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身皇帝》 第一章 生死抉择 “哗啦”一桶水似乎从天而降,从任不凡头顶直灌到脚后跟。他浑身一阵战栗,慢慢清醒过来。当他看清眼前的一切,立刻懵了,原本是从高高的脚手架上一头耍了下来,要是命大没死也应该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才对,怎么会双膝跪在地上呢?头顶艳阳高照,前方远处一座雄伟的建筑,黄色琉璃瓦在阳光映衬之下,熠熠生辉。由于家贫,任不凡还曾未到过北京,但依仗所接受过的良好的历史教育,他准确地判断出,那座建筑应是北京故宫三大殿之一的保和殿,当然保和殿是清朝时候的名字,在明朝她应该叫做建极殿。 我,我难道穿越了?任不凡还在懵懂着不敢相信,面前所站之人为他坚定了这一认知。“小任子!你小子什么不好干,竟敢跟九千岁顶嘴。你进宫不是一天两天了,皇宫内院,包括九卿六部督府衙门,除掉皇上,有谁敢在他老人家面前放个屁,偏偏你就敢放这个屁,还是一个臭气熏天的屁”任不凡仔细打量,看得出此人包括他周边的一圈人都是明朝太监的打扮。 明朝?九千岁?对这些历史知识,任不凡太熟悉不过了,整个明朝被称为九千岁的只有魏忠贤一人。难道我穿越的是大明天启年间?时间地点人物三要素,只差的是身份了,他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任不凡判断,自己获罪罚跪的原因是得罪了那位臭名昭著的魏忠贤,敢与跟魏忠贤叫板的,一定是朝中哪位正直大臣。他低头扫视自己的穿戴打扮,和对面的太监竟是一模一样。太监?他也是太监! 任不凡仰面痛嚎:“苍天啊,你怎么尽如此的对待于我!”在原先那个世界,任不凡出身于一个贫苦的农村家庭,从父亲往上五代都是做木匠为生,因为技艺精良,方圆百里没有不知道任木匠的,但身为农村的一个匠人,整日被人呼来喝去辛苦劳作,也仅能糊口而已。父亲期待着从任不凡这一代改换门庭,啃着窝头省下咸菜供他读书上学。任不凡倒也十分争气,为了减轻家中负担,在中学曾经跳了两级,以十六岁的年龄成功考上大学,所读专业是一所综合大学的历史专业。毕业了任不凡才发现,他所学专业根本就不了业。像一些同学那样回去啃老?父母已是风烛残年,再说二老辛辛苦苦培养他上大学,是为了光宗耀祖,转回农村种地,丢不起那个人。 在城市任不凡没有七大姑八大姨可以依仗,为了生存,只有打工一途可走。靠着从小跟在父亲身后耳濡目染的木工技艺,任不凡很容易在一家装潢公司上了班。父亲人前人后伺候惯了,任不凡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勤快要忍”。任不凡以这五字箴言为座右铭,在公司脏话累活抢着干,发薪水却不敢跟别人争。一来二去,公司上至老板下至员工都觉他懦弱好欺,艰险烦难的活基本上都是他承包了,工资倒不比别人多拿一分,甚至年节发奖金,他也总是最低一等,这次出事,就是为一家星级宾馆装潢前堂大厅,安装顶灯的时候,近十米的脚手架,又是任不凡来爬,一个没留神翻筋斗从上面掉了下来,自此穿越到了现在这个世界。 在前世任不凡尽遇倒霉事,没想到霉运竟如影随形跟着他一起穿越了。在那个世界他窝囊屈辱,好歹还是个男人,现在男不男女不女,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个世界上!既然死了可以穿越,为何不再死一次,也许能重新穿越成个帝王将相或富商巨贾,至不济重新回去再当装潢工,也比做太监强。任不凡心一横,开始实施自己的求死计划。猛地从地上跃起,掼足力气向对面的太监啐了一口:“你不过是魏忠贤那老阉狗身边的一条小阉狗,穷叫唤什么?”对面这名太监是魏忠贤身边小跟班辛灿,职位不高却是魏忠贤的心腹,任不凡骂他连带着魏忠贤一起骂,别说一名低等太监,就是朝中那些大佬有谁敢这样。辛灿像深夜见鬼似的盯着任不凡,连脸上挂着的浓痰一时间也忘了擦。 从小到大任不凡屈辱惯了,何尝敢如此出言不逊过,一句话骂哑了魏忠贤的心腹,感觉是那么的解气,就听身后有个人击节叫好:“三步之内必有芳草,有骨气有骨气!” 任不凡转身望过去,一个人被从悬挂着乾清门匾牌的门洞内押着走了出来,文官服饰,却光着脑袋没有带乌沙,衣服也被揉搓得皱巴巴的。此人中等个头,文静清秀的脸上带出一股英气,身后跟着两名御前侍卫,手中紧握刀柄,估计是押解他的人。 一定是倒在魏忠贤谗言之下的忠臣。是杨涟、王文言、还是左光斗?这些人都是明朝天启年间赫赫有名的大忠臣,却无一例外都死于魏忠贤之手。任不凡正在猜测,这人大步流星走了过来,站到他近前,挑起大拇哥道:“小公公年刚过弱冠,就有如此勇气,真让那些趋附阉党之辈汗颜啊!孙某佩服,佩服” 在皇宫内苑,当着一众太监的面敢于直斥魏忠贤为阉党,除非这人抱定了必死决心。此人自称孙某,任不凡搜肠刮肚,总是想不起来死在魏忠贤手下的天启大臣有谁姓孙。 辛灿不敢再直愣愣站着了,有人当着他的面辱骂魏忠贤,自己装傻充聋一言不出,事后让魏忠贤得知,他会死得很难看。 辛灿揩去脸上的浓痰,道:“孙承宗,你竟敢当众辱骂九千岁,是不是活够了?”孙承宗是当今皇帝朱由校的座师,已经下决心要跟魏忠贤斗一把,哪会把一名最低等的太监放在眼里,劈脸一个大嘴巴箍了上去:“狗东西,孙承宗也是你叫的。”右腿同时在身前划了一个半弧形,顺势扫出,正扫在辛灿的小腿肚上,辛灿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一个文臣,手脚如此干净利索,大出在场众人意料,两名御前侍卫不由同时喝彩。 孙承宗,原来他是孙承宗!对他的情况任不凡掌握得一清二楚。孙承宗虽是文进士出身,却是整个明朝不可多得的军事家,尤其在东北阻挡后金进攻的数次战役中更是威名赫赫。 辛灿原本认为,同在宫内当差,又有魏忠贤这个硬靠山,那些御前侍卫总得帮助他一把,没想到他们胳膊肘往外拐,不帮助他也就算了,还为他的挨打喝彩。 两名太监过来搀扶辛灿,气急败坏的辛灿搡开他们,忍痛从地上爬起,害怕孙承宗再揍他,眼露凶光瞪着两名侍卫:“你,你们老子一定让九千岁要你们的好看” 受到威胁,两名侍卫方才想起辛灿的身份,担心的互相看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孙承宗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呵斥道:“狗仗人势的东西,就是当着魏阉的面,他又能怎么样?”众人身后忽然传来两声鼓掌,一个公鸭嗓子道:“孙大人说得好,辛灿确是咱家身边的一条狗而已,咬错了人,孙大人就该教训教训,咱家还需好好感谢您哪!” 听得出来人正是魏忠贤,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一代奸雄,到底长得什么样?任不凡急忙把目光转了过去。在场众人除了孙承宗,就剩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其他人包括御前侍卫无不匍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在任不凡的眼里,魏忠贤个头修长挺拔,鼻直口阔,面目俊朗,如果不是双睛中总是透着一股阴鸷,无论在任不凡的前世今生都算得上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了。 对魏忠贤明显讨好的一席话,孙承宗把脸转到一边,装作没有听到。任不凡橛子似地矗着,魏忠贤阴鸷的目光仅在他身上扫了一眼,迅速转变成一副笑脸转向孙承宗:“孙大人,皇上一直将您和咱家当成左膀右臂,咱二人必得同舟共济才好哟!” 孙承宗“哼”了一声,这才扭回头看着魏忠贤道:“你是当朝九千岁,孙某不过一介书生,实在高攀不起。” “孙大人!”魏忠贤从身后一名小跟班太监手中接过一顶乌纱帽,递到孙承宗手中道,“您是对咱家误会了,今日皇上夺你的官罢你的职,纯粹是因为您坚持要对后金主动出击所致,绝非咱家进了什么谗言。刚才皇上经过咱家的一番劝说,已经消气,让您官复原职了。” 孙承宗当众羞辱魏忠贤,魏忠贤却丝毫不以为忤,还在皇上面前帮他说好话,在场其他人都感到奇怪,个中原因只有任不凡知道。明熹宗朱由校一朝,整个朝廷势力一分为二,作为清流的东林党和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势同水火,魏忠贤在朱由校乳母客氏帮助下把持了朝政,并逐步把东林党中的一些骨干人物迫害致死。东林党势力遍布天下,在朝中失势,在野势力却绝非一朝一夕能赶尽杀绝,对付如此庞大的一个集团,魏忠贤实在感到势单力孤,必须找个势力雄厚的帮手。孙承宗一代大儒,虽也是东林党人,却总是置身于那些只知学而论道不懂实务的东林党集团之外,他又有着帝师身份,魏忠贤早存了拉拢之心。今日在孙承宗跟天启皇帝谈话谈崩之后,他认为将孙承宗收归麾下的时机到了,依靠在天启皇帝面前说一不二的宠信,轻易化解了皇帝对孙承宗的恼怒。 孙承宗官复原职,按照过去一贯做法,只要派个小太监宣旨就成,魏忠贤为了示好,主动讨了这个差事,没想到孙承宗根本不买他这个好,接过乌纱帽用力掸了掸,好像上面有许多的灰尘,重新塞回到魏忠贤的手中道:“如果祖宗地下有知,孙某官复原职是承蒙九千岁的厚爱,他们会感到万分羞愧,这个官还是不当为妙。” 孙承宗转身面向两名侍卫:“你们不是奉诏押解在下出京的吗?走呀!” 孙承宗扬长而去。任不凡猛然想起,明朝江山有孙承宗在,清兵铁骑至少要推迟二十年入关,离开孙承宗,说不定中原腹地立刻就是奇祸将至。他想把孙承宗喊回来,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历史自有他人书写,自己何必劳那个神,还是早些求死早些穿越的好。 魏忠贤凝神望着孙承宗迤逦远去的背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任不凡“嘿嘿”冷笑:“魏忠贤,热脸贴了冷屁股,你早该羞燥得去死,活着有什么意思。” 自从当势以来,朝廷上下谁敢对魏忠贤这般说话,一名最低等的太监竟敢?魏忠贤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扭头直愣愣盯着任不凡看。辛灿以为魏忠贤没有听明白,戟指任不凡道:“魏九千岁,这小子在骂您,是不是把他送许显纯大人那儿去?” 许显纯掌管着锦衣卫,为魏忠贤的铁杆爪牙。要是过去,有人胆敢当众辱骂魏忠贤,至少会被弄到东厂西厂锦衣卫这些机构遍尝大刑,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魏忠贤还未从收服孙承宗不成的沮丧中完全解脱出来,没心情严究任不凡对他的大不敬,向辛灿不耐烦地摆了一下手:“拖到玄武门外埋掉算了。” 魏忠贤开恩“善待”任不凡,辛灿感到十分失望。“九千岁,小任子敢当众骂您,肯定幕后有主使,还是交给许显纯大人” 魏忠贤要活埋任不凡,他心里像开了花,虽然临死之前要受些罪,总比当太监人不人鬼不鬼的强,听说要将他交到锦衣卫,恐惧到了极点,怒斥辛灿道:“你把九千岁的话当什么了?他老人家的话就是圣旨,你敢抗旨不尊?” 死到临头,任何人都会求得多活一会是一会,任不凡却唯恐死得不快。魏忠贤十分好奇,就想亲自看看当他躺进埋人坑时能不能还这样,跟着喝骂辛灿道:“狗奴才,啰哩啰嗦,想跟他一起活埋不成?” 辛灿受到训斥,不敢再啰嗦,指着任不凡道:“把他拖走。”四名太监恶狗一般扑了过来,任不凡制止他们:“不用你们动手,老子自己会去。”大踏步走向内廷。 小子果然有种!魏忠贤暗自赞叹,带头跟在任不凡身后进了乾清门。 刚绕过乾清宫,任不凡就感觉内急逼了上来,停下脚步扭头问魏忠贤:“卫生间有没有?”已经快死的人了,魏忠贤没有计较他的无理,奇怪地问:“卫生间是干什么的?咱家在皇宫内苑这些年还曾未”任不凡方才想起是自己说错了。“净房,就是净房,老子要解手。” 这小子怎么不像这个世界的人?在皇宫呆了两年有余,茅房也找不到了?魏忠贤摇摇头,让辛灿领任不凡去解手。辛灿嫌臭,把任不凡领进净房,就捂着鼻子独自出去了。当任不凡解下腰带,伸手去掏那个东东时,惊呆了。 那东东完好无损!他不是太监,或者说根本就是一个假太监。当得知这一切,任不凡求生的本能迅速膨胀起来,失声惊叫:我要活,我不想死啊 第二章 打人打脸 当初自认为已经成了太监时,任不凡唯恐死得不快,当他确认自己仍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真男人,再也不想死了。今天算是将魏忠贤得罪到家了,魏忠贤本人和数名爪牙正等在净房门外,要想活命,只能办一个“逃”字。任不凡打量整座净房,只有前门没有后门,找遍古今中外,又有哪家厕所是留了后门的?任不凡绝望之下,恨不得一头扎入面前的净桶中,净桶中骚臭熏天,估计比活埋也好不到哪里去。 任不凡张皇四顾,正不知如何才能逃脱被活埋的命运,净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任不凡惊慌中并没有失措,慌忙把那东东收进大腰裤内。要是让人发现他是个假太监,重新阉了他是小事,送他一顶秽乱后宫的大帽子,他的亲人都在原先的那个世界,并不怕户灭九族,千刀万剐的罪就受得海了去了。 任不凡刚把腰带扎紧,就听辛灿的声音问:“小任子,你他娘是屙长江尿黄河来了?小半个时辰不见出去,玄武门外的坑已经打好正等着你呢,还不快些走。” 任不凡抱着誓死决心时,唯恐得罪辛灿不深,此刻却不敢再张狂,陪着笑脸道:“辛公公,小的实在抱歉得很,从中午开始肚子一直痛得要命,估计是吃了厨房黑心大师傅准备的馊饭馊菜。” 任不凡随口撒谎,是记起他前世打工时公司食堂的黑心厨师,可他哪里想得到,无心的一句话正捅到辛灿的痛处。皇宫内专门为他们这些低等太监做饭的总厨头,正是辛灿的亲叔父,辛灿求了魏忠贤才谋到的这份差事,为了多多弄银子,平日里除了克扣米面油粮,剩饭剩菜也没少给太监们吃,按照辛灿的逻辑,只要把孝敬准时送到膳房总管太监孙进府上,他只会睁一眼闭一眼。 这些都是皇宫内最卑微的一群太监,慑于辛灿跟魏忠贤的关系,都选择了忍气吞声。今日被任不凡毫不留情的揭了底,辛灿想发作却不敢,在他眼里,任不凡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这里是皇宫内苑,如果把任不凡惹急了,大喊大叫把此事全抖搂出去,以魏忠贤的为人,别看平日对他也没少孝敬,肯定像扔包袱似地把他们叔侄抛出去,以此彰显自己的至公无私。 辛灿刚进来时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立时堆满了笑容,放下紧捂鼻子的手,跨前两步,轻声道:“任公公,咱们可是一起进宫的好兄弟,你可能有所不知,当初九千岁把你要进书房伺候笔墨,还是咱替你求的情呢!我叔父的事请您嘴下留点德,你放心,你虽然今日去了,你在世的亲人——比如你那个不成器的舅舅,就交给咱了。” 任不凡听得出,辛灿叔父好像有短处掌握在他的手中,虽然暂时不清楚是什么短处,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辛公公,你说的事嘛,嗯,啊” 任不凡越是吞吞吐吐,辛灿内心越是猫抓似的难受,又跨前一步问:“任公公,您还有何要求,是不是要咱给你准备一副上好的棺木?” 怎么尽是想要我死?时间太长,任不凡生怕魏忠贤本人进来,不敢再卖关子,学着辛灿的口气道:“咱今日本来是准备为大明的江山社稷壮烈而死,一路上却总感觉还有一件事没了,现在还不能死。你知道的原因,九千岁绝不会放过咱,如果要想咱不在临死之前把你们叔侄的事全抖搂出来,就请您费心让九千岁赦免在下的罪。” 辛灿恨不得任不凡早死早绝后患,苦着脸道:“任公公,不是兄弟不想帮忙,您今日当众辱骂九千岁,只是活埋算是九千岁照顾你,被许显纯弄去,千刀万剐或是下油锅这罪您就不受了?乾清门外九千岁的话你听得仔细,别说兄弟说不下这个情,把他老人家惹急了,兄弟得跟你一起往埋人坑里跳” 没有听完辛灿的话,任不凡已经认定他说的不假。要想活命,必须重新想办法,任不凡正在抓耳挠腮,听到外面一个响亮的声音道:“卑职奉九千岁之命前往探看孙承宗大人,现回来向您禀报。” 为了拉拢孙承宗,魏忠贤费尽心力替他求情,才使得天启皇帝赦免他的罪过官复原职,谁承想孙承宗并不领他这个情,坚持要罢职回乡。魏忠贤什么时候做过亏本买卖,并没死心,再次派出两名心腹前往孙承宗府邸劝说,看有没有希望挽回。 两名心腹这么快赶了回来,魏忠贤急忙道:“不要行礼了,快点说说,孙承宗现在如何了?”仍是刚才的洪亮嗓音道:“启禀九千岁,卑职们一路马不停蹄赶到孙府,孙府上下正在打点行李,看架势是要连夜返乡” “啰哩啰嗦,谁听你这些废话。”魏忠贤不耐烦了,“直接说,你们有没有把咱家的心思告诉他?他愿不愿意跟咱家联手?” 遭到训斥,刚才的洪亮嗓音不敢再开口,换了一个公鸭嗓子,任不凡估计此人也是个太监。“奴婢遵照九千岁的意思,直截了当告诉孙承宗,如果他愿意跟九千岁联手,内阁首辅的位置就是他的了。孙承宗冷笑一阵,却”听他把下半截活咽了回去,魏忠贤呵斥道:“孙承宗到底怎样说,快些告诉咱家。” 公鸭嗓子接连咽了两口唾沫才回答道:“那厮,那厮让奴婢回复九千岁,要想让他跟阉竖为伍,除非,除非” 魏忠贤虽然知道下面没好话,但也忍耐不住,一脚踹在跪着的太监身上问:“快些说,除非什么?” “孙承宗说,除非,除非九千岁把那个鸟儿重新长出来” 这名太监虽然把声音放得极低,魏忠贤耳畔中仍是听得满满的。俗话“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当年魏忠贤混社会欠了一屁股的赌债,实在混不下去了,才自己挥刀自宫进宫当了一名太监,一想起此事就不由得痛心疾首。孙承宗骂他阉竖阉党,这两个词正好从反面证明他魏忠贤确有本事,但今天孙承宗竟然用粗俗的话骂他是没有鸟的人,是可忍孰不可忍,魏忠贤气得双眼几乎滴血,咬牙切齿道:“孙承宗,咱家如果让你好死,算是白来人世一遭。” 下一步魏忠贤必定竭尽全力报复孙承宗,孙承宗一死,大明江山立时就会陷入风雨飘摇之中,为了中原晚些受到清兵铁骑的涂炭,更是为了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任不凡忽然有了主意,向辛灿道:“你要真想救我,还有一个办法,你愿不愿干?” 第三章 强人所难 按辛灿的心思,巴不得任不凡早死,但更怕他临死之前把他叔侄卖了,营救任不凡虽然十二分的不情愿,却也毫无办法,听任不凡有了主意,强装一副笑脸拍着胸脯道:“任公公,只要能救您不死,刀山火海兄弟也毫不畏惧。”任不凡知道辛灿说的都是言不由衷的话,事已至此也只得死马当活马医。把自己的办法和盘托了出来。 听了任不凡的主意,辛灿瞬间脸色突变,苦成一把道:“任公公,您要亲自去劝说孙承宗跟九千岁合作,先不说能不能成功,却要咱在九千岁面前以身家性命替你担保,这是不是有些太” “太强人所难了是不是?”任不凡冷笑道,“你完全可以不用替我担保,我现在就出去找九千岁,把你叔侄平日里所做的一切都告诉他老人家,看他能不能轻饶你们?”任不凡推开辛灿,伸手就去拉净房的门,辛灿一把拉住他:“老祖宗,咱听你的还不成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算你聪明。”任不凡并没有停下手,猛地将房门拽开。 魏忠贤被孙承宗闹散了心,当任不凡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净房,魏忠贤方才想起他干什么来了,大声斥骂:“狗奴才,你们屙金尿银去了?这多晚才出来。”任不凡陪出一副笑脸哈腰道:“小的中午吃坏了肚子,所以耽误了九千岁的工夫,请您” 任不凡竟不顾他们刚才谈好的条件出尔反尔,辛灿脸色煞白,连使眼色又摆手,示意任不凡不要再往下说了。任不凡回视着他,眼色像是在告诉,要不要自己继续说下去,就看他的表现了。辛灿切齿暗骂任不凡不是玩意,脸上却不敢带出,“噗通”跪倒在魏忠贤的面前,连连叩头。 毫无思想准备的魏忠贤着实被吓了一跳,奇怪地问:“你这是演的哪一处?起来说话。”