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搭档》 第一章 新年第一案(一) ♂, 时间过得真快,又到了辞旧迎新的时候。 从大年三十下午开始村子里的家家户户就开始忙活起来。宰羊杀鸡洗鱼淘米拌饺子馅,准备着一年中最丰盛的饭菜。大红的对联贴上去,大红的灯笼挂起来。过年的新衣服拿出来,给孩子们的压岁钱用红包封好。鞭炮自然是少不了的,还要给老祖宗烧上几注香。 忙活得差不多了,天色也暗了下来。 噼啪噼啪,噼噼啪啪,砰不知是那一家性急,第一个放起了鞭炮,紧接着村子里的鞭炮声就此起彼伏。 过年喽过年喽孩子们雀跃欢呼着。 年夜饭上桌了,大碗的肉,大盘的鱼。男人们喝着好酒,女人和孩子们也喝着果汁饮料,推杯换盏,大快朵颐,享受着过年的乐趣。 吃饱了喝足了,男人们大都醉醺醺地歪在炕头上,女人们则搬出面板,拿出已经拌好的饺子馅,还有洗好的硬币和红枣,开始揉面包饺子。孩子们的嘴一直没闲着,刚吃完了大鱼大肉,又开始吃花生瓜子奶糖葡萄干等各种零食。电视机一直开着,大家都在看同一个节目:春节联欢晚会,时而传来阵阵欢声笑语。村子里的鞭炮声也变得稀稀落落 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了临近午夜,电视里传来主持人那浑厚的嗓音。 噼啪噼噼啪啪,噼噼啪啪村子里的鞭炮声骤然密集起来,房前屋后的角落里,还能看到一些零星的火光,那是在给先人烧纸钱。女人们把包好的饺子下到锅里,一会儿就煮好了端上来,大人孩子每人象征性地吃了几个。 按老规矩,除夕夜人们是不睡觉的,要守岁。现在已经没几个人那样做了,所以凌晨一点钟以后,人们就陆续地进入了梦乡,响了一晚上的鞭炮声也渐渐地停息了。可是村子并没有被夜幕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几乎家家户户都亮着一盏灯,有的人家还点着红灯笼,灯笼上的欢庆春节熠熠生辉。 噼啪噼啪,噼噼啪啪沉寂了几个小时后,不甘寂寞的鞭炮声又响了起来。这家刚放完,那家又点上了,噼啪噼啪,噼噼啪啪,砰。 轰整个村子似乎都随着这声巨响摇晃了一下。 这谁家放的炮仗啊,跟炸弹一样。 不像是炮仗啊,是雷管吧 不是上面不让放雷管了吗 偷着放呗,大过年的,谁管呀 村子里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此时,村子西头的辛钢家里已经乱作一团。 咳,孩子他爹,快醒醒,咳咳腾腾冒烟的屋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还有小孩子呜呜的哭声。 出什么事了,大嫂院子里冲进来一个小伙子,这小伙子长得人高马大,三步两步就跨进了屋里。屋子里烟雾弥漫,还有一股火药味。他四下里扫视了一下,看见只穿着秋衣秋裤的辛钢媳妇正跪在炕头上,徒劳地摇晃着已经不省人事的辛钢。他近前一看,只见炕中间炸了个大窟窿,辛钢趴在窟窿边上,肚子底下流了一大滩血。 赶快看医生咳咳小伙子说着,就想把辛钢背起来,刚把他翻过身来,发现他的肚子已经炸开了,肠子都流了出来。小伙子大吃一惊,愣了一会儿,就上上下下地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终于,他从裤兜里把手机掏了出来,用颤抖的手指按了几个号码。喂喂,是急救中心吗我们村有人被炸伤了,你们快来救人呀你们是哪个村的辛家庄。哪个镇的辛家庄安平镇的。你们快来呀好。我们尽快赶到 小伙子舒了一口气,赶紧把屋里的门窗全部打开,然后又对还在那傻站着的辛钢媳妇说大嫂,快穿好衣裳。医院的车一会儿就过来辛钢媳妇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找衣服,先给还在抽泣的儿子穿好,自己又胡乱套上。 辛铁,你哥咋的啦说话间,一个男人走进了屋里。这个男人中等个头,偏瘦,衣服脏了吧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四下打量着。辛铁瞟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大嫂,柱子没事吧这时,辛铁媳妇进来了,焦急地问道。女人更关心孩子。柱子没事,你大哥他辛钢媳妇说着,眼泪又下来了。啊,大哥怎么啦辛铁媳妇看着血泊中的辛钢,大呼小叫起来。好了,你别咋呼啦救护车一会儿就到辛铁虎着脸,没好气地说。他媳妇撇了撇嘴,不作声了。 哎呀,怎么炸成这样村委会主任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吃惊地说道。 主任,我男人是让人害的辛钢媳妇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道。村主任一听,脸色就变了连忙掏出手机摁了几个号码。喂我们村里有户人家被人炸了安平镇辛家庄好。。村主任第一时间报了警。 嘀嘟嘀嘟外面传来了救护车的笛音。一会儿,车就停在了村里的街道上。从车上下来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挎着急救箱,拎着担架。伤员在哪儿他们急三火四地问。很快,街坊们就把他们带到了辛钢家里。带队的医生探了探辛钢的呼吸,就打开急救箱,取出绷带给辛钢止血,然后包扎好。快,马上送医院医生的指令一下,几个护士就忙活起来,辛铁他们也赶紧搭把手。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辛钢移到担架上,抬着向救护车挪去。大嫂,你和柱子也去,看看伤着没有。辛铁大声招呼着。辛钢媳妇看了看儿子,这才发现孩子脸上也有血迹,就赶紧拉着他跟出去。 天刚蒙蒙亮,辛钢家院子的周围,已经摩肩接踵地聚集了不少人。大家伙儿让一让啦,救人要紧村主任一边大声吆喝着,一边在担架前面开路。人们的身体让开了,人们的目光却更加集中,都把视线聚焦在担架上。炸成啥样啦还有救吗怎么炸的一连串的问号浮现在人们的脑海里。村主任顾不得这些,赶紧帮医护人员把担架抬上了救护车,让辛钢媳妇和孩子也坐了上去。主任,我去照看一下我大哥。你帮我们查查这是哪个王八蛋干的我饶不了他辛铁也上了救护车,一边关车门一边恶狠狠地说。你放心去,我已经报了警,一定查个水落石出。村主任义愤填膺地说。 嘀嘟嘀嘟救护车鸣响了警笛向村外的大路疾驶而去。 嘀呜嘀呜救护车刚走,一辆闪亮着红蓝警灯的面包车驶进了村里,刚刚散开的人群又开始聚拢。不等警车停稳,车门就唰一下打开了,跳下来几个穿藏青色制服的警察。最先下车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个子不高但很壮实,模样平常但目光锐利,由于睡眠不足,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后面跟着几个年轻人,其中一个戴着眼镜,面庞白净,文质彬彬,,手里提着一个银白色的箱子,不像个警察倒像个大学生。村主任一见,赶紧迎上前去。 警察同志,欢迎你们,我是这个村的村主任,我姓辛村主任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快带我们去现场吧那个中年警察一边跟村主任握手一边说。现场哦,好,好,这边走。村主任赶紧带路,一行人向辛钢家里走去。一路上,不时可以看到一簇簇红里透黑的纸屑,宛如风吹雨打落下的花瓣。空气里的火药味已经淡薄了,听说炸伤了人,村里的人们似乎没有了过年的心思,鞭炮声再没有响起。 天色阴郁,寒风乍起,纸屑纷飞,枯叶零落,大年初一的早晨显得格外冷清。 唉,大过年的,出这么个事儿,真是村主任话说了一半,觉得不妥,又咽了回去。哦,对了,同志您怎么称呼他问跟在他身后的中年警察。就叫我老关好了。那个中年警察随口应道,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就像探照灯的光柱,一直在四处扫视着。这是我们刑警队关队长。后面一个年轻警察不满地嘀咕着。 哦,关队长,这就到了。喏,前面就是被炸的那家。村主任用手指着道边上的一个院落说道。其实不用他说,大家也一目了然,因为那里攒集了很多凑热闹的人。 关队长浓眉紧皱,严肃地说:辛主任,请你让乡亲们都回家吧我们要勘查现场,不要影响我们工作。哦,对对村主任连声称是,就要疾步上前疏散群众。 还有,关队长叫住了他,告诉大家,今天都不要外出。 您的意思是,这是我们村里的人干的村主任有些惶惑。 也不一定。关队长沉稳地说,让大家不要外出,主要是便于我们调查走访,了解情况。 哦,我知道了。村主任把心放下了一半。大家伙儿都回家吧,警察同志要查看现场,村主任走上前去,扯开嗓门喊着,今儿大家都在家待着,不要出远门。警察同志还要跟大家了解情况。 听村主任这么一说,围观的人们陆续散去,个别特好奇的人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两眼。有几个小媳妇更是一步三回头,她们看的是那个戴眼镜的年轻警察。 第二章 新年第一案(二) ♂, 辛钢家的三间瓦房盖在村里的道边上,坐北朝南,院门朝南开着。前面是一个小院,后面是一个菜园,冬季的菜园看不到绿色,只剩一片枯黄。西面房山紧挨着村里的街道,临街院墙高两米左右。东面是邻居家的院子,辛钢家的房子和东面邻居家的房子连在一起,东面的院墙两家共用。 关队长并没有急着进屋,而是在院前屋后转了转。小张,把临街的院墙还有房后布上警戒线,关队长下达了第一个指令,你的任务就是在这里守着,不要让无关人员再接触这两个地方。 随着一声洪亮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警察取出蓝白相间的警戒带,很快就布好了警戒线。然后,他就抬头挺胸收腹,双手背后,两脚分开,腰板儿笔直地在警戒带外跨立,俨然一尊门神。村主任看了啧啧称羡,关队长的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不用这么紧张,你给我长点眼色,守住了地方,看好人了就行。我们是刑警队,不是仪仗队那棒小伙子的身体顿时松弛下来,红了脸笑了。 安顿好了现场外围,关队长对那个戴眼镜的年轻警察说:卫宁,咱们俩先进去,其他人在外面等等。卫宁点点头说:可以。说着,就提着他那个银白色的金属箱子,头一个走进了院子,关队长紧随其后。村主任不知所措,进也不是,等也不是,正无所适从,关队长回过头来,辛主任,你也等一下。 这关队长真怪啊,把些个棒小伙子给撂在外面,却让一个白面书生进去查现场,跟个大闺女似的,他那样的能行看样子连个娘们都打不过,还能抓坏人村主任在门口干等着,心理直犯嘀咕。 卫宁跨进了辛钢家的院门,先看了看过道的地面,然后打开手提箱,取出两副雪白的手套。他递给关队长一副,自己边戴手套边说:来过的人太多,地面足迹已经无法勘验了。关队长点了点头,接过手套,很快戴好。 两人来到院子里,放眼望去,靠西墙的一扇窗户格外引人注目。那扇窗的玻璃全给震碎了,仿佛一张张龇牙咧齿的大嘴;碎玻璃落在了窗台上,宛如被打掉的牙。卫宁从手提箱里取出数码相机,瞄准那扇窗户,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关队长那双锐利的眼光,犹如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在那扇千疮百孔的窗户上四下扫视着。很快,他的目光聚焦在了窗户的西南角上,就像一个狙击手锁定了目标。那里没有玻璃,在安玻璃的那一格窗框上,一块白色塑料薄膜向下耷拉着,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大洞,像一只独眼在窥视着院子里的一切。关队长用手指了指那里,卫宁立即心领神会,举起相机瞄准那里,咔嚓,咔嚓,又拍了起来。 关队长没再细看,从敞开着的房门径直走进了屋里。和大多数农家一样,一进屋是个灶间,西面是一座锅台,架着一口大铁锅,锅盖斜靠在南墙上,锅里摆放着几盘吃剩下的鸡鱼排骨等食物。屋子北面是一张方桌和几个凳子,方桌上摆着几碗饺子。方桌后面是一扇完好无损的窗户,窗户大敞着,可以看到房后的菜园,萧瑟的北风带着寒意不断袭来,使得这间屋子显得有些阴冷。 通往西间的房门也没关,关队长站在门口,用他那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向里面四下扫视着,好像用眼睛就能把凶手抓住似的。屋子里面一片狼藉,宛如地震后的废墟。靠南窗是一盘土炕,南窗玻璃已经支离破碎,窗台上全是玻璃碴儿。土炕靠西面的地方被炸了一个大洞,炕面上的石板已经塌了下去,露出了炕洞里面墨黑的锅底灰。土黄色的炕席,白色的褥子,还有粉色碎花的棉被,全都被炸烂了,被褥里面絮的白色棉花都被炸飞了,纷纷扬扬地散落各处,宛如一团团一簇簇还没有融化的雪花。紧挨着大窟窿的被褥上,黏着一大滩还没有完全凝固的血迹,触目惊心,仿佛能闻到一股腥气。关队长看着那滩血迹,又抬头看看窗户,窗户西南角的那片塑料薄膜,映入他的眼帘。关队长看看挂着那片塑料薄膜的窗框,又看看炕上的大窟窿和血迹,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卫宁,现在就看你的啦关队长对站在他身后同样在仔细观察的卫宁说。 还是要队长多指点。卫宁的小白脸上泛出红晕。 好啦,不说这话了。你先忙着,我去布置一下。关队长说着就疾步走了出去。 等在院门口的村主任正在给那两个年轻警察递烟,一见关队长出来了,都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他。 受伤的人送到了那家医院关队长看着村主任问道。 市人民医院,120的车。 什么时候走的 和你们前后脚儿,他们刚走,你们就来了。 去了哪些人 辛钢和他的老婆孩子,还有他兄弟辛铁。 关队长点点头,脱下白手套,掏出手机,摁了几个键,把手机放在耳边。 喂,是郭英吗我是关天。 你好,关队长。我是郭英,请指示。手机里传来铿锵悦耳的女声。 你马上到市人民医院去,那里有一个今天早晨被炸伤的人,是安平镇辛家庄的,名叫关队长看着村主任。 辛钢,他兄弟叫辛铁。村主任赶快提示。 名叫辛钢,他的家属也在,弟弟名叫辛铁。你去做一下伤情鉴定,顺便向家属了解一下情况。保持联系。 是我尽快向你汇报。郭英的回答干脆利落。 关队长把手机塞进衣兜,目光又转向村主任,咱们村里有会用雷管和炸药的人吗 有,有,很多男人都会。村主任连连点头,非常肯定地回答。 