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一扒反派洗白攻略〔重生〕》 第1章 狗血的开端 一剑穿过胸口,剑锋扎入心脏时触感冰凉,将落的夕阳却依旧火辣辣的。 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江寻意觉得自己应该十分愉快,可心里面却感觉不到丝毫的轻松。 想他不幸穿书多年,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脑残小boss,不管内心如何,表面上却可贵的保持了生命不息,作死不止的反派必备素养,本着时间就是生命的极高觉悟,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尽情发挥自身的作死本色,为男主的霸气之路添砖加瓦,最后终于完成了人生中的最后一个任务——让男主杀死自己。 按照约定,他终于可以功成身退,欢欢喜喜回家去了! 可为什么,在这一刻,还是会为了书中一个虚拟人物的不信任而感到有一点悲哀? 唉,随便吧,反正都要过去了。 江寻意闭上了眼睛,在咽气之前说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句台词:“云歇,我你” 嘀嘀嘀嘀嘀——oo警报,台词错误,角色崩坏,任务未完成,开启重生系统! 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这样一句话。 啥!剧本就是这样写的好么!江寻意深吸一口气就要争辩,可这口气吸进去了,就没能再吐出来。 他死了。 “他死了。” 云歇怔怔看着面前的人倒下去,似乎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自己的长剑被江寻意倒下的身体带的脱离手掌,他才似乎听到了一个冰冷的声音这样告诉自己。 不,不可能! 他如梦初醒,僵硬地跪下去,想要按住江寻意犹在流血的伤口,双手却颤抖的不成样子,眼泪顺着面颊留下来,溅在那张依旧俊美无暇的面庞上,又渐渐变得冰凉。 满眼的泪水怎么止也止不住,云歇很想闭上眼睛,但江寻意就在眼前,精致的五官眉目宛然,他看着这个人,说什么也无法做到。总觉得似乎下一刻他就会坐起来,像以往一样挑起那飞扬不羁的剑眉,嘲笑他说:“寒碜死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可哭的!” 可是没有,没有!他再也不能这样做了! 云歇哆哆嗦嗦,只感觉如同被人兜头灌了一盆冰碴子,浑身上下冷到了骨子里。 胸口气血翻涌,满腔的哀恸绝望无处发泄,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几乎怀疑这是一场敌人布下的幻术。 我明明没有想要杀你,我明明那样喜欢你,为什么你我之间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阿寻,我求求你,你起来罢,我错了我不怪你了你讨厌谁,我们就一起去把他们杀光,你喜欢去魔族,我们就一起投奔魔君你起来我求求你了” 他浑身无力,说什么也不能把江寻意从地上抱起来,索性自己也跟他并排躺在地下。 夕阳已落,夜来风起,有月光一点点自大团大团的灰败云层下面挣扎出来,如同潮水一般逐渐淹没了这片山野,远处传来的拼杀声逐渐模糊,他们就好像躺在最深最深的海底,整颗心也像海水一般清澄晶莹。 “阿寻。”云歇柔声叫他,心中突然平静下来:“你还记不记得,前阵子我同你说喜欢秋师姐,叫你不要同我抢?” “那是骗你的。” “我只是不喜欢你总是和她在一起” “一直没有说过,我喜欢的人,是你。” “阿寻寻意带我走吧” 第2章 傻瓜杜衡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活着,他早该死了。 江寻意觉得这句话很适合自己,因为他明明已经死了,死的恶贯满盈,死的恰到好处,结果这咽气还不到一炷香的时辰,他便又睁开了眼睛。 这绝对不是说好的回家了! 乍一睁眼,周围一片漆黑,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只听着一片哭声呜呜呜地在身边回响,听上去有男有女,且,应该是身处于一个比较封闭的空间里。 江寻意嘴唇微动,无声地念了几句咒语,跟着并指在眉骨上一抹,视线总算清晰了。 十余名年轻男女身处于一个狭窄的山洞里,个个哭天抹泪,痛不欲生,活像死了亲娘,洞口站着两个身穿黑底红纹长袍的面具人,各持长矛,一动不动。 显然这些人是不知道为了什么理由被关押在这里了,也显然江寻意虽然不再是那个称霸一时,与主角齐名的灵台双璧之一,可他绝对是又穿了一次。 皱了皱鼻子,明显感觉到脸上被贴了些许易容的物事,江寻意却也没有手欠往下拿。 也不知道这一次还是不是一本书?还会不会让我当反派boss?被人喊打喊杀的感觉很不爽啊,拒绝再来一次!靠,旁边这个妹子可不可以不要用我的袖子来擦眼泪啊! 江寻意心里咆哮,脸上含笑,耐心等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妹子暂时中场休息,这才压抑暴躁的本性,柔声细语地道:“刚醒过来,脑子还有点不清楚,姑娘,这是什么地方呀?” 那女子陡然听见有人在自己耳畔说话,吓得一抖,随即辨别出是江寻意,立即把他的袖子一摔,啐道:“你这个该死的二傻子,又忘了我的名字么?你那猪脑袋又什么时候清楚过?都要死了还要和你一起,呸,真是晦气。” 江寻意的耐心用光了,他本来笃定了这一回完成任务一定可以回到现实世界,结果搅成了这样,一直在心里面憋着一口气,被人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骂立刻变了脸色,刚抬起手来,就听旁边另一个声音低低地劝道:“芳姐,你也莫要再骂杜衡了,他毕竟是被骗着替少主来顶灾的,也很可怜” 江寻意慢慢把手放了下去,不再说话,凝神细听。 芳姐泣道:“可怜个屁!他活着也是到处遭人白眼,倒不如死了的干净,咱们怎么一样!打宣离魔君这一回重回人世,说是需要十八名鬼节里出世的男女献祭,我便知晓自己难逃此劫” 她后面再絮叨什么江寻意已经不想再听了,“宣离魔君”四个字对于他来说简直是振聋发聩,在脑海中一圈圈扩散了出去。 果然还是在这本杀千刀的云起天澜里面,妈的。 不是他对这个名字太敏感,而是宣离魔君的存在感不是一般的强,他在云起天澜这本书里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反派boss角色,就在江寻意还没有反水的时候,这位魔君就是他和主角云歇一起攻略下来的等等。卧槽。 宣离魔君重回人世?! 不应该呀! 当初可是老子拼掉了半条命弄死的,咋说活就活了?! 江寻意似乎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不能回家了。 而且他这样虎躯一震,也震出了对于杜衡——也就是他现在这个身体的印象。 说起杜衡,芳姐刚才那句“该死的二傻子”倒也不算错,因为他真的就是个傻子,先天的,没药医。 当今修真几大门派中,排名第七的就是菏泽杜氏,杜家家主有一妻一妾,妻名殷灵,妾唤程丹。妻妾二人在同一天产子,妾生子要出世的早一些,名叫杜黎,这杜黎名头极大,素有贤名,江寻意此前听说过却没有见过。而杜夫人却是难产,足足一天一夜之后才生下了杜氏的嫡子,取名杜衡。只是他虽为嫡出,却在出生时伤了脑袋,成了一个痴呆儿。 更惨的是,他不光人傻,而且尚在襁褓之时亲娘就因病去世,处境更加雪上加霜。身为一名恶毒女配,程丹不坑他简直都对不起这个称呼,杜衡之所以能够顺顺当当活到现在,全是因为他智障到没有人愿意和这么个傻子一般见识,直到宣离魔君降世,点名挑选了十八名男女献祭,程丹当然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儿子去送死,心念微动,就想起了杜衡。 杜衡和杜黎本是兄弟,两人年岁相同,身量相仿,面貌更是有五分相似,于是程丹在他的脸上稍作修饰,便将杜衡打扮成了哥哥的相貌,连同另外十七名男女,送到了宣离魔君所在的戾天魔窟,不知道怎么就给换成了江寻意。 江寻意暗暗调息,竟发现这具身体灵力极为丰沛,比起他原来的身体来说犹有过之,却不知道杜衡是如何修炼出来的,顿时得到了安慰,也有了心情去关心一下外界的事。 刚才那位被叫做芳姐的女子姓程,也是修真大家出来的小姐,说起来还是程丹的侄女,这也是她能够认出杜衡不是杜黎的原因。此刻她还在那里边哭边说,哭词甚是生动细致,江寻意靠在一旁听了一会,已经基本明白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连他在内的这十八人此刻处于待宰状态,论理魔君献祭他们的时辰已经到了,却不知为何,宣离迟迟未至,反倒弄得每个人心中都是不上不下的,十分忐忑不安。 江寻意嘴里叼着根草,靠在墙角专心致志当个安静的美男子,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挺不平静,被杀了一次之后,这个世界变化太大,让人有点跟不上遛。他思索片刻,还是决定留在这里,静观其变。 正在这时,他的袖子被人扯了扯,江寻意回头一看,正是刚才阻止程芳骂他的那位姑娘坐了过来。 此女名曰程蔚,是程芳的孪生妹妹,但这姐妹两个虽是一母同胞,同时出世,性情长相却都大相径庭,程蔚见四下没有人注意自己,这才悄悄从袖子里拿出几块被帕子包着的小点心,低声道:“衡弟,你饿了罢?吃几块点心。” 这具身体没辟谷,江寻意倒当真是有些饿了,他方才施了法术,能够暗中视物,打眼一扫,见那包点心的帕子干干净净,心中很是满意,毫不客气地接过来,一口一个,连句谢谢也没说。 不是他没礼貌,而是傻子嘛,应该的。 程蔚想是习惯了,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反倒轻轻为江寻意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低低叹道:“唉,也不知道这个宣离魔君怎地这般厉害,当年明明被云江两位师兄以命相搏,连下了九道封印才制住,没想到这么快又现身了。可惜自江师兄身殒之后,云师兄大病一场,数月里不言不语,想是受了极大的打击,也不知道这次还会不会及时赶来救咱们” 江寻意吃着点心暗自撇嘴,心道扯淡,这是哪听来的江湖谣言,老子分明是他杀的,他还能受个屁的打击,应该是日后发现老子又活了,这才叫受打击 不过难得有人在这时候提到他还肯尊称一句“江师兄”,江寻意虽然平日里行事狠辣些,不是甚么会怜香惜玉的人,但倒也不会和一个善意待他的女孩子掰扯这种无谓的事情,因此也只是默默听着,而后敬业地咧开嘴,对着这个温柔的美人露出一个傻兮兮地笑容。 程蔚多半是自言自语,原也没指望他能听懂,见状拍拍他的脑袋,本想叮嘱两句也是聊胜于无,怎料尚未开口,门外已经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洞窟里纷乱的吵嚷声顿时一停,众人纷纷向着门外看过去,只见两队黑底红纹长袍的面具人持矛走入,为首一人敲了敲地面,生硬道:“你们,出去!” 第3章 装疯卖傻 江寻意眯起眼睛,能够感觉出来这个人骇人伪装之下的木讷,想必这就是宣离的忠实部下魔傀儡了,这些东西不人不鬼,类似走尸,但有一定的思维能力,好处是厉害,坏处嘛,就是一根筋。 他曾是当世两大修真门派之一灵隐派掌门的首席弟子,也是公认的下一代掌门继承人,少年成名,与本书的主角云歇并称灵台双璧,要对付这种东西,便是百八十个也不在话下,只是眼下这里可不止他一个人,被困者资质良莠不齐,若江寻意大摇大摆地脱困,以宣离魔君的残忍性情,怕是这些小崽子们都要完蛋。 江寻意没有轻举妄动,听话的自一群哆哆嗦嗦的少年少女之中站起身来,第一个出了洞门。 前方数名魔傀儡转身道路,后面亦有一部分傀儡等着献祭人都出了洞之后跟在后面押送,看来这魔窟应该是处于地下,一群人顺着狭长的甬道一路向上,渐渐似乎可以听见头顶上方嘈杂的人语。 他悉心分辨,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心底一震,步子顿在了原地,这一刹那间,竟觉得一股热血直冲上头顶,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面跳出来。 这具身体有点瘦弱,他这一激动,顿时感觉眼前有些发黑,旁边的魔傀儡见人不走了,立刻举起手上的长矛,狠狠照着江寻意的肩上砸下来。 只是还没有砸到,长矛就半路被人架住了。 江寻意这才反应过来,回头一看,又是微微一愣。 跟在他后面的是个面貌英俊的蓝衣少年,年纪虽小,但神色温和,气度绝佳,手里握着那根长矛的另一头,彬彬有礼地跟傀儡讲道理:“这位大哥,杜公子不过是走的慢些,并非有意要违抗你的命令,还请大哥通融一二,莫要动粗,我会催促他的。” 这温文尔雅的书呆子劲,这死到临头还在做好人好事的迟钝气质,便是不看他的脸,江寻意都可以认出来,此人正是阳羡宗的大弟子薛颖之,当年还是被江寻意和云歇一起从大雪山顶上带回来的,正是鬼节所生,既然他也来到了这里,不必多想,定是云歇派过来的卧底。 他心中暗赞好孩子,那魔傀儡似乎也被打动了,慢慢收回了手上的长矛,突然再度举起,趁薛颖之没有反应过来,砰的一声砸在了江寻意肩上,生硬道:“走!” 江寻意:“”说好的智商低呢?比他都精! 薛颖之也吓了一跳,他似乎是怕江寻意暴起反抗,连忙拉住他的手,向前一起走了数步,这才低低道:“杜兄没事罢?眼下咱们身处险地,还是要先委屈你忍上一忍” 薛颖之肯定不知道内情,这么讲多半是把他当做了杜黎,江寻意没有见过这个便宜大哥,不知道他应该怎样说话,正在思索时,便听薛颖之续道:“唉,杜兄的病还没有好吗?前些日子我听闻杜家主放出消息,说是你得了失魂之症,还不大敢相信,没想到竟是真的。” “”江寻意闭上了嘴,默默走路。 终于,在一个盛满了暗红色熔浆的大池旁边,引路的魔傀儡停住了脚步:“脱光,跳下去。” ——这献祭真是简单粗暴! 江寻意看着面前沸腾翻滚的熔浆,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不动。他身后的人纷纷被推搡了上来,围着那池子站成一圈,一个个面如死灰,两股战战,就是没有人敢跳。 那魔傀儡不耐烦了,故技重施地举起长矛,照着身边的程蔚打了下去,眼看妹妹就要被推进那池子里,程芳骇然失色,却也不敢惊呼出声,只用手紧紧按住自己的嘴巴,闭上了眼睛。 然而人体落入岩浆的声音迟迟没有响起,程芳睁开眼睛,发现程蔚满脸茫然之色地站在自己身边,俩个魔傀儡拳脚相加,打得不亦乐乎。 “”程芳悄声道:“怎么回事?” 程蔚喃喃道:“我只是觉得自己一下子就到了这里,然后先前那个人的长矛就打在了他同伴身上,再然后他们两个就打起来了” 江寻意袖手站在一边,瞪着一双大眼睛茫然四顾,一副很无知的样子,手指隐在袖中连连轻弹,几缕气劲便有若实质,无影无声地击中了另外数名魔傀儡。 他一次同时操纵多种气劲,方位却是十分精准,魔傀儡受到攻击时都下意识地反手格挡,但一挡之下暗器是打了个空,自己的兵刃却都打在了同伴身上,顿时,数名脑袋不会转个的魔傀儡不依不饶,围着这池子相互殴击起来,场面煞是好看。 薛颖之也被这变故惊呆了,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觉得自己身后传来一股大力,他整个身子立刻身不由己地飞起来,重重砸在墙上。阳羡宗功法特异,自宗主云歇以下,座下弟子人人有一身横练功夫,百揍不伤。薛颖之这一撞之下自己没有受伤,反倒将墙壁砸出了一个大洞,江寻意嘻嘻一笑,击掌道:“有趣!有趣!我要进里面玩!”说着身形一闪,擦过薛颖之的身子进了洞。 薛颖之尚没意识到自己这一摔全是拜缺了大德的江寻意踢出来的,见状大惊失色,一捞没捞住,连忙扬声道:“杜兄,小心里面凶险!”想也不想地站起身来,跟着跑了进去。 江寻意做欢脱状跑在前头,心里面被自己的几声傻笑恶心的直翻白眼,心道若是叫旁人知道老子竟沦落到要在这里装傻充愣,非得灭他满门不可。转念又一想,眼下连壳子都换了,估计没人知道了,尚可再放的开些。 众人看着那咕嘟冒泡的熔浆池子心里瘆得慌,正想趁着一帮魔傀儡突然莫名其妙发疯逃离此地,只是薛颖之撞出的洞没人了解,谁也不敢在前面打头,这回有了江寻意试水,见他跑跑跳跳出去老远依旧生命力旺盛,放下心来,连忙也一个个跟了上去,心中暗笑魔君蠢货,弄了条这般不隐蔽的密道。 他们却哪里知道,这洞后的密道专防擅闯逃跑,机关重重,若非江寻意闯过不是一次,对这里的机关熟的不能再熟,一脚一个全都踩的熄了火,只怕现在自己早就成了人串子。 薛颖之心地仁厚,本来紧紧跟在江寻意的后面,生怕这位失心疯的“杜兄”出了甚么差池,将将要出洞的时候,却觉得眼前一花,这人转瞬没了踪影。 江寻意出了洞,只见面前地势平坦开阔,没有想象之中的魔傀儡看守,取而代之的则是各色衣饰不同的世家弟子、随从来回奔跑,看上去仓促又忙乱,他这时候已经可以确定,宣离来了兴致要大煮活人,不是突发奇想想要换换口味,而是碰上找茬的了! 自从他换了个身体,之前时常出来刷存在感的系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江寻意思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跟着主角,毕竟所有的重要剧情都是围绕着他发生的。 只是——这些故敌故友,他以为就此诀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要一见。 江寻意的心情有些复杂,深深吸了口气,心想身后跟着的那些都是大家出身,便是再废柴这个时候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反倒是带在身边碍手碍脚,因此身形微晃,瞬移使出,刹那将人甩了个干净。 第4章 霸气初漏 不远处是一座不大高的小山,江寻意站在山脚下,眯着眼睛抬头看,只见顶上乌压压站着一群人,因为离的远的关系,也不大能分辨出都是哪一拨的。他思量片刻,正要提气上山,斜刺里忽然冲出一个大汉,指着他便喝骂道:“兀那小子,你是哪里跑出来的?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眼瞎了竟敢乱闯!” 江寻意本是灵隐派的首席弟子,自他师父缇茗仙师身殒之后,又传出了江寻意与魔党勾结之事,灵隐派就分为了东灵隐和西灵隐,分别支持和反对他,江寻意见这人穿的正是西灵隐的衣服,说话又难听,新仇旧恨顿时加在一起。 他心中起了杀意,脸上反倒微微一笑,不理不睬地径直向山上走去。 那人见这么个衣衫褴褛的小子竟敢无视自己,顿时大怒,飞起一脚向江寻意丹田处踢去,接着只听“喀嚓”一声,那人的腿已被江寻意的护体真气震断,身子也跟着向后飞出,重重跌在地上。 江寻意啧了一声:“爽不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人怎么也不能相信眼前的少年有这么大本事,迅速拔出腰间佩剑,心中的骇异之情更大于愤怒,挣扎着坐起身来。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江寻意已微笑道:“本座站着,你居然敢坐?好胆量。” 他行走之间姿态优雅,衣袂飘飘,单看仪态,便如一位温文尔雅的浊世佳公子,直接“温柔地”从对方身上踏了过去。 江寻意行事素来不留情,这一脚足底蓄满真力,顿时震断了那人的心脉,他却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飘然远去了。 他素来好面子,方才装疯卖傻是不得已为之,此时能够没有必要隐藏的时候抖一抖威风,虽然唯一的见证者死了个干脆,心中也是欢喜的,于是一边向前走,一边习惯性地对着山道旁边干净的冰壁理了理头发。 这一理,他的手半天没有缩回来。 冰壁中的人衣衫料子尚可,但破破烂烂,身量纤长高挑,与以前差相仿佛,倒是很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感觉,只是一张脸嘴斜眼歪,还被糊了一脸血,连本来面目都很难看清。 江寻意目瞪口呆地看了冰壁半天,才明白过来上面映出的人就是自己——妈的,杜家老大不会就长这模样吧! 他就带着这张脸酸爽的装了一回逼?那还不如遭雷劈呢!刚刚那个人一直抖啊抖,是不是根本不是害怕他,而是笑尿了啊?! 江寻意扶墙掩面,久久不能平复澎湃的内心。 过了一会,他慢慢站直了身子,权衡片刻,还是顶着这幅面孔悲壮地向山上走去。 反正这也是易容的,听闻杜衡的亲娘是云起天澜里面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但愿他的本来面目不要这么奇葩。不过现在还有正事要做,低调点也好。 不求多好看,起码得长成个人样吧 越往山头去,四下里就越热闹,江寻意身法极快,在人群中东移西晃,青天白日之下竟然如同鬼魅一般,旁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就不见了踪影,很快找准了目标,落在一棵极为粗壮的古木之后。 江寻意靠在树干坐了下来,树的另一侧则是一群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八卦的小弟子,看服色应该是阳羡宗门下,在这种初出江湖的熊孩子嘴里,往往是最容易听到消息的。 他一坐下就感觉自己有些体力不支,索性抱臂于脑后闭上眼睛,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懒洋洋听身后的崽子们聊天。 不料,第一句话就差点让江寻意跳起来,只听一个略带沙哑的少年声音道:“要我说,江掌门也太不识大体了,这江寻意明摆着就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和咱们宗主有什么关系,他却偏偏要纠缠不休!咱们这一次上山围剿魔君,本来人手就有些不足,他不帮忙也就罢了,还嚷嚷着要抢回江寻意的尸体,那种东西难道谁还会留着吗?估计早就剁成馅了!” 他嘴里的江掌门是江寻意的同门师弟,名叫江漠楼,两个孩子都是被他师父缇茗仙师从小捡回来的,也就跟了师父曾经的俗家姓氏,江寻意叛出之后不久便听说江漠楼接掌了东灵隐,并一直在找他。只是他自己声名狼藉,不愿意连累兄弟,因此直到死也没有跟江漠楼联络过,想不到他此时也来了这山上。 他皱起眉头,又听见一个姑娘低低道:“话也不能这样讲,江掌门关心兄长总是没错的,再则江师江寻意若是当真那样坏,宗主在他死后又怎么会伤心成那个样子?说不定是有什么隐情罢” 先前那少年十分中二,想来是云歇的忠实脑残粉,最听不得这样的话,当即反唇相讥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咱们宗主伤心是因为他重情重义,你身为阳羡宗的人,居然给那个大魔头说话,哼,莫不是为了他那张号称天下第一公子的脸罢?!”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另一人连忙打圆场道:“莫吵,莫吵,你们瞧,咱们宗主和江掌门就在那边,不如我们赶紧过去吧!” 江寻意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起身飞掠而出,衣袖一甩,顺便拂落了一朵凤凰花。 最早说话那个少年还不肯罢休,正要再斥责几句“不识大体的江掌门”,突然感觉到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反手一摸,竟摸到一脸的血。 他吓呆了,旁边一人却惊呼一声,指着地面道:“师兄,方才打你的竟是、是花瓣!” 云歇和江漠楼都是当世难寻的高手,江寻意在他们面前自然不能像方才一样随性,他远远看见了两人事就停住了脚步,收敛灵力,索性像个普通人一般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争执双方都是声名显赫的人物,旁边伸着脖子看热闹的不少,江寻意走过去时周围的人正看得津津有味,也没有人理会他,他便正好隐在了一个大汉身后,默默看去。 江漠楼虽然已任掌门,但身上穿的仍然是昔日里灵隐派弟子统一穿着的淡蓝色海波袍,,他此刻用剑拄着地,脸色不大好,看起来应该是吃了点亏,一双凤眼深冷森寒,只是死死盯着云歇:“你给不给?!” 另一边的云歇更是满脸憔悴,人瘦了好些,一副形销骨立命不久矣的样子,倒比个死人更像死人。要不是这个世界没有白面,江寻意简直以为他吸毒去了。 云歇直勾勾地看着江漠楼的脸,似乎想要在他身上寻找什么一般,半晌方垂下眼,道:“不可能。” 江漠楼反手一抹唇边鲜血,面色沉沉拔剑出鞘,旁边一弟子惊呼道:“掌门师兄,你” 江漠楼一摆手打断他,冷冷道:“那就杀了你!” 云歇脸色疲惫,说话的时候总带了几分木然,平平道:“随便罢。” 他负着手转过身来就要走,似乎这天底下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引起他的兴趣。 江漠楼提气道:“云歇!你别以为我是在开玩笑,你看看这是什么?” 云歇没有回头,他身边却有一个弟子惊呼道:“是噬魂万魄囊,宗主,江掌门他” 江漠楼冷冰冰地道:“不错。这山下便是囚魔谷,我若在此处捏碎它,戾气泄露,那囚魔谷外的封印必然会破裂,这里的人一个也活不了。云歇,他死前传书于我,言及若有一日死在你手中,叫我不必为他报仇,但你若逼我,我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云歇霍然回头:“他传书给你?信呢?给我!” 江漠楼道:“撕了。” 云歇怒道:“你说什么?!” 江漠楼见他动容,脸色倒是好了几分,淡淡道:“人都死了,留着书信有什么用?云歇,别让我提醒你,他是你杀的,你惺惺作态给谁看?” 云歇如遭重击,后退两步,一张白皙俊美的脸上掠过一层黑气,突然喷出一口血来。 “宗主!” “师兄!” 几个人上前扶住他,江寻意也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虽然说自己被云歇杀死,是书中早就定好的结局,也不排除他作死的因素,只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当对方的剑刺入胸膛时,还是难免有些灰心丧气的感觉,但面前的人会变成这幅样子,倒是十分出乎意料。 对于依附主角而存在的书中世界来说,这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江漠楼心中恨极了他,视而不见,将噬魂万魄囊一举,道:“大义凛然的云宗主,你既然能为了天下苍生杀了我哥,那应该不会看着这山上的人因为你不肯交出一具尸体死的尸骨无存罢?” 云歇推开旁边的人站直,听了江漠楼的话突然大笑起来:“事到如今,我哪里还管得了别人?阿寻不在了,这个世上又还有什么值得我在意的,你要毁就毁罢!都死了也算干净!” 他此言一出,周围顿时一片惊呼,天下没有人不知道灵隐派法宝的厉害,这江漠楼又是出了名死心眼子的主,谁想的到大难临头,云歇竟然会是这个态度,围观众人当下骚乱起来,有人苦苦相劝江漠楼,也有人冲到云歇面前说着什么,江寻意深吸口气,刚刚迈出一步,便听见山脚下一阵靡靡乐音响起。 宣离! 第5章 宣离魔君 江寻意心中一凛,顿住脚步,连云歇和江漠楼都不再说话。 乐声渐近,一队人渐渐走来,当先一人红袍白发,身形高大伟岸,五官轮廓极为明晰,只是眉梢眼角尽是邪肆之气,唯独衣领竖的极高,看起来有几分古怪,正是明明已经死在心魔洞中的宣离魔君。 他四下环顾,大笑道:“云宗主,好久不见,你怎地变成了这幅模样?让本座看着好解气啊!”他笑着转头看向江漠楼,刚要说什么,忽然又是一愣,发觉自己是认错了人,向云歇道:“你那好兄弟江寻意江大公子呢?” 云歇脸色一白,没有说话,他旁边那名弟子正是方才被江寻意教训过的中二少年,此时脸上还挂着彩,伤疤没好就忘了疼,大声答道:“江寻意自甘堕落,投靠魔族害我宗主,已被宗主诛灭!你这魔头若还是执迷不悟,也会是这般结局!” 他此言一出,江漠楼身后的灵隐派众人纷纷怒目相向,有人铿然拔刀,却又被江漠楼反手拦了回去。宣离魔君的表情却好像一下子凝固住了,半晌方道:“你说什么?” 那少年一愣,宣离得不到回答,复又道:“谁死了?江寻意?江寻意死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直震得人耳中嗡嗡作响,在场众人一时为宣离的气势所迫,竟然无人回答。 宣离到了最后竟狂笑起来:“哈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啊!”他抬头看向云歇:“那小子一向猖狂,目中无人,我身为魔族之主,竟不知道他是何时投靠过来的!有趣!有趣!” 江寻意之前见这人要嘴贱,已是一惊,然而他对于这本书剧情的了解程度也仅仅止于自己死去,不知道后面是否会当真发生宣离复活,云歇知道真相等事,犹豫了片刻要不要阻拦,便已经让对方把话说了出来。 云歇紧紧握住手里的剑,鲜血顺着挣裂的虎口流下来,划过银白色的剑身,有眼尖的人发现,这剑却是江寻意的佩剑,号为灭华,却不知云歇自己所佩的明河剑到哪里去了。 他说了一句话,只是嗓音嘶哑,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旁边的弟子只好翻译道:“你什么意思?” 宣离魔君忽然不笑了,脸色狰狞道:“哼,如今灵台双璧只剩下了一个,我又焉能不趁人之危?此处的人一个都别想活着下山,这就是本座的意思!” 江漠楼再度握紧了手中的噬魂万魄囊,冷然道:“我也正有此意。” 话音未落,他倏然而惊,右手还没有拔出剑,左手就突然一空,那噬魂万魄囊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教人夺了过去!紧接着脑门上被人极清脆地扇了一巴掌,疼是不疼,只不过立时红了一片。 江漠楼的名头虽然比其师兄江寻意略逊一筹,不过那是因为他为人冰冷疏离,只一心沉醉于修炼的缘故,要是单论武力值,他甚至可以与云歇一战。 而这样被人一招就夺走了手里的东西,简直是生平从来没有遇见过的事情,可能性只有两种,第一是这个人对他的招数习惯十分熟悉,但符合条件的人都已经死光了,第二就是,此人的功力深不可测。 江漠楼心中巨震,脸上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抬起头来,想要看看来袭者是什么模样。 没看清。 面对着江寻意那糊了一脸的血和委婉难辨的五官,恐怕就是火眼金睛也难以看出此人的真实面目。 江漠楼:“”这是哪里来的鬼东西! 与此同时,后面数名没看清始末的人大喝道:“你这疯小子哪里冒出来的?还不快滚!” “就是就是,连这里都敢过来捣乱,这小子当真是失心疯活腻歪了不成?” 江寻意一手负在背后,另一只手拎着噬魂万魄囊在眼前晃了晃,慢吞吞道:“我若是你们,便绝对不会对手拿凶器的人出言不逊,如此不识时务,到底是我疯,还是你们疯?” 此言一出,四下俱寂,云歇身后有两道人影一左一右冲了出来,双双袭向江寻意,大喝道:“竖子不知天高地厚,还不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江寻意长笑一声,猛然面色沉下,拂袖一甩,喝道:“滚开!” 二人尚未近身,便已被一股强大的灵波反震出去,滚了个头昏脑涨,半晌爬不起身。 这两人只不过是上来敲边鼓的修真小派,并不属阳羡宗门下,挨了教训也是咎由自取,云歇并不看他们,反而急急上前两步,一双眼睛只看着江寻意,沉声道:“你——是谁?” 他神色间一片肃然,唯有语音中的颤意是说什么都掩饰不了的了。 江漠楼看着云歇的反应一怔,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也猛地转过头来,紧紧盯向江寻意的脸。 江寻意负手而立,仰头看天,并不搭理二人,这时,刚刚归队的小天使薛颖之善解人意地凑了过来,低声向云歇道:“师兄,这位是杜家的大公子杜黎兄,据闻这几日突发重症,头脑有些不大清醒,这才,那个,举止略有失常。” 薛颖之生平不打诳语,云歇也是十分清楚,眼中的光彩一黯,略带了几分自嘲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心中一片凄恻,一时眼前发花,索性拄着剑直接坐在了地上。 他这几日内息便不稳,此时心情激荡之下,胸口滞涩欲呕,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兆,加之心灰意懒,只恨不得就此死了,可又碍着自己这条命留着还有点用处,只得立刻盘膝闭目调理灵力,顿时再也感觉不到外界的争斗。 江寻意似笑非笑,神色轻慢,这原本是他的招牌表情,若是放在过去那张清俊无伦的面庞上,怕是此山上有大半刚刚还斥责于他的女修都要转身投敌,只可惜现在这幅尊荣太有创意,一般人的审美无法欣赏,因此也就觉得万分诡异,方才有几个冲出来声讨的人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两个兄弟,迈出的脚步又不由往回缩了缩。 江寻意现在有了自知之明,心里也有数自己目前是个什么德性,忍了又忍,好歹没有把脸上的易容弄下来——若是这个杜衡的真实面目比他易容的这个大哥还要丑,那可该当如可是好? 他心生惆怅,微微垂首,叹了口气,漫声吟道:“一年又过一年春,百岁曾无百岁人——昔日此山之巅三圣何等风流,今朝杜某却要问一句天下英雄安在了。” 说罢摇头,回手将噬魂万魄囊揣进了怀里。 这东西再阴再邪,那也是灵隐派世代相传的宝物,焉能容得他人染指,江漠楼剑势暴起,喝一声“放下!”整个人已携风雷之势冲到江寻意身前。 与此同时,本来就心情不佳的宣离也同样挥掌打来,同时冷笑:“哪来的疯子,口气倒是挺大!” 两个人都是当时大能,一剑一掌,逼人灵力尚且未至江寻意身侧便已将周围的草木山石激的四处飞扬,劈头盖脸打在旁边一群修士的身上,几乎已把江寻意周身所有的退路封死。 江寻意足尖轻点,百忙之中狠狠白了江漠楼一眼,心道这个二愣子,自个拼着内伤强提修为也就罢了,这拼了老命还是跟个大魔头合伙对付自己师兄,要是让他做买卖,裤子都得当出去。 他也顾不得想自己这番埋怨来的有没有道理,身形一斜,凌空出指点向江漠楼眉心。 眉心正是江漠楼的练门所在,他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侧身一躲,身边顿时出现了一道缝隙。 江寻意急速回身,和身后的宣离对了一掌,整个人就借着这股力道飞花浮叶一般顺着那道缝隙倒飞了出去,衣袖一拂,稳稳落地。 他们三人过这几招之间,旁边围观群众的惊呼之声已然迭起,有人喊:“他不是杜大公子!他使的那一招分明是阳羡宗的流阳指!” 亦有人反驳:“呸!你瞎了吗?这疯子倒掠出去的身法分明就是杜家的拂柳诀!” 再一人急急道:“别吵别吵,你们快看呐!他和江掌门过这几招,用的像不像月华寺的须弥掌法?” 顷刻之间,江寻意已使出了数样功法,只看得众人眼花缭乱,认都认不清了,他一边招架着江漠楼看过来的剑,一面抽空轻飘飘用眼角鄙视了一番围观群众,颇有一种“尔等凡人真是愚昧无知”的优越感。 他是谁?江寻意!那可是这本书的读者!虽说没看完,但好歹有些上帝视角,加上一向对书里面的各种招式十分之感兴趣,因此在看的的时候就仔细考据过,直到穿越进了这本书里从小修炼有了底子,各门各派的功夫自然是信手拈来,分分钟跨越七八个门派,他们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一帮蠢货。 第6章 对手戏 手指轻弹荡开江漠楼一剑,江寻意的半边手臂也有些发麻——江漠楼本事不在他之下,要不是之前受了伤,自个又仗着了解他的招式,只怕也没这么好对付,更何况这还有个疯狗一样的宣离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个劲死咬着他不放,他这一遭出手本来是想“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没想到他们还团结上了,这下无名英雄当不成,眼看着还要把自个赔进去。 江寻意心念急转,眼看着宣离又是一掌劈过来,心中暗骂,也上来了火气,右手握拳硬碰硬地就挥了过去,拳风劲急,却一瞬间打了个空。 江寻意愕然回首,见宣离那一掌竟直直冲着坐在地上调息的云歇去了! 原来宣离魔君表面上和江寻意相斗,内里却是因为刚才听说的事情对云歇恨得咬牙切齿,一心想着弄死他算完,这回看见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江寻意也不知道云歇伤的哪门子情,调的个什么息,眼见这小子竟跟不想活了一样不闪不避,顿时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急是不是因为按剧情帮了主角多年形成了条件反射,反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已经冲出,一把抱住云歇就地一滚,避开了宣离这开山裂石的一掌,只不过到底被他掌风扫了一下,这一滚就没收住劲,直接滚到了山崖下面。 然而谁都清楚区区一处山崖万摔不死两名大能,因此宣离又不依不饶凌空起身挥出一掌,江寻意一声“我靠”还没来得及出口,只能苦逼地蓄力相接,没想到被他提着的云歇忽然不再装死,猛一翻身用后背替江寻意挡了这一下,两个人便一同携着这股重力加速度坠入了云雾缭绕的半空之中。 崖上惊呼声、斥骂声、大笑声响成一团,眼见着囚魔谷近在咫尺,江寻意条件反射地将云歇腰间灭华剑摘下,就要御剑而起,转念一想却又拔剑出鞘,顿时间紫光大盛,灵波流转,凌厉无匹的剑气将囚魔谷之上的封印劈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江寻意紧紧抓住受伤昏迷的云歇,带着他顺缝隙一闪而入。 结界转瞬之间又自动闭合了。 人人都道囚魔谷之内险恶无比,数千年来有进无出,然而在江寻意的眼中,天底下就没有能困住他的地方,反倒是崖上有敌有友,形势复杂,烦得要命,他想要暂时避一避。 至于云歇,这是主角,牵扯到回家大事,得随身带着,以便研究。 云歇双目紧闭,江寻意随便一搭他手腕,觉得伤势虽然不轻,但也死不了人,索性就不管了,自己跑到河边去洗脸。 一点点洗干净脸上的尘土和血污,湖面的倒影上是一张英俊温雅的面庞,那应该是属于这具身体的大哥杜黎的容貌,江寻意能感觉到,自己脸上其实是带着一张面具。 没想到这个杜黎长得还当真不错,只是既然已经易容成他的样子,杜衡之前又是从什么地方沾了这许多污迹?看着倒像是在有意遮掩什么一般。 江寻意蹙了蹙眉,回头看了一眼仍没有醒过来的云歇,小心翼翼地开始将脸上的面具往下揭。 他在这之前就曾经听说过,杜黎的母亲程丹是个难得的易容高手,如此看来这面具应该是出自她的手笔,简直是做的巧夺天工,若非是带在江寻意自己身上,他决计发现不了。 费了半天力气才将面具完好无损地取下来,江寻意低头一照,顿时懵了。 水中之人修眉俊目,顾盼神飞,如玉一般的肌肤上五官精致绝伦,俊美无匹而又不失英气——这分明是他自己的脸! 杜衡竟和江寻意长的一模一样?那为何之前他从未听闻?又是不是因为如此,他才会重生在这个人身上? 这一切,到底是阴谋还是巧合? 江寻意百思不得其解,悻悻地又把面具戴在了脸上,恢复原状之后还嫌不够,又从地上抓了点土在脸上抹了一把,变回了刚才那副怪样子。 云歇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全身剧痛,茫然了片刻,他很快记起,之前在宣离掌下,自己受了伤。 闭目感受片刻,伤势并没有得到处理,四下张望一番,自己躺在一块冷冰冰的山石上,左右寻找一下,之前那个面目模糊的傻子正叼着根草靠在一边睡大觉。 他自己的那片地方却是干燥又舒适,温暖有阳光。脸上依然是花花绿绿看不清表情,却让人能通过他的坐姿感受到这个人此刻的惬意。 这样子,倒是有点像 他心头一酸,陡然打住了念头,慢慢捂着胸口站起身来,走到江寻意身侧,一脚踢在了他的小腿上。 江寻意睁开眼睛:“” 他自然能听见云歇走过来的脚步声,只不过料想他是要问东问西,懒得理会,因此闭目故作不知,完全没有想到会挨这一脚。 江寻意和云歇两个人从小相识,一向齐名,在他叛变之前感情深厚,凭良心讲,云歇除了最后捅他那一剑,素日里对着江寻意连恶语相向的时候都寻不出来,以致于江寻意竟忘了这个主角的人设是——看起来温文如玉,实则性情狠辣,腹黑心冷,为人极为恶劣。 云歇淡淡道:“怎么杜大公子所患的离魂症还没有治好吗?云某之前便曾经听闻,你这病时好时坏,只不过刚才在山上说起话来还像个人样,这么快就又疯回去了?” 自己都半死不活了,还有心情在这里讨人厌!要是换了其他人,江寻意必然亲身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祸从口出”,可是云歇不行,他还得隐姓埋名盯紧主角。 两人对视片刻,云歇暗暗戒备,江寻意却突然嘻嘻一笑,伸出一只手来大喊道:“给钱!给钱!” 云歇:“你说什么?” 江寻意振振有词:“我刚才救了你的命,你应该给我钱才是。过去我救了阿呼的命,王大叔就给了我好多铜板哪!你把钱给我,我要回家!” 云歇满腹狐疑地打量他,心道:这人半疯不疯,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他跟着我,心里又是打的什么主意?若有恶意,趁我方才昏迷之时杀了我岂不更好? 他一向心思甚多,从来不肯轻信于人,绝不是什么容易被蒙蔽的人。幸亏方才在崖上云歇满心伤痛,浑浑噩噩之下根本没有注意过外界喧嚣,后来江寻意向着江漠楼出手时云歇自然也未曾看见他的招式举动,不然怕是早就要心存疑虑了。 他心中转眼间已设想了数种可能,脸上却不动声色,接着江寻意的话试探道:“阿呼?那是谁?” 江寻意高兴道:“就是王大叔家里头养的那头老母猪嘛!” 云歇:“”他深深呼吸,微笑道:“是吗?”江寻意刚要说话,却见云歇出手如电,抬臂陡然向他的咽喉抓来,一惊之下条件反射地就要架开,但幸好他自制力惊人,右手微微一颤强行忍住,被云歇一把提住领子拎了起来。 云歇脸上的笑容此刻已荡然无存,紧盯着江寻意的脸森森道:“少跟我装疯卖傻,我问你,方才你我落崖之时宣离一掌凌空下击,你一手横掠,先在半空划了个弧线这才翻掌向上招架——这样的招式,分明是、分明是灵隐派江寻意独门所创,为何你会使出来?!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心情激荡之下把江寻意的身子在半空中举得高高的,江寻意垂下的脚尖高度正好与云歇的胫骨平齐,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大约当真装疯子装上了瘾,鬼使神差地在他小腿上一蹬,整个身子便以云歇举起的手臂为支架荡秋千一样悠了半个圈子。 江寻意给自己配音:“呜——” 云歇:“”他现在有点相信这人是真疯了! 江寻意:“”妈的,难不成换个身体疯病还跟着传染? 云歇像是摸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一甩手就将江寻意扔了出去,他平时看着嬉笑怒骂言谈无忌,但实际上那只是面对着江寻意才会有的态度,自从阿寻死后他心如死灰,再也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了。 云歇上前,重重一脚踏在江寻意胸口,冷冷道:“说!你那招式,是谁教的?!” 若不是看到那样眼熟的一招,他又怎么会奋不顾身的为这个疯子挡下宣离一掌! 江寻意心念一转,哭丧着脸道:“就是一个穿着淡蓝色衣服的哥哥啊,他个子和你差不多高,不大爱笑,身上还有一把剑,那剑可亮可亮了!啊,和你这一把看起来很像!” 云歇慢慢收回了脚,看着江寻意挣扎着坐起来,大呼小叫地揉胸口,低声道:“竟真的是他他为什么要教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江寻意假装没有听到前面的问题,一拍胸口,自豪道:“我叫杜衡!”他说完这句话,脸色突然一变,慌张道:“不、不对,二娘说我不可以告诉别人我叫杜衡,我应该叫杜黎对!我叫杜黎,我是大哥。” 云歇何等聪明,一下子便从他这番语无伦次的话里扑捉到了重点,再一想杜家的情况,立刻反应过来:“原来你是杜家主那个从小痴呆的幼子,这一次替杜黎送死来了?”他冷冷一笑,说不出的讥讽:“行,我看杜黎此人平日里为人忠厚,没想到竟是这么个东西,有意思。” 他彻底对江寻意失去了兴趣,随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丢在他身上,转身就走。 江寻意眼疾手快,扑上前去死死拽住云歇的袖子叫道:“你不能走!你不能走!银子太少啦,你要送我回家!” 云歇眼中戾气一闪,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擦,你还想拿着老子的剑砍老子不成?! 第7章 迷雾重重 江寻意脱口道:“啊,我认出来了,这剑就是那个蓝衣服哥哥的!你偷他的剑,还要砍我,他知道了会变成鬼来找你的!” 云歇全身一颤,回过头来,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江寻意。江寻意本来也只是随口一嚷泄愤,没指着自己那死去之后的英魂能震住堂堂主角,正打算接着说别的,云歇已干脆利落地收剑回鞘,一把将他从地上拎起来站直,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就去抹江寻意脸上的污迹。 江寻意先是一惊,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应该信任便宜后妈的易容水平。 云歇果然没有发现第二层面具,他从来没有见过杜黎,此时端详一番,也没从江寻意脸上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道:“你说清楚,你和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何之前传你掌法,我杀你又要生气?还有你、你是怎么知道他已不在人世了的?” “他要是没死,怎会把自己的剑给别人呢?”江寻意说着说着眉飞色舞起来:“他传我掌法,自是喜欢我啦。那个哥哥说,他有个朋友叫云什么玩意的,我看起来和他那个朋友一样可爱,就教我打人的厉害本事!“ 他说这话纯是为了恶心云歇,一边说一边不断去瞄云歇的脸,满心兴奋地盼着他露出一脸类似吃s的表情才叫痛快,却没想到,云歇猛地低下了头。 江寻意一怔,云歇的一滴眼泪已经直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泪水冰凉,江寻意却仿佛被烫了一下似的,猛然向后退了一步,一时间心绪翻滚,五味陈杂。 云歇很快抬起头来,若他这样失态为旁人所见,定当杀之,不过此时仗着江寻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索性坦然抹了把脸,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道:“好,我不杀你,你过来背我。” 江寻意:“”他深深觉得自己刚才太他妈浪费感情了。 云歇不耐烦道:“愣着干什么?我身上有伤,你背着我,我告诉你怎么回家。” 装傻子也不是甚么想象中那么爽,最起码听见他扯淡还没法揭穿的感觉就很痛苦啊! 江寻意慢吞吞走过去,不情不愿地将云歇背在背上,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两个人吵闹一番此刻都想了起来,他们所在的可是囚魔谷的谷底,传说中最是险恶的地方,却为何来了这么半天了,别说大魔,就连一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不过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江寻意走了一会就懒得走了,觉得云歇死沉死沉的,他们两个平日里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他大爷一般吆五喝六,把堂堂一书男主当贴心小厮使唤,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自己都被这厮捅死一回了,还要沦落到这样的地步,顿时大感不平衡,故意深一脚浅一脚地巅来巅去,就是不想让云歇呆舒服了。 云歇喝道:“走稳点!” 江寻意嘻嘻道:“你头晕吗?没关系,我给你拧拧屁股就不晕了。”说着他背在后面的右手竟果真拧了云歇一下。 其实江寻意一向有洁癖,素来不喜欢何人太过靠近,可云歇就不一样了,他们两个从小一起修炼切磋,一起斩妖除魔,同吃同睡的时候多了去了,纵使一朝决裂,这习惯也是早就有了,江寻意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不明真相的云歇却是浑身一震,若不是尚未弄明白这小子同阿寻的关系,他早把人砍死过十七八次了! 云歇狠狠一巴掌把江寻意的咸猪手打开,江寻意也不怕疼,反倒乐颠颠:“白衣服哥哥你怎么了?我看见上次我大哥背着小薇的时候也是这样,小薇一下子就不喊头晕了呀!” 经过刚才的“阿哼”,云歇一点都不想知道“小薇”又是个什么玩意! 不过不想知道也不行,他不问,江寻意就自己说:“小薇可是我们那里最红的花楼姑娘了,不过她可也没有你长得好看。” 他竟然还顺带着黑了一把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便宜大哥! “”云歇深呼吸,在江寻意死后,他原本以为自己生无可恋,看什么都淡如云烟,这个时候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种深刻的情绪,那叫做愤怒! 环着江寻意脖子的胳膊猛地用力一勒,云歇正打算教训教训他,江寻意已夸张大叫一声,坐倒在地,顺带把云歇扔了出去。 云歇足尖一点,身子横掠而出稳稳站定,怒道:“你干什么?!” 江寻意哭丧着脸道:“脚疼,走不动了。” 云歇:“我勒你的脖子你会脚疼?” 江寻意道:“我从小就有一种病,别人动了我的脖子就会脚痛的病。” 云歇:“” 云歇心道:我竟然当真能忍住不打死他?我竟然还和这个疯子掰扯了这么久?! 江寻意神色可怜,全身发抖,憋笑几乎憋的要昏过去。 云歇脸上青白交加,片刻之后,狠狠一甩袖子,当先在前头走了。 江寻意心中愉悦,利利索索站起身来,不离不弃地跟在他的后头,神采奕奕,行动利落。 云歇估计是彻底服了,也没再跟他抬杠,一个人在前头默默走着,他身上的伤势不轻,好跟的很,江寻意随他走了一会,见没什么情况,终于可以腾出空来理一理这一连串的事情。 到现在为止,系统还和死了一样杳无音讯,也不知道是不是bg,其实这玩意不出来聒噪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只可惜后续剧情没法得知。为今之计,他也只能先跟着云歇观察观察情况了,现在最令人不能放心的就是——为什么这个囚魔谷中竟会如此平静?不但平静,远处似乎还已经隐隐传来了饭菜香气与货郎的吆喝叫卖声。 云歇自顾自走了一会,听着身边安静下来,反倒有些不习惯了,略一转首,便见江寻意眉头微蹙在他身后半步走着,这人沉默不语的时候竟是有模有样,看不出半分傻气,一件破衣披在身上,因着穿衣之人颀长清瘦,姿态优雅,也显得有了几分飘逸,那张擦干净了血污的英俊面庞此刻更是多了几分难得的深沉,有些说不上来的莫名熟悉。 云歇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会,在江寻意察觉到之前,又把头转了回去,狠狠地闭了闭眼睛。 江寻意方才并没有听错,两个人走了一会,前方果然是一处繁华市镇,街道上人来人往,并无丝毫魔气,云歇剑眉微挑,似是也感到有些不安,轻轻按了按脖颈下方,踌躇片刻,还是示意江寻意跟着他往前走。 江寻意看在眼里,暗道:不知道云歇脖子上挂了个什么宝贝东西,我与他相见这么短的功夫,这小子已经摸了三回了,哼,我非得想辙给它弄过来沉江,让云歇急的一蹦三尺高才好! 他眯着眼睛又瞟了一眼,那坠子却被云歇衣领挡在里面,说什么也看不清,倒是发现云歇的脸色越来越差,一副快要吹灯拔蜡的怂样。 江寻意当然知道他伤的不轻,但想着没个抗揍耐打的本事,谁好意思来当主角?因此也就没搭理他。这时候却看云歇傻子似的一直向前走走走,终于无奈,低低一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江寻意大叫:“白衣服哥哥——” 来往行人纷纷围观,云歇青着脸回过头来,冷声道:“干甚么?” 江寻意指着身旁的铺子道:“我饿了,要吃饭饭。” 旁边有人便要发笑,被云歇冷电似的目光一扫,顿时噎在嗓子里。 云歇一言不发,回身,抬步,甩帘子进店! 江寻意笑嘻嘻从地上站起来跟了进去。 店小二迎了上来,满脸堆笑,神色殷勤,却没有说话,只是递上了一份菜单在云歇手里。 江寻意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暗忖道:“这人难道是个哑巴?” 云歇并不询问他的意见,甚是娴熟地点了一桌子菜,大半都是江寻意爱吃的。两人在饮食上的偏好十分不同,过去出门的时候每次云歇点菜都要偏着江寻意的口味,如今江寻意不在了,他这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怎么,依旧照着老规矩要。 江寻意本来不大想吃东西,只不过是打算让云歇休息一会,这下看看菜色却也来了几分兴致,掀袍在云歇对面一坐,拿起筷子就去夹一道玉髓雪婴儿。 不妨云歇突然伸出筷子一架,内劲震出,顿时把江寻意手上的筷子震成了两截:“这不是给你吃的,别乱夹。” “”江寻意耐着性子请教:“那我应该吃什么?” 恰好小二端来了一碗白米饭放在了桌上,云歇伸筷子指了指:“你吃这个。”一顿,将自己面前的一小碟附赠咸菜拿起来放到二人中间:“这个也可以夹。” 江寻意:“”他没穿越之前就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穿越之后出身大派,更加锦衣玉食惯了,怎会看得上这样的东西,索性把半截筷子往桌上一撇,负气不吃了。 第8章 雷人的往事 以前他常常挑三拣四,少吃两口云歇都要三催四请,这一回换了壳子,待遇可谓是天差地别,江寻意扔了筷子冷然坐在一旁,云歇却眼皮也没抬一下,慢吞吞地舀起一勺饭——他竟也没有动面前那些菜。 江寻意心里别扭,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惆怅,不由哼道:“人都死了,装模作样的又有什么用?” 他顺口说完这句话,立刻在心底呸了一声自己的嘴欠,然而云歇却没有接口,像没听见一样用勺子继续扒着碗里的饭,却也没有往嘴里送,过了片刻,也把勺子放下了。 两个人对着一桌几乎没有被动过的饭菜无言坐着,气氛沉默又古怪,反倒是旁边一桌食客的声音清清楚江地传了过来。 一个破锣嗓子在嘈杂之中最为清晰:“你们说的都不对,照我瞧,那阳羡宗的云宗主虽说杀了江寻意,可却未必是为了什么天下大义,斩妖除魔。” 江寻意眉头不易察觉地一挑,脸上便又带了几分似笑非笑出来。 连云歇也忍不住偏头看了那桌一眼。 那桌上的人兴致勃勃,想来并没有注意二人,仍旧说的热闹,一少年呸道:“这话你跟我们几个扯一扯也就罢了,可千万别拿到外面去说,云宗主拥趸者无数,要是让旁人听见,少不得你一顿打。”他顿了顿,想来也是好奇,问出了江寻意在心里盘旋的一句话:“再说了,他和江寻意听说是多年的兄弟,感情极为深厚,杀他不是为了天下大义,又是为了什么?” 那大汉嘿嘿直笑,听起来十分猥琐,只是不说话,直到桌上的人纷纷出言笑骂催促,他才神神秘秘道:“兄弟?嘿嘿,真是啥都不晓得,以前看过那云宗主对着江寻意的样子没有?你们觉得这俩人可当真像是兄弟?” 一个略微稳重的声音道:“灵台双璧天下闻名,以前又常常形影不离,这个大家自然都是见过的,我瞧那江寻意素来冷傲非常,神色睥睨,不像是甚么好相处的人物,倒是云歇对他从来都没的说,光是远远瞧着,就能看出来一副呵护备至的样子” 他说到这里,江寻意不由好生恶心了一下,他从小就和云歇这样相处,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却想不到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听着分外膈应,心里想骂,仔细想想又觉得没法反驳,那人似乎也觉察出自己似乎用词不当了,语声中断。 公鸭嗓子反倒笑了,放低了声音道:“觉出来不对了罢?便算是好兄弟,你瞧着云宗主又何曾对第二个人这样好?你说江寻意生性冷傲,可云宗主亦是天之骄子,难道他就不傲?那也是出了名的难缠之人,你以为在哪个人面前他都是这般周到细致吗?” 江寻意手里本来把玩着一个茶杯,听到这句话,手上不由轻轻一颤,茶水顿时洒了一手。他皱眉把茶杯放下,瞟了云歇一眼,却发现他神色怔怔,不知道听见了方才那些话没有。 先前那少年嫌恶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又到底想暗示什么?!也太过捕风捉影了!就这么点破事能看出什么来?” 公鸭嗓子连着被他呛了两回,也上了脾气,冷笑道:“行啊,那些都是破事,你想听什么?要不要我告诉你,云歇亲口承认过他‘和江寻意有过肌肤之亲’?!” 倏忽一道五天神雷当头劈下,把江寻意砸的目瞪口呆,好在他手上的茶杯方才已经放下,才没有更加失态,勉强保持了作为一个傻子应有的体面。 这个肌肤之亲一定不是他理解的那个肌肤之亲吧?这人说的应该是同名同姓吧? 要不然为什么这些事他别说经历,以前听都没有听说过啊! 和云歇靠,简直不敢想象,这帮人的脑袋怎么这么时尚?难道云起天澜这本男频文里还会有腐男这样的生物存在吗? 那少年显然也被雷的不轻,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简直” 感想尚未发表完毕,他已被人一脚踹了出去。 少年大怒,却发现自己的同伴已经被一个身量高挑的男子一脚踹翻在地踏住胸口,厉喝道:“你说什么?!” 那人挣扎着抬头,霍然失色道:“云歇?!”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旁边几个人也认出了面前之人,顿时如同寒冬腊月被人泼了一头凉水,从头寒到了脚,方才一个人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战战兢兢道:“云、云宗主,我等方才言语多有冒犯,但、但其实心中对您一直是十分敬仰的,我们只不过是觉得江寻意那个小人太过卑劣,竟然对您恩将仇报,还请云宗主您见谅、见谅啊。” 江寻意撇了撇嘴,习以为常。 云歇本来盯着的是被他踩在地上的汉子,此刻转过头来,森森看着出言劝他之人,轻飘飘道:“你说江寻意?” 那人连连点头道:“对!对!我是说那个江寻意丧尽天良、猪狗不如!就算是二位之间曾有过那么嘿嘿那么一段过往,也定是他心存恶念,竟然妄图用色相来迷惑于您,实在是贱” 语音戛然而止,血光飞溅,那人倒地的时候,双目尚且睁得大大的,满是不敢置信,似乎没有想到云歇这么轻易就夺走了自己的性命。 云歇站在他个人的面前,冷冰冰挽了个剑花甩掉灭华刃上鲜血:“找死!” “灵台双璧”中的二人都素有行事狠辣之名,但一向天资卓绝,为人侠义,又是出身名门大派,在江寻意叛变之前名声极佳,谁也没想到云歇因为几句话说杀人就杀人,店里的人一时都惊得呆了,周围一静,那人的几个同伴又是愤怒又是畏惧,发一声喊将云歇团团围在中间。 江寻意在一旁冷眼看着,只觉得这几个人个个看起来是生面孔,应该没有什么名气,瞧上去身手倒是不差,若按照平常来说,以云歇的本事,估计收拾他们也就是顷刻的事,然而他毕竟身上有伤,力有不逮,被几个人围攻了几个回合,身法已经没有方才那般飘逸灵动了。 江寻意低低一叹,将桌上一个茶盅往地上一扔,发脾气道:“打的一点都不好看!无聊!” 之前被云歇丢出去的少年正好看见对方露出破绽,拔剑欲刺,冷不防脸上一疼,竟是被溅起的陶瓷碎片划了个满脸花,顿时勃然大怒道:“你这傻子,当真找死!”剑势一拐,向着江寻意当头劈去,这一招又狠又快,丝毫不留余地,显然是想将他毙于剑下。 江寻意转身便跑,骇然呼道:“我的妈啊!卖艺的要杀人啦!” 少年气乐了,顾不上思考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人是怎样避开他那必杀的一剑的,挥剑向他追了过去,两个人一起插入了云歇与其余几人的战团之中。 江寻意见面前剑锋明晃晃斜指过来,索性合身向前一扑,那少年一剑刺空,应变急速,直接剑锋一沉向下刺去,与此同时,江寻意身后一个黑衣男子嫌这傻子碍手碍脚,也是反手一掌劈出,意欲先了结了他再说。 江寻意双手抱头做害怕状,高声道:“二打一啊!没天理啦!” 那少年冷笑一声吗,正要说话,却突然觉得左腿一麻,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知觉,身体无法保持平衡,顿时倾斜着向一旁摔下去。他不知道是江寻意借着双手抱头的狼狈样子,恰好用手肘撞中了他脚腕处的解溪、太冲两处穴道,正在错愕间,头顶突然挨了一掌。 正是方才那黑衣人拍向江寻意的一掌。 江寻意把二者之间的角度方位算的毫厘不差,已自身为饵,正好把追杀他的少年引到了同伴掌下,那少年还没来得及喊上一句冤,便已七窍流血而死,黑衣人震惊异常愣在那里,伸出去的手还没有缩回来,已被云歇趁机一指点在了脑后玉枕穴上,顿时倒地而亡。 顷刻之间场上已经去了两个劲敌,江寻意脸上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笑意,随即又装作慌慌张张的样子从地上爬起来,只是他素来爱洁,这时候虽然身上的衣服已经足够破烂,还是忍不住振了振袍袖。 第9章 混战 其余几个人本来就对云歇十分畏惧,此时见同伴一个个身死,更是阵脚大乱,很快便被云歇剑刺掌劈,收拾的只剩下了一个人。 此时店中的掌柜小二及其他客人早已经跑的不见踪影,空荡荡的大厅中除了一地尸骸只剩下云歇、江寻意以及尚且还活着的那个人,对方双手持剑横于胸前,剑尖却不住发抖,一面战战兢兢地看着云歇一面后退,退了两步,却又不小心踩在了自己同伴的尸身上,不由踉跄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凄凉,顿时涕泪交流。 云歇的表情淡淡的,毫不动容,挥剑便斩,那人自知无幸,索性咬一咬牙打算拼死一搏,在灭华砍到自己身上之前,也拼尽全力将手中的剑向着云歇扔了出去。 江寻意毫不担心,在一旁冷眼看着,只见那柄剑在快要接近云歇脖颈的时候势头已衰,眼见着就要落地,他眸光一闪,突然想到什么,暗暗弹出一指加强剑气,白光一闪,剑刃顿时擦着云歇的脖颈划了过去,在雪白的颈子上带出一道血痕,同时,云歇脖子上一直挂着的链子断开,胸口的链坠落了下来。 云歇本来就伤的不轻,提着一口气和一帮人缠斗了许久早已累了,杀死面前之人后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险些吐出血来,连忙用剑撑住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链子断开,一时间竟没来得及出手挽救。 江寻意趁他不备暗暗偷袭,本来就是想看看云歇挂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和云歇从小一同长大,彼此之间都是十分了解,可从来都不知道他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么宝贝。 结果坠子落地,他惊了。 那东西原本初初看着是个不到半指长的长方形物件,甚是小巧,但随着不断坠落,竟在半空变得越来越大,最后砰然一声落地,激起漫天尘土,江寻意才认出来,那竟是一口紫玉制成的棺材! 云歇竟然把一口棺材当鸡心项链挂着?!这是有多变态! 然而江寻意半点戏谑的心情都没有,那个棺材里面装的会是谁,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不大敢相信的猜测。 云歇顾不上别的,匆匆忙忙冲过去打开棺材,小心翼翼地把躺在里面的人轻轻半抱起来——这一回江寻意看的真切,那具尸体眉目如画,清俊精致,看起来熟悉无比,正是他自己! 江寻意头脑中一片空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好愣愣地看着云歇。 云歇见这具时至今日仍然保存完好的尸身没有被方才那一摔震得散架,这才松了口气,轻柔地托着尸体的头将他放了回去,抬手打算把棺材盖关上。 可是他的手按住了棺盖,目光却依旧胶着在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惨白面庞上,久久没有动弹。 江寻意好像被感染了,也跟着他盯着那尸体,只觉得自己的脊背僵硬无比,仿佛一动就会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似的,心里面却早已经翻江倒海,他想:云歇盯着个死人看什么?又不好看!嘶,这么看着我自个还真是有点瘆得慌,他心理素质怎么那么好不对,我在想什么,重点是重点是他他妈这是什么意思,老子都死了也不让入土为安吗,为什么不把尸体还给漠楼?怕杀错了人,要检查?靠,我得偷偷地想个辙揍他一顿 他心里乱七八糟颠三倒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就见云歇忽然闭了闭眼,俯身在尸体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毅然扣上了棺盖。 江寻意:“” 他看着云歇近日来瘦削了不少的背影,一时拿不定主意是上去揍他一顿还是跟他抱头痛哭一场,更弄不明白这人是中了邪还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正是百转千回之际,云歇忽然头也不回地一拍剑鞘,灭华剑光芒暴起,气势汹汹地向着江寻意直冲过来。 坑爹呢! 千钧一发之际,江寻意竟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本书作者曾经对云歇的一句评价——云歇此人心思深沉,手段狠辣,行事往往出人意表,若做朋友是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朋友,若做敌人,也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敌人! 主角定律之一: 主角是永远也打不死的!不管他们之前受了什么伤,流过多少血,只要boss还没有打完,下一刻,他们永远能撑出来最后一口气继续大战三百回合。 灭华剑声势惊人,江寻意手无寸铁,想也不想地凌空一跃,翻身踩在了剑身上,足底用力,生生将这把自幼跟着他的佩剑踩在了地下。 灭华剑嗡鸣两声不再抖动,云歇身形飘忽,五指成爪向江寻意一侧肩膀抓了过去,江寻意足尖挑起剑柄勾着剑向云歇倒飞了回去,云歇闪身避让,举起剑鞘,“铎”的一声收回了灭华剑。 江寻意见他用自己的剑用的还挺顺手,更是来气,拂袖转身,阴冷道:“你干什么?” 云歇抬袖抹去唇边的一抹血迹,噙着丝笑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不装了?嘿,竟连我都差点让你骗了过去。” 他儒雅俊秀的脸上带着笑意,原本应当赏心悦目,只是眼神冷的吓人,看起来说不出的违和。 江寻意见他这死德性就知道云歇动了杀心,倒也不慌,只负手淡淡提醒道:“云宗主,是我救了你一命。” 云歇冷笑道:“你便是不救我,我也未见得就死了。” 江寻意:“”这倒是真的,主角嘛,抗揍。 “更何况是你自己要上赶着过来,与我何干!”话音未落,云歇已再度出掌! 他素来心高气傲,自矜身份,见江寻意果真没有兵刃,便也不再拔剑,赤手空拳地向他攻过去。 江寻意脸上戾气大盛,不再躲闪,硬碰硬地架了云歇一掌,两人灵流相撞,旁边的几个桌椅顿时碎成木块。 云歇笑意更增,咬牙道:“好啊,真不错,连这招都使出来了,难道也是他教的你?你是何人?你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 江寻意招式一变,又使了一招阳羡派的“越羡千钟”,冷笑道:“我会的可多着呢,想知道小爷是谁,先把我打服了再说罢!” 他嘴炮放的响,实际上并没有那么轻松,云歇虽然受了伤,但天资卓绝,身经百战,头顶上的主角光环依旧闪闪发光,然而杜衡这身体灵力充沛是充沛,却从来都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天利三十八套剑法估计连必修一都没练过,因此无论是柔韧度、爆发力还是忍耐力都远远不如江寻意过去的水平,饶是他反应极快,一身本领也只能发挥出五成而已,招架起来颇有几分费力。 在这种情况下,江寻意若是足够理智,只需尽量拖延时间和云歇打持久战就可以了,毕竟对方之前已争斗数场,体力不济,再拖一会多半要倒,只是江寻意平时看上去散漫不羁,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实际上最是个倔强好胜之人,这时候也被云歇逼出了脾气,当下不闪不避,一招招硬碰硬地和他对打起来,一时间房中但闻拳脚相击之声不绝。 重生之后他也不是没有同人动过手,只不过功夫比对方高出一大截不说,云歇也没有仔细注意过,这时候两个人旗鼓相当,江寻意便再也没有闲暇掩饰自己的真实招式了,自幼练熟的招式不断使了出来。 酣战中,他一拳挥出,拳风凌厉,和云歇的手掌在半空相撞,随即旋身出腿横扫,踢向他头部,被云歇用胳膊架开,惊疑不定地向后跃开两步,颤声道:“你、你究竟是谁?” 说罢,他眼角的余光忍不住扫了旁边的棺材一眼,透过半透明的棺盖,棺中江寻意的尸体依旧了无生气的躺在那里。 江寻意出手如风,毫不留情,回道:“我是你大爷!” 云歇见他举手投足之间的凌厉气势,宛然是自己心中珍重了多年的模样,更是恍惚,见对方一掌迎面劈来,下意识地用右手格开,左手两指并拢,点向江寻意咽喉处。 这两招他们一起学艺的时候拆过不下数千遍,江寻意想也不想地就要还手,脚下却忽然一崴——天道好轮回,他踩在方才被自己坑死的那个少年脸上了。 高手相争,仅仅是毫厘之差都可能有性命之虞,江寻意这一踉跄,差点把自己的咽喉要害直接送到云歇手中,云歇心中存疑不敢伤他,大惊之下连忙收劲,被自己倒冲回来的灵力激的差点吐血,捂着胸口后退两步,抬起头来时,却愣住了。 他那一下没有伤到江寻意,却好死不死打掉了对方的面具! 第10章 旧日心魔 猝不及防之间,那张多少次梦魂中无法忘却的脸就在眼前,不再是冰冷的,木然的,而是带着那样鲜活的生命力,一身风姿灼灼耀目,精致的轮廓被窗外辗转而来的日光镀上一层浅金,没有了面具的遮掩,云歇可以清晰的辨认出,对方眉梢眼角布满了熟悉入骨的桀骜飞扬。 明明应当清逸秀美的一张脸,神情中却总抹不去那丝深入骨髓的锋锐傲慢,唇边噙着的那抹冷淡笑意他最是爱看,种种风骨神行,江寻意之后,天下再无第二人。 只这一眼、只这一眼他就算死也不会认错! 云歇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叫一声江寻意的名字,喉咙里却像被什么哽住了,语未出,泪先流。 江寻意脸上一凉,已经知道是面具落了,一瞬间也是一震,只是他到底不会如云歇那样激动,眉头微皱,用眼角斜着云歇正要说话,脸色却忽然变了。 方才他们身边的店铺桌椅死尸竟一下子都不见了,整个镇子消失无踪,周身仍是方才刚刚落下来时那一片荒郊野外的景象! 与此同时,二个人的不远处升起了淡淡的白雾,并逐渐变得深浓,范围也正在向这里扩散。 真是蠢!早该知道囚魔谷没这么简单,他和云歇竟然都大意了! 江寻意懊恼,也顾不得和云歇较劲,眼疾手快地从他那里抢回了自己的灭华剑,顺带狠狠踹了云歇一脚:“你发什么傻?还不赶紧看看旁边!真是要了命了!” 云歇好像被这一脚踢出了自己的幻梦,他全身一震,情不自禁地伸手一把攥住了江寻意的手腕,嶙峋的腕骨硌着他的手心,云歇脱口道:“阿寻!” 江寻意:“那白雾究竟是什么东西,擦,这玩意就要过来了——妈的云歇你还不松开我,注意点场合行不行!” 浓的已经几乎化成实体的白雾就像一只奇形怪状的上古凶兽,咆哮着向两个人冲来,云歇虽然头脑混乱,但还是凭着本能感觉到了危险,于是紧紧把江寻意护在了怀里,伏地卧倒。 然而这大概没什么作用,很快,铺天盖地的白雾便将两个人一起吞噬的不见踪影了。 天旋地转之间,江寻意的头脑有一刹那的空白——这不是在形容他的情绪,而是完完全全的描述——真的是空白,似乎刚才那一段记忆强行被人抹去了,反正恢复意识的时候,云歇跑到哪里去了他不知道,白雾为什么没有了他也不知道,只是看着眼前一瞬间出现的夜色山岚,觉得无端有些眼熟。 此时此刻好像一瞬间从方才的阳光明媚过渡到了深夜,四下寂静不闻更漏,唯有秋虫唧唧,江寻意自己正站在一棵古木下面,长风浩浩,直扑入怀。 他一动不动,谨慎地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慢慢地走出来,拨开眼前有些碍事的枝叶,漠漠转首,紧跟着霍然睁大了眼睛! 这里的一草一木,他至死也不会忘却,却是至死也没能回来过,这里是——灵隐山!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此时所处之地,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此时所处之时,到底是过去还是未来?云歇呢?该死的云歇又跑到哪里去了?! 思绪如潮,江寻意的胸口起伏着,深深喘了口气,忽然听到远处传来极细微的草叶拂动声,他神色一凛,正想躲避,来人已到了近前,便像是没见过他一样,从江寻意身侧一掠而过了。 那个人是他自己。 虽然只是短短一眼,江寻意已经看的真切,那个自己身穿灵隐派弟子统一穿着的淡蓝色海波服,腰悬长剑,左手中托着一个小鼎,神色匆匆。 那个小鼎的造型极是独特,让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这是他师父去世的那个晚上,而江寻意由下一代掌门的继承人被打为叛徒,随即同云歇反目的一系列事情也都统统发生在这之后。 此时此刻,应该正是江寻意奉师命剑挑天水宫,灭了天水宫群魔取来了天水神鼎,上山后却发现以江漠楼为首的嫡系弟子统统被派去西域,他师父缇茗仙师奄奄一息 电光石火之间,诸般念头纷至沓来,江寻意一下子明白过来,“囚魔之谷”中为什么没有他想象中那些穷凶极恶的怨灵魔物,因为所谓的“魔”指的只怕是各人的心魔! 他和云歇一路走来互相提防,心中存着隔阂,情绪波动不大,因此周围便应景地显出一副俗世繁华的景象,而从他和云歇争斗一直到面具掉落,两人的心绪都是起伏不定,所以一下子陷入了幻境! 只不过此处的幻境到底属于云歇的心魔还是江寻意的心魔不得而知,江寻意素来杀伐果断,仅是犹豫了片刻,便毅然沿着曾经熟悉道路一路向山上行去。 他知道后面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但该面对的时候,他没有回避的习惯。 江寻意向前走着,他没有发觉,自己身上的破衣随着脚步的迈进而逐渐幻成了那件惯穿的淡蓝色广袖长袍,身形也渐渐与刚才有了微妙的变化,而他前方那个曾经的自己的影像正逐渐变淡,并慢慢融化在了一片夜色里。 尘封的记忆泉涌般当头灌下,如今的意识逐渐模糊不清,当终于看见那熟悉的山门时,他已经完全陷入了过往的洪流。 江寻意心中俱是忧虑不安。 他一人一剑,用了足足七日将整整一座天水魔宫夷为平地,纵然灵力卓绝也难免十分疲惫,本来想找个地方休息一番,却意外接到了师侄余杭的密信,信中语焉不详,却明确提及了缇茗仙师身染沉疴,怕是病重难愈。 这一段的剧情中书中仅仅是一笔带过,江寻意只知道后来缇茗仙师的确是去世了,他自从穿到这本书中以来,便是被这位师父像父亲一样养大,感情深厚,这一惊非同小可,于是不顾身上有伤,一路御剑风驰电掣一般赶回来,上了山却见到门前飘荡着白色灵幡。 他瞳孔骤缩,但没有见到守灵哭灵的弟子,心中仍抱有着一丝期冀,又觉得有些蹊跷,于是勉强定了定神,提气一跃,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几个起落直向缇茗仙师日常起居的坐忘堂而去。 他闪到堂外,小心翼翼地侧耳听去,并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当下翻窗而入,眼光在房中一扫,随即一步一步极为缓慢地向着房中那挂着帷帐的床铺走去。 刚踏出几步,一个苍老的声音已经响起:“不知哪位尊客远道而来?老朽无力起身相迎,实在是怠慢了。”这声音平和亲切,听起来正是缇茗仙师。 江寻意又惊又喜,再也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步掀开帐子:“师尊,是我!” 他说完这句话,表情却是一僵,面前的师尊面颊消瘦,眼神浑浊,眉心笼着一层浓浓的死气,看上去已是奄奄一息了。 江寻意怔然无语,纵然已知结局,心头仍是猛然涌起一阵酸楚,缇茗仙师的表情上却充满了喜悦之意,道:“寻儿,是你回来了?我刚才还想着能再与你见上一面,这一下实在是太好了。” 他的嘴唇上已经干的裂了好几道口子,一说话就渗出血来。江寻意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背在身后的右手上青筋暴起,缓了片刻才艰难道:“师尊,弟子给您倒些茶来。” 缇茗仙师却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腕,和声道:“不必了,寻儿,让师尊再瞧瞧你。” 江寻意索性在榻边跪下,依言将身子俯低。缇茗仙师摸了摸他的脸,面上露出慈爱之色,忽然低声道:“二长老包藏祸心,旁支弟子亦非善类,漠楼此时也不在山上。寻儿,你势单力孤,现在立刻下山去,再也莫要回来!” 江寻意不解其意,直觉上感到师尊这话说的极为古怪,他心中愤恨,反问道:“师尊,您是不是被他们害成这样?徒儿为您报仇!” 缇茗仙师摇了摇头,攥住江寻意腕子的手紧了紧,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你快走!”便不再说话。 江寻意心中不平,又不愿惹师尊生气,只好沉默下来。哪知等了半晌,缇茗仙师却始终不再言语,江寻意这才觉得不对,连忙伸手去探他鼻息,原来竟已气绝多时了,唯有眼睛依然睁着,竟是死不瞑目。 江寻意大惊之下身子一动,缇茗仙师握在他腕上的手顿时松了,紧接着,对方的身体突然瘫了下来,软软的成了一堆,便似是一下子没了骨头一般,那肌肤也随之开裂,却没有鲜血流出。方才还是面目慈和的一个人,转瞬之间竟是变得可怖异常。 江寻意目瞪口呆,既心伤师尊惨死,又惊于面前奇景,顿了片刻后才猛然抱住了缇茗仙师的遗体。他素来是性格刚强之人,此时此刻虽说已是泪流满面,却依旧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发出半点声音,只是将额头重重抵在冰凉的木制床沿上,任泪水一滴滴落在地下。 第11章 双璧 深夜无人,四下寂静,唯闻几声抑制不住的哽咽以及偶尔传来的夜鸟悲鸣。 忽然,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冰冷的夜风长驱直入,吹的人脊背生寒,江寻意慢慢抬起头来,他的眼眶依然有些发红,泪水却早已经干了。 他站起身来,也不回头,只冷冷淡淡的招呼了一句:“你们终于来了。” 门外赫然是一排排手持刀剑的灵隐弟子,打头的是两名面相冷肃的老者,一者穿黑,一者穿白,正是有名的“灵隐二老”,号为静渊、静海,地位仅次于掌门人缇茗仙师。 江寻意的脸色本来就不大好看,转过身来看见这二人,更是眼神一厉——他从系统那里得到的剧本只是围绕着云歇简单讲述了几件大事,很多细节和配角都没有提及,剧情发展更是随着他这个外来者的加入经常自由发挥,不过两个老不死的不是甚么好东西还是早就知道的事情,更何况方才师尊更是提及了二老包藏祸心,可见如今之事桩桩件件,一定与此二人脱不了干系。 江寻意看一眼躺在床上的缇茗仙师,喃喃道:“苍天在上,今个若是不杀两个人泄愤,便是用轿子来抬,小爷也不想走了。” 静渊一向不喜欢江寻意目中无人的样子,此时见他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更加不耐烦,上前两步喝道:“江寻意,你这个丧尽天良的无耻之徒,竟然弑师!” 他话一出口,众人眼前突然便没了江寻意的身影,静海大惊,连忙道:“快!别让这小子跑了!” 然而只是眼前一晃的功夫,江寻意的身影便又出现在了静渊身后,只听铿然一响,在场诸人只觉漫天剑光清寒耀目,静渊长老却已哼也没哼的扑倒在了地下,后心处慢慢流出血液来。 这成名数十载的一代大能竟被一招毙命,连丝毫还手之力都没有! 江寻意自小有天才之称,据说艺成以来从无败绩,但他为人冷淡狂傲,不好接近,因此在场的倒有大部分人没见过他出手,也皆以为传言多有夸张,今日一见,才算是真正明白了这人实力的可怕之处,也不由得暗自心惊。 江寻意一击得手后,脚尖连点飘然后退,他自己心里清楚,刚才那一下是攻其不备,其中倒有五分侥幸的成分在,但此时其他人一定提高了警惕,再要得手也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见此人嚣张到了如斯地步,静海长老又是愤怒又是悲伤,厉声道:“欺师灭祖,罪大恶极!江寻意,灵隐派容不下你这般的恶徒。众弟子听令,一起给我将这个逆贼拿下!”他话说的好听,自己发完号令反倒向后退了退。 江寻意向来手下不留情,此时更是丝毫没了同门之间的情分,闻言冷笑一声,蓄力横扫,当先的几个弟子立刻被他震飞出去,生死不知。江寻意趁机一跃而起,飞身向山前大殿奔去。 这人性格古怪,老是不按常理出牌,你觉得他深陷重围应该避退时,他非要留在这里杀人,你觉得他占了上风了一定大开杀戒,结果人家反倒转身跑了个没影!静海长老气的肝疼,也顾不得害怕,领着众人追了过去。 灵隐派是当世名门,门下能人不少,更不用提还有不少防御阵法也不是当摆设用的,江寻意就算是再厉害,一路且打且退下来,也已经是浑身浴血,衣衫凌乱。他退到了灵隐山最高峰处的普乐殿中,忽然不再移动,拄剑在原地顿住了身形。 静海长老心中一喜,想着江寻意定是力气耗竭跑不动了,当下道:“江寻意,你先弑掌门,又杀长老,本已经罪无可恕,但若是肯主动将掌门印交出来,说不定还能留得一命。” 江寻意羽睫微垂,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胸前挂着的玉石,灵隐派掌门的信物代代相传,是一块通体洁白的玉石挂坠,虽然江寻意还未正式继任掌门,但他天资出众,门派中无有能出其右者,因此缇茗仙师早早便将这印鉴传给了他,以便代为他处理门派事务。 江寻意想到这里,唇角一勾:“静海老头,你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想着过一把掌门瘾呢?” 静海长老多年来地位尊崇,何曾有人这样对他说过话?顿时勃然大怒道:“你胡扯什么?!”说罢他环顾一圈,到底自重身份,缓了口气才又道:“掌门印乃本门至宝,自不能放在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小人手里,眼下已经定了黄岩为本派下一任掌门,你还不快快把东西交出来!” 江寻意故意惊讶道:“黄岩?那是什么东西?” 这话音一落,一个看起来与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灵隐弟子立刻跳了出来,怒道:“江寻意,你欺人太甚!” 江寻意扫了他两眼:“哦,原来是你。为兄一时健忘,黄师弟勿怪。只是我有些好奇,师弟你素来功夫低微,为人懦弱,更重要的是没财没色,相貌猥琐,这掌门之位是给了老头什么好东西骗来的啊?” 黄岩气得浑身发抖,一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想起江寻意的本事,又实在不敢拔剑出鞘,只色厉内荏的喝道:“你、你若是再口出狂言,休怪本掌门不念同门之谊了!” 江寻意挽个剑花,冷笑道:“是吗?那你大可以一试,三招之内我江寻意若不能取你性命,这颗大好头颅便双手奉上!” 黄岩面如土色,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江寻意剑尖斜指,不动如山。 黄岩脸色几变,犹豫再三,忽然大声道:“对你这欺师灭祖的叛徒,本就没有什么道义可讲,大家一起上,将他将他拿下!” 周围弟子神色各异,却都犹豫着不肯动弹,反倒有不少人露出愧色。 江寻意大笑道:“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黄师弟真不愧为大丈夫也!” 这时一声轻笑响起,门外一个清朗的声音清晰传入:“不错,好一个不要脸的大丈夫!” 剑拔弩张的众人齐齐回头,只见一个眉目温雅,五官秀美的青年站在门口。与江寻意的精致凌厉不同,他文质彬彬,气质如玉,看起来简直像个书生似的——如果没有人知道他就是以行事狠辣闻名的阳羡宗宗主云歇。 云歇本是阳羡宗大弟子,眼下刚接任宗主不到一年,人人皆知他与江寻意是过了命的交情,灵隐派众人眼见就要拿下江寻意,没想到云歇竟在这关键时刻赶了过来,均是神色微变。 江寻意也极是惊讶,然而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惊讶,只是觉得这样看着云歇,心中竟不由自主地认为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云歇倒是看起来十分正常,上下打量了一番江寻意狼狈不堪的造型,笑嘻嘻地道:“兄弟,许久不见,你真是越发会打扮了!可受伤了不曾?” 江寻意抹了把脸上的鲜血,露出洁白如玉的面庞,冷哼道:“血都是别人的,我死不了。” 云歇眼神在殿中一扫,虽然他脸上笑意不改,但被目光所及之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寒意,云歇慢吞吞道:“静海长老,您不问世事已久,怎么也掺和进人家年轻弟子内斗啦?” 静海淡淡地道:“江寻意犯了弑师大罪,天理不容,眼下我派群龙无首,本人当然要代为主持公道。云宗主又是为何而来啊?” 云歇摊手道:“静海长老您何必明知故问,我来,自然是为了告诉诸位——”他说着徐徐将佩剑交于右手,神色一肃,森然道:“要杀江寻意,就得先从我云歇的尸体上踩过去!” 云歇一向注重修饰,这时候虽然神色从容,但发丝微乱,衣袂染尘,看起来应是一收到消息就急匆匆赶来了,他的脚程自不是普通弟子可比,因此堂堂一派宗主,身后竟无人随行。 此处是灵隐山的地头,门派中又是能人众多,江寻意这边可谓是地利人和一样不占,纵然加上云歇也不过是多带累一人罢了。他想到这里,皱眉向云歇道:“还用得着你多事?这些蠢货我自会料理,你还是回你的阳羡山种花遛鸟罢。” 云歇还未答话,灵隐派一个弟子已经抢先喝道:“江寻意,你这婊子生的杂”他话未说完,便被云歇一个暴击打爆了脑袋,直直地倒了下去。 直到那个弟子的一颗眼珠轱辘辘滚到了静海长老脚边,他才反应过来云歇竟然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自己门中一个弟子!其余众人亦是大哗,他们均听过云歇出手阴狠,死在他手下之人从没有能留全尸的,如今亲眼看来,更是惊骇。 云歇一脸若无其事,笑嘻嘻向江寻意眨了眨眼道:“阿寻,哥哥我交了投名状,今个怕是走不了啦。” 静海长老大伤面子,怒道:“众弟子都给我上!杀了叛徒,夺回掌门印!” 江寻意无可奈何地瞪了云歇一眼,苦笑道:“算我输你一局,打罢!” 第12章 反水 云歇长啸一声,明河剑出,顿时一股煞气迫人眉睫,他招式刁钻毒辣,四周的弟子在他的一串急攻之下连连后退。云歇趁机击飞两人,足下轻点,上前与江寻意背向而立。 江寻意倒退一步,与他脊背相贴,感到云歇猛地抖了一下,心中一惊,低声道:“你受伤了?” 云歇干咳一声,笑道:“怎么可能,就你们门下这些废物也配伤我。” 江寻意极轻地道:“那就好,你听我说,咱们一会一起出手,击塌殿上供着的那尊金像,像底有路可以通往后山,虽然不能完全摆脱他们,也能喘息片刻,总比被这样瓮中捉鳖的强。” 云歇惊讶道:“那不是你们祖师爷的雕像吗?” 江寻意冷冰冰地道:“那又如何?他人都死了,一块破石头若不能庇佑后人,留之亦是无用!” 云歇大笑起来,朗朗道:“阿寻呀阿寻,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江寻意怒道:“给我闭嘴!” 云歇挡开两名弟子的进攻,突然回身捏了江寻意脸一把,随后飞快地纵身跃起,躲到了殿中塑像之后。 云歇行事一向随心,静海长老见他这时候发疯,心中一喜,加紧向江寻意攻去。 江寻意侧身避开他抽来的鞭子,像是被云歇气糊涂了,不管不顾就是一掌凌空向后拍去。 云歇一躲,突然亦是一掌击向塑像,他方位拿捏的极好,掌力与江寻意那一掌汇合,那座栩栩如生的祖师爷全身金塑顿时轰然碎裂! 静海长老气急败坏,正待上前,却发现那二人没了踪影,他憋气极了,一脚将身旁一个翻倒的椅子踢得粉碎,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名女子的声音:“师兄这是怎么了?气性这么大?” 静海长老回过头去看见来人,脸色倒是更加难看了,低声埋怨道:“自慧,当初都是因为听了你的话,从掌门师兄那里得知了江寻意这个小畜生的身世之后我也没有往外抖搂,算是保了他一回。可你看看现在呢?养虎遗患,徒失良机!” 江寻意和云歇两个人顺着地道狂奔一阵,到了后山才敢找个山洞坐下来休息。 江寻意将自己的灭华剑往地下一扔,自己也坐了下来,背靠着石壁一语不发。 云歇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不客气道:“你能不能别每次都是一幅别人欠了你几千两银子的死德性?哥哥赶死赶活过来救你,好歹也给个笑脸啊!” 他说完这话,却意外地见江寻意没有起身打他,反而面色苍白,自唇角慢慢渗出一丝血来。 云歇唬了一跳,连忙蹲下身去,伸手一搭他脉,着慌道:“你竟受了这么重的内伤?快凝神,我帮你调息。” 二人肌肤相处,江寻意浑身一个激灵,不受控制似的将云歇一把甩开。 云歇一愣,茫然看向江寻意,江寻意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觉得刚才好像被什么东西突然附身了一样,对他莫名排斥,此刻却又没觉得自身有什么异样,面对云歇满脸疑问,只好笑了笑道:“你这是干什么?别急,说了我死不了。” 云歇看着他唇边血色心疼的不行,也不再多想,伸手帮江寻意擦了擦,低声道:“别说话了,我去洞口布两个隐藏阵法再回来帮你调息,咱们歇一歇再走。” 云歇于阵法一道极为精通,直至江寻意调息完毕,精神恢复了不少,其余人依旧没有找来。两人合计了一下,均觉得与其主动现身硬闯下山,还不如以逸待劳,因此便一同坐在山洞中休息。 云歇手上划了个小口子,见江寻意情况好转,又开始故态重萌,死皮赖脸地让他给自己裹伤。 江寻意满脸不耐烦,抬手撕了云歇衣服上的一条布,用力在他手上缠了两下,末了重重一拍:“好了,滚蛋罢。” 云歇惨叫一声:“啊——江寻意!你他娘的上辈子杀猪的吗?” 江寻意冷笑道:“云宗主好眼光,其实小爷这辈子也是。” 