辛灿抬起头道:“奴婢有个请求,如果九千岁不答应,奴婢就跪死在您面前。” 辛灿语气庄重严肃,魏忠贤也随之端起了架子,道:“你说吧,什么事?”辛灿指着任不凡道:“求九千岁放过小任子,他对您忠心耿耿,您可千万不能杀他。” 任不凡啐了辛灿一口浓痰,又当众羞辱他,魏忠贤将这一切都看到了眼里,听辛灿这么一说,就怀疑二人待在净房内鬼鬼祟祟近半个时辰,会不会辛灿是受了任不凡的收买?一把从地上将辛灿提溜起来,“刺啦”扯断他的腰带,整个袍褂连带裤子都被扒了下去。辛灿除掉从怀中掉落一把纸扇,竟是什么东西都没有。 辛灿跟在魏忠贤身边不是一年两年了,十分清楚他要做什么,一动不动任凭他摆布。当然,魏忠贤亲自搜身,借辛灿两个胆子,他也不敢挣扎。魏忠贤疑心完全解除,接过随从递过的手巾,一边揩手一边问:“小任子当众辱骂咱家,你却说他忠心耿耿,总得给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辛灿再次重重叩了一下脑袋,道:“小任子当众辱骂您,并不是真心要骂您,他是做给孙承宗看的。” “哦!”魏忠贤把目光转向任不凡,“你骂咱家是做给孙承宗看?”以任不凡窝囊惯了的性格,早双腿发软直想学辛灿,但给一个没鸟的太监下跪,自己一世英名算是毁于一旦了,所以才硬挺着没有跪下去。害怕魏忠贤挑理,把一直弯着的腰又躬了躬,刚要说话,魏忠贤制止了他,就像一切得志的小人,芝麻粒大的小事也要装得极其神秘,魏忠贤呵斥自己的随从:“有眼色没有?都给老子滚得远远的。”十多名随从连滚带爬,纷纷躲到远处,最远的竟跑到乾清宫后大殿拐角处站着。 事关后人对自己忠奸立场的定性,任不凡巴不得听见的人越少越好,上前一步贴近魏忠贤,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小的知道九千岁对孙承宗早存收服之心,但一直苦于他不愿配合,所以小的就想先赚取他的好感,然后到他身边做卧底,能说服他投诚九千岁最好,即使不能说服他,也可以随时把他的机密告诉九千岁,是不是?” 魏忠贤充满赞赏的目光盯视任不凡。一个被舅舅亲手阉割卖入皇宫的讨吃孩子,怎会有如此高深的智商?自己正谋取登上九五至尊,难道是上天派来的帮手不成?魏忠贤转念一想,这小家伙刚入宫时,任嘛事不懂,两年一过就变成神童了?说不定是他为了活命,和辛灿二人在暗中捣鬼。但不采信他的建议,直接活埋,实在于心不甘。辛灿叔侄这两年弄了许多银子,魏忠贤并不是不知道,一直想找机会把他们的银子搞到自己手中,却苦于没有机会,脑筋一转,立刻有了主意,看着跪在一旁的辛灿,揶揄道:“你要拿身家性命替小任子担保,你认为你的命一定比他值钱吗?” 辛灿并不清楚眨眼功夫魏忠贤脑筋转了一个大弯,可怜巴巴回道:“奴婢生来就是贱命,不值得为任公公担保,但奴婢敢保证他对您毫无二心。” “既然你说的这么肯定,咱家也不强人所难。”魏忠贤拨动着脑袋,像是前思后想许久,才下定决心似地道:“咱家不要你的身家性命替小任子担保,你拿一千两纹银押在这儿,只要小任子能成功劝说孙承宗跟咱家联手,这一千两纹银,咱家一定一丝一毫不少地还给你,你看如何?” 辛灿利用叔父,两年时间死乞白赖好不容易攒了不到五百两银子,魏忠贤狮子大开口多要了一倍,他说的轻巧,银子到了他手,还想要回来?辛灿皱着眉头道:“九千岁,您就是把奴婢骨头炸干了卖,也弄不来一千两的纹银呀!” “你小子敢跟你家九千岁哭穷?”魏忠贤一哂道,“你别当咱家什么都不知道,你叔父每月月末往孙进家跑,是干吗去了?别说一千两,就是咱家要你叔侄两千两,也得乖乖地给老子掏出来。”听到魏忠贤这句话,辛灿肠子差点悔青,早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他,何必去跟任不凡趟这趟浑水。“九千岁,奴婢不给小任子作保了,成不成?” 第四章 福星高照 辛灿要反悔不愿再作保,等待任不凡的就只能是活埋。任不凡刚要说话,魏忠贤抢着开口了:“该死的奴才,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想作保就不作保了?玄武门外最多再挖一个坑!是死是活,你自己看着办。” “九千岁,奴婢实在拿不出一千两银子,您老人家就是把奴婢活埋了,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辛灿趴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魏忠贤明显是在敲他的竹杠,也不见得必须拿出一千两银子才算完事。真他娘的傻帽一个,任不凡意识到,必须点播他一下才成,向魏忠贤躬身施礼:“九千岁,能不能让小的跟辛公公谈谈?” 辛灿趴在地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难不成真的把他活埋了?活埋了他,魏忠贤再无台阶可下,连忙答应任不凡的请求:“你去!” 任不凡从地上扯起辛灿,把他拉到一边,道:“是银子重要还是命重要?银子去了还可以挣回来,命丢了可是永远别想再找回来了。”辛灿流下了眼泪:“话虽这么说,那可是白花花的一千两,把咱的骨头熬成油,也卖不来那么多的钱!”任不凡道:“你傻呀!世间一切的买卖,有多少是一口价,你就不兴侃侃价?” 辛灿苦着脸道:“你当九千岁是店铺的老板,谁敢跟他侃价?” “你把银子拿来,我替你侃。” “果真?” “你拿了再说嘛!”任不凡回转魏忠贤近前,告诉他辛灿愿意回去拿银子。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不知世务的东西。”魏忠贤发话,给辛灿一个时辰,必须把银子拿来,过时就算把银子拿来也买不了他的命。 辛灿慌慌张张跑走,不到小半个时辰,果然又一溜小跑着回来了,右手拎着一个小包裹,左手捏着一沓纸张。身后紧追着一个矮胖子,手中举着菜刀,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喊些什么。到了近处任不凡才听得明白。“小辛子,我费心劳力好不容易攒下这些养老钱,你可不能都给我拿去呀!” 辛灿气喘吁吁跑到魏忠贤近前,把手中捏的纸递给魏忠贤:“九千岁,五张来福祥钱庄的银票,每张一百两,请您笑纳。” “咱家要的是一千两,你就给我拿这些?”魏忠贤银盆也似的脸蛋子立刻撂了下来。此刻追赶辛灿的矮胖子也到了近前,一把拉住辛灿:“小辛子,我克斤扣两刷锅水给那些公公吃,才攒下这些体己,你多少给我留点。” 当众自揭老底,不知是气还是怕,辛灿脸色煞白,大声呵斥:“这是咱们的九千岁魏九千岁,你还不赶紧跪下叩头。”辛灿叔父关心的是他的银子,这才看到魏忠贤,手一哆嗦扔下菜刀,双膝跪地给魏忠贤磕头:“九千岁,您是俺的青天大老爷,您给评评理,小的全部家当都让辛灿这个小兔子卷来了,还让不让人活喽?” “不想活了?”魏忠贤掂掂手中的银票:“一个厨头,竟敢克扣众位公公的伙食搞到这么多银子,咱家看你早该死。” 辛灿叔父回想刚才所说的话,确实是自己太口无遮拦了。眼见闯下杀身大祸,哪里还再想着那些银子,脑袋重重的撞地:“小的刚才是胡说八道,请九千岁爷饶命啊” 魏忠贤已达目的,想到还有正事要办,照他踹了一脚道:“滚你娘的蛋,等咱家腾出工夫再收拾你。”听到有活的希望,辛灿叔父脑门撞得乌青,从地上爬起,菜刀也忘了拿,转身奔去。 魏忠贤把银票揣入怀中,向辛灿道:“刚才你叔父说得清楚明白,这五百两纹银来路不正,予以没收充公,不算保金,还必得你的身家性命为小任子担保。”辛灿虽然暗恨自己的叔父,也只得自认晦气,自己手中的小包裹装的也是银子,就想着多少给自己留些,正想揣入怀中,魏忠贤指着包裹道:“这些银子也是你们叔侄贪污来的吧?小任子要去孙承宗府邸公干,穿着内侍服饰太扎眼,这些银两赏赐给他,换身装束再去见孙承宗。” 换了其他人,听说这些银子是赏他的,劈手就会夺过去,任不凡与生俱来的性格,看着辛灿道:“辛公公,我本不想要你的东西,既然九千岁下了谕旨,你看” 辛灿心里暗骂,你他娘也是得便宜卖乖!却不敢有任何懈怠,把小包裹递到任不凡手中,含酸夹醋轻声道:“平白无故得了五十两足银,任公公今天真是福星高照啊!” 乖乖不得了,五十两银子!按照红楼梦中刘姥姥的话,二十两银子足够一个农村家庭一年的生活费,那还是一百多年以后的事,在明末只怕银子比刘姥姥那个年代更具价值,自己单身一人,足够维持一个小康生活了。自从穿越至此,任不凡身上一文不名,转瞬间变成一位小富翁,内心更加留恋这个世界了。任不凡害怕节外生枝,向魏忠贤建议,眼看太阳要落山,如果等孙承宗出了城再去追是不是太迟了?魏忠贤掏出怀表炫耀着闪动一下,看了一眼,道:“现在已是酋时一刻,咱家限你子时整必须回来,过时不到就算你私出皇宫,这是多大的罪过你应该明白。” 任不凡当然明白,明朝律例,内侍私出皇宫者杀无赦,只是这规矩还是太祖皇帝朱元璋时所立,到了明朝末期,早成为一纸空文,但一切法律法规都为掌权者操控,魏忠贤要想杀他,未必必须这个理由。 “谨遵九千岁谕令,办完事小的一定早早回宫复命。”任不凡嘴上虽这么说,内心暗想,自己是个假太监,在皇宫中待久了早晚得露馅,现在有了银子,早些跑出京城,找到地方隐居起来最为妥帖,反正魏忠贤也活不了几年,他一旦倒台,自己再公开活动,岂不美哉! 任不凡越想越觉事不宜迟,转身刚要走,就听辛灿道:“启禀九千岁得知,让小任子一个人去见孙承宗,奴婢认为不妥。” “哦!”魏忠贤问道,“为何?”辛灿道:“小任子当众辱骂九千岁,如果能够说服孙承宗还好,如果不能说服与他,岂不要畏罪潜逃?” 第五章 萝莉情深 魏忠贤收起五百两的银票,一小包散碎银子还不放在他的眼里,更怕这些下属看他下作,任不凡信誓旦旦能够劝说孙承宗归顺自己,就想收买他,才慷他人之慨赏赐给了任不凡。 五十两银子在手,任不凡有了潜逃的资本,辛灿以身家性命为他作保,岂敢让他一个人出宫,立刻提出了疑议。魏忠贤是什么人,早存了同样的心思,叫过一名贴身随从:“你把小任子带到东华门外,就说咱家的话,叫两名低等侍卫陪同小任子一起前往孙承宗府邸。”人还未动,就被监视住了,任不凡暗想,到那山再唱那山的歌,只要能走出皇宫,机会还是能找到的。 那名贴身随从很快把任不凡带到东华门,传过魏忠贤的谕令,两名九品侍卫簇拥着任不凡出了皇宫。刚走到东华门外,就听前面一阵喧哗,还夹杂着女孩子的哭泣声。 这是皇宫禁地,谁到这儿吵闹。只见前方巡街兵丁正在推搡着两个人,不让他们靠近东华门。此刻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借助东华门外悬挂的大红宫灯,任不凡清晰可辨,被推搡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蓬头垢面,身上穿戴破烂流丢,胳膊肘和褂襟几处露肉,估计是刚才推搡过程中撕烂的。女的年纪最多不过十五六岁,面貌清秀,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身材显得是那么的纤细瘦弱,身上衣服虽打着补丁,却比男的干净许多,头发也梳得齐整。 任不凡出身贫寒,最看不上眼的就是穷苦人受到欺凌。疾走几步过去喝问那些兵丁:“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何欺负穷人?” 兵丁为首的是一名哨长,转身望望任不凡。任不凡在骄阳下被罚了半天跪,曾经昏倒在地滚了一身灰土,又浇了一桶水,要多邋遢有多邋遢,尤其穿着打扮不过是最低等的太监,哨长愣了一下神,立刻满不在乎道:“谁的裤裆没扎紧,把你露出来了,敢管大爷们的事?” 因为父亲的教导,任不凡一向为人谦和卑微,但自当穿越至这个世界,他才发现做人不能过于谦卑,过于谦卑别人就得骑在你脖子上拉屎,不如犯些横倒会少受些屈辱,尤其当着一个小萝莉的面,忍无可忍,甩手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任不凡曾未跟人家打不过架,按一般规律,这一巴掌不会有成效,只怨哨长认为一个最低等的太监哪敢跟他动手,一巴掌正甩在脸蛋子上。任不凡从小跟随父母农活没少干,在装潢公司干的又是最苦最重的活,手下很有把子力气,一巴掌把哨长打得一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当着十多名部下的面,哨长恼羞成怒,拔出腰间佩刀就要跟任不凡拼命。任不凡胆怯得退开一步,很快意识到,现在不能胆怯,胆怯就是软弱可欺,任不凡跨前一步,学着魏忠贤一贯的口气道:“咱家是九千岁身边伺候笔墨的任公公,此次公干正是奉他老人家之命,你敢动咱家一根汗毛,让你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听说是魏忠贤的人,哨长个头立刻比矮了半截还矮了半截,魏忠贤兼着东厂提督的差事,他身边的人一张纸条就能把他送去遍尝七十二道酷刑。双腿一软直想往地上跪:“都怨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公公,求您饶命。” 任不凡品尝到犯横带来的尊严和体面,揉着用力过猛而发麻的手腕:“你哪也别去,原地跪着,什么时候咱家办差回来,就饶过你,听清楚没有?” 听说只是罚跪,哨长像捡回了一条命那么喜出望外,给任不凡叩了两个头:“谢公公饶命,谢公公饶命” 任不凡很清楚,哨长不是在怕他,而是畏惧他身后的魏忠贤,但仍然感觉做了一次全身按摩那般的爽。不由得向少女那边望了一眼,转身招呼侍卫刚要离开,只听少女怯生生喊了一句:“你是表哥吗?”她身后中年男子反应倒快,一溜小跑奔了过来,激动得差点哭了:“小凡子,是你吗?俺以为要到阴曹地府咱爷们才能见面” 咱爷们?难不成这要饭花子似的人还是自己的长辈?任不凡正在发愣,中年男子一把扯住他的手:“小凡子,舅舅当初怎么说来着?要想活命必须进宫,如果不是舅舅狠心把你送进宫里,你现在能混得人模狗样,连保镖都带上了。” 任不凡暗自苦笑,一个最低等的太监哪来的保镖,人家是监视咱的。他还在愣着不知所以然,中年男子直指自己:“不认得俺了?俺是你舅舅孟大成呀!”又指指远处的少女:“你不愿认俺,也该认你的表妹倩儿吧,打小你们就一起吃一起睡” “爹,你胡说八道什么?”名叫倩儿的少女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快走几步过来,双眼泛着泪光看着任不凡:“表哥,都怨爹钱迷心窍,把你卖到了这儿,现在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让俺”终于忍耐不住,泪水走线珍珠似的滚滚而下。 倩儿比她爹董事多了。在前世,任不凡由于家境贫寒,再加上本身性格的原因,从未有女生对他多看一眼过,更别说关心了。首次得到女孩子的温暖,任不凡感动之余,情不自已一把拉住倩儿的手:“表妹,咱在这儿待着还不错,请你放心。” 那个年代,男女大防授受不亲,倩儿收住眼泪,要是白天就能看到一张小脸早红成一块布,把手从任不凡的掌握中猛地抽出,脑袋低垂不知说什么是好。 任不凡方才想起当前所处的环境,嘴唇嗫嚅道:“都怨我,我”孟大成呲牙笑道:“倩儿真是,你们亲表兄妹拉拉手有什么?从家临来时,你不是还说有好多话要跟表哥说吗?” “爹,你”倩儿干脆把脑袋拧到了一边。孟大成“呵呵”笑道:“你害羞不愿说,爹爹就替你说了吧。”他掀掀自己的衣襟:“小凡子,你看看舅舅现在过的什么日子?穿破点还能将就,俺跟你表妹三天都没吃顿饱饭了,不看俺,你能眼睁睁看你表妹活活饿死吗?” 看着这位天上掉下来的表妹楚楚动人的可怜劲,任不凡忍耐不住了,在怀中的小包内摸了摸,掏出一锭银子在手中掂掂,估计至少有十多两,不敢再接触倩儿的手,正要递给这位所谓的舅舅。 “表哥,您别听他的,他是自作自受。”倩儿把脸转了过来,和刚才的忸怩判若两人,挡住任不凡的手道:“三天前俺把俺娘留给俺的镯子当了五两银子,要他去贩些落花生什么的卖卖,好歹也能吃糠咽菜过下去,没想到他又拿去赌,半夜工夫弄得血本无归。你,你现在连个正常的都不是了,还要低三下四地伺候人,这银子是好赚的吗?你得受多少气挨多少打!表哥,俺,俺们不能再拖累你了。” 第六章 狐假虎威 倩儿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她掏心窝子的一番话,任不凡眼泪差点掉下来,无法抑制的一阵激动,再此把手伸入怀中,又掏出十两重的一个大元宝,不再顾忌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防,抓起倩儿的手,两个大元宝一起塞过去:“倩儿,这点银子你无论如何一定拿着。” “你在皇宫当差,用钱的地方多,俺不要,俺不要”倩儿往回夺着自己的手,孟大成一步跨过来,把两个银元宝抢了过去:“倩儿,俺把你表哥屎一把尿一把的养大,容易吗?接他这点银子也是应该的。” 刚穿越至此,任不凡并不清楚,孟大成说的这番话一多半是假话。任不凡穿越过来的这个同名同姓的小太监,十岁时父母双亡,连个未出五服的旁支本家也没有,舅舅孟大成收养了他,同时收下姐夫姐姐留下的百十多亩地。田产来得容易,孟大成逐渐养成坐吃山空的性格,并且染上赌瘾,不到五年光景,任家的土地被输得精光,包括他自己的十多亩地也一起填了进去。老婆气死,留下唯一的女儿倩儿,眼看三口人吃穿无着,孟大成就对任不凡打起了歪主意,终于在别人的引诱下,把任不凡以五十两银子的价格卖进了皇宫。在女儿的劝说下,孟大成虽然发誓赌咒不再去赌,但让赌徒戒掉赌瘾,比让从良还难,忍耐不到半年,孟大成终于赌瘾发作,两夜工夫,任不凡的五十两卖身钱除去买米买面花去的十两,全都送了别人。父女俩再次陷入忍饥挨饿的境地,孟大成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女儿讨饭,今日讨到皇宫附近,想到了他还有一个外甥在这儿,所以吵着要进宫找他。 两个银灿灿的大元宝到手,孟大成喜出望外,一年多时间没进赌场了,就想着赶紧去摸上两把,扯着倩儿道:“你表哥有大事要办,咱们别紧着耽误他了。” 从小看到大,自己爹爹的秉性自己还不知道?倩儿正色道:“爹,这银子是表哥的血汗钱,如果你还想去赌,就赶紧把银子还给表哥。” “爹哪还舍得去赌,银子留着给你做嫁妆喽!”孟大成欢喜得双眼眯成一条缝。 看到事情差不多了,两名侍卫劝告任不凡:“九千岁给你的时辰是子时必须回宫,咱们该走了。”任不凡虽然留恋倩儿,也只得向她道:“有时间我再去看你们,咱们就此别过了。”他嘴上这么说,内心却黯然,自己抱定决心要潜逃,以后有没有机会再跟倩儿见面,实在是未知数。倩儿挣脱爹爹的手,追着任不凡:“表哥,您一个人在皇宫无亲无故,为了少挨打受骂,什么事都要忍着,好吗?” 二十多岁,除掉父母,曾未有谁这么关心过他,任不凡感动之余,亦步亦趋点头答应:“你放心,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了。”听任不凡这样说,倩儿生怕他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跟着还要解劝,赌痒难耐的孟大成,拦住她道:“别啰哩啰嗦了,静等着你表哥挣大把的银子给咱爷儿俩花吧!” 任不凡猛然警醒,一下给孟大成如此多的银子,启动了他的侥幸之心,以后断了这笔收入,逼急了还不把倩儿卖了。本想使倩儿少受些罪,这一下岂不是害了她。银子既然出手,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三个人顺着东华门大街一路向东,很快到了街的尽头,两名侍见任不凡头不抬拐向往北的小巷,以为他认得路,便跟着往小巷内走。一直到了小巷尾部,前面被一堵墙挡住去路。任不凡一直低头思考如何能从两名侍卫的监视下逃脱,天黑没注意,脑袋撞个正着,整个身躯反弹回来,一屁股拍到地上。任不凡刚从犯横中尝到甜头,立刻把眼睛瞪了起来:“还敢笑,九千岁知道你们就是这样办差的,一定死啦死啦地。” 任不凡邋里邋遢,侍卫原本未把他放在眼里,眼看到他对哨长抬手就打,还罚了跪,现在又敢对他们厉声喝骂,立刻对他另眼相看,一边一个把从地上扶起,小心翼翼道:“都怨卑职有眼无珠没有看到这堵墙,等明天让人把它拆了,谁叫他当了公公的道呢!” “去你娘的,不等拆墙,老子先把你们拆了。”