很多人都会关队长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嗯,是这样,俺村有一个采石场,经常放炮开山。村里的男人大都在采石场干过,所以会放炮的人不少。村主任解释说。 那你们对雷管和炸药这些易爆物品的管理怎么样关队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村主任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 关队长的目光宛如x光一般,紧盯着村主任的眼睛,似乎要把他看透。 说实在的,前些年管得不好,村主任用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放炮的人经常偷着把雷管和炸药拿家去,自个儿留着。这两年,上面要求严格管理易爆物品,才好些了。 他们留着这些东西干什么关队长紧锁着眉头问。 一般是炸石头盖房子垒院墙修猪圈,也有的上河里去炸鱼,还有过年把雷管当炮仗放的。村主任实话实说。 把雷管当炮仗放关队长似乎有些吃惊。 嗯,今儿早上辛钢家炸这一下,俺村的人开始还寻思着是他又把雷管当炮仗放呢。村主任看来是见多不怪。 小刘,小李,关队长招呼站在村主任身后的两个年轻警察,你们两个到村里走访一下,一是了解一下都有哪些人会用雷管和炸药,二是调查一下哪些人家里还有易爆物品,该收的都收上来。 是小刘和小李异口同声地说。 辛主任,你带着他们去,配合他们工作。可以吗关队长看着村主任。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村主任满口答应。 来,两位同志,咱这就去。我跟你们说呀村主任带着小刘和小李走了。 第三章 新年第一案(三) ♂, 有收获吗关队长回到了屋里,一边戴手套,一边问正躬身在炕上搜寻的卫宁。 有一些。卫宁正在用镊子把一些碎木渣夹进物证袋,他小心翼翼地夹着,仿佛那是一颗颗价值连城的钻石。 这是什么木头渣关队长戴好手套,凑上前去。 对。还有这个。卫宁直起身子,把装着碎木渣的物证袋递给关队长,又从他那个银色手提箱上拿过了另一个物证袋。 这是玻璃渣管队长接过物证袋,眯着眼睛端详着里面那些像粗盐一般的晶体。 玻璃沫。卫宁用了一个更恰当的词。 雷管爆炸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关队长思忖着。 还有这个。卫宁又递过了一个物证袋,里面是一些细小的沙粒。 你怎么看关队长似乎认为沙粒的价值不大,直接问卫宁。 我认为,卫宁下意识地用手扶了扶眼镜,这不仅仅是雷管爆炸,雷管的爆炸威力没这么大,他用手指了指炕上被炸开的大窟窿,至少也需要一管炸药。那么炸药是装在哪里呢从现场找到的玻璃沫来看,应该是装在一个玻璃瓶里,用沙粒把玻璃瓶填满,插入雷管引爆。卫宁侃侃而谈,好像这里不是现场,而是学校的讲台。 就是说,爆炸的是一个炸药瓶关队长聚精会神地听着,仿佛一个学生在听老师讲课。 对。和这个炸药瓶一起爆炸还有这个,卫宁拿起装有碎木渣的物证袋,这显然不是装在炸药瓶里的,但炸成这样说明它和爆炸瓶结合得很紧密。那么它是什么呢卫宁用手指着物证袋,这里有几块小木渣是呈弧形的,说明它是 一根木棍关队长急切地问道。 对,而且木棍和炸药瓶应该是绑在一起的。卫宁肯定地说。 这就对了关队长简直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 什么对了卫宁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看那儿,关队长指着窗户的西南角,一块被撕下一半的塑料薄膜还挂在那里,木棍可以从那里伸进来。 卫宁看看那格没有玻璃的窗框,又看看舒展开眉头的关队长,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那木棍呢关队长突然想到。 没有发现木棍。卫宁耸耸肩,两手一摊。 怎么会没有呢关队长的两道浓眉又皱了起来。 是啊,我也很奇怪,卫宁无奈地说道,一发现那些碎木渣,我就觉得那可能是从一根木棍上炸下来的。可我在屋里找了个遍,还是没找到。 院子里看过没有关队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倒没有,我觉得它不可能在院子里。卫宁很有把握地说。 关队长点点头。是啊,凶手用木棍绑着炸药瓶伸进了屋里,爆炸后再把木棍抽回去,这怎么可能呢要是凶手引爆炸药瓶后没有把木棍抽回去,而是立刻逃之夭夭,那么木棍就应该留在屋里,怎么会不见了呢 咱们先不忙下结论,关队长冷静下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再仔细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好,我也这样想。卫宁十分赞同。 叮铃铃叮铃铃关队长的手机铃声响了。 喂,哪位关队长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接听。 是我,关队长。我是郭英。手机里又传来那个铿锵悦耳的女声。 哦,是郭英啊。情况怎么样关队长赶紧问道。 死者的伤势我看过了郭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灼。 什么死者我不是让你关队长难以置信,还以为是郭英弄错了。 没错,就是安平镇辛家庄的辛钢,郭英作出了非常明确的答复,他已经死了 死了关队长吃惊地追问。 是的,还没等到医院就死了。病人家属,主要是死者那个弟弟辛铁,执意要送到医院让医生抢救,就好歹拉到了医院。到了医院,医院方面拒绝给辛钢做手术,因为人已经死了。辛铁的情绪有些失控,和医院方面发生了争执。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听起来郭英像是有一肚子苦水要倒出来。 然后你就改行干了社区民警,给他们作了调解关队长打趣地说。 呵呵,是啊,郭英在电话那头笑了,好了,我不说这些了。死者的伤势我简单地看过了,应该是爆炸物在靠近腹部的一侧给炸的,爆炸物的威力很大,距离身体非常近,所以伤势严重,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嗯,郭英,关队长沉吟着,你看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说,那个爆炸物是由于被死者压在了身体底下而发生爆炸的呢 从死者受伤的位置和伤势来看,这种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郭英的答复十分肯定。 死者尸体解剖了吗 还没有。我已经做好了家属的工作,这就一起跟我到局里去。 好,关队长满意地说,尸检报告出来后,马上给我送过来。噢,对了,死者家属也请你询问一下,特别是辛铁,要做笔录,摁手印。 摁手印哦,我明白了。是郭英心领神会。 关队长挂掉了电话,把手机塞进了衣兜,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这丫头很能干啊,还非常聪明,什么活儿都能拿得起来,看来向刑警学院要她的那些口舌没有白费。想到这里,关队长有些沾沾自喜。 郭英的意见证实了我们的看法,关队长对正在屋里细心搜寻的卫宁说,辛钢被炸不是自己把雷管放在身子下面压爆的,而是有人把炸药瓶放在他身边引爆的。 对,你看卫宁递给关队长一个新的物证袋,里面是几段浅棕色的绳头,还有一些麻纤维。 绑炸药瓶的麻绳关队长眼睛一亮。 嗯,可是那根木棍哪去了卫宁有些懊恼。 找不到木棍,这本身就是一条线索关队长若有所思。 什么卫宁不明白。 走,关队长拍拍卫宁的肩膀,咱们先到院子里看看去。 屋外,新年第一轮朝阳射出的万道光芒,像箭一样透过了层层阴云。 第四章 新年第一案(四) ♂, 关队长和卫宁来到了院子里,关队长锐利的目光立即投向了西面窗户,聚焦在了那块耷拉着的白色塑料薄膜上。 拿两副脚套来,关队长对卫宁说,这里可能有凶手的脚印。卫宁从银色手提箱里取出两副蓝色脚套,递给关队长一副。两人套上脚套,小心翼翼地来到了窗前,一边走一边留心查看着地面。但遗憾的是,早上救人的时候可能有些人站在这里往屋里看,地面上的脚印已经被践踏得模糊不清了。 这块塑料薄膜的裂口很新,很可能是凶手作案时撕开的,或许能提取到凶手的指纹。卫宁用手扶着眼镜,一边细心地察看着那块塑料薄膜,一边慢条斯理地说。 那还等什么,快把它弄下来。关队长有点迫不及待了。 卫宁点点头,整了整白手套,从手提箱里取出一把剪刀,小心地把那块塑料薄膜剪了下来,放进了一个大号物证袋里,放进了手提箱里。他又从手提箱里取出一小瓶显影药水和一个小刷子,在还残留着塑料薄膜的窗框上,细细地刷了一遍,然后拿出放大镜认真查看了一番。看完之后,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看,这是什么关队长在地面上有了新的发现。 树皮卫宁顺着关队长的视线望去。 可能就是那根木棍上掉下来的。关队长兴奋地说。 对。卫宁赶紧把那块树皮像收藏宝贝一样收进了物证袋里。 两人像猎人寻找猎物一样,在院子里仔细搜寻着,然而除了那块塑料薄膜和树皮之外,再也没有找到有价值的东西。 塑料薄膜上可以提取到指纹吧关队长充满期待地问道。 不好说,卫宁的回答很有分寸,塑料薄膜上留下的指纹一般不是很清晰。如果能找到脚印就好了,即使指纹不是很清晰,只要和足迹互相印证,认定罪犯就有把握了。 脚印足迹关队长紧皱着眉头,似乎是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着。 卫宁,你说这个脚印是不是一定会留在地面上关队长突然问道。 当然是留在地面上,卫宁先是不加思索地答道,紧接着眼睛一亮,咦,也不一定,还可能留在墙上 对,墙上关队长兴致勃勃地说,人总是容易被惯性思维牵着走。我们一想起找脚印,找足迹,马上就低下头去,眼睛朝下,在地上找。其实脚印不一定就在地上嘛。 您的意思是卫宁佩服地看着关队长,这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侦查员。 你说凶手是怎么来到这个院子里的关队长饶有兴趣地看着卫宁。 当然不可能是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卫宁马上答道,紧接着眼睛又一亮,那就应该是翻墙所以脚印 对所以我们就要看看他是从哪里翻墙进来的,地面上的脚印很容易被破坏,墙上的脚印可就不一样了。关队长得意地说,似乎很为自己的机智而自豪。 是啊,有几个人会翻墙进院子呢。卫宁连连称是。我怎么没想到呢,真是笨哪卫宁心里暗暗责怪自己。 辛钢家的院子南面是厕所和仓房,关队长在院子里四下里打量着,东面和邻居家共用一道院墙,而西面院墙外面就是街道,所以凶手最有可能翻越的是。 西面的院墙。不等关队长说完,卫宁的目光已经移到了西面的院墙上。 看,那里有痕迹,关队长锐利的目光很快就有了发现。 是,是,是脚印。虽然那个脚印看起来不完整,而且有些模糊,卫宁还是很激动。 关队长在院子里四处找了找,最后从仓房里搬出了一个粗竹竿扎成的梯子,靠在了西面院墙上。 卫宁从手提箱里取出数码相机挂在了脖子上,又拿出几张足迹提取胶片装进上衣口袋,就迫不及待地爬上了梯子。上去后,他先用数码相机瞄准脚印拍了几张照片,又取出一张足迹提取胶片,撕下保护膜,然后把小心地胶片覆盖在了脚印上,脚印的痕迹就完整地被粘在了胶片上。 怎么样关队长扶着梯子问道。 不太理想,卫宁一边往袋里装胶片一边说,脚印不完整,还有些模糊。 没事儿,外面的墙上还有,关队长倒是很有底气,或许外面的地上也有呢。 卫宁收好胶片下来,就提上箱子和关队长出了院门,来到了靠近西面院墙的街上。 在蓝白相间的警戒带外,小张正背着手,踱着四方步儿,来回溜达着。这小伙子一见到关队长,马上立正站好,啪就是一个敬礼。 放松,放松,关队长笑着摆了摆手,有什么情况没有 情况没什么情况吧,就是小张迟疑片刻,就是有一个人想上房后的菜园子里去,说是要弄点柴火回家烧炕,我没让他进去。这算情况吗,队长 菜园子柴火关队长心里一动,算这是很重要的情况 重要情况小张一头雾水。 好了,抓紧时间干活吧关队长没空给小张解释,你到院子里把梯子搬出来。 是小张答应了一声,就一路小跑儿去搬梯子去了。 关队,你来看,正在墙根儿寻觅的卫宁兴奋地喊着,这儿还真有一个完整脚印。 关队长赶紧凑上前去,果然,在墙根底下潮湿的地面上,一个清晰的脚印赫然入目。 嗬,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关队长兴奋不已,快把它弄下来 卫宁先用数码相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打开手提箱,从里面取出一包白色粉末,把它均匀地洒在了脚印上。 这是什么关队长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什么用这个 石膏粉,卫宁解释说,这里地面潮湿,用胶片效果不好。 关队长满意地点点头,对卫宁的工作表示赞赏。 小张风风火火地把梯子搬出来了,冒冒失失地就要往墙上竖。 哎,哎,你小心点儿,关队长急忙拦住他,还是我来吧。 外墙上的脚印还是不理想,不完整,也不清晰。尽管如此,卫宁还是认真细致地拍了照,用足迹提取胶片粘取了脚印痕迹。关队长让小张在警戒线继续溜达着,自己兴致勃勃地给卫宁打着下手。 墙上的脚印提取完毕,卫宁又去查看墙根底下脚印上的石膏粉,那些石膏粉被水洇湿后,正在慢慢地凝固 第五章 新年第一案(五) ♂, 这个还要多长时间关队长指着脚印上的石膏粉问卫宁。 半个小时左右。卫宁用指尖轻轻地触了触石膏粉说道。 嗯,不着急,关队长点燃了一支烟,蛮有滋味地吸了一口说道。 现场的物证基本上都找到了,卫宁整理着手提箱里的物证袋,就差那根木棍了。 是啊,木棍哪去了呢关队长吸着烟思索着。 屋里,院子里,我们都找过了,就是没有,真邪门儿。卫宁沮丧地说。 你说那根木棍会不会自己长了翅膀飞了呢关队长吐出一口烟来,看着那袅袅上升的烟雾,慢悠悠地说道。 那当然不会,卫宁不假思索地说道,紧接着就瞪大了眼睛,那它就应该是被人拿走的 什么人会拿走木棍呢关队长意味深长地看着卫宁。 早上来抢救的那些人卫宁沉吟着,不对,他们拿木棍干什么。还有凑热闹的人,他们为什么要拿木棍,除非 除非这根木棍对他很重要关队长兴奋地说。 你的意思是,卫宁似乎难以置信,120来救人的时候,凶手也来到了现场 这难道不可能吗关队长深吸了一口烟,我刚当侦查员的时候,跟着师傅办案子,师傅就反复叮嘱我,一定要摆脱惯性思维。