云歇以袖掩面,惨然道:“奴家命苦,跋山涉水地过来寻夫,却不想自个一心惦记的竟是个狠心的冤家。” 江寻意一把将他遮脸的手拽了下来,另一只手虚扣上他咽喉,阴测测地道:“别恶心人了,说说你是怎么过来的。” 他凑得极近,温热的鼻息几乎扑在了云歇面上,袖底传来一阵漠漠药香,徐徐散在空气里。 云歇瞬间失神,顿时忘了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更想不到自己的命门正掐在别人手里,只要那人轻一用力,自己就会当场毙命。 他二人打闹惯了,江寻意见云歇既不还手,也不动口,反而奇怪起来,抓着他脖子晃了晃:“喂!” 云歇一顿,回过神来,一把揪住江寻意的衣襟将他甩开,似笑非笑地道:“没事,刚才全身无力,可能是中了盅。” 他惯爱胡说八道,江寻意左耳进右耳出,也没理会,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会过来?” 云歇撇了撇嘴道:“还能怎么来?这段日子春光大好,我本想着在山上歇几天,就听底下人禀报说你这傻子被人给陷害啦,哥哥我顿时心急如焚,心慌意乱,心如刀绞,就赶来喽。” 江寻意慢慢点头:“云宗主了不起,竟会用这么多成语。”云歇这句“陷害”颇有深意,似乎在告诉他什么。 云歇笑道:“江公子过奖,得你一句夸赞,在下真是”他话还未说完,神色已变。 江寻意见云歇表情便猜到八分:“有人攻击法阵?” 云歇眼神一冷,笑容更加灿烂,道:“怕是都来齐了,山地空旷,好歹比殿中强。咱们出去见机行事,边打边退罢。” 江寻意皱眉道:“你不知道,这灵隐山四周也布了结界,只怕这时候已经启动了。” 云歇轻描淡写地道:“那又如何?咱们兄弟生便一起走,死便死在一处,我觉得还不错。” 江寻意还未及回答,四周已是轰然一响,法阵破,灵隐派众弟子各执兵刃围了上来,后面又多了不少人,竟是阳羡宗的弟子也赶来了,远远站在一旁,见云歇出来后纷纷想赶上前来,又被灵隐派众人拦住,一时混乱不堪。 灵隐派一弟子大声道:“云宗主,江寻意这厮卑鄙无耻,丧尽天良,你和他混在一起”他话未说完,已是血溅当场。 云歇甩了甩剑上的血迹,冷然道:“若学不会说人话,就也不必做人了。” 江寻意一把将云歇扯到自己身后,低声道:“这帮人意不在你,你找机会先回阳羡山罢。” 云歇甩开他,抬掌拍死了一个企图偷袭江寻意的弟子,皱眉道:“我若想回去,又何必来。你我说了同生共死,江寻意,你这时想甩开我,是要始乱终弃吗?” 江寻意哭笑不得,挑眉道:“老子真是急疯了,才会想着和你讲理。也罢,一起就一起。不过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事,咱们还得想个办法啊。” 云歇看了看一旁的悬崖,笑嘻嘻地道:“你没看过话本吗?危急时刻,跳崖是最好的生还办法。” 江寻意踹了他一脚:“开什么玩笑,那崖底全是碎石,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云歇眼珠一转,笑道:“其实我还有个法子,只不过得看你舍不舍得你那掌门印。” 江寻意一剑削下半边人头:“命都要没了,那些还有什么舍不得的。若非就是把掌门印扔出去他们也不会放过你我,现在我就给黄岩了。” 云歇道:“你若当真舍得,便拿出来给兄弟瞧瞧。” 江寻意懒得跟他废话,从脖子上将那一方小印扯下,随手抛给云歇。 云歇在把玩片刻,突然一甩手将掌门印扔给了离他最近的静海长老。 这一下变生肘腋,一众人都惊呆了,静海长老手里握着这从天而降的掌门印,几乎不相信是真的。 江寻意愣了片刻,也顾不得对面的敌手,忽然一转身揪住了云歇领子,怒道:“你他娘的干甚么!” 云歇一拳击在他小腹上,江寻意虽然没撒手,可手上的力气却松了松,云歇趁机大喊道:“我已经替你们的把灵隐派的掌门印抢来啦,你们还不赶紧抓人咳咳咳” 江寻意一把卡住他喉咙,冷笑道:“多年兄弟,亏得之前我还以为你真的是来救我,如今看来真是瞎了眼!哼,你既不仁休怪我不义!” 他说着一个转身将云歇挡在身前,灭华剑明晃晃地架在他颈上,扬声道:“今日诸位要么就放我下山,要么江某便让阳羡宗宗主一起陪葬,也算死的不冤。” 黄岩大声道:“做梦!江寻意,今日可再由不得你了!” 第13章 悦乐城 严启新是云歇的嫡系师弟,阳羡宗除了云歇外一向以他为大,这时候狠狠瞪了黄岩一眼,转头向静海长老道:“静海道长,我们宗主是为了帮您们夺取这掌门印才被江寻意挟持的,他的安危您该不会坐视不理吧?” 云歇反水的太快,前一刻云、江二人还兄弟情深,生死相托,这时便已刀剑相向。众目睽睽之下,云歇是为了大局被挟,阳羡宗一向护短,他若有失必不会善罢甘休。静海长老手握着灵隐派的掌门印权衡再三,还是觉得阳羡宗不能得罪。更何况江寻意如今势单力薄,日后再除掉亦是不难。 他心中有了计较,朗声道:“云宗主大义,我等自不能置他于险地,江寻意,放下云宗主,你走罢!” 黄岩一向对江寻意极为忌惮,闻言急道:“长老!” 静海冷冷扫了他一眼,黄岩顿时一个激灵,不敢再开口。 江寻意大笑道:“黄岩,你这畏畏缩缩的鼠辈,便是当上掌门也是个胆小怕事的东西!既然不敢杀我,就滚到一边去罢!” 黄岩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可又知道江寻意素来决绝,惹急了他便是鱼死网破,因此也不敢多说,攥拳让到一边。 江寻意大摇大摆地驾着云歇往山下走,就要出了法阵时,忽然有三枚银梭凌空向他背心射去,同时一人从阳羡宗众弟子之间冲出,伸手抓向云歇肩头,似乎想要趁机将他抢过来。 那银梭来的突兀,距离又进,简直防不胜防。但江寻意素来机警过人,这时在千钧一发之际抱着云歇就地一滚,同时让开了两面的夹击,他随即伸肘重重顶在来人的胸口,那偷袭者一口鲜血喷出,倒在地下。 江寻意拎着云歇,慢吞吞地站起身来,伸脚踏在那弟子胸口,冷冷道:“人质一个有用的就够了,阁下就算心急自荐,也应该先掂掂自己的分量。” 以他的功力,脚下只要轻轻一发力,这弟子便能当场毙命,旁边顿时好几个声音怒喝道起来: “住手!” “江寻意,你这卑鄙小人!” “张师兄!” 江寻意嗤笑一声,不再理他,转身便走。 严启新硬着头皮道:“江师江寻意,你何时才能放开我们宗主?” 江寻意淡淡道:“江某向来一诺千金,说了不会杀他,就必然留他性命。先请云宗主送我一程,诸位回去等着罢。” 他之前名头极响,仰慕者亦是众多,此时这话言之凿凿,竟也无人反驳,由着他一路下山,扬长而去了。 江寻意又走出去一段,忽然一松手将云歇扔在地上,皱眉道:“你到底会不会演?我是挟持了你,不是给你运尸!自己不走路,老往我身上靠着作甚?” 云歇嬉皮笑脸地爬起来,摸了摸颈间淤痕,叹道:“可真是狠心,把我掐成这样,我自然疼得迈不动腿了。你看看我打你那一下,可都没敢用力。” 江寻意白了他一眼,却道:“抱歉,刚才伤了你门下弟子是真的。” 云歇神色一沉道:“无妨,他那暗器也够毒的,若不是你避的快,后果不堪设想。敢拿暗器伤你,给他一下也算是教训。” 江寻意环顾四周,只觉得四下空寂,天地茫茫,心里一阵茫然,叹了口气道:“去哪里?” 云歇笑道:“小郎君,随奴家来罢!”说着他御剑而起,负手站在半空等着江寻意跟上。 江寻意满脸糟心,但还是一捏剑诀,腾身而起,然后一头栽下来了。 他这几日来回奔波,连连受伤,本来之前一直靠一股劲撑着,这时候强敌尽去,人也立刻撑不住了,这一勉强提气,后继无力,因此灭华剑竟然不听使唤。 云歇大惊失色,敛了笑意收剑落地,扶起他连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内伤发了?哪里不舒服?” 他说着便觉得手下粘腻,向江寻意右肩一看,竟满是鲜血。 云歇皱起眉头撕下一块袖子,一边替他包扎一边道:“我瞧你用剑用的比街头杂耍都顺溜,这又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你也不说一声,要是出了什么事,教我日后下了黄泉怎么和师叔交代!” 江寻意见他包得差不多了,拍了他手背一巴掌,不耐烦道:“呸,我还用得着你交代。” 他说着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颐指气使地说:“过来,拿你的明河带着我。” 云歇一把搂住他腰御剑而起,咬牙道:“王八蛋,多余担心你。” 江寻意被他骂习惯了,也懒得反驳,反而皱眉看了看前方:“这个方向喂,到底去哪?” 云歇整了整神色道:“你之前与我说师叔是因洗髓玉而死的,那时情况紧急,我也没来得及问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江寻意苦笑道:“十五年前那场浩劫发生时,我年岁虽小,但也是印象深刻,被洗髓玉吸住而死的人,全部都是经脉寸断,骨骼酥软,全身肌肤开裂,死状十分可怖,我看到了师尊的遗体就是这样。” 云歇疑道:“他们让你看到了遗体?” 江寻意摇了摇头:“我被急召回山,心中觉得蹊跷,便先从后山小路绕了回去,也因此看到了师尊遗体——是洗髓玉,绝对错不了。” 他的话说的颇有些含糊其辞,云歇何等聪明,当下便听出不对,但既然江寻意不愿多说,他便也不问,只道:“前些日子悦乐城请我门下弟子除魔,结果前后派去了五名弟子,都折在了那里,我本来想亲自去看,结果因为当时地震阻碍行程,便一时没有动身。” 江寻意点了点头,这一点他自然清楚,剧情里都写着。 云歇神色凝重:“据我所知,那几名弟子的死状亦是如此。”他转首看着江寻意的脸,一字一顿地道:“和师叔一模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神色中看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洗髓玉不会动,那么唯一的结果便是,玉中封印的宣离魔君已经逃脱出来了! 江寻意神色复杂,系统给他的一项任务就是协助主角消灭宣离魔君,不过这个过程一波三折,对云歇来说可不怎么愉快,就算是书中人物,这么多年来云歇一直对他极好,两人互相引为至交好友,江寻意有心想多说几句,张了几次嘴,却都像被下了禁言咒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不由气闷。 云歇不知道江寻意在想什么,见他神色古怪,断然道:“死的也有我门下弟子,此时本来就与我有关,你现在这副死样,就别再想着单独行动了!” 江寻意叹道:“知道了,先去了悦乐城看一看再说罢。” 云歇虽然说话时惯爱慢条斯理,阴阳怪气,御起剑来倒是风驰电掣一般,不到半日的功夫,两人就到了悦乐城外。 他本来想直接飞入城中,但到了近前剑身突然一顿,停滞不前,云歇只得选了一处最近的山头停了下来。 江寻意从剑身上跳下,奇道:“结界?” 云歇站在高处,见那城池上空一团浓浓的黑雾,从袖中掏出一把折扇摇了摇,三分风雅中透出十二分的风骚,笑道:“魔君是想把这城中之人一锅烩了吗?如此看来,可要糟糕喽!” 他这幅事不关己的模样实在太过欠揍,江寻意翻个白眼道:“你若在人前还是这个德行,就离我远点。我可不想和你一起挨揍!” 云歇满不在乎地道:“这有什么,我同城中之人非亲非故,原本就没什么悲天悯人的必要。我在乎的只有你和我门下弟子,这次来了又不是为着他们。” 主角大大三观不正,若是换个人听了他这话定会大加斥责,但江寻意熟知云歇性情,此时也不以为意,只道:“说来说去你不是都得进城?赶早吧,再饿一会,我只怕要你背着才能走得动。” 云歇挑眉:“哟,瞧江师弟这意思,宛然视结界如无物啊!” 江寻意嗤道:“这结界针对的是修士,普通百姓来去无碍,只要你封了我的修为,自己再配上这玉佩就行了。” 云歇知道那玉佩是灵隐派的法器,可以隐藏人的修为,他并不接,只道:“麻烦甚么,你自己带着,再封了我的修为不就行了。” 江寻意把玉佩向他怀里一扔道:“我现在没力气,动手的事都得交给你,快点罢!” 两个人唇枪舌剑地进了城,却发觉悦乐城并没有想象中的水深火热,竟依然是行人往来如织,一派繁华。 云歇从来不知道低调是个什么东西,大摇大摆的找了一家门面最大的酒楼,拉着江寻意在堂中坐下,随意点了几样菜后叫住那小二道:“这位小哥,我和我兄弟初来乍到,闲的无趣,劳烦你说说此地最近的新鲜事,也好打发时间。”说着他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 那小二见这两人面容俊美,出手又大方,连忙笑道:“这位公子可是问对了,这几日城中正有一件大大的新鲜事。” 第14章 打脸 云歇饶有兴致:“哦?” 那小二道:“就在前头南大街上,每日都有位修真的公子在那里传法论道呐!那公子本事大的不得了,不仅能使剑演武,还会呼风唤雨,人长的也是俊美无比”他说到这里,看了看云歇和江寻意二人的脸,又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亏心,便又含糊道:“长的也是不错,他此刻应该已经到了,二位若是无事,也好过去开开眼。” 云歇听到后面已经没了兴趣,挥手打发了店小二,回头戏谑道:“阿寻,一会哥哥带你去开开眼,瞧瞧那美公子如何?” 江寻意往椅子上一靠,懒洋洋道:“你别不当回事,说不定是哪个门派的人知道了什么,也来探查一二呢?看看也好,没准还能遇上熟人。” 云歇屈指疾点,解了他禁制,笑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两人出了酒楼,很快便到了南大街,果然远远看见一群人比肩接踵地围在一处,极是壮观。江寻意向来讨厌看这种热闹,但为了一探究竟,也只好捏着鼻子忍了,深吸一口气打算往里面挤。 云歇却看着街边的一家荣向斋点心铺两眼放光,一推江寻意道:“你先去,我我看那边有妖气,得过去探看一二。” 江寻意不阴不阳地道:“点心精吗?” 云歇大笑道:“对极了。”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转身间没了影踪。 江寻意呸了一声,不再管他,认命的穿过重重人群挤到了第一排。正好见到一个身穿深蓝色武生服的男子右手挥出,在他面前的空地上,一道水柱顿时拔地而起,转瞬间又在他的控制下凝结成冰,巍巍立在原地。 周围顿时彩声雷动。 那人看起来二十来岁,眉目的确生的俊秀,然而满脸倨傲之气却是怎么都无法掩住。他听见围观众人赞叹,得意一笑道:“其实此事也并不算难,只要入我印乾门下,若是真的资质上佳者,都可能有此机缘。” 江寻意倒是听过印乾门,但见这人看着陌生,心气又浮躁,并不是甚么能成事的角色,看来不过是个来为门派招揽弟子的。他深感无趣,只觉得十分对不住自己奋力挤进来的牺牲,当下便想离开。 他刚转了转这念头,身子还没动弹,忽然半空几道银芒一闪,气势汹汹地向他袭来! 以江寻意的本事,要闪避过去自然是轻而易举,只是他四周皆是普通百姓,如此一来难免误伤。再加上他对那银芒的来路看的分明,心知并不会伤到自己,因此索性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 这在别人眼中,就是这位衣饰华贵的小公子吓得呆了,几个人忍不住惊呼起来。 然而那银芒均钉在了江寻意的袍角袖口,并未伤及他肌肤。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台上那修士笑容可掬地道:“啊,真是抱歉。在下见这位公子腰悬佩剑,神色也是极不耐烦,还以为您是哪派的大能,避开这点小玩意肯定是轻而易举,却没想真的弄坏了阁下的衣服。” 其实他心中也在暗暗懊恼,本来是看江寻意样貌华美,一挤进来就抢了自己的风头,便想吓他一吓,让此人出个大丑,没想到江寻意不动不惊,却是令人好生无趣。 江寻意淡淡地道:“我观阁下獐头鼠目,仪表非凡,宛然一幅欺软怕硬的嘴脸,若真以为我是大能,恐怕早就跪地相迎了罢?” 那人何曾被这样奚落过,大怒之下立刻就要发作,看了看周围围观的人群,又生生忍了下来,强自按捺道:“凡俗之人不知天高地厚,出言不逊也是难免,你若是现在与我认个错,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江寻意嗤笑一声,尚未说话,云歇的声音已从身后传了过来:“阿寻,我只离开一会而已,你就无聊到来跟个卖艺的逗闷子了?” 这话一出,那修士气得满脸通红,连台下诸人也纷纷道: “年轻人怎敢污蔑仙师?” “二位快道个歉罢,若是惹怒了神通公子,可就不得了了。” 江寻意并不理会,回头看了看满手纸袋的云歇,慢吞吞道:“收获颇丰啊。” 云歇笑着眨眨眼道:“劳你等我了,这猴耍的可不好看,咱们走罢?” 云歇实在天赋异禀,他一出现,顿时把江寻意的仇恨值都拉到了自己身上。那人再顾不得风度,猛然拔出剑来,指着云歇喝道:“兀那小子,滚上来和我一战!” 云歇刚刚对着江寻意还是满面笑容,这时候方才沉下了脸赏了那人一个正眼,淡淡道:“你还不配,叫你师尊来罢。” 那修士大喝一声拔剑便向云歇刺来,云歇满手拎的都是点心,连忙旋身向江寻意背后一躲,笑道:“阿寻快来救命!” 江寻意挡在云歇前面,伸指一夹,方才那气势汹汹的剑势立刻止住,任凭对方拼命用力,再也不能移动半分。 那修士满面通红,不知是羞是气,撒开剑后右手捏诀,又是故技重施,一片冰刃向江寻意飞来。 此时周围旁观之人已经散的远了,江寻意再无顾忌,左手屈指一弹,一簇烈火从他指尖冒出,又变成一条小小的火龙,瞬间吞噬了那片兵刃,又轰然撞在了那修士胸口,那人顿时向后摔出,喷出一口血来,他的前襟也被火龙烧着,一时间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与此同时,江寻意右手指尖轻轻用力,那柄长剑被他随随便便夹成两截。 他这份功力一露,周围众人顿时鸦雀无声,那修士大吃一惊,捂着胸口勉力道:“你到底是何人?” 云歇这时候突然扬声道:“吴掌门是来接这位卖艺的英雄回去吗?” 他话音刚刚落下,人群中立刻走出几人来,当先一位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一到近前就向云歇行了一礼,苦笑道:“劣徒冯端向来张狂,不识云宗主,在下教徒不严,实在惭愧,这是向您请罪来了。” 这人正是印乾门的门主吴天奇,他转头又看见云歇旁边的江寻意,心念一动,忙道:“这位是莫不是” 云歇伸手搭住江寻意肩膀一拍,淡笑道:“得罪在下倒是没甚么,吴门主若真有心,该向我们江公子赔罪才是。” 吴天奇一听这人果然是江寻意,不由心中暗暗叫苦,这两人年少才高,偏生脾气桀骜,哪一个印乾门都惹不起,不料今日竟一起被得罪了,他连忙抹了把汗,又向江寻意连连赔罪。 江寻意不喜欢迁怒,见吴天奇如此,便道:“吴门主这是何必,不过误会一场,寻意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吴天奇没想到他样子冷冰冰,人却这样好说话,大松了一口气,转头向一旁惊得呆了的冯端喝道:“畜生!还不过来跟云宗主和江公子赔罪!” 冯端万没想到这两个年轻人竟是大名鼎鼎的灵台双璧,大骇之下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跪在地下发抖。云歇站在一边,一幅任由江寻意做主的样子,江寻意看着冯端便嫌麻烦,周边围观的人又是越来越多,摆了摆手道:“我既说了是误会,此事就不必再提。吴门主,咱们还有其他事,您就请自便罢。”说着就想拽着云歇离开。 第15章 印乾 吴天奇见状忙道:“二位请留步!您二位既已来此,在下该一尽地主之谊才是,我府上客房甚多,还请” 他话未说完,就被云歇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不呃不错,那个,我和阿寻也正想叨扰吴门主呢,哈哈。” 他本想拒绝,但刚说了第一个字之后,腰上忽然一痛,却是被江寻意狠狠掐了一下,云歇会意,连忙改了口。 吴天奇大喜,当下为二人带路,云歇落在后面,咬牙对江寻意道:“你刚才是要掐死我?要走也是你,要留也是你,脑子坏了吗?” 江寻意闲闲道:“印乾门是悦乐城最大的修真门派了,肯定会知道一些内情,我也是刚刚想到可以去吴天奇那里打探一二的。你皮那么厚,我怕劲用小了没感觉,抱歉啊。” 云歇待要反驳回去,一侧头却见江寻意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向他瞥来,剑眉斜挑,肤色如玉,俊美难言,竟令他一时惑然,忘了言语。 江寻意见他没骂回来,反倒有几分无趣,一耸肩膀,撇了云歇当先走了。 云歇在他身后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抹了把脸,抬起头来又是笑容满面的样子,随着众人走进了印乾门。 印乾门不比灵隐、阳羡等大门派,人数不多,但住的地方倒是颇为宽敞,院落干净整洁,正厅门口还悬着一副珠帘。 江寻意一向有些洁癖,这时候看了也觉得不错,云歇早已走的累了,见了那厅门,三步并作两步挤到江寻意前面,进了正厅。 江寻意负手跟在云歇后头,抬腿便要进屋,谁知云歇进门后用力一甩帘子,那珠帘便劈头盖脸地砸了江寻意一脸。 江寻意怒道:“混账东西!”一脚向云歇小腿踹去,顿时将他踹了个跟头。 云江二人这两年声势极盛,又因为悦乐城结界的关系,江寻意弑师之事并未传来,因此印乾门众位弟子早早都立在厅门口等着迎接两位高人,却没想到这两个传说中关系极好的兄弟刚进门就动上了手,不由目瞪口呆。 吴天奇早就与云歇打过交道,知道他性情乖张,本事又大,这时候看江寻意那一脚把他踹的狼狈不堪,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这两尊大神若是在他这里打起来,伤了哪一个,只怕印庵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好在云歇对着同伴的脾气竟似是好得出奇,他站稳之后只回头向江寻意笑道:“你要生气,回去关了房门想怎样都行,大庭广众的,这是干甚么。”说罢还眨了眨眼。 江寻意没云歇这样的脸皮,咬牙只当没听见。 吴天奇实在闹不明白这两个大爷的关系好是不好,见状连忙打岔道:“二位想必累了罢?我已令人备了饭菜和房间,二位不如先歇一歇?” 江寻意回首看着吴天奇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他的笑容看起来赏心悦目,吴天奇却莫名觉得脊背发寒,他硬着头皮赔笑道:“江公子,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便是,只要印庵门办得到,绝不推辞。” 干啥都行,求别笑。 江寻意慢悠悠扫了一圈厅中弟子,他目光所及之处,众人无不垂首。江寻意这才道:“我能有什么吩咐,难道不是吴掌门有事要说吗?” 吴天奇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竟然敏锐至此,心中一惊,正想着如何回答,云歇也开口道:“吴掌门这样热情款待,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是没有,那便算了罢。” 吴天奇更了解云歇的为人,听他这话的意思,心知自己此刻若是再不说出实情,日后就是想说,云江二人也不会听了,连忙挥退了厅中弟子,又请二人落座后,才道:“江公子料事如神,近来悦乐城中的确有些怪事发生,这城四周又布下了结界限制修士出入,在下法力低微,正想着如何向外求助,便碰上您二位贵人了。” 江寻意言简意赅地道:“宣离魔君?” 吴天奇身子一抖,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您说的是,近日来,这悦乐城中已死了三十多名修士了,其中有二十一人均是我印庵门中弟子,那死状、那死状正和当年宣离魔君夺人性命后留下的尸身一模一样!” 云歇放下茶盏,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我听闻当年宣离魔君死后,魂魄被封印起来,身体却被藏在一处唤做‘心魔海’的结界之内,如今看来,难道那封印失效了?” 江寻意与云歇对视一眼,转头道:“宣离魔君魂魄若出,心魔海必将现世,敢问吴门主,当年宣离魔君魂魄离体的地方,可是悦乐城?”他和云歇虽然地位比吴天奇高上不少,但毕竟年轻,杀千刀的剧本又是个详略不得当的打折货,对于过去已久的旧事也就不如这位清楚。 吴天奇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据说因为宣离魔君的身体被封在结界中,就算他的魂魄跑了出来,也该寻其他的宿主暂存,进而操控他们的精神,若要彻底除去宣离魔君,不但要找到心魔海毁去他的身体,还需杀死那个新的宿主。” 云歇似笑非笑地道:“吴门主不必说这么多,这杀死宣离魔君的方法你既然这么了解,就赶紧去啊!只怕再晚些日子,这印庵门就要全灭喽。” 吴天奇胆小怕事,自己不敢出头,的确是存着鼓动云歇和江寻意出手的念头,这时候被云歇一噎,顿时又是心虚又是恼怒,却也不敢发作,只得忍气干笑道:“云宗主当真风趣,哈哈哈。” 云歇道:“唉,也不是风趣,不傻才是真的。” 吴天奇面红耳赤,再说不出话来。 江寻意看云歇说的也差不多了,在一边插口道:“吴门主,斩妖除魔是我辈之责,我和云歇自不会袖手不理。只是吴门主既然已此事托付,那么要做什么,要怎么做就是我们的事情,还望阁下莫要自作聪明才是。” 吴天奇被两人一搭一档地挤兑一番,再不敢有其他念头,这时候只有连连称是。 江寻意点了点头,一拂衣袂便要起身,厅中的门却砰一下开了。他条件反射一般按住剑柄,转头看去,却见来人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穿一身粉红色蝶纹春衫,容貌颇有几分秀丽。 云歇见了这少女立刻皱眉,尚未说话,她已奔了过来,喜道:“云哥哥,果然是你来了!这许久不见,可想绘儿了不曾?” 吴天奇喝道:“绘儿,你怎么这般无礼!”原来这女子正是吴天奇之女吴绘,她早在三年前已对云歇心生爱慕,这时候听说他来了印庵门,简直惊喜万分,当下便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 云歇后退一步,避开她要拉向自己袍袖的手,扬眉道:“这位想必是吴小姐?有礼了。” 吴绘一怔,顿足道:“云哥哥莫要说笑了,你怎会不认得绘儿。” 主角的后宫走到哪开到哪,简直神烦。江寻意在一旁等了一会,这时候也不耐烦了,淡淡道:“我先走了。”转身便要出门。 云歇忙道:“阿寻,我也走。” 吴绘眼珠一转,看了一眼江寻意:“你是谁?跟云哥哥是什么关系?” 第16章 行尸 她这话问的颇为无礼,江寻意懒得理会,自顾自地往外走。吴天奇吓得脸都白了,也顾不得呵斥女儿,连声赔礼,江寻意却几步便没了踪影。 云歇皱起眉来,吴绘被江寻意当着心上人的面甩了面子,心中恼怒,委委屈屈地道:“云哥哥” 云歇不耐烦地架开她拉向自己袖子的手,漠然道:“吴小姐,你身为女子,还是自重罢。”说罢他再不停留,亦转身而去。 江寻意出了正厅,向印庵门弟子问了自己的住处便回了房,这一日天气阴沉,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发暗,他却也不点灯,斜躺在床上想着下面的剧情,微微发愣。 忽然,房门一开,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江寻意也不起身,双臂交叠枕于脑后,闲闲道:“你回回进我房间不敲门,总有一天让我当贼劈了。” 云歇笑道:“采花贼么?”他环顾一下阴沉沉的房间,摇头晃脑地道:“哎呀呀——怎么连灯都不点就一个人躺在这里伤情,莫不是刚刚看见有人倾慕于我,你吃醋了?” 江寻意没领会他的意思,以为是说自己喜欢吴绘,闻言嗤笑道:“那样的小丫头,我可没兴趣。” 云歇拿这木头疙瘩没办法,话被噎住,悻悻走到床前踢了他小腿一脚:“你往里一点,给我腾个地方躺躺。” 江寻意一动不动,懒洋洋地道:“你的床被雷劈了?” 云歇索性一弯腰,双手伸到江寻意身下,把他向里一拥,自己便堂而皇之的躺在了外侧,笑道:“让你让你就照做便是,这么多废话。” 江寻意猝不及防,被他偷袭成功,又听见这话,更是怒从中来,一个翻身挥拳向云歇打去。 云歇轻轻攥住他手腕,低声道:“别闹,我有事要说。” 江寻意哼了一声,挣开他手,抬了抬下巴。 云歇一笑,看着帐顶的花纹:“哎,我说,你真要封印宣离魔君?” 江寻意道:“封印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他的力量早已经大不如前,我想直接让他魂飞魄散。”他侧头看了看云歇,黑暗中他的神情并不分明,江寻意深深吸了口气,又补充道:“此事不过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必陪我。” 云歇自枕上转过头来,几缕青丝微乱:“这个世上除了你,再无人配让我相陪了,若是连你我都分开,岂非太寂寞了。” 江寻意勾唇一笑,知道再也劝不动他,心下微暖,随手拍了拍云歇肩膀,转过脸去,自己却忍不住皱了皱眉。 云歇忍着抓住他手的想法,静静地躺在一边,听着江寻意绵长的呼吸声,心中一片温软,不由在黑暗中露出一个无人观赏的傻笑。 然而笑意没有蔓延上唇角,他突然觉得自己胸口一痛,有种强烈的哀恸之情从心底涌上来,一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几欲落泪。 他身边的江寻意突然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云歇还有些没缓过劲来,瓮声瓮气的道:“你干什么?” 江寻意低声道:“外面。” 云歇按着太阳穴道:“听这脚步声不过是个平常弟子,看你疑神疑鬼的。” 他话音方落,外面已经响起了敲门声,江寻意踹了踹躺在外侧的云歇,示意他去开门,自己也坐在床边。 云歇打开门,外面站着的竟然是吴绘,二人都没想到会是对方,双双怔了一下。 吴绘奇道:“云哥哥?我方才去了你的房间却没有人,原来你在这里啊。”她说着有意无意地向屋内望了一眼:“江公子也在吗?你们怎么连盏灯都不点?” 云歇面无表情的一侧身,挡住她视线,冷淡道:“有事?” 吴绘见他这幅样子,笑容一凝,委屈道:“爹让我来请二位用饭。” 云歇正要开口,突然肩上一沉,被从后面过来的江寻意按着肩膀推到了一旁去。江寻意向吴绘点点头道:“劳烦吴小姐,我二人这就过去。” 吴绘适才已从父亲那里知晓了这位江公子的身份,纵然对这个人有些微妙的敌意,也不敢太过造次,见他答话,勉强行了一礼后,一言不发地转头就走了。 云歇嘲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怜香惜玉,你讨好这小妞,人家可不待见你。” 江寻意白他一眼:“总比你跟个女人横眉冷对的好罢?咱们到底在印庵门住着,你给人家留几分面子行不行?” 云歇怪叫道:“阿寻,你为了在这里白吃白住,还想让你云大哥出卖色相?” 江寻意推开他道:“滚蛋。”理了理衣服就向门外走去。 吴天奇为着灵台双璧的到来,将一顿晚宴整治的丰盛异常,周围斟茶倒水的仆役都被门下弟子换了下去,只为一睹二人的风采。江寻意在外面一向不爱说话,云歇则在席间谈笑风生,惹得一众女弟子连连侧目。 江寻意刚吃了两口,旁边便走过一个女弟子来为他倒茶,他正要开口道谢,眼角忽地瞥见那女子的手背,心中一震,一把攥住她手腕。 云歇挨着江寻意坐,见到他动作,眼底神色便是一沉,脸上反而越发笑容灿烂起来:“阿寻,你这也太急色了。” 江寻意把手一甩,紧接着连人带椅子向后一转,伸腿便踢向那女子下颏,怒道:“色你个头,她手上有尸斑!” 云歇话一出口,已经发现不对,这时候也跟着跃起身来,右手掐了个诀,顿时厅中一道紫光闪过,数名印庵门的弟子发出惨叫声,在那紫光的照射下,竟变成了一个个青面獠牙,满身黑斑的行尸! 异变突起,厅上剩余的正常弟子纷纷发出惊呼声,各色剑光冲天而起,袭向一个个行尸,但这些面貌可怖的怪物竟似丝毫不受影响,一具行尸扑上前来,伸爪便拧断了一名昔日同门的脖子。 江寻意道:“大家莫要慌张,这是受了魔气腐蚀的修士异变而成,不畏刀剑,只能用净化类的法咒。”他声音不大,但在无数尖叫惊呼中竟是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吴天奇暗自苦笑,江寻意自己天资超绝,说得倒是简单,这净化类的法咒并不容易,尤其是要对付这种异变程度极高的行尸,印庵门中有此能力之人不过寥寥,他只得补充道:“不会净化法咒的都退后,莫要沾上魔气!” 云歇头也不回地挥出一道结界,喝道:“都进去!”紧接着他不再理会诸人,提气跃至江寻意身边,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寻意手上托着一团紫光,明灭不定:“不知道!不过我猜定与宣离有关。” 他说着回过头来,向云歇道:“荡魔印?” 云歇会意,点了点头,亦伸出手来,聚起一道蓝光,汇入江寻意手上的紫色光团中,两色相融,呈现出一种动人心魄的蓝紫色光芒,接着那光团又渐渐形成了一弧巨大的虹膜,在烛火黯淡的大厅中光华流转,灼灼耀目,厅中受到这虹膜笼罩的行尸纷纷发出痛苦的哀嚎,顷刻间化成了一滩滩脓水。 灵台双璧的大名无人不晓,可以说是当世所有年轻一代弟子奋进的目标,但真正目睹他们风采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周围的印庵门弟子本来就对二人十分崇敬,此时此刻又见到方才还肆虐横行的行尸转眼间就被收拾了个干净,更是心荡神驰,钦慕之色溢于言表。 第17章 私奔到月球 江寻意神色肃然地收回手来,与云歇对视一眼,吴天奇连忙上前道:“吴某惭愧,真是劳烦二位了。” 云歇难得正了神色道:“魔气外溢,功力不足以抵御之人若是被侵蚀了便会变成方才那般,后果不堪设想。印庵门内部的院落已被我设下结界,吴掌门,还请你约束门下弟子,近日莫要再随便出门了。” 吴天奇额头冒出冷汗,连连称是,又道:“我再派人整治了晚宴来” 江寻意皱了皱眉,他素有洁癖,刚才看了恶心的行尸,这时候就有些反胃,摇头道:“我不吃了。” 云歇见状,忙道:“我也不吃了。” 两人各自回了房间,江寻意先洗了个澡,擦了擦头发正要歇息,云歇却又从窗户跳了进来。 江寻意:“干嘛?” 云歇笑道:“阿寻,你刚才也没吃什么东西,这会不饿吗?快起来,哥带你去夜市上吃好的!” 江寻意倒是不饿,但想起晚间的事,总觉得呆在这里说不出的别扭,琢磨了一下,也就点了个头跟着云歇出了门。 夜间的悦乐城极是热闹,街边的小摊鳞次栉比,叫卖声、饭香气混杂在一起,顿时很有了几分烟火红尘的味道,江寻意的心情好了几分,跟着云歇在一家还算干净的棚子中坐下,点了几道小菜。 云歇见他眉目柔和,唇角也不由地带出几分笑意,先挑了一双干净的筷子递给江寻意,又将几道他平日里爱吃的菜色挪了过去。 江寻意显然是从小被他惯的久了,也不觉得有异,自然而然地接过筷子吃了起来。 然而这一日注定他没有办法安安生生地吃饭,两人刚坐下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忽然有一个干哑的声音从江寻意身侧幽幽飘来,带着说不出的叹息传进他的耳朵里:“魔君终于复活了。” 江寻意回头一看,几乎吓了一跳。他少年成名,少遇敌手,还从来未遇见过有人能无声无息绕到自己背后的情况。特别是他身后的女人蓬头垢面,瘦骨嶙峋,脸上似乎仅剩下了一层薄薄的皮贴着头骨,唯有一双眼睛又亮又大,近乎狂热地瞪着自己,更显得诡异非常。 江寻意被这双眼睛盯着,一时之间只觉得全身僵硬,一种玄而又玄的情绪升起,使他竟忘了动作。 云歇跟着抬头,也是一惊,他迅速伸手一把搂住江寻意肩膀,将他揽到自己身边,警惕的看着那个女人。 那女人却丝毫不在意云歇敌视的眼神,只是直勾勾看着江寻意。 江寻意被云歇的手在肩膀上一搭,心安不少。他定了定神道:“前辈适才所言,愿闻其详。” 那女人带着一种隐秘的恐惧,幽幽道:“宣离夺舍,新降灵隐你要小心他,他很可怕、很可怕” “谁?” 那女人忽然笑起来,她不笑的时候已经是面目可怖,这一笑简直不似人形,云歇惨不忍睹地转开头,江寻意却瞪大了眼睛等待那个答案。 “缇茗仙师!” 此话一出,江寻意彻底呆住了,他怀疑黄岩,怀疑静海长老,可万万没有怀疑过他那个对自己疼爱有加,并且已经过世数日的师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女人疯疯癫癫地看了一眼江寻意,忽然拍着手放声大笑。 云歇手上一紧,沉声道:“闭嘴!” 他这一正色起来,样子十分威严,连女疯子都被震慑住了,果然闭了嘴回头看他。 这一看之下她的神情顿时大变,伸手指向云歇,颤声道:“你,你怎么也不,不可能!”她浑身剧烈颤抖着,仿佛云歇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妖魔一般,跌跌撞撞地后退两步,转身夺门而出。 云歇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离去,自言自语道:“这都是什么玩意儿?说话说一半真是最讨厌了!” 江寻意叹了口气,挥开云歇的手:“我刚才没听错罢?那女的说的人是我师尊?” 云歇道:“你没听错不代表她说的就对,一个疯婆子的话,别太当真。” 江寻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当真?你不当真还给她下追踪符!” 云歇击掌道:“果然不愧是阿寻,这世上能一眼看破我符咒也就只有你了。不过你可别吃醋,那女的长的这么丑,我是不会看上她的。” 江寻意哼道:“我好不容易今天有顿饱饭吃,你先别恶心人行不行。” 云歇装腔作势地叹了口气,低头吃饭。 待两人吃完了饭,酒楼外面已是灯火寥落了。江寻意没头没脑地问道:“到哪了?” 云歇与他默契极深,闻言站起来道:“似乎不远,应该与我们只隔了几条街——走罢,去看看。” 江寻意跟着他下了酒楼,云歇一弹指,空气中便出现了一条隐隐约约的红线,唯有云、江二人可视。 二人便跟着这红线一路找过去,云歇的神色却越来越是惊疑,江寻意低声道:“怎么了?” 云歇犹豫了片刻后方道:“我怎么感觉到越来越浓的死气” 他的符咒连在那个干瘦女人的身上,此时此刻这死气指的自然也再无他人。云歇说完之后见江寻意不说话,就又补充道:“大约是我弄错了。” “没有。”江寻意道:“你感觉的对。” 云歇:“?” 江寻意向前扬了扬下巴,云歇微微眯眼凝神看去,道旁一具死尸衣衫褴褛,披发覆面,正是那个不久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女人。 他抢先过去查看尸体,刚到了近前便失声道:“又是洗髓玉!” 江寻意也走了过来,随意扫了一眼:“瘫软如泥,肌肤开裂,与其说是洗髓玉,不如说是宣离魔君罢——这一回,估计咱们两个也要被盯上了。”他虽然这样说,脸上倒是没有半分害怕之色。 云歇更是满不在乎,笑道:“那也未必。听说宣离魔君好色,说不定只是看上了这女人欲行那不轨之事,未料遭遇抵抗,怒而杀人” 江寻意嘿了一声道:“你还不如说是这女的看上了他,宣离为保贞操才无奈出手。”他说着已经转过身来:“别扯了,走罢。” 云歇笑嘻嘻地就要跟上,然而他脚步还没迈开,忽然间周围光线一暗,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地面上顿时飞沙走石,打的人满脸生疼。云歇退后一步挡在江寻意前面,自己用袖子掩住口鼻,惊疑不定地抬头看去。 却见头顶上一片片厚厚的黑云重重叠叠地聚起,一道紫色的闪电轰然撕开天幕闪过。 雷声隆隆中江寻意骤然变色,惊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把天雷招过来了?” 云歇当机立断道:“不知道!此处凡人太多,咱们先走,把雷引开!” 江寻意点了点头,二人同时转身,向着人少的地方狂奔起来。 那云团也如影随形的追了过来,一道道闪电劈下,几乎是擦着二人的脚后跟落在了地下。江寻意长这么大都没有这般狼狈的逃窜过,只跑的几乎要断气,断断续续地道:“我怎么觉得这云好像活的一样你、你是不是勾引它老婆了” 云歇抓过他的手,一边拉着他跑一边笑道:“那不知道,不过若是真的,我现在就是带着你私奔了?” 第18章 天大的误会 江寻意半死不活地翻个白眼,刚要说话,却被云歇拉着飞快地冲到了一条小巷中。他素来有过目不忘之能,这时候不由怔道:“这条路我怎么记得上次没有这条小巷啊。” 云歇头也不回的道:“是啊,没有,你要折回去吗?”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江寻意苦笑一声,顿时没了脾气。然而就在这时,他和云歇的脚下却同时一软,两人猝不及防,都是一个踉跄。闪电的咔嚓声震耳欲聋,电光石火之间,江寻意伸手便要将云歇推开,云歇却早有防备,就地一滚扑到江寻意身上,把他护在怀里。 江寻意一惊,急忙伸肘击向他胸口:“躲开,我不用你挡。” 生死之际云歇反倒笑了起来,他的气息浅浅划过江寻意耳畔,忽然带上了说不出的温柔:“阿寻,其实我一直” 江寻意:“嗯?雷呢?” 云歇一下被他噎了回去,只觉得那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咣当”一下砸回肚子里,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一边懊恼一边也反应了过来——以那闪电的速度,有他和江寻意你推我搡的功夫,早该将两人一起劈死了,然而此时却是一片平静,连那滚滚的雷鸣都听不到了。 他环顾四下,顿时吃了一惊:原来不仅黑云和闪电消失了,连他们来的时候经过的小巷也没了踪影,天幕深蓝如洗,不见一丝云彩,唯有两轮明月高悬,一圆一缺,遥相辉映。他和江寻意的身下所躺竟是一片黑色的汪洋,那水浩浩茫茫,无边无际,极目望去而不见尽头,却不会使人沉下去,亦弄不湿衣服。然而海面并不平静,气势汹汹的浪头一个大似一个,重重叠叠地拍在他们身前,这也就难怪以云、江二人这等轻功高手都要立足不稳了。 空旷的空间里,只有无边无际的海,与无边无际的天,即便身为大能,也不得不在此地心生敬畏,似乎自己已经成为这天地间一孤魂,不知所来,不知所往 云歇低头与江寻意对视一眼,难得正色叹道:“所谓‘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今日方知其境界。” 江寻意面无表情地拍了拍他后背:“云宗主压的还舒适否?可否先从小弟身上下来?” 云歇:“” 他慢吞吞地爬起来,摇头道:“我怎么会和你这么块木头疙瘩相交了这么多年。” 江寻意嗤之以鼻,站起来在海面上踱了两步,沉吟道:“是幻境吗?” 云歇双脚踏在海面上,身形不住起伏,摇头道:“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你我二人一齐不知不觉的陷入幻境。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怀好意地扫了江寻意一眼:“幻境中人应当没有味觉,可我却闻到阿寻你身上香的很啊!” 江寻意冷笑一声,挥手凌空一劈,一道火龙倏然而起,向着云歇身上扑去。 云歇身形飘逸,滑步避开,却见到那扑过来的浪头在火龙身上光芒的照耀下显得有几分怪异。他一愣,忙道:“等一下,阿寻,你再照一照这海浪。” 江寻意见他不像开玩笑,便依言伸出手来,手心向上平平摊开,一簇火焰顿时在他洁白如玉的掌心上燃起,又缓缓飘至半空,逐渐变大,照的四周大亮。 这一下他们都看得真切了,每一个浪头掀到半空时,都会形成一张巨大的人脸,再张牙舞爪的扑回海中。每一张人脸上虽然是表情各异,或喜或怒,或悲或痛,但均是显得夸张到了极点。 江寻意失声道:“心魔洞!” 云歇道:“什么玩意?” 江寻意眼睛直直地盯着一张张变幻的面孔,口中解释道:“心魔洞是灵隐山上的一处禁地,据说进了此洞后,人内心的喜怒哀乐会被极度放大,从而冲破桎梏,做出最符合自己本心的事情。我没进去过,但在一些画卷上见过洞内的样子——这些人脸的模样,正如洞壁上所绘。”说到这里,他心里也有了数,这片汪洋多半便是心魔之海了——传说中藏着宣离魔君身体的地方。 云歇听他说完,皱了皱眉道:“可我怎么觉得,这海浪像是故意躲着我们似的,你瞧。”他说着迎着水流的方向踏前两步,那海浪果然向后退了退,依旧是打在云歇脚边,却没有一滴水珠溅在他身上。 江寻意抱剑立在他身后,冷然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既然知道怕,就不该出现在此处张牙舞爪!” 他说着凌空跃到云歇身前,抬手召来灭华剑,那剑身上陡然清光大亮,被江寻意双手握住剑柄,一剑向眼前的巨浪斩去! 剑气大盛,宛若疾雷破山,电光耀眼,山呼海啸一般直劈到底,顿时将滔天的巨潮劈成了两半。 云歇叹为观止,忍不住抚掌喝彩。 两侧的海水顺着江寻意劈开的裂缝轰然开裂,一座布满冰雪的高台破水而出,台子正中放着一具黑沉沉的棺木。 云歇看见那具棺木时,不知为何,心中竟是突地一跳,头脑中有些眩晕,连忙揉了揉太阳穴。 江寻意直接掐诀御剑上了高台,云歇怕他出事,定了定神,也跟了上去。 江寻意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听见云歇上来,头也不回的道:“我瞧这棺木中定是宣离魔君的身体,怪不得你我突然就闯了进来,一定是碰到结界了。” 云歇站在他身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几乎要破胸而出一般。他耳中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楚江寻意在说什么,只觉得他的声音朗朗动人,忽远忽近,让自己的心中陡然升起无限的渴望,那是云歇苦苦压抑了数年的渴望。 仿佛有个声音疯狂的在心底重复:“占有他——让他彻彻底底成为属于你的——让他再也不能离开你!” 不对!这是心魔吗?还是别的什么?云歇用尽自己平生的定力克制住冲向江寻意身边的想法,伸手狠狠攥住明河的剑刃,剧烈的疼痛使他的神志陡然清明。 然而,在高台的另一边,一无所知的江寻意徐徐推开了棺盖—— 棺中是一张苍白而极富魅力的面孔,鬓发如墨,五官精致,面上的神情安详,似乎还隐带笑意。 江寻意趴在棺材边,伸手摸了摸下巴道:“这魔君长得倒是人模狗样” 他说到这里,突然腰间一紧,被人一把搂住从棺材边上拖下来,狠狠按在了地上。 江寻意摔得后背生疼,正要破口大骂,抬眼却看见云歇双眼通红地看着自己,面上带了几分疯狂之色。 江寻意震惊道:“云歇?阿歇!你干什么呢?” 云歇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似乎试图挣扎着什么,但从宣离魔君的面孔露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也无法压制自己心中那澎湃的了,江寻意还在耳边叫着他的名字,云歇却猛地低头,狂乱地亲吻江寻意的面颊。 然而这种疯狂之中,却总是隐隐有一丝悲凉而绝望的情绪在他的心底跃动,仿佛烈焰中心的,不起眼,却无法忽视。 如跗骨之蛆。 江寻意目瞪口呆,完全可以确定此人是中邪了。他一边艰难地侧过头去,一边挣出一只手,蓄力向云歇颈侧砍去。 他怕伤了云歇,不敢用上十成力道,但这一下也是不轻了,云歇却只是微微一颤,反而捏诀召出缚灵索,将江寻意双手紧紧捆住。 那缚灵索是阳羡宗的法器,越是挣动勒的越紧,饶是江寻意一身本事,这时候被状若疯狂的云歇压在地上,又绑了双手,也是无计可施。 云歇吻着他的脸颊一路向下,突然一口咬在江寻意的脖颈上,这一下用力极狠,鲜血立刻便涌了出来。 江寻意倒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吼道:“我靠——云歇,你他妈的看清楚我是谁!” 云歇浑身一震,慢慢抬起了头,他唇角沾满了江寻意的鲜血,发丝有些凌乱,一双凤目中布满了血丝,平时那温润如玉的面上此刻带着一股难言的凄伤之情,再无半丝笑意。 江寻意没料想他竟是这样一幅神色,心中也有些莫名的难过,但他很快发现云歇的面色飞快地变化着,身体也在不住颤抖,像是在挣扎什么。 他立刻意识到这时云歇自己清明的意识正在努力争取身体主控权,连忙趁这个机会一脚将他从自己身上踹开,飞快地退后了几步,靠在棺材上,心中陡然翻转过好几个念头,却无一能解释眼前这种情况。 云歇灵力高强,心志坚定,这一点甚至连自己也望尘莫及,他二人又是一直在一起的,说什么也不可能无知无觉地就被什么魔物所控制啊! 江寻意不及多想,用被缚住的手艰难地捏了个诀召来灭华,劈断了捆在手上的缚灵索。然而他的手刚刚重获自由,身上便是一沉,又一次被云歇飞身扑倒在半开的棺盖上。 被棺材那坚硬的边缘在腰上重重一磕,紧接着又是这样一个大活人压上来,江寻意疼得眼冒金星,只是发了疯的云歇力大无穷,压制的他几乎无法动弹。 江寻意躺在棺盖上,只觉得云歇俯首下来,似要亲吻他的嘴唇,他下意识地一侧头,恰好看见了躺在棺材中的宣离魔君的脸。 他方才明明还平静无波的面上,此刻竟带上了一分诡异的笑容! 第19章 梦中说梦 江寻意一惊——难道云歇的异常竟与这魔君的尸身有关? 想到此处,他突然心念一动,灵隐山上有一种灵花,名叫般若莲,花生五瓣,极其娇艳,是抑制魔气,清心醒神的良材。二人在山上裹伤时,云歇曾开玩笑采了一朵送他。江寻意虽然嗤之以鼻,但还是随手塞进了怀里,这一下倒可以派上用场。 此时云歇的手已经不再按着他了,而是向江寻意腰带上摸去,江寻意趁此机会,飞快地伸手到怀中将已经干枯了的花取了出来,送到自己口中。 “嗤”地一声,他的外衫被撕开了。 江寻意骂道:“败家玩意。”他说罢后一咬牙,突然微微抬身,向云歇唇上吻去。 纵使在疯狂之中,江寻意这个动作还是取悦了云歇,他顾不得其他,双手捧住江寻意面颊,近乎疯狂地用舌头顶开了他的双唇。 ——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江寻意把花瓣成功送入了云歇口中,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又见云歇昏了过去,不由吓了一跳,他坐起身来,伸手点在云歇眉心,催动神识,探入了他的元神查验。 江寻意与云歇自小相识,对他的元神十分熟悉,这时候可以感觉他的元神一派平静,已经安定了下来,但不知为何,江寻意总能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魔气不知从何处传来。 他闭上眼睛,调起灵力,再度催动神识,这一次的感觉清晰了很多,江寻意隐约看见一团黑雾蜷在云歇银白色的元神中,他凑近一看,那竟是宣离魔君的一魄! 原来如此! 这就是为何吃饭时那女人看见云歇时会如此恐惧,又为何宣离魔君的尸身露出后他会发狂,看来宣离魔君有一魄失落之后,不知为何竟到了云歇的体内! 江寻意有意顿了顿,觉得有些奇怪——系统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说话了,按理说这种事关主角的大事,都应该有任务布置下来啊。 他微微皱眉,却也暂时没有法子,只好结了一个印伽,用般若花暂时将那一魄封住,又帮云歇温养了一下元神。 做完这一切,江寻意一口血呛了出来,心中却终于松了一口气,估计云歇是死不了也疯不成了。 他放下心来,方觉得浑身上下隐隐作痛,尤其是被棺材撞到的后腰和颈侧云歇咬出的伤口,稍稍一动便是一阵疼。 江寻意慢慢站起来,咬牙推上了宣离魔君的棺材盖,在上面接连绘了十二道符箓,这才又转身踹了昏迷中的云歇一脚泄愤,冷哼道:“若不是想着你也是身不由己失了神智,今天老子就劈了你。” 他引导魔君魂魄,元神受创不轻,没有力气带着云歇和宣离魔君的棺材破出此地了,索性也躺了下来,一面调息一面等着云歇醒来。 云歇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恍惚,方才他似乎做了一个梦,这梦境中,自己变得疯狂而放纵,放下了一切的克制,对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做出了渴望已久的事情,那画面对自己的反应的如此真实,便好像真的一样。 不,不对,这终究只是一场疯狂的梦而已,若是在真实的世界中,自己绝对对舍不得伤他半点,更不要提这样近乎残暴的强迫了。 ——无论是云歇还是江寻意,都不知道,这片心魔之海能够将人的放大,并且编织出最真实的梦境,所以虽然云歇与江寻意之间并未发生什么,云歇还是在昏迷时见到了自己强迫江寻意的场景。而江寻意却因为是外来之人,且心中并无执念,因此没有受到影响。 云歇闭着眼睛,回想起自己在梦里亲吻江寻意的感受,只觉得似是万万烟火盛放,此生从未有过的满足,几乎让他不愿意就此醒来。 “唉,不过还幸好是假的,要不是做梦,我又怎么会那样对待阿寻呢?不对,我究竟是怎么睡过去的?阿寻!”云歇想到此处,心中一凛,生怕江寻意出了什么事,猛然坐起身来。 他一转头便看见江寻意躺在自己身边不远处,也在安睡,马上松了一口气,唇边也无意识的带出了一抹笑意。 忽然,他的笑容僵在了唇角——云歇发现,此刻的江寻意形象十分凄惨,竟然和他的梦中别无二致! 红肿的唇,脖颈上深紫色的牙印,手腕上的勒痕,还有、还有那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衣服! 那不是梦吗?!这、这又是什么? 难道自己竟然真的伤了他?那可是阿寻! 云歇不知道是不是现在才是真的做梦。他想狠狠给自己一耳光,又想冲过去看看江寻意的情况,可全身却僵的一下都动不了。 如果这才是梦,那么这一定是世上最残酷、最可怕的梦境!他竟亲手伤害了自己视若珍宝的人 想到江寻意会因此事而痛苦,甚至厌憎他,云歇只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死了。他苦苦隐忍多年,就是怕江寻意疏远自己,如今算是毁于一旦,并且还是以这样糟糕的方式。 江寻意本来是想躺着歇一下,但实在太过疲惫,这一歇就有些迷糊。可他到底警觉,云歇一坐起来便惊醒了,这时候睁开眼来,却见他神色痛苦,死死盯着自己,不由一怔——明明宣离魔君之魄已经离体,他怎还一副着了魔的样子? 云歇见江寻意睁开眼来,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观察他的反应。却见这位昔日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好友先是一怔,随即面露戒备之色,右手也搭上了身边的灭华剑,简直心如刀绞。 云歇闭了闭眼睛,哑声道:“阿寻,我” 江寻意皱眉道:“你认识我?不魔怔了?刚才的事情都有印象吗?” 云歇已经想好了,就算是江寻意要杀了自己,只要他能好过一些,自己也绝不还手,没料到这人的反应竟还算平和,连忙道:“阿寻,对不起,我方才伤了你你、你” 江寻意见他这几个字说的痛苦不堪,竟似是比自己还像受害者,吁了一口气,随手抛下灭华剑道:“得了,我知道你方才受心魔所困,那事,唉,非你本意,大家都是男人,本来也没什么可在意的,你就别再提了。” 云歇没想到江寻意就这样原谅了自己,可心情却没有好过几分,三分侥幸外倒有七分愧疚,想到他的伤,又是心痛难忍,再没了平日里的轻快肆意,忽然起身跪在了江寻意面前,仰头道:“阿寻,你若是心里委屈,便是杀了我,我云歇也绝无半句怨言。我只求你,我若是死了,你便将我炼成傀儡护着你罢。” 什么玩意?这干啥呢? 江寻意吓了一跳,他看云歇的样子,应该是将入魔时的事情都记得清楚,可两个大男人,不过是亲了几下,这人平时看着没皮没脸的,现在咋就成这样了 江寻意不由感慨:“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要脸,兄弟,看不出来啊。” 他语气是半开玩笑,说完了却发现云歇脸色更白了,看上去恨不得一头磕死在地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直男的尊严?可是我也不弯啊。 江寻意只好将云歇抻起来:“我说你是不是还没疯完那?我都说了没事,你这是干甚么?嘶——”他弯腰到一半便觉一阵疼痛,连忙回手撑着腰,估计是刚才那一下在棺材上磕的太狠,伤了筋骨。 云歇吓了一跳,简直自责的无以复加,站起身来扶住江寻意,急道:“伤的厉害么?让我看看。” 江寻意摆手道:“没事。你看个屁,少占老子便宜。”他本来是看云歇太过自责,想活跃一下气氛,没想到这话说出来后,对方的脸上几乎没了血色,似乎想要放开自己,又担心自己的伤势,几乎手足无措。 江寻意何曾见过云歇这个样子,心里也有点不舒服,叹了口气拍拍好友的手背,正色道:“云歇,我真的没怪你。不过是这地方邪乎,又非你本意,怎能说是你的错处。你我二人多年的兄弟,本来是过命的交情,自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生分。” 云歇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勉强一笑:“好罢,不提了。你既然不愿让我看伤,咱们就想法子出去罢,也好找些药歇一歇。” 江寻意知道他一时心结难解,想必过几天就好了,也不再多说,点了点头又转身去看宣离魔君的棺材。 云歇虽不知道自己失常的具体因由,却也明白绝对跟这个鬼地方和宣离魔君分不开,这时候眼底闪过一丝戾气,抬手挥出,九道银白色的闪电随着他的手势接连劈下,那棺材顿时被劈的渣也不剩,然而宣离的遗体却是完好无损。 云歇冷笑一声,一拍剑柄,明河剑应声而出,剑芒暴起,直冲着宣离魔君飞了过去,主角大大一怒非同小可,宣离魔君的尸体转瞬就碎成了块。 第20章 惊醒 江寻意本来还想拦着,奈何自己的嘴没有云歇手快,看云歇没什么异样,也就作罢,微一犹豫,没有提起他体内魂魄异常之事。 随着魔君尸身被毁,周围这一片浩浩茫茫的空间亦随之轰然崩塌,一眨眼间,二人已经站在了深夜的街头,四下空旷无人,夜风卷起几张烧剩的纸钱逐街飘动,不知谁家檐下挂着的红灯笼便似几只血红的眼睛一般,幽幽地望过来,天上一弯残月如钩。 云歇与江寻意各怀心事,这时对视了一眼,都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回到了印庵门之后天还未亮,两人也没惊动守门的弟子,直接从墙头翻了进去,江寻意松了一口气,裹了裹破破烂烂的外衣便要回房,云歇也不像往日一般闹他,只是神情黯然地随在江寻意身后送他回房。 江寻意疲惫不堪,也没劲开导他,只好任这人跟着。 不料他一推开房门,却见一个人正靠在自己的床上打瞌睡,见江寻意进门后一脸惊喜:“师叔!” 江寻意瞧着自己面前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讶道:“余弘?你怎么来了?” 他大师兄余临早逝,余弘正是他的独生儿子,前些日子江寻意被围时他和江漠楼等人都提前被派了出去,没想到这时候竟在悦乐城出现。 余弘见了他极是高兴,笑道:“师祖前几日突然醒啦!师叔自然便没了嫌疑,静海那老头和其他几人都被关了起来,师祖又推演卦象算到了师叔您在印庵门这里,便令我来叫您回山。我本进不来这悦乐城的结界,正急得不行,结界便突然自己破了,我就一路寻来了。咦?云师叔也在,云师叔安好!” 云歇勉强扯了扯唇角,对他一颔首。 江寻意蹙眉道:“漠楼呢?” 余弘道:“小师叔尚未归山,想必还不知道这里的事情。” 江寻意已明白过来,余弘所说的结界破裂必是因为他们二人毁了宣离魔君尸身所致,然而师尊的尸身当时已成了那个样子,是如何复活的?他真的被宣离魔君的魂魄附体了吗? 他心事重重,对这一团迷雾感到迷惑,心中又有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诡异熟悉感,正混乱间,忽听余弘惊道:“师叔,你这伤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江寻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的造型不怎么体面,再加上脖子上那个扎眼的牙印,估计是个人就要想歪,他不由苦笑,不知怎么解释,连忙给云歇使眼色。 结果没想到云歇这厮平日里口齿伶俐,黑的都能说白,该他说话了却面色苍白,一语不发。 余弘见他们二人表情难看,形容狼狈,一下子便明白了什么,心中一痛,一把握住江寻意手腕,哽咽道:“师叔,你、你受苦了” 这熊孩子!江寻意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一缩手,云歇和余弘齐齐向他手腕看去,只见两道勒痕布在白皙的手腕上,鲜血凝在伤口边上,痕迹之深几已入骨。 还没等这两个人说话,江寻意立刻一把抽回了手,他向来不算有耐心之人,性子又好强,这时候被二人用一种哀痛怜惜()的眼神看着,顿时就恼羞成怒了:“就这么点小伤至于的吗?我还没死呢!余弘,再敢这么看着我,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我要睡觉了,滚滚滚!”他说着把云歇和余弘往外一推,反手便甩上了门。 余弘知道自己师叔的脾气说一不二,也不敢再上前敲门追问,只得向云歇道:“云师叔” 云歇的嘴角忽然淌出了一行鲜血,惊得余弘立刻上前扶住了他:“这是怎么了?” 云歇一言不发地推开他的手,转身默默回了房间。 余弘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竟从这一个身影中看出了一种浓浓的痛楚之感,他猛然省起,云师叔与自己的师叔自小交好,师叔便是生了点小病都会让他急得不行,这时候不知被哪个混帐伤成这样,云师叔心里一定更加难过。余弘叹了口气,心头也沉重起来。 第二日江寻意起身后一出房门便见到云歇倚在廊下等着他,他头皮一麻,生怕这人还要为那么点破事来个下跪请罪的戏码,不过云歇看起来倒像是恢复了正常,见了他只是一笑道:“阿寻。” 江寻意松了一口气,整了整衣襟走过去:“你在这作甚,看门呢?” 云歇漫不经心地道:“我也是刚过来,余弘都来请了,你你的好些了去?今天回不回门派?我同你一起去。” “皮外伤,无妨。”江寻意道:“阳羡山揭不开锅了?你去白吃白喝吗?还不赶紧回去看看你门下那帮替你操心的小傻瓜。我和余弘回去就行。” 云歇顿了顿,他心知阳羡宗此刻无主,门下众人都以为自己是被掳走的,一定乱成了一片,他的确应该回去一趟,只是眼下缇茗的情况不明,灵隐派已成险地,自己那些事情自然赶不上江寻意重要。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坚持道:“我得跟你回去。”他看了一眼江寻意脸色,又补充道:“你就算是不带我,我也认识路。” 江寻意见甩不脱他,只好无奈道:“那行吧。” 云歇本来神情严肃,听他这样讲才露出了笑容,只是他这一次的笑和以往大不相同,不再是那种懒洋洋的、带着一点不正经的轻浮笑意,而是满溢着温柔与坚定。他轻声道:“寻意,等这一次办完了事,我有话要对你说。” 江寻意觉得云歇身上似乎有甚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他没有多想,点了点头道:“好。”云歇吁了一口气,江寻意又道:“那这样吧,你有没有什么信物一类的,让余弘拿了去阳羡山上报个信。” 云歇对他言听计从,抬头正好看见余弘从走廊的另一面过来,于是自怀里拿出一枚小巧玲珑的翠玉指环,伸手递过去道:“这是我派掌门信物,余弘,你替我跑一趟阳羡山,告诉严启新,让他暂代宗主之位,等我回去。” 余弘应了,江寻意正好站在两人中间,见云歇要将指环给他,想也不想地接过来,要转手帮着递过去,只是那翠绿冰凉的指环到了江寻意的手中,竟突然发出极亮的光芒来,一股极为灼热的温度仿佛顺着他的掌心一直烧到了五脏六腑。这一下突如其来,饶是江寻意定力过人没有叫出声来,剧痛之下还是一口鲜血喷出,眼前发黑,俯身往地上栽了过去。 变故陡生,云歇和余弘都愣住了,云歇最先反应过来,一瞬间吓得心脏都停跳了半拍,连忙伸手去扶:“阿寻!你怎么了?” 没等他的手碰到江寻意的肩膀,江寻意已经自己用灭华撑住了地,摇摇晃晃地站住了,咬牙低头缓了两口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余弘惊道:“师叔!” 云歇心如刀绞,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让我看看!”上前一步要去搭江寻意手腕,不料他的手刚刚伸出,江寻意突然抬起头来,剑芒大声,灭华出鞘,悍然架在了云歇颈侧,他冷冷道:“别动。” 云歇果然依言不动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心中仍是对江寻意的担忧,任由那利刃将脖子上划破了一层皮,鲜血滴在了雪白的领子上,云歇见江寻意反手抹了抹唇角的血迹,先顾不上问别的,又柔声问道:“现在好些了吗?” 他的目光关切而澄净,江寻意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垂下眼帘。 翠玉戒指是剧情中主角身上十分重要的信物,对于江寻意这个一切以主角为中心的穿越人物来讲,也对它的气息极为敏感,方才戒指一握入手中,顿时使他从这个积年回溯的旧梦终归清醒了过来。 然而看着面前这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神情举止一如旧日的云歇,他发现自己竟然在幻境中砍他两下出气都做不到。 真他妈的!没想到我还是个圣母! 江寻意狠狠地嘲讽了自己一句,反手收剑,将握在掌心的戒指扔到惊呆了的余弘怀里,傲慢道:“过去的一点旧伤而已,我能有什么事?”他用眼角扫了云歇流血的伤口一眼,点评道:“反应太慢,你傻了吗?” 云歇温柔地笑了笑,没有反驳江寻意的话,目光中却闪过一抹深思。 由于早上他这口血一吐,云歇死活不肯立刻启程,定要江寻意休息半天才肯出发,恰好江寻意刚刚恢复神智,也想仔细地琢磨一下这幻境中的门道,也就没有反驳,一声不吭地回了房间。 幻由心生,他不知道他们此时所处的幻境是自己的心魔还是云歇的心魔,也不知道面前这个云歇是一个幻影还是向自己之前一样沉迷其中难以自拔的真实人物,但目前唯一可以看明白的就是,他所处的环境此时应该还是暂时安全的。 江寻意记得,在他刚刚进入的时候,明明看到了那个过去的“自己”,但是很快,自己就被真实的他取代了,这说明这个幻境在不断地将人同化,吞噬人的自我意识,那么由此看来,它发难的时候应该就在冲突最为强烈,人的情绪起伏最大的时候。 那应该就是灵隐山顶峰之战了。 这一次,我一定一定不再 江寻意缓缓抽出自己的灭华剑,瞧着那银白色的剑身微微一笑,剑光耀目,映出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眸光冷冽。 第21章 乌月姬 休息完毕,两人遣走了余弘后,也是一路星夜兼程向着灵隐派赶回,进了山门才发觉,门派中的气象果然与之前仓促离开之时大不一样。 江寻意和云歇刚刚到了山脚,便有眼尖的弟子看见了二人的身影,当下连忙将消息传了上去,是以到江寻意进门,看到的便是一副人人躬身相迎的场面。 他从小受缇茗仙师宠爱,又是个心狠手辣的性子,之前觉得此人没了声望也就罢了,结果这回缇茗仙师一醒便为了这个爱徒发落了静海长老,众人又怎会不知风向已变?因此听说江寻意回来了,虽然人人都战战兢兢,但还是连忙都迎了出来,只希望不要再触怒下任掌门。 江寻意记忆恢复,对他们的这一番心理活动自然是心知肚明,当下负手而立,先是似笑非笑地扫视一圈,这才向身侧的云歇道:“你说,什么时候人才会前倨而后恭?” 云歇轻笑道:“恶犬想要咬人,却崩坏了自己的牙齿,便是这幅模样了。” 此时四下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对答之声,众弟子闻言脸上涨的通红,却又不敢抗辩,神情极是狼狈。 江寻意摇头道:“无趣。”说罢当先向内走去,云歇眼神幽深地静静看了江寻意背影片刻,这才跟着他走在了后面。 江寻意心中明白其实不应该先往里面去,只是他不知道如果改变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因此不动声色,只是沿着老路一步步走向缇茗仙师的厢房,然而负在身后的双手却不知道何时紧紧握成了拳。 越向内走,魔气越淡,云歇突然道:“阿寻。” 江寻意瞥了他一眼,虽然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到底也不像前几日那般心无隔阂,只淡淡道:“讲。” 云歇对他的冷淡毫无所觉似的,伸手一指旁边的花圃,微微笑道:“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那里,那时候你才只有三四岁罢?旁的小孩都在一边打雪仗,弄得满身都是泥点子,只有你穿一身雪白的狐裘,粉雕玉琢似的,冷冷的站在一旁,既不跟他们玩,也不搭理我。” 江寻意哼了一声,心道废话,老子活了二十多年穿越过来,还跟一帮熊孩子打雪仗不成,漫不经心地接道:“我不理你,是因为搭理你的人太多了,我看着讨厌!” 云歇哈哈大笑,在江寻意转过身的时候,却极快地抬起袖子,抹了下眼角。 仍是那间熟悉的屋子,数日前,江寻意还在这里抱着缇茗仙师的尸身流泪,而如今,那个自小将他抚养长大的人却是明明白白地立在窗畔,满脸俱是温和的笑意。 江寻意进了门便不再前行,深深行了一礼,沉声道:“弟子见过师尊。”云歇亦微微躬身,叫了声“师叔”。 缇茗仙师笑道:“好,好,寻儿,歇儿,你们两个作甚么沉着脸?见为师醒过来了不欢喜么?”说着就要上前去扶江寻意。 江寻意依然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足不动,身不抬,平平飘出数步,这才缓缓道:“师尊,弟子受不起。” 见缇茗仙师神色微变,云歇立即侧身挡在江寻意前面,又被江寻意一把拉了回来。 缇茗仙师却突地一笑:“你们俩个孩子,这又是闹什么别扭呢?寻儿,为师知道你这几日受了委屈,特地为你出气,你快来瞧瞧。” 江寻意早知道让他看什么,这会即便是再来一遍,心中仍然忍不住一阵作呕,连云歇也在旁边失声道:“静海长老?!” 窗户边上有一个巨瓮,一开始被缇茗仙师的身子挡住了,因此云、江二人并未注意,这时候他稍稍让开,瓮中的一切才被人看的清清楚楚——这其中赫然是一个四肢皆被斩去的人彘! 江寻意虽然下手一向决绝,但却从来不喜欢用零碎手段凌虐敌人,此时看着四肢全无,喉咙中嗬嗬有声的静海长老,他丝毫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慰,而是感到一种深深的恶心。重来一次依旧盛怒,用力一拍身侧的八仙桌,那桌子顿时被震掉了一角,江寻意喝道:“你若是不想死的太难看,就休要在这里冒充我师尊,毁他老人家清誉!” 缇茗仙师听到这话却突然笑了起来,他笑着笑着,笑声竟逐渐由低沉变得尖锐,待停下来时,这人仍是那一副仙风道骨的仙长模样,可出口已是千娇百媚的女子声音:“哎呀呀,二位都是如此丰神俊朗的风流人物,妾身今日见了本来心中好生欢喜,可瞧你们一个虽说笑眯眯的,眼中却只放着个男人,另一个又是好大的脾气,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真是教人心里难过呢。” 云歇被乍然说破心事,面上一红,江寻意却是目瞪口呆,看着师尊的皮囊在自己面前扭扭捏捏做小女子状,感觉毛骨悚然。他上辈子先入为主,觉得缇茗仙师定是被魔君夺了舍,因此找错了人,这一回心知肚明,还要被迫看这伤眼的情境,简直双倍的心塞。 云歇脸皮颇厚,只是一瞬间的不自在之后很快便面色如常,他按一按江寻意的肩膀,自己上前笑道:“听闻宣离魔君座下有乌云、乌月二位美姬,小姐虽顶着一副男子皮囊,可是举止优雅,体态风流,莫不是传说中艳冠三十三天的乌云姬吗?” 那人听了这话,忽地把脸色一沉,尖声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那个背叛魔君的贱人哪里及的上我?哼,纵然她原先有过倾城之貌,被君上吸干了真元之后也早就是个不堪入目的老妇了!” 云歇原本就是在套话,闻言恍然道:“哦,原来你是乌月。”他说完后忍不住和江寻意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想起了那个在悦乐城中蓬头垢面前来示警的女人,心里不禁有些感慨——听乌月姬的意思,想必那乌云姬不知道因何背叛了自己的主人,以致于受到了那样的惩罚,一代美人最终竟落到如斯田地。 江寻意再不耐烦多说,一手按上灭华剑,冷然道:“宣离在哪里?” 乌月姬笑道:“好徒儿,瞧你这俊俏的小模样,生起气来更是教人着迷。只消你陪我睡上一晚,为师便什么都说出来。” 江寻意怒极反笑,喝道:“想让我陪?还要看你消不消受得起!”他衣襟带风,拔剑纵跃而起,一招“喧天成鼓”直向乌月姬头顶劈了下去,竟没有半分犹豫地打算将这个顶着自己恩师面孔之人一剑削成两半。 这喧天成鼓至刚至猛,一剑既出,那无处不在的威压便先将人锁得动弹不得,乌月姬避无可避,只好蓄起全身真元硬与江寻意相抗,却没有想到还是抵不过对方一击之力,生生毁了这具刚刚夺来不久的躯壳。 乌月姬元神出窍,倒也并不十分惊慌,咯咯一笑,转身挥袖便要遁走,却冷不防被人捏住了咽喉。 乌月姬大吃一惊,心道:“糟糕!我竟忘了身边还有个阳羡宗的小子。”这阳羡宗最为擅长的便是制人魂魄,江寻意动手时云歇一直在一旁掠阵,他二人打小一同长大,这时自是配合无间,一抓一个准。 云歇捏着乌月姬的脖子,神色阴沉,显然这个女人刚才调戏江寻意那番话已经激怒了他,他轻飘飘地道:“乌月,本座劝你最好老老实实的把知道的说出来,不然阳羡宗的炼魂之术,我想你不会愿意尝试。” 宣离魔君显然积威甚重,乌月姬此时吓得脸色发白,欲言又止,却终于还是颓然摇了摇头,死死咬住嘴唇。 云歇正要再说什么,江寻意却在一瞬间感到魔气大涨,他顾不得多言,迅速转身凌空重重拍出一掌,只把右侧的一扇轩窗震得直飞出去,窗后露出一个人影——竟是黄岩。 黄岩生性懦弱,纵使后来巴结了二位长老,逼走江寻意自代掌门,行事间也总是难脱那种畏畏缩缩、小人得志之态,然而几日不见,他此时虽仅是简简单单立于窗外,却显得姿态睥睨,傲慢天成。 江寻意缓缓道:“宣离魔君。”语气笃定。 云歇百忙之中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神情有几分复杂。 第22章 成真 宣离魔君微微一笑,倏忽自窗外闪了进来:“灵台双璧——本座沉睡多年,想不到后辈之中已经有了你二位这般的人物,竟能够从心魔之海中全身而退,还毁坏了本座的原身,了不起。”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提起来云歇便想到了自己在结界中伤了江寻意之事,他从小一向把江寻意视若至宝,发生了此事之后,表面虽然若无其事,但夜来每每想到,总觉得愧悔无地,此时咬牙切齿,冷笑一声抽出明河剑,当着宣离魔君的面削掉了乌月姬魂魄的一条手臂。 魂魄被伤更甚于十倍,乌月姬面部扭曲,想要大声惨叫,又被云歇掐着脖子说不出话来,只好眼泪汪汪地看向宣离魔君。 宣离魔君含笑道:“丢人现眼——你还活着作甚么?”他说着抬手成爪,凌空一抓,那乌月姬的魂魄忽然团成了一个大圆球,被宣离魔君吸入了掌心。 他毫不停顿,第二掌接着便向云歇拍去,云歇心知厉害,全神贯注地举剑相迎,同时江寻意在另一侧亦是袭向宣离魔君以相助云歇,三股灵力激荡叠加之下,整个厢房不堪其负,竟然一下四散炸裂开来。 三人各自跃开,避过漫天散碎木屑站到院外,却发现外面不知何时竟已来了许多修士。江寻意于半空中一个转折,轻轻巧巧地落在了身旁的一棵松树上,扬声道:“不知众位道友前来灵隐所为何事?今日繁忙不便待客,各位如无紧要之事还是先请回罢!” 不料他这话说完,众人面面相觑,竟是谁也没有说话,有几人面上甚至还带出几分羞赧之色。 江寻意莫名其妙,转而想起了什么,看了云歇一眼,果然见他神色了然,这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排众而出,正是千钟观的观主虚元道人,他先是向江寻意行了个礼,这才诚诚恳恳地道:“江公子,之前我等被小人蒙蔽,听说了你弑师之事竟是信以为真,本想本想过来为缇茗仙师讨个公道,未料半路上竟收到阳羡派弟子送来的书信,再加上方才所见,这才知道错怪了你” 江寻意转头向云歇扬了扬眉梢,云歇含笑点头,这事的确是他做的。他心知江寻意心高气傲,便是受了冤屈也不愿解释,只是江寻意不在乎,他却见不得别人污蔑自己的心上人,因此连夜写了数封书信,令余弘捎去阳羡宗,再派自己门下弟子向各派首脑解释了真相。 江寻意见云歇隐隐带了几分邀功的表情,心中叹息,嘴上却不肯道谢,只轻描淡写的道:“哼,多事。”云歇嗤地一笑,江寻意又转过身来,向着虚元道人道:“道长言重了,此时与其纠结此事,倒不如先将那魔君制住罢?” 他年纪轻轻,这话说出来却隐隐带着些命令的口气,其实已是十分不客气了,但因灵台双璧年纪虽轻,名气却大,众人又对江寻意心中有愧,因此竟没有人提出异议。 宣离魔君哼了一声道:“就冲着这帮草包,便是再来多少也是白搭。” 话音一落,他陡然抬手一挥,一道黑色的旋风顿时呼啸而至,所到之处,草木纷纷拔地而起,一时之间飞沙走石,遮天蔽日,江寻意首当其冲,情急之下仰身后跃,从树上跳了下来,就地一滚后退数步。 他双手交叠,随即摊开,一道火龙破空而起,从江寻意的手心呼啸着冲向宣离魔君,与此同时,云歇已从宣离魔君的身后跃出,双足在他背上狠狠一蹬,翻身从他头顶上跃了过去,落在江寻意身边。 怎知那火龙到了宣离魔君近前,竟是半点作用也没起,便被他轻轻挥散,江寻意正是一愣的当口,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堪堪用剑撑住了身子。 宣离魔君哈哈大笑,一掌向江寻意天灵盖拍了过去,然而掌势到了一半却中途顿住,只斜睨着他笑道:“你认不认输啊,江公子?” 最后几个字吐字极轻,竟有几分难言的暧昧。 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天地震颤,上下看起来都是柔软如绸,无垠苍穹已变的殷红如血,又逐渐向远处过渡成一片暗沉沉的漆黑,亿万星光在其中闪闪烁烁,奇诡莫名。 江寻意不闪不避,反而昂起头来,大笑道:“区区幻象,还不醒来?!” 宣离一震,脸上的神情突然木讷,渐渐的,他整个人都变得飘渺了起来,便向水面上的倒影一样逐渐褪色黯淡了下去,不光是他,旁边神色各异、形态各异的诸人,也都仿佛被人一下子施了什么术一样,纷纷如此。 江寻意站起身,刚想寻找云歇,忽然听见一声震耳欲聋般的雷鸣自天边传来,那些刚刚褪色的人影顿时像泥土一样委顿了满地,接着很快又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组合起来,再看过去,已经变成了一名名神色狰狞的恶鬼形貌。 山上山下,不知有多少这样的怪物密密麻麻地涌了上来,加之天上雷声轰鸣,大雨瞬间倾盆而至,江寻意满身满脸都是雨水,几乎被浇的睁不开眼来,夜色浓黑如墨,更别提寻找云歇了,他心中焦虑,拔剑出鞘,反手横扫,顿时一片人影飞了出去。 然而那些残肢断骸又很快变成了新的鬼人,继续向着江寻意袭来——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便是累不死他也能挤死他。 江寻意于是不敢再贸然出手,足尖连点后退几步,正停剑观察的时候,忽然一声清啸一道明光划破长夜,远处蓝光乍起,化作巨大剑芒,竟直直向那漆黑一片的天幕劈了过去! 元神之剑!是云歇,他想直接以自己的元神将这片幻境破开! 江寻意收剑狂奔,向着蓝光传过来的地方直直跑了过去,天地的摇晃始终没有停止,并一波强似一波。与此同时,远处也有一条人影离他越来越近,待几乎能看见彼此的轮廓了,云歇突然一个飞扑,紧紧抱住了江寻意,两个人滚倒在地上,只听外界电闪雷鸣宛若末世,云歇却将江寻意紧紧护在了怀里。 江寻意挣了几下,他却像打定了主意一样,死也不肯放开,直到外面的动静稍稍平息,云歇才像脱力一样松开手来,浑身湿透,唇边还挂着一丝血迹,胸前缀着的一枚平安玉扣已经碎了。 江寻意一把掀开了他,起身环顾,周围已经变成了囚魔谷的样子,他磨了磨牙,忍不住冷笑起来,俯身一把拽起了云歇的领子,冷森森地问道:“云大宗主,敢问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云歇一动不动任他拽着,哑声道:“阿寻” 江寻意不应,只吼道:“问你呢!” 云歇低声道:“那时候我见你接过了我的指环之后吐血了,我心中不安” 云歇一向看似不羁,实则精明,任何事情不拘大小,都很少有能瞒过他的眼去的,更何况关于江寻意的事情在他心中更是重中之重,因此回到房间之后又从余弘手里要回了那枚翠玉指环反复端详,虽慢了江寻意一步,但终于也由幻境中清醒过来。 然而他一醒过来便记起了江寻意死而复生之事,回头想想,也不知道那是现实还是自己又一个求而不得的幻梦,因此不动声色,一路试探,终于确定,面前之人是真的活过来了。 他接任宗主之后遍阅典籍,对这囚魔谷知道的本来就比江寻意要多上一些,因此毫不犹豫地祭出元神,破了这处幻境。 江寻意素来好强,如此更生出了一种被愚弄的愤怒,放下云歇,冷笑击掌道:“聪明!果然不愧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云宗主,小人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云歇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奈何这人根本就不想同他好生说话,这时候被江寻意的语气一刺,更是心中黯然,颤声道:“阿寻” 江寻意脸上一丝波动都看不出来,冷冷淡淡地道:“抱歉,虽然你百般试探,仍是认错人了,在下杜衡。” 他一想刚才还像个傻子似的到处找人就心里憋屈,心中狠狠呸了一声,感觉就是这世上的人都死光了云歇也不会有事,脾气上来,也不想跟着他了,冷哼道:“再见!”甩袖子转身就走。 云歇冲上来一把抓住,大声道:“你不能这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是,可就是死也得容我先说上几句,阿寻” 江寻意甩开他,也怒吼:“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啊!老子说不是就不是!” 第23章 无赖上线 其实到了这样的地步,两个人都对江寻意的身份心知肚明,只是他总觉得亲口承认了这一点,就要真真正正地承接那不堪回首也不愿回首的过往,面对一堆堆的麻烦事,因此,他还是宁愿闭门塞听,心甘情愿的顶着一个傻子的头衔去当那个杜衡。 江寻意,枉你自命不凡,其实也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江寻意的一番神色变幻全部落到了云歇眼里,他沉默片刻,终于妥协,微微叹了口气,整了整衣服,起身一揖,低声道:“杜公子,方才是我一时失态,冒犯了你,还请公子不要介意,只是你我二人素昧平生,杜公子却对云某有救命之恩,如此高义令人敬服,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 这人口风转变的太快,之前还恶狠狠地说什么“救我是你自己愿意的,不用你我也死不了”,这会倒成了“救命之恩一定要报”,当真是摸透了江寻意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云娘娘”早已失宠,江寻意仅是微微一顿,便依旧打算迈步。 云歇毫不气馁,再接再厉,一口鲜血喷出,捂着胸口翻倒在地。 江寻意止步回头,漠然睨了他一眼:“你再接着装啊?有了翻白眼才算全套呢。” 云歇仰面朝天不起来,苦笑道:“阿”话没说完,见江寻意神色一变,连忙改口:“杜公子见笑了,在下从坠崖之前就练功走火,刚才又连番打斗,多处内伤,唉,我想起身实在又是有心无力啊” 最后几个字当真说的是千回百转,一唱三叹,仿佛下一秒就要接不上气似的。 这世间有一种男子,总是铁血铮铮,但凡还有一口气在,都要脊背挺直,昂首向前,俗称“死要脸”,主要代表便是江寻意这种人,然而更有一种神奇的生物,往往拥有敢于将小小擦破皮吹嘘成筋断骨折一样的伤势,俗称“无赖”,其中翘楚,当属云歇是也。 江寻意神色冷淡,漠不关心,似乎这人是死是活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然而以他说一不二的脾气,肯停下脚步便是胜利,云歇大声咳嗽,一边咳一边拿眼角觑他,装了半天肺活量有点不够,险些当真翻了白眼。 云歇断断续续道:“杜公子还、还望你大发慈悲,送佛送到西好歹带我出了这山谷才行啊山谷太高了,我咳咳咳、我上不去” 你妹,堂堂主角,在这梨花带雨的跟他说“山谷太高了上不去”?! 江寻意差点气笑了,但是他心里却也知道,云歇先前连遭几次重创,伤势应该也的确是不轻,这会子被云歇一搅和,胸中闷气也退了不少,理智慢慢占领高地,他换了个方向,漠然从云歇身上跨了过去,淡淡道:“能跟上我,就走,若不然,你就继续躺尸罢。” 比起刚进来的时候,两人的地位好像倒了个个,云歇利落地翻身爬起,亦步亦趋跟在江寻意的后面,生怕他果真将自己甩下。 江寻意什么都没说,脚步却无意识地放缓了一些。 云歇抿起唇,在他身后露出了一个许久未见的轻松笑容。 活着就好!只要两个人都活着,这一次,他绝对不再 云歇一路胡思乱想,两个人默默无语,一前一后地从另一边爬到了已经被破除了幻境结界的谷上。 江寻意:“”很高?很凶险? 他回头看云歇,云歇连忙故技重施:“送佛送到西” 江寻意忍无可忍:“我可以现在就让你归西。” “”云歇委屈道:“我真的不认识这里的路” 此地有茂林修竹,流水淙淙,不知名的鸟儿在梢间婉转低鸣,花香随着微风悠悠而至,沁人心脾,江寻意环顾一圈,决定权且相信云歇,因为这里的路,他也不认识。 江寻意还没有打算好何去何从,突然间一阵眩晕,一个久违了的,却又熟悉的令人讨厌的声音在他头脑中清晰响起—— 系统故障修复完毕,宿主任务即将发放,感谢您的使用。 任务一:安全护送主角直至阳羡山。 江寻意:“” 他回头看了一眼云歇,却见刚才这人脸上刻意做出的委屈表情已经荡然无存,正用一种晦涩难言的眼神深深望着自己,似乎没有想到江寻意突然看向自己,云歇一愣,像是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好,又好像有点怕江寻意生气,神情有些僵硬,又有些紧张。 快乐的光阴如水,过去了便是过去了,划过指间,很快便连潮湿的触感都被风干,而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却偏偏宛如利刃,一刀一刀剐割在人的心头,留下经年日久的伤疤,似乎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人不要释怀,无法释怀。 江寻意收回目光,忽然觉得索然无味,道:“找路,去阳羡山。” 云歇惊喜地看向他,眼底露出不加掩饰的期冀。 江寻意十分受不了他这种误解,又不能解释自己这么着不是心软犯贱而是系统要求,只好加了一句:“我在那里有个朋友,要去看他。顺路。” 云歇笑容消失,心中酸酸的,脱口道:“什么朋友?叫什么?” 江寻意傲慢道:“与你何干?你若是不想回去,大可以待在这里。” 云歇连忙道:“我没说不去。”曾几何时,同阿寻说话何须如此小心翼翼,客套见外。他语音发涩,还是坚持把话说完:“我和杜公子同路。” 江寻意淡淡道:“那走罢。”转过身,暗松口气——自己一时没忍住嘴欠,还好云歇上道,要是他说不去,这任务还麻烦了。 他转身走了几步,没有听见脚步声,回过头去,却见云歇还站在原地,一脸犹豫,期期艾艾地看着自己。 江寻意狐疑道:“干甚么?” 云歇干咳一声,鼓起勇气道:“回阳羡山应该向西,那个、你走错路了” 江寻意:“” 云歇赔笑,江寻意气冲冲掉了个头,继续向前走。 云歇这人就是不能同情,他刚才可怜巴巴地说自己不认识路,果然是装出来的,因为两个人很快便从一片幽谧树林中走了出来,看见了远处的村庄。 江寻意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顺口道:“方才在谷底的时候,到了那市镇我还在奇怪,为什么那街上人来人往,看起来热闹非凡,却不闻半点人声,包括进了饭庄之后,前来点菜的店小二都不发一言,现在想一想,大概正是因为你我那时候已经入了幻境的缘故。可为什么那几个找死的说的话,我能听的一清二楚?” 他口中的“找死的”指的便是在餐馆中议论云、江二人关系,而后被他们两个杀死的那一桌男子。 毕竟从小相处,对于对方的存在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江寻意说话的时候竟然没有察觉到,自己口口声声自欺欺人地自称杜衡,对着云歇却是一副再熟稔不过的语气。 云歇却注意到了,鼻子一酸,心中又有一点高兴,解释道:“那大概是因为我心境不稳,我们进入的幻境实际上是我的心魔,所以那番对话”云歇鼓了鼓勇气:“大概也是我内心情绪的映射。” 什么情绪?江寻意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无暇细思,两个人已经进了村子。 又走了几步,江寻意突然想了起来,那些人那时候说的话好像是在骂自己这就是当时云歇的内心情绪?他回头狠狠瞪了云歇一眼。 云歇:“?” 江寻意气哼哼,又觉得自己气得挺没道理——云歇对他,杀都杀了,心里骂两句又算个啥?反正他们俩本来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早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只希望系统讲点良心,等他快点干完这最后一票让剧情恢复正轨,还可以早点回家。 云歇见江寻意脸色不对,正斟酌着想问,突然从两人身后传来一阵呼喊:“哎!和尚!和尚!你们等会!” “” 江寻意和云歇听到这样的称呼,条件反射地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叫你呢!” “”云歇颇有自知之明,很快反应过来:“对,叫我的,肯定是叫我的。” 许多偏远地方的村民无知,只知道高僧能够降妖除魔,因此也不管对方长没长头发,披没披,往往见到个修士就上来叫和尚,云歇和江寻意曾经被这样称呼过好多次,每次总要互相斗嘴调侃一番,这一回突然碰上,老毛病竟然还是没改过来。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云歇自然知道应该识相,明白自己在江寻意心中的地位不如以往,哪里敢惹江寻意不快。再加上两个人之中,江寻意的外衣早就破的不行,而他一身阳羡宗的服色十分显眼,那人自然的的确确是在叫他。 第24章 死村 横生枝节,江寻意不耐烦地停下来,猛皱眉头,与此同时,系统又跑出来刷存在感了: 任务二:查明真相。 江寻意一愣:“查明真相?查什么真相?把话说清楚行不行,系统你没电啦?喂!” 系统没再说话,叫着和尚的村民已经跑到近前,气喘吁吁地道:“等、等会,和尚,要饭的,你们能捉妖怪不?” 江寻意:“”他看看自己的穿着,立刻明白那句“要饭的”所指何人,云歇看着他的表情,差点笑出声来,连忙掩袖咳嗽两声,忍了回去。 你才是要饭的!你全家都是要饭的! 江寻意眼角一瞥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白了他一眼,转头向那村民面无表情道:“我是要饭的?我敢要,你敢给吗?” 他当然没有无聊到要跟一个乡野村民斤斤计较的地步,只是不满对方无礼,顺口噎回去罢了,然而那村民本来对云歇和江寻意没报什么希望,只因这两个人的身形都不属于高大魁梧的类型,云歇虽然身穿修士服色,但脸色苍白,文质彬彬,看上去一副短命鬼的样子,而江寻意咳咳,就冲着他目前的造型,那村民连个正眼都没有施舍。 不过这时候江寻意一开口说话,嗓音清朗冷淡,竟是说不出的好听,村民不由看了他一眼,先是被那副好相貌震了一下,接着又被江寻意刀子似的眼神一盯,心惊胆战之余,立刻认定了此乃高人,说话也客气起来:“是小人不懂事,二位公子勿怪、勿怪。” 