任不凡口中笑骂,内心暗暗叫着魏忠贤,老子利用你又狐假虎威了一回。镇住了两名侍卫,该是行使刚想好的逃跑计划了。 任不凡露出笑容,两名侍卫都暗自舒口气,互相捏捏手,想问这位大脾气的小公公下一步该怎么走,又不敢问,正在为难,只听任不凡“噗通”一声又坐回到地上,揉着脚脖子“哎呦哎呦”直叫唤。 “小公公,您这是咋地了?”一名高个侍卫关切地问。任不凡十分痛苦的表情道:“咱家脚崴了,不能动了。” “既然小公公脚崴了,干脆扶您回宫去吧。”另一名侍卫建议。 “回宫?差事没有办,九千岁怪罪下来,算你的还是咱的?” 他脚崴了,又不敢就回去,到底该如何是好?两名侍卫犯起了难。任不凡提议:“为了不耽误工夫,咱在这坐一会,你们赶紧去打听孙承宗大人的府邸,等你们找到地方再回来扶咱过去,如何?” 魏忠贤随从给两名侍卫传的话,要寸步不离跟着任不凡,两名侍卫以为不过是怕他遭到不测,要贴身保护。天早黑了下来,谁会到小巷内行刺一个低等太监,正在这时巷口传来“梆梆,咣咣”两声梆锣之声,已经是二更天了。魏忠贤给的回宫时辰是子时整,距离此刻只有一个更次,时间太紧,两名侍卫只得听从任不凡的安排,转身刚要离去,只听身侧“吱呀”一声,一扇大门敞开,白天任不凡见过的一名乾清宫侍卫打着灯笼走了出来,一边回头喊道:“孙大人,今天天色已晚,明天再动身不好吗?”都是皇宫侍卫,互相大都熟识,贴近大门站立的高个侍卫喜出望外道:“这不是武威武大人吗?原来这儿就是孙承宗大人府邸?!” 第七章 略表敬意 “是谁在找在下?”孙承宗从大门内侧磔磔而出。只见他一身粗布长衫,仍是光着脑袋没有戴帽,稀疏的头发在头顶挽成一个髻,用一根竹簪别着。两名侍卫单膝跪地,叉手施礼:“拜见孙大人。” “孙某已是一介草民,二位行此大礼实在不敢当。”孙承宗一哂道:“两名御前侍卫不够,又来两名,是怕老夫返乡途中潜逃?” 九品侍卫在御前侍卫中是最低一级,一般都是把守宫城城门,以孙承宗的帝师身份,平日跟他搭话的机会都没有,此刻大气也不敢出,诚惶诚恐道:“孙大人误会了,卑职是奉九千岁之命,护送一名小公公来见您。” “白天来了一个太监,晚上又来一个,魏阉是不见黄河不死心喽?”孙承宗布袍一抖,“老夫立马登程赶路,谁都不见。” 任不凡为了逃脱活埋的命运,才向魏忠贤请命前来劝说孙承宗,本想半路上找机会逃跑,没想到歪打正着竟然直接奔到孙承宗的门上。大明离开孙承宗,清兵至少早入关二十年,难道是上苍特意安排,必须由他——任不凡前来挽留孙承宗,为大明江山建功立业?想到是历史赋予自己的使命,任不凡血液贲张,从墙角黑影处走出来,向孙承宗躬身施礼:“孙大人,别来无恙乎?” 孙承宗仔细瞅了瞅,认出是白天受到自己盛赞的那名小太监,眸光一闪,随即又黯淡下去,口气淡淡道:“老夫原认为小公公是位有骨气的人,没想到你也会听从魏阉的摆布前来劝说老夫,要想让老夫对阉党俯首帖耳,除非乾坤颠倒,黄河西流。” 一辆骡车正赶出孙府大门,孙承宗拧身就想登车,任不凡慌忙拦阻:“孙大人,您学富五车,难道就没听说张巡南霁云在睢阳之事?” 孙承宗一代儒家宗师,当然读过这段历史:唐朝天宝年间安史之乱,安禄山之子安庆绪带兵攻破睢阳城,唐朝守将张巡南霁云被俘,张巡视死如归厉骂叛兵,一旁的南霁云却一声不出,张巡痛心疾首地问南霁云,你难道是不顾羞耻想变节投降不成?南霁云回答,他这么做欲将以有为也。意思是说他打算假投降,是为了寻找机会杀贼。 孙承宗狐疑地问:“小公公是想让老夫假意?”此时此地耳目众多,任不凡急忙截住他的话头:“咱多半天茶也未曾喝上一口,孙大人能不能赐些茶水润润嗓子?”孙承宗看出任不凡是想跟他密谈,拱手道:“小公公要是不嫌弃茅屋草舍,就请进吧。”任不凡吩咐几名侍卫在府外等着,跟随孙承宗走进大门。 二人在书房内落座,孙承宗刚要吩咐上茶,任不凡谢绝了他。魏忠贤给任不凡的时间是子时整必须回宫,如果在孙府耽误时间过长,他担心魏忠贤会再派人前来寻他,到时自己再想潜逃就更难了。 孙承宗也是爽快人,见他不要喝茶,直截了当道:“小公公刚才虽然言犹未尽,但老夫理解你的心思,古人说的好‘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如果老夫跟阉党沆瀣一气,孙氏的子子孙孙都会蒙羞的。” 迂腐,太迂腐了。任不凡带笑道:“孙大人,如果您一直跟魏忠贤死扛下去,你还会有子子孙孙吗?”孙承宗看出任不凡面带的讥讽,正色道:“老夫誓拿于谦先贤做榜样,即便被阉党户灭九族也在所不惜。” “你死了,确实可以在历史上留下清名,但大明江山呢?眼看努尔哈赤的滚滚铁骑在东北横行无阻,你竟致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于不顾了?” 孙承宗双手乱摆,觍颜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孙某一介文人,何得小公公谬赞。” “谬赞?”任不凡身旁是一架书柜,起身抽出一本书道:“据咱了解,孙大人表面上是帝师,每天从御书房教完皇上回家,埋头耕读的绝非孔孟之道吧!”自从努尔哈赤在东北崛起,孙承宗一直关注着他们,每每退朝回家,不是研究东北战局,就是苦心研读古往今来的军事著作,此事他曾未跟别人说起,甚至自己的妻妾子女,任不凡不过是皇宫内的一名最低等的太监,他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孙承宗立刻满脸惶恐之色,摇头叹息:“都说魏忠贤巨奸大恶,果然手段了得,连老夫书房内的这点子事也未能瞒得过他。” 听了孙承宗的一番剖析,任不凡暗自好笑,这些算得什么,即使你将来怎么死的,我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嘴上却不能明白直说。“孙大人,咱说的不错吧!虽不敢说整个大明王朝离不开您,但东北抗金大业却非你莫属,为了拯救东北的黎民百姓,你暂时忍耐一下魏忠贤不行吗?为何非得跟他挣个高低上下呢!不是咱长阉党之气灭你的威风,你现在跟他们置气,只会落得身死家亡的下场,你死不要紧,东北的抗金大业无人,大明王朝也就跟着完了。” 此时努尔哈赤虽在东北崛起,却还未见到有多么了不起的建树,朝廷上下只有孙承宗认定他必将成为明王朝的心腹大患,整个朝廷包括天启皇帝,没有一个人苟同孙承宗的意见,一个小小的太监是如何认识到这一点的?白天孙承宗第一次见到任不凡,认为他不过有些骨气而已,绝未想到他会有超越绝大多数朝臣的见识,猛地从椅子上跃起,紧紧拉住任不凡的手:“小公公,冲着你如此看得起老夫,老夫一定听你的,你说该怎么办,就是让老夫去给魏忠贤下跪叩头,老夫也愿意。” “孙大人,您言重了。”任不凡笑道,“别说您一代帝师,就是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也不屑于给阉党叩头。” 任不凡明显是魏忠贤派来劝降自己的,为何又说出这番话?孙承宗目光闪烁狐疑。任不凡道:“以孙大人的名望地位,稍微向魏忠贤示一下好,就足以让他屁颠屁颠地跑来拜望您了,用得着你去给他低声下气?” 任不凡心系国家,并且处处为孙承宗着想,孙承宗大为感动,走到门外叫过一名家丁交待数语。家丁很快捧着一个装饰精美的小匣子回来,孙承宗接过来返身回到书房,把匣子递到任不凡手中道:“小公公每日侍候皇上,辛劳备至,这五十两黄金略表孙某敬意而已,请公公笑纳。” 第八章 又见牛人 任不凡怀中揣了三十两白银,已经自我感觉像个富翁了,五十两黄金摆在面前,他一阵眩晕差点从椅子上滑落。明清时期,一两黄金折合十两白银,五十两黄金就是五百两白银,足够在京城购置一处宅子,或盘下一家店铺。 任不凡稳稳心神,按说孙承宗是扬名青史的战略家,大忠臣,本不应该要他的金子,但任不凡准备潜逃隐居,坐吃山空三十两银子够活多长时间?要是有了这五十两黄金,保证下半辈子一个小康生活也足够了。 孙承宗给天启皇帝当老师,平日赏赐一定不少,五十两黄金不过是九牛一毛,就笑纳了吧。任不凡毫无愧色接过匣子。 也不知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该走了?任不凡打眼看到孙承宗袍扣上拴着的一条金链子,不愧帝师,居然也装着一块怀表。于是任不凡就问孙承宗是什么时辰了。孙承宗从怀中掏出怀表亮了一下回道:“二更一刻。”爱惜的抚了抚怀表表蒙,从纽扣上解了下来,递向任不凡:“这块怀表还是先帝在世,老夫为当今天子开蒙时,先帝所赐,一转眼随老夫十多年了,俗话宝剑赐烈士,小公公每日起早贪黑在皇宫劳作,少不了因误了时辰受到责罚,您有了这块表,就不会再发生那些事了。” 据任不凡掌握的情况,怀表是明朝万历中期由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带入中国,距天启年间不到半个世纪,别说一般大臣,即便是孙承宗这样的朝廷大员,拥有一块就是不得了的事,他却能慷慨相赠,足见此人的胸襟。五十两黄金已经受之有愧,再要人家的怀表,是不是太贪得无厌了?任不凡连连摆手:“这么好的东西,咱不能要。” “什么好东西,奇巧淫技而已。”封建皇朝的士大夫,讲究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像怀表这种先进技术根本不放在他们眼里。 既然你看不上这东西,就不能怨我太贪心。任不凡把怀表接了过来,认识到不能再耽误下去,起身刚要告辞,猛然想起,他身上的太监服饰太显眼,根本不适合潜逃,于是向孙承宗提出,能不能给他换身行头,衣服不必华贵,仆人所穿最为合适。一个太监为何要穿仆人的衣服?孙承宗虽然感到奇怪,还是答应了任不凡的请求,让人把他领进一处下人住的房间。不一会任不凡换上一件宽大肥硕的家织布长袍,匣子内装着黄金白银,包袱裹着背在长袍内,如果不注意,别人根本看不出来。 任不凡告辞出了府邸,极是希望四名侍卫因为等得不耐烦,先走了。一出门便见忠于职守的四名侍卫,驴橛似的挺立大门两侧。 两名四品侍卫本来是奉皇命递解孙承宗出京,魏忠贤所传谕旨孙承宗已经官复原职,本来没他们什么事了,但孙承宗坚持要回原籍,所以他们才陪着来到了孙府,见任不凡出来,赶紧问他,孙承宗大人劝说得怎么样了,是不是愿意官复原职?任不凡想先把他们支开,为自己逃跑减轻一些压力,于是吹嘘道:“你看咱是谁?即便是张仪在世,诸葛亮重生,也未必有咱这两把刷子,咱三言两语就将孙承宗拿下,他不光愿意官复原职,还迫切要求与九千岁消除个人恩怨,你们二位还是赶紧回宫去向他老人家报喜吧,得了赏银可不能独吞哟!”魏忠贤极力拉拢孙承宗一直不成,现在孙承宗主动愿意与他修好,两名四品侍卫自然是喜出望外,巴不得先去向魏忠贤报喜,一起向任不凡拱手道:“谢公公关照,卑职就先走一步了。”他们转身离去。 两名九品侍卫是跟随任不凡一起来的,于是向任不凡建议,距离九千岁给的回宫时间不多了,快些赶回去为妙。任不凡亮了一下怀表道:“九千岁是让咱子时整回宫复命,现在不过才亥一刻,时间还早着呢!咱为了差事,一整天水米未打牙,找个地方宵夜去。你们放心,今天咱做东,不要你们掏银子。” 在侍卫眼里任不凡是魏忠贤的心腹,现在又立了一大功,在魏忠贤面前肯定会越来越红,实在得罪不起。两名侍卫互相看了一眼道:“好吧,不过咱们不能耽误时辰过多,九千岁怪罪下来,咱们位低职微,实在吃罪不起。” “哪那么多的废话,走你的吧。”任不凡照准一名侍卫不失亲昵的踹了一脚。 大明王朝的末期,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却无法阻止整个社会继续着表面上的繁荣和虚华,尤其作为帝都的北京城,更是到处歌舞升平。任不凡一行三人出了胡同口,顺着东华门大街往回走,随意说笑着散步,不觉间穿过了两个街口,街北侧房屋逐渐稀落,现出一片空地,背北面南座落着一座关帝庙。说是庙,其实只占了半亩地大小,庙门前巨大的空地上,白天五行八作做什么买卖的都有,夜市也就应运而生了。现在已是半夜时分,因为无风无雨,不但点心摊子、小吃担子如馄饨、饺子、烧饼、凉皮、米线、烧鸡、卤肉甚么的一应俱全,还有金银器皿、首饰、书画、玉器、花木、古董一类,摆得十几亩空场上密密麻麻。逛夜市的游人比肩接踵,讨价还价声、小贩高一声低一声叫卖声直传云霄。任不凡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罚跪浇水,差点活埋,后来发现自己其实还是个真男人,丢弃了寻死之心,随即寻访劝说孙承宗直到现在一颗紧绷的心才算轻松下来,这走走那看看,见到什么都感觉新鲜。 不知不觉一众三人已转悠到场西北角,面前出现一座三间门脸的大酒馆,任不凡走到门前,向里面瞅瞅道:“里面还算干净,咱们就到这家吧。”刚要跨门槛进去,突然一个人被推搡着撞到他的前胸,里面传来伙计骂骂咧咧的声音:“你小子胆子不小,敢到这儿骗吃骗喝来了,你知道这酒楼是谁开的?”任不凡往后退开数步差点坐到地上,张口刚想开骂,突然听到被推出大门的人悲声长叹:“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想到我袁承焕也有今天。” 这人是谁——袁承焕?!又一个牛人在任不凡面前诞生了。 第九章 失之交臂 在明末历史上,袁承焕是比孙承宗名气大过许多的人物,在东北战场上纵横开阖,打得后金大军尸横遍野。此刻在任不凡的眼里,他却是头戴一顶南方人司空见惯的破毡帽,身上虽说穿着长衫,肘部和前襟各补了一块大补丁,一双毡靴两只大指在外露着。任不凡推算,袁承焕是万历末年的进士,据此十多年过去了,至不济也能混个七品八品的末流小官,不应该流落街头呀! 没等任不凡想明白,一名伙计抄着擀面杖奔了出来,指着袁承焕:“你骂谁是狗?娘希匹,你也不访访咱们酒楼是谁的东家?”这是任不凡第二次听他如此说了,暗自思量,既然伙计左三番又五次地说,酒楼主人的来头绝对不小,他正准备把侍卫灌醉好跑,不想招惹是非,息事宁人地告诉伙计:“请您别动气,这位先生的酒饭钱咱付了。” 伙计仔细瞅了任不凡一眼,见他穿着打扮至多不过哪个官员家的仆人,把双眼一竖道:“替他付钱也不行”任不凡问:“你们做生意不过是为了赚钱生财,既然有人付银子,为何还不行?”伙计把擀面杖一横:“你是不是耳聋了,没听到他在骂咱?要想让咱放过他,可以,趴下给老子磕三个响头。” 袁承焕长相干巴瘦弱,却是历史上闻名遐迩冻死迎风站饿死不低头的汉子,满脸涨得通红,细长的脖颈拱了拱:“让老子给你叩头,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不跪是吧,老子帮助您跪。”伙计向店内打了一声唿哨,一连贯奔出来六名伙计,捋胳膊卷衣袖就要动手。袁承焕虽有军事上的威名,却是文进士出身,估计绝非这些蛮汉的对手,如果任凭他被打坏了,自己何以面对历史。任不凡顿生恻隐之心,横身拦住这帮伙计:“慢来,慢来!身体受之父母,这位先生是有功名的人,他不愿受此屈辱就算了,有没有变通的办法?”手持擀面杖的伙计仰脸道:“既然你愿意替他出头,拿三十两银子出来,老子便饶了他。” 任不凡身上银子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两,对方明显是敲诈,他哪里舍得都给他们。忍无可忍道:“三十两?你们这是讹人。” “讹人?老子就是讹人。”一个五大三粗的伙计吹胡子瞪眼,“别说是你,在这条街上老子想讹谁就讹谁。”身后的两名侍卫交头接耳轻声细语。任不凡回头问他们,这家酒店如此牛逼,到底什么来头。不等侍卫回答,伙计扬声答道:“什么来头?说出来吓破你的胆,咱家主人是皇宫御膳房厨师总管辛俞,他老人家的侄子更厉害,九千岁身边的第一心腹辛公公”一个为低等太监做饭的厨头到了他嘴里竟成了御膳房总管。 原来这些伙计依仗的是辛灿叔侄,任不凡内心一阵轻松,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把拉住袁承焕的手:“走,咱们换个地方吃饭去,一个大子也甭给他。” 任不凡口气很大,伙计一愣,仔细瞅瞅,仍不过是一名仆人打扮,随即放了心,伸胳膊拦住他们:“想走也容易,先把银子还了。” 任不凡记起在东华门外揍巡街哨长的那一嘴巴,如法炮制,照准伙计一巴掌甩了出去,正中他的嘴巴。这次任不凡用尽了全力,伙计嘴角向外流着血,含糊不清喊道:“他敢打人,臭揍这小子。”众伙计一拥而上,两名侍卫不能再光顾着看热闹了,拔刀在手冲了上去,在皇宫附近他们并不敢当街杀人,刀背甩起来却是用了全力,众伙计被打得抱头鼠窜直往门里钻。仍是那名五大三粗的伙计喊:“反了,反了,快去给老爷和辛公公送信。”只听一个声音怒斥道:“尽知道在外面惹事,惹了事又没本事挡,去找咱家做什么?” 任不凡回头,辛灿正一脸怒容站着。任不凡奇怪地问:“三更半夜,辛公公不在宫内睡觉,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辛灿转换一副笑脸回道:“小任子,咱正在用身家性命替你担保呢!听说你差事办完了,却还不回宫,咱能放心得下吗?”任不凡暗叫晦气,辛灿来到,自己是别想再潜逃了。 此刻见到辛灿,酒楼伙计就像受到欺负的孩子见到了爹,为首的五大三粗的家伙奔到辛灿近前道:“他们吃饭不给钱,还打人,求公公做主。” 任不凡道:“一顿饭就要三十两银子,你家的饭是金子做的?”辛灿脸上阴阳不定,许久抬手又给那名伙计一个大嘴巴:“娘的,狗仗人势,老子的名声都让你们给弄坏了。”任不凡刚才一个大嘴巴,已经把伙计的门牙打活动,辛灿这一巴掌承前启后,伙计“呸”的两颗门牙吐到地上。 “怎么?你敢啐我?”辛灿抬腿又是一脚,正中伙计的迎面骨,伙计双手抱腿,蹲到地上“亲娘,妈妈”的痛喊疼叫。 辛灿皮笑肉不笑道:“任公公,咱已经给你出了气,该回宫了吧?九千岁还在那儿等着回话呢!” 有辛灿在此,不回宫显然是不成的了。但是今日能结识袁承焕这位牛人,好歹得把跟他的友谊打牢了。任不凡转身去看,袁承焕早不知了去向。人穷志短,看来他是趁着场面混乱逃之夭夭了。自己潜逃不成,却给袁承焕提供了时机。任不凡大叫晦气,也只得乖乖地跟在辛灿身后回了宫。 果然魏忠贤没有睡下,在两位四品御前侍卫的陪同下唠嗑。见任不凡走了进来,魏忠贤双眼又露出阴鸷的光,口气淡淡道:“小任子,孙承宗既然愿意跟咱家联手,你认为下一步咱家该怎么办?”任不凡回想起跟孙承宗的谈话,回道:“孙承宗只不过是口头答应联手,九千岁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这种联合既成事实。” “好!”魏忠贤暂时收起阴鸷的目光,问:“你以为怎样才能将这种联合既成事实?”任不凡交待他道:“九千岁明天天一亮就应该去孙承宗府邸送那顶乌沙,只要孙承宗亲自到府门前迎候,他对九千岁尽释前嫌的消息立刻就会传遍九城,到那时即使他想反悔,也追悔莫及了。” 果然是好主意,魏忠贤立刻喜形于色,但又很快收起了笑容,道:“小任子,你今日能说动孙承宗放弃弃官不做,咱家决不食言,死罪免了过还要重重地提拔与你,你说,想干什么?” 第十章 幸灾乐祸 任不凡想潜逃是不成了,但整天待在皇宫,说不定哪天会暴露不是太监的实情,最好是能够离开皇宫。他还是名义上的太监身份,太监不待在皇宫,又能去哪儿呢?在这个世界,任不凡唯一认识又很待见他的,只有一个孙承宗,但孙府不是王府,够不上使用太监的条件。孙府去不成,他又能去哪儿?任不凡苦思冥想有什么办法脱离皇宫,一旁的辛灿干咳一声说话了。“九千岁,既然小任子立下大功,不如就把他送去伺候皇上,一方面皇上的刨房极需要人,另一方面也等于提升了他,您说是不是?” 豹房?只是听说明武宗朱厚照曾经建了一个豹房,名义上是养豹子的地方,实际里面券养了大量的美女专供武宗皇帝淫乐之所。难道天启皇帝朱由校像他的这位贪淫好色的老祖宗一样,也建了这样一个豹房?历史上多见朱由校痴心木工活的记载,却很少听说他在色字上下多深的工夫。任不凡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如果能进入美女如云的那么一个所在,岂不是任不凡正在想入非非,就听魏忠贤问道:“皇上身边伺候的人,至低一级也是七品衔,你未入流的最低等太监,到了哪儿可真是鲤鱼跳龙门了,你愿不愿意去?” 只伺候皇上一个人,既减少露出真男人的危险,又可以阅尽人间艳色,不愿去岂成了傻子。任不凡连声道:“愿意去,我愿意去。”