我们通常以为,凶手作案后一定会马上逃窜,所以我们案发后就急着赶快去追捕,去抓人。我们很少会想到,凶手其实就在旁边看着我们。 就在旁边看着我们卫宁下意识地四下里看了看,忽然醒悟,哦,你是说凶手是这村里的人 对,关队长笑眯眯地看着卫宁,村主任告诉我,这个村有个采石场,经常开山炸石头,很多男人都会用雷管,我就想这会不会是这这村里人作的案,这个失踪了的木棍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你说找不到木棍本身就是一条线索,卫宁恍然大悟,可是,凶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拎着根木棍出来,这也太显眼了吧 所以他肯定不会拎着出来,关队长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他甚至没有拿出屋来。 可屋里没有啊卫宁还是一头雾水。 你注意到灶间的窗户了吗关队长点了他一下。 窗户窗户是打开的卫宁回想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对了,他把木棍从那里扔出去了 好,我这就去找找看,你这里看着把脚印弄好。关队长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几下,就向辛钢家房后的菜园走去。 卫宁怔怔地看着关队长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姜还是老的辣 冬季的菜园一片荒芜,长满了枯黄的杂草,宛如铺了一块土黄色的大地毯,但一脚踏进去,杂草就就像泥水一样没过了脚脖子。辛钢家灶间那扇后窗敞开着,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独眼,幽幽地盯着关队长。关队长与它对视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向它走去,似乎要过去问它:凶手是谁 关队长走到窗前,向窗户里面看了看,然后转过身来,目测了一下距离,抬起右手甩了一下,就像把一个东西投掷了出去。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就像紧盯着他投掷出的东西似的。他的视线逐渐下移,终于找到了一个落点,他觉得自己投掷出的东西就应该落在了那里。他迈步走向那个落点,两脚踩在枯枝败叶上哗哗作响。接近落点的时候,他放慢了脚步,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的光束一般,在杂草丛里扫视着。 关队长一步一步地慢慢向前挪着,突然感觉脚上踩到了一个圆滚滚的硬东西。他俯下身子,扒开枯草,一根灰褐色的木棍赫然在目。关队长赶紧蹲下来把枯草全部扒开,仔细地端详着这根木棍。这根木棍有一米多长,木棍的一端已经四分五裂,尖锐的树茬儿如同猛兽的獠牙,棍身上血迹斑斑,如同被猛兽撕咬过的猎物,其中一段树皮仿佛被猛兽撕去,露出了白色的树杆儿。找到了,就是它关队长简直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这上面可全是凶手的指纹啊,有了这个就等于抓住了狐狸的尾巴关队长跌跌撞撞地向菜园外面走去,他要赶紧去找卫宁。 卫宁,关队长走出菜园,远远地就喊了起来,找到啦 找到了卫宁把已经凝固的足迹印模装进物证袋,好,我马上就来 卫宁把物证袋放进手提箱,盖好箱盖儿,提起来就快步向菜园走去。 找到了,关队长眉开眼笑,凶手果然是把木棍从窗口扔出来了。 太好了卫宁也面露喜色,这下我们就可以锁定目标了。 关队长领着卫宁来到了那根木棍跟前,卫宁欣喜地看着那根木棍,刚想用手去拿,又把手缩了回去。他打开手提箱,从里面取出一副新手套换上,又取出一块崭新的塑料薄膜,然后小心翼翼地拿起木棍,用塑料薄膜仔细地包好,像是在收藏一件价值连城的文物。 现在就看你的了。关队长对卫宁充满期待。 应该没问题。卫宁信心满满。 我们到车上去干活儿,走出菜园,关队长对小张说,你把梯子送回去,继续在这儿守着。 是小张马上立正答道。 关队长笑笑,就和卫宁向他们开来的面包车走去。忽然,他回过头来问道:小张,你说的那个想上菜园子里来的人,长得啥样儿 中等个儿,挺瘦的,小张回想着,模样我说不上来。 如果再见到他,你能认出来吗 应该可以。 好,你去送梯子吧。 小张看着关队长的背影,如堕五里雾中。 一上面包车,卫宁就开始忙碌起来。他用显影药水从塑料薄膜和木棍上提取指纹,又把足迹胶片和足迹印模进行比对,再把用数码相机拍的物证照片上传到笔记本电脑 但他忙而不乱,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关队长插不上手,只能用欣赏的目光在一旁看着。看了一会儿,他就下了车,点燃了一支烟,慢慢地吸着 不知小刘和小李他们去调查得怎么样了 第六章 新年第一案(六) ♂, 凶手留在墙上的脚印残缺不全,但和在墙根下的脚印可以作同一认定,卫宁看着笔记本电脑上的几张足迹照片对关队长说,可以凭墙根下的脚印认定凶手,从足迹来看,凶手穿四十一码鞋,中等身材,体型较瘦。 中等身材,体型较瘦关队长马上想到了一个人,那指纹这么样 留在窗户塑料薄膜上的指纹不清晰,但和木棍上的指纹可以作同一认定,卫宁点击鼠标切换了一下屏幕上的图片,可以凭木棍上的指纹认定凶手。 好,关队长把手里的烟头往地上一扔,我们很快就能抓住他 关队长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摁了几个号码,喂,小刘吗,你们的活儿干得怎么样了 我们正在调查,小刘在电话那头说,初步情况是,辛家庄会使用雷管和炸药的至少有三十五个人 等一下,三十五个人关队长打断了小刘的话,这个数字是怎么来的 哦,是这样,小刘解释说,我们听村主任说,这个村里使用雷管和炸药的少说也有几十个人,我们就让他提供一个名单,他说村会计那里有采石场的工钱收据,我们就在会计那里查到了三十五个人 会计工钱收据关队长心里一动,你们找到工钱收据了,上面按手印了吗 手印小刘一怔,随即答道,工钱收据都按的手印。 好,关队长眼睛一亮,你马上让村主任把采石场的工钱收据送到我这儿来,我在咱们的车这儿。 是,小刘答道,那我们 你和小李不要入户走访了,分头守着村里的路口,看到有出村的人,马上报告关队长果断地下达指令。 是电话里传来小刘洪亮的声音。 关队长把手机塞进兜里,对卫宁说:一会儿,我给你三十五个人的指纹,你把它们和凶手的指纹比对一下。 三十五个人的指纹卫宁瞪大了眼睛,凶手就在这三十五个人里面 是可能在这三十五个人里面,关队长字斟句酌地说,这三十五个人是村里会使用雷管和炸药的人。 太好了,卫宁兴奋起来,怎么弄到的 小刘他们找到了采石场的工钱收据,关队长期待地看着卫宁,可以比对吗 应该没问题。卫宁爽快地答应着。和这老同志在一块儿干活儿真是太带劲了,需要什么他都能给你弄到,卫宁高兴地想。 层层阴云渐渐地散去,新年的太阳高高地升起在晴朗的天空,金色的光芒普照着即将复苏的田野,春天已经不远了。过年,就是喜迎新春。 村主任一路小跑着赶来了,来到关队长面前,他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一边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纸条儿,递了过来。关队长赶忙接过来,用手翻了翻,就递给了面包车里的卫宁,吩咐:赶快比对。卫宁接过来,二话不说就开始忙活起来。 关队长摸出烟盒,抽出一支香烟递给了还在用手擦汗的村主任。哦,好,好。村主任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关队长自己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又摸出打火机给正在浑身上下摸口袋的村主任点上,然后自己也点上。两人就喷云吐雾起来,从早上一直忙活到现在,是好好喘口气了。 辛主任,关队长深吸了一口烟,辛钢这人的脾气怎么样 说真的,不怎么样,村主任慢慢吐出一口烟,他这人性子挺爆的,一点火就着。 那他平日里得罪过什么人没有关队长注视着村主任的眼睛问道。 哎呀,那可就多了,村主任真有点受不了关队长的目光,他这人脾气不好,又不肯吃亏。这还不能不得罪人呀 你能不能说他都得罪过哪些人呢关队长目不转睛地盯着村主任。 比方说吧,村主任微微垂下了眼睛,似乎在回想,村里有个叫曹克明的人,年前就和他干了一架。要说起来,也是辛钢做得不对,他开着拖拉机把人家种的菜给碾了,人家说了他几句,他就火了,故意开着拖拉机又去碾人家的菜园子,你看他这事儿弄的 后来呢关队长又递给村主任一支烟,给他点上。 后来也没怎么样,村主任吸了一口烟,曹克明眼睁睁地看着他碾菜,再也没敢吱声,真是窝囊。 嗯关队长若有所思,这个曹克明长什么样 个儿不高,挺瘦的,要论打架,肯定打不过辛钢,更别说辛钢还有个兄弟辛铁,村主任正说得起劲儿,忽有所悟,咦,你说这事儿该不会是曹克明干的吧 为什么不会卫宁从车上把一张纸条儿递给了关队长,经指纹比对,这个人与凶手的指纹可以作同一认定。 关队长赶紧接过纸条儿,那是一张采石场工资收据,上面的签名处用圆珠笔赫然写着曹克明三个字,还摁着暗红色的手印。 关队长二话不说,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摁了几个号码,喂,小张吗,那边先别管了,你马上过来然后,关队长对还愣在那里的村主任说:辛主任,一会儿你和小张一起去把曹克明叫来。哦,行,那行。辛主任似乎有几分胆怯。 小张跑步过来了,立正站好了,冲着关队长啪就是一个敬礼,关队长把手举起来比划了一下,算是还了个礼,然后严肃地对小张说:你跟辛主任去找一个叫曹克明的人,把他带到这儿来。 是小张挺直腰板儿答道。哦,对了,这个人你可能认识关队长沉吟着。我认识小张一时摸不着头脑。好了,去吧。关队长挥了挥手。村主任赞赏地看着膀大腰圆的小张,似乎有了胆气,赶忙带着小张走了。 我们这就直接传讯吗卫宁似乎觉得有些不妥。 现在还不能算是传讯,关队长冲卫宁眨眨眼睛,就是叫他来问几句话。哎,你有能收集脚印的东西吗,就是放在地上的那种 哦,我明白了,卫宁恍然大悟,你是让他来留下脚印 对,关队长意味深长地看着卫宁,脚印要是再对上了,不就。 不等关队长说完,卫宁就手脚麻利地打开他那只手提箱,取出一块50公分见方的足迹提取胶片,我把它粘在这个座位下面卫宁指着车上的一个座位底下说,一会儿他来的时候,让他坐在这里,怎么样 好,那我就坐在他对面,关队长满意地说,跟他随便聊聊。 网已经张好了,来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七章 新年第一案(七) ♂, 阴云散尽了,天空越发晴朗,灿烂的阳光普照着大地,似乎要让大地上的每一处黑暗都无处遁形。 你看,关队长用手一指,带来了。 卫宁顺着关队长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远地走来了三个人。三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像排成了一列不是很整齐的纵队似的。走在前面的人个子不高,体型较胖,可以看出是村主任;走在中间的人,中等个儿,体型很瘦,应该就是曹克明;走在后面的人,身材高大,体魄健壮,看得出是小张。村主任步子不大,但走得急匆匆的;走在中间的曹克明,走得慢腾腾的,不时地东张西望:小张则跟着曹克明的步伐,始终走在他的身后。 准备好了吗关队长问卫宁,来了咱们就请他上车。 准备好了,卫宁又检查了一下座位底下的足迹提取胶片,没问题。 三个人走到面包车前,村主任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给关队长介绍说:这就是曹克明。小张站在曹克明身后兴奋地看着关队长,欲言又止,关队长会心地点点头。没错,那个想进辛钢家屋后菜园子里的人就是他 关队长上下打量着曹克明,锐利的目光仿佛x光一般,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给看透。这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头发蓬乱,瘦长脸儿,颧骨突出,眼睛小而灵活,眼珠不住地左右转着,像一只刚钻出洞来觅食的老鼠。上身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棉衣,下身穿着一条黑裤子,脚上是一双军绿色的高腰胶鞋。全身衣服都不是新的,磨损得很厉害,还沾有不少灰尘,鞋上也黏着泥巴。浑身上下没有过年的样子,倒像是刚从庄稼地里干完农活儿回来。 曹克明被关队长看得浑身不自在,如同身上有一百个虱子在不停地咬他。他不敢对视关队长的眼睛,仿佛关队长的眼睛就是那正午的太阳,和它对视一下就会刺伤自己的眼睛。 你就是曹克明关队长盯着他那双躲躲闪闪的眼睛问道。 是呀。曹克明抬眼看了看关队长,立即把视线移开。 我们找你来是想了解一些情况。关队长始终没有把视线移开。 什么情况曹克明紧张起来,眼珠滴溜溜地转动着。 我们知道你在采石场干过,关队长缓和一下语气,想找你了解一下爆炸物品的使用情况。 哦,是这个,曹克明不那么紧张了,我。 上车说吧,关队长指了指面包车,我们要作笔录,在车上方便些。说着自己就先上了车。 曹克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关队长上了车。关队长坐下后,指着卫宁已经布置好的座位,示意曹克明坐在那里。曹克明忐忑不安地坐下了,两只脚全部踩在了卫宁给他准备好的东西上面。 你在采石场干了多久关队长随口问道。卫宁坐在那里,腿上搁着个文件夹,用墨水笔煞有介事地做记录。 有五六年了吧。曹克明小心翼翼地答道。 干过炮手吗关队长注视着曹克明的眼睛。 干过。曹克明低下头,试图避开关队长锐利的目光。 那你有没有把雷管拿回家关队长尽力使语气缓和一些。 以前拿过,曹克明稍显紧张,但马上放松了,那会儿石场里放炮的都拿。 那你现在手里还有吗关队长追问着,似乎是要准备收缴。 没有了,曹克明似乎有点儿放心了,早就用完了。 好,关队长不想再问了,你先下车等一会儿,我还有别的事要问你。 别的事儿曹克明心里一惊,但也不好多问,就老老实实地下了车。下车后,他见小张像尊门神似的站在那里,不由得有些胆寒,只好乖乖地等着。 他刚下车,关队长就把车门关上,示意卫宁开始干活儿。