溟国出手前将所有后患杜绝。 “待这些事尘埃落定之后,朕封你为后。” 夏筱筱走着的步子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 带着空气中花香的风吹拂着,扬起了她额间几缕闲散着的发丝。 北宫煜微末的叹了口气,手抚上她的墨黑柔顺的发,指尖流连,“如今对内朝堂依旧还尚存对朕有意见的人,对外各国形势不稳定,给朕时间,嗯?” 这事他从回宫之后便开始打算了,他知道夏筱筱向往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他是皇帝,他的大臣们都需后宫中的女人来来维系枢纽,于臣子是牵制,于外邦是友好,只以此一点就注定他的后宫不可能只有她一人,但至少他要给她一个站在他身旁与他并肩的后位,给她最多的宠和爱。 只是如今内外形势不稳,夏筱筱身后在朝中并无势力,再加上之前云姮的事,他提出这事必定会影响朝中混乱,便从未与她提起过,今日若不是赫连池,他不会说。 夏筱筱听了,多少有些震惊,但更多的是迷茫,将他的手从她发上拿开,歪头看他,像是真的不解,“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呢?” 北宫煜浑身一僵。 在意吗? 赫连池说的话。 她在他面前从未提过这档子事,封她为后,又是想证明什么呢?他爱她吗? 可是真正的爱,哪里需要什么证明。 宫道中的林荫道上落下斑斑点点的光辉,夕阳渐斜,将天上的云彩们纷纷染上了一层鲜艳的红,连投下的光也成了红色。 北宫煜站在原地,看着夏筱筱离去的背影,心底像是陡然空了一大片。 一个下午的时间,已经足够铁骑卫将情报送了上来。 有些泛黄的纸张被连营递到北宫煜手中,他打开一一将内容扫如眼底,事情隔今七百年,一直有人在查询着图腾是如何出现的,甚至包括哪些亦真亦假谁也不敢断定的传言。 手中是连营带来的七百年前的资料,七百年前相对如今已经算是久远的历史,当年一片大陆扫净倭寇土匪,衾焐国一统天下几百年,直到七百年前突然一夕之间天下大乱,自此才有了如今分裂的六国,方才赫连池嘴中提到的宣景帝,是当年衾焐国的最后一任皇帝。 能让整个天下一夕之间大乱的,北宫煜想不出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除去之前赫连池提到的,他疯后还说过些什么?” 北宫煜将最后一行情报扫完,直接用了内力将指尖书页化成了灰烬。 “据狱卒报,人是昨夜突然疯的,来来去去说得不少,但多的提到宣景帝,还有……” 连营欲言又止,面上有些疑虑。 “还有什么?” “还有便是他喃喃中说到自己是衾焐丞相,一心为国,最终却得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宣景帝若杀了他迟早会后悔之类的话。” 连营自己说这话都觉得荒唐,宣景帝是什么时期的人?还能跑来杀他? 光凭说着的这些胡话已不难判断赫连池疯得不轻,可是北宫煜又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有蹊跷,剑眉深深锁起,“人怎么会突然疯的?” “可能刑罚上是精神上受不住了,再来……”连营顿了顿,“属下去调查时有人提到赫连池幼时在越城所住宫殿中曾发生过一起火灾,当时火势蔓延,赫连池年岁尚小险些丧命,后来虽然救治了过来,但神智已经受到了影响,疯了三年。” “后来有次因其生母带其出宫祈福之时遇上了一名算命先生,这才将理智恢复,如今这个状况,该是受了刺激回光返照。” 这是他那时去越国的时候调查赫连池的时候无意间听越国子民提起的,这事似乎在越国几乎无人不知,他们的国主在年幼时期疯过一阵时间,也是后来治好了之后性情稍有了变化,再加上当年的越国先主信大难获福,这才将赫连池扶持上位。 “算命先生还能治疯病?” 北宫煜看了眼连营,眉梢微挑。 “对外说是疯,其实具体像是撞了邪。” 北宫煜略有沉吟,这种一旦扯到鬼神之谈的向来是禁忌,如果一开始便说是撞了邪,赫连池怕是也活不到这个时候了。 可是,撞邪…… “衾焐国丞相是谁?” 北宫煜突然话锋一转,问道。 连营愣了愣,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北宫煜居然会问这个,该不会真相信是撞了邪吧? “姓齐名贤廷,衾焐三百八十三年生,一生为朝廷贡献不少,死于衾焐四百四十一年,享年五十八岁。” 想是如是想,但还是将自己记下的一一道了出来。 北宫煜从小便将所有史书记载都略过不知多少遍,但七百年前的事一是时间太过久远,二是衾焐灭国成迷,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正规史册中记载的早已丢失,这些,都是连营从野史中推测出来的。 七百年前衾焐国灭国算是这几百年间所有的国变中最离奇的一个,但也是影响最大的一个,也有不少史学家推测是因衾焐多年根基变化,俗话说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虽说记载中关于宣景帝的所有事迹太过缺乏,但此时北宫煜不由推测,“昏君?刺死忠良之臣?” 连营摇了摇头,“由于时间太过久远,大多关于衾焐国的历史正册不是遗失就是被毁,但有野史记载,宣景帝是衾焐几百年间难得出现的一代明君,只不过于刺死丞相这件事上,像是为了个女人。” “赫连池口中那妖女?” 北宫煜的眉拧得更紧了几分。 “如果赫连池所言属实,应该是的。” 连营不由觉得在这样的大热天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他所说的所言属实,那岂不就是在说赫连池还真是撞了邪了? 这世上没什么事能巧合到这个份上,赫连池突然疯掉,所说的话竟然与正史野史中符合度如此之高,这种情况下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赫连池早便给他拟好了这出戏的草稿,就等着这个时候上演给他看,二么……这世上能有这么不可思议的事? 只是不论赫连池是否在他的地盘上作妖,关于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女子…… “红颜祸水。” 北宫煜突然极其不屑的吐出了四个字,转过头又问连营,“那女子什么来头?” 能让宣景帝动摇,甚至威胁到了整个国之根基的女子,北宫煜可不相信背后没有点什么。 “还未查出来,但也有记载,当年衾焐六分,宣景帝之死,都与此女子有所牵扯,甚至……” “甚至什么?” “关于图腾的出现,像是也是因为该女子。” 北宫煜的双眼渐渐的升上一抹凝重,看着远方逐渐往下沉去的落日,染出一片血红,漠声的吐出两个字,“去查。” “是。” 连营应了声,但人依旧还站在原地有些踌躇,北宫煜看了他一眼,“还有什么事?” “皇上,那……贵嫔娘娘那儿……” 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了,如今上下朝堂都正是缺人的时候,他当然更希望北宫煜能将他留在身侧,哪怕是整天跑腿查事也好啊,可是这整天让他跟着个女人后面跑算个什么事? 北宫煜似也是沉吟了一会儿,才淡淡的出声,“今日换几个侍卫跟着吧,免得她看见你们心烦。” 连营连忙应声退了下去,只是边走边回味着这话听着怎么就有一股嫌弃的味道在里面?他们堂堂一个铁骑卫还敌不上区区的几个小侍卫? 西边夕阳渐落,藏到了宫殿之后不见踪影,北宫煜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漆黑不见光的夜快到了。 夏筱筱先是回了一趟凌云殿,一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脑子顿时乱得就跟个浆糊似的。 平顺不知道上哪儿溜达去了,清月倒是回来了,陆无痕给她上了药,又给她嘱咐了多少日过去换药,和一些注意事项。 正好有小宫婢从殿外跑了进来禀报,说是衾寒殿的暮锦阁已重新整装好,这小宫婢不过是个跑腿的,甚少在凌云殿呆,自然不如平顺那般能懂北宫煜的心思,当下便起着个讨好的心问了夏筱筱,“娘娘,那边皇上命人将所有旧的都换了去,新帘子桌椅都可好看可实用了,娘娘现在可要回去住了?” 从夏筱筱回来的一瞬清月便看出了夏筱筱像是有些心事,脸上并未有什么表情但明显不大高兴,正在猜测是否又与北宫煜吵起来之时,当下在听得小宫婢这番话连忙朝其使眼色,小宫婢这才反应过来说错了话,连忙寻了借口匆匆退了出去。 小宫婢退了出去,宫殿中还有不少垂首在两旁的宫婢,清一色都着着凌云殿的绿色宫装,夏筱筱不过淡淡扫了一眼,“清月,本宫貌似在凌云殿没什么衣裳吧。” “娘娘……”清月一听又些急了,“有什么事待皇上回来了再说吧。” 201 这么思念本楼主? “不用了,皇上每日日理万机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这么说着,夏筱筱便吩咐了几名宫婢将她小偏殿堆放着的小玩意给收拾了。 平顺公公不在,清月也不知道这突然来的一茬到底是皇上让她家主子回暮锦阁的,还是真是她主子不想再呆在凌云殿了,不过既然她家主子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跟着去收拾东西,回头趁夏筱筱在院子中美人榻上乘凉的时候赶紧让人寻平顺去了。 趁天色尚未完全黑下来,西边还残留最后一丝光晕,夏筱筱才小憩了一会儿从榻上起来,吩咐了人将晚膳送到暮锦阁,这样她刚到的时候差不多就可以直接吃了。 清月一边有些着急,又不敢拦着,只能期盼着平顺公公早些回来,可左盼右盼也没等到人,只得先行跟上夏筱筱。 “娘娘,是不是今儿个发生了什么,您和皇上吵起来了?” 清月抱着小猫儿,亦步亦趋的跟在夏筱筱身后,小心翼翼的问。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和他有什么好吵的?” 夏筱筱看着远方天边已经隐隐显现出来月儿的轮廓,淡淡的道。 她也确实和北宫煜没什么好吵的,中午那一会儿她自己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她要回暮锦阁是一开始就给北宫煜说过的,更别提如今她已是贵嫔,是宫婢的时候得伺候他得需要日夜守在凌云殿,但如今北宫煜给了她个贵嫔之位,哪里还有宫妃和皇上共寝一殿的道理? 从踏进衾寒殿的一刻起,夏筱筱就觉得好像被吓了一跳,北宫煜说是让人呢将暮锦阁收整了,但她没想到的是竟然是直接将整个衾寒殿都给收整了。 只是院中那棵被砍了的木槿树已经不见了。 就像先前那小宫婢所说的,确实是好好将所有的东西都换了一番,院子中重新种上了不知从哪个地方运过来的花草,将整个暮锦阁添了分生气。 有几名还在清扫着的宫婢不知道夏筱筱会突然出现,一见了人立即过来行礼,夏筱筱径直走了过去,一抬眼就看到了屋檐下被重新挂上的牌匾。 这些小宫婢们都是平顺公公亲自挑选出来的机灵们,光这几日宫中便传闻这瑾轩贵嫔连着在凌云殿住了好些日子,可见是得宠了,当下谁都巴不得上来奉承两句,“这是皇上前几日亲自提笔命人照着画刻下来的,皇上还说宫中这么多宫殿娘娘看不上,怎么就一心念着这小屋子呢,可见皇上对娘娘多上心。” “是啊是啊,暮锦阁虽离凌云殿是远了些,但这暮锦阁从里到外的每一处都是皇上照着娘娘的喜好亲自吩咐安排下来的,生怕有哪一点不合娘娘的意了呢。” 另一名宫婢也出声附和道。 夏筱筱不过随意一扫,还真是都和了她的意,知道她喜欢银子,连门槛都换成了镀了金的白玉槛,原来他在忙着国事连凌云殿都没怎么回的时候,居然还来做这个了。 清月摸不清夏筱筱现在这模样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便出声加了一句,“娘娘,皇上一直没给您说,可能是想给您一个惊喜。” 活生生将她的那个破旧的小暮锦阁给打整成了一座金殿,夏筱筱是有些惊讶。 可是,看吧,人就是这么的不容易满足,北宫煜做的这些放在谁的眼里不是在宠她?她也觉得,自己是有些感动,都是她喜欢的,但,只要她一想到他在面对舒长画甚至是夏萦夕的时候也是这般的宠,那点微末的感动也被压了下去。 曾经不在意他,便觉得他对那些女人怎么好怎么宠她都无所谓,现在她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的在意了,便觉得只要他和别的女人有那么一点的牵扯都觉得像是百万蚂蚁在心上挠着,抓得她发狂。 再加上赫连池的一番话,她觉得更烦了。 夏筱筱懒得听那些人左一句阿谀右一句奉承的话,提着裙角就进了门,一进去就看到屋子中央的沉木雕花八仙桌,连她之前稍微有些旧的帘布轻纱也被换上了银镀金嵌宝玉垂帘,一颗颗的宝玉珠子串成一条条流苏垂下,夏筱筱不过看了一眼,就觉得那东西怕是只一颗放到宫外去卖也能值不少的银子。 “娘娘,您看皇上这多疼你啊,只这么一个暮锦阁里的东西若放了出去怕也是得价值连城了吧?” 清月也被吓了一跳,手轻轻的摸着那宝珠做出来的帘子,轻声的感叹着,她也是没想到,有一天她家主子还能得到这殊荣。 “嗯,是值钱,带会儿让人来将帘子给卸下来,改天咱们拿到宫外变卖了去。” 夏筱筱忿忿的说着,谁知道他在别的宫里是不是也这么出手阔绰。 她心烦着,三两下将清月打发了出去,正打算上床休息一会儿将今日发生的所有烦心的时都忘了去,结果回身抬眼便看到从房梁上垂下来的珠帘。 上好的材质,一颗颗透明又像是在里面嵌进了水珠的宝石,好看极了。 她不过顿了顿步子,下一瞬再抬脚的时候,眼前突然黑了一片,脑海像是突然间被重物剧烈敲打了一下,夏筱筱直接踉跄着身子往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痛不过一下,她拧眉,再一抬眼依旧是被烛光照亮的屋子,几分熟悉几分陌生。 夏筱筱狠狠甩了两下脑袋,正欲再抬脚之时,这次突如其来的剧痛毫无预兆的直接侵袭脑海,一下又一下的像是被撕裂般的剧痛,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清月……清月!” 夏筱筱双手猛地捂住脑袋,带着惊慌和痛苦的声音大声喊着。 屋外却久久无人应答,她甚至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为什么先前宫殿还那么多的人这会儿她呼喊却没有一个人进来。 “啊!” 没有一点缓冲的,痛,太痛了,越是往后便越是痛得无法呼吸,就像是脑袋像是要被什么钝器直接一下一下的在天门盖上砸,手下意识的想抓住什么地方,那些在她身旁光鲜垂着的玉珠帘子全被她抓到了手里,因为剧痛她只想稳住身形,却不想珠帘一下子全断开了来,夏筱筱直接跌到了地上,那些宝玉珠子在地上散了一地。 夏筱筱整个身子被蜷缩成一团,双手捂着脑袋,痛苦的挣扎着! 不过片刻她连喊叫的力气都用尽了去,额间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双眉紧紧的蹙在一起,连五官都因疼痛而变得扭曲,有什么东西像是要从脑海中突破而出! “是她的,我总会找回来。” “能信谁,不能信谁,泽铱,你可还记得老夫所说的?” “是天皆命,都是劫数。” “姐姐,姐姐,不要走……不要丢下涟儿……” “看,这就是你相信的男人。” “我让净法警告过你,你从来不信,泽铱,你只信你自己。” “啊!” 夏筱筱终于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双手狠狠的敲打着脑袋,一声声带着淡漠的,叹息的,无奈的,嘲讽的,乃至是哭泣着的声音仿佛从脑海中最深远的地方传了出来,熟悉而又陌生,内心深处涌上的痛苦和悲伤让她止不住的大声哭了出来。 都是梦,都是她曾经做过的那些梦,她曾经做过便忘记了的那些梦,还有那个她听过无数遍的名字,泽铱! “啧,不过几个月没见到本楼主,就难过成这副模样了?” 带着轻蔑调笑的声音出现在头顶,夏筱筱甚至不知道痛了多久,直到这声音响起之时那锥心刺骨的疼痛才渐渐从身上缓缓褪了去,一袭曳地的绿色长袍出现在眼前,隐隐能看见露出了的鞋尖,也是绿色的。 当疼痛褪去,夏筱筱模糊的意识才渐渐回到脑海,随之而来的是无力的虚脱,连抬眼都觉得费力。 她无力的倒在地上,被汗浸湿的发贴到脸上,凌乱一片,那人就迈着轻慢的步子在撒了满地的宝珠青石板上朝她走了过来,双手双拢于袖中,停到她面前,蹲下,修长又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便从云袖中探了出来,指尖将她脸上的发一一撩开,露出了夏筱筱苍白的脸。 “这么思念本楼主?” 他低低沉沉的笑,无名指上那颗堪比鸽子蛋大小的石青色宝石在屋内昏黄的烛光下流光溢彩,却又低调神秘,犹如此时眼前的这个男人。 夏筱筱费力的抬眼,看着慕容倾涟眼中毫不掩饰的嗤笑和第一次,这样看着她带着的恨意。 哪怕他此时嘴角还挂着一幅人畜无害妖孽至极的笑,单用一支绿簪微微束着的发慵懒闲散的垂到地上,发丝柔顺得如瀑布般的,和夏筱筱的混在了一起。 不过三个多月没见,夏筱筱清楚的记得,哪怕之前慕容倾涟将她卖给赫连池,哪怕他亲手喂了她毒药,慕容倾涟也从没用过这样冰凉且是痛恨的眼神看过她。 是他隐藏得太深,还是她从未发现? “也不是多深的毒,每月圆毒发一次,本楼主提醒过你,你怎么解药也没拿就跟北宫煜走了呢。” 他瞥了一眼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便从袖笼中拿出了块方帕来,一点一点的将她脸上的汗渍擦掉,不经心的笑着。 202 你总会来求我 连着手帕上也有着一股好闻的清香,夏筱筱看着他的脸,只觉得那双靠近了来的眸子中像是有一潭深渊,神秘,魅惑,又妖孽至极,让人止不住的就被吸引了进去。 夏筱筱将他靠近的手一掌用力的打开,兴许实在是没了力气,这一下攻击力太弱,这一掌碰到慕容倾涟,他也不怒,清清淡淡的笑着收回了手,重新拢于袖中,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夏筱筱惊了惊,难怪她在这里面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连一个进来的人都没有,这男人,连迷惑人都能让人毫无察觉。 慕容倾涟只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想法,“北宫煜也是蠢,派人跟了你这么多的时日,偏生今日被你发现之后担心将你惹恼,竟然就将人给撤了。” “你忌惮?” “自然不,”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不过是不想让他有所察觉罢了。” 北宫煜知道了,确实会给他惹不小的麻烦,虽然现在麻烦好像也不小,但若说他忌惮,真是笑话。 夏筱筱也不在乎他所说是否夸张,扶着脑袋想站起来,但不知道这次是慕容倾涟在她身上又动了什么手脚,浑身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连声音也有些虚弱,“北宫煜说你在京城,我还想你该不会真来找我。” 没想到她才知道,人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该说她是幸运还是不幸? 慕容倾涟看着她,但笑不语,丹凤眼尾微微挑起一丝饶有意味的弧度,窗外圆月渐渐升了起来,落在枝头上,他就在她面前站着,居高临下而又风姿娴丽。 夏筱筱被他盯得寒毛都竖了几根,“绿孔雀,你若真想要我死,何不一刀来个痛快?” 夏筱筱看不惯他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连着语气也冷了几度,没人能给一个三番两次要你命的人好脸色,这样吊着她不就是打量着她怕吗。 慕容倾涟勾着唇角扫了她一眼,悠悠的转身,在那张新换上的八仙桌旁坐了下来,曳地的绿袍扫了好些珠子,“瞧你这话说得,这次要你命的人可不是本楼主。” 他顺手倒了杯茶,他嗤了两声,嫌弃的又放下了杯子,啧,凉的。 “看看,本楼主不在你身边,你一回宫,总有人想着法子来害你。” 方才被他放到袖笼中的方帕就掉到了夏筱筱面前,夏筱筱浑身一震,白色的方帕,但凡沾了她汗渍的地方,已成了一片污色,夏筱筱不认为是自己脸脏而导致。 “别假惺惺的装什么好人,还说不是多深的毒!这难道就不是你在我身上下的?” 夏筱筱脸上的苍白已褪去了几分,三月前她落到赫连池手中他便说了事完之后将解药给她,可那时正遇上北宫煜,再来三月间即便到了月圆之夜她也没有任何异常,她便以为当初慕容倾涟不过是唬她罢了。 “本楼主也说了,本不是什么多深的毒,只是……”他端着手中的茶杯轻晃着,清水之下,他的眼中带着讥讽,“遇上云清香就不一样了。” 话音一落,他带着几分柔媚的眉眼徒然变化,眼神凌厉,指尖转动,一股银丝从腕中猛然射向夏筱筱的手腕直接刺进了血脉中! 夏筱筱一惊,刚想收回手,奈何浑身依旧动弹不得,然而不过两个眨眼间光滑透明的银丝已染了污色。 “慕容倾涟你做什么!” 她大叫,慕容倾涟不过淡漠的扫了她一眼,指尖在茶杯中轻沾了一滴,轻弹在银丝之上,夏筱筱眼睁睁见着那些污色又以极快的速度淡化了去,银丝重新被慕容倾涟收回了腕中! 夏筱筱正欲破口大骂,慕容倾涟的轻笑声已经响起,“野雀儿,本楼主刚救了你一命,还是别急着开骂的好。” 他抚着腕上缠绕着的一圈圈细细的银丝,整个人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状态,“本楼主给你吃的不过是一般的毒药,顶多不过让你几月不见本楼主便思念得紧,可是这害你之人明显是想要你的命,”朦胧烛光中映得他整个人都覆上一股摸不透的姿态,“你看你,以为跟北宫煜回了宫就是安全,可是你回宫才多久,就已经有人这么迫不及待想要你死了。” “最想要我死的人不就是你吗?” 除了慕容倾涟夏筱筱想不出还有谁会用这样的方式来下毒害她,况且梦境中的…… “泽铱是谁?” 她一下子想到了这个问题,甚至根本没有深思就觉得慕容倾涟该是知道的,不是说这世上就没有红客楼楼主不知的事吗,况且,他与赫连池做交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关于赫连池的事? 果然,夏筱筱看到慕容倾涟正绕着银丝的手指微微一颤,似不经意的,细而锋利的银丝就在他修长白皙的指尖划下了一道口子,银丝上立即染了血色。 不过一瞬,快到夏筱筱以为她看错了,连着他眉眼中闪过的一丝冷意也很快掩了去,漫不经心的从袖笼中拿出张崭新的绿帕来,动作优雅的擦拭着指尖,“赫连池真是多话的人。” “怎么会……” 各种各样的震惊无法阻拦的从夏筱筱心底蔓延至全身,只慕容倾涟这一句话,是不是就代表赫连池所说并不完全是疯言疯语?赫连池要扒她的皮,慕容倾涟要她的命,还有她梦中的种种,难道他们所寻的图腾秘密,真的和她有关? 怎么可能。 “你到底是谁!” 夏筱筱一双眼死死的盯着慕容倾涟,他已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薄唇微启,似笑非笑,“红客楼楼主。” 这些事,夏筱筱从一开始就不想牵扯到其中的,哪怕每个人都告诉过她或多或少关于图腾的事,国与国之间在争,江湖之间在争,野心也好,欲望也好,她想要的从来不是那些,况且她也知道是危险的,人都有本能,她只是本能想与那些危险的东西尽量离远一点,直到慕容倾涟的出现。 夏筱筱几乎是用尽了力气才让自己显得平静一点,“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赫连池想得到的东西?” “本楼主可没有他那么变态。”慕容倾涟不屑的道,又看了眼窗外变得深沉的夜色,“本楼主说过,跟了我,给你一条活命的机会,”他又回过头来,视线落在她身上,绿袍被窗外的风轻拂着,悠然的荡出了涟漪来,像极了夜晚泛水的凌波,连嗓音也充满了极大的诱惑感,“如何,本楼主给你个自由选择的机会。” “傻子才跟你走!” 夏筱筱直接大骂了出声,第一次是她头脑不清楚傻傻的跟着走了,结果差点被带到红客楼,第二次直接被卖给了赫连池差点丢了小命,若还有第三次,她夏筱筱一定就是猪投胎的。 “急什么,本楼主还没说选项,”他扬起嘴角低低的笑,眼中却是冰凉一片,“自己走,还是本楼主帮你?” 夏筱筱身上一直束缚着她使力的那股劲道突然间就消失了去,周围什么能防卫的东西也没有,当然,即便有她也不认为自己打得过他,“我不知道你们想得到什么,我这里也什么也没有,哪怕是曾经偶然得到过的一副图腾我也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谁让我不知道那是对你们那么重要的东西,即便要,你该找的人是北宫煜,别再来烦我!” 说道最后她简直是愤怒至极,扯了一把那些在她眼里先前还宝贵着的珠子,细线一断,她将手里的全往慕容倾涟扔了过去。 慕容倾涟连眼眸也没动下,长袖轻拂,在空中就化作了一道轻风,那些珠子纷纷在未抵达他面前之时就全落到了地上,“脾气还不小,”也就刚才那一下,他指尖中捏住了其中一枚石青绿的半透明珠子,“难怪北宫煜之前那么看不惯你。” 他抬起眸来,依旧看不懂神情的笑意,“现在,本楼主也看不惯了。” 突然,有脚步声匆匆行来。 是清月的。 慕容倾涟静静的站在窗前,他身后露出半个圆月来,银辉落到他的肩头,整个人都像是披了层薄雾,指尖那一枚珠子就在他掌中被捏碎,夏筱筱眼见着那珠子化作的粉末从他指尖纷纷落下,“夏筱筱,你总会来求我的。” 夏筱筱有些惊讶,一是因他此时眼中的神情,墨色中深邃不见光,冷漠之下像是又藏了什么更深的东西,二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向来自恋洁癖不可一世的妖孽不是自称本楼主。 可是,她怎么可能会去求他? 她要说的话还未说出口,门突然开了。 清月匆匆从外面赶了进来,一眼见到倒在地上的夏筱筱,连忙上前将其扶起,“娘娘,你怎么坐在地上?”旋即看到房梁之上的珠帘全散落到了地上,一脸震惊,“娘娘可是出什么事了?有没有受伤?” “没事。” 夏筱筱没有力气再解释多问清月,只要慕容倾涟想,多的是方法让人毫无察觉,只是再一回头,整个暮锦阁哪里还有慕容倾涟一袭绿袍的身影? 203 为了一个戏子 夜晚的风一阵比一阵清凉,夏季的夜蝉总是格外的多,将一片寂静的夜吵得喧闹了几分。 夏筱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双眼盯着桌面上燃着的烛光,因被清月罩上了一层灯罩,更显柔和,但也更显不安。 泽铱是谁,宣景帝又是谁?在她脑海中一遍遍浮现响彻的那些声音又该是谁的? 包括她曾做的那些梦又是怎么回事?那些人那些话,仿佛就像是在亲自对她说的,哪怕是从内心深处涌上的恐惧和不安都那么真实。 还有慕容倾涟,那只总是让人琢磨不透,带着一种莫名神秘感的绿孔雀,如果他所说是真的,宫里有人害她?会是谁?她在宫里一向低调谨言慎行,几年来从未得罪过谁,连曾经对她最有威胁性的老狐狸都已经不在了,那么又是谁会对她下手? 夜深了,夏筱筱却不敢睡。 她怕自己再做到那些让人莫名不安的梦,她也怕慕容倾涟会突然出现将她带走,她连他为什么要带她走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下一次慕容倾涟是不是又要将她卖给哪个变态。 她开始有些后悔今天为了那些事和北宫煜吵架,若不是吵了起来,北宫煜也不会把连营撤走,哪怕他们再不是慕容倾涟的对手,至少在这样的情况下能让自己心安,现在的暮锦阁,里里外外一个侍卫都没有,顶多就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宫婢,没什么事能比这更不安了。 甚至半夜好几次她忍不住想去叫清月给她准备起宫灯去找北宫煜,或者是直接让清月去告诉北宫煜慕容倾涟来找过她了,可是当她看着茫茫的夜色,突然想起他们下午说的那些话,她才反应过来,天黑了,她没有告诉北宫煜就先搬回了暮锦阁,平顺公公虽没在,但凌云殿的宫婢们是知道的,可是他到现在也没有来找她,甚至没有让平顺公公带话过来。 北宫煜是生她的气了吗? 一旦想到这里,夏筱筱也有几分气了,心中闷闷的,最后还是在疲惫中沉睡了过去,今日所有的事已经让得她足够的疲惫,她甚至不愿意去想北宫煜会是因为什么事情同她生气。 月光透过薄云倾泻而下,将整个皇城笼罩其中。 慕容倾涟双足立在暮锦阁外不远的一处梧桐树上,眼帘微垂,银色的光从上落下,在其近乎完美不见一丝瑕疵的脸上镀上了一层冷霜,目光越过那一扇微敞着的窗户,微明的烛光尚未熄灭,轻风轻扬着她床上的帐幔,视线便直直落在躺在床上的人儿身上。 脚下平踩在树梢之上,如履平地,耳边是脚下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反射着微末的银光。 他双手双拢于长袖之中,轻风拂过,被一支发簪随意束起的及腰长发便随着长袖衣袂在风中轻扬起,在夜色中荡起了微末的涟漪。 他不急,不过是早点的晚点,总有一天,她回来求他。 银白的光辉撒到他肩头,一袭绿袍像是也跟着变了颜色,隐藏在梧桐树之后的暗色中。 一夜月圆却并无星辰,蔚蓝深沉的天幕像是被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薄纱,让人窥探不到最深处。 第二日北宫煜接到那边密探来报,南溟国那边接二连三的传来了新的消息。 但此番密探来的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乔轶沉之前便与南溟国有着微妙不可言的关系,同样是以这联姻一事互相牵扯,再来之前乔轶沉同他在攻打越国,包括燕雁行背叛之时也是依旧遵守盟约,给了岳华不少助力,导致北宫煜一向没放在心上,乔轶沉此次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逃过了北宫煜的视察眼目,私底下再次与南溟国联合,北宫煜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南溟国举行了盛宴邀请乔轶沉以表友好盟约之态,明说是盛宴,但很明显此举是做给北宫煜看的。 北宫煜拿着密报的手猛然将纸张捏成了一团,冷笑,“担心你朕不知道他们已经在打算对岳华出手了吗?” 乔轶沉,他倒是有些小瞧了他,如今这个局势,他倒是没想到乔轶沉还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转变风向。 “如今晋国那边如何?” 北宫煜将已被揉成一团的纸张扔进火盆里,火舌一下子将其吞了去。 “段陌卿依旧保持中立的态度。” 无席犹疑着道,“只是如今朝中上下皆传其与长亭公主感情不和,怕也是其一直不肯站在我国这边原因之一。” “不和?” 北宫煜一下子蹙起了眉。 “嗯,听说段晋帝像是已将长亭公主手中凤印收回,像是为了一个戏子……” 接下来的话无席并未再多说下去,因为他已经见到北宫煜眉间极不悦的不屑,“哼,朕堂堂岳华的公主,还抵不上区区一介青楼戏子?” 他段陌卿怕是已经瞎了眼,北宫煜当下冷笑,“晋国一事过段时日再议,另再派些人前往晋国,看好长亭,”末后,他还嘱咐了一句,“派朕的铁骑卫去。” 无席惊了惊,旋即反应过来,“皇上是怕段晋皇对公主做什么?” 若不是担心什么,北宫煜不会在这样的用人之际派出他的亲信。 “能爬上帝位之人,朕可不信没有一点野心。” 北宫煜打开桌子下的一层抽屉,里面已放了好些亲信,全是出自一人之手,长亭在刚去晋国之时不到一两月便会寄来一封由他亲启的信笺,如今离那最后一封已有将近半年,他一直以为是长亭终于找到了归属,倒是没想到…… 段陌卿也是个有野心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娶长亭,但也因为有野心,长亭在他眼里才会是一个维持岳华与晋国之间的枢纽,以此保自身安定,但也绝不会因此而屈居他人之下。 但若段陌卿敢以此对长亭做什么…… 北宫煜眼中闪过一抹冷色。 晋国如今依旧处于中立,乔轶沉和南溟国达成盟约,但让北宫煜奇怪的是吴国,时隔这么久燕雁行该是早已按捺不住该寻求朝阳国亦或南溟国的后援,但却迟迟没有动静,北宫煜派人去打听了一番,结果倒是让他有得几分震惊。 那人带来的原话是这样的,“燕雁行不是没找过,不过所有示好态度通通被人拦了下来。” “谁拦的?” 那人看了坐在龙椅上不怒自威的黄袍男子,壮着胆子道,“是……南溟国准驸马爷……” 一提到这个,北宫煜冷笑了几分,便是连其中缘由也猜出了个大概,但,不论原因如何,这于他而言都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而正在全朝廷之上统统在思索应乔轶沉同南溟国之间盟约的应对之策时,时隔几日后,又正好传来南溟国已有悠久历史的百年地下皇陵突然异动坍塌,南溟国皇城一片大乱,朝阳国与南溟国之间盟约受到影响,谁也没想到的突变,应了天时地利人和,北宫煜趁此机会当即下令命叶将军遣兵朝西南方向前往征伐吴国。 就这么人心惶惶的近半月时间过去,夏筱筱几乎整日就呆在暮锦阁百无聊赖的消耗着时间,自上次去了地牢她搬到暮锦阁之后,她再没见过北宫煜。 一来是因为南溟国那边和北宫煜需要遣兵前往吴国因国事繁忙,北宫煜没来找过她,她也没多想,虽然中途她曾有过好几次打算去凌云殿寻他,但都给忍了下来。 这可能就是人所说的拉不下面子来,虽然也没什么面子可言,但夏筱筱只要一想到她貌似没什么错,北宫煜就这么将她晾了大半个月夏筱筱也是十分不爽,索性便不知怎么的就冷战了起来,反正她一个人的小日子过得也挺舒适,只是偶尔会觉得好像空了什么。 二来也是自那日见过慕容倾涟之后,她虽担心,但慕容倾涟也再没出现过,她稍微安了心,这段时间以来的脑子几乎就是一团浆糊,她需要时间来整理。 可是整理了大半个月也没整理出什么来,没去找北宫煜,但去找了北宫弄言。 夏筱筱因偶尔在暮锦阁呆得有些闷了,想出宫,但奈何一想到出宫可能会碰上慕容倾涟,她妥妥的就放弃了这个年头,便寻了北宫弄言带她去马场学骑马。 北宫弄言先是拒绝的,夏筱筱这一点底子都没有的人他还真有点不敢教,当下便甩了句,“嫂嫂这事你找我做什么?我马技不如二哥好,你还是去找二哥来教你吧。” 夏筱筱不乐意了,“你这就是看不起我,嫌我笨不是?行,那我去随便寻个侍卫来教我,反正本宫的命令他们也不敢不听,到时候摔着哪儿磕着哪儿的就算我倒霉。” 北宫弄言妥协了,但偏生夏筱筱还威胁了他,不让他告诉北宫煜,北宫弄言又不敢不答应,可是转念又一想,若夏筱筱真给摔着了,这黑锅不还是得他来背着? 诚然,他是教得特别特别,极其极其的认真的,饶是夏筱筱这种没有一点底子且生来在学这方面没有任何天赋的人在半月的时间里好歹学了基础。 这东西她不急,反正如今是不能再像以前她想象中的那样去江湖上御马驰骋了,但至少她能自己骑着马出宫了,有这点以后练马技什么的慢慢来也成,也正如北宫弄言所说,北宫煜的马技好,她待他得空了让他教她两招。 204 原来是有美人在怀 这么想着,便有些雀雀欲试了,正好今日北宫弄言因朝中有事并未来宫中教她,夏筱筱骑在马上,盯着身下的马儿思索着该怎么寻个借口去见北宫煜。 怎么说都大半个月了,要真有什么事北宫煜也该消气了,可是她一想着她大半个月也没去过一趟凌云殿,这突然一去好像就显得她特别想见他似的,她觉得还是得先寻个好点的借口再去,更何况现在这天色北宫煜该是还没下早朝的。 夏筱筱便就这么在马场中骑着马儿出神,清月在马场外看着自家主子在偌大的马场中骑着马一步一步往外面走,眼见都要出了马场还没有重新绕回来的趋势,便放下了手中刚倒上的茶朝夏筱筱走了过去。 宫里的马场实都是给皇家娱乐用的,北宫煜偶尔来了兴致,约上几名大臣来一起,却没哪个娘娘能来的,夏筱筱不过是托了北宫弄言的福,他毕竟是北宫煜手足亲兄弟,这些侍卫们便不敢再拦着夏筱筱了,只在其不远处总是有那么两个人跟着,生怕这个刚学会骑马的娘娘从马上摔下来。 马场在宫内武学场地的一块,四周都用栅栏围了起来,平时除了北宫煜也就是宫中的一些王爷之类的会在这一块来消遣消遣,夏筱筱骑着马儿不知该寻个什么样的借口,马儿便越走越往外,今日不知怎么的,兴许是宫中哪位王爷来了兴致打算在这里打发时间,身边随了些小宫婢。 北宫煜在登基前也是还有不少兄弟的,只不过那时形势紧张,无人能同他走到像北宫弄言那样信任的地步,登基之后除了曾经对头一方的,他大多也没过问,倒多都随意给了个王爷的爵位,并未多加为难,今日这些个的都是夏筱筱不认识的。 人像是在离马场不远的武学场地几人成群的约着来探讨武学,夏筱筱骑在马儿上本正走着神的一眼便望了过去,因隔得有些远,又往前挪了些。 “隔些日子便是文武状元出榜之日了,像是因为这个,近些日子皇上像是心情不错,各宫的娘娘们都跟着受宠得很了。” 隔着高高的栅栏之后,有窃窃的声音传了过来,夏筱筱刚迈了几步的马儿顿时被她无声的勒停了下来,目光看着远方那几名不知在探讨着什么稀奇招式的王爷们。 小丫头们该是跟着那几名王爷来的,平时在各宫中也还算是得王爷赏识,并未太多出来走动,不知宫中多的是祸从口出,“各宫娘娘算什么,要说宠,还是宠叶贵妃得紧呢,连着这好几日都歇在了玉啋殿呢,昨儿个我路过时正好见到平顺公公领着人送了好些东西去,可不就是皇上赐的?” “还有这事儿?按理皇上不是该宠着的舒妃娘娘吗?” “别提这茬了,”像是提了有趣儿的事一样,小宫婢模样就如嗑瓜子一样的唠嗑,“舒妃娘娘不是两月前领了家中一表妹进了宫么,但一直也未得见过圣上,前几日恰巧皇上就往逸云宫中去了一趟,听说舒妃娘娘那小表妹机灵得紧,讨皇上那叫一个欢喜,当下回了宫便封了她个璟美人,到得现在皇上连舒妃娘娘都冷落了去,舒妃娘娘因这事儿已气了好些日子了,”她低低窃笑着,“你说,舒妃娘娘这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哦,你这么一提我好像也听说了那么点,这个璟美人若是记恩还好了,偏生得了那么点儿宠连舒妃娘娘都不放在眼里,不就是仗着皇上宠了的几日吗。” “可不,还不懂这宫中风水轮流转呢,区区一个美人,那日安淑媛宫中养的小狗跑到她那儿去了,像是将其惹得有些不快,皇上后来便将那安淑媛赐了些轻罚,她这才敢有倚仗呢,”另一名不屑着,“只是,姜还是老的辣,皇上这不这几日更宠的还是叶贵妃吗,不然哪会赐那么些东西去。” “这倒也是,怕是璟美人现在该在宫中发愁了,一旦失了宠,第一个不让她好过的就该是舒妃娘娘了。” 两人幸灾乐祸的笑谈着,远方的主子们突然唤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立即收了嘴,匆匆去了。 清月来到夏筱筱身侧的时候,正好听到那最后的几句话,脸色一下子变了,又抬头看了眼夏筱筱,她的视线像是一刻也没从远方那些正交手切磋的人身上离开,只是嘴角渐渐勾起了一抹冷笑。 “娘娘,您别在意那些小蹄子们说的,都是传言,皇上这两日都忙着国事呢,也就昨夜在玉啋殿歇了……” 清月说到这里恨不得一嘴巴子给自己抽去。 夏筱筱要从马上下来,一直跟在不远处的两名小侍卫见了连忙上前跪下,夏筱筱直接踩着一人的背就翻了下来,裙角都沾了好些灰尘,她弯下腰拍了拍沾染上的灰,似不在意的笑笑,“清月,本宫今儿个闲得慌,顺道去玉啋殿走走散散心,你牵着本宫的糖葫芦随后过来。” 饺子是她选的这匹马儿新起的名字,她养的猫是包子,马便是糖葫芦,都是她爱吃的。 清月有些慌了,但也知道这事看夏筱筱神情八成是拦不住,有些疑惑,“娘娘,您去那儿做什么还牵糖葫芦去?” “本宫去找皇上讨教讨教骑马技术。” 夏筱筱已经抬起脚来,迈着步子走了出去,十分明艳的笑着,只是眼中一片冰凉,毫无温度。 清月在后面看了一眼踢着马蹄子的糖葫芦,一脸不知所措。 玉啋殿因是贵妃所居之处,和夏萦夕的一样,都离北宫煜的凌云殿不远,夏筱筱从马场用步子走过来也不过才花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 夏筱筱老远就看到了守在门外的平顺公公,平顺公公也是好些日子没见过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导致当他看见夏筱筱身后没有一个侍从宫婢一个人走近玉啋殿的时候相当的震惊,这么大半个月这两人毫无交集,他没想到夏筱筱会突然出现在这儿,而且,夏筱筱脸上甚至还是笑着的。 夏筱筱眼尖,一眼见到就欲跑进宫殿中通报的平顺,立即开了口,“平顺公公,好巧,这个时候皇上不该是上早朝去了吗。怎么留您一个人在这儿瞎站着呢?” 夏筱筱觉得,她真不是来捉奸的,北宫煜爱宠谁宠谁,她也知道,这后宫中的女人们多的是,他是皇帝不可能一直陪着她,她觉得能理解,但是,当她迈着不慌不忙的步子踏进玉啋殿的时候她才发现,能理解不等于能接受。 她推开门的动作都是轻柔的,不然显得她好像真的气势冲冲是过来捉奸的,一抬眼就看到了在床榻之前几乎是依偎在一起的两人,不,说得更准确一点,应该是北宫煜模样像是刚起床,衣衫未整,墨黑的发倒是已经束好了,从门口延到床前,北宫煜身后站着拿着各种洗漱用具垂头站着的小宫婢,那么多人不用,偏生是叶秋雨正在他跟前替他穿着一袭明黄的束衣,不是朝服,看样子像是不打算去上朝了。 她说呢,怎么这些日子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原来是有美人在怀呢。 也是,这都差不多快日上三竿的时辰了,还上什么狗屁的早朝。 从夏筱筱进门的一瞬就发出了动静,整个屋中的人纷纷看朝她看了过来,夏筱筱清楚的见到北宫煜在看到她的一瞬眼中闪过一抹愕然,旋即一双凌厉的剑眉便深深的锁了起来。 北宫煜没想到夏筱筱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那脸色,是相当的难看。 不过一眼,夏筱筱就觉的看不下去了,自诩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有规有矩的行了礼,“嫔妾宫中的猫儿像是跑这边来了,寻了一周也没寻到,看样子也没在这里,嫔妾便先退下了。” 说着便头也不回的出了玉啋殿。 北宫煜盯着她几乎是慌不择路的走出去,微挑眉,这是第几次她以猫儿不见为借口了? 平顺是在其身后刚跟进来的,结果看到眼前此景时也是深深的抹了把冷汗,夏筱筱已经走了出去,北宫煜一个眼神示意,他便匆匆的追了出去。 “皇上不去看看吗?” 叶秋雨似也不在意这突然闹出来的一茬,拿起了一层明黄薄纱给他套上,双手在他衣前有条不紊的扣着锁扣,低低的笑。 北宫煜已收回了视线,双臂平开来,垂眸看着身前的女子,突然出声,“过几日你父亲便会领军前往吴国,朕之前已将一批军队归到到你兄长名下,你父兄二人如今手握岳华重兵,此番一去短时间内不会归京,这两日择个日期,朕准许你回家探亲。” 叶秋雨一听眼中立即亮起了光,连忙叩首,“皇上放心,家中父兄二人此去定能旗开得胜,为皇上鞠躬尽瘁,以表忠心!” 北宫煜免了礼,叶秋雨又乐着的命人端了鲍鱼燕窝上来,“嫔妾已经吩咐了御厨做了皇上爱吃的菜和糕点,皇上今夜可还歇在玉啋殿?” 北宫煜却只是就着早膳喝了一口,没再说话,像是在出神,叶秋雨便知趣的没再继续问,只舀着碗中的燕窝一勺一勺的喂到北宫煜嘴里。 北宫煜只要一想到夏筱筱来时的神情,眉又深深的拧了起来,一顿早膳吃得索然无味。 205 还没打出教训 这几日天气简直热得烦闷,正是快午间,太阳毒辣得直从头顶射下它的光,热得人满头大汗。 夏筱筱出了玉啋殿没多远,平顺公公就从后面追了过来,“娘娘,您慢些走,小心摔着……” “当本宫是瞎的看不到路?” 夏筱筱扭头就劈头盖脸的吼了一句,平顺直接懵了一瞬,自知认识夏筱筱这么久以来,像是第一次见到夏筱筱发这么大的脾气。 夏筱筱当下扭头就要走,哪知步子快了些,正好不偏不倚踩到脚下的裙角,险些摔了下去,好在平顺反应快,扶上了她的手,夏筱筱像是炸了毛,看什么都不爽,今日她因要去习马,特意着了个方便的裙子这也绊了她一脚,又找不到泄气的,指着平顺就骂,“你给本宫走开点,看着都碍眼。” “哟,姐姐这突然间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气?” 不知是有些人正好运气不好,还是自从夏筱筱回了宫后所有霉运都堆了起来,迎面就见到舒乔璟一身张扬的,小脚踩着莲步缓缓的行了过来,身后仗势还不小,区区一个美人,身后那十来个的随从侍婢倒是比当年云姮的架势还惹眼了。 从这条道上能走过去的也就只有叶贵妃的玉啋殿了,夏筱筱这身怒气冲冲的模样不用猜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舒乔璟一手搭在一宫婢手上,由其缓缓扶着了过来,停在夏筱筱面前,像是这会儿才看见了平顺,表情有些讶异,旋即娇笑出声,“原来平顺公公也在呢。” 比起前些日子,今儿个看起来脸上倒是更光鲜了些。 夏筱筱不过扫了她一眼,绕过其就打算走开,她这会儿烦得连说话都是一件影响心情的事,更别说还是面对一个她不喜欢而且还不懂事的小丫头。 不刚不好,清月已经牵着了糖葫芦朝这边来,见到夏筱筱脸色不好,大致已猜到了些什么,“娘娘,”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平顺公公和其身后已经隔远了的玉啋殿,“糖葫芦牵了来,方才奴婢来的时候正好遇上十三王爷同几人去了马场,现在咱们可还要回去骑马?” 夏筱筱还没来得及开口,话尖就已被舒乔璟截了去,半掩着她娇嫩的红唇,“姐姐真是好闲趣,还有心思骑马呢?” 平顺听得这话双眉一下子蹙了起来。 夏筱筱刚走了两步的步子听到这话停了下来,回头要笑不笑的讥讽,直截了当的道,“本宫不是你那亲亲的好表姐,闲趣也没你多,你若是看不惯皇上往叶贵妃这儿跑,要么去找叶贵妃,要么就去找皇上,你当本宫有那心思由你来得一招借刀杀人?” 舒乔璟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不过也是听闻北宫煜连着在这儿歇了好些日子坐不住了,她才刚爬上个可看点的位置来,还顺带将表姐舒长画也惹恼了,若在这个时候没几天便被北宫煜厌弃了,那往后她在宫里哪里还有好日子过,现下不就是想拉着夏筱筱也往这其中掺和一脚吗。 舒乔璟一听夏筱筱的话整个脸色就变了几分,到底是太小太不懂事,再加上入宫时间不久,脸上的难堪掩饰不住,但很快也被强压了下去,用力扬起笑,“姐姐未免将妹妹想得太不堪了一点,便是那些事情要轮也轮不到你去啊,妹妹可是听说自那日之后姐姐便搬回了暮锦阁,皇上可是一步也没去过呢,想来今日姐姐也是想皇上想得紧了,这才会过来吧?” 舒乔璟眼尾今日点了绛,稍稍一笑,眼中的讥讽是怎么掩都掩不住,说得多冠冕堂皇,不过和她半斤八两罢了。 夏季热闹,树上的鸟儿们叫得欢快,现在到了夏筱筱耳里却是叽叽喳喳的一阵烦,尤其是听得舒乔璟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姐姐,她要是真有个这样的妹妹,打小就给她治得服帖了。 “依我看,姐姐即便坐上了那贵嫔之位又如何,皇上不去,看着也挺寂寞的不是?” 说道后来,她甚至没看见平顺的脸色,几乎是忘了身份的在讥讽。 夏筱筱一听这话觉得先前虽然糟糕但还能勉强挽回几分的心情这下子是挽回不了了,她就那么直直的盯着舒乔璟,突然笑了一下,“原来你还记得那日的事,看来是连营知道有一日璟美人能得皇上盛宠,所以下手轻了没将你打怕。”说着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清月,给本宫掌嘴!” “你敢!” 舒乔璟一听急了,那日她被打了十板子可以算是她在宫中无人放在眼里,如今这宫中谁不知道皇上宠她?更别提平顺公公还在这里。 清月哪里管得那么多,这个璟美人她家主子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不就是一个仗着皇上最近宠着就快蹦跶得要上天了吗,不将舒长画放在眼里就算了,瞧瞧刚才说的那些话,以下犯上夏筱筱再赐她三十板子都是轻的,清月当下便走了过去。 “啪!” 清月扬起手就是一耳光落到了她的脸上,快得她身后一众宫婢没来得及拦,平顺也没来得及拦。 然而当见到这一巴掌真的落了下去的时候,平顺便是想拦,但胆子也被这一下给吓没了,夏筱筱这岂止是动了肝火?简直全身都是火! “你!你居然真动手!” 舒乔璟捂着脸上火辣辣的疼,气得脸都青了,第一次就算了,舒长画不能替她出头,但如今这个状况她哪里还容得下这口气? “怎么,你入宫之前吏部尚书就没好生教过你在宫中别锋芒太露吗?”夏筱筱冷笑,这个道理她当初十三岁入宫之时便已懂得,眼前的舒乔璟比她当初入宫还大上那么点呢。 夏筱筱从来说话都算不得是难听的那种,甚至在人多的面前总是习惯性的将自己装作一副端庄贤淑大气的样子,毕竟她一向觉得在宫中嘛,大多是朝廷或各国中奉上来的女子,也大多都是小时候从书塾中出来很有家教礼节的千金,她一个从小在京城跟西街混混打架长大的姑娘要是太闹了那多丢面子,但,舒乔璟真的是她这么些年来遇到的首个奇葩。 当着她的面这样挑衅她,是量着她不敢么。 呵,还真有几分像慕容倾涟。 不都是量着她不敢吗。 夏筱筱走到了她面前,看着那张不过十四五岁大的脸,是机灵,北宫煜就是喜欢这种机灵的,可惜现在这双机灵的眼中都蓄了泪花,夏筱筱越看越不顺眼,“本宫倒是好奇是谁教得璟美人这般目中无人的,当真以为北宫煜就睡了你两晚上就嘚瑟得在本宫面前叫嚣?” 最后这一句话说出来,夏筱筱又想起了刚才在玉啋殿看到的景象,能睡到大清八早的连早朝也不去上了,北宫煜也真是能耐。 平顺却是立即变了脸色,原因不是别的,是他正好恰巧不巧的抬了一下脑袋,也恰巧不巧的看到正朝这边走过来的明黄身影,一张在日光下显得越发俊逸的脸正阴沉了像三月雷雨的天,好似下一瞬就会劈下轰隆隆的雷来。 想都不用想,夏筱筱最后那句大逆不道的话是落到北宫煜耳里的。 什么叫不就被他睡了两个晚上? 偏生舒乔璟现在委屈得紧,别说她从小在府上没被人这么打过,就连入了宫第一次也是被夏筱筱打的,但被夏筱筱的一番话又堵得说不出话来。 夏筱筱没察觉到气氛有了细微的变化,只有一旁的清月见到不远处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过来的身影时,她小心肝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往后退了两步到夏筱筱身旁,手肘戳了戳夏筱筱,都快哭出来了,“娘娘,别说了,皇上朝这边过来了。” “都在吵什么?” 清月刚壮着胆子提醒,北宫煜已经走到了面前,夏筱筱这才看见他一身明黄的束衣,连袖口都被打理得整整齐齐的一丝不苟。 众人纷纷跪下接驾,夏筱筱站着没动。 北宫煜一声免礼,人都谢礼起身,北宫煜不过淡淡扫了一眼,看向一旁的平顺,拧着眉,“怎么回事?” 他让平顺来跟着,就是怕她生气,这下倒好,小人儿脸上看上去比先前还气了。 平顺正欲上前,一旁的舒乔璟同样这才看到北宫煜,一张脸变得煞白,又想起方才是夏筱筱先动的手才松了一口气,三步作两步到了他面前,挽着北宫煜的手臂委屈着,“皇上,嫔妾不过刚经过这儿,遇上了姐姐便说了些惹姐姐不快的话……” “呵。” 夏筱筱的视线一眼便落到了舒乔璟正挽着北宫煜的手上,当下一个冷笑毫不掩饰的就发出了声,转身就走,“清月,牵上糖葫芦。” 看看,看看,夏筱筱,这就是你跟他回来的下场,娘亲都说过了天下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一个叶秋雨还不够,现在还来了个舒乔璟,不,这宫中里里里外外都是他锅里的肉!她自己还就那么不长脑子的成了其中一块! “站住!” 才走了没两步,北宫煜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就已经在身后响起,哪知夏筱筱全作没听见,径直的往糖葫芦站着的方向走了过去。 206 娘娘出宫去了 北宫煜已经拂开了舒乔璟的手,大步朝夏筱筱走了过来,轻摁住了她的肩,“上哪儿?” 他是知道夏筱筱跟着北宫弄言习了大半个月骑马的,但就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现在这么怒气冲冲的上去准得出事。 “别拿你碰过别人的手来碰我,你管我上哪?” 夏筱筱火气大,一下子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打在了他的手背上。 那边舒乔璟被北宫煜晾在那儿已是尴尬得不行了,当下看见夏筱筱响亮的一巴掌打在北宫煜手上,小脸都被吓得不轻,她虽是有些仗势,但也清楚仗的不过是近日北宫煜宠着她,她做什么要什么北宫煜都依着她,但她从来不敢再北宫煜面前放肆,顶多不过是撒娇,一旦发现他情绪有变化便立即学会了哄着他开心,哪里敢像夏筱筱这般动手? 夏筱筱只是觉得眼前这些个人这些个景象她看着就闷,转身就要爬上马背去,北宫煜还没来得及拦得住,她脚下稍微滑了一下就踩了空,整个人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慢些!”北宫煜见了连忙上前将她接住,夏筱筱就落到了他的怀里,脸上的红晕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吓的。 “生这么大的气,小心摔着,”那一下是真让他心揪了起来,从马背上摔下来不是闹着玩的,知道她有气,又小声的哄慰,“朕待会儿给你解释好不好?” 北宫煜自知今日她去了玉啋殿见了那一幕是他惹得她不开心了,也知道方才自己那一句话问得是有些重,当下放下了姿态来解释。 “我像是来找你要解释的?” 夏筱筱从他怀中挣脱了出来,冷笑了一下。 北宫煜有些无奈,“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 不是就生这么大的气,眼见就要骑马走人的架势,眼前这个气包子哪里还有心思听他的解释? “什么叫我说不是就不是?搞得好像是我在无理取闹一样?” 夏筱筱又叫唤了一声,连声音都变得尖锐刺耳了起来。 北宫煜叹了口气,现在只要是他说一句话她都能给他堵上一句,横说不对竖说也不对,“没闹,谁说你闹了?”但依旧耐着性子,小声的道,“有什么事朕陪你回暮锦阁再说好不好?” 这么多下人的面前,她能让他这么低声下气威严扫地也就算了,谁让他恰巧不巧的让她看到了那一幕呢,只是当下有些话多少不能在人多耳杂的地方谈起。 北宫煜抱着她先上了马,自己还没来得及上去,夏筱筱直接将马躲了开来,恼恼的道,“别,嫔妾那小小的暮锦阁怕脏了皇上您的衣裳。” 北宫煜没能上马,一下子也恼了,“你那暮锦阁也是朕的!” 这里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什么叫怕脏了他的衣裳?夏筱筱那语气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嫌弃! 他这么些时日因国事繁忙,再加上叶将军长子那边似是有些军心不稳有了异动,正是到即将要出兵之际,他近些日子才不得不往叶秋雨这边来,但大多也没呆多久便走了,这些日子不过是做给叶家人看的罢了,就连昨夜他也不过是过来用了晚膳,结果因好些日子没休息过小憩了一会儿,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去,今日早上起来时已过了早朝的时间,怎么也没想到夏筱筱会突然过来。 她就这么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他,直接判了他死刑? 夏筱筱见北宫煜紧蹙着眉盯着她,那目光就像是想把她吃了一样,更气了,“好啊,是你的,谁稀罕呢,你下旨去!赶紧把我赶出这皇城去,再也不见的才好!” 她恶狠狠的,毫不含糊的吐了这么一句,马蹄下飞扬起灰尘,转身就骑着马儿跑远了去,连头都没有再回过。 亏她之前还以为他是有国事忙着,没空去找她,而自己同他赌了气还多少有些内疚呢,呵,结果他是真忙,忙着往各个宫中宠幸他的爱妃们去了!眼前就是一个叶贵妃一个璟美人,谁知道这大半个月她人影都没见到的他整日流连在哪些个人的宫里呢! 对,不见了才好,她也不用再看着他的那些女人们了,带刺儿的不带刺儿的全扎在她心上。 越想那怒火就止不住的往脑门上冲,双腿用力的夹着马肚子就跑远了。 北宫煜差点就要迈出步子追过去,可是人已经骑着马儿走远了,他越想越是恼火,他就不该默认北宫弄言教她骑什么马,当着他的面就敢直接转身走人了。 “回宫!” 北宫煜恼着,本还打算去御书房与众臣议事也直接给推了,转身就要走。 “皇上……” 舒乔璟还站在那里,脸色已经是苍白了一片,北宫煜不过淡淡的扫了一眼,连步子也没停,“都给朕送冷宫去,以后别再出现在朕眼前。” 舒乔璟大惊失色,腿一软直接跌到了地上,她是没想到的,舒长画在宫中甚得北宫煜恩宠这事约莫宫中的人都是清楚的,她从舒长画那儿讨了北宫煜的宠,也因此得罪了舒长画惹得她的姐姐不快,舒长画也曾找北宫煜闹过脾气,但北宫煜也没将她怎么样,她便以为她至少在北宫煜眼中是重要的,不然北宫煜哪能一眼就看上了她呢,但她没想到,今日她不过是在这院子中和夏筱筱发生了口角,便落得了这么个惨淡的下场。 北宫煜人已经走远了,舒乔璟倒在地上,平顺上前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她不知道,平顺还能看不出来他主子心里所想吗,虽是舒长画的妹妹,但这张脸,竟是同夏筱筱四年前入宫时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但,到底是人太年轻,入宫太晚,气势又太盛,不知道夏筱筱之前即便是被贬太子妃位之后时,那也是贴身伺候着北宫煜的,他冷漠的出声,“不过是仗了皇上几日恩宠,眼中便谁也不放在眼里。” 这些年他跟在北宫煜身旁,这样的女子他见得多了,也并无什么怜悯之心,多是自己造作出来的,缓缓的蹲下了身来,手中拂尘轻轻的拍打在舒乔璟脸上,目光冷淡,“皇上这几日是宠了你几分,倘若你今日运气好撞上别人也就算了,但还偏生撞上了贵嫔娘娘。” “你什么意思?” 舒乔璟终于抬起了眼来,一双眼里全是不安和惊恐。 平顺淡淡的笑,“便再是得宠,皇上也不过封了你一个美人之位,谁给你的胆子去惹那些高位上的人?人要懂得知趣感恩,做好自己的本分才是重要,别去想那些不该是你的,贵嫔娘娘那是皇上都舍不得动一分伤一毫的人,哪里容得你来说三道四?”平顺又轻声提醒,“好在你先前说的那些话没被皇上给全部听了去,否则你这条命怕是冷宫也去不了了。” 舒乔璟目光一下子呆愣了下来,久久没反应过来平顺这话中是什么意思,平顺也没了心思和她墨迹,重新站了起来,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裳和拂尘,扬着脑袋用他那尖锐的嗓子淡淡的吩咐,“还不赶紧将人拖下去。” 一挥手,身后立即上前了几名小太监,将人给拖了下去,平顺眼中讥笑更甚,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人生才过去了指缝尖儿那么点,剩下的,怕是就这么完了。 舒妃娘娘那儿该是也能出口恶气了,呵,自己带进宫的妹妹。 只是,说是妹妹,宫中夕贵妃也是贵嫔娘娘的妹妹呢,还是亲生的。 树枝丫上鸟儿欢叫着,平顺抬头,看了眼远方希宜宫的方向,有太阳的光辉撒下,在那琉璃瓦上映出了一片绿色。 北宫煜回凌云殿一路上脸色都阴沉着,平顺已从后面纷纷的赶了上来,直到人刚到凌云殿,他刚给北宫煜倒上的一杯热茶还未凉去,连营便匆匆的赶了进来,“皇上,娘娘她……” “她怎么了?” 北宫煜刚拿起的茶杯一下子又被他放了下去,深拧着眉。 “娘娘她没回暮锦阁,守宫门的侍卫来说,娘娘拿着您给的令牌出宫去了!” 连营看了一眼北宫煜的脸色,小心翼翼的禀报。 “啪!” 北宫煜手中的茶杯猛然被一股大力捏碎,清脆的声响在无人出声的凌云殿中显得突兀,滚烫的茶水冒着白烟湿了手,整个凌云殿一下子静了下来,下人们一个二个大气不敢出,都纷纷垂下了脑袋不敢抬头。 “呵,不过半月,脾气倒是越发的大了!” 当真是他这些日子太放纵她让她一个人过得太潇洒舒适,不过是和她吵了一架,她居然敢直接拿着他的令牌就跑出宫去了?他给她牌子是为了让她稍微开心一点,不是让她能动不动就跑的! 晾了他半个月就算了,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再也不要见的话也算了,居然还真走了? 还是说她就是巴不得这样的? 北宫煜觉得,这些日子在朝堂上所有烦心的事加起来也抵不上这会儿。 207 又是一年荷花宴 宫外的天看上去都要比皇城内的闲适许多,天上一朵朵的白云在头顶上飘着,随着一阵阵的风缓缓的移动到烈日之下,将毒辣的太阳都挡去了不少热气。81中文网 夏筱筱骑着的马儿一出了宫门度就慢了下来,去哪儿呢,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去哪,因没想过会突然跑出来,她身上连银子都没带。 真是,她就该好好先回暮锦阁将那些值钱的东西都给带出来,然后再去当铺兑换成银子,揣着一大堆的银票往江湖上去再也不用回宫了才好! 骑着马儿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走着,看着满街琳琅满目的小东西小零食,不知为何竟也没了多大的闲趣,马儿骑久了她也觉得屁股疼,便直接将糖葫芦牵着走的。 有小贩见了她就连忙给她推荐着一些小玩意儿,她连理都没理,只是突然路过一卖着面具的小铺子,步伐不自觉的就停了下来。 她拿起了其中最显眼的一个狐狸样的面具,银色,额上还有颗小宝石。 “落大侠,怎么样?像不像你?” “不适合你。” “这个还不错。” “我也觉得还不错。” 记忆中的那个银面男子将那支木兰簪插入她间,连目光都显得认真。 她已经有好些时日没再想起北宫雉离了,可是如今看到这些东西时,胸口还是会阵阵的疼。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日落月升,夏季昼长夜短,但是现在月亮都快圆了,宫外的那些家家户户上都开始挂上了红灯笼,摆上了夜摊,北宫煜的人还是没寻过来。 夏筱筱在宫城外徘徊了好几回,最终还是没有走进去,转身又牵着糖葫芦回到了人影接踵的街道中。 “吁!” 突然,身边的糖葫芦突然踢了踢马蹄子,将脑袋在她身上蹭了蹭,夏筱筱伸出手爱摸着它,她之前是十分怕马的,就是因为曾经北宫煜差点害她从马背上摔下来。 糖葫芦是她在马厩中选的,她看着温顺一眼就喜欢了,但其实私底下也是个烈性子,不过也好,她觉得糖葫芦的性子随她,她也就是想要这么个听她话的马儿。 直到听到耳边不知谁欢叫了一声,夏筱筱看着街上这些面露春色,满脸笑颜欢快的小姑娘们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荷花灯,这才想起来,今日竟又是一年一度的荷花宴。 原来离上一次的荷花宴,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间。 夏筱筱一路往相尔河的方向去,果然人未到,便看见了河岸边那些捧着荷花灯放到河中去的姑娘们。 莺莺燕燕的,将河岸边惹得热闹极了。 有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们一脸期待的写着情诗放到荷花灯中,也有再大些有了情郎的姑娘们随着男子一同捧着个十二瓣叶的荷花灯往河中放,人人脸上都映上了灯火中的红色。 夏筱筱看着有些闷,人家都是成双成对的,就她一个人在这里,手里还牵了一匹马,显得太格格不入,转身就欲离开。 “姐姐,姐姐,姐姐稍等……” 突然,一阵有些稚嫩的声音从身后追了过来。 夏筱筱下意识的回了头,看着手里捧着个小荷花灯在面前的小男孩,突然觉得这画面怎么好像有那么点眼熟? 小男孩先是没看清她,再一仔细看的时候也讶异出声,“姐姐,原来是你啊!今年你又一个人来荷花宴了呀?” 夏筱筱突然觉得缘分真是个东西,去年她可不就是在这儿碰上了这小男孩吗。 看了眼他手中的荷花灯,又看了眼不远处正摆着小铺子卖着荷花灯的妇女,当下有些窘,“那,这次姐姐是真没带银子,你这荷花灯姐姐可没银子再买了。” 小男孩愣了愣,这才突然想起来,“不不,姐姐你误会了,这是刚才那边有个大哥哥买了让我给你送来的!”说着一把将手中的荷花灯塞到了夏筱筱手里。 “大哥哥?” 夏筱筱蹙眉不解。 “对啊,就在岸边呢。” 夏筱筱随着他手指着的地方看了过去,杨柳轻扬的岸边,有浅浅的湖水浸了上来,那人就站在那儿,一身白衣,出尘不染,腰间还别着他的那把楚文剑。 小男孩拉着她的袖子让她弯下了腰,小声的在她耳边道,“姐姐,那大哥哥长得好生俊呢,姐姐那是不是就是你的夫君啊?” “你哪里看出他是我夫君了?” 夏筱筱不满意,拧眉看他。 “姐姐不是说是有夫君的吗?方才那大哥哥站在那里看了姐姐好久了呢,有别的姐姐去说话他都好凶的,可是他还去问娘亲女子该是喜欢什么模样的荷花灯!让我偷偷来送给你!” 小男孩说完又小脸通红的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提醒,“大哥哥不让我说的,姐姐你别告诉大哥哥!不然他不拿银子给娘亲了。” 夏筱筱看着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有些想笑,“行行,姐姐不说,你快回去吧,你娘亲一人忙着呢。” “嗯!” 他点了点头,没两步又回了头来,特别不放心的道,“姐姐,你快去找大哥哥吧,待会儿又会有别的漂亮姐姐去找他说话了!” 说完便蹦跶着两条小短腿匆匆的跑了回去。 夏筱筱看了眼手中的荷花灯,比起她去年那个都要好看多了,可是转身,人就要往马上去。 “不去将花灯放了?” 突然飘到耳中的声音夏筱筱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方才还在岸边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你怎么会在这儿?” 夏筱筱没头没脑的就这么问了一句,其实她想问的是怎么现在才在这儿! “不在这儿,难不成等你真跑远了我再来?” 北宫煜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拿过她手中的那盏荷花灯,兀自牵着她转身就往岸边去,“走吧,待会儿过了时辰就看不到烟火了。” “谁说我要放灯,要看烟火了?” 夏筱筱用力的想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哪知他是用了力,虽不疼,但怎么也挣不开。 “嗯,你不看,那就让我的银子都当打了水漂,白给这些老百姓看了。” 他走着,似不在意的轻声低笑了两下。 夏筱筱一愣,“什么银子?” “去看了再告诉你,”他回过头来,在夏筱筱脸上轻捏了两下,极宠溺的笑,“走,待会儿时辰真过了,湖上的节目精彩着,我也想去看看。” 说着便拉着夏筱筱极快的往岸边去了,夏筱筱一听他这么说着也有了些好奇,去年的节目她是看过了的,很精彩,但她还是有些不乐意,转身就要往回走,“你自己去,我的糖葫芦还在那儿呢!” “就要你陪我去,马儿有无席看着。”哪知北宫煜一下就将她抱了起来,夏筱筱低叫了一声,双手一下就自然反应的环到了他脖子上,她立马就将头埋到了北宫煜胸前,“去去去!你先放我下来!” 这里人这么多呢,北宫煜本就长得惹眼,这下子在这些个人群中一下子不能更惹眼,夏筱筱甚至可以看见好几个先前目光一直放在北宫煜身上的目光极艳羡的落在了自己身上,北宫煜像是对她这个反应极满意,也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就在她耳边低笑了出声,“嗯,先抱会儿。” 好些时日没碰着她了,人都没见过,更别提牵牵小手,楼楼她小腰了,今日好不容易见着她人了,还给他了那么大一通的脾气,现在他只想好好的放在怀中抱抱。 夏筱筱一下子恼怒极了,还没说话,又听到北宫煜有些好笑的出声,“取的什么糖葫芦,叫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夏筱筱张了张嘴,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这是在嫌弃她的糖葫芦? 只是再一抬眼的时候,看到北宫煜眉眼中是真的有些期待和好奇,刚要反驳的话一下子又被咽了下去。 荷花宴,她往年是年年都会来的,缺个一两年不来玩儿也没什么,只是于北宫煜,他应该是第一次来见到的吧? 北宫煜出宫是不可能一个人的,只是那些影卫都隐匿到人群中去了。 她站在岸边,看着北宫煜从小铺子那儿取了笔墨纸,埋着头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夏筱筱刚要过去,他就已经写好了放到荷灯里,朝这边走了过来。 “一个大男人还来写这些东西学着来放荷花灯,你丢不丢人?” 夏筱筱就看着他手里拿了支长杆子,将荷花灯放到了湖水中。 北宫煜朝她递出了杆子,只言简意赅的笑着问,“放不放?” 夏筱筱撇了撇嘴角,还是走了过去,将杆子一把夺到了自己的手中,小心翼翼的将荷花灯往湖水中央推去,状似漫不经心的问,“你刚才写了什么放进去?” “很好奇?” 北宫煜的手握了上来,细细慢慢的,模样却也透着几分认真,生怕一不小心将荷花灯弄沉了下去。 夏筱筱看着他眉眼中都透着的小心翼翼,专注起来也是极摄人心魂的,旋即又狠狠的鄙视自己,夏筱筱啊夏筱筱,怎么就这么的不争气,她这不是该还没消气的吗? 208 其实她都懂 人些熙熙攘攘,都往岸边来了,没一会儿河中全是漂浮着的荷花灯,将整个相尔河都映出了极好看的光来。 天上突然绽放了烟火,夏筱筱一眼抬头就望了过去,那些颜色绚丽的花儿们一朵朵在蔚蓝色的天空中到达了最高点,一声响又全散开了来,天就像他们面前的这相尔河一样,烟火都成了天上的荷花灯,有星辰的颜色,美得让人挪不开眼,夏筱筱一时间像是什么烦恼都给忘了,拉着北宫煜的手就往岸边跑,“北宫煜,你快看!今年真的有烟火!” “你小心些!” 灯刚往河中飘去,北宫煜见她人都快要摔进湖水中去了,又把她拉了回来,她还是兴奋着,“还愣着做什么,快走啊,湖中央呢,待会儿都没了!” 湖水中央才是看烟火最好的地方呢。 “急什么。” 北宫煜随在她身后忍不住笑,看,前一瞬还摆着脸色给他看呢,这一会儿高兴得什么都忘了。 可,他虽是高兴看着她这模样的,但若是放在宫中,她哪里会露出这样的笑容来。 上了画舫,有侍女端立在两旁,手中抬着香炉水果的,夏筱筱顺手拿了个苹果就跑到画舫另一头去了,天空上连着“砰砰”的几声,五颜六色的花火就从岸边的那座红楼上方绽放了开来,细细碎碎的小花色又很快的消失了去,碎渣都掉到了湖水中,渐起星星点点的颜色,混着湖水中的那些荷花灯,好看极了。 “多财大气粗啊,去年我来的时候还是几个富商给砸的钱呢。” 她啃着苹果,一脸艳羡的感叹道。 北宫煜但笑不语,看着夏筱筱的这副模样,心底又是渐渐的软了一块,他也曾为别人做过这些事,舒长画也是喜欢这些转眼即逝的东西的,有次她生辰便求他亲手为她放烟火,他允了,那时只觉得乏味,也没觉得这东西有什么好看。 可是现在,竟觉得烟火确实是个好东西,看着夏筱筱脸上洋溢着的笑,叹了口气,好像渐渐的,他觉得只要是能让夏筱筱开心的,都成了好东西。 “叶将军过几日之后会领兵前往吴国征伐,朕允了叶贵妃这几日回去探亲。” 突然,北宫煜的手从身后搂了过来,脸就埋在夏筱筱脖子里,一点一点的轻舐着,声音透着些无奈。 夏筱筱刚啃着苹果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又听到北宫煜轻声的道,“筱筱,朕想要你,可是你心里还有着北宫雉离,我不能放手,不然你又会跟他跑了,他如今在南溟已经逐渐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再加上以前古渡门的人,我若不再加紧动作,他迟早也会动手,在这个时候我不能让我的臣子对我失望。” 他的呼吸就一下一下的喷到夏筱筱的脸上,他又从后面吻了上来,贴着她的唇角,“别生气了好吗?”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既然做了皇帝,那就必须得对整个岳华的臣民负责,他摸不准楚博远什么时候会联合别的几国来攻打他,他丝毫不能松懈,也必须稳住民心才行。 夏筱筱闭了闭眼,只有遥远的上空中发出烟火的声音在耳侧一下一下的响起,北宫煜说的这些她都懂,怎么会不懂,他还是担心她会走,不然他不会跟着也跑出了宫来,现在各国形势紧张,岳华几乎已成了众矢之的,他需要稳住大臣,需要稳住民心,还需要稳住他后宫的那些女人们。 “那如果,我说我不会再跟北宫雉离走呢?” “轱辘”一声,她手中的苹果核被她扔到了水里,渐起极小的一层涟漪,她回过头来看他。 她不会再去找北宫雉离,也不会再跟他走,那北宫煜是不是就能不那么草木皆兵,不用去应付那些背后有着强大势力的宫妃们? 北宫煜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像是在窥探她所说的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夏筱筱一下子别过了脸去,“行了,我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就这些破事哪里值得我生气?还不如好好吃几串糖葫芦。”她撇了撇嘴角,摸了摸肚子,突然一脸埋怨的看着他,“那你做什么半个月也不来找我!是不是就觉得我脾气差不懂像叶贵妃那样哄你开心,你就懒得理我了!反正我现在人是在你眼皮底下的你就觉得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对我了!” 北宫煜看她突然又像是有了活力,脸上的表情生动起来,是真的埋怨的意思,一个没忍住,低头就轻轻咬住了她的唇,吻了下去。 夏筱筱身子一僵,没搞清楚怎么前一瞬还在好好的谈着话,下一瞬他就莫名的吻了上来,但下一瞬北宫煜温热的舌尖已经慢慢的撬开了她的皓齿,缠住那有些闪躲的舌尖,夏筱筱整个身子就像是软了下去。 直到天空中又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烟火,橙黄的火光将整个灯红酒绿的相尔河映如白昼,微光落在湖面之上,倒映着两人缠绵相拥的身子,北宫煜才松开了她,“筱筱,在你面前,我忍不住的。” 唇依旧研磨在她的唇角流连,连呼吸都沉重急促了几分,像是下一瞬就忍不住再贴上去索要一番。 那日她说的那些话,赫连池说的那些话,明显对他们二人多少都有了影响,他怕他忍不住,会做出让她生气的事来,这才对她躲了大半月,他已经理所应当的理解为夏筱筱是不愿意看见他的,不然怎么会当天就搬回了暮锦阁?这不就是明显的在和他赌气吗? “……” 夏筱筱脸已经红了大半,不知是因刚才的吻,还是因为北宫煜这带着一副诱惑的模样说着这么不害臊的话。 湖面之上微风轻扬,将夏季的暑热都散去了不少,北宫煜低头盯着夏筱筱红了起来的脸颊,视线中的坚持像是在一寸寸的被瓦解了去。 “你……你……这还是在画舫上呢……” 实在是北宫煜的目光太赤裸裸,带着让人无法抵御的侵略性,夏筱筱趁自己还有最后一丝理智的时候连忙将他推了开来。 “嗯……湖面上没人。” 说着,他的手已经放在了她的腰带上,连声音都开始变得低沉沙哑。 这里是湖面之上,虽也有别的画舫,但都各乘着各的,他拉住了她有些推搡的小手,另一只手已经往她衣中探了进去,“你看,别人要么在看烟火,要么都呆在画舫里呢。” 夏筱筱小脸更红了,荷花宴这样的日子,着实大多是民间小情人们一起出来的,不是在看烟火,那孤男寡女二人呆在画舫里面还能在做什么? 北宫煜再也顾不得夏筱筱的反对,直接将她往画舫中抱了进去,画舫间那薄薄的幔纱垂了下来,随着晚夏的风轻扬,夏筱筱这才知道为什么刚才一上船他就将画舫上所有的侍女们都遣退了下去,只留得他们二人。 天空中此起彼伏的绽放着各式烟火,那些声音在夏筱筱耳里听着渐渐都变成了男人在她身上低沉的喘息,连着画舫之外所有的喧嚣一时间全退却了去,只留下最原始的欢愉。 湖面之上波光粼粼,若是有隔得稍近些的画舫经过,只得看见湖面中央那艘华丽奢华的画舫正在以微小的弧度轻晃着,一波一波的涟漪在湖面之上蔓延开来,连着那些个围绕着画舫的荷花灯们也像是要羞涩得埋下了脑袋去。 不知过了多久,热情褪去之后,北宫煜已穿好了衣裳,拧了毛巾将夏筱筱身上仔仔细细擦了一遍之后,这才亲手给她一件一件的穿着衣裳,低低的笑,“你倒是懒,朕还从未亲手伺候过谁穿衣的。” 夏筱筱一听就不乐意了,任由北宫煜的两只手在她身上给她套衣裳,明显是没做过的,他自己的衣裳都是别人给他穿呢,导致好半天夏筱筱才穿上了一件,但,谁知道他是不是就故意的呢。 晚夏的风微凉,但还有些温度,不至于会着凉,夏筱筱两只手就揪住了他明显有了几分凌乱的发,“怎么还有你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 她本就不怎么愿意在这种地方来,湖正中央的,虽没人会过来,但到底画舫中窗户都不带糊窗纸的,也就只有那么几层薄薄的幔纱轻垂着,风一吹就开了,多羞人啊! “是是是,我得了便宜,”北宫煜好笑又好气,她就一个劲的只躺着,什么力都是他出了,这到底是谁得了便宜还卖乖? 可是当他视线落到夏筱筱锁骨下那一块紫色淤青的痕迹上时,一双眸又往下沉了沉,趁夏筱筱毫无防备,低头双手捧着她的脸又吻了下去,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说你饿了朕多久,总得讨回来。” “什么忍了多久!你不是夜夜笙歌快活得很吗!” 夏筱筱挥手就将他的手打开,不提还好,这会儿一提起她又气了,她也就是蠢,这男人不知道碰过多少女人了,现在还来跟自己那个,她居然就抵不住他几句甜言蜜语又这么栽了? 也是出息! “小醋坛。”北宫煜忍不住笑,手就轻轻的在她小巧的鼻尖上捏了一下,“我保证,自回宫后除了你,再没碰过别的女人,好不好?” “谁信。” 夏筱筱闷闷的扭过头去,小脸又有要生气的模样了。 北宫煜双手捧上她的脸,一阵心疼,“不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嗯?” 209 那时候的是他 说着,又在她脸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像是怎么也吻不够,和割舍不掉,他没给她说,其实不是没碰,而是每当那些女人们往他身上蹭时,脑海里每每想起的就是此时怀中的人儿,生气的,恼怒的,不屑的,骄纵的,还有偶尔装作温顺的,各种各样的她,一旦那张脸浮现在了脑海中,他所有的兴致一下子全没了。 甚至是好几次半夜出了那些女人的宫殿,到了暮锦阁之外,想走进去,却都顿住了步子,他总是会忍不住的想,他要给她后位,她说她不在意,是不是因为她心底还是想着要走的,所以从不想在他身边留有太多阻碍,到时候她就能走得无所留念了。以致平顺也问了好几次,为何不进去,他都只是沉默不语,最后又回到了凌云殿,一夜无眠。 不是不想,是不敢。 她回宫的这些日子常常是在生气,连他都摸不清楚她为何会生气,他怕哪天她真的又像上次那样,突然走掉,头也不回。 夏筱筱被他吻得有些用力了,生怕他再突然来一次,也顾不上他所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连忙就将他推了开来,“我饿了……” 说是饿也是真饿了,她今日午间出的宫,身上分文没带上,到了这晚上能不饿吗。 “好,我去给你买。” 北宫煜这才松开了她,看着她有些埋怨的脸,也许先前她是不怎么饿的,但这一会儿被他折腾得惨了才忍不住说饿,最后他又在她的额上亲了亲,才起身朝画舫外走去。 再大的气,其实在她看到北宫煜出现的一刻就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她还敢再奢求什么呢,这些个男人都是懂女人的心的,哪怕再嘴硬,性子再烈,到底抵不过男人的柔情,他是皇上,在她生气跑出宫的时候还刻意放下重要的国事来追她,哄她,她还能再奢求什么?让北宫煜将他后宫中那些所有的女人都赶出宫去吗?不可能的,他需要稳住臣子,需要和他国联姻,亦或,她奢望北宫煜会为了她放弃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江山吗? 更不可能。 更何况,他已经站在了那高位之上,注定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坐上那把龙椅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他的命由不得自己,不是生,那便是他人想着法的让他死,一旦北宫煜手中丢了势力,那些人就会像豺狼虎豹扑上去将他咬得渣都不剩。 夏筱筱总不能让北宫煜和自己去做一对亡命的孤魂鸳鸯,索性,就这样吧,谁让她喜欢上了呢,大不了,以后他再这样晾着她不管,她就真的揣着银子跑了,现在她暮锦阁里那么多值钱的东西呢。 夏筱筱随着也走了出来,在安置着的小几旁坐了下来,看着那一身白衣的人就往船头上去,衣冠楚楚的,白衣在风中微扬,撩起了几缕发丝,稍有些凌乱的发在风中看起来倒有了几分不羁之态。 这是在湖水中央呢,他的步子就这么迈了出去,施展了轻功,足尖点在湖面之上泛起细小的涟漪,夏筱筱望着那背影,只觉得北宫煜穿上白衣果然和平时那邪魅凌厉的模样不一样,多了分翩翩公子的玉树临风之态和难得一见的柔和,白色总是能让人想起些美好的词来形容,比那黑沉沉压抑的颜色好看多了。 但,这场景,又觉得似曾相识。 北宫煜人已经到了临近街道的小岸上,立即就有了人迎上来,该是他带出宫的侍卫,两人像是在说着什么,便往街道中去了。 因是在外面,她脸上因方才的事还有着的红逐渐被风吹散了去。 夏筱筱双手就趴在了小几上,下巴无力的搁在手臂间,她突然叹了一口气,什么似曾相识呢,去年的这个时候,和她在这里赏着荷花宴的人还是落止呢。 这么想着,视线刚欲从那远方的岸边收回来,目光无意间就落到了舫间的一角落,双眼猛然一滞。 北宫煜因刚穿好衣裳就被她使唤去买吃的了,以致方才他腰间的那把楚文剑都忘了带走,夏筱筱的视线就这么停在了那把长剑上,久久挪不开眼。 最终,她还是走了过去,将那把长剑拿到了手中,带着温度的风一下一下的吹进画舫间,方才不觉得冷,现在倒觉得有些冷了。 她拿着他的剑,指尖摸着上面隐隐的暗纹,直到碰到剑柄之上挂着的那一株长长的剑穗之上,她突然想起,曾几何时,谁人在画舫之上,为她披上一件薄衣,话语温柔直落心尖,不过一句,“晚间风大,怎么穿这么少就出宫了?” 这可能是她当初第一次对北宫雉离动心的时候,她的梦想是什么呢,她有很多梦,多的银子,大的江湖,好的夫君,曾经幻想过最好的画面不过是两人同上兰舟,那人就站在船头,一把长剑佩于腰身,衣袂飘扬潇潇洒洒,她坐于画舫间看着他的背影,然后他会回头褪下微薄的衣裳给她披上,神色温柔的对她说,“小心着凉。” 也不是多浪漫呢的话,多浪漫的场景,大抵,是从小自娘亲去世后除了季小二没人好好在意过她,也没被谁好好这么疼过,所以不过一句关心的话就觉得像是被人在乎着的。 所以,那时候遇上了那时的落止她就那么动心了,只因那一瞬他与她心目中所寻的江湖大侠一个模样,与她幻想中的画面完美重合,她那时觉得,那就是缘分了。 “送你个东西,要不要?” “你要送我什么?” “当当当!看!我亲手雕的,手艺不错吧!配你的那把钟离一定很好看!” “既是给他的,如今又为何要赠与我?” 外面的烟火已经停了,丝竹声从两岸边渐渐传了过来,夏筱筱看着被她拿在手中的剑穗,一只小小的白玉狐狸就躺在她掌心,在月光下玲珑剔透,雕工精细。 本是因北宫煜生辰亲手雕刻出来打算送给他的,结果被她那夜送给了北宫雉离,可是,此时这枚白玉狐狸配的剑穗就这么静静的挂在了北宫煜的剑穗上,配着他的楚文剑,也是极好看的。 原来,那日的人竟然是他么。 那时,其实也就悄悄的,在心里将那东西视作了话本子中常说的男女间的定情信物,落止曾送了她木兰簪,她便送他剑穗子,她不知道当初北宫煜问出那句话的时候该是怎么个想法。 当着他的面给他戴了个绿帽子呢。 说是吃惊,又不怎么吃惊,说不吃惊,到底是有些茫然,她若知道那日的人是北宫煜,又怎么会把这东西交给他?她那时候讨厌他得紧呢。 只是她突然又想起了那句话,兜兜转转,一切回到了原点,又都似不在原点。 曾经喜欢北宫煜三年,结果三年时间付之东流,最后却发现原来她第一眼见到的人本不是北宫煜,一切不过她认错了人,在她终于下定决心去追求自己幸福自由找北宫雉离的时候,北宫煜又突然冒了出来,如今又告诉她,她喜欢上北宫雉离,其实也是因为北宫煜? 夏筱筱突然有几分想笑,是命运觉得她太好糊弄,还是老天觉得她太可笑,所以才派来了这么两个水火不容的孪生兄弟来到她眼前,让她一个人就像傻子一样,从头到尾都分不清到底谁是谁,更分不清,她自己的感情。 外面突然起了几名女子的尖叫声,夏筱筱抬头看去,北宫煜手中像是正拿着什么东西已经朝这边飞了过来,夏筱筱连忙将长剑放回了原处,又坐回了小几旁,眼底神情捉摸不清。 “在看什么?” 北宫煜双脚已经落到了船头,迈步走了过来,他方才老远就像是见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看,此时一眼便见到了她眼中神色有些不对。 “没看什么啊,等你呢。” 夏筱筱扬起了头来看他,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好像真的渐渐习惯了北宫煜的温柔,都已经快忘了他不温柔起来是个什么样子,两眼顺势就往他身后的那些站在岸边朝他看着的女子们扫了两眼,“啧啧,人长得那么好看也就算了,武功还那么好,瞧瞧那些姑娘们,恨不得都将眼睛戳你身上来了!” “你还吃醋吃上瘾了?” 北宫煜也没多想,一只手宠溺的就在她脸上掐了一把,一边将刚买来的东西放到了小几上,将里面还冒着热气的大白包子给拿了出来,递到她嘴边,“来,你最喜欢的西街那家铺子买的。” 夏筱筱不过看了一眼,就鼓起了两腮帮子不满意的看着他,“大热天的吃什么包子?北宫煜你脑子抽了?” 北宫煜没想到自己出去跑了老远一趟,以为买回了她喜欢吃的东西,不给亲一个吻一个的奖励也就算了,结果夏筱筱这是在嫌弃他笨? 北宫煜当下脸色就难看了几分,但一想到她确实一整天没吃东西,耐了性子,“肉包子,你先吃一个垫着,你还想吃什么我再去买回来?” 其实夏筱筱不过是想逗逗他,哪知他真作势就要起身去再跑一趟,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袖,“勉强的,将就着还能吃。” 说着便埋头开始吃了起来,本就饿了,闻着那包子的香味早流了口水,也顾不上什么吃相,眼里却闪过一丝狡黠,让他在跑去买一趟,又给那些个犯着花痴的姑娘们当免费的小倌看么? 210 红醉酿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北宫煜,按理,皇上整日吃喝用穿都是最好的,怎么着也得养出个肥耳大肚的长相来,那才叫有福相,能为百姓摘福的,看看赫连池那一脸油光满面的模样才是皇上该有的姿态,可是就北宫煜,长得跟个小白脸一样,身子板看上去也瘦小着,哪里像是个练武的,当然,也只是看起来,至于脱了衣嘛…… 无论如何,反正长得是这么不赖的,还是她自己看着就好,让那些女子们见了,她觉得多看一眼自己都吃亏。 看,这就是她的占有欲,是她的,她总舍不得让别人觊觎一点。 她吃得几分专心,北宫煜无奈的摇头,夏筱筱在他面前以前还会装上那么几分,虽然有几分假,至少看上去还有模有样的,哪里像得现在,吃了满嘴的油腻,就像是他好些日子没给她饭吃一样。 “这么好吃?” 北宫煜低低的笑,从怀中拿了手帕,给她擦着嘴角,却也知道,她不过爱吃的是这些宫外的,他不是没让御厨们做过,但她从来只是随意吃了两个便放下了。 “自然。”夏筱筱扬了扬下巴,手里拿着一个,又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递给他,“来,你也吃个,比你宫里那些所谓的御厨们做得好吃多了,肉馅儿也多!” 北宫煜不过看了一眼,张嘴,就在她已经吃了一半的那个包子上咬了下去,好大一口! 夏筱筱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回味的咀嚼着,然后慢条斯理的拿出手帕擦了擦,转头来颇回味的赞同了一句,“味道是不错,改日将这厨子招进宫去专程做给你吃?” “人家生意做的好好的干嘛也将人关到那笼子里?”夏筱筱才说了一句,才反应过来,“不对,你做什么吃我吃过的这个!都给你咬没了!” 包子要整个的吃才好吃呢! “没了便没了,我给你买了这么多,还不够你吃?” 北宫煜好笑的看着她,夏筱筱这嘟着小嘴的模样就像个舍不得分糖吃的小孩一样。 “还是皇上呢,跟人分包子吃。”夏筱筱十分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但也看出了北宫煜这厮就是故意的,当下又狼吞虎咽的咬了几口,双手支着下巴,眉梢微扬,有几分得意的问他,“北宫煜,你啥时候喜欢上我的啊?” 北宫煜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一时间愣了愣。 “你看看你,一开始对我恨之入骨呢!像是我掘了你家祖坟一样!” 一想到这里夏筱筱就有几分控诉的情绪在里面了,北宫煜那时候是真讨厌,哪哪都见不得她好的。 北宫煜却拧了眉,小声一叱,“说什么胡话,朕的祖坟是你用来这样说的?” 当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夏筱筱也不在意,她也不过随意一问,没有多大的好奇在里面,亦或,其实在这个过程里面,也许还存了几分北宫雉离的因素在里面,她不想再深问了。 月已升到最高头,河水湖面上一阵风起,幔帘后面的珠帘被风儿吹得叮当撞响,丝竹的奏乐声渐渐大了,却是陡然换了个调子,这是歌舞要开始了。 “开始了,开始了!”夏筱筱眼中就亮了,三两下将包子都吃完,又喝了杯凉茶,端正了坐姿往湖中看去,“今年的节目不知是个什么模样的,照我说,怕是也难再找出像去年那样好看惊艳的舞来了。” 她这么说着,不自然的就开始给北宫煜说起,却忘了去年原本在这里陪她看到就是他,但也不过一瞬,她又恢复了常态,他不说,那她也便就当做不知情吧,那些事,到底都过去了,谁是谁,谁不是谁,她现在也只想看着眼前人罢了,至于北宫雉离,也许没了她,他会更好,她也不想再去打扰别人了。 只是,去年的那舞真真是她这些年见过的荷花宴上最惊艳的一场,况且,没记错的话,去年那舞上场的人都是红客楼的人,领舞的女子还是红练呢。 那时是不知道,如今一想,倒是没想到慕容倾涟的那红客楼倒是还做这活计,他不是有钱得很吗?还用得着让手下的人出来卖舞? 不,也许就是因为太抠门,所以才鞭策手下给他赚钱呢。 一场舞出台,先出场的是名白衣女子,就着岸边红楼前临水的边上搭了台子,随后再上的也多是穿着没甚变化的,舞姿虽也婀娜,但也没出多少新意,夏筱筱不过几眼便乏味了。 突然,有一艘画舫渐渐已从她们这边靠了过来,从岸边那座红楼游过来的。 画舫尚未靠近,从两岸边便有两名便衣男子霎时飞到她们的船头,夏筱筱愣了一愣,北宫煜蹙着眉头看着那画舫上的一女子。 女子也未多语,面不改色的挨着她们的停了下来,船上的侍卫立即上前一步将其拦住,“前方不得靠近,姑娘请回吧。” 夏筱筱本没在意,想来该是那个看上北宫煜的人,随意的道,“真行,到处都有喜欢你的姑娘。” “你确定是来找我的?” 北宫煜的眉拧了拧,一挥手,侍卫们让了开来,那姑娘便上了他们这边,手里像是抱着什么缓缓走来。 夏筱筱一滞,而下一瞬那画舫上的姑娘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当夏筱筱看清她手中抱着的那坛子酒时,心底猝不及防的露了一拍。 “夏姑娘,这是我们楼主刻意从百茶镇带回的红醉酿,我们楼主心意,特地请姑娘品尝一番。” 红衣女子将酒坛子放到了她面前。 “那孔雀就在这儿?” 夏筱筱抬起头就四周张望,小脸白了白,那绿孔雀就在这里看着她? 红衣女子却只是笑而不语,转身就要走。 夏筱筱叫住她,“把你的酒拿回去!给你们楼主说,本姑娘不稀罕他的破酒!” 好端端的派人来送什么酒,还是红醉酿,他们在百茶镇喝过的酒。夏筱筱突然想起了那夜他说过的话,她会去求他?所以,这是来提醒她了吗? 女子像是没听见她所说,人已上了那艘游过来的画舫,又轻声的道了一句,“我们楼主还让我转告姑娘,红尘一醉佳酿,这酒是他送给姑娘您的,不收您银子。” 说完,不等夏筱筱拒绝,画舫已经退了回去。 那酒坛子就搁在了夏筱筱手边,她好几次忍不住想伸手去砸了,只要一想到慕容倾涟可能就在这附近盯着她,她就浑身不自在。 北宫煜一眼便看出了夏筱筱的异样,垂眸,掩下眸中的风云暗涌,伸手拿了碗,打开酒坛就往碗中倒了两碗满上。 “你就不怕他毒死你!” 夏筱筱一把就夺了他手里要往嘴中递的碗,两眼瞪着他,用力的放回桌上,碗中清色撒了一桌子,烈酒的芬芳随着风散发出来,醇香扑鼻而来。 北宫煜像是不在意,只是淡淡的道,“他若是想下毒,何用这么复杂的方法?” 也是了,慕容倾涟想要一个人死,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这点,哪怕是北宫煜都不能否认。 “他为何送你酒?” 北宫煜看着桌上撒了些许烈酒出来的碗,声音沉了几分。 “我怎么知道?整个人就跟个疯子一样,鬼才知道他想做什么!” 夏筱筱眼珠子一转,又看向北宫煜,一脸狐疑,“你不该是和他一道的么?难道他想做什么你不知道?他送酒来难道不是给你示威的?” “我什么时候和他是一道的了?” 顶多不过互相利用的关系。 “我就不信你同他合作,你能没好生查过他?” 北宫煜也不是那么轻率的人,怎么可能连人底细都没摸清楚就敢合作?况且在越国的时候北宫煜可是将手里十六万的军队都给了慕容倾涟,可想而知他们之间的关系跟本不像她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 北宫煜拿起了那半碗酒,大口喝了下去,眼底覆上一层凌厉,“慕容倾涟这个人太过神秘,我不是没查过,但难度太大,至今未能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但凡在江湖上有点耳闻的人没人没听说过红客楼,连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迷,无人知道发起人是谁,也无人知道这个组织存在了多久,便是时间往近点,连上一任楼主是谁也无人得知,再怎么查,都只是白纸一张。” “那慕容倾涟呢?” 夏筱筱惊了惊,“他身上也没能查出什么来?” 北宫煜脸上难得的泛起了一丝苦笑,“在我知道红客楼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红客楼楼主了,那时候我不过十三四岁。” “那他得多大了?!” 夏筱筱不由叫了出来,慕容倾涟看起来不过也和北宫煜差不多的年纪,北宫煜十三四岁,那绿孔雀岂不是得十三四岁的时候就是红客楼楼主了? “真是……妖孽……”夏筱筱忍不住感叹,又嫌弃的道,“你看看,那妖孽都在你的地盘上嚣张成什么样子了,结果你连人家什么都不知道!” 北宫煜无奈,有些事实摆在面前,他不想承认都不行。 夏筱筱看着那在月色下越发清澈的清酒,一下子气闷了,端起来就将碗中喝了个精光,辣味入喉,她一把抹了嘴,走到船头,朝着岸边大喊,狠狠的道,“绿孔雀,你送一坛酒算什么,有本事你给本大爷送一座金山银山,再来二十坛酒,大爷我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211 盛宠 声音,就这么在湖面上散开了来,也顾不上岸边那些人投过来的目光,她就是要让那绿孔雀听到。 岸边不远的红楼之上,月色将这一片的观景台映衬得美景万分,男子倚在美人榻之上,绿色长袍微微垂到了地上,手边是一小几,身旁一名红衣女子拿着团山正垂着脑袋给他习习扇着风。 细珠帘被风吹得叮儿铛的响,另一名红衣女子往他手里的那酒樽中斟了酒,楼台迎面为湖,不远处正是正在有人欢跳着的舞台,声乐轻扬,随着风声悦耳极了。 突然,那熟悉的声音悠悠荡荡的,也就真的飘到了慕容倾涟耳里。 刚斟好的酒樽在他手里就这么不经意一斜,撒了些许到那曳地的袖袍上。 “奴婢该死,望楼主责罚!” 斟酒那小侍婢一骇,立马跪到了面前,两手都在发着小抖。 美人榻上容颜妖孽的男子微微轻笑,像是并未再意那被就浸了的袖袍,轻晃着手中半盏的酒樽,极愉悦的声音就从喉尖溢了出来,“还想要本楼主的金山银山,胆子真不小。” 跪着的女子额间已渗出了细汗来,头垂得更低了。 “这样,主子才会觉得更有趣不是。” 那送酒的女子已回了来,一眼见到跪在美人榻之前的侍婢,连忙挥了手,无声命其赶紧退下。 慕容倾涟抬起了眼,看着舞台上那些身子妙曼的女子,一步一青莲,一指一荷叶。 有趣么。 “她说什么了?” 他姿态优雅的,将酒樽放到了唇前,仰头将其一一品了去。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比那些台上的女子们妖冶极了。 “姑娘说不稀罕主子的酒呢。” 女子缓缓上前来,拿起酒壶,又细细的往酒樽中倒了酒,低笑,“奴婢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样子对主子说话。” “呵,她么,北宫煜惯出来的罢。” 他看着那些舞者的女子,突然间像是没了兴致。 女子又低低的笑,“但还是怕着主子呢。” “嗯?” 慕容倾涟微挑了眉,她也怕他吗?好像是的。 女子扫到慕容倾涟眼中多了些的什么,便将方才的一一说了来,“方才还担心楼主在酒中下了毒呢,不敢喝来着。” 慕容倾涟低低的笑,没了常挂的讥讽,像是随意的一句评价,“胆小如鼠。” 说来,她确实是极怕死的。 “紫烟。” 慕容倾涟半磕了眸,盯着手中微漾的酒,四周的那些声音像都一一隐了去,只有那一句句放肆着的话语回彻在耳畔。 她极少见到她家主子这种神情,当下怔了怔,“主子有何吩咐?” 慕容倾涟将那酒樽放到鼻前,细细的轻嗅着其中散发出的香味,“你说曾经和现在,她是怕北宫煜多些,还是怕本楼主多些?” 紫烟张了张嘴,却在看到慕容倾涟眼底的那丝不经意流露出的孤寂时蓦地顿了下来,细细曾经那么怕北宫煜,如今呢?她摸不准慕容倾涟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主子,您多饮了。” 红醉酿,也不是多醇厚的酒,今夜他已经独自一人饮了不少了。 慕容倾涟突然一笑,将酒樽中最后一杯饮下,捏了捏鼻梁,有些疲惫,“是有些醉了。” 所以才总是想起多年前的那些事么。 突然,慕容倾涟眼底那最后一丝的醉意也消散了去,视线越过舞台,直直落到了远处那湖水中央的画舫之上,覆上一层刺骨的冰霜,寒意渗人。 一夜荷花宴,玩得晚了,夏筱筱乐得自在,北宫煜也只好无奈的在宫外陪她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才回的宫。 因隔些日子便是文武状元的出榜之日,北宫煜不过回了凌云殿换了套衣裳,便又往御书房去了。 夏筱筱看着不由感叹,所以说,当皇上有什么好的,成天忙得跟个什么一样,但,也只有北宫煜,是她见过这么勤快的皇帝了。 说来,倒是和她之前那三年间的日子差不多了,偶尔出宫小逛,然后回了宫有吃有喝的还有人供着,除去那些烦心恼人的事她不再愿意去想,其余的也算是有了些小闲趣。 北宫煜不知从哪里寻了些工匠木匠来,往暮锦阁给她搭了个秋千,又隔三差五的让平顺往暮锦阁送吃的穿的用的,便是宫外有了什么新鲜的东西,新出的衣裳款式,亦或是只要他听闻了宫外有哪家的厨子好,他都会传进宫来给她做衣裳或者做顿好吃的,然后那一夜他便又歇在暮锦阁了。 先时宫中还有人传着说是谣言,毕竟那太子妃曾经的那些事都是宫中人有目共睹的,但接连着几日过后,已经不少人亲眼看见北宫煜几乎夜夜歇在暮锦阁,哪怕是在凌云殿的一夜,那也是将贵嫔娘娘给唤了过去的,所有质疑的话都这么如浪潮般的褪了下去。 就像是那么突然间,自夏筱筱被封为贵嫔之后,曾经后宫佳丽三千的宠爱一下子全集到那有几分偏远的暮锦阁中去了。 然后便是接二连三的有人上门请安来了。 宫中多的是这样,飞黄腾达上高枝了总有些上来巴结的,一旦落魄,那就是谁都狠不得上来踩两脚,然后躲得远远的,夏筱筱在意不起那些,也不想看到那些拿着东西送过来说着各种阿谀奉承话的宫妃们,索性将宫门给闭了,她不出去,谁也不来,自有她的一番小天地。 至于北宫煜,他来了她也高兴,他不来,她也不愿意去想他上哪去了,倒是每次没来的时候都会让平顺给她传话,夏筱筱也没多问,也许正陪着哪个女人赏赏花,也许正在同哪个女人下下棋,再多的,也就男女间的那些事儿,她若问了,都是给自己徒添伤心,她再也不想像那日一样犯蠢了,同他赌气,最后难过的不都是自己么。 夏筱筱是回宫之后过了几日才知道舒乔璟被北宫煜送到冷宫去了。 彼时舒长画正好给她送了些小首饰来,也都是些挺上眼的,但奈何今日北宫煜往她这边送来的东西太多了,一向贪财的她也不过看了两眼便自动略去。 东西么,不过是她来找她的一个借口罢了。 夏筱筱闭了宫门,若是不见的话,自然是可以扯个借口搪塞过去,但此时她倒是想知道她来找她是为了什么,当下便允了。 “以前从未来过这暮锦阁,没想到如今倒整装得越发俗气了。” 舒长画迈着莲步进来,手边一小太监托着她染了丹蔻的手,踏过那镀了金的白玉槛,一眼便将暮锦阁中的一番景象给扫入了眼底。 能有多俗气呢,也不过就是那房梁上装了从晋国运过来的檀香,桌上摆了之前吴国进贡来的白玉琉璃茶杯,一旁的幔帘上串着一颗颗价值连城的宝石珠子,怕是北宫煜的凌云殿也不一定有得她这间屋子的值钱罢了。 夏筱筱听着那酸味十足的语气,也不在意,命侍在一旁的小宫婢倒了茶,徐徐的道,“是么,可是本宫就是喜欢这些俗气的东西,实在。” 舒长画脸色已有了几分变化,但还是尽量沉着气,“呵,说来,到还是真有几分本事,都落了个宫婢,如今竟还能爬上来。” “若舒妃娘娘是为了说这些话,那便请回吧,本宫还得歇个午觉。” 说着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舒长画进宫这些年从未见过夏筱筱这般嚣张不将人放到眼里的模样,当下冷笑,“那小蹄子从你手中栽了,你便觉得高枕无忧了?夏筱筱,这宫中多的是起起落落,也多得是讨皇上欢喜的女人呢,指不定哪天谁就在你背上捅了一刀子,与其多个敌人,何不多个朋友?” 夏筱筱静静的听完她这番话,双眼微眯,她可是明确的记得,舒长画之前不该是这般的女子,怎么此番一回宫来好像她和叶秋雨都变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本宫没那闲趣,也害怕被人在背后捅刀子,所以,舒妃娘娘还是先回吧。”她下巴扬了扬,模样懒散得像是连起身都觉得累,“清月,送客。” 舒长画这番好不容易放下了姿态寻到暮锦阁来找她,结果她就这副模样,舒长画多杀也动了怒气,当下冷哼一声,领着人扭头就走。 直到一行人消失到了院子门口,夏筱筱才回了几分神。 舒长画这个时候来寻她,无非就是想找一个帮手,至于这个帮手的作用么,她该是想拉谁下台呢? 这些事只要不牵扯到她,夏筱筱也懒得去想,只是,背后捅刀子的人……会是舒长画吗? 屋外天气甚好,阳光明媚,风娇日丽,夏筱筱才往屋外摆了美人榻准备小憩一会儿,眼睛刚闭上,外面又是一阵喧闹。 夏筱筱以为是舒长画又去而复返了,懒得去理,下一瞬有道人影就将自己身上的阳光都挡了去。 “跟我出宫一趟。” 夏筱筱睁开眼来,看着陆无痕一身风尘仆仆的,显然是刚从宫外回来,额上还有些细汗。 “不去,前几日刚回来,我得好好休整几日。” 不过瞥了一眼,她又重新垂了眼,实不是不想去,只是近些日子不知为何,总是易累易困,还嗜睡,想来是前些日子闹腾得太厉害也并未告诉北宫煜,只他不在的时候才好生休息着。 212 偶遇赌场小霸王 陆无痕一脸心急火燎的,伸出了五根手指在夏筱筱面前晃着,“就陪我去一趟,若事成之后给你一半分成!” 夏筱筱噌的一下睁开了眼,方才的困意像是突然都褪去了,两眼放光,“什么分成?” 风和日丽,碧空如洗,惠风和畅,头顶上那一轮骄阳似火的太阳将阳光狠狠的撒到地上,倒是不算热,是个极适合出宫的日子。 夏筱筱双手环于胸前,紧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自己的臂膀,微抬头,看着面前这一座立在这京城繁华街道中显尽财阀的别致建筑,那高高挂起的牌匾上千金坊三个字看上去都像是用金子镶上的,人未进,就能闻到那扑面而来的铜臭味。 “敢情,你让本宫出宫来就是为了替你砸场子的?” 夏筱筱微挑眉,话虽是这样说的,但眉眼间倒是不见半分不耐,反而多了丝跃跃欲试的兴奋和看着陆无痕那有几分灰头土脸的模样时的一脸鄙夷。 “这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哪里是我来砸场子?分明是里面那厮太不要脸来砸本大爷的场子!” 陆无痕满脸悲愤,说得咬牙切齿。 “哦?” 夏筱筱声调微扬,愿闻其详。 她多少是有些摸清陆无痕的性子,医术好,武功该是不错,别的也没什么癖好,媳妇儿都不愿意找的人就好赌这么一口,一旦北宫煜让他手里的事给闲了下来,在宫中找不到人,那八成就是跑宫外赌来了。 陆无痕一提着这茬就气,“我怎么说也在这京城赌坊中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来来去去这京城的赌坊哪家不识我?出手那叫绝对的一个干净,不论输赢也从不计较,赌么,不就是图了一个乐子么。” 他说得义正辞严。 “赌难道不就是为了银子?” 夏筱筱适时的插了一句。 “话是这么说,谁不想多赢些银子?”陆无痕白了她一眼,干咳一声,继续道,“你曾经在宫外混这一块,想必这千金坊你也是听说过的。” 夏筱筱点头,是听说过,京城最大最繁华的赌场,里面全是些有钱的公子哥们消遣的地方,平常在京城口碑一般的小赌坊也就起底几十文到三四两不定,再大点的也就十几两起底,但这千金坊中,不愧是一掷千金,常常有一局便赌上几十上百的。 “难怪北宫煜的俸禄发得那么多,你还是这一身的穷酸样,来这种地方赌,迟早倾家荡产。” 她以前和季小二混的都是那些小地方,手脚也是在里面学的,那时候小,他俩又一直穷得跟个什么似的,哪里有银子来得起这种地方赌? “只要皇上还有银子就……”他突然发现好像跑题了,连忙扯回来,“呸呸,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大爷我好歹也是这里的常客,之前那小子也不是没见过,平时就嚣张,呵,这下倒嚣张到本大爷头上来了!” “怎么个嚣张法?” 夏筱筱来了几分兴致,她还真就看不得那些在赌场里嚣张的,尤其是那些赢了银子嚣张的,虽然人家确有本钱嚣张。 “之前那小子就赢了大爷我不少银子,但赌这个事多靠的是运气,自同你学了几招,这时运就转了两分,前些日子还赢了不少银子。”说着脸上突然又浮现肉痛的悲愤,“但那日碰见一局子,正好和那小子撞一桌,将我银子赢去也就算了,我当那日时运不好,哪知后来便天天时运不好,一来总撞上他,我换一桌,他竟然也跟着换一桌,但我总不能一直换啊,结果……” “结果你真输了个倾家荡产?” 夏筱筱一声叫了出来,引得前方好些正往坊子中进进出出的人都投过了目光来,夏筱筱更鄙夷了,“你也真是出息!” 在这些赌坊里来回摸爬滚打的人,要么是真有钱,要么是真有本事,不然一得输的肝脑涂地,二若是本事不到家出老千被逮到了,不说赔上一条命断个腿脚那是常事,夏筱筱也是看那日她教的陆无痕那几招他用得颇为熟练不露马脚,这才放心了开来。 “不是,定是那小子转程来砸本大爷场子的,时运再好,哪有次次赢把把赢的道理?定也是他手脚不干净!” 可是他又没证据逮不出来。 “你做什么不事后将人逮来打一顿?” 夏筱筱理所当然的不解问。 陆无痕无比讶异的看着她,“你真粗暴。” 夏筱筱一眼看他,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打量了一番,最终摇了摇头,“也是,咱们这种文明人不该动粗。” 双手握了握,隐隐能听见那骨头清脆的响声,她笑得万分明艳,“走吧,大爷我也好久没碰这东西了,这手好像真有些痒了。” 因夏筱筱出宫前陆无痕就劝了她换上了套男装,倒不是什么赌坊之地不许女子进入,而是夏筱筱如今好歹也是皇上的女人,以女儿身进出这样的地方若是被北宫煜知道了,他还真有几分担心北宫煜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以致一进去就有小厮见了二位衣着华贵锦衣面容清秀的小生而来,立即迎了上去,“二位公子,一楼单双,骰子,四门方宝,牌九,二楼番摊,六博,杜快,胡话,打赫,各有几局,请问二位公子今日要玩些什么?” 夏筱筱一进来,手中折扇就“唰”的打开了来,徐徐扇着轻风,一副翩翩公子姿态,一眼扫过一楼二楼,各种喊大喊小的声音就在耳边响了起来,真真是好久没碰,宫里她不敢碰那东西,宫外也就在军营的时候和陆无痕玩过那么一把。 陆无痕则是一进来便瞪着眼睛四处找着那人,砸了他场子的人,怎么也得把他吞进去的银子给他吐出来。 “哎哎哎,来买大买小啊!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不远处那正押着庄的大赌桌附近集了不少人,将整个赌桌都挡了去,只听得荷官的叫喊声。 夏筱筱一下子眼睛就亮了,哪里还记得自己是来帮陆无痕找场子的?当下迈着脚就要过去。 “哎哎,你上哪?人我还没找着呢?” 陆无痕连忙拉住她就要往二楼走。 “等等,我先过去玩两把练练手,你找了这么半天人影都没见着个说不定人家今儿个没来呢,”夏筱筱睨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成天就知道泡赌坊里?” 说着,几分连拉带拽的将陆无痕拉着往一楼中央那处最大的赌桌中去了。 人多着,多的是些穿着光鲜的富家公子哥,将整整一大赌桌都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夏筱筱连里面开的是个什么都没看清,一边挤着朝里面探去,一边手抓着陆无痕提醒,“赶紧的,掏几个银子我用用!” 陆无痕一想到今日是他有事需她帮忙,再舍不得的银子也从怀中掏了那么几两出来,“就一把,待会儿找着人了还得下注呢。” “知道了知道了。” 夏筱筱舔了舔嘴角,将那折扇一把塞到了腰间,好在身子板小,没两下就挤了进去,这庄已到快开盅的时候,她只得等下局,当下就巴着两眼看着桌上一大一小两边堆了不少银子。 “大大大!” “小小小!” 两边各有人喊着,但明显桌上押小的人少,荷官正好在她对面,夏筱筱看了他的手一眼,对这些骰子的声音她熟悉透了,当下就跟着喊,“小小,开小!” “来来来,各位赌官莫急,开盅!” 当下荷官一声喝,那骰盅就便从他手中拿走,夏筱筱看清了里面的数字,当下跟着欢呼了起来,但周围更多的是一片嘘声。 多的人输了银子,少的人赢,于是大多人都是想留下翻本的,又开始了下一局。 骰盅在荷官手中来回的摇着,最后敲定在桌上,“买大买小!买定离手!” 人太多,声音太杂,因先前那把是小,这下子大多人都买了小,夏筱筱正欲出声,一道有力且笃定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从对面响起。 “买大。” 夏筱筱浑身一震,一直埋在赌桌上的视线终于抬起,直到看到对面那张清秀俊逸,但眉眼间又带着浓浓痞意的脸,刚要放到赌桌上的银子一下子不知该往何处放去。 只见男子眉目俊逸,如瀑布般墨黑的发只用一条青色发带微微束在头顶,剑眉斜飞入鬓,唇为点绛色自带一层红,美如冠玉却不似慕容倾涟那般妖冶惑人,再加上其眉骨尾稍处那道小指甲长的小疤,更是在这英俊中加了几分阳刚之气,一袭青华长衫,手执一把十二骨折扇,但也不过在其手中被当做一玩物漫不经心的绕玩于指尖,扇穗子随着气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多的是市井混混中不羁的痞子气。 但,饶是再痞,只那一身不凡的华贵装容,给人的都是一副不问世事的纨绔公子姿态。 然而下一瞬,男子的目光也在一个扫眼间落到了夏筱筱身上,同样的浑身一震,不过一眨眼,其眼中的震惊极快被其掩了去,然后夏筱筱见到男子嘴角缓缓勾出了一道近乎嘲弄的弧度。 213 他该是在恨她 因男子的突然出现,这先前还喧闹着的一片顿时安静了几分,多的是窃窃私语。 “哟,这不是那西街的小霸王么,今儿个怎么又来了?” 身后一男子捂着半边嘴朝另一人说道。 那人朝他翻了个白眼,“你管得起人家,别人手中银子多,哪天来不一样?” “也是,哎,这小霸王在赌场上可是有了名的霸道,他一出来谁身上的银子不被血洗一番?要不,今儿个咱们跟他喊?” “这……成!” 两人说着,当下也跟着买了大,后面陆陆续续的,先前大多准备买小的人都改了手,往赌桌上那个大字上押了下去。 这人自然已是千金坊的常客,荷官见了虽也头疼一番,但还是扬起笑容,“公子,可该开盅了?” 