他在扭头的瞬间,看到辛灿一脸的幸灾乐祸,内心顿时咯噔一下,白天当众啐他羞辱他的仇还未报,他推荐自己去的会是好地方?任不凡话已出口,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好,既然你愿意,等天一亮就让小辛子陪你一块去吧。”魏忠贤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起身睡觉去了。 任不凡是最低等太监,不可能有单独的卧室,不知道自己的住处在哪儿,想问辛灿又怕引起他的怀疑,正在犹疑着怎么办,只听辛灿道:“别人都睡觉去了,你想在这站一夜?走吧。”听他意思,他们是住在一个地方。任不凡仍是不敢询问,亦步亦趋跟在辛灿身后,很快来到他们的住处。这是在乾清宫西侧跨院内的一处排房,一明一暗两间房,除去值夜的太监,两座大通铺上共睡了三十个人。为怕暴露,任不凡不敢脱衣服,刚要和衣卧下,辛灿道:“撒个尿吧,睡下就不用再起来了。” 任不凡早有尿意,太监没有专用的净房,小便都撒在门前的两只净桶内,当着辛灿的面他哪敢,支吾道:“你尿吧,咱先睡了。” 辛灿撒完尿睡下,很快起了呼声。任不凡的尿意越来越重,憋了多半个时辰,实在憋不住了,轻轻起身,从铺子上爬了起来,身侧的辛灿翻了一下身,将他的右脚压住,任不凡不敢再动,直到辛灿重新起了呼,才小心翼翼把脚抽了出去。没承想辛灿猛地从铺子上爬坐起来:“娘的,你不睡也不让人好好睡。” 一嗓子,通铺上大多数的太监被吵醒,嘟囔骂人放屁不一而足,任不凡恨不得想照准辛灿的脑袋给他来一下,却只能嘴中带着歉意道:“撒尿,咱要撒尿” “早让你尿,你不尿,等人家睡着了又要尿”辛灿骂骂咧咧重新躺了下去。任不凡靸着鞋,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屋内没点灯,一缕月光透过窗户正洒在净桶上,任不凡哪敢在这儿撒尿,拉开门走了出去。 已经是下半夜,整座皇宫坟墓一般的寂静。任不凡清楚,这是内宫禁地,随处大小便一旦被人抓住,只有一个死。不敢跑远了,拐过墙角,四下望望无人,解开腰带,黄河奔流那是一个痛快,好不容易撒完,正要提裤子系腰带,就听身后一个惊惧的声音:“那是谁?” 任不凡吓得一激灵,裤子忘了提,把身子转了过去。月光映衬看得明白,是一个丰满高大的宫女,银盆似的一张脸,一双大花眼直愣愣盯着任不凡。任不凡来到这个世界,接触的女人只有倩儿和这宫女,如果说倩儿是一束清新的山菊花,这宫女更像是一蓬丰满冶艳的芍药。 “吓了我一跳,原来是小任子。”宫女认出了他,目光忽然下落,比刚才更大的声音惊呼:“你,你不是小任子?”任不凡才想起裤子没提,慌忙把裤子提上系好,想起如果不把宫女安抚好,一个秽乱后宫的罪名,自己难保不受凌迟之苦。宫女吓得步步后退,仍是刚才的疑问:“你,你不是小任子,你不是”转身要跑。 可不能让她跑了,任不凡追上去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请求道:“姑奶奶,你不要喊也不能叫呀!” 任不凡抱得高了一些,正在宫女的前胸,手中温婉圆润,极是诱人。宫女轻轻哼了一声,随之又奋力挣扎了一下,仅是一下就停下不动了。嘴中喘息着道:“你到底是谁?”任不凡生怕一松手,宫女乘机跑了,仍是紧紧抱着:“我不是小任子,还能是谁?” “你真是小任子?” “我真是小任子。” “那好!”宫女人高马大,奋力一挣,已经转身面对任不凡,“我不管你是真的小任子,还是假的小任子,要想不让我把你是假太监的事说出去,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任不凡看到了希望,松开手道:“好姐姐,只要你不把看到的事告诉旁人,别说一个条件,即便是十条八条我也答应。” “没看出来你小嘴挺甜,”宫女抿嘴一笑,“以后你只准跟我一个人好,其他宫女看都不准看。” 在明朝皇宫,太监宫女相好并不是隐秘,俗话称作“对食”,就是只能对面坐着吃饭,并不能做实际的夫妻,例如魏忠贤和天启皇帝的奶妈客氏就是对食关系。而在这宫女的眼里,任不凡是真正的男人,和他相好就不是仅仅对食而已了。此时此地,任不凡哪敢不答应:“好姐姐,从今以后我只和你好,如果违背今日诺言,天诛地灭。”宫女一把捂住他的嘴:“答应就是了,发这样的毒誓做吗?”还未做成“对食”,她已经开始心疼任不凡了。 时间待过久,任不凡生怕引起辛灿他们的怀疑,赶紧向宫女道:“好姐姐,咱们该走了,再呆下去,被别人看到就不好了。” “看你吓的。”宫女把前胸一挺,娇羞地低垂着脑袋:“你再摸摸,刚才你那一下差点没让人家晕过去。”任不凡看出她是饥渴难耐了,想一想,偌大皇宫只有一个真男人,也难怪呀!不敢多耽搁,在她高耸的胸脯上拂了一下,转身刚要离去,被宫女一把拉住:“今天太晚了,明晚贵妃娘娘在小佛堂礼佛诵经,至少两个更次不会出来,你去寿昌宫偏殿找我,我有好东西给你,听清楚没有?” 第十一章 包藏祸心 宫女急不可耐要与任不凡做成“对食”关系,任不凡天亮以后要伺候皇上去了,赴得了约赴不了约还不一定呢!但他害怕宫女再生事端,只得口头答应道:“姐姐您快些走吧,明晚酉时咱准时到。”宫女心满意足抿嘴一笑,转身离去。 经过这番折腾,任不凡感觉浑身汗津津的,差点虚脱过去,等宫女走远了,才转身回来房间。正北方向的玄武门锣鼓声响,已经天交五鼓了。任不凡疲惫至极,歪到铺上很快睡去。他恍恍惚惚就见刚才的宫女正站在一座小房内向他招手,任不凡本想不过去,生怕她说出自己的隐私,只得不情愿地走进了房间。宫女反身插上房门,三两下撕开身上的衣服,全身赤裸躺倒在房间正中的床上,不住向任不凡使着眉眼:“过来呀,过来”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皇宫,要是让人逮住,立马就得拉出午门凌迟处死。“不,我不”任不凡一步步退向房门,刚要拉开房门跑出去,只听房门“咣当”被人推开,倩儿一脸怒容瞪着任不凡:“表哥,你变了,我以后再也不理你。”双手捂脸转身跑去。任不凡拼着命地在后面追:“倩儿,我没有,没有” “什么有没有的?太阳晒了屁股还不起来,你想让皇上砍了咱俩的脑袋。”任不凡揉揉眼睛,翻身爬起,才意识到刚才不过是做了一场梦,将他拍醒的正是辛灿。 辛灿叔父带人送来了早餐,小米稀粥加咸菜。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这还是任不凡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顿饭,他连喝了三大碗,走到桶边刚要再盛,被辛灿拦住:“你喝这么多稀饭干吗?在皇上身边当差,可不比别处,尿多了可没工夫解去。”辛灿的话好像带着善意,任不凡眼巴巴看着水桶内的稀粥,不敢再喝了。 辛灿带任不凡去换衣服。任不凡借来的长袍内揣着装满黄金白银的锦匣,不敢让辛灿看到,他十分后悔昨夜就该交给那位宫女收着。一名小太监刚把衣服抱进更衣室,任不凡就把他打发出去,并咣当一声插上房门,无论辛灿在外面怎样叫,就是不给他开。 七品太监服饰,正好合身,在衣服里面再也无法藏住锦匣,任不凡抱着它四下寻找可以隐藏的地方。更衣室内空空如也,除掉一张放衣服的桌子,再无其他家具。任不凡抬头看到顶棚,有了主意。他爬上桌子,撕开顶棚上的一块木板,把锦匣放了上去,重新合上木板,如果不是仔细查看,很难发现顶棚被人动过。 任不凡跳下桌子,打开了房门。站在窗前的辛灿慌忙转过了身,表情极其不自然,过了许久才说道:“皇上那边催着要人呢,你为何耽误这么长工夫?”任不凡很怀疑站在窗前的辛灿看到了他在房内做的一切,仔细观察窗户纸,严丝合缝没有破绽的地方。任不凡放下了心,照准辛灿脑袋瓜来了一下:“皇上那边催了,你还磨磨蹭蹭不赶紧走?” 任不凡的记忆中,正德皇帝的豹房应该在玄武门外,辛灿领着他却向西走。任不凡虽然充满疑惑,怕引起辛灿的怀疑,不敢多问,只是跟着。走了不到百米,前面出现一处宫殿,任不凡判断,这座宫殿应是养心殿,魏忠贤掌权以后的办公地点,现在辟为天启皇帝的豹房了? 宫门虽然大开,辛灿却没有领着任不凡直接进入,向殿内伸头正要找人通报,忽然一名大太监指挥着四名小太监,搭着一具尸体急匆匆走出。辛灿认得大太监,哈腰道:“焦副总管,这又是”皇宫中每一座宫殿都有掌事的大太监,这位被辛灿称为焦副总管的太监应该就是养心殿掌事的副职。焦副总管指着死尸:“不多不少,是这个月被打死的第十个人了,用墨斗替皇上在木板上打线,手抖了一下,线没有打直,所以就唉!”一眼看到辛灿身后的任不凡:“他就是九千岁替皇上选的新帮手?眉清目秀的小小年纪,可惜了” “可惜什么?能到皇上身边当差,还不是他的造化。”辛灿皮鞋皮笑肉不笑的向任不凡道:“看到没有?在皇上身边当差应该多长个心眼,如果不小心是会丧命的哟!” 任不凡出身于木匠世家,当然清楚墨斗打线是木工活的一道程序,到了这时候才认识到辛灿是推荐他伺候皇上干木匠活来了。事已至此想反悔也行不通了,恨不得照准辛灿恶心的嘴脸来上一巴掌,但皇上就在殿内,由此闹将起来,绝无他的好果子吃。辛灿向焦副总管道:“人咱已经给你带来了,请您老把人领去见皇上吧。”然后转身离去。 焦副总管可怜的目光再次打量任不凡一番,迟疑了许久才道:“咱家姓焦名誉,是这座‘刨房’副总管,正总管由魏公公兼着,他平日有很多的军政要务要办,‘刨房’的杂事基本上都由咱家处理。你马上要见皇上了,咱家不得不交待你几句。皇上在干木匠活的时候,不得多言多语,只能小心伺候才成。平日要勤学苦练木工技艺,一旦出了差错,你就算活到头了,听清楚没有?”焦誉嘴上交待任不凡注意事项,内心却明白,在刨房伺候皇上干木工活的太监,无论怎样小心翼翼,至多没有能活过一个月的。 焦誉好心好意交待自己,任不凡内心暗想,要想在“刨房”活下去,以后得跟他多多请教才是。感激涕零地答应着焦誉,问道:“副总管,既然小的是派来伺候皇上做木匠活的,是不是该进去了?” 焦誉不敢多耽搁,吩咐把打死的太监赶紧送出玄武门埋掉,然后领着任不凡走进了大门。养心殿前殿后宫,皇上做木匠活的地方在前面大殿内。任不凡刚进入大殿,便见殿内到处是成品半成品的桌椅条凳或备用木材。大殿正中的位置摆放着一个木台,木台上一头固定着一个铁钳,铁钳紧紧夹着一根四方红木,一名太监正手拿墨斗给红木打线,一个混身明黄色裤褂的瘦消青年,左右手各拿着斧子凿子,单眼吊线瞅着那根红木,准备线一但打好,好给它凿眼。 这青年应该就是天启皇帝了,见他痴迷的模样,果然是一位敬业的木匠。 第十二章 开山收徒 满大殿都是刨花味道,任不凡“阿嚏”打了一个大喷嚏,正准备打线的小太监,本来就紧张到了极点,手一哆嗦,墨斗掉落地上。地上铺着的两块金砖涂满了墨汁。 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刚发生不久,小太监双腿一软趴跪在地上,嘴唇哆嗦着已经说不成话:“求求皇,皇”天启皇帝朱由校连瞅他一眼也没瞅,大叫着焦誉的名字:“看你手下的这些奴才,那一个把线打成了蚯蚓找他娘,这个干脆把墨斗也摔了,朕懒得再去管,你看着办吧。处理完他,你到魏忠贤那里自领四十篾条,不见血露肉就别来见朕。” 无中生有遭受一场灾祸,焦誉大气不敢出,躬身答应“是”,然后向殿门处招招手,两名侍卫冲了过来,架起已经瘫软如泥的小太监,转身刚要走,任不凡冷不丁叫了一声:“慢!”皇上的话即是圣旨,从来还未有人敢阻止过,整座大殿,十多名宫女太监,无不把目光盯紧了任不凡,天启皇帝朱由校,更是嘴中“哦?”了一声。 只因为他的一个喷嚏,眼见一条性命即将毁了,所以任不凡才叫了一嗓子,这个“慢”字刚出口,他的肠子差点悔青,但事已至此,怕也没有用,跪倒在地,指着小太监道:“他把墨斗摔了,纯粹因为奴才之过,奴才愿意替他打线,如果再打不好,请皇上重重治罪。” 朱由校感兴趣的是把木工活做好,并不是杀人,听任不凡下了这个保证,把手一挥,两名侍卫把小太监放下,退出殿外。任不凡从地上爬了起来,捡起墨斗重新倒入墨汁,在四方红木的一头,纵横打了两条线,一个四四方方的预备隼眼出现在眼前。 朱由校向红木仔细瞅了瞅,把目光转向任不凡:“你原来做过木匠?”任不凡明白,一场灾难已经化解,轻轻舒了口气,回想起那个世界的身世,实话实说道:“奴才祖上五代都是木匠,到奴才这一代才弃了手艺,改成习文。”朱由校非常可惜道:“世间还有比做木匠更舒心的事情吗?你为何要弃艺习文呢!”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让你到民间去当几天木匠试试?任不凡满肚的腹诽,却哪敢明说。眼前这人是大明王朝第一人,只有把他的气理顺了,自己才能混得下去,跟着吹捧道:“如果奴才有皇上这手艺,当然用不着弃艺习文,只怨奴才本事太差,做木匠连肚子都混不饱,才不得不改为读书了。” 自从朱由校将木匠当成第一爱好,整日听到的聒噪都是朝中那帮大臣的劝诫,不外乎“当皇帝的要以治理国家为己任,不得玩物丧志”等等不已,何尝听到有人赞美过他的木工技艺,任不凡这番话无异于天籁之音,立刻兴奋得双眼放光,“呵呵”笑道:“你做木匠连肚子都混不饱,确定是你从父亲那儿没学到什么真本事,你干脆拜朕为师,朕保证你满师之后一定能靠做木匠发家致富。” 给皇帝当徒弟,等同于给他当干儿子差不多。在任不凡眼里,此刻朱由校的年纪只怕未必有他大,但从历史学的角度,拿那个世界的他相比,朱由校却要大几百岁。过了这个村未必还有这个店,任不凡不敢再犹豫,急忙跪到朱由校面前,磕了两个头道:“徒儿拜见师父,给您老叩头了。” 朱由校要收任不凡为徒,不过是一句戏言,没想到任不凡当了真。从古至今,还曾未听说皇帝收过徒弟,但他转念一想,既然当木匠,收徒弟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任不凡的拜师礼启动朱由校的贪玩心性,以师父的口气道:“从今以后,你我就有了师徒名分,有些话为师不得不教导与你,常言道‘业精于勤荒于嬉’,你要好好跟为师学习木工活,不得少存懈怠,听清楚没有?” 一位当今天子教导别人要好好跟他学当木匠,古今中外只怕没有第二个,任不凡想笑却不敢笑,装出一副庄严肃穆的表情道:“徒弟谨遵师命。” 在古代,一名工匠艺人能够开山收徒,才证明他在一行当有了必要地位和身份,一直以木匠技艺自诩的朱由校,此刻比登上皇位那天还得意,伸出双手正要从地上搀起任不凡,只听一个尖细的嗓音道:“慢着,皇上!”众人扭头,看到魏忠贤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大殿,那些太监宫女比在皇帝面前还要紧张万分,脑袋垂得更低,腰弓得更弯。 “哦!原来是老魏。”朱由校微笑道:“今日朕收了一个徒弟,你是不是祝贺来了?” “皇上第一次收徒,当然应该祝贺。”魏忠贤阴鸷的目光扫过任不凡,转换一副笑脸道:“但皇上可能有所不知,在民间,开山收徒对一位师父来说,那是第一等的大事,祭天烧香拜祖师爷,酒席都得摆好几天,皇上贵为天子,开山收徒,更不能草率了事,您说是不是?” 开山收徒还有那么多说道,更加启动朱由校的贪玩之心,连连说好,思索片刻道:“朕第一次收徒弟,当然愿意大操大办,那些朝中大臣和内宫几位娘娘,只怕” “皇上有什么好怕的?”魏忠贤道,“当初将养心殿改刨房,杨涟那帮人极力从中阻挠不是也没成,这件交咱家办好了,一定会让您称心如意。”魏忠贤转身要走,又扭回头道:“皇上,根据民间规矩,在没行正式仪式之前,您跟小任子之间的师徒名分并没确立,他仍是您的奴才。” 根据历史记载,为了讨好朱由校把持皇权,魏忠贤总是利用朱由校的贪玩之心,越是无聊的事越办得轰轰烈烈,这次只怕他也得费尽心机办好皇帝开山收徒这件喜事了。一整天任不凡都沉浸在即将当皇帝徒弟的喜悦之中。为了开山收徒,朱由校破天荒一整天没有干木工活,反反复复让宫女替他换衣服,准备着仪式上的穿戴。夕阳刚落山,准备用晚膳的时候,只听南面鼓声大作,任不凡正在诧异,焦誉急匆匆从殿外奔了进来,向朱由校禀告,大批朝臣齐集午门外,敲响登闻鼓要求觐见皇上。 第十三章 姜是老的辣 明朝在午门外设置登闻鼓,目的是为紧急情况下,大臣与皇帝联络的一种方式,当然不到万不得已是没人敢随意敲登闻鼓的。要在往日,随便登闻鼓敲破,朱由校未必懒得理会,今日要开山收徒了,心情大好,吩咐焦誉,开启午门将敲登闻鼓的朝臣放进来。焦誉出去,不多久,一帮穿戴整齐的朝臣簇拥着走进了养心门。 养心殿正殿摆满了木匠皇帝朱由校的成品、半成品和木材,朱由校只得让焦誉把众朝臣让进西暖阁。 以任不凡的身份,不过是伺候皇上做木工活的小太监,是没资格随同皇上召见大臣的。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还曾未见过大臣参奏朝议是什么场景,见朱由校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也进了西暖阁。 西暖阁不比正殿,地方狭窄,一下拥进这么多人,根本待不下,多半人站到了暖阁门外。焦誉呼唤众人给朱由校闪开一条甬路,朱由校方才进到正中摆放的龙椅上坐好。因为他心情十分的好,不等众朝臣行礼,就吩咐免了。 朝臣中为首的是一个矮胖子,一张油汪汪的大脸,仍是规规矩矩跪到朱由校面前,规规矩矩要行三拜九叩大礼,身后众臣随着他一起起蹈山呼万岁。朱由校不耐烦地等众人行完礼,才说道:“顾爱卿,朕已经说过了嘛,免了你们的行礼,怎么还如此费事?” 此人姓顾?根本不用多费心思,任不凡就猜出他是魏忠贤的死党——内阁首辅顾秉谦。顾秉谦正色道:“所谓礼不可废,圣人创立这些规矩就是为了约束人的行为,例如皇上您,贵为当今天子,就应该持身为正,读遍二十三史,哪有皇帝收徒弟的道理,臣等今日敲响登闻鼓请求觐见,就是为了劝说您收回开山收徒的谕旨” 作为魏忠贤的死党,顾秉谦从来都是跟他狼狈为奸,把皇上往邪路上领,今日怎会改弦更张,阻止起他收徒弟来了?知道皇上要开山收徒的,只有魏忠贤一个人出了这座养心殿,毫无疑问顾秉谦是他串通来的。上午魏忠贤信誓旦旦,要带着皇上玩这件开山收徒的游戏,怎么会出尔反尔,极力反对起来了?任不凡略加思索,立刻明了,魏忠贤是生怕他当了皇上徒弟以后,夺了他第一红人的位置,所以才会串联这么多人前来劝谏皇上。 听完顾秉谦的叙述,其他朝臣一起随声附和。他们说的义正词严,以朱由校的智商,根本找不出话来反驳。眼见一件最好玩的游戏要泡汤,朱由校只能端出天子的架子。“你们作为朝臣,只要管好朝廷大事就可以了,朕收不收徒弟是朕的家事,你们怎可妄加议论。” 跪在顾秉谦身后的是一名高瘦如同麻杆似的人,挺了挺腰道:“天子富有四海,天子的家事就是国事,微臣身为朝廷言官之首,有职责和义务劝谏皇上以国务为重,不得太离经背道了。”这人一席话等于指着朱由校骂他胡作非为。魏忠贤的阉党集团内还有这种敢于大胆诤谏的人?任不凡正在狐疑,朱由校原本堆满笑容的一张脸,突然变色,右手“嘭”的猛拍一下椅背道:“魏广微,你们一口一个尊礼重道,是谁教你这样跟君父说话的?来人,把他叉出去!” 两名侍卫越过众人,从门外挤了进来,架起魏广微就往外拖。“皇上,皇上,微臣可以豁出性命不要,也不愿您做出开山收徒的事来呀!”魏广微是魏忠贤另一个死党,最善于见风使舵的一个人,不知为何今日一副豁出去的架势,要跟皇上死抗到底?任不凡知道众怒难犯,以魏忠贤的势力,即便皇上能扛住压力收他为徒,估计他不久也得被一班阉党搞死。 一直站在朱由校身后的任不凡,朝前走了几步,跨到顾秉谦前面跪了下去:“皇上,请您收回谕旨,奴才不想当您的徒弟。” 任不凡一天欢天喜地要当他的徒弟,现在要反悔了?朱由校脸色越发难看,刚要震怒立起,只听暖阁外有个洪亮的声音道:“既然老夫能当皇上的老师,皇上为何不能当别人的老师?” 朱由校和任不凡都听出是孙承宗的声音。孙承宗身为帝师,从来都是规劝朱由校不要由着性子乱来,还是第一次赞同他干这类与治理国家毫无关系的事情。喜出望外的朱由校,立刻下令:“孙师傅,是您吗?请进来说话。” 孙承宗推开众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一提袍襟在任不凡身边跪了下去,叩头行礼,然后扭身问顾秉谦:“顾大人,老夫在外面听了许久了,天地君亲师是为五伦,皇上既然可以认师傅,为何就不能当别人的师父?”孙承宗是帝师身份前朝元老,顾秉谦当他的面不敢过于拿大,向他点头致意,才道:“孙大人,皇上要开山收徒,跟您所说的天地君亲师的师绝不能等同起来。” “哦!