卫宁把文件夹一撂,就打开手提箱取出白手套戴好,从曹克明坐过的座位底下揭下那张足迹显影胶片,两个脚印已经清晰地印在了上面。卫宁把它小心地夹在显影仪上,取出那个石膏鞋模,开始比对。 没错,卫宁冲关队长点了点头,就是他。 好,关队长如释重负,那就让他跟我们一起走吧。 关队长打开车门,冲着小张做了一个手势。小张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抓住了曹克明的手腕,反手一拧,就把他的一条胳膊扭在了身后,动弹不得,然后从腰间取出手铐,把他拷了起来。曹克明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只得作罢。村主任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 关队长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摁了几个号码,喂,小刘吗通知小李,马上到咱们的车这儿来集合。 关队长关了手机,走到曹克明跟前,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道:辛钢是你炸死的吧 死了曹克明似乎有些吃惊,随即就低下了头。 关队长冲着小张摆了摆手,小张就把曹克明押上了面包车。 辛主任,关队长对还愣在那里的村主任说,我们的工作做完了,剩下的工作该你做了。 那是,那是,村主任才反应过来,辛苦你们了,关队长。 派出所很快会来收缴雷管等易爆危险品,关队长严肃地说,请你配合一下他们的工作。 好,好,村主任连声答应着,我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关队,小刘和小李回来了,咱这就走啊 怎么着,你们俩还想在这儿吃午饭,关队长开起了玩笑,今天可是正月初一,不想回家过年 想,想,小刘和小李乐呵呵地说,谁不愿意在家里过年啊。 哎呀,我都忘了这码事了,村主任似乎刚想起来,今天中午就在我们村吃午饭吧,警察同志。 不行啊,关队长指了指车上的曹克明,我们在这儿吃饭,他怎么办呀 哎呀,你看这村主任觉得挺过意不去。 关队长冲小刘和小李摆了摆手,就和他们一起上了面包车。 嘀呜嘀呜,面包车闪亮着红蓝警灯,风驰电掣般地开出了辛家庄。他们远远地听见,噼啪噼噼啪啪,噼噼啪啪村子里的鞭炮声又响了起来 第八章 没有作案时间的凶手(一) 城市里的天空似乎总是灰蒙蒙的,很少有天高云淡的时候。冬日里尤其如此,灰色的阴云时常像帐幕一样把城市笼罩起来,使人们的心情也变得压抑而阴郁。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热闹的春节假期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城市里的人们又开始陆陆续续地上班。上班的人们或多或少地都出现了“节后综合症”,工作起来也是无精打采的,提不起精神。只有那些退休的老人们,不用朝九晚五地上下班,才不会得这种病。 在滨海市的一个居民小区里,就有这样的一些老头儿老太太,每天不用再去上班,闲着没事儿,这里走走,那里坐坐,一天天地把自己所剩不多的日子消磨掉。 上午十点钟,老李像往常一样,收起马扎子,离开那伙儿还在那儿聊天的老头儿,慢悠悠地回家去。他要回家去给上学的孙子弄点吃的,听到孙子叫他一声“爷爷”,他能高兴好一阵子。 老李慢慢腾腾地挪着步子,人老了,腿脚不利索了。他的两只老花眼,东瞅瞅西望望,似乎想找到点新鲜东西,留着说给那帮老伙计们听。终于,他在前面的一幢楼的后窗上,发现了名堂 那是一幢六层普通居民楼,在二单元的四楼后窗,也就厨房的后窗那儿,一缕缕黑色的浓烟在从窗缝里钻了出来。“是我老看花了眼?”老李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视野清晰了,没错,是在冒黑烟。“这家人在做午饭?”老李想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对呀,做饭的烟怎么这么黑呢?“不好,”老李的心砰砰地跳起来,“难道是着火了?” 怎么办?怎么办?老李一时急得手足无措。蓦然,他看见一个年轻人在前面匆匆走过,就赶忙招呼:“哎,小伙子,你看那楼上” 那个年轻人并没有转头看楼上,而是抬头看了看老李,似乎想确认一下这老头儿是不是在发神经。当他看到老李一脸惶恐的神情时,就下意识地回头向楼上望去,只见一股股黑烟正从四楼窗户腾腾地冒出来,弥漫着飘向天空,仿佛一个被禁闭的妖魔就要破窗而出 年轻人怔怔地看了片刻,很快醒悟过来,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摁了几个号码,放在耳边:“喂,喂,起火了,你们快来” “在什么位置?”电话里传来沉着有力的声音。 “位置?”年轻人一愣,马上疾步走到老李身边,“这是哪个小区?” “小区?是是光明小区。”老李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光明小区,光明小区起火了,你们”。年轻人对着手机急切地说。 “我们马上就到。”电话里的声音十分干脆。 四楼窗户那儿浓烟滚滚,宛如一条条黑蛇钻出来化作巨龙飞向天空。窗户里隐约闪现着红光,就像蛇嘴里不时吐出的蛇信子 “哎呀,起火了” “家里没有人吗?” “快打119!” “已经打了。” 楼底下很快聚拢起了一群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更多的人正在闻讯而来 “呜哇呜哇。”远处传来了警笛声,毫无疑问,消防车正在风驰电掣般驶来。“呜哇呜哇。”警笛声一声大似一声,听起来消防车马上就要开到眼前了。 楼底下围观的人们翘首以待。然而,消防车并没有出现。 “呜哇呜哇。”警笛声还在不停地鸣响着,听起来消防车就在小区外面。但是那警笛声的音量再也没有变化,就一直用同样的音调鸣叫着,“呜哇呜哇。” 怎么回事?消防车停了?有几个围观的人马上向警笛鸣响的方向跑去。 果然,在光明小区的入口处,一辆庞大的消防车停在了那里,大红的颜色分外引人注目。车厢顶上的警灯闪烁着耀眼的红光,就像急红了的眼睛。“呜哇呜哇。”刺耳的警笛声不住地嘶鸣,就像一只被困住了的野兽在不停地嚎叫。 在红色消防车的前面,停着一辆深灰色的私家车,像一只大乌龟一样趴在那儿,挡住了消防车的去路。 一个身穿黑色消防服的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两辆车之间团团转,握着手机不停地打电话,“查到车主了吗查到了,赶快让他把车开走什么,电话打不通真要了命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才急匆匆地赶来。这个中年男人又矮又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用手擦汗一边唠叨着:“呵对不起啊呵我急着去呵见一个客户呵” “你”身穿黑色消防服的警官气得说不出话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指了指那只“大乌龟”,甩手就上了消防车。 那个矮胖男人忙不迭地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爬了进去,或许是因为过于紧张,他居然磨蹭了好一会儿也没把车发动起来。消防车上的警官怒气冲冲把手往车门上狠狠地一拍,刚要打开车门,那只“大乌龟”猛然向后一退,然后掉头逃走了。 “呜哇呜哇。”红色消防车大叫着,冲到了起火的楼前。楼前乌烟瘴气,四楼的窗户的一块玻璃已经爆裂,里面的黑烟像溃了堤的河水一样滔滔不绝,飘向天空的黑烟如同乌云一般遮天蔽日。窗户里面一片红光,就像一个炉膛围观的人群已经向四周散开,不时传来“喀喀”的咳嗽声。 穿着黑色消防服戴着黄色头盔的消防员们飞快地跳下车,三下五除二,就接好了消防水龙头,端起了高压水枪,向四楼窗户射去。笔直的水柱如同一根不断伸出的玻璃棒一般,冲着红通通的窗户捅了过去,捅到窗户时,水花四溅,就像玻璃棒被捅碎了一样。窗户上的玻璃已被高温炙烤得摇摇欲坠,在高压水枪的冲击下,很快就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窗户里的红光渐渐暗淡了,但并没有完全消失。滚滚的黑烟如同开了闸的库水一般,倾泻而出。“架云梯!”现场指挥的消防警官果断地下令。银白色的消防云梯从消防车的尾部竖了起来,宛如一头长颈鹿伸出了长脖子,向正在腾腾冒烟的窗户里面窥视着。一个披挂着全套消防装备的消防员,挎着停了水的高压水枪,“噌噌噌”几下子就爬到了消防云梯顶端的平台,像一只正在爬树的狗熊一样,看似笨拙实则灵巧。他爬上了云梯平台,站稳了身子,端起了高压水枪,瞄准了红光闪现的窗户,朝下面一挥手。下面的战友打开了消防车的水阀,瘪下去的消防水带顿时鼓了起来,犹如一条巨大的蟒蛇,不停地扭动着身体,向上爬去。云梯平台上的消防员平端着水枪,就像端着一支冲锋枪在扫射,随着“子弹”倾泻而出,窗户里的红光终于消失了,只剩下一阵阵苟延残喘的青烟 消防车的水阀关掉了,消防水带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小王,你进去看看有人没有。”地面指挥的警官对还站云梯平台上的消防员喊着。消防车上的司机把云梯平台送到了四楼窗户跟前,小王几乎不费力气就爬进了已被水枪冲开的窗口。 过了一会儿,小王从四楼窗口探出头来,朝楼底下招了招手。接着,小王摘下了头盔,露出了已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冲下面高声喊着:“队长,屋里有人!已经死了!” 第九章 没有作案时间的凶手(二) “什么?屋里有人?死了?”负责指挥救火的消防警官头大了,救火没救出人来可是件麻烦事,常常会受到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要不是那辆破车挡了我的路,也许”他悻悻地想到。他解开消防服的领扣,拉开拉链,从内衣兜里掏出手机,摁了几个号码,“喂,火调科吗?我是一中队长李武,我们奉命出光明小区的火警,清理火场时发现屋里有死人,请你们马上过来” “小王,”李队长望着四楼大声招呼着,“你下来休息一下。” “是!”小王把黄色消防头盔扣在头顶上,敏捷地爬出了四楼窗口,登上了云梯平台,然后一步一步地从云梯上下来了。他看起来疲惫不堪,下来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摘下头盔,解开消防服的衣领,等着寒风把他湿漉漉的头发和满脸的汗水吹干。 其他消防员们在四周拉起了黄黑相间的消防警戒带,把火灾现场封闭起来。消防车顶上的警灯不再红光闪烁,仿佛在闭上眼睛小憩。消防警笛停止了鸣响,似乎已喊哑了嗓子。 现场的浓烟渐渐地消散了,但空气仍弥漫着一股焦糊味。经受了火与水的洗礼后,四楼的窗户已经四分五裂,支离破碎,黑洞洞地,像一只被打瞎了的眼睛。消防车的银白色云梯还竖在那里,就像一头大象伸出了长鼻子,在触摸那只幽暗的眼睛。黄黑相间的警戒带外面,围观的人们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嘀呜嘀呜”一阵警笛声由远而近地传来,在围观人群中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不一会儿,“嘀呜嘀呜”,随着越来越大的警笛声,一辆闪亮着红蓝警灯的白色面包车驶进了光明小区。到了拉着黄黑相间警戒带的火灾现场,白色面包车戛然而止,人们清楚地看到面包车上有“火场勘查”四个蓝色大字。 面包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两个身着藏青色制服,头戴蓝黑色头盔的人。他们头盔上的警徽表明了他们的身份,与众不同的是,他们的头盔上印有“火场勘查”四个白字。他们的藏青色制服背后也印着“火场勘查”四个白字,脚上穿着消防员那种黄黑相间的靴子。其中一个人还提着一只银白色的手提箱,箱子上印有“火调勘查”的红色字样。 “张科长,”李队长急忙迎上前去,“我们一接到出警任务,就在第一时间赶来了,可是在进火场的时候,遇到了麻烦”。 “这个情况我们知道了,”张科长不想听李队长诉苦,“交警部门已经记录在案,会追究他的。我们还是抓紧时间查火场吧!” “喏,就是四楼那家,”李队长指着那个阴森森的窗口,“明火扑灭后,我们的人进去清理火场,结果发现了一个死人。” “是从窗口进去的?”张科长指着竖在那里的银白色消防云梯问道,“房门还没有打开过?” “没有,”李队长指了指身旁的小王,“我们的灭火员登上云梯灭火,火灭后直接从窗口进入室内。” “好,那就先不要打开,”张科长指着高高的消防云梯,“我也从这里进去。” 李队长和小王面面相觑,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你们感觉我不行,”张科长仿佛看透了他们的心思,“我以前和你们一样,也是灭火的。” “小刘,”张科长对跟他一起来的搭档交代说,“你负责调查一下相关情况,作一下笔录。” “是!”小刘爽快地答应着,看来对张科长的举动习以为常。 交代完了,张科长就提着银白色手提箱,爬上了消防云梯。因为多了只手提箱,所以他爬得比较慢,但是很稳当。李队长开始还为他捏了一把汗,后来就渐渐地放下心了。 张科长爬上了消防云梯的平台,蹲在平台上打开手提箱,从里面取出数码相机,对着破烂不堪的窗户,“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然后,他把数码相机装进手提箱,盖好箱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里面的窗台上,随后就身手敏捷地爬进了窗户。 室内一片狼藉,宛如被地震和海啸袭击后的废墟。厨房里的墙壁被烟熏得黑漆漆的,就像被一条大墨鱼喷过似的。锅碗瓢盆被水冲得乌七八糟,就像一个垃圾处理场。满地的水都是黑的,仿佛是一个打开了井盖的下水道。可是,死人在哪儿? 张科长站在污垢浊水里,打开窗台上的手提箱,拿出一副银灰色的防护手套戴好,然后取出一支黑色的警用强光手电筒。他打开手电筒的开关,手电筒立刻发出一道银光,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 张科长握着手电筒在厨房里四下照了照,银色的强光在黑暗里闪亮,就像划破夜空的闪电。