他却只是笑,只是那笑落在众人眼里,都总觉得自己荷包中的银子被人窥探了去,其身旁一直随着的小厮见了,终于有点头疼他家公子,只得上前再次提醒,“公子,这局咱们押多少?” 男子指尖的折扇突然停了下来,一双含着几分讥诮的墨眸直直落到夏筱筱身上,徐徐的笑,“急什么,这不还有人没押呢吗。” 夏筱筱见到他脸上的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时,一颗心渐渐凉了下去,连着脸色也白了几分。 陆无痕这时候才从那密密麻麻的人群外挤了进来,当下一见到正好站在他们对面的男子,眼里徒然冒了狠光,“是你!本大爷还当你不敢再来了!” 男子像是听到这话才察觉到陆无痕的存在,眼帘微抬,在陆无痕脸上顿了一顿,双眼微眯,突然那嘴角的痞意一下子蔓延了开来,毫不留情的出声嘲笑,“我还当是什么事,原来不过在赌场输了,巴巴的去找了个救兵来,”他及其不屑的看了夏筱筱一眼,“还是个黄毛小丫头。” 当下一片嘘声,这些男子都有极封建的思想,穿个男儿装跑来赌场的女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不然怎不以真身示人?但,也极有可能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摸不清背景便不敢得罪,当下将目光都往陆无痕身上去了。 陆无痕被青衣男子这么一说面子也跟着掉了几分,之前的气焰一下子降了好几度,连退两步到夏筱筱身旁,狐疑的盯着那男子,在夏筱筱身旁轻声的问,“他怎么知道你是女的?” 仔细瞅得夏筱筱这一身,虽是要娇小了一些,但若不细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怎的这人眼力劲这么好,一下就看了出来? “今儿个时运不好,我们走吧。” 夏筱筱看着那人眼底的丝丝薄凉,刺痛了眼,拉着陆无痕就要走。 她若知道陆无痕找的人是他,今日她怎么也不会出宫的。 “走什么呀,来赌坊的不都是图个乐子么,银子都没赢到手,这就要走了?” 才没两步,男子讥讽更甚的声音便从身后传了过来,方才一直跟在男子身后的侍从已经绕过众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十分有礼的道,“两位公子……呃……姑娘,既然我家公子都开口了,便回去玩上一把吧。” 陆无痕渐渐好像察觉了这架势有几分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当下只能看向夏筱筱。 夏筱筱转过身,那人已经到了赌桌面前,连视线都从她身上收走了,手中拿着折扇一下下的敲在赌桌上,一一扫过那些正拿着银子思索该往那边放的赌官们,嚷道,“来来来!今儿个咱们玩乐乎,小爷今日心情好,赢了你们的小爷一分不收,你们若是赢了我的,今日全归你们了!” 这片赌桌的公子哥们顿时一片欢呼,拿起银子就开始下注,谁不知道这小霸王是逢赌必赢,况且那后面也不知具体是哪家的公子,出手向来阔绰着,想也没想的,就都起哄了起来。 最后,男子流溢着狡黠光芒的眼又抬起来看向夏筱筱,下巴微扬,嘴角一扯,露出了那两颗小虎牙,讥讽的笑,“怎么,这样还担心没银子输给小爷了?” “要不,咱们还是去赌上一把?”陆无痕看着那赌桌上的骰子就有些手痒,但一抬头就看到夏筱筱痛恨得像是要杀死他的目光,连忙改道,“不是,你想,咱们出来一回,被这家伙一挑衅转身就走了,多丢你我的面子不是?” 他就是看不惯这家伙一副嚣张得不行的样子,按理说往常夏筱筱也不像是在这一块吃亏的人,怎么今儿个就变了个人?方才她还说让他将人事后逮来打一顿呢。 夏筱筱也不顾后来陆无痕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回到了赌桌前,手一摊,朝陆无痕道,“银子!” 奈何她出宫由陆无痕拉着出来,之前连出宫做什么都不知道,身上更别说带银子了,陆无痕想着好歹是替他找场子,这银子自然得他出,于是拿了一锭银子来,十两。 “押小!” 夏筱筱看也不看的,径直押到了小字上,这局不用说,已成定局,骰盅里的数字定是大,但他都说了押大,难不成她还能跟着押大不成? 所有人已押注,荷官就要开盅,手上一道力就覆了上来,“慢着。” 所有人的目光又朝这小霸王身上扫去,这又是怎么了? 男子视线不过顿在那小字上的一锭银子上,满眼不屑的笑,“这么穷酸?区区十两……”他拿着折扇指了指另一边押了一堆银子的大字旁,“来押小爷这边的上百两银子?” 夏筱筱瞪着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又朝陆无痕摊了手,好在陆无痕今日多揣了些,也实看着小霸王碍眼,往怀中一掏,一张上百两的银票就出现在了其手中。 “三百两!大爷陪你玩儿!” 陆无痕那拿着银票的手往小字上一砸,夏筱筱都傻眼了。 她真真没看出陆无痕看上去虽有那么几分穷酸的并不穷酸,居然出个门怀中还揣着几百两的银票? “够不够!” 陆无痕下巴一扬,不光夏筱筱愣了,连着在场众人荷官,包括他们对面的男子,都愣了愣,好大的手笔!旋即他们视线纷纷转到了小霸王身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这下算是都看出这几人之间浓重的火药味了,赌算什么,这戏才叫精彩! 转而下一瞬,众人皆见小霸王眼中的神情明显黯淡了几分,旋即垂着头低低的笑从喉尖溢出,“够了,自然是够了,这京城能随手掏出几百两银子的还真没几个。” 夏筱筱刚伸出手欲将那三百两银票拿回来的手一颤,这毫无掩饰的嘲讽声就像那寒冬的冰刺一样扎到了心里,出奇的疼。 她还未回过神来,骰盅已经被荷官开了,毫无意外的,大。 陆无痕先前还满眼期待的望着,当看见那足够大的数字时,当场差点气得背过气去,“你……你不是号称老手么,怎……怎么就输了呢……” 他连说话都快带上哭腔了,他的银子啊,他的三百两啊!他好几个月的俸禄啊! “所以谁让你不听我的话自个儿将银票砸了下去?” 夏筱筱看着那几颗安静躺着的骰子,面无表情的,有些失落。 是老手啊,可是,到了这个男子面前,都算得了什么?她的这些小偷小摸出老千的手段都是他教的,这么多年,除了他偶尔发下善心让她那么一两下,她就没真能在他手中赢过。 周围那些个押了大的,一窝蜂的上前来,将银子全拿走了,只有季小二站在那里没动,目光定定的落在夏筱筱脸上,眼中讥讽嘲弄得近乎赤裸。 直到他的侍从将该分到他手中的银子拿到了他面前,他一推,全赏给了那些个公子哥们,手里只拿了那一锭最初被夏筱筱押上的十两银子,又似漫不经心的笑,“要说近日在坊间到处传得沸沸扬扬的一些八卦事,听说莫过于四年前一直失宠的太子妃娘娘在皇上登基后便被贬为侍婢,倒是谁都没想到一年之后的今天倒是还有福气能从一介宫婢荣升为皇上心尖上的贵嫔娘娘。” 众人一顿,不知在这个时候这小霸王怎么突然将话题转到了这档子事上。 只有陆无痕和夏筱筱,两人浑身一震,前者是因震惊,在前一瞬还因银子而肉痛的人下一瞬就下意识的就将视线移到了身旁的女子身上。 后者则是用尽力气的压抑。 夏筱筱双手垂在身侧,目光死死的盯着那赌桌上的骰子,指尖深深的嵌入掌心,用力的不让自己抬头去看季小二眼底深深的嘲讽,她知道,他该是恨她的。 陆无痕不过几眼便瞅了出来,他终于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了,夏筱筱的情绪就是很大的不对劲! “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陆无痕看了那男子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善之意,却是拉着夏筱筱就往外走。 若不是时间地点不对,方才那男子说出那几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动手了。 214 不识故人茶酒凉 这人明显是认识夏筱筱的,不然不会说那些话,可,当下人多眼杂,夏筱筱一介宫妃能够出宫,即便是北宫煜允了的,若传了出去怕是也会遭来不小的麻烦,当务之际他必须得护好夏筱筱的安危,否则……夏筱筱这次是跟着他出来的,要是真伤了一丝一毫,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呵。” 一声冷笑,不刚不好正将二人步子顿住,季小二突然将手中那十两银子随意的往后一抛,银两正好落入了侍从手里,他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盯着夏筱筱的背影,“不过也是,好歹曾经太子太傅之女,可能生来骨子里也就那么二两风骨,多的,怕是也没有了。” 他明显看到夏筱筱的背影僵了僵,歪斜着脑袋显得漫不经心,嘴角带着流痞的笑容肆意扩开了来,“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当凤凰,不识故人茶酒凉,攀龙附凤,”一声冷笑,缓缓响起,“谁记年少无嫌猜。” 夏筱筱听得最后一句,已经顾不得一边发愣的陆无痕,几乎是逃也似的消失在了喧闹不停的赌坊之中。 陆无痕在踏出赌坊前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先前还句句话语带刺毫不留情的男子,一袭青衫在人来人往的赌坊之中独自静谧,手中那把十二骨折扇紧闭,白玉坠子垂于扇尾微动,映着几分玉泽,那低垂的眼底划过一抹任谁也刺探不透的情绪,惹眼,也人让人移不开眼。 只是那时,恰是风华正茂,何处笙歌落,匆匆一眼,谁知后来竟是谁也抹不去的作茧自缚。 直到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赌坊中,季小二才淡淡的收回了眼,垂眸,盯着自己手中的折扇,是在失神。 “公子,那这些银子……” 身后的小厮唯唯诺诺的出声,手里还捧了些碎银子。 “都赏了吧。” 季小二不过淡淡一扫,像是突然间什么都觉得无趣了起来,提脚,也走出了赌坊。 小厮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家公子可是向来视银子为小命啊,今下还当真阔绰起来了。 他匆匆随着追了上去,回头看了一眼先前那两人离开的方向,又扭头看了一眼自家公子有几分索然的背影,淡淡的想,原来,那就是公子的发小,夏筱筱啊。 他之前,一直以为他家公子的发小是个男人呢,毕竟,哪有称女子为发小的?那不该是叫青梅竹马吗? 宫中,暮锦阁。 陆无痕抬头,看着天边渐渐往西的斜阳,火光染红了半天天际,显得孤独寂寥且悲伤,犹如他此时的心境。 他非常自觉的反省,自己今天好像捅了个篓子。 夏筱筱从回了宫便一个人关在了暮锦阁里,话也不说,谁也不见,也下了令谁也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清月都被赶了出来,更遑论是他? 他觉得他得在北宫煜过来之前将事情解决妥帖,可是,今日这事他越想就越是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一个男人,一个长得还十分不错的男人,一个知道夏筱筱身份和过去的男人,再加上那男人处处酸言酸语的口气,故人,年少,无嫌猜。 一个念头从陆无痕脑子里闪过,他就站在暮锦阁之外,猛然倒吸了口气,他又突然的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然而震惊之余,北宫煜来了。 随着一声公公高声的传呼,那抹明黄的身影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 陆无痕没想到北宫煜会来得这么快,且那张脸是沉着的,陆无痕心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正踌躇着该如何开口时,北宫煜已经直接越过了他,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只留平顺和一众太监宫婢们在外候着。 “皇上怎么来得这么快?” 陆无痕有些惊,他们才回到宫中不到半个时辰。 “你呀!”平顺拿着拂尘就恨不得戳陆无痕脑袋上去,“当真以为皇上什么事都不知?竟然还敢带着娘娘往赌坊那地方去,不想要你的小命了不成?” “皇上连这个都知道了?” 陆无痕小脸白了白,北宫煜会来,八成是因见他们回宫才有人禀报了去,但他没想到连宫外的事也都被知道了去,“完了完了完了……” 陆无痕连着几个完了,不停的在门口踱着脚,直叫平顺心底也跟着慌了起来,“到底什么完了,你说清楚,娘娘莫不是在宫外被人欺负了?” 平顺转念一想似也不对,连营近日也都随着夏筱筱,来报时夏筱筱似是并未有受伤的迹象,且以陆无痕的身手,只要不是遇上慕容倾涟或北宫雉离那些个身手的,大也出不了事,又道,“你且跟洒家说说,指不定待会儿还能帮你想个法子替你求求情。” 陆无痕哭丧着脸,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关上的房门,又看了眼平顺,终凑到他耳根子后,低声说了什么,平顺先前还红润着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北宫煜推开门的时候,一眼见到的是躺在床榻睡着了的女人。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她出宫的时候他是知道的,有陆无痕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但她回宫来就有守宫门的侍卫过来禀告他了,哭着回来的。 他朝床榻的方向走了过去,将背对着他的女人身子扳了过来,当看到那满脸水花花的泪痕时心底突然狠狠的抽了一下,直接朝着她的脸颊吻了上去,“怎么哭这么厉害?陆无痕他欺负你了?” 夏筱筱是哭了一会儿了,以致脸上的泪痕都未干透,她像是这才看清了眼前的男人,用已经哑了大半的嗓子道,“你怎么来了?” 有些惊讶,她只觉得自己该好好静静,所以才没让人进来,但没想到北宫煜会过来。 “你一回来又是不吃东西,又是把一个人关屋子里的,朕能不知道?” 北宫煜把她抱了起来,就这么靠在他的胸前,指腹一点点的擦去她脸上那些斑驳,无比心疼,之前他甚至有那么一瞬以为是自己又惹到她了。 “朕都舍不得欺负的人,谁将你惹哭了?朕去打他几板子,给你出气?” 他说得几分认真,他就不该默许陆无痕带着她往赌场那中乌烟瘴气的地方跑,夏筱筱本不是特别爱哭的人,他见过的,也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次,包括前几日将她惹得那么生气,也没见她哭过,还是一个人闷在被子里哭! 夏筱筱抬头,看着北宫煜低头看她的样子,眼里流露出的是真的心疼,一下午有些郁结的心情像是突然间被驱散了不少。 “不关陆无痕的事……”她话一出口,又想起了下午的事,闷闷的道,“他可能今天心情也不好,输了三百两银子呢。” 是她没有想到会遇到季小二。 “嗯,那就不罚他,活该他输了银子。” 北宫煜见她情绪稍好了些,又低下头在她眼角吻了吻,地声哄慰,“今天在宫外发生什么事了?” 他明显感觉到怀中人儿的身子僵了僵,夏筱筱垂了垂眸,语气明显有些低落,“嗯,出宫遇见了一个老朋友。” “老朋友?” 北宫煜思索了一瞬,据他所知,夏筱筱从小到大虽明面养在夏府,但却极少住在夏府,结交的也多是那些狐朋狗友,唯一一个能让她上心的,像是也只有那么一个…… 夏筱筱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不好看,说不定看上去还带了那么点矫情,外面的天色渐渐晚了,她抹了一把鼻子,扯了北宫煜的衣袖往脸上一擦,深深吸了一口气,“没事,哭过就好了,也就是挺久没见,今日见到有些猝不及防罢了。” 北宫煜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拿着自己的龙袍擦鼻涕,哭笑不得,旋即他搂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唇就贴在她脸上一寸寸的摩擦,“这就好了?朕还没好好哄你。” “你是来哄我的吗?”夏筱筱不着痕迹的将他搂在她腰间的手拿开,看着他,突然就像是猝不及防的撞进了他眼中的一潭深渊,将她眼底的情绪窥探透彻。 “传膳吧,饿了。” 她收回视线,正欲从北宫煜身上起来,却不想一下子又被他扣住腰带了回去,这次直接倒在了身后柔软的被褥中,她有些莫名的慌,“怎么了?” “夏筱筱。” 北宫煜已经欺身而上,双手支在她两旁,将她所有退路一一封死,目光直直盯着她的双眼,眼底覆上一层不易察觉的阴鸷,沉声的低笑,“你在想什么?” 夏筱筱心下漏了一拍,眼神不自觉的闪躲起来,“没……” 北宫煜只觉得这一下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开始撕扯,看着她闪躲的眼神,怒意险些就要突破出口,他的手覆上她仍旧有些湿润的脸,突然无奈的叹了口气,“筱筱,别再动那些心思,想法也不行,同样的事,朕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 他察觉到了,哪怕只有两三句的对话,哪怕就他进来没多久的目光,夏筱筱突然间的疏远。 分明,这几日他们都相处得很好。 夏筱筱浑身一僵,心底刚衍生出来的那么一点点念头,被北宫煜这么一说出来,夏筱筱只觉得有些狼狈。 北宫煜太过精明,哪怕曾经他不在意夏筱筱的时候都总是能一眼窥探出她在想些什么,更不用说,现在他那么在意,生怕一眨眼她就跑掉。 215 有他就够了 第一次,夏筱筱的手抬起,在北宫煜有些惊愕的目光中主动缠上了他的脖子,然后,柔软的唇就这么贴了上去。 猝不及防,毫无预兆的,亲自感受到眼前女人的主动,北宫煜向来坚挺的身躯瞬间僵硬。 不过一下,夏筱筱便松开了来,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北宫煜,是不是我会自己跟你回来,你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 后悔吗?是有些后悔了,跟他回来。可是,更该后悔的是四年前不论夏覆怎么逼她,不论老狐狸的旨意如何,她都不该进宫的,但如今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后悔还有什么用呢,她的江湖,注定是回不去了。 江湖上太多的纷争,宫外还有个她忌惮的慕容倾涟,她斗不过那些人,所以选择保住她的小命,跟北宫煜回来,认命。 更何况,她知道,北宫煜已经开始一点一点的占据她的心了,所以她才会看着他后宫的那些女人们不顺眼,所以她才巴不得他几乎时刻的陪着她,所以他对她好她偶尔都会雀跃一下,这步棋,从她选择回来的一刻她已经将自己困死了。 北宫煜眼中的愕然不过停留一瞬,下一刻眼中直接覆上了一层深色,眸底一沉,一手直接掐着夏筱筱的腰,将她整个人带往了被褥中,另一只大手已经扣上了她的后脑勺,舌尖极有侵略性的朝那主动的嘴中钻了进去,肆意掠夺。 为什么,他怎么会没想过,到底是因为自己逼她,还是因为她真的心甘情愿,只是,如今迫于形势,她会选择他,那一旦慕容倾涟对她再不造成威胁了,她还会不离开吗? 连呼吸都沉了一度。 北宫煜柔软的舌就这么在夏筱筱口腔中一寸一寸攻略进去,先是狂风暴雨般的,带着用力的啃噬,像是就想这么将她整个人吞进去,夏筱筱先前还有几分清明的思绪一下子混乱了,呆呆的看着吮吻着自己的男人,那扣着她脑袋的手吮着她的唇甚至是喷下来的气息都似带着迷香般的麻痹她的神经末梢。 她想不通分明是她先主动的,怎么转眼就变成北宫煜主动了,然而脑子中还没缓过神来,下一瞬男人的吻已经从狂风暴雨变成了缱绻缠绵,一点点纠缠在她唇瓣,带着延绵不倦的呢喃,“嗯,不出宫,下次出宫朕陪你。” 说是这么说,当夏筱筱看到他微垂着的眸,就知道北宫煜从心底里就没相信过她,哪怕是现在,她就在他的怀里,他依旧觉得只要北宫雉离来了,她又会跟着走了。 夏筱筱想不通北宫煜到底哪里来的这不安全感,但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时间总会过去,总会好的,她如是想。 晚膳由平顺领着人带了上来,陆无痕两眼巴巴的望着饭桌上前一瞬还阴沉着脸的夏筱筱,这一瞬只安心的往碗中夹着菜,又看了眼不停往夏筱筱碗中夹着菜的北宫煜,张了张嘴,久久没说出话来。 夏筱筱却只是安静的在吃饭,只是这个吃法,偶尔有些出神。 饭后,夏筱筱胃口不好吃得少,便到了院子中,看着夕阳荡着秋千,包子跑到她脚边,夏筱筱不过看了一眼,身子就随着秋千来回的轻荡着。 看着院子外的那棵梧桐树出神,当初是她瞒着季小二进了宫,季小二恨她是应该的,她入宫四年,更是一点没联系过他,如今她在他眼里,成了攀龙附凤的小人,人之常情嘛,可是她现在只要一想起了今日季小二说的那些话,还有他看着她无比嘲弄的眼神,还是觉得心底一阵刺痛。 只是不知道如今他在宫外过得怎么样了,今天听那些人说,貌似还是西街的小霸王,都四年了,她都嫁了人,也不知道那厮今儿个娶了媳妇儿了没有,生娃了没有,要是都有了,她在他娶媳妇儿的时候都不在…… 夏筱筱忍不住,又想哭了。 可是,北宫煜还在这儿,被他看见了,定是又以为自己在想着出宫的事,夏筱筱又生生的将眼泪憋了回去。 窗前,北宫煜看着院子中夏筱筱出神的模样,微眯了双眼,“陆无痕。” “微臣在。” 陆无痕同样看到了夏筱筱在院子中失落的情绪,一颗小心肝提了提。 “今日出宫,她遇见谁了。” 连着方才吃饭也没咽下去几口,不是北宫雉离,居然还有人能让这个没心没肺的夏筱筱失神,甚至是让她再次动了想离宫的心思,看上去,好像真的是有那么点重要的人,北宫煜只要一想到这儿,心底又是一阵烦躁。 陆无痕一时迥然,偷偷与一旁的平顺对视了一眼,只得老实道,“回皇上,像是……娘娘曾经在宫外的一熟人。” “曾经……” 北宫煜轻声咀嚼着这个词,眼中意味不明,只沉了声吩咐,“去查。” 夏筱筱不愿意告诉他,他总有办法知道,至于重要的人…… 北宫煜看着那垂着脑袋坐在秋千上出神的人影,嘴畔勾起一抹冷笑,夏筱筱只需要有他就够了。 那人,实不用北宫煜说,陆无痕之前在他手里因栽过跟头,也摸得差不多了,就是常在京城西街一块混迹的一小混混,季小二,如今貌似在西街混迹得算不错,与好几家钱庄私底下有来往,也常在赌坊出没,可这些不过是他这个人罢了,怎么又会和夏筱筱有关系?且,看那关系还真不浅。 只是这话陆无痕不敢说。 陆无痕看了眼北宫煜渐渐有了几分阴戾的脸,只得应了声,退了下去。 夏筱筱听见有了动静,北宫煜正朝她这边走了过来,脚下的小猫儿一溜烟的又跑了出去,这小猫儿,如今还是怕着北宫煜的。 夏筱筱连忙将情绪都收了起来。 北宫煜才走了没两步,无席正好在这时候从暮锦阁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折子,“皇上,文武状元榜单已贴了告示出去,明日可要将最后一批宣入宫中进行殿试?” 北宫煜拿过折子,打开来,皆是今年上了文武榜的人名,文武状元得从这些人中筛选出来,北宫煜不过淡淡的扫了一眼,又递回了无席手中,“明日,宣。” “是。” 无席拿着折子又退了下去。 夏筱筱仰头看着已经来到面前的男人,他已将明黄朝服换成了一袭玄黑龙袍,他朝身后的平顺吩咐,“去拿件外套来。” 平顺很快从里屋拿了一件不薄不厚的外套出来,北宫煜拿过披到了夏筱筱肩上,“快入秋了,天将黑了风大,进去歇着?” 夏筱筱没回答他,轻轻的晃着秋千,扭头看他,“今年殿试的人很多?” “嗯,去年因宫变之事便一直没有举行,今年进了最后一榜的人自然要比往年多一些。” 北宫煜上前,在夏筱筱面前蹲了下来,握着她有些冰凉的手,抬头看她,“明日因有批武生,殿试在武学场进行,跟朕一起去?” 夏筱筱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我可以去?” “朕的爱妃,有什么不能的?” 北宫煜低低的笑,其实按理来说,这种殿试后宫女子是不大方便的,但,谁让夏筱筱偏生就喜欢这些打啊武的。 掩饰不住的宠溺,夏筱筱一兴奋就朝蹲在她面前的北宫煜抱了过去,环着他的脖子,娇笑的道,“北宫煜,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好呢?” 夏筱筱用脸摩挲着他的,痴痴的笑着,像只撒娇的小猫儿一样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她知道,不过是今日他看她心情不好,想带她顺道散散心罢了。 只是,也确实有效,武状元选举,那这最后一批的选人定都是些高手中的高高手,能去见这样的场面,她怎么能不乐乎? 北宫煜见她一日覆了阴色的眼眸底终于生出了些亮色来,心尖一下子就软成一滩柔水,将她抱了起来,坐到秋千上,就抱着夏筱筱坐在他腿上,唇就贴上了她的嘴角,声音沉沉带着说不出的愉悦,“小夏儿,朕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原来你这么爱撒娇?” 岂止是不爱撒娇,整天在他面前不是摆着张假脸就是像炸了毛的猫。 夏筱筱看着他咯咯的笑出了声,“谁让你以前那么讨人厌,又不懂哄,你是整天给我摆张臭脸,凶死了!” 说着,她学着他的模样,将两道秀眉拧成极紧的弧度,一板一眼的。 连着身后的平顺清月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北宫煜更是被她这副模样逗乐了,视线落在她红润的唇上,忍不住就低头咬了一口,恶狠狠的道,“是你皮痒,不好好教训下永远学不会听朕的话。” 一阵轻风过,夏筱筱冷了个哆嗦,便往北宫煜暖和的怀中蹭,朝他做了个鬼脸,“只知道教训,你这种就是暴君!” “嗯,朕在你的床上才是暴君。” 北宫煜的手在夏筱筱腰上捏了一把,唇就贴着她的耳垂轻舐着,细细密密的,带着软热的呼吸都喷到了耳尖,那又痒又麻的感觉立刻遍袭了全身,夏筱筱浑身一个激灵,脸唰的红了。 “这么多人看着,北宫煜你说话能不能要点脸!” 夏筱筱看了一眼一旁还侯着的平顺清月等众人,就要从他身上下来。 “谁看见听见了?” 北宫煜却将双手拢紧,突然就别过头朝那一众垂着头的宫人们厉声的问。 216 一大顶绿帽 一众人,就连先前还大胆抬着脑袋的平顺也立刻将脑袋埋了下去,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副他们就是聋子瞎子的状态。 “看,他们都没看见。” 北宫煜极满意的回过头,朝怀中的女人低声笑道,环在她腰上的手又不规矩了。 夏筱筱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人不要起脸来那真是没脸没皮的,他都出声了,谁还敢说真话?人又不是真瞎真聋了,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旋即狠狠的刮了他一眼,就要拿开他的手落地,“谁管你……啊!” 谁知话音未落,北宫煜双脚就突然离了地,一只脚往地上用力一踩,他们坐着秋千就往前面荡了起来! “北……北宫煜你做什么……快停下!” 这一下夏筱筱被吓得不轻,秋千一晃动,她就坐在北宫煜腿上,生怕随时会摔下去,偏生北宫煜还让这秋千飞得老高! 北宫煜就看着怀中双手死死抱着他动也不敢动弹的女子,低沉愉悦的笑声就在整个暮锦阁弥漫了开来。 站在一旁的一众宫婢太监们皆忍不住抬眼偷偷的看着这一幕,女子双手正紧紧的抱着男子,一脸快哭出来的模样求饶,而男子脸上是他们这些下人们极少见到的柔和。 北宫煜在朝堂之上是严肃凌厉的,朝堂之下也是冷漠不苟言笑的,可是如今,只有到了这暮锦阁中,才有说有笑,甚至有恼的,和夏筱筱一起,无礼节约束,嬉笑怒骂,就像是凡间那小两口的平凡夫妻模样,快活着的,平顺和清月低头面面相觑,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夕阳渐渐沉了,但凡路过的宫人太监,亦或是不经意散步到此的那些冷妃们,都能听见从暮锦阁中传来的一阵阵欢笑声。 暮锦阁之外,一颗大树之后渐渐走出两道身影来,绛衣倾城,那最后一抹夕阳撒下,在其精致的脸上落下了几丝阴影。 “娘娘,咱们还进去吗?” 绿莺听着那从暮锦阁中传出来的声音,朝身前的夏萦夕低声的问道。 夏萦夕越过几株树干,视线落到了院子中秋千之上的两人身上,眼底渐渐覆上一层暗色,清浅的笑,又带了几丝叹息,“姐姐果真是好福气。” “莺儿,将东西托人送进去吧,本宫便不去了。” 说着,夏萦夕已经转过了身,背影多了分不易察觉的落寞。 “娘娘,既然都到了,作何不进去?况且,好不容易能见皇上一面……” 绿莺从后面追了上来,莫说别宫的女子,便是她家娘娘,也好些日子没见过皇上了,今次不过顺道想送点东西给贵嫔娘娘,但哪知会撞上这一幕? “进去了姐姐看见本宫怕是又会和皇上闹脾气了,还是罢了吧,”她步伐未停,眼角扫过一株梧桐之后,暗色衣摆一闪而过,她抿唇,轻语,“本宫不想让皇上为难。” 绿莺忿忿的,想为自家娘娘抱不平,却又没那胆子,只好上前两句,“娘娘,贵嫔娘娘虽是您姐姐,但,皇上心中必定是有你的,如今皇上已将后宫那么多人冷落了去,已惹得朝中部分大臣的不满,娘娘该好生劝劝皇上雨露均沾的好。” 夏萦夕的步子停了下来,宫道两边的梧桐茂密,鸟儿惊飞,她像是喃喃,“雨露均沾么。” 可是,像她这样的女子,哪里容得。  第二日武学殿试就在皇城西边的武学场内进行,由北宫煜亲自对最后的一批武学子弟进行筛选,由此中意的便该是这一届的武状元了。 文的夏筱筱不感兴趣,武的是老早便巴巴起了床准备磕着瓜子儿看了。 从暮锦阁往武学场还需一段路程,夏筱筱同北宫煜坐在轿辇中,手里巴巴的从他手中央来了今儿个的武学名单。 “你不是说人挺多么,怎么也不过八九个来着?” 夏筱筱拿着折子,一眼看去就能将人头数了出来。 “你莫不是还打算从早上看到天黑?” 北宫煜看着她怀中揣着的一包瓜子儿,扶额有些头疼。 夏筱筱想了想,也是,这最后一批能到殿试的,定都是从各乡各城走上来的,都是身手不平凡的,若人多了,岂不是显得高手这两个字很廉价? 两刻钟的时辰,天上朝阳已从东方升了上来,晨曦缕缕,将天边那黑夜中一丝丝残留下来的暗色都驱逐了去。 他们人到的时候武学场中已候了不少人,多是宫中的大臣们,连北宫弄言也来了,众人在下方两道边上站了开。 “皇上、贵嫔娘娘到!” 人未下辇,外面已有太监见了御轿高呼出声。 “恭迎皇上、娘娘驾到!” 随着的是一众臣子叩拜之声。 一路走到高位上的看台之上,二人落座,北宫煜才让众人平身,夏筱筱目光一顿,落在那离他们这处颇近的一处。 不出意料的,夏覆的目光也正好看到了她,或者说,从她出现的一刻起,他的视线就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 “嫂嫂怎么也跟着来了?” 北宫弄言看着看台上的两人,朝身旁的陆无痕问道。这种武状元的选举到底是关乎朝廷政事,不保其中会有后宫妃嫔的家属参与,为避免影响公正和一些闲言碎语,北宫煜在这些方面向来是不带任何后宫女子出入的,但他没想到夏筱筱会出现在这里。 “昨日我同娘娘出宫,回宫后娘娘心情不好,八成是皇上哄女人的招数。” 陆无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懊恼自己昨日犯了什么蠢。 说到这里,北宫弄言像是来了兴致,胳膊肘戳着他,“说来,这事儿本王听平顺那东西说了个七八成,你在宫外输了银子还教嫂嫂去给你找场子,你也真是胆子够大的。” “行了,正烦心着,”陆无痕恼恼的道,“昨日皇上让我去查,今日就得给消息,可是昨日忙活一晚上我也没查出个什么来,就西街一小混混,顶多也就知道了那人在四年之前一直有个关系不错的发小,两人形影不离的在西街做恶霸可是出了名的,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结果听人说四年前他那发小就不知上哪儿去了再没个踪影。” 北宫弄言听完眉头拧了拧,“这事儿怎么听上去好像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他那亲密无间的发小除了贵嫔娘娘还能有谁?”陆无痕瞪了一眼北宫弄言,他不打听还好,一打听了,那些人是知道夏筱筱和季小二之间关系的,说得那是要多好有多好,要多亲密有多亲密,还有不少在西街一块混迹的都以为夏筱筱是季小二他从小养到大的媳妇儿,同床共枕都不是一两天的事儿,陆无痕越说越想哭,事儿他是打听出来了,可是,他丫的敢给北宫煜这么说吗? 北宫弄言默默的听完,嘴都惊讶得能塞下一鸡蛋,视线又默默的往看台上的人看去,咽了咽口水,又默默的转过头来看着陆无痕,“敢情,你昨儿个带着嫂嫂出宫还让给撞上旧情人了?” 他还真不知道夏筱筱能有这段风流史。 北宫弄言旋即十分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又十分同情的道,“陆大人,请节哀,你最好事想办法在皇兄知道这些事之前将那人毁尸灭迹,不然若皇兄知道他头上有这么大顶绿帽子,死的不止是你,嫂嫂可能也遭殃了。” 陆无痕扶额,头疼得说不出话来。 夏筱筱往下不过随意一扫,便又将视线挪开了去,顺手招了清月将她的那包瓜子儿拿了上来,朝北宫煜小声的催促,“赶紧吧,待会儿太阳大了晒人得很。” 看台之上两张椅子就挨着端正放,夏筱筱坐在北宫煜左手边,隔着近的距离,就能听到她毫不掩饰磕着瓜子的声音,北宫煜看了她一眼,哭笑不得,这丫头,这么多臣子面前当真是一点礼仪风范也不打算有了。 收起目光,连着神情也严肃起来,朝平顺点了点头,平顺这才会意转过身,拂尘一扬,扯着老尖的嗓子呼,“宣!” 武学场之外,立即就有穿着武学装的两名束衣男子走了进来,一字排开,在看台下方跪下,磕头,“草民参见皇上!” 夏筱筱懒得看这些磨磨唧唧的开场,一个劲儿的只专心的磕着她的瓜子。 因隔得不远,夏筱筱看着那跪到地上的身影,个,其中一个一看就是身强体壮的,但是在他旁边的另一个人,夏筱筱一看有几分傻眼了,岂止是强壮,那胳膊就能抵她腿……不对,起码都能抵得上她的两条腿那么粗! “吃什么长大的啊……” 夏筱筱颇为吃惊的感叹了一句,清月在其身后憋着笑不敢出声。 两人,用的是抽签上场,一共八人,倒是有点像宫外打擂台的方式,两人比试,谁能称到最后胜利,那就是这届的状元了。 眼前这第一场毫无意外的是那特别特别壮的男子赢了去,随着第二人上场,同样也被打败了去,夏筱筱才看了没多会儿就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原因不是别的,只因那壮男连着在前三场几乎遇上的都是比他瘦小的男子,就他那体魄力气,饶是有好功夫底子的也不一定能派上场。 “北……”夏筱筱朝北宫煜耳边凑了过去,刚要叫出才突然发现不妥,遂改口,“皇上,依我看,怕不是最边上那个就是状元了?” 这样的话岂不是太无聊了? 217 季将军之子 北宫煜眼角一抽,“你当这武状元这么好当的?” 说着,台下已足足有四人被那人打败了去,夏筱筱被这一句堵得哑口无言,转念一想也是,她虽对这些都不是甚懂,但也看得出来那人不过是多靠的蛮力,在技巧上并没有多出众的地方,因此不过到第五人出场时,先前一面倒的局势很快起了变化。 这一场夏筱筱看得津津有味,同样是个有几分结实的男子,面色黝黑,从武器架子中挑了把大刀,同先前那人的锤子对峙起来,电光火石,两人交锋快若闪电,武器碰撞的声音在台下传开了来,夏筱筱几乎都忘了嗑瓜子了,小手在大腿上握成了拳,若不是实在顾忌,她就差大声叫喊出来助威了。 这些个先上场的,北宫煜不过看两眼便能知道那人功夫底子在哪,撑不到最后,他一手就靠在椅柄上支着脑袋,一偏头就见夏筱筱一脸激动得涨红的脸,嘴角笑意弥漫开来。 就这么小打小闹的一场比试,她都能看得这么起劲,看来还当真喜欢这些得紧。 台下一声铜锣敲响,台下后面上来的男子赢了这局,夏筱筱两眼死死的盯着下面,那只紧握着的手直接兴奋得差点举过了头顶,险些站起来,结果刚一动,她怀中的那包瓜子直接落到了地上,她一声低呼,“呀,我的瓜子儿!” 北宫煜直接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夏筱筱扭头就瞪了他一眼,连忙招呼清月给她捡起来,看着包中只剩一小半的瓜子十分肉痛,“怎么只剩这么点儿了,看来嗑不到结束了……” 北宫煜无奈的摇了摇头,朝一旁唤了平顺,平顺匆匆的,不知从哪寻来了一包瓜子,夏筱筱埋着脑袋就将两包装在了一起,听得北宫煜问,“下一个是谁?” “回皇上,是季将军之子,季凌南。” 平顺拿着花名册,看了一眼道。 “哦?”北宫煜有些讶异,微挑起眉,“朕怎么没听季将军提起过?” “莫不是给你提了你还能给他走个后门?” 夏筱筱嗑着瓜子就将脑袋凑了过来。 北宫煜白了她一眼,平顺笑了笑,“娘娘有所不知,季将军是当年随先皇一道的开国功臣,为朝廷贡献不少,也向来公私分明,为人廉洁,其对子女也是非一般的严苛,皇上若是早些知道,定是得照顾一番的。” 夏筱筱看了一眼平顺,又坐了回去,“说这么多,意思不还是走后门么。” 瞧瞧,这就是拼家世和背景啊。 “再如何,也得有几分本事才行。” 北宫煜淡淡的笑,他同样也向来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能给臣子的便利自不能少,但也得要值得才行,季将军为朝廷鞠躬尽瘁这么些年,要想稳固其心,必定得从其家族下手。 这是第六场,太阳已快升到高头,热气在空气中流窜,夏筱筱她们这一处因有挡阴的地方倒不怎么热,但先前才比试结束完的人脸上已满头大汗,只见那人从场外徐徐走了进来,青色束衣站在那黝黑魁梧的男子面前,更显得几分弱不禁风,但偏生那一举一动间带着几丝漫不经心的吊儿郎当,眉宇间的不羁和骨子里的痞意一点一点的弥漫出来。 陆无痕同北宫弄言并肩而站,对面正是季将军所在,他看着那走到台上的男子,唇齿有点发颤,“你方才说,这人是季将军家的二公子?” “嗯,怎么了?”北宫弄言随着也朝那青衣男子看了一眼,除去那眉眼中的那丝吊儿郎当,倒是有几分气宇轩扬,“不愧是季将军家公子,你认识?” 陆无痕没说话,只是默默的将脑袋转向了看台之上,所谓,冤家路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早在那人出现在视野中时,夏筱筱刚拿到嘴边的瓜子已经掉到了地上,双眼震惊而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在场上已经开始对阵的青衣男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腔调,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是,当他一眼扫过看台之时,夏筱筱明显感受到了那道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不过一瞬,很快又收了回去。 因那一眼更似随意的一瞥,北宫煜并未放心上,依旧姿态慵懒的靠在椅子上坐看客,时不时目光再往夏筱筱身上看个两眼……只是这一眼,北宫煜愣住了。 场地中的对决很快结束了,这是在北宫煜的意料之中,倒是接下来的最后一场,饶是北宫煜眼里也浮现出一丝讶异,“倒是没想到,季将军又教出一个令朕满意的儿子。” “宣,殿试共八人七场对决,今年武科状元对决由季凌南取胜……” 平顺上前,夏筱筱听不清后面又说了些什么,搁在膝盖上的双手已不自觉的握紧。 “微臣,季凌南,接旨。” 季凌南上前来,双膝跪地,手高于顶,姿态卑微,淡漠的语气却字字落在夏筱筱心上。 季将军之子,季凌南。 五岁相识,到十三岁她入宫,几乎是朝夕相处的八年,夏筱筱竟然是第一次知道,季小二原来不叫季小二。 北宫煜嘴角噙了笑,话是朝一旁的季将军说的,“朕听说,季公子是季将军的府下麟儿?” 季将军立刻上前跪了下来,“回皇上,正是。” “季将军倒是又教出了一代国之栋梁,季公子如此年纪轻轻便能有这番身手,实在是季将军教导有方啊。” 北宫煜眼里流露出几丝欣赏之意,模样看上去不过年方弱冠,在武场中却是招招快准狠,下手毫不留情,只是那眼中的不屑太过浓重,稍有些沉不住气。 季将军此时一张老脸已染上了几分自豪的红,当即叩首,“谢皇上厚爱!小子年纪方小,心性尚不稳重,微臣回头一定严加看导,以后定当为朝廷效力!” 话是这般说,言语间的骄傲已是再掩不住,这世上哪个做爹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有出息,连着下方已有几人眉眼中露出了几抹不易察觉的嫉妒和艳羡。 北宫煜言辞间无不透露出对这届武状元的满意,一来确是有季将军的情面在其中,次来,身手也确实在当下殿试中出类拔萃,当即封其为正五品校尉,后来人称季小将军。 季凌南同季将军一同谢恩平身,季凌南一身青衣,发用青色白玉冠束于头顶,哪怕刚经过一场绝斗,依旧衣冠楚楚,一双平静无波的墨眸就直直落到夏筱筱身上,缓缓的,然后夏筱筱见到,他嘴角勾起的那抹嘲讽,隐晦而不易见,若不是夏筱筱太过熟悉他,知道那是他最不屑的表情。 北宫煜下了令,晚间将在宫中设宴,便将一行官臣留在了宫中,待晚宴后再出宫,众人纷纷领旨。 北宫煜一声摆驾,牵着夏筱筱就走下了看台,往辇中行去,一众人这才敢逐一散去。 直到夏筱筱上了辇,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见到季小二朝武学场的另一方向去,立即就喝停了辇。 “你上哪儿?” 人未出轿,就被北宫煜一把拉住。 “你先行回去吧,我去散散心。”夏筱筱几分心急的朝后面看去,因人太多,那人很快就要消失在视线中,她匆匆就从北宫煜手中将手抽了出来,往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甚至没有看到她一转身后北宫煜眼底覆上的层层阴霾。 “季小二!” 夏筱筱追了过去,人已散得差不多,季将军同他一道,夏筱筱见二人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提着裙子又火急火燎的追了上去,再次大声喊出了声,“季凌南!” 这次倒是季将军挺住了步子,回过身来见到一身有几分狼狈提着裙角追过来的夏筱筱,当即骇了一脸,“微臣参见贵嫔娘娘!” 季凌南却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眼中讥讽毫不掩饰,只不过这不掩饰的下场就是惹来季将军一阵厉喝,“放肆!还不赶紧向娘娘行礼!” 季凌南像是被自己老爹骂了一句,颇心不甘情不愿的行了个简礼,视线都没往她身上扫过。 季将军见了满头大汗,一边又忙转过头朝夏筱筱解释,“娘娘别见怪,犬子今日初入宫中不懂礼节,望娘娘海涵!” 话是这么说,却又一脸不解,方才这贵嫔娘娘不是同皇上已经离开了吗,怎么突然又折回来了? 夏筱筱张了张嘴,想起季将军在这儿确实不好多说,便只得先打发了,“季将军,本宫同令公子有几句话说,您可否……” 她话已说这么直白,季将军再有疑虑也不敢多说什么,便也寻了借口先走一步。 季将军前脚刚走,季凌南后脚就跟着走了,压根就没将夏筱筱放眼里,夏筱筱顿时火了,摘了手上个金镯子就朝他后脑勺扔了过去,“季小二你他丫的给大爷站住!” 谁知那一下他脑袋一偏就稳稳躲了过去,金镯子就这么落到了他的手中。 “哟,还是金镯子呢,这得花不少银子才买得到吧?贵嫔娘娘当真是财大气粗,就这么送给小的了?” 季凌南终于回过头来,手里拿着那只金镯子晃了晃,在烈烈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泽,犹如此时季凌南的表情落到夏筱筱眼里那般刺眼。 218 发小?青梅竹马? 他怪她,那他现在突然成了个大将军家的公子哥,这又算得怎么回事? “哟,季公子也不赖啊,堂堂季将军之子,还就穷酸得差这么一个金镯子么?” 夏筱筱气急,学着他的腔调,适时给他堵了一句,她差点就忘了这厮方才在那武学场中得了个武状元呢!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们曾经在西街一同度过的日子,季小二分明是不会武功的,结果现在他竟然还做了个武状元?况且那些年季小二同她一同留宿街头的日子并不少,夏筱筱也曾问过,可这厮分明是告诉她他是孤儿的,这么多年,他怎么能这样骗她? 季凌南眉眼一抽,眼里的温度顿时降了下来,手一抛,那只晃着眼的金镯子就被他扔到了身后的草丛里,语气淡漠,“是不缺,我是季凌南也是季小二,这从来不矛盾,”说到这里,他眼里已染上一丝恨意,微微讥笑,“但也总好过某人,一声不吭就把我丢下跑进宫来作威作福,呵,当年是说得好听的江湖梦,最后还不是巴巴的跑到了北宫煜身后?” 夏筱筱喜欢北宫煜他从来都知道,但是没想到夏筱筱会真的为了北宫煜入宫,对她来说,他们两近十几年的交情竟然还抵不上夏筱筱当初见北宫煜的一眼?季凌南现在只要一想到这点就觉得可笑。 夏筱筱顿时说不出话来,上前就要解释,“你若早让我知道你是季将军的儿子,我怎么会担心你?要不是我爹他……” “娘娘。” 身后,几丝带着提醒意味的声音传了过来。 夏筱筱回头,平顺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朝她走了过来,视线越过他扫了一眼站在她面前的季凌南,不冷不淡的朝其行了礼,这才对夏筱筱低声的提醒,“娘娘,皇上催您回去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到季凌南耳里,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隐晦的情绪,哂笑的转身,“娘娘还是请回吧,若是惹得皇上不高兴了,遭殃的说不定是小的。” 季凌南甚至不等夏筱筱再开口,人就已经消失在了转角。 烈日当空,火辣辣的太阳刺得人眼睛生疼,夏筱筱怔怔的看着已经没有人影的红墙转角出神。季小二经常这样讽刺她,就连曾经被打得爬不起来了他也会先捂着肚子嘲笑她怎么这么没出息,然后再默默的拿出不知从哪里偷来的膏药给她上药,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连看都不想看她,就这么走了。 是,昨日见到季小二的一瞬,她是后悔了,当初为什么要入宫,云姮下旨,夏覆拿季小二的命逼她,所以当她盖上盖头坐上喜轿的一刻都不敢告诉他,他们本就约好了攒够了银子就逃出京城去,他自然不会想到她会就这么入了宫。 “娘娘,人已经走了,咱们先回吧,皇上还在等着呢。” 见夏筱筱没有要动的意思,平顺又低声催了一声。 “嗯。” 夏筱筱淡淡的应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去。 红墙之后,青衣男子就这么靠在红墙之上,一手搭在额上仰头看着天上耀眼的太阳,回忆里的女子曾倒在地上满脸青痕,嗓音却清脆活跃的戳了戳他的胳膊道,“季小二,咱们改明儿还是去少林学两套功夫吧。” “人家少林不收女徒。” 她还是不死心,“那咱两去闯江湖吧,在江湖上寻个师父,以后,咱两就不用再挨打了。” 夏筱筱是被打怕了的。 那时候他真是动了几分和她一样的心思,但还是忍不住打击她,“闯江湖这个点子不错,可是哪个瞎眼的师父会要你这样的徒弟?” 季凌南依旧还记得那天,他从自己父亲那儿得到了皇后下旨让当今太子爷迎娶太子太傅之女的消息,刚从赌坊中赢来准备抱着去给夏筱筱炫耀的银子一下子就落到了地上,然后他匆匆的就跑去找她,彼时夏筱筱正在一街巷子里和几个比她大上些的小混混斗着蛐蛐,他生气得一把就把蛐蛐罐子砸了,“夏筱筱,听说太子殿下要娶太子妃是怎么回事!你他丫的瞒着我?” 她当时不过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将跑走的蛐蛐抓了回来,恼怒的瞪着他,“叫个屁,又不是我嫁,我瞒你什么了?” 她当时神情太自然,她说不是她,他便下意识的以为是夏萦夕了,夏筱筱曾说过打死也不进宫的。他那时心里真是为她那话高兴了一下,蹲到她旁边叮嘱着她,“那,咱库子里的银两你别再动了!咱们再凑点就差不多够盘缠了,你要是再偷偷跑去给我偷来用你看我打不打你!” 凑了大半年的盘缠费,本早该够了,可是夏筱筱手脚太不自觉,总是趁他不注意就将银子偷来用了,本来,他们早就可以走的。 可是,不过区区三日,太子北宫煜已迎太子妃的消息在大街小巷都传了个遍,自那日后他再没见过夏筱筱,她骗他说嫁的人是夏萦夕,可是直到他找到夏府一问,才知道原来嫁的人真的是夏筱筱。 季凌南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呵,她说好的打死不入宫呢,说好的爱江湖爱银子爱大侠呢?最终,到底也抵不过一个北宫煜罢了。 夏筱筱回到暮锦阁的时候,北宫煜已经在床榻边候着了,手里拿了本话本子看着。 夏筱筱愣了愣,反应了一瞬才走了进去,他以为北宫煜该是回凌云殿了的。 “做什么去了?” 夏筱筱走到桌边正拿起清月给倒上茶喝了一口,北宫煜的视线已从话本子上抬了起来,落到她的身上。 夏筱筱眼珠子转了转,放下茶杯屁颠屁颠的就跑到北宫煜身旁坐下,挽着他的手臂,仰着脸轻声的问,“北宫煜,那季凌南真是季将军他儿子?” 北宫煜眉峰一凛,很快又散开了来,放下手中的书本,捏住夏筱筱的下巴,凑了下去,低声的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夏筱筱觉得她和季小二的事其实也没什么不能告诉北宫煜的,便耐心的给他解释,“我以前不是给你提过么,我在宫外的时候有个发小的,就是他,可是当初那厮分明给我说的他是个孤儿,咱两从小就混迹在一起,他有几斤几两指不定我比他爹都清楚,可是今儿个他居然进宫来了,还做了个武状元!” 夏筱筱越想越是来气,总觉得从小一起长大,她就这么被白白欺骗了这么多年太不来气,看着北宫煜的眼神突然就狐疑了几分,颇有几分严肃的盯着他,“北宫煜,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真给他走后门了?” 她以前那是真穷酸,季小二居然是假穷酸!还是季将军他儿子,他爹的职位比她爹的还有权势! “发小?”北宫煜的关注点明显不在这上面,而是抓住了这个词低低的笑,“你确定不是青梅竹马?” 北宫煜微眯着双眼,凝视着夏筱筱眼里的每一个神情,像是想从里面看出什么端倪。 青梅竹马,本不是什么稀奇的关系,从小玩到大的男女朋友,但莫名到了夏筱筱这里,北宫煜一想到这个词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说准确一点,以夏筱筱和季小二的这个关系,虽然他们二人从小玩到大又是一男一女的,用青梅竹马这个词才是正确的,但,奈何夏筱筱和季小二两人都把对方当做兄弟,发小这个词自然就是用惯了,以致夏筱筱一听到北宫煜这么问,就觉得怎么听北宫煜这句话将青梅竹马这个词用得特别的暧昧? 于是她脸上笑得十分自然,“本来就是青梅竹马啊。” 然后下一瞬夏筱筱就很明显的感受到捏在她下巴上的力道重了下来,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那满脸阴郁的脑袋就朝她覆了过来,唇被狠狠的碾压住! 北宫煜真是动了几分怒气,导致根本没看见身下小女人眼中闪过的那一抹狡黠。 “夏筱筱,你还真敢说!” 北宫煜直接将她带到了床榻之上,低头,双齿用力的咬住了女人柔软的下唇,眼里的墨色沉下,恨不得就这么将她咬清醒了,好一个青梅竹马,昨日遇见他就回来哭了一通,今日见了人竟然就直接将他抛到脑后去找那个她所谓的发小! 夏筱筱被咬得吃痛,怎么也不会想到北宫煜会真用了力,一声低呼,模样又有了几分委屈,“你自己说的嘛,我和他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摆在那儿,不是青梅竹马是什么?” 还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 这次北宫煜因刚才自己一个人回来的怒气全喷发了出来,低头,探舌,大手扣住她的下颚就迫使她将双唇打开,直接用行动将面前这张老是喋喋不休的嘴给封上,不留一丝缝隙。 夏筱筱慌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北宫煜不就是吃个醋么,怎么就这么动了火气,那灵敏的舌尖长驱直入,毫不留情的一点一点将她抵到最后,她连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他在她嘴中肆意纠缠,直到她实在是缓不过气来,连唇齿舌尖都疼得发麻,身上的男人才微微松了口放了她,唇却还是贴在她唇角上,嗓音已带了几分沙哑,双眸紧紧的盯着她,“说,还是不是青梅竹马!” 219 放不开,只能霸道 郎骑竹马来,弄床绕青梅。 夏筱筱曾给他说过她在未进宫前确实是有个关系好的……朋友的,便是他如今同她关系缓和之后也常听她提起的那个名字,季小二,可是当听到夏筱筱说到他们五岁相识,朝夕相处的这些词的时候,北宫煜还是忍不住嫉妒,哪怕知道夏筱筱真的只将那人当做朋友,但一想到在自己还未认识她,在他曾不存在于她生命中最初的那十几年里,夏筱筱的身边已经有了个那么陪着她的人,北宫煜心底的嫉妒之上逐渐又升起了一种无力感。 与面对北宫雉离时的不同,哪怕夏筱筱的心在北宫雉离的身上,只要他想,只要他要,他就有把握将她抢过来,哪怕手段并不光明,哪怕是像如今他强行将她困在自己身边,他总是有办法的,可是,这么突然出现的一个人,赤裸裸的告诉他他们之间的过去抹不掉,他甚至不敢去怀疑,季凌南是不是比他还要了解夏筱筱。 夏筱筱已经见到北宫煜眼底逐渐升起的一丝戾气,忿忿的,抬头就在北宫煜下巴上咬了一口,“北宫煜,你真小气!” “要不是我当初选择入宫嫁给了你,季小二他用得着这么生我的气,四年不见了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却理都不理我吗!” 闷闷的,夏筱筱更委屈了。 北宫煜一听这话眉眼间的阴沉更浓了几分,沉着脸就吼了出来,“什么叫你嫁给朕他生气,你嫁给朕还需要经过他同意?夏筱筱,他是你爹还是你娘!你信不信朕拟一道旨就将他贬到边疆去!” 一簇火就这么在心底燃烧了起来,他的女人嫁给他需要看另一个男人的脸色?那人在她心中该是有多重要? “你现在还凶我!”她一听就急了,她知道北宫煜醋了,可是谁知道北宫煜醋起来这么不讲道理!巴巴的,就躺在他身下,还越说越委屈了,指着自己已经有些红肿的唇控诉的道,“你还咬我!” 身下,那小女人的姿态,双眸中不仅委屈,还真蕴出了几丝雾气,因方才他的肆意而红肿了几分的小唇上真被他咬出了一道细细的牙印,北宫煜方才还有些暴戾的情绪一下子就散得无影无踪,低头又轻轻的含住了那诱人的红唇,像是真怕她疼了一般,舌尖在上面细细的来回摩挲,无奈的轻声道,“朕哪有凶你?” 他不过,就是语气稍稍重了那么一点,哪有凶她?至于咬……请原谅,实在是情难自禁,比如现在。 吻一下去,又停不住了,沿着她的唇,脸颊,脖子,一点一点的吻了下去,“小夏儿,别惹朕生气,别在朕的面前提别的男人,谁都不行,你有朕就够了。” 他的手已经到了她的衣襟上,嗓音低哑,带着几星欲色,只想一寸寸的将她拥有,她是他的,从身到心,都得是他的,北宫雉离不行,季凌南也不行,谁都不行。 外面还是大白天的呢,夏筱筱就被他的动作吓到了,可是,北宫煜那极诱惑低沉的声音就抵在她耳边呢喃,本要推开他的手不知怎么竟变成了将其抱住,她轻声叹了一口气,“北宫煜,你怎么就这么霸道呢。” 霸道得堪称幼稚。 北宫煜却只是低低的笑,眉却是越拧越紧,手已经往她身下探去,夏筱筱倒吸了口凉气,他俯首下来,耳鬓厮磨,灼热的气息喷到她脖子中,“放不开你了,便只能霸道。” ……………… 一场欢愉过后,夏筱筱浑身酸软的倒在柔软的被褥之中,看着男人坐在榻前徐徐穿衣的背影,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夕阳的光从外面照射了进来,将她窗台之上的那株小花映出金色来。 她淡淡的想,她是不是跟北宫煜跟久了也变得这么厚脸皮了,青天白日就做这种事,实在是有些伤风败俗。 夏筱筱正出神的想着,面前的男人已经穿好了衣裳,回过头来,一双欲色未褪的眸就直直的落到夏筱筱身上,那模样,就像是下一秒又要脱衣服来一场的架势,夏筱筱小脸一红,带着几分恼怒的瞪着他,连忙将刚盖到肩上的被子扯到下巴下,连嘴也挡住了,“北宫煜,你别再乱来了!天还早着呢!” 北宫煜嘴角噙上了愉悦的笑,将她的被子往下扯了一点,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才意犹未尽的松开她,眉眼间染上暗暗的光低声的笑,“嗯,还早着,晚上再来。” 夏筱筱脸上飞快的又往上升了几度红,扯过被子就将脑袋全盖住,往里面翻了个身,直接就开口赶人,“今晚你别来了!你赶紧走,我要睡会儿!” 北宫煜说话怎么就能这么的不害臊呢,还来?她现在腰都开始有几分疼了! 北宫煜低沉的笑声徐徐在床边响起,像是乐极了看到夏筱筱这副害羞的模样,最后还是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你先睡会儿,朕去御书房处理些事,晚宴朕再带你一起过去?” 他知道夏筱筱向来是不喜欢那种场合的,更别说她根本不想看到他后宫的那些女人们,但出乎意料的,夏筱筱这次很快就答应了,北宫煜双眸不着痕迹的沉了一度,但并未多说什么,给她掩好了被子,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那掩门声起了,夏筱筱才将脑袋从被子中探了出来,翻了个身,透过半掩的窗户,看着那青空的碧云,没多会儿便真的沉睡了过去。 晚宴是为今年文武状元而设的宫宴,就设在御花园中,邀了众臣和北宫煜后宫中的妃嫔们。 北宫煜让夏筱筱晚些时候再同他一道过来,夏筱筱却先行来了。 天边夕阳差不多已经快沉了下去,宫宴时辰未到,但大多臣子宫妃们已先到了一步,便是连着几名夏筱筱眼熟的大臣也未到,夏筱筱猜测北宫煜这个时候该是还在御书房中处理事务。 御花园有片专用来设宫宴的场地,专程为夏季设宴之用,夏筱筱嫌人多身边便只让随了清月一人。 正宴就坐席就在个大亭子里,沿着两道的廊道,案几顺着排开来,两旁身后是一池荷塘,快到夏季末的荷已有了逐渐枯萎的模样。 夏筱筱隔着老远就能见到其中早已到了不少人,便是叶秋雨等人也到得极早,视线往一旁扫了扫,正巧见到在池塘边相交谈着的夏覆和夏萦夕二人。 夏萦夕曾说过些日子夏覆会入宫一趟,原来指的是今日。 不过一眼,夏筱筱就将目光收了回来,因要到那凉亭中,必定得先经过她面前的这座小桥,夏筱筱便就先坐在了桥边的一假山旁,百无聊赖的将她揣了几颗的瓜子丢往荷塘中喂那些鱼儿们。 这里因有假山挡着,也不用会被谁看了去。 没多会儿,宫人们便拿着宫灯往亭子中放了去,宫宴即将开始,什么歌舞台子,琉璃宫灯都一一准备妥帖,将整个御花园都填了分欢乐之气。 “娘娘,人来了。” 清月漫步过来,在夏筱筱耳边耳语了两句,夏筱筱立即将手中的瓜子儿全扔到了池塘中,鱼儿们纷纷一涌而来,夏筱筱就从假山的小缝隙中见到了那人不紧不慢走过来的身影。 她抬脚就绕过小山朝那人走了过去。 季凌南是有几分走神的,以致夏筱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被吓了好大一跳,当即就口无遮拦的骂出了声,“夏二小你有病啊!” 夏筱筱浑身一震。 季凌南也突然发现自己失言,甚至他那一声引来了周围正往凉亭中去的好几人回头来看,季凌南脸上的一抹尴尬之色有些挂不住,去路又正好被夏筱筱和清月二人挡住,他索性就那么一副痞子样双手环臂的往身后假山一靠,懒洋洋的出声,“不知贵嫔娘娘刻意在这里等小的又是为了何事?” “我有话给你说。” 夏筱筱正色看他,拉起他的手就欲往一旁人少的小竹林中去,这里正是往亭子中的必经之路,所以夏筱筱才会在这里等他,可是也奈何人太多,大臣嫔妃侍女太监们来来回回都得往这处过说话到底不方便。 “有话你就再这里直说,去那边做什么?我不去。” 才走了没两步,季凌南就甩开了夏筱筱拉着他的手颇为不耐烦的道,又朝那不远处的小林子中看了一眼,阴阳怪气的说着,“还是说,娘娘您现在攀上高枝了,怕被人看见和小的一道,连说几句话都怕丢了您的身份?” 夏筱筱看着他一副吊儿郎当油盐不进的模样左一句娘娘右一句小的就来气,但想着多是她对不住他,再多的气也只好压了下来,尽量心平气和的低声说,“你就不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季小二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解释?”季凌南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夏筱筱,你自己摸着你的良心说,有什么解释得是我撞上门来了你才开始解释的?我听人说你做太子妃那几年北宫煜不还准许你自由进出皇城么,你不也没来找我解释?” 220 为何入朝为官 什么解释非得是他来找到了她了,她才愿意说的?他甚至就想问一句,是不是假如他今天没有入朝为官就再也见不到她了,然后更不可能听到什么所谓的解释了? 如果是这样迫于形势的解释的话,那就太过无力也太过勉强,更是太过廉价了。 季凌南越多说一分,夏筱筱的脸色就在这些琉璃灯的照射下苍白一分,但季凌南从头到尾都只是视若罔闻,语气也越来越淡漠,“不过有一点我倒还是有那么点欣慰,我还以为娘娘打算将我这种市井混混当做陌生人装不认识呢,只是如今娘娘还是离小的远点的好,怕玷着了娘娘您的身份。” 他甚至不等夏筱筱反应,人就已经直接越过了她,往凉亭中去了。 “那你为什么要入朝为官?” 夏筱筱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她太了解他了。 季凌南的步伐顿了顿,身旁正是方才搭上的琉璃灯,在他脸上铺了层暗黄,他似不在意的轻笑,“为朝廷效力呗,有名有利还有不少的俸禄拿,何乐不为?” 夏筱筱再回头看的时候,季凌南已经走过了小桥,季将军上前来像是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匆匆的,便有不少人出现在他面前做恭贺状,脸上从头到尾都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有多热情,但也没有多抗拒。 她记得,季小二是最讨厌这种官场之上惺惺作态的。 可是,既然都讨厌,他为什么还要入宫来呢,季将军不像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他若真的不愿,怎么会参加选举? 他问她为什么四年间都没有去找他,其实也不是多远,京城西街,他一直住在那儿,只要她想去找他,很容易就能找到了。 不是不想,是不敢,就连托人打听都不敢,不过是太过愧疚罢了。 夏筱筱甚至还记得,他们在西街那处破旧的小屋子里,堆彻出来的小金库,里面全是他们攒起来的银子,每一次季小二不管是偷的骗的还是从赌坊里赢来的,都会往里面放,她入宫前还特意去数了数,好几百两了都。 今年文武状元各一人,因是北宫煜特意下了旨,武状元同文状元各自坐落于正坐下方首席,季凌南刚寻了位置坐下,身旁不刚不好的一座位置上,像是也坐了一人下来,他尚未在意。 有宫婢先行拿了沉酒酿来,徐徐将面前的碧绿酒樽中斟上醇香的酒液。 季凌南向来也不是什么温文儒雅的翩翩公子,也懒得在这场合拘什么礼节,只觉得周遭这些个人都吵得烦人得很,他真不知道夏筱筱是怎么能在这宫中待上四年的,手里拿起酒一仰头就全吞下了肚,微偏头,视线就越过凉亭外的小桥梁后,夏筱筱还站在那儿出神。 这会儿倒是装情深装得挺像,夏筱筱什么德行他太清楚了,只是……那丫头做出一幅死人样的模样还真是让他越想越火大,怎么好像到了现在什么都是他的错了一样? 分明一开始是她先骗了他,自己违背了承诺,这会儿知道来解释了,早些时候做什么去了? 季凌南越想越不是滋味,烦躁的微偏了头,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不偏不倚的,陆无痕也刚落座下来,正好想瞅一眼身旁是何人时,就这么对上了季凌南带着几分调笑的眼。 “原来是咱们今日红榜的季小将军,幸会幸会。” 正这时,同陆无痕一道同来的北宫弄言见清了来人,一脸得体的轻笑道。 他多少也是听得了这人同夏筱筱曾经像是有那么点不寻常关系的,当下近了来看,也算是有几分诧异,一双凌眉如墨画,鬓如刀裁,竟是轿之北宫煜也逊色不到何处去,更别遑论还有一身的好身手,他想象不到夏筱筱在宫外的时候怎么就会于这季将军家的二公子给结交上了。 只是再一细看,其眼中丝毫不掩饰的痞意和不屑还真的……和他嫂嫂有那么几分神似。 北宫弄言好歹是宫中十三王爷,北宫煜的手足亲兄弟,也算是一向为人勉强的温和,但是在这一番好意的打了招呼之后,季凌南的目光却从始至终只落到了陆无痕身上,甚至直接将北宫弄言的话给忽略了去,淡淡的笑,“我当是谁能一手笔砸下三百两银子,原来不过宫中一小太医。” 宫婢退了下去,季凌南便自己拿起了酒壶斟了一杯,“难怪人人都想入朝为官,这俸禄还真是惹人眼红。” 一席话,正好落在刚朝这边走过来的季将军耳里,一张老脸在昏黄带着几分红的琉璃灯下都掩饰不住的铁青,连忙上前两步朝北宫弄言赔罪,“十三王爷,陆大人,犬子实在是不懂宫中规矩,从小在宫外养出了个目中无人的性子,望王爷和陆大人见谅!” 说着脚便就着案几挡住的地方狠狠往季凌南腿上踢了一脚,“还坐着做什么,不快给王爷大人赔罪!” 这小子当真是从小被他大哥给宠惯了,早间差点将贵嫔娘娘得罪了就算了,眼下的这些个是什么人?一个是皇上的亲兄弟,一个是皇上御下的大夫,不管哪一个都不是他得罪得起的, 季凌南虽从不拘束这些,但自己老爹的话又不敢多违抗,他从小到大是基本上除了死别的也没什么好怕的,但偏生,就和夏筱筱一个德行,怕老爹,正在其及不乐意,就要开口时,就听得外面一阵太监尖锐的传呼声响了起来,“皇上驾到!” 凉亭之外,从桥梁上缓缓而来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身后浩浩荡荡的一众宫人,夏筱筱就跟在其身旁。 众人皆跪下行礼,季凌南不过看了一眼,便随着众人将双膝跪了下去,模样谦卑而又不着痕迹的,“恭迎皇上,贵嫔娘娘!” 宫宴开始,凉亭中铺了一层红毯,中间以锦绣白莲铺散开来,迎着那些在夏季从穿着甚少的舞姬们,就在凉亭中央莺莺燕燕的起舞,北宫煜坐在凉亭上座,夏筱筱在其左手边,右手边则是向来在宫中有得宠之闻的夏萦夕。 高座之下众人眼中不少人闪过一丝熟虑,夏覆虽只一介太子太傅,在北宫煜登基之后基本已属手中无权的一个空架子,倒是没有想到,膝下两名千金入宫,竟然都得到皇上盛宠。 季凌南不过两盏酒后,再一抬眼之时,又撞上了夏筱筱投射过来的目光,心下又冷笑了几分,借着出恭之由,离开了宴席,往御花园中人烟颇少的一处行去。 御花园中此时大多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凉亭之处,导致除此之外的地方虽有着琉璃灯的光芒,但却黯淡得不少,季凌南便只寻了一处假山处,背靠着闭眼小憩。 四年的时间,从夏筱筱入宫,再到夏筱筱从未得宠,近一年前竟又传出了夏筱筱与先后云姮之间谋害先帝的阴谋,这些事,在民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自然也不落他的耳中,他太过清楚夏筱筱是什么样的人,她虽不傻,但那些阴谋阳谋的事她哪里应付得来,更何况是面对北宫煜那样的人,他不用多猜就知道夏筱筱当时不过入了人的圈套。 半年之前北宫煜曾对外宣称夏筱筱重病,但事实如何他是知道的,他爹在去越国行兵打仗的时候正好撞见夏筱筱被红客楼楼主带往越国,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清楚,但大抵能猜得到,夏筱筱本意根本不是留在宫中,夏筱筱只以为他是气她当初抛弃他嫁给了北宫煜,实际撒花姑娘又怎么会知道,他生气的不过是离开了皇城,作何又要回来,难道对于她来说,所谓的爱情,就真的比她的江湖重要?区区一个北宫煜,就能比她朝夕盼望的自由重要? 那东西他没有过,也不想有,江湖,同样也是他向往的地方。 季凌南低头,盯着自己的掌心,突然自嘲的轻笑了一下,可是,现在他好像也走向了一条不归路。 “呵,还以为是多有骨气,原来是跑这里躲酒来了。” 一声带着轻蔑又讥笑的声音从一侧响了过来,他是有几分醉了,第一时间以为是夏筱筱又寻了过来,然而当思绪回来了两分,才反应过来响起的是男子特有的嗓音。 因他不过是想来这处稍微躲开些那些吵杂的觥筹交错的声音,特地绕过了一片小树竹林,将那片笙歌鼎沸的场景隔绝了去,这时那人正好从竹林中走了出来,大部分身影都被竹林下的阴影挡了去,若不是他心思不在此,该是早便能察觉到有人的出现。 “哼,”季凌南看着那特意寻着他而来的人影,轻哼一声,“叫上一小丫头片子去砸场子的人,骨气能硬到哪里去?” 说完便直起了身来,将稍稍有些凌乱的衣裳理了理,青色束衣,不似慕容倾涟那种长袖宽袍,反而显得干练不羁,连发也是极整洁的全部用青色白玉冠束在了头顶,一只似竹的青玉簪斜插而入,干净利落,可是偏生语气和一举一动中都像极了市井中的小混混。 221 看你有没有本事 座台之下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夏筱筱的身子又重新坐了回去,咬住了他递来的糕点,听话的吃了下去,只是到了口中并未吃出什么味道来。 “若爱吃,朕明儿个让御膳房再做些新鲜的给你送去。” 北宫煜这才满意的笑了笑,见她嘴角沾了些粉末,接过平顺递过来的手巾凑了过去,将她嘴角沾到的粉末给擦拭了去,直到她嘴角那并不明显的脏东西都擦干净了,他又极宠溺的笑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吃个东西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说完,便就着那手帕又坐了回去,慢条斯理的檫着手指,脸上是有笑意,但夏筱筱分不清他眼底下的情绪,只好安静的坐着,继续再看着下方并无多大看头的歌舞。 一旁,夏萦夕正抬手徐徐往酒樽中满了一小杯清酒,有月色,那月色便将碧绿酒樽中的酒也染了几分绿色,她只淡淡的垂着眸,嘴角往上勾了勾,将酒樽递到唇前,仰头,一饮而尽。 宫中的酒多是已调情配饰,不似宫外的那些烈酒,季凌南即便先前喝了不少,但此时还有着不少的清醒,更别说他的酒量向来是不错的。 他和夏筱筱其实都不是喜静的人,相反,正是哪人多哪热闹就往哪儿凑,但此时看着那凉亭之中有着几分喧闹的场景,却是头一次生出了不悦的烦躁,兀自就往御花园中人烟颇少的一处行了去。 御花园中此时大多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凉亭之处,导致除此之外的地方虽有着琉璃灯的光芒,但却黯淡得紧,勉强只能靠着这夏季天空中勉强算得上明亮的月光看清事物,不至于伸手不见无旨,季凌南便只寻了一处假山处坐了下来,手旁正好是由假山中造出来的一小溪,他便背靠着闭眼小憩,一手垂到了映着皎洁月光的清溪之中,冰凉的触感从手掌中蔓延至全身,在有几分闷热的夜晚让人舒服了不少。 四年的时间,从夏筱筱入宫,再到夏筱筱从未得宠的种种传言,又加上了近一年前又传出了夏筱筱与先后云姮之间谋害先帝的阴谋,这些事迹,早已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自然也不落他的耳中,他太过清楚夏筱筱是什么样的人,她虽不傻,但那些阴谋阳谋的事她哪里应付得来,更何况是面对像北宫煜和先后云姮那样的人,他不用多猜就知道夏筱筱当时不过入了那些人的圈套。 半年之前北宫煜曾对外宣称夏筱筱重病,但事实如何他是知道的,他爹在去越国行兵打仗的时候正好撞见夏筱筱被红客楼楼主带往越国,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清楚,但大抵能猜得到,夏筱筱本意根本不是留在宫中, 从再见的第一面开始,夏筱筱只以为他是气她当初抛弃他嫁给了北宫煜,实际上她又怎么会知道,他生气的不过是她既然离开了皇城,作何又要回来,难道对于她来说,所谓的爱情,就真的比她的江湖重要?区区一个北宫煜,就能比她朝夕盼望的自由重要? 那样的东西,他不相信会让夏筱筱放弃那些。 他不似夏筱筱一样是个女子,生来便有骨子中的柔情,男人骨子中更多的是侠,是义,爱情,他没有过,也不想有,江湖,同样也是他向往着的地方。 季凌南低头,盯着自己的掌心,突然自嘲的轻笑了一下,可是,现在他好像也走向了一条不归路。 “呵,还以为是多有骨气,原来是跑这里躲酒来了。” 一声带着轻蔑又讥笑的声音从一侧响了过来,他是有几分醉了,第一时间以为是夏筱筱又寻了过来,然而当思绪回来了两分,才反应过来响起的是男子特有的嗓音。 因他不过是想来这处稍微躲开些那些吵杂的觥筹交错的声音,特地绕过了一片小树竹林,将那片笙歌鼎沸的场景隔绝了去,这时那人正好从竹林中走了出来,大部分身影都被竹林下的阴影挡了去,若不是他心思不在此,该是早便能察觉到有人的出现。 “哼,”季凌南看着那特意寻着他而来的人影,轻哼一声,脚一抬便搭到了石阶之上,手已从清溪中拿了出来,随意的搁在膝盖上,先前还有着几分朦胧的眼已清明一片,盯着那走过来的人影,嘴角往一侧一勾,转眼间又挂上了那抹痞意十足的轻笑,“叫上一个小丫头片子去砸场子的人,骨气又能硬到哪里去?” 陆无痕头一次觉得,这事儿好像确实不怎么光明。 “怎么,赌场上输得不够,这下自己找上门来了?” 说完季凌南便直起了身来,将稍稍有些凌乱的衣裳理了理,青色束衣,不似慕容倾涟那种长袖宽袍,反而显得干练不羁,连发也是极整洁的全部用青色白玉冠束在了头顶,一只似竹的青玉簪斜插而入,干净利落,可是偏生语气和一举一动中都像极了市井中的小混混。 陆无痕站在那儿,负手而立,眸中有清光,“愿赌服输,那三百两银子确是我输于你,既然如今你已被皇上赐封为五品校尉,想必也不是真穷得揭不开锅的小混混,不缺银子,你只要将东西还于我,以后大家进水不犯河水,我也不必再找你麻烦。” “呵……” 季凌南几乎是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颇为好笑的看着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枚暗玉青龙环佩,“你说的,可是这个?” 手中的玉是极少见的墨玉,材质剔透,白日拿在手中是墨色,夜间放到月色之下,竟神奇般的透着白玉般的光泽,他季凌南是什么人,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坏,一眼便能看出端倪,而手中这枚墨玉,一看就是价值连城之宝。 “还给我!” 陆无痕看着那在他指尖被他用一根绳子挂着在他食指上转动的环佩,沉了声,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他一个手滑就将他的宝贝摔到了地上磕着碰着。 陆无痕才上前一步,他指尖的转动骤然停下,一把将环佩牢牢的握在了手中,连往后也退了一步,食指摇动做出个不的手势,“哎,既然你都说了愿赌服输,那这环佩可是我从你手中赢来的,岂有归还之礼?” “无赖就是无赖,那环佩分明是你从我身上讹去的,竟好意思说是你赢的?” 陆无痕心中已生了几分怒气,上前两步就要伸手去夺,哪知季凌南朝身后轻盈一跃,便跃到了身后的假山之上,不偏不倚正好躲开了陆无痕,蹲下,俯视着他,吊儿郎当的笑,“出入赌场那种地方,身上没了银子,自然得拿东西抵押,天地常理,陆大人好歹也是在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混迹了那么久的人,这点道理也不懂?” 这里好歹是宫中,陆无痕也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更何况这人还和夏筱筱有不轻的关系,将心底升起的怒气沉下,微仰着头看那蹲在假山上的男子,“行,既然是做抵押,没有归还,倒也有赎回之礼,”他往后退了一步,“说吧,你要多少银子。” 季凌南微微一愣,旋即又低低的笑出了声,带着几分清脆不算深沉的嗓音就如夏季夜晚中那些低声吟唱的蝉鸣声一般,吵人却又莫名让人觉得悦耳,陆无痕拧了眉,看着男子就那么蹲在假山之上,其身后那轮圆月的银辉落到男子精致俊逸的侧脸上,半明半暗,若不是那笑声太过突兀,该是一副极好的画面。 季凌南几乎是笑得喘不过气来,而后才缓缓的道,“谁说我要银子了?我季凌南看中了况且已经拿到手的东西,还真没有要让出去的意思。” “你的东西?”尾音挑起,连音调也高了不少,他让他还给他,结果到了季凌南口中就成了让? 陆无痕觉得他能和一个无赖说这么多废话还真是首次,“所以,这是在宫里,看在贵嫔娘娘的份上,我不同你计较,但这不代表我没办法。” “不就是一个破环佩,这么重要?” 季凌南眉梢微微往上挑了挑,好整以暇的盯着他。 “与你无关。” 陆无痕伸出手来,只沉沉的盯着假山上的男子,脸色上已覆上了不耐。 偏生,他季凌南这辈子最不怕威胁。 “呵,你让我给我就给,那岂不是显得本小将军太没面子……” 然而话音未落,耳边已响起一阵凌厉的风声,眼中懒散瞬间退去,一手支在假山上一个旋身险险躲过了来人的攻击! 因假山之上能立足之地太小,又太滑,他身形未稳,面前男子下一个攻击之势已再此袭来!直指他手中握着的那枚墨玉环佩! “哼,想硬抢,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季凌南冷哼一声,直接出掌与陆无痕迎面袭来的招式相碰,将那道攻袭而来的劲力一一散去。 如深墨的天空中月色皎皎,耳边甚至还有低吟潺潺的水声,脚下并不施展得开来的假山上布满了青苔,但两人双双立于假山之上拳脚交加的攻势已蔓延看来,陆无痕每一招只欲夺其手中环佩,可是不偏不倚的每当他即将探过去,季凌南另一只手已挡了过来,不过眨眼间二人已过招数回合。 222 不介意多加十个 6无痕出手招招不留退路,却又不至于招招致命,一攻,一守,季凌南往后一退,脚步徒然顿住,脚尖之后已无退路,迎面,6无痕双眼一凌,寻得破绽丝毫不留情的一掌朝其胸口击去! 季凌南双眸微眯,嘴角一丝冷笑,脚尖一蹬直接借力将整个身子朝后退去! 空中旋身,轻盈落地,虽稳稳躲开了那一击,但身形已不如之前那般云淡风轻。81 中Δ┡文网 季凌南左手握住了右手手腕,在胸前轻扭转动,散去了残留于臂中残留的劲力,敛了目光,看着那随其身后也从假山上跃下的身影,淡淡的出声,“原当只是个小太医,没想到还是有几把刷子。” “当今武状元,看来也不算全是水分。” 6无痕负于身后的拳头同样紧了紧,面上同时也沉重了几分。 从一开始他便没小看过季凌南的身手,从今日下午他在武学场将那最后一人击败之后,他多少已看出了他一些套路,但没想到,自己貌似还真有点小瞧这人了。 6无痕手臂上传来的麻痹感经过他好几次繁复松握,才恢复了几分,但看季凌南脸上的神情,虽不算太凝重,但比之他的明显要好上许多,就方才那番交手中,他攻他守,没想到到得最后竟是季凌南占了上风! 这下,季凌南像是来了心思,视线就落到6无痕隐在身后的那只手臂上,慢条斯理的将环佩重新放入了怀中,模样是打算认真与其交手一场了。 双眼就这么盯在6无痕面色并不怎么好的脸上,在月色下连肤色都像是白皙了几分,他带着几分不屑的笑道,“也好,免得这么一个长得跟娘们儿似的太医太柔弱了,就真的跟娘们儿没什么区别了。” 6无痕看着他脸上那丝轻薄又轻佻的笑意,再听得这话,当即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血来,他虽是长得稍微……白净了一点,但也绝不是像慕容倾涟那样妖孽的长相!哪里就成了长得跟个娘们似的! “季将军在朝堂上向来公正不阿威风气概,也不知膝下是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么个夺人私物骗人钱财还只知趁口舌之利的儿子,倒是比起季大公子差得远了。” 6无痕当即冷笑,季家贵府只有二子,提到这里谁人不知当年季大公子在朝廷上的一番作为,便是连先皇北宫成彦也对其赞不绝口,只可惜天妒英才,在一场战事中牺牲,由此便成了季将军心底之痛,便是他也曾与季大公子有些渊源,之前还以为季家二公子定也是能与他相惜之财,倒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般蛮横无理之人。 只是下一瞬,季凌南眼中一向不加掩饰的痞意渐渐散了去,覆上的是一层寒气逼人的冷意。 连6无痕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先前一瞬还在好好谈着话的人下一个眨眼掌风已袭到身前,因出招太快,6无痕几乎是有几分落魄的才险险将其招式躲避了去,他顿时就破口大骂,“你大爷,能说老子像娘儿们还就不准老子说你是痞子了!” 话音刚落,面前人只视若罔闻,下一招直接朝他脖子上攻击过来,6无痕眼神一凌,不敢再松懈,险险又夺过这一招,然而下一刻就见到季凌南脚下腿风一起,再躲已来不及,那一击便重重的落到了腹部,直接被踹出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一阵剧痛! 便是6无痕在怎么不经心,也察觉出了季凌南眼中隐隐燃气的怒火,他当下就觉得莫名其妙了,怎么被抢了东西的人是他,被输了银子的人也是他,现在就连被骂了的人还是他,怎么突然起火来的人不是他,结果到了最后受了伤的人……居然也是他! 6无痕捂着被踹了一脚的肚子,思索了一瞬总结出来的只有四个字。 八字不合。 季凌南已收了攻势,眼中寒意并未散去,“东西小爷要了,但我季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与置评。” “是吗,正好我也许久没真正和人较量过一番……” 6无痕在肚子上拍去了方才沾到的些许灰尘,淡笑,同样,出手快如闪电,脚尖凌厉风声刺耳响起,两人度的又交手在了一起,左拳右掌,不似方才的试探,而是真正都动了怒意,下手之间毫不留情,拳起脚落间已全然忘了对方身份,甚至忘了自己此时正身处御花园中! “都给朕住手!” 突然响起的一声斥喝,如同一道惊雷在二人耳边响起,正握着对方衣襟眼看就要落到对方脸上的拳头稳稳停在了空中,侧头一看,只见方才还在凉亭中举行着宫宴的众人都已随着北宫煜的脚步走了过来。 北宫煜脸色阴沉的停在了他们面前,身后立即就有小太监上前将正纠打在一起的二人拉开了来。 凉亭之中歌舞声已停,连着手端的琉璃灯也朝这边照了过来,先前还一片昏暗需得靠月色才勉强有几分光的御花园一下子亮如白昼,若不是此时顾忌着身后还有一众大臣,夏筱筱差点就想跑上前去问个究竟,这两人先后出来,怎么会突然就打了起来了?况且动静还不小。 正想着,北宫煜震怒的声音已经在身旁响起,“季凌南,6无痕,你二人好大的胆子!打架竟打到朕的御花园里来了,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了!” 怪不得北宫煜这么动怒,这边的动静都直接传到凉亭中去了,他刻意在宫中摆了盛宴,结果这二人倒好,就在他眼皮子地下动手! “微臣知罪!” 6无痕脸色已惨白了几分,连忙双膝着地跪了下去,他本意最初也只是要夺回自己的东西,怎么也没想过会把北宫煜给引了过来,转眼一看,那厮先前倒是在他面前嘚瑟几分嚣张得不行的模样这会儿也跟着跪了下来,语气听不出波澜,“微臣知罪,望皇上责罚!” 季将军同样惨白了老脸,早在二人跪下之时跑到了北宫煜身前叩头,“小子实在是初入宫中,不懂尊卑礼节,是老臣疏忽,望皇上责罚!” 他就说他的这个孽障儿子进不得宫进不得宫,偏生他还就不听死活要入朝为官,这下可好了,一天之内连得罪贵嫔王爷不说,这下子直接犯冲在北宫煜眼皮底下挑起事来了! “哼,责罚,你二人且先说说为何动手?” 北宫煜的怒气像是因季将军的话消了那么点,不管如何,季将军的面子总是要给的,视线转眼又落到那跪着的二人身影上,季凌南就算了,初入皇宫不懂礼节,他也不奢望和夏筱筱在西街混长大的人能有什么礼节,但6无痕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不可能会连这点也不懂。 6无痕眼珠子一转,便开口道,“实属皇上误会,微臣与季小将军之前在宫外便是旧识,如今入宫,难得一见便手痒切磋了一番,并未是打架。” “哼,6无痕,你当朕与众爱卿家眼是瞎的?切磋就切磋到朕的御花园中来了?” 还切磋,方才就他们那个打架的趋势,他再来晚点,指不定那一旁的假山上都得给他凿出个窟窿来! “望皇上责罚!‘ 6无痕还欲出声,季凌南不卑不亢的声音已经在一旁响了起来。 “望皇上责罚。” 6无痕刚要出口的话又被咽了回去,旋即也只得低声道。丧气的垂,还不忘朝身旁的季凌南投去一个咬牙切齿的目光。 北宫煜看着那先后叩的两人,一整日本就不算愉快的心情更糟糕了,尤其是当视线不经意间,看到夏筱筱从始至终只落在季凌南身上的视线时,当即就沉了声下令,“来人,给朕拖下去,每人重打二十大板!” 夏筱筱在一旁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二十大板,那不真得屁股都给打开花了啊? 季小二哪里受得这苦,她一个不忍心,就小心翼翼的朝北宫煜轻声的道,“额……那个,皇上,依臣妾看也许他们真的就只是切磋那么一下,毕竟习武之人好斗也是有的,这二十大板是不是有点……” 6无痕听到一半,嗓子眼下顿时松了一口气,想来好在多少是夏筱筱开了口来求情,二十大板虽也承受得起,但起码也够得他躺两天了,然而夏筱筱嘴中重了两个字还没落下,就听得北宫煜凉薄的嗓音再次波澜不惊的响起,“三十大板。” 夏筱筱顿时愣住,张了张嘴,双眼近乎呆滞的看着北宫煜,有些不解,不是,她本该是在求情的,这人应该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了才对,难道是他误解了? 这么想着,她依旧有些心疼的开口,“皇上,三十大板实在太……” 太多了,岂止太多了,三十板子季小二可以三天下不了床! “四十大板。” 气定神闲的,北宫煜的话音已淡淡的落下。 6无痕跪在地上欲哭无泪,怎么个求情还多求出了个二十板子来? 夏筱筱也上了几分火气,他这是故意的?而后北宫煜的目光扫过来,盯着她,眸中已带了淡淡的不悦,夏筱筱大概读出了他眼中的意味,大致意思就是你要是敢再开口求情,朕不介意再多加十个。 223 剩下的,我替他挨 陆无痕当即抬眼,又正好见到夏筱筱依旧不死心刚要开口的架势,他连忙出声阻止,“娘娘的好意微臣心领了!谢皇上开恩!” 声音已带了哭腔了,夏筱筱这番要是再开口,他敢打赌,北宫煜绝对会喊出下一个六十大板来!是他想多了,夏筱筱替季凌南求情,北宫煜不直接一道旨下来砍他们脑袋就算不错了,可是做什么这事儿得牵连上他啊? 夏筱筱两眼瞪着北宫煜,有话说不出,却也真的不敢再开口了,多大点的屁事,活活多折腾了二十大板出来,季小二那厮绝对会以为她是故意的! 事多少是闹得有点大,北宫煜直接摆了架回宫,一声散了,谁也不敢多呆,众人该回各自宫殿的回宫殿,大臣们该出宫的也都纷纷的埋着脑袋匆匆出了宫。 众人散去,陆无痕二人也被太监们拖了下去,夏筱筱跟在北宫煜身后,他身后随着一行提着宫灯的宫婢,将整个宫道照得明亮,都铺上了一层昏黄之色。 “北宫煜,你什么意思!” 才走了没多远,夏筱筱突然停下步子叫住前面的人,若真是因在那里陆无痕同季小二打了一场有那么伤到他的颜面,真要打不愿赦免也就算了,凭什么后面又加了那二十板子?四十板子打出来是要人命的! “朕怎么了?” 北宫煜步伐未停,连着语气也淡漠了几分。 他步子大,夏筱筱得小跑才能追得上去,“你若真要罚也就算了,你那二十板子什么意思!” 她拉住他,北宫煜垂眼就看到她眼中那颇含责怪的眼神,冷笑,“怎么,言则朕一个皇帝还不能责罚他们了?” 这就是她所谓的青梅竹马?所谓从小玩到大的玩伴?连他碰都不能碰一下了? “季小二他们虽是有不妥,但你那二十板子本就重了,好,即便算是理所当然,你明知道我是想替他求情,你做什么还故意又多罚了二十大板?” 季小二和陆无痕错在先,不可能不罚,但经过那一波任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北宫煜根本就不是在针对他们二人,他针对的,怕也只是她罢了。 夏筱筱一张小脸被气得通红,说话间俨然也带了怒意。 “求情?” 北宫煜被她这一副气势冲冲跑过来兴师问罪的语气也激怒了几分,“夏筱筱你是他的谁?你为了他给朕替他求情?” “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我和他……” “闭嘴!别给朕提你和他的事,青梅竹马?”北宫煜现在只要一想到这个词就觉得一股无法抑制的火气冒上心头来,“夏筱筱你别忘了朕才是你男人!” 尤其是见到夏筱筱还刻意为了那人在那么多人面前给别的男人开口求情,现在又跑过来质问他为什么,那么多臣子下人的面前,她还当真是一点也不顾及他的感受! “北宫煜,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讲理的!” 他是她男人就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对季小二了?她都给他解释过她和季小二之间根本没什么了,她不明白北宫煜现在到底还在生什么气。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北宫煜会这么无理取闹,一口气也涌上了心头,“你既然那么介意我和他之间的事,你怎么不把我也拖出去打一顿好了!两个人你眼不见为净!” 夏筱筱恼怒极了,当下扭头就走,她和季小二本来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再加上如今她本就对季小二有愧,哪里能亲眼看着他受下那几十板子?今天中午北宫煜就为了这事给她发了一通脾气,北宫煜向来小气她也是知道的,她以为她都给他解释得那么清楚了也不会再有什么,哪里知道他就是这么不信任她的! “站住!” 然而才走了没两步,北宫煜同样带着震怒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夏筱筱虽然生气,但还是停了下来,“还有什么事一次性说完!” 北宫煜回过身来,听得夏筱筱不耐烦的语气,沉着声音问,“你去哪儿?” 夏筱筱那明显是往回走的路,北宫煜问是问,但大抵已经猜到她准备上哪儿了,然后不出意料的,下一瞬夏筱筱扭头就朝他狠狠的瞪了一眼,“你把人打了,我还不能去看了?”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北宫煜你这就是蛮不讲理!” 夏筱筱简直气得不行,他不就是仗着这些个宫里的人都听他的吗,想罚谁罚谁,想打谁打谁,想打多少板子都行,她这一辈子在意的人就没几个,自娘亲走后这么多年身边的人就季小二一个,她眼睁睁看着谁受苦受累都可以装作看不见,唯独季小二不行。 类似兄长,却比兄长还要重要的人。 她又要走,北宫煜先前震怒的语气已经平静了下来,但话语中俨然带着一股冷意,“你敢去,信不信今天朕就让侍卫把他打残在那里!” “剩下的板子,我替他挨。” 夏筱筱哪里还听得进去他这些威胁的话,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句,从清月手中拿了宫灯,提着裙角头也不回的就朝着那个地方跑去了。 “还不赶快去追!” 平顺慌了,连忙招呼着小太监要追上去。 “站住!” 北宫煜一声令下,谁也不敢再动步子,他看着那很快就跑得快没影的身影,也是恼极了,“朕今天倒是要看看她怎么替他挨!” 今儿个见了季凌南就抛下他去追人,方才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一个男人求情,现在更是胆肥了!直接说出替那男人受罚的话来! 夏筱筱是多怕疼多怕挨打的人!他这段时间来对她的好都白费了吗,说出这样的话来,是生怕他不知道那个男人对她是有多重要吗? 北宫煜越想就越是生气,可是才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出声吩咐,“派人去盯着,谁也不准伤到她。” 他止不住去想,万一夏筱筱真下了决心替季凌南挨下板子,那他该怎么办?如今好不容易她才渐渐的开始接受他了,现在难道就让他亲眼看着她为了那个称为她发小的男人和自己反目? “皇上,奴才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平顺随在其身后,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北宫煜眼中杀意渐浓模样轻声的道。 “不知道你还问?” 北宫煜扭头就吼了他一句,平顺立即惶恐的垂下头来,欲哭无泪,他不过是想建议一下嘛。 好半天,北宫煜看着前方延绵至黑暗中的长道,才吐出了一个字,“说。” 平顺一听眼喜了喜,立即又将步子追了上来,“皇上,恕奴才多嘴,贵嫔娘娘虽是……胆小怕事了点,”平顺说到这个词见北宫煜没多的反应,才松了口气继续道,“但娘娘向来是个至情至性的人,便是当初云姮那般利用她,但在最终云姮处死一事上娘娘也生出了恻隐之心,冒着被您怪罪的危险也定要让云姮走得安心些,更遑论今日受罚的季小将军是娘娘从小到大的玩伴,娘娘今日为其求情,也属情理之中……” “敢情朕责罚了他就不是情理之中了?” 平顺话没说完,又被正在气头上的北宫煜吼了一句,他连忙改口,“皇上责罚那更是情理之中,只是……娘娘既然求了情,您在故意多加了责罚,娘娘心中必定以为您是故意给她难堪……” 其实他很想说,皇上您老人家醋能不能不要醋得那么明显那么没水准?一般这种时候难道不都该是人家一开口你就答应了求情吗,做什么非要反着来? 北宫煜却是越听脸越黑,他故意给她难堪?他回了头,看着御花园方向早已不见人影的长道,现在她就这么丢下他跑去找那个男人,到底是谁给谁难堪? 然而又想追上去的步子还未抬起,无席已匆匆赶了过来,跪下抵上一封信笺,“皇上,南溟国捷报!” 北宫煜双眼一凌,将信笺拆开来,直到将最后一行字统统扫入眼底,眉间已溢出一抹凝重,“朝阳国与南溟国谈判决裂?” “据消息来说,是这样的。” 无席沉声回答。 “楚博远和北宫雉离又在打什么主意……” 前几日才刚传出将要联盟的消息,这几日却突然又来信谈判决裂,到底是真有其事,还是不过作戏给他看的? 可倘若真的,那这个时候就该是他对付吴国的绝好时机,甚至南溟国和朝阳国也不敢贸然对他下手,可是这一点北宫雉离不可能想不到。 北宫煜的眉越拧越紧,“可查出为何?” “具体事宜我们的人查不出来,不过事情好像与前段时日南溟皇陵坍塌有关系,因在南溟国似是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所以我们的人大概能猜到一些。” “皇上,此番若朝阳国和南溟国倘若真商议决裂,那对我国来说绝对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无席见北宫煜一脸疑虑似在考量着什么,忍不住出声提醒。 北宫煜走到被宫婢们提着的宫灯旁,蹙着的眉一瞬也未松开,缓缓的道,“怕就怕事情不止我们表面看到的这样。” 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不论是以楚博远的角度来看,还是以乔轶沉的角度来看,突然间的决裂都太过蹊跷,况且,怎么又会与南溟国的皇陵有关? 224 她生气的模样 北宫煜将手中信笺抛入闪着昏黄蜡烛的宫灯中,昏黄的烛光映到他俊逸的脸庞上,烛火将信笺烧成了灰烬,提脚转身,朝御书房走去,“传季将军,陆无痕御书房议事。” “皇上,是让陆大人挨完板子再来还是……” 平顺在一旁忍不住提醒,怕是陆无痕挨了四十板子人已经差不多晕了,哪里还能来议事? “免了。” 北宫煜这个时候没有心思管他那点芝麻大点的小事,只沉了声吐出两个字。 平顺还想再问那季小将军是免还是不免,北宫煜人已经走出了好远,他再叫已来不及。 御花园的假山旁,小太监们已搬了两条长凳子安放着,夏筱筱毕竟两条腿走路,比不得无席那种会轻功的,慢了一步,陆无痕已被北宫煜的人给传唤走了。 说是有要是需陆无痕去商议,夏筱筱听了这话更加觉得北宫煜是针对她了,只许他护短,凭什么陆无痕和季小二犯了同样的事到了最后只有季小二一个人挨打! 陆无痕走了,季凌南人还趴在凳子上,都不知道已经打了多少板子下去了,季凌南脸上已覆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珠,脸色也苍白得不行。 夏筱筱提着宫灯刚到御花园中,见到那假山旁的小太监提起板子就要落到那人屁股上,直接扔了宫灯就跑了上去,“住手!” 就差那么小半尺的距离,板子就会落到季凌南已经露了几丝血迹的屁股上,好在那小太监手稳,停了下来。 “奴才参见贵嫔娘娘!” 正行着刑的小太监们纷纷都跪着行了礼,怎么也没想到这贵嫔娘娘和皇上一起离去怎么又突然去而复返了。 季凌南到底还算是个习过武的男子,当下虽脸色苍白,但也不至于说不出话来,当即听得声音,这才废着力气抬起头来,宫灯都被她扔到了脚边,脸色在见到他的一瞬就难看得紧。 呵,他还真是好久没见到夏筱筱这么生气的模样了。 夏筱筱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思管他们,直接小跑到了季凌南身旁,乖乖,方才离得远了再加上这边本就昏暗,只有寥寥的几盏宫灯勉强有些亮光,这会儿一凑进了,这才见得季凌南已褪下了外衣,身上只着了一身白色亵衣,被板子落下的屁股那一块,已经有血丝渗了出来,狰狞得骇人。 夏筱筱只看着,好几次想伸手过去,却又怕碰到他的伤口不敢动,双手就这么顿在空中,放也不是,碰也不是。 夏筱筱毕竟是宫中妃嫔,目前还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她让他们住手了,小太监们也不敢过多得罪,只是就她这样赤裸裸的盯着季凌南的屁股看,实在不是一个宫妃该注重的礼节,方才正拿着板子打人的小太监见了,终于忍不住出声,“娘娘,季大人正在受刑,您……” “多少板子了?” 让她稍微回避一下的话尚未说出口,就听得夏筱筱冷声问道。 “啊?” 小太监一时没反应过来,下一瞬夏筱筱直接沉着的双眸就已经落到了小太监的身上,“本宫问你多少板子了!” 小太监一骇,连忙垂下了脑袋,颤抖着出声,“二……二十六了……” 夏筱筱一听,整颗心又凉了凉,这才二十六板子季凌南就已经被打成这样了,四十板子真给打完,他这不真的得废掉一双腿! “这时候来凶他们有什么用,”季凌南看了一眼夏筱筱那红着眼俨然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正要开口,像是扯到了伤口,当下疼得他龇牙咧嘴,吸了口凉气,“嘶……要不是你多嘴,小爷我能多挨这二十大板?” 说话虽有力气,但也掩不住其中虚弱,这会儿对着夏筱筱更是有气都生不起来了。 “那要不是你突然和陆无痕打了起来,你自己会遭这罪吗!这会儿知道疼了!” 夏筱筱颇为不平衡,话是说得中气十足,更是恨不得一巴掌就给他拍到那受了罪的屁股上,可是手才刚抬起,看见那些血迹,又下不了手了。 季凌南甚至从那语音间听出了一丝哭腔。 “夏二小,你确定你要在小爷我这么虚弱的时候和我吵架?” 季凌南白了她一眼,一句话说出来像是要了他大半条命似的,虽然夏筱筱知道他是真的痛。 “跟我回去,我给你上药,我那儿有好药。” 夏筱筱实在看不下去了,那丝丝血迹就像是从她身上被打出来的一样,都疼在心口上,转眼就朝一旁还跪着的小太监吼道,“还愣着做什么?不赶快把人扶起来!” 跪着的小太监们听了这话就为难了,“娘娘,季大人还有十四板子没打完。” 毕竟是皇上亲口下的命令,哪怕是这贵嫔娘娘突然来了,他们也没办法违抗。 “还十四板子,你不知道告诉北宫煜你打完了!” 夏筱筱一听就火了,捡起那搁在她脚边的长板子指着那几名跪在那里的小太监就欲将板子落到他们身上,“你他丫信不信本宫把这十四板子打在你们身上!” 还十四板子,多打一板子下去季小二那模样都要晕过去了! 季凌南看着站在他面前那娇小的身影与被她拿在手中的仗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又看了一眼被她威慑在地上不敢动弹的一群小太监们,嘴角抽了抽,敢情在宫中四年的时间还是这个暴躁脾气,北宫煜是怎么能没一气之下把她砍了的? 可是他又哪里知道,夏筱筱是看了他的伤怒极攻心才发的这么大的火?在宫中谁人不知夏筱筱向来是个温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不过是没动她在乎的人罢了。 小太监们自然也是被夏筱筱这气势给吓了一跳,当下也顾不上什么欺君之罪违抗圣旨了,直接上来就扶着季凌南下了凳子,往暮锦阁的方向去。 夏筱筱一见到季凌南刚动了两分,白净俊逸的脸就都疼来皱到了一起,又连忙让人去太医院叫了太医先去暮锦阁侯着,又再寻了担架来。 “行了,小爷一大老爷们还没你那么娇嫩。” 季凌南作势就要下担架,但下一刻夏筱筱一巴掌就落到了他屁股上,疼得他知道什么叫撕心裂肺,破口就骂,“夏二小你有病啊!” 明知道他有伤下手还那么重!一巴掌,他感觉刚干了的血又往外流了! 一旁抬着担架的小太监们只默默的垂下眼,但无一不惊了惊……他们这贵嫔娘娘方才可是碰的这季大人的……臀部!这一幕被他们这些下人给看了去可如何是好啊…… 夏筱筱却一双眼都落在了季凌南身上,赶紧把他往担架上摁着躺好,“知道疼不躺好!还不娇嫩,你大爷不娇嫩有本事滚回去受完那十四板子!” 季凌南顿时知趣的不说话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御花园到暮锦阁的路到底有些距离,没多会儿季凌南就已经闭上了眼,连话都懒得和夏筱筱说了,夏筱筱知道,可能真给伤了些许筋骨,二十多板子下来不是闹着玩的,季凌南即便如今是有武功底子的人,但皮肉之苦哪里能用那东西抵。 夏筱筱一边催着人快点,但又不敢让他们太快,生怕颠簸到他的伤口,可是当看着季凌南紧拧的眉和逐渐苍白下来的脸,又着急得跺脚。 终于到了暮锦阁的时候,季凌南意识已经昏迷了过去,太医在暮锦阁中候着。 因她毕竟是宫妃,有男子在深夜出入已是不妥,太医便提议将人移到偏殿中区,季凌南人都已经昏迷不醒了夏筱筱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狗屁规矩,况且季凌南哪哪不是她看过的,当下拒绝了提议连忙就命小太监们将人带往她床上让太医赶紧医治。 夏筱筱刚要跟着进去,就被之前先行回来的清月给忙拉出了里屋。 “娘娘,皇上今日都发了这么大的火,您现在做什么还将人给带了回来?” 清月着急的朝里屋瞥了一眼,便是重伤了送往太医院医治也比带到暮锦阁来的好啊,这事儿要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谁知道又会大发雷霆到什么地步? “不带回来,难不成看着人活活被他打死?” 不提还好,一提夏筱筱只要一想到季凌南那满脸苍白渗着虚汗的模样,指不定她要真去晚一点,季凌南就真没命了! 季凌南小时候和她一样是经常挨打的,也不是没受过伤,可,以往即便是别上伤他一丝皮毛,他也绝对要人伤一根肋骨,哪里会像得现在只能干躺在那儿被几个小太监打? 清月整个人就想哭了,娘娘您当真是不知道季小将军到底是为什么会挨这么多板子的吗? 不等清月再多说什么,夏筱筱已经迈了步子往里屋中去了。 因受伤的是臀部,不能躺着,所以夏筱筱进去的时候季凌南正是趴在她床上的,臀部上的那些血肉,全与白净的布料粘在了一起,生生染成了一块红布,太医手中拿着一把剪刀,正准备往他裤子上将布料剪开来。 见到夏筱筱突然走进来,手中剪刀一抖,险些直接戳进了季凌南的肉里去。 225 “他伤得怎么样了?” 夏筱筱三步做两步的走到床前,看着季凌南拧着眉苍白的脸色,却只能手足无措的问着老太医。 老太医脸色都青了青,连忙放下手中的剪刀,大骇着跪下,“娘娘,季大人伤在私处,需得褪去衣衫才可方便医治,娘娘在此多有不便,还是到外面耐心等候吧。” 夏筱筱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讨厌这些繁琐的规矩,季凌南从小到大有什么地方是她没见过的?只是一屋子的人见了她进来全将手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还不忘往季凌南身上盖上一层薄毯将那受了伤的地方都给遮了去。 夏筱筱虽不放心,但又不想再这里耽误,只好嘱咐了一句动作快点,便又走了出去。 整整过了一个时辰,桌上香炉中的清香都燃去了大半,老太医这才领着人从里面退了出来,夏筱筱连忙迎了上去,“他怎么样了?腿会不会废啊?” 那样的伤,她虽没看见具体怎么样,但流了这么多血,定是轻不到哪里去的。 老太医朝她行了个礼才继续道,“季大人所受皆为皮外伤,索性并未伤到筋骨,老臣已为其上了疗伤的药,”说着便拿出笔墨写了笔方子,“好在季大人身子骨强壮,娘娘这几日只需按这方子上的药才抓来给季大人口服几日,其再休整几日便可恢复。” 夏筱筱听到这儿才松了一口气,正要走进去,发现老太医半天没有要走的意思,又朝清月吩咐,“清月,送姜太医一程。” 姜太医应了声告退,便只能随着清月走了出去,到暮锦阁门口之时,还是忍不住往里面看了一眼,最终只得叹了口气,消失在了宫道中。 “啧,你胆子还真大,光明正大的就把我往你寝宫抬。” 夏筱筱人刚走进去,就见到已经醒了过来的季凌南趴在她床上嗤笑了一声。 夏筱筱走了过去,倒了一杯茶坐下,扫了床上的人一眼,没好气的道,“要不是看你一副要死的样子,我也懒得管,活该被打死。” 她和季凌南的关系不管再好,但如今在别人眼里始终是君臣有别,男女有别,夏筱筱知道她今夜此举已是有些逾越了,只怕转眼就有人跑到北宫煜那里告状去,可是就季凌南这个模样,怕是再挪动一张床都得让他哭爹喊娘。 “是谁害小爷挨板子的?这么没良心的话你也说得出来!” 季凌南屁股上虽已上了药,但还是疼着的,以致话语间透着几分虚弱,但丝毫不影响他要发的脾气,手边拿起一个枕头就朝夏筱筱砸了过去。 夏筱筱眼疾手快,半空中就拦住了枕头,反手又给扔了回去,“你还害我又和北宫煜吵架了!我今天好不容易把他哄好了一点全被你给毁了!” 今天北宫煜一听季小二的事就已是有几分发火了,如今她又把人带了回来,先前因太着急季凌南的伤势便也顾不上那么多,现在一想,这事要是再落到北宫煜耳里,怕是本没什么都得给误会出个什么来。 夏筱筱扔过去的那枕头正好就避开季凌南受伤的地方砸到他的脑袋上,季凌南懵了懵,然后又十分鄙视的看她,“夏二小,瞧你也就这么点出息。” 还哄…… 他怎么就没见夏筱筱怎么哄过他? “我……”夏筱筱一时语塞,“我有出息的时候那是你没看到!” “得了吧你,你什么德行小爷还不知道。” 季凌南摇了摇头,夏筱筱已经坐到了床边来,作势想去看他屁股上的伤,他忙扯过毯子给盖上,“哎哎哎,瞅什么呢你!” 一副像是她要强奸他的模样,手将毯子揪得死紧。 夏筱筱顿时收了目光,十分放心的道,“看你还这么有精神头,我就放心了,离死离残还有段距离。” 季凌南懒得和她扯这些无厘头,他手臂下还垫着一个枕头,整个脑袋就靠在上面,黑长的发都倾泻了下来,不似白日那般一丝不苟,更多一丝慵懒,嘴角挂着不露痕迹的浅笑,“就这么喜欢北宫煜?” 夏筱筱一愣。 季凌南想坐起来,可是一动屁股上就火辣辣的疼,只能将身子偏了偏,侧躺着看她,“你那时候对他不过是小女儿家的一点心悸,便是入宫四年,期间他还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如今,你还是这么喜欢他?” 夏筱筱将他往里面推了推,自己跑到床榻上也侧躺了下来,看着季凌南当真是十分好奇的眼神,又听着他说的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也许吧,之前觉得不过是喜欢罢了,没什么不能割舍的。” 屋内的烛火上罩上了灯罩,将整个屋内的光线都映显得更加柔和,夏季晚凉的风从窗户吹了进来,夏筱筱只觉得他们此时能这样面对面躺着的场景像极了以前在西街那小破屋子里生活的时候。 季凌南笑了笑,嘴角蔓延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低声的问,“那如今呢?” “季小二……”夏筱筱垂了眼眸,回忆着之前北宫煜曾对她做的那些事,冷漠的,无情的,大多都想不起来了,也许是曾经也没有好生放在心上过,一想到这里,她突然叹了一口气,仰头看着那挂在床梁上的宝石玛瑙珠子串起来的帘子,淡淡的说着,“我好像爱上他了。” “以前不在意过,所以他喜欢谁好像也与我没有多大的关系,但是如今……”夏筱筱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好像对我挺好的,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我曾经逃出宫过,但那个时候正撞上越国与岳华之间战事紧急之刻,他甚至抛下了国事一直瞒着身份跟着我到了南溟国,季小二,你知道的,我想要的向来不多。” 不就是一个真心对她的人罢了。 意料之外,但也没有多意外的回答。 但季凌南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一抹无法言喻的失落。 察觉到身旁人的变化,夏筱筱才抬起眼来看他,但并未看见其眼中刚掩去的黯淡。 “睡吧。” 季凌南废着力,朝里面翻了个身,语气透着一股疲惫。 夏筱筱只以为是他的伤口还疼着,也不敢再多打扰他了,小心翼翼的给他掩了被子,这才也重新倒下睡了过去。 夏筱筱命了人不准进来打扰季凌南养伤,大半夜自然也没人敢进来熄灯,昏黄的烛火还明明暗暗的晃动着,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突然一阵风刮过,屋内几盏藏在灯罩中的蜡烛统统熄了去,寂静得只有身旁人清浅的呼吸声。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夏筱筱像是因一日下来的提心吊胆,很快就睡沉了去。 季凌南又转过了身来,夏筱筱睡觉向来有朝里侧睡的习惯,他一回过身来,就正好见到她已安然睡过去的面容,夜色暗,烛光灭,只有窗外隐隐约约的月色落了下来。 爱上了北宫煜的意思,就是已经放弃了她的江湖梦了吗…… 夏筱筱是有多向往那个地方,这世上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可是到了现在,她竟然愿意用剩下的时间和自由,就甘愿被锁在这深宫中,以换北宫煜的爱么…… 他对她,哪里有她说的那些恨,顶多不过就是觉得这丫头太不争气了,一个男人对她好,便巴巴的不知所以然。 “你爱他,可又真的知道,他也是爱你的吗……”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季凌南将自己身上的毯子挪了半边盖到夏筱筱身上,他该怎么给这个丫头说他入宫,不过是想带她一起去闯江湖呢。 十岁那年夏筱筱第一次给他提江湖上的那些事,他便求着他兄长授予他武功,直到夏筱筱入宫那年,本以为再过几年自己功夫长进了再带她一起走,离开夏府那个不是人呆的家,可谁知,那一别再相逢,竟是都变了样。 屋外,夜空圆月当空,却空寂得无一粒繁星。 御书房外,有侍卫匆匆赶往,因夜色墨黑,脚步匆忙,竟不小心迎面撞上了来人。 “哪个走路不长眼的狗奴才!” 小侍卫一听得此声,连来人模样都不敢再看,立即跪下行礼,“奴才该死,未见舒妃娘娘迎面而来,望娘娘恕罪!” 小侍卫虽这般说,但心里已是哭豪着,大半夜的,走路不发声就算了,怎么身边连个侍从也未带,就连灯笼也没拿个,谁能看见有人? 舒长画冷哼一声,但奈何正是御书房之前,她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御书房中透着明亮的灯火,又看了眼屋外守着平顺和几名御前侍卫,拧了拧眉,也不敢再大声喧哗,只得低声斥喝,“狗奴才,从哪里来这么莽莽撞撞的?不知皇上正有要事需商议不得有人打扰么?” 小侍卫被吓怕了,连忙解释,“望娘娘恕罪,是皇上吩咐贵嫔娘娘那里有任何动静都必须马上来报,小的这才一时乱了方寸!” 夏筱筱? 舒长画一听这名字眼中眸色又阴沉了几分,“贵嫔娘娘那里能有什么事抵得上皇上的国家大事重要?” 226 夏大人来了 又是夏筱筱,这段时日以来她几乎哪哪都能听到这个女人的名字,同是夏家的人,一个是如今手执凤印的贵妃娘娘,在爵位上压了她一截,一个如今倒又成了最受宠的贵嫔娘娘,在得宠上也压了她一截,呵,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碍眼。 