师傅徒弟,在顾大人看来还有不同,请你当众说说,其中不同在哪里?” 顾秉谦指着暖阁外满地的木材器具道:“皇上收徒弟是要跟他学木匠,可不是教书育人那种师徒关系。” “按照顾大人所说,只有教书匠才能收徒弟,天下三百六十行,其他三百五十九行都不得收徒弟,岂不是早不存在了。”孙承宗也指着正殿道:“如果老夫记得不错的话,当初皇上要把养心殿改为刨房,许多大臣反对,顾大人却说‘皇上做木匠不过是治国理政之余娱情悦性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今日皇上要收个徒弟,顾大人怎么又极力反对起来了?” 孙承宗一句话将顾秉谦打懵,顾秉谦嘴长得老大,却只会:“你,你”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他的那些同党,只能跟着向孙承宗瞪眼,更是不知如何辩驳。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任不凡空有现代人的智慧,却不能不佩服孙承宗的一张利口。 第十四章 诡谲多变 (这一章定时发布错发为明天了,今天改个章节名重新上传,和明天的变色龙同为一个章节内容,给您的带来不便,表示道歉!) 孙承宗一席话将顾秉谦等人辩驳得哑口无言。朱由校暗自庆幸,幸亏没把这个白胡子老头赶出京城,今日如果不是他进宫来,这场开山收徒大典算是泡汤了。见顾秉谦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再也找不到可以阻止他收徒的理由,朱由校心里乐开了花:“顾爱卿,既然朕的老师都说这个徒弟可以收,你就不要过于干涉了。” 今日顾秉谦强力阻挠朱由校收任不凡为徒,是因为听信魏忠贤的话,怕任不凡与皇上过于亲近,被他们的反动派利用,造成阉党一派大权旁落。孙承宗曾经是顾秉谦内阁首辅位置的最大竞争者,只因孙承宗性格过于耿直,才得罪皇上让他捡了个便宜,现在孙承宗坚定地站到了皇上那一边,如果他固执己见继续阻挠皇上寻开心的话,也许皇上会把他与孙承宗异位相待。 与皇上相处,顾秉谦一贯奉行多磕头少说话,从来不敢忤逆他的心思,今日是吃错什么药了,为何要跟魏忠贤趟这趟浑水?顾秉谦越想越怕,慌忙以头碰地,连磕了三个头道:“孙承宗大人是学贯古今的一代大儒,既然他认为皇上开山收徒并不算离经叛道,也许是微臣等想左了。”从地上爬起,拍拍屁股,向朱由校建议道:“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皇上要开山收徒,为何还要等呢!以微臣的主意,不如今天就把庆典办了。”朱由校向殿外望了望:“眼看天要黑了,今天能来得及吗?”顾秉谦道:“有什么来不及的,这件事就交给微臣来办,两个时辰完不成庆典部署,就请皇上把微臣的首辅位置免了。” 顾秉谦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朱由校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他十分清楚,真正搞玩意儿,还是顾秉谦跟魏忠贤这帮人在行,要是把开山收徒这样的庆典交给孙承宗来办,非搞砸了不可。 “好吧,朕信的过你。”朱由校亲切地拍了拍顾秉谦的肩膀,长长打了一个哈欠,向孙承宗道:“孙师傅,朕早饿了,陪朕一起用膳去。” “谢万岁!”孙承宗答应一声,向任不凡使了一下眼色,亦步亦趋跟在朱由校身后出了暖阁。任不凡四下看看,确定没人注意他,也就跟在了二人身后。 养心殿前殿后宫,自从把养心殿开辟成刨房,为了干木匠活方便,朱由校就把后面当成了寝宫,用膳的地方一般也就在寝宫左侧的偏房内。朱由校进寝宫换衣服去了,孙承宗领着任不凡进了用膳的偏房,趁着四下无人,孙承宗急忙问:“你知道老夫为何要极力成全皇上收你为徒吗?”任不凡微笑回道:“您是想让我逐渐成为皇上的心腹,最好能够超过魏忠贤那厮,对不对?” 任不凡的一句反问,孙承宗激动得差点落下了眼泪,紧紧抓住任不凡的手:“既然你什么都明白,老夫用不着多交待了,只是你要记住一点,要想尽办法在皇上面前揭露魏忠贤大恶似忠的嘴脸,只要能扳倒魏忠贤,你就是咱大明王朝的中兴之臣,地下的列祖列宗都会感激你的。” 任不凡真想告诉孙承宗,自己不过是一个穿越过来的小人物,能扳倒魏忠贤?别再扳他不倒,倒赔上一条小命就不划算了。但告诉孙承宗这些,他能信吗?任不凡向外望了望,还没人走向这里,赶紧说道:“这些话咱们以后再说,有一点我必须抓紧时间问您,今天魏忠贤有没有去找过您?”孙承宗作了肯定回答,道:“魏忠贤仍是想拉老夫入阉党一伙,他把老夫当什么人了?老夫当场予以回绝,并且告诉他,老夫致死绝不会与阉竖为伍。” 任不凡害怕的正是这一点,几乎是气急败坏道:“昨晚咱们不是谈的好好的吗?对魏忠贤,你要暂且忍耐,怎么您总是听不进去呢?” 孙承宗眼睛瞪得老大:“昨天老夫是答应你暂时与魏阉妥协,但妥协可以,怎么可以甘心下流,与豺狼为伍呢?” 外面磔磔的脚步声传来,透过窗户清晰可见,十多名御膳房的太监,捧碟端碗正从前殿角门走出,向这边而来。任不凡急忙劝道:“我的孙大人,你左一句阉竖,右一句阉竖,如果让魏忠贤失去拉拢你的最后希望,你确定还能活吗?一旦你死了,大明江山还依靠何人?” “士可杀不可辱。”孙承宗转身面向宫外,望着那些太监,傲岸笑道:“你太高看老夫了,区区孙某算得什么,如能学得左光斗杨涟他们,也不枉老夫在人世走这一遭。” 任不凡自此才算明白,明朝并不缺少忠臣良将,为何会让不足百万人口的旗人给灭了。这些所谓的正直大臣,虽然一个个满腹经纶深藏机谋,却都又迂腐透顶,时刻以轻身殉节为光荣,自己轻易地将性命交代了,但却没有想到社会和国家正需要他们。 御膳房的太监眼看即将进入偏房,任不凡抓住最后的机会说道:“为了躲避阉党迫害,孙大人应该去东北,那儿才是您真正的用武之地。” 孙承宗一直在研究东北军事,当即想到任不凡的建议是完全正确的,昨天因为东北问题,他差点被皇上捋官罢职赶出京城,怎又可能让皇上改变主意,派他去东北?孙承宗扭回头向任不凡看了一眼,想问有什么办法,才能让自己去得成东北,可惜送饭的太监已经鱼贯着走了进来,他们再无交谈的机会了。 影视剧中每每所见御膳动辄百多道大菜,今日任不凡才算见识,这桌御膳满打满算不过十多道菜肴。朱由校在历史上算得上有名的昏君了,用膳也不过如此,可见那些帝王戏的编剧导演们,不过是在忽悠人罢了。 孙承宗为朱由校成能够开山收徒立下大功,朱由校对他是满心感激,劝酒布菜很能放下皇帝的架子。孙承宗察言观色,几次想借机提出去东北,几次又都让任不凡拿话岔开。 近两年来,皇上很少有对孙承宗这般和颜悦色的时候,如果失去这一次机会,再想说就难了。孙承宗决定豁出去了,不再顾及任不凡阻止的眼色,从椅子上站起,向朱由校一躬到地:“皇上,臣有事想求您开恩。” 第十四章 变色龙 孙承宗一席话将顾秉谦等人辩驳得哑口无言。朱由校暗自庆幸,幸亏没把这个白胡子老头赶出京城,今日如果不是他进宫来,这场开山收徒大典算是泡汤了。见顾秉谦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再也找不到可以阻止他收徒的理由,朱由校心里乐开了花:“顾爱卿,既然朕的老师都说这个徒弟可以收,你就不要过于干涉了。” 今日顾秉谦强力阻挠朱由校收任不凡为徒,是因为听信魏忠贤的话,怕任不凡与皇上过于亲近,被他们的反动派利用,造成阉党一派大权旁落。孙承宗曾经是顾秉谦内阁首辅位置的最大竞争者,只因孙承宗性格过于耿直,才得罪皇上让他捡了个便宜,现在孙承宗坚定地站到了皇上那一边,如果他固执己见继续阻挠皇上寻开心的话,也许皇上会把他与孙承宗异位相待。 与皇上相处,顾秉谦一贯奉行多磕头少说话,从来不敢忤逆他的心思,今日是吃错什么药了,为何要跟魏忠贤趟这趟浑水?顾秉谦越想越怕,慌忙以头碰地,连磕了三个头道:“孙承宗大人是学贯古今的一代大儒,既然他认为皇上开山收徒并不算离经叛道,也许是微臣等想左了。”从地上爬起,拍拍屁股,向朱由校建议道:“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皇上要开山收徒,为何还要等呢!以微臣的主意,不如今天就把庆典办了。”朱由校向殿外望了望:“眼看天要黑了,今天能来得及吗?”顾秉谦道:“有什么来不及的,这件事就交给微臣来办,两个时辰完不成庆典部署,就请皇上把微臣的首辅位置免了。” 顾秉谦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朱由校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他十分清楚,真正搞玩意儿,还是顾秉谦跟魏忠贤这帮人在行,要是把开山收徒这样的庆典交给孙承宗来办,非搞砸了不可。 “好吧,朕信的过你。”朱由校亲切地拍了拍顾秉谦的肩膀,长长打了一个哈欠,向孙承宗道:“孙师傅,朕早饿了,陪朕一起用膳去。” “谢万岁!”孙承宗答应一声,向任不凡使了一下眼色,亦步亦趋跟在朱由校身后出了暖阁。任不凡四下看看,确定没人注意他,也就跟在了二人身后。 养心殿前殿后宫,自从把养心殿开辟成刨房,为了干木匠活方便,朱由校就把后面当成了寝宫,用膳的地方一般也就在寝宫左侧的偏房内。朱由校进寝宫换衣服去了,孙承宗领着任不凡进了用膳的偏房,趁着四下无人,孙承宗急忙问:“你知道老夫为何要极力成全皇上收你为徒吗?”任不凡微笑回道:“您是想让我逐渐成为皇上的心腹,最好能够超过魏忠贤那厮,对不对?” 任不凡的一句反问,孙承宗激动得差点落下了眼泪,紧紧抓住任不凡的手:“既然你什么都明白,老夫用不着多交待了,只是你要记住一点,要想尽办法在皇上面前揭露魏忠贤大恶似忠的嘴脸,只要能扳倒魏忠贤,你就是咱大明王朝的中兴之臣,地下的列祖列宗都会感激你的。” 任不凡真想告诉孙承宗,自己不过是一个穿越过来的小人物,能扳倒魏忠贤?别再扳他不倒,倒赔上一条小命就不划算了。但告诉孙承宗这些,他能信吗?任不凡向外望了望,还没人走向这里,赶紧说道:“这些话咱们以后再说,有一点我必须抓紧时间问您,今天魏忠贤有没有去找过您?”孙承宗作了肯定回答,道:“魏忠贤仍是想拉老夫入阉党一伙,他把老夫当什么人了?老夫当场予以回绝,并且告诉他,老夫致死绝不会与阉竖为伍。” 任不凡害怕的正是这一点,几乎是气急败坏道:“昨晚咱们不是谈的好好的吗?对魏忠贤,你要暂且忍耐,怎么您总是听不进去呢?” 孙承宗眼睛瞪得老大:“昨天老夫是答应你暂时与魏阉妥协,但妥协可以,怎么可以甘心下流,与豺狼为伍呢?” 外面磔磔的脚步声传来,透过窗户清晰可见,十多名御膳房的太监,捧碟端碗正从前殿角门走出,向这边而来。任不凡急忙劝道:“我的孙大人,你左一句阉竖,右一句阉竖,如果让魏忠贤失去拉拢你的最后希望,你确定还能活吗?一旦你死了,大明江山还依靠何人?” “士可杀不可辱。”孙承宗转身面向宫外,望着那些太监,傲岸笑道:“你太高看老夫了,区区孙某算得什么,如能学得左光斗杨涟他们,也不枉老夫在人世走这一遭。” 任不凡自此才算明白,明朝并不缺少忠臣良将,为何会让不足百万人口的旗人给灭了。这些所谓的正直大臣,虽然一个个满腹经纶深藏机谋,却都又迂腐透顶,时刻以轻身殉节为光荣,自己轻易地将性命交代了,但却没有想到社会和国家正需要他们。 御膳房的太监眼看即将进入偏房,任不凡抓住最后的机会说道:“为了躲避阉党迫害,孙大人应该去东北,那儿才是您真正的用武之地。” 孙承宗一直在研究东北军事,当即想到任不凡的建议是完全正确的,昨天因为东北问题,他差点被皇上捋官罢职赶出京城,怎又可能让皇上改变主意,派他去东北?孙承宗扭回头向任不凡看了一眼,想问有什么办法,才能让自己去得成东北,可惜送饭的太监已经鱼贯着走了进来,他们再无交谈的机会了。 影视剧中每每所见御膳动辄百多道大菜,今日任不凡才算见识,这桌御膳满打满算不过十多道菜肴。朱由校在历史上算得上有名的昏君了,用膳也不过如此,可见那些帝王戏的编剧导演们,不过是在忽悠人罢了。 孙承宗为朱由校成能够开山收徒立下大功,朱由校对他是满心感激,劝酒布菜很能放下皇帝的架子。孙承宗察言观色,几次想借机提出去东北,几次又都让任不凡拿话岔开。 近两年来,皇上很少有对孙承宗这般和颜悦色的时候,如果失去这一次机会,再想说就难了。孙承宗决定豁出去了,不再顾及任不凡阻止的眼色,从椅子上站起,向朱由校一躬到地:“皇上,臣有事想求您开恩。” 第十五章 待价而沽 朱由校心情特好,和颜悦色问:“孙师傅,你有什么需求尽可以直接向朕提出,朕一定满足你。”任不凡知道,孙承宗一定是认可了他的建议,准备向朱由校提出去东北的要求了,昨天因为东北战事,二人已经弄得不欢而散,孙承宗差点还丢官罢职,此时此刻,此事绝不能由他本人再提出。任不凡慌忙拿话拦住道:“孙大人早有个想法想跟万岁言明,却一直羞于开口。” “哦?”朱由校道,“孙师傅是看着朕长大的,没什么不可以直接说的,直接说出来。”孙承宗以为任不凡是跟他说的同一件事,索性由他提出或许比自己提出更好一些,就没去拦阻任不凡。 “既然万岁恩准,徒儿就替孙大人说了。”任不凡道:“孙大人早想进内阁了,只是不敢求万岁开恩。” 明朝自从宰相胡惟庸谋反案发,明太祖朱元璋干脆罢去了宰相这一职位,设置了内阁,内阁阁员由二至多人组成,为首的为内阁首辅,其次为次辅,内阁阁员包括首辅次辅,实际权力比宰相天差地别,但往往被朝野上下仍称为宰相。 自从朝政被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把持,孙承宗极其害怕被别人视为他们的同党,躲还来不及,怎么会想进入内阁、听任不凡信口胡说,连忙表明心迹道:“皇上,别听他乱说,为臣哪会有那样的心思。” “孙大人,您老别不好意思了,昨晚你不是还告诉咱说‘文至宰相,武到侯’,这些年空拥有帝师身份,却没能进入内阁,哪怕当个次辅,临死也可以闭上眼睛了。” 房间内站满伺候的宫女太监,任不凡这些话一旦传扬出去,自己一世清名算是毁了,孙承宗内心仿佛烧起了一把火:“小任子,老朽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些话,你,你” 看到孙承宗脸色涨得通红,朱由校暗自好笑,这些所谓的官场清流,活得真累,想升官还死要面子,阻止他道:“好了,好了,以孙师傅的学识人品,按说当首辅也不为过,只是顾秉谦并没过错,朕不好免了他,你就去内阁当个次辅吧。” 皇上整个错会了孙承宗的意思,他还要辩解,外面传来一声悠长而沉闷的咳嗽声,像顾秉谦这种人,每时每刻都要用一些声音或动作故作威严,时间一长,连朱由校也记住了他独特的咳嗽声。估计是他把庆典布置好了,朱由校竟从座位上迅速站了起来,向任不凡喜形于色道:“是顾爱卿,不要报名觐见了,你去把他直接叫进来。”有顾秉谦在场,孙承宗不愿再说自己的事,退到一边怒视任不凡。任不凡对他的脸色视而不见,微笑着迎出了厅堂的门。 现在已是十月深秋季节,顾秉谦却满头满脸的汗,见到任不凡,表功而不失身份地一把拉住他的手道:“任公公,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老夫可是没少出力啊!” 任不凡嘻嘻笑道:“顾大人好心一定有好报,今日就会见到成效的。”顾秉谦马上意识到任不凡话中有话,拉着他躲到一根廊柱外:“任公公,你是不是从皇上那得到了什么有关顾某的消息?” 任不凡扭头向房间内扫了一眼,道:“顾大人,您老也太性急了一些,皇上开山收徒典礼即将开始,等典礼结束,咱把一切都告诉你,好不好?” 就像一切依靠耍阴谋诡计登上高位的人一样,顾秉谦每时不在关注是否有人在皇上面前搞他,刚才他紧着在正殿忙活的时候,孙承宗曾经与皇上单独吃了一顿饭,顾秉谦意识到,这老匹夫一直跟他不对头,难得有机会躲开他与皇上待在一起,保不定在皇上面前进了他的谗言。任不凡一句话让顾秉谦顿时失去主持开山收徒典礼的兴趣,好不容易忍到典礼结束皇上回往寝宫,不等众人全部散去,一把拉住任不凡扯到养心门外,急不可耐问:“任公公,你到底从皇上那儿听到了什么消息,现在总可以告诉老夫了吧。” 任不凡四下望望,像是自言自语道:“现在咱当然可以告诉你,只是弄不清楚孙承宗大人离开皇宫没有?”顾秉谦一张大嘴撇了撇:“你以为孙某人会真心替你祝贺,典礼没开始,早跑得没影了。” “既然他不仁,也别怪咱不义。”任不凡跺了跺脚,下定决心似地告诉顾秉谦,典礼前孙承宗陪同皇上进膳,已经向皇上要了个内阁次辅的位置。 “你要告诉本辅的就是这些?”顾秉谦双眼眼角轻蔑地向上撩起道,“别忘了内阁首辅是老夫我,即便孙承宗当了次辅,能把老夫怎么样?” “能把你怎么样?”任不凡“哼”了一声,问:“顾大人,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咱小任子也不怕得罪您,请顾大人说句实话,整个朝野上下,是顾大人的人望高,还是孙承宗的人望高?”顾秉谦并不是傻子,他十分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坐上首辅的位置,纯粹是投靠魏忠贤一伙阉党的结果,以他的人望,只怕狗屁不如。但在任不凡面前,他不甘自轻自贱,只能选择了沉默。 见顾秉谦无语,任不凡感到距离成功的目标已经不远了,长长舒了口气,继续劝道:“只要孙承宗进入内阁,以他的人望,即使不当次辅,咱敢保证,不出一年时间,首辅的位置就非他莫属了。” 任不凡鞭辟入里的一番分析,顾秉谦实在沉不住气了。“任公公——不,任先生,以您的见识,怎样才能不让孙承宗把首辅的位置撷去?” 兔子已经进入网套,该是捕获的时候了。任不凡斜着眼瞅着顾秉谦:“办法嘛,咱倒是想起一个,只是不知道顾大人听不听得进去?” 待价而沽向来是官场的规矩,顾秉谦错会了任不凡的心思,摸摸怀中,没有值钱的东西。腆着脸道:“顾某绝非忘恩负义之辈,只要先生帮助顾某阻止孙承宗进入内阁,玄武门大街尽东头那座四合院就是您的了。” 第十六章 釜底抽薪 顾秉谦一方面想从任不凡身上讨得主意对付孙承宗,一方面任不凡和皇上已成师徒关系,想收买他为己所用,所以才舍得下这么大的本钱——送他一处宅子。 顾秉谦是魏忠贤的盟友,阉党的中坚力量,如果接受了他的宅子,史笔如铁,会不会被当成阉党一伙,落下千载骂名?任不凡婉言谢绝道:“顾大人,我帮你纯粹是因为你今晚为皇上开山收徒劳神费力,可不是贪图你的报酬。” 这小子什么时候也跟着那帮东林党人学会了酸文假醋,想做bo子,还要立牌坊?顾秉谦有求于他,不愿揭破,笑道:“不管您承不承老夫的心意,那座房子就属于你的了,老夫替你留着。” 折腾了大半夜,眼看月光已经移向西方,任不凡想到正事还没办,不想在宅子的事情上跟顾秉谦继续谦让下去,说道:“顾大人,要想孙承宗不进入内阁,为今之计只能来个釜底抽薪,把他赶出京城,看他还有何办法当那个次辅。”顾秉谦为难地摇摇头:“想把孙承宗赶出京城哪那么容易,他现在是帝师身份,如果他自己不情愿,谁又能赶得动!” 任不凡道:“你说的也许是这样,但有个地方,如果皇上开口让孙承宗去,他即使满心的不情愿,却不得不去。”看到任不凡满脸的自信,顾秉谦“哦”了一声道:“有这样的地方?请公公说说看。” “东北,关外。”任不凡道,“据我了解,昨天孙承宗与皇上发生争执,就是因为东北问题,努尔哈赤的后金军在那儿极其嚣张,孙承宗要以铁腕对付努尔哈赤,才触怒了皇上,如果顾大人能说动皇上派他前往东北,他不愿去,岂不是打了自己的嘴?” “好主意!”顾秉谦忍不住赞叹道,兴奋的目光一闪而过,随即又紧皱眉头:“即使老夫能说服皇上将孙承宗派往东北,如果他不顾面子强烈反对,以他的帝师身份,皇上绝不会强迫他的。” “威逼还须利诱才成。”任不凡道,“要想孙承宗甘心情愿去东北,给他一个督师的身份,他还会反对吗?”督师在明朝并不是常设官职,只有在平叛或反抗外族入侵时才会暂时设立,其权力极大,相当于后世的战区司令,但随着作战区域的不停变化,却可以随意扩大调动兵马的范围,并指挥当地的文武官员,在这一点上,权力甚至超越所谓的天下兵马大元帅。 顾秉谦已经得知,今日魏忠贤亲自登门去劝说孙承宗和他们这一派联手,仍是碰了一个大钉子,铁定此人要跟他们这一派死磕到底了,此时送给孙承宗一个督师身份,会不会画虎不成反类犬? 顾秉谦虽然治国无能,但宦海沉浮数十载,官场中养虎为患的事例见得毕竟多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有没有一个更好的法子,既能保住自己的首辅职位,又不至于让孙承宗获取大权。