确认厨房里没有尸体后,他就向厨房通往客厅的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把手电筒向客厅里照去。强光手电筒的光柱落处,形成了一个银白色的光圈,仿佛神话里的照妖镜一般,让一切魑魅魍魉都无所遁形。 客厅烟熏火燎的程度更为严重,可以明显看到过火的痕迹。整个客厅四壁被熏得焦黑一片,人一走进去,仿佛下到了煤矿的井底。液晶电视已经彻底烧毁,只剩下一堆支离破碎的残骸,宛如坠毁的飞机。实木电视柜和茶几几乎被烧成木炭,沙发套和靠垫已成一堆灰烬。地板上黑油油的,就像涂上了一层沥青。可是,那个死人在哪儿? 张科长站在客厅门口,移动着手电筒的银白色光柱,四下里扫视着客厅,就像挥动着一把利剑,要把这令人窒息的黑幕划开。可是目之所及,客厅里除了玉石俱焚的家具外,依然看不到死人的踪影。 怎么客厅里也没有?张科长诧异地抬眼望去,客厅的那边是一间卧室,可能是拉着窗帘,光线更为幽暗,竟如同夜晚一般。他把强光手电筒的光柱转向了那间卧室,移动了几下,蓦然,在银白色的光圈里,他看到了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东西 那是什么? 第十章 没有作案时间的凶手(三) 那是一只脚尖向下的人脚,黑漆漆的,仿佛刚从烂泥坑里拔出来似的。 张科长定了定神,把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往旁边移了移,银白色光圈里又出现了另一只脚,同样是脚尖向下。 怎么会是脚尖向下呢?难道这个人是趴在床上么?怎么会趴在床上呢?张科长的心头疑窦丛生。他把强光手电筒的光柱慢慢地向前移动,在银白色光圈里依次显现出这个人的脚踝,小腿,大腿果然是俯卧在床上的。 可是强光手电筒的银白色光圈没有出现那个脖子和头。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移到那个人后背的位置时,出现在银白色光圈里的是厚厚的一层黑灰,看起来那个人就像是一头扎进了煤堆里。 通常,人在室内起火时,都会往室外跑,或者在窗口呼救。而这个人却像是跑进卧室,趴在床上,把头埋在了被子里,这可太奇怪了。而且卧室这个位置在消防云梯上根本就发现不了,难怪李队长他们灭完火才发现室内有死人。张科长暗自思忖着。 那么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呢?张科长开始搜寻火源。他转身又回到了厨房,这是通常最有可能失火的地方。厨房里有一个煤气灶,灶上坐着一把炒勺,都被烟熏得黑乎乎的。他用强光手电筒照了照煤气灶的开关,仔细一看,居然是开着的! 难道是液化气泄漏引起的?可是没有发生爆炸,屋里也没有浓烈的液化气味。张科长打开煤气灶下面的柜门,一只小型液化气罐赫然出现在眼前,在大火的高温炙烤下,竟然安然无恙!他用强光手电筒照了照液化气罐的阀门,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阀门也是开着的! 煤气灶的开关和液化气罐的阀门都是开着的,怎么会没有发生爆炸呢?张科长想了想,伸出手去轻轻地摇了摇那只液化气罐,然后用一只手不费力气就把它提了起来。原来液化气罐是空的! 煤气灶和液化气罐引起火灾的可能性基本排除了,张科长又开始查看室内的电源。厨房有一只电饭锅,可是电饭锅的插头没有插在电源插座上。他用强光手电筒照着电源插座,细细地察看,插座完好无损。看来火并不是从厨房里烧起来的。 张科长来到了客厅,把强光手电筒的光柱移到那堆液晶电视的残骸上。手电筒的银白色光圈在黑漆漆的碎片上移动着,他偶尔伸出手去轻轻地拨弄几下,终于找到了电视机的电源插头,但是它也没有和插座连在一起。而且从电视机的毁损情况看,是由外部高温炙烤造成的。所以电视机自身爆炸引起火灾的可能性也可以排除。 张科长用强光手电筒在客厅四下里照了照,目之所及,所有的电源插座都基本完好。他就向卧室里走去,一边走一边移动着强光手电筒的银白色光柱。在卧室的门口,一堆黑乎乎的东西蓦然出现在手电筒的银白色光圈里,随着银白色光圈的移动,可以看到这些黑乎乎的东西一直延伸到了床上。 张科长过去蹲下来,用强光手电筒仔细查看,终于看出这是一条床单燃烧后留下的黑灰。他用手指捏起一撮黑灰,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可以闻到一股汽油味儿。他用强光手电筒在地面上照着,银白色的光圈就像是一柄放大镜的镜面,地面上的蛛丝马迹都显露无疑。从过火痕迹来看,他断定这里就是火源了,火就是从这里烧起来的! 张科长回到了厨房,摘下防护手套,打开窗台上的手提箱,把强光手电筒收好,取出了数码相机。他打开数码相机的闪光灯,“咔嚓,咔嚓”地拍了起来,拍完了厨房,又拍客厅卧室,还有那个奇怪的死人。 拍完了照片,张科长把数码相机放回了手提箱,锁上了箱盖,把它小心地递到了消防云梯的平台上,然后就利索地从窗口爬了出去 与此同时,消防大队火调科小刘的调查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通过119的报警电话记录,小刘很快就找到了报火警的那个年轻人。 “你当时是怎样发现起火的?” “我不是那个小区的人,我是从那儿路过。当时有一个老大爷招呼我,让我回头看楼上,当时我还寻思这老大爷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呀。我就随便回头瞅了一眼,哎呀,原来四楼窗户那正呼呼地往外冒烟呢,我就打了119。” “你当时听到有人呼救没有?” “有人呼救?”那个年轻人一怔,“没听到有人呼救。当时我还在那儿看了一会儿,一直没听到有人呼救。怎么屋里还有人吗?” “你什么时候离开的?” “消防车来了,我就走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也不能老在那儿呆着。” “是消防车开始救火的时候吗?” “是,因为他们一来就开始往外赶人,哦,不,不是赶人,就是那个疏散群众,还拉警戒线啥的。我再在那儿呆着没啥意思,就走了。” “好,感谢你及时报火警,也谢谢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哦,没事。有事你们随时可以找我。” 然后,小刘找到了消防一中队的救火员小王,向他询问救火和清理火场的情况。 “你楼底下使用水枪救火时,有没有听到有人呼救?” “没有听到有人呼救。” “你是第一个登上消防云梯救火的?” “是的。” “你登上消防云梯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屋里有人?” “我看了,没看见有人。” “也没有听到有人呼救?” “是的。” “你什么时候发现屋里有人的?” “火扑灭后,队长命令我进屋去看看。我进去后才发现的。” “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卧室。” “为什么在外面没有发现?” “在外面根本看不见。” “你确认那个人当时已经死了吗?” “是的。全身都烧焦了,已经没有呼吸了。” “好。如果你所说属实的话,那我认为你们中队当时的处置没有问题。” “那就好。” 张科长勘查完火场下来,和小刘碰了头。小刘把询问报警人和救火员的情况向张科长作了汇报,并把询问笔录交给了他。张科长看了看询问笔录,报警人和救火员反映的情况与火场勘查的情况基本相符。他给小刘介绍了一下火场勘查的情况,最后说:“我认为这是一起人为纵火案,但调查死者是还是他杀,就不是我们的职责范围了。我建议把此案移交给刑警队,由他们去继续侦查。你看呢?” “我同意。”小刘十分赞同。 “好。我这就联系刑警队,让他们尽快来出现场。” 第十一章 没有作案时间的凶手(四) “嘀呜嘀呜”,随着由远而近的警笛声,又一辆闪着红蓝警灯的白色面包车驶进了火灾现场。 白色面包车刚一停下,车门就“唰”的一下拉开了,从车里钻出来五六个身穿藏青色制服的警察。最先下车的是一个个头不高的中年人,身材壮实,胡子刮得铁青,有着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戴着眼镜,面庞白净,温文尔雅的小伙子。跟着小伙子下来的,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警察。这个女警察看起来与小伙子年纪相仿,扎着一条马尾辫,落落大方,不像戴眼镜的小伙子那样腼腆。 张科长一见那个中年人,赶忙迎上前去,伸出手来,“关队长,又要辛苦你们了。” “张科长,”关队长紧紧握住他的手,“你又给我找了个活儿?” “呵呵,是啊,”张科长似乎跟关队长很熟,“咱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那我上次交代给你的事儿”关队长说的是正事儿。 “哦,你放心,”张科长看来没忘,“这回现场我给你保护得好好的。你瞧,我连门都没打开,从窗口爬进去的。”说着,他用手指了指还竖在那里的消防云梯。 “好,谢了,”关队长满意地说,“那咱们就开始交接吧。” 黄黑相间的消防警戒带被消防员们收了起来,穿藏青色制服的警察拉起了蓝黑相间的警戒带。银白色的消防云梯也收了起来,如同长颈鹿缩回了脖子。身着墨绿色制服的消防员们,收拾好消防水带和水枪,登上了消防车,整装待发。 “张科长,”消防队的李中队长准备上车,“我们可以走了吗?” “稍等一下,”张科长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关队长,“要不要让他们帮着干点活儿?” “不用了,”关队长显然明白张科长的好意,“我们自己来吧,他们很累了。” 李中队长感激地看了关队长一眼,就上了红色消防车的驾驶室,载着疲惫不堪的消防员们,驶离了火灾现场。 “这是我拍的一些现场照片,”张科长把数码相机递给了关队长。 “卫宁,”关队长招呼着那个戴眼镜的年轻警察,“你处理一下。” 卫宁接过了张科长的数码相机,就上了刑警队开来的面包车,把数码相机里存的现场照片传进笔记本电脑。 “死者的家属找到了没有?”关队长看着张科长问道。 “小刘,你来说说调查的情况。”张科长把自己的部下拉了过来。 “我们只调查了火灾报警人和救火员,”消防队火调科的小刘不好意思地递过了几页纸,“这是询问笔录。” 关队长皱了皱眉头,把询问笔录接过来,看了一遍,就交给了卫宁。 “是我太性急了,”张科长忙打圆场,“我看完现场就找你,想尽快把案子移交给你们。” “哦,这么说现场很有意思?”关队长眉毛一扬,来了兴致,“快去看看!” “小刘,”张科长给自己的部下交代着,“你再查一下死者家属的情况,我带关队长去看看现场。” “郭英,”关队长对那个漂亮的女警察说,“把东西准备好。” “是!”郭英从车上拿出了一套白色的连体套服,手脚麻利地换好,手里还提上一个黑色的牛津布包。 关队长看看换好衣服的郭英,对另外两个警察说:“你们两个协助郭英。” “是!”那两个警察也很快换上了白色的连体套服。 “卫宁,弄好了没有?”关队长招呼着,“一起去看看现场。” “好了。”卫宁合上笔记本电脑,把数码相机还给了张科长,提着银白色的手提箱下了车。 “小张,”关队长冲着站在警戒带那里的一个人高马大的警察喊着,“这里就交给你了。” “是!”那个高个儿警察声音洪亮地答应着。 张科长和关队长一行人来到了二单元楼梯口,只见四楼屋里的水已经流淌到了一楼,黑乎乎的,就像下水道里泄漏出来的污水一样。 关队长回头看了郭英一眼,郭英马上打开手里的黑色牛津布包,取出几副天蓝色的尼龙鞋套,分发给大家。刑警队的人都把鞋套套在了鞋上。 来到了四楼的楼梯口,可以看到污水是从西侧的房门底下流淌出来的。 “你看,”张科长指着西侧的房门说,“房门好好的,我们碰都没碰。” “好,”关队长满意地说,回过头来,“卫宁,你来提取一下门上的指纹。” “是!”卫宁答应着,把银白色手提箱放在楼道里的窗台上打开,取出一副雪白的手套戴好,又拿出一支警用强光手电筒和一张指纹提取膜片,走到了门前。 他打开强光手电筒的开关,手电筒”唰”地一下射出一道白光,如同拔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他用“匕首”门上锁孔的四周划着,仔细查看着银色光圈里的蛛丝马迹。银色光圈在门上移动了几下,就聚焦在一处不动了。 关队长立刻走上前去,帮卫宁拿着强光手电筒。卫宁揭下指纹提取膜片外面的保护膜,把指纹提取膜片,小心翼翼地贴在手电筒照亮的光圈焦点处,然后用手指轻轻地抚平,又把它轻轻地揭了下来,放进了物证袋里收好。 “门里面的应该更清晰一些,”关队长赞赏地看着卫宁,“把门打开。” “我们没钥匙呀,”张科长忍不住插嘴,“怎么开门?” “不用钥匙,”关队长嘴角里露出了一丝笑意,朝卫宁努努嘴,“他有办法。” 卫宁的脸泛出了红晕,郭英在旁边瞅见了,不由得偷偷笑了。 卫宁的脸更红了,闷着头接过关队长递给他的强光手电筒,把手电筒的光圈对准锁孔,歪着头观察了一会儿。然后他从自己的银白色手提箱里取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些粗细不等的钢制小钩子,从中挑出一把。他把这个钢制小钩子慢慢地插进了锁孔里,左右扭动了几下,只听得“咔嗒”一声,门锁开了。 张科长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楞了半晌才说道:“原来你们也会干这个,我以为”。 “只有小偷才会!”关队长接过话头来打趣地说。 “我要跟你们学学这个,”张科长羡慕地说,“你看我们没有钥匙就会爬窗户,不能爬窗户就” “砸门,”关队长没好气地说,“你看上次那个门都让你们砸成什么样子了,一点指纹都弄不到,害得我们费了半天劲才破了案。” 张科长的脸红了。 第十二章 没有作案时间的凶手(五) 卫宁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客厅里黑魆魆的,就像一个深不可测的山洞,外面的人一时竟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卫宁向前走了两步,把房门半掩上,借着手电筒的光亮仔细查看着门背后。银白色的光圈像放大镜的透镜一样在门上慢慢移动着,最后在门把手的位置定格。卫宁屏气凝神地观察着光圈里的细微痕迹,就像在显微镜下观察一个生物切片。确认无误后,他把手电筒叼在嘴上,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指纹提取膜片,小心翼翼地贴了上去,宛若一个外科医生在包扎伤口。然后用手指轻轻地抚平,又小心地翼翼地揭了下来,仿佛怕把伤口弄疼似的。