云歇有江寻意在身边,心满意足,人也变得温和起来,笑着摇摇头,道:“你刚才说捉鬼,捉什么鬼?” 江寻意在一旁沉思,他本来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可这人出现的太巧了,刚才系统那没头没脑的“查明真相”四个字也不知道是不是针对这个村子里的闹鬼事件说的,这倒也不是江寻意理解能力低下,只因为在这之前,这种细枝末节的任务系统是从来都不会发布的。 他一心二用,一边想事,一边听那村民和云歇倾诉,大致也明白了这事情的经过。 概括说来倒也没什么出奇的,就是村子旁边有一条河,常常有村民去河里面捉鱼洗澡,这么些年了也一直平平静静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偏偏从前一阵子开始,下水的人不但再没能上来,就是尸体都找不到一具,或者说,连下去打捞尸体的人都死光了。 这么听着,应该是水底下新来了什么精怪一类的东西,既然只能躲起来害害人,不能上岸作祟,说明道行也不怎么高。云歇和江寻意从小斩妖除魔,这种事情见得多了,谁都没怎么当回事。云歇心中一千一万个希望能和江寻意多多相处,自然巴不得在这里多逗留几日,于是低声道:“杜公子,依我看这斩妖除魔乃是我辈中人的责任,既然碰上了,不如我们就管一管,解决这事情罢?” 江寻意似笑非笑地称赞:“云宗主真是深明大义之人。”不等云歇说话,他又爽爽快快地加了一句:“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罢。” 依江寻意的意思,说了就干,雷厉风行,但那村民却死活不肯带路,只说是天晚了绝对不敢接近那河面,他自己都不急,云、江两人自然更加不急,于是就跟着一起回到了村子借宿。 在村子外面的感觉还不是十分明显,而一入其中,两个人很快便感受到一股极为浓重的死气缭绕,就好像到了坟地似的,江寻意和云歇对视一眼,心中微惊。虽然杜衡这身体不如他自己原来那个用着灵敏,但江寻意也不认为自己会判断错误,按理说这么重的死气,这里应该一个活人都没有了才对,然而这里的人却都一个个精神抖擞活蹦乱跳的,实在让人不能理解。 云歇显然也对这个问题有点困惑,不动声色地上前两步,一把抓住带路的村民手腕,笑吟吟地道:“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人没想到这么一个丰神俊朗的人物竟然跟他称兄道弟,受宠若惊道:“不敢、不敢,俺是家里的老大,你、你就叫俺许大罢。” 云歇放开手来一笑,道:“好,在下姓云,这位公子姓杜,是我师弟。” 江寻意没有出口反驳,却也忍不住暗暗瞪了云歇一眼,心道谁他妈是你师弟,然而云歇接触到江寻意的目光,却对他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江寻意不由一愣。 仅仅是一个动作,他就明白了云歇的意思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不知道这个村子里的人是如何在这么浓重的死气之中活下来的”。 果然系统不会随随便便给他发任务,更不会给他派什么好干的活,江寻意皱了皱眉,心中暗生戒备。 云歇那时候选择杀他,就是兄弟之情已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江寻意在重生之后所看到的都是他对于自己的歉疚和怀念,又身负护送主角回山的任务,但到底不能像以前一样信任对方了,所以说现在的情况,一人敌友未明,环境危机重重,他所能靠的,只有自己。 江寻意避开云歇的目光,低头理了理衣袖,跟着两人走进了许大的院子。 门内的堂屋算不上大,打扫的甚是干净整洁,却没有什么陈设,两个瘦瘦小小的女童隔着帘子在里间怯生生地向外面看,接触到江寻意的目光时,又赶忙将头缩了回去。 许大尴尬道:“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两位先在这里将就一晚” 他这几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总是被里面女人和孩子的声音分了心,还没讲完,便听见有孩子大哭的声音传来,云歇便让他先回了房间,一转头,却见江寻意一脚抬起,挡在另一间内室的房门口,抱胸看着他。 云歇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装傻道:“杜公子不累吗?咱们还是早点歇着罢。” 江寻意直截了当地道:“我不和你一屋。” 云歇苦笑道:“乡野之地,没有空房,你还是将就一下罢。” 江寻意道:“住可以将就,命不能将就,我怕睡到一半被你剁了,死的太冤。” 这是两个人之间不能提及的心结。好像心头最柔软的地方猛然被掐了一下,云歇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笑容,勉强提了提嘴角道:“怎么会这么想?我不” 江寻意别有深意地道:“不是我这样想,难道不是事实如此吗?” 云歇欲言又止,终于苦笑一声,默默转头离开。 他一下子不耍无赖了,江寻意还有点不适应,维持着一脚踩门双手抱胸的姿势目送云歇的背影消失,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不得劲,又不好上前把人叫回来和他一起睡,半天才切了一声,站直身子回房睡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云歇已经站在门外等着了,两个人一照面,竟均是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睡外面的固然精神不振,睡在屋子里的那人也没见休息的多好,云歇有点心疼,指腹不由自主划过江寻意的眼睑:“睡得不好?” 江寻意后仰头避过,哼道:“谁说的,舒服极了。” 重浊的脚步声响起,许大身后还跟着几位村民,一起朝着两人走过来,云歇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重新挂上了招牌似的温文微笑,向几人颔首,江寻意跟着一点头。 中间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看起来气度超群,与普通村民不大一样,上前道:“二位公子肯伸出援手,老夫感激不尽。只是这河里的东西十分凶险,你们两个年纪轻轻,我们也不想让二位无端丢了性命,所以公子们若是现在回去,老夫也是理解的。” 江寻意眉梢一扬,道:“老丈多虑了。”他一点也不担心,反正就算是神魔降世,危险的时候往云歇后面躲一躲就可以了,肯定死不了。 所以说,系统让他护送云歇回山这件事细想起来还真是挺多此一举的。 江寻意迈步要走,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急急赶来,他回头一看,却是许大两个小女儿中的一名从那间简陋的土屋中跌跌撞撞追了出来,张开双手扑到他身前。 江寻意本来有些洁癖,轻易不愿与人接触,这时候怕小姑娘摔倒,却也下意识地张开双手将她接在怀里。 云歇在一旁酸溜溜地看着。 江寻意只觉腰间一紧,已经被对方搂住,他带了几分茫然低下头,那小姑娘面黄肌瘦,唯有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江寻意道:“漂亮哥哥,你们不要去,会死的。” 这明明是一个小姑娘的无心之语,口气中尚带着些许奶声奶气,然而云歇站在江寻意身边,却不知为何觉得心头一跳,隐隐有种胆战心惊之感。 第25章 河底怪事 他游目四顾,发现除了自己之外,似乎旁人都没有这样的感觉,江寻意甚至还笑了一笑,伸手轻轻拧了一下对方的小脸蛋:“在这乖乖等着,哥哥去把大妖怪捉回来给你玩好不好?” 可能是为了避免他继续荼毒少年儿童的三观,白发老者干咳了一声,再次插嘴道:“其实那条河里到底有没有妖怪,这个村子里面从来没有人见过,只是略去水里常常会死人不说,我倒是总是会看见清晨时分水面无缘无故出现巨大漩涡,看上去很是可怖。” 云歇回神道:“也就是说现在吗?” 那老者看了看天色,点头道:“差不多了。” 江寻意在记忆里搜刮了一番,没想出来那会是个什么东西,扫云歇一眼,道:“看看去?” 他把话说的言简意赅,冷冷淡淡,但云歇难得遇到一次江寻意主动跟他说话的时候,只这三个字也有些心花怒放,想也不想地答应一声。 江寻意对还赖在他身上的小女孩一笑,扒皮一样将她拎开,转身去了河边。 大概是因为屡屡发生命案的缘故,原先住在河岸附近的村民已经搬离,几个人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走到,河岸旁边冷清无人,只有遍地垃圾野草更显得荒芜。 江寻意走近几步,只见原本平静无波的河面上果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不停地旋转着,然而水流的规模这样巨大,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来,像一张无声的张大的巨口,反倒更加让人心生诡异。 旁边的村民虽然大多数都见过这样的景象,但有几个还是忍不住惊呼起来。 江寻意下意识摸了摸腰间,他的灭华剑已经从云歇那里拿了回来,此刻触碰到冰冷的剑柄,似乎整个人的心底也变得安稳了起来,然而几乎是与此同时,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江寻意不闪不躲,反而转头迎上云歇的目光,问道:“干嘛?” 云歇低声道:“贸然攻击只怕不妥,你还是谨慎一些罢。” 江寻意随口嗤笑道:“怎么着,一段日子不见,你的胆子都喂狗了?”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口口声声说叫做杜衡,可是在云歇面前却丝毫没有继续扮演傻子的敬业精神,言谈举止宛如旧日,唯有态度冷硬不复当年。 云歇手上无意识地用了点劲,将江寻意的手攥紧,低声道:“若是我自己,便算是龙潭虎穴也闯得,可这个世上,我唯一不敢用来大意的,就是你。” 云起天澜的作者最近是不是刚刚摆脱单身狗状态?这个文风,不对啊。 江寻意被云歇“肉麻”的口气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打了个哆嗦甩开他道:“用正常人的话告诉我,你打算怎么着?” 云歇被他甩开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他们不是说死了的人都尸骨无存?那咱们就寻尸罢。” 有人愿意代劳自然是好事,江寻意挑眉,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退后一步。 一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云歇的身上,云歇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刚刚自旁边削下一根成人手臂粗细的树枝来,身后已经传来了马蹄的声音,有人扬声叫道:“让开!都让开!” 云歇和江寻意都看了过去,飞扬的尘土到了江寻意的跟前一尺处便止步落地,半分也没有沾上他的衣袖,只是这种细节已经无人在意,两名身穿红黑相间捕快服色的男子分别下马,疾步走到了二人面前,就要说话。 只是对方还没有开口,江寻意已经淡淡道:“你们两个是捕快?哪来的?” 捕快:“”本来想自我介绍一番吓唬吓唬这帮刁民,可是被这么不客气地一问,怎么觉得下面的话说不说都那么不对劲呢。 两名捕快一个应该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另一个则看起来还是个青年模样,那青年顿了顿,挺胸道:“不错,我名邓置,和黄威大哥都是涡阳县的捕快,你们两个道士看起来年纪轻轻,怎么敢出来干这种坑蒙拐骗的勾当,愚弄无知乡民?还不跟我们回衙门走一趟!” 江寻意嗯了一声,竟然没有动怒,懒洋洋一指云歇道:“跟我没关系,我是看热闹的,你要抓就抓他罢。” 云歇:“”顿时感觉对世界没有爱了。 看见捕快们把目光投向他,云歇不动声色地笑笑,将手中的树枝向上一抛复又接住,慢悠悠道:“二位来的这么‘及时’,又一口咬定我们是骗子,看来是觉得对付这河里的东西,我们不行你行了?那不知道可不可以让在下过个眼瘾再走,日后到了牢里跟狱友聊天的时候,也好有些谈资啊。” 黄威年纪较大,看起来也更加谨慎,他本来是接到报案匆匆赶过来,然而见了这两个人,虽然觉得看起来不像是捉妖的,但好像更加不像骗子,听云歇一番话说的笑里藏刀,也不敢太过拿大,沉吟了一下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给你们两个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你若是解决了这件事,我算你一功,若是解决不了”他又转头看了江寻意一眼,严厉道:“那就一起来涡阳县吃牢饭罢,你们两个谁也跑不了!” 云歇唇边含笑,眼神冰冷,摇头道:“不成。” 邓置奇道:“什么不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歇彬彬有礼道:“若是解决了这件事,二位得跪下赔罪。” 邓置气笑了:“要是解决不了呢?” 云歇轻描淡写地道:“没有解决不了。” 这话说得十分霸气,可惜还没等主角的光环晃瞎人眼,江寻意就已经听的不耐烦,抬手一挥,邓置只觉得一阵气流凌厉而来,竟是刮面如刀,擦着他将一棵大树上的树枝又割了半截下来,当当正正落在云歇手里,江寻意道:“跟他们废话什么?要干就干。” 云歇笑了,听话的不再多说,把手里的两根树枝交叠在一起,一根柳枝和一根槐枝竟然瞬间交融,逐渐变为了一体,邓置在一旁紧紧地盯着,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瞪大眼睛,然后暗暗瞟了一眼云歇宽大的衣袖。 云歇懒得理他,自顾自拿起匕首,他的手指修长白皙,看起来灵巧极了,很快就将手里的树枝削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像,只是四肢俱全,没有五官,看起来有些诡异,不像什么正经东西。 云歇将小人像放在地上,江寻意已经自然而然地对许大道:“随便说一个在河水中失踪之人的生辰八字。” 云歇一笑,那个方才一直在领头的白发老者已皱眉道:“生辰八字何等重要,怎能随随便便就说与外人。” 他这口风一变,旁边的人都十分惊讶,许大道:“村长,这两个兄弟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您不能听了捕快的几句话,就怀疑他们呀。” 云歇眸光闪烁,脸上却是笑吟吟地看不出半点情绪,道:“活人的生辰八字的确重要,这死人的生辰八字也不能乱说,我倒是第一次听,也行,不说就不说罢,那我可就乱找了。” 他看也不看地把手里的匕首一抛,不偏不倚正好把地上的小人心口处戳了一个圆孔,云歇右手食指朝着旁边的河水勾了勾,三滴河水便随着他的指示自动飞入了人像,那个圆孔重新闭合,邓置和黄威在一旁看的瞪大了眼,白发老者却皱起眉头来。 云歇笑道:“站起来。” 小人直挺挺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云歇道:“走。”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个木头人竟然真的摇摇晃晃迈出脚步,向着前方走去,与此同时,河水中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一个人的头顶渐渐从水面上冒了出来,向岸边走来,动作僵硬,步伐不稳,竟和那个木头人的举止一模一样! 河面上的漩涡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随着人形越来越接近,已经能够隐隐辨别出来,那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一些皮肉随着他的走动纷纷掉落,可怖异常,一片惊呼声中,江寻意让开几步,别开头厌恶道:“你让他走路的时候离我远点——怎么不挑个好的叫!” 这种东西哪里有挑挑拣拣的余地,云歇却只是笑吟吟地不跟江寻意争辩,只道:“那你往我身边站站” 一句话没说完,他的脸色霎时间变了。 江寻意刚问了句“怎么?”便听着身后哗啦一声巨响,他连忙转头,只见那具被云歇操控的尸体在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竟然又重新没入了水面,再也看不清楚状况,而地上的木偶也趴了下来,却是在不断蹬着一条小木腿,像是在努力摆脱什么。 第26章 奇谈 云歇不再去管那木偶,肃了脸色道:“这水底下有东西拖住了那尸体,可为什么离的这样近,我却只能感觉到死气,不能感觉到魔气?” 江寻意低声道:“一样。” 正在这时,那个小木偶突然“啪”地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黄威脸上显出一抹讥笑,显然确认了这两个的确是坑蒙拐骗的臭道士,倨傲地命令道:“好了,你们两个跟我回衙门罢。” 云歇没理他,看着水面笑了起来:“有意思,这么些年了,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敢跟我抢的还真没见过。” 他挥掌一拍,掌风呼地凌空推了出去,将湖水掀起了重重叠叠的巨浪,声势之大几乎已经胜过了方才的无声漩涡,众人惊呼声中,一个脸盆大小的东西一下子冒出水面,还没有等人看清,就将一股水柱向着岸边喷来,紧接着又没了回去。 江寻意终于不再旁观,在云歇出掌的同时已经眼疾手快地一拍剑柄,灭华剑飞至半空,他随即跃起,凌空翻了个身,稳稳踩在了剑身之上,直飞至河面的正上方,待那东西没回水里的时候,他正好赶上,竟然混不吝地直接探手一捞,将那水中怪物活生生拎出水面。 还没等人随即看清,江寻意脸色已是一变,又松手将它扔了回去。 云歇大惊,连忙冲过去,一叠声问道:“怎么了?受伤了吗?” 江寻意的脸色十分晦气,御剑回到岸上,以一种异常复杂地眼神看着自己拎过怪兽的那只手。 云歇一把握住,一边检查一边道:“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太恶心人了。”江寻意艰难地憋出了几个字:“你快给我借半斤澡豆,我要洗手。” 云歇知道他有洁癖,不过知道了没有受伤,这下反而松了一口气,当下江寻意黑着脸去一旁洗手,旁人虽然好奇他到底摸到了什么,但见江寻意脸色黑沉,却是谁都不敢多问。云歇踏上一步注视水面,黄威方才见那怪物出水的时候早已眼疾手快躲到远处,这时皱眉道:“好不容易抓到了,你们又把那东西放了回去,这回可怎生是好?” 云歇头也不回,忽然回手拎住了他的衣领,一把将比他壮了好几圈的黄威提了起来。 邓置惊道:“你干什么?” 云歇坏笑道:“水里的怪物最喜欢吃胆小怕死且废话多的人,劳驾当个饵呗?” 说话间一松手,已将黄威毫不留情地扔进了水里。 惊叫声中水花四溅,水面上一个黑黢黢的东西一晃而过,黄威吓得大声嚎叫,然而刚刚张开嘴,河水已经咕噜噜灌进了他的肚子里,顿时让人喊不出来了,他正以为自己小命休矣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子一轻,已被人一脚飞踢上岸。 云歇借着黄歇落水的这点机会,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也眼疾手快地找清楚了怪物的方位,只是有了江寻意的前车之鉴,他谨慎地没有用手触碰,而是将黄威踢出去之后自己又翻身跃回岸上,同时双掌快速地连击三下,一道道蓝色的光束瞬间从他的掌心飞出钻入水底,瞬间组成了一个笼子的形状,又连笼子带怪物慢悠悠地浮了上来。 云歇一勾手指,笼子砰然落在了河岸边的空地上。 云歇还来不及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岸边围观的村民已经倏然围了上去,又迅速地散开了。 云歇:“”这干嘛呢? 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定睛一看,饶是见多识广,也不由吓了一跳——面前以他灵气结成的笼子正中困着一个脸盆大小的椭圆状物体,乍看起来像是一只大乌龟,然而人还没有离近,就闻到那东西身上发出一阵浓浓的腐尸味道,中人欲呕。 云歇见的死人不少,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也曾干过验尸的活计,因此虽然也是差点吐出来,好歹还能忍,以袖掩鼻磨磨蹭蹭凑过去一看,竟然发现龟壳中露出的是一个人头! 他吃了一惊,再仔细一看,那另外的四肢也都是人的手脚,只是皮破肉翻,腐烂的不成样子。 云歇简直要心疼江寻意了,这样的玩意,别说是有洁癖,就是一般人看看也觉得接受不了。 江寻意终于洗完了手,走过来看见那东西之后又被勾起了刚才的惨痛记忆,口气十分不好地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谁那么缺德把人给塞进了龟壳里!” 云歇听到第二句就笑了,被江寻意瞪了一眼,忍笑道:“不知道,咱们不如问一问?” 江寻意意味深长地道:“问哪个比较好呢?”他这样问着云歇,目光却已在人群中转了一圈,人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在接触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时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些许心虚之感,接着江寻意将目光定在了一个地方,半翘着嘴角,似笑非笑。 许大只觉得他似乎是在看着自己,大惊之下结结巴巴地道:“杜、杜兄弟,我我我” 江寻意却把手一摆,仍旧对着那个方向道:“王村长,您年高德劭,不如来解释解释?” 许大愕然回头,正对上身后白发老者震惊的目光。 这老者姓王名席,正是这个村子的村长,他早年曾经是私塾里面的教书先生,向来自以为同普通村民相比是个文化人,原本没将云歇和江寻意两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这时候见江寻意竟然会问到自己,虽然有片刻的震惊,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微微皱眉道:“杜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恕老夫不大明白。” 江寻意道:“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是谁报的官?得啦,两个捕快大人都在这里了,什么事情一问就知道,再装糊涂好没意思。” 王席不由自主地看了看两位浑身湿的像落汤鸡一样的“大人”,开口道:“我” 江寻意不想听他辩解,截断他的话,抢着道:“你是一村之长,按理说出了这样的事原本应该十分忧虑才对,也应该想法子请人解决这事情,然而昨天晚上许大找到我和云宗主,你并没有露面,显然这并不是出自你的意思,直到第二天见了我们,你话里话外都是在强调那东西有多么厉害,似乎想要将我们劝走,我们前脚执意来到这里,紧接着两名捕快就赶来了,而且话里话外都对这件事情十分了解,若不是你让人把他们叫来,想来普通的村民也请不动这两名哦,眼高于顶的官爷,那么为什么你这么不愿意让人捉妖呢?” 他这一长串的话侃侃而谈下来,竟是丝毫没有让人插嘴的余地,王席几次开口却又无话可说,险些憋死,待江寻意说完,一旁的许大已叫道:“村长,你为什么啊?” “”王席就纳了闷了,他怒道:“一个刚刚认识不到两天的小子,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他这么一说,旁边一些已经产生了怀疑之色的村民们也是一愣,仔细想想江寻意说的的确都是他自己的推测,可这个人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了,什么话经由他的口说出来,就无端端的让人感到相信。 他们不信,江寻意还不说了,云歇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们本来就是为了抓这个东西,又不是来办案子的,也不好越俎代庖,那把它杀了,这就走罢。” 他说着挥手便把匕首向着笼子里的龟人扔了出去,眼看着去势汹汹,明晃晃的剑刃就要触及那东西的脖颈,王席大叫道:“慢着!不要啊!” 云歇打个响指,匕首在半空中顿住了,他的脸上依旧是温文尔雅的笑容,耐心问道:“王村长是让我不要杀他吗?” 他的笑容看在王席眼中,却好像比江寻意的冷脸还要可怕,他活了这么大的岁数,阅人无数,自然可以看出来,云歇看似可亲,实际上更是个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的人物,不敢再耽搁,连忙道:“是,是,你、你不要杀他”他犹豫片刻,还是艰难地把后面的话补充完整:“他、他不是什么妖魔,这是我儿子” 第27章 长寿龟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就连江寻意和云歇一时都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有胆子大的村民上前两步仔细端详,果然惊讶地叫道:“是真的!这不是两年前刚死了的王易吗?!” 江寻意满脸惊讶,下意识地同云歇对视一眼,这样的表情倒让他自从身份被识破以来一直冷冰冰的俊俏面庞一下子变得生动了许多。 云歇无端的有些欢喜,于是就笑了笑,一边的王席反正已经把最重要的部分说出了口,也就不等他再询问后面,抹了把脸席地坐下,开始讲述:“我年轻的时候喜欢读书,但我们村一向穷困,村子里面和我一样大的孩子大多都早早帮着父母种地了,很少有上得起私塾的,好在我爹还算开明,只说,要是我能弄来自个读书的束脩,就把我送到镇子里头去,不用帮着家里种田。我听了之后就想了好多法子挣钱,什么挖药材,砍柴,捕鱼一样不落的都做了个遍。” “那一日我又从家里出来到了河边,本打算再捉点鱼挑到镇子上去买,没料想撒了半天的网,竟然捞上来了一只大乌龟!” 他说到这里,云歇忍不住瞥了一眼那个“龟人”,王席注意到了,苦笑道:“是了,就是这个,那时候那乌龟还十分普通,也没有长到这样大,唯一不同的便是,它的身上总是闪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白光,看起来十分漂亮,我便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江寻意道:“然后?” 王席露出了几分陶醉的神色,回忆道:“那种感觉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然后我只觉得全身上下像是泡在水里一样,十分的放松,整个人飘飘荡荡,好像重新回到了我娘的肚子里头,又好像飞上了天,正躺在云彩里” 江寻意诧异地扬起眉毛,他并不对王席的描述感到向往或是惊奇,反倒十分熟悉——他们修仙之人讲究的就是一个天人合一,每当打坐或入定进入境界的时候,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体会,却不知道为什么王席一个普通人摸了下乌龟壳就成了这样了,要是什么事都这么简单江寻意回头看看那只浑身发臭的“神龟”,觉得就算如此,这辈子也别想再让他摸第二回。 王席的话还在继续:“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眼前终于不再是一片白雾,看东西慢慢变得清晰起来,我看了半天才发觉,我竟是到了那只乌龟的身体里!” 江寻意:“”他是不是应该感激杜衡还多少是个人? 云歇也想起了江寻意无缘无故换了一个身体的事情,虽然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江寻意死而复生对他来说也是一件极大的好事,但是他的神色还是变得严肃起来,问道:“那你自己的身体呢?你又是怎么出来的?” 王席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在发现这一切之后大惊失色,想着这是怎么回事,我一定要出去,就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可当我走回村子中的时候,竟然发现这已经是十年之后了!” 围在一旁的村民们也都纷纷听得入了神,许大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分明只在那乌龟的身体里呆了一小会才对!” 江寻意却有些了然了,自言自语地道:“庄子有云: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他们活的太短,所以仅仅片刻也当做一生那样漫长,而千年的王八万年龟,对于这能活万年的乌龟来说,时间就过得太慢了,你到了它的身体里,你的时间自然也就会放缓。这件事乍听起来匪夷所思,可是仔细想想倒也合情合理,我竟从来未曾想到过!” 云歇也是聪明绝顶之人,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接着王席的话道:“这么说来,你儿子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你们故意而为之了。是想要多活两年吗?” 王席微低了头道:“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可我也是没了法子!我王家三代单传,到了我这里四十岁上下才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原本爱逾至宝,谁想到前年的时候这孩子睡着睡着,竟然无缘无故的喘不过气来,脸色紫涨,眼看着就要没气了。”他深吸口气,似乎到现在想起这件事还是心有余悸,声音也稍微提高了一些:“我当时,我当时心里面简直是害怕极了,背着他的尸身跑了两三里地,可是哪个大夫都说救不回来了,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突然又在河边看见了那只发着光的神龟!你们说,如果换了是你们,会怎么选择,啊?!换了你们,救不救他!” 喧闹一时之间静了下来,连素来心肠冷硬的江寻意都没了言语,这个问题,他们都没有资格回答,只有云歇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席喘着粗气,自己平静了片刻,才又道:“眼看着他就要没有气息了,我慌了神,也顾不得其他,就把着小易的手按到了龟壳上,他这时候也就剩了一口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瞪大眼睛看着我,我便跟他说,孩子,这是你活命的唯一机会了,你要记着,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定不能想着要出来,你得告诉自个,说什么也要活下去!” 江寻意看了王易一眼,发现那双浑浊的眼睛中,竟然滴下了一连串的泪水来,他心里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又不愿意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一抬头发觉云歇在看他,白了对方一眼,故作无所谓地转头向王席问道:“行,你说的前面这些我都明白了。可是寄身就寄身罢,你寄身的时候好好的,到了他咋还烂了呢?” 王席苦笑这摇头,道:“一开始这龟还没有这么大,小易进去之后,还能和我说上两句话,虽然从此以后是见不得人了,但好歹也能一直陪着我们老两口,我还是欢欢喜喜把他带回了家去养着,可谁知道,他不但越长越大,而且还渐渐有了人的模样。我是村长,乡里乡亲的来来往往不少,眼见着这么下去不是个事,也要藏不住了,便将他放到了这片河水里,每日趁夜过来喂食,却没想到时间久了,他不但变成了这个样子,也渐渐的要听不懂我的话了。我见他不按时过来吃东西,原本还心里着急,直到后来才知道他都吃的是些什么。” 他的言下之意大多数人都听明白了,看来这河里失踪的人竟然真的都是王易吃的,一时都是一阵恶寒,然而看着王席老泪纵横的脸,怨恨之中又都有些不是滋味。 刚才云歇和江寻意出手众人都看在眼里,已经隐隐将这两个人当做了神仙下凡一般,王席讲完了这一切,平复了一下情绪,向着二人苦笑道:“我身为一村之长,这么些年来为了这个村子也是兢兢业业,没想到最终害了大家伙儿的竟然是我儿眼下老头子没脸再说别的什么,只求二位公子好歹能留我儿子一命。” 江寻意欲言又止,看了云歇一眼,话到嘴边拐了个弯,道:“我一个无名小卒,没资格说什么,一切都是云宗主说了算罢。” 云歇一听江寻意这么说,心情又不好了,笑吟吟地道:“我一个外人,只会降妖除魔,怎么管得了这些,反正始作俑者我是捉住了,剩下的事情”他眼珠一转,看见了旁边两个满脸倒霉相的捕快,立刻道:“那肯定是官爷们的事情嘛!” 黄威浑身的,心里面也是暗叫后悔,他为人素来不可一世,自以为武功高强,又和县太爷沾亲带故,向来不把这片乡野地方的村民当做一回事,哪里想得到这一回竟然是踢到了铁板上,遇见这么两位惹不起的小爷,本来想灰溜溜的一走了事,没想到还没迈步,又被叫了回来。 他不敢装作没听见云歇的话,只好和邓置一起走了回来,自认倒霉地接下这块烫手山芋。随即黄威犹豫了一下,又向着云歇和站的远一点的江寻意道:“二位公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云歇笑道:“不能。像我这种江湖算卦骗钱的,靠的就是说话挣钱,若是你说叫就叫,难道让我以后喝西北风吗?” 黄威知道他故意刁难,可是万万想不到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又惹了他不快,只好顺着他道:“这个您放心,钱的话我一定按照价格给。” 云歇高兴地道:“说了这么多,就这一句是有用的,那走罢。” 江寻意远远靠在树上看着两个人扯皮,心中暗暗纳闷,论理这件事的真相已经算是水落石出了,可是不知为何,他并没有收到任务完成的提示,这时候见黄威一脸p的专属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情不愿地起身跟了上来,在三人身边站定。 邓置也听见了黄威先前的话,惊疑不定,目光在云歇和江寻意之间一转,低声道:“黄大哥,你是要跟他们说那件事吗?” 黄威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道:“这两位公子出手不同凡响,一看就是真正的高人,有件事困扰我许久了,想请二位帮忙参详参详。” 第28章 黄威的故事 江寻意简短道:“讲。” 黄威一噎之下才反应过来,向他凑近了些,刚要说话,却又被云歇拦开,不快道:“说就说,你凑那么近作甚么。” “”江寻意白了云歇一眼,黄威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先解释两句,于是后退几步,这才道:“刚才的事的确是我们两个对二位公子无礼了,可是这也真的是因为先前来过的江湖术士太多,不光骗了不少钱财,更加可恶的是误人性命,我对这等情况也是深恶痛绝,这才一时误会了二位。” 他这句话一说,一下子就让江寻意听出了不对来,问道:“以前来得太多?水中出现异状不是最近的事情吗?需要请那么多的人来?” 黄威惊讶地看了看他,愣了下才道:“不、不是,只是因为这个村子原本就是个,经常发生怪事啊。” 云歇和江寻意对视了一眼,都想到了村子里浓重的死气,只听黄歇继续讲道:“想来二位公子也知道,我们官府一向是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颇为忌讳的,之前这村子就发生过许多十分诡异之事,但每次派了人来,都是莫名其妙,怎么也查不清楚,就也只好不了了之,卷宗也都压了下来。可笑我那个时候无知,还觉得是别人太无能了,查不出来的东西就推给鬼神,直到五年前我自个来到了这片地方办案,才知道全不是那么回事。” “那次的案子原本也不是甚么奇案,就是一个姓孙的人家突然来报官,说是他们家的老太爷突然无缘无故地喘不过气来,家人用了什么法子都不管用,眼睁睁看着老人家憋的满脸紫涨,然后就没气了” 云歇挑了挑眉,道:“那不是和方才这村长所说的王易的死法一样了?” 江寻意则道:“但人岁数大了,有什么隐疾去世也是合情合理,报官能怎么样?” 黄威道:“二位且听我慢慢说,其实这种死法在这个村子里已经不少见了,有许多人都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就死去了,我们之前看卷宗的时候也曾经猜测过,都认为是因村子本来就处的偏,一个村大多数都是内部通婚,亲戚之间难免有什么病症传了下来,因此也没大当回事。不过这一次报案却不是因为这个孙老爷子死了,而是因为他死之后,不知道被谁将尸身给劈成了一块一块的。” “这孙家的人极是孝顺,在孙老爷子去世之后本来是轮流着守灵,从来没有离开过人,孰料第三天开棺的时候竟发现了这件事。他们想不出来是哪来的仇家干的,又不甘心不了了之,也是气得狠了才会来官府报案。那一阵案子多,衙门里只有我还算清闲,也就跟着过来了。” 江寻意听到了“棺材”两个字,突然又想起了云歇脖子上挂着的那个装着自己尸体的小小棺材,先前本来被他打掉了,后来又被云歇收回去继续挂着,也不知道他留着自己的尸体到底是干什么用。他想到这里,下意识向着云歇领口处瞟了一眼。 云歇察觉到他的目光看过来,唇边不由微微带了一丝笑意,身体却一动也不敢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继续听着黄威说话: “我到了之后便跟着孙家人去看孙老爷子的尸体,只见那尸体果真是碎成了一块块的,切面十分齐整且精细,绝对是别人有意而为之而且应该是耗了不少的功夫,好在当时是冬天,尸身未腐,除了被切开以外再没有任何其他的损坏,瞧着也不大像是泄愤,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又把孙家的人分开来反复盘问,都是一口咬定灵前从来都没有人离开,那尸体也一直都躺在棺材里。” “我最后没有了办法,只得当做一桩悬案,孙家人便找来了缝尸匠缝合这具尸体” 江寻意道:“缝尸匠?” 邓置插了一句解释道:“就是专门缝补尸体的匠人,有些横死之人死状凄惨,家里人为了能让他们有个全尸,就会找缝尸匠将那尸体缝好,缝的越是看不出来痕迹,越是结实,水平才越高。” 江寻意颔首。 黄威续道:“只不过当时天也晚了,到了太阳快落山,还差了半个头颅没有缝好,那缝尸匠说好了第二日再来就先离开了。我看着雪天路滑,想着也赶不回衙门去,就在这村子里留宿了一个晚上,却没想到刚睡到半夜,又出了事。” 黄威说到“又出了事”这四个字的时候,江寻意忽然感觉到头脑好像被什么极尖锐的东西“撕拉”一下划过去了一样,顿时疼的眼前发黑,只觉得面前一阵天旋地转,差点站不住脚。也就是他性格一向坚韧好强,死咬住了嘴唇没有喊出声来,可是在那一瞬间已经是额头见汗,连额角的青筋的都爆了出来。 云歇虽然表面上听黄威说话听的认真,实际上十分注意在他身边的江寻意的一举一动,这时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异常,简直吓得心脏都停跳了一下,扑上前去一把扶住江寻意,因为用力过猛,反倒带着自己也跟着晃了一下,两个人才一同靠在大树上站稳:“阿寻?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江寻意脑部剧痛,耳中嗡鸣,冷汗顺着白玉般的脸颊一颗颗滑落下来,片刻就将领子都打湿了一片,他下意识地攥紧了云歇的手腕,直把云歇手背上的青筋都攥起来了,迷迷糊糊地也听不清他说甚么,那一刻几乎觉得自己是又死了一次。 云歇知道江寻意是什么脾气的人,看到他居然能疼成这样,一时手脚冰凉,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颤着手替他擦去额角的冷汗,低声道:“阿寻,你、你可别再吓我了” 只是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破碎的不成样子。 好在江寻意这疼来得快去得也快,仅仅是片刻功夫,那从头脑深处传过来的痛楚之感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有意识的时候,只感觉全身一片冰凉,似乎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才提醒着他方才的一切都是真实。 江寻意缓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靠在云歇身上,一只手还攥着他的手腕,他倒不觉的两个大男人这样靠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觉得有点丢脸,于是立刻松手自己站直了身子,瞟了云歇的手一眼,只见手腕上五个乌青的指印高高肿起。江寻意垂了垂眼,嘴唇微动,又把目光移开了。 云歇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虽然被推开了,还是双手微张护在江寻意身侧,仿佛生怕他摔倒似的,一叠声地问道:“你现在没事了吗?还难受吗?刚才是怎么了?” 江寻意伸袖子抹了把冷汗,回想一下刚才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也是有些不寒而栗,只是还能感觉到一个人一直在紧紧扶着自己,对云歇的话本想装作没听见,顿了片刻后,还是道:“不知道,现在没事了。” 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更加给人添堵,云歇皱起眉头,又是担心又是无奈,简直想把他的脑壳扒开好好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只是现在两个人之间误会重重,他虽然手痒痒牙也痒痒,却也只好憋着,攥着拳头把手负在了身后。 江寻意想了想,觉得症结可能还是出在这个古怪的案子上,并且系统也一直没有对他发出任务完成的提示,于是向一边看呆了的黄威道:“你继续讲,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黄威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一声,续道:“那天晚上我睡到了半夜,孙家的人突然过来敲我的门,起来一问,却说是‘我们家老太爷的尸体突然不见了’!” 云歇正憋着气,于是阴阳怪气地道:“这可奇了,不过是个死人,怎么又是被砍又是被偷的,难道他是黄金长的吗?” 黄威苦笑摇头,道:“这一回,可不能说是‘被偷’了。” 江寻意漫不经心地道:“你的意思是死人自个长腿跑了?哦,还是个没缝完的死人。” 不料黄威竟重重点了点头,道:“正是。”他续道:“当晚本该是孙老爷子的孙二郎和孙三郎轮换着值夜,原本前半夜太平无事,然而到了后半夜,孙三郎去接班的时候,兄弟俩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一时没留神,转过身来就发现棺盖掀开,那尸体连着半拉还没有缝上的脑袋,竟然不见了!” “我听了这话也是心中奇怪,于是瞧了瞧地上的脚印,发现只有一行浅浅的痕迹,再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当时也没多想,因为若是旁人偷走了尸体扛在肩上,只留下一行脚印也是寻常,只不过这人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有些让人想不通。因此我们三个便顺着这脚印一路追去,到了一家的门口,那脚印消失了,孙三郎却一下子站住了脚。” “我奇道:‘怎么不走了?我瞧那个盗尸贼多半是进去这家的房子了。’孙二郎却结结巴巴地和我说:‘黄大人,这、这这是俺爷爷生前住的屋子!’我心里立刻涌起一阵寒气,可是这两个半大小子在旁边看着,我也不好再打退堂鼓,因此鼓足了勇气,把腰间的佩刀拔了出来,踢开门就走了进去!” 第29章 破茧 说到这里,黄威深深吸了口气,眼睛瞪得大大的,浑身有一些不自觉的颤抖,仿佛还可以看到当时的场景,云歇和江寻意虽然不怕这些东西,还是有点被他的表情给传染了,不用自主地屏息静听,只听黄威道: “我看见——我看见门里面的的地上散落着一个针线筐,那具尸体就坐在地上,正在用针线一点一点往自己头上缝那剩下的半块脑袋!看见我们进去,他就一边缝,一边慢慢地把头转过来看着我们,两个眼珠子就好像是假的一样,在眼眶中间晃晃悠悠,似乎马上就要掉出来了!然后他慢慢咧开嘴,冲我笑了一下!” 黄威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的牙齿有些腐烂了,这样一笑,我就能看见那暗黄色的牙肉和” “好了!”云歇突然拍了拍黄威的肩膀,黄威的声音戛然而止,眼中还带着些许没有消散的恐惧,他迷惘而又惊惧地看着云歇,半晌才缓过神来,深深地吁了一口气,颓然抹了把脸,强打精神道:“就是这样了,总之这个村子古怪的紧,发生怪事也不是这一两回了。” 江寻意沉吟道:“后来呢?那尸体没有攻击你?” 黄威摇头道:“我们吓得不轻,就都跑出了屋子,待再回去的时候,那半边头颅已经缝好,尸体便好好地躺在地上,直到下葬也再没出现过什么异常。” 江寻意摸着下巴,半天没有说话,他的思维还停留在系统的目的上,反倒是云歇问道:“除了这件事以外呢,你自己亲眼所见的,这村里还有没有别的异常?” 黄威想了片刻,又道:“之前我就听说过,这村子里的人毛病极多,其中有一项就是从来不吃热食,我原先听了还以为是误传,没想到寒冬腊月的到了之后,竟然真的连口热水都喝不上,问缘故,人家也只说祖上定下来的规矩,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代代下来就是这样照做的。” 云歇回忆了一下,发现昨晚在村子里的时候,许大家里端出来待客的果然都是凉饭凉菜,他心中疑云丛生,觉得似乎有甚么隐隐的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却又没能及时捕捉的到,脸上却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说到这里看了江寻意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接下去道:“我们会解决。” 江寻意微微一哂,云歇说话,从来都不会说“尽力而为”、“试试”等模棱两可的承诺,而是一向都十分肯定自己绝对能够做到,简直主角气场满满。 大概他身上真的有甚么令人信服的力量罢,黄威听了云歇的话,竟然真的松了一口气,拱手道:“那就多谢二位公子了。” 云歇道:“王村长那儿子你们带回去先关起来罢,若我查明真相,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方法使他恢复原状” 他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一个声音远远冲着一旁河岸上还剩下的村民们喊道:“方家的人在这里吗?快和我回去,你们家小三子快要不行了!” 江寻意精神一振,立刻打断了云歇的话:“又死人了,快去看看!” 他觉得难得死个人,能赶上实在是不容易,破案心切,跑的也就快了些,把云歇甩的落后了几步,前脚刚刚迈进了门,抬起头来却不由一惊。 门内正正站着两名身穿淡蓝色海波袍的俊秀少年,衣袂飘飘,腰侧悬剑,正是灵隐派弟子的标配,江寻意看到这一身打扮,立刻觉得没了面具的脸上一层凉风飕飕而过,下意识地转身就走,正和身后的云歇撞了个满怀。 云歇愣了一下,很快也看见了那两个少年,瞬间反应过来,将江寻意向自己身后一扯,挡在他的前面,心中念头急转,想着应该说点什么来圆一圆场。 孰料二人这一番举动把两个少年看的莫名其妙,两人对视一眼,一个少年拱手道:“灵隐派卫修齐、聂炎,不知道二位是?” 这两个少年看起来非但没认出来江寻意,竟好像连云歇都没见过,江寻意听了这两个名字倒是突然想起来,此前灵隐派一直在西域设立驻守分部,因此很多弟子偏处一隅,大多数连中原都没有来过,直到后来自己叛变之后才跟随着江漠楼回了这边,因此没见过他们倒也正常。他曾经看过分部名单,倒还记得像是当真有这么两个人。 于是心中松了口气,从云歇身后转了出来:“原来二位是灵隐派的仙师,我们两个不过是无名小卒,不足挂齿。敝姓杜,他姓云,路过这里借宿,听说出了人命,就过来看看究竟。” 云歇不明就里,但看着江寻意的口气就知道危机解除,于是也跟着笑了笑,冲二人一点头。 大概想不到这个偏僻地方会来什么鼎鼎大名的人物,因此江寻意懒得编造的姓氏也没有引起两个少年的注意。卫修齐打眼一看,虽说修真之人看不出年纪,两个人外貌都是风华正好,俊秀逼人,长的脸嫩,但身上自有股资深人士的装逼气息,加上江寻意腰间那把长剑看上去又有些迷之眼熟,于是也就拱了拱手,客客气气地叫了句“云公子、杜公子”,又解释道:“我和聂师弟也是路过这里,觉得这村子里死气极重,又一进来就听说这里有人去世,因此来此探看一二,既然遇上了,不如一起?” 云歇暗戳戳看了江寻意一眼,拍马屁道:“如此甚好,早就听说灵隐派的弟子虽然出身名门,但风度涵养无不是一流的,云某心中仰慕已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也难为他一番苦心,平日除了照镜子,看人都没有用过正眼的,如今为了讨好江寻意,对着两个后辈竟然连这样的话都不要脸的说出来了。 江寻意心中暗道一声“呸”,眼角却泄露出几分笑意,毕竟好话人人爱听,连旁边似乎不大喜欢开口的聂炎都忍不住展颜道:“云公子太客气了,既然如此,那就请罢。” 于是四个人一同进了内间,走到一半,就可以听到隐隐的哀哭声,卫修齐和聂炎涉世未深,见过的生离死别尚且不多,都不由自主露出了隐隐的不忍之色,云歇那副斯文假笑倒还面具一样挂在脸上,不紧不慢地迈了进去。唯独江寻意脚步一顿,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眼前倏忽一下天旋地转,那隐隐的哀哭仿佛勾起了另外一份记忆,回澜拍岸一样出现在眼前—— 那场景并不属于如今古色古香的世界,高楼、电梯、长廊、来来往往的白大褂那是他曾经住过的医院。江寻意被安置在顶层,得病的那两年里,整整一层都只有他一个病人,除此之外能见到的只有不时前来探望的父母兄长以及医护人员,那种单调的白色几乎逼得人快要发狂。 所以当有一天,他感觉到自己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松了一口气的,然而父母的痛哭声却连带着将别离的痛苦传递到了心间,心中泛起不舍的同时,耳边忽然传来无机质的机械嗓音:穿书完成任务,可以获得重活一次的机会,询问宿主是否接受。 那时候的惊惧、惊喜、迷茫、期盼种种情绪交织,此时想来,犹如昨日。而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从一开始的步履维艰到逐渐适应,再亲手推翻了曾经建立下来的一切 忽然间,一双手带着高于自身体温的温度按在他的肩膀上,竟然将魂飞外天江寻意烫的一个激灵,睁开眼来,正对上云歇担忧的神情:“叫你好几声了也不答应,站在这里干甚么?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他的目光温柔中带着关切,江寻意却在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被看透了什么似的,也或者是格外不乐意在这个人面前示弱,一把挥开了云歇的手,恶声恶气地道:“没事!” 然后这次,云歇却没有如愿放手,顺势反手攥住江寻意的手腕,冷冷道:“江寻意,你有完没完?” 第30章 愚蠢的小鲜肉 他从小绵羊转化成大灰狼的蜕变太突然,乃至于江寻意一愣之下竟然没有反抗,只是愕然抬起头来。 两双眼睛在半空中相遇,江寻意随即垂睫,云歇却不躲不闪:“怎么?又想说你叫杜衡,我认错了人?江寻意,别的人我不敢说,可你就算是化成灰化成烟我也能认得出来,我知道你心里面对我有怨气,有你就说出来啊!连他妈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认,就知道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面跟我扛,你是大小姐吗?从小就是这副阴阳怪气的臭德行,有事也憋在心里,难受也不会说出来,你不说、你不说我他娘的要去哪里知道!” 他这段话前面还气势汹汹,颇能唬人,倒把江寻意听得一愣一愣的,说到后来却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竟带了些许哽咽的声音,江寻意惊讶地看向他通红的眼睛,发觉这个人在自己重生以来,竟然变成了个哭包,简直是一言不合就要掉眼泪的节奏,真是要惹不起了。 江寻意慢慢叹了口气,扒开云歇的爪子,发现他攥的一点都不紧:“云宗主,”他淡淡道:“虽然是乡野之地不大需要靠脸吃饭,但你好歹也注意着点形象罢。” 江寻意没有再说自己是杜衡,也没说不是,不过他的嘴里到底也没有吐出一句半句的真心话来,有意忽视了云歇倏忽黯淡的目光,他与两个从内间惊愕探头探脑的少年擦肩而过,踱进了房门。 如灵隐这样的仙门大派,对少年人的栽培过程一向严格,要求克己、自律、不燥不怒、慢声缓行,两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从来没机会见到这样的场面,惊讶之余围观的也是津津有味,直到江寻意退场走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不妥,脸色顿时涨红了,好在江寻意什么都没说就进了门,卫修齐看见云歇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不知怎地,无端觉得这个云公子有点可怜,正想上去安慰两句,却见云歇抬手在脸上重重抹了一把。 这一抹,就好像给他自己戴上了一副无坚不摧的面具似的,抬起头来又是一派温文尔雅,春风拂面的向两名少年打了个招呼道:“都站在这里干什么?快进去罢。” 云歇虽然骨子里面十分自傲,但实际上做事向来稳妥,很少有什么能让他失控,可是这时候他已经在隐隐后悔方才的失言了。 仿佛面对着江寻意,因为太珍视,所以总是反复掂量自己的行为,也就总是在后悔、后悔、后悔 他原本已经打算好了,这一次对待江寻意一定要有充足的耐心,他太明白这个人的性格了,内敛、倔强,而且一直以来,内心中不知道到底藏了什么东西,是自己这么多年来也没有看透的,对待这个人要拿出比对待最凶险的敌人还要多十倍的精力,然而每每是心里头想得好好的,一对上这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地失控,让什么计划好的东西都踩不到节奏上。 云歇一边反省,一边一脸道貌岸然地拍了拍身旁欲言又止的小鲜肉的肩膀,一起进了门。 刚才云歇和江寻意在河边活捉王八大展身手,受到村民们的纷纷仰慕,因此江寻意刚刚进去刷了个脸,守灵的人便干脆利落地卷铺盖撤了,将现场交给了他们。 云歇三人随后进去的时候,江寻意已经站在尸体之前抱臂沉思了,卫修齐看他一眼,觉得这个俊美异常的杜公子暂时似乎没有发表什么高见的打算,就和聂炎凑在一起指指点点,各自拿出纸笔,看样子打算现场来个观摩实习。 如此举动已经不能说是江漠楼教出来的,简直像他亲生的,连一肚子心事的江寻意和满心失落的云歇都不由自主抬起头来,同时同猎奇的眼光打量了两个少年一番。 而后对视一眼,各自撇头。 聂炎认真地观察比对一番,小声道:“师兄,我觉得此人应当不是普通的尸体,这是活尸第二次死去留下的空壳啊。你瞧,人体之中本应有十二口气,分为本气、中气、余气各四,人死之后气窍开,这些气也会全都跑光,可这个人身上却有十三个气窍,而且只有多出来的气窍里那口气才是刚刚散去的。当真是十分奇怪,这世上有十三个气窍的人,只怕比长了三只眼睛的人还要难找,竟然就让咱们碰上了。” 卫修齐手捏小本,赞同地点头,道:“你说的,可是之前师父要咱们必须熟记的尸经?我上次课因病误了,不过听安师弟说这本书是师伯所编,里面那个‘气窍论’还是他老人家首次提出来的,师父说了定要倒背如流,你过会给我抄抄。” 江寻意“他老人家”默默地将手掌覆盖在眼睛上,有种类似于现代逃课偶遇学霸的迷之忧桑。 然而耳畔那两个小家伙依旧在低声聒噪着:“聂师弟,你也当注意些,我听闻在这种尸体面前要格外注意忌讳,以免发生尸变,你瞧,这上边写着呢,首先是注意不能妄加评判此人生前之事,更不能随意许诺,其次则是不可用肌肤直接触碰” 江寻意忍无可忍,忽然上前几步,盯着面前尸体自言自语地道:“这个人到死了也没闭上眼,长的一脸晦气相,看着就没少缺德,怪不得早死。”说着他伸手,直接大大咧咧将死人的眼睛阖上了,道:“不过放心罢,我定会查清你的死因,让你死个明白就是。” 卫修齐和聂炎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这个二愣子把两条忌讳犯了个全套,一时间幼小的心灵冲击太大,傻成了两根树桩。 卫修齐:“死者肌肤” 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倒霉还是走运,若换了别人,江寻意自然不见得愿意管教,只是见两个小崽子本质纯良,又是江漠楼的弟子,说起来算是嫡系,江漠楼小的时候能用这种方法学成一身本事,那是他心性坚韧天赋异禀,乃百年难见之奇葩。可不见得人人都适用,所以江寻意终于决定将自己的头脑从“失控的系统”和“脑残的云歇”之间暂时超脱出来,好好教育教育两个后辈。 见到江寻意胆大包天地犯了忌讳,云歇嘴角微扬,没露出半点担忧之色,反倒袖着手往后退了退,免得自己碍了他的事。 灵隐派教科书果然是权威出版,和一块钱买一赠一的劣质剧本不是一个等级,江寻意那个动作做完之后,房中的四个人都分明的察觉到这个房间里有一阵阴冷的风倏然而过,发出了“呜”的一声长鸣。 诈尸的前兆。 卫修齐不知道心里边有没有骂娘,反正行动上还是表达了保护江寻意的决心,一只手把这个屁都不懂摆明了是个江湖骗子的草包推到身后,和聂炎双双拔出剑来,双眼圆睁,紧张地看着灵床上的尸体。 那具尸体原本青紫的脸色逐渐发白,嘴巴也慢慢地张开,露出里面发黑的牙齿,伴随着阴风怒号,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江寻意敏锐地一回头,恰好与一个在半空之中张牙舞爪的巨大鬼脸面面相觑,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不在意地随便一挥手,那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狐假虎威的怨灵顿时灰飞烟灭,前面的两个少年甚至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动静。 就是他这一回头的功夫,灵床旁边突然传来“嗤”的一声锐响,江寻意迅速转身,只见周围飘飞的白色布幔都被一只皮肤紫黑,生满锐利指甲的大手拽了下来,那具尸体尖啸一声,丢开烂布,向着卫修齐便扑了过去。 卫修齐大骇之下挺剑急刺,尸体却双膝微弯,灵活地一弯腰避过,这一下江寻意和云歇都有些惊讶了——因为一般人死后即使是发生尸变活着被制成活尸,身体的僵硬却是不能改的,各关节处往往无法弯曲,不知道这一只怎么如此神奇,不但动作灵活自如,招式看起来还颇有章法,俨然一名武学高手。 它躲过了卫修齐的一下子,转身竟然冲着江寻意过来了,江寻意毫无羞愧地往聂炎背后一躲,鼓励道:“加油。” 聂炎七窍生烟,用尽毕生之涵养才没有对他口出恶言,一剑向尸体攻去,这一招倒是又狠又准,光华四射,不知道是不是把对方当做江寻意来砍的,卫修齐连忙过来帮忙。 趁着二人一尸陷入缠斗,江寻意选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开始围观,正好能够保证在两个人有危难的时候随时出手,同时也能观察到少年们出招时的不足,他负着手一边看,一边不时闲闲道:“右肩、左胸、小腹攻他下盘” 在场也就只有云歇能听出来,江寻意目光独到,所指点的都是对方每一招中最大的破绽之处,要掌握这一点千难万难,可惜两个少年没能领会精神。 这时,聂炎恰好一剑横削,砍向尸体前胸,自己却险些被打个正着,要不是卫修齐及时出手相救,恐怕半个脑袋都要被扇没了,江寻意啧了一声,叹气道:“你该打他的后背呀。” 第31章 研究员 他们两个累死累活,全都是被这个傻子连累的,他反倒在一边站着说话不腰疼,要点脸! 聂炎再也忍不住了,勃然怒道:“我和他正面相对,怎么攻击后背?你行你来啊!” 没想到在此地还能感受到“oop”的句型,看来吐槽不分古今,江寻意嗤地一笑,道:“那就看好了!” 他一言未完,也没见怎么抬步提腿,整个人飘飘荡荡,轻烟一般闪到了卫、聂两人前面,随随便便一抬手,掌缘便呈刀状砍在了尸体的背上,微笑道:“如此,便胜了。” 他撤开手,那刚才还凶悍无比的尸体一头栽到地上。 缠斗了半天的凶尸,以为是生平从未见过的险恶东西,竟然被对方谈笑之间一招解决,卫修齐和聂炎一时间都有种做梦一样的感觉,感觉自尊和三观受到了森森的颠覆。 “前辈。”卫修齐到底比聂炎要大上几岁,加之他心思较细,因此率先反应过来,慢慢收剑,向江寻意道:“多谢前辈指点,修齐和师弟感激不尽,但、但恕我冒昧,你刚才使的这一招‘名花倾国’分明是灵隐派的招式,不知道前辈是如何会的?” “”江寻意想也不想,手指已按照习惯指向了自己多年的御用背锅侠云歇:“哦,他教的。” 云歇:“” 他估计是没想到安静地当个吃瓜群众也会惨遭池鱼之殃,但同时也因为江寻意无意中的“另眼相看”而感到心中一丝微甜,美滋滋背了这个黑锅,反应极快地上前一步道:“阳羡宗云歇,方才没有言明身份,二位勿怪。” 以云歇的身份,能对着两个后辈以这样的口气说话已经是相当谦和了,加上他虽是阳羡宗的宗主,但天下人人皆知,昔日云歇的师父成无道长和灵隐派掌门缇茗仙师乃是莫逆之交,连带着两人门下的首席弟子云歇和江寻意也是从小就混在一起,他能学到灵隐派的招式是理所当然之事。 但卫修齐和聂炎听到这番话之后对视一眼,竟然面露戒备之色,齐齐退后一步,卫修齐勉强道:“原来是云宗主。”却没有行礼。 聂炎的敌意表现的则更加强烈一点,直截了当地道:“家师曾经说过,我师伯江寻意便是死于云宗主剑下,我派但有一人尚在,都与你不共戴天,恕聂某不能向云宗主行礼了。” 云歇在江寻意面前低三下四,从来不惮于表现出自己的悔恨愧疚,那是因为他心中对江寻意有情,但不代表在两个小小的弟子面前也要放低姿态,只不过听他们这样在江寻意面前提及了这种事也不由惴惴,片刻之间已经搜肠刮肚地将江漠楼翻过来调过去的痛骂了一顿,脸上极有涵养地一笑,道:“二位本就非我阳羡宗弟子,行不行礼悉听尊便。只是我好歹长了一辈,拿大多说一句——有的时候,身不在其中,未必能够旁观者清,修行之人对于‘真相’二字,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他的话说的意味深长高深莫测,装逼装的十分到位,两个弟子到底还嫩,顿时无言以对,最有资格说话的江寻意反倒没有跟着别人来指责云歇,只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情揭了过去,事不关己一般向着卫修齐道:“我也很久没见他了,江漠楼现在可还好吗?” 他直呼“江漠楼”三个字,原本卫修齐应该感到生气的,可看着面前这个人神色一肃,顿时觉得他的通身气派如同变了个人一般,不由自主地回答道:“家师身子尚好,只是本门事务繁杂,心情有些郁郁。多谢前辈关心。” 江寻意嗯了一声:“那就好。”他回过头来看看地上的尸体,又道:“你们遇敌冷静,反应敏捷,倒是没给他丢脸,可惜行事太过死板了。遇见这种东西,首先想的不是要遵守什么忌讳,而是在它暴起的时候应该用什么法子制伏。就如同你们遇到了强敌,是该想着怎么迎难而上,还是想着如何求情才能不触怒对方?所为禁忌,只是为了弱者设定的界限罢了。” 他看上去是如此年轻俊美,可是言下都是比一些门派长老还要透彻的真知灼见,语气又透着一种睥睨天下的狂傲之气,卫修齐和聂炎看江寻意的眼神更加不同,一起倒转剑柄躬身行礼,表示受教。 江寻意垂眸一笑,坦然受了这一礼,跟着他转过目光看向地上的死尸,脸色随之变得凝重起来:“不过这具尸体如此诡异,我倒也从来没有见过,十三气窍?那成了什么东西,难道是畸形?” 云歇也走了过来,十分坦然地无视了卫修齐和聂炎戒备的眼神:“我不这么看。” 江寻意侧头看他,云歇接着道:“你有没有想过气窍可以被人为的打开?” 江寻意还真的没有想过,云歇的话仿佛为他开启了一个新的思路,江寻意沉吟片刻,忽然剑眉一挑,拔剑向着面前尸体劈下:“要真的是那样的话,尸身上应该会留下外伤才对” 话没说完,他的剑气已经割破了死者的衣服,却恰到好处的没有在尸身上面留下一点伤痕,然而看到面前的一幕,不单江寻意下面的话噎在了嗓子里,连云歇、卫修齐和聂炎三个人也不由自主地同时睁大了眼睛—— 这具尸体上面到处都是各种颜色的针脚,竟是无数碎块活生生缝到一处的! 江寻意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也顾不得什么洁癖不洁癖了,蹲下身来,试探着摸了摸尸体左胸处最粗的几道线条。 云歇脸色一僵,只是那尸体大概至死也要维护一下自己的贞操,还没等江寻意感觉出来手感,突然回光返照一般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竟然一张嘴咬住了江寻意的袍角。 江寻意冷不防吓了一跳,动作敏捷地跳起来,只听撕拉一声,本来就破破烂烂的袍子顿时变成了开衫。 江寻意本来想站直,右脚却是一麻,差点向后张过去,被云歇搂着腰一把扶住,酸酸道:“小心点,摸下胸这么激动作甚么?” 江寻意:“”他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是抽筋了,这身体素质也太差了,得补钙呀。 拍开云歇的手再次上前看时,尸体已经被聂炎眼疾手快地杵了回去,不再起来作妖。 江寻意道:“他的第十三个气窍就在左胸,果然是人为。只是开个气窍罢了,绝对用不了这么大的工程,什么人要折腾一具尸体?目的又是什么?” 云歇走到江寻意前面,蹲下身来,探手一寸寸细细按压那具饱经坎坷的尸体,道:“不,不是有人要折腾尸体,瞧着线的颜色已经陈旧,而针脚深深地长入肉里,这分明是多年前就已经” 他说到这里,就有些说不下去了,江寻意道:“你也意识到了罢?这么多的针线,还都是连接着要害的部位,分明就是已经被剁成块了然后拼在一起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可是这个人又偏偏就是刚刚才死的,身体甚至还没有完全冷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和云歇已经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一旁飞速动脑的卫修齐和聂炎目瞪口呆,深深体会着智商的碾压。 他和云歇已经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一旁飞速动脑的卫修齐和聂炎目瞪口呆,深深体会着智商的碾压。 这时候门外一阵喧哗,大脑缺氧的聂炎自然而然地向门口看去,只见一队身穿白色孝衣的方家人满面泪痕地走了进来,估计都是过来拜祭死者的。 但那些人刚刚踏入门口,顿时齐刷刷停住了脚步,满脸惊骇,呆若木鸡。 聂炎又下意识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以尸体为中心聚拢的己方四人,顿时也成了木鸡—— 灯光昏暗的灵堂里,四个人围着一具被扒光了的尸体,其中一个人衣衫不整,表情殷切,另一个人则俯着身,一只手在那尸体上摸来摸去,此时此刻还没有拿开 即使自己的角色只是一个在旁边围观的背景板,聂炎的脸,还是红了。 云歇本来就要摸到尸体臀部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停顿住了,显然也感到了周围气氛尴尬,他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众立在门口的死者亲眷,木然转过头去,又见江寻意和卫修齐聂炎站成一排作事不关己状,一起用饱含谴责且痛心疾首的眼神,围观他。 云歇:“” 第32章 粉身 他一脸无语问苍天的表情翻了个白眼,慢吞吞站起身来,立刻就换了一副神色,不要钱地展示出自己亲切动人的微笑,解释道:“我是在” 没人搭理他的话,一个年过四旬的村妇像是突然被人从梦中惊醒一样,动作敏捷地扑了上来,云歇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那妇人已经扑在尸体上面哭得死去活来:“我的儿啊你命苦啊,人都没了还要遭这种罪都是爹娘没本事白当了一回人呐” 云歇额角青筋乱跳,就要开口,余光却看见江寻意抱着手站在一边看着,唇边隐隐带着点笑意,他心念一动,有意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话到嘴边生生转了个个,苦笑抱拳道:“大婶误会了,我不过是检查一下令郎的尸体而已” 那妇人以头抢地,痛不欲生,揪住他的衣襟下摆狂擦眼泪,大吼道:“快看看啊!丧天良啦,人家是瞧着我儿子长得俊,竟然干出了这么下作的事还不肯认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办法呦,我吃了亏只能往肚子里头咽喽” 那妇人越哭越是带劲,一唱三叹,绕梁不绝,忽然间目光一亮,只见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在她眼前晃了晃,江寻意半蹲了身子叹道:“拿着罢,演唱费。” 村妇听不懂他最后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但这不影响她手疾眼快地从江寻意手里接过银子,用牙咬了一下。 江寻意见她接过了钱,这才将目光在过来的几名方家人脸上都扫视了一圈,问道:“大婶,你为什么看见你儿子身上是这样的,一点都不惊讶啊?” 村妇本来已经将银子检验完毕,喜滋滋地正要往怀里放,听见江寻意这样问,神色立刻警觉起来:“我家小子哪点不对?有什么可惊讶的?我可告诉你们啊,别以为” 江寻意连忙举起一只手来:“行行行,是他对你儿子图谋不轨,他不是东西,不过我们钱也赔了,能先别提这事了吗?” 云歇委屈道:“你明明知道我只对你” 江寻意当他放屁,头也不回地道:“闭嘴。” 云歇撩了他一句,内心得到满足,也跟着蹲下,随手在尸体脸上敲了敲,闲闲道:“我看上他?就冲着这皮肤那也不能啊。我说大婶,你能给说说,为什么你儿子身上有这么多的线头吗?” 村妇瞪起眼睛,理直气壮地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人都这样,我儿子有什么特殊的!” 江寻意从鼻子里面发出一身冷哼,警告道:“差不多得了啊,想讹钱你也得讲点理啊,好歹编的当真一点罢。” 村妇身后的一个少年不耐烦了,喊道:“明明就是你们祸害我大哥的尸体,还找什么借口!本来就是人人都这样,难道你们不是吗?” 云歇轻笑道:“要是谁都这样,早就死干净了,小孩,撒谎遭雷劈啊。” 说完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竟然感到面前所有的村民都一起僵硬了一下。 云歇敛起了笑容,皱眉站起身来,试探道:“你们” 那个说话的少年双眼发直,目无神采,死鱼一样紧紧盯着他,木然重复道:“早就死干净了早就死干净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很快,周围的人似乎也受到了感染,这声音又从一个变成了多个,江寻意惊疑道:“是中邪了吗?” 他抬起手来,指间隐隐蓄了一层紫光,稍稍犹豫了片刻,谁想到那光芒还在欲发不发的当口,面前所有的人突然都瘫了下去。 真的是“瘫”,一个个一米多高的人,就这样在四人面前委顿成了一堆散乱的尸块。 江寻意的手还举在半空中,半晌才收回来,转身茫然看了云歇一眼,云歇张口欲语,突然脸色一变,到了嘴边的话顿时成了:“不好!” 他话音未落,江寻意已经冲了出去,卫修齐和聂炎坠在后面,茫然对视,聂炎问道:“师兄,什么不好?” 卫修齐皱眉道:“不知道,这里处处都透着诡异,咱们还是跟出去看看。” 聂炎同意,两个人转身出门,却没有看见地面上的几堆尸块上,一缕缕黑气漫溢出来,逐渐成型 江寻意急匆匆地向外面跑了几步,原本还盼着能够挽救一二,只是到了方家的大门外面看到眼前的场景,使他的步伐一下子就停顿在了原地,只觉得脚下千钧,再也迈不动了。 在他的面前,刚刚还熙熙攘攘一派热闹的村子似乎已经成为了另外一个世界,喧闹的人语声一丝不闻,凝结成了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田埂上犁地的农夫,院子里做针线的妇人,河岸边那个刚才还议论纷纷不愿离开的村民们无不变成了一堆堆惨不忍睹的尸块。 犹如人间地狱。 同样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尸块中间散开,然而这时候江寻意已经看不到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在他的眼中,那些东西好像是活了一般,又慢吞吞地蠕动到了一起,组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形,匍匐着向他爬过来,而他的四肢就像在一瞬间被什么无形的枷锁禁锢住了,空有一身本事却无以施展,眼睁睁看着那怪物似的玩意离自己越来越近远处的日头在一瞬间西下,天地漆黑。 不安,像是一条择人而噬的蟒,顺着脊背一路攀上来、攀上来 忽然肩头一紧又是一暖,江寻意浑身一震,那臆想之中的枷锁立刻对他失去了控制,他退后一步大口喘气,只觉得自己已经汗湿重衣,仿佛刚刚从一场噩梦中逃离出来,然而这时候抬起头来再次打量,虽然仍然是遍地尸骸,却也没有了刚才那种阴森恐怖几欲择人而噬的气氛,头顶上万里无云,日头懒洋洋地将光芒洒在身上,让人清晰地感觉到“生机”与“存在”。 江寻意长长出了一口气,挺直了脊背,云歇收回手来,他知道江寻意要强,因此极快地掩去了眼底的一丝关切:“你这具身体没有经过训练,不能抵御幻境,切切小心。” 跟着又将一团东西塞进了江寻意怀里:“这是我刚才跟那两个小孩借的,你这衣裳快破成抹布了,先换了罢,着凉了怎么办。” 江寻意默默看了云歇一眼,似乎觉得他身上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他的态度由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和歉疚变成了熟稔和自然,对待自己一如当初两个人还亲密无间的时候,随便,也不那么客气。 然而肩头上余温尚在,不知道是不是心绪还没有平稳下来,他竟也一言不发地将衣服接了过去,甚至没有问云歇是怎么从对他成见极深的灵隐派弟子手里“借”过来的,也没有追究他的称呼。 云歇表面上装成了只严肃正经的大尾巴狼,实际上紧张的小心肝砰砰乱跳,直到江寻意接过了衣服,他才不动声色地出了口气,觉得五脏六腑又落回了实处。 这时候所有尸块上冒出的黑气已经汇在了一起,在半空中凝聚成了一个隐隐的巨脸,双目突出,凹鼻长牙,看上去十分狰狞,江寻意也不磨蹭,直接站在原地将破袍子脱下后一扔,一面穿上干净衣服一面道:“这大约是第十三个气窍中跑出来的余气了,果然有蹊跷!” 他的语气十分急促,云歇回过头来想应答一句,话到嘴边却一下子忘了词——换上灵隐派服饰的江寻意风姿灼灼,眉目如画,一身浅蓝色镶白边的衣服束腰广袖,更显得身姿飘逸,芝兰玉树,似乎在这一瞬间,时间的洪流无声滔滔倒坠,中间种种未出口便已失落的情愫轰然远去,往事回眸,唯有面前一人是这世间唯一的真实。 神魂颠倒之际,眼前的光线仿佛水波一般轻轻漾起,而对方极秀美的眉目也在这样的波光涟漪之中,模糊不清了。 云歇脱口道:“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 江寻意时隔许久又重新穿上了旧日门派的衣服,心中也是有些感慨,只是这点感慨还没来得及发酵成一腔忧伤,就被云歇那正经不过三秒的屁话搅得烟消云散,他只当云歇又是皮痒,没好气道:“你有病吧?” 面前的空地上飞沙走石,黑气已经逼至眼前,云歇被江寻意的话引得一笑,随手从旁边的大树上折了一根树枝,以此为剑朝着前方的巨大人脸刺了过去。 一根简简单单的树枝,到了他的手中却仿若绝世名兵一般,霎时间剑气逼人,虹光夺目,灵力和戾气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撕拉声,与此同时,随后跟过来的卫修齐和聂炎身上的佩剑不约而同地嗡嗡低鸣,江寻意的灭华剑却全无动静。 卫修齐惊喜中夹杂着不敢置信,低声道:“是来了?” 旁边太过嘈杂,江寻意没有听清最关键的两个字,随口问道:“是谁?” 第33章 尤恐相逢是梦中 可是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北边半空响起剑气锐啸,一个人蓝衣踏剑,风驰电掣一般冲了过来,气势之凌厉,甚至连到了他身侧的黑雾都被冲的一淡。 他冲出来的姿态很帅,可是角度刁钻,时机不巧,眼看着在黑雾的蒙蔽下,云歇的进攻恰好迎上了来人,江寻意一见不对,什么也来不及想,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上借力一踹,顺势跃上半空,指间一道灵流暴击而出,将飞剑从半空击落。 卫修齐和聂炎齐声惊叫:“师尊!” 江漠楼乃是绝代高手,虽然由于黑雾挡住了视线,不慎被人打中佩剑,但落地的时候姿态依旧不乱,双脚刚刚着地就顺势长剑出鞘,一招“事火龙咒”,直直向偷袭的江寻意刺去。 与此同时,江寻意也是一招“事火龙咒”迎上,师出同门的两柄剑撞到了一起。 浅蓝色的衣袂交叠,双剑相交时铿然长鸣直破天际,江漠楼手腕转动撤回剑锋,漠然抬眸,触目之时却霍地睁大了双眼。 他素来冷若冰霜的面庞头一次尽显震惊神色,长剑落地,却似乎毫无察觉,抬手一把攥住江寻意右肩,嘶声道:“你!” 入手单薄,两个人身上的海波袍交叠在一起,依稀间宛如旧日,江漠楼几乎觉得在自己心头熊熊燃起了一把火,而事实上那不过是一股灼热的血潮正急速地从胸腔之内涌动而过,极度动容之下,教人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楚是幻是真,是梦是醒。 江漠楼的另一只手带着几许颤抖抬起来,似乎想试探着摸一下江寻意的脸,这样一动,却冷不防一抹冰凉划过胸前的肌肤。 江漠楼像是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心头的火顿时灭了。 是那枚挂在他脖子上的掌门印,仅仅半年之内,他的师父师兄俱丧,掌门印早被门派中的叛徒夺去,而后几经周折才又回到了他的手里,这块永远捂不热的玉石像是一滴冰冷的心头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门派凋零,不复当年。 即使他固执的不肯脱下当年那身海波袍换上掌门服色,但发生了的事情,终归长久镂在了心上。 江漠楼垂下眼,胸口狠狠起伏了一下,用尽平生最大的毅力保持住了自己的无波无澜,慢慢放开江寻意的肩膀。 失态的不只是他,这样猝不及防的当面遇上,连江寻意都懵了,相比起云歇,他对江漠楼自然是一点戒备之心的都没有,脑子还没转过弯,话已经脱口而出:“漠楼?” 想象中的惊喜感动完全没有,江漠楼刚刚放开他肩膀的手一下子按上了剑柄,杀气腾腾地道:“你是谁?竟敢冒充我师兄!” 江寻意:“你觉得呢?” 江漠楼深深地看了江寻意一眼,杜衡和他虽然样貌一模一样,但细微之处的差别终归还是有的,于是江漠楼拒绝:“你绝对不可能是他!他已经死了!” 不想承认身份的时候,老有人逼着他认,这会好不容易他自己说出来了,人家还不信了,这也是服气,江寻意心塞道:“好好好,你不信” 冷不防被人拉到了身后,云歇幽幽向江漠楼道:“江掌门能这么想真是再好不过了,希望你以后也要记住今天的话才行,不要再上来纠缠。” 江漠楼从小性格严谨,“奇迹”“巧合”这样的词对他来说听上去就和英国鸟语一样,他原本坚信死了就是死了,面前的人打扮成这样肯定是有天大的阴谋,结果云歇往旁边一站,一句话这么一说,反倒让他犹疑了起来。 江漠楼一张永远如覆冰雪苦大仇深的俊脸下面,隐藏的是满满的纠结,目光在两个人中间转来转去,江寻意于心不忍道:“行了,看什么看,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你居然连是不是我都认不清楚。好罢,当年你五岁的时候,想吃师尊供在祖师像前的贡品,又不好意思” 江漠楼条件反射一样:“闭嘴!” 云歇的笑容有些阴沉,江寻意在他面前连句真心话都找不到,而一遇到了江漠楼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了下来,这种无意识的差别待遇比江寻意的恶劣态度更加让他难以忍受。 江漠楼一句“闭嘴”出口,似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声音微微发颤:“你真的没死!” 江寻意没好气道:“这口气,挺失望啊?” 江漠楼嘴唇翕动,半晌没说出话来,反倒是江寻意笑了笑,自己摇头叹了口气,三分无奈三分纵容。 这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画面几乎要把云歇看出心肌梗塞,他深深吸了口气,听见远处的嘈杂声吵闹声如同潮水一般越来越近。 江漠楼变色道:“糟了,我竟忘了,是那帮老头你、你是怎么回事?算了先别说了,快跟我走!” 他本来就不善言辞,激动之下更是语无伦次说不清楚,只是一把拉住江寻意的手,带着他就要走,连两个徒弟都忘到了脑后。 江寻意道:“等一下,这里的案子我还没弄清楚你先说明白啊!” 云歇怒道:“江漠楼!你当我是死的啊?” 两个人的话混杂在一起,江漠楼反倒一句都没听清,刚要说话,身后已经又有一人御剑而来,身在半空便大笑道:“江掌门,你跑什么江寻意,你没死?!” 最后六个字的声调陡然提高,接着一道身影忽地落在了僵持着的几人面前。 江寻意听到了这个声音,一下子就明白江漠楼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可惜已经晚了,他侧过头,一张雪白的面庞有一半隐在大树下的阴影里,冷冷地道:“封薛。” 他脸上不带着那种讥嘲的,似笑非笑的神情了,整个人的气质就一下子阴沉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别人时,那目光就如同两道冷电,锐利逼人,反倒让原本气势汹汹的封薛倒退了一步。 修真界四大姓,杜、封、越、韩,他正乃封家的家主,成名已有百年,虽然这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子,但实力不可小觑,且过去就和灵台双璧十分之不对付,云歇神态平静,心中念头电转,又瞥了身为一派掌门的江漠楼,却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同时出现在了这个荒郊野外,又认出了江寻意。 不过虽然情况难弄,他却还是觉得这样也不错,毕竟谁也不想让自己的心上人隐姓埋名过一辈子,若是没有人逼迫,江寻意怕是永远也不愿意承认他自己是谁。 江漠楼和他们两个站的近了些,用一种客观而平板的语气低声道:“半月之前,宣离重出江湖,阳羡宗宗主坠入囚魔谷不知所踪,这两桩尽皆是了不得的大事,因此修真界各大门派之首在囚魔谷谷口西二十里处召开大会商讨对策,尚未开始便感到这里戾气冲天,因此纷纷过来探看我是最早来的,随后大约所有的人都要到了。” 最后一句话,即使是他的语气里也不由透露出一丝微妙的苦逼。 卫修齐和聂炎被当做背景板不是一时半刻了,直到这时候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卫修齐悄悄地道:“我没我没听错罢?那个前辈是大师伯?!怪不得真是怪不得这么厉害!” 聂炎目瞪口呆,几乎顾不上回答他的话,当然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大师伯不是仙逝了吗?不是被云歇杀死了吗?” 他激动之下声音有点大,饶是现在情况紧急,云歇还是在百忙之中抽出了一点功夫回头狠狠白了聂炎一眼,深觉这个人不爱说话,肯定是因为心里头也知道自己是个棒槌,所以羞于开口。 耳听得江寻意向江漠楼道:“这帮人人心不齐,就是来了也不能把我怎么着,反倒是你不大好做,先带着两个徒弟避避罢。” 江漠楼凝视着江寻意,淡淡道:“那不可能。” 云歇气往上冲,凉凉道:“别争了,都来了,咱们几个一个也跑不了。”他本来就行事随心所欲,此时更是唯恐天下不乱,闲闲举手打招呼道:“刘掌门,杜家主,程老爷子哎呦,大伙都来了?这脚程还挺快的嘛!” 江寻意:“” 江漠楼怒道:“云歇,你在这里充什么好人,你站到他们那边去,别同我和我哥离得这么近!” 云歇还没说话,一旁被晾了许久的封薛终于一刻也忍不下去了,勃然怒道:“江寻意!你这个淫贼!叛徒!当初我就不信云歇会杀你,这回又是使了什么诡计诈死逃脱?也罢,天不收你,我收你!” 他拔出自己的剑:“别以为装一次死这事情就算揭过去了,你当年强(和谐)暴我女儿,老夫同你的仇不共戴天!” 第34章 大哥 夕阳余晖下,一片死寂的村子里平地里惊雷乍起,足足三指多宽的重剑当头而来,甫一出招就势杂惊雷之声,滔天怒意几乎要把人吞没其中。 这老头子不好对付,但江寻意倒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他的手本来也已经抚上了剑鞘,却猝不及防听到了“强(和谐)暴我女儿”这几个字,眼前忽然闪过一张含着泪的清瘦面庞,心中一痛,动作停滞,瞬间已经失了先机。 云歇和江漠楼同时出手,云歇的袖子直接卷上了对方剑刃,江漠楼的佩剑逐空则向着封薛下盘横扫,两个人都是当世大能,这一出手非同小可,好在都是为了救人,并没有伤害封薛的意思,这老头于是就势后退,避开了攻击,也没能伤到江寻意。 与此同时,从身后又飞快地冲出来一个男子,闪身将江寻意挡在了后面。 江寻意:“”他的手还停留在剑柄上,一切发生的太快,这时候才默默放了下来,他设想中自个人人喊打是正常的,师弟护着可以理解,仇人护着好歹昔日曾经是死党,这也勉强可以理解一半,那么这个背影陌生的大哥又是从哪个山头上冒出来的,竟如此浓情厚意的要为自己挡刀? 虽然这种情况的确很容易让人荡漾,但是恕他心虚,自己的系统定位明明是反!派!啊。 荡漾而茫然的不只有江寻意一个,其余赶过来的人无一不是声名赫赫的一派首领或是耄耋名宿,先是看见活生生的江寻意就已经够震惊的了,再见到素来以方正端雅闻名的杜家家主竟然会上前相护,更是不可思议,简直比一场大戏更加让人目不暇接。 当下就有人结结巴巴地道:“江、江寻意?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见鬼了吗?” 更有人高声道:“杜家主!你是怎么啦,难道你竟然和这个叛徒早就相识吗?竟然不惜违抗封老也要相护!” 那个男子没有回答七嘴八舌的置疑,先是微侧过脸来,露出半边俊朗而温雅的面容,不紧不慢地道:“没事罢?吓着了吗?” 江寻意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看清了他的样子,也就一下子认出,这个人正是他当初洗干净脸上血迹时露出的第一层面具的容貌,那是他这具身体的兄长,杜家的庶长子,现任家主杜黎。 他原以为杜黎既然能够让杜衡代他出来当魔君的祭品,这对兄弟的关系一定是水火不容了,虽然如何同一个傻子来水火不容也待商榷,但总归不能是这样兄友弟恭的场面罢? 他过去曾见过自己吗?知道这世上尚有一人和同父异母的兄弟长相如此相似吗?为什么他看见杜衡不傻了还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惊讶? 江寻意看进杜黎的眼睛里,见里面一派坦诚清澈,他慢慢道:“无妨。” 杜黎颔一颔首,什么也没有说,这才回过头来向面前诸人拱手道:“舍弟无状,不知道如何得罪了各位,他从小脑子不大好使,有事还是跟在下说罢。” 江寻意:“” 听这话好像是好意,但为什么感觉这么生气呢? 云歇听了杜黎这句话,却难得的没有开口,沉默了片刻回过头来,无声地同江寻意对视。 江寻意接触到他的目光,心中一颤,他似乎明白了云歇在用眼神询问自己什么。 他是想说:“杜衡还是江寻意,你想做出怎样的选择?你愿意就这样改头换姓,将以往的恩怨情仇都像一笔烂帐一样抛开吗?你甘心吗?你做的到吗?” 过去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不想去想就真的可以不想?会不会那些不能面对的,没有解决的反而会积年日深,成为心头最沉重的包袱?一本书可以翻页,但,身在其中,他真的可以把这一切都当做一本书那样对待吗? 他惶然,既而又恍然。 “我乃江寻意。”江寻意唇角微微扬起,笑看向杜黎,这笑容却不属于那种如沐春风的柔和,而是带了几许意气风发,这让他整个人那偏于清瘦的身形都多了一种剑芒般的锋锐:“杜衡已死,抱歉,杜家主你认错人了。” 杜黎本来正在与惊诧的掌门们交涉,鉴于江寻意曾经桀骜不驯的名头天下皆知,还有一个更加笑里藏刀的云歇敌友难辨,因此不管是不是认错了人,在场的人人也仿佛如临大敌一般,七嘴八舌堪比乡野村妇,简直要用话生生把杜黎给砸死,听了江寻意的回答,整个空阔的村子一下子静了下来,数只黑色的昏鸦像被这种气氛所惊,大叫着从梢头飞向不祥的远方。 杜黎眼中的惊诧恰到好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江寻意总有种感觉,仿佛这个人内心深处什么都知道,他的惊讶,并不是为着自己不是他的弟弟,而是因为自己居然承认了这一点。 杜黎反应极快,摇头失笑道:“阿衡,不要闹了,你是不是又犯了病啦?” 江寻意:“”本来下了挺大的决心站出来承认的,听到这个话真不是一点半点的心塞,最讨厌的是杜黎的口气居然还是一派温良恭俭让!他到底真的还是装的啊? 杜黎转向其他人解释道:“我从来就没有见过江公子,也不知道他的长相是不是真的与舍弟这般类似,以致于各位纷纷指认,但这孩子糊涂,我却不至于连亲弟弟都认错,阿衡,你自己解开衣服看看,右肩上是不是有一个雪花形状的金色图案?这是杜家的嫡子人人从小就有的雪华印。