对明史熟稔如同掌上观纹的任不凡,十分清楚顾秉谦此刻的心思,长长打了个哈欠:“顾大人,咱明天还要起早陪皇上做木工呢,得去睡觉了。”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道:“说不定孙承宗明天就成了次辅,我今天还帮着别人算计他,不是自讨苦吃吗?” 孙承宗明天就要到内阁上任?顾秉谦吃了一惊,急忙叫道:“任公公,您等一下。”任不凡头也未回:“顾大人,求您了,我实在困得难受,你就放过我吧。”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事已至此,老夫顾不得那么多了。”顾秉谦咬咬牙道:“请公公替老夫通禀一声,我要觐见皇上。” 别看你奸似鬼,也喝老子的洗脚水。任不凡强按住内心的激动,口气淡淡道:“顾大人,宫内的规矩您比咱懂,如果不是皇上今晚举行开山收徒大典,您天没黑就得出宫,三更半夜你让咱替你通报见皇上,还让不让咱活了?” “公公别怕,老夫既然敢深夜求见皇上,就有求见的理由。”顾秉谦得意一笑道:“太祖皇帝曾有定规,有危急军情,朝中大臣不论何时都可以要求进宫面君。” 看着顾秉谦诡秘的表情,任不凡惊奇地问:“真的假的,你有危急军情?” “老夫骗你干吗?”顾秉谦从宽大的袍袖内掏出一份奏疏,递到任不凡眼前:“今天下午刚送到内阁,广宁失守,王化贞三万大军全军覆没,这算是上危急军情吗?” 顾秉谦一番话,任不凡差点坐到地上。整整一个下午,身为首辅的顾秉谦,先是率领众臣阻止皇上开山收徒,然后又费尽心力布置典礼,身上揣着如此紧急的军报,竟然装成没事人一般,有这样的首辅大臣,明朝不灭亡简直没有天理了。 任不凡恨不得照准顾秉谦来个大嘴巴,但转念一想,明朝早晚都得灭亡,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只能勉为人事罢了,一把夺过顾秉谦手中的奏报,转身跑进养心殿。守卫养心殿的侍卫,看到他们二人谈了很久,并未驱赶的原因,一个是当朝首辅,一个是皇上新收的徒弟,谁知道他们谈话不是奉了圣旨的。 因为开山收徒的仪式在晚上举行,朱由校睡得过迟,所以没有叫嫔妃侍寝,正在睡梦中,被当值的养心殿副总管焦誉唤醒,听说是有紧急军报,虽然十二万分的不情愿,但太祖遗命在那儿,也不敢违背,只得嘟嘟囔囔穿衣起来。等见到是顾秉谦,十分诧异地讥讽道:“顾爱卿什么时候这般的勤政过,三更半夜不让人睡觉。”顾秉谦暗想,如果不是你要提拔孙承宗当次辅,谁愿意三更半夜来吵醒你。嘴上却道:“微臣本不该深夜进宫觐见皇上,实在是军情紧急,不得不如此啊!”说完把任不凡递过来的奏报捧到御案前,焦誉接过来才递到朱由校手中。朱由校快速扫了一遍,并没像任不凡想象中那般气急败坏,咧嘴刚想打哈欠,又强忍了回去,不耐烦道:“既然王化贞打了败仗,就再派个人去替换嘛!值得这么大惊小怪?” 任不凡差点笑出声,有什么样的皇帝,就有什么样的首辅,他倒真能想得开,怪不得顾秉谦敢把这份奏报揣在怀中大半天。 。” 第十七章 救命之恩 天启皇帝朱由校要往关外重新派出将领,这正中顾秉谦下怀,装作沉吟片刻,才道:“王化贞职卑位低,指挥不力,才造成广宁惨败,要想扭转辽东战局,必须派出一员重臣坐镇才行。” 朱由校问道:“派出一位重臣?以爱卿所见,派谁最为合适?” 顾秉谦道:“纵观朝廷上下,臣以为孙承宗孙大人最为合适。” “你说孙师傅?”朱由校向任不凡看了一眼,为难道,“晚膳时,朕已经答应孙师傅出任内阁次辅,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任不凡果真没有骗他,顾秉谦也向任不凡扫过一眼,暗想,这小子没有骗他,别说整个朝廷,在阉党集团内部,互相真诚相待的人也不多。值得深交的一个人啊!为了与他加深感情,那座房子非送他不可了。 顾秉谦收回心思道:“万岁,臣认为这趟差事非孙大人莫属,据臣了解,孙大人每天下朝回到府邸,不是闭门熟读兵书战策,就是研究东北局势,这一点只怕举朝上下无人能比,他不去谁还能去?” 顾秉谦一句话提醒朱由校。昨天孙承宗与他据理力争,明军在东北不主动攻击,努尔哈赤的后金军必会先发制人,果然不幸被他言中。朱由校在由衷佩服孙承宗有先见之明的同时,甚至有些隐隐的妒忌,既然孙承宗那么热衷于东北事务,也许真的该派他去。带着这种不可言明的龌龊心理,朱由校终于下定决心,即使没有顾秉谦的这次推荐,也应该派孙承宗前往主持抗金大计。 “朕答应你了,就派孙师傅去辽东。”朱由校终于没能忍住那个长长的哈欠,抹了抹眼角流出的泪水,站起身道:“朕真的累了,你们告退吧。” 焦誉赶紧上去搀住朱由校的胳膊,刚要转身回内间卧房,任不凡像是无意识的捅了顾秉谦一下,顾秉谦急忙道:“万岁” 顾秉谦从来不是这样,极有眼色的一个人,今日怎么回事?朱由校皱皱眉,扭回了头:“你还有事?” 顾秉谦看出了皇上的不愉快,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万岁,臣以为辽东那班骄兵悍将,以孙承宗现在的大学士身份,并不足以制约,要给足他名分才行。” “好了,好了,”朱由校不再掩饰他的不悦,“你认为该封他什么官?” “督师!臣认为孙大人如果当了督师,既能欣然任事,更能约束住辽东那班不听话的将领。”天启年间,在此之前尚未设置过一次督师出外领兵,按朝廷规矩,最起码应该召开一次御前会议进行讨论以后再实行,但此刻朱由校只想继续睡他的大头觉,哪会把这么一件“小”事放在心上,向顾秉谦不耐烦道:“就按你说的起草诏书好了,朕实在支持不住了。” 任不凡清楚,顾秉谦魏忠贤一伙,都是趁朱由校不耐烦时达到自己的目的,今日当面得到了验证,当然这次达到的目的不再是祸害朝廷百姓,而是做出了一件有利于大明江山社稷的大好事。 目视皇上回了卧房,顾秉谦才转身向大殿外走去,任不凡叫住他道:“顾大人,你要去哪儿?” 以顾秉谦已过花甲的年纪,不是可以熬夜的人了,一口气松下来,萎靡得直想往地上倒,踉跄着脚步,回道:“皇上睡觉,咱们也该回去歇歇了,诏书明天再起草吧。” 一夜时间,要出变故怎么办?任不凡现在担心的不是顾秉谦,而是魏忠贤,从上午魏忠贤离去,到现在也未出现,所以任不凡才成功实施了计划,如果魏忠贤在,以他的老谋深算,顾秉谦未必会上这个当。 现在当务之急是既成事实,只要孙承宗督师辽东的诏书颁布下去,魏忠贤再想扳回来,势比登天还难。“顾大人,以咱的见识,您老最好把诏书起草好了再回去最合适。” 顾秉谦像是也意识到了什么,萎靡的情绪马上一扫而光,双睛闪现着贼光:“任公公,你是不是害怕有什么变故?” 任不凡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急忙道:“宝贝装入你的口袋尚且不敢就说是你的,何况没有宣布的诏书,孙承宗一旦知道遭到咱们的算计,他抢先在诏书下发之前找了皇上,谁敢保证皇上不会收回谕旨?” “看来老夫是不能太大意了。”顾秉谦肯定的点了点头,“这个觉不睡也罢,现在老夫就去内阁起草诏书,一定要抢在皇上睡醒后的第一时间请他用玺。” 顾秉谦蹒跚着向皇宫外廷而去。玄武门方向传来更鼓之声,已经是四更天了。明天还要陪皇上做木工,怎么着得眯一会。想到要睡觉,任不凡才想起,他根本不知道睡觉的地方应该在哪儿。按说他现在当差的地方在养心殿,卧房该由养心殿副总管焦誉安排,但焦誉是陪侍皇上的当值太监,已经服侍朱由校睡觉去了,找到他肯定是不行的。但不找他,自己又该怎么办? 任不凡在养心门内踱开了步子,刚转了半圈,只见一个黑影从殿角旮旯窜了出来。前世任不凡经常在互联网读过故宫闹鬼的事,不会是自己也遇上了吧。 “谁?!”任不凡大叫了一声,黑影好像比他吓得还厉害,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哎呦,我的娘,任公公,可不敢乱叫唤,惊动了皇上,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任不凡稳稳心神,终于认出,黑影是摔了墨斗的那个小太监,气不打一处来,搂头盖顶拍了他一巴掌:“该死的东西,你不去睡觉,想把老子吓死。” 同等身份的太监,任不凡等着小太监的反击,没想到对方却猛地跪到了他面前:“任公公,您是小的救命恩人,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只是不要惊动了皇上。” 任不凡仔细回想,对方认他是救命恩人并不为过,把他叫了起来:“你深更半夜躲在这儿吓唬人,就是这样报答救命之恩的?” 第十八章 名将之后 小太监深夜不睡,躲在暗处监视着自己,十有八九是魏忠贤安插的眼线。以魏忠贤的势力,任不凡只能装糊涂。“你回去吧,咱也该回去睡觉了。”任不凡围着院子转了一圈,根本不清楚他睡觉的地方在哪儿。 “任公公,请跟小的来,焦总管已经将您的住处安排好了。”任不凡扭回身,那名小太监亦步亦趋还跟在他的身后。 听口气不是魏忠贤安插的人?任不凡只得跟着他出了东侧角门,来到一座偏房前。焦誉给他安排的住处就在偏房正中的房子内,一明一暗两大间,此刻是灯火通明。推开暗间门,里面床铺被窝整整齐齐,一崭新都是刚换的。任不凡歪倒在床上,对小太监道:“你的任务完成了,该回去了,咱要睡觉。” 小太监嘴中答应着却不动弹。任不凡来了气:“你怎么回事?我的话没有听清?”小太监嘴唇嗫嚅了半天,方才回道:“焦总管有令,让小的从今往后就当您的仆从,您睡吧,小的在外间伺候。” 任不凡狐疑地问:“你我都是养心殿太监,伺候的人应该是皇上,你如何能当咱的仆从?” 任不凡在宫内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连这个都不清楚?小太监隐藏下满心狐疑,规规矩矩回道:“按照宫内规矩,小的是差点受过皇上处罚的人,不能再留在皇上身边了,应该去当苦差,焦总管跟家父熟识,所以照顾小的,让小的跟随任公公伺候。” 自古朝中有人好做官,在宫内当太监也得有人照应才成。这小太监跟焦誉还有这一段渊源,任不凡来了兴致,胳膊肘放在被上,手掌托着脑袋问:“你父亲跟焦誉是老朋友?他曾经也在宫内做事?” “家父不是宫内的,他,他原是边关战将” “边关战将?他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抹了一把即将流出的眼泪道:“家父姓刘讳字挺,曾跟随李成梁李大帅在辽东跟鞑子打仗” “什么,你是刘大刀的儿子?”任不凡翻身从床上坐起。不用追着问,他也清楚这小太监的来历。小太监的父亲刘挺,是明朝出了名的一员悍将,手使一百二十斤的大刀,三国时期关羽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八十一斤,那不过是传说,而刘挺的大刀一百二十斤,却是历史上有确切记载的。一员名将的儿子入宫当了太监,显然刘挺已经在辽东兵败阵亡,朝廷为了惩处罪将家属,才将他儿子净了身,弄到皇宫里来的。 刘挺为国尽忠,儿子却遭受如此惨无人道的待遇。任不凡顿起恻隐之心,握住小太监的手道:“咱们都是低人一等的小太监,我不要你伺候,以后咱们就兄弟相称吧。” “不,不,小的不敢”小太监退后两步,想把手从任不凡手中挣脱,却又不敢。 “你别太自轻自贱了,你父亲没有罪,他将来一定会青史留名的,请相信我的话。眼看天要亮了,咱们有话天亮以后再说吧。”任不凡临睡之前,问清了小太监的名字“刘焕”,不过刘焕告诉他,因为自己脑袋大,皇宫中的人都称呼他“大头”,叫任不凡以后也叫他大头。 任不凡年轻气血旺,搁下头就睡,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看他醒来,大头从外间匆忙走了进来,看大头略显浮肿的眼睑,显然就像他讲的那样,一夜都在外间伺候着没有睡。任不凡问是什么时辰了,大头回说辰时已过。 “坏了,坏了,这下要遭到皇上责罚了。”任不凡暗暗埋怨大头,还说要当自己的仆从,连时间都掌握不好。大头安慰他道:“小的已进养心殿见过焦总管,他让告诉您,皇上昨夜睡得太迟,谕旨今天歇息一天不用您去伺候做木匠活了,如果你嫌闷的慌,可以出宫去走走。” 任不凡启动记忆,问道:“咱记得很清楚,宫内只有各殿总管那种职位显赫的公公,不当值时才可以随便出宫,你我这种身份的低等太监,随便出宫可是要杀头的。” 大头难得的露出笑脸:“任公公说的是以前的老皇历了,自从现如今的皇上当了皇上,宫禁哪有那么严,别说太监出宫,有点身份的公公,还敢把不相干的人带进来呢!” 前天夜晚任不凡曾经出过一次宫,不过是深夜,根本没有机会看清明朝北京到底是什么样子,大头的一席话启动他出宫一观的兴致。从床上一跃而起:“既然你这样说了,咱们就出宫看看去。” 听说他要出宫,大头从外间拎一个包裹进来。“任公公,咱们穿着太监服饰出宫太扎眼,还是换件平常衣服吧。”说完打开包裹,拿出两间家织布长衫,跟任不凡每人换上一件。 任不凡吃完大头早已准备好的早餐,急不可耐带着他走向东华门。果然像大头所说,把守宫门的侍卫,只是简单询问一下,听大头说,他们是奉焦总管之命出宫为皇上采办木匠工具的,就放了行。 二人顺着东华门大街一路逛过去,白天的北京大街与夜晚不可同日而语,其繁华程度让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任不凡,也感到惊讶不已。喧闹的街道景象并没有让大头阴郁的表情稍有改观,仍是低垂着脑袋,亦步亦趋跟在任不凡身后,任不凡问一句答应一句,却绝不主动多说一句话。两个人一起逛街,却没有谈笑风生,任不凡很快沉闷下去,加快了脚步,只想着走到大街尽头,就打道回宫。街道尽头,一座深宅大院出现在眼前,任不凡认出,那是前晚他曾进去过的孙承宗府邸。 绕过孙府大门,刚要转身往回走,忽然街边传来一阵喝骂声:“你别想赖着不走,你是老子用三十两银子买来的,惹恼了老子,老子拿鞭子赶着你走。”“啪啪”两声,说话之人果然甩起来了鞭子。紧随其后,一个少女的声音哭诉:“萧三癞子,拿你银子的是我爹,不是我,你为何要抢我,大明朝难道没有王法了?” 少女的声音太熟悉了。任不凡头皮乍起:是倩儿,是他的表妹倩儿! 第十九章 刮目相看 听到少女的惨叫哭诉,任不凡猛地转身,街边围观的人群内,一名少女,披头散发,身上本就破旧的衣服,也被扯得凌乱不堪。正是仅仅两天没有见面的表妹倩儿,任不凡忍无可忍,推开人群奔向萧三癞子,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鞭子:“你,你竟公然在大街上强抢民女,活够了吗?”萧三癞子先是一愣,仔细瞅瞅,见任不凡一身布衣长衫,像足了是个落地秀才,立刻把一双鱼泡眼瞪了起来,撇了撇嘴道:“强抢民女?你问问她,她是老子抢来的吗?孟大成把他闺女三十两银子卖给了我,我有权把她带走。” 任不凡扭头看着倩儿。“表哥”倩儿羞愧地把脑袋低了下去。果不其然,任不凡担心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二十两银子并没有为倩儿带来好的生活,嗜赌成性的孟大成仅一个晚上就把两个银元宝拱手送给了别人,倒欠了赌场老板十五两银子,今日被债主逼得没有办法,只得把倩儿卖了还债。 “不就是三十两银子嘛!我还给你,把倩儿赎回来。”任不凡周身摸了个遍,别说银子,连一个铜子都没找到,他记起,那个装满金银财宝的匣子,被他藏到太监的更衣室去了。 “大哥,小弟这有银子。”外号大头的刘焕,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裹递到任不凡手中。临出宫之前,为了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二人约定好出宫后以兄弟相称。任不凡接过包裹打开,里面白花花四个大元宝,他掏出一个银元宝递还给大头,把另外三个元宝交到萧三癞子手中:“给你,足斤足量三十两,你把倩儿放了。” 萧三癞子看也未看,一把将元宝扫落在地:“东湖西湖,你算哪把壶?老子不准赎。”大头从地上捡起银元宝,向萧三癞子正色道:“大明律条,购买奴仆,本家亲属卖赎自便,他们是嫡亲的表兄妹关系,当然可以替她赎身。你今天不给赎也得给赎。” “呦呦,是谁的裤子没掖紧,把你露出来了?”在萧三癞子眼里,大头比任不凡穿戴更为破旧,当即爆了粗口,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向他们二人一亮:“看到没?孟达成卖女儿是卖的死契,签字画押,绝不赎回。别说你是她的哪家子表哥,就是亲夫,今天也别想赎回。”然后招呼几名歪戴帽子斜着眼的家伙,一看就是一帮混混。“你他娘,都死人呀!顾大老爷的管家正在府里等着验货,还不把人拉上走。”几个家伙捋胳膊卷袖子,冲上去就要拉人,任不凡内心一动,伸臂膀拦阻:“慢!”然后问萧三癞子:“你刚才所说顾大老爷,是不是内阁首辅顾秉谦?告诉你,顾秉谦大人和我是朋友,你把倩儿放了,我跟你去见他。” 萧三癞子再次上下打量打量任不凡,忽然“哈哈”一阵狂笑:“现今的北京城是咋的了?到处都是装大头蒜的,昨天有个要饭花子到我门上,竟然说他是万历年间的进士,当时就让我放狗咬跑了。”许久他才忍住笑,指着任不凡道:“你说是顾大老爷的朋友,怎么不说是皇上新收的徒弟任公公,如果是他,根本用不着赎这妞儿了,顾大老爷送任公公一座宅子,她就是买了准备送往那座宅子伺候任公公的。”听到这儿,任不凡内心一阵轻松,正像萧三癞子所说,倩儿早晚都得跟他见面,赎不赎的已经不大要紧,但转念一想,谁知道萧三癞子说的是真是假,即便所说非虚,倩儿落在他这种人手中,能保得住冰清玉洁之身吗?还是尽早赎回来为好。 任不凡向大头努了一下嘴,大头会意,指着任不凡道:“你真说着了!这位先生正是任不凡任公公,你买人不是要送给他吗,正好把倩儿交给他吧,也省了你们跑腿。” 萧三癞子又是一阵狂笑,环视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听到没?我说有灯,他正好缺亮儿。那家伙既然说是宫内的老公儿,就当街把裤子脱了让咱爷们验验,如果真没有鸟儿,我就承认他是任公公,你们说好不好?” 这帮人都是在街上混事的地棍,唯恐天下不乱,跟着萧三癞子一起起哄:“扒了他。”“对,脱他的裤子,老子还从未见过老公儿的老二是什么样儿呢!”众人蜂拥而上。 眼看要受辱,任不凡更怕被人识破不是太监的真相。转身想逃,却又留恋倩儿,正在不知如何是好,大头跨前两步,挡在他的面前:“我看谁敢?”右拳照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高大威猛的壮汉,一记冲天炮捣了过去。壮汉下意识伸手去抓他的右拳,却没注意到下半身,迎面骨被大头踢个正着,壮汉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翻滚哀嚎着挣扎。 大头比任不凡整矮了一头,身体还不如他显得健壮,一招干倒一个最壮的对手,任不凡感到十分意外,马上想到,大头父亲是悍将刘大刀,功夫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自此他一颗心放了下来,往后退开数步,没事人似的尽管看热闹了。 萧三癞子大喊道:“他敢打人,臭揍他小舅子的。”带头冲了上去。大头往旁边一闪,躲过萧三癞子的迎面一拳,顺势用手叼住他的手腕,往身前一带又是一拧,萧三癞子脑袋拱地,成了一只油焖大虾似的模样。其他人见他们的老大被抓,都呆在当场,不敢动弹。萧三癞子手弱嘴不弱:“好小子,你敢打大爷,顾大老爷知道此事,有你们的好看。” “找你的顾大老爷去吧。”大头兜屁股一脚,萧三癞子被踹出一丈开外,脑袋正撞在一棵路边大树上,反弹着仰面躺倒在地,双腿乱蹬,眼见不活了。 这些混混平时欺压良善,都是一黑二诈,真正玩命的事哪儿见过,都是大叫一声:“不得了了,打死人了。”四散奔逃。大头也没想到会出人命,愣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任不凡轻声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咱们走!”