小侍卫在一旁见得舒长画已是不悦的神情,当即不敢不说,便只得将自己见到的都一一道了出来,舒长画听完,讶异着出声,“夏筱筱在暮锦阁养了个男人?” “回娘娘,小的只说贵嫔娘娘将受了伤的季大人带回了暮锦阁医治。” 小侍卫低声重复着自己方才的话语。 “哼,都将人带往暮锦阁中了,还刻意吩咐不准人打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能有什么好事?” 舒长画冷哼一声,她倒是没想到夏筱筱竟然这么大胆,连这等伤风败俗之事也做得出来,她就不信此番北宫煜还能容忍夏筱筱到何时! 她脸上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本只听今夜北宫煜与夏筱筱吵了一架,定是个好机会能见着皇上一面,倒是没想到能让她听得这等事。 与人通奸,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这般想着,舒长画提脚就欲朝御书房走去,然而刚走了两步,才发现那小侍卫并未跟上来,不耐烦的回头,“不是去禀告皇上么,还愣着做什么?” 这事她去说指不定皇上还以为她在故意挑拨离间,自然自己不能去做这个出头鸟。 小侍卫一听像是才反应过来,也随了上来,然而又走了没几步,舒长画又突然顿住,“慢着。” 小侍卫回头看她,“娘娘还有何吩咐?” 舒长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冷光闪过,却是摆了摆手,“你暂且先下去,这事指不定会惹得皇上恼怒,倒是牵连上你也未必,便由本宫亲自去给皇上说好了。” 小侍卫明显有丝疑虑,但又听得舒长话淡漠又带着冷意的嗓音响起,“怎么,本宫好意担心你个侍卫受牵连,你个小小的侍卫还不打算领情了?” 当下小侍卫不敢多言,匆匆的便又退了下去。 黑暗中,小侍卫已不见了人影,舒长画看向那依旧明着灯火的御书房,微眯了眼,似在思索什么,最终,人却是并未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渐渐隐入了黑暗之中。 平顺听得一些动静,当扭头朝这一方看过来的时候,早已无人影,当下只以为是自己幻听,理了理拂尘,继续垂首等着里面的人商议着要事。 翌日。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那窗户的细缝中射进来之时,季凌南已经睁开了眼来,一眼就见到面前放大了好几分的脸,当即吓了一跳。 旋即想也不想的,一个暴栗就落到了夏筱筱头上,“你大爷睡得还挺香?” 如果不是此时他屁股上还有伤,他绝对这一下就不是一个暴栗,一脚就将夏筱筱给踹下了床。 夏筱筱被他那一下吃痛得醒了过来,昨夜她实在是有些累了,本也没想太多就睡了过去,现在被季凌南这么一打起床气就上来了,“季小二你别得寸进尺!你他丫谁的是我的床!” 夏筱筱一轱辘从床上滚了下来,捂着被打得生疼的脑袋指着季凌南开口就道。 要打也是她将这小子给打下床啊! 季凌南再次扶额,“姑奶奶,这是在宫里,你不要脑袋我还要呢!” 说着便要从床上下来,曾经在宫外这种睡一张床的事也不是没有过,他俩之间从来不存在什么男女之别,夏筱筱没将他当男人,他也没将夏筱筱当女人,可是如今这还是在北宫煜的眼皮底下呢! 就昨夜替他求个情都能打他几十大板,要是知道他两睡一张床了,北宫煜还不得把他弄死? 他才一动,那疼又蔓延了开来,夏筱筱幸灾乐祸的看着他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当下理了理衣裳,昨夜因睡得早也并未宽衣,倒是季凌南,还是那一身的亵衣,这般形象传了出去是有几分不雅。 “得了,你躺着吧,姑奶奶对你没兴趣。” 夏筱筱自然知道季凌南顾忌着什么,说着只扫了一眼他,准备出去唤人进来给他去抓药方,清月就匆匆的从外面推了门进来,一眼就见到躺在夏筱筱床上的季凌南,当即脸色白了几分,“娘娘,昨夜季大人该不会是……” “想什么呢你,”夏筱筱一巴掌就拍在了清月脑袋上,“多学学你主子的奉献精神,昨夜我睡的桌子。”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说着抬脚就要走,清月听这话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只顾着将夏筱筱往外间拉了出去,低声的道,“娘娘,夏大人来了,正在阁外候着呢。” 夏筱筱一听这话,脸色沉了几分,“他来做什么?” 夏大人,夏覆,除了她那个向来不管她死活的爹还会有谁?只是夏筱筱想不通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来她这里? 夏筱筱本欲拒绝让清月直接寻个借口将人打发回去,却突然想起夏淑兰曾对她说的关于夏尤黎的事…… 她回头朝季凌南嘱咐了一句,又让清月先去将药材给抓了,这才朝正厅走了去。 暮锦阁中已有宫婢侯着,夏筱筱一眼见到那两鬓之间已染了不少华发的中年男子时,他人已经就在她的暮锦阁中坐了下来,宫婢正在往其杯盏中倒着清晨凉露。 夏筱筱不过随意一扫,视线又落在了其身旁有些忐忑不安的中年妇女身上,一身容锦华裳,身上倒是戴了不少珠宝首饰,夏筱筱的视线就直直落在她脖子上的那条金珐琅九桃璎珞上。 曾经她娘亲在世时,一刻也没戴过那些东西。 一想到这里,夏筱筱脸上的表情更是淡漠了几分。 她一出来,宫婢们纷纷行礼,那正喝着茶的二人见得夏筱筱边整理着刚换上的一套新衫,慢条斯理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先是一愣,再是夏夫人连忙站了起来,像是在夏覆耳边轻声劝了句什么,二人这才站了起来。 “臣妾参见贵嫔娘娘。” 却只有夏二夫人朝她行礼。 夏二夫人半掬着身子,语音落,夏筱筱并未开口免礼,只是那淡漠无一物的目光一下就定在了其身旁的夏覆身上。 夏二夫人这才发现身旁人并无动静,连忙又低声朝他说了些什么,夏覆脸色骤然阴沉了几分,一声冷哼,“老夫入朝为官多年,还从未听说有父母朝子女跪拜之理。” 夏筱筱听到这话倒也算不得有多意外,淡淡的一声免礼,便自顾的走到了桌旁坐下,立刻就有宫婢上来斟了茶。 夏筱筱拿着茶轻抿了一口,“本宫如今好歹身为君妾,夏大人为人臣子,难道也有臣不拜之礼?”她看了一眼站着已有怒气的夏覆,又缓缓的轻笑道,“再来,本宫自幼随生母长大,不沾夏大人一丝一毫的施舍,除去那生之恩,但也并无养之恩,本宫觉得,夏大人的这一拜,还是受得起的。” 她轻轻徐徐的,带着几丝讥讽的笑,缓缓的摇了摇头,像是在说什么极好笑的话。 “你!” 夏覆却已一脸铁青,他如今在朝堂之上已无半分回转余地,哪里得知到了这里还受得这般嘲讽,当即已扬了手,却立即被一旁的二夫人给连忙拦了下来,“老爷,切莫动怒,娘娘她……”二夫人看了夏筱筱一眼,眼中颇有几分无奈,见其当真并未有丝毫反应,又接着道,“娘娘怎么说也是您的亲骨肉,切莫伤了和气……” 和气…… 夏筱筱听到这话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来,仰头看着夏覆那被二夫人拦住就要扇下来的耳光,讥讽道,“怎么,夏大人当真是对本宫动手动习惯了?还是本宫说了什么惹恼夏大人的话了?” “筱儿……”二夫人一听夏筱筱这话也不由皱了眉,“老爷他再如何毕竟也是你的生父,你若还在意过往之事,便都冲二娘来吧,你爹爹他多少还是心疼你的,岂能说并无养育之恩?” 夏筱筱冷笑一声,并未过多在这个话题上扯太久,夏覆对她是什么个模样,没人能比他自己心里清楚,也正如,他心目中到底还有没有她这个女儿,也只有他清楚。 “本宫待会儿还有事需要处理,不知二位今日光临本宫寒舍可有何要事?若没有的话,便请回吧。夕贵妃那里应该比本宫要欢迎你们得多。” 说完,夏筱筱已搁下了手中茶盏,理了衣袖就要起身。 二夫人听得夏筱筱话语之中当真无半分虚掩的冷漠,一颗心渐凉了下来,“筱儿,过去那些陈年往事已经过去了,你便不要再责怪老爷了,至于萦夕……” “本宫让你们进来坐着不是听你们说那些陈年往事的。” 她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心思,提脚就要回屋去看看季凌南的伤势如何。 “都下去。” 然而脚步刚提起,就听得夏覆已朝她暮锦阁中的宫婢们下了令,那些宫婢一时茫然,纷纷将目光都投向了夏筱筱。 夏筱筱回过头来,正好对上夏覆已有几分严肃的脸,眼眸中依旧是她这些年有些害怕的肃然和冷漠,只是不知是在北宫煜身边呆久了还是和北宫煜顶嘴养成了习惯,这时候也并未觉得有多少害怕来,当下冷笑出声,“怎么,本宫这暮锦阁的人何时还轮得到听夏大人的差遣了?” 227 离开皇上 “若你不想被皇上听了去,你可以不让他们退下。” 夏覆双手负立,就站在那儿,门外的光就投到了他的身上,夏筱筱莫名就想起小时候娘亲刚离去的第二天,他就是这么站在门前,一脸淡漠的对她说,“你娘没了,以后最好也别出现在老夫的面前,老夫不想看到一个弃妇所出的女儿。” 可是他怎么又不想,他所称的弃妇,到底是被谁所抛弃,乃至大火之夜屋毁人亡,堂堂正室,最后却落得个连个像样的葬礼也没有。 夏筱筱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但也确实有几分好奇,该是什么样的话不能让北宫煜听见。 有什么好怕的呢,难不成夏覆还真能在她的暮锦阁对她做什么了不成? 这般想着,摆了摆手,宫婢们踩着整齐的小莲步子退了下去,她也没打算和他耗多久,走到一旁的扶椅上坐了下来,“本宫听姑姑说,今年黎儿十二岁生辰已过,倘若你想说的是这个……” “离开皇上,以后你的事,再与夏家无半点干系。” 夏筱筱话未说完,刚整理着衣袖的动作蓦的顿住。 “老爷……”夏二夫人像是还在顾虑着什么,一把拉住了夏覆,夏筱筱只听得他继续带着几分毋容置疑的命令着,“只要你肯离开皇上,老夫可以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说是带着命令的口气,像是一点也不担心夏筱筱会拒绝。 这次夏筱筱终于抬起了头来,夏筱筱以为他此番是为了让夏尤黎进宫为妃之事,以致听见这句突然而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之时,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想知道的?夏大人这话说得未免太过果断,再来,如今本宫在这宫中也算享尽宠爱和无尽的荣华富贵,你凭什么让我离开他?” 她想知道的,慕容倾涟?还是图腾?还是……那些关于她梦境中的虚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当初云姮为何会选你入宫?” 笃定的语气,让夏筱筱心底漏了一拍,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老爷……这件事咱们……” “呵,” 夏二夫人就欲劝说的话还未出口,就被夏筱筱打断了去,夏筱筱搭在扶手上的手紧了紧,渐渐的握在了一起,只盯着夏覆,眼里这么多年的怨恨终于点点的浮现了出来,“当年你不惜寻了人拿季小二的命来威胁我进宫,断了我的后路,如今竟然又拿这样虚无的借口来想让我出宫,我还真是很想知道夏大人是怎么想的,好似我的人生,都得由夏大人从头到尾来绝断了?” 她曾经在宫中最难过的三年时间中他不曾提过将她送出宫去,如今她稍稍好过了那么一点,好不容易有个想要陪伴在身旁的人,他却突然来让她离开? 甚至连嘲笑都笑不出来。 夏覆眼神只沉了沉,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朝她继续道,“你放心,你不是一直想往江湖上那片潇洒的地方去么,夏筱筱,你呆在皇上的身边,他迟早会要了你的命,想活着,就听老夫的话,瞒着北宫煜出宫去,老夫已另为你觅了良家,虽抵不上如今你在宫中的荣华富贵,但下辈子也不愁吃穿用度,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老夫也不会再阻拦你。” 北宫煜迟早会要了她的命?夏筱筱只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好像曾经赫连池也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但她也只是淡淡的笑道,“夏大人,你在怕什么呢?” 夏筱筱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夏覆的眉突然就蹙了起来,夏筱筱就这么看着他,“还是说,这么多年,你当真见不得我半点的好?生怕我得了宠,要用北宫煜来对付你?” 同是女儿,亲生骨肉,夏萦夕入宫他便心心念念的想让她得到北宫煜的喜欢,而她在宫里,是死是活他从来不过问半句,如今她自问自己也不再像曾经那般惹北宫煜讨厌了,可是到了他的眼中,依旧是碍眼的。 本以为再对这个父亲并无半点奢望,可是无法避免的,心口上还是痛了那么一点。 “哼,你好?便是要用夕儿的命,都用来换你所谓的好?” 夏覆说着,脸上已有了几分震怒,夏筱筱愕然,怔楞在原地,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用夏萦夕的命。 紧接着是“噗通”一声,夏二夫人已双膝跪到了地上,“筱儿,你便听你爹爹的话吧,反正你也不是真心想呆在这宫中,看在夕儿从小便听你话的份上,你就可怜可怜她……放夕儿一条生路吧……” 夏筱筱面无表情的退了一步,冷眼看着一个跪在她面前的妇女,和她身前从头到尾都只沉着脸的中年男子,突然就笑出了声,“什么叫,本宫放她一条生路?” 夏筱筱是真心的觉得莫名其妙,他们让她离开皇城,怎么又扯到夏萦夕身上去了? “筱儿,你知道夕儿自小身子骨便不好,自从你大病初愈之后皇上便整个心思都放在了你身上,对夕儿已经渐渐疏远了去,如今再加上夕儿想不开心性郁结,前些日子已有太医来报,再这样下去,夕儿会没命的,夕儿如今年纪尚小,一颗心便都放到了皇上身上,哪里受得皇上的冷落?” “言则,萦夕大病,是因本宫夺了本该属于她的宠爱了?” 夏筱筱的视线落在那已哭得梨花带雨的夏夫人脸上,嗯,是真哭,不是装的。 她倒是还从未听说过有这么荒唐的说法,夏萦夕身子骨不好她是一直知道的,从小到大小病不断大病常有,便是刚入宫至今也是一直在陆无痕手中调理着身子的,可是,怎么如今一场大病来险些要了她的命,关北宫煜和她的什么事? “夏筱筱,她是你妹妹。” 夏覆冷声的道,极不满夏筱筱此时的反应。 夏筱筱又往后面退了一步,讥诮的看着夏覆,“只是不知,夏大人可还记得萦夕当初要入宫时本宫对你说过的话?” “你当初不管萦夕将来命运如何,执意要将其送入宫中之时,本宫便已说过,她的死活与本宫再无关系,再说难听一点。”夏筱筱的目光扫了一眼依旧还跪在地上的夏夫人一眼,眼中是极致的冰凉,“我娘亲的死与你,与夏夫人以及夏萦夕,统统都脱不了干系,我尚觉得,本宫没有将报复施在你们夏家身上,已经是仁至义尽,现在你来给我说,她是我妹妹?当初你送她入宫之时,难道就没想过她会丢掉性命?” 一番话,导致跪着的夏夫人已苍白了一张脸。 夏筱筱自诩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对夏萦夕,到底也不过个名义上的妹妹,至于感情,淡得几乎没有,她此时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夏覆以及夏夫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来让她为他们的女儿牺牲做贡献的。 “难不成,本宫照你们的话离开了皇上,夕儿的病就能好了?”夏筱筱嗤笑,“那还真不知道到底是真的病了,还是你们在背后耍着什么手段。” 夏筱筱只觉得这事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夏覆,夏夫人,包括夏萦夕。 夏覆微眯了双眼,缓缓的出声,“你当真能为了北宫煜放弃你曾经想要的?” “这便不是夏大人该担心的事了。” 一声突兀的嘲笑声响起,众人朝屋内屏风后看了过去,季小二正拖着那受伤的身子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脸上的讥讽比夏筱筱有过之无不及。 “你怎么出来了?” 夏筱筱连忙过去将他扶着。 季凌南不过一眼就看出了夏筱筱在想什么,云淡风轻的笑着,“有狗在外面乱吠,吵到小爷睡觉了。” 任谁也没有想到在夏筱筱的寝宫中突然会跑出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来,况且,这男人夏覆还是认识的!他当即不可思议的出声,“季凌南你怎么会在这里!” “哼,小爷还说当年是谁寻了一批仇家来追杀我,搞了半天是你搞的鬼?” 季凌南似笑非笑的盯着夏覆,毕竟也不是他爹,说话间自然也客气不到哪里去,更何况还是个差点要了他命的人。 夏筱筱一愣,没想到方才的那些话竟都被他听了去,虽也没什么听不得的,但也有几分尴尬,季凌南本就气她当初入宫,要是知道了那事……怕是更觉得她窝囊了。 夏筱筱是夏覆的女儿,谈话间自是不用顾虑什么,但如今夏覆已知道季凌南是季将军之子,何况如今还是北宫煜亲封校尉,夏覆当即被季凌南一席话给气青了半边脸,指着鼻子就骂道,“夏筱筱,你……你竟然……” 他一个竟然尚未说出来,夏筱筱已被季凌南挡到了身后,直接唤了宫婢竟进来,“夏大人还是先请回吧,小爷可比不得夏筱筱,你说的那些话要是被皇上给听了去,想来皇上指不定将这大逆不道之罪算到夕贵妃娘娘的身上……” 怂恿宫妃出宫,确实是大逆不道之罪。 虽然他也想怂恿怂恿。 228 “娘娘。” 正这时,有宫婢匆匆从外面提着了个什么东西进来,夏筱筱扭头看过去,眼中竟是不耐。 宫婢见了便连忙将手中的篮子递了上来,“娘娘,这是方才叶贵妃拖奴婢送来的木月香。” 夏筱筱只觉得叶秋雨向来与她也没什么交集,怎么突然专挑了这个时候送来东西,便不耐的问,“她送着东西来做什么?” “叶贵妃说听说娘娘您夜间睡觉总需香料,一般香料不管用,便寻了这上好的来,希望娘娘能接受叶贵妃的一片心意。” 心意,这是舒长画最近对她做了什么需要和她示好了么。 夏筱筱没有多想,也只觉现在夏覆二人尚在,便随意挥了手,让人将东西放下便匆匆的又退了下去。 直到这么一小茬过后,夏筱筱也觉得心烦得紧,又看着夏覆二人拧了眉,“怎么,二位还不打算走,似准备让本宫唤皇上来才能请得二位离开吗?” 夏覆和夏夫人两张脸一白,他又怎么不知道北宫煜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但是当下见得几乎整个身子都被季凌南挡住的模样,又是一阵愤怒。 “夏筱筱,真不知我夏家怎么会养出你这样不要脸的女儿!” 若不是现在季凌南就在他身前,他已忍不住下手,随着一旁一直看着的夏夫人也忙站了起来,就欲拉住夏筱筱的衣袖,却被季凌南给挡了去,她只得隔着距离求道,“筱儿,既然你与季公子依旧牵扯不清,你作何就不能放夕儿一条生路?” 生路。 夏筱筱听到这个词脑袋空白了一瞬。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夏覆和夏夫人已经离开了暮锦阁。 “他们不过吓唬吓唬你,你就失神成这个模样?”季凌南扫了她一眼,转身又往里屋去,“夏筱筱,你真该再有出息一点。” 叶秋雨送来的沉香就搁在了桌子上,季凌南这一走过去才看到,将盒子装好的香拿在手中掂量,“我怎么不知道你有睡不好的习惯?” 那么多年,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夏筱筱就算是在冷得寒天冻地天也是睡得打鼾的人,哪里会有不好入睡的情况在? 夏筱筱也看了一眼那香,“也许是入宫以来,需要提心吊胆的事情太多了,渐渐的就不怎么好睡了吧……” 夜半总袭来的梦境,如今只要一想到她还是有些浑身不舒服。 “既然真的这么难受,何不真的如他们所愿?出宫,我带你走。” 季凌南只以为是因为北宫煜同这宫中这么多勾心斗角的事夏筱筱应付不过来,放下了手中的香,转过头来看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不忍什么呢,不过是看不惯夏筱筱如今在宫中并不如何快乐吧,夏筱筱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他总能一眼就看得出来。 夏筱筱苦笑,却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回答他。 她怎么会不知道季凌南在想什么,只是,她这次是自愿同北宫煜回来的,且不说如今北宫煜那态度根本不会放她走,只要她一出了这宫门,谁知道慕容倾涟会对她做什么呢,那人,她忌惮得很。 夏筱筱不够聪明,但也绝不糊涂,甚至可以说在牵扯到自己性命攸关的时刻,她比谁都清醒得精明,北宫煜是她如今唯一的庇护伞。 生路,夏覆和夏夫人让她放夏萦夕一条生路,那谁来放她一条生路? 她几乎可以断定的,如今只要她一出宫,慕容倾涟绝对会找上门来,北宫煜都束手无策的人,哪怕她身边有季凌南又如何?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夏筱筱本以为季凌南呆在暮锦阁的事很快就会传到北宫煜的耳里,也想好了怎么给他解释,但出乎意料的,直到夜间也没听到有任何的消息传来,夏筱筱不由思索着是否这次真的将北宫煜给惹恼了,一气之下有打算将她晾个十天半个月的? 彼时夏筱筱正将暮锦阁大门敞开,面对正门坐着,双手支着下巴巴巴的望着门口微明的灯火处。 清月从太医院那儿抓了上好的药材来,一日给季凌南换了三次药,药效极好的,伤口已经结了痂,虽不至于一日见效,但至少晚间的时候第三次药换了下来走路已经不算怎么跛了。 季凌南不能坐,便让小太监们抬了张美人榻在门口,趴着和夏筱筱一起巴巴的盯着门口看,“不是我说你,现在还真是像那些深宫中的怨妇们没个两样了,跟个望门媳妇儿一样。” “要不是你他会生这么大的气?”夏筱筱撇了撇嘴,“哎,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去找他给他说清楚,你看别说他,夏覆那老东西都误会咱们了。” 这么说来,也是的,他们之间到底是男女有别,关系再好,那还是有别,更遑论是北宫煜那个小家子气的东西? “去,你去。”季凌南躺在美人榻上,下巴朝着门口的方向指了指,“指不定他因为太生气了正好躺在那个没人怀里了,你现在去说不定还能看个现场春宫。” “季小二,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夏筱筱忿忿的,指着他鼻子就吼了一句,转身就往暮锦阁里屋去了。 可是,季凌南说的她也不敢反驳,毕竟,那样的事也不是没有过,夏筱筱只要一想起上次她跑去看到北宫煜从叶秋雨床上起来的模样,一股闷气有上来了,她闷闷的就往床上倒了下去,用枕头盖住了脑袋,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大不了,北宫煜再这样生她的气,她就真的和季小二出宫混去了! 她还是想着她的江湖的!更何况,现在的季小二也有本事了呢! 季凌南在美人榻上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趴着,看着夏筱筱那副生闷气的模样,又是一阵无奈的叹息。 一旁的清月见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走到屋中,将沉香拿出来点上,轻轻的笑道,“原来季大人就是我家娘娘老是挂在嘴边的那个季小二呀。” 从昨夜开始,她便看出了这英俊的季小将军与自己家主子关系不浅,曾还真的差点以为自家主子对其有着那层意思,不过经过这一日的观察来看,她才稍稍放心了些。 像着这般你嫌弃我,我嫌弃你的模样,也当真不想是男女之间该有的相处方式,再加上,夏筱筱也同她说过不少关于她在宫外那个发小的事,好几次救过夏筱筱命的人。 季凌南看着清月将那香点上,袅袅的烟雾往上升起,拧了眉,“北宫煜……对她可好?” 清月倒是没想到季凌南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只能道,“季大人是指,之前,还是现在呢?” “还分之前和现在吗。” 季凌南脸上的不悦一点一点的浮现了出来。 屋外无风无月,那些个琉璃灯将整个暮锦阁映出昏黄的光,寂静得让人心悸。 御书房内,北宫煜正坐于书案之前,面前堆了两座如小山高的奏折和各国而来的情报,他听着季将军和无席的禀报,头疼的捏了捏眉心,经过一日两夜而来的疲惫终于忍不住浮现了出来。 一旁的陆无痕脸色同样暗沉着,忍不住上前道,“皇上,要不还是明日再议吧,朝阳国同南溟国之间的事应该还得过几日才能得出结果来。” “对啊,皇上,您已操劳了十几个时辰了,请皇上已龙体为重啊。” 季将军也在一旁劝道。 北宫煜却只是摆了摆手,“乔轶沉的事可再议,那慕容倾涟呢?” 他看向一侧的无席,眉间的疲惫又被他给生生的压了回去。 南溟国陵墓坍塌,楚博远到底得在里面找到了什么东西才能让他放弃与朝阳国联合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来对抗他?楚博远应该不难猜到一旦错过了这样的机会,那南溟国在乔轶沉面前便已损了信用,下次要再寻到更好的理由,谈何容易? 再加上慕容倾涟…… “回皇上,果然不出不皇上所料,前任武林盟主温契涯果然是诈死,为的便是将图腾一事嫁祸到北宫雉离头上,这事这段时间这事被青芜门的人察觉到,已在江湖上引起不小的波澜,怕是最终获益的人会是青芜门。” 北宫煜一声淡笑,“未必,这一切之初应该是慕容倾涟在背后搞的鬼,他不会让这样的好处就落到青芜门的手中。” 自武林大会那日他在那里见到慕容倾涟的一刻起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慕容倾涟可不是那种会出席武林大会这种场合的人,况且当日看温契恒对其的态度,也并不如表面那样的简单,只是,事到如今他依旧摸不清慕容倾涟到底想做什么。 “皇上是觉得,温契涯手中的那副图腾,会是在慕容倾涟手中?” 无席思索一瞬,才低声的问道。 北宫煜看了一眼手里在这短短一日来搜索而来的资料,确实缓缓摇了摇头,冷笑出声,“依朕看,怕是在北宫雉离的手上吧。” 229 谁想要她的命 北宫雉离不是傻子,他能想到的事北宫雉离不可能想不到,北宫雉离呆在南溟国,难道会与南溟皇陵中的东西有关? 有些东西就像是隐隐约约的牵扯着他朝那个方向去查,但是又觉得好像前面还有着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给忽略了。 北宫煜再次捏了捏眉骨,沉声的挥手,“都下去吧。” “是。” 除了陆无痕,其余众人都纷纷退了下去,平顺从殿外行了进来,给其披上一件外衣,“皇上,可要先回凌云殿歇着了?” 从昨夜到今日,北宫煜接近两日两夜没瞌过眼,但除去那眉眼间淡淡的青色,其余皆看不出有疲惫的迹象。 “不了,摆驾暮锦阁。” 北宫煜放下手中折子,站起来,这才看到还没退出去的陆无痕,“你还愣着做什么?嫌朕给你安排的事还不够多?” “没没没!够了,够了!”陆无痕连忙出声,随在其身后往外走,“皇上,那看在微臣为您鞠躬尽瘁的份上……” 他正好要说将昨日那事给忘了,又突然想起万一北宫煜其实已经忘了那自己这一提岂不是自掘坟墓?索性及时闭住了嘴。 平顺已经让人上前将御书房桌案上的东西收拾干净,自己随到了北宫煜身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皇上,叶贵妃已在殿外侯了一个下午了,咱是不是得先……” 这些个时日北宫煜除了那暮锦阁也确实没往别的宫殿中去,那些嫔妃们早已有几分按捺不住,先前还是好些借口来送养生汤什么的,都已被他一一给打发了去,只有这叶贵妃,执着得很。 他话未说完,北宫煜就已拧了眉,“何事?” “叶贵妃听说皇上已在御书房呆了两夜一日,担心皇上龙体,特地在玉啋殿准备好了热池沐浴,以解皇上疲劳。” 北宫煜陡然顿住了脚步,阴沉的声音响起,“夏筱筱呢?” 北宫煜一声不悦的冷哼响起,别的妃嫔都是巴巴的往他这里跑,还知道担心他身体,夏筱筱倒好,到现在连人影都没见过。 平顺一滞,垂了头低声的道,“回皇上,贵嫔娘娘她……这两日貌似一直,同季小将军呆在暮锦阁……” “又是季凌南?” 极不悦的嗓音,听得平顺颤了颤,一旁的陆无痕却是幸灾乐祸的挑了挑眉,又听得平顺道,“因昨夜季公子像是伤得不轻,半途被娘娘给带到暮锦阁去了……” 平顺说到一半的话已突然顿住,只因他已经感受到身前人身上已发出一阵让人胆寒的冷意。 “是不是朕真是太放纵她,竟敢把男人带到后宫中来!” 是嫌昨日他那几十板子打得不够重,所以夏筱筱这是在挑衅他的耐性? 陆无痕跟在其后有几分幸灾乐祸无声的笑,怕是有些人今日挨下的该不是几十板子那么简单了。 正这时,人刚出了御书房,一直在门外侯着的叶秋雨迎了上来,却是连请安的话也未来得及说出口,北宫煜已经直接越过径直走了出去。 听得方才的话,叶秋雨脸上闪过一丝苍白,咬了咬唇,一丝不甘涌上心头,但依旧还是依礼行了一礼,沉声,“皇上!” 北宫煜现在只要一想到昨夜季凌南是呆在暮锦阁的,整个人就烦躁得紧,他在的地方那两人就敢在他面前眉目传情得你情我浓,谁知道他不在的时候那两人能做出什么事来! 以致北宫煜听得叶秋雨声音的时候,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回绝了,“朕今日乏了,改日再上你那儿去。” “皇上!” 叶秋雨眼见人要走,连着两步追了上来。 “皇上,叶贵妃今日已侯了许久,皇上再着急,多少也得顾忌一下叶家……” 这次再加上平顺在一旁不忍的提醒,北宫煜终于停了步子,回过身来,面上虽无太多表情,眼中已有几分隐隐的不耐,但在看到叶秋雨那已有几分委屈的和红了几分的眼眶时,终还是生出了几分不忍,叹了口气又走了回去。 平顺递上了一件外衣,北宫煜接过给其披上,无奈的道,“天渐冷了,朕处理国事不得人打扰,爱妃作何还等这么久?” “皇上如今整日日理万机,下了朝也只是往瑾轩贵嫔那里去,”叶秋雨拢了拢肩上的外衣,眼眶已红了大片,“若不在这里等这么久,怕是早已被皇上给忘得一干二净了罢。” 北宫煜蹙了眉,并未给出太多解释。 “皇上喜欢瑾轩贵嫔,心中有她,嫔妾等众人自是不可垢言,可是皇上如今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却日日夜夜只留宿在暮锦阁,便是嫔妾等人不说,又岂可能让朝廷大臣心安,让百姓如何做想?” 说着,叶秋雨已跪了下来,眼中泪珠已从脸颊划下,沙哑的声音在整个御书房响彻,“皇上!便是不看在嫔妾家中父兄忠心为国效力的份上,也请皇上看在嫔妾对皇上多年的痴心,恳请皇上多看看这后宫之中的痴心女儿们吧!” 北宫煜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本该震怒,可是,他又如何不知如今朝廷之上已有不少人因此上了奏折? 万千事,终由不得自己。 北宫煜紧握的手又缓缓松开,命人将跪着的叶秋雨扶了起来。 “这些日子,是朕疏忽了。” 北宫煜的手抚上她哭红了的脸,将那些泪水一一拭去,叶秋雨的手一把抓住了北宫煜的,连声音都还带着鼻音,脸上却已扬起了满足的笑,“嫔妾所求不多,只要皇上能偶尔记得嫔妾便已满足。” 她还能求什么呢,到底是女儿家,脸皮厚不到哪里去,如今亲自寻来侯了那么一个下午已是顾不上自己那么点微末的自尊心,哪里还能看见自己的心上人就这么离去? 俗话说,男人最抵不过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北宫煜再如何铁石心肠,但毕竟也是自己的女人,他不动声色将手从叶秋雨手中抽出,转身,却不是往暮锦阁的方向。 只是夏筱筱那里…… “命人让季将军将他儿子领回家去,还有……”北宫煜走在前面,侧首瞥了一眼随在后方的叶秋雨,沉声朝平顺吩咐,“别给她说朕今夜上了哪。” 只是这一句话说完,北宫煜又有几分头疼的觉得自己现在怎么就像个怕被媳妇捉奸而偷腥的小猫? 暮锦阁外所有宫婢都退了下去,一片寂静,只有偶尔听见那草丛中发出的一阵晚夏蝉鸣声,但就这并不明显的声音也被屋内响彻的吵闹声给掩盖了去。 “夏二小,你确定你要让我这样一个伤患睡这么一个硌人的小榻?” 季凌南想方设法的就想爬到那床榻之上,夏筱筱眼疾手快,立即在床上翻了个身就把床边的位置给占了去,“要不你就睡偏殿去!” 昨夜是因他确实伤得重,这才勉强发了善心让他来睡自己的床,今日哪里还能那么无理,更何况夏筱筱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事就让北宫煜生气了,没赶他出宫去已是够义气了。 “夏二小你可真有良心!”季凌南一阵气结,“你怎么不去偏殿睡!” 偏殿,下人睡的地方,现在虽是晚夏但天都还热着,那地方蚊子不咬死他? 说着便要去推夏筱筱,“你往里面睡点儿,老子又不碰你,矫情个什么劲?” 夏筱筱死活不愿让开,索性坐了起来,两手张开将所有上床的空隙挡了去,已经有了些烦躁,“季小二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好歹我现在也为人妻了,男女之间要懂得避嫌你懂不懂?” 季凌南只觉得,这丫头不过几年不见,现在真的是越发小气了,亏他以前对她那么掏心掏肺,现在夏筱筱对他就是个没心没肺,二话没说依旧执着的要上床,他屁股还疼着,昨夜一晚上睡下来,不愧是北宫煜刻意装潢的好料子,睡着一晚上凉快。 “季小二,你给我滚偏殿睡去!” 夏筱筱恼了,顿时又觉得可能和季小二疯打了一会儿,这时候有些热,导致那烦躁更甚,语气也重了不少。 “行行行,我去偏殿,真是,在这屋里你都热成这样你要真去了偏殿指不定睡不着觉还赖我身上。” 季凌南站在床前,看着夏筱筱真像是有了几分生气的模样,也不敢再开玩笑,朝窗边走了去,“先前谁让将窗户给关上的,你不热才怪。” 晚夏的天,又没有要下雨的趋势,夏筱筱只觉得方才那一下怒火上来这会儿更是浑身热得焦躁,想寻个东西扇会儿凉风,却没找到,只在床上坐着用两手不停的扇着微风,直到季凌南将窗户打开了来,一点点微末的风吹了进来,她才稍稍感到舒适了一点。 别说是夏筱筱,就连季凌南都觉得有了几分热意,窗户打开,索性就站在窗前吹了一会儿,直到眼前一抹黑影闪过,他一怔,“夏筱筱,北宫煜是不是在你身边安排得有人?” 夏筱筱没心思知道季凌南怎么会突然问这个,一边脱着外衣一边心不在焉的道,“是的啊,他怕我背着他给跑了,所以你赶紧去偏殿。” 夏筱筱没发现,可是季凌南在听到夏筱筱声音的时候脸色明显一变,眸色一凌,落在方才那人影闪过的地方,“不对,那不是北宫煜的人!” 季凌南快速的将窗户重新关了上,脸色已覆上一抹凝重,只因他方才在夜色中看到了一抹银光,那分明是刀光! 可是当回过头来,季凌南的脸色已经不是用难看可以形容了。 夏筱筱脸上已是一片不正常的红,甚至连那双手都在开始脱自己的衣裳! “什么不是,季小二,你先别在意那个,赶紧出去,我好像有些发烧了,现在有点热……” 这是夏筱筱觉得自己还有些清醒的时候说的话,可她哪里知道现在自己连着说话的是哪个因都带上了一股娇嫩的媚意! 季凌南就是反应再慢也看出了夏筱筱的不对劲,但此时已顾不上那么多,甚至顾不上夏筱筱为何会突然中了毒,上前将夏筱筱最后一件要脱下的衣服给她裹上,带着人就往外走,“傻子,热什么,赶紧走!” “嘭!” 走字没落下,窗户一声巨响,季凌南脸色大变,头也没回,忍着自己身上的伤就将夏筱筱背上了背后,就欲推开门冲出去,可是下一瞬门前一柄长刀直接穿过门缝插了进来! 季凌南带着人险险退后躲过一击,夏筱筱方才渐渐散去的意识在见到那闪着银色的刀剑时才清醒了几分,一股冷意从心底升起,“怎……怎么回事……” 身后又是一声巨响,夏筱筱回过头,这才看到那些个破窗而入的黑衣人。 面前三人,身后再加上从两侧窗户冲进来的四人,顿时在屋内形成了个小包围,将夏筱筱二人围在中间,季凌南退后,将夏筱筱重新放到地上,勉强扶着她,一眼将众人扫如眼底,清一色的黑衣人,还都蒙着面纱,这深更半夜的这副装扮,除了刺客还能有谁? 足足七人,甚至连多余的话也没说,直接提着手中的刀剑统统朝他们二人袭了过来! “该死!” 季凌南一声咒骂,随手拿起桌上的蜡烛朝面前的两人扔了过去,那人险险躲过,季凌南要朝屋内退的退路顿时也被另外两人给堵了去,偏生他现在受了伤行动不便不说,手边还没武器,更主要的是,这些人招招都指向他怀中的夏筱筱,分明就是冲着夏筱筱来的! 夏筱筱已经极力克制在身体里翻涌的不适,到了这时候她多少也猜到了自己这不正常的热,一张先前本潮红的脸这一瞬已是苍白得如一张白纸,却还是出声质问,“是谁派你们来的!” 季凌南被人缠住,另一旁一柄长剑寻了空隙直直朝夏筱筱射来! 季凌南眼风一扫,手揽着夏筱筱的腰将她整个人提起换到了左手边,躲过那人攻势一脚踢中其腹部,季凌南连多余的功夫都没有,下一剑又从夏筱筱面前滑过! “既然是来刺杀你的,问了也是白问,你他丫最好还是想想在这宫里谁有那个本事敢要你的命!” 季凌南说完这句,手臂已被人刺了一剑,夏筱筱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宫里,谁会想要她的命? 你看,你一回宫,就已经有人这么迫不及待想要你死。 慕容倾涟曾说过的话在耳边浮现,然而不等她再细想,那浑身燥热难耐就已快冲破她的理智,双手不自觉的就攀上了季凌南的脖子,“季小二……你,你快点,热……” 季凌南顿时哭丧着一张脸,真想骂一句她大爷,“七个人哪姐姐!” 他身上没伤说不定还能带她冲出去,可是现在这个状况……然而当他无意间瞥到夏筱筱的脸色之时,脸色终于重重的沉了下去,只见夏筱筱眉间紧蹙,脸色已苍白得毫无血色,双手虽是挂在他身上不让自己倒下去,可是那手已经开始不自觉的往自己身上探了。 季凌南连忙抓住她胡乱摸着的手,顾不上多少,直接解了自己衣带就将她双手给绕到了身后,但也就这一个疏忽间,两名刺客的长剑已朝他们二人脑门袭去! 季凌南再反应过来已来不及,眼见那冰冷的剑身就要抵到夏筱筱额上,突然“嘭”的一声从门口传来,季凌南不识人,只以为又是潜入的刺客,然而下一瞬那后来之人已抽出了腰中短剑,朝那围在季凌南和夏筱筱周围的人袭了过去! “荣策,保护娘娘!” 连营在冲进来的一瞬就见到脸色苍白几乎整个人都倒在季凌南怀中的夏筱筱,脸色一沉,视线又转到那些黑衣人身上,扬了攻势已攻击了去! 三三两两,随连营进来的侍卫们立即同那些刺客打在了一起,见终于有援兵来,季凌南终于松了一口气,将夏筱筱已经被自己扯得乱七八糟的最后一点衣裳给她盖住,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就看见一直被放在窗台小几上的香炉,此时还有袅袅青烟萦绕在炉顶之上。 季凌南眸色一冷,直接两步走了过去将那缠枝牡丹翠叶熏炉给砸了去,落了一地青灰。 “季……季小二……” 季凌南听见声音,又连忙回过去将倒在床边的夏筱筱扶了起来,着急的问,“怎么样了?我去给你……” 正欲要去寻太医,正缝一刺客得了空,季凌南连忙带着夏筱筱躲开,这状况,别说是找太医,就是想出暮锦阁都不容易! 难受,浑身都难受,就像是千万只蚂蚁在身上流窜,然后又是一阵难以容忍的热,比夏天放到蒸笼中还要难受得紧,夏筱筱只想将衣服再脱开一点,可是两只手在刚才已经被季凌南给绑在了一起。 “季小二……你……你把我松开,我热……” 夏筱筱浑身已极不舒服的姿势扭动着,眼里一片雾色,哪里还记得有什么刺客。 季凌南刚要往夏筱筱挪过去的脚步,顿时面前又有一人缠了上来! “季小二……北,北宫煜……” 夏筱筱就倒在挨着床角的一侧,至少目前为止刺客无法越过季凌南和连营荣策三人进来,可是随着那瘙痒的难耐,还有隐隐的疼痛从心口上蔓延开来,连最后一丝理智都像是要被冲破开来,下一瞬,夏筱筱脸色一白,喉口猛然涌上一口腥甜! “噗!” “夏筱筱!” 季凌南一骇,扭头就看到夏筱筱身前的一滩鲜红血色,一掌全力击在面前刺客胸前,转身将倒在地上不知是否昏迷过去的夏筱筱给扶了起来,“夏筱筱!夏筱筱!” 哪里会有这么重的媚毒?季凌南不敢再绑着夏筱筱的手,一手掐到了她人中上,甚至已顾不得身后还有刺客。 连营先前进来时分注意力都放在了一众刺客身上,现在才察觉到夏筱筱的不对劲,连忙冲上前拦住刺客往里探的路,转头朝荣策吼道,“荣策,这里我先抵着,你快去找皇上和陆大人过来!” 荣策也顾不上多话,这个时候再拖下去他二人都会扛不住,当即也并未拖泥带水,与面前两人周转着,一个转身就朝门外施了轻功。 那两名刺客像是得知再追上去拦人已不可能,其中一个立即沉声,“别和他们拖时间,速战速决!” 连营看着这些个全往自己周遭袭来的刺客,从腰间又抽出了另一把短剑,两剑再手,又与众人纠缠在一起,他咬牙,偏生暮锦阁是在曾经的太子宫中,守卫算是最松懈的地方,要不是他们受北宫煜的命令一直跟在这附近,恐怕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有刺客潜入,而且…… 饶是他们也能察觉这几名刺客身手不凡,更何况他和荣策毕竟只有两人,双拳难敌四手,现在荣策一走,季凌南得照顾夏筱筱,连营很快就处了下风。 季凌南看着那缠着连营的几名刺客,将夏筱筱重新放回了地上,伸手将床上那薄薄的毯子给夏筱筱覆到身上,“二小,如果不想被这些个猥琐东西把你给看个精光最好就别再脱你那衣服,小爷杀了这些个带你出去!” 虽然知道现在的夏筱筱已经听不进去话,但季凌南也还是嘱咐了一句,当即目光锁在一正准备朝他们这边过来的刺客身上,赤手空拳,直接将其手中长刀夺到了手中,眸光一凝,刀口封侯,那人便重重的倒了下去。 “在老子眼皮底下动人,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玉啋殿内,北宫煜正在浴池之内沐浴,叶秋雨将今日晨间才命人去采的雨露烹了清茶,一边朝一旁的人吩咐,“去将本宫昨日叶府新承上来的蜂蜜给拿上来,皇上近日疲惫,那蜂蜜有安神的效果。” “是。” 小宫婢雀跃的应了一声,皇上自上次来过几次之后,便再没见过了,今日她见到皇上和她家娘娘一同回了玉啋殿,自然是高兴得紧。 叶秋雨无奈的笑了笑那小丫头,回过头来,正见北宫煜已着好了衣裳从屏风后面行出来,她匆匆上前,将其尚未系好的腰带整理了一番,娇嗔的道,“皇上洗好了怎么不叫嫔妾一声?” 230 话本子中的方法 “有那些宫婢伺候,哪里用得上你这娇嫩的手。” 北宫煜低笑一声,视线落在叶秋雨已红了几分的小脸上,说不出来多讨厌,但也再提不出来多的兴致。 “能伺候皇上是嫔妾的福分,哪里谈得上娇嫩。” 宫婢端了夜羹上来,她拉着北宫煜坐了下来,“这是嫔妾方才让人熬出来的,里面加了安神的蜂蜜,皇上尝尝?” 北宫煜刚尝了一口带着甜味的羹汤,门突然一声就被人推开了来,这宫中敢这么大胆的人还真没有,叶秋雨已经呵斥出声,“谁这么大胆?平顺还不把人拖出去!” 荣策因方才与人交手时已受了轻伤,导致一时着急望了礼节,但一想此时一刻也耽误不得,连忙跪下,“属下该死,参见皇上!” 因殿内光线昏暗,北宫煜这时候才见到来人是荣策,荣策是他亲自吩咐其与连营一同随在夏筱筱暗处的人,当即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沉声的问,“出什么事了?” 平顺也从外面赶了进来,正见北宫煜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皇上,暮锦阁遭了刺客,贵嫔娘娘受了伤,皇上赶紧过去吧!” “啪!” 叶秋雨手中的瓷碗落到了地上,汤汁溅了一地,北宫煜甚至没有察觉身旁人的异常,早在听到刺客两个字的时候脸色已白了下来,甚至没有多问,人已直接踩着轻功行出了玉啋殿。 “皇上,衣裳!” 平顺见人一眨眼便消失了去,连忙拿上了衣栏上的外套追了上去,在越过叶秋雨身旁的同时,回头看了一眼,正好见到叶秋雨脸上寸寸覆上的一阵惊慌。 “立即宣陆无痕过来!” 北宫煜拿过平顺手中的衣裳随手套上,平顺立即应了声,连忙朝另一个方向行去,心下已敲起了鼓,好端端的,暮锦阁怎么就会招来了刺客? “她怎么样了?” 这个她不言而喻,荣策却不比连营,方才甚至连夏筱筱面都没来得及见上,只实话说道,“有季小将军在,娘娘像是伤得不轻。” 这个不轻,在北宫煜亲眼见到的时候,才知道是什么程度。 北宫煜和陆无痕基本同时到了暮锦阁,北宫煜一眼见到的就是暮锦阁中横竖躺着的几名黑衣尸体,暮锦阁一片嘈杂,那些后来个听到动静赶过来的侍卫们见得北宫煜纷纷退到了一旁叩拜。 连营听得动静才从里屋出来,大半个胸口上都染了血,北宫煜也不过淡淡一眼,眼中已沉下了大片阴霾,“人呢?” “娘娘正在里间……” 北宫煜还未踏进屋子,就已听见一阵女子不正常的娇喘,甚至带了点点哭泣之声,北宫煜蓦然顿住脚步,平顺反应过来,连忙大声呵斥,“都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尸体都拉下去!” 北宫煜狠狠扫了一眼连营,甚至连多余呵斥的话也来不及说,已沉着脸朝里屋去。 陆无痕一听便知有何不对劲,连忙随着北宫煜的脚步跟上去。 “二小,你再等等……你别咬自己……” 然而二人还未来得及越过屏风,就听得从里间传出季凌南的声音,北宫煜脸色大变,甚至连陆无痕都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夏筱筱那声音听了分明就不对劲,这个时候那家伙在明知道北宫煜会过来的状况怎么还敢呆在屋内! “季凌南!” 北宫煜越过屏风,一眼就见到了正躺在床榻之上双手被捆在床柱上的夏筱筱,面色潮红,像是极难受的只一个劲将身子想往季凌南身前送,季凌南就坐在床沿,双手就这么捧着夏筱筱的脸,不停的说些安慰的话。 季凌南这时候哪里来心思理得北宫煜的怒气,夏筱筱现在浑身就只穿了那么一件薄薄的勉强能遮住身子的薄纱,仅凭他双手的凉度哪里能降得下夏筱筱身上的体温? “季凌南,谁给你的胆子碰她的!” 北宫煜两步上前,季凌南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阵掌风就落到了胸前,季凌南便生生挨了那一掌,下手不轻,连退了好几步,陆无痕之前不敢进来,现在听到了动静连忙进来挡在了季凌南面前,好在夏筱筱现在身上还有遮挡的衣物,松了一口气,“皇上,娘娘怕是已毒发了好一会儿了,当务之急是解娘娘身上的毒才是。” 北宫煜不过看一眼夏筱筱那不正常的脸色就大概已知中了什么毒,这个时候最快最有效的解毒方式无非就是他,也再顾不上季凌南为何在他出现之前还未走,尤其是当见到夏筱筱那嘴角还残留的血迹时,一颗心又沉到了极点。 陆无痕当下也不等北宫煜开口,看了一眼季凌南,拉着人就往外走。 才走了两步,季凌南回头看了一眼正解着夏筱筱绑在双手上的绳子,阴沉的道,“她若出了什么事,不管你是皇上还是谁,我都得给她讨回来。” 陆无痕一怔,视线从床榻间的人身上一道了季凌南脸上,哪怕他认识季凌南并不久,但也知道这个一向吊儿郎当的男人此时说的这句话时并无半点玩笑的意思。 北宫煜手中动作一顿,眼底覆上层层暗色,一声怒言,“陆无痕,还不给朕带着人滚出去!” 是他的人,哪里容得人说半句,北宫煜这才一声冷笑,讨回来么……说得夏筱筱像是他的谁一样…… 这次陆无痕头也不敢回,直接拉着人跑了。 “北……北宫煜……” 夏筱筱被那一声怒吼吓醒了几分,可是浑身还是燥热得难受,看得面前的人,这才发出软软喏喏的哭腔,“北宫煜……你怎么才来……” 她快要难受死了,一边什么都不想去想,只催促着他,“你……北宫煜……你快点……我难受……”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北宫煜不知自己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在她面前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解开绑着她的双手,当看到那手腕上被勒出来的红痕和她满脸的泪痕时,从未有过的后怕,一把就将她揉入了怀里,“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甚至不知道在他没有赶到的这段时间里季凌南到底有没有对她做什么,那些人有没有看到她的身子,有没有听到她这诱人得蚀骨的呻吟,此时甚至容不得他多想,她需要,他便只能将她压到身下,连多余的话也不敢问,只怕自己会吓到她。 倘若现在夏筱筱还尚有几分清醒意识的话,一定能看见北宫煜眼中已逐渐浮现上来血色。 暮锦阁外的人已被撤走,导致陆无痕和季凌南二人走出来时整个院子中空无一人,只有那些一盏盏还孤零零亮着的琉璃灯。 “我在宫中有处院子,你暂时先随我过去。” 陆无痕只想快点找个安静的地方,手就握着季凌南的手腕,正想回头问还能施展轻功与否,下一刻肩头已被身后的人用手搭住,季凌南几乎整个人都朝他靠了过来,他一回头,连忙扶住他眼看就要倒下的身子,视线又落在他臂膀上和胸前乃至其余好几处染了血的伤口上,眉间凝重更深了一分。 “找个更近点的。” 只见季凌南方才尚还稍微有几分正常的脸色在这个时候同样也涌上了几分不正常的红,甚至比夏筱筱的还要严重几分,连说话都带着粗喘。 “该死!” 陆无痕咒骂一声,季凌南这明显就是和夏筱筱一个征兆,当下也顾不得之前二人什么恩怨,医者仁心他多少还是有的,拖着季凌南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的重量就朝暮锦阁的偏殿中去。 好在已是深夜,之前暮锦阁中的下人们早已被那些个刺客给下了药沉睡了去,这时偏殿中正无人,陆无痕费力的将门推开,将季凌南带上了床,手搭上他的脉象。 “先将衣服脱了,再忍一会儿,我花半个时辰就能将药性逼出来。” 说着便又很快的速度收回了手,转身从偏殿中打了水,又从怀中拿出了带过来的细针,直接点了烛,将长针放到烛火上来回烤着,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不是一般说这媚药无药可解?非得行鱼水之欢才能解去?” 季凌南一手扶上额头,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是这药性来势太凶猛,他同夏筱筱整整吸了好几个时辰那香,夏筱筱毒发时他尚未放心上,毕竟夏筱筱身体抗性比不得他一个男儿,可是当他也发现势头不对之时,便生生提了内力将那股燥热给压了下去,不然他真不保证能在两人都中毒的情况下不对夏筱筱做什么。 可是后果就是当他用内力的压制到达了极限的时候,这药性便会加快几倍的反噬回来,以致饶是季凌南这种觉得自制力不错的人,现在看着陆无痕的侧脸已经有了重影了。 “我看你是和夏筱筱一样宫外的话本子看多了,这世上还没有谁的毒我解不了,只是对于贵嫔娘娘来说,我不便在其身上行针,更何况有皇上在,也轮不到我来动手。” 按理说,中了这种毒的人,也确实用那种方式来解毒最为妥帖,快捷也有效,可是季凌南不比夏筱筱,他总不能为了让季凌南解毒,就在这宫中随意拉个宫女来为其解毒而毁了别人的清白吧。 然而下一瞬有股大力朝自己袭来,陆无痕因并无防备整个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推倒在了床榻上,季凌南红着一双眼直接覆了上来,意识到什么,陆无痕想也不想的就将指尖银针朝其袭去。 季凌南指风一起,骤然落到了陆无痕胸前,陆无痕手中的银针就顿在距季凌南脖子半指的距离。 “季凌南你做什么!” 陆无痕被点了穴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季凌南动作近乎粗暴的将自己手中的银针夺走,双眼间覆上了不可置信的震惊。 “小爷觉得,可能还是话本子中的方法要快些……” 季凌南手一扔,那银针就朝那摇曳着光的烛心刺去! 偏殿中唯一的一处光亮也熄了过去,无星无月,甚至看不清眼前人的容颜。 陆无痕怎么也没想到,这会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失策! ——————分割线—————— 当天际最初一丝晨缕射进暮锦阁中之时,一切平静得让人几乎忘记昨夜发生过的一切。 北宫煜因前两夜彻夜未眠,再加上昨夜一夜的消耗,导致午月三竿之时才渐渐醒了过来,而夏筱筱则是因昨夜身体加上精神上的劳累,不知是药效尚未褪去,还是真的太累,在北宫煜醒来之时依旧没有要醒过来的趋势。 只有见到其比起昨夜来已恢复正常的脸色,和听上去安稳的呼吸声,北宫煜这才忍住了没去将她叫醒的冲动。 可是当北宫煜掀开被子,看到躺在怀中女人那娇嫩白皙的肌肤上遍布的红痕之时,眸色又沉了一度。 那些药他是再熟悉不过,后宫之中也不乏有利用那种药想来得到宠幸的后妃,但那药一向是宫中禁物,之前那些用过手段的宫妃们也只以其来做催情只用,但夏筱筱……分明是冲着要人命来的! 一想到这里,北宫煜直接掀开被子起了身,手腕却突然被人拉住,“你上哪儿?” 连声音都还带着清晨为醒的沙哑和娇媚,北宫煜回过头来看她,眉间的阴郁转瞬又换成了一副宠溺,“醒了?” 夏筱筱现在只觉得浑身都像是要散架一般的酸疼,隐隐约约也想得起昨夜发生了些什么事,但也仅限于北宫煜赶来之前,和后来药效过了之后。 “再睡会儿,午间了,朕去吩咐御膳房做些补身子的来。” 北宫煜说着便要拿开她的手放到被子中去。 夏筱筱却还是不依不饶的拉住他,不知是因刚醒来还是什么,眼眶依旧是一片红色,“我不饿,你陪我……” 北宫煜拧了眉,但还是依言重新躺了下来,钻到被子中,“还疼吗?” 他的手搂上了她的腰,一寸寸的去抚摸昨夜被他蹂躏得惨的身子,一丝不忍从眉眼间溢了出来,药效重,事后不管他如何控制,她肯定都是伤到了的。 夏筱筱却只是摇了摇头,连着话也没多说两句,搂着北宫煜的腰,她现在只觉得脑子里几乎就乱成了一锅浆糊,谁要杀她,谁又会给她下那样的药,下药的人是只是单纯的想让她中毒,还是明知道季凌南就在她的暮锦阁中,所以才故意而为,夏筱筱甚至不敢去想如果昨夜北宫煜来得不够及时…… 这般胡乱的想着,人又再次沉沉的睡了过去。 北宫煜直到怀中人儿再次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门外响起了平顺的声音之时,这才下了床榻,披了外衣,走出了暮锦阁,眼里已是一片冰冷的寒意。 “谁下的药,可查出来了?” “回皇上,那药是宫外一家药店中独卖的,整个京城就那一家有,且据昨日在暮锦阁的宫婢说,昨日正好送东西来时夏大人和夏夫人在里屋,这东西是掺杂在沉香中的,且……” “说重点。” 北宫煜光是听着便有几分不耐烦, “东西是已叶贵妃的名义送来的。” 平顺小心翼翼的道,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正好见到北宫煜阴沉下来的脸色。 他不敢再多说,这事一个不小心可是要杀头的,奈何他也是有几分不信叶贵妃能做出这等胆大妄为的事来,毕竟那东西虽是已叶贵妃的名义送来,中间也定经过不少人手,谁也不敢保证其中没有被人动过手脚,可是倘若再加上昨夜叶贵妃突然行到御书房将北宫煜拦往玉啋殿一事的话…… 说来,要撒娇还是要任性到御书房侯着等人这一事,要在宫中做得出来的人也该只有舒长画那样性子的做得出来才是,昨夜却端端正是那几年间便是不怎么受宠也只乖乖呆在玉啋殿的叶贵妃,只这一点,其中便已生出了不少蹊跷。 北宫煜沉了声,命人将昨夜送东西过来的宫婢带到了刑房审问,平顺淡淡的看着那女子,确是玉啋殿的婢女,这事,怕即便不是叶贵妃而为,恐怕也脱不了干系了。 不过是个普通的刑房,比不上像之前审问云姮和赫连池那样的,但那些刑罚的工具却是一样不少。 北宫煜没心思听这些小喽啰的审问过程,便全权由无席来做,他不过扫了那被铁链捆在铁柱上的宫婢一眼,转身又回了暮锦阁。 早间还能见几分阳光的天,这时候已经纷纷的下起了小雨。 阴沉的天,夏筱筱看着身侧已经凉去了的被褥,有凉风从外面拂了进来,这天,开始入秋了。 有点点的细雨从门缝中淋了进来,夏筱筱浑身打了个冷颤,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坐了起来,透过窗户看着纷纷飘洒着的连绵细雨怔怔出神。 昨夜在暮锦阁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可是现在那些在地上的血迹都被雨水冲洗得一干二净,连着屋内的桌椅凳子都已经被换了一批新的。 该是谁要她的命呢,慕容倾涟么? 脑海中不过才浮现出这个名字,夏筱筱就摇了摇头将其否定了去,正如北宫煜曾说的,以慕容倾涟的武功连出入她的暮锦阁都不是难事,况且他想要她命也不是一两日了,何苦还寻些刺客来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夏筱筱抚上了自己有些阵阵发疼的额头,脑中突然想起上次慕容倾涟出现在宫中时,她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那时候慕容倾涟曾说过给她解了毒……是宫中有人要害她! 才想到这里,夏筱筱突然想起昨夜季凌南是同她一起的,可是此时醒来也并未见着其余半个人影,她连忙唤了清月。 足足唤了好几声也没人应答,她穿了衣裳正准备出门之时,这才有宫婢从外面进来,跪到她面前,“娘娘可有何吩咐?” “清月呢?” 夏筱筱朝外望了一眼,这才发现暮锦阁外守了不少侍卫,但宫婢也只有寥寥几个,都是她没见过的生面孔,也不见清月身影。 小宫婢不知是刚从辛役院过来的还是从别院分来的,像是有些害怕她这个娘娘,说话间也带着了颤音,“回,回娘娘……清月姐姐和其余宫中的几名姐姐们都去了刑讯殿了,皇上命奴婢在娘娘醒后伺候您沐浴。” 说着就安排了人提了热水进来。 “刑讯殿?” 夏筱筱刚系着衣带的手一顿,厉色的眼就盯着面前这个唯唯诺诺的小宫婢。 “是的,娘娘,因昨夜职守侍卫疏忽,这才让那些刺客们有机可趁,所以昨夜在暮锦阁的人都被皇上召到了刑讯殿去。” 小宫婢一骇,以为是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两膝一软便跪到了地上,连忙解释着北宫煜的原话,现在宫中遭了刺客本就不是小事,再加上今日那浩浩荡荡的一众侍卫来了暮锦阁就将所有人给带走的架势,是因要伤到的是眼前的人,她哪里还来的半分胆量? “他怀疑是我宫里的人!” 夏筱筱一惊声,整个人脸色立即就沉了下来,她宫里的人本就不多,别人她虽不清楚,但清月是绝对不能再去那样的地方的,刑讯殿,专程拷打审问人的地方,比那阴湿的牢房好不了多少,清月之前就因她受了不少皮肉伤,这次怎么还能往那地方再去一次? 也顾不上还在跪着的宫婢和已经准备好了的沐浴,她套上了外套就往外走。 “才刚起来,这么急匆匆的又要往哪?” 人没出门,迎面就撞上了一面结实的胸膛,夏筱筱因走得太急撞得太猛,就听见一声闷哼,接着自己整个人就往后倒了一步,北宫煜眼一凝就扶住了她的腰,“什么时候能不这么猴急?” “清月呢?” 夏筱筱哪里还听得进他说什么,握住了北宫煜的手臂扶住了身形就问。 “朕不过让人带过去列行一问,你用得着这么着急?”北宫煜揽着她横抱了起来,不悦的扫了她一眼,“还是说,你觉得她的命比你的命还重要?” 清月对夏筱筱来说到底重不重要他不在乎,他只在乎是谁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动他的人。 231 你眼睛往哪里看! 北宫煜将夏筱筱抱到了浴池旁,将她放到美人榻上才蹲到她面前,“朕不过是将暮锦阁的人都宣去一趟,清白的自然清白,朕不会为难他们。8Ω『 ┡ 1中文 网” 夏筱筱脖子上还留有昨夜的痕迹,北宫煜视线刚落上去又不自觉的暗了一度,但也只是很快的移开了眼,唤了人进来,转头朝她道,“先沐浴,待会儿我让平顺过来接你去凌云殿,我去御书房处理点事。” 说完人便行出了暮锦阁,来也匆忙,去也走得毫不拖沓。 先前那小宫婢带着人进来准备好了热水,见北宫煜走了,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查到什么了?” 夏筱筱看着门口那人离开的方向,淡淡的出声。 小宫婢先是一愣,旋即很快明白过来夏筱筱指的是什么,“回娘娘,先前奴婢听到消息说……”小宫婢停顿着,不知该不该说出口,但到受到夏筱筱示意的目光,这才提了勇气继续道,“皇上已命人将叶贵妃娘娘带走了,昨日您的毒是叶贵妃送来的木月香中掺杂的。” 毒是叶秋雨下的,那刺客呢?也是叶秋雨的人吗?难道之前慕容倾涟提醒她的那个要她命的人就是叶秋雨? 小宫婢来到夏筱筱面前,将她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褪了去,夏筱筱因身上还有些痛着,便扶着小宫婢的手臂缓缓进入到了水池中,烟雾袅袅,热水的暖气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将肌肤上的毛孔都似打开了来,夏筱筱只觉得全所未有的疲惫,将屋子里所有人都遣退了下去,趴在池壁旁让这暖和的气息将那一份份的疲劳都从身体中驱散出去。 水池沐浴中加了些许红色花瓣,全部漂浮在水面上,夏筱筱从其中拿了一片放到手中,花瓣的纹路都还清晰可见,是新鲜采摘的。 看,在这宫里,吃穿用度的这些东西都是极好的,饶是放到宫外,那些年她和季凌南在宫外生活的那些日子,哪里见过这么奢侈的沐浴。 可是,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 她曾经在宫中害怕着云姮,也害怕着北宫煜,那时候她觉得自己不过就是他们中间的一颗棋子,而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他们抛弃掉,不知何时会丢了性命,之前到了宫外,来回辗转在慕容倾涟和赫连池手中,同样命不握在自己手中,她以为到了宫中,这次终于有个人能够护她周全。 “如何,倘若早听本楼主的劝告,何用得着吃这样的苦?” 低低嘲讽的笑声,夏筱筱猛然回过头来,正见窗户旁那绿袍男子正倚在窗台上屈膝坐着,手就搭在膝盖上,手里还刁了只被雨水湿了几分的狗尾巴草,姿势随意,笑靥肆意。 可是夏筱筱才回过头才想起自己现在是在沐浴中!身上未着寸缕! “绿孔雀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筱筱连忙将整个身子沉到了水中去,怒目瞪着那一点也不懂得避嫌就出现在她面前的男子,连着声音也大了几分。 她方才起床之时便已看见她的暮锦阁门外侯着那么多侍卫,因昨夜一事,北宫煜定是在她的暮锦阁加强了守卫的。 “你这么大声,别人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本楼主要对你做什么了。” 慕容倾涟却似并不在意,手上那只狗尾巴草长长的软径就在他手中轻晃,毛茸茸的草尖儿上抖落出点点水滴来。 夏筱筱看着他脸上半点怯意也无,甚至还带着几分故意的挑衅的笑,一颗心又往下沉了沉,“你把人怎么样了!” “嗯……都睡着了,”他朝这边扫了一眼,低低的笑,“北宫煜的这些人可真够不管用的,本楼主随意下点儿药,连半点知觉也无,难怪还让你昨夜……” 慕容倾涟说到这里,视线就落到了夏筱筱身上,因她现在整个人都是沉在水中的,但毕竟得呼吸,她只露出了半个脑袋,但也并不妨碍他看到她脖子上那一块的红痕,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淡,“这么不入流的手段你也中招,野雀儿你能在这宫中活到现在本楼主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绿孔雀你眼睛往哪里看!” 夏筱筱察觉到慕容倾涟那接近毫无掩饰,甚至带着点侵略性的目光,因热水池中温度的氤氲一张脸此时几乎就是透红的状态,当下骂完一句话又憋着气将身子都往下沉了去,这次连嘴也见不了了,只露出个水灵灵的眼眸来。 她该怎么办,这绿孔雀突然出现在这宫里,上次她还可以告诉自己说是因北宫煜的防范不够让这妖孽钻了空子,可是这次明显是在自己的宫殿中这么多人守着看着,依旧还是没能拦住这妖孽此时她身上又一点没穿,他好歹也是个男人,这个时候要真是对她做什么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说来,你那药效虽已过了一夜,但本楼主之前既然救过你一命,自然也是看不得你受苦的,要不……” 慕容倾涟不过一眼就看出了夏筱筱心中所想,低低的笑,轻身一跃,便从窗台之上跳了下来,依旧是那曳地的长袍,双手微垂,绿色的狗尾巴草在他白皙的指尖就如融为了一体,成为他手指上夺目的装饰品。 夏筱筱也不知外面下着不停歇的雨,他这一身曳地极为不便的衣裳是怎么做到滴水不沾身的,可是眼下就只眼睁睁看着那妖孽的身影一步步朝自己这边行了过来,她脸被憋得通红。 夏筱筱在水中出咕噜噜的水声,她恨死了,早知便不该将衣裳丢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早知道也不该将宫婢们都遣退了下去!现在她在水中是起来也不是,再往下躲……她快要被憋死了! 慕容倾涟人刚到浴池边,脚尖就抵到边缘玉璧上,突然,就见从他进来开始一直恨不得将自己整个脑袋都藏到水中的女人猛然从水中抬起了头来! “呼!” 夏筱筱因在水中憋了太久,脸色缺氧染上了一层绯色诱人的红,正大口大口的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那些浮在水面上的花瓣些就抵在她身前,正好将那微微隆起的部分春光挡了去,只能看见白皙光滑的肌肤上正有水珠缓缓滑下,随着女人的华西上下浮动着。 “还真是不怕死,在一个男人面前做出这副模样,”慕容倾涟的视线落到她身前,而后又看了眼自己的脚下,因她那一起身,脚尖上被溅上了不少水渍,他拧着眉,嘴角却勾出一抹邪魅的弧度,看向夏筱筱,“野雀儿,你这是在勾引本楼主?” “谁有那心思勾引一个整天想着要自己命的人!” 夏筱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又将身子沉了回去,这次却沉到了脖子之下,留出了整个脑袋来,恼怒的盯着站在浴池旁看上去衣冠楚楚眼里却一片冰凉的男人。 可是很快,那丝不易察觉的冰凉也被他掩了去,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慕容倾涟眼中露出那样的神情,也没有多意外,连着方才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忧也散了去。 她甚至有那么瞬间觉得,这个世界上、任何男人对女人可能都有,但唯独眼前的这个男人,表面上看上去永远带着邪魅讥诮的笑意,看似对所有事都充满了意思,但又觉得好像这世上什么东西都提不起他的兴趣,他不过只是一直柄着一个看戏人的状态,而自己,甚至包括了北宫煜和北宫雉离,乃至赫连池,都像是他在看戏的对象。 他拥有世上,至少是目前为止夏筱筱见过的那么多人之中,最完美无瑕的容颜,却带着眉眼中抹不去的冷意,他武功高强,那些她见过的人之中也没见过能与他匹敌的,要说忌惮,也向来只有北宫煜和北宫雉离等人忌惮他的,慕容倾涟虽一直说着不愿惊动他们,但夏筱筱从始至终也没从其眼中寻到一丝忌惮的意味。 几乎可以是堪称完美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夏筱筱心底不由的升出一抹疑虑,这样的人,也会有吗? 对女人夏筱筱没从他眼中看出有多渴望,对权力,他向来也从未想去夺得什么,难道也是为了那所谓的长生? 夏筱筱突然就想起那日荷花宴北宫煜同她说的,红客楼名迹江湖之时,慕容倾涟已是红客楼楼主,那是多久?十年前?二十年前?那时候的慕容倾涟该有多大? 一想到这里,夏筱筱几乎就要问出口来。 “你知道那人就是叶秋雨?”话一出口,却又变成了昨夜在眼前浮现的景象,她不敢想象,昨夜之事下毒是小,那些刺客才是明摆着要她命来的,倘若昨夜不是因季凌南恰好在这里,她还能不能从那些刺客的手中活着到今天。 可是后来她身上毒性,季凌南不敢擅动,那些刺客是拼了命来的,导致后来宫中侍卫赶到的时候唯一尚还活着的两个活口也选择了自尽。 夏筱筱的话刚说完,陡然又猛的顿住,眼底覆上点点震惊,“不对……不该是叶秋雨……” 232 摄了谁的魂 慕容倾涟站着太累,索性就着玉璧沿坐了下来,衣袂垂下,衣角就这么落到了水中似也不在意,手一抛便将手中的那只狗尾巴草扔到了水池中,淡淡的扫了夏筱筱一眼,“还不算太笨。81Δ』中文网” 夏筱筱眼角抽了抽,但,还不算太笨,意思就是真除了叶秋雨之外还有人! 此时一细想,叶秋雨确实不是会做出让刺客行刺她的事来,一来她既然往她这里送了沉香,真想要她死倒不如直接送毒药还来得干脆点,刺客行刺闹出的动静太大,况且一旦被查了出来,那定是株连九族的罪,叶秋雨还不至于傻到用整个叶家的命脉来赌她的生死。 “是谁!” 夏筱筱着急的就问出了口,她丝毫不怀疑,这些,面前的这个男人该是都知道的,正如他提醒她,这宫中有人要她的命。 “本楼主向来不做亏本的生意,从我这里买消息,可都是讲价钱的。” 慕容倾涟愉悦的笑着,伸出手来,修长如玉的指尖就要摸到夏筱筱的下巴上时,夏筱筱冷不防的往后退了一步,将其躲了去,面不改色的问,“多少银子?” 慕容倾涟眼底闪过一丝暗色,不露痕迹的将手收回,瞥了一眼被水浸湿了的衣袖角,旋即转为颇欣慰的笑,“稀奇了,今儿个这么大方?” “毕竟我还是懂,再多的银子换我这一条命,还是值得的。” 更何况她现在也确实不缺银子,只要这绿孔雀不狮子大开口的话。 慕容倾涟听到这句话又止不住的笑了出声,那眼角都往上扬了扬,嘴角勾起,红唇在这些白色的薄雾之下显得像嗜血的魔鬼,如果不是这人实在长得太好看的话。 “你先说说你能开得起什么价,一般的价钱,本楼主可看不上。” 他像是来了兴致,一脚随意的搭上了另一条腿,夏筱筱是知道这人有着严重洁癖的,哪怕是连有一点脏的东西都不愿意伸手去碰,可是今日他的衣角几乎都被浴池中的水染湿了不少,现在这副毫无形象的坐姿,像极了季凌南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夏筱筱不知他这是几个意思,沉着脸并未开口,一般的价,对于他这种能和赫连池有几千万两银子的交易来说,什么才算是不一般的价? 见夏筱筱久久沉默的模样,那张小脸上都晕了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亦或是这池水中的温度太高,她像是已经忘了自己还身在池水中未着寸缕,一点也不担心他会做出什么来,慕容倾涟又低笑了一声,该说是胆小,怕死得很,可是这会儿,胆子又出奇的大,一如她一直是怕着自己的,但在他的面前,她也总是想和他做着一些交易,银子,好处,只要是她能想到的,都能利用上来交易一把。 “我昨夜遇刺,你今日就出现在我的面前,难道不就是想告诉我到底是谁吗?” 夏筱筱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那笑里明显就没带好意,池子中的水温已渐渐凉了下来,连着她思绪也理清了几分,“与其问我开得起什么价,为何不说说你想要什么?” “你啊。” 慕容倾涟轻轻浅浅的笑,夏筱筱一愣,笑得肆意,更像是她那么一问,他便说出了最简单的答案,然而下一瞬他的那笑意似又变了几分味道,视线从她身上挪开来,看向窗外连绵的细雨,“上次本楼主不已开了价么,小夏儿。” 不似叫野雀儿那般讥诮,他甚至是唤得轻柔的,犹如北宫煜那般,带着丝丝缱绻的缠绵,夏筱筱整个人就愣在水池中。 下一瞬,慕容倾涟已经回过了头来,窗外刮起了大风,雨声也随着大了,那些细细的雨丝儿都从窗户外溅了进来,落到了他的肩头上,那双眼眸中突然间像是夜空中闪亮的星辰般充满了光辉,从眉梢到唇角,再到完美得如刀细细雕塑的脸都似带着了股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力,夏筱筱只觉得兴许是在水池中泡久了,意识有些模糊,有些想上岸边去。 渐渐地,便也真的朝那人方向去了,双目中都是迷离,氤氲着水池中的雾气,然后,她隐约是看到那人伸出了手来,扣住了她的下巴,低下头来,一个吻便落到了夏筱筱的唇上。 飞快的,那手又松了去,夏筱筱清醒过来,甚至由不得多想的,双手猛的推到了慕容倾涟的胸前,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往水池中摔了去! “啊!” 身后溅起巨大的水花,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在水中,她眼睁睁的看着那先前坐在璧沿的男人站了起来,四目相对,那微薄红润的唇轻启,像是在说些什么,夏筱筱未来得及听清,就沉到了水中。 她扭伤了脚,等好不容易从水中挣扎着起来之时,屋内早已没了慕容倾涟的身影。 夏筱筱气急败坏的,又重新将脸埋到了水池中,双手捧起水用力的拍打在脸上,和唇上。 她抬头看着那未关上的窗户,只能看见外面阴沉的天和瓢泼的雨,心底渐渐升起了丝丝凉意,慕容倾涟这厮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性情阴晴不定,她以为,他会开出让她跟着他走的条件。 他方才走时,是想对她说些什么? 经过这一遭,池水里的水凉了,夏筱筱也没有心思再继续泡着了,从浴池中出来穿好衣裳,正欲走出暮锦阁之时,当她打开门的一瞬整个人都愣住了。 和她早间刚醒来时的情形一模一样,侍卫们还规矩的守在她的门前,甚至连那伺候她沐浴的小宫婢在见到她出来时连忙小跑了过来,“娘娘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怎么没叫奴婢进去伺候您更衣?” “方才,你们都上哪儿去了?没听到里面有动静?” 夏筱筱咽了咽口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暮锦阁内里里外外守着的十几二十人问。 “奴婢一直都在的,没听到有什么声音,娘娘您唤奴婢了吗?” 当听见小宫婢说完这句话时,不知是外面的天气太冷还是风太大,夏筱筱裹了裹身上的衣裳,让自己浑身暖和一点,小宫婢见她脸色不好,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关心的道,“娘娘,可能是天冷了,您喝点茶暖暖身子。” 夏筱筱坐回凳子上,眼见小宫婢又关上了门要出去侯着,她连忙开口,“不用了,门就这么开着吧。” 至少让她知道有人在就好。 她方才在里屋间出的动静也绝对不小,慕容倾涟告诉她这些人都被迷倒了去,可是现在人分明都还好端端的站着,慕容倾涟那厮,难不成还真会通天遁地摄魂之术不成?可他摄的,是他们的魂,还是她的魂? 夏筱筱想起刚才自己在浴池中的一幕,浑身又是一阵鸡皮疙瘩起,连喝了口热茶漱口。 “娘娘,奴才已安排妥帖了,皇上吩咐,近日娘娘还是去凌云殿住吧。” 正这时,平顺从暮锦阁外匆匆行了进来,一手给身旁的侍卫递了伞,一手里还拿着沾了水星的拂尘。 也好,也好,夏筱筱连忙起身多的也没问就要跟着平顺走,这暮锦阁她是呆不下去了,倘若宫中真有人要害她,还是呆在北宫煜身边安全得多。 平顺扶着她,手里重新撑上了那把伞跟在夏筱筱身旁,然而在雨中才走了两步,夏筱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对了,季凌南呢?” 因昨夜的事太复杂,她今日还未来得及细想的事都被慕容倾涟的突然出现给打断了去,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那媚毒是叶秋雨放在那送来的木月香中的,昨夜季凌南肯定也是中了毒的,她现在只能依稀的记得最后他好像是被6无痕给带了出去。 “回娘娘,今儿早间天未明之时季小将军就出了宫去。” 平顺轻声的回答,说来这事也奇怪,正巧今日他守在暮锦阁外时竟见季凌南从暮锦阁的偏殿中行了出来,行色匆匆的,他一上前问,其脸色也似并不好。 “出宫?那他的毒昨夜可解去了?那东西弄不好可是会让人断子绝孙的!” 夏筱筱一声尖叫,但转念一想既是6无痕随其一道,那家伙的医术她还是有几分了解,但也并不排除6无痕因二人那水火不容的关系不给医治,夏筱筱当下立即加快了脚步往凌云殿中去,人一到就立即让平顺去将6无痕给找了过来。 夏筱筱等人到了凌云殿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昨夜生了那样的事,按季凌南的性子,谁敢暗算到他的头上让他吃了苦头,那定是不给对方好日子过的,他怎么也该是要死要活留在宫中将凶手给查出来才肯罢休,又怎么会连说都不说一声自己就跑出宫去了? 平顺没多久就回来了,但也只有平顺一人。 “人呢?” 夏筱筱朝他身后望了望,并未看见6无痕的身影。 “娘娘,奴才已经派人去找了,后来才听侍卫说今日在季小将军出宫后的一个时辰,6大人也跟着出了宫,现在皇上也在派人找他呢。” 平顺抹了把额上夹杂着雨水的汗,正遇这些个事,偏生谁都往宫外跑去了! 233 上门抓人 宫外,天色灰蒙蒙的一片,不过才申时过刻,往日这样的时辰正是阳光正好,睡意慵懒的时分。┡8 1中 『文Δ网 季凌南正逍遥的抬了张摇椅在屋檐下磕着香瓜子儿,两眼悠哉的望着屋檐下滴下的雨水,目光却是带着几分忧虑和出神在里面。 那摇椅就这么在台阶上出吱呀吱呀的轻响声,一旁的侍女见面前被洒了一地的瓜子壳,叹了一口气,“少爷,这外面天气冷,您要不还是进屋去歇着吧,待会儿老爷回来您又要挨骂了。” “不好了不好了,少爷!” 那侍女的话刚落,院子中一小厮就匆匆的淋着雨跑了过来,嘴里还不断嚎着。 “什么不好了,有话赶紧说,小爷烦着。” 季凌南不过淡淡扫了一眼,又将要停下来的椅子摇了起来,他得思索着该怎么让夏筱筱跟着他走,那宫里实在是真真的太不安全了,怕是夏筱筱有几条命都不够她玩的。 之前若他的想法只是想法,其实在听到夏筱筱自己说出了要留在北宫煜的身边时,他也没想过要去干扰她,毕竟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可是经过了昨晚,那些个刺客明显不是小喽啰,都敢行刺到暮锦阁去要她的命,这次不管夏筱筱如何,他是怎么都得想办法将她给带出宫来的。 思及此,小厮已淋了一身湿漉漉的雨水来到了他面前,“少爷,老爷他回来了!” 季凌南嫌弃的看了眼小厮,“哎哎,注意点儿,别把你沾到的雨都弄小爷身上,刚换的新衣裳!” 说着便拍了拍自己沾了点灰的衣袖,又继续躺下去嗑瓜子,“回来便回来,老头子又不是在外面养了小妾,哪天没回来?” 他还以为多大点事儿。 小厮面上却已焦急得通红,好不容易喘了两口气,才着急的道,“少爷,不光是老爷回来了,听说那宫中的6大人也跟着来了!外面还带着好些官兵来,说是要捉拿少爷您呢!” “什么!” 季凌南脚下一个用力,那椅子险些将他整个人往后仰去,好在一旁的侍女手快,将其稳住,“少爷您慢点!” “6无痕来了你怎么不早说!” 季凌南一扔手中的瓜子壳,起身,头也不回的,转身就出了屋檐下,也顾不得外面此时是下着多大的雨,朝着与正门相反的方向跃出了深墙。 尚在屋檐下的侍女和小厮甚至没能看清眼下的状况,他们的少爷已不带一溜烟儿的消失了去,向来有麻烦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们家少爷可都是光明正大对决的,怎么个今日就跑得这么快了? 季将军看着自己府邸外那站了浩浩荡荡的一众人,饶是平时同6无痕有几分交情,此时也止不住沉下脸来,“昨日之事老夫已有所耳闻,但如今刺客已亡主谋为定,6大人就这般断定此事与犬子有关,是不是有点太过草率了?” 在6无痕身后的无疑是京城衙门底下的官兵,并未是宫中的人,那一众人纷纷抬头看了一眼立在府邸门前的季老将军,又看了眼身旁的6大人,若说季将军此时脸色不大好看,那6无痕的脸色便是不能再更难看。 6无痕双手负立,身旁有人为其打着一把油纸伞,但肩头上依旧被浸湿了不少,他视若罔闻,双眼阴沉得犹如此时头顶的那片不见一点亮色的天空,视线落在季将军身上,沉声开口,“季将军,即便是昨夜刺客一事与季公子无关,但仅凭借前几日季公子就宿在贵嫔娘娘宫殿之中,我想此罪名也小不到哪里去,如今皇上正为刺客一事劳心,暂无心思落到季公子身上,我想季大人现在还是先将人交给出来,凭借你我为皇上共同效力多年的份上,我不会太为难令公子。” 6无痕觉得,这已经是他能说出的最客气的话了。 季将军脸上有明显的难堪,在朝为官多年,何曾这般被人领着官府的人来府口抓人的? 好在现在天上下着大雨,老百姓们在这样的天气都呆在家中并未出门,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影都极少,以致门口府前这一幕并未有太多人给看了去,不然季凌南刚入朝为官还获得皇上赏识一事还未来得及炫耀出去,下一条传到街坊领居耳中的就是季家二公子刚入朝没两日就被官府的人给抓了去,这脸,季家是怎么也不能丢的。 况且如6无痕所说,他同6无痕共同为皇上效力多年,他自然也清楚6无痕的性子,虽只为一名御医,但堪称为北宫煜的左膀右臂,平时多事闲散懒惰的,不是真到了极严重的地步,怎么会轮到他亲自来捉人? 季将军一想到这里就有几分痛心疾,所以他就说,季凌南那小子就是个祸害,这才入宫几天,就给他接连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来,现在可好,与瑾轩贵嫔扯出个这么暧昧的关系来,现在6无痕所说也并无道理,这事要是真由皇上亲自着手,那肯定是没有后路可走了,再来,看6无痕这气势冲冲的模样,当真是有不把人揪出来不会罢休的架势。 “既然6大人已这般说,老夫自是不好再多拦。” 于是在季将军再三的思量下,一挥手,身后正将正门拦住的小厮们立即退开了来。 季将军侧开了身子,6无痕嘴角噙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面无表情的走过去进去,就在路过季将军身侧时,季将军的声音又突然在耳边响起,伴着屋檐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叫住了他,“6大人,” 6无痕停住步子,侧看着季将军,话语中多了分冷意,“季将军还想再拦着?” 季将军却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犬子自幼无母,再加上从小被他兄长宠溺,便养出了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蛮横娇纵的性子,但本性并不坏,”他看着6无痕难看的脸色,“老臣虽不知犬子与6大人之间有何过节,能令6大人亲自前往陋府,但此番老臣只求6大人到时候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也希望6大人能看在咱们过往的情分上……能宽恕犬子几分。” 季将军到底在朝廷这么多年,眼力劲自然不比一般人,前面6无痕说这么多,多是以北宫煜的名义在打幌子,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如果是北宫煜派下来的差事,又怎么会不用宫里的人而只是官府的人? 6无痕双眼微眯起,看着面前早已年过五十的季将军,两鬓华,向来在战场上铁骨铮铮杀伐果断的一代将领,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中竟多了几分苍老模样。 6无痕有一瞬在想,也许这就是为人父,望子成龙,所以将那人送往朝廷,正如曾经他的好友季竣如那般,在朝堂上有番作为。 可惜,在朝堂上有着如此功多作为的将军,膝下却养出了季凌南那样的儿子来。 再是兄弟,但这世上再难出一个季竣如来。 当过往那些记忆重新被翻起之时,一种无以言喻的唏嘘涌上心头,也奈何曾有那份情分在,6无痕虽心底气氛,但多少也得看季将军几分面子,因此并未放官府的人进府搜索,先是自己往季府中去寻了人。 然而当6无痕寻了一周后,依旧没有看见半分季凌南的身影,最后站在院子中,视线落在那院中屋檐下正被下人打扫着的一堆瓜子壳上时,他的脸色终于彻底的沉了下来,连着一旁替他举着伞的官兵也不由被其迁怒,他回过头看着随后跟了进来的季将军,冷声的道,“季将军,念在你我曾多年的情分上,我给了你面子,但令府的季小将军像是并不领我的这份情了?” 是他疏忽了,有他与季将军在府外磨蹭的半天的时间,府上肯定有人跑来给季凌南通风报信了,季凌南能在今日天未明之时又将他穴道加深了一度跑出宫来,肯定是打算躲着他的,可是,躲得过初一,难不成还能躲过十五了? 外面的大雨一刻未曾停歇,季凌南觉得他此时的形象被这外面的一场大雨给毁了大半分去,但可能也更显得风流倜傥了,由此导致今日这红客楼楼里的姑娘们都对他格外的热情。 上层包间中,即便将所有窗户都紧紧的关上,但依稀还能听见窗外那些淅淅沥沥的雨声。 季凌南脱了湿透了的外衫,里面就着着一件束衣,虽有几分凌乱,但更显整个人英逸许多,其身边左拥一个右抱一个,对面还有着两个,外面大风刮着的天,这些姑娘们一个个身上都只披了一层薄纱,藏着一副足以让男人们噬魂的婀娜身姿。 “季小爷,怎么这么久才来我们这里啊,上次您说的可是隔不了多久,谁知您一走就好几个月没来过了!” 对面一身着黄衫的女子半掩着唇娇笑了一声,遂拿起了面前的酒壶给季凌南倒上了一杯,“来,爷,喝点酒先暖暖身子。” 季凌南将那一杯酒下肚,才叹息的道,“你们得感谢某人呐,小爷早就打算戒荤了啊。” 季凌南像个大爷似的坐在那儿,隐隐几分,又想起了昨夜那事…… 其实吧,这事真怨不得他,男人嘛,本就是下半身思考动物,更何况他那毒气攻心攻身的都比夏筱筱的要重,可,到底占了人便宜,看6无痕那架势,逮到他八成是要被剥了他一层皮的,不跑,等着他来杀他? 他又不是傻的。 234 我让你…… “说得好听是戒呐,” 坐在季凌南身旁的绿衫女子莺莺笑着,眼波流转间风韵毕见,话中却是意有所指,“季公子如今是已飞黄腾达了,怕是再看不起咱们这些红尘女子了吧?” 那轻笑的声音就在这不大不小的屋子里散开了来,季凌南握着酒杯的指尖一紧,挑了眉,“飞黄腾达?”另一只手就挑起了女子精致的下巴,几分撩拨,“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哟,您还真打算瞒着我们呐?” 那女子佯做生气模样,一手拂开了季凌南的手,“现在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你季小二就是那将军府上的季二公子?前些时日刚封了校尉呢!” 季凌南脸色微变,在京城混迹这么多年,也从未将这事怎么瞒,只是没想到不过区区几日的时间就已在坊间传开了来。8』1中┡ 』文网 其手边另一女子像是也来了兴致,便将整个身子往季凌南身上贴了几分,拿着绢帕的手指就戳在季凌南胸膛上,试探的问,“而且,咱们像是还听说,季小爷曾经像是同那宫中的贵嫔娘娘,前太子妃有不少的瓜葛吧?” 瓜葛,季凌南一想到这所谓的瓜葛就有几分头疼,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已响起了阵阵的敲门声,“季公子,有官爷今儿要搜查,今日咱们恐怕是不能营业了。” 季凌南还没想清着什么官爷会跑到红楼里来搜查,下一瞬,方才还有着几分礼貌被敲着的门就被一脚踢了开,灰尘飞溅,声响震得季凌南耳朵麻木了一瞬。 “哼,堂堂正五品校尉,光天化日之下竟躲进窑子中行欢作乐,倒是对得起圣上的一片信赖?” 熟悉不过的声音,季凌南几乎是想也未想的,扭头起身就朝窗户奔去! “来人!门口备箭!” 季凌南顿时停住了脚步,只因窗户打开来,他清楚的看见三楼之下,已密密麻麻站了好一排的官兵,手中不是长刀便是拿着长箭,他丝毫不怀疑,现在只要他敢飞出去,6无痕下一个号令就是让那些箭尖都对准他的心脏。 “跑啊,我倒是想看看你还能跑哪里去!” 6无痕现在只要一看到季凌南的那副小人脸,隐隐就要想起昨夜的事,但旋即又被自己生生压了回去,逼迫着自己忘记,他6无痕生这么大,在北宫煜身边当差多年,谁人不知他6无痕的名号?却是因面前这人给…… 若说是个女子便算了,若说是个女子将他强了也算了,大不了他正好这年纪不小缺个媳妇,可以娶回家去,千想万想,没想到自己一世清白就这么毁在了个男人手里! 简直是奇耻大辱! 楼下安排了官兵,便是现在拦在门口的也站了不少人在6无痕身后,手中提着刀就朝季凌南的方向去,屋内那几名女子早已被这架势给吓了个魂飞魄散,趁着空隙纷纷都逃往外面去了。 “等等等等,6大人,6大夫,6太医,咱们有话好好说不成?大家都是文明人,何必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就舞刀动枪的呢,多有损您大人的颜面不是?” 季凌南连连往后退,两眼却不停的在四周寻找破绽,可是巡视了一周下来才现,这些个人的站位,像是都将那些破绽给封了去,要说正面相搏,虽有胜算,但,这是官府的人! “6大人,官府的人可都是用来抓十恶不赦的罪犯的,为了小的这么一个混混,就劳得大伙这么兴师动众,怕是有些不大好?” 他倒是没想到,6无痕不过区区一大夫,手里竟然还能牵扯动官府的人。 “好不好那就是我的事了,季公子昨日竟然有胆子做出那等有伤风化禽兽不如的事来,想必也是做好了死在我手里的准备。” 6无痕冷笑,看了一眼已渐渐将季凌南包围起来的人手,朝里面走了去,“论功夫,你我不相伯仲,也许季小将军得了个武状元,这分量重,单打独斗我或许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今天要是能从这里安然的走出去,我6无痕跟你姓!” 季凌南嘴上有多油滑他也算是知道几分的,当下也懒得和他废话,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怒道,“将人给我抓起来!” 俗话说有仇不报非君子,他不将季凌南给大卸八块绝对难以解心头之恨! “哎哎哎!6无痕,你这分明是在公报私仇!不管皇上再怎么看重你,好歹小爷我如今也是在皇上手底下做事的人!你敢!” 退无可退,季凌南几乎被逼到床榻边上,一跃就跳上了榻,指着6无痕就不甘的道。 昨日那事是他的错吗?他之前也干干净净的身子!要不是那药性实在太……他犯得着这么把自己也搭上? 6无痕听得此话却是一声冷哼,“在皇上手底下做事?你与夏筱筱的那些事要是传到了皇上耳里,你还是让季大人给你准备好棺材要来得实在点!” 说完,甚至等不到那些人动手,6无痕手一摊,从身旁一官兵手中接过长刀,一步一步朝季凌南走了过去,长刀就隔着一帘子的距离指着季凌南,“季大人可知大夫最拿手的除了救人,还有什么?” 6无痕看着那站在床榻之上比他高出许多的人影,眼中眸光冷冽,连他自己都觉得,已经许久没有像这般动过怒了。 季凌南的手还抓着床榻一侧的珠帘,听到6无痕这句话,先前还有几分嬉皮笑脸的模样顿时也变了脸色,将那些笑意一点点收回眼底。 大夫,除了救人,最拿手的,自然是杀人。 “6无痕,”季凌南松开了手中的那把珠帘,站直了身子,俯视着6无痕那张充满怒意的脸,缓缓的道,“昨夜的事,凭良心说,不管事如何,到底是我对不住,况且我也已经朝你道过歉了,但你一个大老爷们为了这点事就提刀子上门,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又不是小黄花闺女,丢了清白就闹死闹活的。 “老子小家子气?你他妈试试被一个男人给上了什么滋味!” 6无痕这回的脸色是彻底黑了下来,额上止不住的青筋暴起,一句暴怒的话就脱口而出。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那些个提着刀朝着季凌南的官兵们一个个眼神都目光呆滞的移到了6无痕身上。 敢情,不是为了皇上来找人算账的啊。 季凌南也不过是愣了一瞬,他觉得这事他都没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口,倒是没想到6无痕竟然看得比他还要开放,当下眨了眨眼,“要不,我让你上回来?” 说着,那手就真的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裳! “季将军能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三生不幸,季凌南,你最好期盼你能在我手里死得好看一点!” 暴怒之下的情绪再往上升该怎么形容?6无痕觉得自己现在恨不得当下就将面前这男人给生剥了皮,于是他也确实毫不手软的,提着刀就朝季凌南砍了去! 季凌南人还没反应过来,刀光就已先晃了他的眼,他连忙松手,侧身躲过,气急败坏的道,“让我走不行,给你睡不行,6无痕你别太过分!” 6无痕却视若未睹,刀势一下比一下快准狠,季凌南几乎被其逼得跳脚,直到那一刀子险险划过他稍有几分凌乱的丝,他终于大怒,“6无痕!老子是看昨日我错在先的份上才不和你计较,你还真当小爷怕了你不成!” 他一捋袖腕,看样子是真打算好好打一场,6无痕手中攻势未停,只一声令下,“都还愣着做什么!” 季凌南面上惊了惊,方才想起,6无痕都带着这么大帮子人来了,又怎么会真的和他单打独斗? 不过,6无痕本以为形势已定,将季凌南擒到手定不是难事,可是当这满屋子,包括他一起朝那人展开攻势之时,方才觉得自己像是又低估了这人。 季凌南虽步伐一退再退,但并未见有多凌乱,反而颇有章法,6无痕长刀对直朝其劈过,险险的又被他躲开了来,只在其手臂的衣衫上划出了一道小口子,他轻笑,“原来你那日竟没拿出真功夫来。” 他们二人之前唯一的交手也就那夜在御花园的一次,那时看上去不过和他半斤八两,没想到竟是被他隐了不少。 “要不留个时日你我二人再好生切磋切磋?” 季凌南钻了空子,又眨着眼睛巴巴的问了这么一句。 “没门!” 等来的依旧是6无痕无一变的话语,可,也正因季凌南那一句话,6无痕一记凌厉的刀势已识破了一处破绽,快且不留余地的,就朝其胸前袭了过去! 当季凌南看清时,双手正被另外两名官兵缠住,再反应已来不及,这一刀若是真落到了他的身上,恐怕还真得这么去见阎王了! “铛!” 电光火石之间,眼前映着银白的刀光随着这一声顿时偏离了方向,又是一声刀剑落地的声响,当众人反应过来之时,先前即将落到季凌南胸前的长刀已落到了地上,旁边还安静的躺着一粒核桃。 众人都反应不及的变化,只有6无痕同季凌南二人的视线一齐越过了众人,停在了门口那一道半倚在门框边的身影上。 二人眼中双双闪过震惊。 235 都说你丑死了 只见那三楼廊道前,一袭绿袍的男子姿势慵懒的半倚在门框旁,白皙如玉的手中拿着不大不小的两颗核桃在把玩,未束的仿若倾洒的绸缎随意的披散在肩头,直落腰间,那微挑的眉梢,还有那带着若有似无笑意的唇角,无一不将男子与女子间最美艳冷逸的模样呈现了出来。81中Ω文┡』Ω网 人间妖孽莫过于此。 这是季凌南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句话,季凌南第一次见到这世上竟还有这般惊世绝艳的容颜,若不是那堂堂七尺男儿的身姿摆在那儿,和那人眉眼中隐隐散出的凌厉冷意,只一眼便会将此人认作这楼中女子。 “好久不见6大人,今日来了兴致,将人都带往本楼主的地盘上来了?” 慕容倾涟便那么随意倚在那里,有风拂过,将其胸前的一缕碎扬得几许凌乱,说话间视线便似随意的往季凌南身上瞥了瞥。 自慕容倾涟出现的一瞬,整个屋子的人都静了下来,皆被那人绝世的容颜吸引了去,直到这句话响起之时,季凌南才回了几分神,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这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这里,就方才那么一瞬,就将所有人举动都迷惑了去,他看了一眼从6无痕手中落下的长刀,双眸狠狠一缩,只见那被核桃击中的刀刃上竟已出现了一丝裂缝! “这人你认识?” 季凌南不着痕迹的往窗边的位置挪了一步,看这模样,这人可不像是6无痕的朋友,若是敌人的话……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先跑为妙。 “外面雨下得那么大,慕容楼主今日倒也是有闲情。” 比起季凌南的凝重,6无痕眼中倒只有些许的震惊和疑惑,红客楼遍布江湖多地,京城中也有好几楼,但也皆不是红客楼本部,怎么偏生,今日就正好遇上了? 还是说…… “6大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抓人,本楼主再不出现,这红客楼怕是都得被6大人给拆了,那岂不让6大人不好给皇上交差?” 慕容倾涟掂着手中那两颗核桃,似笑非笑的看着6无痕,然后又看向了其一旁正打着小算盘的季凌南。 6无痕脸色微变,一挥手,身后众人齐齐将刀都收回了刀鞘中。 “慕容楼主怕是误会了,我今日只打算解决一些私人恩怨,与红客楼并无干联……” 别的他可以不顾,但慕容倾涟……6无痕突然想起那夜给北宫煜送上的情报中一条,温契涯如今怕是已落到此人手中,如果今日在这里打草惊蛇,要是被北宫煜知道了去,别说他杀不了季凌南,恐怕自己也得搭上一条命去。 这般想着,便也不敢多留,一转头,正见季凌南一腿已搭上了窗台,眼见就要往下跳,6无痕连忙出声,“还不将人拦住!” 但这一喝,并无人动,季凌南转眼已跃上了窗台。 “啧,6美人,你还是先将手头麻烦解决了再来找我吧,小爷随时在床上等你哦。” 季凌南朝窗外一看,果然所有官兵的人都消失了去,不用多想,多半是那绿袍男子动的手脚,飞身便朝窗外跃了出去,还不忘朝已怒气冲天的6无痕调侃一句。 “6大人。” 6无痕正欲追过去,就被身后的人突然叫住,那语气中,还颇有一番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成分在里面,6无痕回过头来,眼中已没了方才的客气,“听闻慕容楼主谁不顺眼定要让那人百般不自在,例如皇上,例如北宫雉离,再例如夏筱筱,怎么,如今是看我也不顺眼了?” “那也得你能先入了本楼主的眼才有不顺之说。” 慕容倾涟低笑的道,眼底的轻蔑毫不掩饰,指尖转动,手中的两枚核桃就顺着袖口滚进了长曳地的袖笼之中。 “6大人只要记得还欠季家那人一个条命便好。” 轻描淡写的说着,慕容倾涟双手已双拢于袖袍之中,扫了6无痕一眼,转过身,缓缓的迈着步子消失在了门口。 像是他的出现,只不过是为了提醒6无痕这一句话。 原地,6无痕却已愣住。 ——————分割线—————— 直到夜间深了,整个皇城中亮起了通明至天昕的琉璃灯,北宫煜才回到了凌云殿。 也因是夜深了,夏筱筱更不敢睡,以致北宫煜虽在门口已制止了平顺的通报声,在进门的一瞬夏筱筱听到那点微末的声音就从床笫间爬了起来。 “怎么还没睡?” 北宫煜走进来,不悦的拧了眉,这才唤了宫婢们进来伺候更衣,他坐到床沿,就握上了夏筱筱冰凉的手,将她重新按回了被褥中,“天气凉了,怎么这么不懂照顾自己?难不成还得朕成天将你绑在身边时时刻刻的看着?” 其实从夏筱筱见到他进门的一瞬就有很多问题想问的,譬如他将叶秋雨到底怎么样了,譬如那下药的和派刺客来的是否是同一人所为,再譬如,慕容倾涟今日又来找她了他知道吗,可是此时一抬眼看到北宫煜那眉眼间浓浓的疲惫和眼底覆着的一层青色时,所有的问题都哽咽在了喉口。 “还说我,你看看你,小胡子都出来了,丑死了!” 夏筱筱倒在床上,所有的话语都变成了淡淡的心疼扎在心口上,伸手便摸到了他的下巴上,浅浅的一层胡渣,有些扎手。 她今日听平顺说,他已经好几个日夜没有休息过了,季凌南被打的那个夜晚,南溟国传来了异动,第二日江湖上温契涯的生死之谜也造成了不小的轰动,他便连着在御书房呆上了两个日夜,昨夜又遇上那样的事,他定是也吓得不轻的。 不轮是之前关于北宫雉离的,还是后来关于慕容倾涟的,亦或是现在关于叶秋雨的,他从来不肯给她多说一句,国事,江湖事,后宫中的事,这些都够他烦心的了,结果自己还因为季凌南和他闹了起来,一直以来她就只关心自己的死活去了,竟然从来也没想过他该是如何,夏筱筱这般想着,越想就越觉得愧疚,一个翻身又坐了起来,让宫婢下去拿了小剃刀和水来。 “你拿这个做什么?” 宫婢还未将小剃刀递到夏筱筱手上,就被北宫煜拦了去,这小剃刀锋利得很,她又是没拿过刀子的人,万一伤到哪里怎么办? “都说你丑死了,我才不要和一个又丑又不爱干净的人睡在一起,影响睡眠。” 说着,硬是将宫婢手中的小剃刀握在了手中,将他按到床边坐好,又用水先给他湿了脸,上了皂角,北宫煜只哭笑不得的只能干坐着,低笑,“居然还敢嫌朕丑。” 夏筱筱正在水盆中清洗着小刀,回头就瞪了他一眼,北宫煜立即不说话了,只看着她的背影出神,一种无以言喻的满足感弥漫在整个心房,将那地方填得满当当的,便是堵在了心头那么多的烦心事也挤不进去半分,只想安静的就让时间停在这一刻。 小刀在水里过了一道,夏筱筱又用毛巾擦了擦,就蹲到北宫煜面前准备开始动手。 平顺却在一旁提了小心肝,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来,“娘娘,这活还是奴才来吧。” 这是在皇帝脖子上动刀子的事,他自然知道夏筱筱不会对北宫煜做什么,但就夏筱筱那娇贵的手呵曾做过这事,万一不小心手抖了…… 夏筱筱却当做没听到,北宫煜挥了挥手,示意人退下,脸上噙着笑意,这丫头好不容易主动要帮他刮胡子,他乐意还来不及,可是等了半天夏筱筱仍没动手。 夏筱筱先是往左边站了会儿,又跑到右边,像是在思索该怎么好刮一点,北宫煜坐着,她站着太高,蹲着又太矮,挨着坐床边不好动手,正欲让平顺去抬张椅子过来,腰就被人搂住,一把被带到了北宫煜腿上。 “就这样吧。” 北宫煜看着她,两眼中像是染了星辰的墨,暗中有亮色,徐徐的笑着。 “你胆子真大,不怕我真手抖在你脖子上抹一刀子去。” 他这样抱着她,她自然寻了个好姿势,也很舒适,只是她担心他会动。 “抹吧,这样你就成寡妇了。” 北宫煜愉悦的嗓音在屋内响起,夏筱筱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谁要当寡妇了。” 低低的喃了这么一句,小刀便到了他下巴上,她神情也变得专注了许多,她看着北宫煜棱角分明的下巴,透着几分冷意,可是唇角上都微微上扬着的。 其实,哪有多丑呢,就北宫煜这样的一张脸走出去,到处都能引来注目的,便是下巴上留着青渣,那也是更增了俊朗和男人的阳刚之气,要说,还该是更俊气了几分呢。 夏筱筱的一只小手就托着北宫煜的脸,另一只手上拿着小刀轻轻的就在他的下巴上来来去去,神情专注得容不下其他。 北宫煜本以为自己脸上怎么着也得被她划出几道口子来才行,可是出乎意料的,夏筱筱的动作凌厉又将力道把握得及其的好。 “曾经给季凌南做过?” 夏筱筱没想到北宫煜会突然说话,正一刀子下去,那下巴上就被划出了一道小口子来,细细的血丝儿立即渗了出来。 236 蚀蛊绸 夏筱筱一声惊呼,手忙脚乱的接过平顺递过来的毛巾,连忙将那道细细的血口子捂上,“不是让你别动吗!这下可好,直接破相了!” 还好划得不深,回头上点药几日便该结疤消了下去。『81中文┡网 “你还没说是不是。” 北宫煜像是并不在意自己的脸被毁了一刀子,握过她托着他下巴的小手,低低的问。 夏筱筱一听这话就怒了,“我这一刀子真该再你脸上划出两大口子来!” 手一扔,那小剃刀就落进了盆子里,溅起了小水花,夏筱筱闷闷的爬到了床上钻进了被子里,朝里翻了个身,懒得再和他说话,明明都已经有那么多烦心事了,现在脸也跟着破相了,还想着吃季凌南的醋。 他就这么不在乎自己? 北宫煜只觉得有些头疼了,他一回来之时这丫头还热情得很,结果一提到季凌南,有开始给他甩脸色,可是,自己就是这样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剩下的直到平顺打理结束后,平顺才带着众人退了下去,屋内只余有昏黄的烛灯和床上的二人。 寂静的,只能隐约的呼吸声,窗外雨未歇,那些水珠都落到了檐上,出嗒嗒的声音。 身侧的床褥被掀开了来,紧接着是一双手从身后环了过来,北宫煜就贴到夏筱筱耳后,低声的叹了一口气,“小夏儿,昨日因他在救了你,朕对他有谢意,也会赏他,可是,这不代表他可以那样不分君臣不分男女之别同你共处一个屋檐之下。” 在她的暮锦阁中整整歇了两个晚上,便是他真信没生什么,此事若传了出去,不代表别人也相信,北宫煜现在只要一想到昨夜他赶到之时,季凌南就坐在她身旁哄慰着她的模样,一股怒火隐隐又有要上升的趋势。 夏筱筱看不到北宫煜的神情,只听得他在她耳边无奈甚至可以说是低声下气的语气,又让她本就硬不上几分的心底软了一块下来,她翻过身来,北宫煜正微拧着眉,眸底有些小心翼翼,最终夏筱筱的视线就落到了他下巴上那一道浅浅的小口子上,手就抚了上去,“北宫煜,你看你都破相了,你还有心思担心别人?” 这男人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她真是一点也摸不透,那下巴上的细血丝儿已经结了小痂,她凑了上去,“那刀子那么锋利,你都不觉得疼的吗?” “嗯,疼,”夏筱筱的手就在下巴上一遍遍来回的抚摸,北宫煜看着她又一本正经的道,“你吻一下就不疼了。” 本只是玩笑话,可夏筱筱也就真吻了上去,她闭了闭眼,“北宫煜,你不放心什么呢?” 她低下了头,就想把自己埋到被子中去,声音低细的,就像那柔软的羽毛般挠在北宫煜心尖,“季小二,我和他之间有很多感情,你不知道,以前在西街的时候,那些人都以为我是他从小养的媳妇儿,”说到这里,她已经感受到了身侧人沉了下来的呼吸,的手从被子中探了出来,伸手便抚上了他紧拧着的眉心,就这么将他眉间的愁绪都没抚平了去,她又继续的道,“可是,季小二你看到了的,即便是在昨日那样的情况下我们什么都没有,他在等你来。” 夏筱筱抬起了头来,看到北宫煜已经阴郁一片的眸底和紧蹙着的眉,在昨日连季凌南都中了毒的情况下,要是他们两个之间真有什么,季凌南又怎么会等到北宫煜到来? “要是担心我,”夏筱筱的手搂住了北宫煜的腰,连脑袋也往他的胸膛上蹭了蹭,像只撒着娇的小猫,“北宫煜,我现在人是你的了,心也是你的了,你到底还在不放心什么呢?” 夏筱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多相信她一点。 她现在一整天就是提心吊胆的,昨日来了刺客,今日来了慕容倾涟,她只想安安稳稳的陪在他身边过自己舒适的小日子就好,那些后宫中的争斗,那几国间的阴谋,她一样都不想去猜,所以自赫连池之后,她才可以什么都没问,甚至包括北宫雉离,既然是过去,那就都过去了。 可是,夏筱筱又怎么会知道北宫煜心中的不安? 夏筱筱跟他回来的理由,北宫煜比谁都清楚,她怕死,她怕赫连池,也怕慕容倾涟,今日他去查了,香确实是从玉啋殿送来的,可是叶秋雨却对刺客一事毫不知情,也就是说真有人有胆子在他的眼皮底下对夏筱筱动手,万一她觉得自己也没有办法给她安稳,那他该怎么办? 夜深了,加上窗外不停歇的雨落声,是个极易入眠的夜晚。 北宫煜已经连着好些日子没有好生休息过了,但当门外响起平顺低浅的声音时,北宫煜还是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披了件外衣,越过屏风,正殿里平顺和6无痕二人已经候着了。 “微臣参见皇上。” 6无痕因刚从宫外赶了进来,身上还带着湿意。 北宫煜不过淡淡的扫了一眼,走到书案前坐下,“听说你今日在京城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6无痕有些窘,正欲开口想着怎么解释时,又被北宫煜淡淡的打断,“别给朕说些没用的,让你查的东西查出来了没有?” “回皇上,已经查出来了。” 说到这里,6无痕脸色覆过一层凝重,转头朝里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往上走了几步,低声的道,“娘娘身中的是蚀蛊绸,每月月圆毒一次。” “蛊毒?” 北宫煜的声音往下沉了几分,要说这世上最难解的毒,莫过于蛊毒了,可是夏筱筱怎么会中了那样的毒? “这蚀蛊绸因只是在炼制蛊毒过程中丢弃的部分制成,只属于半只蛊,因极难炼制,且功效并无太大毒性,所以一般鲜少有人会制这种蛊出来。” 6无痕摇了摇头,因担心被里间的夏筱筱给听了去,刻意将声音又往下压了几分,“这是以前有人用在男女身上的蛊,女子担心男子出门在外遇人久不归,便制成了这种蛊,每月月圆毒,毒性不大,但却会让人心底防线渐弱,对施蛊之人产生极浓烈的念想,以此来栓住男人的心。” 说到这里,6无痕已经见到北宫煜眉眼间阴沉的怒意,他掀唇冷笑,“慕容倾涟?” 他能猜到并不难,这种难度的蛊毒,怕是也只有那人能炼制得出来,同时也涌上了疑惑,“他目的是什么?” 这是栓住人心的蛊,施在夏筱筱身上,对他能有什么好处?难不成就为了让夏筱筱想他? “这只是一半,娘娘身上,还有云清香。” 6无痕同样也摸不清慕容倾涟为何会在夏筱筱身上下那样的蛊,但若是结合云清香的话就不同了,北宫煜眼神示意,他便又继续说道,“云清香向来有催眠效果,一旦遇上了娘娘身上的蚀蛊绸闻到云清香的味道,便会攻噬人心,直接到达催魂的地步,足以让人产生幻觉,随后毒气攻心,我想昨日娘娘呕血,怕是因那木月香中被人放了云清香。” “况且,娘娘身上的云清香,应该不是最近才有的。” 那意思就是,少则五六月,多则…… 北宫煜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当下下令,“去和慕容倾涟交易,让他将解药交出来。” 随后又吩咐了将放云清香的人查出来,6无痕这才应了声退下。 有关门的声音响起,夏筱筱望着头顶的幔帘呆,有催魂效果么。 原来曾经做的那些梦境,都不过是她出现的幻觉罢了? 泽铱。 夏筱筱回想着这个名字,隐隐间觉得有什么东西又要从脑子里面钻出来,可是当她努力的想要去抓住那一点什么的时候,又像是什么都消失了去。 暮锦阁那夜遭到刺客的事不过三日,便在宫廷之中传开了来,尤其变为了那些后宫女人们口中乐此不疲的谈料。 叶家父兄二人因尚在西南方向攻打着吴国城池,原本被赐死刑的叶秋雨承了父兄二人的荣,死罪能免活罪难逃,被贬为庶三品昭媛,送到了冷宫中去。 有幸灾乐祸的,有唏嘘怜悯的,倒也算不得很稀奇,从入宫开始,叶秋雨便只凭着家中势力能在宫中站得住一脚,便是曾经北宫煜宠爱夏萦夕和舒长画之时,那份情也从未落到她身上过,有人说,既已做了个贵妃,便是不得宠,地位也还是在的,能落到这样的结局,无非也就是心中不甘手段狠辣,也是活该。 所以当舒长画一身锦荣华服出现在这偏僻的冷宫中时,叶秋雨也并未觉得有多稀奇。 “呵,我还当舒妃娘娘是不打算再见我了。” 舒长画依旧是意气风的,手臂被小太监托着,一步步走进了这到处都被染着灰尘的废殿中,听到叶秋雨带着嘲讽的话,也只扬眉笑了笑,“怎么会,你我好歹也是姐妹一场,落难了,本宫这个做妹妹的自然得过来亲眼看看姐姐过得可好。” 可是当才踏进了院子,脚便不小心崴了下,她脸上的笑立马就变成了刻薄的朝小太监叱喝,“怎么看路的!没看见这破院子连地都不平么!” 237 撩火 小太监立即认错,像是也就那么一茬,她脸上又扬起了看似友好的笑,朝坐在院子中的叶秋雨走了过去。Ω81 『中Δ文 网 明显嘲讽讥笑的语气,叶秋雨已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是冷宫偏殿,但北宫煜尚还需要叶家为他卖命,到底还得看她几分面子,所以那些宫人们也一个不敢给她脸色看,哪怕眼中的轻蔑毫不掩饰。 她从小生在叶府那样的家族中,太会看时势,能忍一时便忍着,待她父兄回来,总能将那些都讨回来。 可是从舒长画出现在这里的一瞬间开始,叶秋雨的视线就近乎狠毒的盯着她,像是恨不得就这样扑上去将她一口口咬碎了去。 “姐姐作何用这样的眼光看我?” 舒长画莺莺的笑着,停在了离她两步不到的距离,居高临下的看着叶秋雨。 然而当舒长画脸上的笑意还未来得及到达眼底,她怎么也没想到叶秋雨度之快的,一个耳光就落到了她的脸上! “难不成妹妹还以为我是那么好欺负的不成!” 一个响亮的耳光声响起,伴随着的是叶秋雨讽刺的笑声,舒长画整个人都懵了一瞬,等反应过来时,一只手就捂在自己火辣辣疼着的脸上叫嚣着,“你这个贱人,都已落到这般田地,还当你是贵妃娘娘不成!”她甩开了小太监托着她的手,“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这贱人给本宫抓起来!” “是是!”小太监怕极了这舒妃娘娘,连着身后几人连忙将面前的叶秋雨给扣到舒长画面前。 “舒长画,要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叶秋雨两眼通红的瞪着舒长画,挣扎着又要上前来。 “啪!” 手起手落间,叶秋雨脸上就多了一道红色掌印,“若不是你自己妒心大,你会听得进本宫唆使的话?说到底,姐姐你不也是想将夏筱筱给除掉吗?” 