他把这张指纹提取膜片细心地收进了物证袋,就像在收藏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 卫宁一手捏着物证袋,一手从嘴里取下手电筒,把手电筒的银色光圈移向地面。黑漆漆的地面上,还存着一汪汪的污秽浊水,宛若被洪水冲过的煤场。 “足迹无法提取了,”卫宁出来无奈地对关队长说,“只提取了指纹。” “能有指纹也好,”关队长给卫宁打气,“上回我们没有指纹不也把案子破了嘛。” 卫宁点了点头,他相信关队长,这个老侦查员总会有办法的。 “张科长,”关队长招呼着,“咱们两个先进去看看那个死者。” “好。”张科长答应着,从衣兜里取出自己的强光手电筒,“死者在卧室里。” “在卧室里?”关队长感到意外,“怎么会在卧室里?” “你看看就知道了,”张科长打开强光手电筒的开关,“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张科长和关队长一前一后地进了屋。或许是看过一次的缘故,张科长一下子就把强光手电筒的银色光柱移到了死者的脚上。在银白色的光圈里,一双漆黑的脚格外醒目,就像是用木炭雕成的一样。尽管两个人都早已见识过不少死人,可是看了这触目惊心的景象,心头还是不由得一凛。 “脚尖朝下,”关队长观察着光圈里的那双黑脚,“怎么是趴在床上的?” “还有更奇怪的,”张科长把强光手电筒的光圈朝上移动着,“你看看死者的头。” “怎么了这是?”关队长有点哭笑不得,“家里着火了,不赶快往外跑,往被子里钻?” “嗬,你一眼就看出来了,”张科长对关队长敏锐的观察力表示叹服,“不错,死者就是把头埋在被子里的。这也太奇怪了,所以我才赶紧把你们找来。” “难道死者是想?”关队长皱着眉头思忖着,“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火是从这里烧起来的,”张科长把强光手电筒的光圈移到卧室门口的一堆黑灰上,“可以确定是人为纵火。但是不是死者自己点的火,我就不知道了。” “让法医来看看就知道了,”关队长并不急着下结论,“咱们先出去吧。” 两人又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郭英,”关队长看着那个年轻的女警察,目光里充满了信任和期待,“该你上了,有问题吗?” “没问题。”郭英爽快地答应着,很有些巾帼英雄的气概。 郭英把白色连体套服的帽子戴上,拉好衣服的拉链,又从衣兜里取出一副白色的口罩戴好,只露出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最后又戴上了雪白的手套。 卫宁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郭英穿戴服装,等她穿戴好以后,把手里的强光手电筒递了过去。郭英一边接过强光手电筒,一边注视着卫宁的脸,卫宁的两颊顿时泛起了红晕。郭英的脸藏在口罩后面,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她的眼睛里立即现出了笑意。 郭英左手拿着那个牛津布包,右手拿着强光手电筒,率先走进了房门。强光手电筒“唰—”地一下射出一道银白色光柱,照亮了黑洞洞的客厅,就像划破夜空的闪电。穿着白色连体套服的郭英,手持着射出银光的手电筒,宛如一个白衣女侠,在挥舞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那两个身穿白色连体套服的男警察一看,连忙穿戴好服装,跟着“女侠”走了进去。 张科长在旁边看得呆了,半晌才喃喃地说道:“这姑娘胆子够大的”。 “没想到吧,”关队长得意扬扬地说,“这可是我从刑警学院挖来的,正儿八经的刑侦技术本科生,和他是同学。”关队长拍了拍卫宁的肩膀,卫宁的脸又红了。 “刑警学院?”张科长吃了一惊,“你这里还有刑警学院的毕业生?” “对,刑警的最高学府!”关队长眉飞色舞地说。 “我说什么案子都难不住你,”张科长艳羡地说,“原来你手下” “不能说是手下,”关队长很认真地说道,”我和他们是搭档。没有技术员和法医,我这个侦查员什么案子也破不了。” 张科长看看关队长,又看看卫宁,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关队,”卧室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你来看!” 关队长急忙走进了屋里,张科长也跟了进去。只见在幽暗的卧室里,床边站着三个白色的身影,影影绰绰的,使这间黑洞洞的屋子有了一种阴森森的诡异气氛。从其中一个白色身影那里,射出一道白光,这道白光落处形成了一个银色的光圈。而银色光圈里的景象,更使人毛骨悚然 那是一张几乎变了形的人脸,两只眼睛大睁着,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这双目光就足以把人杀死。当你看着他的时候,你会感觉到他也在盯着你,那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仇恨,恶狠狠地,似乎要一口咬住你,把你嚼碎吞下去。然而,他做不到了,因为他的嘴里被塞上了一块毛巾样的东西,所以他死不瞑目。银色的光圈更使得这张脸显得惨白无比,恍若鬼魅。 关队长用他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紧盯着那双充满了仇恨的眼睛看了许久,似乎想让双眼睛告诉他究竟发生什么。终于,他转过头来看了看心有余悸的张科长,轻轻地说了一句:“是他杀”。 第十三章 没有作案时间的凶手(六) “卫宁,”关队长招呼着,“来拍一下。” “来了。”卫宁提着自己的手提箱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床上的死者,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身穿白色连体套服的郭英,看到卫宁那胆怯的样子,眼睛里又流露出了笑意。 卫宁的脸又红了,或许是觉察到了郭英那揶揄的目光。他急忙打开箱子,取出数码相机,对准床上的死者那副狰狞的面孔,“咔嚓,咔嚓”地拍了起来。拍完后,他把数码相机放进箱子,从箱子里拿出一副白手套戴好,又取出一个大号物证袋。 “我想要她嘴里的那个”卫宁看着郭英吞吞吐吐地说。 “那个暂时不能给你,”郭英直爽地说,“等我解剖完了再说。” 卫宁只好悻悻地作罢。 “郭英,”关队长看着床上的死者,若有所思,“介绍一下情况吧。” “死者全身除了与床面接触的部分已全部被烧焦,”郭英给关队长介绍说,“她是俯卧在床上的,所以面部和胸腹部没有被烧坏。” “死者的性别?年龄?”关队长问道。 “确定死者为一女性,年龄约在六十岁左右。”郭英就像在课堂上回答问题。 “死亡原因是什么?”关队长就像在考试。 “死亡原因初步判断为机械性窒息死亡,因为死者嘴里塞着一块毛巾,而且头部是捂在被子里的。但这只是初步判断,需要在尸体解剖后才能确定。”郭英尽可能回答得客观准确。 “死亡时间呢?”关队长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因为尸体被火焚烧过,受到高温的影响,死亡时间已不能做出准确判断。”郭英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显得底气不足,“从尸体的僵硬程度来看,应该是在三个小时以内。” “三个小时以内?”关队长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这个回答不能使他满意。如果不能准确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在确认凶手的作案时间时就会出现麻烦。 “尸体解剖后,还可以根据胃内容物作进一步的判断,”郭英似乎看出了关队长的心思,“但希望不大,因为人通常早餐吃得很少,而且吃早餐的时间也不好确定。” “把尸体运回去解剖吧,”关队长期待地看着郭英,“多提供一些线索。” “我尽力吧。”郭英垂下眼帘,有些无奈地说。“多提供一些线索”,这个老关,总是那么贪得无厌,巴不得你直接告诉他凶手是谁才好。郭英暗自想着。 郭英把手里的强光手电筒递到关队长手里,让关队长给她照着。她打开自己拿来的黑色牛津布包,拉开拉链,伸展开来。那是一个尸袋! 郭英把尸体一点一点地套进尸袋,她小心翼翼地套着,仿佛那不是一个死者,而是一个身受重伤的活人,一不小心就会把她弄疼了似的。那两个身穿白色连体套服的男警察要帮忙,也被她拒绝了。 关队长在一旁看着郭英那细心的样子,嘴角里露出了一丝笑意。 “好了,抬走吧,”郭英拉上了尸袋的拉链,“小心一点抬。” 那两个身穿白色连体套服的男警察抓住尸袋上的提手,抬着死者的尸体出去了。 “拿来呀!”郭英把手伸向卫宁。 “什么?”卫宁一头雾水。 “物证袋呀,”郭英注视着卫宁,“你不是要死者嘴里的那个东西吗?” “哦,哦,在这儿,给。”卫宁有点手忙脚乱。 “不说声谢谢?”郭英接过卫宁递过来的物证袋。 “谢,谢谢!”卫宁结结巴巴地说。 郭英扑哧一声笑了,看了看卫宁那张潮红的脸,转身走了。 张科长躲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关队长的这两个搭档。男技术员腼腆得像个大姑娘,动不动就脸红,女法医又豪爽得像个小伙子,胆子很大。这真是一对奇特的组合。刑警学院,同学,咦,他们两个会不会是他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关队长。 关队长根本没在意这些,正用他那鹰一般锐利的目光在屋子里四下打量着。 “还有一个情况。”张科长赶紧把思绪扯回到正事儿上。 “什么情况?”关队长一听“情况”就来了兴趣。 “厨房里的液化气罐险些爆炸,”张科长斟酌着词句,尽力把“情况”讲清楚,“因为液化气罐的阀门和煤气灶的开关都是打开的。” “哦,”关队长吃了一惊,“那为什么没爆炸?” “因为液化气罐是空的!”张科长揭开谜底。 “这么说,凶手本来是想让液化气罐爆炸,”关队长推测着,“所以他打开了液化气罐的阀门和煤气灶的开关。可是他没有想到液化气罐是空的。” “我也是这样想。”张科长同意关队长的推断。 “走,看看去。”关队长觉得这个情况很重要。 张科长带着关队长来到了厨房,把煤气灶和柜子里的液化气罐指给他看,煤气灶的开关和液化气罐的阀门果然是打开的。 “你没动过开关和阀门吧?”关队长看了看张科长。 “没有,没有,”张科长赶忙说,“我就摇了摇液化气罐,然后提了一下,看是不是空的。开关和阀门我绝对没碰过。” “卫宁,”关队长赶紧招呼他的技术搭档,“这上面可能有凶手的指纹。” 卫宁提上自己的手提箱,走进了厨房。他把手提箱搁在窗台上,从箱子里取出数码相机,先“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把数码相机放回箱子,他又拿出强光手电筒,打开开关,在手电筒的银白色光圈下仔细观察着煤气灶的开关。看了一会儿,他从箱子里取出一张指纹提取膜片,揭下保护膜,把膜片小心地贴在了开关上,用手指轻轻地抚平,再小心地揭了下来,装进了物证袋。随后,他蹲下身子,用强光手电筒观察了一下液化气罐的阀门,又取出一张指纹提取膜片,从液化气罐的阀门上提取了指纹,装进了物证袋里。 “这下好了,”张科长乐呵呵地说,“有了指纹,你们很快就可以抓到凶手了。” 可是,抓到凶手真就这么简单么? 第十四章 没有作案时间的凶手(七) 关队长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摁了几个号码,拨了出去,“小张,把外面的警戒带收了,到楼上来。” “现场先看到这儿,”关队长对张科长和卫宁说,“回去整理一下资料,办一下交接手续。” “也好,”张科长答应着,“如果需要,你们随时可以找我。” 三个人走到门口,只听楼梯上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转眼之间,人高马大的小张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楼来,手里拿着一卷蓝白相间的警戒带。 小张一见关队长,马上立正站好,“啪”的一下就来了个敬礼。 关队长举起手来比划了一下,就算还了礼。 “从现在起,你就在这门口守着,”关队长对站得笔直的小张说,“不要让任何人进屋,你也不要进去。明白了吗?” “是,”小张昂首挺胸,声音很洪亮,“明白了!” 关队长和张科长一前一后地走下了楼梯,卫宁提着自己那个银白色手提箱跟在他俩身后。 “你的这个部下不错呀,”张科长看来很欣赏小张,“很有些军人气质。” “小张原来就是军人,”关队长又有些得意,“是给首长做警卫工作的,拳脚功夫很厉害。” “哦,敢情你这里藏龙卧虎呀,”张科长很是眼红,“保不齐也是你挖来的吧?” “哪能呢,”关队长一脸得了便宜卖乖的样子,“你想呀,我还能到首长那儿去挖人吗?我就是在一次执行任务时碰到了他,跟他随便聊了聊。” “随便聊了聊?”张科长对关队长刮目相看了,“人就跑你这儿来了?” “正常转业,双向选择。”关队长说得冠冕堂皇,像煞有介事。 张科长定睛看着关队长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关队长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过脸来看他。“哈哈哈”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关队长一行三人下了楼,消防队火调科的小刘已经在面包车那里等着了。 “这是我从社区居委会调查的死者情况。”小刘从文件夹里拿出几张4纸递给了张科长。 “你给关队长简要介绍一下吧。”张科长接过那几张4纸来翻了翻,就交给了关队长。 “死者名叫周月娥,女性,现年六十二岁,是个退休工人。她的丈夫在五年前去世,和独生女儿一起生活。春节前,她的女儿结婚,和女婿一起在婆家住。所以,案发时,她家中只有她一个人。”小刘说得言简意赅。 “她平时都和什么人来往?”关队长直截了当地问道。 “主要是一些退休的老太太,”小刘迟疑了一下,“也有一些老头儿。” “她平时都干些什么?”关队长继续追问着。 “就是干那些退休老人干的事儿,”小刘挠了挠头,“打个扑克,跳个广场舞什么的。” “张科长,”关队长向张科长伸出手,“这个案子就正式移交给我们了。” “好,”张科长紧紧握着关队长的手,“如果需要,可以随时找我们。” 