拉着倩儿正想离去,立刻被一群人围住。为首之人向他们亮出腰牌道:“咱是应天府捕快班头吕灿,朗朗乾坤之下,你们竟敢在大街上致死人命。”向部下下令道:“把这三名凶犯锁上,押回府衙听审。”众捕快蜂拥而上,正要给任不凡三人上索,忽听到一阵铜锣之声传来,随之有人喊道:“首辅大人至此,军民人等齐回避呀” 二十章 不知死活 一队人马顺着大街迤逦而来。最前面是四匹高头大马,端坐着四名清一色的四品御前带刀护卫,后面五十名持刀执枪的禁卫军,簇拥着一顶八抬大轿。桐油光了无数遍的柞木大轿,被紫色象眼呢轿布包裹,无处不在显示着轿内之人的地位和不同凡响的威严。 这应该是前来孙承宗府邸传旨的顾秉谦到了,任不凡心头一阵轻松:顾秉谦果然没有食言,从皇上那儿要来了任命孙承宗为辽东督师的圣旨。任不凡三人现在如果落入顺天府,要想出来,必然会惊动皇宫,魏忠贤是皇宫总管太监,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们的生死。在皇帝收徒一事上,任不凡将魏忠贤得罪的太狠了,魏忠贤以擅自离宫的罪名处置,一句话就能将他们送了终。现在能救他们的只有这位顾秉谦顾大人了。 街上百姓被驱赶着纷纷闪到道路两旁,顺天府差役,也紧紧抓住三人的手,要将他们推到一间估衣铺房檐下。距离太远,要想让顾秉谦注意到他们,唯一的办法只有冲到街面上。任不凡用尽全力想挣脱差役的手,但顾秉谦是什么人,要是让正在抓捕的疑犯冲撞了他,差役的命估计也就交代了。办老了差事的差役,早注意到了任不凡的不良企图,把他的胳膊往后一拧,锁链顺势套在了他的脖颈上。 大队人马已经过去了一半,机会一旦失去,什么也别再想了,任不凡跳着脚的喊:“顾秉谦,顾大人”在顺天府差役的眼里,任不凡他们都是作乱杀人的罪犯,哪容许他这样的大喊大叫,拔出腰刀敲着任不凡的脊背:“别喊,不要喊”但一切都晚了,走在大轿旁的顾府管家,听到了叫声,向这边气急败坏的招呼:“是谁?敢叫首辅大人的官讳,活够了不成?”一句话提醒任不凡,叫声更大了:“顾秉谦,顾八赖”顾秉谦为了升官,不顾七十高龄,竟要认魏忠贤为干爹,时人鄙视其为人,就给他起了一个绰号“顾八赖”。身旁的差役一张脸吓得煞白,连刀也不用了,用手去堵任不凡的嘴:“你想作死,别连累我呀!” 差役为时已晚,大街两侧压抑许久的人们,顿时一阵哄笑喧闹。首辅大人出行向来是一片肃静,哪里出现过这种现象,大轿内的顾秉谦早被惊动,掀开轿帘问:“怎么回事,街上为何如此喧哗?”顾府管家哪敢直说,贴近轿窗回禀:“启禀老爷,街边有个疯子,那些草民莽汉都在看热闹,老爷就别管了。” 顾秉谦人虽老,眼睛却好使,一眼看到顺天府的差役,正拿锁链套着一个人,定睛打量,原来是任不凡。急忙用脚蹬着轿板:“停下,停下” 大街上有人直呼首辅大人的绰号,此事非同小可,管家以为顾秉谦已经听到,刚才欺骗他,怕受连累,不等伺候顾秉谦下轿,就径直奔向街边,指挥差役道:“此人竟敢当街辱骂首辅大人,给我往死里打。”怕受连累的差役头儿,指挥部下:“打,用棍打”两名手持水火棍的差役冲到任不凡近前,首先将他按倒,举棍要砸。读遍历史的任不凡十分清楚,差役手中的棍子质地都是柞木,又用桐油浸泡多日,其硬度比生铁不相上下,一棍子敲下去,屁股立刻就得开花。 “顾秉谦,救我”任不凡奋力挣扎。死到临头还是如此猖狂,顾府管家脑门上都吓出了冷汗:“用力打,三棍子敲不死他,他今日所为就是你们教唆的。”众差役同时吓了一跳,要是跟这疯子一起被安上同谋罪名,他们只能等着去东厂大狱尝遍七十二道大刑了。眼看顾秉谦越来越近,两根棍子又往上抬了抬,掼足了力气要往下砸。顾秉谦为了讨好这位皇上爱徒,竟要送他一套宅子,哪敢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挨打,脚步踉跄着大声呵斥:“住手,我看你们谁敢?” 两根高举在半空的柞木棍愣在了当场,众位差役大眼瞪小眼瞅着顾府管家。管家急忙迎上去,搀住顾秉谦:“老爷尽管放心,现在顺天府差役不过是先打他一顿给您出出气,然后一根锁链牵到东厂,九千岁手下那些人,绝对有办法让他死不了活不成。” 被按倒在地的任不凡,还在拼着命的挣扎。今日管家算是把这位御徒得罪苦了,顾秉谦气得双眼冒火,照准管家左右开弓就是两巴掌,不偏不向,管家肥胖的脸两侧,各起了五个红通通的指印。被打还不知为何的管家,哪敢去捂脸,腰躬得成了一只红焖大虾:“老爷,不知小的哪点伺候的不好,求老爷示下。” “不知死活的东西,是谁叫你们这般对待任公公的?”顾秉谦走过去,想亲手把任不凡从地上搀起来,却被愣在当场的差役挡住去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管家道:“连这些狗都敢挡老夫的道,老夫这首辅之位真是白坐了。” “滚开,你们都快些滚开!”顾府管家受尽腌臜,这些顺天府差役当仁不让成了他的出气筒,随着他的连踢带打,听话地纷纷“滚”到了一边。 在管家的帮助下,顾秉谦好不容易才将任不凡从地上搀起,并解下他身上的锁链,连连躬身赔不是:“今日之事纯粹是一场误会,请任公公不要责怪才好。” “误会,这是误会吗?”任不凡指着不远处萧三癞子的尸体,“他在大街上公然强抢咱的表妹,听说还是受了你府管家的指使。”一旁的管家,脸色刚有所好转,瞬间又变白了,连声否定:“小的今日一直陪着老爷,怎会做出这种没王法的事。”任不凡冷笑道:“照贵纲纪的说法,是咱屈赖好人喽!” 顾秉谦很清楚,平日里管家遵照他的指示,或打着他的名号,胡作非为做的坏事当不在少数,平日里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没太当回事,没想到今日惹到了自己正要拉拢讨好的任不凡身上,气得差点吐血,再打他嫌手痛,走过去拔出一名差役悬挂的腰刀,顺手递给管家:“要想不去东厂受罪,自己了断了吧。” 第二十一章 顺水人情 顾秉谦说的决绝,无非是为了替任不凡出气,别人还不觉得怎么样,顾府管家久在他身边,对他的心狠手辣深有感触,双腿一软跪倒地上,脑袋撞着地面:“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呀”顾秉谦面无表情:“你求我也没用,谁叫你胡作非为来的。”叫过他的护卫班头:“陆森,你拿我的名帖,把鲍管家送交东厂审讯,一定要问清楚,他背着老夫还干了哪些坏事。” 送交东厂,只怕被当场砍了他的脑袋还恐怖万分,鲍管家眼睛都绿了,腿脚颤抖着再难以跪稳当,浑身瘫软如同一滩泥。任不凡掌握的情况清清楚楚,萧三癞子奉鲍管家之命购买倩儿虽是事实,根子却是舅舅孟大成不争气。顾秉谦给足了他面子,何不做个顺水人情。任不凡挥手制止陆森:“慢!”然后向顾秉谦道:“古语‘君子远庖厨’,咱看到鲍管家吓成这般模样,实在于心不忍,顾相爷是不是饶了他算了?” “既然任公公替他求情,老夫还有何话说。”现在的顾秉谦唯恐哪里做得不好,再得罪了这位御徒,连踢了鲍管家几脚道:“如果不是看在任公公面子上,今日老夫岂能饶你。” 在顾府十多年,鲍管家自信顾秉谦的一多半家业都是自己替他强取豪夺来的,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关键时刻还不如一个初次相识的小太监,虽然连连向顾秉谦叩头感谢不杀之恩,内心却在感念任不凡的好处。 这一段算是有惊无险的揭过去了,顾秉谦拱手告辞,要前往孙承宗府邸宣旨。任不凡和大头必须扭转回宫了,看看倩儿,如果把她一个人丢下,以孟达成的为人,实在让人不放心。必须给她找一个稳妥的地方才成。向顾秉谦道:“首辅大人,记得您好像要送咱一座宅子来着,今日咱正好无事,是不是让人带咱去看看?” 顾秉谦拍拍自己道:“老了,老了,你看我这脑子。”吩咐鲍管家:“你把任公公带往那座宅子,如果今日不能安顿好,就别来见我。”随后蹬轿而去。 今日鲍管家有心巴结任不凡,何况自己的一条命都是他救的。正主顾秉谦去了,该是他耍威风的时候了,呵斥那些顺天府的差役:“眼睛都长到屁股上去了?任公公要去看宅子,还不去叫几顶轿子来。” 亲眼所见,首辅顾秉谦都对任不凡敬若上宾,那些顺天府差役却把他得罪苦了,正哆嗦成一团不知如何转圜,鲍管家一句话无异于松箍咒,忙不迭去找轿子。大街上根本不用多费事,到处都是觅人出租的轿子,以顺天府差役的身份,就想弄个现成不用自己掏银子的,不多会叫到了三顶二人抬小轿。刚才曾给任不凡套夹上锁的差役头儿,向他点头哈腰道:“任公公,请您和表小姐上轿。”任不凡早把这一切看到了眼里,在那个世界出身低微的他,恨透了弱肉强食的把戏,斜眼瞅着他问:“让咱坐轿子,给钱了吗?” 差役头儿低眉顺眼回道:“这是小的们孝敬公公的,不用掏银子。” “混账!”任不凡气不打一处来,“老子问你给没给银子?” 顺天府差役整天在街上吆五喝六,公的私的,随便抓夫派差何尝给过什么银子,一下愣在当地:“给,给银子?” “对!”任不凡指着那些裤腿挽起老高的轿夫,“他们抬着咱们这些百八十斤的大活人,每人最少得给五两辛苦钱。”三顶轿子六名轿夫,每人五两就得三十两,明朝俸低禄薄,这名顺天府差役头儿,打总一年才能领到十二两的薪水,一下让他掏三十两银子,比挖他祖坟还感到恐惧,何况他身上又哪来的三十两银子。 至此这些差役才算明白,今日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但事已至此想抽身哪里还能够。差役头儿嘴唇哆嗦着道:“禀..禀告公公公,小的们身身上没没银” “没银子,你租的什么轿子?”任不凡听得不耐烦,冷笑道:“既然没银子,咱也不为己甚。这样吧,咱可以替那些轿夫当家,轿子你们来抬,免了你们的租金如何?” 这些差役每天在街上人模狗样,让他们替代轿夫抬轿子,实在丢不起那个人。差役头儿向任不凡哀告:“公公,让小的们抬轿子,是不是求求您老人家,就饶过小的们吧。” “不抬也成。”任不凡凝神看鲍管家:“你是宰相府管家,有没有本事将他们送往东厂?”作为顾秉谦的管家,把这些人送往东厂还不是小菜一碟,不等鲍管家回话,差役头儿顶不住了,咬牙道:“既然公公乐意让小的们抬轿子,小的们抬就是了。”就要接过一名轿夫的轿杆。做为社会最底层的轿夫,哪敢让他们抬轿子,抢着轿杆道:“哪用得着老爷们,还是小的们抬就是。” 任不凡知道,这些轿夫吃的就是这碗饭,生怕将来遭到差役的报复,必须打消他们的顾忌才行。和颜悦色道:“你们别怕,将来谁敢欺负你们,东厂的大门时刻向他开着。”差役头儿连忙道:“小的们绝对不敢。” 轿夫生怕再得罪这位来自宫里的“大官”,只得让出轿杆。任不凡让倩儿、大头上了后面两顶轿子,然后吩咐鲍管家:“你在头前领路。”方才钻入最前面一顶轿子。差役们学着轿夫每日的模样,吆喝一声,同时把轿杆上了肩膀,随在鲍管家身后,向正西方向而去。到了大街最西头,又向正北拐了一个弯,鲍管家吩咐将轿子停了下来。 一声“压轿”,鲍管家亲自打开轿帘,任不凡低头钻了出来。看看那些差役,没一个不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任不凡带着诚恳的语气道:“你们今日终于品尝到平头百姓的苦处了吧,别整日满大街吆五喝六欺压他们。”这些差役今日算是把脸丢尽了,都苦着脸道:“谨遵公公教诲,小的们以后再不敢了。” 第二十二章 依依不舍 这是一座前后两进院落的宅子,空旷旷的没有一个人影。让倩儿一个人待在这里,是万万不行的,任不凡皱起了眉头。鲍管家久在奸相顾秉谦身边,察言观色的能力确实一流,向任不凡出着主意:“表小姐单身在此居住多有不便,小人可以从顾府拨些人过来伺候,这种小事用不着回禀首辅大人,小人就可以做主。” 任不凡回视鲍管家:“你真的可以做主?”鲍管家回道:“如果连三名家丁,两名丫鬟的事都需要首辅大人操心,还要咱这管家做什么?” 倩儿出身寒微,有五个人伺候足够了。任不凡兴奋得双眼放光,拍拍鲍管家的肩膀:“贵纲纪今日可是真的帮了咱的大忙了,咱先谢了啊!不过男家丁至少要在五十以上,丫鬟倒是可以年轻一些,只是勤快的才行。”任不凡一个“谢”字,鲍管家激动得差点昏晕过去,跟着这样的主子真是一种福气,如果不是怕遭到顾秉谦猜疑报复,甚至他都想到这座宅子来伺候。 “行,行。”鲍管家连续答应着。“男家丁不光要五十以上,还得老成可靠,那种油嘴滑舌的小人绝不往这带。”看任不凡低头无语,他接着道:“表小姐今日就要在此居住,没有人伺候可不成,小人现在就回府把人领过来。”说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果不其然,没等小半个时辰,他带着人赶回来了。三名男仆胡子一大把,两名丫头,都跟倩儿年纪相仿,却很有眼色,不等招呼,一起向倩儿飘飘万福:“奴婢见过小姐。” 倩儿从小吃糠咽菜,别说人伺候,连见都未见过这阵势,举手无措不知如何应对,为难地看向任不凡:“表哥”有这样两个女孩子陪伴,倩儿应该不会孤单了。任不凡彻底放了心,微笑道:“她们是前来伺候你的,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她们就可以了。” “两位妹妹,咱们以后都是自家人了,用不着再这样,好不好?”倩儿双手相搀,把两名丫鬟从地上拉了起来,却仍是眉头紧皱,像是有无尽的心事。任不凡看在眼里,刚要询问,倩儿向他招呼道:“表哥,您来。”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南厢房。这里显然是用做厨房的地方,炉灶锅碗瓢盆俱全。倩儿把饭桌旁的一张凳子,用衣袖掸了又掸,让任不凡坐下。任不凡嘻嘻笑道:“俗话‘家不叙常礼’,咱们是嫡亲的表兄妹,也用不着这么客气了吧。”倩儿仍是一脸忧色道:“表哥,鲍管家给弄来这么一大家子人,俺哪有银子养活他们。”怪不得倩儿脸上连个笑模样也没有,原来担心这个。任不凡想起太监更衣室顶棚上那一匣子金银,底气十足道:“表妹不用担心,你没银子不等于哥哥没银子呀!明天找个机会我就把银子送过来,保管够你生活十年八年的。” “表哥,爹爹把你害成了残废人,俺,俺不能再拖累你了。”倩儿说着话,眼泪又流了出来。这儿没有别人,任不凡情不自禁一把拉住倩儿的手:“倩儿,你爹把我卖入皇宫,不也是逼的吗?你不要太糟心,哥哥我在皇宫里过的惬意得很呢!” 倩儿没有像上次那般用力挣脱,反手一把把任不凡抓得更紧:“表哥,听倩儿一句劝吧!别看鲍管家巴结你,照俺看,连那个顾老爷都未必对你有好心眼。这是他们送你的房子,俺不想住,把丫鬟仆人都送还他们算了。”别看倩儿出身贫寒,年纪又小,却有这般心思,任不凡不得不刮目相看。用手在倩儿鼻子上刮了一下道:“真真不得了。幸亏你不是男儿身,要是男人,说不定也能当个首辅大人。” “倩儿和你说的是正经话,不住他们的房子,你就不会受他们的威胁做那些你不愿做的事” 威胁我?这个世界有谁能威胁得了我?任不凡感到非常好笑,真想把自己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告诉倩儿,但思索片刻,又强忍了下去。“表妹,你放心,哥哥的心眼多着呢,不会上他们当的。你安心在这里住着,我会经常来看你。” 任不凡掏出孙承宗送他的怀表看了看,时已近午,想起两日没有在皇宫内见到魏忠贤,真害怕他在背后捣什么鬼。任不凡不敢再多耽搁,看看倩儿,又顺窗户看看这座大宅子,虽是安乐窝却不是久待之地。带着恋恋不舍的心情,叫着大头一起回转皇宫。 在任不凡恐惧魏忠贤是否会对他使坏,魏忠贤也正在谈论着他。顾秉谦到孙府宣完旨,回到自己的府邸,刚想向内宅走去,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外书房门前叫住了他:“首辅大人,看你做的好事。” 顾秉谦扭头一瞧,身子立刻像矮了半截,本来端着的四方步,也迅捷了许多,奔到书房近前躬身下拜:“干爹,您老人家有什么事,招呼孩儿一声就可以了,哪里用得着您亲自跑这一趟。” 魏忠贤仍是那样一副阴鸷的目光,不咸不淡道:“首辅大人,当初你让咱家认你儿子为干孙子,不过一句戏言而已,哪里当得了真呢!”顾秉谦正色道:“吃水不忘挖井人,儿子能坐到今日首辅的位置,还不是干爹的恩典,儿子哪敢做那过河拆桥的事。” “哈,哈”魏忠贤毫无征兆的一阵狂笑,把顾秉谦包括他的家丁丫鬟都搞懵了,都正在不知所措,魏忠贤的笑声冷不丁地戛然而止,向那些家奴仆人望了一眼,道:“首辅大人,你就不把咱家招呼进屋去坐?”顾秉谦这才想起此事,用袍袖揩了揩额头的冷汗,拱手相让,把魏忠贤招呼进了书房。 魏忠贤亲手关上书房的门,大大咧咧坐到正中的太师椅上,跟刚才截然相反的表情,声色俱厉道:“顾秉谦,当初咱家费尽心力把你送上首辅的宝座,是看你还有几分头脑,没想到你连猪都不如。” 面对魏忠贤一张狰狞的面孔,顾秉谦双腿一软,跪到了他的面前,连连叩了三个头道:“孩儿有什么错,干爹责罚就是,万不能把您老人家气出好歹。” “怕把我气出好歹?你这是想让咱家去死。”魏忠贤刚搁下的屁股,猛然从椅子上抬了起来,咆哮道:“咱家问你,小任子是怎么回事?孙承宗又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三章 忠奸难辨 听到魏忠贤的质问,顾秉谦被唬到嗓子眼的心,瞬间落了下去。在任不凡、孙承宗二人的事情上,他感觉有功无过,抚抚磕得发青的额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顾秉谦从来跪拜魏忠贤,没有他的命令是不敢主动起来的,今日有些居功自傲,所以才敢如此。魏忠贤本来就上了火,见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啪”地拍了一下椅背:“顾秉谦,你好大的胆子,前日咱家是如何交代你的?让你发动一切力量阻止皇上收小任子为徒,你倒好,没去阻止此事,却反而主动承办了收徒大典,此事还不为算,你更是趁咱家躲出皇宫之际,鼓动皇上授予孙承宗蓟辽督师,要是咱家一个月不进宫,你是不是把咱家这个大内总管也给换了?” 要在往日,魏忠贤的最后一句足以让顾秉谦魂飞魄散,此刻却不紧不慢捋着髭须,微微笑道:“干爹,请您老人家稍安勿躁嘛,听孩儿慢慢说给您听。”于是把进宫如何劝说皇上收回开山收徒的成命,又如何改变主意,替皇上办了开山收徒大典,后来任不凡向他透露皇上要任命孙承宗为内阁次辅,为了阻止此事,只得深夜觐见皇上,终于劝说他改变主意,才打发孙承宗去了辽东。 顾秉谦越说越得意,竟大模大样隔着一张八仙桌,坐到魏忠贤的对面。“干爹,您想想,如果孩儿不是帮皇上收了小任子为徒,小任子怎能主动把皇上要任命孙承宗为次辅的消息透露给孩儿,孩儿又怎能主动出击劝说皇上改变了主意,如果孩儿不是鼓动皇上任命孙承宗为蓟辽督师,他又怎能主动放弃次辅职位,如果他不放弃次辅职位,以他两代帝师的名望,将来内阁还会属于您老人家的地盘吗?” 魏忠贤“嘿嘿”冷笑两声,问道:“照你说来,立下如此大功,咱家还得好好奖赏你喽?”魏忠贤表情淡然,更加鼓励了顾秉谦的邀功之心,把一张硕大的脑袋伸过八仙桌一半:“孩儿为干爹做事,曾未想过奖赏二字,只是你那个不成器的干孙子,年近三十还只是个从五品的锦衣卫千户,许显纯几次三番送禀帖到内阁,要求升他的官,因为没有干爹的话,都被孩儿挡了回去,这次干爹是不是” “呸!你还想升你儿子的官?以你这两日所为,真该千刀万剐。”因为距离太近,魏忠贤一口浓痰整啐在顾秉谦的脸上。魏忠贤的翻脸无情来得太突然了,惟其如此,顾秉谦受到的惊吓更甚,二郎腿根本来不及放下,肥大的身躯整个翻滚到地上,脸上浓痰是不敢去擦了,匍爬到魏忠贤脚下,哭声涟涟:“干爹,干爹,孩儿知道错了,求您老人家赏孩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此刻顾秉谦脸上涕泪横流,其间夹杂着黄浓鼻涕,要多恶心有多恶心,魏忠贤肚内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来。赶紧把脸转向一边,仍是板成一副铁板烧的模样问:“哦!你知道错了?说说看,你到底错在了哪里?” 不愧是大明首辅,此种情况下,顾秉谦嘴唇仍是利索如风:“孩儿成全小任子拜皇上为师,极有可能使皇上逐渐疏远干爹,从而让干爹失去皇上的宠信;孩儿鼓动皇上授予孙承宗蓟辽督师,造成他掌握军事重权,为干爹树了一个大敌” “唉!”魏忠贤长叹一声,从椅子上站立起来,绕着八仙桌踱了半圈,再次面对顾秉谦道:“秉谦哪!