叶秋雨抬起头看着舒长画,因那一巴掌连丝都乱了几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当日若不是舒长画到玉啋殿来告诉她夏筱筱宫中有了别的男子,她怎会起这样的念头!便是下了药,她又怎么会知道那日会有突袭的刺客而来! 想到这里,叶秋雨突然就笑出了声,“舒长画,想来那日刺客一事怕也是你先行打算栽赃我了吧?我只想知道,你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想除掉的人到底是坐着这个贵妃位置的我,还是那个得了皇上的心的夏筱筱? 像是打了一巴掌舒长画也解了几分气,听到刺客二字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姐姐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该乱说,我既然已让你去背了这黑锅,还犯得着自己再去趟这浑水吗?”随着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淡笑的道,“至于到底是针对你,还是夏筱筱,有区别吗?既然能够一举两得,本宫何不一次性解决干净?” “干净?”叶秋雨听到这里,止不住就大笑了起来,“干净了吗?便是那个曾经你最不屑的夏筱筱现在还毫无损的躺在皇上身边呢!” 她如今落了这幅模样,都是拜面前这人所赐,所以当她看到舒长画眼底闪过的戾气之时,心情更加的愉悦了,“我叶秋雨自入宫来从未想过和谁斗,所以栽在你手上,我输得起,可是,你以为没了我你便能坐上那皇后之位了?” 舒长画那点的心思叶秋雨怎么会看不出来,当下也毫不留情的拆穿她,“你可别忘了,就算这次不是你失误,夏筱筱落了个同样的结局,皇上的后宫中还有夏萦夕,还有那么多的女人,你能一一除去?” 舒长画的脸色已是越来越难看,最后怒极反笑,“能不能走到最后,都不是你我说了算,”她抬头看了一眼这偏僻得无人烟的宫殿,连连啧叹,“至于你,只需要在这冷宫中等着本宫的好消息便是。” “来人,赏前贵妃娘娘十个耳掴,本宫的脸,这辈子还只有皇上能碰的。” 舒长画冷笑一声,抚了抚自己还有些疼的脸颊,转身,扭着那柔软的腰肢便盈盈去了,身后传来一阵一阵叶秋雨的谩骂声,她只觉得从未有哪一刻听得那巴掌落脸上的声音竟能这般好听的。 天气转凉,又是三日过去,6无痕用拿去的银子从慕容倾涟哪里换回了解药,经由6无痕的手里断定了是解药,北宫煜才命了亲信给夏筱筱每日煎药直到亲眼看到她喝下去。 北宫煜从没给夏筱筱说过那是什么,只说是补身子的药,夏筱筱也没多问,但大致也猜到了几分,那只孔雀当初给她说不是多重的毒,夏筱筱不禁就想也许就是为了从北宫煜手中讹不少银子。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几月,天已入深秋渐至冬,吴国那边已连传了两场胜仗过来,多不过再有几月,便能进入关键时期,不出变故岳华吞下吴国指日可待。 凌云殿中已生了小火炉,北宫煜知道夏筱筱怕冷,里里外外都置了不少鼎,自刺客的事过去之后,夏筱筱便不敢再回暮锦阁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又冒出几个刺客来,也不知道慕容倾涟什么时候会出现,便也安心的呆在凌云殿,甚至连殿门都不出一次,可是才过了几日,朝廷上已经传出了反对的声音。 夏筱筱由清月那里听来,大多是她如今一介宫妃便长期住在凌云殿多有不妥,不符礼节之类的话,夏筱筱自己无所谓,可是那些舆论一旦压到了北宫煜的头上,又得是一番周旋。 莫说夏筱筱如今只是一介宫妃,便是皇后,也不可有同皇上共寝一殿的道理。 这日天上刮了大风,带着冰冷的气息,一阵阵的吹到夏筱筱脸上,直到有些麻木了,正想将窗户给关上,身后就被一双手给搂住,然后窗户被小步过来的平顺给关了去。 “你前些日子风寒尚未痊愈,今日怎么又开始吹了凉风?” 北宫煜将夏筱筱抱起,走到床边将她放下,握着她冰凉的手,立即有宫婢端了捂手的小暖炉过来。 夏筱筱低头,方才还因天气冷了卧趴在这龙榻上的包子已经不见了,这东西都在北宫煜身边呆了这么久,还是在怕他。 “呆屋子里太闷,出去太冷,一半冷一半热正好。” 夏筱筱吸了吸鼻子,也不去握那炉子,冰凉的手就往北宫煜的袖笼中钻了进去。 北宫煜身上暖着,却被她这突然而来的凉意给弄得倒吸了口凉气,夏筱筱立即就笑出了声来,“施主,你身上火气太重,老衲给你降降火。” 从北宫煜进来的一瞬她就已经察觉到了,北宫煜的心情似不大好。 北宫煜脸上的神情也微微一滞,夏筱筱知道他不想同自己说那些,从他袖笼中将已经捂暖和的小手拿了出来,脱了鞋子就往床上爬,拍了拍身侧空着的位置,“赶紧的,我浑身都还冷着,给我暖暖。” “都置了满屋子的炉鼎,还捂不热你?” 北宫煜说着,也脱了外衣和鞋子,掀开了被子躺到她身旁去,人才刚躺下,夏筱筱整个人就已经贴了过来,“啊,再多的火炉,哪有你身上暖和?” 说着便笑脸吟吟的看着北宫煜,那藏在被子中的小手已经开始不老实了,摸着北宫煜亵衣的衣带将其解了开,手就钻了进去,贴着那结实的肉壁……果然不要衣服更暖和,手感也好! 北宫煜当她是真冷厉害了,可是当那依旧还有着几分冰凉的手摸到他胸膛之上时,很快额上就出了一层密汗,长臂一捞就将满脸无辜笑意的女人锁到了怀中,扣住了她在他身上胡乱折腾的手,眼里有了几分警告的意味,“小夏儿,你确定你这不是在撩火?” 夏筱筱眨巴着眼睛,一脸的莫名其妙,“外面还吹着那么大的风,冷着呢,火哪有那么容易被撩起来?” 夏筱筱比北宫煜矮上不少,她也向来习惯了往枕头下睡点,这时候说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微暖的气息都喷到了男人的的胸膛上,她的另一只手还以索暖的名义在上面蹭着,隐约还能摸到一些浅浅的旧伤痕。 北宫煜已经忍不住了,猛的扣住了夏筱筱的两只手将其举到了头顶制住,看着夏筱筱那依旧一脸不知所以然的笑意,几乎是恨得牙痒痒,“你要不要试试,什么火这么容易被撩起来?” 说着,夏筱筱是故意的,但也没想到北宫煜这厮这么不经撩,眼见他手就落到了自己腰间要将那衣带解开,她连连求饶,“北宫煜,我只是看你整天那么愁眉苦脸的想逗你开心下,不带你这样的!” 怎么能就真来了呢。 “嗯,接下来的事会让朕更开心,朕总得用实际行动来警告你一下,别挑战一个正常男人的耐力。” 北宫煜低笑着,但话语中已带了几分危险的意味。 更何况还是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耐力顶个屁用! 夏筱筱也不是真反抗,也就是出于小女人的偶尔那么矜持一小下,很快就被北宫煜弄得弃兵投降了。 238 你遇上谁了? 皇城之外万家灯火明亮,热闹非凡,皇城之中宫殿琉璃辉煌,夜色寂静。81中文网 今年的冬该是入得要比往年要早些,正是准备冬眠的好日子。 夏筱筱倒在被子里,被北宫煜折腾了一番已沉沉了睡了过去,只模糊的感觉到身旁的人尚未睡着,有低沉哄慰的声音从耳边传进了脑海,“小夏儿,给朕生个麟儿吧。” 夏筱筱脑子尚不甚清楚,只模糊的应了个嗯,翻了个身,又睡着了过去。 北宫煜长臂一捞,便将那裹着被子往里滚了一转的女人重新捞回了怀中,难怪那么怕冷,便是待在这满屋子炉鼎的屋子里,身上也是凉的。 北宫煜低唤了一声,命了人又加了两鼎小火炉放到床脚,看着她熟睡的面庞,忍不住就在她唇角上吻了下去,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将怀中的人儿搂得更紧了。 近日朝堂上的那些个老顽固,除了关心夏筱筱的住所问题,也有不少的已经提到了关于皇家子嗣延续的问题上。 他不比北宫成彦,北宫成彦当年在夺位之前便已有了家室,段锦云死后,北宫成彦登基,先后便育下了不少子嗣,并未面临过这样的问题,他不同,尚为太子之时,因有段锦云从中作梗,这么些年间膝下并无一子,曾经不觉得,但如今,他的第一个子嗣无论如何也是想让夏筱筱为他诞下的。 只要夏筱筱能为他诞下第一个皇子,那他便有理由应对朝堂上那些老臣,给夏筱筱一个后位,那时候一旦有了孩子,她才能全心全意的呆在他的身边了。 殿内烛光昏暗,屋内燃了火,窗户自然不能全关上,有细细冰凉的风渗了进来,将头顶的幔帘吹拂而起。 北宫煜的手掌不觉已覆到了夏筱筱的肚子上,那里依旧是平坦一片,北宫煜不由皱起了眉,这些时日,他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这么长时间了,便是从夏筱筱回宫到现在,他们之间也有过不少次肌肤之亲,便是一次不行,那么多次了,更别说是在他若有若无的刻意状态下,怎么也该怀上了,但他等了那么久,依旧还是没有动静。 之前他还怀疑过夏筱筱不愿意,会背着他喝药,可是,这宫里没有他的准许谁敢给她那药?直到后来寻了清月问了一番,夏筱筱像是从来未把这等事放在心上过,更是从未服用过什么药。 这让得北宫煜的心情又沉郁了几分,甚至已经让他不得不去想到底是夏筱筱的问题,还是自己的问题。 入冬时分已是昼短夜长,夏筱筱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床边塌已凉,北宫煜去了早朝,清月就匆匆的跑进来告诉她6无痕已在殿中侯着了,然后当她更衣洗漱完毕,到了殿中之时,6无痕确已侯着,然后坐在桌前,桌上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一看就是要诊脉的架势。 夏筱筱不过扫了一眼,就到6无痕面前坐下,接过清月递上的茶,视线落在桌上那些个瓶瓶罐罐上,“你一大清早的就跑凌云殿来捣鼓这些东西做什么?” “手放上,皇上说你近日感风寒有些严重,我免费给你把把脉象。” 6无痕不过看了她一眼,知道夏筱筱的性子也懒得行那些虚礼,将小软垫子放到夏筱筱面前指了指。 夏筱筱没有多想,就将手放了上去,6无痕的指尖搭上,风寒也不是多大点的病,便一边喝着茶一边看6无痕的脸色,可是当见到6无痕那眉头隐隐有要皱起来的趋势,她心下咯噔了一下,一本正经的提醒他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你这脸色,像是在告诉我命不久矣。” 该不是那慕容倾涟给她下的毒蛊还没清干净,留了什么后遗症吧? “看你这面相再活个七八十年也死不了,”6无痕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收回了手,提起笔就在纸上写着方子,“你体虚宫寒,到了换季的时节容易惹得寒气上身,我开了这方子你下去让人三天一熬口服饮下,但也只能服我这药,是药三分毒,用杂了指不定你什么时候被毒死了也不知道。” 夏筱筱觉得她之前除了服用慕容倾涟的解药之外,也没再用其他药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6无痕口中这个其他药是指哪些药。 但6无痕已将方子递给了清月,清月巴巴的跑去药房抓药去了,6无痕正收拾着自己的那些东西,面上没什么表情。 “这么好几个月不见你人影,我听平顺说你都出宫去了,可有到季将军的府上见过季小二?” 夏筱筱端着那茶又往口中送了一口,似随意的问道。 她关心的可不是6无痕这几个月的时间到底上哪儿去了,而是他和季凌南两人之间那水火不容的关系她也清楚两分,自几月前刺客那事一过,当时听说季凌南被6无痕带去医治了,再后来她寻人时季凌南已出了宫,她便也没多想,可是现在都过了好几个月了,季凌南那厮竟然都没再往宫中来过一趟,夏筱筱觉得有些不对劲。 6无痕手里正好拿着一小药瓶子往木盒子里装,听到夏筱筱这句话时那药瓶子从手中滑落,轱辘辘的滚到了夏筱筱手边。 6无痕觉得,可能此生他最不想听到的一个名字,非季凌南莫属! 但面上确是要笑不笑的,“娘娘,我出宫去潇洒,作何非得去找他?” 见先前一瞬还颇有几分风度的6太医6大夫6大人像是突然燃了几分火气,夏筱筱感到一脸的莫名其妙,“我没说你非得去找他啊?只是问你有没有顺便……” “没有!” 夏筱筱话还没说完就被6无痕一声给打断了去,夏筱筱顿时无奈的觉得这两人间的梁子真是结得不小,但季凌南如今到底得在北宫煜手下做事,6无痕有算得上是北宫煜的心腹,两人若是闹太难看还是不好的,当下就出言劝道,“其实吧,不瞒你说,你喜欢赌这个事,季小二他也喜欢,我那一手偷鸡摸狗的本事也都是从那打小不学好的家伙身上学来的,”她稍微斟酌着用词,“说来你们之前为了那几百两银子的事也算不得什么,季小二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你稍微朝他示个好,在赌坊里那些事他准罩着你,你还愁那几百两银子的恩怨不是?” 6无痕嘴角抽了抽,几百两银子,要真是为了那几百两银子他6无痕还用得着将自己给赔了进去? 可是那事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尤其还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他是不可能告诉夏筱筱的。 于是夏筱筱便见6无痕手上度的将那些东西一一收回了盒子,最后还听得6无痕好言的告诉了她一句,“你也别等那家伙进宫来了,皇上下了令,他现在除了上朝,不得踏入后宫半步,尤其是凌云殿附近。” 说完,人便出了门消失在了视线中。 夏筱筱算不得多意外,确实是北宫煜做得出来的事。 可是北宫煜下了令,但季凌南只要想,总有办法混进来。 比如6无痕走后没多久,夏筱筱正在殿中拿着小球逗包子时分,一小太监突然就走了进来,拉着夏筱筱的手就往外走,夏筱筱先是吓了一大跳,待再一看的时候更是吓了好大一跳。 “季小二?你怎么这般打扮?” 面前这拉着她就往外走的人不是季凌南还是谁? 季凌南的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凌云殿到处都是北宫煜的人,他不敢拖延,“你身上不是有北宫煜给你的令牌吗?拿上那个随我出宫。” 夏筱筱只以为他是来带自己出宫玩耍一番的,当即也没多想,只道,“你别急啊,待我换身衣裳。” 说着就要回里间。 “来不及了,北宫煜现在在御书房议事,再过不久就回来了。” 季凌南拦住了夏筱筱,手刚从新碰到夏筱筱手腕,就被她躲了开,“什么来不及了?季小二你要带我去哪儿?” 若只是普通的出宫怎么会不能让北宫煜知道? 夏筱筱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她带着几分疑惑几分不安的定睛看着季凌南。 “夏二小,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担心我会害你不成?” 季凌南被夏筱筱这一副防备犹疑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给激怒了几分,上前一步又想拉着她走。 “季小二,我对你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你总得先告诉我你带我出宫做什么?” 夏筱筱这次直接绕到了与季凌南相隔的桌案后,外面还有侍卫宫婢守着,季凌南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看着夏筱筱一副不问清楚真不会跟他走的趋势,敛了神情,淡声的道,“带你出宫,自然是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夏筱筱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季凌南见了又来了几分火大,“怎么,夏二小难不成你还真做娘娘习惯了,舍不得离开?你别忘了你在这里面还差点丢了性命!” 那刺客明面上是叶秋雨派来的人,可季凌南和夏筱筱都清楚,真凶就连目前北宫煜都尚未查出来,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再次对夏筱筱出手,这才是北宫煜宁可顶着满朝堂的压力也要将夏筱筱安置在凌云殿的原因。 但,若早想将夏筱筱带走,季凌南不会拖到现在才出现。 “季小二,”夏筱筱正色看他,“你在宫外是不是遇上谁了?” 239 她不能走 果然见到季凌南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夏筱筱对季凌南多了解?一眼就看出了季凌南的疑虑,不能淡定了,继续追问,“慕容倾涟给你说什么了?” 又是要将她带出宫去的,夏筱筱不知道季凌南怎么会和慕容倾涟扯上关系,但又止不住在心底冷笑,这下是不亲自出现,直接让季凌南来告诉她吗?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季凌南一口否定,人已再次到了夏筱筱面前,“夏二小,你有多喜欢北宫煜我管不着,你想呆在他身边我也管不着,但如果要赔上你自己的命,今天就是把你打晕,绑我也要将你绑出宫去!” 季凌南不知夏筱筱身上中毒之事,夏筱筱自然也不会给他说,在季凌南未到她面前时已叫了出声,门口的侍卫立即冲了进来,季凌南当场就愣在那里。』『8Ω1中 文』』Δ网 “季小二,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会出宫的。” 夏筱筱摇了摇头,慕容倾涟把手伸到季凌南身上,夏筱筱说不担心是假的。 当下季凌南的脸色也难看了几分,到了这时候他也大概猜到夏筱筱说的慕容倾涟指的是谁,“我说了,不关那人的事,你先让人退下。” 人多眼杂,有些事他谁都信不过。 夏筱筱犹豫了一瞬,还是同意了,侍卫们纷纷又退了下去,直到整个凌云殿中空无一人,扣上了门,季凌南才颇有几分无奈的看着夏筱筱,“半月前有南溟国攻打岳华的消息从南下传了过来,领兵的人,是北宫雉离。” 说到这里,季凌南像是也冷静了几分,就这一旁的桌边坐了下去,倒了口茶,说话间一直盯着消息面上的表情,果然,夏筱筱脸上闪过明显的吃惊。 但也不过一瞬,夏筱筱很快就稳了下来,侧过脸去,望着窗外被风吹落到地上的树叶,“南溟国与岳华对峙是迟早的事,他如今是南溟国的驸马,也无甚好稀奇。” 北宫雉离终于还是带着人往这边打过来了吗?只是,这事与她出宫一事有何干系? “当下我国与吴国之间的战事已由叶家父子领军前去,朝中正值用人之际,北宫煜今早已下了旨,与南溟国一战,由我家老头和我一同前往,南溟国这次来势汹汹,北宫雉离手领五十万大军直逼岳华南下城池,这一仗北宫煜命我季家二人前去不过是缓兵之计,出不了三月必得由北宫煜亲自出马,到那时,你觉得这宫中谁还能护你?” 季凌南担忧的劝道,“二小,这宫里有人想害你性命,北宫煜都查不出来的人,难不成你还以为只是为了那点单独的争宠?” 北宫煜都查不出来的人,那做事手段得有多干净利落?思维得有多缜密?亦或,那背后又是有多强的势力? 若那人真是想要夏筱筱的命,夏筱筱怎么可能斗得过? 夏筱筱是个什么样的人?小聪明也许不少,但若真要和那些人斗智斗勇,十个夏筱筱都不是对手,这些夏筱筱自己也清楚。 “季小二,你说的那些我都懂,可是我现在不能走,” 季凌南注意到了她的用词,是不能,而不是不想,夏筱筱扶了扶有些疼的额头,“我现在留在宫里不止是为了北宫煜,季小二,你出宫吧。” 她总得还有些事情需要做。 夏筱筱抬起头来,这次极认真的看着季凌南,低声近乎哀求的道,“你去给北宫煜辞了官,这样就不用去南下打仗了,北宫煜不想你出现在我面前,你也才做官不久,便是辞了影响也不大,北宫煜定是会允的。” “我走?那你呢?还是说你当我来找你只是为了贪生怕死不想上战场?” 季凌南声调不由拔高了几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现在留在宫中还有事情未弄清楚,不能跟你走,”饶是面前的人是她从小到大最信任的人,她也总担心隔墙有耳,此时声音不觉也跟着压低了几分,“但你不一样,北宫雉离选在这个时候攻打过来,岳华现在大部分兵力都往吴国去了,面对北宫雉离的五十万大军,你知道这一仗不容易,与其去冒这个险,你不如将官给辞了,待我将事情弄清楚后,我再去找你。” 季凌南不知什么样的事情对夏筱筱来说是重要的,但也比不上她的命重要,时间已经过去了,他不敢再耽误,只沉声重复,“我说过,今天不管是打晕你还是绑你,都得把你带走,你也说了,这场仗并不好打,咱们就一起走,江湖那么大,去咱们想去的那些地方。” 季凌南也不等夏筱筱反应,上前就将人给扛到了肩头。 “季小二,你疯了?这里是凌云殿!你这样做被北宫煜知道了是要杀头的!你爹怎么办!” 夏筱筱在他肩头奋力的挣扎着,这处里里外外都是北宫煜的人,他就这么一副绑匪的模样怎么能将她带出去? “你不用担心我爹,他是当年岳华的开国元老,北宫煜想动季家没那么容易,至于怎么出去……”季凌南抬手就欲开门,侧头看了一眼窗外守着的那些侍卫,嘴角勾起一抹笑,“听说那人本事大得很,我想让我安然将你带出去应该没多大难度。” 这个那人,夏筱筱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猜到了是谁。 “再如何,朕的人岂是你想带走就带走的?” 然而正当季凌南手刚碰到门把上时,一句蕴含着怒意的话已从门外传了进来,接着那门就被人一脚给踹了开来,季凌南动作敏捷的带着夏筱筱躲了开,正落殿中,脸色难看的看着站在门外的一众人,视线停在那为的玄色龙袍的男子身上。 门外,北宫煜已大步流星的迈了进来,平顺见被季凌南扛在肩上的夏筱筱之时,面色一变,已先前上了一步来大声叱喝,“大胆季凌南!竟敢违旨私自出入凌云殿!来人,将人抓起来!” 那尖锐的嗓子刺得夏筱筱耳膜疼,从北宫煜声音响起的一瞬她已变了脸色,她不确定方才的话是否都被北宫煜听了去,当下只能朝季凌南低声道,“季小二,不想死就将我放下来。” 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此时只有季凌南能感受到夏筱筱紧绷的身子。 北宫煜人已出现,再想将夏筱筱带走已是不可能,当下也只能听夏筱筱的话,将其放到了地上。 夏筱筱脚尖刚落地,手腕就被一股力道扯开,然后整个人落到了北宫煜怀中,侍卫们立刻蜂拥而上,将季凌南围到了中间,亮出了明晃晃的长刀对着他。 “季凌南,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劫人劫到朕的凌云殿来了?” 北宫煜怒极反笑,那握着夏筱筱腰间的力道正一点点的加重,夏筱筱却秉着呼吸不敢呼疼,便是之前北宫煜再怎么不喜欢季凌南的时候,她也没见北宫煜过这么大的火。 不算失策的失策,季凌南以为光是南溟国的时便足以将北宫煜拖在御书房,但没想到北宫煜竟然会这么快就回了来,还是说,这本就是北宫煜给他施下的一个陷阱? 想到这里,季凌南眼底略过一丝恍然,难怪他今日便是扮成小太监出入凌云殿也无人盘查认出来,便是连凌云殿的那些侍卫们也松懈得很,季凌南抬眸盯着北宫煜,又看了眼在他怀中被扣得死紧的夏筱筱,连着脸上的慌张也便得淡漠了去,“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她?” 北宫煜却只冷笑不语,季凌南想将夏筱筱带走的心思从来不难猜,包括从他入朝为官开始,可是他没想到慕容倾涟会找到季凌南,与其整日提心吊胆的担心不知他什么时候会来,倒不如一次性解决了干净。 “将人……” “北宫煜!” 北宫煜刚抬起的手就这么被夏筱筱用手拦了下来,“季……季小将军只是看我在凌云殿中实在无聊,便入宫来替我解闷,你误会了……” 夏筱筱明显有些手足无措,只因她看到了北宫煜眼中泛起的点点杀意,她担心北宫煜下一句话就会要了季凌南的命,甚至来不及多想就扯出了个这么拙劣的借口来。 “误会?”北宫煜笑,视线落到夏筱筱已苍白了几分的小脸上,“那朕的爱妃是不是该给朕解释解释,你需要一个男人来入宫给你解闷?况且看季小将军的这身装扮,也不是光明正大得很?” 面上是笑着的,但此时屋内无人不能感受到北宫煜身上出的寒意。 夏筱筱突然就想起了上次北宫煜命人将季凌南拖下去打了四十大板的事,且那次也不过是因她求了几句情,当下脸色也冷了几分,“若不是因为你这宫中走哪处都不安全,我用得着将人传进宫来?若不是你不让人入宫,我用得着让他扮成个小太监?” 一番话,北宫煜的脸色更沉了,夏筱筱也猜现自己话语中竟是有意无意在责怪的意味,一时愣住。 “听说北宫雉离带着南溟国的兵打了过来,你不是命他随季将军领兵前往吗。” 去打仗,也总比现在死在北宫煜手里的好,更别说,季凌南现在还与慕容倾涟有了牵扯。 240 以夏筱筱为交易 平顺就站在一旁,众人等着北宫煜的命令迟迟不敢动手。81中文网 季凌南只觉得现在像是在看北宫煜演绎出的一出深情戏码,低低的嗤笑声毫不顾忌的在殿内响了起来,北宫煜一记眼风凝了过去,季凌南已经开口出声,话是朝夏筱筱说的,“二小,不用为我说什么,打仗……”他瞥了一眼北宫煜深沉的脸,“北宫雉离带着人前往岳华南下,兵已至,但却开出了一个条件,我想皇上应该有办法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让北宫雉离退兵的办法吧?” 季凌南低低的笑,夏筱筱在脑海中将这话过了几遍,才疑惑的问,“什么办法?” “北宫雉离……” “平顺!”北宫煜阴沉着脸,厉声断喝止住了季凌南将要脱口而出的话,额上已有青筋暴出,眸底暗沉得像一滩打碎了的研墨,“将人给朕带下去!” 北宫煜真是动了怒,像是担心季凌南还要说出什么,直接将夏筱筱打横抱起大步往殿中去,夏筱筱挣扎着要下来,又被北宫煜一声止住,“若不想让朕现在就砍了他,你最好别再惹怒朕!” 夏筱筱立即呆在他怀中安静了下来,季凌南人已被平顺给带了下去,直到最后,他看到了北宫煜朝他看过来的一丝威胁意味的警告。 夏筱筱只微抬了眼,便能看到北宫煜紧绷着的下巴。 “北宫煜,你不要这么生气,我这不是没答应他要一起走吗?” 夏筱筱试探着出声,北宫煜将她放到了床榻边上,夏筱筱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男子,那阴沉的脸色像是越绷越紧,她伸出手就想去抚上他的脸,“北宫煜,季小二说的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北宫雉离退……啊!” 夏筱筱刚伸出去的手被男人突然扣住,整个人往身后倒了去,北宫煜定定的看着她,沉声,“小夏儿,给朕生个孩子。” 那眼中的神情实在是太认真,导致夏筱筱甚至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个话题来。 北宫煜是慌张的,甚至带着些不安,他本只打算再给她些时日,然后再慢慢告诉她,可是他现自己已经等不了了,能让她完全安心呆在自己身边的办法,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北宫雉离…… 夏筱筱现在才突然想起今早突然来给她诊脉的6无痕,“你今早让6无痕来就是为了这个?” “你不想?” 北宫煜连呼吸都沉了一度,夏筱筱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好像让他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没有啊……只是……” “只是什么?” 北宫煜手上的力道正一点点的加重着。 夏筱筱被北宫煜这么一问顿时塞住,只是什么?只是她还没做好要去生孩子的准备啊,况且,她一直对此不甚在意,有也好,没有也罢,就现在这样,和北宫煜也挺好的,如果不是有他后宫中的那些女人,如果不是他依旧存有争霸天下的野心。 “北宫煜,如今国事尚未安定,战事纷乱……” “说这么多,你只是不想要朕的孩子罢了。” 北宫煜眼底终是没掩住的闪过一丝黯淡,夏筱筱只觉扣在手上的力道突然都松了去,北宫煜已起身朝外走了去。 夏筱筱觉得,她真没有那层的意思,甚至从未去想过孩子的事,宫中暗处有人在,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有孩子,让她的孩子受到任何的不安因素而被威胁着,她起身又要追出去。 “从今天开始,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准靠近瑾轩贵嫔半分。” 还未到门口,北宫煜吩咐的声音已经远去,那背影有些孤寂的落寞。 季凌南险些说出口的话,岳华如今大半兵力被缠在吴国战事上,若再将精力分散到南溟国上,这对岳华来说绝对是一场惨战,可是,确实有不用费他一兵一卒的方式让南溟国退兵。 北宫雉离。 那人在这个时候开出了谁也想不到的条件,竟是让他将夏筱筱交出去! 若是可以,北宫煜是想干脆直接将夏筱筱锁在凌云殿的,不让人进去,不让人出来,都在他能看到的地方,可是,他不想连这点自由都给不了她。 但,这消息,是怎么也不能落到夏筱筱耳里的。 他看着远方从北至南划过的成群的雀儿们,眼底有冷色浮现。 夏筱筱只以为北宫煜只是单纯的又担心有人会对她不利,亦或是有人想将她带出宫去,所以才下了那道旨意,然而下午的时间才有清月来说,那枚北宫煜亲赐允她能自由出入皇城的令牌也被收走了。 是因为季凌南的举动,还是因为关于孩子的事,夏筱筱摸不出来到底为什么,那东西收了便收了,如今这样的状况之下,她也没有心思再出宫去。 好在北宫煜没有对季凌南做出什么来,只是下了旨,按照原本的计划,七日后命季凌南随季将军整装出兵,手中携领三十万大军前往南下,这一战打响,怕是少说三五个月是回不来了。 北宫雉离领军,北宫煜说有十足的胜算是假的,为的不过是稍微将时间拖延,待吴国战事旗开得胜,便能抽出援兵来,夏筱筱同时夜知道,季凌南这一去凶多吉少,不然她之前不会提出让季凌南辞官的建议。 天上阴沉沉的一片,乌云密布,有隐隐雷声从天边传来,却并未见有雨落下。 北宫煜坐在高台龙辇之上,一身明黄,凛若冰霜,俯视着下方整装待的千万士兵将领,平顺的声音就在那隐隐伴随着的雷声中响起。 夏筱筱让人瞒着了北宫煜,借口抱着包子出来散心,还是跑到了城门处来看着,季将军立于军队前方,锦旗之下倒了满酒,将其一一倒入尘土中。 季凌南一身戎装,缨红长枪在手,那一顶铁甲头盔就被他拿在另一只手中,这是夏筱筱第一次见季凌南穿盔甲的模样,他不是个有多大雄心壮志会为国家去战斗的人,但,也许从季凌南被选中武状元入朝为官的一刻开始,他曾经的那些梦也离他远去了。 城墙之下,那千军万马踏着整齐的步子朝城门之外行去,夏筱筱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梳理着包子柔顺的白毛,目光落在那远远行去的一众人身上定定的出神。 “娘娘,看天色是快要下雨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凌云殿去吧。” 清月拿着伞在夏筱筱头顶撑开,看了一眼不远处跟着的两名小侍卫,提醒的道,“带会儿皇上回去见不到人,该是又要火了。” 自那日季小将军在凌云殿闹了那么一番之后,这些时日皇上已经对她家娘娘冷落了不少,之前那些随着的人都还是在暗处的,如今,是明面上也安排了不少人来跟着,而每每当回到凌云殿若是没见到人之时,总是会上一通火,她家娘娘没事,但受罪的都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 “也不知道季小二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夏筱筱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是快要下雨了,好似每次有人出征之时,这老天爷总会怜悯一般的流下泪来。 这些战火纷飞,吃苦的总是那些无辜的老百姓。 “走吧。” 夏筱筱叹了一口气,刚转身,突然一道烈雷劈下,在天上闪出一道金色火光,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来自天边,怀中的包子被惊吓不小,竖起了浑身毛绒,挣扎着从夏筱筱怀中跑了出去。 “包子!” 夏筱筱想也没想的,就随着那小猫儿跑去的方向追了去,只留得清月跳脚,“娘娘!” 小猫儿向来是受不得什么惊吓的,夏筱筱一路沿着偏僻的道路追着,不知何时竟将清月和那些个小侍卫都给甩远了去,待那小猫儿终于停下来,伏趴在宫殿门外的阶梯上时,夏筱筱的视线一下子就落到了那积了厚灰的牌匾之上,惜云殿。 似是在云姮死后,她再没来过这里。 那暗红的宫殿门虚掩着,小猫儿从门缝处钻了进去,夏筱筱的手落在生了铁锈的门环上,吱呀一声,将厚重的殿门缓缓推开,迈着有些犹豫的步子,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那棵几乎将整个房屋都掩去了大半的梧桐树还在,殿中却是空旷得可怕,惜云殿的东西,早在云姮走后就已被北宫煜命人统统都清理的去,现在想想,怕是北宫煜也知道那副图腾就在云姮手中,只是没想到,自己会先他一步将图腾拿到手中。 天上又是一声惊雷下,先前都不算怎么暗沉的天,现在已经沉得不见白日亮光了,这地方给夏筱筱的映像实在都算不得有多好,只觉不知哪处来的阴森森的气息往周边钻,猫儿像是又往殿中去了,夏筱筱放轻了步子小声的唤,“包子?包子快出来,和娘亲回家了~” 唤了两声,夏筱筱站在院子中,小猫儿便从那一旁的小窗户中探出了个脑袋来望着她,“喵……” 那白白的站在窗后就成了一团小白球,屋外暗沉,殿内更是无灯火,空寥寥的一片,那一团白色在那里显得极为的突兀,还有那小猫儿眼中隐隐闪烁着的绿色眸光。 241 天下与你,择一人 耳边是渐大的风声,一阵似一阵,夏筱筱冷得缩了缩脖子,朝窗边的方向走了过去,突然想起,第一次将这小东西捡回去的时候,好像也是在这惜云殿中。』『8Ω1中 文』』Δ网 “轰隆!” 又是一阵雷鸣之声,夏筱筱刚探出去的手被这声雷吓得收了回来,两手抱着头就地蹲下,生怕这雷一个没注意就劈到了她的身上。 这雷打得可真够吓人的,她还是赶紧将这东西抓到回凌云殿去吧。 这般想着,夏筱筱也不敢再磨磨蹭蹭了,那棵巨大的梧桐树就在她头顶,树枝丫上的叶子渐渐都萧瑟了去,被风吹得在院中胡乱飞舞,是要下大雨了,申时不到,天色已暗沉得犹如夜间,天上那些乌色蒙蒙的云层低得仿佛就在头顶上方,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泽铱……” 夏筱筱才要起身重新站起来,直到耳边再次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脑中顿时一片眩晕,整个身子又重重的跌了回去。 分明先前她还见得一些东西,可是直到再一阵的眩晕袭了过来,眼前像是突然间都黑暗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来人……来人!” 她的声音中带着说不清的恐慌,可是她忘了,这里是惜云殿,平时根本不会有人路过!更何况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 那熟悉而又细细密密的疼痛,就像噬着骨的蚂蚁一样一点一点往脑海中钻进去,夏筱筱的一手捂着额头,一只手在周围胡乱的摸着,只想找个能支撑的地方。 “泽铱……” 又是那声音,夏筱筱看不见,头越来越痛,才一抬脚,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地方,整个人重重的往前摔了下去! 她甚至来不及重新爬起来,双手用力的敲打着渐渐痛得有些厉害的脑袋,只一遍一遍大声的唤,“来人!来人!” 怎么会?她身上的毒不是已经解了吗?她不是已经吃了慕容倾涟送来的解药了吗?怎么还是会痛?为什么还是会听到那个声音! 【图腾现,天下乱,降异物,得其者得天下之所欲也。】 “啊!” 那疼痛就像一针一针的扎入她脑海中,渐渐弥漫至全身,天上又是一声轰雷惊起,瓢泼大雨至天际落下,一滴滴的冰凉打落到夏筱筱的脸上,夏筱筱痛得哭了出来,两手用力的往脑袋上砸,只希望那疼痛能因此减轻一点,脸上是混着泪水的雨,拼命的摇着脑袋,嘴中喃喃出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都要来找我!” 曾几何时,男子一身白衣屹于悬崖岸边,脸上如沐春风的笑。 “泽铱?姜泽铱?呵,这般闺中女儿家的名字,还真不像是一个倭寇头子该有的。” “泽铱,泽铱,好一个小美人胚子,与其整日呆在这与世隔绝的小岛上,倒不如随了小爷一程,包你后世无忧!” 后来缱绻,一千个日夜相伴,谁人耳边红帐呢喃。 “泽铱,泽铱,此生识你,三生有幸。” “泽铱,择一,天下与你,择你一人。” 再后来,荣华谢后,一柄刀剑冷光血色,迷乱了谁人眼。 “泽铱,将东西交出来,念在旧情,朕饶你不死。” “江山何其乱,天下何其乱,朕说过,朕的江山,谁也不能动。” 【天降异物,妖女祸世,天下,财富,不老不死】 那些豆大的雨粒一颗颗的砸到屋檐上,树上,地上,梧桐树上最后一片泛黄树叶被大风刮落,翩翩燃飘落到夏筱筱手边,她整个人就倒在雨地中,直到那些疼痛从身上,蔓延至心间,锥心刺骨,有女人的声音随风清悦响彻。 “莫祁?沈莫祁?倒是同当今皇帝同名同姓,你也不怕承不住八字给折了寿?” “我姜泽铱不羡神佛,不羡功名,唯羡鸳鸯凤与凰,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袭青衫退,醉卧暖塌间,是谁的巧笑嫣然落新房。 “莫祁,莫祁,若有来世,定再寻你。” “莫祁,莫弃,允我一诺,君心莫弃。” 谁道后来天下乱,谣言起,烽烟四起战火纷飞,家国亡,故人逝。 “守家守族,却终是没守住自己的心,原来一切不过都在你计划之中,沈莫祁,这局棋,我认输。” “沈莫祁,你的江山,我姜泽铱从来不屑,哪怕这两世我从未长命过,但也活够了,信你是我的错,你杀我族人,毁我寇岛,这一剑,不用你动手,我亲自还给他们!” “沈莫祁,我在黄泉路上看你君临天下!” 雨声一阵漫过一阵,地上已积了冰凉一层厚厚的水泽,那些雨水落到地上溅起一圈圈的涟漪,突然有尖声响起,“回皇上!找到娘娘了!” 北宫煜走进来的第一眼就见到了倒在雨泊中的夏筱筱,一颗心立即凉到了极点,箭步上前,平顺只能勉强的撑着伞跟上北宫煜的度,“皇上小心些,小心湿了身子!” 北宫煜已将倒在水中的人抱到了膝上,伸手就探上了她的额头,一双眸立即阴沉了下来,转头就朝那边站着不知该怎么办的一众人吼,“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宣太医!” 平顺提着一颗心连忙安排人去,看着那几乎是昏迷不醒的夏筱筱,不知是上前劝说还是该怎么办,北宫煜从回凌云殿没见到夏筱筱人开始便立即派了人出来寻,几个时辰整个皇城都差点被翻了过来,哪知会跑到这么偏僻的宫殿中来? “皇上,娘娘该是在雨中呆久了,外面风大天寒,咱们还是赶紧回凌云殿去吧!” 雨声大,平顺只能大声道,因不知夏筱筱是在这冰凉的雨水中躺了多久,淋了多久的大雨,夏筱筱此时浑身冰凉得紧,那些丝都被雨水打湿贴在了苍白如纸的脸上,若不是此时她胸前若有若无的起伏,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北宫煜的手刚要将人抱起来,手臂就被一只小手给抓住。 “谁?” 北宫煜低头,怀中的人已经睁开了眼,不知是冷的还是怎么,北宫煜能感受到她握着他的手都在颤抖,甚至那刚说出口的一个字中,都带着了些许哭腔。 “夏筱筱,你当着是活得不耐烦了?这么大的雨天你跑来这里躺着!” 北宫煜也怒了,她到底有没有想过他会有多担心?整个皇城都因找她一人被闹得鸡飞狗跳,他甚至还派了人往宫外寻,生怕她是趁他不注意跟季凌南跑了,可是现在看她这么面无血色的躺着,一种无可言喻的害怕又从心底蔓延了上来。 但饶是北宫煜多大的火,夏筱筱都只是睁着眼看他,像是刚从昏迷中醒来,视线都有些模糊,只喃喃的开口,问他,“泽铱是谁……” “莫祁是谁……” 夏筱筱嘴里只不断的念着这两个名字,北宫煜剑眉微拧,不知她是怎么知道这二人的,夏筱筱问着问着,又像变成了自己的喃喃自语,最后视线又重新落到了北宫煜的身上,带着迷茫,不安,疑惑,“你……又是谁?” 北宫煜浑身一颤。 但下一瞬,夏筱筱又在他怀中晕了过去,平顺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连忙用伞挡住了落到夏筱筱身上的那些雨,“皇上……” “呵……” 一声冷傲的轻嗤从某个方向传来,当下院子内所有的人都将目光移向了那屋檐之上的绿袍身影,所有侍卫立即拔出刀剑相对,“谁!来人护驾!” 无席领着几名侍卫立刻将北宫煜和夏筱筱二人围到了中间,无席没想到这人竟能这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里! 北宫煜眼神一凝,猛然转身,视线越过巨大的梧桐树落到那屹立在屋檐上的身影上,眼中冷意毕现,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沉声,“慕容倾涟!” 屋檐之上的身影,大多隐与夜色中,那些纷纷的大雨落到其肩头,将其整个身子都湿透了去,却并未见半分狼狈,他看着下方那一众拿着刀剑的人,轻轻浅浅的笑声传了过来,“啧,人还没死,动这么大的怒气做什么?” 这般大的雨,雨声嘈杂足以掩过说话声,但男子的声音极有穿透力的,落到了下方每个人的耳中,包括北宫煜。 “我说过,她不是你该碰的人。” 一而再再而三的,便是他都猜不透这男人到底想对夏筱筱做什么。 “本楼主看上的人,还需要你的同意?” 慕容倾涟又像是极好笑的嘲讽了一句,视线一转,就落到了北宫煜怀中抱着的人儿上,苍白的脸,微蹙的眉,慕容倾涟的眼眸往下垂了垂,掩过一丝暗色,“北宫煜,若天下和她,只能择一,”他透过倾盆的雨幕看着北宫煜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低低又似带着嘲讽的笑,“你选谁?” 连着每句话,都踩到了北宫煜的底线,雨幕之后,只隐约见那人湿透一身的绿袍,哪怕不见神情,他也猜得出慕容倾涟此刻脸上的神情,当下再掩不住的暴怒,一声令下,“慕容倾涟,谁给你的胆子擅闯皇城!” 那些侍卫们被这一语惊醒,纷纷提着刀就朝那人袭去! 北宫煜抬眸看着慕容倾涟消失的方向,很快就有人来回,“皇上,奴才办事不利,让那人逃了!望皇上责罚!” “逃了不知道去追?!” 那人一怔,又连忙朝那方向追了去,北宫煜低头,看着怀中已昏迷不醒的女人,眼中的冷色已是一片覆过一片,天下和她,他都要! 242 治标不治根 希宜宫中,因外面瓢泼的大雨,连着外面刚点上不久的灯火也被风雨吹拂得黯淡了不少。81中文网 “娘娘,奴婢刚去寻了,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被皇上叫到凌云殿去了,咱们该怎么办啊?” 绿莺急匆匆的从外面赶了进来,将手中伞递给一旁的小太监,连忙朝躺在床榻间模样虚弱的女子道。 “咳咳……” 夏萦夕躺在床上,听得此话手里拿着绢帕捂着嘴又咳嗽了两声,绿莺连忙上前将她扶起,让其靠坐着,夏萦夕面色苍白的,缓了好几口气才疑惑的开口,“怎么会?难道是皇上出了什么事了?” 说着便挣扎着要从床上下地,却被绿莺一把摁往了床上,“娘娘,哪里是皇上出了事,就是那贵嫔娘娘今儿个不知又在同皇上堵什么气,自个儿跑到这么大的雨中去淋了一晚上,像是了烧,皇上这才着急的将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唤了过去。” 绿莺越说越是来气,她家娘娘即便患了这么重的病也不愿意去打扰皇上让皇上担忧,这下可好,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往凌云殿中去了。 “不行,娘娘您要是再这般咳下去身子会受不住的,奴婢这就去凌云殿寻人来!” 这般想着绿莺狠狠的一跺脚,就又要往外走。 “回来。” 夏萦夕连忙叫住绿莺,“你现在去了有什么用?姐姐定是病得不轻皇上才那么着急,你先回去,明儿个再唤御医过来吧。” “娘娘,您还要这样安慰自己到何时?您都病成这样了皇上也没过来看一眼,整天就守着那贵嫔娘娘去了,再这样下去,皇上怕是都要忘了您了!” 这番话被绿莺这般一说出来,夏萦夕又咳得严重了,绿莺急了,连忙端了茶过来喂夏萦夕喝下,“娘娘您别急,是奴婢不对,不该说那些话,皇上怎么会忘了娘娘您呢?” “什么话该说不该说,跟了我这么久你还不知道么?”夏萦夕喝下了热茶才缓过了气来,但脸色依旧苍白,她无力的挥了挥手,“下去吧,明日再去寻御医过来便是。” 绿莺不敢再造次了,只得吩咐站在一旁的小侍卫,“我去太医院拿上次的药方再抓些药过来熬着,你好生看着娘娘,有什么事立即来太医院寻我。” 那小侍卫低头应了声是,绿莺才又拿着伞走了出去,迎面却正好撞见一人,绿莺因走得快,不免将那人往后撞退了几步,一抬头却正见舒长画紧蹙着秀眉将要火怒言的模样,小脸一青,连忙跪了下去,“奴婢参见舒妃娘娘!” 舒长画嫌弃的拍了拍被沾了几星的水渍,一声斥责,“这么急急忙忙的上哪儿去这么不长眼!” “绿莺,谁来了?” 闹出了些许动静,夏萦夕的声音从里间传了出来,绿莺怯懦的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舒长画,才回应道,“回娘娘,是舒妃娘娘来了。” 里面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舒长画冷眼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绿莺,迈着步子走了进去,正见夏萦夕被一侍卫扶着要从床上下来,舒长画脸上立即转为一抹担忧,上前两步将侍卫打了开,自己扶上夏萦夕的手,“姐姐你都病成这幅模样了,做什么还要起来?” “舒妃妹妹难得来我这希宜宫一次,怎可怠慢?” 夏萦夕抬眸看了一眼舒长画,正好见其眼中盈盈的笑意,不着痕迹的将托着她的手拿了开来,“只是不知,此时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姐姐怎么会有空来我这里?” 夏萦夕脸虽苍白着,但此时脸上也挂上了得体的笑意。 舒长画愣了愣,也不尴尬,旋即不着痕迹的将手臂收了回来,身后先前的那小侍卫已从外间抬了椅子上来,舒长画便坐了下去,抬眸间不经意看了一眼那小侍卫,拧了拧眉。 “咳咳……” 夏萦夕将舒长画的表情收入眼底,捂着嘴咳嗽了一声,随着也看了一眼那站着的小侍卫,“去给妹妹倒杯茶来吧。” 小侍卫去了,直到那杯茶杯递了上来,舒长画才巧笑着出声,“看姐姐这病,像是也病了不少时日了吧。” “是有些日子了。” 夏萦夕低声的说了一句,态度看不出多淡漠,但也没有多热情。 “听说今儿个瑾轩贵嫔不知又跑哪儿去了,惹得皇上好一通震怒,寻了人却是倒在大雨中的,皇上心性太急,6大人已随着南下军队去了,皇上便将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唤到了凌云殿侯着,” 舒长画端着茶杯,浅浅的抿了一口,指尖沿着杯沿来回抚着,她就是喜欢着这夏萦夕这般唯唯诺诺的模样,再不喜欢她,面上功夫倒是做得足,一挥了手,方才随在后面未跟进来的人都一一走了进来,有两人直接跪到地上朝夏萦夕行了礼,舒长画浅笑,“妹妹我最近听说宫外有几名医术不错的大夫,妹妹若是不介意,便诊断诊断吧,毕竟身子重要不是?” 这话语中,连嘲讽都未带掩饰。 那两名太医就要上前来,却被一旁的小侍卫给拦住了,夏萦夕看着那两名布衣男子,其中一人脸上还有了花白的胡子,“我先多谢妹妹的好意了,只是姐姐这病也不是一两日的事,还是罢了吧。” 那两人便也就这样退了下去,舒长画也并不在意她的拒绝,只是嘴角的笑意渐渐往深处扩大了去,“是妹妹疏忽,差点忘了,明日太医该是由皇上一起随来了吧?” 舒长画扬了扬眉,看见夏萦夕脸上闪过的一丝难堪,眉眼间都是讥诮,苦肉计,她也经常用呢。 “不过……姐姐这是心病呢,治标不治根,能维持到何时呢?” 只要皇上的心不在她身上了,再多的借口理由,又哪里留得住男人?连身都留不住,更何况是心? 舒长画盯着夏萦夕脸上的每个表情,虽是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年纪,但真是不论在家中还是在宫中,总有人将她宠着惯着,哪里能将眼里一点点的不甘都给隐藏起来? “咳咳……” 极严重的咳嗽,一口气上来,便连连喘不过气来,舒长画站起身来,低声安慰着,“姐姐切莫动气,妹妹这说的都是实话不是,虽说那瑾轩贵嫔是你姐姐,但也得她心里有你这个妹妹才行啊,如今你卧病在床,她不仅未出现,还将太医都给宣到了凌云殿去,这不是活生生不给你活路吗?” 夏萦夕缓了口气,手中绢帕上已染了点点猩红,她的手用力的将其握住,不想再同这人多说,连语气也完全冷淡了下来,“妹妹也看到了,如今本宫身子骨不好,受不得寒,妹妹还是先回去罢,本宫便不送了。” 舒长画也并未太在意她这赶人的语气,眼一扫,落到一旁半敞的窗户上,“那姐姐便好生休息吧,现在妹妹仔宫中,也只有姐姐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了呢。” 说着,小太监上前来,她的手刚搭上,视线又落到先前那小侍卫身上,小侍卫虽一直低着头,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好像在那里见到过。 “妹妹怕是不知道,叶贵妃她……出事之前也往我这里来过一趟。” 正思索间,夏萦夕有些虚弱的声音又从后面传了过来,一句话,舒长画步子猛的顿住,回过头来,夏萦夕已经重新躺回了床榻上,帘子掀下,将那身影都隐了去。 舒长画眼里已经有掩不住的慌张浮现,但并未再多语,抬了脚,匆匆的离开了希宜宫。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夏萦夕从里翻了个身,面前的帐幔被从窗外透进来的风掀起了小角,她的视线便从外望了出去,漆黑得不见事物,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边回响。 小侍卫从外面进来了,低头轻声的道,“娘娘,人走了。” “嗯。”淡淡应了声,人便又往里翻了身,像是要睡了过去。 这天上的大雨,一夜未见消停,一宿暗沉的夜下来,连着凌云殿外也积了不少的雨水。 天色渐明,那些针粗的雨带着晶莹的露泽,甚至有些透过窗台上细小的缝隙飘了进来,比昨夜的雨小上了不少。 北宫煜一脸阴沉的坐在床前,床榻之上的人儿面色虽红润了几分,但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只有一众穿着御医服的人跪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禀报,“皇上,贵嫔娘娘的高烧已退,因是再过几个时辰便能醒来了,皇上不必太过担忧!” 北宫煜一双眼却都落在床上人身上,薄唇紧抿,不一语,只是那暗暗隐藏的愠怒从周边散出来,当下整个宫殿中无人再敢上前搭话。 他担忧的不是这群人说夏筱筱没事,而是担心昨日慕容倾涟的出现,若他真对夏筱筱做了什么,这群人根本不可能察觉得出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北宫煜终是忍不住朝平顺道,“派人飞鸽传书给6无痕,让他今日回京!” 平顺一惊,“皇上,”朝床榻上的夏筱筱看了一眼,脸色早不似昨夜那般没有气色,犹豫着道,“要不再等等?太医也说了再过几个时辰娘娘便会醒来……” 这6无痕昨日才随着季将军二人前往南下出,今日就让人赶回来未免有失妥当。 243 她也卑微了 正说着,床上的人突然出了一声细小的嘤咛,北宫煜连话都没听平顺说完,已回头握住了夏筱筱的手,着急的道,“醒了?” “还站着?不赶紧去看看!” 平顺扬着浮尘催促那一众跪着的太医。81中文网 待其中一老太医把完了脉,便领着众人立即退后了一步,回道,“皇上,娘娘已无碍,由于之前风寒尚未痊愈,昨夜又淋了那么大的雨,今日烧已完全退了去,再清静的调养几日便可,皇上不必担忧。” 其实这些个太医一个个都是极无奈的,也不是多大的病,就扣得他们在这里耗了一夜,不过好在人无事,否则可能他们的脑袋真不保了。 北宫煜一挥手,平顺便去吩咐太医们开了药方子,因需清静,统统都让人退了下去,连个伺候的侍女也没让留着。 “小夏儿,好些了?” 北宫煜的手探小心的探上夏筱筱的额头,却没现握着夏筱筱的那只手用了力。 “北宫煜……你捏疼我了……” 夏筱筱吃痛的蹙眉,北宫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控了,连忙将力道松了几分,但并未放开,夏筱筱隔着这么点的距离,似也听到了北宫煜仿佛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不可否认,北宫煜度过了惶恐不安的一晚上,但直到夏筱筱叫出他名字的一瞬,那压在他胸口一晚上的大石终于落了下去,但依旧不放心的开口,“小夏儿,你还记得我?” 他目光极认真的盯着夏筱筱那双尚还带着几分迷茫的眼,生怕下一句她又会问出一句你是谁。 北宫煜到现在都还记得昨夜她那失神茫然的模样,陌生得像另一个人,然后问出那样的话来。 夏筱筱在听到北宫煜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确实有弄弄的疑惑和不解,然后提了力气,手就捏上了北宫煜英俊的脸颊,“北宫煜,难不成你也被烧坏了脑子?” 北宫煜握上了夏筱筱那只在他脸上肆意的手,眼中是夏筱筱看不懂的神情,“昨日,你见到慕容倾涟了?” 夏筱筱一怔。 “皇上……” 正这时,平顺的声音从屏风后传了过来,北宫煜不悦的皱了皱眉,“进来。” 平顺迈着步子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夏筱筱,这才走到北宫煜身旁,俯到其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北宫煜脸上的不悦更明显了几分。 夏筱筱将手从北宫煜手中不着痕迹的抽了出来,“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你先去吧,我还想再睡会儿。” 北宫煜重新将那只冰凉的小手握在手中,等稍微暖和了一点才将其放回了被子里,回头又朝平顺吩咐了人拿了好几个小火炉放到屋子中,才在夏筱筱额上落下了一个吻,将被子都将她包裹得结实了,才低声的道,“好生睡一觉,朕去去就回。” 人走了,夏筱筱头疼得紧,没多久,清月又匆匆的进来了。 “娘娘,皇上人呢?” 清月手中端着刚熬好的汤药,一到了房中并未见到人,眉也拧上了几分。 夏筱筱懒得起身,便让清月将汤药先放着,随口道,“该是有什么事,先去了。” 看北宫煜刚才的脸色,昨夜应是担心她一夜未合眼的。 那汤药就被清月放到床头的小几上,棕色的液体在碗中冒着腾腾的热气,味道一闻便让人受不了。 清月听得此话,脸色变了几分,夏筱筱见得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见了也是心烦,止不住道,“有何事你便直说,我现在心烦着。” “娘娘,奴婢听说……昨日夕贵妃娘娘像是也病得不轻,半夜派了人去传太医,但昨夜您烧得厉害皇上情急便将太医院的人都传到了凌云殿中来,夕贵妃那病情拖了一夜,今日像是加重了,连夏大人都被惊动了进来……” 清月低声的说着,一边还不忘看夏筱筱的反应,这些话她本是不想说的,但皇上现在说有事…… “北宫煜去了希宜宫了?” 还不待清月说出口,夏筱筱已经接了话语,她扶着依旧有些隐隐疼的额头,“清月,扶我起来。” 清月连忙上前搭住夏筱筱的手,将软枕垫到她的背后靠着,然后退到一边看着夏筱筱的表情,看了半天,也还是没看出到底是不高兴还是生气的情绪来。 “萦夕的病情现在可好些了?” 夏筱筱揉着太阳穴,这时候只觉得说话都有些费力,是了,夏覆上次进宫的时候,还可以警告了她夏萦夕重病一事,连命都可能丢掉的病,可是,病,怎么又偏偏撞到了昨天呢? “回娘娘,听说已是昏迷了一夜,昨夜绿莺那丫头想过来请一名太医过去,硬生生让贵妃娘娘拦住了,到现在人还未醒来,刚从咱们这里出去的太医们现在都往希宜宫去了。” “这些个太医还真是劳碌的命。” 左一人右一人,都是皇上想要的人,这边才忙完,那边又来了事。 夏筱筱只随意道了这么一句,又坐着闭目养神了,清月摸不透,正要开口,又听到夏筱筱轻声的问,“清月,咱们是否该过去看看?” 夏筱筱双眼睁开了来,这般说着,也真想下床来,毕竟是她妹妹,看那日夏覆都能说出让她离开北宫煜的话来,这病,像是真的不轻。 可是人才动,浑身都软得无力,人又重重的跌回了床上,清月连忙将她扶回去躺着,“娘娘,就您这身子还去凑那热闹做什么?难不成您还想去看皇上守在别人床前的模样?” 清月急了,一时口快便将心里的不悦都说了出来,她也顾不得那人是不是皇上,那边宫中躺着的人是不是夏筱筱的妹妹,她只知道,她家主子何尝不是个小气性子?哪里见得那样的场景? 夏筱筱像是才想起这茬,北宫煜现在也是在那里的,他方才还在她面前那么担心她,现在转眼,又得去担心别的女人去了,夏筱筱看着窗外飘洒着的雨,那些冷风吹进来,连冰凉都觉得麻木,她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还是不去了吧,就这样,总比亲眼见到的好。” 更何况,现在夏覆也在那里,她去了那里,谁都不欢迎她。 “你去替我将十三王爷请来一趟吧。” 夏筱筱看了一眼手边放着的汤药,还是端起来一点点的喝了下去,苦涩从舌尖蔓延开来,清月将碗接住,只以为是皇上往那边去了,而如今6大人同季大人都已不在宫中,除了这些,夏筱筱也就和十三王爷走得近些,便也没多想,拿着瓷碗退了下去。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若是在夏天,下了雨后空气中都会弥漫着新土的芬芳,但如今也只有无尽的冷。 歇了好一会儿才用了力气从床上爬了起来,昨夜到底淋了太久的雨,导致现在还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疼,她披了件外套来到了窗边,将本来的一个小缝推了开来,趴在窗台之上,望着窗外漫天的细雨,从这里看出去,不偏不倚,竟正好能看到希宜宫那布满绿色的琉璃瓦。 夏筱筱忘了,北宫煜刚登基之时,还是喜欢着夏萦夕的,所以才一登基,就将其封为了贵妃,连着宫殿,也是安置在与凌云殿这么近的地方。 她夏筱筱什么时候爱得也这么卑微了呢? 北宫煜的心她一个人填不满,她该像曾经那样,往宫外走就好,想着她的江湖,想着她的大侠,想着她那么多的银子,往着宫外那样多彩缤纷的世界去,做什么要将自己困在这里?受这样的罪? 她甚至知道自己是不该嫉妒的,北宫煜心里一开始住的人是夏萦夕,便是昨夜夏萦夕病重也是因为她的原因,她哪里来那么多理由嫉妒,可是,有些东西就是控制不住,爱情这东西本来就是自私的,她也做不到真的那么大方就能看见北宫煜怀中有那些人,夏筱筱觉得,她好像快疯了。 或者,也许她已经疯了,不然脑海中怎么会老是有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钻进来? 没过多久,北宫弄言已经到了。 也正好是他听说夏筱筱昨夜病了,今日正好处理完了手中的事便打算赶过来看她。 只是当北宫弄言刚到的时候,只见夏筱筱正披着一件薄薄的外套趴在窗台上,下巴无力的搁在上面,一只手伸出了窗外,接着从檐梁上滴下来的雨水,将那只手掌心完全都湿了去。 不知是那样坐了多久,也不知是在想什么,以致在他进来的时候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嫂嫂,你病还没好,这么冷的天怎么穿这么少就坐着吹冷风了?” 北宫弄言被她这不知轻重的举动吓了一跳,上前来就将她扶着往床榻间去,还不忘回去将窗户给关了个严密。 “吹吹冷风清醒清醒。” 北宫弄言刚搭上窗框的手顿了一顿,回过头来,夏筱筱正坐在床边,脸色尚还苍白着,脸上还有方才因他进来太快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泪渍。 希宜宫的事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听说了,但此时在见到夏筱筱这幅模样时还是惊了一惊。 “嫂嫂,你切莫想太多,皇兄对你真心与否,是我们都看出来的,何必为了那些个女人们与皇兄怄气?” 北宫弄言也是个男人,甚至其府上也有不少妻妾,于男人三妻四妾这些事,他说不出太多信服力来,夏筱筱无力,浑身又冷也不想再听这些话了,北宫煜对她的好,她是知道的,可是爱情,怎么又能分好与不好呢。 244 泽铱是谁 夏筱筱脱了鞋,往床上坐去,将被子全裹到了身上,分明殿中已经有了那么多的火炉,可她还是觉得冷。81中文网 “昨日是我,今日是萦夕,往后,谁又知道会是谁呢?” 夏筱筱垂着眸,语音低低的,听不出什么语气,像只是与他在谈最平淡的家常,“前些日子,我在暮锦阁遇刺那日,夏覆进宫来过。” 北宫弄言微拧了眉,又听夏筱筱继续的道,“他想让我离开北宫煜,那只绿孔雀想让我离开北宫煜,就连季小二也说,他不想让我呆在这样的宫中,我以为只要有北宫煜在,我可以在这个不喜欢的地方呆下去,可是,”她抬起了头来,眼眶红成了一片,“小十三,我现在甚至在想,我回来,是不是真的错了。” 北宫弄言看着夏筱筱脸上那些泪水止不住往下掉的模样,顿时就慌了,却只能手足无措的安慰着,“嫂嫂你别哭啊,你哪里有错?错的都是他们那些人,你可千万不能再有那样的想法,没有了你,皇兄该怎么办?” 北宫煜该怎么办……也许没了她,北宫煜才会更好一些才是。 “小十三,你不知道的,在这宫中我能说上话的人没几个,这些话,都是不敢说给北宫煜听的。” 夏筱筱将脸埋到了膝盖中,那软软的被褥上还留有北宫煜的味道,“你别告诉他。” 北宫煜要是知道了,定是又要生气了,他想让她怀上孩子的原因,她怎么可能一点都猜不到呢。 北宫弄言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本意只是来给她解解闷,可,夏筱筱的闷,是在心结上,犹如北宫煜的心结,除了他们二人,没人能解开。 夏筱筱就埋着脑袋坐了好半天,直到北宫弄言以为她就这么坐着睡过去了,夏筱筱才低低的出声,“小十三,帮我查个事吧。” 北宫弄言想也没想的点头,“嫂嫂你说,只要我能帮的,一定帮你!”末了又觉不对,赶紧加了一句,“除了带你出宫!” 夏筱筱曾经逃出宫的那件事,他实在是阴影得很。 “帮我查,泽铱是谁……” 夏筱筱已经从膝盖中抬起了头来,眼中的雾气散去,但身体的虚弱还是让她眼中以往的神采都消匿了去。 北宫弄言闻言却是一愣,没想到能从夏筱筱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一时有些诧异,“嫂嫂说的,可是姜泽铱?” “你知道?” 夏筱筱试探的问他,隐约还记得赫连池口中曾说出过这个名字,那时她不愿意多想。但,北宫煜定是派人去查过了的,所以今日她才会让北宫弄言过来。 昨夜的事,夏筱筱不明白,那些凌乱的画面,那些不是来自己回忆中的声音,分明之前她只是梦到,到底是慕容倾涟,还是赫连池,弄得她现在即便不是在梦境中好像也能看到了,她不知道到底是他们的原因,还是她自己的原因。 她甚至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梦境是不是和图腾有关系。 “嫂嫂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人?” 北宫弄言眼中闪过一丝不解,要知道,那些事离今已有好些历史,况且,还是连正史都没有留存得有记载的一段历史,即便如今有人曾听说过宣景帝这个名号,也从未有人会听说过那人的名字。 夏筱筱有些慌张,胡乱扯了一句,“曾经听北宫煜提到过……” 难道是什么她不该知道的人? 夏筱筱这一句本只胡诌扯的个借口,不想却被北宫弄言误解了去,只以为是北宫煜提了这名却让夏筱筱给醋了,当下他连忙替他皇兄澄清,“嫂嫂,这你可真误会皇兄了,姜泽铱那女子七百年前早死了……” “死了!?” 七百年前? 夏筱筱被这一句话震得好几瞬没反应过来,强压下心底的疑惑和隐隐有些不适的一样,继续追问,“她是谁?北宫煜让你们去查过?” 北宫弄言点了点头,确实,这事在当初北宫煜查出那么几分的时候他也得知了一些,那么多年前的事,虽说算不得有多机密,要查出来也不难,北宫弄言也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便也直接道了出来,“如今六国分裂前的前身便是七百年前的衾焐国……” 衾焐国,貌似之前夏筱筱也从赫连池口中听到过,北宫弄言说到这里才突然想起,这事同那图腾或多或少有些牵连,但看着夏筱筱紧盯着他的眼神,无奈下也只好将自己所知道的部分给说了出来,“有野史记载,衾焐年代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唯一的,便是那些隐匿各处的山贼倭寇,那姜泽铱便是东边一寇岛上出来的女土匪头子,后来被朝廷的人给剿了,姜泽铱因模样不错,被宣景帝纳入宫中因此捡得了一条命,后来在宫中深得宣景帝的宠爱,但一切不过表面,宣景帝剿了那帮倭寇,姜泽铱一直怀恨在心,后来复仇一事东窗事,再加上当初姜泽铱入宫一事本有不少人说其祸国殃民,后来也就被宣景帝给处死了。” 北宫弄言将他所知道的都道了出来,夏筱筱却是越听到最后眉头拧得越紧,不对,分明不对,寇岛被毁分明是姜泽铱入宫后的事,姜泽铱入宫,该是她自愿的才对…… “沈莫祁,这局棋,我认输。” “沈莫祁,你的江山,我姜泽铱从来不屑,信你是我的错,这一剑,不用你动手,我亲自还给他们!” “沈莫祁,我在黄泉路上看你君临天下!” 到底谁对谁错?到底谁是谁非? “乱的是天下吗?乱的是人心啊……” “嫂嫂?嫂嫂?” 北宫弄言的声音突然响起,夏筱筱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北宫弄言的脸色却难看了几分,“嫂嫂,你身子不好,先躺着休息吧。” 北宫弄言看着夏筱筱已经苍白如纸的脸色,比他方才进来的时候还要难看了许多,也不敢再说下去了,从外面唤了下人进来,不由她拒绝的将她摁到床榻间,用被子给她盖好,才掩好,夏筱筱的手又从被子中钻了出来抓住他的袖子,连双唇的血色几乎和都褪到没有,“还有呢?她是怎么被宣景帝处死的?” “嫂嫂,这些事皇兄既调查自有他的道理,我所知不如皇兄多,你若真想知道,还是待皇兄回来之后亲自问他吧。” 再往深处问了去,已是关系到这么多年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他能说这么多,无非就是看到夏筱筱此时心情不好身体不好,若是连北宫煜都不打算告诉她的事,他再多说岂不是找死么。 更何况夏筱筱现在的反应…… 夏筱筱的手还是被他放回了被子里,夏筱筱也确实不敢再问了。 屋外的雨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从昨夜下到今日,北宫弄言也走了,夏筱筱看着床榻旁那立着的一鼎小火炉,里面的炭火被烧成了通红亮的颜色,噼里啪啦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还有一些微末的火星都被溅了出来。 北宫煜今日问她是不是见到慕容倾涟了,但昨夜除了那些头疼后隐约记得那些梦境里的东西,她几乎什么也不记得了,那一刻的恐慌和不安,夏筱筱现在都能清楚的感受到。 北宫煜是见到慕容倾涟了?难道这些又都是他在搞的鬼? 可是问了,有泽铱,甚至还是个早在七百年前就已经死去了的人,和今时今日的这些能有什么关系? 除了他们都在找的那个东西。 哪怕是北宫弄言跟本没有要骗她的意思,但她知道,北宫弄言也绝对没有把重要的事情说了出来,夏筱筱几乎可以断定,那女子……赫连池口中的妖女,一定和图腾有关,七百年前,宣景帝也想要得到的东西。 可是,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赫连池想要她的皮,慕容倾涟想要她的命,又与这些有什么关系? 分明都是她从来不想知道的事,夏筱筱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得不去窥探这些事的真相了。 这么想着,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连什么时候再次睡着了过去都不知道。 但在身旁的床榻凹陷下去一块的时候,夏筱筱还是从惊恐中睁开了眼,北宫煜的手已从身侧揽了过来。 “做恶梦了还是身体依旧不舒服?” 另一只手覆上了她的额,那额头不烧,但却凉得透底,北宫煜的脸色已经沉了一度,起身就要唤平顺宣太医,被夏筱筱拉住,“你总该让你宫中的那些太医们有个休息的时间。” 夏筱筱这话说得没什么语气,也是实话,他刚回来,身上的那些胭脂粉的香味都没散去,才刚从夏萦夕的希宜宫回来,那些太医们怕是也才回到太医院,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医,哪里经得住这样来来去去的折腾。 北宫煜却在听到夏筱筱这句话的时候浑身僵硬了下来,连着刚要下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回身就将夏筱筱用力的抱在了怀中,“小夏儿,对不起,朕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245 谁有你这样的殊荣 今日他其实不过是在希宜宫中顺便处理了部分公事才呆到了这么晚,他人去了希宜宫的时候甚至连夏萦夕都没看几眼,只是解释这个东西,和他实在是不搭调。Ω81 『中Δ文 网 “什么下次?都是你宫中的人,况且那人还是我妹妹,她生病了你去看她很正常啊,北宫煜,我没说你什么。” 夏筱筱却只是淡淡的看着他,然后将他搂在她腰间的手拿开了去,朝里翻了个身,唤了清月进来,“清月,去准备热水给皇上沐浴吧,天冷了,容易受寒。” 夏筱筱今日刚大烧醒过来,被北宫煜却在她醒后去了希宜宫,这事北宫煜本是没打算告诉她的,就是担心她知道后心里又不舒服了,可是夏筱筱这幅模样犹如她所说,她没说多的,只是那明显的疏离的态度,但北宫煜还是耐心的又凑了上去,“你没说什么,但你这是在生气,小夏儿。” 他将她的身子重新转了过来,然而下一瞬就见到那张即便是映着点烛光昏黄也掩不住苍白的小脸上布满了冰凉的液体。 北宫煜整个人就顿住了。 “朕今日过去,只因最近宫中出了些事,那些在暗处的人朕得避着他们,你这里需要静养,希宜宫是最好避开那人的地方……朕以后,谁那里也不去好不好……”他的手立即就捧上她的脸,指腹一点点的拭去那盈盈的水渍。 他什么时候知道,夏筱筱也是会为了这些事哭的?该死的,这段时日来,他都惹哭她多少次了?曾经那几年来她哭的都没这段时间流的眼泪多!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谁信!” 夏筱筱别过了脸去,那温暖的大手就在她脸上一点一点的将泪水擦去,轻柔,甚至是小心翼翼的,可是,眼泪涌得更厉害了。 她也不想这样的,但那泪水就是怎么也止不住了一样,可是,她也是自私的,哪怕那人就是她的妹妹,哪怕她是真的病得很厉害,但她就是忍不了,分明说好了不再为这种事再伤心的。 “是,我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错了,你打我,骂我,但是你别哭,我以后就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北宫煜低下了头,唇扫过她的眼睛,轻轻的将那些眼泪一一拭了去,他什么时候知道,这丫头眼里是真的揉不进一点沙子的。 夏筱筱闭上了眼,仿佛这样就看可以看不见北宫煜柔和的脸,心便不会再次软了下来,轻轻的抽泣着,“骗子,我不要你陪,我自己好好的,要不是你,我才不会这么伤心……” 话才说完,夏筱筱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尖,这话说的,前句才说不要,后句就说因为他,好似他真的有那么重要一样。 “恩,你不要我,我要你,”北宫煜心疼的捧上她冰凉的脸,抬了起来,让她对上他的眼睛,吻就落到了她的额头上,“小夏儿,是我不对,要不是我,你不会留在这里,你不会看到那些不想看到的人,你也不会这么伤心,是我逼你留在我身边的,这种事,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薄凉的唇就沿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尖,脸颊,然后落到了她的唇上,温柔而又缠绵的,生怕一个用力就将她碰碎了。 夏筱筱睁开了朦胧的眼,多大的怒气妒火,都在看到北宫煜眼中深沉的柔情中化成了一滩柔水,可是,这样的事接下来还有多少呢? 夏筱筱像是中了一种毒,那些醉生梦死在情爱中的人,如北宫成彦,如段锦云,如她的姑姑,她曾不屑过,也曾不解过,只因她从来没见他们真正笑过,开心过,但是如今,她好像也成了那样的人,仿佛戒不掉,舍不去,分明是痛的,但还是抱有那么点希望,哪怕知道面临的都是荆棘,但是依旧慢慢的纵容自己沉溺下去。 夏筱筱身子凉,烧退了但脸色依旧苍白得难看,又执意不肯让太医来诊看,北宫煜命人烧了热水,抱着她便往浴池中去了。 外面那些淅淅沥沥的雨滴声透了进来,夏筱筱今日醒来之后因没什么力气,也没洗过身子,这会儿想着能泡一泡热水也是好的,免得脑子老是一阵阵的疼。 但当屏风之后,那些伺候她沐浴的宫婢被北宫煜遣退了下去,夏筱筱这才抬起头来看北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朕命人在水中加了驱寒的药材,下次可不许再跑去淋雨了!” 北宫煜将她放到浴池壁旁的美人榻上,一点点的给她褪着身上的衣衫,因冬天,夏筱筱向来裹得比常人还厚,哪怕是睡觉时也不例外,直到北宫煜的手触到那最后一件,再往下脱就是抹胸的时候,夏筱筱才费力的抬了手止住了他的动作,“你……你先出去,我自己洗。” “胡闹,你这幅模样下去,不把自己淹在里面?” 北宫煜一把拿开了她的手,眉眼中尽是严厉的苛责,像是一点别的东西也没有。 夏筱筱确实浑身无力得厉害,再加上头脑昏沉,更是使不上多少力气来,但如果就因为这样就由北宫煜亲自来的话,这事实在不能太害羞。 “那你唤清月进来吧。” 这衣裳,再解就真的没了。 北宫煜叹了一口气,在她唇角上落了一吻,“我这不是惹你不开心了吗?我来,嗯?” 夏筱筱实在很想在这时候来一句,皇上,您这真的不是在打算占我的便宜吗? 可是这话若说出来,又未免显得太矫情了,北宫煜手上的动作利落,虽屋内已燃了不少小火,但以防担心她还是会冷,所以到最后一件的时候还是先将她抱进了浴池中才给她解了衣衫。 夏筱筱一到了池水中,立即就有那些热气腾腾的热水包围了上来,将身体中的寒意都驱散了不少,前所未有的舒服,但夏筱筱在进浴池的一瞬就跑到了边缘的小阶上坐了下去,离北宫煜远远的,将整个身子都淹没在了水池中,只留下鼻子以上的部分,巴巴的看着北宫煜。 不知是因为热气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夏筱筱脸上已染了深深的一层红晕,若不是都被热水中的雾气挡了去,北宫煜会现岂止是脸颊,她现在简直浑身都是红的。 北宫煜自然知道夏筱筱在想什么,旋即一边脱这自己被热水浸湿透了的衣裳,一边漫步朝她走了过去,低低的笑,“小夏儿,该做的做了,该看的也看了,你这个反应是什么?” 北宫煜确实比夏筱筱高上不少,那些热水也就只能到北宫煜胸膛之下的位置,夏筱筱透过层层弥漫着的热气,一眼就看到了北宫煜露在水面外的胸膛,有晶莹的水珠沿着那矫健的纹路划下,夏筱筱暗暗的吞了一口口水,要说,北宫煜这身材真不是盖的。 可是,“北宫煜……你别,别过来,我现在还病着!” 说着,便也真大大的打出了一个喷嚏,这次连眼也被呛红了。 北宫煜不敢再逗她,两步上前将她挨着玉璧的身子环到了自己怀中,低声的斥责中又带着浓浓的宠溺,“就是你病着才不能让你自己来!” 这浴池的玉璧都是用上好的白玉壁凿彻而成,壁通寒,她现在这虚弱的身子哪里能碰上那东西? 北宫煜此时脑中便是再想着那些事,但也得顾虑到她现在的身体。 直到北宫煜真的只是安静的用帕子在她身上开始认真地擦着背之时,夏筱筱一颗提着的心才渐渐放了下去,可是北宫煜这安静确实太安静了,夏筱筱心上又涌上了一股闷闷不乐,“北宫煜,你是不是在别的宫中也是这样的?” 这般想着,夏筱筱脑海中竟又浮现出了那样的画面,他同别的女子在水中沐浴的画面,然而画面构图还未完成,脑袋瓜子就被人从后面轻拍了一下,“没良心的小东西,我在这里伺候你,你倒是能给我想出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夏筱筱小脑袋被打得晃了一下神,手就从面前的一片中舀起了一捧水来,还带起了一片红玫瑰花瓣,嘟着小嘴喃喃的说着,“准许自己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还就不准人想了?” 是啊,他给她擦着背,力道刚好,不知是否是习武的原因,对人身体的穴位清楚得很,每一下都弄得她极舒服,手法娴熟得很,他后宫的那些个女子,一个比一个开放火辣,谁知道他有没有也这样与那些人…… “我觉得,与其想我和那些个女人的,还不如想想我和你的画面……” 北宫煜靠了过来,低声的说着,低头就轻轻的咬住了她的耳垂,夏筱筱有些心不在焉,以致北宫煜这一咬她浑身就战栗了起来,仿佛浑身每个毛孔都被打开了来。 夏筱筱的脸唰的一下红了,拿着手里的那一枚花瓣混着水,转身就生气扔到了北宫煜脸上,“你真有!?” 多羞人的事啊,她自己都觉得现在不好意思极了,结果他和那些女人都这样一起沐浴过? 北宫煜脸上便生生挨了那一下,还正巧不巧的,花瓣就贴到了他俊美的脸上,他抬手就将那瓣花瓣拿了下来,万般无奈的道,“你以为谁都有你这样的殊荣?” 她当真以为他一个皇帝是给人做下人的?动不动就伺候别人沐浴? 他有那么闲? 246 有人在刻意作妖 夏筱筱顿时说不出话来了,直到现在,一日苍白下来的脸现在才像是有了几分血色。 “真是,越来越能吃醋了。”北宫煜在水中朝她走了过来,无奈的低叹了一声,是该恼的,但他怎么就看着那不知是怒红还是羞红的脸,只有一种无以言喻的满足涌上心头,爱极了她吃醋的小模样呢。 人过来,夏筱筱不知怎的只是本能的想躲,可是到底脚下没有多大的力气,一下就软到了水中,北宫煜连忙上前将她从水中捞了起来,水中浮了一层涟漪,“我又不吃你,你躲什么?” 夏筱筱的手就抵在他胸膛上,然后用了力推了推,“可是我怎么看你的模样是想吃了我?” 但,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的那点力气,落到北宫煜身上就像是小猫儿在挠似的,是忍不住的,这么个香软的小人儿就在他面前,身上几乎就是不着寸缕的,将所有美好展现在了他的面前,怎么能忍? 夏筱筱很快就感受到了,一抬头,正见他正灼灼的看着她,那双墨眸中升起了满满的火苗儿,连着从耳边传过来的呼吸声都变的沉重,“小夏儿……” 他的手就搭在她的腰间,然后一寸寸的沿着她背脊骨的线条往上,夏筱筱吓了一跳,“北宫煜!” 她连忙抓住他在她身上肆意游走的指尖,可手才刚碰上,就被他反手扣到了她身后,然后让她整个人又往他贴近了,“就一次,好不好?我会很轻的……” 他的头已经低了下来,含住了夏筱筱刚要开口的唇,另一只手就扣住了她的后脑勺,舌尖乘机就钻了进去。 这架势,要是真继续就停不下来了,夏筱筱没被扣住的那只手探上了他的肩头去推他,“北宫煜,我不舒服……” 这声音软软的,但也透着一丝虚弱的无力,北宫煜松开她,微垂着头,和她的额轻轻的抵着,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再怎么想要,但也得顾虑到她的身子,无奈了,却也只能再唤了人进来,他再继续这样被诱惑下去,真得把自己憋死。 夏筱筱松了一口气,看着他从浴池中走了出去,披上了浴袍又走到一旁来,将她披散在水中漂浮着的长绕到了手中,“我出去练会儿功,别泡太久。” 说着又捧起了她的脸,在她额上落下了一个吻,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夏筱筱却只是在出神,她命人将一旁的窗户给开了,人便趴到玉璧上,望着那外面正提着剑挥舞的人影。 他出去似又换了套龙袍,玄衣墨,在夜色中,好在还有几盏明灯在一旁照耀着,煜,耀也,便是在这夜色中,也透着帝王的光辉,该是为帝王而生的人呢。 温热的水渐渐有些凉了,那冷风从窗户外拂了进来,她打了个冷颤,又命人将窗户关了去,回过身靠在玉璧上,缓缓往水底沉了下去。 北宫煜说,他得避开那些在暗处的人,所以,他是已经找到上次派刺客来的人了吗? 可是在宫里的,会是谁呢? 这些事他都不愿意告诉她,那姜泽铱的事,她问了他会说吗? 很快,便接到了季将军带领的军队已达到南下,之前南下驻守的军队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已经损失了大半,北宫雉离的攻势极猛,已连连丢了两城,季将军这批援军一到,必须在北宫雉离修整的状态下将那丢失的两座城池给重新夺回来,可谓身兼重任,半刻不得放松。 俗话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着上次刺客一事明面上已结案,由叶秋雨背了这锅,但大多人心里是清楚,这事真正的凶手并未被找出来。 宫中很快又起了事故。 静养了几日后,以夏筱筱这种向来健硕的身子骨,再严重的风寒休养几日便已完全恢复了过来,但自夏筱筱和夏萦夕之后,那些别宫别院的娘娘们一个个都不知是中了什么邪,今日不是这个病,明日便是那个倒的,时日不长,倒是这些个宫中的妃嫔娘娘们都落了个病根出来,太医院中的那些个太医们夏筱筱是真同情了。 成天都给把脉去了,还得看人去,若是品阶低了,死在了宫中也无人来得及去管。 若说夏筱筱病倒是因一场大雨淋出的病来,夏萦夕则是因那身子骨从来经不起风吹雨打,长年落病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近些日子这些娘娘们都选在了这个时候清一色的病倒,事情未免就太过蹊跷了。 北宫煜已派人下去彻查了那些人的病因,但据太医院来说,皆无病因,无处可寻,随后又派人去查了御膳房是否是用膳的问题导致。 一时间整个皇城弄得人心惶惶,病轻的整日头晕目眩提不起力,病重的,已有好几个宫里的娘娘丢了命去。 时间长了,也有不少人已经在下面开始传起,这宫中是否有人施了巫蛊之术。 渐渐的已经入了冬,即便是在有炉鼎的室内夏筱筱也裹了好几层小棉袄,夏筱筱拿着一把小鱼干逗着小包子,“巫蛊?确定那些人都不是贪吃乱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巫蛊之术,那东西可是宫中的大忌,谁敢有那样的胆子? “娘娘,这事只是都不敢落到皇上耳朵里,但那些下人们,都觉得这一场场的病太过蹊跷,若是有一场疫病还好说,但现下病倒了去的都是宫中的娘娘们,哪能有这么巧的事?” 清月在一旁,往炉鼎中加了小碳。 “这么说还真是有人从中下手了?” 夏筱筱抬起了头来,正是午间,门口正好有小太监传了膳进来,夏筱筱同清月对视了一眼,饭菜皆被摆上,随着一小太监上前来,用银针往里探了探,又试吃了份,在确定无事后才又道了声退了下去。 那小猫儿在夏筱筱手边探着脑袋望了许久,忍不住就跳了起来挠着夏筱筱的手掌心。 “娘娘,这事,任谁看了也不像是单纯的巧合,下药这些都算是轻的,可若真是有人……“ 清月说到这里,夏筱筱一个眼神示意过去,她立即就顿住了嘴,敛了神情连忙转身去备上碗筷了。 谣言只是谣言,但用完膳后,她还是去了一趟夏萦夕那里。 这天已连续冷了不少日子了,夏筱筱出门更是裹得更厚实了些,手中端着个小暖炉,人尚未到希宜宫,天上竟下起了微末的小雪来。 “哎,娘娘您看,竟然下雪了!” 清月抱着小猫儿,看着那漫天开始飘下来的小雪惊呼了一声。 夏筱筱停了下来,因长时间未出凌云殿走动,虽冷的天,但还是想出来走走,当下看着那漫长延至某处的长街宫道,伸出了手,一小片的雪花就落到了她的手中,很快又化成了一滩水融了去,只听得身旁的另一小丫头又道,“噫,娘娘,今年头倒是有些怪哉,虽入冬但按时节该是也没到下雪的时候,看来今年冬天比往常要冷上许多呢。” 是凌云殿中北宫煜让随着她的小丫头,跟的时间长了,也学着个胆大的性子,心中有疑,便也真说了出来。 隐约记得,去年的雪也来得早。 “哟,真巧。”突然迎面响起了一起娇笑声,夏筱筱抬头就看到了从对面徐徐走了过来的舒长画,一抹不耐从眼中闪过。 “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够遇上姐姐,”舒长画走到她面前不远处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夏筱筱身后随着的那些个宫婢太监,略带几分讥诮的道,“倒是听说姐姐自上次受了惊吓之后便呆在凌云殿半步不曾踏出,怎么今日这么冷的天还有这闲情?” “本宫想出来散步,还是想在凌云殿中呆着,似都与舒妃娘娘无甚关系。” 夏筱筱收回了手,重新捧着那小暖炉,面无表情的从她身旁缓缓走了过去,若说之前夏筱筱对她并无太多反感,只因其年纪尚小,说话做事不懂分寸,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但如今再看这张脸时,那曾经稚嫩水灵的小脸不知何时已变得成熟妖娆了起来,连着眉眼间的嘲讽和讥诮都展露无遗,越看就越是觉得不顺心。 夏筱筱走到她身旁擦肩而过,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她一眼,顺道提醒了一句,“对了,本宫在这宫中,似也只有夏萦夕一个妹妹,与舒妃娘娘无亲无故,这关系还是不要乱攀的好。” “哼,叫你一声姐姐,那是本宫看得起你!” 舒长画恼了,转身两步就拦到了夏筱筱的面前,往她要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轻笑,“往希宜宫去的路,怎么,这是想去希宜宫看看你那妹妹死了没有?” “舒妃娘娘说话最好还是注意些,整日盼着这人死那人死的,指不定谁才是死在最前面的一个。” 夏筱筱冷了语气,舒长画却是变了脸色,眼中闪过一抹惊慌,旋即又被很快的掩了过去,转而突然笑出了声,“呵……” “说要盼着这宫中女人都死了的,谁知道是谁呢?”舒长画扬了眉,低头玩弄着自己指甲上的丹蔻,“本宫啊,也只是说说而已,只是不知道最近闹出的这些事,到底是于上方的疏忽,还是有人在刻意作妖呢?” 她从手中抬眸,一双眼眸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盯着夏筱筱,银铃般盈盈的声音就在这片雪色中响起。 247 谁才是死得最早的 夏筱筱却只是拧眉,并未开口,舒长画便带着笑意上下的打量着她,“听人说那刺客一事,是让姐姐受惊了不少,但那些人怎么不去别处,非得找上姐姐呢?如今这众人病倒一事,谁不先起个头?还非得是姐姐?” 有小太监上前来,躬身到舒长画身旁,舒长画的手搭了上去,抬头挺胸的,从夏筱筱身旁过去,斜眼看她,轻轻地笑,“谁又知道这些都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呢?” “本宫也是很想看看,去了一个叶秋雨,剩下的,到底谁,才是死得最早的那一个。『81中文网” 说完,舒长画那笑声越来越愉悦,越来越尖锐,随着离去的身影,也渐渐远了。 “娘娘。舒妃娘娘折是什么意思?” 夏筱筱尚还在原地,纷纷的小雪,轻盈盈的就落到了地上,清月上前来不解的问。 “还能什么,怀疑本宫自导自演夺皇上同情呗。”夏筱筱看了一眼卧在清月怀中冷得不行缩成了一团的小猫儿,像是这才看到这小东西也随了过来,低叱了一声,“你怎么把这小家伙给带了过来?” 那小东西听得这一声立即睁开了绿幽幽的小眼,忙往清月怀中蹭,喵喵的叫了两声,清月忙揉着它柔顺的白毛,低声的道,“哦,这猫儿上次不小心跑到希宜宫来了,夕贵妃喜欢得紧,说下次有空将猫儿再带过去陪她玩玩,奴婢今日想着,便顺带抱出来了,不然,奴婢再抱回凌云殿去?” “萦夕喜欢?” 清月应了一声,夏筱筱却蹙起了柳眉,这时候这小猫儿像是极怕她将它抱回去,连脑袋也埋了进去,与这漫天的小雪比起,就是一打打的雪球。 “罢了,既然她喜欢,带去也无妨,来,包子,娘亲抱抱。” 夏筱筱将手中小暖炉递给了一旁的小宫婢,从清月手中接过猫儿,抱在了怀中,这小东西,倒是越来越重了,夏筱筱一只手就在它背上柔软的长毛上轻抚,它倒是极享受,小脑袋一下一下的蹭着她的掌心,温顺极了,一点也不像当初她捡回来那般调皮的模样。 只是,即便小时候没与夏萦夕长时间生活过,也极讨厌了她,但她一直记得,夏萦夕对猫儿这类的小东西一直过敏得很。 她甚至还记得六岁那年季小二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一只,让她养着,便带回了夏府,夏萦夕过敏严重还病了一场,因此她还受了夏覆一顿打。 难不成,这人入了宫,过敏之类的病还真给6无痕治好了? 漫天的小雪,似也只来了那么一小会儿,便都停了下来,未来得及积起的小雪粒又都融了去。 倒是稀奇的,希宜宫虽不似夏筱筱的暮锦阁那般偏僻之处,但夏萦夕向来也不喜吵闹,一直以来也是颇清净的一地,不知是只有今日,还是最近这些时间,这希宜宫中常常人来人往,那些走得勤奋的宫妃们,受宠的不受宠的,夏筱筱这一道上来便遇上了好几个。 想来,方才舒长画也不过刚从这里离开罢了。 夏萦夕的身子不比夏筱筱,长年累积下来的病根,便是一场小病之后也得恢复好些日子,更何况是那样险些要了命的大病。 导致夏筱筱人刚到,门口的小太监一声传呼,走了进去便已看见夏萦夕正在床榻间要起身朝她过来的身影。 其卧间四座还坐了不少别宫的妃嫔,先前时分夏筱筱还听见了传出的欢笑声,这一瞬她人刚进来,那些人脸上的笑意便都有几分尴尬的敛了去。 “嫔妾,参见贵嫔娘娘!” 那些女人们都一一从椅子上起了身,弯腰垂朝她拜了下去,包括那已由绿莺扶下了床的夏萦夕。 “你这是做什么!” 夏筱筱连忙将手里的包子递给清月,上前两步将夏萦夕正要躬下的身子扶起,“在这宫里,哪有你朝我拜的道理?” 平日她过来,她们二人之间从未行过这些虚礼,只是奈何今日这些其他宫中的妃嫔们都在,但,便是按照品阶,没了叶秋雨,除了北宫煜,还有谁她用得着拜的?更别说她现在身子骨还这么弱着。 “怎能说没有啊,贵嫔娘娘现在可是能同皇上共寝凌云殿的人,怕是这宫中,谁都得朝您拜一拜了吧?” 就着夏筱筱最近,贴着床榻旁的女子已站直了身,话语中若有似无的嘲讽在那一众人中,有人止不住轻笑了出声,有人便只懂事的垂头不敢出声,夏筱筱一听就拧眉看了过去,看向那女子,“本宫可有叫平身了?” 那女子一滞,还想开口,便被夏萦夕出声止住,“霏姐姐!”夏萦夕又转过头来看着夏筱筱,脸色苍白的,更添几分楚楚可怜,“姐姐别同霏姐姐计较,你是我姐姐,莫论品阶如何,自然都该是我这个做妹妹该拜的。” 夏筱筱扶着她的手,无奈的将她扶回了床上,“行了,你我二人之间谈这些虚礼做什么,要拜也是该我拜的。” 夏萦夕自是不可能看着她真拜下去,自然也就听话的重新在床上坐好,夏筱筱回过头来,正见方才出声的那女子一双眼正盯着她,清月已命人抬了张凳子来,就在最挨着床榻的位置,夏筱筱坐下后才不冷不淡的开口,“免礼,都坐下吧。” 那些人,大多也是北宫煜登基后纳的妃妾,只听说了这么个人先是回了暮锦阁,但那也是闭了宫门不让人去的,更别说住到凌云殿后长期不出来走动,自是都极少见得夏筱筱的,当下也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怕心中不喜,也不敢太表现在脸上。 夏筱筱说完也不待那些人开口,便从清月怀中抱了包子,“今日听清月说你喜欢这小东西得紧,今日特意带过来给你解解闷。” 然而小东西刚到她手中,双脚一跃就跳到了一旁夏萦夕的怀中去了,夏筱筱刚想呵斥那小东西一声,夏萦夕盈盈的笑声就已响了起来,“上次我不过随意同清月说过,没想到姐姐竟真能记得。” 夏筱筱顿时顿住,视线落到夏萦夕脸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说的怕也只能是夏萦夕这样的女子,她刚伸出一半的手收了回来,眼看着小猫儿将脑袋一个劲的往夏萦夕怀中蹭,夏萦夕真像是喜欢极了,被它逗得咯咯的笑。 “原来6大人的医术当真是有几分本事的,果然将你这过敏的毛病给治了去。” 夏筱筱轻笑了一声,就要收回视线,夏萦夕同包子玩弄着,冬天极厚长的袖就掀起了那么点,似不经意间,夏筱筱就瞥到那只白皙如玉的臂弯上像是有什么。 正这时,夏萦夕的笑声突然顿住,随着夏筱筱的视线往下……然后似漫不经心的将长袖往下,将手臂都盖了过去,“自然,6大人的医术便是放到太医院的那些老太医中也是屈一指的。” 猫儿过了那一会儿的欢乐劲,也很快安静的在她腿上趴了下去,打了个呵欠,夏萦夕轻轻的笑着,这才抬起了头来,“只是听说姐姐前些日子也病了一场,今日怎么得空来妹妹这里?” “不是什么大病,养几日便没事,倒是你,自小身子不好,平时怎么也不多加注意些?” 夏筱筱一挥手,清月从身后一小太监那里那了两盒子来,夏筱筱唤了绿莺,“这是我存的一些药材,将这些东西拿下去,有时间让太医院的人取去做点补人的汤药来。” 绿莺对夏筱筱向来是有不喜的,但也不敢多说什么,立即将东西接了过去,一打开,立即有种药材的香气从里面散了出来,绿莺眼睛亮了两,高兴的道,“娘娘,是人参,灵芝还有雪莲。” 这些东西,便是放到宫中那也是少见的,绿莺从小便生活在乡野,自然一眼就识得,这几样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那些在坐的嫔妃们自夏筱筱进来,除先前那名被夏萦夕称为霏姐姐的顶了一句话,其余皆没出声过,但此时却是忍不住响起了一片惊叹之声,夏萦夕脸色却是不自然的暗了一度。 “哼,存的?莫不是皇上赏的,这才特地拿来炫耀罢了。” 先前那女子又酸言酸语的说了一句,夏筱筱一个眼神扫了过去,这才想起,这人是东边文珲殿中的霏昭仪,夏筱筱经常见到随在舒长画身边的人,这下算是知道物以类聚这话的意思了。 “皇上赏的,自然也是存的,这宫中在座各位所用什么东西不都是皇上给的?” 话说得没几分客气,别人怎么想她她无所谓,但是夏萦夕,也许是曾经小时候对她做的那些事,多少还是让她有些内疚,否则她也不会刻意将北宫煜赐给她的这么好的东西拿过来给夏萦夕了,那些药材,她都没吃过。 “绿莺,将东西拿下去吧。” 夏筱筱回过头,吩咐了绿莺一句,夏萦夕的手覆了过来,冰凉的小手握了过来,“姐姐莫要生气,不管怎么样,我知道这都是姐姐的一片好意。” 248 我怕有些人伤心 那霏昭仪被夏筱筱堵了一句,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人给拉住了手,脸色不好看,但也只得作罢,她自然也是看不惯夏筱筱的,论容貌姿色,比不上躺在床榻间的女子,论气度,那更是比不上,再来与这和气,从头到尾只卧在凌云殿的人,那里来什么和气可说? 夏筱筱也不过再瞪了那霏昭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舒长画她都懒得搭理,更何况是个她记不住名的人? “我哪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别多想便是。『81中 文Ω『Δ 网” 夏筱筱叹了一口气,不知这时谁为了缓解这有几分尴尬的气氛,适时的插了一句,“也是,夕贵妃您这身子真该好生照顾着,如今宫里闹出这不知名的病,今天那个疼,明天这个痛的,便是先前同我走得颇近的那毕才人,前几日还好好的,昨儿个突然就说肚子疼,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有人立即好奇的接了话,“怎么了?毕才人我似前日才往她那里去过一趟,不还好好的吗?” “可不是,今日我来这里本想寻了她一道过来,结果谁知一去才听说,人昨夜便没了!” 那女子说着还十分惋惜的唏嘘了一阵,夏筱筱静静地听着,突然又想起了今日清月说到话,难不成还真有人施了巫蛊? 才这般想着,那霏昭仪就忍不住出声了,“来来去去这也不是第一个了,那些人都说……”说到这里她还刻意小了声音,那些人耳朵都快凑了过去,“都说这宫里有人在宫中扎了小人念了诅咒,否则哪里有这么巧的事,连太医院的那些人也查不出什么病因来……” 夏筱筱还想再听几分,床上的夏萦夕却突然咳嗽了起来,夏筱筱连忙将她怀中的猫儿抱开,轻拍着她的背,“刚才还好好的,莫不是又犯病了?” 她就要去唤太医来,那些个女子们也着急了,都围了过来,夏筱筱的手被夏萦夕拉住,“无碍,可能只是今日天又冷了些,止不住才又咳了。” 夏筱筱松了一口气,好在夏萦夕从小便是这弱不禁风的模样,否则这突然病这么大一场,指不定她也怀疑是否染了什么。 “皇上驾到!” 才刚将人扶回被褥中,门口突然就响起了一阵尖锐响亮的传呼声。 屋内的一众人还未坐回椅子上,听得此声,便纷纷又跪了下去,“嫔妾,参见皇上!” 夏萦夕因身子不便,便只在床上跪着,行着礼,夏筱筱也随着众人跪了下去。 夏筱筱微抬了头,就见那双玄色的靴子从门外迈了进来,他又来这里做什么? “平身。” 淡漠听不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然后夏筱筱就见到那双靴子停在了自己的面前,她还未反应过来,一只手就扣住了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这么冷的天,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夏筱筱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又看了看她现在穿的,其实不算少,只是方才进来之时屋内有暖炉便脱去了一件外套,“你怎么来了?” “回凌云殿听人说你来了这里,便来了。” 北宫煜说着,从一旁平顺手里拿过一件披风,给她披在肩头系上,满意了,这才看了一眼尚还坐在床上的夏萦夕,“今日天气寒,爱妃有病在身,便不用再送了,好生歇着吧,朕改些日子再来看你。” 说着,便拉起了夏筱筱的手,往外走去,从头至尾,都没看站在那里的那些个妃嫔一眼。 “起驾!” 平顺尖着嗓子喊了一声,来得匆匆,去也匆匆,清月忙不迭的抱起了还在打瞌睡的包子匆匆跟了上去。 夏筱筱的手就被他握在掌心,夏筱筱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绿莺正扶着夏萦夕躺下,正好挡住了视线,至于其余人……尤其是那霏昭仪,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直到出了希宜宫,夏筱筱看着自己被他包裹在掌心的小手,暖透了,夏筱筱几乎被他半拖的走着,也不用费力,在他身后轻声的叫住他,“喂,你就这么没说两句话就走了,你就不怕你那些妃嫔们伤心?” “她们伤心与我何干?我要是和她们多说两句,我怕有些人要伤心。” 北宫煜停了下来,回头又将披风给她好生整理了一番,宠溺的捏了捏她被风吹得有些通红的小鼻子,别人伤心与他无关,可是她伤心,他会比她更伤心,所以,还是让那些与他无关的人伤心去吧。 “谁伤心了?”夏筱筱别过脸去,脸上突然就红了一小片,小声的嘟囔,“我才没有这么小气。” 北宫煜突然就笑出了声,“不小气,不小气也不知道是谁那醋坛子翻了好几次,不小气也不知道是谁在一见到他突然出现的时候小脸都拉了下来。” “谁醋坛子翻了!谁给你脸色看了!” 夏筱筱颇不高兴的,拿着手指就去戳他的胸,却被北宫煜一把抓住她捣乱的手,将她带到了怀里,“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嗯?” 夏筱筱轻哼了一声,但脸上还是止不住勾起了弧度,心间甜蜜蜜的,突然,她又扬起了脸来,盯着他墨黑的眸,“那,北宫煜,你之前答应我了的,谁那里也不去,你是男人,也是皇帝,说的话顶好多鼎的,不能反悔!” “嗯,不反悔,都听你的。” 北宫煜的手将她搂得更紧了,低下头,就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一旁,平顺却突然笑出了声来,被北宫煜一个凌厉的眼风示意了过去,平顺立即闭了嘴又往后退了几步,夏筱筱抬起头来,正见北宫煜眼中还未收回的神色,又见了平顺一脸被无声训得可怜巴巴的模样,两只手就伸到他脸上,捏着那俊逸的脸颊两旁,轻轻的往两旁拽,“这么凶做什么!难怪大家都怕你,凶起来又丑又难看!” 大家是都怕着的呢,方才他一出现,那满屋子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了,夏筱筱突然就想起了自己曾经被他欺压的那些时日,他一吼,她那才叫大气都不敢出,一时心上也气恼了几分,手上的力道刻意重了重,又是捏又是揉的,但,这皮肤的手感真的好好啊…… “夏筱筱,你这是在拿龙颜开玩笑。” 北宫煜不悦的拧眉看着她,但语气却听不出一点严厉来,甚至还带了点点笑意在里面,夏筱筱一撒手,又用力的在他脸上重重捏了一下,“我让你以前老是凶我!” 北宫煜是真吃疼了,但那眉也只比方才更蹙紧了一分。 “没良心的小东西,对你的好不记得,不好的倒是都记得一清二楚。”手揉了揉确实有些疼的脸,最后却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丫头,他真是,越来越拿她没办法了。 “平时不想着出来走走,偏生挑了个这么凉的天,怎么突然想到来这里了?”北宫煜不再和她闹,才歇了小会儿的雪,又开始从天上徐徐的飘了下来,他拿过小暖炉来,塞到了她的手里给她捂着。 他怎么不知道,夏筱筱巴不得那些个女人们统统都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哪里会自己往这些人多的地方凑?所以他这才一听到她人在希宜宫,立刻就赶了过来,生怕又有谁将她惹不高兴了。 如今她脾气大,一生气,指不定又给她气上好几天,话不说人不理的,闹的都是他的心。 “怎么不来,到底是从小到大的妹妹,这么大一场病下来,今日见着人又憔悴了许多,再不来,那些人怕都得说我薄情了。” 说是这般说,但那些人怎么个看法夏筱筱何时是在意过的?要的不过是自己换来几分安心罢了。 “谁敢!”北宫煜拧眉说了一句,旋即又似有几分不满的道,“对你妹妹不薄情,对朕倒是薄情得很。” 夏筱筱轻哼了一声,懒得理他,迈着小步子,就往前走了。 从小到大,自夏萦夕随夏二夫人来到夏府开始,她便没给过夏萦夕好脸色看过,如今倒是长大了懂事了,于她娘亲的事而言,凭良心说也确实怪不到夏萦夕身上,那时的她又何尝不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夏覆进宫来给她说,夏萦夕这是心病,心给了北宫煜,病在相思上,可是,哪怕心再不安愧疚,北宫煜她也让不出去,便只能求个自己心安,说到底,还是自私罢了。 北宫煜看着她迈着轻快的小步子,风大,披风都被吹起了些来,回头,希宜宫中已有三三两两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窗户开着,北宫煜的视线就越过那窗户,隐隐能看见那趟在床榻间的人,眉宇间皱了起来。 夏筱筱走了几步才现人还在后面,扭头就催促了一句,“还傻愣着做什么呢?赶紧回去了,冷着呢!” “来了。” 北宫煜提着脚步追了上来,长臂一揽,便将她带到了怀中,看了一眼被她捧在掌心的小暖炉一眼,“近日司天鉴来说,今年入冬早,明日多穿些。” “太冷了,明日还是不出来了,在殿中呆着睡觉。” 夏筱筱摇了摇头,这宫中没什么好玩的,今日若不是来探望夏萦夕,她也是极其不想出来的。 249 不怕我下毒? 涂月新冬初,谁也没想到今年会冷得这样早,夏筱筱看了一眼北宫煜穿着的棉袄,一看便是厚不到哪里去的,他不怕冷,她怕着。Δ』8Δ1中文』Δ网 那些树枝丫上的树叶早便都枯萎了去,连鸟儿们的欢叫声也没了。 回到凌云殿夏筱筱就褪去了厚重的棉袄和披风,北宫煜令人往青铜鼎中加了炭火,坐到一旁给她捂着小手,又低低的问了一句,“明儿个真不出殿?” 北宫煜低笑,现在才初冬,虽冷,但也没到真正冷的时候,她就能冻成这幅模样,改日真得命人多熬些驱寒的东西来给她补补了。 “冷。”夏筱筱连忙摇着脑袋,像是明日说什么也不打算再出去了,这宫殿中多好啊,有被子有暖炉的。 “明日朕出宫巡查,可当真不去?” 他又低低的调笑了一句,夏筱筱正要脱鞋往床上去的动作顿住,扭头看他,脸上立即就有了笑容,极快的连吐了三个字,“去去去!” 夏筱筱脸上马上就乐开了花,连床也不上了,两只手就缠上了北宫煜的胳膊,仰着脑袋看他,“明日你真要带我?你没骗我?” “我骗你这个做什么?” 北宫煜好笑的看着她笑得快合不拢嘴的模样,热水来了,就要给她擦手,却被夏筱筱一把拂开了,“你怎么不早说啊!” 她着急的,提了裙子就跑到梳妆台前,连忙唤了清月进来,拿起一对耳坠子比划着,“清月,你看明儿个我戴这个出宫可好看?” 北宫煜走了过来,从妆柜子里挑出了一对红翡翠滴珠耳坠,满意后才蹲到她面前,给她戴上,“明日永安寺的净法大师会进京一趟,我先过去,办完事后再来与你汇合。” 夏筱筱的心思却并不在这上面,满意着那对耳坠子,连说了三个好,一旁又连让清月给她挑着手镯子了。 “明日,我让连营荣策二人跟着你。” 北宫煜的手从后面环了过来,下巴抵在她肩头,夏筱筱刚挑着东西的手一顿,抬眼,就见到北宫煜那双墨黑的眼透过面前的铜镜看着她,太过深沉幽邃的目光,让人就像一下子要被吸了进去。 “嗯。” 夏筱筱垂下了眼,避开了那有些灼热的视线,低低的应了一声。 ——————分割线—————— 北宫煜出宫巡视,将一切吩咐妥善之后二人才分别了开来,小马车的车轮压到青石板的大道上,轱辘辘的声音混着街道上那些小商贩的吆喝声,悦耳极了。 这般一算,夏筱筱才现自己又是好长段时间没出宫了,上一次,还是夏季正热的荷花宴,还不偏不倚的,正好遇上了慕容倾涟。 那只绿孔雀,也很久没出现了。 夏筱筱掀开了帘子的一角,望出去的,全是两道旁的那些小商贩们,卖着什么样的都有,冬天到了,那些披风绒帽的,都摆出了好些摊子来。 “连营,停下。” 她急匆匆的唤了一声,在外面赶着小马车的连营立即就勒停了马儿,掀了帘子一角,“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夏筱筱要下马,他二人对视了一眼才将帘子打开,连营扶着夏筱筱下了车,夏筱筱连披风都还未披上,就小跑到了一小铺子面前,挑出了一顶兔毛做的帽子来,灰色的一顶,毛茸茸的,想来冬日戴着定是暖和,便问一旁的连营,“连营,你看这帽子你家主子戴起来可好看?” “啊……啊?” 连了两声啊,连营看了那顶帽子,实在不知道该说好看还是不好看,因为他实在没见过北宫煜戴过这东西。 夏筱筱也不等他回答,一声结账,便由连营付了银子,自个儿将那帽子放到了怀中,自顾的又开始逛起街来了。 今日该是赶集的日子,街上热闹着,夏筱筱逛累了,便寻到了京城那家最大的戏楼中去,她就是喜欢看那些戏呀,曲呀的,上到二楼雅间,往下看去,正是新戏刚开场,下面那些老百姓们都坐在那里专注的看着,只有戏楼上唱着咿咿呀呀的唱腔耍着花枪。 她已经好几年没这么听过戏了,没想到京城中也新出了不少新戏新曲儿,是她没听过的,讲的大抵是一红楼女子与一世家公子相遇的故事,算不上很有新意,但也颇有些看头,夏筱筱看着看着便入了迷去了,直到一声突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嘿,野雀儿……” 那声音几乎就贴着自己耳根子后面传了过来,夏筱筱浑身一个冷颤,猛的扭过头来,正见慕容倾涟那妖孽得近乎完美的脸就快贴到自己脸上,夏筱筱一颗心几乎就要跳了出来。 “啊!” 她一躲,一个不小心,连人带着椅子,一起倒了下去! 那一声尖叫震得慕容倾涟耳膜都快破了,他慢悠悠的直起身来,眼睁睁的看着夏筱筱从椅子上摔倒了地上,用小指悠闲的掏了掏耳朵,嘴角一抹嫌弃的弧度,“小点儿声,本楼主听得见。” “你……你……” 夏筱筱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什么来,当下四下不着痕迹的扫了一圈,她坐在地上愤怒的瞪着他,“你大爷的又施了什么妖法!” 她怎么会不知道北宫煜让连营荣策二人跟着她一是担心她又逃走,二又何尝不是为了防着慕容倾涟? 但,夏筱筱也是忘了,在宫里这人都能够自由进出如入无人之境,到了这宫外哪里又拦得住他?她之前不敢出宫,不也就是怕遇到这扫帚星么? “既然是摄魂术,哪里又称得上妖法?” 慕容倾涟朝她伸出了手来,微挑眉,像是颇嫌弃夏筱筱这般没见识的模样。 夏筱筱愣愣的看着那只递到自己面前骨节分明的手,白皙如玉,仿佛让人碰一下都会将其玷污了去的完美,一巴掌,夏筱筱狠打了下去,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你也只能施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上次在宫中也是这般,夏筱筱一想到这里,突然又想到了那日他突然落下来的吻,连忙后退了两部,死死的将嘴捂住,“绿孔雀,这次你又想做什么!” “看戏。”慕容倾涟看着她避自己犹如避豺狼虎豹般避之不及,一声不屑的嗤笑从喉间溢出,朝她放在就坐的对面悠然的坐了下去,唤了婢女上了一壶小酒,混着她点的花生米,朝她扬了扬下巴,“坐下。” 夏筱筱自然是不行他真是单纯的来看戏的,好在下面的戏还继续唱着,这边动静无人看过来,夏筱筱不着痕迹的朝楼梯的方向看了眼,太远了,又顺眼挨着栏杆朝下瞥了一眼……太高了…… “叮!” 夏筱筱刚想转身还是选择从楼梯安全点,结果步子尚未迈开,一根筷子透过冷风重重的钉到她耳旁的柱子上,夏筱筱冷汗立即就冒了出来。 “坐下。” 慕容倾涟指了指她方才的位置,再次重复了一句,声音也冷了不少。 “你看戏便看戏,别与我一桌,挡着我视线。” 夏筱筱狠狠一跺脚,那根筷子就差几公分就能准确的插到她脑门上,无奈的,只好将椅子重新扶了起来,坐好,一双眼警惕的看着他。 本还想着这里这么多人,慕容倾涟该是想将她怎么着也不敢的,但转念又想起这妖孽不止人长得妖孽,便是手段也尽是些妖术,当下又将椅子往后挪了几分,以方便有何变故她好转身就跑。 “这么长时间不见,自然得好好叙叙旧。” 慕容倾涟拿起了筷子从碟盘中夹起了一颗花生米放到嘴中,淡淡的扫了夏筱筱一眼,似笑非笑的,看得夏筱筱坐立不安。 这妖孽,连说着话的嗓音也像极了那些台上唱着小曲儿的戏子们一样,悦耳好听极了。 “谁同你有旧叙。” 夏筱筱收回了视线,转而看着那些台上依旧唱着的戏曲,像是比先前还要热闹了几分,楼底下看戏的人已经满了。 但夏筱筱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盯着他,直接伸出了手来递到他面前,“解药呢!” “不是给了北宫煜么。” 他微一扬眉,那眉梢处就微微往上挑起了几分,似随意披在肩头的,有几缕便被风扬了起来,在那魅惑中又加了几许肆意,但此时夏筱筱只觉的有些咬牙切齿,“屁!给了他为什么我的毒还没解!” 北宫煜从他手中换回来的解药她分明已经按照6无痕的嘱咐用了,结果一点用都没有! “本楼主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想要你命的,不止我一个么。” 慕容倾涟淡淡瞥了她一眼,一只手慵懒的支着下巴,视线也往戏台上看去了,语气也淡漠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话,慕容倾涟确实给她说过不少次了,甚至她也清楚的知道,可是,到底是什么人能在宫中躲过北宫煜的视线,她实在想不出来。 “说吧,今日你又想对我说什么?”夏筱筱冷哼一声,忿忿的从他手里拿过那唯一一双筷子也夹了一颗花生米扔到嘴里,自己倒了一杯酒要喝下,“赶紧说完赶紧走,别打扰我听戏。” 她不耐烦的道,和这绿孔雀待在一起,一会儿都觉得浑身难受得紧,谁知道他脑子里想写什么,下一刻又会做出什么来? “你就不怕我在这酒中下毒?” 250 我给你看出好戏如何 慕容倾涟看着她刚将那酒吞了下去,低笑着看她,指着她手中的酒杯冷不防说了这么一句。『81中 文Ω『Δ 网 夏筱筱冷冷的睨了他一眼,“反正你也毒了我不止一两次了,你杀我也用不着这样的方式。” “北宫煜说的?” 慕容倾涟从她手中又将筷子夺了回去,夏筱筱看他从小碟中左拨右挑的选了颗饱满的花生米,她拧眉,来她这里吃东西,怎么只拿了一双筷子? 