身上烙下雪华印,若是身殒便会肉身与元神俱灭,连被人夺舍的机会都没有——这个,在场的各位前辈应该也十分清楚罢?” 杜家这个规矩在场的各位前辈还当真都是十分清楚,然而看江寻意那德行和以前全无二致,估计信他傻的人才是真的傻,封薛第一个道:“好罢,你先把衣服脱下来,让我们看看。” 江漠楼愤怒之下口不择言:“你痴心妄想!” 江寻意:“”会不会用词?不会用别瞎用!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一直“”下去了,并且一点也不想脱衣裳,原本男子汉大丈夫光个膀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被江漠楼这样一说就觉得很奇怪,并且这么多人目光灼灼的盯着更加奇怪,更何况,他为什么要证明自己是杜衡? 江寻意百口莫辩,索性不再辩解,封薛怒道:“脱啊!你心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间眼见一道劲风闪过,大惊之下连忙后仰,只觉得一股罡气刮面如刀,连几根白胡子都被削了下来,紧接着一只修长的手掌成虎爪之形,优雅地扼向他的咽喉。 封薛成名近百年,当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虽然震惊,还是反应极快地伸臂一架,另一只手跟着握拳击出。 江寻意不闪不避,同样一拳击出,两个拳头相碰,各自后退了数步,江寻意甩袖冷笑道:“我是谁,还认不出来吗?” 封薛之前因为女儿被辱颜面扫地,简直把江寻意恨到了骨子里,明着暗着同他无数次交手,虽然最终也没能把这人给打死,但招式绝对熟悉,勃然大怒道:“畜生!果然是你!” 他再次举剑就要扑上,手腕却被一个人从旁边挡了一下,重剑险些落地。 封薛转头看清楚来人,压抑着怒火道:“云宗主,我一向对你礼遇有加,你明知道这小子侮辱秋儿,就不要多管闲事。你、你怎么对得起秋儿对你的一番情意?” 云歇每次听到“江寻意强(和谐)暴封秋”这件事,都好比一下子被人猛灌了二斤黄连汁,感觉又酸又苦,偏生最难受的是到现在为止他也没弄明白这件事到底是真的假的,一口气憋到现在也发不出去,封薛一提,他就不由自主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江寻意一眼,又不阴不阳地向封薛道:“封家主,你说你一把年纪了,装模作样的可没意思,你平日里对秋师姐什么样,当我们都瞎吗?” 江寻意没看见云歇瞪他的眼神,反倒是杜黎沉吟了片刻后开口道:“云宗主,我虽然之前与阁下从未谋面,但也听说过灵台双璧的名头,听说你们二位当年的情谊深重,你一定认得出来他的模样。难道今日云宗主也要一意说我这弟弟是江公子,将他推入火坑吗?” 云歇自然听明白了他是在暗示自己,既然同江寻意关系好就不要坑他,赶紧把他从烂事里摘出来才是正经,然而他却丝毫不能认同,傲然道:“江寻意就是江寻意,岂是因为我承不承认就会改变的?这三个字又有何见不得人的地方?恕我无知,想不明白。” 封薛怒道:“他又有哪里见得了人?本来就是个青楼贱婢所出,天生的贱胚!” 云歇怒道:“老不死的你说什么!” 江寻意忍无可忍,抬手拔剑就要揍他,而就在这时,一个娇柔的声音低低传来:“寻意。” 江寻意的手顿住了。 是封秋。 第35章 诉情 这个女孩子对他来说,还是和别的人有些不一样的。 当年封家和阳羡宗的关系不错,离的也近,因此封秋和云歇很早就认识了,和云歇形影不离的江寻意自然也和她十分熟悉,而且对她一直有一些异样的情愫。 这倒不是江寻意本人有多么喜欢封秋,而是在云起天澜这本书里面的设定影响了他的感情——封秋,封家家主封薛长女,自小苦恋云歇,并且是江寻意唯一爱过的女子,后被江寻意使诡计所污,结局是因为舍身救云歇而丧命,成为主角心中永远的一抹白月光,也是文中云、江两兄弟反目的重大原因之一。 他虽不至于向书中所说的那样痴迷,但总归看见人了还是每每下意识地想要待她好,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可偏偏强(和谐)暴对方这件坑爹的事,是系统给他布置的任务,当时江寻意硬扛着没有施行,却不知道为什么事情还是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自己知道他对封秋什么都没有做,可是对上那双泪光盈盈的眼,还是会感到心底抽痛。 江寻意缓缓放下了想要刺向封薛的剑,柔声道:“秋师姐。” 封秋点了点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云歇。 云歇冷着脸不看她,周围的掌门却看这场大戏看的目不暇接,简直连声讨叛徒都忘了——反正当初江寻意不管做了什么也都没有祸害到他们头上,无事的时候跟着叫嚷两句显示一下正义也就罢了,现在看着恩怨情仇全登场,谁还有心思去管那个! 谁知道封薛刚才还是一派为了女儿急怒交加的慈父模样,见封秋走了出来顿时变色,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身边,斥道:“还敢出来丢人现眼,你还知不知道廉耻?!” 江寻意冷声道:“你说话注意点。” 云歇忍无可忍:“江寻意,先管好你自己罢!” 场面混乱,这几个人固然你来我往夹缠不清,旁边的人也都各自议论纷纷: “这个封家主怎么这样凶?我刚才还以为他很疼爱女儿呢!” “你知道什么,那封薛本来就重男轻女,看不上他这个闺女,只是在此之前一直存了靠她来攀附云宗主的心思,因此面上还过得去。结果被个江寻意给搅了,这才又是丢脸又是愤恨,不然你瞧他怎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我看他现在有意无意让着云宗主,估计是那招女婿的念头还没消呢。” 开始询问那人惊愕道:“他怎么这样敢想?别说那云歇是什么人物什么出身,便是一开始江寻意没有出事的时候,这封秋也是配不上的。话说回来,我倒是惊讶这个江大公子怎么如此想不开,那么多仙子追着他不要,偏偏强迫这么个女人,弄得自己也身败名裂。” 他的同伴没有回答,估计是也不大能够理解,那人便将目光在云歇、江寻意和封秋之间一转,又低声向同伴感慨:“你看这长得好就是占便宜,封小姐明明心仪云宗主,自己又吃了那么大的亏,看起来竟好像根本就不怨恨江寻意似的,这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生的俊嘛哎,扯我干啥?” 同伴苦笑,恨不得把这张嘴给捂上,只好低着头,含含混混地道:“自慧散人看你呢!” 那人听到这个名号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抬起头来,果然见到一个道姑打扮的女子正在怒视着他。这人容貌生的甚美,只是眉梢眼角带了不少煞气,使人望之生畏,正是西灵隐目前的掌门人,也是已死的静海长老的师妹。 谁都知道,她平生最听不得别人说江寻意好话,甚么样的都不行。 见对方总算闭嘴,自慧散人这才冷哼一声,喝道:“江寻意乃犯上叛徒,纵使长相再好,也抵不过人品不端!今天既然让我看见了他,就要清理门户!” 她的声音洪亮,满场都听见了,云歇便看着自慧散人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手。今天你伤他一根头发,我让你生不如死!” 自慧散人怒道:“云歇,你果然有问题!如此反复无常,当真是小人作派!当初我们抓捕门派叛徒的时候你就屡屡阻拦从中作梗,而后传来你杀死他的消息我还心存疑虑,现在看来想必他能活生生站在这里也是你做的手脚了!哼,什么灵台双璧反目,看来还是沆瀣一气,亏得当年那么多年轻弟子将你们奉若神明,你们难道就不羞愧吗?!” 云歇听了这样一番话,脸上的怒意反而渐渐沉了下去,他闭了闭眼睛,竟道:“你说得对,我曾经的确做过很多错事,但往事已矣就算是再怎么悔恨也是无用,但今日我对天发誓,若我云歇从此再有一丝半点伤害江寻意的念头,就罚我天诛地灭,魂飞魄散!” 他话是向着自慧散人说的,眼睛看的却是江寻意,“天诛地灭,魂飞魄散”这八个字凡人听起来不过是句玩笑或者是一个夸张的修辞,但每一个修仙之人都知道,这是最沉重的誓言。 往事不死不休,总是在人最猝不及防的时刻到来,江寻意愕然看向口气斩钉截铁的云歇,只感觉无数散碎画面涌上心头,其中有前世,有今生,纷至沓来没有头绪,竟教他一时之间难辨真假。 江漠楼一把拉住江寻意的手臂:“别信他的!” 江寻意:“没要信,你轻点。你们一个个的在这掰扯那点陈年破事有什么意思?到底动手不动手?跑路不跑路?” 他也是愁,按照江寻意的意思,一言不合就该打,打不过了趁乱跑,打得过就狠揍一顿泄愤,结果他几次三番要动手,总有人拦在前头,实在憋气。 江寻意和江漠楼说了这么几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个结果来,余光就瞥见身边一道蓝光直冲云霄,转眼间把快要暗沉下去的天色照的乍然一亮,每个人脸上都蓝光盈盈,配以无比惊恐的表情,如同鬼魅。 江寻意猛地抬头,声音都变了调:“云歇!你疯了吗?快住手!” 对他百依百顺的云歇这一次没有住手,原来是刚才在江寻意和江漠楼低语的时候,自慧散人亦向着云歇冷笑道:“我不管你是如何让他重新复生的,只是既然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手中华光闪烁,所持的赫然是诉情幡。 诉情幡是传说中的神谴之器,不知道如何跑到了她的手中,这东西可以召来天雷,专劈诸如借寿、夺舍、还魂等明明不该存活于世却逆天而为之人。云歇一直不知道江寻意是如何复生的,本来就总是提心吊胆,到了夜里都睡不好觉,这时候见了这个犯忌讳的东西,再加上对方那句“杀第二次”无一不激起了他内心深处最大的隐痛,满腔杀意立刻就直冲了上来,二话不说当即动手。 剑气凛冽,还未至近前,所有的人就都被那种无差别攻击的杀意逼的连退数步,各色衣袂在罡风中猎猎作响,诉情幡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发出低低的嗡鸣,在自慧手中不安地颤动着。 “轰隆”一声,旁边那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先是承受不住这种巨大的压力,竟轰然炸裂了。 在场的人终于放下了那份看热闹的心,不由自主流露出惊讶而骇异的神情,似乎刚刚才意识到云歇自幼被称为天才,能够年纪轻轻就站在修仙界的顶端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的实力竟然强大恐怖至如斯地步! 人人都在退后,唯有江寻意举袖半挡住眼睛,步履维艰地逆风上前一步,向云歇大声道:“你在干什么?!你” 他还想多喊几句,喉咙里就一下子被呛进了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心中却更加着急——像诉情幡这种级别的神器,已经不能说是普普通通的法宝了,它甚至已经几乎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再加上实力强横,纵斧钺加身不能损其分毫,是绝对不能被激怒的。而云歇竟然敢心存毁损之意跟这东西正面相抗,除了失心疯找不出别的原因。别看他现在威风凛凛,似乎还站着上风,可江寻意太清楚他的斤两,除非云起天澜今天就是大结局,要不然云歇就算是刚刚吃了十斤八斤的菠菜,也断不可能厉害成这样。 可是世界上有这么逗比的结局吗?作者还不得被人打死! 云歇他到底干了什么?! 江寻意算是明白了以前别的人教训他别冲动,要冷静时是什么心情,不听劝的人简直太他妈讨厌了! 第36章 纸上亦有悲欢 就是这片刻的功夫,剑光大炽,与诉情幡上发出的亮芒相抗,暗沉沉的天色顿时被映成了不祥的暗红,似是满天神佛也感惊惧。拔地而起的狂风刮的人睁不开眼来,暴雨骤然倾盆,近前的草木房屋纷纷原地化作飞灰,江漠楼飞快地冲了上来,手上结印勉强撑起一道屏障,拉着江寻意就要退后。 两个人还没有来得及避让,忽然听见卫修齐惊呼了一声:“师弟!”江寻意转头看去,却见聂炎一个没站稳从山坡上滑下,眼看着就要滚入战圈。 江寻意离他最近,立刻飞身去救,江漠楼提着卫修齐扔到了安全地带,自己也跟了上去。 暴雨将泥土冲刷的又松又滑,加上狂风一阵猛似一阵,就算是江寻意也走的跌跌撞撞,尽全力将聂炎提着领子拉上来,江漠楼也已经随后追上,江寻意将聂炎往他怀里一塞,喝道:“走!别拉拉扯扯的!” 江漠楼满脸都是雨水,却也腾不出手来擦,下意识地接过聂炎又要拽江寻意,没提防被冷不丁扣住脉门向后一甩,手上顿时空了。 江漠楼失声道:“哥!” 他的声音被吞没在天地间巨大的轰鸣声里,半空中长虹贯日般的剑气中途散成了剑雨,没头没脑地打下来,江寻意甩开了江漠楼之后立刻反手拔剑,却不料那剑雨到了他的跟前,竟像遇到一层无形的屏障一样绕路而行,连衣角都没有碰到半点。 在这样的时刻,江寻意的反应出奇地快,只是微微一怔,竟然立刻明白过来,云歇刚才所说的那句“不再伤害江寻意的话”,是“誓”。 这个“誓”说白了就相当于一种咒术,说话人在立下誓言的同时配以相应的法印,就会形成一个不可违抗的契约,若不遵从,定遭反噬。 江寻意瞥了一眼自己的左肩,果然看见一道白光一闪即逝。 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到处都是呼啸的闪电,横飞的剑气,卷地的狂风擦,还有一帮子乱嚎的废物,江寻意连一点感慨的时间都没有——主角作死,系统的尖叫声已经快要把他的脑子撑爆了。 他这时候已经离云歇相当近了,能听见江漠楼还在叫自己,但双方都已经无法看到对方的身影,这个位置反倒是能把云歇和诉情幡看的清清楚楚,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显然诉情幡已经被激怒,和云歇一时呈僵持之势,而自慧散人受到反噬倒在一旁,生死不知。 江寻意剑锋般的眉尖微微一剔,又回手把剑收了回去,随后左手按在右手手腕上,轻喝一声:“出!” 接着右手虚拢徐徐抬起,三尺青锋凭空幻化,剑刃上紫芒流转不定。 江寻意扬手将这把以元神汇成的长剑扔向天空,以气驭剑,指挥着它向云歇和诉情幡中间的空气当头劈下。 正在胶着的双方遇到了第三股力量,自然而然地生出反抗之力,江寻意那柄长剑顿时被高高弹起。他抬眼看着,面上并无任何惊慌之色,双掌快速地连击三下之后结出繁复法印,剑锋顿时暴涨数百倍,顷刻间化作了一柄似乎能够劈开天地的巨剑,纵向划过天际,摧枯拉朽一般再度斩去。 这一回真气碰撞霞光四起,乌云滚滚的夜空中仿佛乍然盛开万顷烟花,流光倾城。剑刃上风雷之声大作,生生劈到一半,就此停滞不动,江寻意喝道:“云歇,你有完没完!想找事是吧?找事我陪你玩。” 云歇隔着几重烟雾回过头来,原本漆黑的瞳孔中带了些血色,神情半是隐忍,半是挣扎。 江寻意看他这幅样子,又是隐隐有入魔的征兆,眉头皱起双手力压,他的元神之剑又深入一分。 仅仅是这一分就仿佛耗尽了全身真元,再也劈不下去了。正在这时,半空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山呼海啸般的巨响,诉情幡猛然炸裂,云歇的剑气平推出去,连人带剑狂扫过半个村庄。江寻意的元神之剑一下子失去抗力,轰然劈空在地,直将地面劈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他却顾不得收回自己的真元,连忙回头寻找云歇,却发现一个人影倏忽凭空出现在不远处,将跌出去的云歇接在了怀里。 随着这个人的出现,云消雨散,狂风骤停,万里星空璀璨,仿佛方才种种不过是一场幻梦,唯有遍地狼藉犹在,提醒着人们一切是真。 江寻意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朝着对方看去,发现抱着云歇的是一个外表慈眉善目的老头,一个光头油光瓦亮,一缕白须柔顺飘逸,身披,腕绕佛珠,看起来像是个和尚。 说他像和尚,是因为江寻意觉得他另一只手里捏着的那个东西,貌似鸡腿。 老头一边咬了口鸡腿,一边笑吟吟地拍了拍倚在自己身上双目紧闭的云歇,向江寻意道:“阿弥陀佛,老衲听说过灵台双璧天生灵慧,根骨绝佳,是这个世间少有的奇才,一直心向往之,恨不能一见,今日看来,却是幼稚无比,蠢笨莽撞,可取之处唯有脸蛋,实在让人叹息啊。” 他有意无意拍拍云歇的脸,也不知道是在威胁江寻意不要轻举妄动,还是在感慨云歇长相甚佳。 “”江寻意咬了咬牙,好气,但还是要保持微笑:“这样的高见,江某以前倒是真没听说过。敢问阁下何人?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老头笑道:“老衲不像江公子这样大名鼎鼎,说出来你也不认识,我的法号是和灯。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你。” 最后一句明明是挺普通的话,被这个老头子说出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有几分挑逗之意,江寻意斜了他怀里一动不动的云歇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手里拿的那个,是鸡腿?” 和灯愣了愣,很快笑呵呵地道:“是啊。” 看他的架势,似乎就等着江寻意质疑他身为和尚不该吃肉,然后连讥带讽的告诉他什么叫做“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却不料江寻意挑挑眉道:“那我劝你最好把云歇放下。” “为何?” “因为他最讨厌自己的衣服上被蹭到油。” 随着江寻意的语音响起,原本一动不动的云歇腰身一挺,左手闪电般的挥出,直击向和灯的面门,对方没想到堂堂宗主竟然装死,大惊之下连忙后仰闪躲,云歇趁机一个倒翻脱离他的掌控,翻身落在江寻意的身边。 江寻意看也不看他,淡淡道:“居然活着,命真大。” 云歇看向江寻意,温柔道:“无论何时,只要你在这里,我就有无限的力量。” 扯淡!只不过眼下不是追问的时候,江寻意见他不肯说实话,便毫不客气地道:“那你肯定有毛病。” 云歇一笑,伸袖子抹去了唇边的一抹血迹,暗暗挺直了脊背,他和江寻意看上去像是在说闲话,实际上谁心里面都不轻松,身后那一大帮子找事的还没有解决,眼见着又多了个莫名其妙的老头子,也不知道是敌是友,情形简直是乱七八糟。 然而在这样的情形下,云歇的心中却生出了一种诡异的愉悦感,即便江寻意脸上对待他再怎么冷待恶劣,当遇到外敌的时候,还是会自然而然地同他并肩而立,让他有一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错觉,哪怕是一时半会的自欺欺人也好。 几句话的功夫,刚才被逼退的各派掌门纷纷冲了上来,站在几步开外又不知为何齐刷刷停下了脚步,只有江漠楼带着两个弟子径直走到了江寻意旁边,对周围的人看也不看一眼。 这倒是给了人们一个话头,封薛第一个道:“江掌门,云宗主,你们二位的意思是要包庇那个贼子到底了吗?” 江漠楼言简意赅:“他是我师兄,既已回来,日后他便是掌门。” 云歇一反常态,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反倒是几人身后的和灯吃完了鸡腿抹了把嘴,双手合十慈祥道:“阿弥陀佛,又来了一个蠢货。” 江漠楼大概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样说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又或者是怀疑自己收听的方式不对,茫然看向江寻意。 江寻意道:“他骂你。” 江漠楼:“” 再次被无视的封薛忍无可忍,大声道:“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大伙一起上啊,就算他们本事通天,还能敌的过咱们这么些人不成?” 云歇慢慢踏了一步,挡在江寻意前面,淡淡道:“谁敢?”他的口气并不严厉,却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你们不是不知道我云歇的为人,若是再不知进退,那么就休怪我下手不肯容情。杀人,原本就是这世间最简单的事。” 江寻意瞥了一眼云歇背在身后攥的紧紧的拳头,却知道他定是在虚张声势,刚刚才和诉情幡打了那么惊天动地的一场,原本身上又有伤,此时此刻只怕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还杀个屁的人,只怕杀只鸡都成问题。 他快步走上去,一把抓住云歇胳膊,看上去像是在阻拦他,实际上却是撑住了他的身体,低声道:“逞什么能,快闭嘴。漠楼,你带着他先走,没了这个拖累,我说不能还能跑得快些。” 聒噪的和灯再度道:“二位施主兄弟情深,令人感动,只是心中有了隔阂,又怎能了无挂碍。江公子,你这就肯原谅云宗主的杀身之仇了吗?” 情况紧急,他还要叨叨个不停,简直要把人的脑子念爆了,江寻意和云歇同时怒吼:“闭嘴!” 和灯不闭,看着他们二人继续说:“没想到二位经历过了一番生死,仍旧可以这样亲密无间,江公子,你不怕云宗主此刻的伤势都是装出来的吗?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们会遇到这些人,都是他暗地里请过来想要再度捕杀你的呢?” 这样明目张胆的挑拨离间,便是再好的涵养也受不了了,云歇气得咬牙切齿,要不是伤势太重真的连一分多余的力气都没有,只怕这个时候真要先不顾一切砍了这个老头子再说了。 江寻意听了这话倒还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江漠楼倏然一惊,一把将江寻意扯到了自己的身后,抬剑架到了云歇颈上。 只是还没等他一招使全,江寻意已经屈指在江漠楼剑上一弹,将他的长剑震开:“行了,这个时候还要内讧吗?你不必担心,云歇不会如此。” 云歇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江寻意。 江漠楼道:“你还信他?他之前杀你!” 江寻意道:“他杀我,那也是光明正大的杀,我技不如人,无话可说。更何况,他杀不杀我是一回事,我信不信他是另一回事。” 这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夜,封薛见云歇果真受伤不轻,于是沉不住气上前两步,但心中对这个行踪诡异的老头还抱着几分忌惮,犹豫了一下试探道:“敢问大师为何而来?若是原本不认识这二人,我劝大师还是先不要多管闲事了罢。” 和灯大师满面笑容:“老衲虽然以前从未见过灵台双璧,但佛家一向普度众生,原来不认识,现在也已经认识了。我今日来,就是想为这二位解惑。” 江寻意道:“解什么惑,我不需要。” 和灯大师笑道:“阿弥陀佛,看来你还是不肯宽恕云宗主了,既然如此,倒不如老衲帮江公子把这个仇报了罢。” 他说完之后,忽然毫无征兆地一掌拍出,正中云歇的天灵盖,这一下出手快极,无论是站在身边的江寻意江漠楼,还是云歇自己,都没有来得及出手。 一张击中天灵盖,无论动手的是谁都没有能活下去的道理,江寻意眼睁睁看着云歇口鼻出血一头栽倒,心中砰地一跳,那一瞬间头脑一片空白,竟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懵了。 但随后他就觉得一股极度的悲怒之情直冲胸臆,鲜血轰然涌入大脑,愤恨之中想也不想脱口道:“我他妈杀了你!” 江寻意连剑都忘了,双掌重重拍出,灵流夹着火龙冲天而起,排江倒海一般向着和灯击去。 只是他这惊天动地的一掌对上面前干瘦苍老的僧人,却似乎一点作用都起不到似的,被和灯轻轻扬袖子一挥,劲力就偏了三分,打在旁边的空地上,巨响中又是一阵飞沙走石。 和灯微笑道:“大仇得报,江公子竟不欢喜吗?” 他一面说,一面身形微晃,俯身拎起云歇的尸身,转身飞跃而去,身形几个起落间,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拔出一把刀来,在半空中一划,虚无中竟被生生撕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和灯拎着云歇一跃而入,江寻意像是气昏了头,想也不想地跟了上去。 他们身后的人便眼睁睁看着那裂口扭曲了几下,又消失在了空气中,而三个人已经杳无踪迹。 江寻意一从那裂缝中跌出来,就觉得脚下没有着落,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身在半空之中,耳畔有风声劲急。 他被这股飕飕的小凉风吹回了几分理智,凌空翻身,在一旁的崖壁上借力几下,稳稳落地。 刚才的村庄血色,扰攘人群全部都不见了踪影,空山幽静,树荫浓密,不闻半点人言鸟语。虽然依旧是夜色深沉,只不过此处的夜空澄澈如洗,漫天星子摇摇欲坠,光影温柔,只令人心生平和,可是和灯和云歇却不见了踪影。 江寻意有过囚魔谷的经历,这时候不禁又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心魔中,他捶肩捏腿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到底是属于杜衡还是江寻意,确定了不是幻境之后,这才开始慢慢打量周围的环境 刚才的惊怒过了劲,江寻意也反应过来——云歇绝对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不说别的,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单单系统的警报就能绕梁三日,而此时自己的脑海中一派平静,平静如水。 江寻意在心里和自己开了个无聊的玩笑,脸上的表情仍然十分凝重,好像短短这么一会过去,就连怎么笑都忘记了。他穿过树林走了两步,一道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静静出现在眼前,道路蜿蜒曲折,尽头是一座古寺。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江寻意似乎悟到了什么,也不敲门,径直推开寺门走了进去。这寺庙的前殿建的甚是巍峨高大,只是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那木石砖瓦无不显出了沉沉的旧色,香火亦是寥落,他一路上没见到半个人影,便顺着草木扶疏的穿花小径绕到了后殿,长衫飘摇间卷落一袖花影。 他的脚刚刚迈进后殿的大门,便是“梆”的一声木鱼响起,在这样极度安静的情形下,听来竟有几分心惊。 后殿前方的供台正中摆了一只蜡烛,烛上灯火发出微弱的光芒,正在不安地颤动着,看起来像是随时就要熄灭似的,供台后面的墙壁上是一幅壁画,画上画的是一个僧人正跪在佛像之前,似忏悔,似参拜。 江寻意脚步不停,木鱼声响不停,只是仍旧没有人出现,他心中暗暗计算着,直到迈出了第一十八步之后,木鱼声停下来,江寻意也立刻停住了脚步,恰恰到了蜡烛跟前。 他冷冷道:“要见就见,你既然把我引到了此地,又装神弄鬼的干甚么!” 江寻意说着话,手上毫不犹豫地一剑向面前的画像上斩去,但闻声音沉闷,如中败革,两旁的墙壁碎裂,那画卷却没有丝毫破损,江寻意潜意识中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古怪,于是紧紧盯着画卷,发觉那幅画的中间有一团白雾似的东西慢慢变大,凸起,而后飘落—— 变成了一个老和尚。 江寻意:“” 老和尚慢腾腾走过来,笑容可掬道:“阿弥陀佛。江公子,你一发脾气就要损毁物件,可曾想过我们这些穷人的感受啊?” 江寻意一反常态地没有接着他这句玩笑话冷嘲热讽,而是垂下眼来慢慢道:“十八步,画中人,和灯大师,你有这般神通,又何必故弄玄虚?百年前传说中有一画妖常常作祟,致使无数大能都不知所踪,后被修真界几位前辈摆下阵法联合镇入十八层地狱,最终绝迹江湖,那个人是你么?” 和灯听他的口气平平淡淡,倒是忍不住多看了江寻意一眼:“知道的这么清楚,江公子就不怕老衲吗?” 江寻意淡淡道:“我没有害怕的人,我只有讨厌的人。” 他们两个东拉西扯,像是较劲一样,谁也不开口先提云歇的名字,和灯赞许道:“处变不惊,临危不惧,虽然笨了些,老衲倒是当真开始欣赏你了。小小年纪偌大的名头,倒也不完全是浪得虚名。” 江寻意额角的青筋可疑地跳了跳。 他好不容易咬牙把几欲出口的脏话给咽了回去,接着便听到和灯的话轻飘飘顺着耳朵传进了脑子:“不过想来也是,江公子本身就非此世间人,这样的事习以为常,又如何会害怕呢?” !!! 江寻意觉得脑子中轰然一响,这句语调寻常的话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盘旋回荡,几乎占领了整个意识,一种颤栗的感觉迅速升起,第一个想法就是不能承认:“你什么意思?”他强自扯出一个笑容,极力保持语调的平静:“笑话,你以为之前传出过我的死讯,我就真的是个死人了么?你不会把我当做鬼魂了罢?哈,愚昧无知” “主角功成之日,便是你归去之时。”和灯毫不理会地打断他的粉饰太平:“你之前可是听人这样承诺的?” 江寻意猛然收口,用一种见鬼的眼神看着他。 和灯似称赞似嘲讽道:“就是因为这样的承诺,你才会在乎云宗主的生死,才会无怨无悔地帮他,甚至被他杀过一次之后还会出现在他的身边那么江公子,你又知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尽忠职守,你现在会还留在这里?” 江寻意定了定神:“你知道?” 和灯从袖子里抽出一本书甩到桌上,微笑道:“当日囚魔谷,二位脱困太快,那么这一次,不如跟着老衲再将剩下的往事重温一遍罢。” 江寻意低头一看,封皮上是四个大字云起天澜。 像被什么东西蛊惑住了一样,江寻意慢慢伸出手来翻开了书页,霎时间一道金光溢出,照亮了他清俊的面庞。往事历历在目,又飘渺无依,掠过心头的时候,那感觉不像是在重温自己的记忆,反倒好似自带了一个居高临下的上帝视角,正在俯瞰书中人物的一切悲欢。因此,他不只能感受到自己的想法,还能隐约接收到云歇的神思和情绪。 ———————————回溯真相的分割线———————— 那一日在灵隐山上,云歇和江寻意发现黄岩实际上是被宣离魔君附体之后,双方就展开了激战。 宣离魔君的实力固然不可小觑,但他借尸还魂,不是自己的身体总归用着不习惯,再加上还有一魄被江寻意封在了云歇体内,魂魄不全,因此最终还是被江寻意和云歇再一次打散了肉身,并连下九道封印,将其魂魄封印。 他的原身早在之前就被愤怒的云歇劈成了渣,更加没可能恢复元气,这么看来,起码百年之内应该是不会再出来祸害人了。 经此一役,江寻意的师尊缇茗仙师死而复生,生而复死,师弟黄岩在宣离夺舍,此刻恢复自身神智之后关入狱中,两位长老静渊、静海一个死在江寻意的手里,一个死在乌月姬的手里,门派中的高手可谓是折损过半,实在让人一点打了胜仗的喜悦之情都没有。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把手里沾满鲜血的佩剑往地上一扔,也不再管什么洁癖不洁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后背靠着块大石头,只觉得浑身酸软,恨不得再也不起来。 偏偏讨厌的人永远不嫌多,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家的家主走了过来,试图套个近乎。看着江寻意毫无形象坐在地上的姿势,他既不敢俯视的跟这位年纪轻轻的大能说话,又不能跟他一样坐在地上,犹豫片刻,只好别别扭扭地撩起袍角,半蹲在江寻意的身边,像是一只弱智的蘑菇。 江寻意十分疲惫,懒洋洋地半眯着眼,感觉着洒在自己脸上的阳光,并不看对方。 那家主笑道:“江公子,恭喜啊。” 江寻意:“” 一句话,好感度由零跌到负。 他转过头,眼神不善地看着这个奇葩,心中暗暗考虑要不要把他一巴掌扇出去和宣离作伴。 那家主白长了两个灯泡似的大眼,可惜不怎么有眼色,也看不出来江寻意态度恶劣,乐颠颠继续他的话:“江公子和云宗主果然不愧是少年英才,年纪轻轻竟然立下了如此功勋。现在这个形势,自慧散人早就已经不理世事,江公子你便是灵隐派第一人了。在下看在眼里,也不由得为你高兴” 这个人的话里面隐隐透出一种升官发财死爸爸的变态喜庆,江寻意心中原本已是千头万绪,再听见这番扭曲了三观的屁话,顿时一阵怒火涌上心头,一点面子都不想给他留,冷冷地道:“高兴?有什么可高兴的。死了师父我应当高兴吗?” 那个家主的笑容凝固在了胖脸上。 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被日头抛在了一坐一蹲的两个人的身上,江寻意挡了下眼睛,向刚刚走过来的云歇道:“事情都办完了?” 他自己不想看见同门中人的遗体,因此把后事都推给了云歇,跑到这里来晒太阳,云歇处理完了之后便过来找他。 云歇依旧是笑容满面,也显不出什么真实的情绪,看起来不像是刚办完丧事,倒像是刚吃完喜酒。他向江寻意点了点头,又弯腰把手上搭着的一件斗篷递给他:“起来罢,回去洗个澡吃点东西,眼看着太阳快下山了,天气又凉,你要在这过夜吗?” 方才同江寻意搭讪的那个家主本来就是眼看着难得见到灵台双璧一回,想过来混个脸熟,在冷着脸的江寻意那里碰了个钉子,这时候看见春风般亲切的云歇,顿时感觉受伤的心灵得到了抚慰,连忙站起身来热情道:“云宗主!” 云歇比他还要热情,见状一拍对方肩膀恳切道:“哎呀呀,这个家徽阁下不是彭家主嘛!久仰久仰,慕名已久,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见到了你啊!” 彭征被他一巴掌拍的几乎吐血,然而听见了云歇的话又觉得受宠若惊:“云、云宗主竟然听说过我?” 云歇笑道:“那是自然!漫说彭家主杀死亲弟,逼死亲娘夺位的光辉事迹,便是你前一阵子送信给我派长老空鹤,要他劝我支持江漠楼继任灵隐派掌门的事情,也是干的十分漂亮啊,在下印象深刻、印象深刻。” 江寻意略带惊讶地看了二人一眼,随后发出一声高贵冷艳的讥笑,也不知道是觉得云歇笑里藏刀,还是彭征卑鄙无耻。 彭征脸都绿了,原本愤怒的表情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却变成了震惊和恐慌——他杀弟弑母夺位的事情早就广为人知,只是这事本来就是成王败寇,又是人家的家事,所以谁也不会当面说什么,这时候被云歇一语道破,自然生气。可是后面那件事他自以为自己做的十分缜密,却没有想到云歇早就知道,大惊之下再看向云歇一张俊秀精致的面庞,只觉得对方的微笑十分可怕。 天下谁不知道灵台双璧同进同退,亲密无间,他背地里支持灵隐派的另一名嫡系弟子继任,也就相当于和江寻意作对,这时候发现云歇早已得知,自然怕得要命。战战兢兢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江寻意在一旁双手撑着膝盖站起身来,又将彭征吓得倒退一步。 江寻意却没理他,手里抱着斗篷,只道:“云歇,走了。” 云歇应了一声,也跟在江寻意后面往回走,经过彭征身边的时候,他朝着对方微微一笑,低声道:“告辞了,彭家主。” 江寻意隔了几步驻足等他,见云歇走过来,忍不住骂道:“一天到晚就会故弄玄虚,你没事吓唬他有什么意思,吃饱了撑的。” 云歇委屈道:“寻意哥哥,他勾搭你,那我怎么能忍!” 江寻意道:“你说罢,尽管说。你要是把我恶心吐了,我就往你身上吐。”他沉吟了一会,又道:“你不要再去找彭征的麻烦,这个掌门漠楼当还是我当都是一样,他要是相当就让给他。若是太过了,别人会以为我和漠楼之间不和。” 云歇酸酸道:“行,我知道,你一向就是对江漠楼好。” 江寻意似笑非笑,剑眉斜飞:“哦,我对你难道不好么?” 云歇一顿,深深吸了口气道:“告诉你啊,别勾引我。” 江寻意当他故意恶心自己,正要反唇相讥,眼角忽然瞥到一个人走了过来,看清来人是谁,他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声音也一下子变得柔和:“秋师姐,你来了?” 云歇脸色沉了沉,也跟着叫了声“秋师姐”,却显得有些不冷不热。 来的人正是封秋,她一向不是个开朗活泼的姑娘,脸上总带着浅浅的忧郁,这一回的气色看起来更是格外不佳,使她那张秀美的面容都显得有些黯淡了。 江寻意也看出来了,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随即又像是怕吓着封秋一样舒展开眉宇,随手将手里的披风抖开,替封秋披在了肩头,故意口气轻松地问道:“秋师姐这是怎么了,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要是谁敢惹你,你说出来,我和云歇揍他去。” 他知道封秋心仪云歇,说完这句话看云歇毫无反应,便暗暗伸出手掐了他后背一下,云歇只得不情不愿地道:“阿寻说的是,秋师姐,你怎么了?” 纵然封秋喜欢云歇的事情修真界几乎人尽皆知,她也不得不承认,云歇的态度比起江寻意来说,简直是敷衍极了。她忍不住看向江寻意,这个人刚刚经历过一番生死相搏,清俊的面容上还带着些许细微的伤痕,身上雨过天青色的窄袖襕衫也已经被撕扯的破破烂烂,但每当他少见地露出这种格外温柔的微笑时,就会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一下子鲜亮起来,如朝霞初升,悦人眼目,又像乌云散开之后,那五月的晴空 封秋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嚅动了一下嘴唇,什么也没说出来,两行泪水却忍不住夺眶而出。 江寻意吓了一跳,连漫不经心的云歇也忍不住看了过来,封秋用一只手掩住口,极力压制住喉咙里的哽咽:“对、对不起我没事儿,你们两个不要管我了。” 她说罢,再也不敢回头看二人,转身便跑 江寻意想也不想就要追上去,刚抬脚就被云歇一把拉住,他甩了甩手,急道:“云歇你先放开我,秋师姐” 云歇道:“你别去了,这是你灵隐山,一堆事呢,你还管不管了,总不能都扔给我吧。” 他很少用这样不快的语气跟江寻意说话,江寻意回头看了云歇一眼,发现对方脸色十分不好:“你以后少管秋师姐的事,让我去。” 系统不失时机发布指示:为了增加主角撩妹爽度,请男配自觉回避。 江寻意顿时悟了,可这个角色的定位又隐隐影响了他的心态,他还是流露出对于封秋真实的关切,怀疑地看着云歇道:“你喜欢秋师姐?” 云歇赌气一般道:“是!” 江寻意揣摩着云歇应该是生气自己总是不识时务向封秋献殷勤,抢他的女人。可是这件事情他自己也控制不了,系统给他的角色定位就是喜欢封秋,只好故作不觉,接着道:“可你的态度并不像。” 云歇呛他:“那我应该什么态度,见了她就笑?到时候你会不会问我是不是要坑她?” 江寻意:“” 云歇实在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若果真如此,他倒是还真的挺担心的。 第37章 暗潮涌动 云歇见问住了他,冷笑一声,从江寻意手中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转身扬长而去。 江寻意被他这样一通脾气发作的莫名其妙,但也知道云歇一向生气超不过半天,于是也不去管他,自己转身向着关押黄岩的厢房走去。 他刚刚走了两步,头脑中突然传来了系统久违的声音:剧情提要:反派江寻意,一直对青梅竹马的封秋心怀爱慕,对封秋的意中人云歇心存嫉妒,最终一时冲动,趁封秋独自一人人将其强(和谐)暴,并在云歇面前进行炫耀,以发泄积存已久的怨恨。结局:江寻意身败名裂,为云歇所杀。 任务发布:请协助“江寻意”完成剧情,细节可自行发挥。最终目标:被云歇杀死。奖励:启动归家计划。 江寻意的脚步一下顿住了,心悸如雷。 他没想到自己的剧情竟然这么快就要走完了,不过其实回首看看过往,不知不觉也在这个书中世界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对于一个配角来说,他陪伴主角走的路真的已经很远了。 曾经他以为完成任务回家就是自己生存在这里的意义,曾经在病床上躺了那样久,江寻意到现在还能记得病床前母亲哭的红肿的眼,以及父兄憔悴的面庞,他真的是很想回去,让他们看看恢复了健康的自己。 可是为什么这一刻到来的时候,心中竟然觉得这样不舍呢? 还有那个离开的方式,实在是 江寻意想到这里,心中一凛,顾不得再体会自己那点小情绪,忙和系统争论道:“你说让我强(和谐)暴秋师姐?你不是开玩笑吧我靠?就是拍电影还有个借位呢。我当初说了完成任务,可没说出卖节操啊!” 本书重要情节,不可略过,宿主请求驳回。 江寻意:“小黄书,你不怕被和谐吗?你不怕被锁章节吗?” 宿主交流语言超出系统理解范畴,无法解码,请转换。 江寻意:“”装傻?太无耻了。 他这样想着,心里面倒也不是很烦恼,系统不答应就不答应罢,江寻意这个时候已经不是那个初来乍到做什么都还中规中矩的小萌新了。他十分了解,其实很多时候的任务系统说的严格,但仔细寻找,也不是没有漏洞可以钻的,这件事情既然他暂时还没有想到措施,那就先扔到一边去吧,反正也不急。 都在这呆了多少年了,还在乎一两天吗?江寻意真的觉得自己回家其实也不是多么迫切的事情。 他一边想,一边还是决定去找自己那个倒霉催的黄师弟好好谈谈人生,忽然迎面看见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的老人走了过来。 这老人看着岁数应该是不小了,但精神十分矍铄,身上的衣服虽然朴素,收拾的却也干净整洁,江寻意这回倒是真心实意地笑了笑,扬声道:“陈叔,我回来了。” 这个陈叔并非修真之人,只是在江寻意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缇茗仙师的院子里打杂了,他虽不能像修士一样长寿,但缇茗仙师也给过他不少灵药,所以比一般凡人的寿数长了很多,可以说是看着江寻意长大的。两人的关系极好,他见到江寻意,慈祥的眉眼间立刻流露出了喜悦之情,忙不迭地将手里的扫帚放下,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江寻意几步上前,毫不在意地握住了他的手道:“陈叔,你岁数大了,如今师尊仙逝,院子里没有多少活要做,你也该歇一歇才是,何必还出来干这个。” 陈叔笑起来,伸手捏了捏江寻意的肩膀:“你这小子还来管老头子,先顾好自个儿罢,瞧瞧这最近又瘦了,年轻人,才更要顿顿吃饱” 江寻意一声不吭地听着,展现出十分少见的耐心,实际上他可以说是很享受这个过程的,因为根据云起天澜的人物设定,按理说这个陈叔应该是他父亲。 江寻意,仆役之子。 按原著走的话,陈叔对于他的身世虽然心知肚明,但江寻意自己现在不应该知道这一点,不过不久之后就要知道了。也正因为知道了才会对同为灵台双璧但是出身显赫的云歇更加极度不满。当然江寻意现在不会这样想,要让他觉得自己嫉妒云歇那个死无赖,还不如买块臭豆腐撞死。 他只是觉得每次看到陈叔都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就像有了家人,这里才可以称作一个家,虽然他自己在过去那个世界的父亲总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和面前这个满脸沧桑之色的老者一点也不相像,可他们都是父亲。现在缇茗仙师已经不在,江寻意的寄托就只剩下这个老人了。 他以一种非常不“江寻意”的友好态度听完了一篇长篇累牍关于“吃饭睡觉穿秋裤”的唠叨,这才捏着手里被硬塞过来的一个土鸡蛋,来到了黄岩的厢房。 江寻意并没有虐待他的打算,不过因为黄岩之前被宣离魔君夺舍,心有余悸的人们都把他当做了重点关照对象,所以江寻意看到他的时候,黄岩身上被绑了九道戒律绳,脑门上还贴了一张黄符,直挺挺躺在床上,脸憋得通红,像个生无可恋的胡萝卜。 “”江寻意差点笑出来,挥挥手对后面跟来的看守弟子道:“这是干什么,放开他。” 那弟子却犹犹豫豫的仍是有些不敢:“师兄还是谨慎一点为好啊,这、若是说话的时候他突然暗算于你” 江寻意不想多说,只道:“我借他八百个胆子。没事,你放开他退下罢。” 那弟子见说不动他,也知道江寻意的脾气,只好上前给黄岩松绑,揭去了符咒,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黄岩从床上一个轱辘坐起身来,警惕而又恐惧地看着江寻意,犹豫了一下,很快抛弃了自己的节操,叫了声“师兄”。 江寻意拿起桌上的茶杯自斟自饮,感慨道:“你还是这副人怂气短的样子看起来顺眼些,这张脸之前做出宣离的表情,实在太碍眼。” 黄岩听他语气不阴不阳,也不知道该接什么好,反倒是江寻意见他的嘴唇上裂了好几道血口子,不禁想起了缇茗仙师去世之前的模样,斟了杯茶平平稳稳抛到黄岩面前,道:“喝口水。” 黄岩接过了杯子稍作犹豫就一口气地喝了下去,一方面因为他实在是太渴了,另一方面大约黄岩自己也知道,江寻意想杀他的话,也根本就用不着下毒。 江寻意看着他喝水,冷不防道:“师尊到底是谁害死的?” 黄岩一口水呛进了气管里。 江寻意慢慢道:“宣离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若是他能害死师尊,今日也就不会被我和云歇灭了。师弟,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他夺舍,要选择你呢?” 黄岩浑身剧烈颤抖着,正在这时,一旁的窗棂子又突然发出“咯吱”一声响,江寻意刚要回头去看,黄歇却突然发出一声不似活人地尖叫,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扑了下来,一把抱住江寻意的小腿,痛哭道:“师兄,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吧,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宣离魔君他、他真的好可怕,我我我再也不想被他附身了!” “”江寻意看着被风吹开的窗户,又默默把头扭回来,觉得黄岩这德行,倒真的不像是搞阴谋的料。 冷风一阵阵地灌进来,反倒让人的头脑清醒了不少,江寻意索性也不去管,伸手按住黄岩的肩膀,把他从自己的腿上推开了一点,郑重道:“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黄岩连连点头,嚎啕道:“师兄我错了,我不不不是想抢你的掌门之位,那都是两位长老让的啊!我真的” 江寻意道:“行了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你有什么想吃的,都说出来,我吩咐人去给你做。” 黄岩:“” 他的哭声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着江寻意,似乎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江寻意叹了口气道:“灵隐派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正是动荡不安的时候,不出严令何以服众?你叛门、夺位,纵使师尊身死跟你没有关系,但他老人家去世之前你不闻不问,就只一心想着和二老勾结起来对付我,单只这一条就是死罪。若不是心中负面情绪过多,也不会引来魔君,眼下人心惶惶,我不能饶你性命。” 黄岩呆若木鸡,眼神中透露出绝望,江寻意不再看他,转身出去了。 他出了院门看见云歇正背向他,负手立在门口。江寻意一点也不惊讶,平平淡淡地道:“我刚才还想是谁那么无聊,没事跑到窗外听我们说话,原来是你啊。” 云歇回头啐他:“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过去还能让你听出脚步声?”他一边骂,还是忍不住一边犯贱地把江寻意有些敞的领子拢了拢,又道:“平时看着挺狠,一到关键时刻就妇人之仁,要我说跟黄岩废话什么,一巴掌拍死了就算完了。就他那几两肉,你还想留着过年的时候再加个菜吗?” 江寻意一动不动,垂眼看着云歇摆弄着自己领子的双手,平静道:“云歇。” 云歇道:“嗯?” 江寻意冲着他极灿烂地乍然笑了笑,右颊露出个小小的酒窝,云歇呼吸一滞,江寻意却突然变脸,抬腿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老子刚死了师父不久,都他娘的烦死了,还要听你一天到晚在这里耍脾气,你找揍吧?” 第38章 色字如刀 云歇摔了个跟头反而笑了起来,从地上一跃而起,用手指点点对方,摩拳擦掌地扑过去,和江寻意扭打在一起。 两个人都没用灵力,像小孩子一样毫无章法地过了两招,简直没有丝毫形象可言,江寻意被云歇压在地上打,一听见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连忙用一只手格住狞笑着要掐他脖子的云歇,抬头看去,却是封秋又过来了。 他敏捷地一把将云歇掀翻在地,起身拍了拍衣服,风度翩翩地道:“秋师姐。” 云歇:“”心塞。 封秋本来要说话,见云歇摔在地上,连忙奔过去将他扶起来道:“阿歇,你没事罢?” 江寻意:“”心塞。 云歇不着痕迹地挡开了她的手,觑了江寻意一眼,故意微微一笑,宽和道:“没事,顶多身上磕青了几处,我回去揉揉就好了,师姐不要放在心上。” 江寻意无声地用眼神问他:“你要不要脸?” 云歇不动声色,笑如春风。 他们两人从小玩闹惯了,越打反而越是亲密,然而看在封秋的眼里,这番眉来眼去倒像是有什么暗潮涌动一般,她于是微微低头,拿起手上的披风:“我是过来还衣服的,阿歇,这是你的罢。” 江寻意看着云歇微笑着接过来,更是恨不得踹他两脚——那披风是云歇的没错,可是明明是他拿给封秋的! 封秋送了披风便离开了,云歇站在原地目送。江寻意走上一步,与他并肩而立,奇怪道:“我总是觉得今天秋师姐古古怪怪的,像是有什么话要和咱们说,你这没有这种感觉?你刚才跟她说什么了?” 云歇赞同道:“我也这样想。没说什么,我一问她就哭,我就回来了。” 江寻意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秋师姐?说出来真是鬼都不信。” 云歇漫不经心地看着雾霭沉沉的远方,道:“不像吗?那你觉得我喜欢一个人,会对他是什么样子?” 江寻意蹙着眉尖,竟然当真认真地想了一会,吁了口气道:“难以想象,我主要是根本就没有想到哪种类型的女子能受得了你。” 云歇听了他这句话,原本显得有些深沉的脸色又变得稍稍生动起来,哈哈一笑道:“阿寻,你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觉得没有哪个女的能配得上我了罢?” “”江寻意一边转身一边道:“哦,爱做梦是好事,继续保持,我先回去睡了。” 他的背后,云歇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一语不发地看着江寻意的背影,夜风扬起他的衣袂,把修长的身形勾勒出几分寂寞的单薄。 江寻意回去洗了个澡就躺在了床上,几乎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动一动都咯吱作响,大概是真的太疲惫了,头刚刚挨到枕头就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他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纷纷扰扰梦见了许多过去的事情,突然隐约听见身边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毕竟是久经训练之人,江寻意一下子就从睡眠状态清醒了过来,他机警地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身子仍是一动不动地躺着,想看看来的人到底是谁。 他看不见床外的景象,只能听见那个人脚步轻盈,似乎是个女子,还是个功夫十分不错的女子,只不过脚步声到了他床前一步左右,竟是不再响了,似乎有人站在原地打量他似的。 江寻意呼吸均匀,装睡的功夫炉火纯青。虚闭着的眼睛朦朦胧胧地看着一个人慢慢俯身接近了他,他心中正自暗暗冷笑,突然一只温热滑腻的手搭在了他的在外的手背上,紧接着属于女性的柔软躯体竟然靠在了他的身上。 万万没想到啊! 江寻意头皮发麻,猛然坐起身来想也不想地抬手一推,睁开眼来赫然发现一个半裸的女人半跪半靠在他的床边,而最让江寻意惊骇无比的是,那女人竟然是他的师姑自慧散人! 江寻意坐在床边,骇然道:“你、你” 他受到了严重的惊吓,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闭了闭眼睛,努力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冷冷道:“你来干什么?这样随随便便走进我的卧房,若是我先发制人,你这会儿就已经死了。” 自慧散人虽然比他大了一辈,但年纪差距不算极大,并还保持着少女一般的外貌,江寻意平时同她的关系并不算亲近,这时候不知道这女人又想搞什么鬼,说话也没有半分尊重。 自慧散人一贯冷肃的面庞难得带上了娇羞,伸手想要去握住江寻意的手,被江寻意一躲,便只握住了他的衣袖,她也没有生气,柔声道:“你还记不记得原来的时候,我曾经说过你是贱种,还趁师兄下山的时候罚你去跪碎玻璃,拿戒律鞭抽过你” “”江寻意道:“你是来负荆请罪的?荆呢?”他嗤笑一声,抽出了自己的衣袖:“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不在乎。” 自慧散人看着他,眼眶竟然渐渐红了,突然向前一扑,抱住江寻意的腰,一只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道:“那你又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过世界上居然还有你这样好看,但却又这样冷漠的男子,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居高位,你却丝毫不肯多看我一眼,不肯像别的弟子那样讨好我接近我?为什么你看我的眼神那么漠然,就好像我只是一张毫无意义的废纸!” 江寻意试图把她扒拉开,无奈对方抱得太紧,穿的太少,他一推,碰到的便是光裸的肌肤,简直没有地方下手,只好淡淡评价道:“最后那句比喻句说的不错。所以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自慧腾出一只手来,扯掉了身上最后一件小衣,她的腻若凝脂,温香软玉一般扑在江寻意的怀中:“我来,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我求你正眼看看我,哪怕只有一眼,哪怕只有今夜” 江寻意表情冷硬,俊美的面庞如同白玉雕成,丝毫不见动容,没料到下一刻听见自慧抽泣着低低道:“我实在舍不得实在是舍不得你容我心愿得偿一回,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电光石火之间,江寻意心中闪过数个念头,虽然他对于云歇生平所发生的大事大体知晓,可却偏偏看不清自己的过去未来,今天系统刚刚给他发布了一个绝对不会完成的任务,转过头来自慧又说出了这样的话,到底是什么事呢?指的便是他最后要身败名裂被云歇杀死吗?可论理,这时候他还没有动过封秋一个指头,自慧自然什么也不会知道。那么所谓的秘密,又会是什么东西? 他怔忡之下手底微微松劲,自慧便趁机贴了上来,那饱满的红唇就落在了江寻意的脖颈上,江寻意浑身一僵。他素来有些洁癖,这样和人一接触,非但没有意乱情迷,反倒有些恶心,原本还隐隐存了些出卖些许色相骗个实话的念头,这时候发现自己真的是做不到,一把将自慧推开,这一下力气不小,自慧尖锐的指甲在江寻意的手臂上滑下了一道红痕。 手臂上火辣辣的疼,江寻意却也没理会这点小伤,他冷冷地看着自慧美丽的,就像是在注视着一件死物:“我不想对女人说不好听的话,拿着你的衣服,赶紧离开。” 没想到连这样都会被拒绝,一向自恃美貌的自慧又羞又气,咬着牙道:“你当真心如铁石,竟然、竟然哼,你连我知道了什么都不想听了吗?” 江寻意连话都懒得说了,偏过头去,不耐烦地挥手。 自慧的脸涨得通红,再也忍受不了这种轻慢态度所带来的无形羞辱,抓起衣服边披边冲了出去。 江寻意在她出门之后才转过头来,仔仔细细将屋子里的地面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若有所思,隐隐觉得暗潮诡谲,似乎有甚么事情要发生,但又捕捉不到半点端倪,独自坐了一会,向后一仰又躺回了床上,却也没了睡意。 这一晚实在是个多事之秋,他辗转反侧了一会,系统也跟着不消停起来:任务发布:请立刻完成剧情“(和谐)封秋”,不可拖延,不可拖延,不可拖延。 它居然还知道什么叫做“重要的事说三遍”,江寻意烦劲上来,大怒道:“你有没有人性?富士康也不带这么剥削员工的吧?我现在没、兴、致,听懂了吗,我不干!不干!不干!!!” 他最后几个字声音越吼越大,索性平日喜欢清静旁边没有守卫,因此倒是没有惊动别人,系统好像被他的奋起反抗吓住了,半晌一声也没吭。 江寻意愤愤地翻了个身,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一番欺软怕硬的系统,烦躁地用被子裹紧了自己。大概拥有被窝结界之后是身体上感到了安全,他这一次竟然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39章 搞事情 只是事实证明,一时冲动往往都会造成让人不大愉快的后果,系统会身体力行地告诉他,骂了人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搞笑! 习武之人讲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江寻意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累了,却一下子睡到了日晒三竿还没有起床,连云歇走入了他的房间都没有醒过来。 云歇本来脚步匆匆,进了内室却发现江寻意依然躺在床上,不由一怔,下意识地放轻了步伐走近床榻,却见江寻意闭着眼睛,身上的棉被裹的紧紧的,只露出一张眉目如画般的面庞,这样看起来倒是显得小了几岁一般,分外让人怜惜。 晨曦轻轻洒落在他的身上,蝶翼般的长睫微微颤动,日影便也随着晃了,看起来倒像个梦。 云歇面上露出一份极温存的笑意,心中却有些酸楚,他想起来两人之间无法提及的那场混乱而又粗暴意乱情迷,顿时感觉似乎有一根尖利的刺钩入心底。看着江寻意的身子微微动了动,被子散开一点,露出了修长的脖颈,云歇便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为他掖了掖被子。 他掖过之后愣了愣,想到原本的初衷是来叫人起床的,自己恍然一笑,又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江寻意道:“阿寻,阿寻?起来了!都什么时辰了!” 江寻意动了动眼皮,只觉得头痛欲裂,眼皮沉的像是压了东西一样,不耐烦地将云歇的手扒拉开,翻了个身背向他。 云歇无端觉得可爱,不由一笑,笑过之后立刻又觉得有些不对,眉头蹙了起来,加重了力道:“阿寻?你怎么了,快醒醒!” 声音聒噪如同魔音穿脑,江寻意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半撑起身来看见云歇,不满道:“一大早的,你干什么啊!” 云歇神情凝重,一手按住他肩膀,一手捏着江寻意下巴,将他的头转向窗外高高升起的太阳:“一大早?看看这是什么时辰了。” 江寻意拍开云歇的手,自己一手捂着额角坐直了身子,茫然看看窗外又看了看云歇,这才有些清醒过来:“我怎么会睡了这么久?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听见?” 云歇心中担忧,连跟他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了,右手双指并拢搭在江寻意的颈侧感受了片刻,又分别按了按他的额角和眉心,犹疑道:“没有异常,看着不像是着了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江寻意掀被子下床走了两步,云歇伸手想扶他,江寻意却摇头道:“我很好,什么事都没有。” 以他的本事这就是十分奇怪的事情了,两个人面面相觑,目光中都有些许不安,江寻意心里有事,更是发虚,他不好跟云歇说,只能若无其事地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云歇按下担忧,心里面暗暗记住这件事,道:“我看你睡到现在,从昨晚开始有没有吃什么东西,叫你起来吃口饭再歇着。” 他说完了话没听见江寻意回答,有些奇怪地看他,江寻意突然道:“你说如果” 云歇道:“什么?” 江寻意顿了顿,道:“你说如果我早上不想喝粥行吗?” “行,你想吃人肉都没问题。”云歇皮笑肉不笑地道:“不愿意说拉倒,你何必呢。” 江寻意知道云歇这样说,实际上还是很想问自己怎么回事的,他叹了口气,还是什么也没说,拍拍云歇的肩膀道:“等我换件衣服,咱们出去罢。” 因为之前的一番恶战,几乎修仙界半数以上的人都聚集在了灵隐山。一大清早便到处都能看见三三两两的修士,不时有人上前同云江二人打招呼,江寻意烦不胜烦,戳了戳云歇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前方有一个人怒斥道:“丢人现眼的贱\人!你还活着作甚么?那个奸夫是谁,你到底说是不说?!” 听到这样的话,江寻意身为此间主人就不能无动于衷了,他快步走过去一看,立刻收起不耐烦的表情,格住一名背对着二人的老者挥下去的手,将跌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护在身后:“封家主,你这是在干什么?” 封薛的脸色本来就十分不好,再一看是江寻意,悻悻把手收了回来,表情看上去有点忌惮,又好像有点不屑,道:“江公子,这是我封家的家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了罢。” 他伸手要打的那个人,正是亲生女儿封秋。 江寻意最看不得封秋受委屈,也不管对方是不是亲爹,毫不客气地挥开封薛的手,转身想把封秋扶起来。 他的手伸过去,封秋却突然尖叫一声,向后缩了缩,江寻意一愣,云歇已经从旁边走过来,有意无意挡开了江寻意,自己把封秋扶住。这一次封秋倒是没有闪避,看的江寻意颇有些不是滋味。 只是云歇扶着人,却没有正眼看过封秋——他原本也只是不愿意江寻意和她接触而已,接着刚才的话对封薛道:“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灵隐山的地界,封家主你既然不想让他人知晓,又何必在这大庭广众的地方教训女儿呢?回去关起门来,你就是把人打死别人也不知道。” 云歇的话开了一个无差别攻击的地图炮,封秋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江寻意皱眉,到底顾忌着云歇的面子没有开口,只是暗暗从背后踹了他小腿一脚。 封薛被云歇也得哑口无言,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是有些失了分寸,只得道:“是老夫一时恼怒忘了分寸,江公子见谅。” 江寻意问道:“所以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能让封家主这么生气?” “江寻意,你还有脸问?!”远处有话音传来,一名黑衣青年缓步而来,身后带了数名弟子,轻袍缓带,腰悬长剑,他的相貌不能说不英俊,但眉宇间隐隐有种暴躁浮华之气,看人时带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神情,看起来让人不太舒服。 江寻意道:“这谁?” 云歇笑道:“晦宁派掌门陈远信,刚继了他爹的位没几年,平时没多大名气,怪不得你不认识,不过我瞧着他好像挺讨厌你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压低音量,陈远信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江寻意道:“现在应该更讨厌你罢。” 云歇微笑道:“我是为了谁?” 江寻意无言以对,云歇忽然又压低了声音:“阿寻,我怎么觉得最近找咱们麻烦的人特别多?” 江寻意没有回答,他觉得云歇纯属被自己带累了加上嘴欠讨人嫌,还是找自己麻烦的人比较多,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他是反派,他要死了。 陈远信被云歇这样一激,也没有心情再卖关子,冷声道:“你色胆包天,强\暴封秋,行事如此下流无耻,枉为名士!当然是人人得而诛之。如今站在这灵隐山上,面对着你灵隐派祖祖辈辈的英魂,江寻意,你不羞愧吗?!” 江寻意真的一点也不羞愧,他的内心平静如水,甚至还有些想笑——陈远信的台词一个字都没有念错,但重点在于他记得清清楚楚,他骂了系统一顿之后就去睡觉了,根本就什么也没有做过,这剧情衔接的也太牵强了! 云歇则直接笑了出来,道:“陈掌门,你是没睡醒呢?还是没吃早饭饿晕了头了?” 江寻意的唇角还没有扬起,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看见封秋抬起头来望向自己的方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泠泠如同秋水,又带着些哀婉欲绝的神色,他微微一怔,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封薛怒道:“封秋!你说,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江寻意?!” 这句话传入江寻意的耳中,又好像重重撞上了他的心脏,一时间神魂巨震,他身子晃了晃退后一步,道:“秋师姐,你真的被”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嗓子都哑了,因此声音极轻,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很快被其他人或愤怒或激动的声音压了下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无数的目光集中在封秋身上,只见她声音颤抖,断断续续地道:“你们你们不要再问了,我不能说我不能说我本来就是个不祥的人,我不配” 封秋几乎说不下去了,然而她心中多少惊涛骇浪囿于方寸之间,却只能三缄其口,旁观之人无法理解,冷眼将她的挣扎看成茶余饭后的笑料。她几乎觉得,所有的人都在嘲笑、都在议论自己,用眼神和唇舌组成的刀锋一寸寸将人凌迟。 “是,是他!”封秋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她用手掩住脸,嚎啕道:“就是寻是江寻意,是他强迫我,是他毁了我!我本以为本以为我还有资格妄想一下可以和阿歇在一起,可是现在什么都毁了!你们硬要逼我说出来,现在我说了,你们满意了?!” 她素来行止温柔,很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一时间四下都没了声音,连云歇都不说话了,他的手依然稳稳扶在封秋的手臂上,细看起来却十分僵硬。 第40章 不离不弃 江寻意听见封秋说了这么一段话,心底也陡然升起了一种感同身受的痛苦和绝望,他甚至不能分辨这是自己的真实情绪,还是源于剧情对于“江寻意喜欢封秋”这个设定的影响,他血气上涌,头晕目眩,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封秋的那句话——“毁了,什么都毁了”! 在这一瞬间,原主的情绪蜂拥而至,江寻意甚至有片刻忘记了现实。他好像觉得,封秋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实话,她所指责斥骂的那个罪魁凶手,就真的是自己。 半晌,最先打破沉默的还是云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放开封秋把手负在身后,以借着这个动作掩饰自己不大平静的心绪。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中是多么的恐惧。只是因为怕江寻意多心,脸上还是要保持着云淡风轻的表情,不带半分犹疑地道:“秋师姐,你可能是糊涂了,阿寻绝对不会这样做。你受了委屈,这样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这种事却是不好乱说的。” 封秋瞪大眼睛看着他,其中有多少情意就有多少心碎,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的眼中滚滚落下来,脸色灰败,简直像个死人了。 她颤抖着手微微拉开自己裹的紧紧的衣领,露出一点修长的脖颈,上面的痕迹触目惊心,江寻意只看了一眼,眉心就是狠狠一跳。他一咬牙,突然快步走上前去,还没有等封秋惊恐闪避,江寻意已经飞快地出手阻止了封秋下一步打算拉开衣服的动作,低声道:“不要这样。” 他的脊背挺的笔直,声音却是嘶哑暗塞,封秋像被烫了一下,推开了江寻意的手,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的神情没有让人看清,就已经垂下去了。 当然,人人都会认为,她是在痛恨。 江寻意被封秋这样一推,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精致凸出的腕骨和线条优美的手臂,一道鲜红的血痕也就在白皙的肤色上显得格外明显。 陈远信眼尖道:“江公子,你的手臂上是什么?” 是昨晚自慧散人诱惑不成被拒绝之后留下的挠痕——江寻意记得清清楚楚,可是他不能说。 缇茗仙师从小将他养大,灵隐派便如同第二个家一般,自慧散人成名已久,又是他的长辈,他若是把这件事说了出去,恐怕灵隐派数百年的清誉也就毁于一旦了,甚至连远在西域的江漠楼回来之后都要抬不起头来。 进退维谷。在此时此刻,江寻意终于隐隐感到了命运的强大和不可捉摸。似乎在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拨动着潜伏在重重迷雾中的暗潮,他想要躲避,却终究迷失。 他甚至隐隐有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反抗和不合作,才使封秋遭遇的事变得更加变本加厉?这是剧情的报复吗?假如他再一次想要反抗,会不会进一步连累别人,甚至影响到身为主角的云歇?而且昨晚自己昏睡了那么久,又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由小小孩童变为一方大能,可能够做的,依然还是只有忍耐和屈服吗? 心中的震惊、悲恸、愧疚、犹疑种种情绪交织如浪转眼灭顶,江寻意额角冷汗涔涔而落,瞬间前心后背的衣服全部湿透,不敢再细想下去,耳中只听闻陈远信不依不挠地又追问了一遍:“怎么不说话?江公子,为什么本掌门看着你胳膊上这道印子,竟十分像是女人挠出来的呢?” 这若是在平常时候,江寻意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陈掌门说的如此笃定,一定经验丰富,是不是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做过啊?”但此时他丝毫没有这样的心情,在旁人的眼中,江寻意一动不动地站在陈远信的对面,看起来冷淡又骄傲,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浑身僵硬,要死死咬住牙关才能忍回几将出口的话。 他既不想承认,又不敢再无所顾忌地反抗,他深深地为封秋受到的伤害感到难过,然而又难以找出那个扑朔迷离的真相。 云歇一开始听到陈远信对江寻意这样的指责,心中虽然十分不快,但也是相信江寻意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他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封秋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去污蔑江寻意。然而这时候看到江寻意的反应,云歇心中“咯噔”一下,顿时也起了疑心。 他们两个从小一同长大,他对江寻意实在是太过了解了,若这件事情江寻意真的一无所知,凭着他对封秋的在意,虽然会愤恨,但要做的一定是先把出言污蔑的陈远信狠狠收拾一顿,而后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那个侮辱封秋的人究竟是谁。江寻意从来不是一个遇到小小打击就会不知所措的男人。 可眼下,他面色惨白,一言不发。 这个念头太过可怕了,云歇不知道若是江寻意竟果然与其他女子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他一向不敬鬼神,此时却只能暗暗祈祷,这件事千万不要是真的。他一面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面却有一种暴躁狂怒般的情绪,在内心深处不断翻涌上来,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维持住平静的外表。 这原本就是灵隐山上最热闹的地方,无论要去哪里几乎都要经过这条路,周围挤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陈远信不依不饶,封薛怒目而视,江寻意却依旧丢了魂一样什么都不肯说。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眼看事情就要闹得不可收拾,云歇攥了攥拳深吸口气,突然朗声道:“陈掌门,封家主,二位不要着急,请听我说一句。” 虽然同为灵台双璧,但与江寻意不同的是,云歇师尊早逝,他现在已经是一派之长的身份,再加上阳羡宗没有灵隐派那么多的破事,一向上下团结一心,云歇接手之后势力发展的更大。因此虽然人人都知道他和江寻意交好,但云歇这一开口分量还是非同小可,山上顿时静了下来。 “江公子近几日为了封印宣离十分劳累,精神有些恍惚,我代他请诸位见谅。这件事情的始末云某虽然不知道,但我只是奇怪,凭着江寻意的本事,这又是在灵隐山自己的地头,他若对封小姐真的有此心,只怕有一千一万种法子将这件事遮掩下来,又如何会弄的这样人尽皆知的地步?再加上昨晚刚刚结束一番恶战,人人都十分疲累,身上带伤,恨不得睡上三天三夜好好休养一番,他又怎么会有如此闲情逸致去做这样的事?” 云歇说的合情合理且十分中肯,旁边的人也不由产生了些许动摇,江寻意之前声望极高,即便是到了后来有了叛变的传言,在很多年轻人心目中,仍对他有着近乎盲目的崇拜之情,不肯相信江寻意是大奸大恶之徒。再加上这一次他洗冤回山,封印宣离,灵台双璧的风头更是一时无二,要让大家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的确有点难度。 况且看看江寻意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单论容貌不知道要比封秋强上多少,说他看上了谁还要用强迫的方法,真的是有点想不开。 云歇见众人的表情产生了动摇,连忙对江寻意使了个眼色,江寻意却没有说话,反倒是陈远信冷笑一声,慢悠悠地道:“云宗主空口无凭,谁不知道你和江寻意素来交好,只怕他杀了人,你就要跟着埋尸,他在那里颠鸾倒凤,说不定云宗主还要跟着放哨呢!这叫人怎么相信?” 这句话说得难听,云歇本来就心里烦躁,这时候就是再深的城府也装不下去了,抬手重重一拍剑鞘,他的明河剑应声而出,携一串暴光直向陈远信飞了过去。陈远信神色一凛,举剑欲挡,却看到明河剑还没到跟前就突然下坠,重重插入几人之间的空地中,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尘沙四起,附近的几个人连连咳嗽,都连忙退后了几步。 云歇冷冷道:“好啊,你不信还正合我意,既然谁都说不过谁,那就打吧!最后谁活着站在这里,谁的话就是真的!” 他本来就任性,这时候更有一言不合就掀了整座山头的架势,江寻意自己一身麻烦,不能再带累兄弟了,他道:“云歇!” 云歇素日里总带了几分笑意的温润面庞此时显得极为冷硬,因为牙关咬的过紧,他两腮的肌肉看起来格外棱角分明,一眼也不看江寻意,只从牙缝中道:“你闭嘴,等我先把这里解决了,咱们的事情回去再算账。” 天知道他们两个之间有哪门子账可算,封薛并不想和云歇撕破脸,无奈这人一个劲要往这件原本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之中掺和,而且表现的比当事人还要激动,也是没治了,只好道:“云宗主,恕我直言,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我们与江公子之间的纠纷,你若是不知道内情,就还是不要开口了罢。” 云歇目光如电,冷然道:“灵台双璧一向同进同退,生死相随,荣辱与共!” 第41章 世间哀苦 宁予辰笑容一僵,乐于助人的心灵受到了深深地伤害,他不能置信这个世间竟然有如此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之人,愕然抬头,一张冷漠却英俊的脸映入眼帘,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自动响起一个机械的声音:提请宿主注意,本世界中心人物孟致安出现。 工作经验丰富的宁予辰立刻反应过来,作为一个坚定扮演炮灰百年不变的工作人员来说,甭管剧情是什么,自己同中心人物的相处状态肯定是相看两厌就没错了。而且看起来,他和这个孟致安应该是旧识,估摸着大约以前就有仇。 孟致安看起来真的很讨厌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看也不再多看宁予辰一眼,满脸不快地对着刚才抓小偷的姑娘道:“程颖,走吧。” 宁予辰进入作死状态:“哎,等会,孟致安,你这钱包要是没我帮忙,可就够呛能找回来了。连句谢谢都不说,你真够有礼貌啊?” 他虽然话说的很挑衅,但是本性使然,脸上还带着点坏笑,看起来就像调戏街边村花的恶少。 孟致安脸色很差,像他们性格严谨的人,平生最烦的就是宁予辰这样风流浪荡的货,领了他的情,简直比被他揍一顿更加令人心塞。 他带着厌恶瞪了宁予辰一眼,而后愣了愣。 此时正值隆冬时节,到处都是银装素裹,宁予辰穿了一件黑色长风衣,内里配黑色修身长裤,脚上是高帮马靴,这一身在漫天积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鲜明,原本是沉肃颜色,偏偏又被他这个眼带桃花的家伙生生穿出了轻狂味道,薄唇略勾,剑眉半挑,说不出的羁傲风流。大概是身型实在太过修长笔挺,他整个人往那里一站,没见怎么拗造型,就宛若芝兰玉树,气质天成。 不知道是以前从来没有好好打量过对方,还是这人突然脱胎换骨了,孟致安在那一瞬间微微晃神,突然意识到,这个自己一直十分讨厌的,人品恶劣的家伙,竟然长的很好看。 宁予辰也不知道他在想啥,看着对方沉默地盯着自己,直把他看的心里发毛,挑眉道:“你又不是个妞,道句谢有这么难吗?怕我让你以身相许啊?这您放心,我还没瞎。” 长得好看有个屁用,人这么讨厌! 孟致安沉默着抬手,将自己的钱包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转身就走。 那个叫做程颖的小姑娘大概是他的秘书,见状满怀歉意地看了宁予辰一眼,虽然在她心目中,十分不懂眼前这个招人喜欢的帅哥为什么不合老板的眼缘,但到底饭碗还是比美色重要一些,于是只好依依不舍地跟在孟致安的身后小媳妇似的离开了。 宁予辰看着孟致安的背影,幽幽道:“这个世界不错。能跟他作对,我真愿意。”他话是这样讲,倒也不见多么生气的表情,而后自己笑着耸了耸肩,脑内对话道:“3022,在吗?提出读取世界资料请求。”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脑海中立刻传出了最开始的那个机械音:“工作人员您好。在这个世界里,您将以一名无情渣男的形象出现,刚才同您发生冲突的,就是这一个世界的中心人物,孟致安先生” 宁予辰听得牙疼:“兄弟,咱们都这么熟了,拜托别打官腔行不?有话直说。” “好吧。”3022口气一变:“你目前的身份是城首富姚成的养子,他的女儿姚可薇同你是青梅竹马的恋人。然而后来姚家垮了,嫌贫爱富的无耻渣男你立刻抛弃了姚可薇,娶了另一名富豪之女于菲继续吃软饭。而刚才那名和你发生冲突的孟致安则是京城辛家的幼子,因为不愿意依附家里而来到城打拼。最后他和姚可薇成了恋人,并发展了自己的事业,害得你的公司破产,通过你的无能和他的出色这种极大反差的对比,进一步衬托出对方的优秀” 宁予辰:“” 系统介绍剧情的风格还是这般的酸爽。 然而还没完,3022一鼓作气地把他的结局也介绍出来:“你因为太过心胸狭窄” “停停停,打住!”宁予辰终于难以忍受,心塞道:“亲,能换个代称吗?把‘你’给换成这个世界我的角色名字好不好,你这样我总觉得你是在趁机骂我。” 3022停顿片刻,似乎在查找什么,随即道:“你在这个世界就是叫宁予辰,以后到了哪里你都叫宁予辰。” 宁予辰一愣:“为什么?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他自然不知道,因为莫远掺和了一脚,自己有了代表幸运的红色药水的加持,世界由主导他变成了依赖他,因此在名称问题上,炮灰配角们也是以宁予辰本人的名字来命名的。 3022也不知道,它的电子音似乎带上了几分疑惑的味道:“和总部的联系切断了,现在暂时没有解答。” “算了,那大概是信号不好。”宁予辰无奈道:“你继续说。” “你因为太过心胸狭窄,见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善良美丽的前女友姚可薇本来已经准备代表大玛丽苏白莲神教放你一马,你却还是不肯罢休,买凶暗算孟致安,最后因为你买的凶认错了人,把你当做孟致安打死了” 一阵沉默后,宁予辰不由哈哈大笑:“蠢货,雇个杀手都这么蠢,孟致安哪里像我了哈哈哈,还、还买凶?这得是多么瞎的一个凶啊!” 3022理智地提醒他:“那个蠢货就是你。” “”笑声停下,宁予辰双手抄兜耸了耸肩,叹道:“好吧,每个世界都这么倒霉,我也是习惯了。谁让身为穿越局的工作人员,这是我的职业道德呢。” “其他的具体资料将以原主记忆片段以及分步任务的形式补充,注意接收。” 在同系统对着话的同时,宁予辰沿着街边的人行道走出了老远。天色渐晚,霓虹的灯光映在脸上,一会变幻一个颜色,光怪陆离,将人原本平和的神情都映出了几分恍惚之感。一旁的咖啡店里传出法语的怀旧歌曲,他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习惯性地抬脚向着那家店走去。 走了两步,他又站住了。 兜里没钱。 他僵硬地问:“0322,我不是有个有钱的干爹吗?没有大把人民币也就算了,为什么传说中的金卡、黑卡、牡丹卡也一张都没有?” 难道是搜索的不够彻底?可是兜底都快摸穿了,也是一把空气啊! 0322道:“我还没有说完按照目前的进度来说,前一阵子,你的义父姚成就已经被仇家和下属联合起来逼得跳楼了。现在姚氏陷入债务危机,你和姚可薇非但没有获得半分遗产,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你穷成了狗急需换一碗软饭吃,已经取得了于菲的好感,也该是和姚可薇分手的时候了。” 宁予辰:“”他的咖啡。 0322贴心地建议:“你可以回家找一包一块钱一袋的雀巢咖啡,用碗沏着喝。如果只放半包多倒点水的话,可以喝两天。” 系统你熊的。看来也是个穷逼系统。 宁予辰刚要调侃,忽然听见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随手接起电话,只“喂”了一声便一秒入戏,脸上那玩世不恭的坏笑立刻变成了动人心魄的温柔,应答了几句挂断电话:“姚可薇约我临街的咖啡馆见面哎。” 3022道:“嗯,去吧,你能喝咖啡了。” 宁予辰道:“照你说的,她现在比我还穷,喝完了难道我要留在那里刷一个星期的盘子还债吗?” 3022:“喝完了你赶紧跑,还更加能体现出你渣男的无耻本色。” 宁予辰断然拒绝:“那可不行,我虽然外表是个渣男,内心还是很善良温柔的。把人家一个小姑娘扔在那里,太不爷们了。”他说完这句话,忽然间头脑中灵光一闪,转身向着来路狂奔而去。 3022:“???” 想来是因为天气寒冷,路上没有多少人,当宁予辰跑到刚才孟致安扔下钱包的垃圾桶前时,孟致安的钱包还静静地摆在最上层,没有被移动过,甚至连脏东西都没怎么沾上。 他忍不住打了个响指:“我靠,帅气!就喜欢他这种一言不合就扔钱的行为!” 3022:“”这个没节操的。 宁予辰拿出仅有的半包纸巾,小心翼翼地包着手将那钱包捡了出来,反复擦了好几遍。这才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的现金居然不少,顿时心生欢喜。 然而这种由于金钱而产生的,对于孟致安的些许微弱好感,在到达星巴克门口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无踪了。 宁予辰刚刚想要推门,一只修长的手已经同时按在了门把上,他抬起头,迎上了一双深冷清澈的眼睛。 又是孟致安。 第42章 身世 宁予辰刚刚想要推门,一只修长的手已经同时按在了门把上,他抬起头,迎上了一双深冷清澈的眼睛。 又是孟致安。 宁予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条件反射地用衣兜里的左手捂住了来之不易的钱包。 就是他这样一晃神的功夫,孟致安已经收回目光,率先打开了星巴克的大门走了进去,玻璃门贴着宁予辰的鼻尖重重甩上。 “忘了说了。”3022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你和孟致安虽然不熟,但也是早就认识了。你十六岁的时候逛酒吧因为抢女人和人撕了起来,差点把偶然路过的孟致安开了瓢;你十八岁的时候跟人赌钱赖账,又撕了起来;对了,因为你的人设就是风流放荡,男女不忌,所以你还调戏过他,几次拦住他表白,结果挨了打”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记忆片段还接收的不是很完整,但宁予辰其实可以感觉到,似乎在原主心里面,对于孟致安还是有那么两分真感情的,可惜名声太烂,就算说的是真话,也很容易让人不相信。 他吁了口气,一边推门而入,一边听自己的丰功伟绩,总结道:“所以我在他心目中就是个贪财好色,无利不起早的卑鄙小人?” “是的。” 宁予辰朝着站起来远远向自己招手的女孩子颔首微笑,内心感叹:“这个好,原主的工作做得很到位,一开始可以让他这么讨厌我,工作量就小了呀。” 他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按住姚可薇的肩膀,强势而不失温柔地将对方按在椅子上,含笑道:“可薇,你快坐下,等急了吧?” 态度熟稔的就好像二人真的已经认识了许久一般。 只不过幸好他没忘记自己的目的是来分手而不是相亲,因此在微笑的同时,表情上还恰到好处地显露出了几分心事重重,这笑容就显得有些勉强了。 姚可薇顺着他的力道坐下来,半仰着头看了自己的男朋友一眼,面颊微红。即使宁予辰在她的面前一直是个千依百顺的模范男友,但今天的他似乎格外动心心魄。 感受到姚可薇的目光,宁予辰不动声色,风度翩翩的走到自己的位置前落座,心中暗暗感叹——姑娘,今天对不起了,这可是一个注定要让你伤心的日子啊。 他坐下来,潇洒自然地解开了领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整了整衣服一抬头,赫然发现自己的邻桌就是孟致安。 孟致安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轻蔑地看了宁予辰一眼。 宁予辰:“” 耳边传来姚可薇随意的询问:“予辰,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没事吧?” 宁予辰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笑了笑,微微扬声:“没事,就是路上碰见了个神经病。我见义勇为帮他抓小偷来着,结果被甩了脸色。” 姚可薇不平道:“这个人怎么这样没素质。” 宁予舒笑道:“可不是嘛。唉,不过现在这世道,没品的多了,不用放在心上,咱们不提他。” 另一桌庄凯和孟致安面对面坐着,他们是大学同学,现在毕业不到一年,关系很亲近,这才约了这家过去学生时代常常光顾的咖啡馆见面。他本来正在说着话,忽然看见自己对面的孟致安把手里的杯子重重放在了桌上。 庄凯一愣,反思了一下自己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敏感话题,想想也没有啊,奇怪道:“致安,你怎么了?” 孟致安深呼吸:“突然想起点别的事,不好意思,和你没有关系。” 宁予辰余光向着那头一瞟,心里暗暗好笑,大仇得报之后不再撩他,低头喝了一口姚可薇已经点好的咖啡。这咖啡大约端上来已经有一会,在这个冬天里已经是冰凉冰凉的了,一入口就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个大小姐虽然不像一般的大家小姐那样刁蛮任性,但是也的确很少考虑他人的感受,并不会想到给对方点单的时候最好要等人来了在开始这种比较细节的问题,更不会觉得以他们现在这种经济状况,还来这样比较高档的地方喝咖啡是有多么的浪费。 宁予辰酝酿了一会情绪,慢慢把杯子放下,唇边春风一样的笑容渐渐褪去。他沉吟了良久,低低叹了口气,向姚可薇道:“可薇,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和你说。” 姚可薇疑惑地看着他。 宁予辰将后背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撑在额前,吸了口气。过了半天,才像是十分艰难地说出了五个字:“咱们分手吧。” 姚可薇震惊地看着他,半天没有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人怎么能说变就变:“什么?你、你为什么?” “对不起,可薇。”宁予辰黯然道:“其实早就想怎么跟你说这件事。自从爸爸去世之后,我实在是太累了,每天起早贪黑不说,外界的压力也很大。可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重要的是,我发现不管我怎样去努力,也做不到靠自己的双手给你幸福的生活,咱们在一起只会耽误了你。