张科长和小刘上了车身上印有“火场勘查”四字的面包车,先行一步回去了。 关队长没有上自己的车,而是点燃了一支烟,慢慢地吸着。 “卫宁,”关队长吐出一口烟,看着那袅袅上升的烟雾,“你对现场有什么想法?” “有一个问题,”卫宁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框,“虽然我们在现场提取了指纹,但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些指纹就是凶手留下的。” “哦,你说说理由。”关队长深吸了一口烟。 “也有可能是死者本人留下的指纹。”卫宁直言不讳地说。 “对,我同意,”关队长对卫宁的想法表示赞同,“这个问题要找郭英去解决。” 关队长把吸了半截的烟往地下一扔,用脚碾了几下,“走,上车。” “嘀呜嘀呜”,随着由近而远的警笛声,闪着红蓝警灯的白色面包车向滨海市公安局疾驶而去。 关队长他们一回到刑警队办公室,郭英就提着一个大方便袋走了进来,方便袋里是几个盒饭,大家这才想起午饭还没吃呢。 “给,”郭英把一个物证袋递给了卫宁,“你不是要这个吗?” “哦,谢谢,”卫宁赶忙接过来,放进自己的手提箱里,“再帮我提取一下死者的指纹。” “好,好,好,”郭英把一个盒饭递给卫宁,像哄小孩似的说着,“你先吃饭吧。” “你怎么光顾着他呀,”关队长笑眯眯地说,“我的呢?” “哦,在这儿呢。”郭英不好意思地把又把一个盒饭递给关队长。 “怎么就知道吃呀?”关队长话虽这么说,手里却接过盒饭打开了,“我说的不是这个。” “哦,在这儿呢,”郭英从桌上拿起一个文件夹递给关队长。 “说说情况吧。”关队长一边吃着盒饭,一边翻看着郭英递过来的尸检报告。 “死者的气管和肺部没有发现烟尘颗粒,”郭英把一个盒饭递给另一位同事,“可以确定死者在火灾发生前就已经死亡。” “哦,那死亡时间可以确定吗?”关队长最关心这个问题。 “死亡时间无法准确判定,”郭英斟酌着词句,“因为死者胃内容物不多,而且不清楚死者是什么时候吃的早餐。 “这么说,还是在起火前的三个小时以内?”关队长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的,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我只能做出这样的判断。”郭英无奈地说。 “好,你去想办法提取死者的指纹,”关队长看着郭英,“尽快交给卫宁进行比对。” “好。”郭英答应了一声立即去了解剖室。 卫宁三下五除二地把盒饭扒拉进肚子里,就坐在电脑前开始整理现场收集到的资料。 关队长把吃了一半的盒饭撂在桌上,从衣兜里掏出烟盒,拈出一支叼在嘴上,又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把香烟点燃,慢慢地吸着。 过了一会儿,郭英拿着一个物证袋走了进来,物证袋里是一张指纹提取膜片。她径直走到卫宁身边,把物证袋递给卫宁。卫宁接过物证袋就开始忙活起来,他把郭英提取到的死者指纹用数码相机拍照,然后输入电脑,与他在火灾现场提取到的指纹进行比对。郭英坐在他身边,不时指着电脑屏幕,和他窃窃私语。 “关队,”卫宁把指纹比对好了,“可以确定,现场提取到的指纹不是死者的。” “哦,好,”关队长的眉毛一扬,眼睛亮起来了,“不是死者的,那就可能是凶手的!” 第十五章 没有作案时间的凶手(八) “这是一起谋杀案,”关队长分析着案情,“凶手用毛巾堵住了死者的嘴,把死者推到床上,拉开被子蒙住了死者的头部,使其窒息而死。然后纵火,并打开液化气罐的阀门和煤气灶的开关,企图焚尸灭迹。只是他没有想到液化气罐是空的,所以液化气罐没有爆炸。” “如此说来死者的死亡时间与火灾的发生时间基本是一致的,”郭英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凶手总不能把人杀死后,又在屋里待了很长时间才开始纵火。” “一般来讲,凶手把人杀死后就会马上纵火,然后逃离现场。”关队长看着郭英,“但也会有特殊情况,所以我让你对死者的死亡时间做出一个准确的判断。” “死者死亡后马上被火焚烧,符合我对死者死亡时间的判断。”郭英觉得关队长的要求有些苛刻了。这个老关,他简直是想要你把死亡时间给他精确到秒。 关队长没再说什么,把目光投向了卫宁,后者正若有所思。 “卫宁,”关队长的目光充满期待,“你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现场有个情况很奇怪,”卫宁沉吟着,“凶手在纵火焚烧死者的时候,为什么要在地面上点火呢?” “好,这个情况很有意思,”关队长赞赏地看着卫宁,“凶手不直接在床上点火,却在地面上点火,肯定有他的道理。” “我想马上就去现场看看。”卫宁的想法得到了关队长的肯定,兴奋起来。 “好,我们这就走,”关队长又看看郭英,“郭英,你也一起去!” “我,我去能干什么?”郭英一头雾水。 “去调查,”关队长信任地看着她,“死者生前接触的大都是一些老太太,你去更容易沟通。” “明白了。”郭英只好答应了。这个老关,真能支使人干活儿。 “嘀呜嘀呜”随着一阵阵警笛声,闪着红蓝警灯的白色面包车驶进了光明小区。 “郭英,”关队长一下车就开始部署,“你去走访一下死者楼上楼下的那些老太太,看看死者生前是否与别人发生过矛盾。还有,就是今天上午都有什么人去过死者的家。” “你的意思是熟人作案?”郭英有些疑惑地看着关队长。 “从现场的情况看,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关队长肯定地说,“首先是房门没有遭到破坏,门锁也没有撬过,这说明凶手完全是正常进入室内。其次是死者轻易就被凶手用毛巾堵住了嘴,这说明死者完全没有防备。一般只有熟人作案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就是说,通过我的调查,就有可能使凶手浮出水面?”郭英意识到了自己肩负的使命。 “对,”关队长信任地看着郭英,“这就是我让你来的原因。” “是,保证完成任务!”郭英顿时来了劲头儿。 “好,卫宁去现场勘查,”关队长给三个人分了工,“我去社区居委会调查。”关队长说完就向社区居委会走去。 卫宁提上他的银白色手提箱径自上了四楼。四楼西侧门口,拉着一条蓝白相间的警戒带,小张像一尊门神似的站在那里,见卫宁提着箱子上来,忙把警戒带收了,让他进去了。 “砰砰砰砰”郭英从一楼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一楼东西两侧住户都没有人开门。“砰砰”敲到了二楼东侧,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年妇女,头发灰白,满脸皱纹,穿着一身浅棕色的毛衣毛裤,脚蹬一双棉拖鞋,披着一件棉衣。她见敲门的是一位身穿藏青色警服的女警察,惶惑地问道:“你找谁?” “阿姨,打扰您一下,”郭英和颜悦色地说道,“我是市公安局的,咱们这个楼不是发生火灾了吗?我想找楼内住户们了解一下情况。” “哦,是为这事儿啊,”那个老年妇女忙把郭英往屋里让,“快进来吧。” 郭英看看室内整洁的地面,从手包里里掏出一副脚套,套在了自己的鞋上,才走进门去。 “哎呀,不用,不用。”郭英的这一举动赢得了老年妇女的好感。 “你请坐,我去给你倒水。”那个老年妇女客气起来。 “阿姨,您别忙活了,”郭英急忙阻止,“我一会儿就走。” “哦,也好,”那个老年妇女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你们工作忙,想问什么就问吧。” “阿姨,您和四楼那家人熟吗?”郭英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怎么说呢,不能说熟,也不能说不熟,一般吧,就是个邻居关系。”老年妇女说话有些啰嗦。 “她家里都有些什么人?”郭英尽力抓住重点。 “本来是一家三口,前些年她老头子死了,撇下了她们母女两个。春节前,她闺女又结婚了,上婆家去住了,就剩下她一个。这遭了火灾呀,一个也没了。”老年妇女唠唠叨叨地说道。 “那她平时得罪过什么人没有?”郭英赶紧问主要问题。 “你说周月娥呀,她这人脾气挺好的,我还见过她和谁红过脸呢,她能得罪谁呢?没听说过。”老年妇女一个劲儿地摇头。 “那她女儿呢?”郭英追问道。 “她女儿也挺好的呀,人长得漂亮,人也和气,见了面就阿姨长阿姨短的。哦,我想起来了,要说周月娥得罪人呀,那就是把闺女的男朋友给得罪了。”老年妇女唠叨了一会儿,忽然似有所悟。 “不是已经结婚了吗?”郭英不解地问道。 “哎呀,不是结婚的那个,那是闺女女婿,”老年妇女很注意这些称呼的使用,“是她以前的男朋友,没结婚,所以叫男朋友。” “哦,那她是怎么闺女的男朋友给得罪的呢?”郭英赶忙把岔开的话头收回来。 “怎么说呢?她闺女和那个男朋友,从上中学时就开始谈恋爱,这恋爱谈了没有个十年八年也差不多,周月娥开始也同意,眼见着就要结婚了,那小伙子出事了,唉”老年妇女连声叹息。 “出什么事了?”郭英赶紧追问。 “出了车祸,一条腿残废了,成了瘸子。那闺女倒是没嫌弃,毕竟他们俩在一起的时间长,感情深。可周月娥不干啦,她非逼着闺女把那小伙子甩啦,说不把那小伙子甩了就不认她这个闺女。那闺女没辙,就依了她妈”老年妇女说着说着竟用手擦起眼睛来。 “那小伙子叫什么名字?”郭英追问道。、 “那小伙子姓李,叫什么名儿我倒不知道,长得一表人才,只可惜现在成了瘸子。”老年妇女惋惜地说。 “那他今天上午来过吗?” “今天上午我没见着,前几天来过,来找那闺女,看样子还不知道那闺女已经结婚了。” “好,谢谢阿姨,我先走了,有问题我再来找您。”郭英站了起来。 “好,好,有空儿就来坐坐。”老年妇女把郭英送到门口。 第十六章 没有作案时间的凶手(九) 郭英从那个老年妇女家里出来,就急匆匆地下了楼。 郭英走出了楼道,一眼就看见关队长正在面包车那儿抽烟。她连忙走上前去,把走访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关队长汇报。 “周月娥女儿的男朋友是个瘸子?”关队长兴奋地问道。 “是啊,怎么啦?”郭英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在社区居委会听说,今天早晨有人看见有一个瘸子从周月娥家的楼道里出来。”关队长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光明。 “哦,那很可能就是周月娥女儿的男朋友,”郭英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我从社区居委会那里要来了周月娥女儿的电话号码,你马上给她打电话,把她母亲的事告诉她,再问问她男朋友的情况。这个工作不容易做,有问题吗?”关队长期待地看着郭英。 “这,我试试吧。”郭英觉得有点头疼。这个老关,怎么净找些棘手的活儿让我干?告诉人家家里着火了,你妈死了。人家刚结婚,又要去跟人家扯什么男朋友的事。这些话都怎么说呀? “光试试不行,要尽力做好,”关队长看出了郭英有些为难,“你是女同志,和死者的女儿更容易沟通,所以这个工作只能由你来做。” “那好吧。”郭英无奈地点点头,看来是责无旁贷了。 “给,这是周月娥女儿的电话号码。”关队长从记事本上撕下一张纸条递给了郭英。 郭英接过了纸条,上了面包车,从衣兜里掏出手机,一边看着纸条上的号码,一边开始摁数字 卫宁提着手提箱从楼道里走了出来,神情看起来有些沮丧。 “有新发现吗?”关队长在面包车外面吸烟,看见卫宁出来,赶忙问道。 “收获不大,”卫宁把手提箱放上面包车,从箱里取出一个物证袋,递给关队长,“在地上那堆灰里扒拉了半天,只找到这个。” “这是什么?”关队长接过物证袋,仔细端详着。物证袋里是一个薄薄的金属片,长约三厘米,宽约两厘米。金属片中间有个像阿拉伯数字6那样形状的切口,似乎可以用手把它推出来。 “不清楚,”卫宁的情绪有些低落,“我还是没弄明白凶手为什么要在地上点火。” “好了,先甭管它,”关队长把物证袋递给卫宁,“郭英已经查到了一个嫌疑人。” “哦,那太好了。”卫宁又来了精神。 “好什么呀,你来试试?”郭英从面包车里出来,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这个活儿可不是好干的,别人都是报喜不报忧,我可倒好,要给人家报丧,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别诉苦了,快说说情况,”关队长没时间听郭英倒苦水,他只关心“情况”。 郭英偷偷地冲着卫宁吐了吐舌头,打住话头,言归正传。 “死者的女儿名叫周艳,结婚后住在婆家那里。周艳的前男友名叫李军,在一家医药公司工作,出了车祸以后,一直在家休养。他家住在南山小区十五号楼一单元三楼东。”郭英说起“情况”来倒是简明扼要。 “走,都上车,”关队长一挥手,“我们马上找他去。” “嘀呜嘀呜”,闪着红蓝警灯的白色面包车向南山小区疾驶而去。 白色面包车在南山小区十五号楼前停了下来,关队长一行三人向一单元楼梯口走去。 “砰砰砰砰”到了三楼东侧门口,关队长开始敲门。可是过了很久,也没有人来开门。屋里没人?李军跑了?卫宁和郭英不由得紧张起来。 “砰砰砰砰”关队长把耳朵凑近房门听了听,又开始敲起来。 “谁呀?”屋里传来一个懒洋洋的问话声,隐约还有窸窸窣窣穿鞋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身穿毛衣毛裤的年轻人出现在门口,睡眼惺忪,似乎刚睡醒。他中等偏上的个头儿,体型偏瘦,五官端正,如果不是脸色过分苍白的话,可以算是个帅哥。 他打开门,揉揉眼睛一看,门口站着三个穿藏青色制服的警察,脸上现出一丝慌乱,但马上恢复了平静。 “你们找谁?”年轻人先打了个哈欠,然后问道。 “你是李军吗?”关队长直截了当地问道。 “是啊?”年轻人的目光在三个警察的脸上扫视了一下,“有事吗?” “我们有些问题要问你,”关队长向年轻人身后看了看,“你看是我们在你家问呢,还是你到我们那儿去?” “这,当然是在我家问了,”年轻人很情愿地把三个警察让进了屋里,“我没事儿跑你们那儿干嘛,何况我的腿脚也不好,不能多走路。”他走起路来果然一瘸一拐的,看样子是右腿受的伤。 关队长他们一进屋,就四下里打量着。客厅里乱七八糟,长沙发上堆放着被子枕头,还有几件衣服;茶几上摆放着一些方便面桶矿泉水瓶,还有几个啤酒罐。沙发的对面是一个电视柜,柜子上摆放着一台大屏幕液晶电视机,电视机前面也有一些小纸盒,似乎是治疗跌打损伤一类的药品。 几个人四处看看,发现居然无处可坐,就只能站着说话。