还是她一开始就用过的,她记得可清楚,这绿孔雀洁癖得近乎变态,今儿个是怎么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这么信任北宫煜了?” 慕容倾涟抬眼看她,那双眸子里暗如仿佛能吸人进去的深渊,深沉无光,还有隐隐不易堪透的冰凉。 那白皙光滑的皮肤在这冬日中仿佛与那天上白云般通透无暇,眼却暗如浓重抹黑的夜透不进一点光亮,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唇,未点绛而自红,便是连着那手指都是完美的,夏筱筱不由看得有些痴了。 “野雀儿,”慕容倾涟的声音让夏筱筱猛的回过神来,只见他的目光早已从她身上挪到了那台上的风光去,“我给你看出好戏如何?” “砰!” 台上突然一声巨大震响,不光夏筱筱,台下所有看戏的人都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夏筱筱才后知后觉的看了过去,漫天的花雨从天而降,那些个看戏的老百姓纷纷都将头抬了起来,看着这天上不知从何处而降落下来的花雨,就在这时,天上竟跟着飘了小雪下来,那些艳红的花瓣中夹杂了白色的雪花,一时间这景象竟是美得惊心动魄,下面很快就传出了喧闹赞叹的声音。 那些花瓣落下,有一枚便随着清风越过了围栏飘了进来,落到夏筱筱手边,她捡了起来,看向身侧的慕容倾涟,却是一怔。 只见慕容倾涟依旧一只手慵懒的支着下巴,另一只手中的筷子已经放下,正侧着脸朝外面看去,落在了那红绸台搭着的戏台上,眼里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划过。 这是第一次,夏筱筱从慕容倾涟眼里看到那样的情绪,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永远是妖孽的,危险的,便是他在笑着,也总会给人一种下一刻便会死在他手中的错觉。 她便也跟着看了过去,先前台上演了好一会儿,但因慕容倾涟的突然出现夏筱筱几乎没再怎么看了,此时台上人皆已换了一批,不再是之前的那出戏,一场战火纷飞,马蹄嘶鸣,弥漫在烽火硝烟的时代,两柄红缨枪在雪雨中交锋,混着漫天的花瓣,很快和那些血肉混在了一起,国之战,动之乱。 那台上一方人马节节败退,全军覆没,只留最后一名与对方战斗的王,当那一头青丝落,惊觉,是个女子。 然后夏筱筱见到,那柄染着无数人灼热鲜血的红缨枪猛然刺进了女子胸膛,心脏之处,有青烟弥漫而上,烽火狼烟尽,女子倒在了血泊之中,夏筱筱早已浑身冰凉。 “不好了,着火了!” 正在夏筱筱出神时,不知楼下谁突然喊了这么一句,夏筱筱连忙起身朝外面看去,纷飞的花瓣和雪还在空气中飘洒着,先前只以为是戏曲效果所用青烟,不知是真着了火,楼下的火势不知从哪里蔓延了出来,且蔓延得极快,当那人喊出这一声时,楼下那一层此时几乎已全被青烟覆了去。 夏筱筱回过头来,果然早已不见慕容倾涟身影,夏筱筱二话不说提了裙角就开始往楼下跑,该死的,又被那绿孔雀摆了一道! 可,早在那一声出来之时整座戏楼的人都开始骚动了起来,楼上的开始往楼下跑,楼下的开始往楼外跑,可是,戏楼门不知为何打不开了。 是想将这整做楼的人都烧死在这里面吗? 夏筱筱一个激灵,削尖了脑袋的也在要往楼下去,人还没通过第一道人群,手腕就被人拉住,夏筱筱以为是慕容倾涟又回来了,刚回过头,就见到先前不知被慕容倾涟弄到哪里去的连营和荣策二人。 “娘娘,得罪了!”连营低声一句,便将夏筱筱抱了起来,由一旁的荣策开路,走回了方才的围栏边,一跃而出,三人便稳稳的从三楼落到了一楼台下,稍寻了处离戏台进且人少的地方连营才将夏筱筱放了下来。 “娘娘,那边的火势暂时还蔓延不到这边来,您先在这里等着,我同荣策去想办法将门打开!”说完连营与荣策对视了一眼,“那门该是被人从外面锁住了,荣策,你去想办法寻皇上来,我在这里护着娘娘!” 说着,荣策便施了轻功匆匆去了,荣策暂时嘱咐了夏筱筱一句,也往大门的方向去,喝退了众人,拿着长刀便朝门上砍了下去,但连着好几下,那铜造的门依旧半分动静没有,方才稍有些希望的人们又一拥涌了上去,连营又担心着夏筱筱,不敢离开太久,只好又退了回来,“娘娘,这门铜造的,不知被何人给锁了去,恐怕咱们只能等皇上的人过来了。” 夏筱筱看着连营一脸凝重的模样,也慌了起来,但也知道她现在除了干着急也没有用,只希望北宫煜在这个时候能赶紧过来。 火势很快就蔓延到了二楼上去,连着一楼这些供着人休息的桌椅帘子一一都被烧了去,唯有这戏台前空旷了一片,没什么东西能烧到这边来,故而没能逃出去的人一批涌到了门口处想方设法的要逃出去,一批无力的女人孩子都只能往戏台这一处躲了过来,连营往前一步拿出了长刀,喝住了那些要往夏筱筱这边靠过来的人,止得她站着的这一片无人敢靠近过来。 青烟很快就飘散了过来,天上那些花雨还下着,先前夏筱筱因在三楼看不清外面的状况,只以为是有人拿着花瓣站在屋顶上撒了下来,现在一看,空无一人,竟就真的像是和天上那些雪花一样从云层中落下来的一般。 “姐姐……” 身后,突然传出了孩子的哭声,这里的孩童并不少,都被吓得不轻,但太过吵闹,夏筱筱隔了那些距离她根本不可能听见,直到一转头,就看到了那戏台上的人影。 红衣盔甲的女子依旧紧闭着双眼倒在血泊中,那些雪和花瓣便都覆到了女子身上,忖着那苍白无血色的脸,艳红得渗人。 夏筱筱这才现,台上的女子早便没了呼吸。 此时那看上去不过岁的孩童就跪在她身旁趴在她胸前,一声声的哭喊叫着,“姐姐……姐姐……你不要死……” “天黑了,姐姐我怕……” “姐姐……姐姐不要走……” “姐姐……姐姐,不要丢下涟儿一个人……” 不是记忆中的画面,却又是谁曾在记忆中拉着她的手,一声声的唤着她姐姐?又是谁在她身前泣不成声的求着她不要丢下他? 不对,是泽铱。 “娘娘,门开了!” 连营走过来,提醒了一句,夏筱筱回过身便看到了已经朝门口处蔓延开来的火势,延绵不尽,厚重的浓烟几乎熏了她的眼,叫的叫喊,逃的逃命,她似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懂烟幕之后朝她走了过来,和四周耀眼的火光混杂在一起,刺得她睁不开眼。 “伤到哪里没有?” 那人走到了面前,着急的从头到尾将她检查了一遍,夏筱筱渐渐才看清了来人,竟是北宫煜。 “你怎么来了?” 话说完她就顿住了,才想起方才荣策是去寻他了。 “皇上,先将娘娘带出去吧,这里烟雾浓重,火势很快就会蔓延过来了。” 夏筱筱听到声音,转头过去,看到了刚才随着北宫煜一起走进来的净法大师。 北宫煜应了一声,正是那些人都蜂拥往外去的时候,戏台这边也渐渐沾了火星,由荣策连营二人在前面开路,北宫煜就抱着夏筱筱朝门外走了出去。 戏楼之外,依旧是下着小雪的,但那场花雨,像是只在戏楼之中,夏筱筱回过头,那戏楼中此时只剩了一眼无尽的大火,那些雪还未落下,便都在空气中变成了空气融化消散了去。 那戏楼之外现在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皆议论着这戏楼中怎么会突然起了火,连着官府的人也赶了过来,县令为,识得北宫煜人的,正欲开口却被北宫煜一个眼神示意住,当下只恭敬的微弯了腰,连忙带着人往戏楼中灭火去了。 此时之前那些被困在楼中的人们基本都逃了出来,夏筱筱当下连忙往四周的人群中望去,却到处都没有见到方才那小男孩的身影,她忙抓住北宫煜的手让他放她下来,“北宫煜,你快,你快让人进去看看,里面还有个小男孩还没出来!” “什么小男孩?”北宫煜将她放到了一旁的石阶上,拧眉低声的问。 “就是戏台上还哭着那个!” 他姐姐的尸体还在里面,他自己一定不会出来的,可是下一瞬夏筱筱就见北宫煜厉声问一旁的连营,“方才可有看到什么孩童?” “没……”连营一脸疑惑,“方才担心娘娘受惊,那一片皆无人敢靠近,莫不是娘娘方才看错了?” 夏筱筱一怔,看着连营那并不像是在说谎的表情,方才旋即揉了揉有些疼的脑袋,方才连营就在她身侧,他自然也没有理由骗她,难道是她又出现幻觉了? “没事?” 251 强求又如何 北宫煜担忧的看着她,又再一次将她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直到真没现什么受伤的地方这才松了一口气,手便给她轻揉着太阳穴,转而眼底又覆上了一层阴霾,凌厉的目光落到了早已在一旁跪着的连营荣策二人身上,一声斥喝,“一群废物,让你们看着的人,怎么还会出这种事来?” “北宫煜,不关他们的事,你别怪他们了。8 1Δ 『Δ』中文Δ网”夏筱筱拉住了他的手,小声的哀求道。 一来她确实没受什么伤,二来慕容倾涟故意放了这把火,他们哪里能预料得到? 她想不到如果北宫煜赶不到她会不会真的就这么被烧死在里面,只是,想要她的命,用得着搭上那么多人的吗?还是,他从一开始便预料了北宫煜会赶过来? 夏筱筱虽这么说,但北宫煜眼中的阴郁依旧没有散开来,里面火势那般大,他不敢想如果他来晚了会是什么后果,“以后出宫,不让你一个人了。” 夏筱筱却只抿了唇不说话,好几次夏筱筱都忍不住想将慕容倾涟的事告诉他,可话刚到嘴边,便又都咽了下去,如果,慕容倾涟想要对付的对象不是她,而是想利用她来对付北宫煜该怎么办? 北宫煜只当她是被吓得厉害了,让荣策去御了马车过来,将夏筱筱放了进去,因马车本只为她一个人备的,北宫煜同净法大师便只坐在了外面,连营荣策在后跟随。 城中到底人多眼杂,不可久留,这次北宫煜出宫低调行事,并未带太多人,便只随了净法大师行至了城郊外一小寺庙中歇脚,是永安寺下的一处小庙,每当净法大师往京城中来都会过来探一番,平日也有不少人往这处来烧香拜佛,今日该是早下了闭庙的话,整座庙中除了那些为数不多的小和尚,只有他们一行人。 北宫煜将夏筱筱安顿好之后,确定了她没事才去了院中,那里净法大师正站在一颗枯了的银杏树下念着夏筱筱听不懂的佛语。 夏筱筱坐在床边,透过窗户就能看见院外的风景,北宫煜这次确是说了来见净法大师的,该是之前的事尚未谈完,接到消息后人便赶了过去,这会儿,也不知是在谈些什么。 “皇上……终究还是不肯放弃么?” 北宫煜的脚刚落到一片枯萎了尚未被扫走的银杏叶上,出低微清脆的响声,净法大师转过了身来,手中拿着那串佛珠徐徐转动着。 “这话,大师不止说过一次了。” 北宫煜双手负于身后,微仰着头,看着那早已在深秋便枯去了的银杏树,有漫天的小雪从天上落了下来,净法大师只深叹了一声,这话他确实不止说过一次,可答案,永远也只得来那么一个。 “当初天下六分,岳华得了那最后一幅图腾,越国赫连池得了当年灭国真相,这番南溟国百年皇陵突然坍塌,楚博远将联盟撤去,朕想,该是也与图腾之事有所关联……” 北宫煜上前两步来,与净法大师并肩,这里是山,庙于顶,往外望去,一眼无尽的京城繁华皆于眼底,甚至还能看见那远处似盘旋于京城中的皇城,气势浩然,辉煌鼎盛。 “七百年前,天下间又何尝不是这般太平盛世……”净法大师看着那远方景色,微叹了一句,“图腾现,天下乱,当年隳阎大人因寻图腾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先皇因此逼宫,落下遗憾,便是当年宣景帝一生手掌天下,傲睨世人,最后也终没将自己最想要的留住,皇上,那东西本不属于这片凡事,何必苦苦强求?” “强求又如何?”北宫煜挑起了眉,眉间尽是讥讽和不屑,他活在这世上,这条命是强求而来,这皇位也是强求而来,便是夏筱筱,也是因他强求才留在了身旁,“大师,朕做什么,要什么,从不在乎过程如何,朕要的,只是一个结局。” 他要这个天下握在他手中的结局,他要睥睨世人的权势,他也要那人终生伴在他身侧的资格。 “七百年前天下大乱,衾焐一分为六,如今天下再乱,再统一谈何容易?” 净法大师终是无奈的往后退了一步,念珠已在掌心加快了度,一声佛语,“皇上,您身上戾气太重……” 北宫煜望着眼前那无尽的景象,搭在石栏上的手逐渐握成拳,微眯了眼,一丝丝危险从眼底渗了出来,直到刚退下不远的净法大师一声低呼声响起,“娘娘……” 北宫煜快的回过头去,夏筱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处,一双眼正直直的看着他。 净法大师很快便退了下去,北宫煜快步的走了过来,“天冷,站在这里多久了?” “北宫煜……”夏筱筱拉住了就要去唤人的北宫煜,他低头看她拉着他的手,顺手反握住,小声的道,“怎么了?” “北宫煜……你能不能不要找那东西了?” 其实她已经站在这里好一会儿了,他们说的话她自然都听见了。 “你也觉得,朕在强求?”北宫煜握着她的力道不由紧了几分,声音低沉了下来。 “你还需在强求什么呢?” 图腾现,天下乱,如今这天下四处已开始了战火纷飞,各国间暗渡陈仓,夏筱筱本不信这些,可是当亲眼看见江湖为夺图腾动乱,看见赫连池等人为了图腾起战争,她不得不信了。 有人的地方总会有争斗,但如果所有人只为了那一样东西而争斗,那注定将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北宫煜,你已经是皇帝了,如今整个岳华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都有了,”夏筱筱死死的抓住他的手,“即便不需要那图腾你也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我们就这样不好吗?” 北宫煜眼底的戾气渐渐浮现了出来,我们就这样不好吗,这句话她说得几近哀求的,像是觉得他们现在这样就很好。可是夏筱筱不知道的,北宫煜想要的永远不止这些,如今北宫雉离已在南溟国建起了一只属于他自己的军队,便是连楚博远也不敢轻易将他怎么样了,所以他才敢给他开出那样的条件来威胁他! 没人能比他清楚权利代表什么,一旦他退缩,现在他有的,都将再次被别人夺走。 “小夏儿,不管我做什么,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北宫煜将她的手放到他的胸膛上,隔着厚厚的棉袄,但夏筱筱依稀还是能感受到那棉袄下传出心脏的跳动,他看着她,沉声的道,“我不会让你离开我,谁挡着也不行,至于其他的,你躲到我身后就好。” “非要那东西不可吗?”夏筱筱猛的将手抽了出来,“刚才净法大师说了,那图腾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长生,不可能有的,七百年前宣景帝就是因为那东西死的,不止是他,七百年前那些最后想找齐图腾的人都因为那东西死了!这么多年没一个人能活到最后,这样不吉利的东西难道在你心里就有这么重要?” 她是不懂,不懂为什么那东西就能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更不懂北宫煜心中想要的天下。 然而下一瞬北宫煜已经微眯了眼,脸色重重的沉了下来,“你怎么知道的。” 夏筱筱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身侧的手已紧紧的攥了起来,“方才大师不是说了吗,那图腾本就不是这凡间之物。” “那些人是谁?” 七百年前的那些人,方才净法大师根本没有说过! 夏筱筱被北宫煜盯得心虚了起来,脸别了过去,“如果我说我梦到的,你信吗?” 这种事,连她自己都不信,更何况是北宫煜,可是那些仿佛从记忆深处涌上来的画面都太过真实,莫祁死了,泽铱死了,国毁家亡,没有谁活了下来。 可是,北宫煜搂了上来,将她整个人都抱到了怀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信,你说的,我都信,只是小夏儿,你也要学会相信朕,朕会是最后胜利的那一个。” 那语气中,笃定得让人无从质疑。 院中依旧是有些冷的,夏筱筱的双手也环上了北宫煜的腰,用力的抱着,鼻尖处弥漫着他身上的阳刚温暖的气息,只是不知为何,夏筱筱突然想起了梦境中那人的那句话,“朕的江山,谁也不能动。” 她不知最后结局该是如何,只是本能的对图腾觉得排斥,潜意识更是觉得那就是妖物,她怕,她怕真像她梦到的那样,有一天这所有的美好都被一把大火烧尽。 “报——” 一名便装打扮的侍卫突然出现在院中,半跪在三步开外的银杏树下,北宫煜松开了她,“说。” “皇上,吴国前线传报,西南方那边突然转了动向,叶将军战场上牺牲,叶家的军队怕是抵不住了!” 侍卫的声音急促的在院中响起,北宫煜猛的变了脸色,大步朝侍卫走去,从侍卫手中接过一封密报。那侍卫布衣的身上还沾了不少血色,面色苍白,该是第一时间就寻了过来。 那封泛黄的黄纸很快在北宫煜手中变成了灰烬,沉着脸色说出了两个字,“回宫。” 252 你就是为了说这个? 叶将军是北宫煜手中不可多得的忠臣,这次北宫煜放心将吴国战事交给他们叶家去办,也可看出北宫煜对其的信任,这次突然牺牲,在朝堂上一时掀起了不小的波澜。81中┡文网 吴国论人力兵力皆不如越国,再加上这个时刻南溟国根本无暇顾及这边,谁也没想到燕雁行背地里还会留有一手,是被逼极了。 谁都没预测到的变故,叶将军没了,叶家的军队只能落到叶秋雨兄长手中,但这个叶子安自幼便是疼妹妹的,这么多年北宫煜对叶秋雨的冷漠看在了眼里,早在当初出兵之时便心起了异动,俗话说天高皇帝远,如今岳华那几十万的兵队还远在吴国,北宫煜为了稳住叶子安,不得不将叶秋雨又从冷宫中接了出来,但,谁都知道,不过落了个人质的身份。 北宫煜在警告叶子安,若敢有何异动,叶秋雨那条命怕是也不保了。 岳华这战损失颇惨重,不说丢了叶大将军,连着军队也损失了十万人马,一时再次与吴国僵持了起来,北宫煜第一次感到有心无力,季将军带着的兵马才刚与南溟国交战,此时根本抽不出多余的人前往吴国援助。 但也不能动了军心,北宫煜便只能退下一城来,以最少的伤亡来拖延最长的时间。 正叶秋雨从冷宫中出来之日,舒长画突然带着人前往夏萦夕的希宜宫中,借以怀疑是夏萦夕施了巫蛊之术,导致后宫中的女人们不得安宁,结果证据没搜到,倒是叶秋雨的人在舒长画的逸云宫中搜出了巫蛊术需用到的针扎小人。 先前那些重病的,死去的,每个小人上都贴上了名字,甚至还有夏筱筱的,整整一箱子,都被扔到了逸云宫中的那口水井之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叶秋雨等这一刻已不是一两日了。 叶秋雨带着人从逸云宫赶过来之时,正遇上舒长画趾高气扬的命人从里到外搜查着希宜宫,听到消息赶过来的不止一两人,纷纷将整个希宜宫里里外外都占满了去,夏筱筱正坐在夏萦夕床边轻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因被这突然而来的阵势吓到,重病本没好的夏萦夕当即就咳出了一口血来。 “舒妃娘娘,便是栽赃陷害,您这一手倒是也玩得太不入流了一点。” 这是自叶秋雨出事以来,夏筱筱第一次见到她,脸色比起往日差了不少,但那眉眼间的凌厉却多了几分,夏筱筱又觉得还有什么地方变得不同了起来。 “哼,栽赃陷害?叶昭仪,东西可以乱吃,话,可是要讲究证据的。” 舒长画冷笑一声,叶秋雨是从冷宫中出来了,但这宫中谁不知道她如今只是皇上捏在手中为了控制叶家军的一颗棋子? “来人,将东西抬上来!” 叶秋雨一挥手,身后立即就有人将一被浸湿透了的箱子抬了上来,舒长画眼中立即就露出了不敢置信的震惊,“你!你从哪里来的这个!” “这是几名娘娘同我一道在舒妃娘娘的寝宫中现的,如今认证物证聚在,舒妃娘娘闹出这般大的东西来贼喊捉贼,难道不是刻意的栽赃陷害?” 叶秋雨冷笑一声,那箱子顿时在她脚下被踢开了来,同样的招式她舒长画敢在她面前玩第二次,她叶秋雨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 顿时,那些贴着人名的针扎小人立马从箱子中散落了出来,甚至有一个轱辘辘的滚到了夏筱筱的脚边,那些细细的银针将整个小人扎得千疮百孔,面色可怖极了,然而当夏筱筱看到那小人身上白纸上的名字,她顿时拧了眉,看了一旁夏萦夕,夏萦夕毫无疑问也是看到了那写着她自己名字的小人的,但此时面色依旧是病态的苍白,抓着绢帕的其余的夏筱筱什么也没看出来,甚至看不到害怕和愤怒。 “不不是我!叶秋雨是你在陷害我!” 舒长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那些朝她走过来的侍卫们立即慌了起来,那精致修长的指甲一看就知道被精心打理过的,此时恨不得抓到叶秋雨脸上,“叶秋雨,上次的事是你自己蠢,如今你竟想将这笔账赖到我的头上,你想都不要想!” 她要上前来,却被一旁早已候着的侍卫拉了开来,她嫌恶的甩开,尖叫一声,“本宫是舒妃娘娘,你们谁敢动本宫!” 那些侍卫们立即停了手,叶秋雨脸上也有几分挂不住了,这里这么多人,虽说人证物证聚在,但舒长画的身份依旧摆在那里,叶秋雨是从冷宫出来,但也只不过一个区区昭仪。 “本宫敢。” 就在因舒长画一句话变得寂静起来时,一道清冷的声音突兀的在屋内响起,一时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那坐在床榻间病弱的女子身上。 夏筱筱没想过从舒长画带人进来搜查开始便没说过话的夏萦夕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开了口,但也没有多稀奇,舒长画都已将罪名嫁祸到她头上去了,平日便是再不想得罪人的夏萦夕该是也忍不住了。 舒长画在听到这话的同时也愣住了,转头便见到夏萦夕已站了起来朝她走了过来。 “哼,你敢?不就仗着你那贵妃的头衔吗?”舒长画怒极反笑,“本宫说了不识这些东西,从哪儿翻出来的也没用,小李子,去将皇上寻过来,本宫倒是要看看,如今到底是谁在栽赃谁!” 她傲气的,睨了夏萦夕一眼,转身就要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站住。” 那小李子脚步刚动,就被夏萦夕低声叫住,连着声音都还虚弱的,气势都没有,但那小太监也当真不敢动了,舒长画回过头来怒瞪着夏萦夕,“怎么,夕贵妃这是做贼心虚了?不敢见皇上?” 夏筱筱看着舒长画一脸信誓旦旦的模样,刚担心舒长画会对夏萦夕动手,然而人刚站起来,还未走到夏萦夕身旁,一声清脆的响声就已在屋内响彻。 “啪!” 顿时又是一片寂静。 夏筱筱看着夏萦夕手起手落间,舒长画脸上已多了一道红印,抿紧了唇,眼见夏萦夕身子虚弱就要倒下,连忙上前将其扶住,“没事吧?” “没事。”夏萦夕朝夏筱筱摇了摇头。 “夏萦夕!” 舒长画一声愤怒的尖叫,夏筱筱这才转过头看到了舒长画捂着左脸红了眼的模样,已上前一步侧身将夏萦夕掩在了身后,生怕舒长画下一瞬就回打过来。 这是夏筱筱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夏萦夕动手。 “清月,去将皇上给本宫叫来,本宫今日倒是想看看,皇上见了这些东西,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夏筱筱一声冷笑,扫了地上那堆东西一眼,不偏不倚的,还刚好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清月巴巴又要去了,却再次被夏萦夕拦了下来,她朝夏筱筱摇了摇头,“姐姐,事情是在我希宜宫闹出来的,如今皇上正为国事烦心,这点小事便不用再劳烦皇上了。”她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舒长画身上,“舒长画,今日这件事这希宜宫中这么多姐妹亲眼目睹,便是皇上来了,你也免不了往刑讯殿中走一趟,如今叶昭仪也从冷宫中出了来,难不成你以为你那日对姐姐到底做了什么,皇上真的毫不知情?” 夏萦夕越说一句,夏筱筱就见到舒长画的脸色越苍白一分,那日是刺客的事? “本宫说了不是我!夏萦夕你血口喷人!” “到底是不是血口喷人,到时皇上自有定夺!” 叶秋雨其身后的侍卫已上前来将舒长画往外拖,舒长画奋力的挣扎着,“我说了不是我!叶秋雨,既然你已承认是你下了药,做何非要诬陷到本宫头上!你就真的这么想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就在舒长画被人带着路过叶秋雨身旁之时,叶秋雨让人停了下来,走到舒长画面前,扫了面前的人一眼,看着那双一向水灵的眼眸中终于升起了点点恐惧,只觉前所未有的痛快,靠近她耳旁低声的冷笑,“事到如今还在演戏,怪得谁呢?你先是想借我手除了夏筱筱,结果我栽到你手里,如今又这么不识好歹的想将夏萦夕也拖下水,舒长画,从什么时候开始,皇上身边的这些个女人都那么碍着你眼了,你非得一个个的不惜痛下狠手夺人性命?” 叶秋雨直起了身来,怜悯的看着她,“一个人,爱便爱,不爱,你用尽了手段,最后能得到什么呢?” 那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舒长画呆滞的看着她,满脸上已布满了泪水,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舒长画很快被人带了下去,叶秋雨遂转过了身背对着众人,望着舒长画那不知叫嚣着什么的背影,一滴泪就这么掉了下来,爱,那人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不爱,便哪哪都不是你的,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很多年前涉世未深刚入宫时便一声声叶姐姐叶姐姐叫着她的舒长画已变成了这幅模样,那时,她看得出,皇上是真有几分喜欢舒长画这样水灵的小姑娘的。 谁说这样的深宫中没有姐妹情呢,只是有人看得轻,有人看得重罢了。 叶秋雨用绢帕拭去脸上的泪痕,回头看了一眼那殿中的夏筱筱和夏萦夕二人,视线正好遇夏筱筱的对上,不过一瞬,便很快的将视线收了回来,命人将那一地残物收拾了,旋即也告了一身退,这才也跟着离开。 事情到底闹得大,很快也传到了北宫煜耳里,巫蛊之术在宫中本就不是小事,当即吏部尚书得知此事忙赶入宫中朝北宫煜求情,彼时北宫煜正在凌云殿中处理着关于吴国战事的奏折,北宫煜不过淡淡扫了一眼跪在殿前的吏部尚书,视线又重新落了纸张上,提起笔沉声便下了令,“来人,念在朕同舒妃多年的情分上,朕留她全尸,一杯鸩酒,三尺白绫,让其自己选吧。” 吏部尚书舒大人当即就晕了过去。 北宫煜看着不耐烦的让人进来将人拖了出去,一抬眼便看到了从屏风后端着汤碗过来的夏筱筱。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北宫煜放下了笔,拉着她坐到了自己的腿上,双手环住了她的腰,宠溺的道。 “你小心些”夏筱筱烦死他这动不动就拉着她坐下的举动,小心翼翼的将汤碗放到了桌案上。 “这是什么东西?” 他下巴就搁在她肩上低低的嗅着她身上的味道,随意的扫了一眼那桌上放着的汤,低低问了一句。 “看你一天这么辛苦的为百姓着想,我心疼你,便也辛苦的让御膳房准备了点燕窝人参什么的给你补补。” 夏筱筱眼珠子转了转,就端过碗拿过勺子往北宫煜嘴边递,“来尝尝。” “就这点事也好意思说辛苦。”北宫煜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张嘴就将夏筱筱喂到嘴边的汤给喝了一口,顿时皱了眉,“哪个厨子做的?” “怎么?不好喝?”夏筱筱看着北宫煜那似不大和善的表情,不由小心肝一跳,“你方才肯定是喝得太快了没怎么尝出味道来。” 说着她忙又舀了一勺递到北宫煜嘴边,这次北宫煜也很快的喝了,只是下一瞬夏筱筱刚将碗放回桌上,后脑勺就一只大手给扣住,然后一张微暖的唇就覆了上来,那带着微咸的汤汁就这么渡到了她的口中! 夏筱筱两眼睁得大大的瞪着他,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笑意,然后他轻掐着她的后颈,那柔软的舌尖一抵—— “咳咳咳” 北宫煜刚松开她,夏筱筱一个气急就将方才北宫煜渡过来的汤汁都给咽了下去! “北宫煜,你恶不恶心!”她嫌弃的一抹嘴巴,怒瞪着他。 “你浪费了朕的燕窝人参,还敢说朕恶心?”北宫煜一挑眉,但眉眼间都是浓浓的宠溺,那墨黑的眸中像是黑夜中的星辰闪着微光,夏筱筱又想起刚才那个吻,小脸渐渐红了起来。 北宫煜爱极了夏筱筱这幅不经意露出的娇羞模样,夏筱筱一张脸被他盯得更红了几分,刚要从他身上起来,腰间一股力道,又将她带了回去,“再陪我坐会儿” “你不是还有东西要看么,我困了。”她再次起身,北宫煜的一只手已经扣到了她的胯骨上,不知是用了什么力,夏筱筱顿时浑身软到了他身上,一点力提不起来,只听北宫煜低声的笑道,“白日你睡这么多,这会儿少睡一会儿有利健康。” 夏筱筱便也不挣扎了,安静的就这么由他抱着,手就搭在他手上,然后扳着他的一根根手指把玩着,她的小手挨了上去,掌心相对,比北宫煜的整整小出一圈来,又摸到了他指尖上的那些小茧子。 北宫煜看她像是极喜欢的将她和他的手臂在一起,便看着她玩得不亦乐乎。 “北宫煜。”她突然出声,手指从他的指缝间扣了进去,然后又缓缓松开,如此好几次,才慢慢的出声,“舒长画好歹是跟了你这么多年的人,你这么久让她死了,不会舍不得吗?” “我该给她的仁慈也给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只有这一条路。” 北宫煜将她就要从他手中抽出的手猛地握住,“怎么,你同情她?” 同情么?好像没有,可怜,也说不上,舒长画她是真的不喜,曾经便是个骄纵的小姑娘,但不知何时,变成了在这宫中勾心斗角起来,更何况此番她先是差点要了她的命,但是说完全的不同情,夏筱筱也回答不上来,毕竟,舒长画也不过十六不到的年华,就这般死去,太小了,其实剩下最多的应该是遗憾了。 “今日,我在希宜宫听到了些,那日的刺客,真的是舒长画的人吗?”她回过头来看他,北宫煜拧了眉,“想知道?” 为什么不想知道?如果是,那慕容倾涟口中所说的一直想要她命的人就是舒长画了,可是夏筱筱不知道为何,此时却不敢问出声。 她躲开了北宫煜询问的眼神,他没明确的说是与不是,但夏筱筱也已经猜到了几分,“北宫煜,要不,你将舒长画和叶秋雨一样打入冷宫吧,活着,总比死了好。” “叶秋雨打入冷宫,她能活着,是因为叶秋雨知道什么重要,舒长画,入了冷宫和她死了没什么两样,不如朕亲手给她解脱。” 彼时夏筱筱没懂北宫煜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北宫煜却将送去鸩酒和白绫的人召了回来,舒长画便自然的入了冷宫,夏筱筱想,若是她,好死也不如赖活着,可是直到两日后,清月带来消息,舒长画在那冷宫院中的水井里投井自尽了。 夏筱筱顿时明白了北宫煜的话,舒长画自进宫便受到了北宫煜的百般宠爱,一开始便容不得人在她之上,北宫煜给了她活路,她却自己将路给堵死了。 可能这世上当真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堵上一条命也想得到的荣华富贵和那虚无般的爱情。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日子如飞梭般的流逝着,夏筱筱便趴在窗台上看着那些纷飞的雪,夏筱筱已经记不清这是今年的第几场雪了,院中的那些地上都铺了一层银白的颜色,好看极了。 舒长画一死,宫中顿时便得风平浪静了许多,但又隔了没几日,又有人传了消息出来,舒长画的那个小表妹,舒乔璟,当初被北宫煜一令打入冷宫中去,如今,像是也疯了去。 夏筱筱伸出手来,一片指尖大的雪花就落到了她掌心,然后很快又消失融化了,夏筱筱听得这个消息的第一瞬,淡淡的回忆起当初舒乔璟被打入冷宫的原因,不过就是与她吵了一架,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夏筱筱不由去想,倘若当日她没有吵那么一架,北宫煜便不会将她贬入冷宫,那比舒长画还要小的年纪,也在这宫中被折磨成这幅模样。 只有叶秋雨依旧还住在偏殿里,但自从从冷宫中出来之后,便也学着曾经的夏筱筱,将自己关在了那偏殿之中,门也不出,谁也不见,就像其在冷宫中时的那般,仿佛这宫中已经有人将其渐渐淡了去,后来夏筱筱又与北宫煜谈了一次。 彼时北宫煜正下了早朝回凌云殿,一眼便见到了坐在殿门口阶梯前的夏筱筱,清月站在一旁为其打着伞,不知在劝说着什么,那些纷纷的大雪就从天上落下,但都被那把伞给挡了去,只有片叶依旧还是飘到了她的肩头。 她身上单薄得甚至连件斗篷也没穿。 “夏筱筱,这样的天你是想冻死在这里!?”北宫煜大步的走了过来,清月见北宫煜来了,立即退到了一旁,北宫煜一眼扫了过去,“清月,怎么看主子的!” 北宫煜说着便脱下身上的披风盖到夏筱筱肩上,就要将她抱回殿中,这些奴才真是越来越没样子了,这样大雪冷的天,竟然就让夏筱筱待在这外面! “不怪清月,只是我想出来吹吹风。” 夏筱筱拉住了北宫煜过来要将她抱起的手,仰着头看着北宫煜,北宫煜看到那不知坐在这外面有多久已经被冻得通红的小手,脸色立即就铁青了下来,“这么大冷的天你是想把自己吹死在外面?” 还吹冷风,她穿这么少,再吹人都能给吹没了! 夏筱筱还想再说什么,人已经不由分说的被北宫煜抱着往殿中去了,北宫煜一声低叱,“你再多说一句,朕把你丢到冷池中让你冻个够!” 夏筱筱也没说话了,在冷风中吹了近一个时辰,确实被冻得有些麻木,北宫煜立即安排人烧了热水,端了上来就先给夏筱筱暖着脚。 殿内那些青铜鼎中的火焰烧得噼里啪啦的响,“北宫煜,待叶小将军从吴国征战回国之后,你能不能不要再将叶秋雨给关到冷宫中去了?” 北宫煜没想到夏筱筱突然会说起这个,脸色顿时更难看了,“你别在殿外冻这么久,就是为了等朕回来给朕说这个?” 253 他没想过是这样的 夏筱筱的脚放进了水盆中,冰凉的脚底很快就有了知觉,北宫煜便唤人拿了个小暖袋来给她捂着双手,夏筱筱没接过。 “你也是知道的,叶秋雨当初会做那样的事,多半是受了舒长画的利用,如今我不也没事吗?”夏筱筱抬起头看着站在床边盯着自己的北宫煜,伸出了手抓着他的袖子,低声的道。 北宫煜将她的手握在了手中,也坐到了床边,“不管最终是受谁唆使,药是她下的,若没那个心思,谁唆使也没用。” 这些夏筱筱都知道,她看着北宫煜握着她的手,“前些日子,舒长画死了,舒乔璟疯了,北宫煜,那日舒长画被带走的时候,我看见她哭了。” 北宫煜不用多想就知道这个她指的是叶秋雨。 “其实我也还记得,你还是太子的时候,舒长画和叶秋雨的关系挺好的。” 北宫煜静静的听她说着,眉宇渐渐拧了起来,他也一向知道夏筱筱虽偶有恻隐之心,但绝不包括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于是夏筱筱抬起头来看他,低声的问,“北宫煜,如果有一天,我也做错了什么事,你会不会也要将我送进冷宫,或者赐我鸩酒白绫?” “你胡说什么?” 北宫煜低声叱喝一句,她怎么会问他这样的问题?旋即又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过重了,转而低声道,“她们是她们,你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被这个男人给困在宫中的女人罢了,顶多不过是现在的北宫煜喜欢她,倘若有一天他不喜欢她了,那她的下场会不会也是和那些人一样的? 北宫煜只以为夏筱筱是担心她会跟舒长画那些人一样,可是,他怎么会,他好不容易留到身边的人,怎么可能亲手再将她推开? “皇上,太医院熬的驱寒的药已经送来了。”门外响起平顺的声音。 “端进来。” 北宫煜将夏筱筱塞到被子中,药已经被端了进来,夏筱筱闻到那苦涩的味道就问他,“这是什么?” 北宫煜端过盘子上的药碗,宫婢退到了一边,他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天气寒了,今年的冬极冷,多喝些暖身子的药调理调理。” “不喝,苦,在殿中这么多炉子也不冷。”她别过脸去,皱巴着小脸嫌弃着那味道。 “知道殿中暖和还跑外面去坐着!”北宫煜说了她一句,又低声的哄道,“乖,喝了,朕让人放了蜜饯,不苦。” 他刻意让人熬的,她也不好再推,只是药才刚到嘴边,一道急匆匆的声音就从门外响起。 “嫂嫂” 北宫弄言从门外踏进来,一眼就见到了正端着药喂夏筱筱的北宫煜,有些惊讶,“噫,二哥也在啊?” “你来做什么?” 北宫煜淡淡的扫了北宫弄言一眼,回头看到半天也没将一勺药给喝完的夏筱筱,又道,“再不喝,难道要朕换个方式喂你?” 夏筱筱先是愣了一瞬,旋即明白过来北宫煜的换个方式是什么意思,连忙将那一勺给吞了下去,眉毛立即就皱了起来,“好苦!” “我自然是来寻二哥你的。” 他本是担心这两日宫中这么多琐事让夏筱筱烦闷,这才想着过来一趟看看,但谁知道北宫煜竟然已经回来了,转瞬就改了口。 北宫弄言说着就走了过来,北宫煜已将那一小碗的药慢慢的都喂给夏筱筱喝完了之后才将碗递给了一旁的宫婢,又拿了蜜饯给夏筱筱吃了两颗,“就这点药,哪有那么苦。” “不苦,你怎么不喝来试试?你别两三天就拿这些药给我喝了,我身体好着,就是怕冷了点,下次你让人拿来我也给倒了!” 夏筱筱喝了那么点药,像是就来了点小脾气,吃了蜜饯裹着被子就往床上倒了去,看了一眼北宫弄言,直接往里翻了个身。 “你先睡着,别想些有的没的,朕晚些回来。” 北宫煜给她掩好了被子,这才同北宫弄言出了凌云殿。 大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积雪,脚踩下去便凹陷了一块。 “二哥,嫂嫂风寒不是已经好了吗,你给嫂嫂喝的是什么药啊?” 刚走出凌云殿,北宫弄言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问道。 “女人补身子的。” 北宫弄言顿时明白了过来,踌躇着道,“嫂嫂她,还是没有动静?” 女人补身子的药有很多种,但是现在北宫弄言能想到的只有那一种能让北宫煜这样哄着她去喝,且,还不敢告诉她是什么药。 眼见这一年已经将要过去,朝堂之上那些催促着关于为皇家诞延子嗣的声音越来越多,想来北宫煜也是逼不得已。 北宫弄言见北宫煜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不由提议,“二哥,现在朝廷上的那些老家伙们已经从旁敲击不止一两次了,6无痕不也诊断出并无什么病根来,我看,要不你还是先和别宫的妃嫔,哦,比如嫂嫂的那个妹妹夏萦夕先” 最后那几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北宫煜一记凌厉的眼风扫了过来,他立马闭了嘴。 北宫煜扶着额,他北宫煜想要一个子嗣,如今还得哄着那女人喝着调理身子的药才行,“十三,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你说她是不是真的不想怀上朕的骨肉?” 从她跟着他回宫来,眼见就快过了一年的时间,难道她还是没有忘记北宫雉离?否则为什么每当他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夏筱筱都只是在回避? “二哥怎么会这样认为?” 北宫弄言不解,这宫中想为皇家诞下第一个子嗣的人数不胜数,便是夏筱筱曾经不愿,如今既然都已经心甘情愿的呆在了宫中,又哪里会来不愿? “她今日在殿外坐了一早上,结果只是为了让朕不要再将叶秋雨送到冷宫中去,难道朕为她做了这么多还是不够让她信任?” 北宫煜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挫败,他宠她,爱她,溺她,放在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结果她还是觉得自己不够爱她吗? “二哥你是这样认为的?”北宫弄言有些讶异。 北宫煜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是裸的在说,不然朕还该怎么认为? 到了亭子中,奴才们赶紧上前将亭子中放上了小暖炉,两人往亭子中坐下。 “近日后宫中生的这些事,我都有所耳闻,舒长画死了,舒乔璟疯了,叶秋雨最后落到冷宫去,都是没一个好下场的。”北宫弄言喝了一口刚摆上来的热茶,看了眼北宫煜,“嫂嫂该是觉得,这些人最后的这些结局,都是她造成的吧。” 北宫煜一怔。 “舒乔璟当初因惹得嫂嫂不快了,所以二哥将她打入了冷宫中,以此才至这疯了的结局,叶秋雨对她下了药,也因此落到了冷宫中,虽然这都是她们咎由自取,可是在嫂嫂看来,若不是因为她,那些人便都不会死不会疯,就是因为她舍不得放开你,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因此受伤,嫂嫂让你不要再将叶秋雨送到冷宫中去,怕只是不想再有第二个舒乔璟罢了。” 夏筱筱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但终究也坏不到哪里去,那些人说到底,若不是因为夏筱筱,谁都不会有现在这样死的死疯的疯,“嫂嫂难道就不是因为想呆在你身边,所以才想让自己的愧疚少一点吗?” 北宫煜想过千种万种的理由借口,却独独没想过哪一种竟是这样的。 北宫煜回到凌云殿的时候天已经逐渐黑透了去,夏筱筱正坐在床上,见到他回来了,瞪了他一眼又钻到了被子中,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怎么了,醒来了怎么不叫晚膳?” 北宫煜俯身过去,在她耳边低声的道。 那微热的气息喷洒到夏筱筱的脸上,痒痒的,她又往床里滚了滚,闷闷的出声,“不吃,晚了,睡了。” 还好意思问她为什么没吃晚膳,分明说了一会儿就回来,她都睡醒了,天都黑了到现在才回来!谁知道北宫弄言找他哪里来那么多的公事要处理? 这时候清月走了过来,“皇上,奴婢都唤了娘娘好几次了,娘娘非要等到皇上回来才肯让人传膳。” “清月!” 夏筱筱蹭的一下坐了起来,怒瞪了清月一眼,清月立即又委屈着退了下去,夏筱筱转眼就看到北宫煜嘴边浅浅的笑意,脸一下子就红了。 “在等我?” “谁等你了!不饿而已。”她又裹着被子要睡了下去,被北宫煜一把从床上抱了出来,夏筱筱尖叫一声,人就被北宫煜抱到了桌边坐了下来。 “你不饿,我饿了,一起吃?” 北宫煜抱着她坐到他腿上,那些菜一一被端了上来,说着不饿,夏筱筱肚子顿时就很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北宫煜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手覆了上去,低低的笑,“刚才朕怎么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难道不是你的肚子在叫?” 夏筱筱义正言辞的说了一句,将他的手拿开,自己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拿了筷子就开始动,嘴里还不停嘀咕着,“是谁回来这么晚还让我饿着的。” 254 想要一个家 饿了一个下午,一顿饭夏筱筱吃得颇满足的拍了拍鼓起来的肚子,还打了一个响亮的嗝。8Ω1中 文Δ网 北宫煜早便吃完了,见那些盘子里的东西都被夏筱筱一扫而光,突然又响起了下午北宫弄言说的话,视线就正好落到夏筱筱手捂着的肚子上。 “小夏儿,”北宫煜拉过夏筱筱的手,顺势又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奴才们见了,匆匆将东西都收拾着下去了。 “北宫煜,你好腻歪啊。” 那些奴才们一个个头都不敢抬起来,将殿门掩了去,但夏筱筱还是又几分红了脸。 北宫煜下巴靠在她肩头,微垂着眼眸,手就覆到了她的肚子上,“时间我给了,你要的能给的我也给了,现在,你真的不打算给我什么?” 北宫煜看她就开始冥思苦想的模样,夏筱筱回过头来问他,“那你想要什么?” 北宫煜说的也是有几分道理,他现在整天不是在御书房就是带待在凌云殿陪着她,果真是谁那里也没去的,哪怕是顶着那满朝文武压迫的目光。 “我说过的,小夏儿。”北宫煜将头埋到了夏筱筱的脖颈中,浅浅的嗅着专属于她身上的味道,贪恋不舍,“我想要个孩子。” 夏筱筱先听着没什么,直到听见北宫煜用这样近乎祈求的语气低低说了这么一句,心尖不由一颤。 他就这么想要个孩子? 是了,他给她提过的,现在那满朝廷老是催着他,她从清月那里都听来了不少,夏筱筱低下了头,北宫煜的手就搭在她刚吃饱了的肚子上,真的是有些吃多了,撑得鼓鼓的,北宫煜就轻轻的在上面轻抚着,像是在想象如果那里面真怀了他的孩子该是什么模样。 “可是,这事又不是我说能有就有的。”宫中这么多女人都想给北宫煜生孩子的,他到了她这里,却还得经过她的允许,夏筱筱闷闷的就说了这么一句。 北宫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身子微微一颤,旋即抬起了头来看着她的侧脸,“你说什么?” “本来就是啊,都这么久了,不也还是没什么动静吗?”夏筱筱突然扭过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北宫煜,是不是你不行啊?” 北宫煜的脸当即就黑了下来,夏筱筱一想又觉得也许真是那么回事,“你看你宫中都那么多女人了,莫说现在,就是之前也没能听得那个妃嫔怀了你的孩子,北宫煜,你不会真有什么隐疾吧?” 夏筱筱越说就越觉得好像事实就是这样的,进宫三年她也没少见北宫煜同他的那些女人们快活,可是不也没传出什么动静来,都二十好几的皇帝了,怎么能到现在也没能有个子嗣来? “行不行,不如现在就试试?” 北宫煜一把将夏筱筱抱起扔到了床上,整个身子就压了上去,这女人还越说越离谱了,什么叫他不行? “哎哎哎!要来也慢慢来啊,时间多的是你做什么急这会儿!我才刚吃完饭呢!” 北宫煜飞快的解着她身上的罗裙,夏筱筱急了,忙去推他。 “刚吃这么多,正好需要运动运动,” 北宫煜是等不及了,这么多时日,他等着的就是她亲口说出来的一天,她敢说他不行,他就让她看看什么叫行! 幔帘被他放了下来,昏黄的烛光从帘子外透了进来,夏筱筱身上很快就被剥得只剩一片抹胸,不冷,外面有那么多鼎火炉放着,整个屋子的温度都往上升到了极热情的地步。 北宫煜的动作突然就停了下来,炽热的视线就落到夏筱筱平坦的腹部上,说是吃多了,但看上去依旧平坦无变化,也是,哪里能像有孩子一样的圆润呢。 “待有了孩子,我会好好对你们的。” 北宫煜俯下了头,蜻蜓点水的一下下在上面落下了吻。 夏筱筱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挑拨,倒吸了一口凉气,伸手去推他的肩,“那没有孩子,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对我好了?” “有没有,都只会对你更好” 那吻一路沿着上来,夏筱筱身上很快就热得不行,北宫煜张嘴就含住了她欲开口的小嘴,情到浓处,低声喃喃,“小夏儿,你是我的” 夏筱筱半魅着眼眸,隐约能看到北宫煜额上因忍耐渗出来的汗珠,她的手伸出来描摹着他的眉骨,低声浅笑,“北宫煜,你也是我的” 一夜度,从来只有弹指一瞬过。 本预计叶家军在吴国应该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但正在此时季将军与南溟国的兵马已打响了一月,此时正有消息传来,战事并不理想。 到了这个时候北宫煜也能看出来,他在拖,北宫雉离也在拖,北宫雉离在等着他在吴国的那支军队覆灭,然后再一举将季将军的那支军队一并吞下。 当棋逢对手,对方皆能一眼道出对方目的时,手段也是果断的。 北宫煜当即下了令,立即命叶子安带着军队撤退,是南溟国在吴国后做后盾,吴国如今已元气大伤,但绝对不能让南溟国从中获利,这个时候北宫煜只能弃卒保车。 这几日的雨雪总是阴晴不定,老是停停下下,但地上覆着的厚雪确实一刻也没有融化去过,今儿个的雪又停了。 北宫煜又开始忙起来了,不,其实北宫煜一直都是忙着的,别的皇帝做皇帝,总是能逍遥自在,但到了北宫煜这儿,夏筱筱一点也看不到他潇洒在哪儿,但这段时间北宫煜是较之之前更加忙了。 夏筱筱坐在梳妆台前让清月给她梳理着头,一边听着清月从各处听来的消息,这些事她从不问北宫煜,她知道即便她问了他也不会说,这次,是因为北宫雉离又给他施加压力了吗? “请问贵嫔娘娘可在?” 凌云殿外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声音,清月手中的动作停了停,往窗外扫了一眼,回过头在她耳边低声的道,“娘娘,是夕贵妃的人。” “你出去问问是什么事。” 夏筱筱从清月手中拿过梳子,一遍一遍的将及腰的长打理着,清月迈着步子去了。 看着镜中的人,朱颜粉黛,夏筱筱顿时没了兴致,放下了手中的梳子,捂着自己的肚子出神,北宫煜的话还在耳边响彻,他之前提起过,她那时候觉得如今宫中那么多事尚未处理好,不想太着急,可是北宫煜,真的是很想要个孩子啊 夏筱筱的视线落在梳妆台上的一个被锁上了的小抽屉上,她还是伸手过去,用钥匙将其打开来,里面什么都没有,只安静的躺着一张模样古老的画布。 是从惜云殿中得来的那副,从回宫之后,她寻回了这一张便给锁在这里面了,北宫煜不会动她的这些盒子,那些下人们便更不敢动。 窗户还开着,外面的风吹了进来,躺在夏筱筱手中的画布被吹得掀起了一角,不管怎么看,都是她看不懂的图案。 “娘娘,是夕贵妃派人来的。” 夏筱筱连忙将东西塞进了自己袖中,重新拿起桌上的梳子梳着自己胸前的长,脸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说什么了?” “夕贵妃近日身子好了些,说今日天没下雪,便想邀娘娘去希宜宫坐坐。” 清月一五一十的说着那小宫婢传过来的话。 “走吧,正好我也有事想问她。” 夏筱筱突然想起舒长画在希宜宫闹事那日,将梳子放回桌上,又选了一对绿色翡翠耳坠戴上,觉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朝外走去。 屋外的天,一片白色,连云层的颜色也看不出来,都掩在了雾色之中,地上的积雪都映着一层雪白,银装素裹,只是太过单调。 希宜宫中,夏筱筱到的时候殿中无人看守,想来都是被遣退下去了,走进去,正见夏萦夕正在挑选着绿莺拿过来的几套衣裳。 “姐姐,快过来给我看看这几套衣裳哪套好看?” 夏萦夕见到夏筱筱,忙小步子过来拉着她去看被铺到床上的几套袄裙。 都是些素净的款式,夏筱筱在其中挑了一套稍鲜艳些的红,“这几日外面都是雪色,还是挑亮色一点的好看。” 是冬日梅花的那种红,领间玉珠小盘扣子形成了个好看的形状,夏萦夕极喜欢的跑到屏风后去换了出来,那极好的身材再加上难寻的容颜,走出去定是能吸引不少眼球的。 “姐姐,可好看?” 夏萦夕拉着她到了铜镜前,转了好几转,夏筱筱点了点头,“好看,你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说着便上前去给她理了理被扣子缠上的,“说来听说你身子才刚好,今日这么打扮着一番,可是要出去走走?” 夏筱筱早在一进门的时候便现了她脸上施了粉黛,刻意打扮了一番。 夏萦夕听到她这么问,倒是没说话了,有些欲言又止,夏筱筱笑了一声,“有什么事你说便是,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姐姐,妹妹今日有个不情之请,姐姐能否帮妹妹一个忙?” 夏萦夕犹豫着,两手在胸前绞着,夏筱筱点了点头,调笑了一句,“你先说说,你有什么忙是我能帮上的?” 且不说夏萦夕平时便没什么事向她开口的,便是开口了,她好歹也是一介贵妃,哪里有什么忙是需要夏筱筱的? 夏萦夕挥了挥手,希宜宫殿内仅剩的清月同绿莺同时退了下去,她缓缓地走到桌边,倒了两杯热茶出来,语气有些低落的道,“如今,这宫中便是谁也知道姐姐是皇上的心头肉,妹妹我,也从未想过和姐姐争过什么” 夏筱筱微微蹙起了眉,北宫煜,向来是她极不愿在夏萦夕面前提起的话题,夏萦夕的手握了过来,“姐姐,妹妹从小身子不好,你也是知道的,说来,这番病重后也再没见过家里的人,唯一一次,也是在病倒之时爹爹进宫曾见了一面,至于娘亲”夏萦夕摇了摇头,双眼恳求的看着夏筱筱,“姐姐,妹妹如今不比你,不说不能出宫,便是连回家探亲也不敢在皇上面前提起。” “你想出宫?”夏筱筱听出了她这话里的一丝,表情淡了几分。 “姐姐,我在这宫中呆了这么些时日,如今所求不多,只想出宫一趟,能看望一些爹爹娘亲便好可现下爹爹在朝中已面临着被皇上罢官一事,夏府也渐渐不复当年风光,妹妹更是不敢在皇上面前提起,姐姐,我不求你能在皇上面前替爹爹说什么,只求姐姐能带我出宫,去探望一眼爹爹也好” 夏萦夕生来便是倾国之颜,但相貌也是偏柔弱风格,此时两条柳眉已紧紧的蹙在了一起,眼中水雾已氤氲着,让人心生犹怜。 夏筱筱看着她握着她的手,却什么感情也生不出来。 夏覆将要被北宫煜罢官一事,她也听说了几分,与几名地方官结党营私,从百姓手中克扣税务,这事传到了北宫煜耳里,自然是容不得的。 夏筱筱用了些许力道才从夏萦夕手中将手抽了出来,面无表情的喝了一杯茶才缓缓地道,“若放之前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若想出去一趟,我将皇上给的令牌给你便是,可是前段时日皇上便将那令牌收了回去,这个忙我该是帮不了了,待回头,我再同皇上说说吧。” 夏筱筱放下了茶杯,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姐姐,这么多年了,你便真的一点也不打算回夏府了吗?” 夏筱筱正欲回答,又听到夏萦夕道,“那好歹也是夏夫人待过那么多年的地方。” 其实现在的夏筱筱想要出宫确实也不再需要什么牌子了,夏筱筱犹豫着要不要让人去给北宫煜说一声,但转念又想到是同夏萦夕一道,再加上上次出宫她被慕容倾涟算计了一道,北宫煜定是不放心她的,便让人瞒着了。 出了宫,并未雇马车,夏筱筱因实在被慕容倾涟坑过太多次,身边还是带上了几名侍卫,和连营。 夏萦夕和夏筱筱二人皆披上了斗篷,走在大街上,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夏筱筱目不斜视的走着,脚踩在雪地中,松松软软的,有风吹着,委实比宫中冷了不少。 青石板的街道上有被车轮子压出来的车痕,还有路人的脚印,知道沿着路走到了再也熟悉不过的一道青石阶梯前,夏筱筱才顿了脚步。 抬起头,夏府两个字的牌匾正高悬在屋梁之下,有多少年没有回来过了?夏筱筱静静的回想着,大概四五年了吧,从小在这座府邸中生活的时间本不长,自进宫之后,便再也没来过了。 夏萦夕是有回家探亲之由回过一两次,夏筱筱是即便出宫,也从未踏进过这附近半步。 夏筱筱身后的连营上前敲门,里面立即响起了不耐烦的声音,“来了来了,大冬天的谁啊?” “哟,这是咱府的贵妃娘娘回来了!”里面那小厮一打开门来,立即就见到了一旁的夏萦夕,先前的不耐立即换上了一副欢喜,将大门打开了来,“来来来,小姐快进来!” 夏萦夕从小在府上便是没什么架子的小姐,说话向来没大没小的,里面的那些个下人听了这一句,纷纷都涌了过来,见清了来人高兴的欢呼着,“哎呀,原来是小姐回来了!” “小姐回来了!快,去唤人去寻老爷,告诉老爷小姐回府上来了!” 门里一人听了,连忙放下手上扫着雪的扫帚,匆匆从门缝挤了出来福了身,抬着两脚丫子忙往外跑去了。 “阿福,爹和娘亲不在府上吗?”夏萦夕并未着急着进去,看着那跑出去的小厮问了一句。 “没在呢,老爷和夫人今日一早便出门去了,可能得晚些时日才能回来,”那名唤阿福的小厮说了一句,这才不经意看到了一直在夏萦夕身旁站着的夏筱筱,从服饰上便能看出同夏萦夕身着差不多的料子,便自觉眼力劲快的说了一句,“小姐,这是您宫里的朋友吗?赶紧进屋坐着吧,外面风大!” 夏萦夕脸上立即一抹尴尬之色掠过,一旁的连营也几分震惊,看向了夏筱筱,这才现夏筱筱脸上从始至终没什么表情,夏萦夕还未来得及解释,夏筱筱就已经抬了脚踏进了门槛,“进去坐吧。” 那小厮随后关上了门随了上来,夏萦夕朝其使了个眼色,便觉气氛有些不对,寻了借口下去了。 夏萦夕看了随着夏筱筱一同进入夏府的连营一眼,随到了夏筱筱身后,“姐姐,莫要同那些下人一般见识” “没什么好见识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她从小都不生活在这府上,便是偶尔回来那么一两次,也都是偷偷摸摸的,这些下人们虽知道这夏府中还有个小姐在,但不认识她也很正常。 夏覆人没在,那对于夏筱筱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她不想见到他,想必她那个爹爹更是不想见到自己的。 那些下人们像都是极爱戴夏萦夕的,她一回来,便里里外外的人都放下了手头的事跑去大厅中迎着她了,夏筱筱谁都不认识,看着也是尴尬,便独自绕过了大厅走过长廊,到了后院之中。 是她六岁之前她同娘亲住着的地方。 这么多年过去,后院这一块像是已经成了下人们住着的地方,说不上破旧,只是没了当年的那种感觉。 其实,大多都已经记不清楚了,四五岁之前,隐约还记得府上只有娘亲一位夫人,那时候夏覆像是也对她不错的,自小便爱带着她往街上走,买小风车,买小陀螺,买糖葫芦,可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那个男人变了心,便将她和她娘亲给扔了。 “娘娘,既然都是些不好的回忆,做何还要回来呢?” 连营听着从大厅处传来的欢声,又看了眼独自在这里站着的夏筱筱,忍不住的道。 夏筱筱与夏家的关系,只要是对夏筱筱多少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连营算不上多了解,但随在夏筱筱身边也有不少时日了,那位贵妃娘娘,满打满算也就一两年未回府上,这些人都是惦记着的,夏筱筱,这么多年未回来,却没人能记得她,关系情分再差,说到底也是家,夏筱筱不说,但连营能看出来她的心情并不如表面上那样无所谓。 说了今日雪停了,可是这会儿又开始下了起来,一片一片的雪花从天上飘落,后院这一块像是极少有人来,地上的积雪都没有多少被踩过的印子,洁白极了。 “谁知道呢,也许只是突然想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有没有爱过娘亲,也许是突然想起曾经儿时,也曾有过的温情,也许只是突然好奇,为什么哪怕夏覆那样对她,她依然不肯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夏筱筱抬头,一只手就伸了出来,雪花就落在了她的手心,又有落到眉间睫毛上的,连营见了,上前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为其挡去天上纷纷落下的雪。 “连营,你说北宫煜他想要个孩子,是不是也是想要个家呢?”北宫煜那么想要个孩子,说来他好像从小便也是没怎么得到北宫成彦疼爱的人,连娘亲也同她一样去世得早。 只是好歹她从小跟着季小二混了,也就生活日子上苦了一些,北宫煜不一样,他生活在那样的宫廷中,不止苦,恐怕还得时时刻刻防着那些想要他命的人。 “娘娘,皇上怎么想的属下不知道,属下只知道,比起孩子,其实皇上更想要的是您。”便是要个孩子,比起那些朝臣所说的延续子嗣,北宫煜更想要的是夏筱筱和他之间的孩子。 “好像也是。”夏筱筱低笑了一声。 外面的风雪又吹得大了,那些屋檐上都结了银色的水滴。 “娘娘,还是进屋吧。” 连营劝了一声,夏筱筱拂开了他的披风,就这么站在雪地中,雪混着风,其实真是冷的。 其实她夏筱筱想要的真不多,她尚还记得小时候夏萦夕刚到府中,除却那时娘亲的死,她看不惯夏萦夕的最大原因,其实是嫉妒。 她从不表现出来,表面上的不屑,其实都是嫉妒,夏萦夕长得好看,人又乖巧,家里的每个人都喜欢她,夏筱筱不一样,在夏二夫人入府后,娘亲没了,夏覆也不喜欢她了,长得也没有夏萦夕好看,有喜欢和季小二厮混,便是那时刚喜欢上北宫煜的时候,她也听说了,北宫煜早些年便见过了夏萦夕,后来她进宫后,还有人给她说其实北宫煜想娶的人是夏萦夕。 255 不过一张皮囊罢了 所以都是嫉妒。81 这世上怎么就能有这么完美的人呢,什么都有了,都是她想要的,所以那时候不懂事,她就老爱欺负夏萦夕。 夏筱筱不知道在院中呆了多久,偶尔便能想起来小时候的那些事,她和娘亲的,她和夏萦夕的,还有她和季小二的,天色不知何时已渐渐暗了下来,直到夏筱筱浑身已冻得有些麻木,才想着该是回宫的时间了。 夏覆二人尚未回来,她来也不是为了等他,便正想让连营过去告诉夏萦夕一声,自己先行回宫,那边,院子中,走廊上夏萦夕已朝这边过来了,夏筱筱回头,摆了摆手,连营也在夏筱筱看到的同时看到了夏萦夕,收了披风,往屋顶上一跃,人便消失在了视野中。 “没想到皇上派到姐姐身边的,竟是武功这么好的侍卫。”夏萦夕人走了过来,望着连营消失的方向道了一句。 “算是吧。”夏筱筱随意应了一句,连营的武功到底在哪个层次她不清楚,但也知道哪怕是放在北宫煜的一百八十铁骑中也是顶尖的。 “院内风大,你身子刚好,还是回屋去坐着吧,免得又染了风寒。” 连营是从屋顶上跃出去的,天上下着雪,夏萦夕一过来,肩上也染了不少,夏筱筱看了她一眼,低声的道,“天色不早了,今日我先回去,你若想再多待几日,回头我给皇上说说。” 说着,她便拍了拍肩上的雪尘,转身欲离去。 夏萦夕却像是并未听见她所说的,她身上的斗篷早已在进府的时候便褪去了,人到了夏筱筱身旁,同样也抬着头看着天上这些纷纷下着的大雪,突然的道,“姐姐可信这世上有神佛之说?” 突然而来的话题让夏筱筱有些不明所以,夏筱筱扭头看她,夏萦夕的眉梢上落了几片雪色,又接着问,“那姐姐可信这世上有轮回之事?” 神佛之说,轮回之事,不知为何,夏筱筱突然想起了图腾之事,一种无法言喻的想要抗拒着这样的问题,但她还是断然的开口,“不信,人活着便是活着,死了便是死了,哪里会有那么玄乎的事。” “听人曾说,那些神仙们都是住在天上的,不问世事凡尘,不忧生老病死。” 像是猜得到了夏筱筱的反应,夏萦夕轻轻的笑出了声,屋外的雪越来越大了,夏萦夕朝着面前的其中一间屋子内走了去,夏筱筱犹豫着,也随了进去,不是多陌生的地方,小时候她同娘亲一直住着的那间小屋子。 直到走了进来,夏筱筱才现,原来这么多年,外面变了,这屋子里的东西摆设倒是一点没变化,只不过都铺上了极厚的一层灰,没人住,更别说有人来打扫过。 “姐姐可知道,那些事,我本也是不信的。” 夏萦夕走到哪积了极厚灰尘的桌旁,从抽屉中拿出了一只蜡烛点上,外面的天色已渐渐暗了下去,屋内隐约只能看见轮廓,此时蜡烛一亮起,顿时在屋内有了一层昏黄的明亮。 “姐姐,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的那些事么?” 夏萦夕看着她轻声的笑,抬起头看着屋顶,因长时间无人打理,那些房梁之上到处布满了蜘蛛网,脸上的笑意渐渐的淡了几分,“想来姐姐该是不记得了。” 夏筱筱拧眉,小时候那些事,她从未给夏萦夕再提过,夏萦夕也未在她面前再提过,夏筱筱一直以为那时候她太小,以致都忘了不少。 “姐姐从小便同季小将军走得极近,那时候该是极其厌恶我的。” 夏萦夕用了厌恶这个词,夏筱筱听着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低了声音,“过去那些事,到底是我太不懂事。” 从她的六岁到十三岁,从夏萦夕的四岁到十一岁,有些事她以为夏萦夕已经忘了,可是转念又想到,受伤的是她,夏筱筱自己都没忘,夏萦夕又怎么会忘? 夏萦夕却只是摇了摇头,“我记得姐姐你从小就喜欢翻瓦爬墙的,老是爱往屋顶上爬,那时候刚入府上来,谁也不熟,只有你这么个姐姐。” 夏萦夕的手落在桌面上,指尖沾染了一层灰,继续的道,“那次你就在这间屋子的顶上,你说让我上去了才认我这个妹妹。” 夏筱筱咬了咬唇,夏萦夕的语气一直是淡淡的,可是夏筱筱越听越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夏萦夕自来到夏府开始,她便从来没给夏萦夕好脸色看过,但也只有那一次,是在她得知娘亲的死是因为夏二夫人和夏覆这个从外面生出来的夏二小姐,她将夏萦夕骗到了屋顶上去,然后在屋顶上起了争执,失手将夏萦夕从屋顶上推了下去。 一个四五岁不到的小姑娘,从这几丈高的屋顶上落下去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夏萦夕因此险些丧了一条命,夏筱筱被夏覆打断了两条腿,本也因此险些被夏覆打死,好在后来季小二知道跑了过来,花了银子才将她的腿给医好,夏萦夕当初昏迷了整整三天。 “萦夕小时候的那些事,是我对不住你。” 夏筱筱垂了眸,夏萦夕从小都是个懦怯的性子,现在想想,那时候夏萦夕是多想让她将她当做妹妹,那么怕高的她,就为了夏筱筱的一句话就真的往屋顶上爬了去。 所以自懂事以来,虽然依旧与夏萦夕没有多深的感情,但那份愧疚一直都在。 夏萦夕却只是笑笑,转眼看向了窗外,其实窗户都关上了,空气中闷得只有浓浓的灰尘的味道,“姐姐有什么好道歉的呢,如今,妹妹也有太多对不住你的地方。” 夏筱筱还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夏萦夕已经回过了头来,一双水眸微弯,像是还有笑意在里面,“那些人所寻的,不过一纸图腾罢了,姐姐可知道,那东西是从什么地方而来吗?” 夏筱筱猛的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夏萦夕,“你怎么知道那图腾” 夏萦夕也料到了夏筱筱的反应,面上的表情越平静,“姐姐不信鬼神之说,其实我本也不信,若不是姐姐当年将我从屋顶上推下,丢了一条命的话。” “不该是我来到的地方,偏生却让我来了,遇上谁不好,怎么又遇上了姐姐呢?” 夏萦夕的指尖依旧搭在桌面上,然后她一步步的朝夏筱筱走了过来,指尖在桌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夏筱筱不由自主的想往后退,但还是忍住了。 夏萦夕嘴角的笑意淡得几乎没有,“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东西,偏生他们谁都想要,七百年前是这样,七百年后亦是这样,可是,为什么非要将我们姐妹两拉入其中来呢?不管怎么说,你依旧是我姐姐啊” 夏筱筱已经被夏萦夕这番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觉得面前的这个夏萦夕陌生得可怕,她还想说什么,院子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极喧闹的声音,夏筱筱转头朝窗户的方向看去,但窗户都被一层薄纱给挡了去,夏萦夕停到了她的面前,不过一步的距离,她同时也朝同个方向望了望,什么也看不到,但她面上已是一副了然的模样。 “外面出什么事了?” 下意识的感到不安,夏筱筱抓起夏萦夕的手就往外面走。 “姐姐难道就不想知道,我是靠什么留住了他么?” 夏萦夕看着夏筱筱抓着她的手,轻声的道,抬眼,果然见到夏筱筱已经回过头来不解的看着自己。 “那时整个城中都说,太子殿下看中了夏府二小姐,思慕成疾,”她不紧不慢的将自己的手从夏筱筱手中抽出来,低低的笑,可是那笑中是无尽的嘲讽,“思慕成疾,可是,之前连一面也没见过的人,哪里会有思慕一说呢?” 是了,谁也不知道,京城所有人都以为北宫煜喜欢的是她,包括夏筱筱,甚至包括她自己,若不是她知道,当初掀开盖头的一瞬,那是夏萦夕第一眼见到北宫煜的话,她也会因此沉溺在那个男人虚伪的柔情之下。 “男人,都是有野心的,寻到了图腾之处,天下归一,长生不死,坐拥世上荣华富贵,”夏萦夕说着,那双白皙的手就落到了身前,然后夏筱筱见到她在这屋子里一点点的褪去了身上的衣衫,然后当最后一层衣衫褪到了其腰间时,夏筱筱猛的睁大了双眼,落在夏萦夕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时,一股难以置信的震惊涌上了心头。 的,上半身未着寸缕,夏筱筱的视线就落到了夏萦夕的身上,有屋外的光,有屋内昏黄的烛光,夏筱筱不可置信的看着夏萦夕身上的那些东西,是白皙如玉的肌肤,只是那上面已覆着一道道青色纹路,从前至后,乃至是从手臂肘一路蔓延至全身,密密麻麻的一道道纠缠着,丑陋极了,可是,也熟悉极了,然后夏筱筱听到夏萦夕讥讽的笑声在耳边响起,“我留住他,靠的,不过是这一身的皮囊罢了。” “怎么会你身上怎么会” 夏筱筱的话被淹没在震惊之中,只因她突然想起了当初赫连池绑了她去越国的话,赫连池当初要的,就是夏筱筱身上的一张皮囊! 可是夏筱筱身上根本没有这些东西! “同情?还是可怜?”夏萦夕看着夏筱筱的眼神,不屑的嘲讽出声,“姐姐果然是幸运的,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得到了他的人,他的心,而我呢?哪怕愿意给上这条命,他也是不稀罕的。” 从未有过的嫉妒,从来都是来自她面前的这个姐姐,爱着,也是恨着的,夏萦夕突然就想起了当年刚嫁给北宫煜时的场景,他就坐在她面前,她递上了茶,那时,在所有人眼里,都觉得北宫煜是真心喜欢着她的,可是,到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从头到尾,动心的人都只有自己罢了。 夏萦夕慢条斯理的重新将凌乱的衣衫理好,夏筱筱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在她映像中的夏萦夕,温顺,怯懦,便是曾经说话都不敢在她面前大声的女子,此时那笑声中的嘲讽就像一根根的细针扎进了她的心里,刺的生疼。 “皇上他,也真是爱着姐姐呢,他将你护得太好了,所以才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你,”那语气中,夏筱筱竟然听出了一丝嫉妒和艳羡,“所以哪怕是一点点会伤害到你的事,他也不能容忍。” 夏萦夕看着夏筱筱依旧一脸疑惑的模样低声笑了笑,却是拧着眉的,眉眼中尽是心疼和怜惜,“过了这么久,终究是被他察觉了出来,如果不是云清香如今已经深入你骨髓了,想来他也是不会动我的。” 北宫煜对她起了杀心,她是知道的,迟迟不动手,一是因为她身上的图腾,二应该只因为她是夏筱筱的妹妹罢了,如果不是她三番两次对夏筱筱下手的话。 “果然是你?” 到了这个时候,夏筱筱也听出夏萦夕话中的意思,但也没有太过的吃惊,夏萦夕扬了扬眉,“原来你知道?” 旋即又是了然的,夏萦夕也知道,她这个姐姐,从来也不是真傻,“你看,他真是舍不得你受一点伤的,一边想着怎么解决我,一边还得想着怎么样才能让你不伤心,姐姐可知道,今日实际是什么日子?” 院外的喧闹声越的大了起来,甚至还夹杂着人的哭声和嚎叫,夏筱筱的眉越蹙越紧,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声的问,“所以,那日的刺客,也是你派来的人?” “不光是刺客,舒长画一心想着怎么对付别人,终是没想到也有被人算计的一天,没有她,我又怎么能有机会?” 夏萦夕轻轻摇了摇头,缓缓的走到窗边去,将窗户打开了一条手臂粗的缝来,有新鲜的空气从外面拂了进来,夏筱筱这才听清了那些声音,像是从正殿大厅外传进来的。 “今日,你是来杀我的?” 夏筱筱站在那里,也没有要逃的意思,夏萦夕倒是诧异了一瞬,只低声的道,“姐姐,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为什么?”夏筱筱垂在身侧的双手已紧握了起来,说不出来多难受,她小时候那般对她,夏萦夕恨她也是应该的,可是当真正知道的时候,心也不由一点点的凉了去。 夏萦夕似从窗户外看到了什么,听到了夏筱筱这话,低声的笑了笑,很快又将窗户关了上,“看来姐姐是真的不知道,爹爹是什么样的人?” 因外面的天上依旧下着漫天的大雪,天色阴沉得极快,这阴暗的屋内昏黄的烛光都落到了夏萦夕精致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姐姐不是一直很好奇当初云皇后为何偏生选了姐姐入宫吗?”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夏筱筱不妨想到了之前夏覆似也曾提过,她也一度的以为,云姮一死,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可是如今看来,却又都不似她所以为的那般。 “过去了?那分明就是他们精心策划的一出阴谋,将你我二人都牵扯了进来。” 夏萦夕却并不允许夏筱筱下意识的逃避,她的袖子被往上捋到了手臂之上,露出了布满着狰狞图腾的手臂,夏筱筱之前也曾偶尔扫到过那么一两眼,却也从未在意过,只听夏萦夕淡漠的道,“天下图腾,一分为六,可是除了那么寥寥几人,没人知道,我身上这是最后一幅。” 饶是夏筱筱已经猜到了一两分,但此时也止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很意外?”夏萦夕抬眸轻佻好笑的看着她,不屑的说着,“夏覆,那个能亲手杀死自己夫人的男子,心肠能善良到哪里去呢?” 她觉得可笑极了,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披着笑面的虎,“二十年前,段家毁在先皇北宫成彦手中,为的是这幅图腾,后来云皇后也是为了这幅图腾,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二十年前北宫成彦剿灭段家两百多号人之时,独独忘了年婉月。” 当夏筱筱听到这个名字之时,下意识觉得自己听错了,年婉月,是她娘亲的闺名! “砰!” 门外一声巨响,夏筱筱的注意力顿时被彻底分散了过去,外面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已没心思再继续听夏萦夕说下去,此时从那薄纱的窗户外竟有隐隐的火光在闪烁,“外面到底出什么事了!” 夏筱筱走过去,然而手刚要打开门,却现门像是已经被谁上了锁,根本打不开。 “看来姐姐是当真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夏萦夕不过随意一瞥,才看到夏筱筱眼中是真的不解,旋即似笑非笑的轻描淡写道,“今日,是北宫煜下令秘密抄掉夏府之日。” 夏筱筱猛的回过头来,目光定在了夏萦夕的脸上,似从进入这间屋子以来,她脸上一直都是那副轻描淡写的笑意,不冷不热,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 “怎么,姐姐不信?”夏萦夕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来,“什么与当地官员结党营私,什么欺压百姓,都不过是北宫煜想要除掉夏覆的一个借口罢了。” 是了,直到现在夏筱筱才明白过来为何今日从夏萦夕邀她去希宜宫的一瞬便总觉得有那些地方不对劲,夏萦夕借口思慕家人,可是,宫中妃嫔随不能出宫,但夏覆同夏二夫人却是能够进宫探望的,可是,“这就是你今日将我也叫出宫来的目的?” 夏筱筱扫了一眼一旁那被锁住的木门,不管外面生了什么事,连营就在不远处,她不信夏萦夕能做出什么事来,然而下一瞬她就看到了夏萦夕径直走到她身旁,看着夏筱筱因防备的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夏萦夕不由笑出了声,“夏覆对他有威胁,所以他必须得除掉他,北宫煜总有些秘密是不想让人知道的,所以整个夏府都成了他的眼中钉,可是,他舍不得你。” 夏萦夕的手就落在门框之上,然后,“咔嚓”一声,夏筱筱就看到方才即便是她用了大力也没能打开的门,此时就在夏萦夕的手中被推了开来,“姐姐,他不想让你知道,所以才采取了封锁这个消息,想悄无声息的除掉夏覆,和我,你说,此时倘若他看到你在夏府,会是什么表情?” 她们出宫时天色本就晚了,此时已接近夜色,本不该有多明亮的光,那些光一下子就从外面照射了进来,夏筱筱下意识的挡住眼睛,当适应过后才缓缓睁开了眼,一片明亮的,是火光。 北宫煜的表情,怕是用难看也不能来形容了。 那些密密麻麻的官兵们手里都拿着火把,将整个院落都照如白昼,此时都将整个院落包围了起来,几百,不,也许有成千上万支的箭头正指着她们,只要那站在最前方的那人一声令下,夏筱筱毫不怀疑自己和夏萦夕二人会瞬间毙命。 “小夏儿!” 夏筱筱在见到身侧夏萦夕动作之时想再逃已来不及,脖子上已被一根细长的银针给抵住,夏萦夕冷漠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北宫煜,让你的人都退下。” 此时夏筱筱才看清,北宫煜身后已跪着一群人,全是夏府的奴才婢女,下午时分,他们还喜迎着夏萦夕这个贵妃娘娘回府,这一瞬全在那里已经泣不成声。 北宫煜脸色已一片铁青,沉声的命令,“放下箭!” 即便现在夏筱筱心中有太多的疑惑,有太多的问题想问,比如夏萦夕到底为什么么那么想杀她,比如云姮和夏覆之间到底有什么,再比如,北宫煜此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抄了整个夏府,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追问那些的时候,夏萦夕的那根银针冰凉的针尖就刺在她的喉口上,只要一用力,就能扎进她的肉里,夏萦夕的手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连着手法,也不像是个第一次拿凶器的人。 夏筱筱是个怕死的人谁都知道,夏筱筱也从不否认,前前后后也没少被人这样威胁过,可是第一次,她竟能这么平静,平静到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北宫煜站在那儿,双手负立,连营同无席正站在他身侧不知低声在说着什么,那些火把的光芒都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昏黄的颜色,一张脸都覆在了阴霾中。 256 风水轮流转 “夏覆呢。” 夏筱筱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院中轻声的响起,夹杂着那些哭闹的声音,不知是在问身后的夏萦夕,还是那阶梯之下的北宫煜。 “姐姐,这样可不像平时的你,”夏萦夕扫了一眼夏筱筱面无表情的脸,没有害怕,也没有胆怯,她手上的力道一点一点的加重着,不由讥讽出声,“你这是太相信妹妹我不敢真的下手,还是太过相信皇上能护着你呢?” “他怎么了。” 隔着那些光,夏筱筱并未理会夏萦夕的话,看到北宫煜的脸色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那些人手中的箭都在弦上,却不敢妄自对着这边。 夏萦夕低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同时也看向了台阶之下的北宫煜,猜测着道,“听说,今日是爹爹同娘亲去庙上祈福的日子,这个时候,皇上的人应该已经往那边去了才是?” 饶是夏筱筱大致已经猜测到,但此时从夏萦夕嘴中听到,还是不免有些震惊,迟迟说不出话来。 “二十年前,年夫人从宫中侥幸逃了出来,却正巧遇上了夏覆救了其一命,若不是年夫人,夏覆当年怕是连个太子太傅也当不上,可,谁让养了一条狼呢,”夏萦夕一手将夏筱筱的双手扣在其身后,一手拿着的银针从未离开过,推着夏筱筱一步一步的走下了阶梯,继续陈述的说着,“年夫人当年侍奉段锦云多年,宫中那唯一一副图腾便被年夫人在最关键的时候盗了去,夏覆知道了,便将年夫人娶为正妻子,可是谁知道,这都是他的一出戏呢,他亲手杀死了年夫人,将我带回了夏府,只因他需找一名纯阴女子的皮来绣上这一副残存的图腾罢了。” 听到这里,夏筱筱落到阶梯上的脚一下子踩了空,北宫煜眼见那银针就要刺进夏筱筱脖子中,心都快从嗓子眼掉了出来,身形刚有动作,夏萦夕已以极快的度将夏筱筱的身形稳了住,那银针便在夏筱筱脖子上划出了一长道血口子来。 “皇上若是再上前一步,嫔妾就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了。”这一针,夏萦夕已将针头都刺进去了几分,北宫煜看着那针头准确无误的刺在动脉的位置上,忙止住了那些刚有动作的人,低沉的怒道,“都给朕退下!” “北宫煜,她说的,都是真的?” 脖子上传来的刺痛让夏筱筱不敢乱动,连说话都扯着那伤口。 院中都是火把的光亮,天上的那些大雪降落了下来,尚未落地便都被那些火把的高温给融化了去,北宫煜薄唇紧抿了起来,眉宇间的暴戾也逐渐散了出来,“夏覆与前朝余孽结姻,如今又同南溟国有所勾结,理应该诛。” 当年夏覆从年夫人手中得到那副图腾之时便动了杀心,却不想行动之前在一场宴会中被云姮识破了年夫人的身份,为夺云姮调查,便将那图腾不知寻了何人将那图腾之纹转到了夏萦夕身上,需得用秘制的清水才能使其浮现,那水,便是当初赫连池想泼到夏筱筱身上那个。 此事自然也是被云姮察觉了出来,但被夏覆误导成了那人便是夏筱筱,当年云姮与夏覆进行了一场交易,便是将夏筱筱召进宫去。 包括赫连池,当初想要的人,也不过是夏萦夕罢了。 “那我呢?”夏筱筱沙哑着嗓子低声的问道,“年夫人是我娘亲,她是前朝余孽,那我也是,皇上是不是也该连同我一起诛了?” 原来,这才是当初云姮召她入宫的原因,原来,这才是夏覆一直那般恨她不愿让她同北宫煜有牵扯的原因,原来,这才是北宫煜当初会娶她的原因,从头至尾,都不过是被夏覆骗了过去,她成了夏萦夕的替代品。 这些人的争斗,从来都不缺少牺牲品。 “说来也是,既然是要抄了整个夏府,那,姐姐自然也是夏府的人。”夏萦夕指尖的银针转动,看着北宫煜渐渐阴沉的眼神轻轻的笑出了声,“不如,嫔妾就替皇上动手如何?” 说着,她手上的力道加了几分,夏筱筱一声闷哼,这才确切的感受到了夏萦夕的杀意。 “随在朕身边这么久,”不远处,北宫煜微眯起双眼,淡漠的嗓音缓缓的响起,“夏萦夕,你应该知道朕最讨厌被人威胁。” 夏萦夕手中的银针便真的一点点的扎入了血肉中,夏筱筱不知夏萦夕的手法怎么会如此娴熟,准确的找到了最疼的地方落了下去,若此时夏萦夕的手再拿着针从左到右划出一道来,夏筱筱想,今日她可能就真的死在这里了。 “威胁?”夏萦夕极好笑的出声,“北宫煜,既然你不给我一条活路,那我总得给自己寻条活路,”她的目光徒然凌厉起来,“让你的人都退开!” 她扣着夏筱筱的手一步一步的往那包围圈朝庭院外的方向去,北宫煜却只是阴沉着脸,不一语,那些人手中的弓箭见夏萦夕的动作又纷纷扬了起来,连营看了一眼身旁的北宫煜,提醒的道,“皇上,一旦她逃了出去,恐怕会惹来楚博远的觊觎” 夏萦夕身上的图腾,如今北宫煜手上以有两副了,若再有夏萦夕身上,那此时不论是南溟国或者吴国都不可能在是他的对手,可是,北宫煜没想到她会将夏筱筱带到这里来。 夏萦夕一点点的看着北宫煜脸上的表情变化,又扫了一眼四周那些渐渐将包围圈缩小的官兵们,在夏筱筱耳边冷笑,“看来,皇上他也不像想象中那么爱你。” 夏筱筱没有理会她说了些什么,只能被迫同她一路退到了夏府之外,“既然如此,你要挟我也没用,他想要的,不择手段也会去得到。” “是么。”夏萦夕轻笑一声,语气充满自嘲,“所以说,姐姐向来是幸运的,姐姐什么都不用付出,他便为了你心甘情愿的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如今在姐姐眼中,他就成了这般不堪的人,你说要是他听到了,该有多伤心?” “你什么意思?” 夏筱筱想扭头去看她,脖子上的刺痛又传了过来,因夏萦夕就在她身旁,二人之间的对话声也只有两人能听见,“云清香,除了会使人致幻之外,掺杂了蚀蛊绸的毒,中毒之人一旦与人欢好,毒性便会随之转移到那人身上,这,才是云清香唯一的解药。” “姐姐不是一直觉得皇上政务繁忙吗,但是又可知道,每当姐姐几日不见他之时,正是毒之时?” 北宫煜双手负立在庭院中,那些人已被喝令退下,此时只能见到夏筱筱略有些苍白的脸色,他不知道夏萦夕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 夏萦夕极满意现在夏筱筱的表情,亦或,也极满意北宫煜那一副紧张的模样,这么多年,她时常在想,倘若当年夏覆选中的人不是她,而是夏筱筱的话,是否如今她同夏筱筱的位置就能调换过来,那图腾,她同样也是不稀罕的,从那个世界过来,她以为她再也不会遇到夏筱筱,可是,注定这个人还是成为了自己的姐姐,命运使然么? 正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夏萦夕吸引过去之时,谁也没注意到。 其一旁不远处的一小兵手中的弓箭已对准了夏萦夕的后背,长弓渐渐拉张开来。 “咻!” “小夏儿!” 那凌厉的风声穿透了过来,夏筱筱尚未反应过来生了什么事,背后一道重力猛的击到了肩骨之上,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她整个人就被扔了出去! 早在夏萦夕有所动作之时北宫煜脚尖已力,稳稳接住了空中夏筱筱的身形,夏萦夕已朝空中飞跃了去,“北宫煜,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夏筱筱才是那个真正阻拦你道路的人。” 夏萦夕击在夏筱筱背上那一掌用了十足的力,北宫煜抱着已奄奄一息的女人,视线被那一脸的鲜红染红了眼,沉声暴怒,“追!” 夏萦夕终究还是逃了,后来夏筱筱才知道,夏萦夕原来一直是慕容倾涟的人,难怪慕容倾涟一直在提醒着她,却从不告诉夏筱筱到底是谁。 夏府一夜之间成了一片火海,夏覆同夏二夫人在半路被北宫煜的人劫持,当场毙命,全府上下几十号人,除了已逃走的夏萦夕,其余无一幸免。 当然,也得除去夏筱筱。 夏筱筱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算不上多震惊,也没有多同情,她与夏府之间的感情算不得多深,便是夏覆,曾经的那些事一幕幕的涌上心头,哪怕还剩最后的一点亲情,也在得知当年娘亲丧命于他手中之时,也彻底消散了去,北宫煜将当年年夫人的事压了下去,这件事一旦暴露出来,夏筱筱肯定也避免不了牵扯,只道夏覆同南溟国勾结一事也足以构成灭门的理由,夏筱筱则以年小入宫与夏府断了联系,才避免了株连。 但谁都知道,不过是个借口。 冬日快过去,那些地上堆积起来的雪色也渐渐融了,事后夏筱筱再没与北宫煜接近过,又搬回了暮锦阁中去,夏萦夕不在,当初的那些忌惮都散了去,夏筱筱想起那日夏萦夕在她耳边说起的话。 北宫煜身上染了云清香的毒。 哪怕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还是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吗? 夏萦夕的事顿时在宫中传遍了去,原是宫外派进来的细作,被北宫煜现之后逃出了宫去,她武功再高,到底也抵不过北宫煜这戒备森严的皇宫,所以才想着将夏筱筱也往宫外带,一来出了宫她逃走的几率大了不少,二来,有夏筱筱成为她手中的人质。 夏筱筱那日受的伤并不算多严重,夏萦夕到底是没有真正打算杀了她,不知是忌惮北宫煜,还是念及与夏筱筱之间的旧情,彼时夏筱筱身子刚痊愈,无意间散着步不经意间来到了希宜宫外。 夏萦夕,不论是真的想要杀她,还是这都只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但夏筱筱知道,也许曾有过那么一段时日,她是真的有将自己当做她姐姐的,哪怕她从小就对她不好,太过无力,所以现在连怨恨都怨恨不起来,她也知道,自己没资格去怨恨。 “真是风水轮流转。” 一道轻微的叹息声从身后响起,夏筱筱回过头来,叶秋雨正站在她身后不远的一颗枯萎了的大树下,一双眼落在那希宜宫的牌匾之上,旋即又落到了夏筱筱的身上。 夏筱筱抿唇,并未说话,叶秋雨便迈着步子朝她缓缓走了过来,因身上披着斗篷,绒毛的帽子盖着,掩去了大半张脸。 她听说,叶家军,叶秋雨的哥哥叶子安这次像是也在战场上受了不轻的伤,若是北宫煜再不派兵过去,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先是被舒长画算计入了冷宫,如今丧父,兄长也正是四面楚歌的处境,这个有段时间不见的女人,眉眼中的所有情绪像是一下子都被沉淀了下来。 希宜宫中此时已经被贴上了封条,有关希宜宫的一切人事都被北宫煜遣了去。 此时在这里的也只有她们二人和随身跟着的几名宫婢,叶秋雨停在夏筱筱面前,再没了当初的嚣张跋扈和不屑,缓缓的出声,“现在这后宫三千人之中,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想到最后走上他心尖的人竟然会是你。”她看着夏筱筱,自嘲的出声,“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也应该是你。” 夏筱筱没说话,只静静的听着,不由拧了眉。 叶秋雨越过她,看着她身后夏萦夕出了事之后就变得萧条的希宜宫,往事一一回想了起来,“咱们当初在辰霄宫中的那么多年来,他可以对千万个女人好,也可以宠他宫中那么多的女人,却从来不肯对你好一点,那时候想想,皆以为是不放在心上,从未在意过,如今回想起来,怕不是不愿,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罢了。” 是了,从夏筱筱入宫起的一刻起她便是不同的,从舒长画到夏萦夕,他稍有点好感的都可以宠上天去,纵她们依她们,便是她当年,也曾被北宫煜宠爱过一段时日,可是,只有夏筱筱,那三年中他从未碰过,只因知道,有些东西,有些人,一碰成瘾,正如此时的北宫煜。 可是,他再防着,终究是防不住自己的一颗心。 “一个拥有天下的男人可以给一个女人的至宠是什么?”叶秋雨微抬了头,望着天边无尽的白色,像是在问夏筱筱,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赐她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千金为买她展颜一笑?亦或是千万日夜只独宠她一人?” 叶秋雨想,不过如此,什么事至宠,在看到北宫煜对夏筱筱,她才明白真正的至宠是什么,不过是三千佳丽唯爱她一人,不过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决绝,不过是倾尽天下只为随她一生,为了夏筱筱,北宫煜什么都不要了,权利,金钱,包括他自己的命他都能交给夏筱筱,她叶秋雨再不甘再不屑,还能拿什么来跟她争? 夏萦夕身上是北宫煜那般想要的东西,却只因她的存在可能威胁到夏筱筱,他什么都不要了,放在身边那么久的一颗棋子也终究舍得抛了出去。 回到暮锦阁之后,夏筱筱一遍遍的回想着叶秋雨对她说的话。 若是时间再往前点,若没生夏萦夕和夏府上的这些事,夏筱筱想,她一定觉得,事实好像真的如叶秋雨所说的那样。 夏筱筱坐在暮锦阁外的那小秋千上,身上披了件貂毛斗篷,望着那天边蔓延上的一丝彩霞。 她曾经以为,夏覆只是不爱她,但看得出来应该是喜欢着夏萦夕的,可是当她看到夏萦夕身上的那些东西时,才现原来一切都不过是她的自以为罢了,为的,也不过是那一副图腾。 总有一天,夏筱筱才是那个真正阻拦你道路的人。 从第一次出现那些幻觉,出现那些梦境,夏筱筱都隐约记不得有多久了,原来那个人,一直都是夏萦夕。 夏筱筱从胸前拿出了那副残破得不像样子的破布来,看上去不过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残布,“清月,去屋中将小火盆拿出来。” 清月听了从屋中拿了燃得正旺的火盆端出来,冬将过风依然大,夏筱筱遣退了众人,院内很快便只剩她一人,偶尔有大风刮过将火势吹小了一点,连脸颊都被吹得生疼。 她从不信,仅凭这东西。 夏筱筱两脚尖落在地上,随手便将那布扔进了火盆之中,火舌一下子就蜂涌而上,将整张残破的图纸都淹没了去,夏筱筱静静的望着,哪怕是从第一眼见到之时便知道这东西不被火所化,但当再这样看着,还是有些惊讶,但也不过一瞬,甚至是厌恶的,疲倦的,连看也不想看了,她是恨不得这火能真将这图腾给烧化了去。 这般想着,脚便轻蹬着地面在秋千上轻晃起来,莫祁泽铱,北宫成彦段锦云,夏覆夏萦夕,到了最后,谁能得到那东西呢。 夏筱筱只觉一种深深的疲倦从身到心都弥漫着,什么江山,什么天下,什么长生,她都不想要,从头到尾,她只想着自己过着小幸小福的日子,这样的梦,从来没有变过,曾经同季小二在一起的那些时光中,觉得他们只缺了银子,有了银子便能去自己梦想中的江湖了,可是,从夏覆将她送入宫之后,她觉得离目标远了些,但也还好,只要出了宫,没银子她也可以去她的江湖,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一直觉得不算远的江湖,已经渐渐离她远去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过去江湖闯荡的事了。 是爱上了北宫煜之后吗? 院中无人,夏筱筱望着天不知沉思了多久,正当出神之时,面前突然有阵白烟袅袅往上升起,因火盆就在她脚边,她下意识的就看了去。 夏筱筱这一看立即就瞪大了双眼,之间那袅袅升起的白雾中,似有什么东西在其中不断蠕动变化着,夏筱筱当即就从秋千上摔了下来! 火盆之中,有淡淡的金光从中散了出来,直到夏筱筱靠近了些才看清,火盆中那幼小蠕动着的东西,竟就似那浴血的凤凰 “娘娘您没事吧!” 清月听到这边的动静连忙从院外跑了进来,这东西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被谁看去的,她竟就忘了那图腾就躺在火盆之中,直接伸手就将其从火盆中捡了起来,飞快的塞到了袖中。 动作快到清月也没现异样,从角度原因只以为夏筱筱是捡起了掉在雪地中的什么东西,夏筱筱才反应过来,看着自己毫无伤的手掌。 什么感觉也没有,从伸进火盆的一瞬,别说炙热,甚至是有股散着的冰凉从掌心传来。 “没没事你先下去”夏筱筱极力的隐藏着自己此时震惊不已的情绪,清月虽看出了夏筱筱此时脸色并不怎么好,但也不敢多说什么,便又退了下去。 知道待人真正消失在了视线所及之处,夏筱筱提着裙角就往暮锦阁中去,将门死死的关了起来,这次啊颤抖着手将图腾又从袖中拿了出来。 冰凉的,若说刚才是她动作太快而导致的幻觉,那现在这图腾在手中真实的触感绝对就不是幻觉。 她不信的,神佛之论,谣言传说,哪怕从始至终每个人都在对她说着这图腾的不寻常之处,她也从来不信,可是,刚才那一幕又如何解释? 暮锦阁内布置了几鼎青铜鼎,夏筱筱颤抖犹豫着,再次又将手中的图腾扔到了火鼎之中,然而这一次那画布却只是在火舌中一点一点的被灼烧着,没有损坏,但也什么都没有再出现。 夏筱筱从未想过,也许那些传言都是真,也许这世上真的有那些能让世人趋之若鹜的权利长生,夏筱筱手边正端整的放着那些装饰的花瓶,她的手探到上面,颤抖着手,用力的就将那花瓶狠狠的往青铜鼎中砸了过去! 257 你哪里来的这个? “吱” 紧关着的门被人推开了来,夏筱筱下意识就以为是清月推了们进来,“我不是说过谁都不能进来吗!” 门口的人刚迈过来的步子顿在了门口,夏筱筱看过去,北宫煜正一脸阴沉的站在那里,几乎是下意识的,夏筱筱转头就看到了在青铜鼎中依旧燃烧着的图腾,毫无疑问,北宫煜也看到了! 此时夏筱筱根本顾不得其他,那些刚被砸破的花瓷瓶碎片碎落了一地,夏筱筱两步上前,手就从青铜鼎中朝那图腾探了去! “啊!” 双手才刚碰到那青铜鼎中正燃烧着的东西,一股高温就朝自己涌来,但夏筱筱的手也就缩了一下,下一刻依旧忍着灼热的疼痛还是讲图腾从火舌中捞了出来! “夏筱筱!” 北宫煜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夏筱筱的手刚从青铜鼎中收回来,听到北宫煜这一声怒喝,下意识反应的就将东西背到了身后。8┡ΔΩΩ1┡中Δ文网 “你在做什么!” 北宫煜已经来到她面前,伸手就要将她背到背后的手拿出来,夏筱筱像是极戒备的,往后退了一步,目光防备的看着北宫煜。 北宫煜的目光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不顾她的反对,直接用了蛮力一把抓过了她藏到身后的一只手,只见那只本白皙的手方才不过往那火鼎中探了一下,此时上面已被灼伤了好几块,连着还有被那些花瓷瓶碎片刮出的伤口,目光暗沉得更厉害了,一声暴怒,“夏筱筱,你这是在做什么!” 夏筱筱这才看到自己被北宫煜握在手中的手,像是此时才感受到了那被火舌灼伤的手,疼得拧了眉。 “那只!” 夏筱筱看着北宫煜,他伸手就过来探她依旧背在背后的一只手,她侧身躲过,连着放在他手中的手也一下子抽了出去,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握着图腾的那只手不由握得更紧了。 北宫煜被她的反应刺激到了,看了一眼她那只暴露在空气中红肿得仿佛下一瞬就要滴出血的手,大声的朝外吼了一声,“去太医将太医唤过来!” 门外,平顺应了一声,不知屋内到底生了什么事,还是匆匆去了。 “拿出来。” 北宫煜这才回过头将视线落到了夏筱筱的脸上。 别说后来夏筱筱那么反常的一下,便是他入门之前听到了的那一声打破花瓶的声音,他就已经看清了夏筱筱现在手中拿着的是什么,也只有那东西会让她反应这么大,这么的排斥。 夏筱筱的心底一沉,将图腾握得更紧了。 “你是想要你的手废了不成!” 北宫煜终于忍不住上前来,将夏筱筱的两只手都从她身后捞了出来,便是之前看到了一眼,但现在看到那东西就握在夏筱筱手中,瞳孔还是不自然的缩了一下,但也不过一眼,注意力都落到了夏筱筱的双手之上,怒气一下子涌了上来,“你不知道那青铜鼎中燃着火?你不知道那里面那么多碎片?你就这么不想要你这双手?!” 夏筱筱心底一颤,她怎么也没想到,北宫煜生气的原因是这个,但那图腾依旧还在手中,捏着不肯放手。 “皇上,太医来了。” 很快,门口就响起了平顺的声音,太医院离暮锦阁有不短的距离,但好在北宫煜清楚如今夏筱筱的身子,另设了一小别院在这附近。 夏筱筱听到声音愣了一瞬,北宫煜拧着眉看着夏筱筱的反应,沉着声道,“进来。” 她飞快的看了北宫煜一眼,将双手从他手中抽出把那图腾放回了自己的袖中,太医进来,连忙朝二人行了礼,打开箱子就朝夏筱筱走了过去,“娘娘,麻烦将手探出来一下。” 夏筱筱犹豫着,小心翼翼的看了北宫煜一眼,还是将双手拿了出来,说严重也不算严重的伤,但到底是被火烧了一下,再加上被瓷片划出的伤口,双手红得刺眼,也好在她动作极快,不然这双手怕是真要废了,但,夏筱筱看着太医上着药接着包扎着的动作,一下子又拧起了眉,为什么,今日下午时分她也是这么赤手探进了火盆之中将它拿了出来,什么事都没有,这会儿怎么又会这样? 北宫煜在这里,她甚至不敢拿出图腾来查看那东西是否已经被火给烧坏了。 北宫煜负手在床前,双眉紧蹙,一双眼紧紧的盯着夏筱筱看着自己双手失神的模样。 在他进来的一瞬,她的反应,还有后来夏筱筱戒备着他的模样,北宫煜越想就越是气恼,她到底在担心什么? 烫伤烧伤,太医很快就处理完退了下去,夏筱筱的双手都被缠上了白色绷带,那些药冰凉的温度一下下的往皮肤深处渗进去,方才双手的疼痛感正一点点的退散了下去。 “哪里来的?” 夏筱筱正失神中,一听到北宫煜从头顶传来的声音,她立马抬起了头来,只见方才还在离床榻处有些距离的北宫煜此时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整个人的阴影全罩到了她的身上,夏筱筱看到他手中正拿着她刚才从青铜鼎中捞出来的那副图腾。 她方才分明放回袖中了的! “还给我!” 夏筱筱甚至忘了自己的手已受伤才刚包扎完,起身就去抢北宫煜手中的东西,北宫煜双眼微眯,拿着图腾的那只手一下子举到她碰不到的头顶,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刻意避开了她包扎着的地方,沉着脸扫了一眼,但夏筱筱还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他眉梢微挑,手上的力道松了几许,不至于让她会痛,但也让她动弹不得。 北宫煜眼底的戾气一下子散了出来,还给她,她就是为了这个东西不惜把自己双手搞成这幅模样的? 北宫煜又沉声问了一句,“朕问你哪里来的?” 天下六分,七百年前的六副图腾,如今他手中已有两副,若是再加上夏筱筱手中这一副,那离他集齐六副之日已不远,到那时,他将成为统一六国第一人! 夏筱筱一下子被他眼底的戾气骇到,这是多久,夏筱筱再没见到过北宫煜这幅严肃的模样,也许是双手真的还是有些痛,一下子不敢再动,咬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不说?” 北宫煜又靠近了一步,眸底的暗色又深了一分,她别过脸去,刻意不去看她,低声的说,“我的。” “你的?”北宫煜怒极反笑,“小夏儿,朕是不是真的对你太好了一点?” 就是因为对她太好了,所以才将你我之间分得那么清楚。 夏筱筱的心底一下子空了一块,是了,北宫煜是北宫煜,那个想要天下的北宫煜,他再怎么喜欢她,也绝不会纵容她与图腾扯上什么关系,这是他们都想要的东西,北宫煜找了它这么久,怎么会让她触碰到? “当初惜云殿找到的。” 她身侧的那只手不自觉的紧握了起来,碰着那些伤口,一下子像是疼得快不行了。 “那当初那一副,你又是怎么得来的?” 夏筱筱回过头来看着他,当初那一副?她从小贩手中买回来的那一副吗?他在怀疑她什么? “小夏儿,”北宫煜突然极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松了她的手,蹲到了她的面前,看着她的脸,“你知道,如今江湖五国之间想得到这东西的人太多,那么多人想得到的东西,你手中突然就出现两副,我只是怕你被人利用。” 夏筱筱看着他,分不清北宫煜此时的神情,“你是怕我被人利用,还是担心我对你做什么?” 北宫煜突然就想起了那日夏萦夕逃走时说的那句话,北宫煜,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夏筱筱才是那个真正阻拦你道路的人! “小夏儿,”北宫煜将那东西重新放回了她的手中,然后轻抚着她被包扎起来的手心,低声的道,“不管怎么样,你只需要知道,不管你是否真的想对我做什么,除了离开我,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北宫煜抚上了她的脸,抬头,吻了下去。 但,即便是她为了离开他,除了从他尸体上踏过去,否则那也是想也不用想的,生是他的人,死了,也得待在他身边才行。 北宫煜垂着眼,一个吻下来,一滴冰凉的液体就落到了手背上,他睁开眼,以为碰到了她的伤口,连忙道,“还疼着?我再去叫太医过来” 北宫煜才起身,袖袍就被面前的人抓住,没有用力,但足以让北宫煜感受到。 “北宫煜,我们在一起,”夏筱筱抬起了头来,脸上不知何时已布满了晶莹的液体,她的声音低低的,“我们生个孩子,不,我们可以生很多的孩子,但我们不要这东西了好不好?他们都说这是不详之物,这东西来历不明,我们不要了好不好?以后你做你的岳华帝,我做你的皇后不,不是皇后也可以,我们只要在一起就好” 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再去争什么天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夏筱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她,那些不详的预感正逐渐的向她袭来,同样说着的话,她像是也在同另一人说过 “小夏儿” 北宫煜重新坐到床沿,将她抱到了怀中,但夏筱筱还是在抽泣着,那一声声的呜咽声就像扎进了他心尖上,同样刺得他生疼,“你放心,会有孩子,我们会有很多孩子,你也只会是朕唯一的皇后。”夏筱筱以为他同意了,可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北宫煜的声音接着又响了起来,他微热的气息就喷洒在她耳边,带着谁也撼动不了的决然,“朕也会成为唯一的王,其实的你什么也不用担心,在朕身后就好。” 朕会是这天下唯一的王,你只需要看朕君临天下的那天。 哪怕你的目的会招来苦难,生灵涂炭,莫祁,你也能不在乎? 朕在乎的,从来只有你。 我从未打算与你的江山相勃,可是,我依旧想问一句,倘若有一天我站在与你江山的对面,你会选谁? 夏筱筱用力的闭上了眼,泪水无力的从脸颊滑落到北宫煜肩头的棉袄上,脑海中那些一遍一遍浮现出的声音仿佛呈现于这世事喧嚣中,挥之不去。 早春二月,隆冬过去,冰雪消融,宫中的那些新树上了嫩芽,绿色的芽帽儿尖迫不及待的往外面探出了头来。 耗时一年,凌云殿旁建了座仪鸾宫,青色琉璃瓦,上好的白玉铺造而就的玉石地面一路从仪鸾宫外蔓延到大殿正门,早春暖光照耀着温润的光芒,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青鸾展翅欲飞,青瓦凿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彻的墙板,遥遥望去,正像盘旋在皇城的凤凰,正与不远处的凌云殿所造就的龙形殿宇遥遥相对。 寝殿中云顶檀木作梁,珠帘为幕,范金为柱,殿中央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白间黑夜都一一圣光,似外面的明月一般,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的宫殿。 便是不说,任凭宫中何人也知此殿为谁而造。 “娘娘,您看皇上好爱您呢,便是这宫殿,那也是历朝历代中谁也没能沾上的殊荣。 对此,夏筱筱不过回了一句话,“是么。” 她爱着木槿树,北宫煜便又在仪鸾宫外的小院子中命人种了几株木槿树,春刚到,还未出芽来,下面摆放着一张石砌棋桌四方玉石圆凳,再一旁,夏季到来之时阴影投下的一片,正好将那整个美人椅都挡了去。 所谓三千佳丽独宠一人,夏筱筱如今是享受了这殊荣了,曾经有过那些话本子中有说,她也曾羡慕过,幻想过,却并不如自己曾经所想的那般美好,果然,下一瞬清月手中抱着猫儿,看了夏筱筱一眼,低声的叹了一口气,“娘娘,您这是何必呢?如今这般,也都要好过曾经咱们在辰霄宫时的好,如今不止有皇上的宠爱,也独宠您一人,只要娘娘您稍微拧下眉头皇上都是舍不得的,这样的日子,不好么?” 好么?也许是该好的。 她也极力的去接受着这一切,但是更加的不去关注他在朝堂上的那些事了,包括战乱,都是她这样一个女子不该去过问的事,一切顺其自然,关于图腾,关于夏萦夕,关于慕容倾涟,再关于梦境关于那些几百年前的传说,她想,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便是到了这仪鸾宫中,她也依旧是关了宫门,宫中那些妃嫔们,谁也不准来打扰的。 很快一个月又过去,阳春三月,气候转暖,偶尔会有春雨淅淅沥沥的下,有鸟儿又开始在那些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唤着了。 坚持了大半年的战事,还是从吴国传了过来,叶子安在撤退途中被燕雁行的人拦截,尽了最大的力,但依旧已战败结尾,北宫煜派兵前往南溟国支援被这么一搅,岳华损失了大半兵马,叶子安刚回国,北宫煜便允了叶秋雨出宫探望,她最后的一个亲人,好在活着回来了。 但,一个更加恶劣的消息同时也从南溟国传了过来。 季将军在与北宫雉离兵马冲突之时,前方御了季将军为领突破,后方以防北宫雉离使诈留了人手,是正确的堪破了北宫雉离的战术,但没想到北宫雉离的手段比季将军要果断得多,一举绕到后方从后面将岳华兵一网打尽。 彼时夏筱筱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喝着晨露泡出的凉茶,手中的杯子一下子落到了地上,茶水溅了一地,连着伏趴在脚边的小猫儿也被吓跑开来。 “季小二呢?他有没有出事?” 夏筱筱猛的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清月被夏筱筱这突然而来的气势吓到,连忙道,“这个尚不清楚,这话是今日在去御书房时的一个侍茶婢女说的,应该是消息才刚传到宫中来。” 她是夏筱筱身边最贴身的婢女,夏筱筱如今又正好是宫中最得宠的一个,人人不知从哪儿得了些什么消息有意无意也得来巴结她同她唠嗑几句,本那些战事她也不甚在心,但转念又想着那去前线打着仗的季小将军与自家娘娘关系不浅,这才想着顺口道了一句。 夏筱筱甚至尚未听完后面清月又说了什么,虽是已入春,但天气中时不时来一场春雨,空气中湿润着,她连外套也没来得及拿一件,匆匆就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御书房因是北宫煜常待的地方,自然离凌云殿不远,如今北宫煜又刻意将仪鸾宫修建在凌云殿旁,夏筱筱所离的地方自然也不远。 一路飞快的走着,地上那些昨夜下了此时尚未干透的地面犹如一面明镜将天空照进了地面中,一脚落下,便溅起了水来。 匆匆的,夏筱筱甚至不敢去多想,几月前叶秋雨父亲叶将军在战场上牺牲,如今叶家大公子才刚从战场上回来,且受了不轻的伤,岳华的军队受了损失,她真的不确定季凌南会不会出事。 战场也从来不是个看人的地方,整天在那里丢了性命的人不在少数,更何况,季凌南这次的对手是北宫雉离,北宫治理是怎样的人?虽然北宫雉离从未在她面前展现过他手段的一面,但夏筱筱不难想象,他一人能孤身躲过北宫煜追杀,到南溟落脚,如今在南溟国中甚至已经有了脸楚博远都不敢小觑的势力,怎么会是简单的人?连北宫煜对付起来都困难的人,季凌南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哪里能斗得过他? 御书房外平顺依旧站在那里,夏筱筱来得快,他甚至还来不及通报一声,夏筱筱就已经来到了门前,一把将御书房的门推了开来。 “北宫煜” 门刚打开来,夏筱筱就被眼前的场面怔住,只见御书房中密密麻麻的站了不少人,夏筱筱这一推开门,所有人的视线都移了过来盯着这最近深受皇上宠爱的瑾轩贵嫔,夏覆之女,夏家的人,如今也只剩这一个了,有打量的,有不解的,有不屑的,有不满的,人人心中都带着那么一点别的心思,夏筱筱此时却没有心思在意那些,视线就越过了那些人,直直的落到御书房正中央那案几后正坐着的身影上。 北宫煜也在夏筱筱进来的一瞬看到了她,手中像是拿着什么。 “你怎么来了?”北宫煜将手中的那张纸不着痕迹的扔进一旁的灯罩中,眼见其被火一一燃尽了去,这才越过案几来到了夏筱筱的面前。 夏筱筱看了一眼那些尚还站在御书房内的人,北宫煜微扬下巴吩咐了一句,“都下去吧,有事明日再议。” “是,微臣告退。” 众人纷纷朝二人行了礼,一一退了下去,其中不泛几人在临走时目光还似不经意的往夏筱筱身上瞥了几眼。 “冬日虽过去,但这几日天气依旧有几分寒,出门也不知道多披件衣裳的?” 直到人都退了下去,平顺将门掩上,北宫煜拉着她往书案的方向走去。 “北宫煜,我听说季将军的军队在南溟国被北宫雉离的人从后面围剿,可是真的?季小二呢?听说他是在后方被围剿的,他有没有事?” 夏筱筱连忙拉住了他的手臂,手上用了力,北宫煜低头看了一眼,“你听谁说的?” “不是已经有人将消息带到宫中来了吗?到底是不是真的?” 夏筱筱着急着,就清月给她说了那么一句,她也没来得及听具体是谁给清月说的。 北宫煜将她冰凉的手握到了手中,用自己手上的温度给她暖着,嗓音清清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连听谁说的都不知道,你就这样急急忙忙连衣裳都没多穿一件就跑来质问朕?还是为了那个男人?” 北宫煜瞥了她一眼,转身回到书案后坐下,手上拿起了一旁的折子开始看了起来,“你凭什么觉得朕该告诉你?” 夏筱筱分不清他现在的态度,也从他表情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便上前了两步,这才看到方才被他烧掉的一页泛黄纸张,她从桌面上捡起了未被烧尽的一角,着急的问,“这是不是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北宫煜你倒是说话啊!” 夏筱筱快着急透了,她怎么也不敢想象如果季凌南真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258 季凌南被俘 当初季凌南要去前线时她就已经有几分不详的预感了。?? “这么着急他,”北宫煜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语气中颇为的不满,隐隐的,竟还听出了几许酸味,“朕当初在战场上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着急过朕。” “你什么时候需要我着急过了?” 