是我太没用了” 这种“我和你分手是为了你好”的理论,可以说是很多渣男都会说出口的经典台词,工作经验丰富的宁予辰坚信,有了这句话,不愁姚可薇不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再掩面泪奔。 可是同样一句话,在有的人口中说出来就是懦弱无能,无耻狡辩,在有的人嘴里说出来却是那么的让人无奈而心疼。 看着面容疲惫却精致帅气的宁予辰,姚可薇和孟致安的心同时痛了一下。 从刚才就总是暗戳戳打量宁予辰的孟致安突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似乎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那个他之前厌恶不满,几乎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的纨绔子弟,而是一个他一直以来不知道寻觅了多久的故人,两个人中间隔过了情天恨海,隔过了不堪前尘,才终于换来了这一世的重逢。 一时之间,竟是着了魔一般的情难自已。 宁予辰说出了经典台词,拗完了装逼造型,却半天都没有得到回应,不由纳闷地抬起头来,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出来,姚可薇已经“哇”的一声哭了,冲上前来扑进了宁予辰的怀里。 咖啡店里人人侧目,宁予辰目瞪口呆,双手欲搂不搂,尴尬地悬在半空,吓得差点oo。 连庄凯也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惊讶道:“我说你刚才在看什么,这不是姓宁那个小子吗?哎,致安,你的死对头啊。” 这一叫,孟致安好像一下子从梦里醒了过来,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才会对着宁予辰发愣,同时又因为他下意识伸手回抱住姚可薇的动作感到莫名的愤怒,顿了半晌才道:“不过一个人渣,你注意他干什么。” 这句话宁予辰也听见了,对于他所扮演的角色,孟致安能说出这么准确的评论,他表示还是很欣慰的。只是为何得知自己被渣,姚可薇的画风会如此清奇? 姚可薇搂着宁予辰的腰哭了个死去活来,扒都扒不开,半天才抽抽噎噎地说:“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太任性了,让你压力很大。予辰,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你才这么辛苦。我不应该让你半夜陪我聊天到早上,不应该让你冬天去郊外给我买西瓜,不应该明明知道爸爸不在了还胡乱花钱这些我都可以改,求求你不要离开我行吗?啊?我不能没有你,咱们两个可是从小的感情啊!” 宁予辰:“”如此作的女盆友。这怎么听的他这个一向怜香惜玉的人都觉得,这个手,不分不行啊! 庄凯小小声地对孟致安道:“其实吧,我原来看着宁予辰挺混蛋,可现在怎么觉得他其实也挺可怜的呢?唉,要不说这不是亲生的就是不行啊,平时看着他风光,其实估计在姚成活着的时候也没少想办法讨好卖乖,看把姚家这个大小姐惯的。” 没想到姚可薇抗打击能力这么强,宁予辰觉得自己不能再温柔下去了,于是他坚定地拉开了姚可薇的手,直截了当地下了一剂猛药:“其实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哭声戛然而止,姚可薇愣愣地看着他:“你说真的?” “是。”宁予辰避开了她的目光:“你也认识,那个人就是于佳。” 话落音后安静了几秒,姚可薇突然抄起桌上的杯子向他泼了过来,宁予辰不躲不闪,只一闭眼,顿时被泼了满头满脸。 “你混蛋!”姚可薇哽咽着骂了一句,转身跑出了咖啡厅的大门。 噢,亲爱的你回来了,ord标准剧情。 第43章 生杀 宁予辰半天才慢慢地从兜里掏出一块手绢,习惯性的微笑从唇边消失,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上的咖啡。他对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视而不见,几滴一时没有擦干净的液体顺着俊美无俦的面颊滑落下来,有种意外的性感。 咖啡店里昏黄的光晕将他原本就瘦削的身影拉出了更长的影子,恰好抛在孟致安的手边。就在那一刻,不知道是因为红色的“宿命”发生了作用还是什么别的缘由,孟致安的心,忽然微微一动,一时间有种近似于怜惜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忽然很想上前同宁予辰说几句话,却又觉得胸中万语千言全部囿于方寸之间,想开口却是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咖啡店的门再一次开了,一名身穿红色大衣的女子风风火火走了进来。她的速度极快,行动之间带起了一阵冷风,五官看上去十分漂亮,城圈子里的名媛总共就这么几个,孟致安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个人正是刚才宁予辰嘴里的于佳。 宁予辰本来默默抱臂靠在座位上演绎他分手之后的黯然神伤,抬头一见于佳进来,立刻起身,疾步上前扶住了她,紧张道:“要吓死我吗大小姐,你走这么快干什么?摔着怎么办!” 不是他爱演,而是刚才系统提示这个时候于佳已经怀孕了,宁予辰素来是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大好青年,从来没跟孕妇打过交道,这样一来顿时把对方当做了需要高度保护的对象。 孟致安不由自主把目光落在他扶着对方的手上,宁予辰并没有注意到,反倒是庄凯忍不住抬头多看了好友一眼。 于佳一把甩开了宁予辰的手,气鼓鼓地坐在了刚才姚可薇的位置。 宁予辰一晚上同时被两个女人甩了脸色,奈何又是自己作死,也只能好脾气地苦笑一声,摸了摸鼻子坐在于佳对面,放柔声音道:“佳佳,你这是又生什么气呢?” 比起姚可薇,于佳显然是泼辣外向型的,听宁予辰还敢问她,眼睛一瞪正要开骂,目光一转,突然看见宁予辰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你这是怎么了?你姚可薇泼的?” 宁予辰笑了笑:“不要紧。” “什么不要紧!你本来身体就不好,大冬天的还这么晾着,找死呢这是!”于佳立刻抢过宁予辰的手绢,站起身来帮他擦头发。 宁予辰下意识的抬了抬手,又想起于佳还怀着孩子,到底也没敢挡开她的手,任对方动作。也是他外形上条件实在过硬,即便是头发被于佳赌气一样擦的乱七八糟,瞧起来仍是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去。 “姚可薇就是小/贱/人!可是你也看看你,你这不是活该自找的吗?我都说过了你不用这样做不用这样做,为什么还要把姚可薇约出来?为什么还要骗她?想气死老娘啊?” 于佳一边擦头发一边数落,越说越生气,看着头发擦的差不多了,索性把手绢往宁予辰头上一砸,自己又坐了回去。 宁予辰:“” 他骗姚可薇什么了?他不是刚刚在和旧爱分手吗,为什么新欢看起来这么不高兴?于佳这话好像在骂姚可薇,又好像在同情她,对待情敌的态度这么微妙,实在让人get不到重点。 他问系统,系统回答:“不知道。” 宁予辰:“” 大概是也觉得自己这个回答有点缺德,系统补充道:“我知道的剧情已经都告诉你了,并没有这里的内容,剧本好像有点不对劲,我正在试图和总部取得联系,接收一下遗漏变动的资料,你先哄哄她吧。” 宁予辰无奈,只好自由发挥:“佳佳,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他想了想,觉得这一句道歉显得有点苍白,又嘴甜的补了一句:“不管怎么做,那都是因为我爱你啊。” 说完这句话,于佳并没有露出设想中的感动表情,反倒是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倾身向前推了下宁予辰的头:“行了行了,就你嘴甜,虚情假意的逗我玩很有意思吗?” 这都啥啥啥啊! 她刚说了这两句,手机突然响了,接了电话后向宁予辰道:“我现在是偷着跑出来的,爸爸找我,我得先回去了。” 宁予辰起身道:“我送你。” 于佳摆了摆手:“爸爸本来就不愿意让咱们两个在一起,我好不容易才偷跑出来一次,你一送我不就更加露馅了?放心吧,有司机来接。” 尽管她这样说了,宁予辰还是十分绅士地站起来,把人送到了门口才转身折返,一边走路,一边低着头若有所思。 其实他还对这种性格的女孩子挺有好感的,可是架不住这个于佳好像精神方面存在一些问题,话里话外的意思像是既不相信宁予辰和姚可薇真的没有感情,不赞同他们分手,却又承认了自己是宁予辰目前的正牌女友,自相矛盾还不让人问,宁予辰心累。 快到位置了,他一抬头,发现孟致安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对面,他那个叫庄什么的同伴似乎离开了。 宁予辰:“” 这个位置一晚上换了三人,还真是火爆,他已经明显感觉到咖啡厅里的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 孟致安和宁予辰对视了一眼,心里也十分纠结,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看见于佳走了就鬼使神差一样坐在了这里,那感觉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非得和宁予辰说说话不可。不过反正坐都坐了,他的表情泰然自若,不露半点波澜,见宁予辰回来,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倒好像自己才是主人。 宁予辰不跟他计较,耸了耸肩坐下,恰好有服务生端过来了一杯热牛奶放在了他面前。 孟致安道:“我新点的。晚上喝咖啡不好,你喝这个吧。” 宁予辰不由露出了惊悚地表情,看了看牛奶又看了看孟致安,第一感觉就是要不是这奶里面被下了毒,就是孟致安突然疯了。 孟致安看了他一眼,神奇地接受了对方的脑回路,没好气地道:“没有毒。” 那就是他疯了。 宁予辰笑吟吟地道:“看孟少你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可能怀疑你干这种事。” 他一张嘴瞎话就来,丝毫不觉得脸红,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带着奶香的暖意通过喉咙直入肺腑,令人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起来。 宁予辰放下杯子:“多谢你的牛奶,不过孟少你居然会屈尊来跟我坐一桌,应该不是只为了请我喝点东西吧?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孟致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脸:“好。你为什么要和姚可薇分手?” 还真够直接的啊,孟大少爷!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宁予辰歪着嘴角一笑,看起来吊儿郎当:“爱了就好,不爱就分,这有啥可问为什么的。而且孟少你不觉得自己管的有点多么?” 孟致安没有说话,他也能意识到自己问这些的确过了。可当他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又不可抑制的被吸引,想要去关心他的事情,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不说话了,宁予辰反倒想起来,按剧情来说,以后孟致安是要和姚可薇组p的,说不定这么一问就是命中注定的姚可薇对他产生了吸引力。不过今天姚大妹子的表现本来就不大好,再加上自己这么一说,万一要是让孟致安对对方留下坏印象可就麻烦了,于是又补充道:“其实这主要还是我自己的原因,可薇她从小万千宠爱,既漂亮又温柔,是我配不上她,所以想来想去才会选择分手。她要是以后能嫁给谁,也是那个人的福气。” 这样的话由他春风一样的声音说出,纵是无心,也自带一股柔情,分手之后被泼了一身还这样夸奖前女友,哪里像是不爱的样子。联想到刚才于佳的话和宁予辰对于姚可薇的态度,实在不能不让人脑洞大开。 孟致安的声音微微提高了:“所以说到底,你和于佳在一起还是为了钱?就为了钱,你连姚可薇都可以抛弃?” 跟坏蛋说话就是应该这个态度嘛,这两句话听起来还像那么回事,宁予辰在他面前不用再伪装什么绅士之风,很直接地道:“是又如何?” 孟致安攥紧了拳头,目光中很有几分痛心疾首,一种深深的失望涌上心头,他原本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宁予辰,没想到看来看去,其实他仍旧是那个卑劣无能的败家子:“你真是无耻。” 他一字字地说出这句话,并觉得自己在骂着对方的时候,先一步受到了更深的伤害。 第44章 雪融成春 存稿没有了,我从第一章重新发一下吧,正好有的亲爱的可能没看过,等写完了再换新的哈 小醉新文:快穿之杀死剧情君 膝弯处挨了一脚,宁予辰双膝重重跪在地上,耳边传来破口大骂。 “畜生!杂种!你这种人还活在世上干什么?我要是你,简直恨不得立刻撞死在这里!丧尽天良、坏事做绝,如今居然还死不悔改!哈,怎么不说话啊?你小子不是挺厉害的吗?叫你狂!叫你傲!有本事你他妈的站起来把我们都杀了啊?” 宁予辰心不在焉地听着,好气,而且无法保持微笑。 尽管看着对方那张不停开合的大嘴,宁予辰十分想一巴掌糊过去,打的这小子妈都不认识,但是作为一个被系统控制着的反面男配,他现在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无数次用生命扮演反派,黑锅背了一个又一个,宁予辰觉得自己还不如在头几个世界那样浑浑噩噩的好,随着经历的世界越多,他的自我意识越清醒,遇到这种事也就越生气! 对方见他一声不吭地挨骂,胆子更加大了起来,上前重重一脚踹在宁予辰胸口,顿时传来了肋骨碎裂的声音。 宁予辰硬是咽下满口鲜血,任对方一通暴打,一言不发——他就是想发,也发不出来。 雪白的窗帘雪白的墙,雪白的床单上坐着英俊的郎。 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一个身穿条纹病号服的青年男子半靠半坐在床上,虽然因为受伤而脸色略显苍白,但他那一副难得的好相貌弥补了这个缺点,总体上来说,这是个很帅的大帅哥。 他旁边的椅子上还有个长相妩媚成熟的女人,看起来稍大了几岁,两人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液晶显示屏,宁予辰吐血的样子定格在显示屏的画面上,清晰放大在两个人的面前。 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冰山美男猛地直起腰来,上半身向着屏幕倾去,身体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变的十分僵硬。 他伸出手去,却颤抖的不成样子,似乎是小心翼翼地想要触碰面前的人,然而那一切却不过是已经发生过的记录而已,再怎样的心疼和想要改变也已经是徒劳。那屏幕归于漆黑的时候,他狠狠地咬住嘴唇,半晌,才脱力似的靠回了床上。 “哎,莫远少将小心一点,你要是不小心掉到时空通道里面去了,我可不知道怎么跟你爸爸交代了。” 他旁边的女人说着担心的话,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有血珠慢慢从被咬破的唇瓣上渗出来,莫远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平复了一会情绪,这才咬着牙挥开了女人的手:“装模作样,不安好心!” 女人摇了摇头:“莫远,不管怎么样,你爸爸娶了我,你就是不叫一声妈,也该叫声阿姨吧?怎么堂堂帝国最年轻的上将,还这么没礼貌?” 莫远不为所动,他努力想做出平静的样子,然而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于是只好故作镇定地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少废话!韩悦,你直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予辰?” 韩悦一笑,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阴狠,她款款站起身来,走到旁边标注着时空通道的矮门边,抬手一按,莫远身边的地面裂开,另外一张病床缓缓从地下升起,上面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量颀长而清瘦,眉目如画,五官清俊,只是唇角和颧骨处各有一块淤青,正是刚刚还在挨揍的宁予辰。 莫远看见他的一瞬间,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拳头上的青筋都攥了起来,这才克制住上前触碰对方的想法。他慢慢把头别了过去,嘴唇紧抿,痛苦之色却表露无遗。 反倒是韩悦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宁予辰的脸。 莫远一字一字地道:“韩悦,你,别碰他!” 韩悦道:“你怕什么,好歹我和予辰也是同母异父的姐弟,我还能害他不成。再说了,让他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莫远胸口剧烈的起伏,没有说话。 “这里过一天,他处已百年。”韩悦注视着弟弟俊美的面庞,慢慢地说:“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予辰恐怕已经经历了无数个世界了,谢谢他的牺牲,为我们证明了药剂非常好用。” 她从一旁拿起了两支注射器,注射器中已经分别吸满了一红一黑两种不同颜色的药水,在阳光的照射下,尤其显得晶莹而饱满。 韩悦幽幽地道:“宿命这种药水,红色的代表着幸运、亲和力、令人不能抗拒的气质,而黑色‘宿命’呢,则代表着晦气、阴郁和注定失败的巧合,真是个好东西。就是不知道宁叔叔当初把它研制出来,知不知道会用在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了。”她将红色的药水放在一边,举起了黑色的那一支:“原本予辰之前被注射过一次黑色的药水了,应该心甘情愿的当一个炮灰才对,但这东西大概是有时效的,要给他洗脑,看来还得再打一针呢” 针头一点点接近宁予辰的手背,眼看着就要扎进去。而就在这个时候,虚弱地靠在病床上的莫远突然一跃而起,旋身将韩悦推到一边,膝盖向前一顶将她制住,同时伸手抢过桌上红色的药剂,干脆利落地给宁予辰注射了进去。 韩悦猝不及防,尖叫道:“莫远,你——” 她挣扎着拉响了警报,莫远充耳不闻,抱住昏迷不醒的宁予辰,踊身跳下时空通道,同时伸出手来,按下了一个按钮。 时空通道的大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关闭,韩悦扑过去,只听见一个机械的声音:“异时空与本部的联系切断,请工作人员进行维修。” 宁予辰醒过来的时候,耳边传来熟悉的机械广播:“请工作人员注意,身为一个时空修补者,你要做的工作就是取代原有时空中不听话的人物角色,代替他做出应有的反应,从而推动世界正常发展。你担任的是炮灰的角色,一定要保持不断地黑化或者倒霉的良好态势,为衬托主角光环的事业添砖加瓦,关键时刻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成全主角的生命和名声,以维护一个世界的平衡与稳定。” “得得得,知道了,快住嘴吧您呐。”宁予辰按了按太阳穴,苦笑道:“我记着都好几个世界不听这个了,怎么又叨叨上了,真是要了命了。” 他的印象中,在上个世界自己扮演了一个强抢民女、恶毒好色的反面男配角色,成功作死,将女主抢进了自己的王府,给男主创造了英雄救美的机会,完美的为男女主的e结局添砖加瓦,最后被活活打死,营造了一个令人无不拍手称快的完美结局。看来任务完成的不错,结束后都没有回到总部报道,他就又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想到这里,宁予辰为自己的敬业态度和专业水准点赞。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一次的场景是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此时正值黄昏,前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身后是高耸林立的摩天大楼,街灯如珠,一直延伸到长街尽头,下班的人群熙熙攘攘,都在匆匆向家中走去。 宁予辰双手抄兜,愉快地吹了声口哨,说起来他已经连续好几辈子都穿越到古代做任务了,真的是十分想念现代的手机、淋浴、电视剧这次不管又需要作个什么死,起码基本的物质生活有了保障,可喜可贺。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这个世界的任务和剧情,就听见一声呐喊远远传来:“抓小偷——” 宁予辰想也不想,听见这句话之后眼神一转,抬脚将一块恰好被丢在自己身边的香蕉皮踢了出去。 虽然现在没了内力也没有法术,但多少辈子练出来的身手自然不是盖的,那香蕉皮准确无误地飞到了急速飞奔的小偷脚下。 小偷立刻急刹车,可为时已晚,他还是一个大马趴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手里的钱包飞出,在半空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被赶过来的宁予辰抄在了手里。 装逼技能满点,完美! 宁予辰手里拿着钱包,抬头看向随后气喘吁吁赶过来的女子笑了笑,温柔道:“小姐,这是你的钱包吧?给。” 这个穿着八厘米高跟鞋一路追赶小偷的姑娘原本是个视男色如粪土的女汉子,却也险些被宁予辰这个微笑闪瞎了眼,脸上一红,一边接钱包一边道谢:“这是我老板的钱包哎呀真是太谢谢你了啊帅哥,不如我回头请你吃饭” 下面最关键的那句要联系方式的话还没说出口,钱包已经被一只修长的手从身后一把夺过,不屑的声音响起:“少多管闲事。” 宁予辰笑容一僵,乐于助人的心灵受到了深深地伤害,他不能置信这个世间竟然有如此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之人,愕然抬头,一张冷漠却英俊的脸映入眼帘,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自动响起一个机械的声音:提请宿主注意,本世界中心人物孟致安出现。 工作经验丰富的宁予辰立刻反应过来,作为一个坚定扮演炮灰百年不变的工作人员来说,甭管剧情是什么,自己同中心人物的相处状态肯定是相看两厌就没错了。而且看起来,他和这个孟致安应该是旧识,估摸着大约以前就有仇。 孟致安看起来真的很讨厌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看也不再多看宁予辰一眼,满脸不快地对着刚才抓小偷的姑娘道:“程颖,走吧。” 宁予辰进入作死状态:“哎,等会,孟致安,你这钱包要是没我帮忙,可就够呛能找回来了。连句谢谢都不说,你真够有礼貌啊?” 他虽然话说的很挑衅,但是本性使然,脸上还带着点坏笑,看起来就像调戏街边村花的恶少。 孟致安脸色很差,像他们性格严谨的人,平生最烦的就是宁予辰这样风流浪荡的货,领了他的情,简直比被他揍一顿更加令人心塞。 他带着厌恶瞪了宁予辰一眼,而后愣了愣。 此时正值隆冬时节,到处都是银装素裹,宁予辰穿了一件黑色长风衣,内里配黑色修身长裤,脚上是高帮马靴,这一身在漫天积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鲜明,原本是沉肃颜色,偏偏又被他这个眼带桃花的家伙生生穿出了轻狂味道,薄唇略勾,剑眉半挑,说不出的羁傲风流。大概是身型实在太过修长笔挺,他整个人往那里一站,没见怎么拗造型,就宛若芝兰玉树,气质天成。 不知道是以前从来没有好好打量过对方,还是这人突然脱胎换骨了,孟致安在那一瞬间微微晃神,突然意识到,这个自己一直十分讨厌的,人品恶劣的家伙,竟然长的很好看。 宁予辰也不知道他在想啥,看着对方沉默地盯着自己,直把他看的心里发毛,挑眉道:“你又不是个妞,道句谢有这么难吗?怕我让你以身相许啊?这您放心,我还没瞎。” 长得好看有个屁用,人这么讨厌! 孟致安沉默着抬手,将自己的钱包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转身就走。 那个叫做程颖的小姑娘大概是他的秘书,见状满怀歉意地看了宁予辰一眼,虽然在她心目中,十分不懂眼前这个招人喜欢的帅哥为什么不合老板的眼缘,但到底饭碗还是比美色重要一些,于是只好依依不舍地跟在孟致安的身后小媳妇似的离开了。 宁予辰看着孟致安的背影,幽幽道:“这个世界不错。能跟他作对,我真愿意。”他话是这样讲,倒也不见多么生气的表情,而后自己笑着耸了耸肩,脑内对话道:“3022,在吗?提出读取世界资料请求。”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脑海中立刻传出了最开始的那个机械音:“工作人员您好。在这个世界里,您将以一名无情渣男的形象出现,刚才同您发生冲突的,就是这一个世界的中心人物,孟致安先生” 宁予辰听得牙疼:“兄弟,咱们都这么熟了,拜托别打官腔行不?有话直说。” “好吧。”3022口气一变:“你目前的身份是城首富姚成的养子,他的女儿姚可薇同你是青梅竹马的恋人。然而后来姚家垮了,嫌贫爱富的无耻渣男你立刻抛弃了姚可薇,娶了另一名富豪之女于菲继续吃软饭。而刚才那名和你发生冲突的孟致安则是京城辛家的幼子,因为不愿意依附家里而来到城打拼。最后他和姚可薇成了恋人,并发展了自己的事业,害得你的公司破产,通过你的无能和他的出色这种极大反差的对比,进一步衬托出对方的优秀” 宁予辰:“” 系统介绍剧情的风格还是这般的酸爽。 然而还没完,3022一鼓作气地把他的结局也介绍出来:“你因为太过心胸狭窄” “停停停,打住!”宁予辰终于难以忍受,心塞道:“亲,能换个代称吗?把‘你’给换成这个世界我的角色名字好不好,你这样我总觉得你是在趁机骂我。” 3022停顿片刻,似乎在查找什么,随即道:“你在这个世界就是叫宁予辰,以后到了哪里你都叫宁予辰。” 宁予辰一愣:“为什么?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他自然不知道,因为莫远掺和了一脚,自己有了代表幸运的红色药水的加持,世界由主导他变成了依赖他,因此在名称问题上,炮灰配角们也是以宁予辰本人的名字来命名的。 3022也不知道,它的电子音似乎带上了几分疑惑的味道:“和总部的联系切断了,现在暂时没有解答。” “算了,那大概是信号不好。”宁予辰无奈道:“你继续说。” “你因为太过心胸狭窄,见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善良美丽的前女友姚可薇本来已经准备代表大玛丽苏白莲神教放你一马,你却还是不肯罢休,买凶暗算孟致安,最后因为你买的凶认错了人,把你当做孟致安打死了” 一阵沉默后,宁予辰不由哈哈大笑:“蠢货,雇个杀手都这么蠢,孟致安哪里像我了哈哈哈,还、还买凶?这得是多么瞎的一个凶啊!” 3022理智地提醒他:“那个蠢货就是你。” “”笑声停下,宁予辰双手抄兜耸了耸肩,叹道:“好吧,每个世界都这么倒霉,我也是习惯了。谁让身为穿越局的工作人员,这是我的职业道德呢。” “其他的具体资料将以原主记忆片段以及分步任务的形式补充,注意接收。” 在同系统对着话的同时,宁予辰沿着街边的人行道走出了老远。天色渐晚,霓虹的灯光映在脸上,一会变幻一个颜色,光怪陆离,将人原本平和的神情都映出了几分恍惚之感。一旁的咖啡店里传出法语的怀旧歌曲,他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习惯性地抬脚向着那家店走去。 走了两步,他又站住了。 兜里没钱。 他僵硬地问:“0322,我不是有个有钱的干爹吗?没有大把人民币也就算了,为什么传说中的金卡、黑卡、牡丹卡也一张都没有?” 难道是搜索的不够彻底?可是兜底都快摸穿了,也是一把空气啊! 0322道:“我还没有说完按照目前的进度来说,前一阵子,你的义父姚成就已经被仇家和下属联合起来逼得跳楼了。现在姚氏陷入债务危机,你和姚可薇非但没有获得半分遗产,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你穷成了狗急需换一碗软饭吃,已经取得了于菲的好感,也该是和姚可薇分手的时候了。” 宁予辰:“”他的咖啡。 0322贴心地建议:“你可以回家找一包一块钱一袋的雀巢咖啡,用碗沏着喝。如果只放半包多倒点水的话,可以喝两天。” 系统你熊的。看来也是个穷逼系统。 宁予辰刚要调侃,忽然听见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随手接起电话,只“喂”了一声便一秒入戏,脸上那玩世不恭的坏笑立刻变成了动人心魄的温柔,应答了几句挂断电话:“姚可薇约我临街的咖啡馆见面哎。” 3022道:“嗯,去吧,你能喝咖啡了。” 宁予辰道:“照你说的,她现在比我还穷,喝完了难道我要留在那里刷一个星期的盘子还债吗?” 3022:“喝完了你赶紧跑,还更加能体现出你渣男的无耻本色。” 宁予辰断然拒绝:“那可不行,我虽然外表是个渣男,内心还是很善良温柔的。把人家一个小姑娘扔在那里,太不爷们了。”他说完这句话,忽然间头脑中灵光一闪,转身向着来路狂奔而去。 3022:“???” 想来是因为天气寒冷,路上没有多少人,当宁予辰跑到刚才孟致安扔下钱包的垃圾桶前时,孟致安的钱包还静静地摆在最上层,没有被移动过,甚至连脏东西都没怎么沾上。 他忍不住打了个响指:“我靠,帅气!就喜欢他这种一言不合就扔钱的行为!” 3022:“”这个没节操的。 宁予辰拿出仅有的半包纸巾,小心翼翼地包着手将那钱包捡了出来,反复擦了好几遍。这才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的现金居然不少,顿时心生欢喜。 然而这种由于金钱而产生的,对于孟致安的些许微弱好感,在到达星巴克门口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无踪了。 宁予辰刚刚想要推门,一只修长的手已经同时按在了门把上,他抬起头,迎上了一双深冷清澈的眼睛。 又是孟致安。 第45章 从头开始 宁予辰刚刚想要推门,一只修长的手已经同时按在了门把上,他抬起头,迎上了一双深冷清澈的眼睛。 又是孟致安。 宁予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条件反射一般用衣兜里的左手捂住了来之不易的钱包。 就是他这样一晃神的功夫,孟致安已经收回了目光,率先打开了星巴克的大门走了进去,玻璃门贴着宁予辰的鼻尖重重甩上。 “忘了说了。”3022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你和孟致安虽然不熟,但也是早就认识了。你十六岁的时候逛酒吧因为抢女人和人撕了起来,差点把偶然路过的孟致安开了瓢;你十八岁的时候跟人赌钱赖账,又撕了起来;对了,因为你的人设就是风流放荡,男女不忌,所以你还调戏过他,几次拦住他表白,结果挨了打” 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记忆片段还接收的不是很完整,但宁予辰其实可以感觉到,似乎在原主心里面,对于孟致安还是有那么两分真感情的,可惜名声太烂,就算说的是真话,也很容易让人不相信。 他吁了口气,一边推门而入,一边听自己的丰功伟绩,总结道:“所以我在他心目中就是个贪财好色,无利不起早的卑鄙小人?” “是的。” 宁予辰朝着站起来远远向自己招手的女孩子颔首微笑,内心感叹:“这个好,原主的工作做得很到位,一开始可以让他这么讨厌我,工作量就小了呀。” 他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按住姚可薇的肩膀,强势而不失温柔地将对方按在椅子上,含笑道:“可薇,你快坐下,等急了吧?” 态度熟稔的就好像二人真的已经认识了许久一般。 只不过幸好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是来分手而不是相亲,因此在微笑的同时,表情上还恰到好处地显露出了几分心事重重,这笑容就显得有些勉强了。 姚可薇顺着他的力道坐下来,半仰着头看了自己的男朋友一眼,面颊微红。即使宁予辰在她的面前一直是个千依百顺的模范男友,但今天的他似乎格外动心心魄。 感受到姚可薇的目光,宁予辰不动声色,风度翩翩的走到自己的位置前落座,心中暗暗感叹——姑娘,今天对不起了,这可是一个注定要让你伤心的日子啊。 他坐下来,潇洒自然地解开了领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整了整衣服一抬头,赫然发现自己的邻桌就是孟致安。 孟致安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轻蔑地看了宁予辰一眼。 宁予辰:“” 耳边传来姚可薇随意的询问:“予辰,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没事吧?” 宁予辰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笑了笑,微微扬声:“没事,就是路上碰见了个神经病。我见义勇为帮他抓小偷来着,结果被甩了脸色。” 姚可薇不平道:“这个人怎么这样没素质。” 宁予舒笑道:“可不是嘛。唉,不过现在这世道,没品的多了,不用放在心上,咱们不提他。” 另一桌庄凯和孟致安面对面坐着,他们是大学同学,现在毕业不到一年,关系也还很亲近,这才约了这家过去学生时代常常光顾的咖啡馆见面。他本来正在说着话,忽然看见自己对面的孟致安把手里的杯子重重放在了桌上。 庄凯一愣,反思了一下自己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敏感话题,想想也没有啊,奇怪道:“致安,你怎么了?” 孟致安深呼吸:“突然想起点别的事,不好意思,和你没有关系。” 宁予辰余光向着那头一瞟,心里暗暗好笑,大仇得报之后不再撩他,低头喝了一口姚可薇已经点好的咖啡。这咖啡大约端上来已经有一会,在这个冬天里已经是冰凉冰凉的了,一入口就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个大小姐虽然不像一般的大家小姐那样刁蛮任性,但是也的确很少考虑他人的感受,并不会想到给对方点单的时候最好要等人来了在开始这种比较细节的问题,更不会觉得以他们现在这种经济状况,还来这样比较高档的地方喝咖啡是有多么的浪费。 宁予辰酝酿了一会情绪,慢慢把杯子放下,唇边春风一样的笑容渐渐褪去。他沉吟了良久,低低叹了口气,向姚可薇道:“可薇,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和你说。” 姚可薇疑惑地看着他。 宁予辰将后背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撑在额前,吸了口气。过了半天,才像是十分艰难地说出了五个字:“咱们分手吧。” 姚可薇震惊地看着他,半天没有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人怎么能说变就变:“什么?你、你为什么?” “对不起,可薇。”宁予辰黯然道:“其实早就想怎么跟你说这件事。自从爸爸去世之后,我实在是太累了,每天起早贪黑不说,外界的压力也很大。可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重要的是,我发现不管我怎样去努力,也做不到靠自己的双手给你幸福的生活,咱们在一起只会耽误了你。是我太没用了” 这种“我和你分手是为了你好”的理论,可以说是很多渣男都会说出口的经典台词,工作经验丰富的宁予辰坚信,有了这句话,不愁姚可薇不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再掩面泪奔。 可是同样一句话,在有的人口中说出来就是懦弱无能,无耻狡辩,在有的人嘴里说出来却是那么的让人无奈而心疼。 看着面容疲惫却精致帅气的宁予辰,姚可薇和孟致安的心同时痛了一下。 从刚才就总是暗戳戳打量宁予辰的孟致安突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似乎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那个他之前厌恶不满,几乎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的纨绔子弟,而是一个他一直以来不知道寻觅了多久的故人,两个人中间隔过了情天恨海,隔过了不堪前尘,才终于换来了这一世的重逢。 一时之间,竟是着了魔一般的情难自已。 宁予辰说出了经典台词,拗完了装逼造型,却半天都没有得到回应,不由纳闷地抬起头来,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出来,姚可薇已经“哇”的一声哭了,冲上前来扑进了宁予辰的怀里。 咖啡店里人人侧目,宁予辰目瞪口呆,双手欲搂不搂,尴尬地悬在半空,吓得差点oo。 连庄凯也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惊讶道:“我说你刚才在看什么,这不是姓宁那个小子吗?哎,致安,你的死对头啊。” 这一叫,孟致安好像一下子从梦里醒了过来,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才会对着宁予辰发愣,同时又因为他下意识伸手回抱住姚可薇的动作感到莫名的愤怒,顿了半晌才道:“不过一个人渣,你注意他干什么。” 这句话宁予辰也听见了,对于他所扮演的角色,孟致安能说出这么准确的评论,他表示还是很欣慰的。只是为何得知自己被渣,姚可薇的画风会如此清奇? 姚可薇搂着宁予辰的腰哭了个死去活来,扒都扒不开,半天才抽抽噎噎地说:“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太任性了,让你压力很大。予辰,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你才这么辛苦。我不应该让你半夜陪我聊天到早上,不应该让你冬天去郊外给我买西瓜,不应该明明知道爸爸不在了还胡乱花钱这些我都可以改,求求你不要离开我行吗?啊?我不能没有你,咱们两个可是从小的感情啊!” 宁予辰:“”如此作的女盆友。这怎么听的他这个一向怜香惜玉的人都觉得,这个手,不分不行啊! 庄凯小小声地对孟致安道:“其实吧,我原来看着宁予辰挺混蛋,可现在怎么觉得他其实也挺可怜的呢?唉,要不说这不是亲生的就是不行啊,平时看着他风光,其实估计在姚成活着的时候也没少想办法讨好卖乖,看把姚家这个大小姐惯的。” 没想到姚可薇抗打击能力这么强,宁予辰觉得自己不能再温柔下去了,于是他坚定地拉开了姚可薇的手,直截了当地下了一剂猛药:“其实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哭声戛然而止,姚可薇愣愣地看着他:“你说真的?” “是。”宁予辰避开了她的目光:“你也认识,那个人就是于佳。” 话落音后安静了几秒,姚可薇突然抄起桌上的杯子向他泼了过来,宁予辰不躲不闪,只一闭眼,顿时被泼了满头满脸。 “你混蛋!”姚可薇哽咽着骂了一句,转身跑出了咖啡厅的大门。 噢,亲爱的你回来了,ord标准剧情。 第46章 我心匪石 宁予辰拿出仅有的半包纸巾,小心翼翼地包着手将那钱包捡了出来,反复擦了好几遍。这才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的现金居然不少,顿时心生欢喜。 然而这种由于金钱而产生的,对于孟致安的些许微弱好感,在到达星巴克门口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无踪了。 宁予辰刚刚想要推门,一只修长的手已经同时按在了门把上,他抬起头,迎上了一双深冷清澈的眼睛。 又是孟致安。 宁予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条件反射一般用衣兜里的左手捂住了来之不易的钱包。 就是他这样一晃神的功夫,孟致安已经收回了目光,率先打开了星巴克的大门走了进去,玻璃门贴着宁予辰的鼻尖重重甩上。 “忘了说了。”3022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你和孟致安虽然不熟,但也是早就认识了。你十六岁的时候逛酒吧因为抢女人和人撕了起来,差点把偶然路过的孟致安开了瓢;你十八岁的时候跟人赌钱赖账,又撕了起来;对了,因为你的人设就是风流放荡,男女不忌,所以你还调戏过他,几次拦住他表白,结果挨了打” 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记忆片段还接收的不是很完整,但宁予辰其实可以感觉到,似乎在原主心里面,对于孟致安还是有那么两分真感情的,可惜名声太烂,就算说的是真话,也很容易让人不相信。 他吁了口气,一边推门而入,一边听自己的丰功伟绩,总结道:“所以我在他心目中就是个贪财好色,无利不起早的卑鄙小人?” “是的。” 宁予辰朝着站起来远远向自己招手的女孩子颔首微笑,内心感叹:“这个好,原主的工作做得很到位,一开始可以让他这么讨厌我,工作量就小了呀。” 他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按住姚可薇的肩膀,强势而不失温柔地将对方按在椅子上,含笑道:“可薇,你快坐下,等急了吧?” 态度熟稔的就好像二人真的已经认识了许久一般。 只不过幸好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是来分手而不是相亲,因此在微笑的同时,表情上还恰到好处地显露出了几分心事重重,这笑容就显得有些勉强了。 姚可薇顺着他的力道坐下来,半仰着头看了自己的男朋友一眼,面颊微红。即使宁予辰在她的面前一直是个千依百顺的模范男友,但今天的他似乎格外动心心魄。 感受到姚可薇的目光,宁予辰不动声色,风度翩翩的走到自己的位置前落座,心中暗暗感叹——姑娘,今天对不起了,这可是一个注定要让你伤心的日子啊。 他坐下来,潇洒自然地解开了领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整了整衣服一抬头,赫然发现自己的邻桌就是孟致安。 孟致安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轻蔑地看了宁予辰一眼。 宁予辰:“” 耳边传来姚可薇随意的询问:“予辰,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没事吧?” 宁予辰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笑了笑,微微扬声:“没事,就是路上碰见了个神经病。我见义勇为帮他抓小偷来着,结果被甩了脸色。” 姚可薇不平道:“这个人怎么这样没素质。” 宁予舒笑道:“可不是嘛。唉,不过现在这世道,没品的多了,不用放在心上,咱们不提他。” 另一桌庄凯和孟致安面对面坐着,他们是大学同学,现在毕业不到一年,关系也还很亲近,这才约了这家过去学生时代常常光顾的咖啡馆见面。他本来正在说着话,忽然看见自己对面的孟致安把手里的杯子重重放在了桌上。 庄凯一愣,反思了一下自己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敏感话题,想想也没有啊,奇怪道:“致安,你怎么了?” 孟致安深呼吸:“突然想起点别的事,不好意思,和你没有关系。” 宁予辰余光向着那头一瞟,心里暗暗好笑,大仇得报之后不再撩他,低头喝了一口姚可薇已经点好的咖啡。这咖啡大约端上来已经有一会,在这个冬天里已经是冰凉冰凉的了,一入口就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个大小姐虽然不像一般的大家小姐那样刁蛮任性,但是也的确很少考虑他人的感受,并不会想到给对方点单的时候最好要等人来了在开始这种比较细节的问题,更不会觉得以他们现在这种经济状况,还来这样比较高档的地方喝咖啡是有多么的浪费。 宁予辰酝酿了一会情绪,慢慢把杯子放下,唇边春风一样的笑容渐渐褪去。他沉吟了良久,低低叹了口气,向姚可薇道:“可薇,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和你说。” 姚可薇疑惑地看着他。 宁予辰将后背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撑在额前,吸了口气。过了半天,才像是十分艰难地说出了五个字:“咱们分手吧。” 姚可薇震惊地看着他,半天没有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人怎么能说变就变:“什么?你、你为什么?” “对不起,可薇。”宁予辰黯然道:“其实早就想怎么跟你说这件事。自从爸爸去世之后,我实在是太累了,每天起早贪黑不说,外界的压力也很大。可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重要的是,我发现不管我怎样去努力,也做不到靠自己的双手给你幸福的生活,咱们在一起只会耽误了你。是我太没用了” 这种“我和你分手是为了你好”的理论,可以说是很多渣男都会说出口的经典台词,工作经验丰富的宁予辰坚信,有了这句话,不愁姚可薇不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再掩面泪奔。 可是同样一句话,在有的人口中说出来就是懦弱无能,无耻狡辩,在有的人嘴里说出来却是那么的让人无奈而心疼。 看着面容疲惫却精致帅气的宁予辰,姚可薇和孟致安的心同时痛了一下。 从刚才就总是暗戳戳打量宁予辰的孟致安突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似乎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那个他之前厌恶不满,几乎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的纨绔子弟,而是一个他一直以来不知道寻觅了多久的故人,两个人中间隔过了情天恨海,隔过了不堪前尘,才终于换来了这一世的重逢。 一时之间,竟是着了魔一般的情难自已。 宁予辰说出了经典台词,拗完了装逼造型,却半天都没有得到回应,不由纳闷地抬起头来,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出来,姚可薇已经“哇”的一声哭了,冲上前来扑进了宁予辰的怀里。 咖啡店里人人侧目,宁予辰目瞪口呆,双手欲搂不搂,尴尬地悬在半空,吓得差点oo。 连庄凯也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惊讶道:“我说你刚才在看什么,这不是姓宁那个小子吗?哎,致安,你的死对头啊。” 这一叫,孟致安好像一下子从梦里醒了过来,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才会对着宁予辰发愣,同时又因为他下意识伸手回抱住姚可薇的动作感到莫名的愤怒,顿了半晌才道:“不过一个人渣,你注意他干什么。” 这句话宁予辰也听见了,对于他所扮演的角色,孟致安能说出这么准确的评论,他表示还是很欣慰的。只是为何得知自己被渣,姚可薇的画风会如此清奇? 姚可薇搂着宁予辰的腰哭了个死去活来,扒都扒不开,半天才抽抽噎噎地说:“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太任性了,让你压力很大。予辰,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你才这么辛苦。我不应该让你半夜陪我聊天到早上,不应该让你冬天去郊外给我买西瓜,不应该明明知道爸爸不在了还胡乱花钱这些我都可以改,求求你不要离开我行吗?啊?我不能没有你,咱们两个可是从小的感情啊!” 宁予辰:“”如此作的女盆友。这怎么听的他这个一向怜香惜玉的人都觉得,这个手,不分不行啊! 庄凯小小声地对孟致安道:“其实吧,我原来看着宁予辰挺混蛋,可现在怎么觉得他其实也挺可怜的呢?唉,要不说这不是亲生的就是不行啊,平时看着他风光,其实估计在姚成活着的时候也没少想办法讨好卖乖,看把姚家这个大小姐惯的。” 没想到姚可薇抗打击能力这么强,宁予辰觉得自己不能再温柔下去了,于是他坚定地拉开了姚可薇的手,直截了当地下了一剂猛药:“其实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哭声戛然而止,姚可薇愣愣地看着他:“你说真的?” “是。”宁予辰避开了她的目光:“你也认识,那个人就是于佳。” 话落音后安静了几秒,姚可薇突然抄起桌上的杯子向他泼了过来,宁予辰不躲不闪,只一闭眼,顿时被泼了满头满脸。 “你混蛋!”姚可薇哽咽着骂了一句,转身跑出了咖啡厅的大门。 噢,亲爱的你回来了,ord标准剧情。 第47章 当年真相 小醉的新文快穿之杀死剧情君第三章: 宁予辰半天才慢慢地从兜里掏出一块手绢,习惯性的微笑从唇边消失,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上的咖啡,他对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视而不见,几滴一时没有擦干净的液体顺着俊美无俦的面颊滑落下来,有种意外的性感。 咖啡店里昏黄的光晕将他原本就瘦削的身影拉出了更长的影子,恰好抛在孟致安的手边。那一刻,不知道是因为红色的“宿命”发生了作用还是什么别的缘由,他的心,忽然微微一动,一时间有种近似于怜惜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忽然很想上前同宁予辰说几句话,却又觉得胸中万语千言全部囿于方寸之间,想开口却是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咖啡店的门再一次开了,一名身穿红色大衣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的速度极快,行动之间带起了一阵冷风,城圈子里的名媛总共就这么几个,孟致安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个人正是刚才宁予辰嘴里的于佳。 宁予辰本来默默抱臂靠在座位上演绎他分手之后的黯然神伤,抬头一见于佳进来,立刻起身,疾步上前扶住了她,紧张道:“要吓死我吗大小姐,你走这么快干什么?摔着怎么办!” 不是他爱演,而是刚才系统提示这个时候于佳已经怀孕了,宁予辰从来没跟孕妇打过交道,这样一来顿时把对方当做了需要高度保护的对象。 孟致安把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宁予辰并没有注意到,反倒是庄凯忍不住抬头多看了好友一眼。 于佳一把甩开了宁予辰的手,气鼓鼓地坐在了刚才姚可薇的位置。 宁予辰一晚上同时被两个女人甩了脸色,奈何又是自己作死,也只能好脾气地苦笑一声,摸了摸鼻子坐在于佳对面,放柔声音道:“佳佳,你这是又生什么气呢?” 比起姚可薇,于佳显然是泼辣外向型的,听宁予辰还敢问她,眼睛一瞪正要开骂,目光一转,突然看见宁予辰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你这是怎么了?你姚可薇泼的?” 宁予辰笑了笑:“不要紧。” “什么不要紧!你本来身体就不好,大冬天的还这么晾着,找死呢这是!”于佳立刻抢过宁予辰的手绢,站起身来帮他擦头发。 宁予辰下意识的抬了抬手,又想起于佳还怀着孩子,到底也没敢挡开她的手,任对方动作。也是他外形上条件实在过硬,即便是头发被于佳赌气一样擦的乱七八糟,瞧起来仍是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去。 “姚可薇就是小贱人!可是你也看看你,你这不是活该自找的吗?我都说过了你不用这样做不用这样做,为什么还要把姚可薇约出来?为什么还要骗她?” 于佳一边擦头发一边数落,越说越生气,看着头发擦的差不多了,索性把手绢往宁予辰头上一砸,自己又坐了回去。 宁予辰:“” 他骗姚可薇什么了?他不是刚刚在和旧爱分手吗,为什么新欢看起来这么不高兴?于佳这话说的,好像在骂姚可薇,又好像在同情她,对待情敌的态度这么微妙,实在让人get不到重点。 他问系统,系统回答:“不知道。” 宁予辰:“” 大概是也觉得自己这个回答有点缺德,系统补充道:“我知道的剧情已经都告诉你了,并没有这里的内容,剧本好像有点不对劲,我正在试图和总部取得联系,接收一下遗漏变动的资料,你先哄哄她吧。” 宁予辰无奈,只好自由发挥:“佳佳,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他想了想,觉得这一句道歉显得有点苍白,又嘴甜的补了一句:“不管怎么做,那都是因为我爱你啊。” 说完这句话,于佳并没有露出设想中的感动表情,反倒是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倾身向前推了下宁予辰的头:“行了行了,就你嘴甜,虚情假意的逗我玩很有意思吗?” 这都啥啥啥啊! 她刚说了这两句,手机突然响了,接了电话后向宁予辰道:“我现在是偷着跑出来的,爸爸找我,我得先回去了。” 宁予辰起身道:“我送你。” 于佳摆了摆手:“爸爸本来就不愿意让咱们两个在一起,我好不容易才偷跑出来一次,你一送我不就更加露馅了?放心吧,有司机来接。” 尽管她这样说了,宁予辰还是十分绅士地站起来,把人送到了门口才转身折返,一边走路,一边低着头若有所思。 其实他还对这种性格的女孩子挺有好感的,可是架不住这个于佳好像精神方面存在一些问题,话里话外的意思像是既不相信宁予辰和姚可薇真的没有感情,不赞同他们分手,却又承认了自己是宁予辰目前的正牌女友,自相矛盾还不让人问,宁予辰心累。 快到位置了,他一抬头,发现孟致安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对面,他那个叫庄什么的同伴似乎离开了。 宁予辰:“”这个位置一晚上换了三人,还真是火爆,他已经明显感觉到咖啡厅里的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 孟致安和宁予辰对视了一眼,心里也十分纠结,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看见于佳走了就鬼使神差一样坐在了这里,那感觉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非得和宁予辰说说话不可。不过反正坐都坐了,他的表情泰然自若,不露半点波澜,见宁予辰回来,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倒好像自己才是主人。 宁予辰不跟他计较,耸了耸肩坐下,恰好有服务生端过来了一杯热牛奶放在了他面前。 孟致安道:“我新点的。晚上喝咖啡不好,你喝这个吧。” 宁予辰不由露出了惊悚地表情,看了看牛奶又看了看孟致安,第一感觉就是要不是这奶里面被下了毒,就是孟致安突然疯了。 孟致安看了他一眼,神奇地接受了对方的脑回路,没好气地道:“没有毒。” 那就是他疯了。 宁予辰笑吟吟地道:“看孟少你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可能怀疑你干这种事。” 他一张嘴瞎话就来,丝毫不觉得脸红,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带着奶香的暖意通过喉咙直入肺腑,令人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起来。 宁予辰放下杯子:“多谢你的牛奶,不过孟少你居然会屈尊来跟我坐一桌,应该不是只为了请我喝点东西吧?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孟致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脸:“好。你为什么要和姚可薇分手?” 还真够直接的啊,孟大少爷!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宁予辰歪着嘴角一笑,看起来吊儿郎当:“爱了就好,不爱就分,这有啥可问为什么的。而且孟少你不觉得自己管的有点多么?” 孟致安没有说话,他也能意识到自己问这些的确过了。可当他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又不可抑制的被吸引,想要去关心他的事情,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不说话了,宁予辰反倒想起来,按剧情来说,以后孟致安是要和姚可薇组p的,说不定这么一问就是命中注定的姚可薇对他产生了吸引力。不过今天姚大妹子的表现本来就不大好,再加上自己这么一说,万一要是让孟致安对对方留下坏印象可就麻烦了,于是又补充道:“其实这主要还是我自己的原因,可薇她从小万千宠爱,既漂亮又温柔,是我配不上她,所以想来想去才会选择分手。她要是以后能嫁给谁,也是那个人的福气。” 这样的话由他春风一样的声音说出,纵是无心,也自带一股柔情,分手之后被泼了一身还这样夸奖前女友,哪里像是不爱的样子。联想到刚才于佳的话和宁予辰对于姚可薇的态度,实在不能不让人脑洞大开。 孟致安的声音微微提高了:“所以说到底,你和于佳在一起还是为了钱?就为了钱,你连姚可薇都可以抛弃?” 跟坏蛋说话就是应该这个态度嘛,这两句话听起来还像那么回事,宁予辰在他面前不用再伪装什么绅士之风,很直接地道:“是又如何?” 孟致安攥紧了拳头,目光中很有几分痛心疾首,一种深深的失望涌上心头,他原本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宁予辰,没想到看来看去,其实他仍旧是那个卑劣无能的败家子:“你真是无耻。” 他一字字地说出这句话,并觉得自己在骂着对方的时候,先一步受到了更深的伤害。 宁予辰看了看他,反倒笑起来,他一边的脸颊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笑着的时候意外地显出了几分可爱。然而这样一个好看的笑容没能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缓和,反倒使孟致安那种心痛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他突然有点不想再听宁予辰接下去要说的话,却又没有理由来阻止。 第48章 护短 阳羡宗最擅长的就是招魂之术,云歇这样说也不奇怪,倒是无寿大师缓缓开口:“云宗主,老衲多问一句。如今距当初凝芬去世的日子早已经过了头七,照理说就算是没有轮回转世,也早已记不得生前的事情,你又该如何询问呢?” 云歇一面朝着江寻意摊手,示意他把佩剑递过来,一面向无寿大师笑道:“大师,凝芬生前别的不敢说,但、口孽两种罪行一定是犯定了,她绝对没可能这么快就有资格投胎的,就算她口不能言,但魂体依旧是保持着死时的状态,一验当可知道始末。” 无寿大师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江寻意倒转剑柄把灭华递给云歇,自己退开一步。 云歇右手持剑,左手双指并拢,缓缓划过剑身,灭华剑上立刻泛起一种近乎透明的蓝光,他紧接着划破自己的手指,极快地用鲜血在剑身上写了两行字,红蓝相衬,看起来诡美难言。众目睽睽之下,云歇甩手将剑插入土中,双手结印,喝道:“魂出!” 剑身上的红字就像活了一样没入土中,地面上的泥土如同烧开的沸水般咕嘟作响了片刻之后,却再也没了动静。 招魂之术算是阳羡宗的不传之秘,虽然很多人都听说过,但亲眼见到的没有几个,因此久久没有见到反应,都有些不耐烦,却见云歇一脸严肃注视着地面,也只好强自忍住。 半晌,突然听见“喀嚓”一声,地面上竟然裂开一道大口子,一个面容呆滞的灵体出现在众人面前。 江寻意仔细看去,只见那个灵体虽然浑身上下挂满了锁链,但外形丝毫没有发生变化,正是凝芬。 云歇看看那锁链,笑道:“果然是自尽之罪,要受狱链缠身之苦。”他虽然这样讲,倒也没指着自己这样说一句就可以取信于人,上前轻描淡写地一拽,顿时将灵体满身的锁链都拽了下来,凝芬胸前被短剑刺出的伤口就十分明显地显露在众人面前。 就算是个灵体,那也是个女人的灵体,云歇却似乎丝毫没有这方面的公德心,蹲下身来扒拉着对方的伤口,向众人展示。那抹熟悉的、带了些许讥刺的笑意又习惯性地出现在了他的唇边:“怎么样,诸位,看出什么来了?” 无人应答,江寻意抱着手站在一边看着,淡淡道:“匕首所致的伤口,若是自尽,便会略微偏右,程度由深到浅。”他随手比划了一下:“我的个头高于凝芬,若她当真是我刺死的,伤口应该向下勾去,且程度由浅到深。” 他一边讲,云歇一边展示,江寻意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伸指点了点一名身材瘦小的少年,扬声道:“于飞,我记得令尊当年是闻名天下的仵作,你也对此道有所研究,可否过来见证一下,看看我说的对是不对?” 于飞站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冷不防被点名吓了一跳,看向江寻意,眼中露出又是惊喜又是怀疑的复杂神情,越众而出。 他本乃菩鳞门下弟子,只不过从小就把江寻意和云歇当做心中最大的榜样,没想到江寻意卷入了这样的事中。起初听说的时候,心中俱是被欺骗的愤怒,时间久了,却越来越觉得这件事疑点颇多,不像江寻意所为,此刻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被他记得名字,站出来的时候心中百味陈杂,难以言表。 江寻意自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见于飞走出来,便示意云歇让开一些,以便他查看:“于师弟,有劳了。” 就算是名声坏了,那也是前偶像,于飞听见江寻意这样说,脸上莫名其妙的红了一下,云歇含着笑意看了他一眼,起身让路。 于飞被他那样一看,心中莫名生寒,连忙蹲下,认认真真地查看尸体。 江寻意之所以叫他,就是人人都知道这个于飞是出了名的死心眼子,绝对不会说半句假话,他也果然不负众望,检查了一下犹犹豫豫地道:“江师兄刚才说的一点错都没有,自杀死状全部吻合,只是” 自慧散人仿佛看到了希望,连忙道:“只是甚么?你快点说。” 于飞鼓起勇气提高了点声音:“只是像凝芬这样不通武艺的女子,在自尽之前难免畏惧,一般来说有可能要拿着兵刃在自己身上比划良久才会出手,这时候留下的伤痕便叫做‘踌躇伤’,可是她的身上没有踌躇伤。” 云歇立刻接口道:“这只能说明她的死志坚决。不过人的确不是死于阿寻之手,这一点清楚了罢?” 这一次,于飞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毋庸置疑。” 一个站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皱眉道:“这倒有些奇怪了——江公子,我多问一句,这女子此前从来没有和你见过面,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以死陷害你?而且还自尽的这样坚决。” 江寻意看了看他,云歇立刻小声在旁边道:“禅宗,沈冲。” 江寻意立刻道:“沈大侠说的不错,提到这里,寻意心中同样也有疑问。陈叔,”他转向久久没有发过一言的老人:“我此前对陈叔一直十分尊重,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要污蔑我?那天晚上,秋师姐真的从我的房间里面跑出来了吗?你拿出来的我那半块袖子,又真的是她身上掉出来的?” 陈叔虽然脸色发白,但说出话来还是毫不犹豫:“亲眼所见,绝对没错。” 江寻意看着他,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云歇立刻道:“这好办,既然如此,请秋师姐和陈叔对一对细节,如果全部吻合,这话才可以姑且听听。二位意下如何?” 封薛听见云歇这样说,立刻一扯身边站着的女儿,压低声音对封秋道:“有把握吗?” 封秋慢慢蹙起了眉头,像不认识一样,将茫然的目光投向自己的父亲,而后又慢慢移到站在众人最中间的那两个人身上。江寻意负手站的笔直,云歇则懒洋洋地抱胸立在他旁边,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看起来什么都不大在乎。然而仔细想想,他似乎无论何时都始终站在江寻意身侧的半步之遥,仿佛要保证对方一伸手就可以找到自己的距离,永远都是这样陪伴的姿态。 “父亲。”封秋忽然低声道:“那时候你们同我说的话,确实都是真的吗?” 封薛立刻警觉:“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干什么?” 然而封秋已经没有时间在回答他这句话了,因为云歇已经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微微含笑道:“秋师姐。” 封秋看了看他,又见远处的江寻意也投来目光,但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过来,心里泛起一阵苦涩,转头道:“阿歇。” 云歇略一颔首,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当真是风华无双。他双目直视着封秋,关切道:“秋师姐,其实我也知道你心绪不假,反复拿这件事来问你,我和阿寻心中也十分过意不去。可是事关他的名声,我们不能不慎重,所以不知道你能不能和陈叔对一对话头?” 他的话同样熨帖而周到,然而却没打算真的听取封秋的意见,半抬手向封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封秋从小爱慕云歇,无法抗拒这样的温柔,受到蛊惑一般向前走了两步,忽然被封薛一把拉住了,他急促而沉重地道:“秋儿。” 云歇眉梢一扬,封薛已向他道:“云宗主,我女儿不喜欢与江寻意离得太近,这个你也应该能够体谅,就让她在这里说罢。” 云歇虽然平时自己总是“王八蛋”、“臭小子”的乱骂,可事实上平生最难以忍受旁人说江寻意的不是,闻言心头火起,毫不客气地道:“封家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想和江寻意离得太近’?江寻意丰神秀彻,惊才绝艳,这世间谁不知道,凭什么不想和他离得太近?” 封薛说这句话本来是想再次强调封秋的遭遇,卖一下惨,却不知道哪里又触怒了云歇,被他这样直截了当地怼回来,简直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封秋趁机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阿歇,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云歇其实对她也十分迁怒,然而说好了的美人计还没有用完,他也不好立刻翻脸:“请讲。” 他仍是唇角带笑,声音温柔,目光却是冰凉。 好在封秋并没有看他的眼睛,只是把声音压得更低了:“阿歇,你为什么对寻意这么好?” 这叫什么问题?云歇诧异地挑起眉来,那一瞬间几乎以为封秋是察觉了什么,然而很快他便发现自己是神经太过紧张了,因为封秋接下来喃喃道:“虽说灵台双璧情同手足,同进同出,但阳羡和灵隐到底是分属两派,不可能所有的利益完全一致,你们两个、你对他就这么掏心掏肺?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没有江寻意,你就真真正正的在年轻一代独占鳌头” 云歇一开始还带着点匪夷所思的表情,听到后面脸色渐渐严肃起来,忽然打断封秋道:“这话你自己想不出来,是谁跟你说的?” 第49章 身不由己 小醉的新文:快穿之杀死剧情君 第五章 他起身推门,走路带风的就冲了出去,迎面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宁予辰生怕王宾在从后面追上来跟他解释,弄的剧情越来越跑偏,下意识地扶了一把被他撞到的人,连脸都没顾得上看,匆匆说了句对不起就连忙离开了。 剧情唔什么会变成仄样?宁予辰感觉很蓝瘦。对此,3022表示它什么也不知道:“跟总部的联系不知道为什么被切断了。” 宁予辰奇怪:“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啊,难道总部出了什么事?”他说过之后,又摇了摇头自己否定了这个看法:“不太可能吧,那里安保措施做的那么好,得多强悍的战斗力才能做到这一点啊。算了不管了,我还是先去找我应该干的工作吧。” 孟致安差点被宁予辰撞个跟头,结果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句话,这人就怒气冲冲地跑了。孟致安皱起眉头看着他的背影,刚犹豫了一下,就看见王宾从后面追了出来。 孟致安刚才恰好路过二人的包间门口,别的没听见,唯独宁予辰那一嗓子“你要包养我”吼的太有爆发力,他才因此停住了脚步。孟致安这时候看见王宾显得十分惊讶,皱眉道:“是你?” 王宾看见他,不得不停住了脚步,勉强扯了扯嘴角:“原来是孟少啊,你好啊,还挺巧的。” 他心里头惦记着宁予辰,说完话之后抬脚就想继续追,孟致安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先于思维挡在了王宾前面:“你要去追宁予辰?” 王宾本来心里就烦躁,这下真的压不住火了,提高了声音道:“孟致安,你什么意思?!” 孟致安道:“你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包养?你要包养谁?” 王宾听他这样问,恼怒的表情一顿,十分惊诧地上下打量他一番:“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孟致安沉默了一下,王宾却敏锐地从他的沉默里捕捉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不急着走了:“嘶,孟致安,你——该不会是后悔了吧?”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对方:“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你过生日的时候,予辰曾经给你送了一束玫瑰花,被你扔在他脸上了?还有那次他拦着你想请你吃饭,结果你指着他的鼻子让他滚远点孟少不是从小就记性好吗?这些应该忘不了啊,结果你现在跑过来管我和他的事?呵,你没事吧?” 孟致安的记忆力的确是很好,随着王宾的话,他忍不住想起了过去自己的行为,他甚至还记得当时宁予辰那张白皙的面孔上被玫瑰花刺划出的血痕,就连他那吊儿郎当的笑嘻嘻的神情,也被回忆镀上了一层忧伤而过去那些画面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则是宁予辰一身黑衣站在雪地里,微笑着将钱包递给程颖时,那剑眉星目的模样。当自己毫不留情地将钱包扔进垃圾桶的时候,宁予辰并没有生气,而是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用手背蹭了蹭嘴角。 当时孟致安带着程颖走出几步之后,其实鬼使神差地回了一下头,余光还可以看见那道漆黑的影子静静站在原地,在漫天洁白的飞雪中,久久地目送着自己离开 宁予辰那个时候,究竟是在想什么呢?他那样的人,真的会是真心吗?真的也会感到难过吗? 孟致安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没有资格阻拦王宾,因为光是这样想一想,他就觉得自己似乎被那种愧疚和悔恨压得喘不过气来——尽管这很莫名其妙。他从小家境优渥,自身又极为出众,难免自傲一些,也不知道曾经拒绝过多少人,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包括过去的宁予辰,能让他有这样的感觉。 孟致安不知道自己其实真的想多了,于是他也很蓝瘦。 “老板,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了,您还没有吃午饭,不如先休息一下吧?” 听见程颖的话,孟致安看了一眼手机,发现的确已经不早了,让个小姑娘陪着自己饿肚子饿到现在,令鬼畜老板模式开启之后的孟致安那为数不多的良心也苏醒了一些:“帮我打电话叫份外卖过来,我常吃的那种就行,然后你可以回家了,这几天总是加班,放你半天假。” 放走了程颖之后,空空荡荡的总裁办公室里就只剩下孟致安一个人了,他端着水杯走到落地窗前,眺望远方熙熙攘攘的人潮,一个人的面容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在脑海之中。 这几天无论怎么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之中,一有空闲,宁予辰这三个字还是会兜兜转转地蹦出来,挥之不去。 就像中了毒。 孟致安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听见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估摸着应该是外卖到了,扬声道:“请进。” 一个穿着橘黄色工作服的人提着外卖袋子走了进来,进门之后,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愣住了。 孟致安看着活生生出现在面前的,忍不住偷偷掐了大腿一下,把自己掐的一哆嗦。 宁予辰也挺惊讶,可能是因为他旺铺,第一天打工开始饭店的生意就前所未有的兴隆,他这一天送外卖送的份数多了,接过地址的时候简直如同行尸走肉,看见孟致安才反应过来这里的确应该是他的公司,没想到这个阔少吃饭吃的还挺接地气。 他比孟致安反应快了一步,不卑不亢地递上了外卖:“孟少,这是你要的肉酱意面和蓝莓奶茶。” 孟致安沉默地伸出手去,宁予辰将东西向前递了递,对方却没有接过,而是抓住了他的手腕。 “”宁予辰保持微笑:“孟少,外卖是这个,不是我。” 孟致安梦游一样放开他,转手接过了还带着热气的饭,然而他两条英气的剑眉依旧纠结地皱着,仿佛宁予辰刚才递给他的是一个炸药包。 他拎着饭站了一会,丝毫没有给钱的意思,宁予辰忍不住道:“孟少” 孟致安纠结了一会要不要问他跟王宾有关的事情,终于还是委婉地旁敲侧击了一下:“你为什么会去送外卖?是不是有人为难你?” 宁予辰失笑:“你怎么又说这个。上次不是说过了,我没本事,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总不能饿死吧?” 他说完之后看了看对方,又一下子反应过来,上次自己为了于佳把姚可薇给甩了,刚被孟致安义正言辞地批评过,结果转过头来,他没当上于家小公主的驸马,反倒跑这来灰头土脑地送外卖来了,将心比心,这要是换了自己是孟致安,那得多么的幸灾乐祸啊。 宁予辰觉得自己似乎可以脑补出对方的内心os——“叫你小子缺德,该该该!” 身为一只敬业的炮灰,让世界的中心人物感到喜悦和成就感是他应该做的,于是想到这一点之后,宁予辰并没有遵从套路上前左右开弓掴对方几个大嘴巴子,而是垂下眼睛,微带狼狈地强笑了一声。 孟致安的确是想起了那天自己同宁予辰的争执,可是他不明白的是,既然宁予辰可以为了钱没有节操的抛弃姚可薇去找于佳,那么为什么王宾上赶着要包养他,他却反倒不愿意了? 不知道是因为这些疑点,还是因为自己的内心根本就不愿意去相信宁予辰是那样的人,孟致安看着宁予辰唇边的苦笑,觉得心里十分难过。他说不上来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总之只知道自己不愿意让宁予辰这样离开。 于是他果断地遵从了自己的内心,抿了抿唇试图进行挽留:“你坐一会再走吧。” 宁予辰彬彬有礼地回答:“孟少,我的服务只到送外卖这里,不陪聊。” 3022立刻提醒宁予辰:“你这样回答就oo了,因为宁予辰这样的性格,应该对孟致安的邀请十分惊喜,他不会拒绝。” 宁予辰无奈:“那剧情呢?剧情里没这出啊,势如水火的两个人坐在一块和和睦睦,这合适吗?我倒是想不oo,那孟致安这个反应已经是oo了。” 3022迷之沉默,宁予辰从这种沉默中也感到剧情君的心累。 旁边孟致安似乎已经有点把握了新型宁予辰的节奏,一听见他拒绝,立刻反应很快地应对:“你要是走,我就不给钱了。” 宁予辰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万万想不到孟致安居然是这样的孟致安。 孟致安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加有威慑力,又补充了一句:“你如果回去跟老板说华荣的老板叫了外卖不给钱,他肯定不会相信你。” 原来你自己知道啊,亲。 反正剧情已经如同脱缰的野狗一去不回了,宁予辰索性借此机会下了台阶,径直进了办公室坐在沙发上。待孟致安也落座之后,他屈指敲了敲面前的茶几:“说实话我有点不明白,我爸死了,姚家倒了,我现在对你孟致安来说也没有任何的价值,孟少你这么费心关怀我,到底是为的什么啊?” 第50章 旧情难堪 这是到第几章了其实我也记的不是很清楚 反正剧情已经如同脱缰的野狗一去不回了,宁予辰索性借此机会下了台阶,径直进了办公室坐在沙发上。待孟致安也落座之后,他屈指敲了敲面前的茶几:“说实话我有点不明白,我爸死了,姚家倒了,我现在对你孟致安来说也没有任何的价值,孟少你这么费心关怀我,到底是为的什么啊?” 孟致安给宁予辰倒了一杯水,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没什么,昨天关注了一个叫‘星座小王子’的公众号,说我这个星期应该多接触水瓶座。” “”宁予辰接过白色的陶瓷杯子,尽管被雷的不轻,一直以来养成的良好教养还是让他道了声谢,跟着干脆挑明了:“行了别扯了,我那生日是我爸把我捡回来的日子定的,说不定我实际上是处女座的呢——你到底还给不给我饭钱了?” 为五十来块钱折腰,这应该很宁予辰,不算oo了吧。 孟致安道:“想要饭钱也可以,那你告诉我,你骗姚可薇什么了?” 宁予辰无言以对,没想到这人还惦记着这事呢,可真是够执着的。但孟少!我不是不告诉你啊!我是真的也不知道啊! 他思索了一下自己的台词,艰难地在剧情和oo之间把握着平衡,最终还是发现微臣做不到,于是只能残忍地抛弃了自己的人设:“我不知道你这是想说什么,也没看出来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咱们两个这样虚以委蛇的也没意思是吧,你说本来就仇深似海的,愣是要坐在一张桌子上”他端起杯子:“谁心里面也不舒服。” 说实在的,参与这种没有剧本的男配剧情都相当于打白工,不划算的很,只能说结束的越早越好。于是当宁予辰发现留在这里什么都套不出来的时候,还是决定先撤了。他把话说完之后,仰头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亮了下杯底:“你请喝茶,我喝干了,算给你孟少面子了吧?现在我要挣钱糊口,忙得很,所以咱们就回见?” 孟致安微微低头,目光就落在了宁予辰的手上——对方的手指白皙而修长,骨节分明,看上去丝毫不显女气,却又比一般男人的手要好看很多,按在精致的瓷器上面尤显赏心悦目,教人一时有些恍惚。 那双手把杯子放下了,宁予辰在桌面上叩了叩:“哎,跟你说话呢,我真走了啊!” 听见宁予辰的话回过神来,孟致安忍不住脱口道:“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坐在一起?你以前你以前不是说过最想做的事就是和我一起吃顿饭吗?” 这话原主以前调戏他的时候的确说过,可是说完了之后就挨了一顿胖揍。 宁予辰本来已经站起来了,听见这句话,又想起了原主记忆里这段往事,奇怪道:“但你以前不是也说过吗,你说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倒胃口的事就是跟我坐在一起进食,看见我讨厌的样子你简直想吐——明明应该是你比较不愿意和我相处吧?” 他不是在抱怨什么,他只是真的奇了怪了,想研究研究这个世间的男主女主们都是怎样的一种神经病。 对,这句话的确是孟致安自己说的,他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要否定,却在对上宁予辰目光的那一刻哑口无言。当时开口的时候只嫌自己说的还不够恶毒,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却是如此的愧疚。痛楚,渐渐地从心底最受力的那一点处蔓延开来,变成了十二分的后悔。 他垂下眼帘,不愿意在宁予辰面前表现出这一点,从钱包里掏出零钱递过去:“不好意思。” 宁予辰瞥了一眼,发现孟致安又买了一个相同款式的钱包,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接过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经过这次并不算和谐友好的会面,宁予辰和孟致安各自认识到了一个问题,孟致安发现以后他想见宁予辰的时候,只要打电话叫外卖就可以了,而宁予辰则意识到,这个送外卖的活,他是真的干不下去了! 当然,如果只有孟致安一个人的骚扰,以他的敬业精神来说,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但他发现,变态的不只有孟致安而已。 每次送外卖的时候,宁予辰都是速度最慢的一个,原因不是他偷懒或者腿脚不灵便,而是总是会被订餐者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留下来多聊一会。 “小伙子,我们这里出了新研制出来的甜品,麻烦你帮我试吃一下好吗?”——这个是附近蛋糕店的老板。 “帅哥别这么着急走呀,来和我合个影好不好来来来,很快的,你笑着照一张,再不笑着照一张哇塞,帅爆了!”——这个是大学里的女学生。 “哎,先生,你这样的条件怎么能送外卖呢?有没有考虑过做艺人?什么哦哦哦,你就算是什么才艺都没有也没关系,凭着这张脸蛋,就算是当平面模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呀。”——这个则据说是某家娱乐公司的星探。 “” 总之,在红色宿命的可怕药力下,宁予辰几乎要成为与太阳肩并肩的存在,他根本就不知道原因,只对于这种诡异的状态感到头皮发麻,并决定换一份工作。 “现在这个世道简直太可怕了,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送个外卖还需要出卖色相,我觉得我还是适合找一份不露脸的活来维护自己的节操。” 于是他成了一个扮演卡通娃娃发单员。 这个活不露脸,或者说事实上除了脸哪里都不会露出来,宁予辰身上穿着夸张的卡通小熊服饰,顿时倍感安全。 恭喜他找到了维护自己节操的万全之策,可是另一头的孟致安可就没有那么愉快了。 他看着面前身材魁梧的外卖小哥,先是瞪圆了眼睛,而后有些呆滞地接过了自己的肉酱意面,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问道:“请问你们店里是不是有很多外卖员啊?” 小哥憨厚地笑了笑说:“是啊,前两天我请假没来上班,今天就多干点活。” 孟致安点了点头,礼貌地道谢后立刻回到办公室再次打电话:“喂,你好,我要一份肉酱意面,一份蓝莓奶茶,恩恩,是的。哦,对了,麻烦请让那个叫做宁予辰的快递员给我送——长的很英俊,眼睛大大的,笑起来的时候右颊上会有酒窝,眼睫毛很长什么?他辞职了?” 孟致安放下电话,心中感到若有所失。 而就在他失落的时候,萌萌哒的熊本宁予辰也接到了自己的新任务。 说实在的,他现在这一副小熊的装扮在冬天里非常合适,既挡风又保暖,虽然美中不足就是有点冻手,但大老爷们皮糙肉厚的,倒也不算什么,宁予辰苦中作乐地在街上发传单的时候,甚至还愉快地跟着街边的音像店哼起了流行歌曲——反正他也不用露脸,就算是唱错了词,丢的也是熊脸。 3022估计是看他太g了,忍不住提醒道:“你还记得要跟姚可薇说什么吗?可别忘了这件事啊。” 宁予辰笑道:“这你就放心吧,没问题。” 他虽然是个自g王,但该干的事还不至于给忘了,3022所指的要跟姚可薇说的事,正是帮助孟致安和姚可薇成就经典情侣之间的第一种模式——相爱相杀的必经之路。 那就是要由妒忌成性的宁予辰告诉姚可薇,其实她父亲的死跟孟致安脱不开关系,从而引起姚可薇对孟致安的恨意,由此开启爱恨交织,虐恋情深的第一步。 宁予辰一边在头脑中回忆着自己的台词,一边不停手的发着传单,身边的人在冷风中把衣服裹的紧紧的,一个个行色匆匆,只有很少的人愿意把传单接过去,更多的人视而不见漠然走过,宁予辰也不生气,见到有人扔到地上,甚至还上去捡起来继续发。 当他再一次递出传单的的时候运气还算不错,被人接了过去,只是那只接过传单的手却没有收回,而是顺势握住了他的手。 宁予辰愕然抬起头来,看清了对方的脸时不由掀开了熊头露出脸来:“孟致安?” 为什么哪都有他?不,重点是他是怎么认出自己来的? 孟致安看起来比他更加惊讶:“真的是你?”他握着宁予辰的手,已经能感到那冰凉的温度,低下头甚至还看见对方的手上有着好几道的血口子,顿时觉得心中一痛,哑声道:“你、你怎么会来干这个?” 宁予辰一秒钟进入角色,抽出手来冷笑一声:“关你什么事?孟致安,我说你到底是什么毛病?既然以前说过讨厌我,现在就别再假惺惺地来这一套了行不行?我已经绕着你走了,你还没完没了,到底想怎么着,耍我?看着我这样落魄,你觉得爽吧?” 孟致安道:“我、我不是” 然而只说出了这几个字,他发现自己无言以对。曾经做过的事十分清晰地一一闪过,心中仿佛被扎入了一把利刃,顿时鲜血淋漓,他甚至有点痛恨自己一向引以为豪的记忆力。 他看着宁予辰俊秀的面庞和冷淡的眼神,禁不住想起了以前对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永远是热切的,聒噪的,活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那时候他真的没有想过,让自己厌弃、讥讽、甚至打骂过的人会这样的牵动心神。 自己演技一流,奈何对方不接茬,这台词也念不下去了,宁予辰扫兴地带上头套,摆了摆手道:“你走吧,别打扰我工作。看见你就烦。” 第51章 踏歌 小醉新文:快穿之杀死剧情君(一) 膝弯处挨了一脚,宁予辰双膝重重跪在地上,耳边传来破口大骂。 “畜生!杂种!你这种人还活在世上干什么?我要是你,简直恨不得立刻撞死在这里!丧尽天良、坏事做绝,如今居然还死不悔改!哈,怎么不说话啊?你小子不是挺厉害的吗?叫你狂!叫你傲!有本事你他妈的站起来把我们都杀了啊?” 宁予辰心不在焉地听着,好气,而且无法保持微笑。 尽管看着对方那张不停开合的大嘴,宁予辰十分想一巴掌糊过去,打的这小子妈都不认识,但是作为一个被系统控制着的反面男配,他现在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无数次用生命扮演反派,黑锅背了一个又一个,宁予辰觉得自己还不如在头几个世界那样浑浑噩噩的好,随着经历的世界越多,他的自我意识越清醒,遇到这种事也就越生气! 对方见他一声不吭地挨骂,胆子更加大了起来,上前重重一脚踹在宁予辰胸口,顿时传来了肋骨碎裂的声音。 宁予辰硬是咽下满口鲜血,任对方一通暴打,一言不发——他就是想发,也发不出来。 雪白的窗帘雪白的墙,雪白的床单上坐着英俊的郎。 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一个身穿条纹病号服的青年男子半靠半坐在床上,虽然因为受伤而脸色略显苍白,但他那一副难得的好相貌弥补了这个缺点,总体上来说,这是个很帅的大帅哥。 他旁边的椅子上还有个长相妩媚成熟的女人,看起来稍大了几岁,两人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液晶显示屏,宁予辰吐血的样子定格在显示屏的画面上,清晰放大在两个人的面前。 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冰山美男猛地直起腰来,上半身向着屏幕倾去,身体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变的十分僵硬。 他伸出手去,却颤抖的不成样子,似乎是小心翼翼地想要触碰面前的人,然而那一切却不过是已经发生过的记录而已,再怎样的心疼和想要改变也已经是徒劳。那屏幕归于漆黑的时候,他狠狠地咬住嘴唇,半晌,才脱力似的靠回了床上。 “哎,莫远少将小心一点,你要是不小心掉到时空通道里面去了,我可不知道怎么跟你爸爸交代了。” 他旁边的女人说着担心的话,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有血珠慢慢从被咬破的唇瓣上渗出来,莫远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平复了一会情绪,这才咬着牙挥开了女人的手:“装模作样,不安好心!” 女人摇了摇头:“莫远,不管怎么样,你爸爸娶了我,你就是不叫一声妈,也该叫声阿姨吧?怎么堂堂帝国最年轻的上将,还这么没礼貌?” 