你说来说去,好像咱家埋怨你都是因为怕大权旁落,咱家坐到今日这个位置,有这么小家子气吗?实话告诉你吧,咱家责怪你可不是像你所说的这一切。本来皇上要开山收徒并不是什么大事,养心殿陪他做木匠活的太监还少?咱家是怕小任子太年轻,有御徒的身份,自然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盯上而加以利用,例如这次他鼓动你劝说皇上,任命孙承宗为蓟辽督师,背后难道不是孙承宗捣的鬼?” 魏忠贤称呼顾秉谦,叫名而不言姓,顾秉谦知道,一场劫难算是躲过去了,盯着魏忠贤的脸,小心翼翼道:“干爹一席话,孩儿真如醍醐灌顶,只是有一点还请干爹示下,孙承宗放弃次辅不做,去东北兵凶战危之地,他不是自讨苦吃吗?” “你把脸擦擦,起来说话吧。”魏忠贤指着那把太师椅道。“你对孙承宗还是不太了解呀!前日孙承宗为何会丢官罢职,是因为他向朝廷呈献什么伐金之策。其实他那一套好理解的很,还不是要在东北一改守势为主动出击,你鼓动皇上授予他蓟辽督师的身份,不是正好成全了他?” 顾秉谦擦去脸上的浊物,站起身来,魏忠贤没有落座,他哪敢坐下,弓腰面向魏忠贤道:“既然干爹不是怕孙承宗掌握军权,就随他去。鞑子是那么好打的,弄不巧哪天被努尔哈赤一箭给穿个透心凉,岂不是彻底去了干爹一块心病。” “混帐话!”魏忠贤怒斥道,“咱家跟孙承宗只是政见不同,并没有个人恩怨,他好歹是两代帝师,现在又有了督师身份,要是毁在后金军之手,朝廷还有跟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顾秉谦再次吓得一哆嗦,见魏忠贤再无继续叱责他的意思,方才把心重新搁到肚子里,看着魏忠贤的眼色问:“干爹的意思,是想跟努尔哈赤那帮鞑子求和?” “你认为咱们还有跟努尔哈赤继续打下去的资本?”魏忠贤望着窗外,表情抑郁道:“咱家心里有数,别看整天被人家九千岁叫着,其实朝野上下,有几人不视咱家为大奸巨恶,其实大明朝落到今日地步,真都是咱家的罪过?说句该剜舌头的话,大明朝自从万历皇爷那时,就已经不可救药了。现如今努尔哈赤在东北咄咄逼人,不就是为了些许地土?朝野上下都是一片声要和他们决战到底,就像你所说,兵凶战危,一场仗打下来,要死多少人,土地还不一定能保得住。索性咱家把这个大恶人做到底,偷偷派人要跟努尔哈赤求和,这时候你弄去个孙承宗,这场谈判还能谈得下去吗?” 第二十四章 投鼠忌器 魏忠贤振振有词,要通过与后金的谈判,拿东北的大片土地换取大明王朝的苟延残喘,但以努尔哈赤的勃勃野心,能否真的阻止后金大军对明王朝的攻击?这番言论听到顾秉谦的耳朵里,着实为之感动了,以顾秉谦的为人,当然忘不了顺势吹捧两句。“干爹,您为朝廷、皇上呕心沥血,却遭到世人的诟病,孩儿实在为您感到不平呀!” 魏忠贤似乎也为这些年的“负屈含冤”自我感动了,眼圈泛起了潮红,故作无所谓的“咯咯”笑了两声,道:“咱家秘密派出的谈判使臣,估计应该跟后金将领接触上了,为了配合他的谈判,现在务必要掣肘孙承宗,不能让他在东北随心所欲。”顾秉谦回道:“这好办,孩儿刚给孙承宗宣完旨,他现在未必来得及动身,其实即便动了身,只要朝廷一纸诏令,他还不是得乖乖地返回来。” “刚任命的朝廷重臣,一转眼又予以废止,你拿皇上置于何地?”魏忠贤重新恢复平常所见的阴鸷表情:“咱家要掣肘孙承宗,并不是要罢黜他的督师身份,他不是想在辽东对努尔哈赤主动出击吗,只要让他无兵可调,无将可派,看他还能有何作为?” 顾秉谦从来都不是甘愿寂寞的人,赶紧一旁帮腔道:“辽东巡抚王化贞刚在东北大败,内阁就以残兵败将不可再战为理由,即刻发文,把辽东一帮能征惯战的将领,随同他们的原有部属,全部调往他处驻防,再给孙承宗换上一批新招募的兵丁,他到了那里,即使再求战心切,只怕未必敢吧!” 二人详谈半天,只有这番话才说到点子上去了。魏忠贤赞赏的瞅了顾秉谦一眼,道:“你说的只是一点,还需派个人到孙承宗身边卧底,这个人必须是咱们的心腹,但职务又不能太高,让孙承宗感觉不到是咱们想掣他的肘。“顾秉谦问:”这个人,干爹有人选了吗?“魏忠贤道:”这件事你就不要问了,咱家自有安排。现在解决了孙承宗的问题,还有小任子,据咱家估计,他鼓动你帮孙承宗去辽东一事劝说皇上,以孙承宗一向光明磊落的性格,未必是他给你下的套,十有八九是小任子自己在背后捣鬼。” 一个二十出头的低等太监,会有这般心机?大半生一直不停在算计别人的顾秉谦,也感到怀疑了,从内心里,他更耻于承认会上一个小太监的当,目不转睛看着魏忠贤,迟疑道:“一个乳毛未干的毛头小子,能奸诈到如此地步?” “你太把他看低了。”魏忠贤像是心有不甘道,“前日,小任子奉咱家之命前往劝说孙承宗为咱家所用,那场劝说无果而终,但小任子却不虚此行,不光从孙府捞了五十两黄金,孙承宗把先帝御赐的怀表也送给了他,以孙承宗的为人,什么时候给别人送过礼,竟对一名小太监出手如此阔绰,小任子没有过人之处,能够这样?现在小任子成了皇上身边的人,咱们绝不可掉以轻心啊!” “小兔崽子,果然有些道道。”顾秉谦内心一阵惊怵,孙承宗送小任子五十两黄金和一块怀表算什么,自己送他的可是一座大宅子另加五名家丁丫鬟,等魏忠贤将来侦察到此事,还不如主动说出来的好。“干爹,在小任子身上,孩儿更是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傻事,我不该,不该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银子。” “你是说那座宅子?!”魏忠贤鼓掌叫好,“这件事你做得地道,做得好啊!”顾秉谦司空见惯,魏忠贤向来都是正话反说,反话正说,双腿一软又想下跪。魏忠贤奇怪地看着他:“秉谦,你这是为何?咱家为你叫好并不是信口开河,你对小任子的那些善待之举还不够,以后要更加善待于他。” 看出魏忠贤不像在说假话,顾秉谦问:“干爹是让孩儿大张旗鼓收买小任子?” “收买他?”魏忠贤“哼”了一声,“像他这种奸佞小人,花再大的价钱收买,也不会为咱所用。咱家是让你消除他对你的戒心,什么话都敢对你说,什么事都敢当着你的面去做,同时你还要想办法在他身边安插一名眼线,等将来一旦抓住了确切的证据,咱们才能一招置他于死地。” 一名低等小太监,至于费这么大的事?顾秉谦不屑道:“干爹太看得起这小兔崽子了,直接把他弄到玄武门外埋了,整座皇宫内苑,谁敢放个屁。” “投鼠忌器啊!”魏忠贤斜眼睨视顾秉谦,“咱家之所以不敢明目张胆行事,还不是拜你所赐,皇上开山收徒的兴致还没过去呢,刚收的开山大弟子,就把他杀了,皇上还不找咱们拼命?” 魏忠贤的心思,顾秉谦绝不敢过于忤逆,听他剖析不能直接杀掉任不凡的理由,赶紧连声附和:“不怨干爹骂孩儿是猪,孩儿这脑袋瓜到底是如何长的,怎么总是不会想事儿?孩儿想起一个人,刘挺那个罪将的儿子,今天孩儿在大街上见他与小任子打得火热,要是把他收买过来,小任子绝对不会对他存有戒心。” “至于安插谁当眼线,你看着办就是。”魏忠贤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揩了揩眼角的泪水道:“为了皇上开山收徒的事,咱家躲出皇宫一夜半天,对皇上实在是想念,该回去看看了。”生性多疑的魏忠贤,哪怕离开皇上一刻,都害怕有人趁机进他的谗言,离开皇宫这么久,他头皮都感到发炸,当然这些内心话是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包括这位铁杆盟友干儿子。 “干爹走好,孩儿送您。”顾秉谦真像一个孝顺的儿子,伸出双手去搀扶年迈的父亲。魏忠贤一把将他枯树皮一般的手打落:“秉谦,你是七十挂零的人了,比咱家整整大着十多岁,同时你还是内阁首辅,为了朝廷的脸面,为了怨恨咱家的人少一些,以后绝不可再这样称呼咱家,记住了?” 顾秉谦诚惶诚恐:“干爹,孩儿有什么错,您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可不能不认孩儿这个义子呀!” 说实话,半天来,顾秉谦一句一个干爹,魏忠贤身上栗子起得老高,俗话“抬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好对顾秉谦过于难堪,此刻实在忍耐不住了,右手戟指顾秉谦道:“顾秉谦,你好歹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廷重臣,要些脸面好不好?”说完,拂袖而去。 望着魏忠贤拐过墙角的身影,顾秉谦差点哭出了声,在任不凡、孙承宗二人身上,看来九千岁并没有消除对他的怨恨,要想重获他的恩宠,要尽快消除误会才行。 “小任子,孙承宗,看老夫怎样收拾你们!”顾秉谦咬牙切齿。 第二十五章 做贼心不虚 任不凡带着大头刘焕回到皇宫,径直奔往前日他曾经换衣服的小房子。为了当值太监更衣方便,这间房屋一直都是不上锁的。时间正是中午,太监都吃饭去了,房间内空无一人。任不凡留下大头在门外警戒,一个人进了屋子,将门栓插好,急不可耐搬过一把椅子踩上去,掀开了木制顶棚。当他的手探上顶棚,浑身顿时开始冒汗了,匣子没了。换了好几处地方,摸了个遍,仍是没有找到那个锦匣。 待在皇宫,任不凡吃穿不愁,但丢了这批金银,倩儿空住那么大一座房子,却会再次陷入生活无着的地步。锦匣不翼而飞,会是谁干的?任不凡抓耳挠腮,仔细回想当时藏锦匣时的情境,一个人在他的脑海中迅速冒了出来,他清晰记得,当他藏好锦匣走出房门时,正好看到辛灿站在窗前。任不凡打开房门,走到窗前仔细观察,发现蒙窗的桑皮纸上,裂出一条缝隙,如果不是特意查看,谁都不会发现。 真是辛灿这小子,竟然偷到老子头上来了。前世谨小慎微的任不凡,经过两日皇宫生活的锤炼,已经充分认识到,在人世间混,不管是什么时代,都不能太软弱,太软弱必然受到别人的欺负。事不宜迟,他决定即刻去找辛灿要锦匣。据他的分析,辛灿是魏忠贤的小跟班,不能总是把锦匣带在身上,他的住地是大通铺,并不适合藏东西,要藏只能藏到他那个当大厨头的叔叔那儿。大头也属于他们这个阶层的低等太监,用饭应该也在辛俞掌管的大厨房,一问果然知道辛灿叔叔辛俞住处。以辛俞的身份,在皇宫不可能有单独住处,为了管理大厨房方便,临时住所就在大厨房后面杂物室隔开的一道暗间。 “好,咱们找他去。”任不凡急匆匆奔向大厨房方向,大头不敢过问,只能紧紧跟着。 午饭时辰,任不凡最担心辛俞锁门不在,所幸杂物室的大门虚掩着。大头要去拍门,任不凡一把将他拉到了一边,推开房门径直闯了进去。暗间门是敞开的,辛俞不在,辛灿剔着牙正在床上半躺着。听到动静,慌忙坐起,见是任不凡,立刻换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咱说是谁,吓了一大跳,原来是御徒驾到。没有前夜兄弟在九千岁面前鼎力推荐,你能坐上御徒的宝座?咱正准备去养心殿寻你,没想到你竟亲自来了,怎么样,请客吧!” “老子请你妈妈的头。”任不凡回头吩咐:“大头,把大门插上。”辛灿是魏忠贤的跟班,向来自视甚高,皱眉道:“小任子,你小子不请客就算了,怎么恩将仇报骂人?” “骂你?老子还想揍你。”任不凡指着辛灿问:“那个匣子呢?不说出来,老子今天掐死你。” “匣子,什么匣子?”辛灿毫不在乎回道。“哦!想起来了,匣子确实在咱手上,你想怎么样?” 大出任不凡的意料,原以为辛灿得抵赖,没想到他会毫不含糊予以承认。任不凡愣了片刻,说道:“你承认了就好,匣子在哪,把它交出来。要知道那匣子是孙承宗大人送咱的,光明正大,你偷了就是做贼,即便告到九千岁那儿,你也得还咱。” “既然你承认是孙承宗送的,更好办了。”辛灿抖衣站起,“你现在当了御徒,难道忘了当初进宫时背过的律条?太祖爷亲自手书太监律条第三条,太监结交外官者,杀无赦,孙承宗送你锦匣,就是你结交外官的铁证,咱有好生之德,没有告发你已经算是哥们讲义气了,你还想要回锦匣,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以任不凡的学识,依稀记得,朱元璋在位,确实有太监不得交结外官、干政的谕令,但纵观二十四史,要说交结外官、干政的太监,还有谁超越得了魏忠贤,只怕他最为忌讳的就是这些字眼了。辛灿狡黠地眨着一双老鼠眼,任不凡一眼识破他是在讹诈,猛地扑上前去,双手紧紧卡住他的脖子。这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轻易就将辛灿掀翻在床上,骑在他身上道:“别拿那一套来吓唬老子,匣子在哪里,不交出来,信不信老子掐死你?” 不到片刻工夫,辛灿被掐得眼珠差点凸出眼眶,双腿乱蹬着挣扎:“放开俺,俺说,俺说还不成吗?”任不凡松开双手,整个身子仍压在辛灿身上:“快点说,匣子到底被你藏在哪儿了?” 辛灿连咳带呕,许久才喘出一口气。“以咱这种身份,皇宫再大,哪有咱们藏东西的地方,匣子已经叫俺叔父带回家去了。但想让俺还你,却是不成的。” 偷了人家的东西被发现,还硬是不愿还,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辛灿脖子被掐得乌紫,任不凡真怕把他弄死,不敢再去掐脖子,照准脸蛋子左右开弓扇了两巴掌。 “俺跟你说的绝非假话,要是不信,你去问九千岁,那一匣金银他老人家已经赏给俺了。” 辛灿跟任不凡说的这番话确实不是谎言。昨日辛灿发现任不凡在更衣室藏了匣子,虽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却清楚里面非宝即财。白天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直到天黑下来,才趁着没人偷到了手,看到满满一匣子的金银,欢喜得差点背过气去。就像他说的那样,皇宫是没地方藏的,天黑宫门早下了锁,一夜未眠直到天亮,才怀揣匣子准备出宫送到叔父家中去,在东华门外正巧遇魏忠贤,辛灿原打算送宫门守卫一些银子蒙混过关,当着魏忠贤的面,那些守卫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当场搜出辛灿藏在怀中的匣子,并交魏忠贤处理。魏忠贤听说是任不凡的东西,立刻判断出一定是孙承宗送他的,就当场将金银赏了辛灿,并告诉他,自己有一件大事要交他办,先回皇宫等着消息,哪里都不能去。 任不凡亲眼所见,魏忠贤前日还敲了辛灿叔侄五百两银票,会将这么一大笔财富赏他?如果辛灿所说属实,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第二十五章 做贼心不虚 任不凡带着大头刘焕回到皇宫,径直奔往前日他曾经换衣服的小房子。为了当值太监更衣方便,这间房屋一直都是不上锁的。时间正是中午,太监都吃饭去了,房间内空无一人。任不凡留下大头在门外警戒,一个人进了屋子,将门栓插好,急不可耐搬过一把椅子踩上去,掀开了木制顶棚。当他的手探上顶棚,浑身顿时开始冒汗了,匣子没了。换了好几处地方,摸了个遍,仍是没有找到那个锦匣。 待在皇宫,任不凡吃穿不愁,但丢了这批金银,倩儿空住那么大一座房子,却会再次陷入生活无着的地步。锦匣不翼而飞,会是谁干的?任不凡抓耳挠腮,仔细回想当时藏锦匣时的情境,一个人在他的脑海中迅速冒了出来,他清晰记得,当他藏好锦匣走出房门时,正好看到辛灿站在窗前。任不凡打开房门,走到窗前仔细观察,发现蒙窗的桑皮纸上,裂出一条缝隙,如果不是特意查看,谁都不会发现。 真是辛灿这小子,竟然偷到老子头上来了。前世谨小慎微的任不凡,经过两日皇宫生活的锤炼,已经充分认识到,在人世间混,不管是什么时代,都不能太软弱,太软弱必然受到别人的欺负。事不宜迟,他决定即刻去找辛灿要锦匣。据他的分析,辛灿是魏忠贤的小跟班,不能总是把锦匣带在身上,他的住地是大通铺,并不适合藏东西,要藏只能藏到他那个当大厨头的叔叔那儿。大头也属于他们这个阶层的低等太监,用饭应该也在辛俞掌管的大厨房,一问果然知道辛灿叔叔辛俞住处。以辛俞的身份,在皇宫不可能有单独住处,为了管理大厨房方便,临时住所就在大厨房后面杂物室隔开的一道暗间。 “好,咱们找他去。”任不凡急匆匆奔向大厨房方向,大头不敢过问,只能紧紧跟着。 午饭时辰,任不凡最担心辛俞锁门不在,所幸杂物室的大门虚掩着。大头要去拍门,任不凡一把将他拉到了一边,推开房门径直闯了进去。暗间门是敞开的,辛俞不在,辛灿剔着牙正在床上半躺着。听到动静,慌忙坐起,见是任不凡,立刻换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咱说是谁,吓了一大跳,原来是御徒驾到。没有前夜兄弟在九千岁面前鼎力推荐,你能坐上御徒的宝座?咱正准备去养心殿寻你,没想到你竟亲自来了,怎么样,请客吧!” “老子请你妈妈的头。”任不凡回头吩咐:“大头,把大门插上。”辛灿是魏忠贤的跟班,向来自视甚高,皱眉道:“小任子,你小子不请客就算了,怎么恩将仇报骂人?” “骂你?老子还想揍你。”任不凡指着辛灿问:“那个匣子呢?不说出来,老子今天掐死你。” “匣子,什么匣子?”辛灿毫不在乎回道。“哦!想起来了,匣子确实在咱手上,你想怎么样?” 大出任不凡的意料,原以为辛灿得抵赖,没想到他会毫不含糊予以承认。任不凡愣了片刻,说道:“你承认了就好,匣子在哪,把它交出来。要知道那匣子是孙承宗大人送咱的,光明正大,你偷了就是做贼,即便告到九千岁那儿,你也得还咱。” “既然你承认是孙承宗送的,更好办了。”辛灿抖衣站起,“你现在当了御徒,难道忘了当初进宫时背过的律条?太祖爷亲自手书太监律条第三条,太监结交外官者,杀无赦,孙承宗送你锦匣,就是你结交外官的铁证,咱有好生之德,没有告发你已经算是哥们讲义气了,你还想要回锦匣,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以任不凡的学识,依稀记得,朱元璋在位,确实有太监不得交结外官、干政的谕令,但纵观二十四史,要说交结外官、干政的太监,还有谁超越得了魏忠贤,只怕他最为忌讳的就是这些字眼了。辛灿狡黠地眨着一双老鼠眼,任不凡一眼识破他是在讹诈,猛地扑上前去,双手紧紧卡住他的脖子。这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轻易就将辛灿掀翻在床上,骑在他身上道:“别拿那一套来吓唬老子,匣子在哪里,不交出来,信不信老子掐死你?” 不到片刻工夫,辛灿被掐得眼珠差点凸出眼眶,双腿乱蹬着挣扎:“放开俺,俺说,俺说还不成吗?”任不凡松开双手,整个身子仍压在辛灿身上:“快点说,匣子到底被你藏在哪儿了?” 辛灿连咳带呕,许久才喘出一口气。“以咱这种身份,皇宫再大,哪有咱们藏东西的地方,匣子已经叫俺叔父带回家去了。但想让俺还你,却是不成的。” 偷了人家的东西被发现,还硬是不愿还,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辛灿脖子被掐得乌紫,任不凡真怕把他弄死,不敢再去掐脖子,照准脸蛋子左右开弓扇了两巴掌。 “俺跟你说的绝非假话,要是不信,你去问九千岁,那一匣金银他老人家已经赏给俺了。” 辛灿跟任不凡说的这番话确实不是谎言。昨日辛灿发现任不凡在更衣室藏了匣子,虽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却清楚里面非宝即财。白天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直到天黑下来,才趁着没人偷到了手,看到满满一匣子的金银,欢喜得差点背过气去。就像他说的那样,皇宫是没地方藏的,天黑宫门早下了锁,一夜未眠直到天亮,才怀揣匣子准备出宫送到叔父家中去,在东华门外正巧遇魏忠贤,辛灿原打算送宫门守卫一些银子蒙混过关,当着魏忠贤的面,那些守卫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当场搜出辛灿藏在怀中的匣子,并交魏忠贤处理。魏忠贤听说是任不凡的东西,立刻判断出一定是孙承宗送他的,就当场将金银赏了辛灿,并告诉他,自己有一件大事要交他办,先回皇宫等着消息,哪里都不能去。 任不凡亲眼所见,魏忠贤前日还敲了辛灿叔侄五百两银票,会将这么一大笔财富赏他?如果辛灿所说属实,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