夏筱筱止不住就堵了他一句,他那时在战场上的时候她不还讨厌着他呢嘛。 北宫煜一听,好像也是的,但还是有几分不满,一抬眼,最终又看见夏筱筱真是着急得不行的模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奏折放下,朝她伸出手来,“过来。” 夏筱筱依言走过去了,人才刚到书案旁,手腕就被北宫煜扣住,一下子带到了他的腿上,北宫煜将自己的脸颊往她面前凑了凑,淡淡的调笑声响起,“亲一个,告诉你。” 夏筱筱气急,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笑得出来,他还同她开着玩笑? 但无奈的,还是吧唧一下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北宫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带着愉悦的沙哑。 “他是不是没事?” 夏筱筱看到北宫煜脸上的笑意,有些忐忑的问道。 “真是,”北宫煜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若真出了事,那关系的可是岳华国土安定的问题。” 听得北宫煜这样说,夏筱筱一颗吊着的心终于渐渐的放松了下来,想来也是,季凌南若是出了事,那代表季将军那里一定也有了什么变故,如今战事紧急,真出了事北宫煜也肯定是笑不出来的了。 “那方才那些人都是怎么回事?” 夏筱筱突然想到刚才进来时分,整个御书房都站满了朝廷官员,都是品阶不低的,一看就知是在商议重要的事。 北宫煜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冷色,但声音依旧沉稳,“凭吴国那点的兵力,不可能将叶家军牵制住,这之中必定是有蹊跷。” 北宫煜说到这个程度,夏筱筱自然也没心思再继续问下去,她只需要知道季凌南能平安无事便好,“那,与南溟国此时的这一战,你有多少把握?” 其实她本是想问,北宫雉离如今如何了,可是转念又想到北宫煜同北宫雉离二人的立场,还是没能问出来,这场仗,总得有个人会输,要么北宫煜,要么北宫雉离。 “这些事,你不用担心,季将军是多年征战沙场的老将,自有他的办法。” 北宫煜却没有正面回答她,夏筱筱只以为其中必定会牵扯到北宫雉离,索性也闭嘴不再问了。 有些事,哪怕她再清楚不过的结局,与其亲眼将其挖掘透,倒不如什么也不知道的好。 方才因御书房中人多,屋内也依旧燃着火炉,故窗户一直没有关上,此时外面有凉风吹了进来,夏筱筱猛的打了个冷颤,她人在北宫煜怀中,他很快就感受到了,唤了平顺去拿了件袄子给她披上,低声斥责,“这么急急忙忙,便是他真出了什么事,你着急能赶得过去?” 外面的风中都还带着湿润的气息,竟然穿这么少就敢跑出来,是担心她如今的身子骨还不够差吗? 夏筱筱被说得撇了撇嘴,但也不敢还口,只一个劲的又往他怀中钻了钻,低声的笑道,“其实出来的时候没有这么冷,是你的御书房太冷了。” 北宫煜将袄子给她裹得紧紧的,活像个小粽子。 平顺再次出去时已将窗户都掩上了,再没冷风吹进来,也暖和了许多,夏筱筱想起一路过来时也没来得及多看,但室外那些的树枝丫都开始了芽,再过些日子就该回暖了,她突然就道,“北宫煜,待天气再暖和一些的时候,咱们出宫游游吧,对了,你不知道,我先在跟小十三骑马的技术好很多了!咱们带你那匹和我的糖葫芦一起出去吧!” 北宫煜一听夏筱筱这称呼,已经有几分不悦的拧了眉,“季凌南你叫季小二,十三弟你叫小十三,倒是都唤得亲昵。” 他可还没忘记,季凌南还是唤她夏二小的,双筱为二,多是亲昵,怎么到了他这里,整天就一个北宫煜北宫煜的叫? 夏筱筱被他这么一说,像是也反应过来了几分,两眼弯弯的笑着,并未答话,只是双手挽上了他的臂膀,一个劲的摇着撒娇,“去嘛,去嘛,我想带糖葫芦一起出去玩玩,咱们可以去山上打猎啊!” 是,她幻想不来她心目中的江湖,但也有北宫煜能陪着她,多的不行,带她出去玩玩自然是不在话下的,北宫煜最终受不了她撒着娇的模样,只能允了。 夏筱筱一下子就乐呵了起来,北宫煜手指绕起她胸前的一缕长,看着夏筱筱笑着的模样,眼底一下子像是打翻了的浓墨,拿些细就在他指尖,像是什么极好玩的东西。 “慕容倾涟,最近你可有见到他?” 夏筱筱的笑声戛然而止,眉眼中微扬着的弧度也渐渐弱了下去,北宫煜的视线依旧停在她的头上,她小心翼翼的出声,“你知道?” 他像是极好笑她会这么问,“你当真以为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在我的地盘来去自如,我会不知道?” 不过也仅限于知道,却没办法拦住,他甚至不敢确定,慕容倾涟几番入宫,到底是为了夏萦夕而来,还是为了夏筱筱而来。 “没有。”她低声回了一句,半掩了眸,说的是实话,自那时出宫看戏再遇到那只绿孔雀时,后来便再也没见过,更别说是夏萦夕出事之后。 “小夏儿,离他远一点。” 北宫煜的手探上了她的脸,嗓音低哑有夏筱筱听不出来的情绪,“如今半个江湖已落到慕容倾涟手中,世人想要的图腾,于那个男人来说没有半点诱惑力,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便是从前夏筱筱有所猜测,但也不如此时能感受到,北宫煜在忌惮着那个男人,可是,不用北宫煜说,她何尝不也是忌惮着那人的? “皇上,御膳房熬的莲子汤已经好了。” 门外,平顺的声音轻声的响起。 “进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平顺手中端着两碗莲子汤走了进来,北宫煜双手环着夏筱筱,一只就端过了一碗,放到嘴边吹了吹,“先吃点东西睡会儿,待会儿朕让人送你回仪鸾宫,朕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晚上去看你。” 夏筱筱想着她也是在北宫煜正商议要事的时候突然跑过来打扰了他,一口口专心的喝着北宫煜喂着她的莲子汤,北宫煜的动作堪称是温柔的,每一勺都极小心的递到夏筱筱嘴边,只是夏筱筱一心想着方才北宫煜说到慕容倾涟的事,没注意到北宫煜眼底的一丝异样。 北宫煜硬是哄着夏筱筱将一整晚莲子汤都喝来见了底,才让夏筱筱走人,御书房外已停了北宫煜唤人抬来的轿辇,夏筱筱也懒得走回去,直接上了辇,也不知是天气到底还是有些寒冷,还是昨夜没睡好,才到半路的时候就困得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夏筱筱再醒来的时候,天边已是一片通明的亮色,甚至天边还染了初春的阳光。 她只隐约的记得她不过是在回仪鸾宫的半途中睡了过去,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睡就是一天。 “娘娘可醒来了?” 一直候在门外的清月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连忙唤了人进来伺候夏筱筱洗漱,更完衣裳,夏筱筱走到窗边,将紧闭着的窗户打了开来,一缕刺眼的强光就射了进来,她下意识的闭了眼缓了好几分,“啧,昨儿个天上还下着细雨,司天鉴不是才说过几天才会出太阳么,怎么现在这些占卜天象的也看不准了?” 清月挥着手忙将那些宫婢们使唤了下去,给夏筱筱端了一杯漱口茶,斟酌着道,“人哪里能和天比?司天鉴的那些也不过预测猜测一下罢了,老天爷要怎么变幻哪里是凡人能堪破出来的?” 夏筱筱一想,也是,老天爷要怎么着,都得看他老人家的心情。 “对了,北宫煜昨夜可过来了?” 夏筱筱将窗户重新合了上,喝了一口热茶,突然想起昨夜北宫煜说了他晚点会过来,可是她怎么睡也不该他过来了也没现,还是他根本没来? 清月面上微露了几分难色,像是在犹豫该怎么说着,门外有小太监已经端着东西走了进来,“娘娘,您吩咐拿的人参太医院已命人送了过来,请问娘娘是现在就用还是暂且先放着?” 夏筱筱拧了眉,两步走到那小太监面前,托盘上放着的确实是她要的人参,“东西是要了,可是本宫昨日不是说了过两日再给本宫拿过来么?” 人参这东西虽能放,但也需保存得好味道才好药效才好,她是打算要来亲手给北宫煜做个补人的东西的,可是现在她还什么都没开始学。 那小太监听得此话有些莫名,“对啊,娘娘前两日说让今日给娘娘送过来” 那小太监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完,清月已上前一步将托盘接到了手中,连催促着小太监,“东西既然到了,便先放着,太医院的老家伙们快催了,你先下去吧。” “额是,那小的便先退下了。” 小太监不知怎么了,但既然东西已送到,便要退下。 “站住。” 然而小太监的步子才退了没两步,就被夏筱筱冷声叫住。 清月面上顿时闪过一丝慌张,不偏不倚正落到夏筱筱眼底。 “什么叫本宫前两日说的?”夏筱筱微眯着眼看了一眼那小太监,视线又重新落灰正不停冒着冷汗的清月身上,“清月,今日是几号?” 她分明记得,她昨日才刚吩咐下去的事,怎么到了这小太监口中像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而且,这情况她怎么就看着那么眼熟? “娘娘,今日正十号啊。”清月眼珠子转了转,朝一旁的小太监连忙递了个眼色,“娘娘莫不是昨夜睡多了今早起来才犯糊涂了?” “不说是吧?”夏筱筱冷笑一声,她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这点端倪都看不出来,转而慢步踱到小太监面前,声音不由更冷了几分,“今日几号?” 那小太监也是机灵着的,从这番对话中便已猜出了几分,连忙将清月手中的人参重新端回了手中,“啊,是了,是奴才今日糊涂记错了,娘娘昨日才说的话” 说着便再次欲退下去。 “啪!” 下一瞬,夏筱筱手中的茶杯一下子砸到了门框上,清脆的茶杯片碎了一地,“清月,是不是本宫平日太纵容你,现在敢在本宫面前撒起谎来了?” 清月到底是跟了夏筱筱这么多年的人,当下也知道夏筱筱是真的动怒了,两腿一软忙朝地上跪了下去,欲哭无泪,“娘娘,这,这不是奴婢想骗您,是是皇上” “到底生什么事了?” 夏筱筱一眼见这天色便觉得有几分不对,可是,现在想想她也不可能一下子又睡过两天去,唯一能记得起来的便是那日北宫煜给她喝的那碗莲子汤,毫无疑问的,是北宫煜给她下了药。 清月尚在那里犹豫着,说不是,不说也不是,都快急哭了出来。 “行,我亲自问他去。” 夏筱筱见不得清月这幅模样,但也知道,北宫煜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让她睡这么多天,脚刚抬出去,清月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裙角爬了过来,“娘娘,您去找了也没用,皇上他两日前已经亲自带着岳华的军队朝南溟国去了!” 夏筱筱猛的顿住脚步,回过头来,“这是什么意思?” 清月正抽泣着,“那日您从御书房回来时便连着睡了两日,是皇上不让奴婢们告诉您的。” 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怕被夏筱筱知道吗? 北宫煜出宫亲征讨伐,那南溟国那边的战况该是严重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让北宫煜背着她就亲自出兵?甚至都不愿在走之前告诉她一声?分明那日他亲口给她说过不算多严重的! 北宫煜一旦离开,那宫中大小事务便又落到了北宫弄言手中,夏筱筱出现在御书房时,北宫弄言正坐立不安的在书案前来回踱着脚步。 见夏筱筱一脸匆匆的推开了门,小心肝一下子都快跳到喉咙上来了,但他还是反应极快的,敛了面上神情,让一旁的平顺去彻茶,“哎,嫂嫂今日起得可真早” 他扬着笑废话还没说完,夏筱筱已经跨过白玉槛来到了他面前,“北宫弄言,北宫煜呢?” 自夏筱筱叫了他小十三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再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了,北宫弄言嘴角抽了抽,“二哥他不是出宫去了么,这两日宫外有些不太平,二哥出去微服私访一下,过两日便回来。” 睁着眼的胡说八道。 “那南溟国是怎么回事?” 夏筱筱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因来得匆忙,连面上的妆容都有些凌乱了去。 北宫弄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不安,但依旧还是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原来嫂嫂你都知道了啊二哥他也就去那么一两个月,嫂嫂不用担心” “若真的只是单纯的去南溟国,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他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夏筱筱直视着北宫弄言,果然从其眼中捕捉到一丝惊慌,她了解北宫煜,她如今在宫中,他若不知道便算了,可是那日他也知道慕容倾涟的,根本不可能放心将她留在宫中,他担心她跑还来不及,怎么会丢下她一个人跑去南溟国?便是要去,也定是应该带上她一起的。 “话虽然这么说,”北宫弄言斟酌着,“但嫂嫂你毕竟一介女儿身,随二哥一道二哥想来是不忍心你受那样的苦的。” 夏筱筱来这里,也不是真想从北宫弄言这里知道什么,但只问了一句,“那季凌南呢?” 北宫弄言的声音蓦的顿住。 在他还未再说出什么的时候,夏筱筱已经转了身,快的吩咐着平顺,“平顺,给本宫找几个武功不错的侍卫来,顺便去马场将本宫的马牵来。” “嫂嫂你要做什么?” 北宫弄言忙上前将夏筱筱的去路拦住,也用眼神止住了平顺的动作。 “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我自己找他去。” 若只是南溟国那边战况紧急,哪里轮得到北宫煜出手,便是轮得到北宫煜出手,他有什么理由瞒着她?唯一的可能便是季凌南真的出了什么事。 北宫弄言见夏筱筱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也渐渐敛了神情,叹了一口气,转而覆上的是一抹凝重,“北宫雉离此番攻打的是岳华要塞,前段时日传出季将军已连失两城,眼下这最后一层防守如果也被北宫雉离攻破的话,岳华便将岌岌可危,所以这次,必将由二哥亲自前去稳定军心才是上策。” 他们猜到北宫雉离不会有半点手软,但谁也没想到这番北宫雉离攻势如此之猛,连着用计中计攻下先前两城,再加上当初岳华败给吴国丢了的两座城池,如今的岳华已经算是损失惨重,其中还不包括兵力人马的损失,倘若当下连目前所处的那座要塞也被北宫雉离占领了去,这个时候朝阳国必也不会罢手,那岳华可能就真的会成为下一个越国。 夏筱筱越听越觉得心惊,北宫煜这次带了多少兵马去她不知道,她也不知道目前驻守在南溟国的军队还有多少,她只知道,这一次北宫煜去了是真的凶多吉少。 “至于季小将军”说到这里,北宫弄言担忧的看了一眼夏筱筱,沉声的道,“季小将军在上一次与北宫雉离的正面交锋的战役中,遭南溟国的人暗算,被俘了去。” 最后一个字落到耳中,夏筱筱双脚突然无力险些摔了下去,好在北宫弄言眼疾手快将她扶了住,“嫂嫂你没事吧?” “他他怎么样了?” 夏筱筱声音都颤抖着,一只手为了防止自己站不稳攀到了北宫弄言手臂上,难怪,难怪北宫煜不愿意告诉她实话,可是此时她不由去想,季凌南落到了南溟国的手中做了俘虏,那抓他的人,是南溟国的人,还是北宫雉离? 北宫弄言看了一眼自己被夏筱筱抓得死紧的手臂,季凌南对夏筱筱有多重要他也耳闻过了几分,甚至包括北宫煜也清楚,所以才让人瞒了她,他沉默了两瞬,才缓缓的道,“据目前传来的消息暂且无碍,只是“ “只是什么?” 夏筱筱转过头来看着北宫弄言,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人是北宫雉离俘获的,说是想要季小将军活着回来,便让二哥带着嫂嫂去交换” 北宫弄言说到这里,不由有些愤恨起来,这是什么话?一个是北宫煜的臣子,一个是北宫煜的女人,于任何人来说,让夏筱筱去交换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北宫雉离无非就是知道了季凌南对夏筱筱代表着什么,只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哪怕北宫煜不同意,但夏筱筱也绝对不可能亲眼看到季凌南落到南溟国手中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甚至连多的疑虑也没有,夏筱筱已经沉了脸色,依旧沉声吩咐,“平顺,还不快去将人和马给本宫备好?” 夏筱筱松了北宫弄言,抬着脚就要往外去,却依旧被北宫弄言拦住,“嫂嫂你现在去做什么?早在当初开战之时北宫雉离就已经提出了这个条件,当时二哥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毅然决定开战,如今北宫雉离无非就是想再次利用季凌南让你亲自过去进行交易,嫂嫂你还不明白二哥的意思吗?” 当初北宫雉离就提出只要将夏筱筱交出去,便可不损一兵一卒让南溟国心甘情愿退兵,虽当时形势紧急,但让北宫煜交出夏筱筱,怎么可能?此时他又再利用上了季凌南,北宫煜是花了多大的力才不让这个消息传到夏筱筱耳中?如今他若再让夏筱筱去,那就等于是自投罗网,一旦夏筱筱被南溟国的人掌控,依北宫弄言对北宫煜的了解来看,那夏筱筱绝对就是北宫雉离用来对付北宫煜最好的一把利剑。 谁也不会允许这样的状况生,所以北宫煜选择独自前去,哪怕是将夏筱筱放在宫中他也不放心,但也绝对不能让其和北宫雉离见面。 259 打算叫本楼主什么? 北宫雉离如今的目的太过明显了,从头到尾,他针对的都只有夏筱筱。 “明白。”夏筱筱看着北宫弄言,北宫煜能瞒她到现在,她怎么能不明白?可是,“你也说了,季小二如今在他手中,北宫煜是皇上,他不可能为了季凌南一人将整个岳华置入险境。” 北宫煜不是那么高尚的人,他心中有大义,但也止于大义,更别说,他还是个皇上,为了她一人将岳华置于水深火热中已是他最后的退步,如果那人是季凌南,北宫煜不可能会心软。 北宫雉离也不会心软。 但她不一样,虽然她不知道事到如今北宫雉离做这个交易到底想要做什么,但她不可能明知这样一个结局,不去顾季凌南生死。 一个岳华的小将军落到南溟国的手中,还是俘虏,夏筱筱更不敢去想季凌南如今是否还活着,是否受了伤。 季将军如今膝下只有季凌南一子,如果连季凌南也没了 “嫂嫂,二哥已经吩咐过,你醒来之后只能待在宫中,你想往哪走都行,唯独,不能出宫。” 夏筱筱说的北宫弄言怎么会不懂,但依旧站着没有动,别说北宫煜已经给他下过死命令,便是于他自己,也知道夏筱筱若是落到北宫雉离手中,北宫雉离不可能再将她放回来,暂且不说北宫雉离到底是否存有害夏筱筱的心思,光是目前北宫雉离身旁可是还有个楚木若的存在。 夏筱筱又沉声唤了一声平顺,“本宫让你去将东西给本宫准备东西听不见是不是?” “嫂嫂!” 北宫弄言上前两步彻底将夏筱筱的去路拦住,夏筱筱扫了一眼御书房外随着北宫弄言的动作同时将门口给堵住的一众侍卫,声调终于彻底冷了下来,“小十三,你可能不知道,慕容倾涟曾说过我会去求他让他带我出宫去,你别逼我。” 夏筱筱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握了起来,慕容倾涟是说过那样的话,在此之前夏筱筱是从没动过这样的心思的,不,应该说以后她也不会将主意打到慕容倾涟的身上,她不过是在赌。 “季小二在北宫雉离手中生死如何我不亲眼见到不可能安心,更别说,你和北宫煜一直瞒着我他的事。” 果然下一瞬北宫弄言已经变了脸色,慕容倾涟的事北宫煜知道,他便是知道得没那么清楚详细,但也听过,他不可能让夏筱筱真去求助慕容倾涟。 倘若夏筱筱说的是真的,如果由慕容倾涟亲自出手,他没有办法真的拦住她。 夏筱筱见得北宫弄言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摇,连忙道,“你放心,你有的顾虑我也知道,但此番我不过是去寻北宫煜罢了,我也不可能一个人跑去找北宫雉离,有北宫煜在,你还不放心什么?” 不放心,他怎么可能放心?北宫煜已经再三嘱咐过他的事,能瞒一日是一日,他也没能想到夏筱筱才一醒来,就知道了这事。 城门大开之时,事宜准备完善,天上日头正盛,三月的天气再好,有风吹着还是有几分凉意。 北宫弄言看着那骑着马身后随着好几名侍卫的身影,扶着额头有几分默哀。 “十三爷,皇上当时可是说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娘娘出宫的,这下可怎么办?”平顺同样是头疼着的,踱步到北宫弄言面前着急的就要往回头的路走,“洒家这就去命人去给皇上报个信。” 平顺匆匆去了,北宫弄言又招手唤了身旁一侍卫,“皇上现在到哪儿了?” “回王爷,皇上这次需在一月内赶到,所以走的是近道,按路途来算今日应刚过合远山附近。” 北宫弄言看着那远方已经渐渐消失了的人影,揉了揉太阳穴才沉声的道,“除了方才跟着娘娘的那几人,另外再加派几名跟上。”末了,他又嘱咐了一句,“暗处跟着,不要让娘娘现。” 北宫煜是嘱咐过他,可是,夏筱筱说的也是事实,如今吴国一战,岳华已经连失两城,看如今北宫雉离的态度,如果这次北宫煜也没能拦住,那岳华的处境就真是岌岌可危,于私,他自然不愿夏筱筱去的,可是,于公,他也是岳华的臣子,倘若最后走到哪一步,他也不可能看到那至关重要的要塞落到南溟国的手中。 哪怕到时候北宫煜不同意。 出了城门,一路马蹄飒踏,扬起一路飞尘。 夏筱筱骑在糖葫芦身上,她的马技虽抵不上北宫弄言和北宫煜那样,但此时度也慢不上多少。 按清月所说的,那日她去御书房撞见那些大臣们正在议事时,恐怕就是北宫煜在商议着亲征的事,此时也不过才过去了两日,那样一行人应是走不到多远的。 北宫弄言到底担心她这样一个人的安危,寻了足足四五人武功极好的侍卫随着她,这样一来,夏筱筱也安心了许多。 夏筱筱一路狂奔着,抄了小路出了京城,可是她在走着,北宫煜的人也在走着,夏筱筱迟迟没寻到人。 为了出行方便,她刻意换上了乡间男子常穿的青布麻衣,好在北宫煜是一个军队若路过哪里,必是一打听就能知道的。 都是往山间的路走,小路,既快也不易惹人注目,夜间歇着时分,那四五个的侍卫们都在她周围形成了个小包围圈,或倚着树木,或爬到树上,上半夜两人睡两人看,到了下半夜又接着换班,夏筱筱却迟迟不能入睡。 三月春季时分,晨曦和夜间都是有着寒意的,燃了小火,夏筱筱看了一眼那守着离她不远处的几名侍卫,视线又重新落回了正燃得旺盛的柴火上,干煸的树枝在火堆中烧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手从袖笼中掏出个东西来。 她出宫时,将她手中的那副图腾也带了出来了。 火光映到图腾上,从昏黄中又多了几分年代古老的残旧感。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样端详手中的图腾,夏筱筱想起上次在暮锦阁之时看到的一幕,那虚无缥缈的画面也绝对不会是她的幻觉,只是隐隐觉得如果这图腾里面,似还有什么更深的东西在。 天气连着晴了好几日,回暖了起来,她几乎已经追到岳华军队的末尾了。 这次北宫煜带了五万大军前往,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南溟国的人在一方,这次北宫煜像是与晋国之间也断了联系,吴国,南溟,朝阳,他疏忽一方都不行。 一名侍卫从前方探了消息回来,“娘娘,皇上的人马就在前方五公里,咱们是否要加快度前去与皇上汇合?” 夏筱筱骑在马背上,接连着几日的赶路别说她,这些跟着她一道的侍卫们也有些吃不消了,她有几分犹豫着。 “不了,我们先在这里歇会儿脚吧。”最终夏筱筱还是摇了摇头,从马背上下来,没有再继续往前赶路的意思。 那几名侍卫面面相觑,连着赶了好几日的路,如今离皇上的兵马不过半日不到的路程,怎么突然在这个时候给停了下来? 自然疑惑是疑惑,夏筱筱已说了,他们也不敢多问,也就地开始歇着,夏筱筱吃着侍卫递过来的干粮,一脸的若有所思。 北宫煜担忧的,怕不止是那桩交易,而是夏筱筱与北宫雉离见面一事上了,他既然已经吩咐了北宫弄言,那就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同他一道去南溟的,这个时候若是现夏筱筱跟了上来,北宫煜做的第一件事就应该是命人将夏筱筱给送回京城去。 接下来的两日,夏筱筱都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不敢太靠近,北宫煜的一行人出来,定是防范严密,跟得太近难免会被现,每次夏筱筱让人去查探情况时,总不忘吩咐别被人现。 好似这次她出来就真的只是打算跟着他。 之前她也去从岳华去过南溟,所以这次路段都不算太陌生,方向相同,不过这次都是抄的近路,从行驶度来看,夏筱筱就不难猜到这次岳华与南溟国在那要塞之处的战事有多紧急。 人寻到了,夏筱筱也不再着急,只有一次再次去打探的小侍卫回来,听到了部分由季将军那边传过来的消息。 “季小将军目前在南溟军营中被关押着,具体情况尚不清楚。” 夏筱筱一听,心底凉了几分,在她的映像中,北宫雉离不像是会这样威胁人的人,她甚至不知道,他威胁的对象到底是针对北宫煜,还是真的是冲着她来的。 季将军是北宫煜难得信任的臣子,季凌南落到南溟手中季将军不会坐视不理,北宫煜也该不会真让不管季凌南,这样稍微想了一下,夏筱筱又放心了几分。 沿着的道理往下有条顺着下游的河流,夏筱筱吩咐了人在原地等她,打算下去休整一番,再继续赶路。 过了这条河,再往下走就是岔路,夏筱筱拿了一件换洗的衣裳下去,那那几名侍卫便只能远远的找个地方候着,天上阳光正好,潺潺的流水声,那些冒着绿尖芽的枝头上停着黄鹂,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这才像是有了春天的模样。 忧心了好几日,只有这个时候夏筱筱才稍微放松了一点,但依旧还在犹豫着到底该不该去同北宫煜汇合。 这样荒山野岭的地方,夏筱筱也不用担心有人会过来,更别说外面还有那些侍卫守着,虽是男子,但夏筱筱不认为他们会有胆子过来偷看,便也放宽了心,待洗完之后又换上了之前那套男装,男子的衣裳不比女子的,方便极了,只是束袖口的绳子不知方才被脱到哪里去了,想着也许是不下心掉到了哪处的草丛中,正弯着腰到处找着,手刚探出撩开了挡在面前的一根小树枝,面前突然多了一双鞋出来。 夏筱筱想来应该是她出来这么半天了也没见回去,那几名侍卫不放心的跟了过来,然而当她一抬眼的时候,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眼中渐渐覆上一丝惊恐 日上三竿,天上几只燕雀划过,北宫煜勒住了马儿的缰绳,身后的无席见状,朝身后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一行人就在原处停了下来。 “皇上?” 无席上前来,小声的唤了一声。 无话,原处停了一会儿,很快后方有人匆匆赶了上来,上前两步跪到北宫煜的马前,“回皇上,后方果然查探到几名一路跟随而来的人,看样子,已经跟了咱们好段时间了。” 北宫煜微挑眉,那人示意,后方立即将人给押着带了上来。 “跪下!” 来人低垂着脑袋,一身青麻布衣,看不清长相,人才带上来,那小兵一脚就踢到了其膝盖窝的地方,来人一下子就跪到了北宫煜面前。 “就一人?” 北宫煜眉梢微挑,眼风四下扫了一圈,淡淡的出声。 “其余几人皆被擒住,这人应该是头目。” 小兵回答了一句,看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揪着其束起来的长就将来人的脸抬了起来。 一张清秀的脸,脸上甚至还有刻意抹上的碳灰做了掩饰,北宫煜眼底闪过一丝异样,旋即似笑非笑的盯着那跪着的人,“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似在那里见过你?” 那人一听北宫煜的话,神情中立即闪过一丝恐慌,连忙将头重新垂了下去,“回皇上,小的不过是这附近做农家的平民,那里能让皇上有所眼熟?” 北宫煜手中拿着马鞭,距离不远,只要他想,那鞭子立即就能落到那男子身上,他扬起了下巴,俯视着男子,脸上的笑意也透着一股漫不经心,“乔轶沉?” 早在几日前他便感觉到了身后不远似在有人跟着,先时也曾只以为是附近农家的人,可是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直保持刚好,无疑,冲着他来的。 跪着的青衣男子终于有了几分真正的恐慌,他不过曾与北宫煜只有过一面之缘,但没想到北宫煜居然还能记住他,但眼底也渐渐覆过一层冷厉。 “乔轶沉的人,如今在朕的地盘上跟着朕的军队,朕是不是该怀疑些什么?” 北宫煜冷眸睨着青衣男子,缓缓的道,“还是说,你们家主子如今是真的已经投靠了楚博远,从而想从朕手中得到点什么?” 据他所知,乔轶沉与楚博远之前已经因南溟皇陵一事有了冲突,既然已经错过了那次机会,依楚博远多疑的性子,那再次合作的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 北宫煜正看着地上的男子,以致其手中刚有动作之时,北宫煜已出声,“拦住他!” 青衣男子身后的小兵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见那青衣男子手中已绕过一把小刀,手起手落间,锋利的刀刃已重重的刺入了喉口,一刀毙命。 无席一骇,“去看看方才捉到的那几人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另外一名小兵已经匆忙的出现在面前,“回皇上,那几人方才纷纷自尽了!” 北宫煜看着面前已经倒在地上的尸体,从喉口处涌出了鲜红的献血,最快捷简单的招式,一刀刺入喉口,死亡的时间快得连眼睛也来不及闭上。 “吩咐人回头让十三注意一下乔轶沉那边的动静。” 北宫煜双腿往马肚子上一夹,马儿立即越过了地上的尸体,重新往前走了去。 乔轶沉会在这个时候派人过来盯着他,且还是个看起来身手并不如何的虾兵蟹将来,到底是真的只是为了打探消息,还是故意让他现? 乔轶沉,这人倒是让得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经过了方才那一茬,北宫煜又下了令,将行军队伍身前身后的所有道路都封锁了去,这次是乔轶沉的人,下一次,可就保不准会是北宫雉离的人了。 映射着几分天上太阳光的溪水,波光微凌,闪过一丝的微光照到了夏筱筱脸上,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索性便将双眼都闭了去,不断的重复提醒着自己要冷静。 “呵呵”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从头顶传了过来,“本楼主的美貌,看来晃瞎了你的狗眼?” “你才是狗眼!”夏筱筱一个没忍住,已经重新睁开了双眼,怒目的瞪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 慕容倾涟看着她头上还沾染着方才洗澡时不小心落到她头上的树叶,这一会儿突然就生起气来的模样,顿时觉得生动极了,抬手就朝她伸了过去。 “你干嘛!”夏筱筱双手抱头极快的往后跳了一大步,防备似的盯着面前笑得一脸灿烂妖孽着的人,又连连往后退了好几部,“绿孔雀我警告你,这次不远处就有好几名宫内高手中的高高手,北宫煜的军队也就在前面,你别想再耍什么把戏!” 慕容倾涟听她说着,又看了眼她对他避之犹不及的模样,极不悦的拧了拧眉,夏筱筱再反应过来之时,只觉眼前一花,慕容倾涟已轻飘飘的站到了她的身旁,一手扣住了她的肩头,低声的道,“别动。” 夏筱筱心底一沉,说是不让她动,他的一掌扣了下来,也得她动得了才是,她下意识以为慕容倾涟这是真想弄死她要亲自动手了,抱着脑袋的双手更用力了,“绿孔雀不,我不叫你绿孔雀了还不行么,你别” 她死死的闭上了眼睛,话还未说完,将脑袋抱得死紧的双手就被人用一种接近温和的力道拿了下来,说是温和,只因感受不到什么力度,但也绝不容许她能使出反抗的力道来。 夏筱筱茫然的抬起头来,就见慕容倾涟正好从她头上拿下了一片绿色的小叶来,落在他指尖,衬得他指尖颜色纯粹透明。 慕容倾涟瞥了一眼正着愣的夏筱筱一眼,将那绿叶片儿放到嘴边,轻轻一吹,便从指尖滑落,飘飘扬扬的在空中飞旋了两转才落回尘土中。 夏筱筱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了什么,两手胡乱的抓上了头,确定再没什么东西之后才放下了手来,但就像是形成了一种习惯,慕容倾涟靠近时,她总是忍不住的往后退去,所以眼下又连着退了两步,才正眼看他,“绿孔雀,你到底想干” 她的话还没说完,慕容倾涟看着她悠悠然然朝她继续迈着步子走了过来,似笑非笑,“不叫绿孔雀,你还打算叫本楼主什么?” 夏筱筱一滞,这才知道他指的是方才自己说的那句话,她眼珠子一转,“我不叫你绿孔雀,你就能不再来找我麻烦了?” “讨好本楼主的话,说不定?” 慕容倾涟微偏了头,听得夏筱筱的话低低的笑出了声,那一笑,便真是倾国倾城。 此时正值春季,万物复苏都染了一层绿色,偏生慕容倾涟今日还是穿着他万年不变的绿色袍子,只是今日,他长袍袖边纹着两只绿色青鸾,有鲜艳的颜色从中跳跃,四周都是过膝的花草树木,他这么走过来,墨色过腰的长有些便都缠到了那些花草上,像是在阳光下真正开了屏的绿孔雀,妖冶美丽极了。 夏筱筱险些又失了神去,连忙将眼给捂上,有些气恼,“绿孔雀,你就不能使些光明正大的手段?” 那张脸,那双眼,此时夏筱筱是觉得他浑身上下没有哪一个地方是能看的,稍不小心,便会让人失了神去。 “都说是手段,怎么能够光明正大?” 他极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他每往前一步,便能看到夏筱筱的步子也在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饶有兴致的提醒,“再往后,就是河了。” 夏筱筱最后一步才抬起,听到这话猛的收住脚步已半只踩空的脚,险险的稳住了身形,一回过头来,面前是张已经放大了的妖孽的五官,嘴角正稳稳擦过慕容倾涟的脸颊,不知到底是她的有意无意,还是慕容倾涟的有意无意,双唇对上,冰凉,柔软,夏筱筱几乎看到了慕容倾涟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愉悦的笑意。 260 断子绝孙,你拿什么赔? 然后她还是往后躲了一步,稳稳的踩了空,一声尖叫,随着的是重物落水中的声音,溅起了硕大的水花。 岸上,有慕容倾涟极其极其极其愉悦的笑声响了起来,夏筱筱摔倒在水里,感受着冰凉的水从自己的身上覆过,刚洗过一道,这一下竟觉得比方才冷了许多,甚至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沉溺在河水中,有两条鱼儿就从她头顶上游了过去。 夏筱筱觉得,自己是真的斗不过像慕容倾涟这样的人,其实,她也没想过要去斗,她就想躲得远远的,可是怎么躲也躲不了。 河水并不深,夏筱筱身子沉到最底下,也不过离水面才三尺不到,透着这清澈的水形成的幕帘,她看着就站在岸边的慕容倾涟低低笑着的模样,想着要不自己就这样游着去找北宫煜好了。 有北宫煜在,慕容倾涟多少应该是有些忌惮的才对。 慕容倾涟像是也真没有要将她从河水里捞起来的意思,笑声末了,只站在岸边垂眸看着夏筱筱。 算了,从河水里游着逃走,她也不是没在这男人面前做过,结果就是险些被淹死。 夏筱筱暗自叹了一口气,终于扑腾着从水里冒出了头来,好好的一身衣裳,这下子全被泡得不成样子,夏筱筱手握成拳,重重的拍打在水面上,立即又溅起了一大片的水花,慕容倾涟微挑起了眉,任由那些水珠子都溅到自己的鞋上,连着那长笼着绣着青鸾的袖袍上也被染了不少,被水沾到的地方颜色立即深了一片,像极了小朵小朵的花瓣在其身上绽放开来。 “慕容倾涟,你别太过分。” 夏筱筱手上舀了一掌心的水,用力的往自己的嘴上擦着,这不是第一次了。 “啧”慕容倾涟浅浅的笑了一声,“味道也不怎么样,何能让北宫煜北宫雉离二人这样大动干戈?” 夏筱筱被这一句话给堵得说不上话来,一张脸被气得通红,“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之前你做的那些我都不同你算账了成不?你老这样阴魂不散的缠着我,指不定哪天我真以为你眼光不怎么样的是看上我了!” 慕容倾涟嘴角挂着的笑意顿时僵了一下,但也只一下,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看上了又怎么样?” 夏筱筱又被堵了一句,瞥了一眼那双眸微垂着的男子一眼,气得用力的哼了哼,费着老力从河水中爬上了岸来,但爬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就冒了个念头出来,慕容倾涟这厮,莫不是喜欢男人的? 慕容倾涟就在岸边事不关己的站着,视线毫不掩饰的落在夏筱筱身上。 因刚从水中泡了一趟起来,浑身都湿透了去,连丝上都还有着湿意,春日穿得不算多,她也就穿了两件,现在全都湿成一片紧紧的贴在了她的身上,将玲珑的身姿一一勾勒了出来。 慕容倾涟眸色微暗,唇抿紧了几分。 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上次他在暮锦阁中撞见她沐浴时的情景,那时她尚未着寸缕的对她毫无防备,这次,也依旧大胆的就这样从他面前经过。 慕容倾涟看着她颇懊恼的整理着自己乱成一团的,水珠就从她的上滴落到胸前的一片起伏上,他的呼吸蓦的往下沉了一度。 静得太久,夏筱筱才后知后觉的感觉气氛好似有了些不对劲,随手将头往上用绳子绑起,抬起头来的时候,慕容倾涟已经转过了身去。 夏筱筱这才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此时的模样,因近几日天气都不错,太阳总是挂在天上的,她穿得自然不多,只是虽是男装,但她一开始只是过来洗一下身子的,束胸的东西并未穿上,此时正在那薄薄的布料下若隐若现。 夏筱筱一下子就羞红了脸,但也不过一瞬,颇自然的将衣服往胸前裹了裹,她虽不认为慕容倾涟是那么有节操的人,但也多想不到哪里去,见他要走,倒是瞪大了眼,她自然不会傻到去叫住他。 没说一句话的,人,施了轻功,转眼就跃上了枝头,然后消失在了夏筱筱的视线中。 倒是有些不解了,这人,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莫名其妙,不过,多是好的。 夏筱筱怕极了慕容倾涟突然又反悔要回过头来寻她麻烦,连忙又将湿了的衣裳都脱下来拧了拧,差不多了才重新穿上往先前她让侍卫们等着她的地方去了。 可是,人去马无,空袅袅的一片,谁也没有。 夏筱筱慌了,她确定自己也没找错地方,便连着唤了好几声,可是迟迟的也没有谁应她。 荒山野岭的一片,那些侍卫也不可能将她自己丢掉就走了,难不成是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去找她了?这般想着,夏筱筱稍微定了神,准备在原地等等再看情况,可是那些人没等到,不到半刻中,又等到了慕容倾涟那只瘟神。 夏筱筱一见慕容倾涟,还有他手中牵着的那匹马,一下子就怒火冲天上来,“绿孔雀,你把我的人弄哪里去了!” 她怎么会认不出来,慕容倾涟此时手中牵着的这匹马,可不就是她的糖葫芦吗! 她只以为慕容倾涟是走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将她的人也弄没了! “急什么?”慕容倾涟越过她,顺带扫了一眼,然后继续的往前走着,“带这么多人出来,不被北宫煜现才怪。” “被他知道了也总比被你弄死的好!”夏筱筱伸手就要从他手中夺过糖葫芦的缰绳。 慕容倾涟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一个翻身就跃上了马背,就在夏筱筱有些措手不及的时候,腰间突然被一股力道搂住,然后整个人就稳稳的坐到了马背上,慕容倾涟身前。 “驾!” 慕容倾涟一声低喝,糖葫芦立即兴奋了起来,扬起马蹄子飞快的朝着道路飞奔了起来。 “啊!” 糖葫芦的度快,夏筱筱一下子叫了出声,便是她再熟悉的马,她一个人也从未敢骑过这么快的马,手足无措的抓住了被慕容倾涟握在掌心的缰绳,“停糖葫芦快给我停下来!” “你的马儿像是也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比起你来,本楼主觉得它可能更喜欢我一点。” 慕容倾涟看了一眼夏筱筱攥紧缰绳的双手低低的出声。 夏筱筱先时还未明白过来慕容倾涟这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瞬慕容倾涟的身子就往前倾了倾,胸膛就贴到了夏筱筱的后背上,他弯腰凑近了糖葫芦耳边,夏筱筱被迫也弯下了腰,旋即就听到慕容倾涟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糖葫芦,再快点。” 像是受了什么鼓励一般,先前本就快着的糖葫芦一下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两边道路景色飞快闪过,带着风声,夏筱筱被颠得五脏六腑都快碎了,冰凉的风吹打在脸上,只想一脚朝后将身后的人给踢滚下马去。 事实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只是脚才刚抬起,慕容倾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抓着缰绳的手用力勒住,“吁!” 突然停住的马,整个身子都往前倾了去,夏筱筱脚下甚至还没重新找到着力点,眼见整个人都将要被甩了出去,一直搭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上突然施了力,然后整个人都被带着往天上飞了去! 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所以当慕容倾涟将她重新放回到地面上之时,她甚至都忘了该说什么,只觉得胃中难受得紧。 她微抬头,就能看到一旁拿着马草在喂糖葫芦吃的慕容倾涟身上,上下颚顿时绷得死紧,恨不得能就这样冲上去将那男人给咬得碎尸万段。 “糖葫芦,大爷我平时怎么养的你!是不是得将你给炖来吃了才对得起我!” 夏筱筱走了过去,手中捡起了地上的一堆杂草,一把就朝糖葫芦脑袋上扔了过去! “吁!” 哪知先前还吃着慕容倾涟手中青草的糖葫芦一下子就像了狂的叫了起来,双目通红的,猛的扬起了前蹄,夏筱筱一张脸顿时被吓得惨白,一屁股摔倒了地上,手不经意间碰到方才她捡起的那堆杂草中,这才现这些草中夹杂着碎石子的。 可是双腿一软连躲的力气都没有,眼见糖葫芦的蹄子就朝她踩了过来,眼角突然有一抹银色闪过,接着是重重的一声,糖葫芦庞大的身体抽搐着倒在了地上,硕大的脑袋就落到夏筱筱面前不过两尺不到的距离,溅了一地灰尘。 双眼甚至还通红着,就那么直直的盯着夏筱筱,它浑身抽搐着,夏筱筱这才看到它脖子上多了一根银针,重重的扎入了它的血肉中,很快,动也不再动了。 夏筱筱仅靠着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一下子倒下去,可是,手都在抖着。 她的糖葫芦,就这么没了。 夏筱筱缓缓的将目光移到一旁站着的慕容倾涟身上,哪怕先前糖葫芦的突然狂,他也依旧淡定自若,片尘不沾身,此时也不过微微理着自己的袖袍,像是察觉到夏筱筱的目光,这才淡淡的扫过来一眼,“这样的马匹你也敢留着” 话说到一半,慕容倾涟的动作突然顿住,只因他在夏筱筱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惊恐 下意识的不喜欢夏筱筱这样的眼神,蹙着眉一挥袖袍,双手负于身后,转身漫步朝前方走着,嗓音也冷了几度,“不想要本楼主亲自动手,就自己乖乖跟上。” 夏筱筱看了一眼在地上躺着动也不动的糖葫芦,它额头上还有方才被小石子砸破的一道小伤口,有微微的抽泣声,若不是因为她,糖葫芦也不会突然就狂,要不是因为她,慕容倾涟也不会这么将它给杀了。 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陪着她的马儿。 夏筱筱的手颤抖着落到了糖葫芦的额头上,轻轻的抚着那道浅浅的伤口,一滴温热的液体就落到了手背上。 身后久久也没有传来女人的脚步声,慕容倾涟的步子终究还是顿住了,回过头,那人就跪坐在马儿旁,他想嗤笑,不就是一匹马,死了便死了,可是这嗤笑声还是淹没在了喉口,只因夏筱筱已经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脸。 有些距离,但习武之人的视力都是极好的,所以,她这是哭了么?为了一匹马? 慕容倾涟双手环胸,背倚在一旁的大树上,侧眼睨着那道身影,他倒是想看看,她能哭到什么时候。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夏筱筱很快就走了过来一抬头时,似是看到了他,站在原地一愣,不知该走还是该退。 糖葫芦死了,那样一条命在慕容倾涟手中他连眼都没有眨一下,夏筱筱才回来的几分底气一下子又都泄了个没影。 可是,夏筱筱还是忍不住,只在犹豫了两瞬之后便抬起脚来跑到了慕容倾涟面前,“慕容倾涟,你是不是一天闲着没事干就来我面前膈应我的?” 夏筱筱越想就越觉得划不来,自问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得罪这厮的事来,凭什么她在宫里宫外他就老爱缠着她不放?若真是想要她的一条命,直接干脆点的还好了,非要这么拐着弯子的折腾她? 她以为慕容倾涟多少是要说两句威胁她的话的,哪知慕容倾涟不过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迈着步子又朝前去了,“还不算太笨。” 夏筱筱气结,“你把我的马杀了,便是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咱们两现在也扯平了,”夏筱筱又提着步子追了上去,他走得分明不快,但夏筱筱不管怎么追始终都离他有三步距离远,“你告诉我你把我的那些人怎么样了!我找他们去!” “怎么,这时候不去找北宫煜,不去找北宫雉离,反而要找你的小侍卫们去了?”慕容倾涟睨了她一眼,步伐未停,倒是夏筱筱停了下来,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去。 夏筱筱多是个没良心的人,慕容倾涟倒是忘了这一点,那些人对于她来说虽也是人命,可是哪里能比上她自己的重要? “站住。” 慕容倾涟还是停了下来,侧身看着她,夏筱筱一听这声音,不仅没停住,反而开始拔腿就跑,慕容倾涟眼神一凝,袖袍一挥,夏筱筱只觉得膝盖窝一疼,整个人就朝前摔了个四仰八叉。 “慕容倾涟,你大爷的,老子跟你拼了!” 夏筱筱从地上爬起来,捡起他方才扔过来的小石子就朝慕容倾涟的脸上砸了过去,被慕容倾涟稳稳躲过,他嘴角掀了掀,一副大爷等你过来拼的架势。 夏筱筱停着不动了。 “我说你,是不是个爷们儿?每次说出现就出现,整天没事就想着怎么找北宫煜的茬找我的茬,我听北宫煜说如今不是半个江湖都在你手中吗,你就这么闲得慌?” 夏筱筱双手叉着腰,也不跑了,迈着步子就走到慕容倾涟面前,但依旧隔着两步的距离,多少忌惮着不敢靠近,“有什么事,你就不能干脆点的说清楚?” 她说得底气十足,只是放在腰间的两只手不由攥紧了起来,其实她想的是,慕容倾涟是否已经知道了自己手中有着一副图腾,亦或者,他知道北宫煜手中有的,想利用她来对付北宫煜。 慕容倾涟倒是有几分的讶异,旋即那眉梢间的嘲讽又挑了起来,缓缓朝夏筱筱靠近,“此话当真?” 夏筱筱一滞,又听到他继续笑着的说道,“本楼主说了,你便真能依着?” “自然不是!” 他若是真要她命,她依着还得了? 慕容倾涟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好死不死的,夏筱筱往后退了两步就抵到了树干上,再欲退时,慕容倾涟已闪身来到了眼前,一手抵在她耳旁,将她的退路都给封了去。 他低下头,那张妖孽得人神共愤的脸庞就在离夏筱筱不过一指的距离停下,他徐徐的笑着,眼中似是有星辰闪烁,微热的气息喷拂到她鼻息间,“本楼主说过,一个人的江湖太寂寞,总想找个人来陪陪。” 夏筱筱不自然的蹙了眉,还没来得及拒绝,慕容倾涟又朝前靠近了几分,连声音都带着一股别有的诱惑,“野雀儿,你不是想去那江湖吗,我带你去?” 那眼眸中别样的深沉,有微弱的光渐渐浮现了出来,他的笑意像是真的已达眼底,就这么沉沉的盯着她,似真的带着那么点的期盼在里面。 妖孽啊! 夏筱筱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心中又十分沉重的感慨了一句,而下一瞬,脚已出力,慕容倾涟蓦的起身,抓住了夏筱筱朝他胯下踢去的那只脚,“啧,真暴力。” 他话都还没说完,她就这样对着他动手了? 夏筱筱看着自己被他握在手中的脚,一下子恼怒极了,“绿孔雀,你放开我!” “果然是野雀儿,谁教得你整天粗话挂嘴边,动不动就对人动手动脚的?”慕容倾涟不仅没放手,反而手上用了些力道,正掐到她脚上的穴位上,顿时一阵酸麻。 夏筱筱忙将身子靠在树上不让自己摔下去,现在到底是谁在动手动脚的? “你方才要踢的可是本楼主的宝贝,若是被你踢坏了,将来断子绝孙,你拿什么来赔给本楼主?”他手指娴熟的扣着她脚上的每一处穴道,说得漫不经心。 “就是要让你断子绝孙!免得这世上又多了个祸害!” 慕容倾涟这样的人,武功在江湖上难觅对手,长得又这么妖孽的,这世上要是再多几个出来,那还得了? “哼。”慕容倾涟淡淡的睨了她一眼,也懒得同她再啰嗦,松了手,看也不看她就往前走,“想耗便耗着吧,北宫煜的人已经快走光了。” 夏筱筱这才现天色已经渐渐晚了去,北宫煜一行人行军度快着,更别说现在她还没有马。 脚一落地,并无异样,可是才走了没两步,异样就出来了,“绿孔雀!你又对我的腿做什么了!” 夏筱筱这才现,自己走着路脚竟然是跛着的!哪里都并无异样,连疼痛都没有,但莫名的,右脚就是使不上力来。 “本楼主向来不是吃亏的人,你踢本楼主一脚,我也废你一脚,很公平。” 公平你大爷!她那一脚压根就没落到他身上!果然,这人真是惹不得的!夏筱筱是怎么也不想同他一道走的,才刚开始想着法子该怎么办的好,慕容倾涟悠闲清冷的声音已经从前方飘了过来,“不想另一只脚也废了的话,跟上。” 对夏筱筱,只有威胁是最管用的。 夏筱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跛了的一只脚,认命的叹了口气,还是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喂,绿孔雀!你快将我的脚弄回原样!你走慢点,我跟不上你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沿着河流往下游的方向走,两岸青草染了湿意,空气中也润了几分。 夏筱筱手中挑着跟狗尾巴草,两条眉已经快紧蹙成一条了,两眼愤恨的盯着那前面不紧不慢走着的慕容倾涟。 她这样走路实在是累得很,可是她又不能停下,那些侍卫们也不知道到底被慕容倾涟怎么样了,若是像往常一样只是晕了过去还好,至少醒来了没见到她人,他们是一定会去给北宫煜报信的,可是只怕 “啊!” 天色暗,天上只有一轮半月悬着,夏筱筱失神间就撞上了慕容倾涟。 “绿孔雀,你停下来不知道先说一声的?” 夏筱筱捂着脑门抱怨了一句,慕容倾涟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朝那不远处的岸边指了指,“饿了,你去抓条鱼来。” 然后便挥了袖,兀自寻了处草地躺了下来,又见夏筱筱半天愣着没动,又催促了一句,“本楼主不辞辛苦的陪你走一遭,你也得懂得孝敬犒劳。”末了,他还不忘提醒一句,“跑了,小心你的狗腿。” 你的才是狗腿! 夏筱筱隔得远远的朝他做了个鬼脸,慕容倾涟正躺在一片树阴之下,一片黑暗,那双眼眸便缓缓睁开了来,夏筱筱看不清他,他却能将她面上的每个表情都收入眼底,然后,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笑意,看着夏筱筱嘴里不知又默声的嘀咕了什么,转身便往河边去了。 261 那姑娘喜欢你 一看就知道是在骂他的话。 ? 直到那道纤瘦的身影跛着脚离开了视线中,他嘴角的弧度又渐渐淡了下来。 收回视线,望着天边悬挂着的那半弦月,连着目光中的颜色也如月光般冷厉。从树枝头上斑驳而下的零散月光落到他身上,犹如镀了一层银霜。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讨厌她用那样害怕的目光看着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在做着曾经北宫煜也同样做着的事?好像是享受着她那般害怕他的眼神,但又觉得哪里都有不足,似是只有这样,她的眼里才能看到他。 春晚夜色朦胧,天上那些漂浮着的云层一朵朵的将月色都挡了去。 夏筱筱从河中捕完鱼回来的时候,慕容倾涟已经躺在草地上睡熟了去。 暗色,像这样的林子中,头顶上都是那些刚冒出新芽的树尖儿,此时一旦月色那微弱的光都被挡了去,地上几乎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夏筱筱用树枝将三条大鱼串了起来,一枝上有一条,另一枝上的两条。 她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踩在青软的草地上,生怕一个动静将正在熟睡的人给吵醒了去。 因太暗,她看不清他睡着时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也不知这厮是真睡着还只是在闭目养神,于是便轻声的唤了唤,“绿孔雀?” 连着唤了好几声,地上躺着的人真的一点要动的一丝也没有,靠得近些了,夏筱筱才听到慕容倾涟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先时不明显,毕竟这样的山野中还有着虫鸣声此起彼伏的响着,只是待夏筱筱再认真听了几分,才从中听出了几丝气息不稳来。 夏筱筱一惊,连忙将手中的几条大鱼放到地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夜明珠来,是她出宫时为了以防万一带在身上的,柔和的绿光照到了慕容倾涟的脸上,夏筱筱就说,像慕容倾涟这样的人,便是连睡觉呼吸声都可以浅得听不见的人,怎么会突然有些不对劲,只见慕容倾涟此时额上正渗着细密的汗珠,一双剑眉紧蹙在一起,连那唇角都抿得死紧。 是做噩梦了? 夏筱筱眼珠子一转,连忙将夜明珠重新揣回了怀中,动作更加小心了几分,然后起身,三步一回头的望着,然后再隐约见得那黑暗中的身影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轻浅的呼吸了两口气,然后,扭头拔腿就跑! 可是也不过才两步,头就撞上了一堵厚重的墙,至于为什么是墙,只因她这一脑袋上去,那墙动也没动一下,她整个人就已经被撞得个七晕八素了。 “上哪?”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夏筱筱心底一骇,抬起头,正见方才还躺在那里的慕容倾涟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那张脸上甚至还有异样的苍白,连着一向好听的嗓音中也带着刺骨的冷意。 夏筱筱咽了下口水,讪讪地道,“鱼不够,我再去多抓两条” 她话还没说完,徒然看到了慕容倾涟身后的道路,顿时就想给自己一耳刮子,河在她身后,她反着跑去哪儿抓鱼? 慕容倾涟好像也并没有要揭穿她的意思,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脸上的神情也很快恢复了正常,只是依旧还带着清冷和疏离,两步上前来,提着她的领子就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往回走。 “将鱼拿到一边烤了再过来。” 然后手一扔,夏筱筱就像一只小鸡似的被她扔到了地上,手边就是她刚捉回来的三条鱼。 他话说完,人就往一边月色洒下的地方走了过去,夏筱筱还愣在地上,嘴中刚要骂出的话还未出声音,抬眼又见到慕容倾涟去而复返,她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以为他真打算收拾自己了,捂着自己已经跛了的右脚连忙道,“喂,我没跑,你别打我腿的主意!” 一脸防备的,甚至还带着些害怕的神情,落在慕容倾涟眼中,又有了几分碍眼,但也不过一瞬,那不悦的神情很快被掩了去,也可能是他此时脸色本就好不到哪里去,夏筱筱下意识就忽略了去,然后就看见慕容倾涟朝她伸出了手,直接命令的语气,“夜明珠,给我。” 夏筱筱反应慢了好几拍,下意识的问,“你要我夜明珠做什么?” 慕容倾涟却只是拧了眉,并未说话,夏筱筱还是从怀中掏出了夜明珠要递到他手上,难不成他也想下河再去捞两条鱼上来? 正这般想着,她无意间就看到了慕容倾涟身后那轮被云层挡了去的月亮,这会儿有风吹了起来,那些云层正一层层的被吹散开来,慕容倾涟过腰的长也被拂起了几丝,划过夏筱筱手背上,那些月色的光亮一点点的又从天边落了下来,从慕容倾涟身后缓缓移过,明暗的交界线最终停到慕容倾涟脸上,半明半暗,将其脸上的轮廓完美的呈现了出来。 夏筱筱猛的收回了手,就要落在慕容倾涟手中的夜明珠一下子就被她握在了手中。 几乎是同时的,那月光洒落下来的一瞬间,慕容倾涟也收回了手。 然后夏筱筱几乎是用一种不可思议,或者是带着一种近乎震惊不解的目光看着慕容倾涟此时在月光下似夜晚妖精般魅惑人的脸。 “哈!”夏筱筱顿时像是现了什么新大6似的喜悦,手中攥着夜明珠就连退了好几步看着他,“绿孔雀,被我现了吧!你竟然怕黑!” 是黑着的地方,他竟还向她要了夜明珠,是太黑太害怕了才做了噩梦? 能想象么?她虽然再怎么讨厌着这只傲娇自恋又自大的绿孔雀,但他可是那么多人都忌惮着的人啊,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红客楼楼主,夏筱筱怎么也没能想到,他竟然会怕黑?! 果然下一瞬她已经见到慕容倾涟的脸色沉了几分,那些云层已全部都散了去,方才还一片暗色哪哪也看不到的地方,一下子就像镀了层银辉,微弱柔和的光落到绿青的草地上,有夜间的露珠在上面,立即就像一颗颗银色的宝石。 慕容倾涟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就朝河水的方向走了去,夏筱筱却是来了兴致,跛着脚就欢快的追了上前,“绿孔雀啊,我是真的很好奇你多大的人啊?” 夏筱筱问完这句,慕容倾涟依旧没答她话,她闷了两刻,看看,这人想着法子捉弄她的时候话还多着呢,角色一旦转换了过来,转眼又变得这么冷淡了,但,夏筱筱还是乐此不疲的,“也不是多丢人的事儿,不过,你方才朝我要夜明珠的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我认识的小孩子,怕极了黑,尤其是晚上,姐姐姐姐的叫着撒着娇的不让我熄蜡烛” 夏筱筱才笑着说完,语未落音,蓦的顿住了,她身边从小到大不论男女也只有季小二一人,哪里来个有叫她姐姐的孩子? “敢情,你拿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同本楼主比?” 慕容倾涟的步子终于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着夏筱筱,嘴上噙着清清凉凉的弧度,极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夏筱筱猛的回过神来,正好撞见慕容倾涟极其不愉悦的神情,“这有什么,季小二小时候还尿过床,怕黑也不是多丢人的事儿不是?” 话虽这么说,慕容倾涟却从中听出了嘲笑的语气,蓦的眼神沉得更厉害了,“行不行本楼组现在就割了你舌头?” 夏筱筱立马住了嘴,慕容倾涟一个眼神扫了过来,她忙用手捂住了嘴,默默的回去生火烤鱼了。 她出宫,身上自是带有小刀防身的,确实饿了,巴巴的跑去将鱼开膛破肚整理干净,这才开始寻了柴准备生火,她又瞥了眼不远处已经重新在月下躺着的慕容倾涟。 只见他嘴中叼起了一只随手摘下的狗尾巴草,一只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漫不经心的晃动着,似在出神。 也不过一眼,夏筱筱又回过头默默的开始生火了。 时不时她总能感受到,慕容倾涟该是个有故事的人,他心中有秘密,所以才知道那么多人的秘密,世人皆传红客楼楼主无所不知,可是却无人知道这个男人的事。 但,那又与她何干?她只需要想办法从这家伙手中想办法联系到北宫煜便好。 “喂,孔雀。”夏筱筱走到慕容倾涟身旁,在他小腿上踢了踢,“你的鱼好了。” 慕容倾涟缓缓的睁开眼,面前被递上了一只熟透了的鱼来,未有调料,但还是有扑鼻的香味飘到了空气中。 “就一条?”他坐起来,接过了鱼,然后又朝那生着火的地方看了一眼,还有两条正在烤着,应该是还未熟,于是便没说话了。 夏筱筱又重新回去继续烤着,时不时回头望一眼,慕容倾涟正一口一口的将鱼肉放到嘴边,这男人虽然平时话不多,但是从刚才开始,她现他好像更沉默几分了。 手中拿着个小树枝,一下一下的拔着面前的火苗儿星,回头又望了一眼,手攥紧了袖中的东西,面色有些沉重。 当初北宫煜说夏萦夕是慕容倾涟的人,夏筱筱曾经怀疑过,可是转念又想到了夏覆,倘若夏覆也同慕容倾涟有关系的话,那自己呢?是否这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这个男人所为? 鱼很快就在大火中烤熟了,诱人的香气一下子钻到了鼻尖中,夏筱筱立即将那些烦人的思绪都抛远了去,专心的盯着面前的两条鱼,小心翼翼的从树枝架上取了下来。 一声低低呼烫的声音,慕容倾涟看了过去,夏筱筱手中正不停的抛着那刚从火堆中捞出来的鱼,然后再一点点的挑去了刺塞到嘴中,动作幅度小得可怜,活像是生怕被他现她吃了两条鱼的模样。 “主子,”月光之下,他身后突然多出了一人影来。 红练半膝跪地,顺着慕容倾涟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正背对着他们吃着鱼的身影一眼,又垂下了眸低声的说道,“青芜门已拿了东西来交易。” 慕容倾涟微眯了眼,正见夏筱筱像是吃到了一根刺被卡到了喉咙,咳嗽个不停,他淡声的道,“楚博远那边怎么说?” “这次的事应该是楚博远一手谋划出,北宫雉离虽多少猜到了一点,但看样子只打算坐观其变。” 慕容倾涟嗤笑了一声,红练又看了眼夏筱筱,顿了顿,“毕竟倘若真能成,他才是最大的赢家,这样,夏姑娘也埋怨不到他身上去。” 这么好的法子,只是不知道想渔翁得利的,到底是北宫雉离,还是楚博远。 慕容倾涟随手将刚吃完的鱼渣扔到了一旁,似漫不经心的提了一句,“如今南溟国势力如何?” “怕是有些不妙,”红练想了想,斟酌着道,“南溟国皇陵崩塌,楚博远像是在其中知道了不少关于七百年前的事,北宫雉离像是也获益不少,如今面上二人依旧算得上同一线路,但私底下,北宫雉离依旧没有要娶楚木若的一丝,楚博远像是已因此动了怒意,但一方面又需借助北宫雉离的势力。” 慕容倾涟冷笑了一声,“楚博远倒是野心大,既想将北宫雉离掌控在自己手中,这个时候竟然还敢来招惹那些不该招惹的人。” 红练微微抬眼,看着她家主子面上有几分不屑和冰冷的笑意,眼中有什么东西在暗自浮动,这个不该招惹的人,是指北宫煜还是 不远处,夏筱筱真是被卡得厉害了,一阵阵的咳着,都快把嗓子都咳哑了,慕容倾涟一挥手,红练便欲退下去,步子却还是顿住了。 “还有什么事?” 慕容倾涟甚至没回头,只是站了起来,拍了拍曳地的长袍。 “主子,您真的打算带着她往南溟国去?” 红练拧着眉朝夏筱筱的方向望了一眼,眼中虽有不屑,但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声音不由压低了几分,“主子,夏筱筱是北宫煜的人,谁也保不准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若是让北宫煜察觉出了什么来,恐怕” 说到这里,慕容倾涟突然一个眼神扫了过来,不算多凌厉,但那眼中的冰凉足以渗透到骨子里,红练立即住了嘴,忙垂下了头,沉声的道,“属下逾越,只是北宫煜他” 剩下的声音淹没在了夜色中,慕容倾涟看着对面正朝他快步走过来的夏筱筱,月色下面色通红的,张着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红练低声在慕容倾涟耳畔将最后一番话语说完,最后看了已经来到他们面前的夏筱筱一眼,眼中像是闪过了什么东西,然后道了一声,身形极快的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多好的功夫啊,一眨眼人就能消失不见了,夏筱筱颇感叹着,若是自己也有这般好的功夫,哪里还用的着呆在这里受慕容倾涟的鞭策连吃条鱼也能卡着喉咙? 这般想着,脸一红,又重重的咳了一声,那鱼刺便这么被咳了出来。 接着她又缓了好几口的气,再次望了一样红练施了轻功消失的方向,那些染着月色光辉的树梢,一点动静也没有,然后慕容倾涟就听见她似感叹的缓缓说了一句,“那姑娘喜欢你。” 慕容倾涟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夏筱筱上前两步来,轻声的道,“真的,你别不信,她看你的眼神就是裸的爱慕啊。”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尤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见过红练好几次了,确实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性子也爽直,每当夏筱筱看到她看着慕容倾涟的眼神中,总是带着女儿家的一种倾慕在里面,犹如很久很久之前,她看着北宫雉离一样的眼神。 多漂亮的一个姑娘啊,武功又好,怎么偏生就喜欢上了慕容倾涟这样的人然而下一瞬夏筱筱的视线就从那远方的树梢上挪回了面前人的脸上,心中正吐槽着的话蓦的顿住了,旋即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慕容倾涟这张脸,也确实有资本让姑娘们为他着迷。 “怎么此时在本楼主看来,你眼神中也有爱慕?”慕容倾涟低下头来,凑到夏筱筱面前,月光下那嘴角上扬的弧度活像极了一世倾城妖孽。 “这哪里是爱慕!”夏筱筱呸了一句,有些急促的收回目光,她顶多也就是欣赏,嗯,欣赏,那样一张脸,不看白不看。 世间都说男子爱美人,女子又何尝不是爱着美男的?美好的东西,谁不爱呢?只是可惜慕容倾涟这人有毒,且毒太深,谁也不敢轻易靠近,也没有能力靠近。 所以,看看便好。 只当夏筱筱还沉溺在慕容倾涟的美貌容颜中之时,慕容倾涟已扣住了她的手腕,脚尖轻点,夏筱筱就觉脚下已空,整个人就被慕容倾涟带往枝头上飞了去! 旋即慕容倾涟指尖像是飞出了什么东西,直直的落在那还燃烧着火焰的柴火堆中,一下子散了去,火也渐渐在黑暗中熄灭了,只剩一点微弱的火星苗子。 “绿孔雀,你做什么!” 突然就这么飞了起来四肢无着力点,夏筱筱惊吓得尖叫了起来,却不敢乱动。 慕容倾涟带着她停到了树枝头上,嘴角噙着玩味的笑,“不是想见北宫煜么,本楼主这就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话音落,也不再等夏筱筱再说什么,身形一动,便又在天上飞驰着,两侧凉风肆虐刮过,北宫煜的军队本就行在他们前面,更别说夏筱筱这后面根本没能用马匹去追,全靠的是一双腿在走,此时已是半夜,这个时候,北宫煜的行军队伍少说也甩了她们十几公里去了。 但夏筱筱没想到的是,慕容倾涟只带着她飞了不过七八公里,一个时辰,竟远远的就见到了下方浩浩荡荡的一众行军队伍。 北宫煜的人在前方扎了营,后方的才是那些小兵们,慕容倾涟在天上带着她绕过一众人的视线,就正好停在了最前方驻扎着的营帐上空,密密麻麻的那些树荫下,从底下根本看不到上面,尤其还是这么黑的夜,更别说慕容倾涟有意隐藏。 当夏筱筱双脚有些不稳险险的踩在树枝上,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看到那营帐时,一颗心都淡定不起来了,刚要开口,脖子上突然就被慕容倾涟的指尖掐了那么一下,要说出来的话顿时变成了咿咿呀呀沙哑的声音。 她说不出话来了! 她立马回过头来瞪着一旁正戏谑看着她的慕容倾涟,他只理所当然的说了句,“不是想他得很?趁现在好好看他才是,这么盯着本楼主看是几个意思?” “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军医传上来!” 夏筱筱还想在说什么,下方已传来了无席焦虑的声音,她立马低头去看,只见那先前守在帐篷外面的小兵被无席吼得匆匆跑了下去,没多时便带了一中年男子进入了帐篷中。 军医?莫不是北宫煜受了伤? 夏筱筱奋力的挣扎着被慕容倾涟扣着的手,但用再大的力,慕容倾涟手上的力依旧没有减弱半分,甚至还能稳稳的带着她安然无恙的站在树梢上,她急了,低头就朝那只捏着自己手腕的手上一口咬了下去! 她保证自己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很快嘴里便传来了浓浓的血腥味,但那只手依旧没有半分动静,夏筱筱恼怒着,豁出去似的,力道又重了。 这次,她听到头顶传出了一阵微弱吸凉气的声音,慕容倾涟只垂眸看着她,眉间微蹙,缓缓的道,“他身上的毒,再加上从你身上渡过去的云清香,今日正是毒之日,你下去找他能有什么用?”他的视线顿在她咬着他手的地方,那里,有温热的液体落到了他的手背上,他轻声的嗤笑,“难不成你还以为凭他此时的状态,能从我手中把你抢回去?” 夏筱筱松了他的手,抬起头来,半掩的月光下映着慕容倾涟眼底的冷霜,她一脸茫然的看着他,脸上还留有刚才落下的泪痕。 底下的帐篷中,立即响起了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接二连三的,甚至还有夹杂着痛苦的嘶吼声,“滚!都给朕滚出去!” “皇上!来人,快将皇上扶回床上去!” 262 他们为何反目? 有人匆忙着急的声音响起,门外守着的人一下子全涌了进去,那是无席的声音。? 夏筱筱只记得夏萦夕确实说过,她身上的云清香,只有通过男女欢好才能将毒解去,然后那毒便能渡到那人体中,可是,她身上目前的毒根本没有解,北宫煜身上为何又会有这么重的毒性? 夏筱筱方才是真用了力的,慕容倾涟手背上已经被咬出了一道深深的牙印子,尚未在意,一滴血就往下面滴落了去,正好落到正匆忙着的小兵头上,那人立马抬起头来手中拿着长枪指着他们这处所在的树梢,一声大喝,“谁!” 夏筱筱一惊,正想挣脱着慕容倾涟的手,哪怕从树上摔下去,她也得去看看北宫煜到底怎么样了,云清香,那毒时有多痛苦她是知道的,可是也绝对不该像北宫煜这样,他的要比她的严重多了! 就在那人刚出声音的同时,一直在帐篷中的无席也听到了动静,脸色变了变,看了一眼已经在床榻上头痛欲裂的北宫煜一眼,匆忙的走了出去,沉声的问,“生什么事了?” 那人回过头来,又朝头顶上的树梢上看了一眼,抹了一把脸上的湿意,连忙走到无席面前,“大人,这个” 那人伸出手来,无席看着他手上沾了的一滴鲜血,就连那人脸上也还有几分红色,无席立即沉了脸,两步来到方才这小兵站着的地方,抬头,却空无一人。 “你确定方才这血是从上面滴下来的?” “回大人,小的确定。” 那人回了一句,无席脸色顿时难看了下来,立马转身回到了帐篷附近下令,“吩咐下去,今夜暂歇此处,加强护卫,除了那几名皇上亲御的人外,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处营帐半步!” 小兵领了令,立即又下去了,无席回到帐篷中时,北宫煜已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脸色有几分难看的苍白,“出什么事了?” 无席便上前来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北宫煜揉着依旧昏沉疼痛着的太阳穴,蹙紧了眉,“还是乔轶沉的人?” 无席摇了摇头,“不确定,并未看到人影。” 北宫煜微眯了双眼,眼底迸出冷厉的光,挥了挥手,便将众人都遣退了下去,重新躺回了床上,他看着自己的手,然后用力的握了起来。 还有半月,他必须在那时间之前赶到南溟,只是 没多会儿,他还是又将无席唤了进来。 “皇上。”无席只以为他尚还需传唤军医,正要说什么,就听北宫煜低声的道,“宫中还没将消息送过来?” 无席一滞,缓了缓才知北宫煜什么意思,“除去先前两日,后面再没消息过来,”他看到北宫煜的眉又拧紧了几分,又连忙道,“皇上大可不必担忧,娘娘该是正与皇上您赌气,娘娘人在宫中,十三王爷自会有分寸。” 北宫煜不一语的听着,那日他瞒着他亲自出征,怕也是真的让夏筱筱动了几分怒意,不让北宫弄言传消息来也确实像她的做风,可是隐隐的,又觉得好像有什么不详的预感。 山林野地中虫鸣四起,让原本寂静的夜多了几分吵闹。 耳畔风声呼啸而过,脚下是飞驰而过的树梢尖儿,夜间甚至还能看见有几只小雀儿还在飞着,擦着他们的脚边飞了过去,夏筱筱甚至还未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身上所有的支撑点骤时都散了去,然后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她人还没从地上爬起来,脖子上一阵刺痛,夏筱筱就爬了起来飞快的往回跑,面上早已哭得不成样子。 “回来!” 慕容倾涟看着夏筱筱飞快往回跑的身影,见她半分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脚上轻风拂过,人已到了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去找他,你能替他做什么?” 夏筱筱蓦的愣住,面上的泪花都还没干透,“我还能陪着他!慕容倾涟,这些是不是都是你做的!拿解药给我!”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颊,连鼻涕都沾到了袖上也不在意,伸出手就摊到慕容倾涟面前,她身上云清香的毒,第一次就是慕容倾涟下的,他分明是有解药的! 慕容倾涟看着她,突然一下子就笑了出声,“解药?”极讽刺的盯着她,“北宫煜都没本事从本楼主这里拿到解药,夏筱筱,你怎么来找本楼主要解药?” 夏筱筱一下子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夏萦夕是他的人,夏筱筱至今没问过一句,但北宫煜肯定早就知道了的,但哪怕饶是如此,北宫煜也确实没能从他这里拿到解药,“你不是喜欢交易吗,你到底想要什么?银子?还是让你们都丧心病狂的图腾?” 她没打算瞒,甚至此时是巴不得的,就希望慕容倾涟问她要图腾,不吉的东西,给了这妖孽才好! 慕容倾涟像是来了兴致,但又像并未仔细听她说了什么,乃至听到图腾二字之时,也不过微挑了下眉头,“很简单。” 他站直了身子,夏筱筱比他矮上许多,这下子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子拉了开,他微垂着眸,一种接近睥睨的姿态看着她,“本楼主说了,跟了我,还有什么你得不到的?”他轻轻徐徐的笑着,“包括那些你想知道的。” 夏筱筱将手收回了两侧,扬眉,“好啊,你拿解药给北宫煜,我跟你啊,只是我想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我的命,还是我手里有的东西?” 她不是夏萦夕,她身体上没有图腾,也没有那样一张皮囊。 “你啊,”他嘴角的笑意肆意而又邪魅,丹凤眼稍微挑,看到夏筱筱顿时沉下来的脸就越是愉悦,“北宫雉离和北宫煜都想得到的人,最后落到了本楼主手里,你不觉得很有趣?” 真是玩味的笑。 “你就不怕北宫煜和北宫雉离二人联起手来一起杀你!” 夏筱筱听着他那似调笑又带着几分认真的语气,心中一下子对这个男人所有的猜测都没了底。 “哼,”他嗤笑冷哼了一声,“凭他们?” “再如何,北宫煜也是皇帝,北宫雉离如今也是楚博远忌惮的人,一个不行,万一有一天他们真的联手了,你这么缺德,也就不怕到了最后连个给你收尸的人也没有?” 夏筱筱也学着他的模样冷笑了起来,慕容倾涟武功再怎么高于绝顶,但也不过是一个人罢了。 像是她说得好像真有几分理,慕容倾涟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的收了起来,突然将手放到嘴边,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响起,夏筱筱正不解他在做什么,渐渐的就听到了有马蹄声朝这边过来。 很快从林子中就窜出了一匹黑色的马儿来,在黑夜中除了那双黝黑有几分反光的眸子,基本看不见马的体型。 夏筱筱还想要跑,人就已经被慕容倾涟逮住扔到了马背上,“喂!绿孔雀,我现在都跟你了,你快把解药给我!” “你身上不也有云清香的毒?”慕容倾涟低喝一声,马儿便开始跑了起来,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怎么,有了解药都没想过自己用,反而是想拿去救北宫煜?” “我用来怎么样用不着你管!”她难受的趴在马背上,很快就将她颠簸得要吐出五脏六腑,很快便求饶了,“绿孔雀,绿大爷,绿爷爷” 这声爷爷一出来,饶是慕容倾涟矫健的身形也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好在马儿的度已经缓缓的减慢了下来,夏筱筱左想右想,要从这厮手里逃出没有那么容易,便放软了姿态,“我现在不都跟着你了吗?你走哪儿我上哪儿,我不跑了还不成?” “也得你跑得掉才能说这话。”慕容倾涟轻笑一声,夏筱筱顿时恼了,“有本事你去和北宫煜光明正大的打一架!老是在背后用这样损人的手段你卑不卑鄙?我在宫中你没本事来动手,你这样的男人就只敢趁北宫煜不在的时候敢来欺负我!” “他?小野雀儿,你像是忘了,当初是谁将你从那人手中救出来的,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回到他身边了?” 慕容倾涟扫了她一眼,视线又挪向远方不见光的暗色中,他尚还记得,当初也是在这样的山林野地中,夏筱筱花五百两银子让他带她摆脱北宫煜,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初的逃避都成了现在的依赖? “关你什么事?” 夏筱筱抬头瞪了他一眼,不拿解药给她还一直叽叽歪歪这么多,她最后的耐心也一点点的耗没了,“慕容倾涟,你不拿解药就把我放下去!你别想什么好事都自己占了!” 她正不停的踢打着双手双腿,一只手就要到慕容倾涟手中去抢他的缰绳,下一瞬慕容倾涟已经缓缓的开口了,“没有解药。” 夏筱筱刚触上缰绳的手还没用力,一下子又被马儿颠簸回了马背上,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难道从来没有好奇过北宫煜和北宫雉离二人之间的关系?” 慕容倾涟垂眸扫了她一眼,马儿已经跑了好一会儿,便是离北宫煜他们的帐营也远了去,赶到了他们的前面,他让马儿奔跑的度慢了下来,似又觉得夏筱筱这个姿势闹腾得厉害,还是将她从马背上扶起。 夏筱筱坐好耳边就只响着慕容倾涟方才所说的话,北宫煜和北宫雉离? 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她怎么会没想过?同胞兄弟,便是北宫煜同北宫弄言不是同母所生,他两的关系也比夏筱筱想象中的要好,可是,北宫煜和北宫雉离之间,别说是同母所生,还是一对孪生子,再怎么说,关系也该比别人更亲近些,不论怎么说,也不该像是现在这样反目成仇的情况。 不待夏筱筱出口,慕容倾涟的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你像是也从来没有好奇过北宫雉离为何会投靠南溟国,乃至,也没想过为何楚博远会接受一个岳华王爷做驸马的原因。” “为什么?” 夏筱筱的呼吸浅了浅,慕容倾涟的每一句话都踩在她曾经最好奇却不敢问出口的问题上,怎么会,没想过? 无非就是她所想的答案是自己不想知道的那个罢了,在异国他乡,南溟国都的街道上,她亲眼看着的那条迎亲队伍从自己面前走过,什么样的人能让北宫雉离愿意放弃自己的国家,去做南溟国的驸马? 慕容倾涟沉默了两瞬,那些远方的蝉鸣声夹杂着此时耳边飒踏的马蹄声,还有着喧嚣的风声,但耳边只有他清冷的嗓音缓缓地响起,“北宫煜同北宫雉离的母妃,是当初段锦云嫁给北宫成彦不久之后,北宫成彦另纳的妾室” 当年北宫成彦为一代镇国大将军,段锦云为段皇膝下最疼爱的小公主,一场宴席中,段锦云与北宫成彦相识,后便非北宫成彦不嫁,一代臣子,自是不能违抗皇命,北宫成彦也无奈将其娶了。 自然,这些都是那时尚年轻不懂事,倘若当年的段锦云知道后来生的一切,知道了最后的结局,定是怎么样也不会要嫁给北宫成彦的,但,这都是后话。 那时候的北宫成彦尚未爱上段锦云,相反,段锦云只以为其娶她除去部分段皇压力的部分,定是也对她有所好感,可就在她嫁到北宫成彦府邸之时才得知,原来北宫成彦府邸中已长居了一位夫人,虽不是已过门的正室,但在整个将军府上下,早已将其认作将军府女主人。 那人一直被北宫成彦藏在府邸,本打算当年年末便将其纳为正室夫人,但没想到段锦云从中插了一脚,但这都是段锦云已经同北宫成彦已完亲之后才得知的。 至于那名一直被北宫成彦当做珍宝藏起来的夫人,也就是北宫煜同北宫雉离二人的亲生母亲,北宫成彦登基之后没多久便其被杖毙的宸妃娘娘。 夏筱筱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又想起了当年云姮在牢中怨恨着的神情,这些事,她曾经在宫中也听说过几分,但远没有慕容倾涟此时所说的这般详细,她也更不知道原来在段锦云与北宫成彦的这段故事中原来还有宸妃在其中不知扮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那时在将军府,无疑是段锦云先怀上了北宫成彦的孩子,后来半年,孩子尚未出生,又正遇上了北宫成彦逼宫造反,宫变那日,段锦云跳入了护城河,尸骨未存,孩子自是这样没了。 “北宫成彦没想到,当初宫变之日他刻意将段锦云送往了永安寺,面上说是养胎,背后却做着不能让段锦云知道的事,倘若这一切不是宸妃从中施计,让段锦云知道的话。” 连夜赶路,天边渐渐已升起了一抹鱼肚白的颜色,甚至有不明显的晨曦从天边射入大地中。 只凭当年北宫成彦在那样的时候选择了瞒住段锦云,怕早时的利用早已变了味,宸妃从中作梗,半路截下了段锦云前往永安寺的车,只因那个时候的她已经现北宫成彦的变化,那时的她,同样也已经怀上了北宫成彦的骨肉。 “这都是上一辈的恩怨,那些事生的时候北宫煜同北宫成彦都还在宸妃的肚子里,与他们二人何干?” 吹了一夜的凉风,夏筱筱只觉得面部冰凉得厉害,马蹄依旧不停的朝前奔跑,不远处,夏筱筱已经看到了在河岸边侯着的一小画舫旁看到了红练的身影,一夜过去,这个时候的北宫煜,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样被慕容倾涟再拖着走,真不知道会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若她再赶回去,没有马匹也是肯定不行的。 慕容倾涟像是看穿了夏筱筱的想法,并未说什么,马儿停到岸边,红练手中拿着一柄长剑,已经走了上来,双手作揖扣,“主子,岳华帝的人马已经重新出了,咱们的度得再快些。” “北宫煜他现在怎么样了?” 夏筱筱等不到慕容倾涟下马,自己就翻腾着下去,慕容倾涟眸色一暗,不知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那马儿方才还停得稳当的身形一下就晃动了几分,夏筱筱一下子就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她疼得轻呼了一声,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慕容倾涟,连忙跑到红练面前抓着她的手着急的问,“他的毒好些了没有,还疼没有?” 红练看着她抓着她的手,立即就不悦的蹙了眉,夏筱筱也像是才现有些失了礼,这人还是慕容倾涟的人,立即又将手松了开,红练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旋即视线往马背上的慕容倾涟看了一眼,只见他微颔示意,这才退后一步拉开与夏筱筱之间二人的距离,语气冷淡没有温度的道,“云清香不是致命的毒,每月熬过那一两日便好,这点毒对岳华帝来说应该不是太紧要的事。” 说是那般说,但夏筱筱明显从她口中听出了一丝嘲讽不屑的味道。 夏筱筱咬牙,那毒药就是你们红客楼出来的对你们来说自然不是多要紧的毒! 他们也就只能猖狂着6无痕不在的日子,那些时候6无痕在宫中,也没见北宫煜有这么难受过! 夏筱筱回头瞪着刚从马背上下来,缓缓迈着步子走过来的慕容倾涟,那眼中的愤恨就像欲将他生吃活剥了一般。 “待你有了能将本楼主怎样的本事,再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本楼主,否则看着怪恶心的。”慕容倾涟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从她身侧越过,朝那画舫上去,一旁的红练听了忍不住冷笑一声,“主子着碍眼,不如属下将其眼珠子给挖了来喂这河水中的鱼儿!” “是个好主意。” 慕容倾涟掀了掀衣袂,随意的应了一声,人已经上了画舫,有小厮已在上面侯着,立即就掀了帘子将人迎了上去。 红练那眼中又像是真来了几分认真,“蹭”的一声长剑已出鞘,夏筱筱已吓傻了眼,“哇”的一声连忙转身也朝画舫上跑了进去。 “哼,区区一贪生怕死之辈,也不知楼主到底带在身边做什么!”红练冷哼一声,用力的将剑收回了剑鞘中,极不悦的看着那跑进画舫中的身影。 “红练姑娘做何这么大气,”方才那侯在画舫上的小厮已经下来,走到她面前低低笑了一声,“主子不过是嫌这世间都太过无趣,有这般有生气的姑娘陪在楼主身边,至少不会无趣了不是?” “有生气何用?本姑娘也有生气!谁知道是不是岳华帝刻意放主子身边的一枚毒针?” 红练极不甘的吐了一句,两人看着已经渐渐朝河中央游去的画舫,又狠狠的跺了跺脚,扭头就朝另一个方向走了,那小厮无奈的低声笑了笑,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待夏筱筱反应过来自己不该是往船上跑,而是该往岸上跑的时候,船已经开始游走了,连着先前画舫上的人都统统下去,只留她同慕容倾涟二人。 没有一点犹豫的,扭头就走。 “怎么,这次想游回岸上去?” 慕容倾涟坐在一小几前,手中端着一杯小厮方才泡好的凉茶,天边渐明的光从帘子外照射了进来,衬得他指尖那枚鸽子蛋大小的绿宝石熠熠生辉。 “是啊,反正才出来没多久,这么点距离我还游不回去了不是!”她头也没回的说了一句,人已到了画舫边上,将鞋子脱了提在手中,正欲真的往下跳进水中,慕容倾涟不紧不慢的声音又想了起来。 “回来,坐下,本楼主告诉你解去北宫煜身上毒的方法。” 夏筱筱的动作蓦的顿住,因停得太突然,险些就真的要落下水去,好在险险的稳住了身形。 “你说真的?” 她回过头来,将信将疑的看盯着将茶杯中的水送往嘴边的慕容倾涟。 他久久没说话,甚至连眼风也没往这边扫过来,将那半盏茶喝完,然后又在桌上拿起几颗蚕豆送往嘴中,最后才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坐下,我告诉你。” 夏筱筱眼珠子转了转,还是挪着小步子走到小几旁,俯视着他,“喂,绿孔雀,江湖人都是说一不二的,你别耍什么花招!” 他闻言,微挑了眉,然后抬起眼来看她,夏筱筱从那眼神中很明确的捕捉到了他的意思:于你本楼主还不屑使用花招。 263 二人只有一个能活 不,应该说没人值得他使用花招,他慕容倾涟最擅长的,是交易。? “说吧,到底什么办法?” 夏筱筱还是坐了下来,不过不是他身旁的位置,而是正好挑到慕容倾涟对面的席子上盘腿坐下,鞋子也被扔到一旁了去。 “方才给你说过,北宫煜同北宫雉离的生母宸妃的死因。” 他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又挑起了几颗蚕豆扔到嘴里,夏筱筱微微蹙眉,“无非就是当年宸妃对段锦云做的那些,最后惹怒了北宫成彦。” 那些年的事,放到如今来说也谈不上谁的对错,云姮是个骄傲的人,不然到最后不会死得那么凄惨,既然如此,那二十年前的她也应该是骄傲的,她堂堂一位天之娇女,怎么能容忍北宫成彦心中有别的女人?只不过当时知道得太晚,再加上后来北宫成彦刻意的误导柔情。 “是吗。”慕容倾涟低笑了一声,像是蚕豆吃多了,便又倒了一杯茶,顺手的,还给夏筱筱倒了一杯,夏筱筱却只是看着,不敢去喝,他扫了她一眼,“你现在还在本楼主的手里,也没心思给你下毒。” 夏筱筱没理他,只拿了筷子也往小碟子中开始夹了蚕豆来吃,“然后呢?” 慕容倾涟听到她这么问,仍是不急不缓的,慢悠悠的将茶喝完,微微侧过头去,真好画舫上的帘子被风吹了起来,掀开了一角,可以看到外面的春色,“北宫成彦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南溟国的人。” “谁?” 夏筱筱下意识一问,然后才想到,她不可能是指段锦云,那就只能是宸妃 “不止是她,我想这一点北宫煜应该清楚很多,当年的北宫成彦在岳华有极大的影响力,不然后来那一出宫变也不会成功。” 慕容倾涟说得平淡,也就只是在陈述着一段他知道的于北宫成彦来说不为人知的过去。 那时的宸妃从一开始便是由南溟国派过来的细作,也就是现在的楚博远,刻意将宸妃安排到了北宫成彦的府邸之内,也正好,被北宫成彦看上,一开始也许是不知道的,但是北宫成彦是多精明的人?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直,更别说后来宸妃真的对北宫成彦动了真情,只是楚博远早就为此做了后路。 当初在宸妃来到岳华之前,楚博远早已为防止宸妃会中途叛变,喂其吃了毒药,醍醐瘴,是早已失传的方子,只有南溟国世代皇家才能得知解药只法,就是为了防止臣子突然叛变研制而出的毒药,当年的宸妃每半年就需回到南溟国从楚博远手中拿一次解药,否则毒活不过三年。 那时刚怀上北宫煜的宸妃已经与楚博远断了一年的联系,每到毒之时一方面得注意不让北宫成彦有所察觉,一方面还得想方设法除掉段锦云,身子已是渐渐扛不住,再加上后来的段锦云从中搅合,宸妃的身子已经虚弱了下来,再后来段锦云死后,北宫成彦甚至是连伪装也不屑,便直接将其打入了冷宫,别说让其出宫到南溟国换解药,便是连那扇冷宫门也不让其踏出一步。 没到半年,当北宫成彦得知当初段锦云具体死因之时,便下了令将宸妃杖毙,那时的宸妃才刚产下北宫煜同北宫雉离二人不久,但北宫成彦没想到的事宸妃身上的毒竟然也延续到了北宫煜同北宫雉离身上。 北宫成彦到底也是个心狠的人,那时已经再次动了杀心,只不过于那时刚登基的北宫成彦来说,子嗣也成了他稳固皇位的手段,但可能是与当初宸妃的身子状况有关,北宫雉离身上的毒性占了大半,而北宫煜身上几乎少得微乎其微。 夏筱筱刚准备拿起茶杯的手一抖,慕容倾涟看了眼从她手中杯子中洒出的些许热茶,又继续淡声的道,“这就是当初北宫成彦欲将北宫雉离置于太子之位的原因。” 只因那醍醐瘴的毒当年早在宸妃身上散了大半,虽不至于每半年需去领一次解药,但已有太医诊言,北宫雉离这一生活不过三十岁,北宫成彦从知道的一刻开始,便一心欲将皇位给他,也只因,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人来继承他从段家夺来的江山! 至于北宫煜,身上虽有毒,但少得微乎其微,若一直这样下去,再加上有6无痕从旁的调理,也会一直平安下去,可是云清香,一直都是最能催毒药最大毒性的催化剂,就好比夏筱筱身上本有的蚀蛊绸,任何毒性浅显得不见作用的毒药一旦遇上了云清香,那绝对是剧毒。 之前所有的矛盾像是在这一刻突然都解了开来,北宫煜同北宫雉离二人为何从小便想看两不顺眼,只因他们都必须想办法从北宫成彦手中活下来,北宫雉离为何会投靠南溟国,楚博远又为何会接受他,只因北宫雉离需要楚博远手中的解药,楚博远同时也正需要北宫雉离手上的势力,况且,不论是北宫煜还是北宫雉离,他们的身体中,都流有南溟国一半的血。 夏筱筱故作镇定的将那茶杯重新放回小几上,只是那只手还是止不住的颤抖着,落在面前的慕容倾涟眼里,噙了徐徐的笑意,“野雀儿,倘若北宫煜同北宫雉离二人,只能选一个,”他的手捏着那一小盏的茶杯轻晃,“你救谁?” 他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她,眼中有玩弄的笑。 夏筱筱用力的别过脸去,握着茶杯的手好不容易镇定了下来,但指尖已用了力,骨节开始一点点的泛白,“谁信你,不管是北宫煜还是北宫雉离,我从未见他们身上有过什么中毒的迹象,”这般想着像是要好受些了,她又回过头来,学着他一样没心没肺的笑着,“绿孔雀,别以为他们说你红客楼的楼主什么都知道,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你无非就是想从我这里敲诈一笔。” 慕容倾涟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像是要从她神情中看出那些不自然,夏筱筱的眼神顿时有了闪躲,他突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野雀儿,信不信是你的事,咱们走着瞧。” 他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她,“这可是本楼主免费给你的情报,不说真假,先想好选择才是对的,免得当哪天到的时候,你谁都救不了。” 救谁?呵 夏筱筱心中冷笑了一声,她夏筱筱何德何能,哪里来那么大的本事去救谁?不说北宫煜北宫雉离单独的二人,便是如今他们手中的权势已占了大半的天下,哪里会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慕容倾涟已经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外面吹拂在河面上的凉风一下子就渗透了进来,将那些画舫上的珠帘子都吹得叮儿铛的响,夏筱筱透过画舫上的窗户,看着那外面起了涟漪的河面,支着下巴,兀自在出神。 结果说到最后,慕容倾涟也还是没有告诉她真正能解毒的方法。 夏筱筱脑海中又浮现出在那营帐外听到的北宫煜痛苦的声音,他从未见过北宫煜疼得叫出声的模样,便是当初红练在他胸膛上刺了一剑之时,他也不过是微皱了眉头。 那北宫雉离呢? 倘若慕容倾涟所说的是真的,那他现在是否也承受着痛苦? 这么多年中她从未去问过北宫煜,为什么他们兄弟二人之间会变成这幅模样,但曾经她也听夏萦夕提到过几句,那时她只以为与北宫成彦有关。 所以如今北宫雉离才会一直呆在南溟吗?所以,当初北宫雉离选择离开岳华,也是来到了南溟? 这些,北宫煜也都是知道的吗? 画舫早已使出了老远,那远方,夏筱筱仿佛能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了马蹄声,可是她知道,不过都是她的错觉。 是去南溟国的方向,慕容倾涟带着夏筱筱走了水路,抄了近道,本一开始就使在北宫煜他们后方的进度,一下子将北宫煜的人马都甩了老远去,更别说慕容倾涟带着她只有两人,北宫煜的是一个军队。 那十万的兵马,都是得步行到南溟国去的,便是再怎么快的度,要想到达两军开战的地方,少说也还需半个月的时间,如今岳华同南溟国,两国之间大大小小明里暗上早已交锋了不少次,如今这一仗算是规模颇大的,直接影响到了两岸的百姓。 半月时间眨眼便过,夏筱筱一路逃着又一路被抓了回来,慕容倾涟有武功,她没武功,他轻功好,她也不会飞,更别说慕容倾涟手底下还有一个随叫随到顺带看着她的跟屁虫。 夜间,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清风微拂,树叶摩擦的声音沙沙响起。 “叮” 夏筱筱双手上被绑上的一根细细的铁链子出碰撞的声音,她一脸的视死如归的看着链子另一端的红衣身影,小声的哀嚎着,“美人,红练美人,你说咱俩也没仇没恨,你便不能就当做没看见我?”她用力的挣着手上的链子,半天也没能让其松动一点,“反正你也不喜欢我,要不你就回头给你主子说我跑掉了,他也怪罪不到你身上不是?” “哼,”红练回头瞪了她一眼,提到先前还淡漠着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没事?你上次从青玄紫烟二人手中逃了,可知她两因你受了怎样的责罚?” 夏筱筱顿时没动了,探着脑袋好奇的问,“什么责罚?” “我们红客楼的事,凭什么同你说?”红练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一脚就踢到她膝盖窝上,“还不走快点!” 夏筱筱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姑娘,忒暴力了。 黑夜中有燃着的火堆,映着那人一身绿袍上都染上了火的颜色,红练手上一用力,夏筱筱整个人就被那根铁链扯着摔到了慕容倾涟身侧。 “难怪北宫煜说你不长记性。” 他手中拿着长长的树枝往火堆中挑拨着,一些火星便溅了出来,落到地上干枯的草上,立即就燃了一小片。 夏筱筱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手递到他面前,没好气的道,“解开。” “照北宫煜那样的,没真用个铁链子拴起来,他也真是够仁慈。” 慕容倾涟终于抬起眼帘瞥了她一眼,淡淡的,又收回了目光,盯着面前燃得旺盛的火焰。 夏筱筱本就蹙着的眉听到这话拧得更紧了,她怎么觉得,好像北宫煜同他真是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三两句就离不开揭北宫煜的锅? 红练冷笑了一声,看了一眼夏筱筱难看的脸色,又看了眼坐在地上的慕容倾涟,旋即才转了正色,“主子,明日便能到沂河村,只是最近那边好像不大太平” “不太平那还去干嘛!”她一动,爬起来又要走,结果跛着的脚才走了没几步,手上的铁链蓦地被绷紧,她一下子连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恼怒的回头,正见链子的另一头被慕容倾涟踩在了脚下。 她扯了扯,没扯动,愤恨的抬眼,足足瞪了他好一会儿,见慕容倾涟一点要松手的意思也没有,在四下寻了块石头,跑到铁链能延伸到最长的地方蹲了下来,拿起石头就开始往上面用力的砸。 慕容倾涟将那些柴火星末微微挑拨了一点,火势又渐大了一些,“迟早的事,北宫雉离这次手中那几十万大军大部分是他自己的势力,北宫煜前来,不论哪方伤亡对他来说都有益无害,坐山观虎斗,北宫雉离难不成还真以为楚博远会让他继续这样扩充自己的势力了不成。” 夏筱筱用石头砸着铁链的声音突然顿了顿,红练往这边看了一眼,继续的道,“可是关键还有楚木若这次像是提前知道了楚博远的打算,前两日已经到了军营中,看这样子,是不打算让楚博远真的对北宫雉离动手,”她又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夏筱筱所在的方向,“应该是对北宫雉离动了真情。” “啊” 那边,夏筱筱刚欲重新砸到铁链上的石头不知怎么就砸到了自己的脚上,她捂着脚在地上疼得哭了起来,红练还想再继续说什么,就见身旁的男人已经拧了眉站了起来,朝夏筱筱走了过去。 “喂,野雀儿。”慕容倾涟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正捂着跛了的那只脚痛哭着,眼泪吧嗒吧嗒的往地上掉的夏筱筱,嗓音像是有基恩幸灾乐祸,但又听不出多愉悦的低沉,“本楼主把你送到北宫雉离身边,你去将他从那个楚公主手中抢回来如何?”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她抽了两口气,可脚上的痛一下子就像蔓延了全身,哪哪都是疼的。 “你看你,”他看着她两肩不断的轻耸着,低低的笑,“将自己弄成这般狼狈的样子,是想惹得谁的同情呢?” 到底是为了北宫煜,还是为了北宫雉离? 夏筱筱却懒得再搭理他了,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鼻涕,仰头看他,“那你呢?这样四处树敌,将自己置于那睥睨万人的姿态,不会觉得太寂寞吗?” 宁九村,南溟国离岳华最边境处的一处村子,若再从此处往南下走个十几公里,便正到达这已经持续了大半月的战事之地,南溟军队驻扎的地方。 夏筱筱是在凌晨时分天刚明的时候在村门口醒过来的。 当思绪回复清明,然后了然了四下无人的环境和已经从双手上消失了的铁链,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她被慕容倾涟给扔了。 她本该是高兴的,她终于能摆脱那只绿孔雀了,经过了大半月,她怎么跑都没用,现在那厮居然故意放了她?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但不管怎么样,都是好的,现在她只要往回走,不,甚至都不用往回走,她只需要找到一个岳华军队的必经之路,要不了多久北宫煜的人自然就会遇到。 然而她才刚从地上爬起来,就悲催的现,她找不到路。 因是凌晨天尚未明,村子外冷清得没有一个人影,面前正是村名的牌匾高高的挂着,往后连着分岔了好几条路,她根本分不清到底该往那边走。 思索在三,还是打算先进村子中问清楚了再出,可别到时候走错了路,往那不远处硝烟不停的地方去了才好。 于是走着走着,还不忘怒骂着慕容倾涟那厮,先前她还以为是北宫雉离与他有着什么交易,将她带到北宫雉离面前,可是眼前都已经快到北宫雉离的地盘上了,他又突然将她一个人丢下,这是几个意思,夏筱筱就真的摸不着头脑了。 是个偏僻的村子,先时以为是天太早村子外才没人,可是直到进了村子后夏筱筱才现,不是没人,而是没人往村外走,甚至当第一眼看到村子里情形的视乎,夏筱筱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三月末春中,气候回暖,但在凌晨时分依旧有着寒意,只见村庄中沿着的两道边上,几乎是每隔几步便能看到那些露宿在街头的人,有身披大袄的,也有身上只有残留的几块破布遮体的,有尚在襁褓婴儿的哭啼声,有孩童的吵闹声,有老人疼痛的哀嚎声,一声声都来自那些受着苦难的人,甚至在刚入村的好几块地方,都是被烧损砸坏的店铺和人家户,那些遗留下的残垣延绵到街道的另一头,活是一副人间地狱生灵涂炭的模样。 便是一直知道如今几国之间战火延绵不断,也一直都知道受苦的都是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可是没有真正看到过,夏筱筱也想象不出来会是眼前这番景象。 甚至连着好几处,她已经看到了不止一两具干瘦如柴的尸体,足足饿死的。 夏筱筱现在身上虽依旧穿着她那身青色麻布衣,一身男子装束,因同慕容倾涟这一路走来不用刻意掩饰便是一身破旧,但相比起那些露宿在街头的人们来说,无疑已经算得上是光鲜的,以致在夏筱筱从哪些人面前走过之时,便立即引来了无数人的目光。 个个如饥似渴的,像是下一瞬就欲扑上前来将她给吃个干净,夏筱筱只觉得背脊一凉,立即就加快了步子,往村庄内部走去,庆幸的是,方才那幕景象,像是也不过就村子外部的模样,再往里走,虽然道路两边依旧有不少衣不蔽体的人在不断的哀嚎着,但明显要正常的许多。 可是,一个村子怎么会有这样明显两极的区别? 但这些都不是她现在该想的,她现在最主要的是寻人问到往岳华的路该怎么走,如今这片地都是南溟国的管辖范围,楚博远之下,她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因战事如此,还是这个地方一向如此,况且,她也管不了那么多。 她当初出宫时大部分的银子都是在那几个跟着她的侍卫身上,被慕容倾涟逮到的时候身上虽有点,但一路上也花得差不多了,此时根本就是身无分文,她若是不早一点遇到北宫煜的人,迟早真同外面那些人一样饿死街头。 正路过街边一早点包子小铺前,夏筱筱就见多的几人坐着闲唠嗑着,刚上前欲打听一番,就听那处有人大声的说着,“今儿刚从那边回来,路上又看到村门口死了不少人,再这样下去,咱们这一片非得成为乱葬岗不可!” “现在这仗打得人心惶惶,你夺这座城,我抢那块地,咱们国家的军队,都已经挪到这一片穷乡僻野中来了,怕是再过不久,咱们这一块也得跟着遭殃了。” 另一桌的几人听了,甭管认识不认识,也凑上前去说了一句。 “是的啊,这战事走一片变一片的天,如今那些人打的是仗,要的可都是咱们的命!” 三三两两的人喝了茶,愤恨一声,夏筱筱还是上前,掏出了身上唯一剩下的几文钱要了两个包子挨着他们坐下,“这仗还不是楚南溟帝给开打的?” 夏筱筱一说话,便走了音,外貌再是男儿打扮,声音还是女子的,在座的人立即扭头看了她一眼,“怎么是个姑娘?” “不是本地人?” 正巧她身旁坐的是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子,也看了她一眼,戒备的问。 夏筱筱一惊,方才察觉到这样的村子里的人像是对外人防备得很,言语间的方言也重,立马将声音压低了些,还带着几分无奈“正是出门寻亲来的,不料正遇战事期,不敢往那处去才寻到了这里来,大家都是小老百姓的,女子一人出门来多有不便” 264 沦为军妓 这般说了,自是没人再多问什么,倒是身旁穿着罗裙的女子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姑娘,你寻的亲人若不是咱这附近的人,那前方便别再继续去了吧。? ? ” 虽知大抵原因,她也确实不往前方去,但夏筱筱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何?” “还能为什么!听说岳华帝亲自带了五万大军朝我们咱们南溟国打了过来,皇上又开始下旨要招兵马了!” 那名从一开始就嗑着瓜子的男子说了一句,一口痰淬到了地上。 “哎,”那卖包子的店铺小二端着包子上前来叹了一口长气,“也不知这样的事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可不是,这仗是年年打月月打天天打,那些坐在皇位上的人整天就想着扩张领土,谁都想要站在那最顶峰上的位置上去,可是谁又知道,最后受苦被压榨的还不是咱们这些老百姓?” “说来,这些年南溟帝也从我们村子中招去了不少男丁,那也不是将人送往战场上去了?我听说隔壁李家的三个儿子在如今的这场与岳华的一场战事中都被抓到前线去了,都半年多了,人到现在也没回来,看这样子,怕是也回不来了啊。” “哼,要说,也就只有楚博远这样的暴君才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早在二十年前与岳华的一战中就损了我们国家的大半领土人力,如今还想再重蹈覆彻一次吗!” 是个对面穿着文秀书生模样的男子。 夏筱筱还想说什么,但是这些话一一都落到了耳中,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们要争的,要夺的,是这天下,有了一方,还想要另一方,直到这天下落到那最后一人手中才肯罢休。 “这算什么?”突然一直在一边唠嗑着瓜子的一胖妇女出了声,“我昨日刚从隔壁村过来,听说这两日南溟军营中的军妓们突然都给逃了,现在那些待在军营中的男人们焦躁着,公主殿下已经下了令,这两日忙在这些附近的村子里来抓人呢,说是抓军妓,但有人见到最后有些抓的分明是清白的姑娘,看这模样,若是最后人抓不齐的,那些官府的人就直接随意逮些姑娘们去以假乱真!” 一人惊呼,“这还了得?” 妇女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哪里了不得,这世道啊,已经乱了” 乱的是世道啊乱的是人心 曾经响彻在耳边的话语又重复的在低诉,然后隐隐的,又似响起了那悠远而近的马蹄声,和在战场上厮杀的喧嚣声 “不好了,官府的像是真过来抓那些逃走的军妓了!” 身旁不知谁突然大叫了一声,语音刚落,就已经有人听到了从村子外面响起阵阵的马蹄声,周围的人连忙都站了起来朝外面张望,夏筱筱也惊了一惊,这才从方才的那些对话中回了几分神来,跟着朝村子外的方向看了去。 按理说,如今在前线领兵打仗的人是北宫雉离,虽说如今是他们明面上的驸马爷,但不管怎么说也曾是岳华的人,便是这起战争,想来也是少不了他的参与的,可是怎么也没听这些人的口中提起一丝半点? “姑娘,那你们驸马爷呢?” 想着夏筱筱便也真这么问了出来。 身旁的正是从一开始便在她身旁坐着的那女子,一身素衣罗裙,在这样的村庄中的都不必大户人家,穿着自讲究不到哪里去,倒是一双眼生得明亮柔和,也带了几分灵巧在里面,“要说咱们驸马爷,虽说是岳华国的人,但也确是替咱们这些老百姓想着的,这不,这起战争就是头上那昏君挑起的,当初驸马爷可是阻止了好久也不肯开战,要咱们这些老百姓说,倒是巴不得咱驸马爷做了皇上才好!省得最后吃苦的都是咱们这些老百姓!” 在这样的地方,也不怕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反正那些人也听不去,便也愤恨着,但是夏筱筱的脸色立即就涌上了疑惑, 与她听说的不同,这起战争,从一开始就是从北宫雉离手中起的,连攻下岳华两座城池,如今又拿季凌南来做交易。 所以,到底是谁在骗谁? 是北宫雉离使了计在南溟散播这样的话,将老百姓们的怨恨都挪到楚博远身上,从而夺得民心,还是从一开始,就是北宫煜在故意误导她? 两人正说着,方才跑出去看了一眼的女子又跑了回来,“哎,快走,方才那老婆子说得没错,官府真的来咱们村子找姑娘们来了!” “找什么姑娘?” 夏筱筱身旁的女子一听,忙起了身朝外看了一眼,不过两句话的时间,街上已经吵闹了起来,纷纷都往村子里面跑了去,挨家挨户的关上了门窗,便是方才还坐在一起谈论的人们也都转眼跑不见了身影,先前那人已经顾不得她,越过小铺子后面的一条巷子就跑了出去,还是先前那妇女边跑边回了她们那句话,“充军妓的!现在听说那些军营中的男人们闹得厉害,士气低落,那些逃了出去的姑娘们根本没抓回去几个,现在就找咱们这些村里的姑娘去充数,甭管你是不是从军营中逃出来的,到了那些人手中,便不是也成了是!” 面前这女子一下子吓得脸都白了,同时夏筱筱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转念一想也是,上面缺人,下面寻人,寻不到人便抓人去充数,在这样偏僻的村子里,便是去告也找不到地方去告,前方是战线,谁敢得罪那些在战场上的人? “姑娘,咱们快走吧,方才那马蹄声八成就是官府的寻人来了!” 这姑娘早已花容失色,本欲跑,但看到一旁依旧愣在原地的夏筱筱,连忙抓上了她的手,转身也随着那条小巷子的方向跑了去。 不远处的那些刀剑相碰的声音渐渐朝这边过来,夏筱筱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也就夏筱筱才回头的这一瞬间,视线所及的街道边上已经涌进了好几名官家服饰的男子,看到了正朝巷子后跑去的夏筱筱二人,一声大喝,“来人,这里有两人!” 