莫远不为所动,他努力想做出平静的样子,然而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于是只好故作镇定地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少废话!韩悦,你直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予辰?” 韩悦一笑,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阴狠,她款款站起身来,走到旁边标注着时空通道的矮门边,抬手一按,莫远身边的地面裂开,另外一张病床缓缓从地下升起,上面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量颀长而清瘦,眉目如画,五官清俊,只是唇角和颧骨处各有一块淤青,正是刚刚还在挨揍的宁予辰。 莫远看见他的一瞬间,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拳头上的青筋都攥了起来,这才克制住上前触碰对方的想法。他慢慢把头别了过去,嘴唇紧抿,痛苦之色却表露无遗。 反倒是韩悦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宁予辰的脸。 莫远一字一字地道:“韩悦,你,别碰他!” 韩悦道:“你怕什么,好歹我和予辰也是同母异父的姐弟,我还能害他不成。再说了,让他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莫远胸口剧烈的起伏,没有说话。 “这里过一天,他处已百年。”韩悦注视着弟弟俊美的面庞,慢慢地说:“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予辰恐怕已经经历了无数个世界了,谢谢他的牺牲,为我们证明了药剂非常好用。” 她从一旁拿起了两支注射器,注射器中已经分别吸满了一红一黑两种不同颜色的药水,在阳光的照射下,尤其显得晶莹而饱满。 韩悦幽幽地道:“宿命这种药水,红色的代表着幸运、亲和力、令人不能抗拒的气质,而黑色‘宿命’呢,则代表着晦气、阴郁和注定失败的巧合,真是个好东西。就是不知道宁叔叔当初把它研制出来,知不知道会用在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了。”她将红色的药水放在一边,举起了黑色的那一支:“原本予辰之前被注射过一次黑色的药水了,应该心甘情愿的当一个炮灰才对,但这东西大概是有时效的,要给他洗脑,看来还得再打一针呢” 针头一点点接近宁予辰的手背,眼看着就要扎进去。而就在这个时候,虚弱地靠在病床上的莫远突然一跃而起,旋身将韩悦推到一边,膝盖向前一顶将她制住,同时伸手抢过桌上红色的药剂,干脆利落地给宁予辰注射了进去。 韩悦猝不及防,尖叫道:“莫远,你——” 她挣扎着拉响了警报,莫远充耳不闻,抱住昏迷不醒的宁予辰,踊身跳下时空通道,同时伸出手来,按下了一个按钮。 时空通道的大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关闭,韩悦扑过去,只听见一个机械的声音:“异时空与本部的联系切断,请工作人员进行维修。” 宁予辰醒过来的时候,耳边传来熟悉的机械广播:“请工作人员注意,身为一个时空修补者,你要做的工作就是取代原有时空中不听话的人物角色,代替他做出应有的反应,从而推动世界正常发展。你担任的是炮灰的角色,一定要保持不断地黑化或者倒霉的良好态势,为衬托主角光环的事业添砖加瓦,关键时刻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成全主角的生命和名声,以维护一个世界的平衡与稳定。” “得得得,知道了,快住嘴吧您呐。”宁予辰按了按太阳穴,苦笑道:“我记着都好几个世界不听这个了,怎么又叨叨上了,真是要了命了。” 他的印象中,在上个世界自己扮演了一个强抢民女、恶毒好色的反面男配角色,成功作死,将女主抢进了自己的王府,给男主创造了英雄救美的机会,完美的为男女主的e结局添砖加瓦,最后被活活打死,营造了一个令人无不拍手称快的完美结局。看来任务完成的不错,结束后都没有回到总部报道,他就又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想到这里,宁予辰为自己的敬业态度和专业水准点赞。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一次的场景是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此时正值黄昏,前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身后是高耸林立的摩天大楼,街灯如珠,一直延伸到长街尽头,下班的人群熙熙攘攘,都在匆匆向家中走去。 宁予辰双手抄兜,愉快地吹了声口哨,说起来他已经连续好几辈子都穿越到古代做任务了,真的是十分想念现代的手机、淋浴、电视剧这次不管又需要作个什么死,起码基本的物质生活有了保障,可喜可贺。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这个世界的任务和剧情,就听见一声呐喊远远传来:“抓小偷——” 宁予辰想也不想,听见这句话之后眼神一转,抬脚将一块恰好被丢在自己身边的香蕉皮踢了出去。 虽然现在没了内力也没有法术,但多少辈子练出来的身手自然不是盖的,那香蕉皮准确无误地飞到了急速飞奔的小偷脚下。 小偷立刻急刹车,可为时已晚,他还是一个大马趴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手里的钱包飞出,在半空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被赶过来的宁予辰抄在了手里。 装逼技能满点,完美! 宁予辰手里拿着钱包,抬头看向随后气喘吁吁赶过来的女子笑了笑,温柔道:“小姐,这是你的钱包吧?给。” 这个穿着八厘米高跟鞋一路追赶小偷的姑娘原本是个视男色如粪土的女汉子,却也险些被宁予辰这个微笑闪瞎了眼,脸上一红,一边接钱包一边道谢:“这是我老板的钱包哎呀真是太谢谢你了啊帅哥,不如我回头请你吃饭” 下面最关键的那句要联系方式的话还没说出口,钱包已经被一只修长的手从身后一把夺过,不屑的声音响起:“少多管闲事。” 宁予辰笑容一僵,乐于助人的心灵受到了深深地伤害,他不能置信这个世间竟然有如此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之人,愕然抬头,一张冷漠却英俊的脸映入眼帘,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自动响起一个机械的声音:提请宿主注意,本世界中心人物孟致安出现。 工作经验丰富的宁予辰立刻反应过来,作为一个坚定扮演炮灰百年不变的工作人员来说,甭管剧情是什么,自己同中心人物的相处状态肯定是相看两厌就没错了。而且看起来,他和这个孟致安应该是旧识,估摸着大约以前就有仇。 孟致安看起来真的很讨厌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看也不再多看宁予辰一眼,满脸不快地对着刚才抓小偷的姑娘道:“程颖,走吧。” 宁予辰进入作死状态:“哎,等会,孟致安,你这钱包要是没我帮忙,可就够呛能找回来了。连句谢谢都不说,你真够有礼貌啊?” 他虽然话说的很挑衅,但是本性使然,脸上还带着点坏笑,看起来就像调戏街边村花的恶少。 孟致安脸色很差,像他们性格严谨的人,平生最烦的就是宁予辰这样风流浪荡的货,领了他的情,简直比被他揍一顿更加令人心塞。 他带着厌恶瞪了宁予辰一眼,而后愣了愣。 此时正值隆冬时节,到处都是银装素裹,宁予辰穿了一件黑色长风衣,内里配黑色修身长裤,脚上是高帮马靴,这一身在漫天积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鲜明,原本是沉肃颜色,偏偏又被他这个眼带桃花的家伙生生穿出了轻狂味道,薄唇略勾,剑眉半挑,说不出的羁傲风流。大概是身型实在太过修长笔挺,他整个人往那里一站,没见怎么拗造型,就宛若芝兰玉树,气质天成。 不知道是以前从来没有好好打量过对方,还是这人突然脱胎换骨了,孟致安在那一瞬间微微晃神,突然意识到,这个自己一直十分讨厌的,人品恶劣的家伙,竟然长的很好看。 宁予辰也不知道他在想啥,看着对方沉默地盯着自己,直把他看的心里发毛,挑眉道:“你又不是个妞,道句谢有这么难吗?怕我让你以身相许啊?这您放心,我还没瞎。” 长得好看有个屁用,人这么讨厌! 孟致安沉默着抬手,将自己的钱包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转身就走。 那个叫做程颖的小姑娘大概是他的秘书,见状满怀歉意地看了宁予辰一眼,虽然在她心目中,十分不懂眼前这个招人喜欢的帅哥为什么不合老板的眼缘,但到底饭碗还是比美色重要一些,于是只好依依不舍地跟在孟致安的身后小媳妇似的离开了。 宁予辰看着孟致安的背影,幽幽道:“这个世界不错。能跟他作对,我真愿意。”他话是这样讲,倒也不见多么生气的表情,而后自己笑着耸了耸肩,脑内对话道:“3022,在吗?提出读取世界资料请求。”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脑海中立刻传出了最开始的那个机械音:“工作人员您好。在这个世界里,您将以一名无情渣男的形象出现,刚才同您发生冲突的,就是这一个世界的中心人物,孟致安先生” 宁予辰听得牙疼:“兄弟,咱们都这么熟了,拜托别打官腔行不?有话直说。” “好吧。”3022口气一变:“你目前的身份是城首富姚成的养子,他的女儿姚可薇同你是青梅竹马的恋人。然而后来姚家垮了,嫌贫爱富的无耻渣男你立刻抛弃了姚可薇,娶了另一名富豪之女于菲继续吃软饭。而刚才那名和你发生冲突的孟致安则是京城辛家的幼子,因为不愿意依附家里而来到城打拼。最后他和姚可薇成了恋人,并发展了自己的事业,害得你的公司破产,通过你的无能和他的出色这种极大反差的对比,进一步衬托出对方的优秀” 宁予辰:“” 系统介绍剧情的风格还是这般的酸爽。 然而还没完,3022一鼓作气地把他的结局也介绍出来:“你因为太过心胸狭窄” “停停停,打住!”宁予辰终于难以忍受,心塞道:“亲,能换个代称吗?把‘你’给换成这个世界我的角色名字好不好,你这样我总觉得你是在趁机骂我。” 3022停顿片刻,似乎在查找什么,随即道:“你在这个世界就是叫宁予辰,以后到了哪里你都叫宁予辰。” 宁予辰一愣:“为什么?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他自然不知道,因为莫远掺和了一脚,自己有了代表幸运的红色药水的加持,世界由主导他变成了依赖他,因此在名称问题上,炮灰配角们也是以宁予辰本人的名字来命名的。 3022也不知道,它的电子音似乎带上了几分疑惑的味道:“和总部的联系切断了,现在暂时没有解答。” “算了,那大概是信号不好。”宁予辰无奈道:“你继续说。” “你因为太过心胸狭窄,见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善良美丽的前女友姚可薇本来已经准备代表大玛丽苏白莲神教放你一马,你却还是不肯罢休,买凶暗算孟致安,最后因为你买的凶认错了人,把你当做孟致安打死了” 一阵沉默后,宁予辰不由哈哈大笑:“蠢货,雇个杀手都这么蠢,孟致安哪里像我了哈哈哈,还、还买凶?这得是多么瞎的一个凶啊!” 3022理智地提醒他:“那个蠢货就是你。” “”笑声停下,宁予辰双手抄兜耸了耸肩,叹道:“好吧,每个世界都这么倒霉,我也是习惯了。谁让身为穿越局的工作人员,这是我的职业道德呢。” “其他的具体资料将以原主记忆片段以及分步任务的形式补充,注意接收。” 在同系统对着话的同时,宁予辰沿着街边的人行道走出了老远。天色渐晚,霓虹的灯光映在脸上,一会变幻一个颜色,光怪陆离,将人原本平和的神情都映出了几分恍惚之感。一旁的咖啡店里传出法语的怀旧歌曲,他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习惯性地抬脚向着那家店走去。 走了两步,他又站住了。 兜里没钱。 他僵硬地问:“0322,我不是有个有钱的干爹吗?没有大把人民币也就算了,为什么传说中的金卡、黑卡、牡丹卡也一张都没有?” 难道是搜索的不够彻底?可是兜底都快摸穿了,也是一把空气啊! 0322道:“我还没有说完按照目前的进度来说,前一阵子,你的义父姚成就已经被仇家和下属联合起来逼得跳楼了。现在姚氏陷入债务危机,你和姚可薇非但没有获得半分遗产,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你穷成了狗急需换一碗软饭吃,已经取得了于菲的好感,也该是和姚可薇分手的时候了。” 宁予辰:“”他的咖啡。 0322贴心地建议:“你可以回家找一包一块钱一袋的雀巢咖啡,用碗沏着喝。如果只放半包多倒点水的话,可以喝两天。” 系统你熊的。看来也是个穷逼系统。 宁予辰刚要调侃,忽然听见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随手接起电话,只“喂”了一声便一秒入戏,脸上那玩世不恭的坏笑立刻变成了动人心魄的温柔,应答了几句挂断电话:“姚可薇约我临街的咖啡馆见面哎。” 3022道:“嗯,去吧,你能喝咖啡了。” 宁予辰道:“照你说的,她现在比我还穷,喝完了难道我要留在那里刷一个星期的盘子还债吗?” 3022:“喝完了你赶紧跑,还更加能体现出你渣男的无耻本色。” 宁予辰断然拒绝:“那可不行,我虽然外表是个渣男,内心还是很善良温柔的。把人家一个小姑娘扔在那里,太不爷们了。”他说完这句话,忽然间头脑中灵光一闪,转身向着来路狂奔而去。 3022:“???” 想来是因为天气寒冷,路上没有多少人,当宁予辰跑到刚才孟致安扔下钱包的垃圾桶前时,孟致安的钱包还静静地摆在最上层,没有被移动过,甚至连脏东西都没怎么沾上。 他忍不住打了个响指:“我靠,帅气!就喜欢他这种一言不合就扔钱的行为!” 3022:“”这个没节操的。 宁予辰拿出仅有的半包纸巾,小心翼翼地包着手将那钱包捡了出来,反复擦了好几遍。这才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的现金居然不少,顿时心生欢喜。 然而这种由于金钱而产生的,对于孟致安的些许微弱好感,在到达星巴克门口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无踪了。 宁予辰刚刚想要推门,一只修长的手已经同时按在了门把上,他抬起头,迎上了一双深冷清澈的眼睛。 又是孟致安。 第52章 疑案后续 小醉新文:快穿之杀死剧情君 膝弯处挨了一脚,宁予辰双膝重重跪在地上,耳边传来破口大骂。 “畜生!杂种!你这种人还活在世上干什么?我要是你,简直恨不得立刻撞死在这里!丧尽天良、坏事做绝,如今居然还死不悔改!哈,怎么不说话啊?你小子不是挺厉害的吗?叫你狂!叫你傲!有本事你他妈的站起来把我们都杀了啊?” 宁予辰心不在焉地听着,好气,而且无法保持微笑。 尽管看着对方那张不停开合的大嘴,宁予辰十分想一巴掌糊过去,打的这小子妈都不认识,但是作为一个被系统控制着的反面男配,他现在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无数次用生命扮演反派,黑锅背了一个又一个,宁予辰觉得自己还不如在头几个世界那样浑浑噩噩的好,随着经历的世界越多,他的自我意识越清醒,遇到这种事也就越生气! 对方见他一声不吭地挨骂,胆子更加大了起来,上前重重一脚踹在宁予辰胸口,顿时传来了肋骨碎裂的声音。 宁予辰硬是咽下满口鲜血,任对方一通暴打,一言不发——他就是想发,也发不出来。 雪白的窗帘雪白的墙,雪白的床单上坐着英俊的郎。 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一个身穿条纹病号服的青年男子半靠半坐在床上,虽然因为受伤而脸色略显苍白,但他那一副难得的好相貌弥补了这个缺点,总体上来说,这是个很帅的大帅哥。 他旁边的椅子上还有个长相妩媚成熟的女人,看起来稍大了几岁,两人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液晶显示屏,宁予辰吐血的样子定格在显示屏的画面上,清晰放大在两个人的面前。 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冰山美男猛地直起腰来,上半身向着屏幕倾去,身体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变的十分僵硬。 他伸出手去,却颤抖的不成样子,似乎是小心翼翼地想要触碰面前的人,然而那一切却不过是已经发生过的记录而已,再怎样的心疼和想要改变也已经是徒劳。那屏幕归于漆黑的时候,他狠狠地咬住嘴唇,半晌,才脱力似的靠回了床上。 “哎,莫远少将小心一点,你要是不小心掉到时空通道里面去了,我可不知道怎么跟你爸爸交代了。” 他旁边的女人说着担心的话,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有血珠慢慢从被咬破的唇瓣上渗出来,莫远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平复了一会情绪,这才咬着牙挥开了女人的手:“装模作样,不安好心!” 女人摇了摇头:“莫远,不管怎么样,你爸爸娶了我,你就是不叫一声妈,也该叫声阿姨吧?怎么堂堂帝国最年轻的上将,还这么没礼貌?” 莫远不为所动,他努力想做出平静的样子,然而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于是只好故作镇定地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少废话!韩悦,你直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予辰?” 韩悦一笑,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阴狠,她款款站起身来,走到旁边标注着时空通道的矮门边,抬手一按,莫远身边的地面裂开,另外一张病床缓缓从地下升起,上面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量颀长而清瘦,眉目如画,五官清俊,只是唇角和颧骨处各有一块淤青,正是刚刚还在挨揍的宁予辰。 莫远看见他的一瞬间,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拳头上的青筋都攥了起来,这才克制住上前触碰对方的想法。他慢慢把头别了过去,嘴唇紧抿,痛苦之色却表露无遗。 反倒是韩悦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宁予辰的脸。 莫远一字一字地道:“韩悦,你,别碰他!” 韩悦道:“你怕什么,好歹我和予辰也是同母异父的姐弟,我还能害他不成。再说了,让他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莫远胸口剧烈的起伏,没有说话。 “这里过一天,他处已百年。”韩悦注视着弟弟俊美的面庞,慢慢地说:“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予辰恐怕已经经历了无数个世界了,谢谢他的牺牲,为我们证明了药剂非常好用。” 她从一旁拿起了两支注射器,注射器中已经分别吸满了一红一黑两种不同颜色的药水,在阳光的照射下,尤其显得晶莹而饱满。 韩悦幽幽地道:“宿命这种药水,红色的代表着幸运、亲和力、令人不能抗拒的气质,而黑色‘宿命’呢,则代表着晦气、阴郁和注定失败的巧合,真是个好东西。就是不知道宁叔叔当初把它研制出来,知不知道会用在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了。”她将红色的药水放在一边,举起了黑色的那一支:“原本予辰之前被注射过一次黑色的药水了,应该心甘情愿的当一个炮灰才对,但这东西大概是有时效的,要给他洗脑,看来还得再打一针呢” 针头一点点接近宁予辰的手背,眼看着就要扎进去。而就在这个时候,虚弱地靠在病床上的莫远突然一跃而起,旋身将韩悦推到一边,膝盖向前一顶将她制住,同时伸手抢过桌上红色的药剂,干脆利落地给宁予辰注射了进去。 韩悦猝不及防,尖叫道:“莫远,你——” 她挣扎着拉响了警报,莫远充耳不闻,抱住昏迷不醒的宁予辰,踊身跳下时空通道,同时伸出手来,按下了一个按钮。 时空通道的大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关闭,韩悦扑过去,只听见一个机械的声音:“异时空与本部的联系切断,请工作人员进行维修。” 宁予辰醒过来的时候,耳边传来熟悉的机械广播:“请工作人员注意,身为一个时空修补者,你要做的工作就是取代原有时空中不听话的人物角色,代替他做出应有的反应,从而推动世界正常发展。你担任的是炮灰的角色,一定要保持不断地黑化或者倒霉的良好态势,为衬托主角光环的事业添砖加瓦,关键时刻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成全主角的生命和名声,以维护一个世界的平衡与稳定。” “得得得,知道了,快住嘴吧您呐。”宁予辰按了按太阳穴,苦笑道:“我记着都好几个世界不听这个了,怎么又叨叨上了,真是要了命了。” 他的印象中,在上个世界自己扮演了一个强抢民女、恶毒好色的反面男配角色,成功作死,将女主抢进了自己的王府,给男主创造了英雄救美的机会,完美的为男女主的e结局添砖加瓦,最后被活活打死,营造了一个令人无不拍手称快的完美结局。看来任务完成的不错,结束后都没有回到总部报道,他就又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想到这里,宁予辰为自己的敬业态度和专业水准点赞。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一次的场景是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此时正值黄昏,前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身后是高耸林立的摩天大楼,街灯如珠,一直延伸到长街尽头,下班的人群熙熙攘攘,都在匆匆向家中走去。 宁予辰双手抄兜,愉快地吹了声口哨,说起来他已经连续好几辈子都穿越到古代做任务了,真的是十分想念现代的手机、淋浴、电视剧这次不管又需要作个什么死,起码基本的物质生活有了保障,可喜可贺。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这个世界的任务和剧情,就听见一声呐喊远远传来:“抓小偷——” 宁予辰想也不想,听见这句话之后眼神一转,抬脚将一块恰好被丢在自己身边的香蕉皮踢了出去。 虽然现在没了内力也没有法术,但多少辈子练出来的身手自然不是盖的,那香蕉皮准确无误地飞到了急速飞奔的小偷脚下。 小偷立刻急刹车,可为时已晚,他还是一个大马趴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手里的钱包飞出,在半空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被赶过来的宁予辰抄在了手里。 装逼技能满点,完美! 宁予辰手里拿着钱包,抬头看向随后气喘吁吁赶过来的女子笑了笑,温柔道:“小姐,这是你的钱包吧?给。” 这个穿着八厘米高跟鞋一路追赶小偷的姑娘原本是个视男色如粪土的女汉子,却也险些被宁予辰这个微笑闪瞎了眼,脸上一红,一边接钱包一边道谢:“这是我老板的钱包哎呀真是太谢谢你了啊帅哥,不如我回头请你吃饭” 下面最关键的那句要联系方式的话还没说出口,钱包已经被一只修长的手从身后一把夺过,不屑的声音响起:“少多管闲事。” 宁予辰笑容一僵,乐于助人的心灵受到了深深地伤害,他不能置信这个世间竟然有如此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之人,愕然抬头,一张冷漠却英俊的脸映入眼帘,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自动响起一个机械的声音:提请宿主注意,本世界中心人物孟致安出现。 第53章 君心我心 “在地动的七天之后,我们突然发现镇子上少了一些人,却谁也说不上他们究竟是怎么没的,于是赶紧报了案。官府调查之后发现失踪的那些人都是缝尸匠,而且不但人没了,许多针线铺子里的针线也都消失了个干净。这件事太奇怪了,可是怎么查都查不出来,于是也就只能这么着了。” “那时候大家虽然害怕,但也没有怕到自己丢了饭碗的程度,反倒是因为那些缝尸匠的失踪,镇子上其余干这一行的人生意要好了很多。直到后来,又有人去了那座原先被埋在地底下的村子。” 云歇笑了笑:“还真是胆大,之前你讲在那个村子中一具人的尸体都找不见,接下来又发生了活人失踪的事,我还以为肯定不会有人再胆敢涉足那里了。” 柔柔道:“大人不敢,但那些十来岁的半大小子哪里懂这些,恐怕是家里人愈是嘱咐着不让去,他们心里愈好奇吧。当时去的人里面就有我大哥,他们到了那村子之后,原本是想找些新鲜有趣的刺激事,大概是转了一圈觉得太过寻常,心中不甘,竟然闲极无聊,拿了锄头满地的挖宝” 江寻意身子微微前倾,道:“挖出什么来了?” 柔柔苦笑道:“挖出来三口大箱子。”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似乎对下面要讲的事情十分忌讳,江寻意心念一动已经反应过来:“箱子里面装的,不会就是死人罢?” “的确是死人而且我亲眼所见,”柔柔顿了顿,艰难地将下面的话说了下去:“因为挖箱子的事我哥也参与其中,回来之后就病倒了,巫医说是冒犯了鬼神,需要全家上下所有人都冲着那三口箱子磕头赔礼才行,所以虽然我那个时候年纪还小,爹娘也还是将我带去了——那箱子里面的人没有穿衣服,全身上下都已经腐烂了,一点点模样都看不出来,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副场景。” 云歇会意道:“所以才谁都辨别不出来他们的身份。” 柔柔点了点头,目光中露出恐惧:“要知道当时可是冬天啊!大雪山里冷得要命,要是把人埋起来,就算是两个月也应该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可那些缝尸匠们才刚刚失踪了几天而已,人数也远不止三个,所以大家虽然怀疑,却谁也不敢肯定那就是失踪的人。但要是说箱子原本就一直埋在地底下吧,那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应该早就变成骨头渣子了,也不应该是这样,所以一直也弄不明白。” “虽然死的不一定是缝尸匠,可那场面实在是、实在是太可怕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行当,这下更是人人都嫌晦气,因此我们这里就再也没有缝尸匠了,好多手艺也都失了传。你们要找,还是走的远远地去别的地方找罢!” 柔柔好多年没有提起这件事,好不容易讲完了,想想当年的场景,心里也是发毛,想不明白自己本来是打算这辈子都不提的,怎么就又稀里糊涂地秃噜出来了呢,一时间害怕中还带了几分莫名其妙地委屈,撅着嘴看向云歇道:“好啦,我该说的都说完了,这下吓傻了罢?看你们还信不信我的话。哼,刚才说的热闹,现在你们倒是去找啊!” 她这口气明显是撒娇,可惜云歇之前还一副风流倜傥、君子翩翩的样子,这会过河拆桥,面对着柔柔递过来的秋波竟像是瞎了一样,没有如她所愿好好安慰,反倒一脸害怕都站起身来,慌慌张张拉住江寻意的衣角:“阿寻,柔柔姑娘说的是,这个事实在是可怕,要不然咱们赶紧离开罢!” 柔柔:“”这太幻灭。 江寻意保持微笑,不动声色地拽回了自己的衣服。他到底比云歇厚道,拱了拱手道:“多谢姑娘告知。你放心,这件事我们绝对不会向外人提起。”他随手从袖袋中掏出一枚黄纸叠成的平安符:“这个是之前一名高僧赠给我的,今天就送给姑娘吧。此符十分灵验,望它能保你平平安安。” 柔柔带着几分别扭接了过来,心里面有点感谢,但又觉得这东西多半没用,一边拿又一边忍不住看了云歇一眼,却见他专注地看着江寻意的侧脸,目光温柔,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怔了怔,心中顿时掠过一丝异样。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红裙的女子远远跑过来,扬声道:“柔柔,你娘喊你回去呢。” 柔柔道:“啊,为什么?” 那女子道:“我只听说你家好像去了不得了的高人,算命很准,你娘要叫你回去算算姻缘。你哥已经走了,你也快去罢。” 柔柔应了一声,大概是以为自己去了之后不一会就能回来,于是随手把那个黄符塞进了荷包里,向二人道:“我先回去看一眼啊。” 云歇笑道:“好。今天多谢你了。” 柔柔眼波流转,似嗔似笑地向他看了一眼,不知怎么想的又回头瞧了瞧江寻意,这才反身离开。 她这一离开,江寻意立刻道:“走,咱们去那个村子看看。” 云歇道:“你急什么。看河边那里多热闹,咱们先玩会再过去。” 江寻意惊讶道:“你还要去玩?” 云歇一把握住他的手笑道:“难得来一次,就当陪我看看热闹呗,老是这样死死板板的,你不累吗?” 江寻意被他拽着不情不愿地向前走:“有什么好看的。再大的热闹都有散的时候,再欢乐的事都只不过是一时,与其等到以后失落,倒不如根本就不去感受。” 云歇道:“你这样想就不对了。正因为眼前的欢乐才是真实存在的,过去了就没有了,我们才要抓住。能开心的时候,为什么不多笑笑呢?” 江寻意不再跟他打机锋,回头看他:“云歇,你到底想” 云歇将胳膊在他肩上一搭,若有深意地道:“阿寻,你可知道,这世间许多能让人愉悦的事都是需要让人贪图的,你贪的越多,过的也就越快活。好兄弟同甘共苦,我只管带你找乐子,若你肩上的包袱重了,也不如分给我一些。” 江寻意微一垂眼笑了笑,不再反抗,任云歇带着他向一边的场子走去。 他们两个捡的是最热闹的地方,只见一群人围成一个圈正在不停叫嚷着什么,场面十分热烈。云歇拽着江寻意的胳膊挤到了最前面,见是两名年轻男子在中间较量,看起来动作倒是有模有样的,打到最后,其中一个人竟然将另一个人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抛了出去。 被扔出的人摔得七荤八素,直滚到了江寻意脚下才被人扶了起来,咬着牙道:“我认输了!” 云歇道:“咦,今天不是年轻男女相互相看的日子吗?怎么还打起来了,难道是抢姑娘?” 旁边有人听见他的话,顺口接道:“就是不抢也得打呀。今天这样的日子,要是小伙子们不露几手自个的本事,又怎么让姑娘们知道面前这个是英雄还是脓包?不过刘波这小子下手这么狠,估计胜了这一场之后,是没有人愿意跟他比了。” 刘波意犹未尽,捶了下胸口大喊道:“还有没有人上来!” 果然无人应答。 底下有人高声笑道:“刘波啊,你要是还没比够,不如把咱们镇子上那个小奴隶牵出来罢?随你可着劲的揍,就是打死都不用赔命。” 江寻意微微皱眉,他知道很多地方是有蓄养奴隶的风俗,像这种人一般都是贱籍出身或者犯了重罪,因此被贬为奴籍。如果没有人愿意出钱购买努力的话,便不属于特定的人家,人人都可以欺骂,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人问津。 其实这样想一想,他若果真如陈叔所说是冥坊的女子生出来的,要不是被缇茗仙师抱回来,估计也是个奴隶。 很快,一个苍白消瘦的少年被人牵了过来,他的脖子上套着一个精钢制成的项圈,上面还栓了一条链子,被人像狗一样牵在手里,慢慢入场。 额心忽然一暖,云歇的手指轻轻拂过江寻意的眉头:“又皱眉。这只不过是玩乐罢了,灵隐派不愧是佛家大宗,你这个首席弟子还真是悲天悯人。” 江寻意看了他一眼,突然有些好奇:“我想知道,这个世上还有没有什么是你在乎的?” 云歇想也不想地道:“你。”他补充了一句:“除了你,再没有别人了。”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搏斗已经开始了。 那个被领上来的奴隶少年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十分单薄,往魁梧的刘波身前一站矮了半个头,一看就不是他的对手。两个人动起手来更是高下立现,才几个回合就被刘波一脚踹飞,身上的旧伤都挣裂了,血迹顺着麻布外衣凐了出来。 他索性躺在地上不再起来,任凭刘波又踢了几脚,也是一动不动的装死。 第54章 自由 小醉的新文:快穿之杀死剧情君 膝弯处挨了一脚,宁予辰双膝重重跪在地上,耳边传来破口大骂。 “畜生!杂种!你这种人还活在世上干什么?我要是你,简直恨不得立刻撞死在这里!丧尽天良、坏事做绝,如今居然还死不悔改!哈,怎么不说话啊?你小子不是挺厉害的吗?叫你狂!叫你傲!有本事你他妈的站起来把我们都杀了啊?” 宁予辰心不在焉地听着,好气,而且无法保持微笑。 尽管看着对方那张不停开合的大嘴,宁予辰十分想一巴掌糊过去,打的这小子妈都不认识,但是作为一个被系统控制着的反面男配,他现在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无数次用生命扮演反派,黑锅背了一个又一个,宁予辰觉得自己还不如在头几个世界那样浑浑噩噩的好,随着经历的世界越多,他的自我意识越清醒,遇到这种事也就越生气! 对方见他一声不吭地挨骂,胆子更加大了起来,上前重重一脚踹在宁予辰胸口,顿时传来了肋骨碎裂的声音。 宁予辰硬是咽下满口鲜血,任对方一通暴打,一言不发——他就是想发,也发不出来。 雪白的窗帘雪白的墙,雪白的床单上坐着英俊的郎。 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一个身穿条纹病号服的青年男子半靠半坐在床上,虽然因为受伤而脸色略显苍白,但他那一副难得的好相貌弥补了这个缺点,总体上来说,这是个很帅的大帅哥。 他旁边的椅子上还有个长相妩媚成熟的女人,看起来稍大了几岁,两人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液晶显示屏,宁予辰吐血的样子定格在显示屏的画面上,清晰放大在两个人的面前。 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冰山美男猛地直起腰来,上半身向着屏幕倾去,身体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变的十分僵硬。 他伸出手去,却颤抖的不成样子,似乎是小心翼翼地想要触碰面前的人,然而那一切却不过是已经发生过的记录而已,再怎样的心疼和想要改变也已经是徒劳。那屏幕归于漆黑的时候,他狠狠地咬住嘴唇,半晌,才脱力似的靠回了床上。 “哎,莫远少将小心一点,你要是不小心掉到时空通道里面去了,我可不知道怎么跟你爸爸交代了。” 他旁边的女人说着担心的话,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有血珠慢慢从被咬破的唇瓣上渗出来,莫远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平复了一会情绪,这才咬着牙挥开了女人的手:“装模作样,不安好心!” 女人摇了摇头:“莫远,不管怎么样,你爸爸娶了我,你就是不叫一声妈,也该叫声阿姨吧?怎么堂堂帝国最年轻的上将,还这么没礼貌?” 莫远不为所动,他努力想做出平静的样子,然而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于是只好故作镇定地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少废话!韩悦,你直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予辰?” 韩悦一笑,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阴狠,她款款站起身来,走到旁边标注着时空通道的矮门边,抬手一按,莫远身边的地面裂开,另外一张病床缓缓从地下升起,上面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量颀长而清瘦,眉目如画,五官清俊,只是唇角和颧骨处各有一块淤青,正是刚刚还在挨揍的宁予辰。 莫远看见他的一瞬间,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拳头上的青筋都攥了起来,这才克制住上前触碰对方的想法。他慢慢把头别了过去,嘴唇紧抿,痛苦之色却表露无遗。 反倒是韩悦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宁予辰的脸。 莫远一字一字地道:“韩悦,你,别碰他!” 韩悦道:“你怕什么,好歹我和予辰也是同母异父的姐弟,我还能害他不成。再说了,让他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莫远胸口剧烈的起伏,没有说话。 “这里过一天,他处已百年。”韩悦注视着弟弟俊美的面庞,慢慢地说:“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予辰恐怕已经经历了无数个世界了,谢谢他的牺牲,为我们证明了药剂非常好用。” 她从一旁拿起了两支注射器,注射器中已经分别吸满了一红一黑两种不同颜色的药水,在阳光的照射下,尤其显得晶莹而饱满。 韩悦幽幽地道:“宿命这种药水,红色的代表着幸运、亲和力、令人不能抗拒的气质,而黑色‘宿命’呢,则代表着晦气、阴郁和注定失败的巧合,真是个好东西。就是不知道宁叔叔当初把它研制出来,知不知道会用在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了。”她将红色的药水放在一边,举起了黑色的那一支:“原本予辰之前被注射过一次黑色的药水了,应该心甘情愿的当一个炮灰才对,但这东西大概是有时效的,要给他洗脑,看来还得再打一针呢” 针头一点点接近宁予辰的手背,眼看着就要扎进去。而就在这个时候,虚弱地靠在病床上的莫远突然一跃而起,旋身将韩悦推到一边,膝盖向前一顶将她制住,同时伸手抢过桌上红色的药剂,干脆利落地给宁予辰注射了进去。 韩悦猝不及防,尖叫道:“莫远,你——” 她挣扎着拉响了警报,莫远充耳不闻,抱住昏迷不醒的宁予辰,踊身跳下时空通道,同时伸出手来,按下了一个按钮。 时空通道的大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关闭,韩悦扑过去,只听见一个机械的声音:“异时空与本部的联系切断,请工作人员进行维修。” 宁予辰醒过来的时候,耳边传来熟悉的机械广播:“请工作人员注意,身为一个时空修补者,你要做的工作就是取代原有时空中不听话的人物角色,代替他做出应有的反应,从而推动世界正常发展。你担任的是炮灰的角色,一定要保持不断地黑化或者倒霉的良好态势,为衬托主角光环的事业添砖加瓦,关键时刻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成全主角的生命和名声,以维护一个世界的平衡与稳定。” “得得得,知道了,快住嘴吧您呐。”宁予辰按了按太阳穴,苦笑道:“我记着都好几个世界不听这个了,怎么又叨叨上了,真是要了命了。” 他的印象中,在上个世界自己扮演了一个强抢民女、恶毒好色的反面男配角色,成功作死,将女主抢进了自己的王府,给男主创造了英雄救美的机会,完美的为男女主的e结局添砖加瓦,最后被活活打死,营造了一个令人无不拍手称快的完美结局。看来任务完成的不错,结束后都没有回到总部报道,他就又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想到这里,宁予辰为自己的敬业态度和专业水准点赞。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一次的场景是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此时正值黄昏,前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身后是高耸林立的摩天大楼,街灯如珠,一直延伸到长街尽头,下班的人群熙熙攘攘,都在匆匆向家中走去。 宁予辰双手抄兜,愉快地吹了声口哨,说起来他已经连续好几辈子都穿越到古代做任务了,真的是十分想念现代的手机、淋浴、电视剧这次不管又需要作个什么死,起码基本的物质生活有了保障,可喜可贺。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这个世界的任务和剧情,就听见一声呐喊远远传来:“抓小偷——” 宁予辰想也不想,听见这句话之后眼神一转,抬脚将一块恰好被丢在自己身边的香蕉皮踢了出去。 虽然现在没了内力也没有法术,但多少辈子练出来的身手自然不是盖的,那香蕉皮准确无误地飞到了急速飞奔的小偷脚下。 小偷立刻急刹车,可为时已晚,他还是一个大马趴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手里的钱包飞出,在半空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被赶过来的宁予辰抄在了手里。 装逼技能满点,完美! 宁予辰手里拿着钱包,抬头看向随后气喘吁吁赶过来的女子笑了笑,温柔道:“小姐,这是你的钱包吧?给。” 这个穿着八厘米高跟鞋一路追赶小偷的姑娘原本是个视男色如粪土的女汉子,却也险些被宁予辰这个微笑闪瞎了眼,脸上一红,一边接钱包一边道谢:“这是我老板的钱包哎呀真是太谢谢你了啊帅哥,不如我回头请你吃饭” 下面最关键的那句要联系方式的话还没说出口,钱包已经被一只修长的手从身后一把夺过,不屑的声音响起:“少多管闲事。” 宁予辰笑容一僵,乐于助人的心灵受到了深深地伤害,他不能置信这个世间竟然有如此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之人,愕然抬头,一张冷漠却英俊的脸映入眼帘,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自动响起一个机械的声音:提请宿主注意,本世界中心人物孟致安出现。 工作经验丰富的宁予辰立刻反应过来,作为一个坚定扮演炮灰百年不变的工作人员来说,甭管剧情是什么,自己同中心人物的相处状态肯定是相看两厌就没错了。而且看起来,他和这个孟致安应该是旧识,估摸着大约以前就有仇。 第55章 新地 小醉新文:快穿之杀死剧情君 “畜生!杂种!你这种人还活在世上干什么?我要是你,简直恨不得立刻撞死在这里!丧尽天良、坏事做绝,如今居然还死不悔改!哈,怎么不说话啊?你小子不是挺厉害的吗?叫你狂!叫你傲!有本事你他妈的站起来把我们都杀了啊?” 宁予辰心不在焉地听着,好气,而且无法保持微笑。 尽管看着对方那张不停开合的大嘴,宁予辰十分想一巴掌糊过去,打的这小子妈都不认识,但是作为一个被系统控制着的反面男配,他现在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无数次用生命扮演反派,黑锅背了一个又一个,宁予辰觉得自己还不如在头几个世界那样浑浑噩噩的好,随着经历的世界越多,他的自我意识越清醒,遇到这种事也就越生气! 对方见他一声不吭地挨骂,胆子更加大了起来,上前重重一脚踹在宁予辰胸口,顿时传来了肋骨碎裂的声音。 宁予辰硬是咽下满口鲜血,任对方一通暴打,一言不发——他就是想发,也发不出来。 雪白的窗帘雪白的墙,雪白的床单上坐着英俊的郎。 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一个身穿条纹病号服的青年男子半靠半坐在床上,虽然因为受伤而脸色略显苍白,但他那一副难得的好相貌弥补了这个缺点,总体上来说,这是个很帅的大帅哥。 他旁边的椅子上还有个长相妩媚成熟的女人,看起来稍大了几岁,两人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液晶显示屏,宁予辰吐血的样子定格在显示屏的画面上,清晰放大在两个人的面前。 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冰山美男猛地直起腰来,上半身向着屏幕倾去,身体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变的十分僵硬。 他伸出手去,却颤抖的不成样子,似乎是小心翼翼地想要触碰面前的人,然而那一切却不过是已经发生过的记录而已,再怎样的心疼和想要改变也已经是徒劳。那屏幕归于漆黑的时候,他狠狠地咬住嘴唇,半晌,才脱力似的靠回了床上。 “哎,莫远少将小心一点,你要是不小心掉到时空通道里面去了,我可不知道怎么跟你爸爸交代了。” 他旁边的女人说着担心的话,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有血珠慢慢从被咬破的唇瓣上渗出来,莫远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平复了一会情绪,这才咬着牙挥开了女人的手:“装模作样,不安好心!” 女人摇了摇头:“莫远,不管怎么样,你爸爸娶了我,你就是不叫一声妈,也该叫声阿姨吧?怎么堂堂帝国最年轻的上将,还这么没礼貌?” 莫远不为所动,他努力想做出平静的样子,然而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于是只好故作镇定地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少废话!韩悦,你直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予辰?” 韩悦一笑,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阴狠,她款款站起身来,走到旁边标注着时空通道的矮门边,抬手一按,莫远身边的地面裂开,另外一张病床缓缓从地下升起,上面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量颀长而清瘦,眉目如画,五官清俊,只是唇角和颧骨处各有一块淤青,正是刚刚还在挨揍的宁予辰。 莫远看见他的一瞬间,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拳头上的青筋都攥了起来,这才克制住上前触碰对方的想法。他慢慢把头别了过去,嘴唇紧抿,痛苦之色却表露无遗。 反倒是韩悦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宁予辰的脸。 莫远一字一字地道:“韩悦,你,别碰他!” 韩悦道:“你怕什么,好歹我和予辰也是同母异父的姐弟,我还能害他不成。再说了,让他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莫远胸口剧烈的起伏,没有说话。 “这里过一天,他处已百年。”韩悦注视着弟弟俊美的面庞,慢慢地说:“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予辰恐怕已经经历了无数个世界了,谢谢他的牺牲,为我们证明了药剂非常好用。” 她从一旁拿起了两支注射器,注射器中已经分别吸满了一红一黑两种不同颜色的药水,在阳光的照射下,尤其显得晶莹而饱满。 韩悦幽幽地道:“宿命这种药水,红色的代表着幸运、亲和力、令人不能抗拒的气质,而黑色‘宿命’呢,则代表着晦气、阴郁和注定失败的巧合,真是个好东西。就是不知道宁叔叔当初把它研制出来,知不知道会用在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了。”她将红色的药水放在一边,举起了黑色的那一支:“原本予辰之前被注射过一次黑色的药水了,应该心甘情愿的当一个炮灰才对,但这东西大概是有时效的,要给他洗脑,看来还得再打一针呢” 针头一点点接近宁予辰的手背,眼看着就要扎进去。而就在这个时候,虚弱地靠在病床上的莫远突然一跃而起,旋身将韩悦推到一边,膝盖向前一顶将她制住,同时伸手抢过桌上红色的药剂,干脆利落地给宁予辰注射了进去。 韩悦猝不及防,尖叫道:“莫远,你——” 她挣扎着拉响了警报,莫远充耳不闻,抱住昏迷不醒的宁予辰,踊身跳下时空通道,同时伸出手来,按下了一个按钮。 时空通道的大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关闭,韩悦扑过去,只听见一个机械的声音:“异时空与本部的联系切断,请工作人员进行维修。” ———————— 宁予辰醒过来的时候,耳边传来熟悉的机械广播:“请工作人员注意,身为一个时空修补者,你要做的工作就是取代原有时空中不听话的人物角色,代替他做出应有的反应,从而推动世界正常发展。你担任的是炮灰的角色,一定要保持不断地黑化或者倒霉的良好态势,为衬托主角光环的事业添砖加瓦,关键时刻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成全主角的生命和名声,以维护一个世界的平衡与稳定。” “得得得,知道了,快住嘴吧您呐。”宁予辰按了按太阳穴,苦笑道:“我记着都好几个世界不听这个了,怎么又叨叨上了,真是要了命了。” 他的印象中,在上个世界自己扮演了一个强抢民女、恶毒好色的反面男配角色,成功作死,将女主抢进了自己的王府,给男主创造了英雄救美的机会,完美的为男女主的e结局添砖加瓦,最后被活活打死,营造了一个令人无不拍手称快的完美结局。看来任务完成的不错,结束后都没有回到总部报道,他就又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想到这里,宁予辰为自己的敬业态度和专业水准点赞。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一次的场景是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此时正值黄昏,前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身后是高耸林立的摩天大楼,街灯如珠,一直延伸到长街尽头,下班的人群熙熙攘攘,都在匆匆向家中走去。 宁予辰双手抄兜,愉快地吹了声口哨,说起来他已经连续好几辈子都穿越到古代做任务了,真的是十分想念现代的手机、淋浴、电视剧这次不管又需要作个什么死,起码基本的物质生活有了保障,可喜可贺。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这个世界的任务和剧情,就听见一声呐喊远远传来:“抓小偷——” 宁予辰想也不想,听见这句话之后眼神一转,抬脚将一块恰好被丢在自己身边的香蕉皮踢了出去。 虽然现在没了内力也没有法术,但多少辈子练出来的身手自然不是盖的,那香蕉皮准确无误地飞到了急速飞奔的小偷脚下。 小偷立刻急刹车,可为时已晚,他还是一个大马趴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手里的钱包飞出,在半空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被赶过来的宁予辰抄在了手里。 装逼技能满点,完美! 宁予辰手里拿着钱包,抬头看向随后气喘吁吁赶过来的女子笑了笑,温柔道:“小姐,这是你的钱包吧?给。” 这个穿着八厘米高跟鞋一路追赶小偷的姑娘原本是个视男色如粪土的女汉子,却也险些被宁予辰这个微笑闪瞎了眼,脸上一红,一边接钱包一边道谢:“这是我老板的钱包哎呀真是太谢谢你了啊帅哥,不如我回头请你吃饭” 下面最关键的那句要联系方式的话还没说出口,钱包已经被一只修长的手从身后一把夺过,不屑的声音响起:“少多管闲事。” 宁予辰笑容一僵,乐于助人的心灵受到了深深地伤害,他不能置信这个世间竟然有如此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之人,愕然抬头,一张冷漠却英俊的脸映入眼帘。 第56章 大通铺 小醉新文:快穿之杀死剧情君 膝弯处挨了一脚,宁予辰双膝重重跪在地上,耳边传来破口大骂。 “畜生!杂种!你这种人还活在世上干什么?我要是你,简直恨不得立刻撞死在这里!丧尽天良、坏事做绝,如今居然还死不悔改!哈,怎么不说话啊?你小子不是挺厉害的吗?叫你狂!叫你傲!有本事你他妈的站起来把我们都杀了啊?” 宁予辰心不在焉地听着,好气,而且无法保持微笑。 尽管看着对方那张不停开合的大嘴,宁予辰十分想一巴掌糊过去,打的这小子妈都不认识,但是作为一个被系统控制着的反面男配,他现在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无数次用生命扮演反派,黑锅背了一个又一个,宁予辰觉得自己还不如在头几个世界那样浑浑噩噩的好,随着经历的世界越多,他的自我意识越清醒,遇到这种事也就越生气! 对方见他一声不吭地挨骂,胆子更加大了起来,上前重重一脚踹在宁予辰胸口,顿时传来了肋骨碎裂的声音。 宁予辰硬是咽下满口鲜血,任对方一通暴打,一言不发——他就是想发,也发不出来。 雪白的窗帘雪白的墙,雪白的床单上坐着英俊的郎。 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一个身穿条纹病号服的青年男子半靠半坐在床上,虽然因为受伤而脸色略显苍白,但他那一副难得的好相貌弥补了这个缺点,总体上来说,这是个很帅的大帅哥。 他旁边的椅子上还有个长相妩媚成熟的女人,看起来稍大了几岁,两人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液晶显示屏,宁予辰吐血的样子定格在显示屏的画面上,清晰放大在两个人的面前。 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冰山美男猛地直起腰来,上半身向着屏幕倾去,身体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变的十分僵硬。 他伸出手去,却颤抖的不成样子,似乎是小心翼翼地想要触碰面前的人,然而那一切却不过是已经发生过的记录而已,再怎样的心疼和想要改变也已经是徒劳。那屏幕归于漆黑的时候,他狠狠地咬住嘴唇,半晌,才脱力似的靠回了床上。 “哎,莫远少将小心一点,你要是不小心掉到时空通道里面去了,我可不知道怎么跟你爸爸交代了。” 他旁边的女人说着担心的话,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有血珠慢慢从被咬破的唇瓣上渗出来,莫远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平复了一会情绪,这才咬着牙挥开了女人的手:“装模作样,不安好心!” 女人摇了摇头:“莫远,不管怎么样,你爸爸娶了我,你就是不叫一声妈,也该叫声阿姨吧?怎么堂堂帝国最年轻的上将,还这么没礼貌?” 莫远不为所动,他努力想做出平静的样子,然而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于是只好故作镇定地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少废话!韩悦,你直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予辰?” 韩悦一笑,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阴狠,她款款站起身来,走到旁边标注着时空通道的矮门边,抬手一按,莫远身边的地面裂开,另外一张病床缓缓从地下升起,上面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量颀长而清瘦,眉目如画,五官清俊,只是唇角和颧骨处各有一块淤青,正是刚刚还在挨揍的宁予辰。 莫远看见他的一瞬间,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拳头上的青筋都攥了起来,这才克制住上前触碰对方的想法。他慢慢把头别了过去,嘴唇紧抿,痛苦之色却表露无遗。 反倒是韩悦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宁予辰的脸。 莫远一字一字地道:“韩悦,你,别碰他!” 韩悦道:“你怕什么,好歹我和予辰也是同母异父的姐弟,我还能害他不成。再说了,让他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莫远胸口剧烈的起伏,没有说话。 “这里过一天,他处已百年。”韩悦注视着弟弟俊美的面庞,慢慢地说:“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予辰恐怕已经经历了无数个世界了,谢谢他的牺牲,为我们证明了药剂非常好用。” 她从一旁拿起了两支注射器,注射器中已经分别吸满了一红一黑两种不同颜色的药水,在阳光的照射下,尤其显得晶莹而饱满。 韩悦幽幽地道:“宿命这种药水,红色的代表着幸运、亲和力、令人不能抗拒的气质,而黑色‘宿命’呢,则代表着晦气、阴郁和注定失败的巧合,真是个好东西。就是不知道宁叔叔当初把它研制出来,知不知道会用在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了。”她将红色的药水放在一边,举起了黑色的那一支:“原本予辰之前被注射过一次黑色的药水了,应该心甘情愿的当一个炮灰才对,但这东西大概是有时效的,要给他洗脑,看来还得再打一针呢” 针头一点点接近宁予辰的手背,眼看着就要扎进去。而就在这个时候,虚弱地靠在病床上的莫远突然一跃而起,旋身将韩悦推到一边,膝盖向前一顶将她制住,同时伸手抢过桌上红色的药剂,干脆利落地给宁予辰注射了进去。 韩悦猝不及防,尖叫道:“莫远,你——” 她挣扎着拉响了警报,莫远充耳不闻,抱住昏迷不醒的宁予辰,踊身跳下时空通道,同时伸出手来,按下了一个按钮。 时空通道的大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关闭,韩悦扑过去,只听见一个机械的声音:“异时空与本部的联系切断,请工作人员进行维修。” 宁予辰醒过来的时候,耳边传来熟悉的机械广播:“请工作人员注意,身为一个时空修补者,你要做的工作就是取代原有时空中不听话的人物角色,代替他做出应有的反应,从而推动世界正常发展。你担任的是炮灰的角色,一定要保持不断地黑化或者倒霉的良好态势,为衬托主角光环的事业添砖加瓦,关键时刻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成全主角的生命和名声,以维护一个世界的平衡与稳定。” “得得得,知道了,快住嘴吧您呐。”宁予辰按了按太阳穴,苦笑道:“我记着都好几个世界不听这个了,怎么又叨叨上了,真是要了命了。” 他的印象中,在上个世界自己扮演了一个强抢民女、恶毒好色的反面男配角色,成功作死,将女主抢进了自己的王府,给男主创造了英雄救美的机会,完美的为男女主的e结局添砖加瓦,最后被活活打死,营造了一个令人无不拍手称快的完美结局。看来任务完成的不错,结束后都没有回到总部报道,他就又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想到这里,宁予辰为自己的敬业态度和专业水准点赞。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一次的场景是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此时正值黄昏,前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身后是高耸林立的摩天大楼,街灯如珠,一直延伸到长街尽头,下班的人群熙熙攘攘,都在匆匆向家中走去。 宁予辰双手抄兜,愉快地吹了声口哨,说起来他已经连续好几辈子都穿越到古代做任务了,真的是十分想念现代的手机、淋浴、电视剧这次不管又需要作个什么死,起码基本的物质生活有了保障,可喜可贺。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这个世界的任务和剧情,就听见一声呐喊远远传来:“抓小偷——” 宁予辰想也不想,听见这句话之后眼神一转,抬脚将一块恰好被丢在自己身边的香蕉皮踢了出去。 虽然现在没了内力也没有法术,但多少辈子练出来的身手自然不是盖的,那香蕉皮准确无误地飞到了急速飞奔的小偷脚下。 小偷立刻急刹车,可为时已晚,他还是一个大马趴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手里的钱包飞出,在半空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被赶过来的宁予辰抄在了手里。 装逼技能满点,完美! 宁予辰手里拿着钱包,抬头看向随后气喘吁吁赶过来的女子笑了笑,温柔道:“小姐,这是你的钱包吧?给。” 这个穿着八厘米高跟鞋一路追赶小偷的姑娘原本是个视男色如粪土的女汉子,却也险些被宁予辰这个微笑闪瞎了眼,脸上一红,一边接钱包一边道谢:“这是我老板的钱包哎呀真是太谢谢你了啊帅哥,不如我回头请你吃饭” 下面最关键的那句要联系方式的话还没说出口,钱包已经被一只修长的手从身后一把夺过,不屑的声音响起:“少多管闲事。” 宁予辰笑容一僵,乐于助人的心灵受到了深深地伤害,他不能置信这个世间竟然有如此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之人,愕然抬头,一张冷漠却英俊的脸映入眼帘,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自动响起一个机械的声音:提请宿主注意,本世界中心人物孟致安出现。 工作经验丰富的宁予辰立刻反应过来,作为一个坚定扮演炮灰百年不变的工作人员来说,甭管剧情是什么,自己同中心人物的相处状态肯定是相看两厌就没错了。而且看起来,他和这个孟致安应该是旧识,估摸着大约以前就有仇。 孟致安看起来真的很讨厌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看也不再多看宁予辰一眼,满脸不快地对着刚才抓小偷的姑娘道:“程颖,走吧。” 宁予辰进入作死状态:“哎,等会,孟致安,你这钱包要是没我帮忙,可就够呛能找回来了。连句谢谢都不说,你真够有礼貌啊?” 他虽然话说的很挑衅,但是本性使然,脸上还带着点坏笑,看起来就像调戏街边村花的恶少。 孟致安脸色很差,像他们性格严谨的人,平生最烦的就是宁予辰这样风流浪荡的货,领了他的情,简直比被他揍一顿更加令人心塞。 他带着厌恶瞪了宁予辰一眼,而后愣了愣。 此时正值隆冬时节,到处都是银装素裹,宁予辰穿了一件黑色长风衣,内里配黑色修身长裤,脚上是高帮马靴,这一身在漫天积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鲜明,原本是沉肃颜色,偏偏又被他这个眼带桃花的家伙生生穿出了轻狂味道,薄唇略勾,剑眉半挑,说不出的羁傲风流。大概是身型实在太过修长笔挺,他整个人往那里一站,没见怎么拗造型,就宛若芝兰玉树,气质天成。 不知道是以前从来没有好好打量过对方,还是这人突然脱胎换骨了,孟致安在那一瞬间微微晃神,突然意识到,这个自己一直十分讨厌的,人品恶劣的家伙,竟然长的很好看。 宁予辰也不知道他在想啥,看着对方沉默地盯着自己,直把他看的心里发毛,挑眉道:“你又不是个妞,道句谢有这么难吗?怕我让你以身相许啊?这您放心,我还没瞎。” 长得好看有个屁用,人这么讨厌! 孟致安沉默着抬手,将自己的钱包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转身就走。 那个叫做程颖的小姑娘大概是他的秘书,见状满怀歉意地看了宁予辰一眼,虽然在她心目中,十分不懂眼前这个招人喜欢的帅哥为什么不合老板的眼缘,但到底饭碗还是比美色重要一些,于是只好依依不舍地跟在孟致安的身后小媳妇似的离开了。 宁予辰看着孟致安的背影,幽幽道:“这个世界不错。能跟他作对,我真愿意。”他话是这样讲,倒也不见多么生气的表情,而后自己笑着耸了耸肩,脑内对话道:“3022,在吗?提出读取世界资料请求。”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脑海中立刻传出了最开始的那个机械音:“工作人员您好。在这个世界里,您将以一名无情渣男的形象出现,刚才同您发生冲突的,就是这一个世界的中心人物,孟致安先生” 宁予辰听得牙疼:“兄弟,咱们都这么熟了,拜托别打官腔行不?有话直说。” “好吧。”3022口气一变:“你目前的身份是城首富姚成的养子,他的女儿姚可薇同你是青梅竹马的恋人。然而后来姚家垮了,嫌贫爱富的无耻渣男你立刻抛弃了姚可薇,娶了另一名富豪之女于菲继续吃软饭。而刚才那名和你发生冲突的孟致安则是京城辛家的幼子,因为不愿意依附家里而来到城打拼。最后他和姚可薇成了恋人,并发展了自己的事业,害得你的公司破产,通过你的无能和他的出色这种极大反差的对比,进一步衬托出对方的优秀” 宁予辰:“” 系统介绍剧情的风格还是这般的酸爽。 然而还没完,3022一鼓作气地把他的结局也介绍出来:“你因为太过心胸狭窄” “停停停,打住!”宁予辰终于难以忍受,心塞道:“亲,能换个代称吗?把‘你’给换成这个世界我的角色名字好不好,你这样我总觉得你是在趁机骂我。” 3022停顿片刻,似乎在查找什么,随即道:“你在这个世界就是叫宁予辰,以后到了哪里你都叫宁予辰。” 宁予辰一愣:“为什么?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他自然不知道,因为莫远掺和了一脚,自己有了代表幸运的红色药水的加持,世界由主导他变成了依赖他,因此在名称问题上,炮灰配角们也是以宁予辰本人的名字来命名的。 3022也不知道,它的电子音似乎带上了几分疑惑的味道:“和总部的联系切断了,现在暂时没有解答。” “算了,那大概是信号不好。”宁予辰无奈道:“你继续说。” “你因为太过心胸狭窄,见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善良美丽的前女友姚可薇本来已经准备代表大玛丽苏白莲神教放你一马,你却还是不肯罢休,买凶暗算孟致安,最后因为你买的凶认错了人,把你当做孟致安打死了” 一阵沉默后,宁予辰不由哈哈大笑:“蠢货,雇个杀手都这么蠢,孟致安哪里像我了哈哈哈,还、还买凶?这得是多么瞎的一个凶啊!” 3022理智地提醒他:“那个蠢货就是你。” “”笑声停下,宁予辰双手抄兜耸了耸肩,叹道:“好吧,每个世界都这么倒霉,我也是习惯了。谁让身为穿越局的工作人员,这是我的职业道德呢。” “其他的具体资料将以原主记忆片段以及分步任务的形式补充,注意接收。” 在同系统对着话的同时,宁予辰沿着街边的人行道走出了老远。天色渐晚,霓虹的灯光映在脸上,一会变幻一个颜色,光怪陆离,将人原本平和的神情都映出了几分恍惚之感。一旁的咖啡店里传出法语的怀旧歌曲,他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习惯性地抬脚向着那家店走去。 走了两步,他又站住了。 兜里没钱。 他僵硬地问:“0322,我不是有个有钱的干爹吗?没有大把人民币也就算了,为什么传说中的金卡、黑卡、牡丹卡也一张都没有?” 难道是搜索的不够彻底?可是兜底都快摸穿了,也是一把空气啊! 0322道:“我还没有说完按照目前的进度来说,前一阵子,你的义父姚成就已经被仇家和下属联合起来逼得跳楼了。现在姚氏陷入债务危机,你和姚可薇非但没有获得半分遗产,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你穷成了狗急需换一碗软饭吃,已经取得了于菲的好感,也该是和姚可薇分手的时候了。” 宁予辰:“”他的咖啡。 0322贴心地建议:“你可以回家找一包一块钱一袋的雀巢咖啡,用碗沏着喝。如果只放半包多倒点水的话,可以喝两天。” 系统你熊的。看来也是个穷逼系统。 宁予辰刚要调侃,忽然听见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随手接起电话,只“喂”了一声便一秒入戏,脸上那玩世不恭的坏笑立刻变成了动人心魄的温柔,应答了几句挂断电话:“姚可薇约我临街的咖啡馆见面哎。” 3022道:“嗯,去吧,你能喝咖啡了。” 宁予辰道:“照你说的,她现在比我还穷,喝完了难道我要留在那里刷一个星期的盘子还债吗?” 3022:“喝完了你赶紧跑,还更加能体现出你渣男的无耻本色。” 宁予辰断然拒绝:“那可不行,我虽然外表是个渣男,内心还是很善良温柔的。把人家一个小姑娘扔在那里,太不爷们了。”他说完这句话,忽然间头脑中灵光一闪,转身向着来路狂奔而去。 3022:“???” 想来是因为天气寒冷,路上没有多少人,当宁予辰跑到刚才孟致安扔下钱包的垃圾桶前时,孟致安的钱包还静静地摆在最上层,没有被移动过,甚至连脏东西都没怎么沾上。 他忍不住打了个响指:“我靠,帅气!就喜欢他这种一言不合就扔钱的行为!” 3022:“”这个没节操的。 宁予辰拿出仅有的半包纸巾,小心翼翼地包着手将那钱包捡了出来,反复擦了好几遍。这才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的现金居然不少,顿时心生欢喜。 然而这种由于金钱而产生的,对于孟致安的些许微弱好感,在到达星巴克门口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无踪了。 宁予辰刚刚想要推门,一只修长的手已经同时按在了门把上。 第57章 大笑拂衣归矣 江寻意有些惊讶:“你卧底了二十年?那你父亲” 卓正凡苦笑着点了点头:“父亲知道这件事。只不过我也因此直到他老人家仙殒都没有回去看上一眼,实在不孝。” 江寻意用力捏了捏他肩膀,云歇眼角瞟了二人一眼道:“可是这个焰极门名不见经传,我倒是好奇了,有什么让正凡你这样卧底的价值吗?” 卓正凡忽然觉得肩膀有点痒,在江寻意收回手的时候忍不住揉了揉,道:“它现在叫焰极门,你没听过不奇怪。不过云兄总该知道三十年前被八大门派一同围剿的水焰宫罢?那才是焰极门的真正前身!” 事情一件比一件出人意料,水焰宫当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是一个十分出名的邪教组织,江寻意对于它的印象跟法/轮/功差不多,门下的弟子个个都是神经病,什么静坐捅人都是他们在搞事,发起疯来连官府都不敢招惹。而且水焰宫最为臭名昭著的地方是他们还十分酷爱进行人体试验,研究各种生化武器,尤其喜欢折腾尸体。因此最后修仙界忍无可忍,这才纠集人马围剿,付出了惨重代价之后,终于将其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没想到当年的水焰宫竟然还有余党,更竟然被他们给碰上了。 不过江寻意最意外的是,当年甭管为善为恶,好歹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派,居然能穷到这个份上。 大通铺,我靠。 卓家的情报系统一向发达,云歇没有多余去问卓正凡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而是道:“既然当年的水焰宫都能灭,咱们要想收拾了留下的这点人更是不在话下,当初你若是与我和阿寻说一声,阳羡和灵隐出人出力绝对不在话下,如此暗中行事是不是谨慎过头了?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居然费这么大的功夫卧底,难道是其中还有什么变故发生吗?” 卓正凡道:“云兄你猜的对,我这样做,是因为情报中显示洗髓玉在这里。” 江寻意惊疑道:“洗髓玉?难道焰极门竟然和魔族勾搭到了一起?” 他心思较为机敏,很快想到另外一桩事,向云歇道:“我听说当年水焰宫最擅长的就是赶尸炼尸,你说那些被开了十三个气窍的尸体是不是也是他们整出来的?还有复活的宣离?” 卓正凡紧张道:“你的话当真?!” 云歇声音沉稳,不紧不慢地道:“阿寻的猜测的确有可能,不过你们两个不要急。正凡,我们来都来了,肯定不能看你孤军奋战,你在这里的底牌部署就都说了罢,我跟阿寻到这里来本来也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现在正好配合你。” 江寻意一点也没有对云歇代他决定的事情感到不满,笑道:“正是。让我猜一猜,今日看见正凡,我突然想到这些年来无缘无故不见踪影的人可不少啊。当年同你一起不见的任天齐,尚成,十五年前莫名其妙落崖消失的朱旭这么说来,是不是大家都还有重见之期了?” 他记性极佳,一连串地说下来,竟是没有遗漏。 卓正凡感叹道:“寻意,你还真是神了,这些人里面除了张大哥没有到,大概是真的遇到了不测以外,别的人全都是父亲暗中安排过来的。” 他和这两个人相交多年,知道江寻意这边还算好说,云歇那里可得交代清楚,不然说不定就会多心,因此又解释道:“来的人不少,但却一直没有惊动你们俩。是因为父亲说过‘云歇和江寻意是你们这一辈中的领军人物,他们以后的路定会比你们走的更远,不该来做这样的事’。你们也知道,我父亲一向就对你们十分看重,他实际上是想保护你们” 这话一说,不但江寻意叹了口气,连云歇都有些动容:“承蒙卓前辈这样厚爱,我却一直一无所知,真是惭愧。你放心,此番我一定尽力助你,斩妖除魔原本就是我辈的责任,如何能让你一个人担着。” 卓正凡叹道:“好兄弟,多谢你们。不过已经没什么部署了——这二十年来前后共有十七名少年英侠来到了这里,现在只剩下我了。” 江寻意道:“什么意思?” 卓正凡道:“你们来了这里,应该也看到了,焰极门分为外门和内门,像咱们这样的年纪才拜入的一般来说不会得到太多信任,来了以后都只能先在外门呆着,要一步步熬到上边,才能接触到机要。这个过程鼓励门下弟子相互厮杀,杀人无罪,赢了便可以得到奖励,这样一来,自然人人都要争先恐后。并且有的时候炼尸找不到合用的尸体了,也是从外门弟子中选人上去,兄弟们唉,就这么着一个个地都殒身于此,实在令人心痛。而且这里的门主更是个绝顶神秘的人物,我九死一生熬到内门,可是到现在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 江寻意欲言又止,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嗯,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既然如此,那就徐徐图之罢。” 他远远听到附近似乎有喧哗之声,便又道:“正凡你跟我们说话说了这么久,要是还不出去,只怕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卓正凡一脸深以为然,点头道:“说的是。你们和我一起出去罢,也好回去早点歇着。” 江寻意一想那个臭气熏天的房间就头皮发麻,宁愿睡在外面喝风吃土,连忙道:“不不不,不必了。就当我和云歇被你惩戒了,先在这里躲一阵子吧。” 江寻意这个毛病老朋友都知道,卓正凡眼珠一转就明白过来,大笑着要去搭江寻意的肩膀:“你小子怎么还跟个姑娘家似的,想当初老哥我可是在这里足足住了十年!” 结果江寻意的肩膀没搭着,他的手半道被云歇截了过去。卓正凡一愣,云歇已一脸真挚地紧紧握着他的手道:“正凡,你快走罢!” “”卓正凡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被嫌弃了,眼睛在江寻意身上扫过,立刻“呸”了一声:“云歇,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这个死德性!” 他见云歇靠在江寻意身上贱兮兮冲着自己笑,十分想用“狗男男”三个大字糊他一脸,又碍于江寻意满脸无知不好荼毒,只好这么不疼不痒地骂了一句,带着一身单身狗的清香离开了。 云歇伸了个懒腰道:“正凡太聒噪了,吵得我耳朵疼。” 江寻意刚才念着卓正凡这么多年不容易,硬是把话忍回去了,这会见人走了才道:“正凡他们行事太过谨慎了,反倒错失良机。要我说还不如趁早把本事显出来,引起这焰极门门主的注意,说不准还能逮住机会,怎么着也比这样生生把人耗死的强。” 他埋怨两句,想起那么多人前赴后继的牺牲,心底也十分不忍。此时剧情已经被搅和的乱七八糟,在云起天澜里面根本就没有提起这里的事情,卓正凡也从失踪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场过,估摸着他的结局最后也只是功败垂成。江寻意这一路查下来,已经大致明白了系统所谓的查明真相的任务一定和魔族脱不开关系,眼下已经耽搁了不少功夫,他得加快速度才行,并且如果这一次能够顺带着让卓正凡全身而退,想必也会是个降低系统能量的契机。 他忍不住又喃喃低语道:“得想办法进到内门才是啊。” 云歇听见这个祖宗要想办法就心惊肉跳,感觉从他嘴里听到的无一不是幺蛾子,立刻警告道:“咱们两个必须一个在内门一个在外门才能互相配合,因此不能一起行动。这回要去也是我去,你不要冒险。” 江寻意朗笑一声,身子拔地而起,凌空翻身,横躺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枕着胳膊道:“你最近真是喜欢瞎操心,谁去不是去?以为我手无缚鸡之力,非得躲在你身后吗?” 云歇一时无言,心里不踏实,又知道对方说的话没错,于是没有再继续劝说,将身子后仰,靠在了江寻意所躺的那棵大树粗壮的树干上。 江寻意躺的潇洒,一块白色的衣角从树上垂落下来,随着夜风不断轻扬,那被月亮投下来的影子便在云歇的袖口晃来晃去,像是一抓,就可以握在手里。 然而他下意识地抬手,指间又是一片虚无,什么都无法掌控。 初见两小无猜,再逢肝胆相照,这人与他本是刎颈之交兄弟之义,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抽了那一缕最深最重的相思绕在心头,越缠越紧,落地生根。担心他,想要他,却抵不过自己的心疼,生怕摧折了那一身傲骨,断了这如许深情。 良人如此,扈毒心肠。距离再近,思君不得就是咫尺天涯。 手中把玩的一根柳枝在云歇修长的指间一转,转眼被幻成一支长笛。他悠悠持起,送到唇边吹奏起来。 云歇素来风雅,他的笛音一向被称为是蜀都一绝,传说中可以引来飞鸟,羞落春花。只不过素日里他总喜欢吹些慷慨曲调,这一晚听来却是如诉如慕,婉转低徊,无数音符似乎带着银色的月光纷纷坠地,在寂寂降临的夜色中,分明便是断肠。 江寻意在这样的笛音中渐渐敛了笑意,睁开眼来微微侧头,静默不语地凝视着远方。 此时夜色深浓,秋风飒飒,一阵紧似一阵。远处山腰上的屋舍中传来辉煌灯火,这灯火掩映在婆娑而舞的树影后面,闪闪烁烁,就像是霓虹。 江寻意看着那些光亮,神色有些怔忡。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真正的霓虹灯了,那些过往的曾经,遥远的就像一个从未发生过的幻梦,反而他一直认为只是一个书中世界的现今,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自己的真实。 到底是现代社会的江寻意穿越到了一本书里,还是书里面的江寻意梦见自己曾经到过那样有着高科技的国度? 千年之前,一个死了妻子还要鼓盆而歌的疯癫哲学家曾经怀疑过自己其实是一只蝴蝶1,而如今,在这个寂静晚秋夜,江寻意的心里突然也感受到了这样的迷茫。 他和着笛音吟吟轻叹:“未得长无谓,竟须将、银河亲挽,普天一洗。磷阁才教留粉本,大笑拂衣归矣两鬓飘萧容易白,错把韶华虚费”2 如此一想,便又觉得索然了。 第58章 你,行不行 颜岂快要烦死了。 当他病房的大门被第二十次敲响的时候,他裹紧了被子,眯着眼睛在床头摸到了喝水的杯子,向着病房的大门狠狠扔了出去—— “啪!” 颜岂怒吼道:“不要再来烦我了!” 门没关严,吱呀呀的开了,一个二十来岁的瘦高男生拿着一束玫瑰花,呆呆地看着他。 颜岂回过头来,愣了一下,惊讶道:“啊,老孟啊?” 孟宾小心翼翼绕过一地碎玻璃渣走进病房,随手把怀里的玫瑰花往床头一放,没好气地道:“你以为呢?” 颜岂奄奄一息地抄起枕头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满脸疲惫地道:“我今早上快凌晨四点才睡,现在刚刚八点,就已经来了半个年级了——要让老子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我的病房号说出去的,我出院第一件事就是宰了他。” 孟宾嘿嘿一笑,道:“谁让你是咱们学校公认排名第一的校草呢,啧啧,看这一屋子玫瑰花,来的都是女的吧?” 颜岂警惕的看了他一眼:“还说呢,你拿花来干啥?告诉你,老子可不搞基啊!” 孟宾无语道:“大哥,你可千万别误会。”他指了指旁边的玫瑰花说:“我来的时候正好碰见咱们班的潘言沫拿着花从你这下楼,我看人家姑娘眼睛通红,估计着是被你轰出来了,瞅着怪可怜,就帮她把花拿上来了。” 颜岂嗤笑一声,倒也没就这件事多说什么,随口问道:“你们今天下午的毕业典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孟宾道:“都准备好了,可惜你这倒霉催的也来不了,大家都挺失望的。” 颜岂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出了院再请你们吃饭,你帮我把毕业证领了就成。” 孟宾点了点头,又看着他一身的绷带问:“兄弟,我说你也真够倒霉的,大半夜街上人那么少都能出车祸,肇事司机找到了没有啊?” 颜岂神情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大概是想到了那个所谓的“肇事司机”:“没有”他捂着胸口慢腾腾地坐起身来,轻描淡写地道:“不找了,人家司机也怪不容易的,好歹还给我留了条命。” 孟宾惊讶地张大了嘴,用看外星人的眼光上下打量颜岂。 颜岂瞥他一眼,道:“哥们,你把嘴闭上吧,就那么几颗牙,掉了哪个都不好看。” 孟宾也顾不上他的冷嘲热讽,惊讶地道:“哎,你是不是把脑袋撞坏了?平时我不小心踩你一脚你都要踹回来,这么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人今天受了重伤,居然跟我说要算了?你、你、你还是颜岂吗?” 颜岂现在不但胸口疼,脑袋也疼,他揉了揉太阳穴,慢吞吞地道:“现在听我指示,稍息、立正、向后转,一二一很好。现在开门,齐步走,关门,不送!” 反应过来的孟宾在门外大叫:“颜岂!” 颜岂安心地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嘟囔道:“再见!” 他实在是困得要命,身上的伤又重,因此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好在中间再也没人打扰他,只是随着天色逐渐黑下来,颜岂在睡梦之中总能听到一阵呜呜的哭泣声在耳边回荡。 他翻了几个身之后再也睡不着了,一掀被子猛地坐了起来,单人单间的病房里除了他自己却一个人都没有,颜岂顺着哭声传来的地方看了过去,只见13楼的窗外有一个黑影飘飘荡荡,双臂前伸,凌空一步步向着窗子走了过来。 颜岂丝毫不害怕,甚至连从床上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双手环胸冷冰冰地道:“哪里来的野鬼,也敢上我这里挑衅?还不退下!” 最后的“退下”两个字陡然提高,十分威严,那个黑影似乎一惊,顿时僵在原地不动了,却也并不离开。颜岂一皱眉头,正要出手打发了他,黑影忽然发疯一般飞快地穿过窗子,膝盖一弯,给颜岂跪了。 颜岂:“” 他抹了把脸,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确没有做梦,这才说:“你起来,有话那个好好说。” 黑影却不站起来,一边磕头一边放声大哭道:“颜上君,求上君救救我啊!” 颜岂陡然听到这个称呼,不由一愣,接着他疲惫地把后背靠到了床头上,淡淡道:“不管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称呼,我都可以告诉你,我已经不是玄黄门下了,你有什么冤屈困难,还是去找别人吧!” 那个黑影显然没想到他会拒绝的这样干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上君,这不是别人告诉我的,是您前一天晚上和鬼车动手的时候自己说的啊!” 颜岂:“” 他明面上的身份虽然是乐都警官大学的一名大四准毕业生,实际上则是玄黄宗的大弟子。在中国的古代曾经有过很多修仙除魔的门派,只是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在当今社会,这些门派也逐渐隐藏在了深山密林中,不再允许门下的弟子随意透露身份,所有的门派被外界统称为“第四界”。其中以玄黄宗和西陵派实力最强,更加凑巧的是,这两派大弟子颜岂和江临清都是才不到二十岁就开始执掌门派,关系甚笃,直到颜岂因为一些变故引咎退位,他的名头才渐渐淡了下来。 鬼车是一种上古鸟妖,无头、四翼,眼睛长在翅膀上,最喜欢在深夜里吸食人的脑浆,只不过现在已经不常出现了,普通人的肉眼是看不见它的。颜岂昨天晚上看完尸体返回学校的路上正好撞见它在袭击一辆私家车。虽然不再是宗主了,不过好歹他也是身怀法术之人,既然撞上了这东西害人,总不能见死不救,因此出手制服了鬼车,但他因为要保护无辜路人一时分神,挨了一下狠撞,直接被撞进了这家见鬼的医院,连毕业典礼都错过去了。 现在想想,大概是那时候为了震慑鬼车自报家门,结果被这只鬼躲在什么地方偷偷听见了。 他因为过去的一些顾忌,本来不方便太过频繁地出手,这时候也只能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嘴贱,一边不情不愿地道:“你先说说什么事吧。” 黑影见事情有门,大喜过望,连忙道:“是。是这样的,我叫刘福通,本来是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五天前因为疲劳驾驶把车开到了河里,就淹死了” 颜岂:“”他嘴角抽了一下,好不容易忍住了没有缺德的笑出声来,维持着一副高冷的表情淡淡道:“你把头抬起来。” 刘福通听话地抬起头,颜岂并指在他眉心一点,原本没有形状的灵体顿时显露出了死者生前的面貌——面青唇紫,眼球突出,的确是窒息而死的样子,只是这人长的本来就其貌不扬,再配上这么一幅死法,看起来实在有点伤眼。 颜岂干咳一声,手指一收把他变回来原来黑漆漆的模样:“你继续吧。” 刘福通便道:“这本来就是命,也怨不得别人,所以我本来想着过了头七就可以安安分分去投胎,可是可是我隔壁的太平间前天忽然出事了!那里面的灵体一下子都没有了!” 颜岂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 刘福通道:“我和那里面一个叫阿明的司机是同一天死的,所以比较投缘,这几天总是在一起说话,结果前天的时候,我们说到一半,他突然十分痛苦地满地打滚,嘴里还发出尖叫声,我吓了一跳,连忙问:‘阿明,你怎么了?’他疼得满头大汗,却一句话都回答不出来,然后就突然消失了。我有点担心,就赶紧到隔壁他的尸体旁边去看,结果就发现隔壁的那一间太平间里,已经一个灵体都没有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逃出来之后就觉得自己也越来越虚弱,身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绑住了一样上君,您救救我吧!等我投了胎给您当牛做马!” 面对他的苦苦哀求,颜岂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淡淡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会解决的,你回去等着投胎吧。”他说着抬手一挥,一阵微风平地而起,眼前还想说什么的刘福通顿时没了踪影。 他走了以后,颜岂也睡不着了,他搓了搓手指,几点亮光便顺着指缝一直随风飘到不未知的黑暗之中,这是玄黄一门独有的通信方式。他慢吞吞看着光点消失,忍不住又往后一仰,无比眷恋地在床上享受了三秒钟后,咬了咬牙还是一跃而起,走到窗前张望了一圈,确定了外面夜深人静之后,直接推开窗户从13楼跳了下去。 他的身体并不是直直下落的,而是不时拽一下旁边的栏杆或是脚尖一点墙面来缓解冲势,很快就到了一楼,颜岂顺着一楼的窗户直接翻了进去,稳稳落地后,便顺着楼梯走到了灯光昏暗的负一层。正对着楼梯口的就是两间大门紧闭的太平间。 颜岂观察了片刻,昏黄的灯泡微微晃动,灯光从他旁边投进来,在颜岂影子旁边几步远的地方,倒映着一个人头的剪影,长发纷飞。 颜岂:“” 他猛然转过身去,飞快地闪到拐角处探手一拽,喝道:“什么人!” 一个长相清秀的长发女生被他拽着手腕拉了出来,吐了吐舌头举起另一只手,笑道:“帅哥别激动,自己人。” 第59章 出风头 颜岂快要烦死了。 当他病房的大门被第二十次敲响的时候,他裹紧了被子,眯着眼睛在床头摸到了喝水的杯子,向着病房的大门狠狠扔了出去—— “啪!” 颜岂怒吼道:“不要再来烦我了!” 门没关严,吱呀呀的开了,一个二十来岁的瘦高男生拿着一束玫瑰花,呆呆地看着他。 颜岂回过头来,愣了一下,惊讶道:“啊,老孟啊?” 孟宾小心翼翼绕过一地碎玻璃渣走进病房,随手把怀里的玫瑰花往床头一放,没好气地道:“你以为呢?” 颜岂奄奄一息地抄起枕头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满脸疲惫地道:“我今早上快凌晨四点才睡,现在刚刚八点,就已经来了半个年级了——要让老子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我的病房号说出去的,我出院第一件事就是宰了他。” 孟宾嘿嘿一笑,道:“谁让你是咱们学校公认排名第一的校草呢,啧啧,看这一屋子玫瑰花,来的都是女的吧?” 颜岂警惕的看了他一眼:“还说呢,你拿花来干啥?告诉你,老子可不搞基啊!” 孟宾无语道:“大哥,你可千万别误会。”他指了指旁边的玫瑰花说:“我来的时候正好碰见咱们班的潘言沫拿着花从你这下楼,我看人家姑娘眼睛通红,估计着是被你轰出来了,瞅着怪可怜,就帮她把花拿上来了。” 