卫宁衣兜里掏出了笔和记事本,准备作询问笔录。 “你认识周艳吗?”关队长注视着李军的眼睛问道。 “认识啊,她是我的女朋友。”李军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惶惑。 “你去过她母亲家里吗?”关队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经常去啊,”李军揉了揉眼睛,“怎么啦?” “今天上午,她母亲家里起火了。”关队长那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紧盯着李军面部的表情。 “什么,起火了?”李军脸上呈现出吃惊的神情。 “你今天上午去过她家吗?”关队长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去过啊。”李军回答得倒也干脆。 第十七章 没有作案时间的凶手(十) “几点钟去的?“关队长的眼睛像x光一样紧盯着李军的眼睛,似乎要把他照得里外通透。 ”八点吧,不过当时我没看表。“李军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视线却移向了别处。 ”几点钟离开的?”关队长的目光紧随着李军的视线移动,如同一个狙击手在锁定目标。 ”八点半吧,可能是八点半,“李军被关队长盯得如坐针毡,”我在那儿待了没多长时间。“ ”从她家里出来,你去了哪儿?“关队长紧盯着李军的眼睛的眼睛不放,就像一只老鹰瞄上了一只奔逃的野兔。 ”去了哪儿?哦,我去药店买了一些药,“李军挠了挠头,似乎在回想着,“又去超市买了一些吃的,哦,对了,还去书店买了几本书。” “有人能证明吗?”关队长看了卫宁一眼,卫宁正拿笔在记事本上“唰唰”地写着。 “证明?没人证明,就我一个人,”李军一脸无辜的表情,“谁去买点东西还要找个人做证明啊!” 关队长没搭腔,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军。 李军有些慌乱,抬眼看了看脸色严峻的关队长,又看了看正“唰唰”地记录的卫宁,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们这是审问我吗?“ ”不是审问,就是做一些调查,“关队长严肃地说,”不光是你,和这件事有关的人,我们都要调查。“ ”这么说,事情很严重?“李军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关队长。 ”是很严重,你女朋友的母亲已经死了,“关队长和李军对视着,”我们怀疑是有人纵火。“ ”哦,这么说,我成了你们怀疑的对象了,“李军眼神慌乱,有些着忙,”找人证明,我上哪儿去找人证明?“ 忽然,李军一把抓过长沙发上的外套,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了一个黑色的皮夹,从里面捏出几张小纸片,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递给关队长,”看,这是购物小票,你们可以到那几家店里去查。“ 关队长疑惑地接过了那几张小纸片,果然是几张购物小票。他一张一张地仔细看着,药店的那张标出的时间是八点四十七分,超市的那张标出的时间是九点二十六分,书店的那张标出的时间是九点五十八分。 这么说,李军在火灾发生的时候,真是在书店里买书?他没有作案时间?关队长皱着眉头思忖着。 ”我们会去调查的,“关队长把购物小票递给了卫宁,”有问题我们还会来找你。“ 卫宁把购物小票夹进了记事本,从兜里取出了一小盒红色印泥,递到了李军面前,”请你摁个手印。“ 李军用右手的食指在印泥上蘸了一下,然后在卫宁的询问笔录上摁了一个手印。他的手指有些哆嗦。 关队长那鹰一般锐利的目光在屋里四下扫视着,如同划破夜幕的探照灯的光束。忽然,电视柜上的一件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个蓝白色的正方形纸盒,上面标着”枪手蚊香“四个白字,”“下面还有”无烟,有效驱蚊“几个蓝字。冬天用蚊香干什么?关队长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问号。 由于李军拿出了火灾发生时他不在现场的证据,关队长他们只好从李军家里走了出来,不免有些失望。 ”比对一下李军的指纹。“一上面包车,关队长就对卫宁说。 卫宁赶快打开笔记本电脑,还有他那只银白色手提箱开始忙活起来。他把李军摁的手印数码相机拍成照片,然后输入电脑,与电脑里存储的在火灾现场提取的指纹一一进行比对。 ”周月娥家房门上提取的指纹与李军的指纹相符,“卫宁报告着比对结果,”煤气灶上提取的指纹与李军的指纹相符,液化气罐阀门上提取的指纹与李军的指纹相符。火灾现场提取的指纹与李军的指纹都可以作同一认定。”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郭英满脸疑惑,“李军承认他去过周月娥家,留下指纹不是很正常吗?” “说明李军有杀害周月娥的嫌疑,”关队长接过话头来说道,“卫宁,马上联内网查李军的户籍资料。” “可李军能证明自己火灾发生时他不在现场呀,”郭英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他没有作案时间。” “但他有杀害周月娥的作案时间,”关队长看着郭英,“周月娥的死亡时间是在火灾发生前三小时以内,不是你这个法医下的结论吗?” “那倒是,如此说来,”郭英沉吟着,“作案的是两个人,一个杀人,一个放火,可这可能吗?” “这看来是不大可能,”关队长也在思索着,“但只要李军有杀人的嫌疑,我们就要先把他控制住。” “查到了,”卫宁指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说,那上面是李军的身份证图片。 ”把它发到小张的手机上,“关队长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摁了几个号码,”喂,小张吗?你把火灾现场的活儿交给小刘,你马上到南山小区来监控一个名叫李军的人,他的照片资料已经发到了你的手机上。记住,要穿便衣,不要打草惊蛇,别让他跑了就行。“ ”郭英,卫宁,“关队长做出部署,”我们三个人分头行动,去李军去过的那几家店里调查,看看这小子是不是在骗我们。“ 卫宁从记事本里取出两张购物小票,递给关队长和郭英每人一张。 郭英按照购物小票上的地址,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了一家药店。 ”这是你们这里的购物小票吗?“郭英问药店里的女售货员。 ”是啊,“女售货员见是一位穿藏青色制服的女警察,有点紧张,”您有什么事吗?“ ”你还记得买药的人的模样吗?“郭英继续问道。 ”有点儿印象,好像是一个瘸子。“女售货员回想着。 ”如果你再见到他,还能认出来吗?“郭英想要一个确切的答复。 ”不好说。“女售货员有些犹豫,看来是不愿意多事。忽然,她一下子有了主意,”你不如去找我们经理,让他把监控录像调出来,不就一下子找着了。“ 郭英抬头看了看,店里果然安了监控摄像头,不由得暗暗责怪自己的愚蠢。 ”你们经理在哪儿?“郭英决定按女售货员的主意办。 ”我去找他。“女售货员到后面去找经理去了。 药店经理是一个中年男人,他上下打量着郭英,满脸狐疑。 “我是公安局的,”郭英掏出警官证在药店经理眼前一亮,“我们在办一个案子,需要看一下你们今天上午的监控录像。请配合一下。” “哦,好,我们一定配合,”药店经理顿时笑容满面,“请跟我来。” 在药店后面的经理办公室里,郭英从药店经理调出的监控录像上,果然看到了正在买药的李军,录像时间是在八点四十分到八点五十分之间。看来李军说的是真话。 关队长在超市的调查,卫宁在书店的调查,也同样如此。从超市和书店调出的监控录像来看,李军在上午九点十五分到九点三十分之间,确实是在超市买吃的东西;而在上午九点四十五分到十点之间,又确实是在书店买书。而上午十点左右正是发生火灾的时候,监控录像有力地证明他没有作案时间。 三个人回到面包车上,互相交流了一下调查的情况后,就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李军有重大作案嫌疑,他有杀害周月娥的作案动机,甚至也可以说他有杀害周月娥的作案时间,可是纵火怎么解释呢?难道真的是两个人在作案,一个人先杀害了周月娥,而另外一个人又去她家里放了火? 没有作案时间的凶手(十一) “火灾现场提取的指纹确实就是李军的,”卫宁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指纹图片,“特别是煤气灶开关和液化气罐阀门上留下的指纹很清晰,不会有错。” “可是药店超市和书店的监控录像更清晰,”郭英就像是律师在法庭上为罪犯辩护,“李军在火灾发生前,确实不在现场,他没有纵火的作案时间。” “真邪门儿了,李军去的那三家店里怎么都有摄像头,”卫宁有些懊恼,“我们有证据证明他有作案嫌疑,他却弄出证据来证明自己没有作案时间。” “邪啥门呀,你以为就你会弄个指纹脚印什么的,”郭英冲着卫宁开起了玩笑,“人家就不会弄个录像,人家连购物小票都给你准备好了,查去吧,证据确凿,没有作案时间。” 卫宁直瞪瞪地瞅着郭英那一脸揶揄的样子,一时竟无言以对,更让郭英窃笑不已。 “李军拿出的证据很确凿,”一直沉默不语的关队长开口了,“这本身就很可疑,这是欲盖弥彰。” “你的意思是说,李军是在有意识地准备证据?”卫宁吃惊地看着关队长。 “对,李军去的那三家店里都有摄像头,”关队长沉吟着,“三张购物小票一张不少,怎么会这么巧?” “如果他是在有意识地准备证据,那他想证明什么呢?”郭英问道。 “证明火灾的发生与他无关。”关队长一语道破。 “那就是说,火灾的发生与他有关?”卫宁的眼睛亮了。 “对,我们在现场只找到了他一个人的指纹,”关队长推测着,“如果纵火的是另外一个人,为什么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可他是怎么做到的?”郭英觉得不可思议,“用遥控器?还是安装了定时炸弹?” “你说安装了什么?”关队长似乎没听清楚郭英的话,“再说一遍。” “我说安装了定时炸弹,”郭英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可能吗?” “现场哪有什么定时炸弹呀。”卫宁连连摇头。 “卫宁,你下午去现场不是找到了一个东西吗?”关队长问道。 卫宁打开自己的手提箱,取出一个物证袋,里面是一个薄薄的金属片,递给了关队长。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关队长拿着物证袋仔细端详着里面的金属片,忽然想起在李军家里看到的“枪手”蚊香,“哦,这是一个蚊香支架。” “蚊香支架?”卫宁大惑不解,“凶手纵火的时候还要点蚊香?” “炸弹可以定时爆炸,”关队长思索着,“火是不是也可以定时燃烧呢?”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郭英回想起来,“我家邻居有个男孩子,喜欢搞一些恶作剧。过年的时候,他把一个爆竹的引芯连在一支香上,然后点燃那支香上,香燃尽了,那个爆竹才炸响,常常把人吓一跳” “如果把爆竹换成火柴呢?”关队长目光炯炯地看着郭英。 “那火柴就会烧起来,”郭英随口说道,忽然叫起来,“哎呀,那不就成了定时燃烧了吗?” “那个蚊香支架可能就是做定时燃烧用的,”卫宁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一盘蚊香烧完至少能给他争取两个小时的时间。” “然后他就去药店,去超市,去书店,”关队长继续推理,“专门去安装了摄像头的门店,并保存了购物小票,准备了他没有作案时间的证据。” “没有作案时间的凶手,”郭英感叹道,“这个李军可真够狡猾的。” “喂,小张吗?”关队长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打起了电话,“那个李军怎么样?没跑?还待在家里?好,你给我盯住l喽,一定不要让他跑了!” “走,我们马上去现场,”关队长挂掉电话,“去验证一下我们的推断。” “嘀呜嘀呜”,闪着红蓝警灯的白色面包车风驰电掣一般驶进了光明小区。 关队长一行三人来到了四楼现场门口,正在那儿转悠的小刘忙把警戒带放下,让他们进去。 郭英拿出不知什么时候准备好的蓝色尼龙鞋套,递给关队长和卫宁,让他们俩套在鞋上。关队长和卫宁相视一笑,女性在这些地方总是很细心的。 三个人套上了鞋套,走进了室内。房间里还是黑乎乎的,但地面已经干爽了不少,尽管有些地方还是黏糊糊的。卧室里还是那样阴暗,但因为没有了死人,也就没有了恐怖的感觉。 “我是在这堆灰里找到蚊香支架的,”卫宁指着卧室门口地面的一堆灰烬说,“我一直在纳闷凶手为什么要在地面上点火,他直接在床上点火不是更方便吗?看来他是有意识这样做的。” “他还拿了一条床单,从床上一直拖到地上,”关队长看着那条从床上一直延伸到地面的黑色灰迹说,“这显然是目的的。” “还有一股汽油味儿。”郭英的嗅觉比他们两人要敏感。 “我们再找找,看能不能找到蚊香留下的痕迹。”关队长那鹰一般的目光像捕捉猎物一样四处搜寻着。 卫宁打开自己的手提箱,从箱子里取出强光手电筒,又取出一个小铲子。他用手电筒的强光照着,用小铲子在卧室门口那堆灰烬里扒拉起来。扒拉了一会儿,他从手提箱里取出一个物证袋,把一些颜色较浅的灰铲了进去。 “你这是干什么?”郭英正借着自己手机上手电筒的光亮在地面上的灰烬里搜寻,看见卫宁在往物证袋里铲灰就问道。 “拿回去化验,”卫宁把物证袋小心地封好,“看里面是否有蚊香的成分。” “那化验这个不更省事儿?”郭英笑着把一小块黑色的固体递给了卫宁。 “哇,你怎么找到的?”卫宁如获至宝,忙不迭地把那一小块黑色固体装进了物证袋。 “好,马上拿回去化验,”关队长赶紧部署,“如果确认是蚊香,立即拘捕李军。” “嘀呜嘀呜”,闪着红蓝警灯的白色面包车一路拉着警笛,疾驶回了滨海市公安局。 一回到刑警队,卫宁和郭英就开始忙活起来。经他们化验,从火灾现场的灰烬里找到的那一小块黑色固体中含有“右旋丙烯菊酯”,这正是蚊香的主要成分。 “好,你们二位现在可以去吃晚饭了,”关队长听完汇报后,顿时喜笑颜开,“我去找小张,把那个没有作案时间的凶手带回来。”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