夏筱筱再顾不得从一开始她其实只是打算进来问个路的了,一溜儿烟的也跟着这姑娘跑了去。 还好拉着她跑的这姑娘对她们村子里的大道小路都熟悉,从巷子出去之后三拐两拐的就拐进了一颇偏僻的小巷子中去了。 但奈何慕容倾涟那厮将她丢下了之后也没将她的脚给弄回原样,一脚跛着实在跑不了多快,人倒是累得够呛,那只孔雀,便是要扔也将她扔到个安全点的地方才是,真心是巴不得她早死的么? 拉着她手的姑娘很快就现了夏筱筱的脚有问题,便也只能暂时在巷子里面停了下来,“姑娘,可还跑得动?” 夏筱筱几乎累得靠在墙上,那姑娘忙去给她顺了顺气,夏筱筱才缓了气来答她的话,“休休息会儿” 好在是偏僻的,前面好几堵墙堵着,听着外面那些吵闹的声音,恐怕是那些官府上的人开始挨家挨户的搜了。 强抢民女,这样的事竟是由堂堂官府的人做出来的! “那些军妓应该都是在军营中呆得好好的,也该有人看守着,像军营那样严密的地方,军妓们怎么会突然都逃走了?” 便是这么多年的的历史上也从来没有生过这样的事,那些呆在军营中的姑娘们,俸禄自然也是有的,只是有部分自愿,也有部分被迫,先抛开里面看守到底有多严密不说,寻常人进去若无军令也不可能出来,便真是疏忽了,一两人还好,但是整整一个军营中所有的军妓都出逃,这事未免太过蹊跷。 “谁知道呢,若不是先前赵二娘说起在隔壁听说这事,我现在也是蒙在鼓里的。”她也像是跑得累了,也靠在墙边喘着粗气,“你说不讲道理的抓男丁去打仗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来抓咱们这些女子去充军妓,若这场仗再不打完,我看这国家迟早要完蛋!” 她恼恼的怒骂着,夏筱筱抿了抿唇,这场仗,这场仗结束了,还会有下一场仗,要打,得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完? 那姑娘看了一眼夏筱筱的脸色,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那些话是有些不逊了,连忙转了脸色,“对了,姑娘,我看你一个人来这么远,现在外面是个什么场景你也见到了,寻的都是些家里无权无势的女子,你如今虽是男儿身扮,但说话准露馅儿,不如这两日便上我那里躲两天再去寻亲戚?” 躲两天,可是躲这两天她也不知道北宫煜的人到了哪里,更何况她该是往后路走的,正在犹豫着,是否待会儿等那些官兵撤了去再询问岳华军队大抵会往哪个方向来,一声断喝声就打断了这寂静的场面。 “大人,这里找到了一女子!” 夏筱筱二人一听得这声音,第一反应就是立即朝相反的方向跑,可是当二人转身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她们方才是往最没人的地方跑,结果是跑到了一死胡同里面,没有退路! “跪下!” 膝盖窝上一疼,夏筱筱同那女子两人就被扔到了一众人面前,那穿着官服的其中一名男子立即朝那骑在马背上为的男子禀报道,“宋副尉,这是这个村子中抓到的最后两人,其余的都往里村跑去了,我们的人若是再追过去,怕是”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里村的人有不乏有权有钱的人在,他们毕竟是官府的人,这种事闹大了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影响,他们不可能不顾及。 “哼,好大的胆子,朝廷拿了俸禄,自然就该做自己要做的事,竟敢这般不知好歹!” 那众人之前的男子沉声低喝了一声,夏筱筱二人对视了一眼,眼中的纠结无疑是想着该怎么逃走,下一瞬就听到一旁一名同样被抓过来的女子哭着道,“大人,民女冤枉!民女不是什么军妓,一定是你们认错人了!” 看模样那姑娘还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其实也不止那一名姑娘,一道声音出,立即响起的都是哭喊冤枉的声音,那为的宋副尉已经不耐烦了,“少废话!是不是回了军营自有花名册!来人,都将人带走!” 底下的人正要动手,夏筱筱还没来得及出声,她身旁女子立即就哭着开了口,“大人,既是抓军妓,可否将我夫君他放了?” 出声的正是从一开始就拉着夏筱筱跑的女子,夏筱筱一脸愕然的看着她,正要说话,被她一个眼神示意,夏筱筱这才反应过来,她是想让她一个人溜走? 夏筱筱立即就低眉不语,这实在不是她一个人贪生怕死不够义气,而是若她能够先出去,至少还有一线希望寻到北宫煜,让北宫煜将这些姑娘们救出来! 那人像是这才看到从头到尾就跪在他脚边不远的夏筱筱,一身男子装扮,倒是眉目间有几许清秀,眼中颜色亮了几分,“叫什么,多大了?” 夏筱筱稍微松了口气,未出声,只用口型缓慢的说了两句,那副尉一看眉就皱了起来,好在夏筱筱身旁这女子机灵,连忙将夏筱筱的话重说了一遍,“奴家夫君名唤夏二小,年二十。” “敢情还是个哑巴?”宋副尉不悦的淬了一口,夏筱筱正想着这男子装扮好不容易派上了用场让人嫌弃了一会,可谁知道那男子下一句话出来,夏筱筱气得差点当初吐血! 先前还只是说着来抓军妓的,这一瞬在场所有人都听得那为的男子徐徐淡笑的出声,“无妨,带走,军营中也有不少的弟兄们喜好男色,看你这夫君长得清秀,倒不如让你二人一同也好路上有个伴!” 夏筱筱同在场所有女子都不敢置信的听着这宋副尉说的话,去你大爷的抓逃走的军妓!敢情是个人都能给她抓走?! 这下子是没法了,身后立马有人上前将在场的所有女子都给绑了起来,手上全套上了铁链子,沿着一条老长的道路走去,是南溟驻扎的军营方向。 夏筱筱看着那远方勉强尚能看见些许硝烟弥漫上天空的地方,南溟营之地,北宫雉离在的地方。 “喂,你真叫夏二小?” 身后,那女子上前来低声问了一句。 因他们二人走的是最后,除去那不远处的几名官府的人,再没其他,夏筱筱回头看了一眼她,有些认命的点了点头。 “我姓江名芷,你唤我阿芷便好。” 江芷一笑,眉眼弯弯的,笑起来还有浅浅的梨涡眼眸水灵水灵的,夏筱筱看着十分羡慕,但是还是忍不住欲哭无泪,“阿芷姑娘,虽然很感谢从一开始你拔刀相助带着我跑也一心想帮我逃,但,现在这个状况您老是怎么还能笑得出来的?” “事到如今再多想有何用,那些军营中的姑娘们都能逃得出来,到时候咱们再寻个机会也溜出来呗。” 夏筱筱见着她面上是真没什么害怕的意思,不由佩服,她得何时才能练出这么个即便天塌下来也依旧面不改色的云淡风轻? 南溟军营中,外方士气滔天,演习一遍遍重复着,只有最深处的一所营帐之中,勉强能隔去外面那些吵闹的声音。 “爷,这场战事已停了将近半月,北宫煜已经带着他的五万大军往这边赶了过来,若是这个时候我们再不动手,到时候恐怕咱们的损失会更大” 安子朝外看了一眼近日来整天都在演练的士兵们,放下了帘子走到书案前,低声的道。 书案之后,北宫雉离放下了手中刚看完的一封信笺,指尖落在木质的书案上缓缓扣响,嘴角掀起一抹弧度,“如今动手,让楚博远坐收渔翁之利吗?” 沉寂了半瞬,安子突然恍然大悟了过来,正要说什么,门外一士兵匆匆行了进来,跪到书案前,“爷,听说那些逃出去的军妓们都被公主让人寻了回来。” 安子微微抬眼,只见到北宫雉离光听见公主这二字便已不悦的拧了眉,他挥手命人下去,这才上前来斟酌着道,“爷,恕奴才多嘴,先抛开楚公主是否知道真相如何,但公主这般做,无非就是希望爷在这场战事中提升赢面” 他话尚未说完就已被北宫雉离冷到极致的目光扫了过来,顿时住了嘴,不敢再多语,但也不过就一眼,北宫雉离已经收回了视线,安子见他低头,从怀中像是拿出了什么东西来,眉间的紧蹙才渐渐松开了些,于是便也垂眼去看他手中的那东西,是张手绢,上面绣着一朵木兰,白净得不沾一尘。 北宫雉离盯着手中的那张绢帕,眸中的冷色渐渐柔和了下来,是夏筱筱当初刚找来南溟国时丢下的,正遇他同楚木若那天成亲的日子。 那时没有想太多,只以为她在负气,更何况那时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留在北宫煜身边也比在他身边相对安全许多,所以他放心了,连个仓促的解释也没有给她,可是当再见的时候,多久?不过两个多月,她就在他面前依偎在北宫煜的怀里,亲自说她要跟北宫煜走,没有人比他清楚她曾经是有多讨厌北宫煜的。 他甚至不敢去想,当初她将这块手帕丢在那风中,是否也代表着她将他也丢了? 北宫雉离手中蓦的用力,将手帕紧紧攥在了手中,眼底神色也再次冷了下来,“安子。” 安子立即回了神,上前一步,“爷有什么吩咐?” “派去查探她消息的人可回来了?” 这个她,不用说是谁安子也能猜得出来,“还没,不过想来该是这几日了。” 派去了近半个月的人,现在还没消息? 手掌重新摊开,绢帕上那朵木兰正安静的躺着,落在北宫雉离眼里,竟生出一种别样的妖冶来。 暗色偏僻的营帐内,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人,那些姑娘们,个个哭得梨花带雨的,若不是此时夏筱筱一身男儿装又是个哑巴身份,定是也哭成那般模样了。 天色暗了,整个军营的人像是都知道那些逃走的军妓们被抓了回来,外面吵闹着,这些琐碎的事自是由不得那些男子来安排,有一直管着花名册的妈妈,在上头,但也不过随意一扫,便殷勤的对着那一身来头不小的男子道,“都对的,都对的,那些逃走的姑娘们一个不少!” 都是一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姑娘们,哪里来过军营这样的地方,见过这些面色凶悍的男人们?便是方才在一路上誓有不从的,在路上便已丢了命去,再不懂眼前状况的也都猜了个大概,若是再有不识好歹的,怕是死也死得没之前那几位安生了。 这事,夏筱筱也是死也不从的,军妓,都是最苦命的,那些在战场上的男人们用来泄的东西,也不乏有因此活活累死的,还都落了最难听的名声,可是,当那几具尸体摆在面前之时,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几句话,能多活一时活一时,这些男人们若是真敢碰她一根汗毛,她死了也得拉个垫背的去! 好在,今日刚来这里因是充数,明里暗里都得有一套才行,有人知道,就总得瞒着某些人,夜间晚了,那妈妈将人打走了,只留满满一大营帐的姑娘们,面上殷勤的笑立即就变成了阴森的,“今儿个既然来了这里,那这便就是你们的命,公主殿下下的旨意,你们躲也躲不了。” 妈妈理了理那裹着肥胖身子的衣衫,又徐徐缓缓的道,“妈妈我在军营中干了这么多时间,男女间那些事儿也不同你们多说了,时间长了你们自然也就知道,我也不管你们是哪家的姑娘,若是在军营中走出了什么风声,便是不要你们自己的命,好歹也想想家里人的命不是?那么几个穷乡僻野的地方,可别惹恼了公主殿下才好。” 言下之意就是,惹恼了,丢的就真的不是一两条人命那么简单了。 该嘱咐完的嘱咐完了,那妈妈走时目光在夏筱筱身上顿了顿,嗤笑,“倒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便宜了你,便祈祷着别被现,妈妈可不是会保人的。” 265 看你们谁敢弄死我 夏筱筱蹙紧了眉头,所以说,这些老鸨妈妈们为什么叫妈妈,那眼光,忒毒了一点。? “今夜便都好生歇着吧,明夜开始干活,睡得可就没这么舒坦了。” 说完,人便扭着那摇摆的身姿盈盈去了。 待妈妈走了之后,那些先前还哭泣着的姑娘们一个个哭得更厉害了,但又谁都不敢出声音来,生怕被外面的那些士兵们给听了去。 便是到了这一会儿,饶是江芷这样乐观性子的姑娘脸色也白了几分,“二小,你说明日咱们不会真的被” 她颤抖着双手,抓上了夏筱筱的衣袖,剩下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没事,总会有办法的” 夏筱筱握住了那双不停颤抖着的手,沉声的安慰着,可是连她自己都没现,自己的手也冰凉得没有温度。 视线一一扫过这一屋子的姑娘们,大多都是同她年龄差不多的,甚至还有更小,模样不过十三四岁的,在军营中做妓子,那简直比外面的可怕不知多少倍去,况且也是个一进来便真的毁了一辈子的地方。 莫说是这些姑娘们,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害怕着的? 长夜漫漫,却谁也睡不着,亦或是不敢睡去,生怕一觉醒来就到了第二天,夜沉了,听着那些姑娘们嘴上哭诉的声音,都在想念着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夏筱筱是看着外面的天色是怎样一点点亮起来的,还是忍不住去想,这个时候的北宫煜在做什么,是否已经到了南溟,是否已经攻打了过来。 说来,她每次背着北宫煜跑出了宫,结果都没遇上什么好事,当然,这最后都得归功到那只绿孔雀身上,这绝对是她被那只绿孔雀坑得最惨的一次,没有之一。 比起之前那些好几次的威胁,哪怕是要命,但也不是这种提心吊胆,不,应该说是犹豫不知如何抉择的心情。 当天边那一抹鱼肚白浮现了出来,外面那些士兵们训练的声音也传到了帐营之中,本就一夜无眠的女子们纷纷惊醒,直到妈妈进来,将她们带到洗衣做饭的地方安排事宜。 “别以为来了这里只需晚上伺候好便足够,这些,一一给我洗干净了,还有午饭,巳时末刻之前必须都给我做出来,再过几日便要开战了,若是影响到士兵们的情绪,可都有你们好受的!” 妈妈手一指,面对那小山般高的脏衣服,在场的姑娘们眼中又蓄了泪花,妈妈看了夏筱筱一眼,冷笑,“莫以为是个男儿身进来便无事,你,照样跟着做!” 便是曾经被北宫煜贬到辛役院之时她也没洗过这么多的衣裳!而且此时正是即将入夏时分,还不等人靠近,那扑鼻难闻的汗臭味就袭了过来,熏得人眼花缭乱。 “这都是什么世道!别的国家军妓等事都是由俘虏来,什么时候轮到咱们平民百姓来受这苦!” 妈妈前脚刚走,后面一女子就忍不住委屈的哭出了声来,另一旁正拿着衣服开始洗的女子也抽泣了起来,“现在这都还算好的,要是到了晚上,那些男人们演习结束后,咱们可该怎么办啊?” “我尚未出嫁,家里爹娘还等着,突然出了这事,以后我还怎么活啊” 又一女子又出声接了句。 三三两两,便又都哭了起来,直到外面一士兵不耐烦的过来吼了一句,这才又都憋着委屈开始洗衣裳的洗衣裳,做饭的做饭。 “什么样的帝王,会亲手抓自己的子民来做这样的事?虽是女子,便非得活得这么窝囊?” 突然,江芷一把扔了自己手中的衣裳,在巨大的水盆里溅起了水花,夏筱筱攥着臭衣服的手就紧了紧,转头又看向了眼前那些密密麻麻的帐营,一眼过去几乎望不到边,几十万人马的营帐,要说逃,根本找不到哪里是出口。 整日过得忐忑不安,战战兢兢的日子,便是不死,迟早也得疯了去。 在北宫煜攻打过来之前,她怎么也得想办法逃出去。 第一夜渐渐的到来,妈妈一来便领了二十个姑娘去,夏筱筱本还稍微有些淡定的心境一下子就起了波澜。 等了一夜,也不见那些姑娘回来,直到第二日天刚明的时候人才逐个进了这偌大的营帐,夏筱筱一下子就惊醒了起来,当见到那些一个个哭得不成样子的姑娘们,分明昨日见的时候都还有几分生气,可是此时,却只能见到她们的脸上,手上,脖子上,凡是能看见的地方,到处都染上了一片淤青之色,被几名士兵推搡着,连站都站不稳,最后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那士兵一脚就要踢到那地上的女子身上,一旁的江芷连忙上去将女子从地上扶了起来,说了好话,那些男人们才退出了营帐。 夏筱筱双手紧紧的攥着被子,双手不停的在抖,“昨夜去的是二十个还有两人呢?” 方才因动静已经起身了的满屋子姑娘们一下子将目光都挪到了夏筱筱身上,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在意她到底是男是女了,只见那方才倒在地上衣衫不整的姑娘一下子哭出了声来。 “她们都自尽了” 像是一下子就想起了昨夜受到的屈辱,那姑娘哭泣的声音一声一声的敲击在听着的人心里,昨夜刚逃过一劫的女子们又提起了嗓子眼来。 逼良为娼,还是官逼的。 不知是恼怒还是太害怕,夏筱筱从被子中起身,掀开帘子,正见一士兵守在帐篷外,见她人一出来,手上的长枪已经抵到了她胸前,“做什么!现在还不到开工的时候!” “你们驸马爷呢,我要见他!” 夏筱筱红着两只眼,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可能是她这突然而来的架势太足,导致那士兵也愣了两瞬,还是另外一旁的士兵先反应了过来,讥讽的看着她,“呵,驸马爷岂是你这种妓子想见就见的,还不给滚进去呆着!” 驸马爷,那可是连她们公主都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便是连他们都见不上一面,这女人倒是好笑了。 夏筱筱浑身气得抖,这种抓平民百姓来充军妓稳士气的手段,她绝不相信北宫雉离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正要说话,手就被一旁上前来的江芷给拉扯了回去,“你这是做什么?” “呵,军妓逃了,人抓不回来,凭什么去抓咱们这些无辜的人!这才第一天,又有人死了,如今同岳华的仗还没开始打,难不成咱们就都得死在这里?” 夏筱筱挣扎着又要出去,却又被江芷拦了下来,“那你现在能有什么办法?这命令是公主下的,谁敢违抗?莫说别的,便是如今现在咱们区区一个军妓的身份,谁有那闲心思管咱们的死活?” 夏筱筱这才想起,自己是被抓来的,等不到北宫煜,她便只有拼一拼,可是如今她连北宫雉离的面都见不到。 她甚至连北宫雉离的帐营在哪里都找不到。 这夜,肥胖的妈妈又来了,又寻了二十人,彼时所有的姑娘们都一个劲害怕的往最里面躲,提心吊胆的等着她选人,夏筱筱正同江芷二人坐在最里面,直到第十九人时,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可谁知那妈妈一眼便见到了最里面的夏筱筱,肥硕的手指遥遥就指着了她,“你,跟着过来!” 江芷一下子就急了,“为什么要让夫君去?” “哼,也是福气,宋副尉看上的人,看看能不能在这里面留得一条命。” 妈妈嗤笑了一声,夏筱筱的脸唰的一下白了下来,这才想起那人将她抓回来的原因,也许这军营中有好男色的 都到了这个时候,谁还理得到底什么男儿身女儿身?到了最后不都得沦为那些男人蹂躏的工具? 直到被人推进了一间烛火明亮的帐篷中,夏筱筱才知道这宋副尉是谁,当那满脸络腮胡一脸猥琐模样的男子看了过来,夏筱筱一身鸡皮疙瘩就唰唰的掉到了地上,搞了半天,竟就是这将她抓到军营中的宋副尉是个好男色的! “宋副尉,人我给带来了。” 妈妈上前殷勤的笑道了一句,那宋副尉见人来,脸上立即就堆上了笑,“辛苦妈妈了,都退下吧。” 他一挥手,那些押着夏筱筱的人立即就退了下去,也只有夏筱筱这样的是被送到了帐篷中,那些伺候士兵的姑娘们,全都往更不堪的地方去了。 夏筱筱只要一想到这里,转身拔腿就跑! “嘿,还是个犟性!”宋副尉见人要跑,本在书案后的身影一眨眼就追到了夏筱筱身后,一把将她扛到了肩上,然后朝床的方向走了去。 “喂!我不是男的!” 夏筱筱用力的踢着双腿,可是这些在军营中的男人力道都大着,这宋副尉一听到夏筱筱这明显女子的声线,动作倒是一下子停了下来,然后将夏筱筱一把往床上扔了去,浓厚的长眉一下子蹙到了一起,然后转身就拔起了搁一旁的长刀抵到了夏筱筱脖子上,声音骤时冷了下来,“不是男的!说,混进军营中有何目的!” 夏筱筱欲哭无泪,哪里是她混进来的,她分明就是被抓进来的! “岳华派过来的奸细,怎么,是不是该把我抓去给你们驸马爷问罪!” 她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连滚带爬的下了床离那一脸猥琐相的宋副尉好段距离,她从一开始便不知道北宫雉离为什么会想用她来做交易条件,但她知道,怎么样的结局也比真沦落到军妓的下场好。 夏筱筱觉得,在军营中,如今的这些人接到北宫煜已经领了援兵过来的消息,无疑也是对北宫煜有所忌惮的,军营中有奸细混入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过,但她怎么也没想到面前这宋副尉先前还一脸戒备的模样,在听到她这句话之后一下子就像看个傻子一样看着她,“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奸细还会自报家门的。” 他一把就扔了方才还抵在夏筱筱脖子上的长刀,落到地上,出一声清脆的响,人就已经开始动手剥着自己的衣裳。 “你你做什么!” 夏筱筱连忙往后退去,惊恐的看着面前的男人,那些铠甲正被他一件一件的脱下扔到了地上,宋副尉阴险的笑,“我今日倒是听说军妓里面有个人嚷嚷着要去见咱们驸马爷,是个长得不错的妞,看样子,这人就是你了?” 他又继续极不屑的冷笑了一声,“怎么,就凭着这几斤几两的皮囊,也想去勾引咱们驸马爷?你这梦做得也真是“他说了一半,旋即又上下打量了下她,那目光得接近下流,“看你长得也还算不错,不想在军营中受苦,倒不如想着跟了本副尉如何?” 夏筱筱哪里知道这军纪严律的军营中一些八卦事怎么就传得这么快?她一下子就慌了,“你你别过来,我告诉,你要是敢碰我,我我” 那宋副尉见她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什么来,再加上一介副尉,他在战场上混迹多年什么样的威胁没有见过? 他虽好男色,但又见夏筱筱确实也算得上是一副不错的皮囊,最近因那些战场上的事弄得心思颇烦闷,墨迹了这么半天终于连最后的一点耐心都给耗没了去,上前一步就抓住了夏筱筱欲逃跑的身形,一把扯回了床上,欺身压下,“嘿嘿,本大爷亲手逮回来的人,说不定还是个未见世面的雏儿,到了这里,便是大爷我的天下,要怪便只能怪你们命不好” 他顿了顿,脸上那猥琐的笑意更深了一层,“不,也可以怪一下那不知好歹的北宫雉离,谁让人是他故意放出去的呢,当本副尉真的一点不知道不成?” 夏筱筱用力挣扎着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这男人哪里还有心思回答她的问题,粗糙的手掌就覆上了夏筱筱的脸颊,“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小美人儿,今晚便好好在本副尉身下体验下什么叫欲仙欲死吧!” “你走开!脏死了!” 夏筱筱不停的挣扎着,只那一只手刚碰到她脸上,一种排山倒海袭来的恶心就蔓延了上来,她强忍着几乎要吐出来的感觉,一脚就朝身上这男人胯下给踢了去! 但尚未踢中,脚踝就被他给抓了住,紧接着扬手,啪—— 一个用力的耳光,落在夏筱筱脸上炙热的疼,这宋副尉淬了一口唾沫,“臭婊子,给脸不要脸,看得起你才上你,到了军营中,都只能是下贱的货,还敢给老子摆脸色!” 说着,他伸手就开始扒夏筱筱身上的衣裳,夏筱筱被吓得厉害了,双手死紧的抓着衣襟,“你别碰我!” 她的脸已经肿了一大片,硬咬着牙才没哭出声来,看着这三四十岁的男人那肥腻带着络腮胡的嘴就要落到她脸上,恶心得她就要吐出来,凭什么,北宫煜都没这样打过她,哪怕是那些年北宫煜都没这样欺负过他,这个人凭什么,夏筱筱越想心里就更是委屈了,脑海里翻来覆去都只是那一个人的名字,“北宫煜北宫煜” “副尉,不好了!” 就在这男人那双丑陋恶心的双唇要落到夏筱筱身上之时,外面突然有士兵闯了进来,夏筱筱紧握着衣襟的双手扔止不住的颤抖着,宋副尉烦躁的起身,朝那闯进来的人瞪了一眼,“嚷什么嚷?没看见老子在办事呢吗!” 来人神色匆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忙上前将地上散落的衣物捡了起来递给宋副尉,“副尉,不好了,牢中的那岳华国姓季的小子看样子怕是快不行了,您赶紧去看看吧!” 宋副尉闻言脸色突然大变,那姓季可是那人再三嘱咐不能出事的,倘若真不行了 “派几人跟上,我这就过去,顺带派人通知一下公主。” 说着,当即也没了心思再管一旁的夏筱筱,他连忙收拾了衣物头也不回的出了帐篷。 岳华姓季的季小二 夏筱筱这才猛的从震惊和惊吓中回过神来,一把抹了脸上的泪珠,慌张的将身上的衣物收拾好,刚一抬头,就见到那正挂在床榻旁士兵穿着的衣裳 一行人,宋副尉领着头,身后跟随了不少的士兵一道,便是无声无息间突然多出了一道身影来此时也无人察觉,只听宋副尉沉声的朝方才那小士兵问道,“人是怎么回事?这段时间不都还好好的?” “从昨夜开始便有些不对劲了,方才人才审问了两句便没再醒过来“ “废物!驸马爷不是嘱咐过无论如何也得留着性命的么!” 那宋副尉咒骂了一句,夏筱筱极力稳着走得稍正常的跛脚差点摔到了地上,好在此时无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很快便压着心底的焦虑重新跟了上去。 能不能逃走是一回事,可是无论如何她都得见到季小二一面。 然而当越过那无数的帐篷,来到军营中关押着犯人和俘虏的牢狱之中时,夏筱筱一颗心沉了又沉,尤其是当见到那双手被绑在铁链上被吊起来浑身血肉模糊的人影时,一下子就红了眼。 露天的,那明亮的月光就落下了冰冷的光,夹杂着四周燃着的篝火,统统都落到了最中间的那人身上,将其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呈现在人眼底,季凌南双手被捆绑在铁链上,将其整个身子都吊起来离地两尺的距离,白色囚衣上斑驳的伤痕血迹,有些地方连肉都翻白了出来,深得几乎能见到下面的森森白骨。 夏筱筱死咬着自己的双唇不让自己出声音来,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无声的落了下来,季凌南便是从小到大受过不少的苦,也被人打断过肋骨,可是,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重的伤? 就在下一瞬夏筱筱忍不住要冲到季凌南面前看其怎么样之时,前方的宋副尉已经冷笑了一声,从水桶中舀起了一勺冷水,当夏筱筱反应过来那是专程用来刺激重伤的罪犯用的盐水时,那些水已经被泼到了被吊着的季凌南身上! “呃” 一声带着痛苦的呻吟,从季凌南嘴中传了出来,旋即费力的睁开了疲惫的眼眸,身上的疼痛让其忍不住皱眉。 “哼,原来还活着。”宋副尉冷笑的看了他一眼,又极不悦的看向了方才匆匆跑去报信的士兵,“你不是给老子说快死了吗!浪费老子时间!” “是方才那模样是快” 士兵战战兢兢的话尚未说完,就被那吊着的人出声打断了去,“呸”季凌南费力的淬了口唾沫,嘴角扬起了嗤笑,“还当北宫雉离有多看重老子,人都快死了,该来这里一趟的不该是他么,怎么最后还是派了个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过来?” “小角色?”刚准备要走的宋副尉突然就顿住了脚,扭过头来看着那要死不活的身影,两额边的青筋已经重重的跳了起来,拿过一旁的长鞭,重重的一下就落到了季凌南身上,“老子如今好歹是个副尉,怎么也比一个阶下囚的强!” 季凌南如今的身子别说一鞭子,恐怕连轻轻碰一下都快散了去,只一下就疼得他倒抽了口凉气,他生平虽说是有些欺软怕硬,但也绝不包括像这宋副尉这样的人,正要冷笑出声,结果一掀眼皮,视线一下子就锁到了那宋副尉身后不远处在人影中眼看就要冲出来的身影上,他脸上的笑意顿时凝住。 “宋副尉!” 季凌南突然一声厉喝,连着脸上一向吊儿郎当的神情也严肃凝重了起来,这一声足够让面前宋副尉手上要挥舞着的鞭子停顿了下来,也已足够让刚有动作的夏筱筱也顿在了原地。 季凌南双眼死死的盯着那不远处呆呆站着的夏筱筱,然后再缓缓垂了眸,嘴角的笑意又渐渐浮现了上来,他转眼盯着面前的宋副尉,突然无赖的一笑,“有本事你就这一鞭子打死我,只要北宫雉离从我这里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小爷倒是要看看你们谁敢弄死我?” 266 再遇 那拿着鞭子的宋副尉脸色立即难看了下来,但这话,无疑是说给夏筱筱听的。() | (八) 他虽然不知道夏筱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只那一身装扮便也知道不是光明正大进来的,可是不用想也知道夏筱筱这个时候想干什么,救他出去?笑话,这里里里外外这么多人,他都没办法,怎么能再将她扯进来?更何况 季凌南说的话,夏筱筱也确实听懂了,她同季凌南之间,从来都是心照不宣,可是,季凌南曾经因为她在北宫煜手下受了那几十板子就够了,如今他身在南溟军营为俘虏,她怎么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那些刑罚? 季凌南的话无疑是真正惹恼了宋副尉,只听其突然又冷笑了一声,“不弄死,老子也有的是方法让你生不如死!”他缓缓地将长鞭收了起来,朝一旁的人吩咐,“来人,给本副尉拿染了辣的刀子来,反正只要留着一条命,老子就是把你做了阉人,也没谁敢说一句!老子还就不信,从你口中挖不出什么东西来!” 说着,那些宋副尉身后的人已经上前来将要将季凌南的裤子给剥了,饶是季凌南亲口说的,但这一瞬也没想到这五大三粗的男人怎么这么不按常理来出牌,气急败坏的大吼,“啊呸,宋延马你他妈敢动老子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你爹?不就那个季老不死的?”宋延马抹了一把自己下巴上的络腮胡冷冷的嘲讽,“如今岳华连北宫煜都亲自来了,你觉得岳华帝是该被逼到什么程度了?还指望你爹能来救你?” 季凌南慌了,他丫的他长这么大还没好好尝过姑娘是什么滋味,唯一一次也就6无痕他妈的还是个男的!他要是死在这里面也就算了,若是没死成,他季家唯一的一丝香火也得断在他身上! 夏筱筱也忍不住了,阉人,这厮是要将季凌南给废了啊! 顾不得其他,趁着在场的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季凌南身上之时,夏筱筱捡起了落在一旁地上的长刀,悄无声息的已经来到了宋延马背后,“你若敢让下面的人动他一丝一毫,你的命也别想再要了。” 她这辈子拿刀拿剑的次数都不多,可是,到底是她从小便喜欢的东西,所以当长刀抵到宋延马脖子上时,她竟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往脑门上冲。 “二小!” 季凌南震惊的看着那不远处手里正拿着长刀抵着宋延马的身影,大叫出声。 宋延马刚要下令的声音蓦地顿在了喉口,连着动作也顿住,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处移了过来,谁也没想到这里的人会突然对他们的宋副尉动手! “都别动!”夏筱筱一手紧紧的握着长刀,另一只手攀在宋延马肩上,以防他突然侧身躲过她手中的刀剑,“听说在军营中副尉的官职也不算小,不想让你们副尉没命的话,马上将上面的人给我放下来!” “是你!”宋延马微偏了头,当看到夏筱筱那张熟悉的面容之时,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方才还差点在他身下欲仙欲死的女人此时竟然拿刀抵着他! “我方才说了我是岳华的奸细,你自己不信。”夏筱筱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尽量的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点,转而朝一旁还被吊在铁链上差点被人给脱了裤子的季凌南着急的问,“季小二,你现在还能走不?” “走?本副尉没下命令,谁敢让你们走!” 宋延马突然大喝一声,“来人,将人给我抓住!” “夏二小你脑子有屎蛋是不是!” 那吊着的季凌南突然大骂怒了一句,捆着他双手的铁链被挣扎得出及吵闹的声音,夏筱筱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下一瞬只觉手腕一阵剧痛,哐嘡一声,她手上威胁着人的长刀已经落到了地上!脖子已经被一只大手给用力扼住! 电光火石之间,威胁与被威胁已经被调换,夏筱筱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季凌南为什么还这么生气的大骂她。 是她太着急太慌神,一时望了在军营中这些男人们都是从刀尖上舔过血来的,她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的架势一眼就能被看出来,便是刀抵在了别人的脖子上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可是现在再明白过来明显已经晚了,眼前男人的手劲越来越大,那嘴角极恶心的抽了抽,“哼,在本副尉的地盘上动手,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夏二小!” 那边季凌南已经红了眼,也顾不上自己身上还有无数道伤,但却始终无法挣脱开铁链来。 “” 仿佛呼吸都要被那只手阻断了去,夏筱筱拼命的捶打着,两眼甚至已经开始翻白,她现在才开始后悔了,早知道她做什么来找季小二呢?现在人没救到,反而就要搭上自己的一条命了! “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突然,从另一侧传来了一道极不耐烦的声音,“不是说人要死了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夏筱筱只觉得一只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力道突然都撤了去,她浑身无力的摔倒在地上,甚至没有心思再去看此时的季凌南怎么样了,用力的咳嗽着,只听得头顶传来的声音。 那人像是正缓缓地朝这边走了过来,宋延马先前还凶神恶煞的神情已经变了,低头耐心的解释,“是这样的,方才像是士兵中了这小子的诡计,便误报了上去,大人可以看看,人现在还好的。” 安子已经走到了季凌南面前,极不耐的往那邢架上扫了一眼,大半夜的,也就之前吩咐了季凌南若是有什么往他那里通报一声,还好只是乌龙没有传到他家主子那里。 听得宋延马的解释,安子挥了挥手,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人看着便好,近日岳华帝那边应该快来消息了,从他这里也挖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别再闹事。” “是,夜晚了,大人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说着,安子也正准备转身回帐营中去,无意间视线便扫到那在宋延马身后不远处的一道身影上,低垂着头,看不清容貌,身着南溟的士兵服饰,但那娇小的身形一看便是女的,安子方才还朦胧着几分的眼眸一下子就明了过来,宋延马一见安子的神色,又朝他身后的人影看了眼,额上立即就冒了冷汗,连忙解释,“这是军妓中那不知好歹的一名军妓,假扮成士兵混到了这里来想救走这男子,应该是岳华派过来的奸细。” 倘若让面前的安子知道了是他一不小心将岳华的人充当军妓给带到了军营中,还差点让人逃走,他恐怕也是没命了。 “奸细?”安子正想让人上前将人抓起来好生审问一番,却无意间觉得那人影越看越觉得眼熟,便带着几丝好奇的一步步靠了过去,当真正见得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容之时,安子几乎是倒吸了口凉气,“你” 这道声音的主人,夏筱筱自然是从一开始便认了出来,抬眼,也正见安子不敢置信的神情,这下子连眼中最后的一丝惺忪和慵懒都散了去! 安子甚至都怀疑此时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连忙上前去将地上的夏筱筱扶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没有搞错,这里是南溟的军营,更何况,现在的夏筱筱不该是被北宫煜好生的放在岳华宫中的吗? 夏筱筱没受什么伤,也就是被宋延马掐了那么一下和之前被打的那几下,半边脸红肿着的,便也任由安子将她扶了起来,看了一眼安子,有些忐忑。 安子在这里,也就是说,北宫雉离也离这里应该不远。 在场的人,甚至包括了季凌南同宋延马,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季凌南是不解,他虽知道此番他被北宫雉离抓来多少与夏筱筱有些关系,但太具体的他也不是很清楚,只以为如今要说用处,照北宫煜的态度来看,夏筱筱确实是对付北宫煜的一把好刀,但安子是北宫雉离身边的人,这好转的态度 季凌南闭嘴,一脸的若有所思。 宋延马确是白了脸,要知道安子可是一直跟在那人身边的心腹,在这军营中何时已这样的态度对低声下气过? 安子此时确已顾不得旁人如何做想,甚至刚将夏筱筱扶起之后便立即将手收了回去不敢有半点逾越,看了一眼被吊在一旁的季凌南,才回过头来拧眉看着她,低声的试图问道,“他此时应刚睡下,我带你去找他?” 夏筱筱来这里的目的,他大概猜到了。 这个他,夏筱筱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只是哪怕明知落到那宋延马手中定会是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她还是不想去找他的,如今,她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去见他呢? 夏筱筱攥紧了衣袖,然而还未来得及出声,不远处又传来一声低声的讥笑,“哼,大半夜的,倒是足够热闹,安子,你这是要带着去找谁?” 接二连三出现的人,便是连这牢狱中的人都有些目接不暇,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都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除了夏筱筱之外,所有人都立即出声行礼,“公主!” 明亮的月光下,夏筱筱就见那人一步步的朝这边走了过来,先时还因距离太远看不甚清楚,直到距离近了,夏筱筱才睁大了双眼,看着那同样有着几分熟悉的面容,魏楉。 不,按照方才在场所有人的称呼,应该叫楚木若才是。 安子看着那朝这边走来的人,又看了一眼身旁站着没有动静的夏筱筱,眉拧得更紧了,他没想到夏筱筱会突然在这里,那楚木若应该也是没有想到的,真是不够巧合的巧合,偏生这个巧合还没将他主子给算进来,楚木若对夏筱筱是个什么态度,他再清楚不过,只是夏筱筱毕竟是他家主子要找的人 “公主殿下。”人已经来到二人面前,安子不着痕迹的往夏筱筱面前挪了一步,不偏不倚正好将夏筱筱的半个身子挡了去。 与平常的装束不同,在军营中的楚木若也只着了一身简单红缨军装束衣,她随意的扫了一眼安子,然后视线移到了夏筱筱身上,缓缓的笑,“没想到,再次见你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夏筱筱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楚木若竟然是你。” 那个时候北宫煜刚登基,却突然传来魏家全家被仇杀,夏筱筱是不信的,便是仇杀又怎么会那么悄无声息? “安子,”楚木若却只是冷笑,“给我退下去。” “啊?” 一直在想着遇到这样的状况该怎么办的安子连忙回了句,心里不断忐忑,最后咬咬牙还是道,“公主,夜深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去歇着的好,这些事,交给我们便好。” “哼,交给你,然后让她去见本公主的夫君吗?”楚木若眉梢扬了扬,一动不动的盯着安子身后的夏筱筱,眼底却无一丝笑意,然后下一瞬神色骤然冷了下来,沉声朝一旁站着不知该如何的宋延马道,“都还愣着做什么,不给本宫将人给擒了!” 宋延马一听楚木若的命令,连最后一丝疑虑也散了去,连忙应声,“是!” 说着人便往这边过来了。 “公主,此事您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安子上前一步拦住那就要动手的宋延马,话尚未说完就被楚木若断然打断,“什么时候本公主轮到你一个奴才来教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楚木若!”见这番楚木若是真要对她动手,夏筱筱连忙出声,“我不去见他,你将我和季凌南放了!” 安子眼底一凝,不管如何,楚木若的身份还摆在那里,便是他想拦也拦不住,夏筱筱很快就被两名士兵给抓到了楚木若面前,“你放开我!” 楚木若盯着面前那张算是有几分姿色的脸,分明抵不过她,可是却偏生在那人心里占了谁也抹不去的印记,她轻笑,“放?”手上不知何时多了先前那柄抽打季凌南的长鞭,“若不是当时你的突然出现,如今本宫也确实该是与夫君成了亲了,”她抬眸看她,那眼中是真切的恨意,“夏筱筱,你说我该怎么算回这笔账?” 啪—— “夏二小!” 季凌南瞳孔紧缩,话音落,跟着落下的就是长鞭挥舞到上的声音,夏筱筱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鞭子,打到她手臂上,疼得哭都哭不出来。 “来人,将她给我绑起来!” 一声厉喝,那宋延马知道他们这公主这次是真的动了怒气,不敢怠慢,夏筱筱很快就被以绑着季凌南同样的方式给吊到了邢架上,夏筱筱才惊觉,这次自己是真的入了虎穴了。 “二小!你怎么样了!” 季凌南就在她身旁,血肉模糊的脸上在月光下也染了惨白。 夏筱筱身上又是一鞭子落下,士兵衣衫上立即开了口子,皮开肉绽,她双手被吊着,脚不着地,难受得紧,费着老力的白了一眼季凌南,“屁话,早知道我就不该管你死活听北宫煜的话好好待在宫里了!” “原是为了个不起眼的俘虏,夏筱筱,没人教过你男女有别?”楚木若极不屑的看了一眼一旁重伤的季凌南,“一边有了北宫煜,如今又在这里来招惹别的男人,现下倒好,不如本公主便成全你们,让你们做一对黄泉鸳鸯!” “啊呸!”夏筱筱气不过,“北宫雉离他不娶你关我什么事,楚木若你别欺人太甚!” 她也不过就是当初不知道北宫雉离另娶妻,若是知道,她是怎么也不会跑到南溟去找他的,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她要是早自己一个人跑去逍遥了该多好!不招惹北宫煜,不招惹北宫雉离,也不招惹慕容倾涟那厮老是要她命的妖孽! “欺你又如何?我如今便是让你死在这里,他又能如何!” 这一记长鞭狠狠的打到了夏筱筱的脸上,这次她真是话都说不出来了,耳边伴随着季凌南的叫喊声也渐渐模糊去,痛,浑身都在痛,现在想想,当年北宫煜对她的那些小打小罚真的算是轻的,至少不会要了她的命,如今,她甚至能从这一鞭一鞭的挥舞下能确切的感受到楚木若对她的杀意。 甚至不知道身上已经落下了多少鞭子,天边雾色朦胧,那些篝火火盆中都燃着明亮的火色,夏筱筱身上,脸上,到处都是鞭痕,混着血和汗的液体一滴滴的滴落到地上。 楚木若见得她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像是才稍稍解了点气,将长鞭放下,轻描淡写的道,“将剑给我拿来。” “楚木若你要干什么!” 季凌南双目通红的看了一眼已经接近昏迷过去的夏筱筱,那铁链又被他挣扎得出碰撞的声音。 “放心,这一个死了,我会成全你跟她去。”楚木若冷冷的扫了一眼季凌南,长剑已被递到她手边,缓缓拿起,对准了夏筱筱胸口。 一次就够了,她不会容忍任何对她有威胁的人活在这个世上,她楚木若想要的,便是得不到,也绝不容许任何人来染指! 夏筱筱费着力的抬了抬沉重的眼帘,有血从睫毛上滴落,视线所及处却只有剑刃上寒冷的光芒,晃得眼疼,似曾相识的场景,多少年前,她也曾受过这般重的伤,被人一柄长枪抵在胸前,一声声的质问 当隐约看见那远方疾步走来的身影之时,她的意识终于一点点的散去,满目鲜血,世人唾弃,她想,这样死了,也好,这人世间有太多争斗身不由己,累了,所谓的爱,她也不想要了 泽铱泽铱 “筱筱筱筱” 夏筱筱几乎是被痛醒的,缓缓的睁开双眼,才看到那白色的帐篷顶就想起了自己被楚木若鞭打的一幕,刚吓得惊起,可是才一动,身上传来的疼痛就席卷了脑海,疼得她龇牙咧嘴。 “筱筱!”早已在一旁守着的人察觉到夏筱筱的动静,一声低唤,夏筱筱这才现,自己的手是被人握着的。 然后当视线挪到了那人脸上时,昏黄的烛光映到他脸上,白皙光洁犹如一块上好的莆田玉,夏筱筱有过一阵恍惚。 “筱筱,别怕,已经没事了。” 他弯下腰来,温暖的手轻轻的抚在她脸上,轻声的安慰着她,“方才军医已经来过了,都是皮肉伤,不会留下疤痕,不要怕。” 从她醒过来,他连说了两个不要怕,夏筱筱闭了闭眼,曾经那些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年,太短又太长,想过会再见到他,却没想过再见会是这样的情景,无奈也让人无力。 “我口渴” 夏筱筱重新睁开了眼来,因昏迷得太久再加上身上的疼痛,连嗓音都带着一种沙哑。 “好,我这就去给你倒。” 北宫雉离低头,轻轻的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然后才将她的手放回了被子中,起身去倒水。 夏筱筱这才现这处的帐篷要比之前她呆的都要大上那么一点,此时整个帐篷中也就只有他们二人,连着门外那些看守的士兵都被遣退到了老远去,她抬头看着北宫雉离转身去的背影,心底又是一阵酸楚,突然想起了慕容倾涟曾对她说的话,关于他和北宫煜之间 北宫雉离手中端了茶杯过来,小心翼翼的将夏筱筱从床上扶坐了起来,将茶杯递到她嘴边,“来,小心烫。” 夏筱筱缓缓的喝下,一阵风吹了进来,一阵清凉,她才现自己身上像是被上了药,也换上了一套女式素衣,她看着北宫雉离,刚喝下的水立即就咳了出来,脸上骤时染了红晕。 北宫雉离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给她轻拍着背顺着气,“不用担心,药是让军营中的女子来替你上的,衣服也是她们来替你换的。” 夏筱筱缓了好几口这才松了口气,可是转念又想起,军营中的女子,除了那些同她一道来的军妓们还有谁? “阿离,你能不能将那些军妓们都给放了?她们都只是被抓来的姑娘们,是你的人抓错人了” 267 等你心甘情愿 她的手慌忙的攀到他手臂上,可是一动,身上的痛又蔓延了过来,她脸色刚恢复的几丝血色又都退了回去。? ? “你不要急,”北宫雉离忙将杯子放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的将她放回到床上,才轻声的道,“她们的事我会去查,你先好好养伤。” 不急,怎么能不急?一夜过去,又得有多少姑娘遭殃? “爷,熬的药已经好了。” 安子从帐篷外端着药走了进来,北宫雉离接过,又让人退了下去,“我已经派人去审问宋副尉了,你不用担心她们,都不会有事的。” 那些事,都是在他眼皮底下生的,他怎么可能从头到尾都毫不知情?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就是他亲自让宋副尉将人抓起来的。 夏筱筱不敢再多问,朝外面看了一眼,轻声的问,“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其实她是想问,他怎么会来得那么及时的。 “楚木若过去的时候,安子已经派人过来寻我了。”他一勺一勺的吹着尚有热温的汤药,安子派的人过来的时候,他才刚歇下,听到消息连衣裳也未着好便赶了过去,正见楚木若手中长剑就查一毫便没入她胸膛,他以为来得及,可还是来晚了。 正如他将她从邢架上解下抱在怀中之时,她唤的那一声——北宫煜。 他舀动着汤药的动作缓缓的顿住,眼底蓦地阴沉了下来,夏筱筱很快就感受到了他突然冷下来的情绪,还缠绕在嘴边的话也渐渐咽了下去,不敢再出声了。 北宫雉离很快就察觉到了夏筱筱的沉默,亲手一勺一勺的将汤药喂到她口中,直到一碗药见了底,才让人将碗端了下去。 “你身上的伤需要一些时日才恢复得过来,可是” 他的手掀开了床另一头的被子,握到了夏筱筱的脚上,夏筱筱刚要缩,他的手就已经开始按着穴位给她轻揉着,“怎么弄的?” 虽是轻声的问,但夏筱筱也从中听出了一丝凉意,她身上的伤都是皮肉伤,但这脚上的,明显已经有些时日了。 夏筱筱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脚为什么跛了。 “慕容倾涟弄的。” 她微垂了眼,他只轻嗯了一声,然后手上的力道轻轻缓缓的就顺着她的脚踝上不轻不重的的揉着,但,慕容倾涟的手法无人能懂,也无人能解,他揉着,也只是将疼痛减轻了几分。 烛光,月光,都静谧得如一滩湖水。 北宫雉离就坐在床沿边上,眼眸微垂,细密长卷的睫毛在他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夏筱筱听着他深深的呼吸声,有些出神。 从她醒来开始,便再没见过楚木若的身影,她最终还是忍着疼坐了起来。 “要什么?我帮你。” 北宫雉离见她动,避开她身上受伤的地方扶着她坐了起来。 “她呢?” 她看着自己被他握在掌心的手,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萦绕在心底,细细密密的,有些疼,但又像痊愈了很久的疤,当又被揭开的时候还是会有些难受。 她听到一声及微弱的叹息声,他蹲到了她的面前,一双如墨的深眸就这么看着她的眼睛,“筱筱,我和她没有多大的关系,我们之间,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将她的手贴到他脸上,“筱筱,给我时间,我都会处理好。” 那只手上的温度暖和得让人安心,犹如他此时温和的嗓音,恬淡得就像那窗外的月亮,一点点的射进最深的地方。 曾经她觉得北宫煜和北宫雉离像,很像,乃至太像,所以才在那么多次当中都将他们二人认错,从容貌到举止,可是只有当时间长了,她才渐渐察觉出二人不同的地方。 列如北宫煜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神情对她说这样温柔的话语,便是要将她困在身边,那也是霸道不讲道理的,北宫雉离说的话,永远都带着那么一股让人难以拒绝的诱惑力,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去相信他,可是,曾经那些过去了的事,她早已不再去想了。 她甚至没用多大的力,也许是北宫雉离现了什么,她就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然后看着他的眼睛,低声缓缓的道,“你为什么,要将季凌南绑了?” 有些带着忐忑的不安,北宫煜和北宫弄言都说是因为她,可是她从一开始就是不信的,北宫雉离不是北宫煜,他从来不会将私人恩怨儿女情长放到国之战事上。 他的脸色变了,乃至整片眼底之下都覆了一层冷霜,然后他又将夏筱筱放回了床上,“我已经让人将他放了,此时正在别处养伤,你不用担心,”替她掩了被子,“你先歇着,我晚些时间过来看你。” 然后起身出了帐篷。 夏筱筱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只看着头顶上雪白的帐篷顶,说是不一样,但其实又总有相似的地方,他同北宫煜一样,都有那么多事不想让她知道。 长夜漫漫,半夜中江芷来了两回,替她换了军医嘱咐的药。 “原来你说的寻亲,竟是寻的咱们驸马爷?” 江芷一边小心翼翼的给她换着身上的药,然后看到那些遍布着的伤痕,都忍不住闭上眼不忍心去看,“是个公主,下手怎么能如此之重。” 这夜生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军营,她本是不知道的,可是直到半夜,北宫雉离突然命人到她们那处最偏僻的营帐中寻女子,偏生又刚好寻到了她,直到到了这帐篷中一看,才知原来受了重伤的人是夏筱筱。 然后她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正在出神的夏筱筱,轻笑的道,“不过,想来也是驸马爷太过在意你,这才惹了公主的嫉妒,更何况还是个公主。” 夏筱筱听到这话拧了拧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别乱说话,给我扣上这么大顶罪帽。” “这有什么,这年头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便是驸马爷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我听人说,今夜驸马爷赶到牢狱中时脸色难看得很,公主殿下此时都被关到她的帐篷里不能出来,这会儿驸马爷该是去替你出气去了。” 江芷越说越觉得解恨,她们这番被充当军妓抓来,可不就是她们这个公主下的旨意吗,啧,要知道他们公主不管怎么说也算得上颇有姿色的女子了,他们驸马爷也定是人中龙凤,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男人竟会同她身边的这个女子扯上那么不寻常的关系。 但夏筱筱的关注点明显不在这个上面,“楚木若被关起来了?” 江芷看了她一眼,药上完了便替她将衣裳一件件的穿上,“可不是,知道你身受了伤,一向来算是淡漠的驸马爷可是了大脾气,当即从那妈妈到宋副尉,全被就地关押到了牢狱中,你身上伤了多少鞭子,驸马爷下了令,统统从他们身上讨回来,便是楚公主也好不到哪里去,差点伤到你的那柄剑,也险些将她命给要了去!” 江芷虽没看见,但是从来之时这些话都不知道在那些士兵嘴中传成什么样了。 夏筱筱搭在被褥上的手缓缓紧握了起来,将本整齐的被褥捏出了凌乱的模样,楚木若这样打她,她自然是希望有人能给她出口恶气的,可是,不管她再怎么不喜欢她,她到底还是南溟国的公主,楚博远膝下最疼爱的一个,北宫雉离若是对她动了手 还是说,如今北宫雉离在南溟国的权势已经渐渐的脱离了楚博远的控制了? 天,渐渐明了。 军医来说的和北宫雉离同她说的几乎一样,都是皮肉伤,好在没有伤到筋骨,应该不会留疤,但是还需几日才能下床。 之前阴了几日,今日渐渐转了晴,快入夏了。 夏筱筱坐在床上,窗户被掀开了一道小缝,从这里看出去,可以看见那些大清早便开始演习的士兵们,浩气声势直冲云霄,再远些,是岳华国的方向。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北宫煜的人马都到了哪里,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已经不在宫里偷跑出来了,他又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就在南溟的军营中? 她就这样呆了好久,然后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他怎么会知道,她在慕容倾涟手中的时候那厮那么想方设法的在其中动手脚,若来到北宫雉离这里都是慕容倾涟精心策划的一局,他又怎么会让北宫煜知道? 夏筱筱想不通,也想不明白,慕容倾涟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分明是知道自己是要往南溟国来的,也不会置季凌南于不顾,就连她与北宫雉离见面,也只是早晚的问题,没了慕容倾涟插的这一脚,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一个北宫煜掺和了进来。 慕容倾涟甚至不惜这么大费周章的将她亲自从岳华带到这里,到底是他自己有所目的,还是,其实这一切都只是北宫雉离同他的一出交易? 她突然又想起那夜北宫雉离问她脚的事,她说了是慕容倾涟,他却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甚至也没多问她为什么会与慕容倾涟一道。 太过失神,以致直到那浅微的压迫感来到了身后,她才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 北宫雉离手上端着一碗药来到了她床边,其实应该是他的床,都是军营中,女子本少,他不可能再让她住在之前的地方,便让她来到了他的住处,他去了安子那里,然后安子又被遣去了别的地方。 “外面天气好,想出去走走。” 夏筱筱双手搁在窗台上,往外面看去,指了指远方高山的位置。 “来,先喝药。” 北宫雉离低笑了出来,尽量不碰到她伤口的地方将她坐着的姿势调整好,然后将一勺一勺的汤药放到唇边吹凉。 夏筱筱看着他眉眼中都流露出的专心,像是在做一件极重要的事,蓦地,心尖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药勺递到她嘴边,北宫雉离以为她又是怕苦,低声的哄慰,“我在这里面放了央何,不会苦。” 那些,原来他都还记得。 也是,也不过才一年左右的时间,怎么又都能忘干净呢?只是那疼痛就这么挥之不去,似要弥漫在浑身上下的每一个地方。 “喝了药,我带你去看他。” 直到一碗汤药快见了底,他才低声的说道。 夏筱筱抬起头来看他,他又重复了一句,“季凌南。” 她眼底的暗色一下子散了去,渐渐升起一丝丝的星光,嘴角甚至还沾了微末星的药汁,“真的?你没骗我?” “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北宫雉离笑了笑,季凌南,北宫煜的人,季将军之子,仅凭这些,他自然是不想让夏筱筱去见他的,可是他也知道,夏筱筱如今会出现在这里,有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他不喜欢看她整天拧着眉的模样,他喜欢她笑的,她胆小的,她生气的,可是怎么样,也不是这样在他面前不敢言语的样子。 “你已经这样躺了好几日,出去晒晒太阳对你的伤恢复有好处。” 他伸过手来,替她捋了下额间散落的碎,温和的笑。 “对对,是该出去走走。” 夏筱筱也确实高兴了,养伤了好几日,北宫雉离过来的次数也并不少,可是每次要想问他季凌南的事到了最后都不敢问出声,她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来让她去见他,眉眼间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如春色刚盛开的桃花,她轻笑,“谢谢你。” 然后也用不着他喂她了,端起剩余的药来,一口气就全喝了下去。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眉眼间也染了浅浅的笑意,从怀中拿出绢帕给她轻轻的擦拭着她嘴角的药汁。 夏筱筱脸上浮现出来的笑意在看到那绢帕的一瞬突然顿住了,那方帕下白净的木兰花仿佛在他手中绽放开来。 她眼熟,是她那时候扔了的,其实,本就该是他的东西。 她还想要再说什么,外面突然进来了一名士兵,他不过扫了一眼,又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说吧。” 那小士兵便开始禀报着,说的无非就是一些关于战场上,关于这一场与季将军之间的战事状况,夏筱筱没怎么听懂,直到人退了下去,她咬了咬唇,伸手要去拿那张绢帕要自己擦拭,“他们都知道我是岳华的人,以后你不要再这样了。” 自那日的事情过后,整个军营上下都传了遍,她一个岳华的,还是北宫煜宫中的人,留在这里已是对他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筱筱,我不在乎。” 他抬起头来,那双眼眸里的东西从未掩饰过,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他低声叹了一句,又拿过一旁的湿毛巾给她擦拭着她的小手,缓缓的道,“我不知道如今你与北宫煜是什么关系,但你只要知道一点,曾经答应过你的事,我会做到。” “可是我” “便是你后悔了,”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筱筱,我也会等到你心甘情愿的一天。” 哪怕她什么都还没说,他就已经知道了她想要说什么。 她如今在北宫煜的身边,跟了北宫煜回宫,若是从一开始便是强迫,那后来呢? “我不会强迫你,”他手上的动作柔而缓,像是在对一件用心呵护的稀世珍宝,“可是筱筱,你要知道,我和北宫煜也是同一种人。” 同一种人,北宫煜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更何况,从一开始夏筱筱的心就不在北宫煜身上,北宫煜不过是用了欺强凌弱的手段才将她困在了他身边,既然如今北宫煜都能做到了,那他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夏筱筱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他这是变相的在告诉她,季凌南被抓,乃至被拷打,其实都是为了她吗?还是说,他也会像北宫煜那样,不会再让让她回到另一人的身边? “走吧。” 他放下毛巾,又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来,轻轻地抱起她,往外面走去,但这里到底是军营,更别说如今他还是南溟国中公认的驸马爷,她又要下来,“你放我自己走吧,休息了这么几天,我勉强能走了。” 他低头看她,嘴角噙了浅浅的笑,“无碍,我想抱着你。” 夏筱筱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在出了帐篷的一瞬,那些不管是巡视的,还是在操练着的士兵们,纷纷都将视线移了过来,夏筱筱一张脸立即红透了去,连忙将脑袋埋了下去,不经意的,就靠在了他胸前。 北宫雉离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下一瞬视线极凌厉的扫过众人,那些方才往这边瞧着的人立即都将目光给收了回去,不敢再造次。 北宫雉离这才低头看了她一眼,平日看得她向来脸皮厚也不拘节,但到了这些事上,她总是容易脸红,渐渐的,唇边染了笑意。 便是北宫雉离的气场能够威慑一众人,但总有些不怕死的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北宫雉离也并没有真正要去计较的意思,夏筱筱也只无奈的一路都只能将脑袋埋在他胸前,直到到了季凌南养伤的地方。 也是一处有几分偏僻的帐篷,但说是养伤,到了门口时夏筱筱无意间扫到了周围那些看守着的士兵,软禁么。 帘子被掀开,夏筱筱第一眼就见到了坐在床榻上低头看着什么的季凌南,季凌南也在听到动静的同时反应过了什么,手握成拳像是将什么东西给捏住了,然后才猛的抬头看过来,脸色一变。 毫无疑问的,夏筱筱看到了他手中的东西,北宫雉离肯定也看见了。 夏筱筱抬头看他,却见他正盯着自己,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走到椅子边轻轻的将她放下,蹲到她面前小声的说,“你在这里休息,我就在外面,聊完之后我再带你去别处走走。” 夏筱筱点了点头,他才微微一笑,又握了握她的小手,这才起身,可是才走了没几步,安子又寻来了,拧着眉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季凌南和一旁的夏筱筱,俯到北宫雉离耳边说了什么,从夏筱筱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北宫雉离突然变了的脸色。 从方才进来到要走从头至尾视线都没落到季凌南身上的北宫雉离,缓缓的转过身来,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季凌南,然后夏筱筱见到他嘴角浮现出一丝薄凉的温度。 人走了,那帘子被掀起又放下,外面的凉风也跟着拂了些许进来。 “怎么,人都走了,还念念不舍的?” 一声讥讽的笑声在屋内响了起来,夏筱筱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刚才看的是什么?” 季凌南还想要继续嘲讽她几句的话立即就哽了下去,手紧了紧,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没什么。” 夏筱筱看了他一眼,也懒得拆穿他,更不想再深问下去,但无疑,他手中的东西,和北宫雉离突然变了脸色有很大的关系,是北宫煜的人打过来了吗? 北宫雉离说他就在外面,但此时应该接到安子的消息已经走了出去,夏筱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季凌南床沿坐下,戳了戳他,“喂,你往里面躺点儿。” “你腿怎么了?” 季凌南听话的往里面挪了一点,又往她腿上看了一眼,他记得那日楚木若是用鞭子抽的她,怎么也不该伤到脚。 “瘸了。” 夏筱筱随意道了一句。 “废话,我当然看得出来瘸了,小爷是问怎么瘸的?” “时运不济。”夏筱筱看着他这间白色的帐篷顶,不知为何竟觉得安心许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着便轻轻的翻了一个身,作势就要睡过去。 季凌南这才反应过来她不止是单纯的在这里躺躺,低头,也正看到夏筱筱眼底下有深深的倦意,“你这几日没睡好?” “嗯” 她累着,懒懒的应了一声。 “不应该啊,我看北宫雉离那小子对你像是有点意思,怎么说也应该是好吃好喝养着你” 季凌南说到这里,突然后知后觉的住了音,夏筱筱才闭上的眼又缓缓的睁开了来,抛开北宫雉离如今与楚木若的关系不说,便是她同北宫煜也早已有了那层关系。 他说他不在乎,可是她又怎么不在乎?不论是北宫煜还是北宫雉离,他们早晚都是得在战场上相遇的,也不会因为她而有所改变,当曾经的那些诺言变了质,谁还能再回去看? 268 她叫的他的名字 这军营中虽不比那皇宫中,但有些消息总是能传开来,这些日子夏筱筱住在北宫雉离那里,他又常常夜半也还留在那里,他多少也是听说了一些的,季凌南见夏筱筱没出声,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试探的道,“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睡意又渐渐的没了,夏筱筱坐了起来,同季凌南肩并肩的靠着,轻叹了一口气,“他不是那样的人。? ? ” 这些日子,他虽然每夜都过来躺躺,可是也只是躺躺而已,顶多也不过就是拉着她的手入眠,然后待她睡熟了后,半夜又独自离去,可是,每日早上醒来之时,她看到的第一个人总是他。 他就是这样,从来不强迫她,不像北宫煜那样,厚着脸皮也要往她身上贴的。 季凌南嗤笑了一声,“男人都一个劣根性,不过是他还有所顾虑罢了。” 夏筱筱懒得再同他说这些,扭过头来看他,季凌南分明伤得比她还重,且受那拷打也不是一天两天,但那伤恢复得竟然比她的还快,他脸上的那些伤痕都已经开始渐渐结了疤快褪了去。 “你为什么会落到他手上的?” 夏筱筱盯着他,开门见山的问。 季凌南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不,应该说夏筱筱其实在进来的一瞬就该问的。 “你不是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吗?” 季凌南有些心虚的看了她一眼,但一看到夏筱筱脸上的表情,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还是在夏筱筱审视的目光下将手中先前揉乱的纸张拿了出来。 “6无痕传进来的消息,让你出现在这里的这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是刚才夏筱筱和北宫雉离进来时他正在看的,但也不过让夏筱筱瞅了一眼,季凌南扫了一眼那些在帐篷外守着的士兵们,下床去。 “什么意思?” 夏筱筱看着他点燃了蜡烛,将手中那整张泛黄的纸张都烧成了灰烬。 “那日是之前我同父亲亲自拟下攻打南溟的计划,我攻后,他攻前,但没想到这事被北宫雉离堪破,破了我军的棋。” 季凌南一点点的给她说着那日的状况,如今越想越是觉得蹊跷,“但那日北宫雉离根本没有下令擒拿我军的人,下令的人,是南溟公主。” “楚木若?” 季凌南点了点头,“之前传出去的,恐怕都是谣言,想想北宫雉离那人也不可能真因为你就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 “如今在南溟国,楚博远的暴政已经影响到了两湖四岸的百姓,国内中暴乱暴动四起,楚博远的军队朝那边已经快要压不住了,而另一边,则是北宫雉离的声音。” 夏筱筱惊了惊,哪怕一开始猜到,但也不敢肯定,“内乱?” “嗯,”他拍了拍手,点头应了一声,“北宫雉离曾经在古渡门中的势力虽已退出江湖,但那笔势力尚存,楚博远如今必须得靠着他手中的势力才能勉强镇压住那些边关暴动的势力。” “既然如此,那楚博远在这个时候朝北宫煜宣战,那不是找死吗?” 岳华虽然之前与越过一站损失尚未恢复过来,同时也在同吴国一站中损耗了不少,但这不代表北宫煜手中就真无一点退路,更别说,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北宫煜手中那一百八十铁骑的势力都还没用上。 季凌南扭过头来看她,眼中有些许凝重,“是北宫雉离。” 从一开始所有人都只以为北宫雉离不过是在南溟国靠着楚公主才有了个驸马之位,手中握了那么点实权,从来没有人想过,他能够将江湖上的势力转到军事上。 夏筱筱倒吸了一口凉气,所以从一开始,他古渡门退出江湖门派之称,也不过是为了今天? “可是,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季凌南看了她一眼,又回到床上躺着,“不清楚,我只是接到6无痕的消息,北宫煜已经知道了你被北宫雉离扣了起来,而北宫雉离这两日似也在查这件事。” 也就是说,包括他被俘虏到南溟军营中,根本就不是北宫雉离的命令,他充其量,不过是知道罢了。 至于知道而为什么不阻止,这就不言而喻了,双赢的事,北宫雉离没有道理去阻拦。 一方面赢了北宫煜,一方面,赢了夏筱筱。 但夏筱筱想不明白,北宫雉离从一开始就是对权势地位这些未放心上的,哪怕是为了楚博远手中的解药,但也不至于做到这个程度,更何况,他今早来这里之前就给了她承诺,她想要的,他会做到。 她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江湖逍遥同游,这些,全都是与那皇座上的权势相勃的。 夜里,忽远忽近的传来蝉鸣声。 墨蓝的星空上染了那些斑斑点点的亮色,这些凡间的火光哪怕再明亮也照射不到天上去。 外面有凉风渗透了进来,江芷看了一眼依旧还趴在窗前望着外面天空的夏筱筱一眼,从一旁拿了外衫给她搭在肩上,“二小,时辰不早了,你先歇着吧。” 因夏筱筱腿脚不方便,又是在军营中女子本就少,北宫雉离特意让江芷过来伺候着,其实也没多少需要伺候的,她白天黑夜基本都只待在帐营之中哪里也不去,也就今日去了一趟季凌南那里,很快也就回来了。 夏筱筱轻嗯了一声,但依旧没有要合衣睡下的意思,到了夏季,天上的星星也都露出了头角来,她突然道,“阿芷,那些在营中的姑娘们怎么样了?” “都还好,妈妈没再去营里寻人了,听说过几日驸马爷便让人遣我们回村子里去。” 她淡淡的说着,只是之前已经受了伤的那些姑娘们 夏筱筱没再说话了,在军营中,不管怎么样,北宫雉离都该是让士气鼓舞起来的,她不知道他让人将姑娘们都遣了,到底是真的无所谓,还是为了她 江芷看了她一眼,也无奈的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二小。” 夏筱筱回过头来,静静的听着她轻声的说着,“我听军营中的人说,楚公主已经被驸马爷遣回到宫中去了。” 江芷见她神情没什么变化,才继续小心翼翼的道,“我虽不知你与驸马爷是什么样的关系,但仅凭这几日驸马爷对你的无微不至,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你可知,每日驸马爷来到这里,看到你这幅模样之时,他总是心疼着的?” 她这幅模样? 夏筱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幅怎样的模样。 她闭了闭眼,不想再去想这些时日以来生的事,也不想去想她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淡声的道,“你也说了,他是你们驸马爷。” 北宫雉离来了,无声无息的,连步子都轻盈,江芷倒是被吓了好大一跳,连忙住了嘴,偷偷的扫了一眼夏筱筱,道了一句连忙退了下去。 前一瞬替着这人说话,下一瞬又害怕得不行。 夏筱筱才察觉,这些人,从北宫煜到慕容倾涟,她都是害怕着的,北宫煜是出于一开始从心底的畏惧,慕容倾涟则是不知那厮什么时候会在她身后捅她一刀,可是只有北宫雉离,像是从一开始她就没怕过他,甚至还是她自己缠上去的,她也没想过,这么温柔的北宫雉离,也许别人也是极害怕的。 譬如楚木若,偶尔的时候,她也会在她眼中看到一丝对北宫雉离的畏惧。 “怎么还没睡?” 他从门口走了进来,将窗户给关上才坐到了床沿边,指尖扣到了她的手腕上,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的身子向来不好,如今还需再养些时日,夜间风凉,下次该早点睡了。” 说着便让她躺下,给她掩过了被子,就在他刚要收回手的时候,手就被夏筱筱突然握住,他看了她一眼,眉眼低笑,“怎么了?” “待我伤好了,你可不可以送我和季凌南回去?” 她一字一句的轻声说着,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柔和带着几分祈求。 北宫雉离静静的听她说完,然后才抬眼看她,那双眸子在烛光下有微弱的暗光,他薄唇轻启,“你是想回岳华,还是想回北宫煜的身边?” 他说得平常,仿佛只是问她一个很普通的问题,乃至那眉眼中也确实没看出什么不高兴的情绪。 夏筱筱抿紧了唇,此时却不该该如何回答。 他唤了人进来,那些本该待在营中的女子好几人都过来了,端了水拿了毛巾,他就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然后也坐到了她身旁。 “如今不管是在北宫煜身边还是在岳华,都不大太平,待你伤好了,我们再说这个,好吗?” 侍女递上了毛巾到他手中,他便接过给她一一擦拭着手,动作轻缓而温柔。 夏筱筱任由他给她擦拭着,听不出他语气中有什么不高兴或者不愿意的情绪,只是犹如一往如常的平静无波,犹如他眸子中谁也窥探不出来他真实的情绪。 都不大太平,是岳华出了什么事,还是北宫煜出了什么事? 不管生什么事,她知道北宫雉离都不会伤害她,可是,对于北宫煜,她不敢问,也不能问。 夏筱筱很快便睡下了,北宫雉离同往常一样坐在她床边待她沉沉的睡去,然后看着她睡得并不安稳的睡颜。 他不明白,分明曾经的夏筱筱那么讨厌北宫煜,为何如今,她竟会把那处当做了她的归宿,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曾经那么千方百计想要逃出来的皇城,如今她竟然会给他提出她想要回去。 今夜他本是想在这里同她一道睡下的,她不知道,可是他清楚,这些个日夜他陪伴在她身旁的夜里,她总是会说梦话,梦境中,都是喊着那个人的名字。 他的手一遍一遍的掠过她的脸颊,她侧脸上的那道被楚木若抽打出来的伤疤尚未完全褪去,从眉骨下蔓延到腮帮处,算不上多丑陋,但也多少有些影响,她本就该是一张清秀的脸。 北宫雉离修长的指尖就慢慢的在她脸上勾勒着那伤疤的形状,眼底流露出真切的心疼,这么来回,像是上了瘾,爱不释手,夏筱筱似是觉得有些痒了,一巴掌打在北宫雉离的手背,带着睡意朦胧的鼻音喃喃的道,“北宫煜,别闹。” 然后翻身又睡了过去。 北宫雉离的手顿在半空中,眸色极快的沉了下去。 收回了手,站了起来,转身往帐营外走去。 帐帘刚掀开,迎面安子匆匆的走了过来,“爷。”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北宫雉离看着远方渐渐弥漫起来的硝烟,渐渐的拧起了长眉,一种极暴戾的情绪从心底蔓延上来。 “果然不出爷所料,是楚博远做的。” 随着安子递上了一把绿翡翠颜色的钥匙,北宫雉离接过,那绿色钥匙就静静的躺在手中,在月色下玲珑剔透,似散着一种带着神秘的光,安子又继续道,“前些时日有人用这钥匙同慕容倾涟做了交易,慕容倾涟的目的只是将夏姑娘带到南溟国而已,这钥匙,应该与南溟国那皇陵有关系。” “开启皇陵的钥匙。” 北宫雉离淡淡道了一句,将钥匙收入怀中,又沉声的道,“可查出来楚博远想将夏筱筱引入南溟的目的?” 安子摇了摇头,“楚博远这件事做得极小心,怕是与当初赫连池的目的相差不大,夏姑娘身上,应该有他们都想要的东西。” 北宫雉离的呼吸沉了沉,仿佛连空气都冰凉了几分,远方,有号角声渐渐响起。 赫连池当初想要的是夏筱筱身上的一张皮,可是那明显就是一场误会,那副浮现图腾的人皮分明是在夏萦夕身上的,夏萦夕又是慕容倾涟的人,这样一来,夏筱筱当初落到慕容倾涟手上明显也只是赫连池中了慕容倾涟的计。 可是如今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夏萦夕呢?人找到了?” 北宫雉离话一出,那远方先前弥漫着硝烟的地方渐渐有火光浮现,号角声突破天际传了过来,他眉间重重一沉。 安子听得那远方传来震撼人心的击鼓声也急了,“也没有,自从岳华逃走后便消失得毫无音讯,”他顿了顿,“听说连慕容倾涟也在找她。” “这世上还有他找不到的人?” 北宫雉离冷笑一声,那战声嘶鸣的声音终于由远而近,那一块的天顿时变得火红,一名士兵匆匆跑了过来双膝跪下,“爷,前方有敌军袭了过来!咱们镇守在前方的人马怕是快抵不住了!” 北宫雉离看着面前浑身染了鲜血的士兵,双眸微微眯起,终于来了吗。 安子也跟着看了一眼那着急得不行的士兵一眼,浓眉同样皱起,“爷,怎么办?” “领十万大军,前往抗敌。” 北宫雉离吩咐下了这一句话,转身便重新进了营帐之中,安子不敢耽搁,立即转身前往军营下了军令。 夏筱筱已经醒过来了,像是刚被吵醒的,长凌乱的披散在肩头,双眼惺忪的看着走进来的北宫雉离,“外面出什么事了?” 北宫雉离也没打算瞒着她,从一旁的衣架上拿下了她的衣裳,缓缓地为其披上,小声的道,“岳华军攻打过来了。” 夏筱筱一怔,岳华军,也就是北宫煜? 连最后的一点睡意都散了去,听着外面很快就吵闹起来的声音,还有那些士兵出时整齐的脚步声,夹杂着武器出的清脆响声。 她手脚不方便,这个时候也等不到侍女们来伺候,他便亲自替她穿着衣裳,看了她正紧拧着的眉目一眼,低声的道,“不用担心,暂时还打不到这边来。” 她看着他低着头一一的替她系着衣带,他像是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导致从一开始衣襟便系错了,他顿了顿,像是有些微末的尴尬,便又解了重新系着。 “我自己可以” 她刚要自己来,手在半空便被他握住,他抬头朝她笑了一下,“无事,同样的事我不会错第二次。” 同样的错误,正如当初他将她交到北宫煜手中。 夏筱筱的手便又无奈的收了回去。 她坐在床沿,他便蹲在她的面前,眉眼低垂,长而卷的睫毛在他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蝶翅般的阴影,神情中透着一股专注。 神情一阵恍惚,仿佛依旧是在她的暮锦阁中,北宫煜非要给她穿衣裳的时候,他不会像北宫雉离这样连说话都柔和,她要自己来,他便抬眸就瞪了她一眼,然后本刚穿好的衣裳又都被那只色狐狸给扒了去。 “好了。” 夏筱筱脸上刚升起的一抹红色被她生生的压了回去,北宫雉离起身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门外,已经有好几人过来催了。 “你不用去吗?” 外面的帘子被人掀了起来,她透过去往外面看了一眼,越过近处那些密密麻麻的白色帐篷,夜间远方的天空上弥漫上了不见天色的白色烟雾,透着火一样的红光,几乎将天上的那轮圆月都淹没了去。 “嗯,不去了,外面现在不安全,我留在这里陪你。” 外面吵闹着,他知道她不可能再睡着,命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些小话本子,他也是知道她最喜欢看那些关于江湖的话本子的。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话本子,他便坐在书案后看着她,偶尔安子进来禀报军情,他一一的安排该怎么打,该怎么派兵,该在哪个地方镇守,又该往哪个方向进宫。 从头至尾,进行得有条不紊。 夏筱筱手里捧着话本子,是她曾经看过了的,讲的是江湖上的一对欢喜冤家,她特别喜欢的一个故事,当时没看到结尾,手中这本正是结尾,可是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她垂着头,视线落在书本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上,听着安子在一侧静静的禀报着,“岳华帝此番先领了两万人马从我军两翼包抄了过来,前方有三万人马堵着,看样子是想逼我军往后退去。” 北宫雉离静了静,桌上摊着地图,他拿着笔像是在上面画了几笔,吩咐了人将地图带了去。 北宫煜的兵马袭了过来,他像是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北宫煜带来的人马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也像是从未将北宫煜放在心上过,乃至今早间他在季凌南那处收到了北宫煜军队抵达的消息时,他也只是有过短暂的诧异,连慌张都算不上。 太过胸有成竹。 夏筱筱坐不下去了。 “我想出去走走。” 她将话本子扣上放到小几上,站了起来,跛着脚就要往外走。 “外面战火打响,四处硝烟起,你脚不方便,会受伤。” 北宫雉离从书案后绕了过来,牵起她的手,低声的道。 外面,突然又是一声巨大的炮火声响彻天际,夏筱筱被那声音几乎吓得颤了一颤,“那那我去找季凌南” “筱筱” 北宫雉离蹙眉看着她,夏筱筱以为他终于恼了,却不想他只看着她,最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我让人送他过来。” 不是她过去,而是让季凌南过来,但,不管怎么样,都总比只有他们二人单独呆着的好,她会不安,也会忍不住。 北宫煜同他虽是兄弟,但也是敌人,他们兄弟二人不会因为她而关系有所缓和,更何况是这么多年的纠结,她担心北宫煜,可是她一旦问了,她也不想看到北宫雉离脸上有那抹受伤的神情。 他是如神祗般的男子,一举一动都完美得无可挑剔,他的眼中,也不该有失落,哪怕是他的眉稍微拧着,夏筱筱也是觉得刺得人眼疼的,然后再蔓延到心疼。 有些事她无法控制,哪怕如今北宫雉离就在她面前,她也控制不住的去想北宫煜,但她也不想因为这个伤害到谁,说到底,其实是害怕愧疚,害怕自责,其实都不过是她的自私罢了。 季凌南很快到了,来之时,他手上还被锁着铁链。 北宫雉离一个眼神示意,士兵便上前将他手上脚上的铁链解了开来,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走起来步伐也比重伤时的稳重,见到夏筱筱,又戒备的扫了一眼站在夏筱筱身旁的北宫雉离一眼,两步跨到夏筱筱面前,然后视线便落到了北宫雉离一直握着夏筱筱的手上,极不悦的拧紧了眉。 269 两军交锋 “爷,岳华的军队突破了一线,恐怕很快就要打进来了!” 正这时,外面的人又来催了,北宫雉离到底是这场战役带兵的将军,与岳华的这场战役,从头到尾都需要他来亲自指挥掌控的。 进来的士兵看了身旁的季凌南一眼,又着急的道,“咱们是该撤退还是继续防守?” “守。” 北宫雉离却只是淡淡的看了那站着不动的季凌南一眼,漠声吐出了一个字眼。 季凌南怔了怔,眉越拧越紧,看着北宫雉离的眼中像是多了些什么。 北宫雉离再没看他,回过了头,朝夏筱筱轻声的道,“我先前去看看,你脚不方便不要乱跑,有什么事让士兵去寻我便好。” 夏筱筱点了点头,他看着她,微微一笑,在她眉间落下了一吻,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直到那道白色的人影出了帐营老远,黑夜之中不见身形,夏筱筱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怎么办,北宫煜的人来了,我看他这幅模样,也不像是打算轻易将你交出去的架势。” 季凌南走到先前北宫雉离坐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拿起了旁边放着的一个橘子剥着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可知道现在外面的战事如何了?” 北宫雉离一走,夏筱筱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抢过季凌南手中的橘子,着急的问。 “姐姐,从北宫煜的人袭来到现在的这大半夜,都是你陪在北宫雉离身边的,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季凌南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又从她手中将橘子抢了过来,一瓣一瓣的塞到嘴中。 夏筱筱立即就泄了气,方才安子往这边带过来的消息,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若真是要急的事,北宫雉离也不可能让她知道,她根本就不可能清楚现在前线的战况到底如何了,按照计算,北宫煜手中充其量最多不过三十万人马,还不算上之前已经损失了的,北宫雉离手中比他的多上了快一半,这还不加上北宫雉离自己的势力,北宫煜该怎么打? “不过”季凌南吃了一半,突然出声,“北宫煜有北宫煜的方式打过来,北宫雉离自有北宫雉离的手段守住,兵马虽有悬殊,但这场仗,胜负还真不好说。” 那些远方的战鼓声急紧促的击鼓着,这样的半夜,是最好的袭击时刻。 夏筱筱连忙将身子凑了过去,“怎么说?” 季凌南百无聊赖的翘起了二郎腿,脚尖轻晃着,看着那外面来来去去的人影,充斥在耳边的嘶鸣声,缓缓地道,“你可知为何此时前线战况已如此紧张,北宫雉离还有时间同你在这里?” 他说着顺带斜睨了夏筱筱一眼。 “你才!” 夏筱筱一个暴栗就要打在季凌南脑门上,可是手在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季凌南刚闭上的眼又睁了开来,正见夏筱筱有些出神的模样,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其实也不是多难的问题,北宫雉离如今手中大部分的是楚博远的兵,楚博远想要打北宫煜,那就必须得靠北宫雉离,北宫煜打了过来,北宫雉离得靠这一助力同时消去北宫煜和楚博远的势力。” 说来说去,他们都必须靠着对方的手段稳固自己的势力,一旦其中一方强大了起来,对他们都会造成威胁。 北宫雉离再回来之时,身上已经换上了另一套玄色衣裳,曾有那么一瞬,夏筱筱以为是北宫煜来了,看得有些失神。 “夜深了,”北宫雉离淡淡的扫了一眼一旁的季凌南,低声愤吩咐,“来人,将季公子送回去。” 夏筱筱要站起来,北宫雉离已经两步上前来将她扶起,低声的道,“明日咱们会转阵营,待会儿我会让人过来收拾东西。” “去哪?” 季凌南被人带了下去,她扶上了他的手臂,指尖不自觉的用力。 “撤退。” 北宫雉离握了握她的手,知道她担心,小声的安慰,“北宫煜无事,他只命人朝这边打了过来,更何况岳华军也不是那般不经打的。” 夏筱筱看着他低声对她说着话的模样,心上又涌上了一抹酸涩,一时说不出话来,分明是他要同北宫煜打,北宫煜无事,那他呢? 她不想再问了,问多了,不管谁赢谁输,只是徒添心伤。 一夜过去,战事不仅未停,反而越打越烈,但,不管怎么样,那些外面的声音总是传不到这里面来,北宫雉离像也是除去之前出去了的那一趟,也再没离去过,更没有人将情报带了进来。 这夜,漫长得毫无止境,那些响彻在耳边的战火声充斥着神经,一刻也不让人安心,夏筱筱睡了上半夜,下半夜也只能在半醒半寐间躺着,每次被那些响声吵醒之时,一睁眼,总是能看到北宫雉离在书案后低眉看书的身影。 第二日,撤退的军令已下去,前方留守两千人驻守,其余人统统往南溟国都方向撤退。 第三日,整个南溟军全部撤出了宁九村,岳华军乘胜追击,直逼南溟军后尾。 第四日,南溟军损耗过万,在山林中再次留守五千人拦住岳华军,争取了撤退的时间。 第五日,北宫雉离将季凌南放了回去,只留给北宫煜四个字:公平交易。 北宫煜在看到那狷狂中带着几分柔和的字迹的一瞬,指尖用力,一张纸便在他手中变成了碎片,眼底一片阴霾。 季将军在一旁,同样也看到了那四个字,又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北宫煜的脸色,连忙扣,“皇上,都是微臣办事不利,才让小儿落到了北宫雉离手上,待此次回京,微臣甘愿受罚!” “爹,这事不怪你,” 季凌南也上前来,这事到底也是因为他,不然夏筱筱也不会出宫来,但转眼又看到北宫煜那下一瞬就要怒的神情,又忍不住安慰了一句,“皇上也不用太担心,二小在北宫雉离手上,我看那模样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 可不是,夏筱筱只是腿跛了又不是断了,北宫雉离就连路都舍不得让她走两步的模样,哪里能让她受多大的委屈? 可是话才刚说完,一直站在北宫煜身旁的6无痕就连忙朝他使眼色,然后他就看到北宫煜看着他的目光中岂止是多了愤怒,简直就像那冬月天的寒霜,刺冷到人骨子里。 他顿时识趣的不说话了,好歹捡回了条命来。 6无痕转而又看了一眼北宫煜,季凌南不知道,他却是清楚得很,夏筱筱在北宫雉离手上又怎么会受伤?如今北宫煜才同夏筱筱的关系缓和了起来,倘若其中北宫雉离再插了进来 “皇上,那咱们还继续追吗?” 6无痕沉声的问,北宫雉离这番不断撤退,无疑就是想将他们往南溟国都的方向引过去,哪怕明知道前方有陷阱,毕竟倘若不追的话,夏筱筱可能就真的得一直呆在他手里了,更别说,北宫雉离要是真的有心想用她来威胁北宫煜的话。 “追!” 北宫煜看着远方此起彼伏的山峰,沉声吐出了一个字,拂袖,转身上了马。 6无痕与季将军几人对视了一眼,也无奈的下了军令跟了上去。 直到第六日,两军各有损耗,只不过一直是一军撤退,一军追击,这日,天上起了大雾,将近夜晚的山林中郁郁葱葱的树木在百米之外不见其形,别无他法,北宫雉离只能让军队停了下来。 “爷,前方雾太大,山形险峻,咱们若是再往前走,恐怕不大安全。” 前去查探的士兵回来,低声的禀报了一句。 北宫雉离拧着眉,安子又上前来,“可是爷,这样的天气若是再不往前走,岳华的军队马上就会追了上来。” 然后安子看了一眼坐在北宫雉离身前的夏筱筱一眼,想说的话顿在了嘴边。 说不用担心,但到底是两军的军队,北宫雉离总是会朝北宫煜打过去,而这些,北宫雉离明显也是不想让她知道的。 夏筱筱下了马来,这两日她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然后扭头朝北宫雉离道,“我去别处方便一下。” 说着也不待北宫雉离回话,朝一旁的士兵手上拿了个火把,人便择了个树林茂密的方向跛着脚去了,北宫雉离抿唇不语,眼神示意,一旁的一名士兵立即便也下了马远远的跟了上去。 “爷,”见人走远了,安子这才继续着刚才的话,“北宫煜这次从后面追上来的人不足三万人,我怀疑前面有埋伏。” 那些弥漫在山间的浓雾迟迟不见散开,北宫雉离微眯了眼,“传令下去,徒步前行,命人将手里火把全灭了。” “可是爷” 在这样地势险峻的山野之中前行本就困难,更别说是在这样布满浓雾的夜里,便是打着火把也不一定能见路,如今将火把灭了他们还怎么走? 但北宫雉离只是淡淡的出声,“让人都提高警惕,今夜,北宫煜的人会打过来。” 夏筱筱走了好远,直到那远处一排排的火光都变成了明亮的一个个小点,这才停下了步子,然后回头望去,说是方便,她也只是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然后将火把插在了有些松软的土地中,就地盘坐了下来。 安子不明说,她也知道方才那就是一副撵她走人的意思。 她揉了揉才走没多久就有些酸疼的脚,然后抬头就看到那一行人的方向,那些人手中的火把一个个的都熄灭了去,她拧了眉,这个时候,北宫煜的人就在后面追了上来,是想埋伏? 看了一眼那被插在土地中的火把,果然是浓雾弥漫着的,只有靠着火光才能勉强看清人所在的方位,她忙站起了身来,那她这个时候若是往后逃去 “咔嚓” 脚步还没抬起来,身后就有干枯的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传入了耳中,夏筱筱一骇,扭头就朝那人影吼道,“谁?” 便是有时候她出去方便,北宫雉离确实会让人跟着,可是,也没人敢跟得这么近过 冷风一阵阵的吹了过来,地上的那一簇火光在地上投下的影子摇曳不定,然后夏筱筱果然见到不远处的一片阴影下勉强有个人影浮现。 夏筱筱刚升起的念头又再次被打消了去,连忙朝那人道,“你别过来,我马上就好。” 她这才想起自己出来的时间是有些长了,然后拿起地上的火把,正低头间,一双红色长靴就出现在了火光能照明的地方,她一滞,然后缓缓抬起头来 暗色无光,只有一柄火光能勉强看得清些许事物,夏筱筱的脸在映着些许火光的红色之下渐渐变得苍白。 一刻钟过去。 深夜中寒气渗人。 “爷,”方才前去跟着的士兵回来,手中拿着已经熄灭了的火把上前来,“只找到这个。” 语音刚落,周围人很快就感受到骤冷下来的温度,方才那前去查探的人立即跪下,“驸马爷,属下已是在最安全的距离跟着了,周围实在没听到什么动静”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派人去找!” 北宫雉离翻身下马,迈着步子就朝那夏筱筱前去的林子中去,安子忙吩咐着人,提脚也跟了上去,“爷,夏姑娘才离开不久,应该很快就能找到,您不用太担心。” 话是这般说,从他们现夏筱筱不见到现在,也不过才一刻钟的时间,但这山林中都是雾蒙蒙的一片,夜深了没有光亮便是伸手不见五指,这悄无声息的,往哪处去寻人?更别说,倘若夏筱筱是有心要躲的话。 北宫雉离拿过火把,照亮了脚下一片被人踩过的土地,然后光线顺着路照了过去,那些树枝都一一倒在了地中,明显就是被人给踩了过去。 “爷,不好了!” 一人慌忙的从前方跑了过来,北宫雉离扔过火把,“人找到了?” “不是,是前方,”士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北宫煜的人果然绕过了后面从前方攻了过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 但北宫雉离脸色还是变了变,安子沉声,“爷,会不会是北宫煜将夏姑娘” 北宫雉离抿唇,一路来的波澜不惊终于起了变化,眸底一沉,“整军,应敌!” “是!” 一声浩气响破天际,正片夜空刹那间又恢复了火色。 山野之间,夜色弥漫,无人看透,那蜂拥两片兵海瞬间扭曲交织在了一起,血雾漫天飞舞,哀嚎遍地流淌,骤然之间,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 低沉的嚎叫,弥漫的烟尘,火光和血色都在夜色的浓雾间夹杂在了一起,动人心弦,震动天地! 一夜杀戮,双方损失过半,北宫雉离亲自着装上阵,手持长剑,白色衣袂在冷风中猎猎作响,身上染了不少血色,连着向来白皙犹如谪仙般的脸上也沾了刺眼的鲜红。 “哼,朕还以为,堂堂南溟国的驸马爷打算这样一直做缩头乌龟。” 北宫煜看着那满眼赤红的北宫雉离,不由冷笑出声,躲了他小半个月,饶是想着恐怕得他真正进入了南溟国之后他才打算同他正面交锋,倒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但,北宫煜很快就敛了神情,长剑遥指对面为的那一抹马背上的白色身影,冷声道,“北宫雉离,将人交出来,朕和你痛痛快快打一场!” 话音落,身后顿时万千兵马拦在山脚盾立排开,他不让,北宫雉离便只有硬闯,如今他手中的兵马早已对他造不成多大的威胁。 但明显他话说完的一瞬,北宫煜清楚的看见,不止北宫雉离,连着一旁的安子也在刹那间变了脸色,北宫煜剑眉重重的拧了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涌了上来。 “爷,北宫煜说不定是做贼心虚” 安子也极不安的道了一句,可是话才刚出口,便不由住了嘴,北宫煜是什么样的人?他便是做贼,也从不心虚,更何况,他在明知道也许前方是有阴谋陷阱的情况下也跟着他们追了上来,目的明显得,若是夏筱筱真是回到了北宫煜那里,他又何须掩藏? 北宫雉离的呼吸沉了沉,“她现在不在我这里。” “北宫雉离,大男人敢作敢当,你现在给我说她人不在?未免太没格调?” 北宫煜自然是不信的,季凌南回来到如今也不过几日的时间,除非夏筱筱真的又逃了,毕竟她在他手里也明里暗里逃过不少次,可是,北宫雉离明显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让她逃掉的。 可是下一瞬,北宫煜就注意到了北宫雉离的用词,现在。 “她现在人呢?” 北宫煜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脸色也渐渐紧绷了起来,盯着北宫雉离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然,那张同他一模一样的容貌之下,此时的神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远远的,见到北宫雉离刚欲开口,一旁从山峰上老远下来的一名士兵匆匆的往北宫雉离手中递了一封信笺,北宫雉离已极快的度将其看完,然后脸色更加阴沉了。 “楚木若”北宫雉离合上了信笺,嘴角勾起一抹冷然的弧度。 然后再无任何顾忌,看向北宫煜的眼中也冷然到极致,薄唇轻启,“给我杀出去!” 北宫煜同样冷笑,一挥手,身后成千上万气势滔天的嘶吼声响起,双方兵马再次厮杀到了一起,刚刚消散的哀鸣和刀光剑影又在风中绽开,浓重的血腥味让人几乎窒息。 南溟军对率先出动,人人口中大喊一个杀字,那群均起来的号角声震动山峰,两翼骑兵呼啸迎击,熊烈战火升起的浓烟,滚滚着弥漫了整座山峰,清晨未明透,那踏着尸体前行的步伐无人能阻! 远了,但再远的距离,仿佛还是能够听见那远方传来动人心魄的厮杀呐喊声。 又是熟悉的姿势,双手被捆绑在身后,整个身子的重量都聚集在了马背上,不停在山间奔跑着的马儿实在颠簸得她浑身难受,但奈何嘴里被塞了抹布,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跑在前面楚木若骑在马背上飒爽的英姿。 夏筱筱觉得,可能她这辈子就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命了,走哪,哪都有人喜欢绑架她,分明她要财没财,要脸没脸,要身材也没什么的,更别说这些个绑她的还一个个都长得比她好看比她有钱的。 抓着夏筱筱的人一边驾着马儿,一边朝后方硝烟弥漫到天空中的那片山峰看了去,然后回头朝跑到前方的楚木若道了一声,“公主,后方应该是岳华军的人拦住了南溟军。” 楚木若冷哼一声,一袭红衣在风中飘扬,混着她墨色的长,头也没回,“难得,北宫煜还替我做了件好事。” 夏筱筱听着这对话,顿时欲哭无泪,北宫煜啊北宫煜,你早些时候不打上来,她现在人都不在那南溟军的军队中了,她本来还指望着北宫雉离现她不见了来救她,现在倒好,两人都打起来了,那她不就白白落到楚木若手里了? 她可是还记得,之前这厮险些将她活活打死! 这一次该不会就是打算将她带到哪个地方给活埋了吧? 夏筱筱想着,心底又蔓延上一股寒意,浑身狠狠地打了个冷颤,然后,费了老力的,双膝重重的踢到了马肚子上! “吁——!” 马儿吃痛立马了狂,双踢猛的朝前踢起,抓着夏筱筱的人一下慌了神,连忙抓住缰绳稳住身形,夏筱筱趁着空隙一下子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连吃痛的时间都来不及,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身,择了方向就朝回路跑! 楚木若听到动静回,一眼就见到了正一瘸一拐背着她们跑的身影,眉间一沉,勒了马,极快的度从马背上抽了长剑,脚尖踩在马背上,身形一跃便稳稳的落到了夏筱筱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还想跑哪儿!” 一柄冷光长剑,丝毫不差的抵在夏筱筱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口中塞着嘴的抹布已在摔下马的瞬间也掉了,她看着那长剑咽了咽口水。 270 南溟百年皇陵 楚木若拿着剑又上前了一步,夏筱筱连忙往后退去,只听她冷声的道,“夏筱筱,别以为有北宫雉离和北宫煜给你撑腰,本公主便不敢真的将你怎么样,”她越说越是咬牙切齿,“本公主可不是慕容倾涟,拿着剑只知道唬唬你,你信不信,本公主现在就杀了你!” 夏筱筱没办法了,不跑没命,跑了人也跑不掉,但,能活一时是一时,人在刀刃下不得不低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嗯,然后她就哭着求出了声,“姑奶奶,你说你好死不死逮我做什么?你若真的那么耿耿于怀,你干脆去找北宫雉离好了,你这里这么多人,拿着剑威胁我很有成就感?” 横看竖看楚木若这一次都带着不下十人,她便是长了翅膀也飞不走,更何况楚木若本身也是有功夫底子的。?? “便不用这么多人,凭你也不是本公主的对手!” 楚木若愤怒极了,手中拿着的剑尖眼见真的就要刺到夏筱筱身上,夏筱筱一屁股摔在地上,一双手正好拦住了楚木若即将落在她身上的剑上,夏筱筱这才抬眼看去,正是方才抓着她在马背上的人,这一会儿已经赶到了她们面前。 “大胆!还不放手!” 楚木若脸都气红了,一声怒喝。 那人得知逾越,立即松了手,低头看了一眼夏筱筱,方才沉声朝楚木若提醒道,“公主,皇上说了,人要平安送到。” 楚木若脸色一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那即将要落到夏筱筱身上的长剑才不甘不愿的缓缓收了回去,一双眼仍旧死死的盯在夏筱筱身上。 皇上?楚博远? “喂!”夏筱筱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掩了之前的些许惧意,大声的道,“楚木若,你要带我去南溟做什么!” 楚木若扫了她一眼,将收起的长剑递给身旁你的侍卫,冷笑一声,“放心,我父皇可没赫连池那么重口味,还没有将你纳入后宫的打算!” “谁要嫁给你爹那个老不死的!” 夏筱筱还没听清她话中的意思就愤怒的回了一句,待话说完,楚木若已经吩咐了人上前重新将夏筱筱给拽着往马匹所在的方向走,夏筱筱恶狠狠地瞥了一眼抓着她的人,有大声朝走在前面的楚木若吼道,“你还没说你到底要带我去南溟干嘛!” 楚木若像是被她问得烦了,扭头就瞪了她一眼,“好好珍惜你活着的几日,待没了用处,小心别死在我手里,”然后极不屑的看着她冷笑了一句,“凭你这样的人。” 是不屑,极其不屑,她甚至连睥睨轻蔑她的想法都没有,有那样的想法她都觉得是抬举夏筱筱了。 要精明不够精明,要单纯不够单纯,甚至连性子也没什么让人值得注意的地方,便是那一副皮囊,也只是稍微勉强能够看得过去罢了,她这样的人,凭什么?凭什么北宫煜一个人就算了,还非得加上北宫雉离也这样的喜欢她?乃至喜欢她到了不管她为他做了什么他都看不见的地步? 甚至,她自以为,连相识也是她比夏筱筱要早些认识他的。 她想不明白,若是像夏萦夕那样的,至少够精明,至少有手段,至少够漂亮,至少会让她有些许的嫉妒,而夏筱筱,什么都没有,她楚木若此生最看不起的就是贪生怕死之人,可偏生,北宫雉离喜欢上的,就是她那般看不起的夏筱筱。 那她成了什么? 她越想,心底的那一簇簇火苗就忍不住的往脑门上冲,楚木若上了马,一声低喝,抽打在马背上的鞭子用了力,马儿一下子就朝前飞奔了去,可是她知道,夏筱筱的命现在她还不能要。 抬起头来,楚木若一双狭长的眼眸望着那浓雾渐渐散去勉强能够看见远方山峰的方向,不过,那一天也快了,只要夏筱筱不是死在她手上的,那么,哪怕是夏筱筱真的死了,北宫雉离的怨恨也算不到她的身上。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夏筱筱同样抬头看着那远方隐约的方向,呼吸沉了沉,楚木若带着她的方向是往南溟国都,楚博远。 便是夏筱筱再怎么不愿去想,但也猜测得差不多了,曾经一个赫连池,如今再来一个楚博远,看来,都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的。 图腾?皮囊?还有别的什么? 她不再反抗了,那些事,她多少是有些好奇的,还有夏萦夕,她总觉得,这些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些她不知道的东西,一日不知,她便得一日受这些人的摆布,也许,去探一下也好。 南溟,国都。 一路绝尘,本以为楚木若要一路带着夏筱筱前往皇城,却不想就在即将到皇城之时,楚木若改了方向,朝一处山峰之路奔去,直到人马到了山峰之巅才勒令停了下来。 因这些日子总是起雾,在像这样的山峰之上根本看不清多少东西,一阵风起,扬起漫天灰尘迷了人眼。 “楚木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夏筱筱被那些灰尘呛得难受。 此时她们所处之地正是离南溟皇城不远的一处山峰之上,然后方才那一阵风落,将迷雾吹散,等了半天,夏筱筱也只见楚木若双目直视着前方,像是透过这些浓雾往更深的地方看去,夏筱筱这才转眸,看着那山峰脚底。 迷雾散开,夏筱筱透过那些层层迷雾往山下的地方望了去,待渐渐看清之后,霎时倒吸了口凉气,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山峰之巅,竟是一处巨大空旷的盆地! 里面像是还有不少的人在,但隐约只能见此时那盆地中废墟坍塌,原本上面好似还有些什么东西的存在,如今只有了这一地的空旷。 夏筱筱扭头看向一旁同样静立的楚木若,还想开口再问什么,不想,那似远似近的地方,仿佛传来了一声声的浅吟低唱声,又像是那来自不知处的颂佛声。 念的是什么,夏筱筱一个字也没听懂,但那声音一句一语都似透过耳膜直直的落到心间最深处,在人心底溅起一点一波的涟漪,摄得人有些精神恍惚。 “都还愣着做什么?” 正失神间,楚木若突然出声朝夏筱筱身后的人斥了一句,夏筱筱回过神来之时,楚木若已经在前方走远了。 方才是因隔太远,再加上山峰之上的浓雾本就浓厚,这才看不清远方事物,然而当夏筱筱被人押着一步步朝那巨大空旷的盆地中走去的时候,她终于一点点的看清了方才她隐约见到的东西。 不,准确的说不是东西,而是人,不少的人,身着道服,甚至其中有一抹明黄身影在。 夏筱筱的心猛的往下沉了沉。 楚木若走到那明黄身影背后,一向在夏筱筱面前嚣张不羁的楚木若终于露出了几分公主的模样,然后屈膝,“父皇,女儿将人给您带来了。” 楚博远听到动静,也缓缓的转过身来,模样慈祥的低笑,那已有几分花白的胡子再配上满脸的皱纹,若不是那一身黄袍太过显眼,也当真就同那些普通老人没什么两样。 只是那骨子中的威严怎么也掩藏不住,到底是身居皇位的人。 楚博远又在给楚木若说了几句,然后视线越过那些穿着道服的人影,直直的落到了夏筱筱身上。 只一眼,夏筱筱便觉得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 与当初赫连池的不同,在夏筱筱眼里,赫连池就是个疯子,当初赫连池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那眼里的狂热便毫不掩饰,甚至,赫连池当初看她的眼神,也不想是在看一个人的眼神。 但此时的楚博远,夏筱筱觉得被他那样盯着,更像是一头隐藏了许久的猛兽,但这头猛兽仿佛太懂隐藏,乃至是头披着羊皮的狼,祥和的面容下,是足以让人胆战的心悸。 不过那一眼,夏筱筱被绑着的双手便在身后不经意的颤抖了起来,是想要她命的? 然后夏筱筱强迫着自己不去与那人对视,转了视线,但这一眼望去,夏筱筱的心凉得更厉害了。 不多的人,除了楚博远一身帝装穿着,他身后那几名太监几名侍女,剩下的,便都像是道观中的人了,然后再一眼,就是夏筱筱落到那楚博远身后的那一张长桌上,摆满了祭祀的东西。 “皇上,离吉时还有两个时辰,先下既然人已到,那便可以出了。” 从一开始便站在楚博远身旁的一道长模样的人看了眼不远处的夏筱筱,低声的道。 “嗯,若儿,让人去收拾下,准备出吧。” 楚博远收回视线,年迈五十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宠溺柔和的笑。 “是,女儿这就去。”楚木若一笑,转身便要走,但不过两步,顿了顿,便又转过了身来,看着楚博远,才露出不久的笑容便又敛了敛,“但,父皇,你答应女儿的事,女儿可都是记在心上的。” 楚博远无奈的看着他这个一手捧在掌心长大的女儿,没好气的笑骂,“父皇如今在你眼里,是当真比不上你驸马爷的分量了?” 楚木若这才满意的笑出了声来,道了句谢父皇,这才转身朝夏筱筱的方向跑去了。 夏筱筱忐忑不安的看着那前一瞬还在楚博远面前面带笑颜下一瞬到了她这里又沉着脸色过来的楚木若,只见她手一招,甚至连视线都没往她身上扫一下,“将人给我带过来。” 身后那人一推,夏筱筱便跌跌撞撞的被带往另一个方向,随在楚木若身后,她有很多想问的,可是却什么也问不出口,更何况她问了楚木若也一定不会告诉她。 从南至北,这一块巨大的盆地四周都是高耸的山峰,将这处几乎围了个水泄不通,四周都是碎石遍布,若是一场大雨下来,这里面的水都没办法往外面流出去,可是奇怪的,前几日刚下过一场大雨,这处却并无一丝雨水的痕迹。 又是一阵风拂过,废墟中那些灰尘便又被扬了起来,难闻的气味直扑鼻尖,直到走到了这处盆地中央,她尚未看出什么多的动静来,楚木若视线就直直的落到她身上。 楚博远正在同那道长模样的人在那祭祀台前像是在做着什么,随着才迈着步子渐渐朝另一旁走了去。 是山壁,然后夏筱筱见到楚博远像是在那一处山壁上轻轻的抚摸着什么。 然而还不待夏筱筱看清后面生了什么,只觉地面一阵震动,接着是地震山摇的响声,震得人耳膜疼,她双手忙抓住身旁的人稳住身形,朝楚木若大吼,“楚木若,你们在做什么!” “少废话,安静的等着!” 楚木若瞪了她一眼,然后双目注视着地面,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握紧,有冷汗从她额上滑落,暴露了她此时的紧张,这地方,便是她也未曾来过。 伴随在耳边的响声越来越大,一阵恍惚,仿佛那山间也被撼动的错觉,夏筱筱看着那漫天弥漫起来的灰尘和浓雾,仿佛又听到了那低声吟唱的声音,视线所及处,不再是楚博远的身影,而是他身侧不远处的那道士模样的人,他口中似在低声喃喃着什么。 蓦地,她的头又开始阵阵疼了。 随着脑中一阵灵光闪现,她猛的看向自己脚下的地面,“皇陵” “轰” 夏筱筱语音刚落,就在她前方脚下的一片空地上,竟裂开了一道细细的丝缝,然后随着声音渐渐的变大,那一道细缝也跟着渐渐裂大,最后竟就在地面开出了一道往下的阶梯来! 骤时,那响彻在自己耳边的吟诵声停止,夏筱筱回过神来,直直的望着自己脚下那通往地底之下的隧道,一种不可置信的念头从脚底直升到脑门。 是了,皇陵,她曾听北宫煜提到过,南溟国的百年皇陵就在前不久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坍塌,也因这事影响到了南溟国和朝阳国之间的联盟事宜,早在她刚来这里第一眼见到这周围明显是因坍塌造成废墟的时候她便该想到的。 除去夏筱筱难以言喻的震撼,楚木若脸上的难以置信也掩藏不住,南溟国的百年皇陵,葬了南溟国历代坐在那皇位上的人,一直以来也只有南溟国楚姓人知道开启陵墓的方式,便是到了她们这一代,也只有她父皇一人能够将其打开。 但震撼归之于震撼,从那一扇通往地底的墓门打开之时,夏筱筱心底就升出一股不详的预感,仿佛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不要去。 “放开我!” 从一到了这里就变得几乎安静下来的夏筱筱突然了火气,连一旁的楚木若也被吓了一跳,楚博远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想要活命,就乖乖跟着,朕不想花太多时间在无关人事的身上。” 夏筱筱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隔进了看楚博远,只觉得那张看似慈祥的老脸下是同云姮一样的狐狸模样,她呸了一口,“你不就是个跟赫连池一样的货色吗,别以为我不知道,落在你们手里我横竖不是个死?” 楚博远笑了笑,“算你识趣。” 夏筱筱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那道士在一旁深深的看了一眼夏筱筱,然后走了过来在楚博远耳边低声的道,“皇上,天色很快就晚了。” 楚博远眼中眸光微敛,正欲出声,不料远方那由远而近仿佛传来了马蹄声。 一太监匆匆的从那盆地之上的地方跑了过来,大声的道,“皇上,北宫雉离带着兵马往这边过来了!” “这个时候带着朕的兵马过来,想造反不成!” 楚博远脸色一变,楚木若也跟着慌了神,他这个时候不该是被北宫煜缠着脱不了身才是吗? 夏筱筱一骇,北宫雉离这个时候往这边过来,那北宫煜呢? 还不待夏筱筱多想,身后突然被一股大力猛的朝前推去,楚木若同楚博远还有那道士也紧跟在后,人一下了阶梯,只见楚博远动作极快的往那两道的壁上摸着什么,然后往一个钥匙槽形的地方放了一把绿色翡翠钥匙上去,头顶那方才打开的墓门出震动的声音,竟缓缓关闭了起来! 夏筱筱再次回头的时候,只见那盆地之上的山峰处,北宫雉离一袭白衣的身影渐渐出现在视野当中,然后缓缓地,随着墓门关闭,那最后一抹残影也被隔绝了去,甚至她来不及听见他在那上面喊出的最后一个字。 夏筱筱还想再挣扎,可是头脑突然又是一阵眩晕,若非身后有人将她抓住,她险些就要倒了下去。 楚博远同楚木若二人只朝那墓门关闭的方向看了一眼,楚博远冷哼了一声,一拂衣袖,便沿着那阶梯往最深处去了。 楚木若心有余悸的松了一口气,然后视线转到夏筱筱身上,“皇家陵墓,若没有我父皇,谁都别想进来,你也别再奢望北宫雉离会赶进来救你。” 夏筱筱缓缓的吸了一口气,那些从陵墓最深处蔓延上来难闻的气味终于刺激得她的思绪回来了几分,“你们皇家的陵墓,带我进来做什么?” “父皇这么做,自有父皇的道理,还轮不到你来质问。” 说着,人也一拂袖,随着前面的人去了。 越过那长长的阶梯,一直往下,虽有七八人同行,但依旧不能避免那从周围弥漫而上的阴森的气息,那上方的墓门关去,底下一片黑暗,陵墓中向来禁火,那走在最前面的侍卫便从怀中掏出了几枚拳头大的夜明珠在前面,将原本漆黑一片的陵墓中照明了几分。 皇陵坍塌,如今只余这一所地宫,石砌的陵壁,壁上雕刻着各式各样的图文纹,仿佛一直蔓延到无尽处,便是脚下踩踏着的地面也像是由精心凿刻出的白石玉阶,便未到深处,也不由看出,南溟国这做历代葬着皇家古墓的陵墓乃鬼斧神工之作。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死人安葬的地方,夏筱筱一路便只能被身后的侍卫推推撞撞的往前面去,那些夜明珠亮起,反而更在这森气寒寒的地宫中添了一丝阴气。 夏筱筱只觉得在这样的地方呆着浑身都不自在,生怕下一瞬就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爬到她背上,神经紧绷到了极致。 一路无话,只有不断重复的脚步声在这地宫道中回响,夏筱筱忍不住了,忙上前两步追上了楚木若,“反正我最后落到你手上,我也没什么好下场,要死起码你也让我死得瞑目些,到底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楚木了她一眼,只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交易。” 夏筱筱长眉深深的拧了起来,又是交易。 不知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远,直到那前面侍卫拿着夜明珠往前一探,一堵玉石门出现在了道路尽头,那些夜明珠的光照射到那一扇巨大的玉石门上,隐隐能看见那上面若隐若现的图纹,然后绿色的光似透过那扇玉石门,又将里面的东西透了几分出来。 “皇上,到了。” 为的侍卫仔细查探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机关,这才折回来道。 “嗯。” 楚博远一声下,连一向沉稳的呼吸声想是也便得几分炙热,几乎是同时的,那些人中的夜明珠顿时被侍卫用厚厚的黑色绒布给包了起来,然后有人上前来一一将夏筱筱和楚木若等人的眼睛一一用不透光的黑布给蒙了起来。 夏筱筱不由想,本就是在不见一点光的地方,再加上这样蒙着眼,既然都将人带了进来,做什么还怕被人看了去? 因双目无物可视,一点点的声响在这样的环境中就变得清晰,是石头轻凿在壁上的声音。 门开了,夏筱筱被身后的人推着往前去,可是,才踏入那扇门一步,夏筱筱就猛的顿住了脚步,只因那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寒意直渗骨髓,冷得人颤! “人给你带来了,我要的东西你打算怎么给我?” 是楚博远的声音。 夏筱筱被绑着双手的绳子不知何时已经被人解了去,她一把扯下了双眼上黑布,可是视线所及处,除了方才他们来到这里的那些人,哪里还有别人? 可是也就这一看,也一眼便望见了整座地宫,从这扇玉石门之后,一片冰色,从里到外,五一不是由寒冬中的冰石所凿,这也是夏筱筱一踏入那扇玉石门便冷得颤的原因。 271 一人陵墓,百世孤寂 离地三丈的巨大檐顶上雕刻着一只布满整个空间的鸾凤图,双翅展开,仿佛就像在一片洁白的天上肆意翱翔,而四面冰壁上则雕刻着一副火海之势,烈焰燃烧,那火势就似即将蔓延到那天上的凤尾之上,两相争勃的一副惊心动魄的画面。?? 耳边似所有声音都被隔绝了去,楚木若的,楚博远的,甚至那道士的,方才还都隐隐在说着什么的声音都变成了那些火焰正燃烧着噼里啪啦的声音。 不由自主的,夏筱筱双脚一步一步的朝那冰宫中走去,踩在地上,是那由光洁的冰壁所凿出来的一副盛世山河图,可是转眼,那些静止的画面仿佛像在夏筱筱视线所及的一瞬间都活了过来,兵荒马乱的战场,炮火连天的响声,千军万马,刀光剑影,在那一瞬都迷了人眼,白骨露野,血染江山,不过那人低祈一句,泽铱,你在哪儿?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脏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她,然后她也见到了,在那冰宫最中央之处,一所冰棺静静的躺着,里面似有身影静卧,耳边那些战火声越响,带着那一枪刺心的痛。 多少年前,那人耳语,“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你便是死了,也需得同我葬在一所陵墓中。” “那是自然,若我不陪你,你到了黄泉路上也是孤寂的。” 可是后来,倘若上天入地再也找不到那人,一语成谶,一人陵墓,百世孤寂。 夏筱筱看着那冰棺中静静躺卧的尸体,浑身无力的跌坐到地上,看着那冰棺中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身影,透过那冰冷刺骨的冰棺轻轻抚摸着那人精致的五官,眼中蓄不住的泪滴落到地上,“沈莫祁,我在黄泉路上看你的君临天下,可是,你在哪儿” 颤抖的音说不出的话,若是爱,何不说出口,若是不爱,放手后何必再痛苦,只有你最后笑着,那个恨着的人才觉得恨得有价值,可是,如今这成了什么? 一人独寝皇陵,守着她曾丢失的东西,还能找回那个曾经魂牵梦萦的身影吗? 她突然站了起来,然后用力的想打开冰棺,可是奈何怎么推也推不动,嘴中仍一遍一遍轻声的唤着他,莫祁,莫祁。 犹似多年之前,漫天大雪纷飞,她依偎在他怀中一同看着那盛世山河,一遍遍的低声呢喃着他的名字,在寒冬中再不寒冷,再不寂寞。 突然,胸口一剑刺心的痛! “夏筱筱!”楚木若惊恐的出声。 夏筱筱猛的睁大了双眼,缓缓地低头,看着那一剑刺穿自己胸口的长剑,鲜红的血从剑尖一点点的滴落到地上,她抬眸,透过冰棺,几乎能看见那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影,一袭绿袍,纤尘不染,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的妖孽容颜上犹似这冰宫之中的温度,冰凉得刺骨。 疼痛,从头脑蔓延至全身,尤其是胸前那一剑,太过清晰的疼痛。 然后那一剑猛地从她身体内抽出,热血溅到慕容倾涟脚边,夏筱筱浑身无力的倒在他面前,看着这男人眼中冰凉的杀意。 血色淌了一地,有些溅到了他绿袍上,有些溅到了她面前的冰棺上,透过冰棺,就像冰棺中躺着的那人白皙无血色的脸上也被染了这么一点瑕疵。 看吧,她就说慕容倾涟这厮一直是想杀了她的,可是,要杀便杀,何苦这么大费周章的让她来这里呢? 其实,说痛也不是多痛,反而有些熟悉,好像同一个地方,曾经也被这么刺过了一次,可是眼皮太沉重了,再加上这样寒冷的冰宫之中,更是容易让人犯困。 可是莫祁 慕容倾涟手中长剑斜指地面,一滴滴从她身上抽出的血液便顺着剑尖滴落到了地上,他冷眼看着躺在地上的夏筱筱,她早已布满泪痕的脸上此时再染着那从她身上洒出来的鲜血,更显几分可怖,只见她缓缓的伸出了手,试图去触碰冰棺中静卧着的那人的脸颊 握着剑柄的指尖收紧,骨节一点点的泛白,瞳孔中只映着脚边女人苍白的面孔。 眼前的一切生得太突然,楚木若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突然出现在这冰宫中的慕容倾涟,久久回不过神,不,是那男人太过诡异,从他们一进来到现在根本没有看到别的人影,乃至方才一瞬所有人都失了神去,连他何时出现了也未曾察觉! 而当再次看到此时眼前一幕时,她不由倒吸了口凉气,“慕容倾涟,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上前两步去就突然被楚博远拦住,他同样沉眼不解的看着站在冰棺前的慕容倾涟,“慕容楼主,你要的人朕给你带进来了,慕容楼主是不是也该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楚博远此时一张老脸上有点点防备升了上来,南溟皇陵在这七百年来一直只有那历代坐在皇位之上的人知道进来的方法,可是,这人并不包括慕容倾涟,没人知道他是如何走进来的,而且还是赶在他们之前! 但,这些都不重要,慕容倾涟对那图腾并不感兴趣,这是所有想要得到图腾,想要得到长生的人众所皆知的,所以从赫连池到他,乃至于北宫雉离北宫煜,这些人都乐于同他做交易,只因他有能力,且对他们造不成威胁,而且,还有就是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那冰宫中央的那所冰棺之中,正是七百年前,天下六分之时葬下的衾焐国宣景帝沈莫祁,他要开棺,对沈莫祁这个人并不敢兴趣,只因他是当年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手中同时拥有过六副图腾的人! 没人知道后来到底生了什么,但,所有人不知道的一点,当年天下六分,是宣景帝亲手厮杀而造,靠的,也不过是他手中所拥有图腾的能力! 而此时,在他怀中正揣着六副图腾中的一副! 但他没办法将冰棺打开,上次皇陵坍塌之时正遇天有异象,他便进来查看了一番,想了若干种打开冰棺的办法,可是永远都只纹丝不动,没人知道那是用什么材质所造,甚至连移动都不能,但,慕容倾涟有办法! 他听说过慕容倾涟喜欢交易,也只做生意,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他没想到的事,慕容倾涟的条件只有一个,将夏筱筱带到这陵墓中来! 夏筱筱,曾经赫连池想从她身上得到图腾的女子,可惜,最后那副人皮图腾,是在夏萦夕的身上。 “慕容楼主,北宫雉离的人就在外面,朕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耗。” 楚博远走到慕容倾涟身旁,同样冷眼看着脚边已经倒下的夏筱筱,人既然已经到了他手中,那是死是活与他都无关,他关心的只有那沉莫祁身上放着的那副图腾! 楚木若不清楚楚博远与慕容倾涟之间的交易,但也只能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夏筱筱就晕倒在那冰棺旁,胸前还有微弱的起伏,不断的血还在从胸前的伤口中流到了地上,连着一旁的冰棺边缘也被那些流淌着的血液给染了红色,奇怪的,在这样冷的地方,那些从夏筱筱身上流出来的血竟然没有在一瞬间都被凝固了去。 然后她视线渐渐的往上移,直到落到了冰棺之上,霎时愣住,一张绝世容颜展现在自己眼前。 要说,慕容倾涟绝对是她见过长得最完美的一人,哪怕是她喜欢着北宫雉离,但这一点也是不可否认的,可是,此时冰棺中的人,那静躺着的模样,美得几乎都让人忘了他不过是一个已经死了几百年的尸体! 这便是七百年前天下六分之前统一天下的宣景帝? 太年轻了。 忍不住的,楚木若似已忘记有那么一层冰棺相隔,手缓缓的就朝那冰棺上那人的脸上抚摸去,一旁的慕容倾涟眼神一凝,眼中寒意尚未褪去,长剑提起便正好落在楚木若手下,楚木若一个失神,手心便被锋利的剑刃划出了一道口子,她大叫一声,“慕容倾涟,你做什么!” “本楼主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慕容倾涟淡看她一眼,又看了那碰到楚木若手心的剑尖,似是极嫌弃的,一把就将长剑随手扔到了一旁。 “慕容倾涟,你找死?” 楚木若被他的举止激怒,扬起腰间长鞭,猛地就朝慕容倾涟攻击了去! 她这一辈子都是被楚博远捧在手掌心的,她愿意在北宫雉离手中吃亏,不过是她爱他,但,这不代表随便一人便能对她这般不屑! “凭你?” 慕容倾涟讥诮的轻笑一句,手臂似随意一拂,一阵劲风过,楚木若刚攻击过去的身形猛地转了方向,重重的砸到了那玉石门上! 巨大的一声声响在冰宫中响起,当所有人再回过神来之时,楚木若已经跌落在地上,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她愤恨的抬起眼来,可是只一眼见到慕容倾涟那眼中冰冷的寒意,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惧感由心底弥漫了上来。 慕容倾涟却不过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模样淡漠的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袖,甚至连一旁的楚博远也惊了惊,当即沉下了脸色,却不敢多语什么,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冰宫之中顿时寂静了下来。 可是静不过半刻,楚木若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身形一下子又重重的跌落了下去,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已经一片乌青之色,正欲质问慕容倾涟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可是视线却被地上自己吐出的那一滩血给定住。 已经凝固了的血色,然后她又缓缓的抬起了头来,随着这周围寂静得只听得见人微弱的呼吸声,从哪里,仿佛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又类似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裂开来,直到她看到那不远处夏筱筱倒着的身影,一片鲜红,慕容倾涟刺她的一剑是下了杀心,此时她身上的衣衫都已经被那些从她身体中流出来的血染红了去,然后顺着地面一丝丝的流淌,没有凝固! 此时在场的楚博远甚至那道士也像是都反应过了什么,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楚木着那从夏筱筱身下蔓延开来然后顺着地上纹路流到她手下的血丝时,蓦然现,他们脚下的这处冰地上所纹竟是一副血色山河图! 夏筱筱从一进入到这里之时便看见了的东西,她们确得靠着她的血蔓延出来才能看见! 轰隆隆—— 正当所有人视线都聚集在地面的图案上,和置身在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之时,一阵阵地震山裂般的响声突然从头顶传了过来! “什么声音?!” 楚博远最先反应过来,抬头望着那天壁,同样,也看到了那上面渐渐浮现出来的青鸾图,然后他的视线猛的转到面前的那一所冰棺上,只见那一直不管他用何种方法都无法打开的冰棺此时正徐徐的打开了来! 眼底渐渐浮现一抹狂喜,“开了,原来,这就是打开冰棺的方法!” 楚博远朝冰棺旁两步迈了过去,双手轻柔爱抚的想要去触碰着那正缓缓向下移动的棺盖,那冰棺中人的面容一点点的出现在眼帘中,不再是隔着冰棺模糊的容颜,清晰可见,然后就在棺盖移到一半之时,他的手猛的就朝尸体人怀中探去! “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个!” 他脸上的激动再也掩饰不住,从尸体怀中终于摸出了那副他渴望了太久的图腾来,残破泛黄的画布,上面复杂的图纹,只一眼,他便认出了,就是他一直想找的东西! 慕容倾涟目光淡漠的看着楚博远老脸上涌上兴奋的涨红,极厌恶的拧了眉,他垂了眸,看着那躺在脚边一动不动的夏筱筱,再看着那些从她身上仍然不断流出了热血,眸色一下子沉到了最暗。 楚博远小心翼翼的将图腾收入囊中,这时候一直在一旁静默不语的道士拧着眉思索的看了一眼慕容倾涟,还有那一地的图案,最终还是上前来低声的提醒,“皇上,东西既然已经到手,咱们该撤了。” 此时北宫雉离的人就在外面,若是再晚些出去 楚博远这才从莫大的欣喜中回过神来,像是才想起了什么,视线猛的落在了那倒在地上的身影上! 夏筱筱,原只以为当初赫连池那一出不过是认错了人,却没想到竟还有这般用处!需要其血液才能打开这冰棺,便是不用想,也知这女子身上一定是有什么,不然又怎么会惹得北宫煜同北宫雉离二人不妄费这么大的兵力也不愿意将人交出去? “南溟皇,既然东西已经到手,还是走你该走的路比较好。” 察觉到了楚博远那贪婪不带掩饰的视线,慕容倾涟双手垂于身侧,缓缓的上前了一步,将夏筱筱的身子从地上抱了起来,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被沾到了的一些血,再次不悦的皱了眉头,然后头也不回的,就抱着人从玉石门的方向走去。 楚博远自是不敢拦,凭他们这里几人的身手,根本不可能在慕容倾涟手上讨到什么好处。 可是楚博远不拦,自然有人拦。 “慕容倾涟,你对我做了什么!” 楚木若拖着重伤的身子站了起来,手中长鞭一扔,正好稳稳的缠在了玉石门之上,将慕容倾涟的去路拦住。 她双手上已变了乌青之色,现在连着脸上的血色也渐渐褪了去,胸口还有一口浊气未出,这明显便是中毒的迹象! “不想死的,让开。” 慕容倾涟眼眸微掀,随意的扫了她一眼,又低眸看着怀中人儿苍白的脸色,那些已经干了的泪痕和血迹夹杂在一起,因在冰宫中温度太低,乃至那睫毛上覆了一层薄薄的冷霜,他眸色一沉,心中的不耐更甚。 楚木若只觉一口淤血涌上喉口,也朝他怀中的夏筱筱看去,夏筱筱胸口尚有微末的起伏,人没死,倘若慕容倾涟此时将人给带出去的话,那她时至今日的努力都白费了!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慕容倾涟将人带出去的! 思及此,楚木若眼中厉色浮现,甚至顾不上自己身上的毒,猛的收回长鞭,从怀中掏出一把匕,以极快的度朝夏筱筱脖子刺了去! 那一柄刀光闪了人眼,慕容倾涟只冷哼一声,脚尖微点,抱着夏筱筱的身形猛的朝后跃去,然后轻飘飘的落到楚博远身侧,已然动了几分怒气,“南溟皇,不想你最宠爱的女儿死在本楼主手上,最好立刻带着人消失在本楼主面前。” “父皇!不能让他带着夏筱筱出去!” 楚木若一听就急了,“父皇你答应过我的!用夏筱筱换得你手中的图腾,你会让夏筱筱消失的!” 她太清楚了,有夏筱筱的一天,北宫雉离无论如何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可是,她不能亲自动手,那样北宫雉离会恨她,她要的不是那样的结果,不管是谁,只要夏筱筱死在陵墓当中,那便死无对证,他怨恨不到她的身上! 楚博远双眼微眯,那些皱纹堆起来几乎看不到眼底的神情,“慕容楼主当初只说让我将人带到这陵墓之中,可没说过也要将人给带出去” 慕容倾涟静静的听他说完,唇角微勾,突然轻笑一声,“老狐狸。” “慕容楼主过奖,”楚博远握了握放在袖中的图腾,目光炙热的望着慕容倾涟怀中的人影,也出声低笑,“既然如今交易已成,你我二人皆为同一条船的人,慕容楼主何不告诉朕这女子到底是何来历?” 夏萦夕身上有皮,夏筱筱身上有血,两个岳华夏家的人。 “是如何,本楼主需要向你交代?” 见慕容倾涟依旧没有要将人留下的意思,楚博远又淡淡的出声,“慕容楼主,”他不急不缓的道,“要说来,夏萦夕身上的那副图腾像是也有几分来历不明,北宫煜当初同时将夏家这二女带往宫中,貌似也不过是想从这二人身上得到些什么,不然也不会在夏覆察觉到北宫煜会要了这二人性命之时,北宫煜就迫不及待的灭了整个夏府。” 疼痛中,因失血过多受伤过重,夏筱筱整张脸都苍白得毫无血色,那紧闭着的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楚博远徐徐的笑声又在这空旷的空间中响起,“包括这次,要说当初朕会想到利用夏筱筱同你做交易,充其量也不过是北宫煜自己将夏筱筱抛到了北宫雉离眼前作引诱,不然朕还真不知道这女子于北宫雉离还有几分分量,更加不会让朕有这么好的机会能让北宫雉离在这场战事中为我所用。” “说到底,慕容楼主的意思是与北宫煜做的交易要比朕的划算?” 不然慕容倾涟又何来的理由将夏筱筱往北宫雉离手中送?不过是因为当初北宫煜一开始就打算在这场战役之端将夏筱筱送往北宫雉离手中,以此动摇北宫雉离,从而在这场根本不可能取得胜利的战事中赢回局面。 只是北宫煜没想到,从中楚博远插了一手,慕容倾涟也有他的目的,在他赶到之时,夏筱筱人真的已不在北宫雉离手中,而是被楚木若给带到了这陵墓中来! 楚木若在一旁听着,心底渐渐升了几分骇然,便是她所见,也一度以为至少北宫煜是真对夏筱筱有情分在里面,却怎么也没想过,原来这其中竟有这么多的阴谋利用,她侧过脸看着那依旧昏迷在慕容倾涟怀中的夏筱筱,眼底第一次生出了几分同情。 至少,北宫雉离不爱她表现得清楚明白,那,北宫煜呢? 慕容倾涟眼眸低垂,落到夏筱筱的脸上,长眉微蹙了一下,然后抬眼看着不远处的楚博远,“本楼主的交易,还轮不到你来过问,”他极不屑的讥讽嗤笑一声,“让开吧,本楼主不想脏了手。” 言下之意就是,哪怕是真动手,他也不打算多废话。 但仅慕容倾涟这态度,就更让楚博远坚信夏筱筱的身上还有着什么了,“慕容楼主是个生意人,应该知道什么怎么样的交易才是最划算,你便是从这里出去了,外面还有千万的兵马守着,”楚博远笑了笑,“慕容楼主便是再武功高强,想必一人也无法对抗一个军队” 272 杀了她,救了她 威胁么。? “南溟皇好像也忘了,此时北宫雉离的人应该就在陵墓之外等候南溟皇,你确定要在这里惹恼本楼主?” 慕容倾涟微扬下巴,眉眼中讥诮流露,从骨子里溢出来的张扬猖狂让人心生惧意。 就在双方对峙间,冰宫之中,那些红丝从地面的纹路上流淌而去,充斥了整个地面,绘出了那一副刺眼的血色山河图,然后又顺着冰壁攀上,一点点的往头顶那处的青鸾图纹上爬去,缓慢而极有规律的,仿佛一座活物一般,即将苏醒而来,而在场谁也没有现从那四周冰壁上蔓延开来的异样。 “北宫雉离再如何,如今他手中的依旧是朕的军队,更别说他身上的毒尚未解去。” 是威胁,也是劝告,若不到最后,楚博远自然是不打算对慕容倾涟动手的,更别说如今外面确实还有北宫雉离在虎视眈眈,只是,倘若夏筱筱落到了他的手上,他还惧什么?便是夏筱筱身上真无什么,但仅凭她是夏筱筱这一点,那也绝对是牵制北宫雉离的一步好棋! 慕容倾涟听他说完,嘴角的那抹讥讽更甚,然而还不待那抹讥笑直达眼底,慕容倾涟双眼一凝,脚尖劲风起,形成一波凌厉攻势直击楚博远! “若儿!” 楚博远一骇,楚木若也反应过来,手中长鞭重新挥舞而起,电光火石之间双方攻势迅的纠缠到了一起! 但很快楚博远的神情就渐渐难看了下来,因为他现,便是他同楚木若二人,到了慕容倾涟的手中也只有防备的份,甚至,他怀中还抱着个夏筱筱! 慕容倾涟身形在空中一旋,旋即寻得破绽,脚尖一击重重的落到楚博远和楚木若二人身上,几乎同时的,二人身形飞快的朝后退去,楚博远勉强稳住了身形,楚木若则被那一下击倒在地,她身上本就在之前中了慕容倾涟的毒,这时候再加上这一重击,当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然后视线正往上抬,无意间就见到此时那天壁之上已经被血色布满的青鸾壁画,几乎顾不得前方慕容倾涟的攻势,一双狭长的眼眸中终于覆上浓浓的震撼,“那是什么!” 几乎是同时的,慕容倾涟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抬头,也朝那顶上的冰壁上看去! 只见那顶上的冰壁上,先前便是连他也只能勉强看出个轮廓的青鸾图样此时已被红色的鲜血将青鸾的整个巨大的身形都顺着那些纹路描绘了出来,从那展开的双翅再到那纤长的凤尾,蔓延着布满了整座天壁! 慕容倾涟像是想到了什么,视线落到先前夏筱筱倒下的地方,那里,先前所有的血迹都被地面与那座冰棺给吸收了去,以此,将那地上,四壁,再加上天壁之上的图案,就在一瞬间全都充斥了刺眼的血红!将整座巨大的冰宫造就了一场活过来的战场! 犹如当年天下六分时生灵涂炭的场景! 轰隆隆——! 又是一阵地震山裂的响声! 然后随着那响声由远而来的靠近,天壁开始缓缓地晃动,连地面都开始徐徐的摇晃了起来,这一次,再不是方才那棺盖打开时的小震动,而是足以撼动整个冰宫,乃至陵墓的动静! 那边从进来到现在一直在一旁静观其变的道士脸色终于大变,“不好了,恐怕是陵墓要塌了!” 就在前段时日便塌陷过一次的陵墓再次塌陷也不是不可能的,反而这一次倘若再坍塌,那这整座陵墓必定将迎来一场真正的毁灭!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得凝重,然而还不带他们有缓冲的时间,先前那只是徐徐缓缓的晃动一下子变得剧烈,从地面上那些流淌着血液的冰地上以极快的度裂开了纹路,那些天壁上刻画着鸾凤的图案也成块脱落,直直砸到地面之上! 楚博远正要对慕容倾涟施展去的招式一下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扰乱了去,他震惊的看着那些从天壁上掉落的冰块,再看着那些从地表上蔓延而开的裂纹,终于淡定不住,再这样下去,指不定他们都得死在这里面! “皇上!咱们赶紧撤出去吧,这地宫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头顶上不断的有从天壁上脱落的东西掉下来,便是四周的冰壁也逐渐裂了开来,那道士上前焦急的道。 震耳欲聋的响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甚至透过那玉石门之外的别处,已经能听到有东西不断坍塌的声音,慕容倾涟的视线直直落到冰宫之中最中央依旧安静停放着的冰棺上,方才打开的棺盖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合上,那些细碎的冰块不断的砸落到冰棺之上,却无法撼动那躺在其中的身影。 就在楚博远正犹豫之时,那早先时间便寻了空隙朝玉石门外跑出去的侍卫又跑了回来,“不好了,北宫雉离已经带着人往地宫中来了!” “陵墓眼见都要坍塌了,这个时候他还进来做什么!” 楚木若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甚至都没想过为什么北宫雉离会有办法进来,现在他们都是抓着时间往外面走,他为什么还偏生要往这死路中来? 慕容倾涟同楚博远脸色同时一变,再耽误不得,可是就在这时,这所冰宫终于再承受不住这晃动,那些头顶上的巨石猛的砸破天顶纷纷掉落了下来!拦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往玉石门外有北宫雉离的人,往后无退路,但,也总比死在这陵墓中的好! 楚博远不甘心,但再次回头之时,只见得头顶上一块巨大石头砸落了下来!正好将半个冰宫从中间拦隔而开,扬起了漫天灰尘,慕容倾涟和夏筱筱还在那后面! “父皇,咱们赶紧走吧!” 楚木若也心有余悸的往那刚砸下的巨石看了一眼,那石头拦住了慕容倾涟通往玉石门的路,照这模样,便是不用他们亲自动手也迟早得死在这里面。 楚博远再无多话,二人对视一眼,连忙朝玉石门外走了去! 只是谁也没看见,他们身后的冰宫中已经渐渐弥漫出来的红色烈焰。 本是冰宫,从上而下,四周都是冰壁拦堵,此时,就从那些冰壁之上,仿佛活过来了一般的火焰从那些蔓延在纹路中的血丝中渗了出来,然后在脚下流淌 仿佛一生那么长的时间,四海升平的盛世,战火连天的乱世,一一犹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而过,模糊而又似清晰的,那些人不断重复的话语又在耳畔响彻 漫无止境的黑暗中,有点点光亮渗透了进来。 火焰弥漫烧毁的声音,战场厮杀的声音,还有天上那青鸾鸣啼的叫声,延绵不断的在耳边重复响起 当沉重的眼眸缓缓睁开之时,映入眼帘的竟是慕容倾涟那张妖孽到极致的脸,难得的,她竟然在他脸上看到了凝重不安的神情。 然后当越过慕容倾涟脸庞之时,她才知道有什么事是能让慕容倾涟这么自大的人也难以对付的事。 有火焰的光映入眼眸,冰宫之中,那些不知道已经凝结了多少年的寒冰已经被火焰一点点的都融化了去,壁上,岩上,全都露出了本来的石岩,夏筱筱觉得她真是在做梦了,这么冷的地宫中,怎么会生起火来呢。 然后,一声刺耳尖锐的啼叫声从那巨大的山石后传来,接着,一抹庞大得几乎充满了整座地宫的身形浮现在夏筱筱眼前,双目似琉璃的宝石般,在那些蔓延着的火势中映着耀眼的光,纤长而优美的身姿冲天而起,绚丽的尾羽扫过那被火侵蚀的璧岩,火焰眨眼间又升腾而上! 这东西她见过,当初她手中被火烧过的图腾中出现过这东西! 青鸾! 而且这次,不再是她的幻像,而是真正的活物! 难道这就是他们想要寻得图腾的真正原因? 想也不用想的,若是有了这不凡之物,任何一个拥有的人若能控制,那人将所向披靡! 慕容倾涟察觉到醒过来的夏筱筱,眉间一沉,一手捂住她的双眼,将她护在怀中,“别看。” 然后他抱着夏筱筱,内力吸过那掉落一旁的长剑,一剑朝一个方向的玉璧劈了过去! 刹时山壁裂开,那一处立刻露出了一道通道出来! 双眼被慕容倾涟蒙住,夏筱筱又是一阵精神恍惚,从那指尖中透了火光,鲜红得刺眼,她的视线猛的在那依旧静躺在冰宫中央的冰棺上顿住,嘴中不自觉的虚弱低喃,“莫祁” 慕容倾涟才放下的长剑蓦然一滞,身后的地宫正在已极快的度崩塌着,长被风扬得凌乱,白皙的脸上染了耀眼的火光,一袭绿色长袍在火舌涌来之中生出一种别样的妖冶。 慕容倾涟有几分僵硬的脸上徐徐勾出了一丝苦笑,低眸看着自己怀中的人,眸中带着无尽苦涩,“便是他曾亲手杀了你,这么多年,你依然忘不了他么,泽铱?” 身后火焰已朝他们这边吞噬了过来,那青鸾的鸣啼声在那火焰燃烧中越刺耳,紧接着青鸾凤尾重重往慕容倾涟所在的方向扫去! 慕容倾涟听到动静回过头,在见到那在眼前不断放大的鸾尾是双眼徒然紧缩,几乎是下意识的,将夏筱筱整个身子都护在了怀中,猛的朝前方施了轻功跃去! 可是那青鸾的攻势太猛,度太快,猛烈的火舌已随着径道涌了过来,然后那一击便重重的击到了慕容倾涟身上! “涟儿!” 一声惊恐的大叫,紧接着夏筱筱整个脑袋都被慕容倾涟用力的按到他胸前,听着他用力跳动着的心跳声,夏筱筱看不到慕容倾涟的神情,手触摸上他的背,一片温热,然后她看到,从身后不断崩塌过来的碎石和炙热的火舌朝她们猛的袭了过来! 一阵天旋地转,有重重的东西砸到了自己身上,夹杂着先前那一剑刺透的重伤,夏筱筱眼前一黑,再次昏迷了过去。 肝肠寸断,创剧痛深般的痛,从身体的每一处蔓延开来,有冰凉的液体落到脸上,身上,夏筱筱用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眸,望着灰蒙蒙的天,已经沉了。 天上乌云密布,下着密密麻麻的细雨,夏筱筱猛地从浑浊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可是刚一动,胸口便是锥心的痛。 她敛了神缓缓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才看见自己已身处陵墓之外,身后是早已坍塌的一片废墟,那些弥漫在空气中的灰尘都被这雨水洗刷了去,夹杂着些许血迹。 在陵墓中生的事一点点的回到思绪当中,她低头看着自己那被慕容倾涟一剑刺穿的胸口,此时已被绷带缠住经过了简单的处理,但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的厉害。 下一瞬,她才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眼四下张望,身边,乃至透过那些雨幕,却四处都不见慕容倾涟的身影! “绿孔雀!绿孔雀!”夏筱筱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声音中有些惊慌。 她一边唤着慕容倾涟,一边从那废墟中爬了出来,直到走了两步之后才现,自己的脚能够正常走路了! 是慕容倾涟将她的脚弄回原样了? 可是目前的状况根本来不及她高兴,她一低头便看到自己浑身的血,手上,衣服上,到处都是,甚至连方才她躺着的那碎石上,也有着刺眼的红色。 “爷,找到夏姑娘了!” 不远处的废墟后,一名穿着南溟士兵服的匆匆跑了过来扶住夏筱筱,侧过朝一个方向大声的喊道。 夏筱筱顺着那方向看过去,就见北宫雉离已经迈着步子从那边迈了过来。 “筱筱!” 北宫雉离来到了夏筱筱的面前,便是不明的天,夏筱筱也看到了北宫雉离右手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她一骇,“你的手怎么了?” 只见他右手上的衣袖已全数破碎去,鲜红的血还在不断的从臂膀流至他指尖,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北宫雉离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他又何尝不是一眼就见到了夏筱筱那浑身染着的鲜血,当即沉声朝那一旁的士兵道,“快去将军医唤过来!” 那士兵看了一眼夏筱筱,他家爷自己伤得那么重也不肯让军医查看半分,从陵墓中出来的一瞬便下令让人来找夏姑娘,现在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他连忙应声跑去了。 人去了,北宫雉离连忙上下查探她身上的伤口,着急的问,“伤到哪里了?” 夏筱筱身上除了最初慕容倾涟刺的那一剑,别处也都是些小伤,甚至连身上那么多的血,她都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还是慕容倾涟的。 刚想到这里,她着急的问出了口,“对了,你有没有看到慕容倾涟?他应该是同我一起出来,可是我醒来之后哪里也没有看到他。” “这些血肯定好多都是他的,他一定是受伤了,可是我想不到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够去哪儿” 夏筱筱越说就越着急,她分明记得她出来之时慕容倾涟是同她一起的,而且后面那些山石落下来的时候,都是他替她挡了去!夏筱筱甚至不敢去想,慕容倾涟到底只是受了伤,还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北宫雉离看出了她眼中的惶惶不安和惊恐,左手连忙握住她,“你不要担心,我这就派人去找他,若是受了伤应该走不远。” 军医已经提着箱子过来了,他低声安慰着她,“我先让军医给你疗伤,你先不要激动。” 夏筱筱便只能听话应了。 士兵在不远处寻了个避雨的地方,是山上坍塌而下形成的一个小洞穴,北宫雉离带着进去,给她寻了块石头上让夏筱筱坐了下来,她胸口上的伤之前应该已经经过慕容倾涟的处理,无须再重新弄一遍,再加上这里到底露野,军医便只能给她简单的处理一些小伤。 北宫雉离站在一旁,看着夏筱筱低垂着脑袋不断颤抖的身子,模样虚弱得仿佛下一瞬就会晕倒过去,扭过头朝一旁的士兵低声吩咐,“命人下去,寻找慕容倾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士兵再次领了命下去,那些南溟军便又开始在这四处的废墟中开始寻找着。 可是北宫雉离知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话不过是说给夏筱筱听了安心罢了,死了说不定能见到尸,但活着,只要慕容倾涟不想,没人能找到他。 夏筱筱也确实听到北宫雉离的话松了一口气,她担心的是北宫雉离与慕容倾涟之间的那些恩怨,他不愿意帮她。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夏筱筱身上的伤都只能暂时简单的处理,手臂上的伤处理完之后,军医便让夏筱筱脱下了鞋子,开始处理她脚上和腿上的伤,然后又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北宫雉离,在这废墟中搜寻了一日一夜,此时他脸上也泛着苍白,更别说他同样受了不小的伤。 安子知道了这边的动静也赶了过来,一眼就见到站在夏筱筱身旁的北宫雉离,连忙上前去,“爷,既然夏姑娘人已经找到了,带会儿您也让军医替您包扎一下吧,再这样下去你的伤口会恶化的!” 夏筱筱听到声音,这才将低垂着的头抬了起来,果然已经见到北宫雉离手臂上的血迹基本都已快被雨水冲洗了去,露出那在水中浸泡着开始泛白的血肉。 那样的伤,绝对不比她身上的轻。 夏筱筱朝他伸出了手来,北宫雉离右手伤重,便只能用左手将其握住,然后夏筱筱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北宫雉离坐了下来,“疼?” 夏筱筱摇了摇头,该疼的都已经疼过了,现在只是疼得有些麻木,然后她低头要去看他手臂上的伤。 北宫雉离察觉到她的动作,微微侧身,将她的视线避开了去。 “你不疼吗?” 夏筱筱不顾他的不愿,硬是让他将身子侧了过来,然后当夏筱筱近距离看到那手臂上的伤时,那明显是被石头砸伤和被火几乎烧烫的伤口,几乎深得能看见森森白骨。 眼泪终于蓄不住的从眼中大颗大颗的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夏筱筱闭了闭眼,那眼泪根本就止不住的从脸颊滑落而下,为什么,那些与她无关的阴谋之下,每次受伤的总是她身边的人,从季凌南到慕容倾涟,再到北宫雉离,为什么,他们受伤都是因她而起? “我也不疼,筱筱,你别哭。” 北宫雉离慌了,以为她是害怕,左手捧起她的脸来,不让她再低头去看他手臂上的伤口,指腹一点点的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和雨水。 “为什么不疗伤?”夏筱筱睁开了眼来,呆呆的看着他,那声音中已有止不住的颤抖,“你知不知道你的手再这样下去会废掉的!” 安子在一旁早就忍不住了,“夏姑娘,你快劝劝我家主子吧,从皇陵坍塌到现在我家主子便寻了你一日一夜,我们怎么劝他也不肯疗伤” “安子!” 北宫雉离一声厉喝,安子顿时住了嘴,一个大男人,此时眼中都染了红。 夏筱筱再次看着他手上的伤口之时,连忙推开了正给自己包扎着腿伤的军医,“你别给我弄了,快给他看看吧!” “不用,你先包扎好。” 北宫雉离沉声下令,那军医再想替他包扎也停住了动作,所谓军令如山,北宫雉离让他怎么做他就得怎么做。 “我的伤死不了残不了,可是你的伤再不医治你是不想要你的手了吗?”夏筱筱见他还在出声阻止,终于生了怒气,“北宫雉离,你是不是成心想让我内疚!” 北宫雉离蹙着眉看着她,最后还是妥协的吐出了一个字,“好。” 军医听了这句话,当下毫不迟疑的就开始准备着替北宫雉离疗伤的东西,安子已经在一旁生了火,夏筱筱双手紧紧的握着北宫雉离的,担忧的看着军医拿着那被火烤过的刀子划到他手臂上已经渐渐开始腐烂的肉上,她忍不住的别过头去,紧紧的闭上了眼。 然后只听得北宫雉离喉尖出一声闷哼,饶是那样的疼,也没叫出声来。 可是,夏筱筱那只握着北宫雉离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 “不疼,别怕。” 北宫雉离苍白着脸色低声安慰了一句,可是那声音中透着的虚弱怎么也不像是没事的。 273 不想见他 直到那军医一声好了,又嘱咐了北宫雉离几句,夏筱筱这才敢回过头睁开眼来,看着他手臂上已经缠着了厚厚的一层纱布,再也看不见那些血肉淋漓的伤口。?&bsp;&bsp;≠ “爷,这个时候楚博远应该已经带着人逃回了国都,咱们现在是不是也该出了?” 安子在一旁斟酌了一句。 夏筱筱注意到,安子在提到楚博远的时候,北宫雉离眼中闪过一层暗色,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她看不懂的恍惚在里面。 但,也不过一闪而过,很快便被极快的掩了过去,北宫雉离握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整装军队,即刻前往南溟国都!” “楚博远拿了那陵墓中的图腾,是不是他往国都去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还是说楚博远身上也生了什么?所以北宫雉离方才的反应有些反常? “无事,只不过是他带着仅剩不多的军队撤回南溟去了。” 北宫雉离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外面的雨还在纷纷的下着,一名士兵就冒着雨幕寻到了他们,匆忙的进来,正要说什么,却在看到北宫雉离身旁的夏筱筱时欲言又止。 北宫雉离剑眉一蹙,“什么事,说。” 那士兵犹豫着,但还是徐徐的出声,“爷,北宫煜的人还在山上每个陵墓坍塌的出口处找着夏姑娘,怕是再要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里来了。” 北宫雉离找了夏筱筱一天一夜,北宫煜也同样在这已经坍塌了的一片废墟中寻了一天一夜,只是,北宫雉离有方法进入到陵墓之中,北宫煜却没有办法,便只能在陵墓之外等候,他甚至不知道陵墓还有哪些出口。 北宫雉离握着夏筱筱的手蓦的紧了,从她刚到他身边之时,他便曾经答应过她,待她伤好之后将她送到北宫煜身边,可是,她如今身上虽又添了新伤,但,此时北宫煜就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 他转过脸来,正见夏筱筱低垂着眸,睫毛上沾着的泪珠都还未干透,北宫雉离小声的道,“他的人现在应该还在山顶附近寻你,我送你过去。” 说着,他便握着她的手要走,可是,夏筱筱的身形却依旧站在那里没有动。 北宫雉离回过头来,夏筱筱已经缓缓的抬起了头来,一双黝黑而清明的眼眸正看着他,然后,他听到夏筱筱的声音在洞穴中缓缓回荡,“我不想见他。” 她的眼中甚至带着祈求,在陵墓中楚博远曾说的话句句回响在耳畔,夏覆之死,原来不止是他曾与前朝之人勾结,也不止是他对皇位的觊觎,只不过,是当初夏覆便已经察觉到了北宫煜后来的计划,他亲手,将她用做诱饵从而来击败北宫雉离的计划。 时隔这么久,夏筱筱才突然想起了当初见到夏覆的最后一面,他的爹爹,竟还是为了夏萦夕来到宫中找她,然后说出让她离开北宫煜的话,他说,北宫煜迟早会要了她的命。 她一直不信的,那么爱她的北宫煜,怎么会。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不会要了她的命,更加不会伤害她,只不过,是会用她来伤害别人罢了,包括季凌南,包括北宫雉离。 她曾经以为当初真的是北宫雉离需要用她来与北宫煜做交易,可是直到最后才可笑的现,连她也不过是成为了北宫煜手中的一颗棋子,怎么利用不行呢,非得是利用她来对付北宫雉离。 是以为她会一直不知道吗?所以不惜杀了整个夏家的人也要将她瞒住? 夏筱筱还有想问的话,可是面对此时的北宫雉离,夏筱筱竟现一句话叶问不出来,想必,这些北宫雉离也该是知道的,他们兄弟二人之间,总是瞒了她太多。 其实,不管怎么兜兜转转,她都不过是辗转在他们兄弟二人手中的玩物罢了。 北宫雉离有些愕然,他怎么也没想到夏筱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他也不过是垂了眼眸,低声应了句,“好。” 她与北宫煜之间的事他不想多问,甚至连猜测也不愿去想,但,只要她是愿意留在他身边的,他总有信心将她占有,从人,到心。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伴随着风声,马蹄声,那些马蹄重重的踏在旖旎的水泽中,溅起了一地水花,道路两旁的风景飞快的往后移去,那些从天上飘落而下的雨点重重的拍打在脸上,冰凉刺骨。 北宫雉离右手重伤,便只能用左手紧抓着缰绳,夏筱筱在他身后,看着他那只几乎已经在雨水中再次被湿透的绷带,里面有血迹渗透了出来。 她回过了头,透过纷纷的雨幕朝身后看了过去,那里,山峰之巅,南溟国百年皇陵这次终于彻底坍塌成了一片废墟,那些弥漫在空中的灰尘石末都在雨水中被洗刷了去,露出了那山巅空旷的一片荒芜。 景色渐渐远去,夏筱筱回过了头来,这次,便就这样了吧。 爱过了,也不想再爱了,那些皇位之上的权势之争,她从来不想去了解,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参与,她也从未想过要去与北宫煜心中的天下相勃,只不过,既然得不到她想要的,那不如就此放手,曾经的的她放弃过,也争取过,倘若她没听见楚博远说出的那番话,不知道所谓真相,也许她还会像以前那样,尽力不去理会北宫煜对图腾的执着,尽力不去计较他后宫中的那些女人,不管怎么样,也是想留在他身边的。 可是当那些过往裸的摆在楚博远的那席话面前,再一一的翻了出来,所有的不计较都变成了计较,列如她依旧不能理解北宫煜那颗想要争夺天下的,她也依旧不能忍受他后宫中那么多的女人,更不能忍受,她的一辈子只能被困在那所名为皇城的牢笼中。 直到此刻,夏筱筱才惊觉,原来她所谓的爱情不过可笑得苍白。 如今,她也累了。 这场雨,越下越大,有雷鸣在天边闪现,划出一道银白,那些豆大的雨粒砸落到地面,仿佛只想用这一场雨将整个尘世的污浊都给洗净了去。 半月后,南溟落府。 一缕暖阳从天边将散着金边的光芒轻抚大地,落在那些树梢末上翠绿新的芽上,衬得如透亮的翡翠一般,将那光芒再斑斑点点的投落到水池中,光斑便在池面上映出金色的光。 微波凌凌,鱼儿们纷纷往那抛下饲料的地方涌了去。 夏筱筱百无聊赖的趴在倚栏上,朝水池中扔着鱼饵,看着那些鱼儿们为了鱼饵纷纷涌过来的模样有趣极了。 半月前的那场战役眨眼便过,她跟着北宫雉离回到了南溟国都,暂歇在北宫雉离在南溟国的落府上,因身上的伤到底还是有些过重,险些致命,一连修整了大半个月直至今日才将身上的伤完全养好,天气便也入了夏转了晴,在屋内憋了大半月也实在是闷得慌。 “阿芷。”手中鱼饵用完了,她便轻唤了一声,“再去给我拿些鱼饵过来。” 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江芷上前看了一眼池塘,忍不住提醒,“二小,照你这样的撒这池塘中的鱼儿们都得撑死了。” 说是这般说,她也还是往屋内去了。 夏筱筱是后来才知道的,北宫雉离将她带了来南溟,便也将江芷一起寻来陪她了,江芷本也只是一孤儿,夏筱筱想着,有这样一个人陪着也许也不会太寂寞。 只是,北宫雉离的人一直没有再找到慕容倾涟,甚至连一点半点的消息也没有打听到。 夏筱筱想不通,也想不明白,那日在皇陵之中的事她都记得一清二楚,但唯独,她忘了慕容倾涟是怎么突然出现甚至要刺她那一剑的,既然一直想要杀了她,那后面又为何要拼着性命的将她救出来? 还有关于她模糊记忆中反复回想的那个名字。 “给,”江芷很快又将鱼饵拿了出来,笑骂一声,“你也不怕真把离爷心爱的鱼儿们都给喂死了。” “那又如何,整天呆这府上哪也不能去已经够闷人了,连鱼儿也不让陪我玩了?” 夏筱筱笑嘻嘻的拿过,又屁颠屁颠跑去池塘边了,江芷在后面无奈的笑出了声,也跟着走了上前,“离爷说了,再过几日你便能出去,你急什么?” 正说着,门外突然一阵吵闹声,夏筱筱手上的动作一顿,细眉轻轻的皱了起来。 江芷朝那外面的方向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你看,定是那楚博远又有什么动作了,如今这外面那么乱,谁还有事没事敢往外面走?离爷让你好生在府上呆着可不都是为了你,”说着她回头来瞪了夏筱筱一眼,“就你还这般不知好歹。” 自那场南溟与岳华的战事已南溟惨伤为结束之后,楚博远当夜便从皇陵领着他的军队回了国都,可是,直到回来之后才现,楚博远手中的军队已有大半被收复与北宫雉离手下,连他手中权势也被北宫雉离朝野内外的势力削弱了去,这样子,离北宫雉离走上那皇位的时日也不远了。 “哪里,”夏筱筱掌心摊开,一点一点的拨着手掌心中鱼饵,轻轻的笑,“我明明很知好歹。” 只是,楚木若死了。 夏筱筱是后来到落府上已经休养了几日之时,正遇安子给她送药时无意间提起了一句,这才知道,原来那日她与慕容倾涟正被困于那冰宫之时北宫雉离带着他的人赶了来,后来那一场大火弥漫整个地宫,楚博远为了活命将北宫雉离和楚木若二人推进了玉石门之后,自己将那扇隔绝火焰的玉石门关上,而最后楚木若为了救北宫雉离,葬身火海。 北宫煜在皇陵处寻了夏筱筱三天,后得知夏筱筱已随北宫雉离离开后撤了人,夏筱筱是后来知道的,北宫煜带着人离开之后,北宫雉离也再次命了人去皇陵废墟搜索,但一无所获,尸骨无存。 不管爱与不爱,那么喜欢北宫雉离的人,愿意为了他去死的女人,于北宫雉离来说,同情也好愧疚也好,北宫雉离心中定是多少都有的,所以他才没同她说,所以她也装作不知道,再没在他面前提起过楚木若的名字。 那边,北宫雉离回来了。 隔着那长长的水廊,夏筱筱趴在那倚栏上,指尖一拨一拨心不在焉的挑着她手中的鱼饵,想起来了,才偶尔往下抛出一两粒。 池塘的水面上映着她微垂的面容,脸上有淡淡的笑,可是,眉眼中都是安静的恬然。 从她留在他身边的这半个月,她总是喜欢安静,安静起来也都是那副温淡的模样,他不喜欢。 “呀,是爷回来了。” 江芷最先看到,朝着门边的方向叫了一声。 夏筱筱猛的回过神来,手中的鱼饵不小心掉了好些在地上,她扭头看过去,正见站在那月亮门边,听到声音才迈着步子朝她走了过来的北宫雉离,一身白衣出尘,那眉眼间还酿着柔和的笑意。 应该是站了好一会儿了。 夏筱筱一把扔了手中的鱼饵,站了起来,“既然回来了,怎么在那里站着?” 正是同楚博远较量的时候,楚博远手中再无实权,但如今还是南溟国名正言顺的皇,北宫雉离忙碌着,白日几乎都不会回来。 “只是想看看你。”北宫雉离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轻轻的摁上她的肩让她重新坐了下去,将她的鞋脱下,轻轻地揉着她的脚踝,“明日我再让大夫过来看看,慕容倾涟的手法谁都摸不透,以免以后留下病根。” 他这突然的举动让夏筱筱吓了一跳,男子给女子揉脚本就是闺中事,再加上一旁江芷在那里光看着这场面就已经羞红了脸,夏筱筱的脸也顿时红了几分。 “已经好了,” 夏筱筱伸手便推开了他,连忙重新将鞋子穿好,这才看到北宫雉离眼中闪过的一丝失落,她有些手足无措,“我的意思是,这都已经大半个月了,不会再有什么,你不用太担心。” 江芷眼力价明白着,轻轻地掩了笑退了下去,夏筱筱看着她心中着急的怒骂一声。 北宫雉离看着她眉眼中稍许有些的生动,唇边的笑意深了深,坐到了她的身边,从怀中拿出了那枚白玉木兰簪来,轻轻的别到了她的上。 夏筱筱一眼便认出了,是当初他送给她的。 那些东西,不论是簪子,还是手帕,原来他都还留着。 阳光下,那枚白玉木兰簪在她的间熠熠生辉,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皙,他满意的笑了笑,低声的道,“筱筱,你可曾记得当初我送你簪子之时你曾说过的话?” 多久以前了?那时阳光正好,铺子中,她一脸笑靥如花,语音轻铃,信誓旦旦的拍胸脯保证,“下次,你想要什么就给我说,只要我能给的,你要什么我都送你!” “阿离” 夏筱筱看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北宫雉离笑了笑,指尖从木兰簪上拂下,落到她额间碎,描摹着她秀气的眉,“筱筱,”他低声的唤,“以前是我不明白,我只希望,如今不算太晚。” 他抬起眸来,那渐浓的温柔直直的落进夏筱筱眼中,扎得她的心脏生疼。 他顿了一下,但还是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天上的阳光正好,那些波光凌凌的微光斑驳,落在二人身影上,静谧安好。 远处,那檐外树梢之上,两道人影静立,其中一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手握成拳重重的打到粗壮的树干上,那头顶上新出的树叶纷纷抖落,无席抬头看着那远处落府中相偎着的两道身影,心有余悸的咽了咽口水,然后又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斟酌着道,“爷,看娘娘的样子,貌似真不是被迫” 他刚要说出口的话一下子被北宫煜扫过来的目光制住,可是他真的很想说,夏筱筱这模样貌似真不像是被北宫雉离给强留在南溟的啊。 那场皇陵崩塌之后,北宫煜也察觉到了夏筱筱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但正遇朝中政事紧急,再加上吴国的动静,他不得不回京,中间倒是派了人过来寻夏筱筱,第一次是6无痕,第二次是季凌南,但都被她一一打了去。 先后派了6无痕和季凌南过来,都毫无阻拦的见到了夏筱筱,若真是被北宫雉离强迫的,他们又怎么能那么轻而易举的见到夏筱筱? 这些,北宫煜早便想到了,只是没有亲眼看见,他仍是不愿相信的,哪怕他也猜到了些许。 但如今亲眼见到了,已经好几个月不见,他思念得要紧,今日他是打算潜进落府当中去当面问个究竟明白的,可是,现在她让他看到的是什么? 北宫煜远远的看着那水廊之上犹如难舍难分的二人,银面之下眉眼中的戾气愈深沉,“楚博远现在如何了?” “恐怕有些不妙。”无席愣了愣,但还是思索着,“半月之前北宫雉离那一场领军几乎都是用的楚博远手中的兵,他曾经古渡门的势力如今还没有查出来,楚博远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意思是朕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北宫煜一声低叱,面具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一次不仅没有对北宫雉离造成任何损失,反而被他计算一出顺带用他的手将楚博远除了?结果现在夏筱筱也落到他手中了? 北宫煜气闷,刚欲往下跳的身形一下子被无席拦住,“爷,您这是要去哪?” “还能上哪?难不成就看着夏筱筱和北宫雉离两人这样你侬我侬?那朕成了什么?朕那些日子对她做的她都给忘了吗?” 他们现在在庭院中光天化日之下就这样相拥耳语,谁知道关了门之后在做些什么?他对她的好,他宠她爱她依她,做的那些难道都比不过她同北宫雉离这呆着区区几月的时间?还是真的犹如那时季凌南回时来所说,他们之间真的又旧情复燃了? “可是爷,您现在去有什么用?夏姑娘如今在落府若是不想跟咱们走,难不成咱们还能将人绑走不成?” 无席只觉得头疼,那定是肯定不可能的,要是夏夏筱筱不愿,北宫雉离又怎么会愿意放人? 北宫煜的呼吸一沉,最终看着那远方的二人,眸底升出阴鸷,如今岳华与南溟两国之间矛盾已经深化,他们这次过来也只是掩了身份,在南溟的地界上哪里能抢得到人? “爷,走吧,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夏姑娘说不定是有什么苦衷” 城道之外,来接应的人已经到了,若是再拖下去,迟早被北宫雉离现。 “夏筱筱” 北宫煜嘴角终于勾出了一抹苦笑,算天算地,他怎么也没算到这一出,可是,便是她不愿又如何?当初她便是他亲手抢过来的,既然抢了一次,那再抢一次,又如何? 庭院池塘中那些鱼儿们争先恐后的从鱼塘中跃了出来,晶莹的水珠溅到了那小坎上。 “你白天不都是很忙的吗,这个时候怎么突然有空回来了?” 夏筱筱有些不自然的推开了北宫雉离,脸上已是火烧般的烫,不敢去看他灼热的目光。 “只是突然想回来看看你,要走了。”他笑了笑,“现在才刚入夏,不要穿太少了。” 他唤了人来,拿了一件外衣来给她披上,“我送你回屋。” “嗯。” 夏筱筱点了点头,起身的瞬间似在那远处的树梢上不经意瞥到了什么,愣了愣,然后又不着痕迹的收回了视线,随着北宫雉离回了屋。 江芷随后也跟着进来,北宫雉离又一一嘱咐了些事宜,让厨房做了些她爱吃的东西,这才又整了衣衫,准备出去,夏筱筱却拉住了他的衣袖,他回过头来,“怎么了,还有什么需要的?” 夏筱筱摇了摇头,一双眼看着他,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他回过身来,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有什么事?” 夏筱筱的手紧了紧,“你身上的毒” 北宫雉离没想到她问的竟是这个,脸色微微一变,“你都知道了?” 她点了点头,“那时候慕容倾涟将你和北宫煜的事都告诉我了。” “只是偶尔毒,不碍事。” 他轻声的说了这句,便也不再等夏筱筱多问出什么,开门走了出去。 274 来以身相许的? 可是,才走了没几步,他又顿住了步子,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着的窗户。? ? 收回了目光,眼底所有柔情化作一层凌厉,身侧双手逐渐紧握了起来,天边阳光正好,但又似无形中添了分冷意。 他没想到慕容倾涟连这些事也都告诉了夏筱筱,他身上的毒是从母胎中与身俱来的,自他到南溟之后,也确实每半年从楚博远手中取得了毒药,可是,他没给她说,今日,他要开始准备进军事宜了。 如今北宫煜一方被吴军困住,另一方依旧查探着他这边的消息,楚博远那边,他也不能再放纵了。 “哎,你说你知好歹,可是怎么就看不到离爷为你做的呢?” 人走了,江芷走到窗边去,将那扇窗户推开来,远远的,那道人影已经渐远去了。 江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如今这座偌大的落府中,也只住了夏筱筱这一人,其余的,充其量不过是些下人,还都是用来伺候夏筱筱的下人。现在那外面的世界几乎已是一片混乱,北宫雉离每日都需得处理那些事,还得防备着楚博远,事务繁忙,可是,每日他都是回抽空来这里一趟的,便是时候晚了,夏筱筱已经沉沉的睡去,他也总是会在她床边守些时候,只那样静静的看着她。 这些都是夏筱筱不知道的,可是,他们这些下人们却都看在眼里,他们方才谈话中所说的毒,她不知道是什么,但每到夜深了,他们这些下人在经过北宫雉离住所之时总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咳嗽声。 便是有一次,她还无意中听另一个侍女提到,曾在北宫雉离的房中看到了咳了血的手帕。 都是他不让夏筱筱知道的,下了死令,便谁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了。 夏筱筱顺着那打开的窗户一眼望了过去,再看之时,北宫雉离的身影已经越过那月洞门,消失在了视线中。 夏筱筱坐在床边,一把将那被子扯过了过来将整个身子连同脑袋也捂了去。 江芷回过了头来,连连的摇着头叹着气,也无奈的退了出去。 她听到声音,这才将脑袋从被子中探了出来,重重的闭上了眼,可是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北宫煜那张时刻挂着讥诮的脸,霸道的,温柔的,轻薄的,乃至那狐狸般的模样。 也许真的是她不够知好歹。 夜深了,屋中太静,整个落府当中除了那些下人,便只有夏筱筱一人,北宫雉离没回来,就更显冷清得厉害。 夏筱筱睡不着,又在庭院中徐徐的散着步子。 那月亮高挂着,地上全是那些树叶斑驳的影子,然后又有两道人影从地面上露了出来,该是北宫雉离回来了。 “爷,找到慕容倾涟的踪迹了。” 夏筱筱的步子徒然顿住,下意识的就往一旁的假山后挪了步子。 北宫雉离也几乎是同时顿住了步子,侧拧眉,“他在南溟?” “嗯,”安子点了点头,“像是从皇陵坍塌之后他便一直在城中的红客楼中居所,并没有回岳华。” 红客楼总部是在岳华,慕容倾涟虽四海为家,更别说如今江湖上大半个势力都在红客楼之下,但也从没见他在一个地方呆这么长的时间,而且,还让他们给找了出来。 “不回岳华,是等着谁找上门去么?”北宫雉离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安子看着北宫雉离脸上渐寒的冷意,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出声,“爷,您如今身上的毒势已经有些控制不住,那楚博远手中捏着的解药也只能缓解一时,咱们若是再找不齐图腾,便只有慕容倾涟手中那唯一一份能解毒的药,既然如今慕容倾涟就在眼前,那不如咱们就照他的条件” 如今北宫雉离已经二十四有余,若是再找不到那长生之法,便是留着楚博远仅凭他手中的解药也只能缓解痛苦不能根治,照太医所说,再不过六年时间,也是回天乏术。 可是正说着,北宫雉离一记凌厉的眼风扫了过来,制住了安子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 “我自有打算。” 北宫雉离冷冷看了他一眼,才走了两步,便看见那正站在假山后正失神的夏筱筱,他脸色一白,“你怎么在这里?” 夏筱筱听到声音才回过神来,北宫雉离已经绕过了那正潺潺流着小水流的清池到了她面前。 “哦,晚上睡不着,出来走走。” 她看到月色下北宫雉离的脸色有些苍白,又看到他身后的安子一脸的慌张,不解的出声,“天色不早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有些事需要处理。” 他道了一句,安子被夏筱筱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忙寻了借口,“爷,那属下便先退下了。” 北宫雉离朝他看了一眼,点头,人便慌忙的去了。 “他走那么着急做什么?”夏筱筱看着安子的背影不满的道了一句,“好像我要将他吃了一样。” 北宫雉离笑了笑,但眸底闪过一丝暗色,“你出来多久了?” “刚出来啊,”夏筱筱指了指他那池塘中不停叫唤着的蛙,“这夏天刚到,蝉鸣蛙叫的老是吵得人厉害。” 北宫雉离看着她眉眼中是真的抱怨和不满,不由笑出了声,脱下了自己的外衫给她披上,“改明儿将这池子中的蛙都让人清理了去。” 他揽着她的肩回了房,夏筱筱忙拉住他,“别啊,虽吵是吵了点,但好歹听着也有几分热闹不是?” 每夜里少了个同她说话的人,也孤寂。 北宫雉离无奈的笑笑,“好,都听你的。” 夏筱筱脸上立即就笑开了花,蹦着小脚步子就跳到了那台阶上,开了房门钻了进去,朝他莺莺的笑,“你白日累了,早点去睡,我也要睡了!” 北宫雉离也朝她回了个浅浅的笑,“嗯。” 夏筱筱双手扣在两扇门框上,见他还站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忙朝他挥手,“你快回去吧,早些安歇。” “看着你进去我就走。” 他微笑着说道,夏筱筱盯着他,最后还是先拜下阵来,“那我先去睡,你别站太久。” “嗯。” 他浅笑的应了一声,夏筱筱便将那扇门关了上。 未点灯,屋内仅有那微弱的月光从窗户渗了进来,夏筱筱无力的靠在门上,缓缓蹲了下去,像蚂蚁爬过的难受蔓延在浑身每个角落,想哭,可是又哭不出来。 门外,北宫雉离看着那抹身影被那扇门隔绝,然后他脸上的笑意也随着渐渐的消失了去。 往日他都是在她床边守着她入睡的,今日,他又何尝不知道,她只是不想让他进屋去,若有似无的和他隔着距离。 安子去而复返了。 走到北宫雉离身旁懊恼的垂下了头,“爷” 北宫雉离看着那隐约的身影在门后站了起来,朝里屋的方向去,沉声的命令,“那件事以后不准再提。” “可是爷” 安子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转瞬又想到方才北宫雉离看着夏筱筱的模样,又不得不住了嘴,他不知道之前他们的谈话是否已经被夏筱筱听了去,若是真被知道了 一场风来,将那些树梢晃动,扬起了北宫雉离那墨黑长,他又在这庭院中站了一会儿,这才转了身朝自己的屋子走了去。 可是才迈开步子,喉尖便涌上了一抹腥甜,接着是阵剧烈的咳嗽。 “爷!” 安子惊慌上前来,忙朝北宫雉离递上了一张手帕,北宫雉离接过,上面立刻就染了大片红色,安子见到那些咳出来的污血,顿时慌了,“我这就去将大夫寻来!” “站住!” 北宫雉离压着嗓音一声厉喝,回头看了一眼那屋中依旧暗着的窗户,轻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虚弱的吩咐,“扶我回屋。” 安子看了一眼北宫雉离苍白的脸色,还有那额上渗出来的细汗,既不甘又着急,“爷,可是您的身子” “还需要我再说一遍?” 北宫雉离抬眸,那咳嗽像是又忍不住了,便只能掩着唇将那咳嗽声降小了些,安子不敢再犟,只能上前去将人一步一步的朝北宫雉离的屋中扶去。 直到那细微的脚步声渐远了,夏筱筱才轻轻的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细缝,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总是会担心这些或大或小的声音会吵到她的。 看着北宫雉离几乎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安子身上离去的背影,夏筱筱抓在窗柩上的手骨节开始一点点的泛白,他身上的毒该是伤到什么程度了,能让那样的北宫雉离弯下腰来? 泪,猝不及防的又掉了下来。 一滴一滴的砸在她的手背上,生疼。 为什么,北宫煜和北宫雉离身上都中了这些莫名其妙的毒?楚博远对付上一辈恩怨的时候又为什么非要牵扯到他们二人?而偏生让她知道了,却无能为力? 而就在夏筱筱不知所措之时,很快,天下乱了。 岳华与吴国之间的战争再次被激,朝阳国乔轶沉也从中参了一脚,毕竟再岳华刚吞下越国后是一块肥肉,谁都想去夺一口,再加上当初北宫煜在收复越国之后还有内务本身没处理完,如今这一茬,内忧外患,本欲趁这个时候派兵往南溟的动作也不得不收手。 至于如今的南溟,同样也是自顾不暇,多的夏筱筱没问过,也没往落府外踏出一步,但总有些消息有意无意的会传到她耳中来,这南溟国的天,似乎也要变了。 夏筱筱抬头看着有些阴沉的天色,风雨欲来的前奏,然后视线缓缓移到了面前那座在整条街道中显得奢华的楼阁,缓缓的走了进去。 那站在门前吆喝着的一位着了些许粉黛看上去十分秀丽但骨子里足够妖娆的女子抬眼便见到了夏筱筱,立即就迎了上去,“哟,这位爷面生得很,怕是第一次来咱们这儿吧?” 夏筱筱早先便知道了这红客楼在江湖上虽是有不小的分量,可面上到底是红楼,于是着了男装前来。 夏筱筱没有心思同她叽歪,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道,“我来寻人的。” “来我们这儿的,哪一个不是寻人的?”女子掩唇莺莺笑了起来,“且看姑公子是寻什么样的人了。” 一声姑娘呼之欲出,夏筱筱微眯着眼看着她,同样也浅浅的笑了出来,“慕容楼主。” 别处的姑娘们呼客的声音还在周围不断的响起,女子面上浅笑一凝,转瞬变了脸色打量着她,先前的莺笑也变成了不屑的嗤笑,“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光明正大的来寻我们楼主。” 夏筱筱勾了勾唇角,“看来你们楼主果真竟是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 那女子听不得这话,当下就气急,楼上,却有声音传了过来。 二人同时抬头看去,只见那最高的第七层楼之上,一扇窗户打开了来,红练探出了半个脑袋,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旋即视线又落到她身旁女子的身上,淡声的吩咐,“把人带上来。” 夏筱筱身旁的女子愣了愣,直到红练又重新进去关上了窗户,她才扭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夏筱筱,要知道,他们楼主便是在这座楼中,连她们也是少能见一次的,江湖上也不乏有慕名而寻来的人,但谁不知道她们楼主从来都是神龙见不见尾,寻不到人不说,便是真寻到她们楼主在哪儿了,那也不是说见便能见的,能别说还是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找来。 但,不解归不解,她还是将人领了上去。 七层楼,夏筱筱不会轻功飞不上去,便只能一层一层的爬,每层楼越过那些阁房时,总会听到那里面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便是她曾经也经常同季小二来这种地方打浑,但,慕容倾涟做这生意简直不能太 也是,平日看那孔雀也不是一副禁欲像。 那女子走在前面,看到夏筱筱明显已经有几分红了的脸又不屑的笑了一声,“男女间也就那么点事,看你也不是未出阁的,指不定你夫君也在哪个窑子里快活着呢。” 夏筱筱刚踏上的一步阶梯差点踩空,北宫煜应该不会来这种红楼中的吧?他后宫可还有那数不尽的女人等着他去睡呢。 想到这里,她又猛的顿住,不再去想他,可是总有些时候忍不住的只能想起他。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那女子已经先她好几步了。 夏筱筱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干咳了一声,抿唇追了上前,“你们楼主身上的伤如何了?” “什么伤?”那女子回过头来,夏筱筱一滞,还想再问点什么,她们已经来到了一扇门前,正撞上刚从里面走出来的红练。 “红练姑娘。” 身旁女子微微一诧,红练淡扫了她一眼,然后视线落到夏筱筱身上,“主子让你进去。” 夏筱筱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紧,站在那里没有动,从红练那身后半敞的门看进去,应该是再无别人了。 红练侧眸看她,嗤笑了一声,眼中冷意甚浓,“既然怕,那就别再出现在楼主面前。” 然后从她身侧擦肩,与那女子一同退下了。 夏筱筱站在那里好半天,最后颇不甘的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谁说我怕了?” 但还是来回深呼吸了好几次,平复着心底的那一丝波澜,这才迈着步子走了进去,可是人才刚往里面踏进了一步,连屋子里的格局都还没来得及看清连人影都没见到了一个,一粒花生米就重重敲到了她正中眉间上! “野雀儿,这般殷勤的找来红客楼,可真是想本楼主了?” 那调笑的声音从幔帘后轻快的传了过来,夏筱筱捂着那脑门上已经红了的一块,重重的揉了揉,两步上前去,将那红色的幔帘掀开,果然见到慕容倾涟就坐在那席间,面前摆着一张小几,见她进来,一双潋滟妖孽的丹凤眼稍微扬,有风吹了进来,扬起了他身后垂着的纱幔,吹拂了他墨色的长,那叫一个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他眸间有亮色,唇角扬起,笑盈盈的调侃,“是不是本楼主救了你一命,感动的不行,准备以身相许来了?”说着便真张开了双臂,“来吧,本楼主勉为其难的不嫌弃你。” 那曳地的绿色长袍垂落到小几上,将一旁搁放着的葡萄都扫落到了脚边。 夏筱筱一张脸憋得通红,两步就上前去坐到他面前,一把拿过放在他面前的酒杯将里面的酒一口喝了下去,“看你还是这般不着调说着风凉话的模样,想来那日真该死在里面。” 慕容倾涟眉梢微扬,夏筱筱手中的酒杯尚未来得及放下,只见眼前的男人度极快的俯身过来,一声杯子滚落的声音,夏筱筱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一时失了神。 “野雀儿,这么巴不得本楼主去死?” 他倾身,挑起她的下巴,微眯着眸,眸色中,有若隐若现的威胁在里面。 那微弱的呼吸落到她脸上,仿佛夏筱筱若真说了一个是,他手上的力道便会控制不住,一掌掐死她。 这么近的脸,这么魅惑着的嗓音,夏筱筱蓦的想起了那日在地宫之中的慕容倾涟,安静,淡漠,仿佛慕容倾涟在这红尘中沾染上所有的纤尘都被褪去,只留下一个最真实,最柔和的绿孔雀。 柔和,夏筱筱想到这个词,一巴掌就毫不客气的拂开了扣着她下颚的手,“难不成我还巴望一个亲手要杀了我的人继续活着来祸害我?” 慕容倾涟也不生气,他收回了手,重新坐了回去,捡起那方才从夏筱筱手中掉落的酒杯,给自己斟了一杯清酒,“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就是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那也是你先刺了我一剑!否则我自己也能活命!” 夏筱筱抿了抿唇,说是这般说,但不管之前如何,那日慕容倾涟确实是救了她的。 她看着他一杯一杯的喝着那酒,他像是来了瘾,然后她也问他讨了个杯子来,那灼热的液体烫喉,但入肚后舒服极了。 慕容倾涟整个身子慵懒的半倚在席间,侧眸看着她,脸上那丝若有似无的笑渐渐变了些意味。 “你看什么?” 夏筱筱刚抬起头来,他便垂了眼帘,一口将手中酒杯里的烈酒喝下,“没什么。” 她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视线往窗边移了去。 外面,下起了小雨。 “这个时候北宫雉离会把你放出来,你也不怕再被人给拐走了。” 慕容倾涟扫了她一眼,然后把玩着那在指尖玩转的翡翠杯。 “我又不是坐牢为什么不能出来?除了你没人有那闲工夫来拐我。” 夏筱筱白了他一眼,低头看着那杯中清澈的酒液。 慕容倾涟这话,她不用猜也知道指什么,北宫雉离与楚博远之间的事不止与战争上那么简单,总会用到些小手段,北宫雉离担心这个时候楚博远会再次对她下手,更何况,她身上应该也确实有着些楚博远想要得到的东西。 慕容倾涟勾着唇角笑了笑,“没人开价,拐你做什么。” 他看着夏筱筱眸中的清明,其实所有的事她心中都有底,只不过她不在意的东西也不愿意多去探寻,可是,这不代表她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夏筱筱就是这样,一直以来,都将自己保护得太好,从儿时养成的习惯,那时候不管是夏府的人还是那些在西街上的混混,亦或是后来的段锦云,若是她自己都不保护自己,那她活不到今天,所以她才精明的将那些危险的东西都与自己隔绝了去。 “喂,绿孔雀。” 夏筱筱叫了一声,慕容倾涟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你那日,到底为什么要救我?” 她低垂着头,指尖摩挲着翡翠杯的边缘,语气中是真有几分好奇和不解在里面。 曾经她是以为慕容倾涟不论怎么都会要她命的,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可是后来,她现有些事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她想错了,这些人她都不懂,从北宫煜,到慕容倾涟。 她以为她爱的那个人也爱她,可是最后北宫煜只是将她当做了诱饵送到了北宫雉离身边,她以为慕容倾涟一心只想要她的命,可是在皇陵中那么千钧一的时刻,却是他奋不顾身的救了她。 275 季小将军,你有病 她抬起头来,眼眸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你不是讨厌我得紧吗,我要是死了,你不就也少了个碍眼的东西?” 慕容倾涟因为她一句碍眼的东西微微握紧了手中的酒杯,然后又缓缓的松开,漫不经心的道,“也许是突然现可能没了你,就没人给本楼主逗着玩儿了。??? ? ” 那随意的态度夏筱筱分不清似真似假,正如她从来不去在意慕容倾涟在调笑之下的话语。 “那,”她顿了顿,“那日在地宫中出现的那个,是什么东西?” 那日的东西,绝对不是她一个人的幻觉,包括因那只青鸾导致的一场大火,慕容倾涟也是同她看见了的,从天壁上的壁画中从天而降的青鸾,那样寒冷的地宫中,便是有火星,也不可能燃得起来,更别说还是那样的熊熊大火。 现在的夏筱筱想起来,竟觉得那日地宫会坍塌也是因为那个东西。 将手中的被子放下,抬眸认真的看着慕容倾涟脸上每一个表情,然后她清楚的看到,慕容倾涟那微卷而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然后他徐徐的笑,“不就是他们都想要的东西吗?” 当慕容倾涟的视线扫过来落到她身上时,夏筱筱只觉得一阵他在嘲讽,可是那嘲讽又不像是在嘲讽她。 “那与图腾到底有什么关系?图腾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些问题,她终于还是开始好奇了。 “也不是多能耐的东西,”慕容倾涟微微勾起了笑,看着窗外纷纷下起的小雨,缓缓地道,“七百年前天下未六分,太平盛世,宣景帝当朝,可是,却有传言天下间出了一个祸国祸事的妖女。” “你说的,是姜泽铱?” 夏筱筱迫不及待的问。 慕容倾涟却并没有回答她,而是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知道妖女为何称作妖女,而那青鸾,又代表什么?” 妖女,无非就是当时天下太平太久,宣景帝底下肯定也有居心叵测之人,而将那些莫须有的亡国罪名都压到了一名女子身上罢了。 然而,慕容倾涟像也并不是真的在问她,而是继续的道,“青鸾凤凰,浴火重生,让人长生,可是,也燃了人们的。” 那是无止境的,得不到的东西想得到,得到了却又不珍惜,继而再去贪念别的东西,如此反复。 慕容倾涟依旧侧看着窗外的雨,有些雨丝儿飘了进来,落在他的肩头,他的梢,眉眼中竟渗出了几丝寥落的神情。 所以说,那日最初将那图腾烧了,也不过是机缘巧合的看到了那未成形的青鸾?可是,那样的东西若真的被集成了一副图腾,当真不会是霍乱天下的东西吗?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想要得到?更别说,悲剧在七百年前就已经生过一次,难道还要重蹈覆彻吗? “绿孔雀。” “本楼主有名字。” 慕容倾涟回过头来,白了她一眼,夏筱筱撇了撇嘴,“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世人皆知,江湖红客楼楼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没有人在他的面前有秘密,可是,这都可以归结于红客楼势力隐秘家庞大,更何况像红楼这样的机构,向来是最好打探到各类消息的地方。 但,那些七百年前的事,为什么他还是都知道得那么清楚?甚至真的给了她一种慕容倾涟就该是无所不知的错觉,然后她差点就问出了口,为什么她脑海中偶尔会浮现出姜泽铱的记忆,而那记忆又不似单纯的记忆,更仿佛就如她亲身经历的人生一般。 可那样的事太过玄乎,她不敢问出口。 “从本楼主这里要答案,可都是得付价钱的,偶尔便宜了你一两次,你便当真觉得本楼主是不用做生意的不成?”他看着她,给她空了的酒杯倒上了酒,给她的免费问答像是就这么结束了,“野雀儿,你今日背着北宫雉离来我这里,就真的只是这样来找我纯喝酒聊天的?” 看,他连她是背着北宫雉离出来的事也知道,好似真的没什么东西能瞒住他的了,虽然她也没打算瞒。 就那一杯酒,夏筱筱垂眸看了一眼,有些兴致缺缺,手支住了下巴,别过了脸去,“你也别老叫我野雀儿,我也有名字。” 野雀儿野雀儿的,好似她真的有多野一样。 慕容倾涟低低的笑出了声,爽朗又愉悦的应了一声,“小夏儿。” “绿孔雀!”夏筱筱瞪了他一眼,他这是成心的? 他声音更低了,“听北宫煜这么叫你,你好似也不是很反感,怎么到了本楼主这里就叫不得了?” 夏筱筱懒得再理他,他也不计较,一时整个屋子内都静了下来,听着慕容倾涟酒水倒往杯中的声音,听着那风吹着珠帘丁玲的声音,听着窗外细语缠绵的声音,还有那些楼下姑娘们依旧不停歇的声音。 静,可是,偏生又生出了一种别样的舒怡,安恬,好似她的人生就该这样,小酒,小榻,然后再看着窗外的四季变化,怎么着都是舒适的,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用去做,也什么都不用去在意。 天色渐渐晚了,下雨的天,本就暗得早。 桌上摆了好几坛红醉酿酒坛,夏筱筱没有要走的意思,慕容倾涟也只是低头兀自喝着酒,偶尔目光落在那已经有了几分醉意支着下巴看着窗外景色的女人。 缠绵的细雨,明亮的灯火,有那么一瞬间,慕容倾涟竟觉得,也许这样也不错。 “主子。” 门外,青玄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但夏筱筱还是听见声音了,她扭过头来,一眼有些诧异,“噫,绿孔雀,你这楼主好看的姑娘还真是不少。” 红练一个,这女子一个,还有期间她见过的其他几个她不知道名字的,个个都是拔尖的美人,身手也是高手中的高高手,这样的人,在江湖上一定都该是肆意快活的,她想不通做什么还来慕容倾涟手下做事? 青玄刚走到慕容倾涟几前就听到了她的这句话,低头看了她一眼,她半醒半寐支着下巴的模样,似醉了。脸颊上都似映着那灯火的红。 慕容倾涟也扫了夏筱筱一眼,手中杯未停,“什么事。” 青玄有些犹疑的看了一眼夏筱筱,慕容倾涟还未出声,就听到夏筱筱极不满意的道,“你要说什么说什么便是,做什么还看我?”她磨蹭的往前挪了挪身子,挪到青玄脚边,用手挡住嘴型仰着头朝青玄小声的笑,“我告诉你,你说了什么,你们家主子最后都会告诉我的。” 她自以为的小声,慕容倾涟都听见了,然后青玄抬头朝他投向一个询问的意思,他点了点头,视线依旧顿在那已经醉了的女人身上。 青玄这才又重新整理了一下说辞,有些小心翼翼的道,“主子,宫里边传来消息,北宫雉离今夜带了十万大军将楚博远堵死了,恐怕,就是今夜了。” 夏筱筱才刚坐回去的身形有些恍惚,慕容倾涟轻笑,“今夜,确实是个好天气。” 她再次往外边看了一眼,那些街道对面的铺子客栈都打了烊,可是房檐上的灯笼还亮着,在雨幕中仿佛一只只的萤火虫飘忽不定。 青玄退了下去,慕容倾涟看向她,“这次,没什么想问的?” “有什么好问的?” 夏筱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前一瞬还像是立马就要醉晕过去的人,这一瞬眼中有害有着不少的清明。她继续倒了酒,“他计划这一天很久了,一路走来,他也不容易。” 北宫煜是想杀他的,所以他手中需要有权势。 可是有了权势,他也是想要杀北宫煜的。 两兄弟,两个国的皇帝。 “喂,绿孔雀。” 她又唤了他,今日,她好像格外喜欢叫他。 “嗯。”他也低声的应了,不厌其烦的。 “你说,这世上真有那传说中的长生之术吗?” 她缓缓的摇晃着杯中的酒,有浓烈的酒香从杯中弥漫了出来,但她喝得有些多了,闻不出来。 慕容倾涟看着她,杯中酒空,拿着杯子的指尖蓦的紧了。 “谁知道呢” 然后夏筱筱听到他缓缓的笑,那笑中的漫不经心又似太过刻意。 她又叹了一口气,“可是,一个人的长生有什么意思?那漫漫无止境的生命,不会太寂寞吗?” “是太寂寞,所以,你来陪我可好?” 夏筱筱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正见慕容倾涟眼中仿佛沉寂了多年的孤独和寂寞溢了出来。 像是醉酒后的胡话,也像是醉酒后的真言,慕容倾涟,哪怕再妖孽,哪怕再完美,哪怕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可是那眼底的孤寂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充满了悲伤,就像一个被抛弃了的孩子。 害怕,而又无助。 “绿孔雀,咱们做个交易吧。” 她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端正的坐在小几对面,第一次,她在他面前谈起交易。 ——————分割线—————— 一夜腥风血雨,北宫雉离先领十万大军往国都中去拦截了楚博远,再用安子领着他后来在南溟国中招收来的兵马,一举将楚博远的人拿下,从后宫妃嫔,到朝廷重臣。 楚博远早便料到了北宫雉离会有所动作,但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是北宫雉离的动作太快,乃至他哪怕料到了,但连准备都还未做完,北宫雉离的人就已经逼到宫门前了。 从一开始,他以为他从南溟而来,虽有他逼他利用他的一层,但更多的是因为他身上的毒只有他能解,可是,他没想到,北宫雉离从一开始就不在乎他身上的毒,他手中的势力,已经在这几年之间无孔不入的渗入了他的领界,从那些朝廷大臣,再到南溟国的军队,甚至连南溟国的百姓,都已经将民心移到北宫雉离的一方去了。 楚博远一直防着养虎为患,可是,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北宫雉离手中这十万精锐的军队,是楚木若的。 第二日整个皇城便传开了来,楚博远带着他残余防守的军队逃离了皇城,被楚博远压抑的百姓苦了太久,哪怕是外人入侵,更多的竟是呼声。 这些老百姓们,谁做皇帝都与他们无甚关联,他们只是想要一个能够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明君罢了。 三日后,他带着他手中的军队进城,多的,是楚木若给他留下的那一支。 哪怕是死了,也想为他做点什么的女人,这一生活得不易,爱的男人不爱她,爱的父亲最后因权势将她推入火海中,若没有她的那支军队,北宫雉离的计划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实现,也不可能进行得这么顺利。 南溟的皇宫,几乎占去了半个皇城,奢华得让人指。 一场宫变,南溟国的那些奴才们逃的逃,散的散,整个宫中都换了一批人,都是北宫雉离的心腹。 从江湖上的古渡门走到如今能占领南溟国的一方,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 岳华那边,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一纸书笺,在烛火中燃成了灰烬。 外面晴空郎朗,御书房内阴沉得仿佛即将就有一场电闪雷鸣。 在场的,都是北宫煜的心腹,也都是清楚北宫煜性子的人,在消息传来的一瞬,便谁也不敢开口说话了。 “到了现在,一个个的都成了哑巴了?” 那书案后的人一脸阴鸷的冷笑,在场众人又都看了一眼那在烛火中已经只剩一堆残渣的信笺,寒意不禁从脚底蔓延了上来。 “那个,二哥,这事咱们恐怕还得再商议商议” 还是下方的北宫弄言顶着众人哀求似的目光,硬着头皮道了一句。 “商议?”北宫煜尾音重重的挑起,那冷笑着的眉眼中仿佛下一瞬就要喷出火来,“莫非还真等朕的女人在他那里成为了别人的皇后再慢慢商议?” 北宫弄言整个小心肝颤了颤,可是,这事哪怕就在他们的预料之中,谁又知道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谁又知道北宫雉离手中会有楚木若留下的军队? 而夏筱筱那模样,也真像是不打算回来了,难不成还真的觉得在那边当北宫雉离的皇后很过瘾? “朕问你们,谁还有意见?” 北宫煜越想心头就越是窝火,冰冷的眼眸一一扫过坐下的众人,凡是被他目光所及的人都忙不迭的将头深深的垂了下去,竟不约而同的出声,“皇上英明!” 连一向手足情深的十三王爷稍稍的出声建议都被训成那模样,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哪里还敢有意见? “既然都无意见,那都退下吧,十三,这两天你去准备应付吴国事宜,能拖住便行,其余事,等朕回宫后再商议。” 北宫煜站起来,吩咐了一句,打众人去了,他要开始思索他该怎么去南溟将夏筱筱给带回来的办法了。 她曾说她不会再离开,可是,到底她还是食言了,曾经那些日子,有过一瞬他是真的以为她已经忘记了北宫雉离爱上他了的。 但现实就是她现在宁愿待在北宫雉离那个乱臣贼子建造的皇城中,也不愿意回到他的身边来,甚至每次他吩咐过去的人,都被她一一给打了回来,再到后来,那些人连她的面都见不到了。 他知道,是北宫雉离动了手脚。 他开始后悔了,当初不该让她去的,他不该那么信任她的,他也后悔,上一次到南溟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都应该再将她给抢回来的,不会到了现在,北宫雉离那边已经有了立后的打算。 他已经成为了南溟的新帝,他知道,如果她真的不想再回来,那一切就真的变得不似当初那么简单了。 那些从胸口堵了这么些时日的怒气郁气在这一瞬终于忍不住了,伸手,将桌面上所有的东西扫落到了地上,出剧烈的响声。 当愤怒泄后,又是一阵疲惫。 他无力的坐回椅子上,揉了揉鼻梁,嘴中默念的却始终都是那个仿佛曾经日夜陪伴他的名字。 从未感到过的寂寞。 可是,再困难又如何? 他徒然睁开了双眼,眸中迸出冷冽的光。 一旁的平顺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当年他看见过北宫煜这幅模样的时候,貌似也是曾经夏筱筱离开的时日,可是,既然是那般爱着的人,又何苦要亲手将她推到别人身边呢?还是用来对付自己的敌人。 出了御书房后,谁也不敢多留,都粉粉的往宫外去,北宫弄言同样脚步不敢停的就往自己府中回了,被训了那一顿,他心里是有够不好受的。 没走多远,6无痕和季凌南二人便听到了那从御书房内传来东西被砸坏的声音。 “啧,真是活该。” 季凌南回头望了一眼那紧闭着的殿门,从怀中掏出一包瓜子儿来,幸灾乐祸的笑了一句。 “什么活该?” 6无痕看了他一眼。 “自然是北宫煜啊,我就说他迟早得遭到报应,还害老子被北宫雉离那货给抓去拷打了这么些时日,现在也该是让他着急着急了才能解心头之恨。” 他笑得极愉悦,从他知道真相的一刻开始便无时不刻的在记恨着北宫煜了,可是能怎么办?要说以前若是在西街的时候谁敢把注意打在他身上?被他逮出来绝对打得他爹娘都不认识,但,北宫煜是君他是臣,他哪怕知道了也总不能将他拉出来爆打一顿,更别说,单打独斗他还不是北宫煜的对手。 季凌南一边走一边嗑着瓜子儿,“倒是没想到我家二小这么有出息,还将我的仇给报了。” 6无痕听到我家两个字不自觉的就拧了眉,顿住了脚步,又听季凌南走在前面道,“要我说,二小真别回来了才好,我听说北宫雉离这番进军之后,那些从各地进贡上去的美女们他还真是一个没接,满后宫就二小一人,仅凭这一点就比北宫煜不知好上多少倍。” 更何况,他被绑在南溟军营中的那些日子,北宫雉离对夏筱筱怎么样他是亲眼所见的。 “你说北宫煜这不是活” 走着走着,季凌南才突然现身旁的人没了影,回了头,才看见6无痕停在那里没动,一颗瓜子儿扔到嘴里,“你站在那里什么呆?” 6无痕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径直的走上前从他身边而过,“她不回来,你这一辈子可都见不到你小了,为了她连江湖都可以放弃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你,舍得?” 季凌南同夏筱筱一样,那么追求江湖自由,可是为了见到夏筱筱,他可以自愿入朝为官,季凌南同夏筱筱一样,那么怕死怕痛,可是为了夏筱筱,他被北宫雉离的人绑去那般没日没夜的拷打,但也从未说出过关于夏筱筱的任何一点消息,6无痕只要一想到这里,就莫名觉得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堵得他不痛快,这不痛快一到了口中,就忍不住挖苦季凌南两句。 便是再迟钝的人也听出了6无痕这话语中好像是有点那什么意思,更何况季凌南向来也不是那么迟钝的人,他两步上前,到了6无痕身旁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怎么,你这是醋了?” 6无痕笑了笑,“季凌南,别拿你那些龌龊心思来揣测我。” 然后他整了整衣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手握成拳拍在掌心,“对了,今日听说红客楼来了几名不错的姑娘,”他转眸看着季凌南真诚的问,“季小将军有没有兴趣一同前往?” 季凌南脸色变了,一把扔掉手中的那包瓜子,“6无痕,你什么时候背着小爷去那样的地方了!” “我背着你做什么?这不是在邀你前往吗?” “6无痕,你当老子的话是耳边风是不是?” 他沉眼看着面前的男人,有怒气上头。 6无痕看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季小将军,我只是觉得,如今您有病,且病得不轻。” “你不是号称神医吗?我的病你能治好。”季凌南走到他面前,挑起他的下巴,嘴角痞气的笑活着就是一街上的无赖混混。 276 江湖是什么模样 哦,6无痕忘了,他本身就是一无赖混混。? 已经有几名太监匆匆走过,看见二人此时如此暧昧的场景,不由都将脑袋垂低了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的绕着道走过,6无痕嘴角抽了抽,一招狠狠的朝季凌南胸膛攻击而去,他眼疾身形快,稳稳的闪了开,然后脚步轻盈的停在了距离6无痕的安全范围,“啧,6神医,当初我从南溟军营中回来之时,你可不是这么个反应的。” “所以现在我正在为当初自己的愚蠢想着挽救的办法。” 6无痕懒得再同他耍无赖,整理了衣衫,转身就朝宫门的方向去,季凌南忙追了上去,“哎哎,6神医,去红楼做什么,咱们不如去赌坊试试手气如何?小爷我觉得最近手气貌似不错啊” 他眼一瞟,见6无痕面上神情有明显的松动,继续趁热打铁,“去那地方一个人玩太没意思了,赢了的银子咱们五五分如何?” 6无痕神疑的看了他一眼,今日这小子怎么突然这么舍得了? “六四分?你六我四?” 季凌南试探的道。 6无痕捂嘴咳嗽了一声,“本神医向来忙碌,抽时间去那地方若是被皇上现了” “你七我三!” “成交!” 一响指打起,脚步再不停顿,自从夏筱筱的事情生之后,北宫煜脾气一直不好,要知道他已经好几个月不敢碰那东西了!季凌南不管他如何的看不顺眼,但那在赌场上的本事,他是真佩服的! 只要一想到今日荷包满满,6无痕那兴奋劲就止不住了,脚下都似生了风。 季凌南在他身后一挑眉,低声得意的喃喃,“小爷还怕制服不了你不成。” 那晨曦渐渐往头顶上升起,那耀眼的光芒柔和得如一滩春水,让人春心荡漾,那城门之前,远远只听见两男子不断矛盾的吵闹声,可细细听了去,又不似真的在吵闹。 南溟国,落府。 一晃入夏,仿佛时间流逝不过昨日与今日的区别。 北宫雉离将南溟国那些在南溟国皇宫中还未来得及逃走的太监宫女纷纷都遣出宫去了,还有那些留在后宫中的女子们。 好在他是突袭,猝不及防的,楚博远一点准备都没有,不然,那些人定都是得被他刺死的。 他将宫中的主殿让人收拾了出来,带着夏筱筱住了进去,这些统统打整结束,已经是好几日过去了。 那场宫变之后,接着又连下了好几场大雨,将那些残留地面之上的血水都一一冲洗了去,今儿个,天气终于放晴了。 似是谁都知道了她最爱在木槿树之下摆放着一张美人榻小憩,到了这里,北宫雉离也给她在殿中的院子内安放了一张小榻,出了太阳,她就让江芷给她也将书桌给搬了出来,没事儿的写写画画。 此时,她身前的那书案上摆放着的宣纸上笔墨下的人影在船头静立,容貌俊逸,身姿翩燃,熟悉得再不过。 “噫,这不是咱们皇上吗?” 她笔尖尚未顿下,一旁的江芷凑过来看了一眼,“没想到娘娘画工如此奇妙,竟生生将人给画活出来了似的。” 自北宫雉离夺位,她入宫以来,其他都与她在落府中的区别不大,唯一的一点便是这些人都对她的称呼变了,以前是姑娘,小姐,如今,甚至不用北宫雉离去强调什么,都改成了娘娘。 “像他?” 夏筱筱放下了笔,将画纸拿起来吹了吹,仔细端量的问她。 江芷嘻嘻的笑着,“岂止是像,这若放出去,谁都能认得出来。” “是吗。” 她无谓的笑笑,这画,她画过不少次了,可是如今,连她都不知道她画的到底是谁。 “不过,奴婢还是觉得皇上真人更好看些,就像从这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她拿过夏筱筱手中的画纸,也学着模样吹了吹,“只是,像我们这样的姑娘,从小便没碰过这些笔墨纸砚,娘娘,待过些日子,您教我可好?” 夏筱筱正要点头,可是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而只笑道,“过几日便教你。” “这可不行。”江芷却微微蹙了眉。 夏筱筱将画纸卷起来放好,吩咐一旁的婢女将东西拿进了屋去,这才回过头来问她,“怎么了?” 江芷无奈的小声提醒,“娘娘,您忘了,今日这天气已经回晴了来,若是待天气再晴两日,皇上便要举行登基大典的事宜了。” “这么快?” 新帝登基,大典那是头等的大事,更何况还是由北宫雉离这样的外人来,她也曾断断续续的听到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不算快了,这事已经拖了好几日了,只是这天气不是下雨就是阴着,总得等天气晴了去了晦气才行。”她指了指天上那抹太阳,又接着道,“再说,听说岳华那边也快打过来了。” 夏筱筱躺回了美人榻上,看着头顶那些漂浮着的云层,抿了抿唇,又听江芷继续的道,“说来岳华帝也觊觎咱们国家好些日子了,如今皇上刚要登基,正是国内动乱不平的时候,岳华帝倒真是会找时机。” “他们那些在权位上的人,谁又不会看时机呢。” 说着,她闭上了眼,缓缓的睡了过去。 “皇上” 才眯了一小会儿,模糊间就听见江芷低声的唤了一句,她睁开眼来,正见那朝这边走过来的男子朝江芷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见她醒来,也不尴尬,迈着步子就走了过来。 “吵醒你了?” 他蹲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低声的问。 “才眯了一小会儿。”夏筱筱坐了起来,摇了摇头,“你怎么来了?” 这几日,他比在落府的时候忙多了,从整顿朝廷,到应付外邦,都得需要他亲自动手,亲自过目那些奏折的,还有应付那些边境的邦主。 他却只是笑笑,握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低声的道,“那些人,又开始催我立后宫的事宜了。” 今日,他是推了那些宴席过来的, 耀眼的阳光透过头顶的树枝树叶的缝隙落到了他的肩头,她也笑了笑,“他们说的没错,你马上就要举行登基大典,成为真正的皇帝了,照我说,那些从各地进贡而来的美人们,你也该收着来充实充实你这后宫了。” 她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又笑道,“你看看,这世上哪里有你这么做皇帝的,满后宫空落落的,你不嫌静得慌,我都替你着急了。” 江芷看着夏筱筱弯着那眉眼没心没肺的说着这一番话,心肝都快提到嗓子眼上了,然后她果然见到北宫雉离眼中有落寞闪过。 他抬头看着她,“筱筱,”低沉而又温和的嗓音在整个昌洛殿中缓缓地响起,“做我的皇后可好?” 他一路,从岳华皇子走到古渡门门主,再到如今的一国之君,他曾答应夏筱筱的,他没忘过,可是,在那之前,他只希望她能陪伴在他的身边。 谁不知道呢,她也只是在装作不知道罢了,满宫的人,都称她娘娘,北宫雉离的皇后娘娘,可是,哪怕她不想再回到北宫煜那里,那也不代表,现在的她能接受别人,更何况,她已经不想再搅入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事了。 “阿离,”夏筱筱看着他,微末的叹了一口气,“其实现在想想,当皇帝也挺好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数不尽的三千佳丽,你又何必,要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呢?” 她是不解,像她这样一个庸俗到不行的人。 北宫雉离眉眼间浮现出一丝受伤的情绪,他苦笑,“若是当初,你没有那般缠着我的话,如今,我可能不会这样。” 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那样既害怕他又想接近他的女子。 “哪怕如今你不想再回到北宫煜的身边,那是不是也代表,你不会再接受我?” 他的手抚上她胸前垂落的长,眼眸微垂,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真正的情绪。 夏筱筱的唇抿得更紧了。 三日之后,登基大典在华阳殿中举行,漫天的礼花在天空中绽放。 江芷从昌洛殿这边一眼望了过去,那远方,正置南溟皇宫中正中央的殿宇中,想必此时也是极热闹的。 也是,那样盛大隆重的登基大典,怎么能不热闹? 对于她们这种小老百姓来说,那样的场面是这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可以看见的,可是,对于夏筱筱,她想不通。 今日早晨,皇上又来了,让她一同去登基大典。 这样的举动,无疑是让那些人看看,这个国家未来的皇后,试问这世间哪个女子能得到一个皇帝这样的爱呢? 她也曾看过那些话本子,从来只有男子在落魄时的深情,却没有在飞黄腾达之后还能记得曾经的专情,北宫雉离,哪怕是在成为了新帝之后,偌大的后宫只置了夏筱筱一人,连那世间万千女子都趋之若鹜的位置也是想留给她的,可是,今日的登基大典,夏筱筱还是没有去。 她忘不了当时北宫雉离的眼神,乃至从这昌洛殿中出去时明显落寞的情绪。 登基大典,他本该是高兴的。 又是一记礼花在天空中绽放,现在是白日,那些礼花的颜色并不明显,但,晚上会有更好看的礼花。 “阿芷姑娘,这是皇上吩咐太医院熬的补身子的药,姑娘娘娘送进去吧。” 一旁,宫婢端了汤药的碗过来。 江芷接过,又留念不舍的看了一眼那天空之上的礼花,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娘娘,今日的药熬好了,您先喝了再睡吧,今日皇上应该会回来得有些晚” 她掀开床帘,一眼便见到了放在被子上的一封信笺和一个类似药瓶子的东西,手中的药碗垂直落到地上,抓起那两样东西就往外跑,“不好了!来人快去通知皇上!娘娘不见了!” 此时,城郊之外。 天空之上那些不断绽放的礼花出巨大的声响,一声声的在天空上炸开来,白日,只隐约能见到花火的轮廓。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马蹄奔驰,渐渐的盖过了那礼花绽放的声音,夏筱筱的视线从那处收了回来,抱着身前人的双手紧了紧,“喂,绿孔雀,你说了带我看江湖什么模样,可不许反悔!” 一袭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慕容倾涟似随意的低头看了一眼那放在自己腰间紧抓着的双手,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妖孽的笑意,“正当买卖,本楼主从不失信。” 夏筱筱撇了撇嘴,“那,你说了那解药真能解他的毒,若是没有用,我不会饶了你的!” “凭你?” 慕容倾涟嗤笑一声,夏筱筱懒得再搭理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那里,方才还在不断响彻的礼花绽放的声音骤然停了下来,按理,新帝登基,那些礼花得放上一天一夜的,他现在,应该差不多已经知道了吧,不过,只要他也能活着,那也是好的。 她回过头来,重重的闭上了眼,竟有那么一瞬,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次,应该是真的结束了。 慕容倾涟嘴角笑意更深了,一声低喝,身下马儿的度再次提升了起来,将远方那些繁华嘈杂声统统都隔离了耳边。 远方,夕阳渐斜,将大地都染了一层艳阳的红。 ——————分割线—————— 两年后,岳华与南溟交界处的一小镇中。 锦荣客栈。 “哎,如今这个世道啊,一场龙争虎斗迟迟不肯停歇,”靠窗边的一桌大汉百无聊赖的喝着烈酒嗑着瓜子唠嗑着,“不知你们听说了没,一年前咱们那新帝才刚登基一年的时间,便将岳华帝一直没有攻打而下的吴国给攻下了,啧啧,这实力,倒也确实是比当年那楚皇帝给强多了。” “嗨,你这算什么,本还以为就此咱们国家定能压下那岳华一头,可是谁知道,就前些日子,那晋国不也被岳华帝给占领了吗,想来当初六国争霸,如今倒是活活的被折腾得只剩这三国了。” “呵,这些关老子们什么事?咱们只要能有吃有喝的便行!” 坐最外边的一外貌彪悍的粗狂男子刚道了一句,然后抬眼便看到了客栈中那正下着楼的一模样清秀的女子,当下一把扔了手中的瓜子,拿起一只筷子微眯着眼指着那女子,嘴边挂上了几分猥琐的笑,“哎哎,兄弟们,替我看看那走下来的小娘子如何?” 在桌的几人纷纷转了脑袋看了过去,个个眼中亮了几分,“真不错,这样的娘们儿,三哥,娶回去当个小房那滋味肯定啊!” 这般说着,那男子已经忍不住的搓着双手了,正要起身,却又听到另一人出声,“哎,三哥,那娘们儿好像是这客栈掌柜家的?” “甭管她哪家的,老子许三爷看上的小娘子还没有失手过的!” 被唤作三哥的男子已经起了身,淬了一口,阴阴的笑着间。 范婉容刚从客房中收拾了东西下来,便见到一身子魁梧,模样有几分凶悍但此时正怀着不轨笑意的男子走到了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嘿嘿,小娘子今年年芳几许,可有婚嫁啊?” 突如其来的一句,范婉容已经有几分慌了神,“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样的人,无非就是来搭讪的,她已经见多了,但奈何此时客栈中还有不少人在吃饭,此时一听到动静纷纷都将目光挪了过来,不想影响店中的生意,她只好将声音压到最小。 不想面前男子一听,就更乐呵了,“看小娘子这般回答,那就应该是没有了,这般,不如从了老子,去许府上做老子的小妾如何?” 饶是见过不少的无赖,但她也没想到这人能这般不要脸,平日还有她兄长在,但今日她兄长已出门办事去了,只有她一人,不想再过多纠葛,连忙唤了小二出来,作势就要将人赶走。 哪知这男子一下子就火了,一声大喊,那方才还坐在一旁看戏的几人纷纷站了起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命叫许三爷的男子一声愤怒的冷笑,“嘿,给脸不要脸的,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这丰淮镇谁不看老子许三爷的脸色!给脸不要脸的婊子,老子今日还真得把你弄到府上去咯!” 说着便上前想来硬的,店小二也急着上前去拦,可是一人哪里敌得过这么多身形彪悍的男子?不过轻轻一推,店小二便被推倒在地。 “荣子!” 范婉容一声尖叫,忙去扶人,可是才有动作,手腕便被人扣住,一把被带到了男子怀里! “嘿嘿,小娘子,从了老子,老子会好好对你的!” 说着,那张沾满油水厚重的嘴便要往她脸上来! “你走开!” 范婉容一下子被吓哭了起来,要是她兄长在,绝对不会生这样的事的,现在的客栈中被方才那么一闹,客人都跑了不少,更别说,现在这个世道,谁有那个闲情来管这等闲事? 眼见那人的嘴唇真的就要碰到她脸上,恨不得就此死了一了百了的好! 这般想着,双齿便已放到了舌尖上,正欲绝望的咬下之时,一道清淡冷漠的声音徒然在客栈中响起:“住手!” 谁也没想到的变故,待众人听到声音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之时,先是惊艳。 范婉蓉的绝望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被拉了回来,也跟着看了过去,只见也是在另一端靠窗的一桌,有两道身影静坐,惊艳的不是方才出声的那个,而是他身旁,连眉眼也未抬起正徐徐吃着花生米的人。 先看到的是那一身墨绿的长袍,然后再到那一头及腰的长,墨黑顺滑,用一只翡翠簪微微束起,大部分慵懒的垂落到肩头,女人? 然后视线再缓缓地挪到那张绝世仅有的妖孽的脸上,白皙的肌肤,高挺的鼻梁,还有那斜飞入鬓的长眉,未点绛而自红的唇,男人。 是足够妖孽,但那从骨子中透出来的冷冽绝不会将其误认做女人! 有那么一瞬,甚至包括那许三爷,目光都呆滞了。 这世间,从未见过长得如此完美不似凡人的容颜。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竟有人敢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突然,先前那出声之人又话了,众人回过神来,这才将视线收了回来,移到那男子身旁的另一名男子身上,,许三爷不屑的嗤笑,“你又是谁?敢在这里坏老子的好事?” 只见那男子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近乎蔑视的看着他,红润的双唇缓缓的吐出了三个字,“你大爷。” 当即,在坐出一阵阵的哄笑声,那许三爷的脸色立即就难看了下来,“好小子,今日不给你些颜色瞧瞧,你不知道老子许三爷三个字怎么写!” 说着,男子挽起了双袖,手臂一挥,“给老子把这小兔崽子灭了!” 与他一道的人一听,当即就同样挽了双袖,朝二人的方向猛的扑了过去! 夏筱筱冷艳看着那几日朝这边过来的身影,然后从面前的小碟中徐徐的夹起了一颗花生米,手腕一摆,那筷子中的花生米便没了踪影! 然后一声人落地的声音就在客栈中响起,众人只见,那方才正朝他们方向而去的几人当中,有一名男子已经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捂着肚子不断的呻吟! 范婉容一惊,没想到,这出手相救之人,竟是高手! 连那许三爷也跟着惊了一惊,方才的几人当中明显已经有了俱意,夏筱筱淡漠的又扫了一眼,夹起了碟中一粒花生米扔到了嘴里慢吞吞的嚼着,“还要过来吗?” 那眼眸中的威慑力十足! 但,他许三爷是什么身份?何时被这样的场面吓到过?当即就怒红着脸沉声的道,“都给我上!只要给老子抓住这小子,老子一人给你们打赏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乖乖,那还真是足够普通人家吃上大半年的钱了! 当真是,财大气粗,人蠢。 然,那些人同样顿时红了眼,当下便是有俱意也给消退了去,再次蜂拥而上! 然后众人之间,那男子筷子间的花生米飞转,一人上前,便立即倒下一人,不过片刻时间,那些人就已统统倒落在了地上,捂着头的,捂着肚子的,捂着双腿的,都在痛苦的呻吟着。 夏筱筱这才缓缓的将筷子放下,然后拍了拍手,视线移到那已经一脸苍白的许三爷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