颜岂嗤笑一声,倒也没就这件事多说什么,随口问道:“你们今天下午的毕业典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孟宾道:“都准备好了,可惜你这倒霉催的也来不了,大家都挺失望的。” 颜岂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出了院再请你们吃饭,你帮我把毕业证领了就成。” 孟宾点了点头,又看着他一身的绷带问:“兄弟,我说你也真够倒霉的,大半夜街上人那么少都能出车祸,肇事司机找到了没有啊?” 颜岂神情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大概是想到了那个所谓的“肇事司机”:“没有”他捂着胸口慢腾腾地坐起身来,轻描淡写地道:“不找了,人家司机也怪不容易的,好歹还给我留了条命。” 孟宾惊讶地张大了嘴,用看外星人的眼光上下打量颜岂。 颜岂瞥他一眼,道:“哥们,你把嘴闭上吧,就那么几颗牙,掉了哪个都不好看。” 孟宾也顾不上他的冷嘲热讽,惊讶地道:“哎,你是不是把脑袋撞坏了?平时我不小心踩你一脚你都要踹回来,这么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人今天受了重伤,居然跟我说要算了?你、你、你还是颜岂吗?” 颜岂现在不但胸口疼,脑袋也疼,他揉了揉太阳穴,慢吞吞地道:“现在听我指示,稍息、立正、向后转,一二一很好。现在开门,齐步走,关门,不送!” 反应过来的孟宾在门外大叫:“颜岂!” 颜岂安心地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嘟囔道:“再见!” 他实在是困得要命,身上的伤又重,因此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好在中间再也没人打扰他,只是随着天色逐渐黑下来,颜岂在睡梦之中总能听到一阵呜呜的哭泣声在耳边回荡。 他翻了几个身之后再也睡不着了,一掀被子猛地坐了起来,单人单间的病房里除了他自己却一个人都没有,颜岂顺着哭声传来的地方看了过去,只见13楼的窗外有一个黑影飘飘荡荡,双臂前伸,凌空一步步向着窗子走了过来。 颜岂丝毫不害怕,甚至连从床上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双手环胸冷冰冰地道:“哪里来的野鬼,也敢上我这里挑衅?还不退下!” 最后的“退下”两个字陡然提高,十分威严,那个黑影似乎一惊,顿时僵在原地不动了,却也并不离开。颜岂一皱眉头,正要出手打发了他,黑影忽然发疯一般飞快地穿过窗子,膝盖一弯,给颜岂跪了。 颜岂:“” 他抹了把脸,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确没有做梦,这才说:“你起来,有话那个好好说。” 黑影却不站起来,一边磕头一边放声大哭道:“颜上君,求上君救救我啊!” 颜岂陡然听到这个称呼,不由一愣,接着他疲惫地把后背靠到了床头上,淡淡道:“不管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称呼,我都可以告诉你,我已经不是玄黄门下了,你有什么冤屈困难,还是去找别人吧!” 那个黑影显然没想到他会拒绝的这样干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上君,这不是别人告诉我的,是您前一天晚上和鬼车动手的时候自己说的啊!” 颜岂:“” 他明面上的身份虽然是乐都警官大学的一名大四准毕业生,实际上则是玄黄宗的大弟子。在中国的古代曾经有过很多修仙除魔的门派,只是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在当今社会,这些门派也逐渐隐藏在了深山密林中,不再允许门下的弟子随意透露身份,所有的门派被外界统称为“第四界”。其中以玄黄宗和西陵派实力最强,更加凑巧的是,这两派大弟子颜岂和江临清都是才不到二十岁就开始执掌门派,关系甚笃,直到颜岂因为一些变故引咎退位,他的名头才渐渐淡了下来。 鬼车是一种上古鸟妖,无头、四翼,眼睛长在翅膀上,最喜欢在深夜里吸食人的脑浆,只不过现在已经不常出现了,普通人的肉眼是看不见它的。颜岂昨天晚上看完尸体返回学校的路上正好撞见它在袭击一辆私家车。虽然不再是宗主了,不过好歹他也是身怀法术之人,既然撞上了这东西害人,总不能见死不救,因此出手制服了鬼车,但他因为要保护无辜路人一时分神,挨了一下狠撞,直接被撞进了这家见鬼的医院,连毕业典礼都错过去了。 现在想想,大概是那时候为了震慑鬼车自报家门,结果被这只鬼躲在什么地方偷偷听见了。 他因为过去的一些顾忌,本来不方便太过频繁地出手,这时候也只能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嘴贱,一边不情不愿地道:“你先说说什么事吧。” 黑影见事情有门,大喜过望,连忙道:“是。是这样的,我叫刘福通,本来是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五天前因为疲劳驾驶把车开到了河里,就淹死了” 颜岂:“”他嘴角抽了一下,好不容易忍住了没有缺德的笑出声来,维持着一副高冷的表情淡淡道:“你把头抬起来。” 刘福通听话地抬起头,颜岂并指在他眉心一点,原本没有形状的灵体顿时显露出了死者生前的面貌——面青唇紫,眼球突出,的确是窒息而死的样子,只是这人长的本来就其貌不扬,再配上这么一幅死法,看起来实在有点伤眼。 颜岂干咳一声,手指一收把他变回来原来黑漆漆的模样:“你继续吧。” 刘福通便道:“这本来就是命,也怨不得别人,所以我本来想着过了头七就可以安安分分去投胎,可是可是我隔壁的太平间前天忽然出事了!那里面的灵体一下子都没有了!” 颜岂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 刘福通道:“我和那里面一个叫阿明的司机是同一天死的,所以比较投缘,这几天总是在一起说话,结果前天的时候,我们说到一半,他突然十分痛苦地满地打滚,嘴里还发出尖叫声,我吓了一跳,连忙问:‘阿明,你怎么了?’他疼得满头大汗,却一句话都回答不出来,然后就突然消失了。我有点担心,就赶紧到隔壁他的尸体旁边去看,结果就发现隔壁的那一间太平间里,已经一个灵体都没有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逃出来之后就觉得自己也越来越虚弱,身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绑住了一样上君,您救救我吧!等我投了胎给您当牛做马!” 面对他的苦苦哀求,颜岂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淡淡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会解决的,你回去等着投胎吧。” 他说着抬手一挥,一阵微风平地而起,眼前还想说什么的刘福通顿时没了踪影。 他走了以后,颜岂也睡不着了,他搓了搓手指,几点亮光便顺着指缝一直随风飘到不未知的黑暗之中,这是玄黄一门独有的通信方式。他慢吞吞看着光点消失,又慢吞吞起身,走到窗前张望了一圈,确定了外面夜深人静之后,直接推开窗户从13楼跳了下去。 他的身体并不是直直下落的,而是不时拽一下旁边的栏杆或是脚尖一点墙面来缓解冲势,很快就到了一楼。 第60章 暂别 颜岂顺着一楼的窗户直接翻了进去,稳稳落地后,便顺着楼梯走到了灯光昏暗的负一层。正对着楼梯口的就是两间大门紧闭的太平间。 颜岂观察了片刻,昏黄的灯泡微微晃动,灯光从他旁边投进来,在颜岂影子旁边几步远的地方,倒映着一个人头的剪影,长发纷飞。 他猛然转过身去,飞快地闪到拐角处探手一拽,喝道:“什么人!” 一个长相清秀的长发女生被他拽着手腕拉了出来,吐了吐舌头举起另一只手,笑道:“帅哥别激动,自己人。” 颜岂看了她一眼,慢慢松开手,毫不客气地问:“你哪来的?” 那女孩也不生气,拿出一块牌子晃了晃,笑眯眯地道:“你是颜哥吧?我叫沈妱,组织派我来援助你。” 她嘴里的组织指的就是所有身怀异术的人共同隶属的“第四界”,指的是游离于三界之外的特殊人群,这些人有的出身名门,有的只是孤身一人,但在处理事情的前后,都要向第四界汇报,以免有些人滥用法术,为非作歹。刚才颜岂在下楼之前传出的信息就是在汇报这件事,不过他可没有想到上面会派人来,还来得这么快。 沈妱期待地看着他,一脸“带上我吧”的表情。 颜岂看着她手里的牌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多谢组织关怀。不过我一个人对付的了,你还是请回吧。” 沈妱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生,看见他苍白而俊秀的脸,身上几处绷带还透出隐隐的血迹,忍不住露出一个有点惨不忍睹的表情:“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是你不是刚刚才受过重伤吗?” “不关你的事。”颜岂冷漠地回答,转身走到了其中一个太平间的门口。 他当时没有询问刘福通到底是哪个太平间的灵体不见了,只是这时候站在这里,一下子就可以感觉到不同来,其中一间里面透出了一种极为浓重的死气和阴气,让人仅仅是站在门口,都有种几乎要窒息了的感觉。 颜岂皱起了眉头,他一开始本来没把这件事当回事,这时候才觉得有几分不对,转过头来对身后一脸好奇的沈妱道:“你回去吧,这地方有点邪” 与此同时,和着他的话音,楼道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巨大的呜呜声,似乎有无数黑色暗影憧憧闪过,太平间的门砰地一声自己开了,一股巨力把颜岂和沈妱同时撞了进去。 颜岂背上的伤被后面的沈妱撞得生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太平间的大门又砰地关上了。 他的眼睛一时不能适应黑暗,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猛地一个踉跄,险些被什么东西绊倒。 这时身后一束光线传来,颜岂回头一看,原来是沈妱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手电筒,一边照明一边冲他笑了笑,只是她的笑容还没有完全展开,就已经僵在了脸上。 颜岂这时候也看到了,这间太平间的地板上,居然铺的全部是尸体! 由于没有被放到冷冻柜里,有些尸体已经微微的腐烂了,一个个面目狰狞而丑陋,看起来十分可怕,但奇怪的是,空气中没丝毫的尸臭味,反倒有一股类似于紫罗兰的香气在暗暗浮动。 沈妱目瞪口呆地看着地面,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家医院也太不负责任了!” 颜岂还没答话,突然神色一凛,大声道:“先离开这!”只是还没等他话音落地,周围这些断头断手面目全非的尸体忽然机械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一排排地站起身来列成了队,密密麻麻地围起一个半圆形站立在二人面前,简直像树林子似的。 颜岂退后一步,喃喃道:“我靠,我可有密集恐惧症啊。”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原本动作僵硬的尸体忽然齐齐一顿,喀嚓嚓把脖子扭了过来,一起用浑浊无神的眼珠瞄准站在中间的颜、沈二人,张开大嘴同时扑了上来。 颜岂刚刚抬手,沈妱已经尖叫起来,一边叫一边化出一根长鞭向着尸体群抽出去,一具缺了半边脑袋的尸体被狠狠打飞,摔到颜岂脚下。 颜岂:“” 他的手臂僵在半空,半天才默默地放了下来。 些被打飞的尸体身上腐肉纷飞,变得更加残缺不全,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们身体的灵活性,纷纷爬起来又向着二人冲了过去。 沈妱快要招架不住了,大叫道:“颜岂,你还是不是男人!” 似乎有一抹淡淡的笑意掠过颜岂素来深冷的眼睛,他背靠着墙,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比了几个动作,低声念道:“狱之风,雷外庭,请宣火烈犬臣来此,疾!” 一道红光闪过,尸群中出现了一个外形十分像狗的东西,只是站立起来足有一人多高,人身兽头面目狰狞,冲过来就开始撕咬尸体的脑袋,“吱吱”地吸食脑浆,原本应当没有意识的尸体顿时发出了一阵嚎哭声,这声音似乎穿透了鼓膜直接回荡在人的头脑中,尖锐异常。 沈妱几欲作呕,退后一步,颜岂一反刚才慢吞吞地模样,在墙上一拍,那墙面上顿时多了一扇窗户,颜岂拉住她喝道:“快走!” 两个人顺着窗户跳了出去,颜岂腿一着地就忍不住半跪下来,捂着胸口不住喘气。 沈妱这才记起来这人还是个不久前刚被鬼车撞的半死不活的重伤员,连忙过去扶住他,急急道:“哎,你没事吧?”不等颜岂答话,她又转头看了一眼:“里面那东西吃完了尸体会不会跑出来?哎,你叫出来的那是个啥呀?好厉害!” 她从语言到动作无一不表明了“我只是随便问问,其实懒得管你的死活”这一内涵,颜岂心塞地白了沈妱一眼,默默把“没事”两个字咽回肚子里,撑着地咳嗽了两声,费力地站起身来,直接回答后面的问题:“火烈犬臣收拾完那些阴尸自然会回去,不用管它,不过,咱们还是得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 沈妱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两个陌生的字眼:“阴尸?那是什么?” 颜岂不耐烦道:“小妹妹,你是从哪个幼儿园跑出来的?什么都问。我又不是金山词霸。” 这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派头”,好像不损别人两句就不知道怎么说话,偏偏长着一张秀美清俊的脸,让人恨的牙痒痒,却又没办法真的跟他生气。沈妱“哼”了一声,却明白现在也不是解答问题的时候,也就不再说话。 颜岂嘴上说的刻薄,表情却是十分严肃,他凭空打了个响指,跟着手指一翻,就像变戏法似的夹住了一打符咒,向着背后那个充斥着惨叫与咀嚼声的现实版鬼屋喝道:“去!” 符咒迎风一晃,一生二,二生三,铺天盖地一般封住了太平间,又一瞬间消失在了墙面上,整个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 沈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颜岂顾不上她,又并拢双指在自己眉骨上一抹,跟着眯起眼睛看向二人面前漆黑不见尽头的楼道。 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这个时候诡异的发出些许淡紫色的光芒,在颜岂的眼中,此时此刻的楼道里是无数跃动着的孤魂野鬼,有的面目狰狞,有的神情凄惨,无论是垂暮的老人还是年幼的稚子,无一不在围绕着他们两个人呼号着,跳跃着,蠢蠢欲动地露出尖锐的牙齿,却又因为颜岂身上的气息望而却步。 颜岂垂下眼睛,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双手抱拳在胸前握住,跟着反掌向前一推,一条足有七八米长的火龙顿时从他的掌心呼啸而出,所到之处,发出撕裂一般的尖锐响声来,整个楼道中的污秽之物一扫而空。 颜岂一击掌,火光熄灭。沈妱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虽然眼前的光线一样不好,但她觉得这黑沉沉的楼道好像一下子变得通透了很多。 月光终于可以透进来了,原来今晚的月亮竟然很亮。 颜岂在月光下回过头来,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半边秀致的侧脸被映出柔和的轮廓,他眉宇间带了几分疲惫,说话的口气却依然果决而干脆:“这下没事了,咱们出去吧。” 沈妱的心脏砰然一跳,一言不发地跟在颜岂身后,一同走出了医院大门。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会,颜岂突然道:“其实阴尸就是一种被极浓重的阴气腐蚀的尸体,新丧鬼没过头七,尚未去地府报道,身体就先接触了这样的阴气,会使他们的魂魄被束缚在中,乍一看就像消失了一样,这样不得投胎的怨恨急剧膨胀,就会发生尸变,像刚才那样。” 第61章 涉险 重生之殊途同归: “我让你小子偷东西!我让你小子不学好!我呸!活该你妈早死,活该你爸娶小老婆,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小王八蛋!” 视线渐渐清明,沐行舟被人一脚踩在胸口上,眯起眼睛抬头看去,视线里出现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脸,秃头,小眼,满脸堆肉,像一只被剪去了耳朵的流/氓兔。 他记忆中自己没有认识过流/氓兔。 还没等沐行舟再次确认,脑袋上又挨了一棍子,虽然没到爆头的程度,但一股温热的鲜血已经顺着脑门流了下来,挡住了视线。 流/氓兔继续骂:“怎么着,不装死了?还他妈偷到老子头上来了,哼。” 他狠狠揍了沐行舟一顿,把自己的钱抢回来,出够了气之后趾高气扬地离开了,留下沐行舟一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思考人生。 不知道是不是打坏了脑子,反正刚才的人不认识,现在的环境不认识,之前的事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可那记忆里他分明应该已经死了。 他还没弄明白眼下自己身在何方姓甚名谁,就听见一个有些聒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唉呀妈呀,死人哎。” 沐行舟:“” 他勉力动了动,表示自己还有气,求别埋。 这时,他听到一个人缓缓地说:“这是刚才挨揍那个人?” 这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清清爽爽的很好听,可是无论是谁听见他的话,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中无端发紧,依稀有种酸胀的感觉,就好像对方的心里头有无限的遗憾沉痛不能化解也无法发泄,却一点点地从周身渗透出来,让人也仿佛都替他难过起来。 沐行舟愣了愣,心头怦怦急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开口喊出了一个名字,然而他刚才被人掐过脖子,嗓音已经沙哑,这声音听起来也不过像是徒劳地。 所以两个人都没有搭理他,刚才那个聒噪的声音回答道:“是啊卫三,刚我听那胖子骂了,这小子偷了人家的钱,所以才挨了这顿揍。这会估计是打他那胖子走了,我看这就算没死也去了半条命了,也活该,咱快走吧。” 卫洵本来不关心这样的事情,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刚才看到这张满是血污和灰尘的脸时,心里面不受控制地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鼻子一酸,几欲落泪。 他没搭理郑柯,而是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百元钞票,弯腰放在这个狼狈不堪的小青年面前,随口道:“拿去买点药吧。” 郑柯愕然:“我说卫三,你啥时候这么有同情心了?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吧?” “少废话了。“卫洵说:“人能活着都是好事,命可比这值钱多了。走吧。” 郑柯原本还想说话,但听他说到了那句“人命”,心肝肺全部抖了三抖,心里也有点难受,闭上了嘴巴不再触霉头,叹了口气一推好友的肩膀:“不想了不想了,是我嘴贱,走走走。” 看见昔日的两个铁哥们,沐行舟锈住的头脑终于渐渐转动起来,他摸了摸摆在面前甚至还有些余温的人民币,虽然不能判断卫洵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但他自己应该的确是作为什么“东西”附了别人的身了。 这是他一觉醒来就成了一个正在挨揍的小偷? 不,不能这么说,他之前并不是在睡觉 记忆中心脏处曾经感受过的那种疼痛似乎又一次席卷而来,将人淹没。 他原本是京城沈家的大少爷,也算是身份显赫的人物,只不过因为从小有先天性心脏病,因此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家族继承人,也就更没有想过,居然还有人会煞费苦心地害他。 沐行舟还记得他那天病发明明是在自己的卧室里,他这病也有年头了,每次情绪一激动,胸闷气喘心口疼还是免不了的,沐行舟大衣兜里是常年备有药的,于是他伸手从衣兜里面拿药,然而药瓶却是空的。 沐行舟的嘴唇逐渐青紫,冷汗打湿了额发,心却一下子凉了下来。 自己的身体他十分清楚,早上发现药瓶快要空了,还是特意新换药,现在瓶子怎么会突然就空了呢? 这一天是他的生日宴会,家里人员繁杂倒是真的,可是能接触到他沈大少外衣的,屈指可数。 这几个人中,无论哪一个,沐行舟都不愿意怀疑,可是事实如此,容不得他不去想。 算了,想那么多干啥,现在自个都成贼了,眼下数九寒天,再趴下去就要被冻在地上了。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想了想,没有拿卫洵给的钱。 一开始刚见面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现在忍不住暗暗庆幸卫洵没听见他那一声招呼,不然面对起来也是尴尬,更何况死而复生这种事,一般人也不会相信吧。 他不知道自己的是怎么死的,心里也一直存着这个结,大概是从小生活条件优渥,沐行舟一向心高气傲,不想接受这种类似于施舍的馈赠。 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自己这种脑残的行为。 坐在四面漏风的棚子里等着自己的牛肉板面时,沐行舟第一千次唾骂自己。早知道原主家里这么穷,他一定不装那个没有观众的逼。 有了那些钱,最起码现在他能舍得给自己的牛肉板面多要个鸡蛋吧 不食人间烟火的沐大少爷第一次觉得几百块钱原来竟然这么多,也是第一次发现,这种叫做牛肉板面的东西居然也很好吃。 热气腾腾的板面端了上来,红彤彤的辣油浮在汤面上,香气直冲鼻端,大概是看这个小伙子长的太好看,碗里的牛肉要比别人多上一些,沐行舟端起碗来喝了口汤,融融的暖意涌上来,顿时感觉身心得到了救赎。 他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吃辣的,没想到这种东西的味道居然这么好,虽说现在变穷了,但是换了一个好身体,也算是好事。 勉强算吧? 这个身体的主人叫沈舟,关于他的生平,一言以蔽之,悲催。 就像之前流/氓兔骂的,他妈被他爸气死了,他爸仗着长得好娶了个阔太太,现在也不知道浪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家里只剩下他,他舅舅一家,还有一个年迈卧床的姥姥。 他姥姥常年生病,舅舅舅妈开了一个卖早点的小摊子,摊场还不如他现在坐着的这个棚子大,还养着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他自己高中毕业找不到工作,家里又困难,只好整天靠着偷鸡摸狗混日子,偏生还没有楚留香的本事,三天俩头被人打的半死。 “哥哥哥哥!表哥!”他正想着,忽然从身后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揽住了他的脖子:“我跟你说个事!” 沐行舟手一抖,差点把碗扣了,他拨开表弟的手,白了对方一眼:“听见了,没聋。” 沈泽习惯了自家表哥的臭脾气,并不以为意,嘿嘿笑着搓了搓手:“哥,伤好了不?” 沐行舟拿起桌上的纸巾,慢慢拭了拭嘴角,看见身边没有放废纸篓,就把纸巾拿在手里,缓缓开口:“有话直接说。” 沈泽:“” 不过说句话而已嘛,做那么多前/戏干啥,看这威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说的是“拉出去砍了”。 沈泽拿起手里小广告给沐行舟看:“哥,你瞅瞅,鼎丰那个老总找贴身保镖呢,不限学历,待遇丰厚,只要身手好就行,月薪五千啊,五千!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咱哥俩的机会来了啊!” 他最后那句话说的声音有点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沐行舟吃过了饭没有漱口,本来不想多说话,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被他的口气气乐了:“怎么着,你这是想打入对方集团内部当个卧底,然后干一票大的?” 沈泽看见向来街头流/氓似的表哥突然气场这么强,莫名觉得别扭,还没有想出来下面要说个啥,手里的纸已经被对方抢了过去,沐行舟看了两眼,脸色微变:“鼎丰的老板叫卫洵?” “是啊,你不知道吗?这个卫洵就是卫家那个三少爷,可牛逼了,办这个公司不到一年,但是那气派可真不小。这回听说是为了给他兄弟报仇,和道上的一个什么人别起来了,所以要从外边找个保镖贴身保护着。” 原来卫老三的公司办了还不到一年,怪不得他不知道——沐行舟一睁眼睛,就已经是他死的一年以后了。 “给他哥们报仇?” 沈泽的表情天真无邪:“你不知道是谁呀哥?不可能吧。卫家三少和沐家那个有心脏病的大少爷的关系那是出了名的铁,结果一年前,沐大少不知道因为什么,心脏病发作,一下子给死了,那可把卫少给伤心的哟,我听东子讲,他上坟的的时候都哭昏过去了,还想把头往墓碑上头撞,幸好一堆人拦着。这不,人都死了一年了,卫少那还是不死心,非说他那兄弟是被人给坑死的,到处的查——嗐,要我说,这人有心脏病,那死了不是很正常嘛,有啥可查的,有钱人,就是吃饱了撑的。” 第62章 相思 重生之殊途同归: “我让你小子偷东西!我让你小子不学好!我呸!活该你妈早死,活该你爸娶小老婆,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小王八蛋!” 视线渐渐清明,沐行舟被人一脚踩在胸口上,眯起眼睛抬头看去,视线里出现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脸,秃头,小眼,满脸堆肉,像一只被剪去了耳朵的流/氓兔。 他记忆中自己没有认识过流/氓兔。 还没等沐行舟再次确认,脑袋上又挨了一棍子,虽然没到爆头的程度,但一股温热的鲜血已经顺着脑门流了下来,挡住了视线。 流/氓兔继续骂:“怎么着,不装死了?还他妈偷到老子头上来了,哼。” 他狠狠揍了沐行舟一顿,把自己的钱抢回来,出够了气之后趾高气扬地离开了,留下沐行舟一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思考人生。 不知道是不是打坏了脑子,反正刚才的人不认识,现在的环境不认识,之前的事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可那记忆里他分明应该已经死了。 他还没弄明白眼下自己身在何方姓甚名谁,就听见一个有些聒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唉呀妈呀,死人哎。” 沐行舟:“” 他勉力动了动,表示自己还有气,求别埋。 这时,他听到一个人缓缓地说:“这是刚才挨揍那个人?” 这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清清爽爽的很好听,可是无论是谁听见他的话,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中无端发紧,依稀有种酸胀的感觉,就好像对方的心里头有无限的遗憾沉痛不能化解也无法发泄,却一点点地从周身渗透出来,让人也仿佛都替他难过起来。 沐行舟愣了愣,心头怦怦急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开口喊出了一个名字,然而他刚才被人掐过脖子,嗓音已经沙哑,这声音听起来也不过像是徒劳地呻/吟。 所以两个人都没有搭理他,刚才那个聒噪的声音回答道:“是啊卫三,刚我听那胖子骂了,这小子偷了人家的钱,所以才挨了这顿揍。这会估计是打他那胖子走了,我看这就算没死也去了半条命了,也活该,咱快走吧。” 卫洵本来不关心这样的事情,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刚才看到这张满是血污和灰尘的脸时,心里面不受控制地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鼻子一酸,几欲落泪。 他没搭理郑柯,而是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百元钞票,弯腰放在这个狼狈不堪的小青年面前,随口道:“拿去买点药吧。” 郑柯愕然:“我说卫三,你啥时候这么有同情心了?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吧?” “少废话了。“卫洵说:“人能活着都是好事,命可比这值钱多了。走吧。” 郑柯原本还想说话,但听他说到了那句“人命”,心肝肺全部抖了三抖,心里也有点难受,闭上了嘴巴不再触霉头,叹了口气一推好友的肩膀:“不想了不想了,是我嘴贱,走走走。” 看见昔日的两个铁哥们,沐行舟锈住的头脑终于渐渐转动起来,他摸了摸摆在面前甚至还有些余温的人民币,虽然不能判断卫洵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但他自己,应该的确是作为什么“东西”附了别人的身了。 这是庄生晓梦迷蝴蝶?他一觉醒来就成了一个正在挨揍的小偷?、 不,不能这么说,他之前并不是在睡觉 记忆中心脏处曾经感受过的那种疼痛似乎又一次席卷而来,将人淹没。 他原本是京城沈家的大少爷,也算是身份显赫的人物,只不过因为从小有先天性心脏病,因此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家族继承人,也就更没有想过居然还有人会煞费苦心地害他。 沐行舟还记得他那天病发明明是在自己的卧室里,他这病也有年头了,每次情绪一激动,胸闷气喘心口疼还是免不了的,沐行舟大衣兜里是常年备有药的,于是他伸手从衣兜里面拿药,然而药瓶却是空的。 沐行舟的嘴唇逐渐青紫,冷汗打湿了额发,心却一下子凉了下来。 自己的身体他十分清楚,早上发现药瓶快要空了,还是特意新换药,现在瓶子怎么会突然就空了呢? 这一天是他的生日宴会,家里人员繁杂倒是真的,可是能接触到他沈大少外衣的,屈指可数。 这几个人中,无论哪一个,沐行舟都不愿意怀疑,可是事实如此,容不得他不去想。 算了,想那么多干啥,现在自个都成贼了,眼下数九寒天,再趴下去就要被冻在地上了。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想了想,没有拿卫洵给的钱。 一开始刚见面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现在忍不住暗暗庆幸卫洵没听见他那一声招呼,不然面对起来也是尴尬,更何况死而复生这种事,一般人也不会相信吧。 他不知道自己的是怎么死的,心里也一直存着这个结,大概是从小生活条件优渥,沐行舟一向心高气傲,不想接受这种类似于施舍的馈赠。 他简直又想死一回,是不是再死一回就能换个好用点的身份啊! 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自己这种脑残的行为。 坐在四面漏风的棚子里等着自己的牛肉板面时,沐行舟第一千次唾骂自己。早知道原主家里这么穷,他一定不装那个没有观众的逼。 有了那些钱,最起码现在他能舍得给自己的牛肉板面多要个鸡蛋吧 不食人间烟火的沐大少爷第一次觉得几百块钱原来竟然这么多,也是第一次发现,这种叫做牛肉板面的东西居然也很好吃。 热气腾腾的板面端了上来,红彤彤的辣油浮在汤面上,香气直冲鼻端,大概是看这个小伙子长的太好看,碗里的牛肉要比别人多上一些,沐行舟端起碗来喝了口汤,融融的暖意涌上来,顿时感觉身心得到了救赎。 他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吃辣的,没想到这种东西的味道居然这么好,虽说现在变穷了,但是换了一个好身体,也算是好事。 勉强算吧? 这个身体的主人叫沈舟,关于他的生平,一言以蔽之,悲催。 就像之前流/氓兔骂的,他妈被他爸气死了,他爸仗着长得好娶了个阔太太,现在也不知道浪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家里只剩下他,他舅舅一家,还有一个年迈卧床的姥姥。 他姥姥常年生病,舅舅舅妈开了一个卖早点的小摊子,摊场还不如他现在坐着的这个棚子大,还养着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他自己高中毕业找不到工作,家里又困难,只好整天靠着偷鸡摸狗混日子,偏生还没有楚留香的本事,三天俩头被人打的半死。 “哥哥哥哥!表哥!”他正想着,忽然从身后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揽住了他的脖子:“我跟你说个事!” 沐行舟手一抖,差点把碗扣了,他拨开表弟的手,白了对方一眼:“听见了,没聋。” 沈泽习惯了自家表哥的臭脾气,并不以为意,嘿嘿笑着搓了搓手:“哥,伤好了不?” 沐行舟拿起桌上的纸巾,慢慢拭了拭嘴角,看见身边没有放废纸篓,就把纸巾拿在手里,缓缓开口:“有话直接说。” 沈泽:“” 不过说句话而已嘛,做那么多前/戏干啥,看这威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说的是“拉出去砍了”。 不过他哥脸嫩,长的跟花泽类似的,再怎么板脸他也不怕,沈泽拿起手里小广告给沐行舟看:“哥,你瞅瞅,鼎丰那个老总找贴身保镖呢,不限学历,待遇丰厚,只要身手好就行,月薪五千啊,五千!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咱哥俩的机会来了啊!” 他最后那句话说的声音有点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沐行舟吃过了饭没有漱口,本来不想多说话,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被他的口气气乐了:“怎么着,你这是想打入对方集团内部当个卧底,然后干一票大的?” 沈泽看见向来街头流氓似的表哥突然气场这么强,莫名觉得别扭,还没有想出来下面要说个啥,手里的纸已经被对方抢了过去,沐行舟看了两眼,脸色微变,突然问道:“鼎丰的老板叫卫洵?” “是啊,哥,你不知道吗?这个卫洵就是卫家那个三少爷,可牛逼了,办这个公司不到一年,但是那气派可真不小。这回听说是为了给他兄弟报仇,和道上的一个什么人别起来了,所以要从外边找个保镖贴身保护着。” 原来卫老三的公司办了还不到一年,怪不得他不知道——沐行舟一睁眼睛,就已经是他死的一年以后了。 他低声重复了沈泽话里的几个字:“给他哥们报仇?” 沈泽的表情天真无邪:“你不知道是谁呀哥?不可能吧。卫家三少和沐家那个有心脏病的大少爷的关系那是出了名的铁,结果一年前,沐大少不知道因为什么,心脏病发作,一下子给死了,那可把卫少给伤心的哟,我听东子讲,他上坟的的时候都哭昏过去了,还想把头往墓碑上头撞,幸好一堆人拦着。这不,人都死了一年了,卫少那还是不死心,非说他那兄弟是被人给坑死的,到处的查——嗐,要我说,这人有心脏病,那死了不是很正常嘛,有啥可查的,有钱人,就是吃饱了撑的。” 他说完之后一抬头,看见沐行舟已经把目光从那张纸上移开了,正在幽幽地看着自己。 沈泽:“” 莫名害怕。 沐行舟掸了掸手里的纸,心中倒确确实实地因为他的话有所触动——他没弄明白自己是被谁坑死的,吃了这么个暗亏,即使是再好的朋友,心里头也难免对卫洵有点疙瘩,但是听沈泽这么一说,又觉得自己应该相信卫三。 不如去应聘试试吧,也见见他,说不定还可以表明身份呢。好歹也能让这小子不用再为了自己瞎折腾了。 沐行舟一向是个干脆的人,下定了决心之后直接把那张广告单收了起来,对沈泽说:“我去。” 沈泽立刻忘记了表哥刚才那阴森森的眼神,有些兴奋起来:“什么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你看好了,这上面说‘只招一人’。”沐行舟眼神真诚:“有我去,就没你什么事了。外面天冷,我也不想让你白跑一趟还伤了自尊。” 他自然而然地把手里的废纸递给沈泽,吩咐了一句:“丢掉。”跟着转身离开。 沈泽原地站了一会,没吭声,委委屈屈地把废纸扔进了街边的垃圾桶里,感觉今日的寒风分外萧瑟。 沐行舟敢这么说,因为他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很有信心的。 虽然有先天性心脏病,但是他生活条件好,无论是医疗还是饮食都跟得上,因此平日里症状也不是十分严重,估计这也是卫洵不相信他说死就死了的原因之一。沐行舟身为豪门之子,谁又都知道他这个病秧子可是沐家全家上下的宝贝疙瘩,因此没点身手还真有些缺乏安全感,虽说比不上卫洵那个军队练过的,但当保镖,哼,不在话下。 梁平昭最近有点烦。身为特别助理,最怕的就是摊上一个天天花样作死的老板,偏偏他家老板少爷脾气,有钱有权,神经起来谁也挡不住,这已经疯了一年了还没缓过劲来,简直让他每一天都活的焦头烂额。 第63章 “真”助攻来也 重生之殊途同归 “我让你小子偷东西!我让你小子不学好!我呸!活该你妈早死,活该你爸娶小老婆,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小王八蛋!” 视线渐渐清明,沐行舟被人一脚踩在胸口上,眯起眼睛抬头看去,视线里出现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脸,秃头,小眼,满脸堆肉,像一只被剪去了耳朵的流/氓兔。 他记忆中自己没有认识过流/氓兔。 还没等沐行舟再次确认,脑袋上又挨了一棍子,虽然没到爆头的程度,但一股温热的鲜血已经顺着脑门流了下来,挡住了视线。 流/氓兔继续骂:“怎么着,不装死了?还他妈偷到老子头上来了,哼。” 他狠狠揍了沐行舟一顿,把自己的钱抢回来,出够了气之后趾高气扬地离开了,留下沐行舟一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思考人生。 不知道是不是打坏了脑子,反正刚才的人不认识,现在的环境不认识,之前的事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可那记忆里他分明应该已经死了。 他还没弄明白眼下自己身在何方姓甚名谁,就听见一个有些聒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唉呀妈呀,死人哎。” 沐行舟:“” 他勉力动了动,表示自己还有气,求别埋。 这时,他听到一个人缓缓地说:“这是刚才挨揍那个人?” 这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清清爽爽的很好听,可是无论是谁听见他的话,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中无端发紧,依稀有种酸胀的感觉,就好像对方的心里头有无限的遗憾沉痛不能化解也无法发泄,却一点点地从周身渗透出来,让人也仿佛都替他难过起来。 沐行舟愣了愣,心头怦怦急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开口喊出了一个名字,然而他刚才被人掐过脖子,嗓音已经沙哑,这声音听起来也不过像是徒劳地。 所以两个人都没有搭理他,刚才那个聒噪的声音回答道:“是啊卫三,刚我听那胖子骂了,这小子偷了人家的钱,所以才挨了这顿揍。这会估计是打他那胖子走了,我看这就算没死也去了半条命了,也活该,咱快走吧。” 卫洵本来不关心这样的事情,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刚才看到这张满是血污和灰尘的脸时,心里面不受控制地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鼻子一酸,几欲落泪。 他没搭理郑柯,而是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百元钞票,弯腰放在这个狼狈不堪的小青年面前,随口道:“拿去买点药吧。” 郑柯愕然:“我说卫三,你啥时候这么有同情心了?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吧?” “少废话了。“卫洵说:“人能活着都是好事,命可比这值钱多了。走吧。” 郑柯原本还想说话,但听他说到了那句“人命”,心肝肺全部抖了三抖,心里也有点难受,闭上了嘴巴不再触霉头,叹了口气一推好友的肩膀:“不想了不想了,是我嘴贱,走走走。” 看见昔日的两个铁哥们,沐行舟锈住的头脑终于渐渐转动起来,他摸了摸摆在面前甚至还有些余温的人民币,虽然不能判断卫洵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但他自己,应该的确是作为什么“东西”附了别人的身了。 这是庄生晓梦迷蝴蝶?他一觉醒来就成了一个正在挨揍的小偷?、 不,不能这么说,他之前并不是在睡觉 记忆中心脏处曾经感受过的那种疼痛似乎又一次席卷而来,将人淹没。 他原本是京城沈家的大少爷,也算是身份显赫的人物,只不过因为从小有先天性心脏病,因此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家族继承人,也就更没有想过,居然还有人会煞费苦心地害他。 沐行舟还记得他那天病发明明是在自己的卧室里,他这病也有年头了,每次情绪一激动,胸闷气喘心口疼还是免不了的,沐行舟大衣兜里是常年备有药的,于是他伸手从衣兜里面拿药,然而药瓶却是空的。 沐行舟的嘴唇逐渐青紫,冷汗打湿了额发,心却一下子凉了下来。 自己的身体他十分清楚,早上发现药瓶快要空了,还是特意新换药,现在瓶子怎么会突然就空了呢? 这一天是他的生日宴会,家里人员繁杂倒是真的,可是能接触到他沈大少外衣的,屈指可数。 这几个人中,无论哪一个,沐行舟都不愿意怀疑,可是事实如此,容不得他不去想。 算了,想那么多干啥,现在自个都成贼了,眼下数九寒天,再趴下去就要被冻在地上了。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想了想,没有拿卫洵给的钱。 一开始刚见面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现在忍不住暗暗庆幸卫洵没听见他那一声招呼,不然面对起来也是尴尬,更何况死而复生这种事,一般人也不会相信吧。 他不知道自己的是怎么死的,心里也一直存着这个结,大概是从小生活条件优渥,沐行舟一向心高气傲,不想接受这种类似于施舍的馈赠。 他简直又想死一回,是不是再死一回就能换个好用点的身份啊! 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自己这种脑残的行为。 坐在四面漏风的棚子里等着自己的牛肉板面时,沐行舟第一千次唾骂自己。早知道原主家里这么穷,他一定不装那个没有观众的逼。 有了那些钱,最起码现在他能舍得给自己的牛肉板面多要个鸡蛋吧 不食人间烟火的沐大少爷第一次觉得几百块钱原来竟然这么多,也是第一次发现,这种叫做牛肉板面的东西居然也很好吃。 热气腾腾的板面端了上来,红彤彤的辣油浮在汤面上,香气直冲鼻端,大概是看这个小伙子长的太好看,碗里的牛肉要比别人多上一些,沐行舟端起碗来喝了口汤,融融的暖意涌上来,顿时感觉身心得到了救赎。 他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吃辣的,没想到这种东西的味道居然这么好,虽说现在变穷了,但是换了一个好身体,也算是好事。 勉强算吧? 这个身体的主人叫沈舟,关于他的生平,一言以蔽之,悲催。 就像之前流/氓兔骂的,他妈被他爸气死了,他爸仗着长得好娶了个阔太太,现在也不知道浪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家里只剩下他,他舅舅一家,还有一个年迈卧床的姥姥。 他姥姥常年生病,舅舅舅妈开了一个卖早点的小摊子,摊场还不如他现在坐着的这个棚子大,还养着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他自己高中毕业找不到工作,家里又困难,只好整天靠着偷鸡摸狗混日子,偏生还没有楚留香的本事,三天俩头被人打的半死。 “哥哥哥哥!表哥!”他正想着,忽然从身后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揽住了他的脖子:“我跟你说个事!” 沐行舟手一抖,差点把碗扣了,他拨开表弟的手,白了对方一眼:“听见了,没聋。” 沈泽习惯了自家表哥的臭脾气,并不以为意,嘿嘿笑着搓了搓手:“哥,伤好了不?” 沐行舟拿起桌上的纸巾,慢慢拭了拭嘴角,看见身边没有放废纸篓,就把纸巾拿在手里,缓缓开口:“有话直接说。” 沈泽:“” 不过说句话而已嘛,做那么多前/戏干啥,看这威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说的是“拉出去砍了”。 不过他哥脸嫩,长的跟花泽类似的,再怎么板脸他也不怕,沈泽拿起手里小广告给沐行舟看:“哥,你瞅瞅,鼎丰那个老总找贴身保镖呢,不限学历,待遇丰厚,只要身手好就行,月薪五千啊,五千!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咱哥俩的机会来了啊!” 他最后那句话说的声音有点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沐行舟吃过了饭没有漱口,本来不想多说话,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被他的口气气乐了:“怎么着,你这是想打入对方集团内部当个卧底,然后干一票大的?” 沈泽看见向来街头流氓似的表哥突然气场这么强,莫名觉得别扭,还没有想出来下面要说个啥,手里的纸已经被对方抢了过去,沐行舟看了两眼,脸色微变,突然问道:“鼎丰的老板叫卫洵?” “是啊,哥,你不知道吗?这个卫洵就是卫家那个三少爷,可牛逼了,办这个公司不到一年,但是那气派可真不小。这回听说是为了给他兄弟报仇,和道上的一个什么人别起来了,所以要从外边找个保镖贴身保护着。” 原来卫老三的公司办了还不到一年,怪不得他不知道——沐行舟一睁眼睛,就已经是他死的一年以后了。 他低声重复了沈泽话里的几个字:“给他哥们报仇?” 沈泽的表情天真无邪:“你不知道是谁呀哥?不可能吧。卫家三少和沐家那个有心脏病的大少爷的关系那是出了名的铁,结果一年前,沐大少不知道因为什么,心脏病发作,一下子给死了,那可把卫少给伤心的哟,我听东子讲,他上坟的的时候都哭昏过去了,还想把头往墓碑上头撞,幸好一堆人拦着。这不,人都死了一年了,卫少那还是不死心,非说他那兄弟是被人给坑死的,到处的查——嗐,要我说,这人有心脏病,那死了不是很正常嘛,有啥可查的,有钱人,就是吃饱了撑的。” 他说完之后一抬头,看见沐行舟已经把目光从那张纸上移开了,正在幽幽地看着自己。 沈泽:“” 莫名害怕。 沐行舟掸了掸手里的纸,心中倒确确实实地因为他的话有所触动——他没弄明白自己是被谁坑死的,吃了这么个暗亏,即使是再好的朋友,心里头也难免对卫洵有点疙瘩,但是听沈泽这么一说,又觉得自己应该相信卫三。 不如去应聘试试吧,也见见他,说不定还可以表明身份呢。好歹也能让这小子不用再为了自己瞎折腾了。 沐行舟一向是个干脆的人,下定了决心之后直接把那张广告单收了起来,对沈泽说:“我去。” 沈泽立刻忘记了表哥刚才那阴森森的眼神,有些兴奋起来:“什么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你看好了,这上面说‘只招一人’。”沐行舟眼神真诚:“有我去,就没你什么事了。外面天冷,我也不想让你白跑一趟还伤了自尊。” 他自然而然地把手里的废纸递给沈泽,吩咐了一句:“丢掉。”跟着转身离开。 沈泽原地站了一会,没吭声,委委屈屈地把废纸扔进了街边的垃圾桶里,感觉今日的寒风分外萧瑟。 沐行舟敢这么说,因为他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很有信心的。 虽然有先天性心脏病,但是他生活条件好,无论是医疗还是饮食都跟得上,因此平日里症状也不是十分严重,估计这也是卫洵不相信他说死就死了的原因之一。沐行舟身为豪门之子,谁又都知道他这个病秧子可是沐家全家上下的宝贝疙瘩,因此没点身手还真有些缺乏安全感,虽说比不上卫洵那个军队练过的,但当保镖,哼,不在话下。 梁平昭最近有点烦。身为特别助理,最怕的就是摊上一个天天花样作死的老板,偏偏他家老板少爷脾气,有钱有权,神经起来谁也挡不住,这已经疯了一年了还没缓过劲来,简直让他每一天都活的焦头烂额。 沈泽的消息大部分是正确的,只是细节方面有一些小偏差,卫洵会跟道上的人结梁子,不是因为给沐行舟报仇——沐行舟死的蹊跷,他查了这么久,连根仇人的毛都没摸到。而是因为在酒吧喝酒的时候,看见京城这边道上的一个太子爷醉眼迷离地搂着个少爷叫了沐少的名字,卫洵当场就挽袖子亲自上阵,把人家给捶了一顿。 虽然以他的身份,就算是揍了人对方也得捏着鼻子过来道歉,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被打的那个也是心狠手辣的人物,又是道上混惯了的,梁平昭这才想着给卫洵找个贴身保镖,好歹也防范一段日子。 只不过卫洵自己本身就是当过兵的,身手太差来了也没有用,合适的实在不好找,因此当梁平昭听说有个身手还不错的小青年连胜了三场之后,立刻把别的事扔在一边,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 面试保镖的大厅里人多,有些乱糟糟的,然而梁平昭却第一眼就看见了在大厅里抱臂而立,懒洋洋靠在一张桌子边上的青年。 倒不是因为对方过于出众的容貌,而是他身上的气质让梁平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冷淡、沉凝,但整体上来说并不阴郁,反倒有一种一切尽在掌中的沉稳,像那个人。 不光如此,仔细看看似乎连眉眼都有几分相似,梁平昭心中一颤,想到卫洵,忽然有种让沐行舟立刻离开的冲动。 他想到这里就要开口,身后却突然幽幽传出来一个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梁平昭吓的一哆嗦,只觉得这声音里似乎有种山雨欲来的味道,他连忙往旁边闪了闪,卫洵径直走到了沐行舟面前。 沐行舟刚才是没有注意到来了人,见到梁平昭满脸惊疑地盯着自己看,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立刻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老老实实地回答:“沈舟。” 他说完这句话,卫洵忽然上前两步,倒是把沐行舟吓了一跳,不过他身后就是桌子,没得退,眼睁睁看着卫洵一只手攥住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沈舟这张与沐行舟过去颇有几分相似的秀美面庞。 这时间久的沐行舟几乎都要觉得对方是在像武侠里那样,检查自己带没带人/皮/面/具了。但卫洵的外公这边世代从军,他自己本身也是个兵痞子出身,一向霸道惯了,力气又大,沐行舟索性也就不跟他较这个劲,一动不动让卫洵看个够,反正脸是原装的,虽然灵魂有点不匹配,不过一起长大的发小了,他知道卫洵没有阴阳眼这样的外挂。 沐行舟脸上的表情收敛的恰到好处——惊慌中有一些畏缩,良久,卫洵一甩手放开他,随手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脸显厌恶之色,沐云行与他的距离近,甚至可以听见对方低低地冷嗤一声:“什么东西,也配和小舟比。” 沐行舟:“”心情有点复杂,不知是喜是怒。 卫洵似乎一眼也不想多看见他,头也不回地大步向门外走:“让他滚。” “这又是怎么了?谁那么大胆子敢惹我们卫少?”他没走两步,就被本来跟在后面想过来看热闹的郑柯拦住了肩。 卫洵心中莫名不想让对方看见沐行舟,沉着脸说:“你管那么多干嘛?滚滚滚。” 然而郑柯的双眼视力52,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跟沐行舟神似的青年,失声道:“行舟?” 这个名字出口,卫洵的身体就是一颤,回头盯着郑柯,眼神像要吃人。 好在他这间歇性发作的神经病已经犯了将近一年了,郑柯又一向嘴欠,被瞪的有点麻木,见状仔细看了看:“哦,不好意思认错人了不是行舟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也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一丝失落,为了转移话题,没话找话地向梁平昭询问:“这人谁啊?干嘛来的?” 梁平昭小声地解释了两句给卫洵找保镖的事,前因后果郑柯倒也知道一些,听完了回头看了沐行舟一眼,皱眉道:“就他这小身板,也是当保镖的料?就说咱们卫少身手好一般人也比不过吧,你好歹也找个胖一点的,到时候挡枪子面积也能大些啊。” “他之前是通过了好几轮测试才到这里的,听说身手倒是不错。”梁平昭下意识地解释了一句,又很快地回答道:“不过郑少说的有道理,我这就让他走” “哎等等。”郑柯的心思瞬息万变,听他这么一说,突然又有一个想法:“既然身手不错,我倒想见识见识,不如让他先跟庞兴来一场试试吧。” 梁平昭连忙使眼色:“郑少” 郑柯凑近了点,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什么叫脱敏疗法吗?” 他看见梁平昭一脸茫然,解释道:“你看你家卫少,原本好好的一个阳光小青年,自从行舟那事出了以后,这一年他都成了个啥了。唉,人没了日子也得过啊,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弄个长得像的放他身边,看多了也就不琢磨了。” 梁平昭:“” 乍一听像个馊主意,但仔细想想吧,又觉得还是有那么点的道理。 郑柯可不管他觉得有没有道理,直接招手把沐行舟叫过来:“小子,你过来,和我们这的老庞比比,赢了他你就留下来。” 卫洵皱眉,板着脸“喂”了一声。 郑柯挥挥手道:“得了兄弟,你要是真的那么讨厌这个小子,就不会到现在才表态了。就当给兄弟个面子,让他试试怕什么的。” 卫洵神色复杂,动了动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也觉得很奇怪。沐行舟已经去世一年了,像卫洵他们这样身份的人,身边不乏处心积虑之辈,卫洵不是没有见过跟沐行舟样貌相似的人,也从来没有把别人当做小舟的想法,反倒对此反感的要死,可这一次,面前这个人却莫名地让他的内心产生了动摇,终于还是默许了郑柯的提议。 沐行舟看着郑柯叫狗一样冲着自己招手,神情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以前虽然身体不好,但家世、才干、样貌、人脉都在明面上摆着,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轻慢的对待,即使郑柯也是他的铁哥们不,或者倒不如说正因为过去郑柯也是他的铁哥们,沐行舟才会加倍的对对方这样的举动感到不快。 然而那不悦之色的外露也只是一瞬间而已,沐行舟很快露出了一个笑容,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卫洵忍不住再次露出了一点恍惚之色。 郑柯回头冲着角落里的一个大汉叫了一声:“老庞,你过来跟这个小伙子比划比划。” 庞兴看起来是张生面孔,沐行舟敢肯定自己以前从没有在卫洵身边见过他,应该是这一年间新来的人,看起来高大威猛,功夫不知道怎么样,气势倒是逼人。 庞兴面色严肃,看了他一眼,直接道:“来吧。” 沐行舟笑着说:“庞哥请。” 他笑起来的样子几分轻松几分愉悦,动起手来倒是真的一点也不含糊,抬手握住对方打过来的拳头,顺势一扭,左腿横扫了出去。 卫洵定定盯着两个人的动作,只不过沐行舟早有准备,自然不会让他看出破绽,卫洵过了一会,又移开了目光。 第64章 君子世间孤 邓兴虽然人怂且没有原则,不过医术的确十分了得,江寻意内伤外伤加起来原本不轻,但养了几天之后,已经可以下床了,宣离魔君进门的时候,发现他一只伤手背在身后,单手提笔,正站在桌边写字。 江寻意穿衣服一向偏好白、蓝等较为素淡的颜色,偏生这里伺候的下人没有人知道这个年轻人那盛极一时的名头,只以为他是宣离的男宠了,送来的衣服一套比一套艳丽,江寻意倒也不多话,该换的时候并不犹豫,拿来就穿。 因此看在宣离眼中,他今日所穿的衣服的确与往常风格大不相同,外面是一件如纱般清透的白衣,内里却又穿了件桃红色的中衣,那衣领处以金丝勾勒出一朵朵桃花的形状,腰间则是一条巴掌宽的玉带,委实是艳丽之极。 这样一件衣服,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只怕不是失于轻浮妖冶,便是人不如衣,被衬的滑稽可笑,偏生江寻意气质清凛,周身萧肃,这样一穿恰好将那件衣服的颜色全部压了下去,让人看在眼里只觉得华美,越发衬得那张俊美的面孔多了三分风流,七分狷傲。 这个世上,便算是有与他容貌相仿的男子,也再没有人能敌得过他的意态风神。 宣离按捺下心中的波澜走上前去,拿起江寻意桌边的一张纸,入目先忍不住赞了声“好字”! 宣离这几日每天都要来,江寻意懒得搭理他,眼角都不瞥一下,宣离也习惯了他的冷待,接着念道:“秦望山头,看乱云急雨,倒立江湖。不知云者为雨,雨者云乎。长空万里,被西风、变灭须臾。回首听,月明天籁,人间万窍号呼1” 江寻意不耐烦道:“行了,念什么念,我知道你认字,显摆什么。” 宣离把纸抛到一边,笑着低语道:“写这些做什么,怪煞风景的,我瞧你还不如写‘人面桃花相映红2’” 他说着靠近了一点,去吻江寻意的面颊。 江寻意侧头避开,毛笔在手中打了个转,笔杆对准宣离一只眼睛,冷冷地道:“你又想死了是不是?” 宣离双手齐出,按着江寻意的肩膀一用力,顿时将他按坐在了身后铺着柔软锦垫的座椅上:“每天给你吃散去灵力的药物,竟然还想反抗?寻意,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逞强还是说你天真。” 江寻意厌恶道:“别这么叫我。” 宣离魔君目光幽深:“哦,你不喜欢这个称呼啊?不然我叫你‘阿寻’?” “阿寻”这两个字天底下也唯有云歇那个不着调的才会叫,江寻意只觉得从别人嘴里听着说不出的别扭,他活了两辈子,从来不知道是个啥,于是皱眉道:“宣离,你脑子是不是被云歇劈烂了没缝回去,有事说事,天天磨叽这些没用的干什么?我告诉你,无论你这么做是为了羞辱我还是讨好我,都没有用。” 宣离魔君道:“你觉得我这样做是为了羞辱你或者讨好你?” 这还掰扯个没玩了。江寻意不耐烦:“不然呢?你真是女的,想嫁我?” 说完这句话,他背后突然一空,那椅子的靠背竟然是可以被放倒的,江寻意一下子被宣离魔君压在了下面,听他咬牙切齿地在自己的耳边道:“我想上/你。” 宣离狠狠按住江寻意:“我听说你的意中人是封家的大小姐,只不过她心中喜欢的应该是你的好兄弟云歇罢?那么不知道你有没有与她这般耳鬓厮磨过?我倒是真的没体会出来,她到底有哪一点值得你江寻意另眼相待。江寻意,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看你这样的人跌落神坛,委身于人下的样子” 电光石火之间,封秋说过的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江寻意恍然大悟:“所以你才会去侮辱封秋,诱导她嫁祸于我!自慧、封薛、陈叔、凝芬这些人都是为你做事的?!” 宣离:“” 江寻意这个败兴的东西,亏得是长了一副好皮囊,要不然早晚有一天被人活活打死! 宣离魔君刚要说话,房间的门突然“砰”地一声被人撞开了。 两个人一同向门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焰极门弟子服色的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刚要说话,猛然便看见了宣离魔君和江寻意的姿势,顿时吓得跪了下去。 宣离魔君站起身来,冷冷道:“你干什么?” 他的身后,江寻意坐起身来,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衣领,全无尴尬之色。 那人跪在地下,也不敢抬头看他,战战兢兢地对宣离道:“君上,山脚的地牢被人炸了!” 江寻意手一顿,然而很快就掩饰了过去,恰好宣离的第一反应也是转头看他,江寻意一脸莫名地同他对视一眼,宣离便又转过头去道:“我知道了。” 跪在地上的人松了一口气,忙道:“是,那属下告退。” 宣离冷笑道:“本座没说让你退下,你急什么?是想同哪位夫人通风报信啊?” 他姬妾男宠众多,争风吃醋的事也见得多了,一看此人竟敢不敲门就进屋便猜出他不光是来报告消息的,肯定也是受了谁的吩咐,有意来刺探江寻意在自己心目中究竟是何等地位。 原来遇到这种事是懒得搭理,然而这一次可不能姑息。那人本来就心中惴惴,听见宣离这么说更是惶恐,连忙道:“君上” 话还没有说完,宣离魔君便抬脚将他踹了出去,那人一声惨叫,身子凌空飞出,一头重重撞在墙上,当场脑浆迸裂而死。 宣离魔君转向江寻意,江寻意知道他心里肯定在怀疑那地牢之事同自己有关,当下也不说破,只淡淡道:“恶心死了。” 宣离魔君脸色微松,笑了笑柔声道:“这就叫人来给你收拾。” 他说着击了击掌,立刻有几个下人走了进来,几人去收拾尸体的污迹,还有一个人则端了一碗药躬身送到江寻意身前。 宣离柔声道:“这是化去灵力的药,你今天还没喝罢?” 江寻意冷笑一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宣离魔君盯着他喝完,这才满意一笑,转身大步离开。 这里的下人伺候了江寻意也有一阵子了,知道他的脾气,又见他得魔君的喜欢,因此虽然一个个人高马大,但都不怎么敢同他说话,快手快脚地收拾好了,便纷纷行礼退下。 江寻意一动不动地闭目养神,良久之后,他才慢慢抬起手来,展开掌心,那手中握着的分明是一块玉佩。 江寻意端详了一下,见这玉佩通体乌黑,色泽莹润漂亮,一看就是个值钱东西,除此之外似乎也再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了,但他却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玄机——通过这几日的相处,江寻意发现宣离魔君不是一个喜欢繁琐奢华的人,但这枚佩饰却日日出现在他的身上,那么不是甚么重要之人所赠的定情信物,便是其中一定藏有十分重要的秘密,自己把它偷过来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若是一无所获可就亏大了。 他摆弄了一会,忽然眼睛一眯,对着旁边的烛光照了照玉佩,唇角便微带了一丝笑意,修长的五指收紧,明明是刚喝了散尽灵力的药物,却轻而易举地将那块玉佩掰成了两截。 玉佩中间露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上面有字有图,像是从什么石头上面拓下来的。江寻意展开看了一眼,眉心顿时一凝,唇边那点笑意消失了。 突然,他抬起头来,倏地将绢纸攥入掌心,抬头冷冷道:“谁?” 一个人从门外蹿了进来,四下一看,立刻反身关上门,跪在江寻意面前叫道:“公子。” 江寻意低头一看,哭笑不得:“齐十九?这都能跟过来,你这小子也是神了。” 齐十九不知道江寻意这话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责怪他,连忙满面惶恐的解释。原来他醒来之后发现江寻意不在了,立刻到处寻找,却发现人人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宋羽也没有罚他,反倒把齐十九调到了宣离一个小夫人的院子里伺候,他又打探了好几日,这才得知了江寻意的下落。 江寻意道:“你怎么这么邪门?我住这院子外面都是守卫,你是怎么进来的?” 齐十九一向木讷的脸上难得带了焦急:“公子,我不是混进来的,是那个魔君的一位小夫人派我来请你赴宴!她一定是想为难你!我想办法把人引开,您快走罢!” 江寻意奇道:“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女子,跟我无冤无仇,为难我干什么?” 他心中顿时掠过十七八种阴谋,却又觉得哪一种都有点搭不上。 齐十九瞟了一眼江寻意那身过分艳丽的衣服,身侧的拳头攥的紧紧的,低声道:“公子,你受苦了” 江寻意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衣领,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女的找我,为的是争风吃醋?想趁着宣离下山不在的功夫,看看我这个‘宣离的新宠’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他心里面不合时宜地闪过甄嬛传中华妃的形象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小狐狸精’的场景,不由噗嗤一笑:“有意思,那咱们这就过去看看罢。” 齐十九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惊道:“公子,你、你不想逃跑吗?” 江寻意摆了摆手,轻嗤道:“用不着逃。我若想走,谅这里的草包也没人能拦得住,只不过还有事情没办完咱们哪都不去。十九,那你就前头带路罢。”他想了想,又道:“你先装着跟我不熟,到时候看我的眼色行事。” 齐十九是奉命而来,手里有那个夫人给的令牌,因此两个人顺利从外围看守的守卫那里得到了放行,一路去了那个传说中宣离爱妾所住的汀芳阁。 汀芳阁的前厅此时已经摆下筵席,来的均是宣离的爱妾男宠,个个容色过人,每两人配一张桌子,足足摆了十余桌,已将整个大厅占满,正中有人在表演着歌舞。美人云集,放眼望去更胜春景。 最上首摆了一个空着的太师椅,是为宣离魔君保留的空位,那椅子旁边坐着的是两名女子,一个容貌娇艳妩媚,只是眉宇之间有种肃杀之气,正是今天的正主黎姬,她身边的女子却是娇柔素净,样貌温柔,正在侧着脸听黎姬说话: “总之自从那人来了,君上就没有来过我们任何一个人这里,别说这样,就是连人都宝贝的藏着,咱们姐妹想见一眼都看不着。要说是新鲜吧,我就奇怪了,妹妹,你比那人来的也早不了几日,怎么也没见着君上对你这么上心呢?” 听她说话的那个女子低声道:“姐姐,我只求有个栖身之地就好了,这些事是万万不敢计较的。” 黎姬眼中闪过一丝鄙夷,随即眼珠一转,又笑了笑道:“我听说他原本还是个有头有脸的,和你们兄妹是旧识,还跟妹妹有过一段不如过一会,就由你招待他罢。” 那女子像是吓了一跳,连忙道:“我心里面只有君上,他、即使他有心,我也从来没有对他起过意,更何况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是君上的人了啊,姐姐,你你别多想。” 黎姬冷笑一声,却没有说什么,只恨恨道:“我今天倒要看看,那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她说到这里,大厅的门吱呀一响,齐十九先走了进来,低着头道:“黎夫人,人带来了。” 然后便有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跟在他后面,施施然走了进来,顿时无数道目光向着门口看去,看清之后,喧闹的大厅又是陡然一静。 一时间没有人能说的出话来,唯有远处遥遥传来女子的歌声婉转缠绵,散入夜风: “小楼斜影疏,良人如初顾。陌上人如玉,君子世间孤” 黎姬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就是那个” 江寻意负着手,轻飘飘地在大厅中扫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黎姬旁边的那个女人身上略顿了顿,这才莞尔一笑,转向黎姬道:“在下江寻意,应夫人之邀前来赴宴。不过夫人你似乎没有准备我的位置啊?” 宣离魔君爱好奇葩,这一屋子的人环肥燕瘦无一不有,几个男宠看起来一个个更都是妖艳贱货的类型,比自己还要娘,所以黎姬万万没有想到,走进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男子。看着江寻意清风朗月般的笑容,一时之间竟然有点后悔自己对他的刁难,哑然失语。 或许是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江寻意的脸上,又或许是他的神态太过从容优雅,竟没有人注意江寻意走的路径颇有些古怪——他面前明明没有什么东西挡路,却偏偏要绕了个圈子才走近前来。 黎姬虽然不说话,想说的可大有人在,一个人掩口笑道:“不好意思,咱们这的姐妹众多,已经没有地方了,我身后倒是还缺个斟茶的,你要不要来?” 江寻意闻声看去,跟他说话的竟然是个身穿绿色袍子的男子,只不过这人身量娇小,眉眼轻佻,说话细声细气,那件绿色的锦衣更加显得小脸雪白,看起来就像一棵水灵灵的大葱。 江寻意咬了下嘴唇,把笑意忍了回去,对宣离魔君不由高看了一眼——有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后宫,他竟然一没瞎,二没疯,old起来全无压力,不愧是能领导魔族的男人。 他没有搭理出言挑衅的小水葱,目光一扫,发现黎姬旁边那女子的下首还坐着一个男人,身形壮硕,披甲执剑,却是个大将的打扮。江寻意挑眉笑了笑,向着他走了过去。 刚才说话的是宣离一名叫做情言的男宠,他们本来就是商量好了要给江寻意一个大大的难堪,特意没有给他安排位置,却没有想到这个人和想象中竟然如此不同,见江寻意不理他,顿时觉得没面子,怒道:“新来的,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他这句怒斥听起来丝毫没有属于男子的阳刚之气,江寻意头也不回,淡淡道:“好好说话,别撒娇。” 情言一愣,下面要说的话一下就忘记了,脸上莫名有点发红,这时江寻意已经走到了那个大将打扮的男子面前,那人一脸警惕地看着他,道:“你干什么?” 江寻意抱臂道:“这地方不错,我要坐你的位置,你滚边上去罢。” 身陷囹圄还嚣张至此,如何能忍!那人怒道:“江寻意,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喀嚓”一声巨响,身下的椅子竟然被江寻意一脚踢成了碎块,同时又感觉肩头一股大力压下,顿时一屁股坐在遍地的木头渣子上,菊花残,满地伤。 江寻意挑眉道:“现在呢?” 他这样突然一出手,厅中的人都吓傻了,这些人平时争风吃醋各出阴招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可是这样公然撕逼却是从来都没见过,一时目瞪口呆。江寻意谁也不看,抬脚踏上那人的胸口,他的靴底轻轻一碾,足下便传来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慢着!”那个刚才同黎姬说话的女子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来道:“你、你坐这里吧,我的位置让给你。” 江寻意脚下没有挪开,负手转头看她,唇角略勾,慢慢道:“秋师姐,你终于肯说话了。” 第65章 正经云 秋阳很暖。满身黄叶的大树下,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人正在小寐。 灵隐山后经年不化的皑皑白雪。阳羡山下大片大片的盛开的如锦繁花。寥廓高远的天幕。蓝白相间的海波服。冷煞如血的剑锋。两个一同长大的少年。 那曾经荒唐如梦一般的亲吻与拥抱。 而后血色满眼。 云歇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中还有些茫然,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因为他不敢做梦。 其实云歇之前说过的话并不是在开玩笑,在江寻意那一次被他亲手杀死之后,他根本就不敢再放任自己踏实的入睡。 只因为心里面有一个牵挂的人,若是他夜来不入梦,便日日都是失落,好像整颗心都是空着,悬着。 但假若当真梦见了他,那梦境越是美好,晨起的现实就越是冷酷,仿佛熹微的晨光都变成了某种锋利的刃,蚀骨。 所以云歇实在没有想到今天的自己会再一次梦见江寻意,他本来就沉浸在那种又悲伤又甜蜜的情绪中没有完全脱离出来,这时候毫无缘由地惊醒,心头莫名掠过一丝不祥。抬头又远远看见柔柔向这边走过来,简直是一瞬间从地上跳了起来,急声道:“阿寻呢?” 柔柔正是刚见完江寻意回到了山下,还没找到派她上山的卓正凡,就被云歇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道:“他不是在山上吗?” 云歇被这句话拉回了现实,定了定神,抹了把额头的虚汗,故作镇定地道:“嗯,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他有没有说什么?东西送到了吗?” 柔柔道:“送到了。也没什么,我看他挺好的,住的比这里强多了。他还说让你‘少操心,跟着正凡好好办事’,就没有了。” 云歇听着她转述已经能想象出江寻意那副又傲慢又戏谑的样子,扬了扬唇角,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我知道了,多谢。” 柔柔听见他这一声道谢,并没有离开,反而看了看云歇,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云大哥,你刚开始在我面前还装模作样的,温言软语,知情识趣,亏我还以为你是什么真正的温润公子。现在我算是看出来了,你那实际上都是装的,当初只是为了从我这里套消息吧?” 她说的一点也不差,但云歇脸皮颇厚,没有半点愧色:“彼此彼此。朱姑娘,你也不是什么天真娇俏的可爱少女啊,起初跟我说话的时候,你那眼睛都快黏在我脸上了,怎么,这么快就对云某的样貌乏味了?看来这也是用完了就扔啊。” 他嘴皮子耍的溜,柔柔被说得满脸通红,“呸”了一声不服气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是因为我一开始刚见到你的时候被你的外表骗了!现在我觉得你那兄弟可比你强得多,不打算喜欢你了,我决定去喜欢江大哥。” 云歇眼睛微眯:“阿寻当然比我强的多,所以你也不能喜欢他,因为你配不上他。”他不等柔柔反驳,加快语速挥了挥手:“行了不说了,跟你们这种天天白日里做美梦的小丫头片子对话真是没意思。” 于是卓正凡一走过来就看见柔柔气得满脸通红挥拳头要去砸云歇,云歇身手敏捷地避开,转眼见卓正凡来了,立刻跃到了他的身后。 卓正凡一面心好累地挡住柔柔,一面向云歇道:“云兄,你就不能少给我找点事?” 云歇理直气壮地道:“我一个人在这里寂寞,不然你把阿寻给我换回来。” 卓正凡:“我们都是鬼?” 云歇一笑,不再怼他:“得了,正凡,说正事罢。你这几天见了我都绕着圈子走,生怕我烦死你,今天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 即使受不了云歇的神经病,卓正凡还是不得不对他的智商感到佩服:“没错。我就是来告诉你的,各派被关押的地点已经弄清,门口的守卫均是十恶不赦的可杀之人,咱们今晚就可以行动了。” 云歇精神一振,终于真心实意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好。” 焰极门急于扩大势力,背后又和魔族勾搭,因此最近的行事不可以说是不嚣张的,足足灭掉了十八个较小的修真门派,并将其中修为较高的挑选出来关在了后山地下的石牢里面。若不是云歇阴差阳错来到这里,恐怕到现在也不会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个地方。 卓正凡领着云歇到了石牢门口,远远看着门口的守卫,向云歇解释道:“这石牢建的隐蔽,为了及时运送人进出,里面的地道倒是挖了不少,我想的是咱们转移出去之后就先将这里炸了,也能混淆一下视线。不过这件事我办不到,非得你来不可。” 他怕云歇不愿意,又补充道:“寻意那边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把他的名单改好了,就算是你我暴露,也不会有人想到要去找他的麻烦。” 没想到云歇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一声:“好。”不等卓正凡对这个合作态度表示惊讶,他已经推了推对方的肩膀,道:“你进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卓正凡奇道:“我不带你你怎么进去?” 云歇右手中指和食指并拢,抬臂洒然在对面的山壁上绘出一个卓正凡不能辨别的图案:“这地牢管得严,我又是生面孔,跟在你后面同入难免打草惊蛇,所以你一个人走正门就好。正凡,我先走了啊。” 云歇面前那块山壁瞬间变成了半透明的颜色,整个石面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云歇向卓正凡一笑,一头撞了进去。 这种穿墙之术各派都有类似的,只不过在普通的地方使出来毫无压力,这石牢周围布满了法阵,又有不少人看守,灵力一个操控不慎就可能会引发攻击,卓正凡没有云歇这样艺高人胆大,只能认命地拿着自己的令牌去正门那边绕路。 这牢房是基于天然形成的石洞建成的,进去正门之后,尚有许多错综复杂的小路,路上遍布着各种天然的石块,十分不好辨认。好在卓正凡已经来过无数次,对这里十分熟悉,顺利进去后看见云歇站在一块山壁前,全神贯注地盯着对面黑黝黝的石头,其表情之专注深情,简直让卓正凡觉得石头里面有一个江寻意。 他凑过去来了云歇一把,压低声音道:“看什么呢?这石头不值钱,时间不多,快跟着我走吧!” 云歇皱着眉摇了摇头,挡开卓正凡的手,低声道:“稍等,这里有些不对。” 他伸出手来,白皙的手掌上隐隐发出一股蓝光,在面前的石壁上轻轻一抹。在两个人的注视下,石壁上粗糙的外壳簌簌掉落,露出一块平整光滑的石面,上面刻满了字迹图案。若是江寻意也在这里,一定会感到吃惊——因为那上面写的内容,正与他从宣离那里偷来的薄绢上所写的一模一样。 卓正凡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火折子,向着半空中一抛,那火折子便悬在空中自己燃烧起来,照亮了云歇面前的石壁。他跟着凑了过去,惊讶道:“这是什么?我在这里来来去去许久,竟然从来没有发现,竟然被你一眼就给看出来了。” 云歇随口道:“所以我是当世奇才嘛。” 卓正凡:“”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云歇会那么喜欢江寻意了,因为在这被并称为“灵台双璧”的两兄弟心目当中,大概能看得起的人也就只有对方了。 云歇道:“正凡,你看看这上面的阵法,你可在焰极门中学过吗?” 卓正凡眯着眼看去,迟疑道:“没学过。这阵法看上去好邪气,那画的是什么意思?是把人装到棺材里下葬吗?” 云歇薄唇微翘,面上浮现出一抹冷笑:“不完全对。那画的意思是把生人装在完全封闭的木箱中活活闷死,再按照图中所示的位置分别埋于七个方位,以此煞气来供养更加阴邪之物。” 卓正凡悚然道:“什么阴邪之物?” 云歇一字字道:“宣离魔君!” 他的拳头在袖子中攥紧了,向卓正凡解释道:“你在深山中修行,已经很久没有出去了,大约不知道,宣离的身体曾经被我劈成过碎块,然而那以后不久,他竟然又全须全尾的出现了” 卓正凡忍不住道:“咦,那凭你的敏锐,当时就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吗?怎会放任到现在才想起来?” 云歇一顿才道:“那时候发生了一点事情,我没心情去想太多。总之就是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宣离的身体应该是被重新缝起来的——你看过阿寻整理的尸经罢?其中他写的气窍论那里已经讲的很明白,这个阵法应该就是将人惨死之前产生的怨气狠毒汇集起来,形成巨大的能量,正好可以供他快速恢复修为。哼,为了这样邪煞的东西不知道已经搭进去多少条人命了,该杀!” 卓正凡本来还想问一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云歇这样心如铁石的人都乱了心,听到后面却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皱起眉头再次看向石头上的字和图案:“你说的我都懂了,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挺难办的。你看,一共七个箱子,图上标的不清不楚,范围实在是太大了,我们要破坏这个阵法,总得先找到尸体罢?这也太难了。” 卓正凡本来也是一代俊杰,单看他能忍辱负重在焰极门一混几十年就可想而知此人的不凡之处,但到了云歇面前智商总是不够看,说完这句话之后不自信道:“对吧我说的?你别告诉我在这个图上你就可以认出箱子的具体位置。” 好在云歇没有打击他,微微一笑,摇头道:“我也看不出来。” 卓正凡狐疑道:“你说反话?看不出来你高兴什么?” 云歇笑道:“正凡,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根本就不用去找箱子。那箱子中封的是怨气煞气,所以当埋箱子的地点附近,有人同样滋生出负面情绪,就很可能同那箱子产生呼应,从而破坏阵法” 卓正凡恍然大悟:“高明!从这个图上来看,箱子有四口在山顶上,三口在山下,也就是说咱们只需要到了那附近,随便找几个人激发他们心里的阴暗就可以了!” 云歇道:“山下的那三个不用,我已经知道具体位置。只需要解决山上的四口就行,惹人生气我最拿手了。” 他边说边伸出手来,五指成爪,直接生生将那片写着东西的石头从墙面上抠了出来,塞到乾坤袖里,跟着一个弹指,墙壁恢复原状。 卓正凡笑道:“这样的办法,天底下恐怕除了你也没人能想出来了,看来到时候还得烦劳云兄你再上山一趟。” 云歇不自觉地按了按胸口心脏的位置:“过奖。”他温柔地笑了笑:“我只是凑巧罢了,如果看到这东西的是阿寻,他一定也会想到这一点。” 卓正凡:“”虽然江寻意没有跟来,但存在感真是无处不在啊。 第66章 挑衅 醉醉新文重生之殊途同归: “我让你小子偷东西!我让你小子不学好!我呸!活该你妈早死,活该你爸娶小老婆,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小王八蛋!” 视线渐渐清明,沐行舟被人一脚踩在胸口上,眯起眼睛抬头看去,视线里出现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脸,秃头,小眼,满脸堆肉,像一只被剪去了耳朵的流/氓兔。 他记忆中自己没有认识过流/氓兔。 还没等沐行舟再次确认,脑袋上又挨了一棍子,虽然没到爆头的程度,但一股温热的鲜血已经顺着脑门流了下来,挡住了视线。 流/氓兔继续骂:“怎么着,不装死了?还他妈偷到老子头上来了,哼。” 他狠狠揍了沐行舟一顿,把自己的钱抢回来,出够了气之后趾高气扬地离开了,留下沐行舟一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思考人生。 不知道是不是打坏了脑子,反正刚才的人不认识,现在的环境不认识,之前的事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可那记忆里他分明应该已经死了。 他还没弄明白眼下自己身在何方姓甚名谁,就听见一个有些聒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唉呀妈呀,死人哎。” 沐行舟:“” 他勉力动了动,表示自己还有气,求别埋。 这时,他听到一个人缓缓地说:“这是刚才挨揍那个人?” 这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清清爽爽的很好听,可是无论是谁听见他的话,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中无端发紧,依稀有种酸胀的感觉,就好像对方的心里头有无限的遗憾沉痛不能化解也无法发泄,却一点点地从周身渗透出来,让人也仿佛都替他难过起来。 沐行舟愣了愣,心头怦怦急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开口喊出了一个名字,然而他刚才被人掐过脖子,嗓音已经沙哑,这声音听起来也不过像是徒劳地。 所以两个人都没有搭理他,刚才那个聒噪的声音回答道:“是啊卫三,刚我听那胖子骂了,这小子偷了人家的钱,所以才挨了这顿揍。这会估计是打他那胖子走了,我看这就算没死也去了半条命了,也活该,咱快走吧。” 卫洵本来不关心这样的事情,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刚才看到这张满是血污和灰尘的脸时,心里面不受控制地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鼻子一酸,几欲落泪。 他没搭理郑柯,而是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百元钞票,弯腰放在这个狼狈不堪的小青年面前,随口道:“拿去买点药吧。” 郑柯愕然:“我说卫三,你啥时候这么有同情心了?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吧?” “少废话了。“卫洵说:“人能活着都是好事,命可比这值钱多了。走吧。” 郑柯原本还想说话,但听他说到了那句“人命”,心肝肺全部抖了三抖,心里也有点难受,闭上了嘴巴不再触霉头,叹了口气一推好友的肩膀:“不想了不想了,是我嘴贱,走走走。” 看见昔日的两个铁哥们,沐行舟锈住的头脑终于渐渐转动起来,他摸了摸摆在面前甚至还有些余温的人民币,虽然不能判断卫洵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但他自己,应该的确是作为什么“东西”附了别人的身了。 这是庄生晓梦迷蝴蝶?他一觉醒来就成了一个正在挨揍的小偷?、 不,不能这么说,他之前并不是在睡觉 记忆中心脏处曾经感受过的那种疼痛似乎又一次席卷而来,将人淹没。 他原本是京城沈家的大少爷,也算是身份显赫的人物,只不过因为从小有先天性心脏病,因此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家族继承人,也就更没有想过,居然还有人会煞费苦心地害他。 沐行舟还记得他那天病发明明是在自己的卧室里,他这病也有年头了,每次情绪一激动,胸闷气喘心口疼还是免不了的,沐行舟大衣兜里是常年备有药的,于是他伸手从衣兜里面拿药,然而药瓶却是空的。 沐行舟的嘴唇逐渐青紫,冷汗打湿了额发,心却一下子凉了下来。 自己的身体他十分清楚,早上发现药瓶快要空了,还是特意新换药,现在瓶子怎么会突然就空了呢? 这一天是他的生日宴会,家里人员繁杂倒是真的,可是能接触到他沈大少外衣的,屈指可数。 这几个人中,无论哪一个,沐行舟都不愿意怀疑,可是事实如此,容不得他不去想。 算了,想那么多干啥,现在自个都成贼了,眼下数九寒天,再趴下去就要被冻在地上了。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想了想,没有拿卫洵给的钱。 一开始刚见面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现在忍不住暗暗庆幸卫洵没听见他那一声招呼,不然面对起来也是尴尬,更何况死而复生这种事,一般人也不会相信吧。 他不知道自己的是怎么死的,心里也一直存着这个结,大概是从小生活条件优渥,沐行舟一向心高气傲,不想接受这种类似于施舍的馈赠。 他简直又想死一回,是不是再死一回就能换个好用点的身份啊! 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自己这种脑残的行为。 坐在四面漏风的棚子里等着自己的牛肉板面时,沐行舟第一千次唾骂自己。早知道原主家里这么穷,他一定不装那个没有观众的逼。 有了那些钱,最起码现在他能舍得给自己的牛肉板面多要个鸡蛋吧 不食人间烟火的沐大少爷第一次觉得几百块钱原来竟然这么多,也是第一次发现,这种叫做牛肉板面的东西居然也很好吃。 热气腾腾的板面端了上来,红彤彤的辣油浮在汤面上,香气直冲鼻端,大概是看这个小伙子长的太好看,碗里的牛肉要比别人多上一些,沐行舟端起碗来喝了口汤,融融的暖意涌上来,顿时感觉身心得到了救赎。 他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吃辣的,没想到这种东西的味道居然这么好,虽说现在变穷了,但是换了一个好身体,也算是好事。 勉强算吧? 这个身体的主人叫沈舟,关于他的生平,一言以蔽之,悲催。 就像之前流/氓兔骂的,他妈被他爸气死了,他爸仗着长得好娶了个阔太太,现在也不知道浪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家里只剩下他,他舅舅一家,还有一个年迈卧床的姥姥。 他姥姥常年生病,舅舅舅妈开了一个卖早点的小摊子,摊场还不如他现在坐着的这个棚子大,还养着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他自己高中毕业找不到工作,家里又困难,只好整天靠着偷鸡摸狗混日子,偏生还没有楚留香的本事,三天俩头被人打的半死。 “哥哥哥哥!表哥!”他正想着,忽然从身后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揽住了他的脖子:“我跟你说个事!” 沐行舟手一抖,差点把碗扣了,他拨开表弟的手,白了对方一眼:“听见了,没聋。” 沈泽习惯了自家表哥的臭脾气,并不以为意,嘿嘿笑着搓了搓手:“哥,伤好了不?” 沐行舟拿起桌上的纸巾,慢慢拭了拭嘴角,看见身边没有放废纸篓,就把纸巾拿在手里,缓缓开口:“有话直接说。” 沈泽:“” 不过说句话而已嘛,做那么多前/戏干啥,看这威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说的是“拉出去砍了”。 不过他哥脸嫩,长的跟花泽类似的,再怎么板脸他也不怕,沈泽拿起手里小广告给沐行舟看:“哥,你瞅瞅,鼎丰那个老总找贴身保镖呢,不限学历,待遇丰厚,只要身手好就行,月薪五千啊,五千!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咱哥俩的机会来了啊!” 他最后那句话说的声音有点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沐行舟吃过了饭没有漱口,本来不想多说话,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被他的口气气乐了:“怎么着,你这是想打入对方集团内部当个卧底,然后干一票大的?” 沈泽看见向来街头流氓似的表哥突然气场这么强,莫名觉得别扭,还没有想出来下面要说个啥,手里的纸已经被对方抢了过去,沐行舟看了两眼,脸色微变,突然问道:“鼎丰的老板叫卫洵?” “是啊,哥,你不知道吗?这个卫洵就是卫家那个三少爷,可牛逼了,办这个公司不到一年,但是那气派可真不小。这回听说是为了给他兄弟报仇,和道上的一个什么人别起来了,所以要从外边找个保镖贴身保护着。” 原来卫老三的公司办了还不到一年,怪不得他不知道——沐行舟一睁眼睛,就已经是他死的一年以后了。 他低声重复了沈泽话里的几个字:“给他哥们报仇?” 第67章 似不似傻 醉醉新坑:重生之殊途同归 “我让你小子偷东西!我让你小子不学好!我呸!活该你妈早死,活该你爸娶小老婆,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小王八蛋!” 视线渐渐清明,沐行舟被人一脚踩在胸口上,眯起眼睛抬头看去,视线里出现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脸,秃头,小眼,满脸堆肉,像一只被剪去了耳朵的流氓兔。 他记忆中自己没有认识过流氓兔。 还没等沐行舟再次确认,脑袋上又挨了一棍子,虽然没到爆头的程度,但一股温热的鲜血已经顺着脑门流了下来,挡住了视线。 流氓兔继续骂:“怎么着,不装死了?还他妈偷到老子头上来了,哼。” 他狠狠揍了沐行舟一顿,把自己的钱抢回来,出够了气之后趾高气扬地离开了,留下沐行舟一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思考人生。 不知道是不是打坏了脑子,反正刚才的人不认识,现在的环境不认识,之前的事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可那记忆里他分明应该已经死了。 他还没弄明白眼下自己身在何方姓甚名谁,就听见一个有些聒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唉呀妈呀,死人哎。” 沐行舟:“” 他勉力动了动,表示自己还有气,求别埋。 这时,他听到一个人缓缓地说:“这是刚才挨揍那个人?” 这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清清爽爽的很好听,可是无论是谁听见他的话,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中无端发紧,依稀有种酸胀的感觉,就好像对方的心里头有无限的遗憾沉痛不能化解也无法发泄,却一点点地从周身渗透出来,让人也仿佛都替他难过起来。 沐行舟愣了愣,心头怦怦急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开口喊出了一个名字,然而他刚才被人掐过脖子,嗓音已经沙哑,这声音听起来也不过像是徒劳地。 所以两个人都没有搭理他,刚才那个聒噪的声音回答道:“是啊卫三,刚我听那胖子骂了,这小子偷了人家的钱,所以才挨了这顿揍。这会估计是打他那胖子走了,我看这就算没死也去了半条命了,也活该,咱快走吧。” 卫洵本来不关心这样的事情,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刚才看到这张满是血污和灰尘的脸时,心里面不受控制地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鼻子一酸,几欲落泪。 他没搭理郑柯,而是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百元钞票,弯腰放在这个狼狈不堪的小青年面前,随口道:“拿去买点药吧。” 郑柯愕然:“我说卫三,你啥时候这么有同情心了?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吧?” “少废话了。“卫洵说:“人能活着都是好事,命可比这值钱多了。走吧。” 郑柯原本还想说话,但听他说到了那句“人命”,心肝肺全部抖了三抖,心里也有点难受,闭上了嘴巴不再触霉头,叹了口气一推好友的肩膀:“不想了不想了,是我嘴贱,走走走。” 看见昔日的两个铁哥们,沐行舟锈住的头脑终于渐渐转动起来,他摸了摸摆在面前甚至还有些余温的人民币,虽然不能判断卫洵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但他自己,应该的确是作为什么“东西”附了别人的身了。 这是庄生晓梦迷蝴蝶?他一觉醒来就成了一个正在挨揍的小偷?、 不,不能这么说,他之前并不是在睡觉 记忆中心脏处曾经感受过的那种疼痛似乎又一次席卷而来,将人淹没。 他原本是京城沈家的大少爷,也算是身份显赫的人物,只不过因为从小有先天性心脏病,因此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家族继承人,也就更没有想过,居然还有人会煞费苦心地害他。 沐行舟还记得他那天病发明明是在自己的卧室里,他这病也有年头了,每次情绪一激动,胸闷气喘心口疼还是免不了的,沐行舟大衣兜里是常年备有药的,于是他伸手从衣兜里面拿药,然而药瓶却是空的。 沐行舟的嘴唇逐渐青紫,冷汗打湿了额发,心却一下子凉了下来。 自己的身体他十分清楚,早上发现药瓶快要空了,还是特意新换药,现在瓶子怎么会突然就空了呢? 这一天是他的生日宴会,家里人员繁杂倒是真的,可是能接触到他沈大少外衣的,屈指可数。 这几个人中,无论哪一个,沐行舟都不愿意怀疑,可是事实如此,容不得他不去想。 算了,想那么多干啥,现在自个都成贼了,眼下数九寒天,再趴下去就要被冻在地上了。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想了想,没有拿卫洵给的钱。 一开始刚见面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现在忍不住暗暗庆幸卫洵没听见他那一声招呼,不然面对起来也是尴尬,更何况死而复生这种事,一般人也不会相信吧。 他不知道自己的是怎么死的,心里也一直存着这个结,大概是从小生活条件优渥,沐行舟一向心高气傲,不想接受这种类似于施舍的馈赠。 他简直又想死一回,是不是再死一回就能换个好用点的身份啊! 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自己这种脑残的行为。 坐在四面漏风的棚子里等着自己的牛肉板面时,沐行舟第一千次唾骂自己。早知道原主家里这么穷,他一定不装那个没有观众的逼。 有了那些钱,最起码现在他能舍得给自己的牛肉板面多要个鸡蛋吧 不食人间烟火的沐大少爷第一次觉得几百块钱原来竟然这么多,也是第一次发现,这种叫做牛肉板面的东西居然也很好吃。 热气腾腾的板面端了上来,红彤彤的辣油浮在汤面上,香气直冲鼻端,大概是看这个小伙子长的太好看,碗里的牛肉要比别人多上一些,沐行舟端起碗来喝了口汤,融融的暖意涌上来,顿时感觉身心得到了救赎。 他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吃辣的,没想到这种东西的味道居然这么好,虽说现在变穷了,但是换了一个好身体,也算是好事。 勉强算吧? 这个身体的主人叫沈舟,关于他的生平,一言以蔽之,悲催。 就像之前流氓兔骂的,他妈被他爸气死了,他爸仗着长得好娶了个阔太太,现在也不知道浪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家里只剩下他,他舅舅一家,还有一个年迈卧床的姥姥。 他姥姥常年生病,舅舅舅妈开了一个卖早点的小摊子,摊场还不如他现在坐着的这个棚子大,还养着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他自己高中毕业找不到工作,家里又困难,只好整天靠着偷鸡摸狗混日子,偏生还没有楚留香的本事,三天俩头被人打的半死。 “哥哥哥哥!表哥!”他正想着,忽然从身后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揽住了他的脖子:“我跟你说个事!” 沐行舟手一抖,差点把碗扣了,他拨开表弟的手,白了对方一眼:“听见了,没聋。” 沈泽习惯了自家表哥的臭脾气,并不以为意,嘿嘿笑着搓了搓手:“哥,伤好了不?” 沐行舟拿起桌上的纸巾,慢慢拭了拭嘴角,看见身边没有放废纸篓,就把纸巾拿在手里,缓缓开口:“有话直接说。” 沈泽:“” 不过说句话而已嘛,做那么多前/戏干啥,看这威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说的是“拉出去砍了”。 不过他哥脸嫩,长的跟花泽类似的,再怎么板脸他也不怕,沈泽拿起手里小广告给沐行舟看:“哥,你瞅瞅,鼎丰那个老总找贴身保镖呢,不限学历,待遇丰厚,只要身手好就行,月薪五千啊,五千!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咱哥俩的机会来了啊!” 他最后那句话说的声音有点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沐行舟吃过了饭没有漱口,本来不想多说话,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被他的口气气乐了:“怎么着,你这是想打入对方集团内部当个卧底,然后干一票大的?” 沈泽看见向来街头流氓似的表哥突然气场这么强,莫名觉得别扭,还没有想出来下面要说个啥,手里的纸已经被对方抢了过去,沐行舟看了两眼,脸色微变,突然问道:“鼎丰的老板叫卫洵?” “是啊,哥,你不知道吗?这个卫洵就是卫家那个三少爷,可牛逼了,办这个公司不到一年,但是那气派可真不小。这回听说是为了给他兄弟报仇,和道上的一个什么人别起来了,所以要从外边找个保镖贴身保护着。” 原来卫老三的公司办了还不到一年,怪不得他不知道——沐行舟一睁眼睛,就已经是他死的一年以后了。 他低声重复了沈泽话里的几个字:“给他哥们报仇?” 沈泽的表情天真无邪:“你不知道是谁呀哥?不可能吧。卫家三少和沐家那个有心脏病的大少爷的关系,那是出了名的铁,结果一年前,沐大少不知道因为什么,心脏病发作给死了。” 第68章 云宗主 醉醉新坑:重生之殊途同归 “我让你小子偷东西!我让你小子不学好!我呸!活该你妈早死,活该你爸娶小老婆,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小王/八蛋!” 视线渐渐清明,沐行舟被人一脚踩在胸口上,眯起眼睛抬头看去,视线里出现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脸,秃头,小眼,满脸堆肉,像一只被剪去了耳朵的流/氓兔。 他记忆中自己没有认识过流/氓兔。 还没等沐行舟再次确认,脑袋上又挨了一棍子,虽然没到爆头的程度,但一股温热的鲜血已经顺着脑门流了下来,挡住了视线。 流/氓兔继续骂:“怎么着,不装死了?还他妈偷到老子头上来了,哼。” 他狠狠揍了沐行舟一顿,把自己的钱抢回来,出够了气之后趾高气扬地离开了,留下沐行舟一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思考人生。 不知道是不是打坏了脑子,反正刚才的人不认识,现在的环境不认识,之前的事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可那记忆里他分明应该已经死了。 他还没弄明白眼下自己身在何方姓甚名谁,就听见一个有些聒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唉呀妈呀,死人哎。” 沐行舟:“” 他勉力动了动,表示自己还有气,求别埋。 这时,他听到一个人缓缓地说:“这是刚才挨揍那个人?” 这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清清爽爽的很好听,可是无论是谁听见他的话,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中无端发紧,依稀有种酸胀的感觉,就好像对方的心里头有无限的遗憾沉痛不能化解也无法发泄,却一点点地从周身渗透出来,让人也仿佛都替他难过起来。 沐行舟愣了愣,心头怦怦急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开口喊出了一个名字,然而他刚才被人掐过脖子,嗓音已经沙哑,这声音听起来也不过像是徒劳地。 所以两个人都没有搭理他,刚才那个聒噪的声音回答道:“是啊卫三,刚我听那胖子骂了,这小子偷了人家的钱,所以才挨了这顿揍。这会估计是打他那胖子走了,我看这就算没死也去了半条命了,也活该,咱快走吧。” 卫洵本来不关心这样的事情,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刚才看到这张满是血污和灰尘的脸时,心里面不受控制地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鼻子一酸,几欲落泪。 他没搭理郑柯,而是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百元钞票,弯腰放在这个狼狈不堪的小青年面前,随口道:“拿去买点药吧。” 郑柯愕然:“我说卫三,你啥时候这么有同情心了?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吧?” “少废话了。“卫洵说:“人能活着都是好事,命可比这值钱多了。走吧。” 郑柯原本还想说话,但听他说到了那句“人命”,心肝肺全部抖了三抖,心里也有点难受,闭上了嘴巴不再触霉头,叹了口气一推好友的肩膀:“不想了不想了,是我嘴贱,走走走。” 看见昔日的两个铁哥们,沐行舟锈住的头脑终于渐渐转动起来,他摸了摸摆在面前甚至还有些余温的人民币,虽然不能判断卫洵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但他自己,应该的确是作为什么“东西”附了别人的身了。 这是庄生晓梦迷蝴蝶?他一觉醒来就成了一个正在挨揍的小偷?、 不,不能这么说,他之前并不是在睡觉 记忆中心脏处曾经感受过的那种疼痛似乎又一次席卷而来,将人淹没。 他原本是京城沈家的大少爷,也算是身份显赫的人物,只不过因为从小有先天性心脏病,因此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家族继承人,也就更没有想过,居然还有人会煞费苦心地害他。 沐行舟还记得他那天病发明明是在自己的卧室里,他这病也有年头了,每次情绪一激动,胸闷气喘心口疼还是免不了的,沐行舟大衣兜里是常年备有药的,于是他伸手从衣兜里面拿药,然而药瓶却是空的。 沐行舟的嘴唇逐渐青紫,冷汗打湿了额发,心却一下子凉了下来。 自己的身体他十分清楚,早上发现药瓶快要空了,还是特意新换药,现在瓶子怎么会突然就空了呢? 这一天是他的生日宴会,家里人员繁杂倒是真的,可是能接触到他沈大少外衣的,屈指可数。 这几个人中,无论哪一个,沐行舟都不愿意怀疑,可是事实如此,容不得他不去想。 算了,想那么多干啥,现在自个都成贼了,眼下数九寒天,再趴下去就要被冻在地上了。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想了想,没有拿卫洵给的钱。 一开始刚见面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现在忍不住暗暗庆幸卫洵没听见他那一声招呼,不然面对起来也是尴尬,更何况死而复生这种事,一般人也不会相信吧。 他不知道自己的是怎么死的,心里也一直存着这个结,大概是从小生活条件优渥,沐行舟一向心高气傲,不想接受这种类似于施舍的馈赠。 他简直又想死一回,是不是再死一回就能换个好用点的身份啊! 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自己这种脑残的行为。 坐在四面漏风的棚子里等着自己的牛肉板面时,沐行舟第一千次唾骂自己。早知道原主家里这么穷,他一定不装那个没有观众的逼。 有了那些钱,最起码现在他能舍得给自己的牛肉板面多要个鸡蛋吧 不食人间烟火的沐大少爷第一次觉得几百块钱原来竟然这么多,也是第一次发现,这种叫做牛肉板面的东西居然也很好吃。 热气腾腾的板面端了上来,红彤彤的辣油浮在汤面上,香气直冲鼻端,大概是看这个小伙子长的太好看,碗里的牛肉要比别人多上一些,沐行舟端起碗来喝了口汤,融融的暖意涌上来,顿时感觉身心得到了救赎。 他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吃辣的,没想到这种东西的味道居然这么好,虽说现在变穷了,但是换了一个好身体,也算是好事。 勉强算吧? 这个身体的主人叫沈舟,关于他的生平,一言以蔽之,悲催。 就像之前流/氓兔骂的,他妈被他爸气死了,他爸仗着长得好娶了个阔太太,现在也不知道浪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家里只剩下他,他舅舅一家,还有一个年迈卧床的姥姥。 他姥姥常年生病,舅舅舅妈开了一个卖早点的小摊子,摊场还不如他现在坐着的这个棚子大,还养着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他自己高中毕业找不到工作,家里又困难,只好整天靠着偷鸡摸狗混日子,偏生还没有楚留香的本事,三天俩头被人打的半死。 “哥哥哥哥!表哥!”他正想着,忽然从身后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揽住了他的脖子:“我跟你说个事!” 沐行舟手一抖,差点把碗扣了,他拨开表弟的手,白了对方一眼:“听见了,没聋。” 沈泽习惯了自家表哥的臭脾气,并不以为意,嘿嘿笑着搓了搓手:“哥,伤好了不?” 沐行舟拿起桌上的纸巾,慢慢拭了拭嘴角,看见身边没有放废纸篓,就把纸巾拿在手里,缓缓开口:“有话直接说。” 沈泽:“” 不过说句话而已嘛,做那么多前/戏干啥,看这威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说的是“拉出去砍了”。 不过他哥脸嫩,长的跟花泽类似的,再怎么板脸他也不怕,沈泽拿起手里小广告给沐行舟看:“哥,你瞅瞅,鼎丰那个老总找贴身保镖呢,不限学历,待遇丰厚,只要身手好就行,月薪五千啊,五千!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咱哥俩的机会来了啊!” 他最后那句话说的声音有点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沐行舟吃过了饭没有漱口,本来不想多说话,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被他的口气气乐了:“怎么着,你这是想打入对方集团内部当个卧底,然后干一票大的?” 沈泽看见向来街头流氓似的表哥突然气场这么强,莫名觉得别扭,还没有想出来下面要说个啥,手里的纸已经被对方抢了过去,沐行舟看了两眼,脸色微变,突然问道:“鼎丰的老板叫卫洵?” “是啊,哥,你不知道吗?这个卫洵就是卫家那个三少爷,可牛逼了,办这个公司不到一年,但是那气派可真不小。这回听说是为了给他兄弟报仇,和道上的一个什么人别起来了,所以要从外边找个保镖贴身保护着。” 原来卫老三的公司办了还不到一年,怪不得他不知道——沐行舟一睁眼睛,就已经是他死的一年以后了。 他低声重复了沈泽话里的几个字:“给他哥们报仇?” 沈泽的表情天真无邪:“你不知道是谁呀哥?不可能吧。卫家三少和沐家那个有心脏病的大少爷的关系那是出了名的铁,结果一年前,沐大少不知道因为什么,心脏病发作,一下子给死了,那可把卫少给伤心的哟,我听东子讲,他上坟的的时候都哭昏过去了,还想把头往墓碑上头撞,幸好一堆人拦着。这不,人都死了一年了,卫少那还是不死心,非说他那兄弟是被人给坑死的,到处的查——嗐,要我说,这人有心脏病,那死了不是很正常嘛,有啥可查的,有钱人,就是吃饱了撑的。” 他说完之后一抬头,看见沐行舟已经把目光从那张纸上移开了,正在幽幽地看着自己。 沈泽:“” 莫名害怕。 沐行舟掸了掸手里的纸,心中倒确确实实地因为他的话有所触动——他没弄明白自己是被谁坑死的,吃了这么个暗亏,即使是再好的朋友,心里头也难免对卫洵有点疙瘩,但是听沈泽这么一说,又觉得自己应该相信卫三。 不如去应聘试试吧,也见见他,说不定还可以表明身份呢。好歹也能让这小子不用再为了自己瞎折腾了。 沐行舟一向是个干脆的人,下定了决心之后直接把那张广告单收了起来,对沈泽说:“我去。” 沈泽立刻忘记了表哥刚才那阴森森的眼神,有些兴奋起来:“什么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你看好了,这上面说‘只招一人’。”沐行舟眼神真诚:“有我去,就没你什么事了。外面天冷,我也不想让你白跑一趟还伤了自尊。” 他自然而然地把手里的废纸递给沈泽,吩咐了一句:“丢掉。”跟着转身离开。 沈泽原地站了一会,没吭声,委委屈屈地把废纸扔进了街边的垃圾桶里,感觉今日的寒风分外萧瑟。 沐行舟敢这么说,因为他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很有信心的。 虽然有先天性心脏病,但是他生活条件好,无论是医疗还是饮食都跟得上,因此平日里症状也不是十分严重,估计这也是卫洵不相信他说死就死了的原因之一。沐行舟身为豪门之子,谁又都知道他这个病秧子可是沐家全家上下的宝贝疙瘩,因此没点身手还真有些缺乏安全感,虽说比不上卫洵那个军队练过的,但当保镖,哼,不在话下。 梁平昭最近有点烦。身为特别助理,最怕的就是摊上一个天天花样作死的老板,偏偏他家老板少爷脾气,有钱有权,神经起来谁也挡不住,这已经疯了一年了还没缓过劲来,简直让他每一天都活的焦头烂额。 沈泽的消息大部分是正确的,只是细节方面有一些小偏差,卫洵会跟道上的人结梁子,不是因为给沐行舟报仇——沐行舟死的蹊跷,他查了这么久,连根仇人的毛都没摸到。而是因为在酒吧喝酒的时候,看见京城这边道上的一个太子爷醉眼迷离地搂着个少爷叫了沐少的名字,卫洵当场就挽袖子亲自上阵,把人家给捶了一顿。 虽然以他的身份,就算是揍了人对方也得捏着鼻子过来道歉,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被打的那个也是心狠手辣的人物,又是道上混惯了的,梁平昭这才想着给卫洵找个贴身保镖,好歹也防范一段日子。 只不过卫洵自己本身就是当过兵的,身手太差来了也没有用,合适的实在不好找,因此当梁平昭听说有个身手还不错的小青年连胜了三场之后,立刻把别的事扔在一边,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 面试保镖的大厅里人多,有些乱糟糟的,然而梁平昭却第一眼就看见了在大厅里抱臂而立,懒洋洋靠在一张桌子边上的青年。 倒不是因为对方过于出众的容貌,而是他身上的气质让梁平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冷淡、沉凝,但整体上来说并不阴郁,反倒有一种一切尽在掌中的沉稳,像那个人。 不光如此,仔细看看似乎连眉眼都有几分相似,梁平昭心中一颤,想到卫洵,忽然有种让沐行舟立刻离开的冲动。 他想到这里就要开口,身后却突然幽幽传出来一个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梁平昭吓的一哆嗦,只觉得这声音里似乎有种山雨欲来的味道,他连忙往旁边闪了闪,卫洵径直走到了沐行舟面前。 沐行舟刚才是没有注意到来了人,见到梁平昭满脸惊疑地盯着自己看,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立刻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老老实实地回答:“沈舟。” 他说完这句话,卫洵忽然上前两步,倒是把沐行舟吓了一跳,不过他身后就是桌子,没得退,眼睁睁看着卫洵一只手攥住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沈舟这张与沐行舟过去颇有几分相似的秀美面庞。 这时间久的沐行舟几乎都要觉得对方是在像武侠里那样,检查自己带没带了。但卫洵的外公这边世代从军,他自己本身也是个兵痞子出身,一向霸道惯了,力气又大,沐行舟索性也就不跟他较这个劲,一动不动让卫洵看个够,反正脸是原装的,虽然灵魂有点不匹配,不过一起长大的发小了,他知道卫洵没有阴阳眼这样的外挂。 沐行舟脸上的表情收敛的恰到好处——惊慌中有一些畏缩,良久,卫洵一甩手放开他,随手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脸显厌恶之色,沐云行与他的距离近,甚至可以听见对方低低地冷嗤一声:“什么东西,也配和小舟比。” 沐行舟:“”心情有点复杂,不知是喜是怒。 卫洵似乎一眼也不想多看见他,头也不回地大步向门外走:“让他滚。” “这又是怎么了?谁那么大胆子敢惹我们卫少?”他没走两步,就被本来跟在后面想过来看热闹的郑柯拦住了肩。 卫洵心中莫名不想让对方看见沐行舟,沉着脸说:“你管那么多干嘛?滚滚滚。” 然而郑柯的双眼视力52,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跟沐行舟神似的青年,失声道:“行舟?” 这个名字出口,卫洵的身体就是一颤,回头盯着郑柯,眼神像要吃人。 好在他这间歇性发作的神经病已经犯了将近一年了,郑柯又一向嘴欠,被瞪的有点麻木,见状仔细看了看:“哦,不好意思认错人了不是行舟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也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一丝失落,为了转移话题,没话找话地向梁平昭询问:“这人谁啊?干嘛来的?” 梁平昭小声地解释了两句给卫洵找保镖的事,前因后果郑柯倒也知道一些,听完了回头看了沐行舟一眼,皱眉道:“就他这小身板,也是当保镖的料?就说咱们卫少身手好一般人也比不过吧,你好歹也找个胖一点的,到时候挡枪子面积也能大些啊。” “他之前是通过了好几轮测试才到这里的,听说身手倒是不错。”梁平昭下意识地解释了一句,又很快地回答道:“不过郑少说的有道理,我这就让他走” “哎等等。”郑柯的心思瞬息万变,听他这么一说,突然又有一个想法:“既然身手不错,我倒想见识见识,不如让他先跟庞兴来一场试试吧。” 梁平昭连忙使眼色:“郑少” 郑柯凑近了点,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什么叫脱敏疗法吗?” 他看见梁平昭一脸茫然,解释道:“你看你家卫少,原本好好的一个阳光小青年,自从行舟那事出了以后,这一年他都成了个啥了。唉,人没了日子也得过啊,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弄个长得像的放他身边,看多了也就不琢磨了。” 梁平昭:“” 乍一听像个馊主意,但仔细想想吧,又觉得还是有那么点的道理。 郑柯可不管他觉得有没有道理,直接招手把沐行舟叫过来:“小子,你过来,和我们这的老庞比比,赢了他你就留下来。” 卫洵皱眉,板着脸“喂”了一声。 郑柯挥挥手道:“得了兄弟,你要是真的那么讨厌这个小子,就不会到现在才表态了。就当给兄弟个面子,让他试试怕什么的。” 卫洵神色复杂,动了动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也觉得很奇怪。沐行舟已经去世一年了,像卫洵他们这样身份的人,身边不乏处心积虑之辈,卫洵不是没有见过跟沐行舟样貌相似的人,也从来没有把别人当做小舟的想法,反倒对此反感的要死,可这一次,面前这个人却莫名地让他的内心产生了动摇,终于还是默许了郑柯的提议。 沐行舟看着郑柯叫狗一样冲着自己招手,神情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以前虽然身体不好,但家世、才干、样貌、人脉都在明面上摆着,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轻慢的对待,即使郑柯也是他的铁哥们不,或者倒不如说正因为过去郑柯也是他的铁哥们,沐行舟才会加倍的对对方这样的举动感到不快。 然而那不悦之色的外露也只是一瞬间而已,沐行舟很快露出了一个笑容,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卫洵忍不住再次露出了一点恍惚之色。 郑柯回头冲着角落里的一个大汉叫了一声:“老庞,你过来跟这个小伙子比划比划。” 第69章 恳君珍重 醉醉新坑:重生之殊途同归 “我让你小子偷东西!我让你小子不学好!我呸!活该你妈早死,活该你爸娶小老婆,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小王八蛋!” 视线渐渐清明,沐行舟被人一脚踩在胸口上,眯起眼睛抬头看去,视线里出现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脸,秃头,小眼,满脸堆肉,像一只被剪去了耳朵的流氓兔。 他记忆中自己没有认识过流氓兔。 还没等沐行舟再次确认,脑袋上又挨了一棍子,虽然没到爆头的程度,但一股温热的鲜血已经顺着脑门流了下来,挡住了视线。 流氓兔继续骂:“怎么着,不装死了?还他妈偷到老子头上来了,哼。” 他狠狠揍了沐行舟一顿,把自己的钱抢回来,出够了气之后趾高气扬地离开了,留下沐行舟一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思考人生。 不知道是不是打坏了脑子,反正刚才的人不认识,现在的环境不认识,之前的事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可那记忆里他分明应该已经死了。 他还没弄明白眼下自己身在何方姓甚名谁,就听见一个有些聒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唉呀妈呀,死人哎。” 沐行舟:“” 他勉力动了动,表示自己还有气,求别埋。 这时,他听到一个人缓缓地说:“这是刚才挨揍那个人?” 这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清清爽爽的很好听,可是无论是谁听见他的话,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中无端发紧,依稀有种酸胀的感觉,就好像对方的心里头有无限的遗憾沉痛不能化解也无法发泄,却一点点地从周身渗透出来,让人也仿佛都替他难过起来。 沐行舟愣了愣,心头怦怦急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开口喊出了一个名字,然而他刚才被人掐过脖子,嗓音已经沙哑,这声音听起来也不过像是徒劳地。 所以两个人都没有搭理他,刚才那个聒噪的声音回答道:“是啊卫三,刚我听那胖子骂了,这小子偷了人家的钱,所以才挨了这顿揍。这会估计是打他那胖子走了,我看这就算没死也去了半条命了,也活该,咱快走吧。” 卫洵本来不关心这样的事情,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刚才看到这张满是血污和灰尘的脸时,心里面不受控制地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鼻子一酸,几欲落泪。 他没搭理郑柯,而是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百元钞票,弯腰放在这个狼狈不堪的小青年面前,随口道:“拿去买点药吧。” 郑柯愕然:“我说卫三,你啥时候这么有同情心了?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吧?” “少废话了。“卫洵说:“人能活着都是好事,命可比这值钱多了。走吧。” 郑柯原本还想说话,但听他说到了那句“人命”,心肝肺全部抖了三抖,心里也有点难受,闭上了嘴巴不再触霉头,叹了口气一推好友的肩膀:“不想了不想了,是我嘴贱,走走走。” 看见昔日的两个铁哥们,沐行舟锈住的头脑终于渐渐转动起来,他摸了摸摆在面前甚至还有些余温的人民币,虽然不能判断卫洵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但他自己,应该的确是作为什么“东西”附了别人的身了。 这是庄生晓梦迷蝴蝶?他一觉醒来就成了一个正在挨揍的小偷?、 不,不能这么说,他之前并不是在睡觉 记忆中心脏处曾经感受过的那种疼痛似乎又一次席卷而来,将人淹没。 他原本是京城沈家的大少爷,也算是身份显赫的人物,只不过因为从小有先天性心脏病,因此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家族继承人,也就更没有想过,居然还有人会煞费苦心地害他。 沐行舟还记得他那天病发明明是在自己的卧室里,他这病也有年头了,每次情绪一激动,胸闷气喘心口疼还是免不了的,沐行舟大衣兜里是常年备有药的,于是他伸手从衣兜里面拿药,然而药瓶却是空的。 沐行舟的嘴唇逐渐青紫,冷汗打湿了额发,心却一下子凉了下来。 自己的身体他十分清楚,早上发现药瓶快要空了,还是特意新换药,现在瓶子怎么会突然就空了呢? 这一天是他的生日宴会,家里人员繁杂倒是真的,可是能接触到他沈大少外衣的,屈指可数。 这几个人中,无论哪一个,沐行舟都不愿意怀疑,可是事实如此,容不得他不去想。 算了,想那么多干啥,现在自个都成贼了,眼下数九寒天,再趴下去就要被冻在地上了。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想了想,没有拿卫洵给的钱。 一开始刚见面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现在忍不住暗暗庆幸卫洵没听见他那一声招呼,不然面对起来也是尴尬,更何况死而复生这种事,一般人也不会相信吧。 他不知道自己的是怎么死的,心里也一直存着这个结,大概是从小生活条件优渥,沐行舟一向心高气傲,不想接受这种类似于施舍的馈赠。 他简直又想死一回,是不是再死一回就能换个好用点的身份啊! 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自己这种脑残的行为。 坐在四面漏风的棚子里等着自己的牛肉板面时,沐行舟第一千次唾骂自己。早知道原主家里这么穷,他一定不装那个没有观众的逼。 有了那些钱,最起码现在他能舍得给自己的牛肉板面多要个鸡蛋吧 不食人间烟火的沐大少爷第一次觉得几百块钱原来竟然这么多,也是第一次发现,这种叫做牛肉板面的东西居然也很好吃。 热气腾腾的板面端了上来,红彤彤的辣油浮在汤面上,香气直冲鼻端,大概是看这个小伙子长的太好看,碗里的牛肉要比别人多上一些,沐行舟端起碗来喝了口汤,融融的暖意涌上来,顿时感觉身心得到了救赎。 他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吃辣的,没想到这种东西的味道居然这么好,虽说现在变穷了,但是换了一个好身体,也算是好事。 勉强算吧? 这个身体的主人叫沈舟,关于他的生平,一言以蔽之,悲催。 就像之前流氓兔骂的,他妈被他爸气死了,他爸仗着长得好娶了个阔太太,现在也不知道浪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家里只剩下他,他舅舅一家,还有一个年迈卧床的姥姥。 他姥姥常年生病,舅舅舅妈开了一个卖早点的小摊子,摊场还不如他现在坐着的这个棚子大,还养着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他自己高中毕业找不到工作,家里又困难,只好整天靠着偷鸡摸狗混日子,偏生还没有楚留香的本事,三天俩头被人打的半死。 “哥哥哥哥!表哥!”他正想着,忽然从身后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揽住了他的脖子:“我跟你说个事!” 沐行舟手一抖,差点把碗扣了,他拨开表弟的手,白了对方一眼:“听见了,没聋。” 沈泽习惯了自家表哥的臭脾气,并不以为意,嘿嘿笑着搓了搓手:“哥,伤好了不?” 沐行舟拿起桌上的纸巾,慢慢拭了拭嘴角,看见身边没有放废纸篓,就把纸巾拿在手里,缓缓开口:“有话直接说。” 沈泽:“” 不过说句话而已嘛,做那么多前/戏干啥,看这威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说的是“拉出去砍了”。 不过他哥脸嫩,长的跟花泽类似的,再怎么板脸他也不怕,沈泽拿起手里小广告给沐行舟看:“哥,你瞅瞅,鼎丰那个老总找贴身保镖呢,不限学历,待遇丰厚,只要身手好就行,月薪五千啊,五千!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咱哥俩的机会来了啊!” 他最后那句话说的声音有点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沐行舟吃过了饭没有漱口,本来不想多说话,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被他的口气气乐了:“怎么着,你这是想打入对方集团内部当个卧底,然后干一票大的?” 沈泽看见向来街头流氓似的表哥突然气场这么强,莫名觉得别扭,还没有想出来下面要说个啥,手里的纸已经被对方抢了过去,沐行舟看了两眼,脸色微变,突然问道:“鼎丰的老板叫卫洵?” “是啊,哥,你不知道吗?这个卫洵就是卫家那个三少爷,可牛逼了,办这个公司不到一年,但是那气派可真不小。这回听说是为了给他兄弟报仇,和道上的一个什么人别起来了,所以要从外边找个保镖贴身保护着。” 原来卫老三的公司办了还不到一年,怪不得他不知道——沐行舟一睁眼睛,就已经是他死的一年以后了。 他低声重复了沈泽话里的几个字:“给他哥们报仇?” 沈泽的表情天真无邪:“你不知道是谁呀哥?不可能吧。卫家三少和沐家那个有心脏病的大少爷的关系那是出了名的铁,结果一年前,沐大少不知道因为什么,心脏病发作,一下子给死了,那可把卫少给伤心的哟,我听东子讲,他上坟的的时候都哭昏过去了,还想把头往墓碑上头撞,幸好一堆人拦着。这不,人都死了一年了,卫少那还是不死心。” 第70章 表白 醉醉新文重生之殊途同归 “我让你小子偷东西!我让你小子不学好!我呸!活该你妈早死,活该你爸娶小老婆,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小王八蛋!” 视线渐渐清明,沐行舟被人一脚踩在胸口上,眯起眼睛抬头看去,视线里出现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脸,秃头,小眼,满脸堆肉,像一只被剪去了耳朵的流/氓兔。 他记忆中自己没有认识过流/氓兔。 还没等沐行舟再次确认,脑袋上又挨了一棍子,虽然没到爆头的程度,但一股温热的鲜血已经顺着脑门流了下来,挡住了视线。 流/氓兔继续骂:“怎么着,不装死了?还他妈偷到老子头上来了,哼。” 他狠狠揍了沐行舟一顿,把自己的钱抢回来,出够了气之后趾高气扬地离开了,留下沐行舟一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思考人生。 不知道是不是打坏了脑子,反正刚才的人不认识,现在的环境不认识,之前的事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可那记忆里他分明应该已经死了。 他还没弄明白眼下自己身在何方姓甚名谁,就听见一个有些聒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唉呀妈呀,死人哎。” 沐行舟:“” 他勉力动了动,表示自己还有气,求别埋。 这时,他听到一个人缓缓地说:“这是刚才挨揍那个人?” 这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清清爽爽的很好听,可是无论是谁听见他的话,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中无端发紧,依稀有种酸胀的感觉,就好像对方的心里头有无限的遗憾沉痛不能化解也无法发泄,却一点点地从周身渗透出来,让人也仿佛都替他难过起来。 沐行舟愣了愣,心头怦怦急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开口喊出了一个名字,然而他刚才被人掐过脖子,嗓音已经沙哑,这声音听起来也不过像是徒劳地。 所以两个人都没有搭理他,刚才那个聒噪的声音回答道:“是啊卫三,刚我听那胖子骂了,这小子偷了人家的钱,所以才挨了这顿揍。这会估计是打他那胖子走了,我看这就算没死也去了半条命了,也活该,咱快走吧。” 卫洵本来不关心这样的事情,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刚才看到这张满是血污和灰尘的脸时,心里面不受控制地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鼻子一酸,几欲落泪。 他没搭理郑柯,而是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百元钞票,弯腰放在这个狼狈不堪的小青年面前,随口道:“拿去买点药吧。” 郑柯愕然:“我说卫三,你啥时候这么有同情心了?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吧?” “少废话了。“卫洵说:“人能活着都是好事,命可比这值钱多了。走吧。” 郑柯原本还想说话,但听他说到了那句“人命”,心肝肺全部抖了三抖,心里也有点难受,闭上了嘴巴不再触霉头,叹了口气一推好友的肩膀:“不想了不想了,是我嘴贱,走走走。” 看见昔日的两个铁哥们,沐行舟锈住的头脑终于渐渐转动起来,他摸了摸摆在面前甚至还有些余温的人民币,虽然不能判断卫洵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但他自己,应该的确是作为什么“东西”附了别人的身了。 这是庄生晓梦迷蝴蝶?他一觉醒来就成了一个正在挨揍的小偷?、 不,不能这么说,他之前并不是在睡觉 记忆中心脏处曾经感受过的那种疼痛似乎又一次席卷而来,将人淹没。 他原本是京城沈家的大少爷,也算是身份显赫的人物,只不过因为从小有先天性心脏病,因此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家族继承人,也就更没有想过,居然还有人会煞费苦心地害他。 沐行舟还记得他那天病发明明是在自己的卧室里,他这病也有年头了,每次情绪一激动,胸闷气喘心口疼还是免不了的,沐行舟大衣兜里是常年备有药的,于是他伸手从衣兜里面拿药,然而药瓶却是空的。 沐行舟的嘴唇逐渐青紫,冷汗打湿了额发,心却一下子凉了下来。 自己的身体他十分清楚,早上发现药瓶快要空了,还是特意新换药,现在瓶子怎么会突然就空了呢? 这一天是他的生日宴会,家里人员繁杂倒是真的,可是能接触到他沈大少外衣的,屈指可数。 这几个人中,无论哪一个,沐行舟都不愿意怀疑,可是事实如此,容不得他不去想。 算了,想那么多干啥,现在自个都成贼了,眼下数九寒天,再趴下去就要被冻在地上了。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想了想,没有拿卫洵给的钱。 一开始刚见面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现在忍不住暗暗庆幸卫洵没听见他那一声招呼,不然面对起来也是尴尬,更何况死而复生这种事,一般人也不会相信吧。 他不知道自己的是怎么死的,心里也一直存着这个结,大概是从小生活条件优渥,沐行舟一向心高气傲,不想接受这种类似于施舍的馈赠。 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自己这种脑残的行为。 坐在四面漏风的棚子里等着自己的牛肉板面时,沐行舟第一千次唾骂自己。早知道原主家里这么穷,他一定不装那个没有观众的逼。 有了那些钱,最起码现在他能舍得给自己的牛肉板面多要个鸡蛋吧 不食人间烟火的沐大少爷第一次觉得几百块钱原来竟然这么多,也是第一次发现,这种叫做牛肉板面的东西居然也很好吃。 热气腾腾的板面端了上来,红彤彤的辣油浮在汤面上,香气直冲鼻端,大概是看这个小伙子长的太好看,碗里的牛肉要比别人多上一些,沐行舟端起碗来喝了口汤,融融的暖意涌上来,顿时感觉身心得到了救赎。 他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吃辣的,没想到这种东西的味道居然这么好,虽说现在变穷了,但是换了一个好身体,也算是好事。 勉强算吧? 这个身体的主人叫沈舟,关于他的生平,一言以蔽之,悲催。 就像之前流/氓兔骂的,他妈被他爸气死了,他爸仗着长得好娶了个阔太太,现在也不知道浪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家里只剩下他,他舅舅一家,还有一个年迈卧床的姥姥。 他姥姥常年生病,舅舅舅妈开了一个卖早点的小摊子,摊场还不如他现在坐着的这个棚子大,还养着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他自己高中毕业找不到工作,家里又困难,只好整天靠着偷鸡摸狗混日子,偏生还没有楚留香的本事,三天俩头被人打的半死。 “哥哥哥哥!表哥!”他正想着,忽然从身后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揽住了他的脖子:“我跟你说个事!” 沐行舟手一抖,差点把碗扣了,他拨开表弟的手,白了对方一眼:“听见了,没聋。” 沈泽习惯了自家表哥的臭脾气,并不以为意,嘿嘿笑着搓了搓手:“哥,伤好了不?” 沐行舟拿起桌上的纸巾,慢慢拭了拭嘴角,看见身边没有放废纸篓,就把纸巾拿在手里,缓缓开口:“有话直接说。” 沈泽:“” 不过说句话而已嘛,做那么多前/戏干啥,看这威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说的是“拉出去砍了”。 不过他哥脸嫩,再怎么板脸他也不怕,沈泽拿起手里小广告给沐行舟看:“哥,你瞅瞅,鼎丰那个老总找贴身保镖呢,不限学历,待遇丰厚,只要身手好就行,月薪五千啊,五千!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咱哥俩的机会来了啊!” 他最后那句话说的声音有点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沐行舟吃过了饭没有漱口,本来不想多说话,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被他的口气气乐了:“怎么着,你这是想打入对方集团内部当个卧底,然后干一票大的?” 沈泽看见向来街头流氓似的表哥突然气场这么强,莫名觉得别扭,还没有想出来下面要说个啥,手里的纸已经被对方抢了过去,沐行舟看了两眼,脸色微变,突然问道:“鼎丰的老板叫卫洵?” “是啊,哥,你不知道吗?这个卫洵就是卫家那个三少爷,可牛逼了,办这个公司不到一年,但是那气派可真不小。这回听说是为了给他兄弟报仇,和道上的一个什么人别起来了,所以要从外边找个保镖贴身保护着。” 原来卫老三的公司办了还不到一年,怪不得他不知道——沐行舟一睁眼睛,就已经是他死的一年以后了。 他低声重复了沈泽话里的几个字:“给他哥们报仇?” 沈泽的表情天真无邪:“你不知道是谁呀哥?不可能吧。卫家三少和沐家那个有心脏病的大少爷的关系那是出了名的铁,结果一年前,沐大少不知道因为什么,心脏病发作,一下子给死了,那可把卫少给伤心的哟,我听东子讲,他上坟的的时候都哭昏过去了,还想把头往墓碑上头撞,幸好一堆人拦着。这不,人都死了一年了,卫少那还是不死心,非说他那兄弟是被人给坑死的,到处的查——嗐,要我说,这人有心脏病,那死了不是很正常嘛,有啥可查的,有钱人,就是吃饱了撑的。” 他说完之后一抬头,看见沐行舟已经把目光从那张纸上移开了,正在幽幽地看着自己。 沈泽:“” 莫名害怕。 沐行舟掸了掸手里的纸,心中倒确确实实地因为他的话有所触动——他没弄明白自己是被谁坑死的,吃了这么个暗亏,即使是再好的朋友,心里头也难免对卫洵有点疙瘩,但是听沈泽这么一说,又觉得自己应该相信卫三。 不如去应聘试试吧,也见见他,说不定还可以表明身份呢。好歹也能让这小子不用再为了自己瞎折腾了。 沐行舟一向是个干脆的人,下定了决心之后直接把那张广告单收了起来,对沈泽说:“我去。” 沈泽立刻忘记了表哥刚才那阴森森的眼神,有些兴奋起来:“什么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你看好了,这上面说‘只招一人’。”沐行舟眼神真诚:“有我去,就没你什么事了。外面天冷,我也不想让你白跑一趟还伤了自尊。” 他自然而然地把手里的废纸递给沈泽,吩咐了一句:“丢掉。”跟着转身离开。 沈泽原地站了一会,没吭声,委委屈屈地把废纸扔进了街边的垃圾桶里,感觉今日的寒风分外萧瑟。 沐行舟敢这么说,因为他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很有信心的。 虽然有先天性心脏病,但是他生活条件好,无论是医疗还是饮食都跟得上,因此平日里症状也不是十分严重,估计这也是卫洵不相信他说死就死了的原因之一。沐行舟身为豪门之子,谁又都知道他这个病秧子可是沐家全家上下的宝贝疙瘩,因此没点身手还真有些缺乏安全感,虽说比不上卫洵那个军队练过的,但当保镖,哼,不在话下。 梁平昭最近有点烦。身为特别助理,最怕的就是摊上一个天天花样作死的老板,偏偏他家老板少爷脾气,有钱有权,神经起来谁也挡不住,这已经疯了一年了还没缓过劲来,简直让他每一天都活的焦头烂额。 沈泽的消息大部分是正确的,只是细节方面有一些小偏差,卫洵会跟道上的人结梁子,不是因为给沐行舟报仇——沐行舟死的蹊跷,他查了这么久,连根仇人的毛都没摸到。而是因为在酒吧喝酒的时候,看见京城这边道上的一个太子爷醉眼迷离地搂着个少爷叫了沐少的名字,卫洵当场就挽袖子亲自上阵,把人家给捶了一顿。 虽然以他的身份,就算是揍了人对方也得捏着鼻子过来道歉,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被打的那个也是心狠手辣的人物,又是道上混惯了的,梁平昭这才想着给卫洵找个贴身保镖,好歹也防范一段日子。 只不过卫洵自己本身就是当过兵的,身手太差来了也没有用,合适的实在不好找,因此当梁平昭听说有个身手还不错的小青年连胜了三场之后,立刻把别的事扔在一边,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 面试保镖的大厅里人多,有些乱糟糟的,然而梁平昭却第一眼就看见了在大厅里抱臂而立,懒洋洋靠在一张桌子边上的青年。 倒不是因为对方过于出众的容貌,而是他身上的气质让梁平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冷淡、沉凝,但整体上来说并不阴郁,反倒有一种一切尽在掌中的沉稳,像那个人。 不光如此,仔细看看似乎连眉眼都有几分相似,梁平昭心中一颤,想到卫洵,忽然有种让沐行舟立刻离开的冲动。 他想到这里就要开口,身后却突然幽幽传出来一个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梁平昭吓的一哆嗦,只觉得这声音里似乎有种山雨欲来的味道,他连忙往旁边闪了闪,卫洵径直走到了沐行舟面前。 沐行舟刚才是没有注意到来了人,见到梁平昭满脸惊疑地盯着自己看,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立刻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老老实实地回答:“沈舟。” 他说完这句话,卫洵忽然上前两步,倒是把沐行舟吓了一跳,不过他身后就是桌子,没得退,眼睁睁看着卫洵一只手攥住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沈舟这张与沐行舟过去颇有几分相似的秀美面庞。 这时间久的沐行舟几乎都要觉得对方是在像武侠里那样,检查自己带没带人/皮/面/具了。但卫洵的外公这边世代从军,他自己本身也是个兵痞子出身,一向霸道惯了,力气又大,沐行舟索性也就不跟他较这个劲,一动不动让卫洵看个够,反正脸是原装的,虽然灵魂有点不匹配,不过一起长大的发小了,他知道卫洵没有阴阳眼这样的外挂。 沐行舟脸上的表情收敛的恰到好处——惊慌中有一些畏缩,良久,卫洵一甩手放开他,随手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脸显厌恶之色,沐云行与他的距离近,甚至可以听见对方低低地冷嗤一声:“什么东西,也配和小舟比。” 沐行舟:“”心情有点复杂,不知是喜是怒。 卫洵似乎一眼也不想多看见他,头也不回地大步向门外走:“让他滚。” “这又是怎么了?谁那么大胆子敢惹我们卫少?”他没走两步,就被本来跟在后面想过来看热闹的郑柯拦住了肩。 卫洵心中莫名不想让对方看见沐行舟,沉着脸说:“你管那么多干嘛?滚滚滚。” 然而郑柯的双眼视力52,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跟沐行舟神似的青年,失声道:“行舟?” 这个名字出口,卫洵的身体就是一颤,回头盯着郑柯,眼神像要吃人。 好在他这间歇性发作的神经病已经犯了将近一年了,郑柯又一向嘴欠,被瞪的有点麻木,见状仔细看了看:“哦,不好意思认错人了不是行舟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也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一丝失落,为了转移话题,没话找话地向梁平昭询问:“这人谁啊?干嘛来的?” 梁平昭小声地解释了两句给卫洵找保镖的事,前因后果郑柯倒也知道一些,听完了回头看了沐行舟一眼,皱眉道:“就他这小身板,也是当保镖的料?就说咱们卫少身手好一般人也比不过吧,你好歹也找个胖一点的,到时候挡枪子面积也能大些啊。” “他之前是通过了好几轮测试才到这里的,听说身手倒是不错。”梁平昭下意识地解释了一句,又很快地回答道:“不过郑少说的有道理,我这就让他走” “哎等等。”郑柯的心思瞬息万变,听他这么一说,突然又有一个想法:“既然身手不错,我倒想见识见识,不如让他先跟庞兴来一场试试吧。” 梁平昭连忙使眼色:“郑少” 郑柯凑近了点,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什么叫脱敏疗法吗?” 他看见梁平昭一脸茫然,解释道:“你看你家卫少,原本好好的一个阳光小青年,自从行舟那事出了以后,这一年他都成了个啥了。唉,人没了日子也得过啊,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弄个长得像的放他身边,看多了也就不琢磨了。” 梁平昭:“” 乍一听像个馊主意,但仔细想想吧,又觉得还是有那么点的道理。 郑柯可不管他觉得有没有道理,直接招手把沐行舟叫过来:“小子,你过来,和我们这的老庞比比,赢了他你就留下来。” 卫洵皱眉,板着脸“喂”了一声。 郑柯挥挥手道:“得了兄弟,你要是真的那么讨厌这个小子,就不会到现在才表态了。就当给兄弟个面子,让他试试怕什么的。” 卫洵神色复杂,动了动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也觉得很奇怪。沐行舟已经去世一年了,像卫洵他们这样身份的人,身边不乏处心积虑之辈,卫洵不是没有见过跟沐行舟样貌相似的人,也从来没有把别人当做小舟的想法,反倒对此反感的要死,可这一次,面前这个人却莫名地让他的内心产生了动摇,终于还是默许了郑柯的提议。 沐行舟看着郑柯叫狗一样冲着自己招手,神情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以前虽然身体不好,但家世、才干、样貌、人脉都在明面上摆着,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轻慢的对待,即使郑柯也是他的铁哥们不,或者倒不如说正因为过去郑柯也是他的铁哥们,沐行舟才会加倍的对对方这样的举动感到不快。 然而那不悦之色的外露也只是一瞬间而已,沐行舟很快露出了一个笑容,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第71章 君心如何? 云歇看了看被他救出来的一干修士道:“我看这些人无门无派,不如你回头征询一下他们的意见,若是愿意留下的,正好可以给你帮忙。” 卓正凡知道灵隐和阳羡乃是大派,遴选弟子的标准十分严格,大多数门人都是从小便拜入门下,很少招收别派另投的门人,刚刚点了点头,就听见一个少年道:“云宗主,我可以跟着你吗?” 那人正是之前就向云歇提过问题的马斌,江寻意没见过他,看了马斌一眼:“你原来是哪个门派的,会御剑吗?” 以他的身份,这样询问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已是很客气了,但马斌却并没有回答江寻意的问题,反而道:“你是江寻意?我听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传闻。” 看他这表情,那传闻指的就不是什么英明神武的事迹了,江寻意却没有生气,目光反倒掠过马斌胸前挂着的一尊玉佛,若有所思。 云歇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揉了揉太阳穴,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马斌一愣,没想到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记住,有些失望,忙道:“弟子叫做马斌。” 云歇道:“嗯,名字不错,就是跟人有点对不上号。刚才江公子问你是哪个门派、会不会御剑,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是你的答案见不得人,还是说耳朵聋了听不清话?” 云歇素来伶牙俐齿,说话又极其不客气,当场把马斌说了个满脸通红,呐呐道:“是、是我不对,江前辈,我曾是金执门的弟子,御剑学过一点。” 果然是金执门,江寻意点了点头道:“要走就跟着罢。余弘,你御剑把他带上。” 他说完这句话,目光在人群中一转,没有看见齐十九的身影,有些奇怪,又道:“正凡,你看没看见齐十九?” 卓正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说那个总跟着你又不爱说话的小子?我刚才还见到他来着,也没受伤,这么一会就不见了吗?” 云歇笑着接话道:“我看他不顺眼,刚才给杀了埋到后山了。” 卓正凡惊疑不定地看着云歇,在他心目中这件事云歇绝对干得出来,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江寻意倒是一下就放心了,压根就没搭理云歇那句扯淡,直接道:“嗯,那就没事了。” 云歇:“” 卓正凡:“” 有点闹不明白他这句话是跟谁说的。 余弘犹豫了片刻,这才接着江寻意起初那句话道:“师叔,我还是先不跟你们一起走了吧。” 江寻意道:“不跟就不跟,你吞吞吐吐的干什么?这还是有什么机密说不得吗?” 余弘就算是杠天杠地也不敢跟他拗着,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事事无原则支持江寻意的云歇,因此顿了一顿,还是不情不愿地道:“其实我这次出来是有任务在身,结果还没有查出个究竟来,就不小心着了焰极门的道小师叔说了,您也是往这边过来的,要是这个任务让你听见了,就扒了我的皮当褥子用。” 江寻意笑了起来:“那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余弘苦笑道:“在他面前听他的,在你面前听你的,就盼着师叔你到时候给我说两句好话,让小师叔扒皮的时候轻着点。” 云歇听着这话头倒是微微皱眉,虽然和江漠楼从小不对盘,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江漠楼是绝对不会做出对江寻意不利的事的,听余弘这样说,他也有点不想让江寻意听下去了,可是也拦不住,只好暗戳戳地往江寻意身边蹭了蹭。 只听余弘道:“滕格特的城主前几天派人向灵隐派请求支援,说是城中在近三十天之内足足死了一百多名新郎,均是成亲当夜无缘无故暴毙。现在人心惶惶,都说是城里闹鬼了,百姓纷纷出逃,但不知为何,每次走到城门口附近的树林处都会迷路,有的人幸运便逃了出来,有的人却一直到现在都杳无音讯,小师叔就派我来打个头阵探看一二。” 滕格特就是挨着这附近的一座边境大城,因为城中百姓多为少数民族,所以民风一向十分奔放。而发生这件事虽然算是离奇,但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般都是狐精作祟吸收阳气,单看江漠楼就派了余弘一个人出来就知道,他也没有太当回事,更没必要瞒着江寻意。 江寻意八风不动,抱臂道:“你既然要说,就一次把话说完。” 他顿了顿,又道:“滕格特离灵隐山可够远的,说起来这片地方应该是由杜家管辖吧,他们离得这么近,为什么城主没有找杜家?漠楼是怕杜家非要认我这个便宜儿子,所以想让我离他们远一点?” 余弘道:“师叔,你都猜出来了,这到时候可不能算是我说的啊。不过杜家现在的确是也发生了点事,估计是乏术吧。” 云歇虽然身在外面,看起来没怎么管事,实际上消息十分灵通,闻言立刻道:“这我就知道了——那是在二十天前,杜瑞突然无缘无故地杀死了他的妻子儿女共五人,而后神志清醒过来想要自杀,被杜家主阻止,现在关了起来。他那媳妇也是大派出身,父兄不依不饶地找上门来,杜家这个时候一团乱麻,肯定抽不开手。” 杜瑞这个名字不算稀罕,但云歇一说,余弘和江寻意就都知道指的是哪一个了,只因这个人算起来应该是杜衡的堂兄,年少成名,精明能干,在杜家的地位仅次于家主杜黎,也是个挺有名的人物。他一疯,恐怕后面难办的事就多了,再加上杜家本来就后继之力不足,眼见着江寻意这样的身份本事,恐怕还真没准会动主意把他拉到这一边来。 支线任务发布:解决滕格特疑案。主线任务“查明真相”尚未完成,请宿主抓紧时间。 江寻意立刻作出了决定:“余弘,我跟着你一起去。云歇,不如你先回阳羡山去吧,出来了这么久,也该” 就听说过小别胜新婚,没听说新婚就要小别的,好不容易确定了关系,云歇简直觉得一天十二个时辰跟江寻意腻在一起都嫌不够,听到他居然还想把自己打发走,立刻就不干了,抬手搂住江寻意肩膀,又将脸凑了过去,委委屈屈地道:“寻意哥哥,你这是要始乱终弃吗?这么急着打发我走,就要把之前的山盟海誓都抛到脑后去了?那可不行,我必须得看着你,滕格特那种地方,小狐狸精可多了去了。” 马斌从来没见过云歇这样的一面,不由目瞪口呆。 余弘却是看云歇逗江寻意看习惯了,没心没肺地哈哈笑了起来,全然没有体会到云歇言下深意。 江寻意先是被云歇突然扑过来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地躲了一下,却被云歇看似柔弱实则强硬地按住了肩膀。江寻意愣了愣,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忽然一笑,抬手拍了拍云歇的脸道:“行吧,嫁鸡便随鸡飞,你若是愿意跟着为夫,我又怎舍得不带你呢?” 余弘本来张大了“哈哈哈”的嘴巴顿住了——他十分了解江寻意,觉得师叔理所当然的反应就应该是一脚把云歇踹开,现在做出这样的动作,说出这样的话,脸上居然还是带了几分笑容的?简直是犯规,简直是胡闹,简直是oo! 当然余弘不知道什么是oo,然而连云歇也一下子抬起头来,有点受宠若惊地看着江寻意,下意识地伸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即使是江寻意并没有拒绝云歇的表白,从始至终都是一副默认的态度,可他也从始至终都没给出过什么承诺,或许是性格使然,也或许他愿意同云歇在一起不过是为了不损害兄弟间的情分。即便是云歇一向自傲自负,也不大敢在这件事上自信的认为江寻意就对自己情根深种。 可是可是抗拒也好,不作回应也罢,只要对方还在这里,他就愿意一步一步去接近。 所以根本就没抱希望江寻意会搭理自己的云歇,已经做好了挨打挨骂也要死皮赖脸跟上去的准备,却没料到天上飞来意外之喜,一时间竟然呐呐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情激荡之下,恨不得当场抱着江寻意亲他两下。 气氛不对!余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下子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珠一转,突然上前一把拉住江寻意,夸张笑道:“哎,师叔、师叔!你别忙着和云师叔开玩笑了,我、我心里惦记着滕格特的事,都好几天没有睡好了,幸好你肯出手,不不不不如咱们赶紧过去,给、给解决了罢?” 江寻意没反应过来,活生生被余弘从云歇身边拽开了,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师侄,让余弘说到最后,都忍不住结巴起来。 云歇:“”余弘,你/大/爷的! 江寻意回头看见云歇脸色阴沉,不由莞尔,负手道:“好了,既然如此咱们就走罢。先一起去滕格特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弘拉着他,悄悄道:“师叔,封小姐那个事你挺伤心的吧?” 江寻意:“你想说什么?” 余弘深沉地叹了一口气:“自己的意中人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天底下好女人多了,封秋根本就配不上你,师叔你不要自暴自弃你看,你和云师叔一直都是好兄弟,也不是不知道他就喜欢这样开玩笑,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想了想,他又语重心长地补充了一句:“就算是一时当真,也得克制。” 江寻意:“” 他伸手捏住余弘的后脖颈子,似笑非笑地道:“管好你自己罢!丢人现眼。事还没办先差点被人逮起来剁了,你自己不嫌丢人,还跟我指手划脚起来了?余弘我告诉你,等回头进了城别指着我帮你一个手指头,你若是查不清楚这件事,不用漠楼动手,我亲自把你的皮扒下来做成衙门口的大鼓,比较一下有没有牛皮结实。” 余弘祸从口出,不敢再跟江寻意说教,凄凄惨惨地走到了一边,深觉亲爹早死的自己就像一棵可怜的小白菜,摊上了两个喜爱剥人皮且情绪莫测的师叔,这条性命早晚不保。 这个地方已经是接近边地,距离滕格特的距离不远,一行四人御剑不到两柱香的功夫就已经到了,江寻意在前面打头,远远看见了城门,立刻轻斥一声,落了下来。 云歇跟在他身后落地,回头远远道:“都把剑给收起来,咱们装作普通人的样子进去,不要打草惊蛇。” 趁着后面两个还没赶上来,江寻意凑近他,低声道:“之前杜家的消息,你没有跟我提。” 云歇干笑一声:“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什么可提的。” 江寻意微笑道:“是吗?那么装作普通人的样子进去,是不想打草惊蛇,还是不愿意惊动杜家呢?” 云歇眨了眨眼睛,道:“好罢,你永远都这么英明神武,云某甘拜下风。阿寻,把耳朵凑过来,我跟你说。” 江寻意刚把耳朵凑过去,云歇却借着两人身形重叠的遮掩,突然极快地在他颊侧亲了一下,跟着大笑着逃开了。 第72章 送亲队 醉醉新坑:快穿之杀死剧情君 膝弯处挨了一脚,宁予辰双膝重重跪在地上,耳边传来破口大骂。 “畜生!杂种!你这种人还活在世上干什么?我要是你,简直恨不得立刻撞死在这里!丧尽天良、坏事做绝,如今居然还死不悔改!哈,怎么不说话啊?你小子不是挺厉害的吗?叫你狂!叫你傲!有本事你他妈的站起来把我们都杀了啊?” 宁予辰心不在焉地听着,好气,而且无法保持微笑。 尽管看着对方那张不停开合的大嘴,宁予辰十分想一巴掌糊过去,打的这小子妈都不认识,但是作为一个被系统控制着的反面男配,他现在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无数次用生命扮演反派,黑锅背了一个又一个,宁予辰觉得自己还不如在头几个世界那样浑浑噩噩的好,随着经历的世界越多,他的自我意识越清醒,遇到这种事也就越生气! 对方见他一声不吭地挨骂,胆子更加大了起来,上前重重一脚踹在宁予辰胸口,顿时传来了肋骨碎裂的声音。 宁予辰硬是咽下满口鲜血,任对方一通暴打,一言不发——他就是想发,也发不出来。 雪白的窗帘雪白的墙,雪白的床单上坐着英俊的郎。 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一个身穿条纹病号服的青年男子半靠半坐在床上,虽然因为受伤而脸色略显苍白,但他那一副难得的好相貌弥补了这个缺点,总体上来说,这是个很帅的大帅哥。 他旁边的椅子上还有个长相妩媚成熟的女人,看起来稍大了几岁,两人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液晶显示屏,宁予辰吐血的样子定格在显示屏的画面上,清晰放大在两个人的面前。 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冰山美男猛地直起腰来,上半身向着屏幕倾去,身体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变的十分僵硬。 他伸出手去,却颤抖的不成样子,似乎是小心翼翼地想要触碰面前的人,然而那一切却不过是已经发生过的记录而已,再怎样的心疼和想要改变也已经是徒劳。那屏幕归于漆黑的时候,他狠狠地咬住嘴唇,半晌,才脱力似的靠回了床上。 “哎,莫远上将小心一点,你要是不小心掉到时空通道里面去了,我可不知道怎么跟你爸爸交代了。” 他旁边的女人说着担心的话,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有血珠慢慢从被咬破的唇瓣上渗出来,莫远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平复了一会情绪,这才咬着牙挥开了女人的手:“装模作样,不安好心!” 女人摇了摇头:“莫远,不管怎么样,你爸爸娶了我,你就是不叫一声妈,也该叫声阿姨吧?怎么堂堂帝国最年轻的上将,还这么没礼貌?” 莫远不为所动,他努力想做出平静的样子,然而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于是只好故作镇定地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少废话!韩悦,你直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予辰?” 韩悦一笑,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阴狠,她款款站起身来,走到旁边标注着时空通道的矮门边,抬手一按,莫远身边的地面裂开,另外一张病床缓缓从地下升起,上面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量颀长而清瘦,眉目如画,五官清俊,只是唇角和颧骨处各有一块淤青,正是刚刚还在挨揍的宁予辰。 莫远看见他的一瞬间,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拳头上的青筋都攥了起来,这才克制住上前触碰对方的想法。他慢慢把头别了过去,嘴唇紧抿,痛苦之色却表露无遗。 反倒是韩悦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宁予辰的脸。 莫远一字一字地道:“韩悦,你,别碰他!” 韩悦道:“你怕什么,好歹我和予辰也是同母异父的姐弟,我还能害他不成。再说了,让他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莫远胸口剧烈的起伏,没有说话。 “这里过一天,他处已百年。”韩悦注视着弟弟俊美的面庞,慢慢地说:“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予辰恐怕已经经历了无数个世界了,谢谢他的牺牲,为我们证明了药剂非常好用。” 她从一旁拿起了两支注射器,注射器中已经分别吸满了一红一黑两种不同颜色的药水,在阳光的照射下,尤其显得晶莹而饱满。 韩悦幽幽地道:“宿命这种药水,红色的代表着幸运、亲和力、令人不能抗拒的气质,而黑色‘宿命’呢,则代表着晦气、阴郁和注定失败的巧合,真是个好东西。就是不知道宁叔叔当初把它研制出来,知不知道会用在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了。”她将红色的药水放在一边,举起了黑色的那一支:“原本予辰之前被注射过一次黑色的药水了,应该心甘情愿的当一个炮灰才对,但这东西大概是有时效的,要给他洗脑,看来还得再打一针呢” 针头一点点接近宁予辰的手背,眼看着就要扎进去。而就在这个时候,虚弱地靠在病床上的莫远突然一跃而起,旋身将韩悦推到一边,膝盖向前一顶将她制住,同时伸手抢过桌上红色的药剂,干脆利落地给宁予辰注射了进去。 韩悦猝不及防,尖叫道:“莫远,你——” 她挣扎着拉响了警报,莫远充耳不闻,抱住昏迷不醒的宁予辰,踊身跳下时空通道,同时伸出手来,按下了一个按钮。 时空通道的大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关闭,韩悦扑过去,只听见一个机械的声音:“异时空与本部的联系切断,请工作人员进行维修。” 宁予辰醒过来的时候,耳边传来熟悉的机械广播:“请工作人员注意,身为一个时空修补者,你要做的工作就是取代原有时空中不听话的人物角色,代替他做出应有的反应,从而推动世界正常发展。你担任的是炮灰的角色,一定要保持不断地黑化或者倒霉的良好态势,为衬托主角光环的事业添砖加瓦,关键时刻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成全主角的生命和名声,以维护一个世界的平衡与稳定。” “得得得,知道了,快住嘴吧您呐。”宁予辰按了按太阳穴,苦笑道:“我记着都好几个世界不听这个了,怎么又叨叨上了,真是要了命了。” 他的印象中,在上个世界自己扮演了一个强抢民女、恶毒好色的反面男配角色,成功作死,将女主抢进了自己的王府,给男主创造了英雄救美的机会,完美的为男女主的e结局添砖加瓦,最后被活活打死,营造了一个令人无不拍手称快的完美结局。看来任务完成的不错,结束后都没有回到总部报道,他就又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想到这里,宁予辰为自己的敬业态度和专业水准点赞。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一次的场景是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此时正值黄昏,前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身后是高耸林立的摩天大楼,街灯如珠,一直延伸到长街尽头,下班的人群熙熙攘攘,都在匆匆向家中走去。 宁予辰双手抄兜,愉快地吹了声口哨,说起来他已经连续好几辈子都穿越到古代做任务了,真的是十分想念现代的手机、淋浴、电视剧这次不管又需要作个什么死,起码基本的物质生活有了保障,可喜可贺。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这个世界的任务和剧情,就听见一声呐喊远远传来:“抓小偷——” 宁予辰想也不想,听见这句话之后眼神一转,抬脚将一块恰好被丢在自己身边的香蕉皮踢了出去。 虽然现在没了内力也没有法术,但多少辈子练出来的身手自然不是盖的,那香蕉皮准确无误地飞到了急速飞奔的小偷脚下。 小偷立刻急刹车,可为时已晚,他还是一个大马趴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手里的钱包飞出,在半空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被赶过来的宁予辰抄在了手里。 装逼技能满点,完美! 宁予辰手里拿着钱包,抬头看向随后气喘吁吁赶过来的女子笑了笑,温柔道:“小姐,这是你的钱包吧?给。” 这个穿着八厘米高跟鞋一路追赶小偷的姑娘原本是个视男色如粪土的女汉子,却也险些被宁予辰这个微笑闪瞎了眼,脸上一红,一边接钱包一边道谢:“这是我老板的钱包哎呀真是太谢谢你了啊帅哥,不如我回头请你吃饭” 下面最关键的那句要联系方式的话还没说出口,钱包已经被一只修长的手从身后一把夺过,不屑的声音响起:“少多管闲事。” 宁予辰笑容一僵,乐于助人的心灵受到了深深地伤害,他不能置信这个世间竟然有如此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之人,愕然抬头,一张冷漠却英俊的脸映入眼帘,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自动响起一个机械的声音:提请宿主注意,本世界中心人物孟致安出现。 工作经验丰富的宁予辰立刻反应过来,作为一个坚定扮演炮灰百年不变的工作人员来说,甭管剧情是什么,自己同中心人物的相处状态肯定是相看两厌就没错了。而且看起来,他和这个孟致安应该是旧识,估摸着大约以前就有仇。 孟致安看起来真的很讨厌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看也不再多看宁予辰一眼,满脸不快地对着刚才抓小偷的姑娘道:“程颖,走吧。” 宁予辰进入作死状态:“哎,等会,孟致安,你这钱包要是没我帮忙,可就够呛能找回来了。连句谢谢都不说,你真够有礼貌啊?” 他虽然话说的很挑衅,但是本性使然,脸上还带着点坏笑,看起来就像调戏街边村花的恶少。 孟致安脸色很差,像他们性格严谨的人,平生最烦的就是宁予辰这样风流浪荡的货,领了他的情,简直比被他揍一顿更加令人心塞。 他带着厌恶瞪了宁予辰一眼,而后愣了愣。 此时正值隆冬时节,到处都是银装素裹,宁予辰穿了一件黑色长风衣,内里配黑色修身长裤,脚上是高帮马靴,这一身在漫天积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鲜明,原本是沉肃颜色,偏偏又被他这个眼带桃花的家伙生生穿出了轻狂味道,薄唇略勾,剑眉半挑,说不出的羁傲风流。大概是身型实在太过修长笔挺,他整个人往那里一站,没见怎么拗造型,就宛若芝兰玉树,气质天成。 不知道是以前从来没有好好打量过对方,还是这人突然脱胎换骨了,孟致安在那一瞬间微微晃神,突然意识到,这个自己一直十分讨厌的,人品恶劣的家伙,竟然长的很好看。 宁予辰也不知道他在想啥,看着对方沉默地盯着自己,直把他看的心里发毛,挑眉道:“你又不是个妞,道句谢有这么难吗?怕我让你以身相许啊?这您放心,我还没瞎。” 长得好看有个屁用,人这么讨厌! 孟致安沉默着抬手,将自己的钱包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转身就走。 那个叫做程颖的小姑娘大概是他的秘书,见状满怀歉意地看了宁予辰一眼,虽然在她心目中,十分不懂眼前这个招人喜欢的帅哥为什么不合老板的眼缘,但到底饭碗还是比美色重要一些,于是只好依依不舍地跟在孟致安的身后小媳妇似的离开了。 宁予辰看着孟致安的背影,幽幽道:“这个世界不错。能跟他作对,我真愿意。”他话是这样讲,倒也不见多么生气的表情,而后自己笑着耸了耸肩,脑内对话道:“3022,在吗?提出读取世界资料请求。”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脑海中立刻传出了最开始的那个机械音:“工作人员您好。在这个世界里,您将以一名无情渣男的形象出现,刚才同您发生冲突的,就是这一个世界的中心人物,孟致安先生” 宁予辰听得牙疼:“兄弟,咱们都这么熟了,拜托别打官腔行不?有话直说。” “好吧。”3022口气一变:“你目前的身份是城首富姚成的养子,他的女儿姚可薇同你是青梅竹马的恋人。然而后来姚家垮了,嫌贫爱富的无耻渣男你立刻抛弃了姚可薇,娶了另一名富豪之女于菲继续吃软饭。而刚才那名和你发生冲突的孟致安则是京城辛家的幼子,因为不愿意依附家里而来到城打拼。最后他和姚可薇成了恋人,并发展了自己的事业,害得你的公司破产,通过你的无能和他的出色这种极大反差的对比,进一步衬托出对方的优秀” 宁予辰:“” 系统介绍剧情的风格还是这般的酸爽。 然而还没完,3022一鼓作气地把他的结局也介绍出来:“你因为太过心胸狭窄” “停停停,打住!”宁予辰终于难以忍受,心塞道:“亲,能换个代称吗?把‘你’给换成这个世界我的角色名字好不好,你这样我总觉得你是在趁机骂我。” 3022停顿片刻,似乎在查找什么,随即道:“你在这个世界就是叫宁予辰,以后到了哪里你都叫宁予辰。” 宁予辰一愣:“为什么?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他自然不知道,因为莫远掺和了一脚,自己有了代表幸运的红色药水的加持,世界由主导他变成了依赖他,因此在名称问题上,炮灰配角们也是以宁予辰本人的名字来命名的。 3022也不知道,它的电子音似乎带上了几分疑惑的味道:“和总部的联系切断了,现在暂时没有解答。” “算了,那大概是信号不好。”宁予辰无奈道:“你继续说。” “你因为太过心胸狭窄,见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善良美丽的前女友姚可薇本来已经准备代表大玛丽苏白莲神教放你一马,你却还是不肯罢休,买凶暗算孟致安,最后因为你买的凶认错了人,把你当做孟致安打死了” 一阵沉默后,宁予辰不由哈哈大笑:“蠢货,雇个杀手都这么蠢,孟致安哪里像我了哈哈哈,还、还买凶?这得是多么瞎的一个凶啊!” 3022理智地提醒他:“那个蠢货就是你。” “”笑声停下,宁予辰双手抄兜耸了耸肩,叹道:“好吧,每个世界都这么倒霉,我也是习惯了。谁让身为穿越局的工作人员,这是我的职业道德呢。” “其他的具体资料将以原主记忆片段以及分步任务的形式补充,注意接收。” 在同系统对着话的同时,宁予辰沿着街边的人行道走出了老远。天色渐晚,霓虹的灯光映在脸上,一会变幻一个颜色,光怪陆离。 第73章 调戏 余弘正在喝水,被挤的呛了一下,放下茶杯怒道:“嘿,你这人” 云歇抬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微笑道:“余师侄,人家是给咱们结账来了,你多少也客气着点呀。” 余弘一愣,再看看旁边的人,这才认出来是那个卖死妹妹的杨大郎,果然看起来愁眉苦脸的,看着云歇直哆嗦。 江寻意道:“你云师叔在他身上贴了引路符。” 云歇亲自给杨大郎倒了杯酒推过去,笑道:“尝一尝吧,这是我要的最上好的女儿红,原本令妹今日成亲,你也的确应该喝点。” 杨大郎手一抖,水顿时洒了,云歇啧了一声,他却突然跪了下去:“好汉、好汉你放过小人吧!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云歇的手指在桌面上“嗒”地轻敲了一下,桌上那片洒出的酒迹顿时变成了一块平滑的镜子,他起身直接抓住杨大郎的后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按到桌前,慢悠悠地道:“少给我装傻,来照照你自己,不知道的也能想起来了。” 杨大郎不解其意,但被云歇按着,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却发现一个女鬼吐着舌头,竟像是一条围脖那样盘在自己的脖子上面,满口尖牙正对着咽喉,作势欲咬。 他还没来得及尖叫,已经被江寻意眼疾手快地抄起一块抹布堵住了嘴,好在几人的座位在一处屏风后面,并没有人注意,江寻意喝道:“你快给我说!不然就让那女鬼咬死你。” 余弘在这一瞬间似乎有些理解了为什么以前云歇看见江寻意的时候,总是把“你这个粗人”挂在嘴边。 杨大郎呜呜了两声,云歇把抹布从他嘴里拿出来,慢条斯理地道:“你为什么要害死你妹妹?” 杨大郎身体一僵,支支吾吾道:“我、我没” 江寻意立刻一拍桌子,云歇无声地抿去唇边的一抹笑意,杨大郎被他俩一软一硬吓得半死,也不敢不开口了:“两位好汉、大王,我、我也是家穷的没有办法啊,再说,再说这么干的也不止我一个,那家里面没钱,丫头又多的人家,不都是这样嘛这最近没人敢当新郎官,嫁个闺女都嫁不出去,卖具尸体却能挣一百两银子,死人可比活人值钱多了” 马斌愤怒道:“你真不是个东西!” 滕格特冥婚的风俗由来已久,云歇之前已经料到了,现在也没什么可惊讶的,继续问道:“你刚才说没人敢当新郎官那么之前成亲的那些,新婚当夜新郎死了,新娘子难道就不知道?那新郎是怎么死的,你见过吗?” 杨大郎松了一口气,眼珠子转了转道:“原来好汉是想问这个啊,那也没什么特殊的。新郎就是在新婚当晚死在床上,全身上下啥伤都看不出来,就跟睡着了似的,谁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新娘子嘛,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说入了洞房就莫名其妙睡着了,我、啊不,是小人听过好几回。” 这人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刚稍微给他个好口气,立刻就油嘴滑舌起来,云歇微微笑着,不置可否,杨大郎看看他的表情,又贼眉鼠眼地偷着瞄了桌面上的镜子一眼,发现自己脖子上的女鬼果然不见了,不由长长出了口气。 江寻意看了云歇一眼,转向杨大郎道:“你走罢。” 马斌道:“不行,你不能让他走,他干下了如此猪狗不如的事,你怎么能这样?” 江寻意之所以这样做,只因冥冥之中自有因果,他们修仙之人素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却很少干预凡人的恩怨情仇,更因为刚才杨大郎看见女鬼不见了,仅仅是云歇的一个障眼法而已,其实他坏事干得多了怨气缠身,已经没几日好活了。 只不过江寻意自然是懒得解释,反倒云歇诧异地看了马斌一眼,余弘趁机告状:“云师叔,你之前是没看见,好几次了,这个小子总是顶撞我师叔。” 云歇看杨大郎停住了脚步,于是拎起他直接扔到了门外:“好走不送,记得把账付了。” 他转过身来看了马斌一眼,什么都没说,却从那神情中感到一股森寒之意,结结巴巴地道:“我、我” “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吧。”江寻意突然插/进来道:“云歇,走罢。” 云歇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冲江寻意笑了笑道:“都听你的。” 大概是由于太熟悉了,他们两个即便是确定了关系,相处模式也没有改变多少,更何况身边还带着两个闪闪发亮的电灯泡,直到各自进了客栈的房间,才算是暂时获得了安静。江寻意只是进门放了个东西的功夫,一个转身间,云歇已经出现在了房间中。 江寻意估计着他就要来,转头笑道:“你跑的倒是快”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云歇突然上前一把抱住,江寻意一怔,云歇已经按着他的肩膀,低头将唇凑了上来,狠狠吻住他。 他在这个时候表情总是显得格外认真,这个吻又虔诚又热烈,好像倾注了所有的思念与不安。 江寻意一开始有些抗拒,但渐渐地似乎也感觉到了云歇的心情,双手慢慢抬起,按住了他的背。 云歇一震,抱的更加紧了。 良久,两人才慢慢分开,云歇恋恋不舍地松开手,眼睛却亮晶晶的:“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说服自己,那天发生的事都是真的,你是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 江寻意似乎没听见他说什么,顿了一下,才伸手在两人之间比了比,震惊而又纠结地道:“你居然比我高?” 如果忽略他有点发红的耳根的话,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云歇终于失笑,摇头道:“你居然才发现,要不要我以后跟你一起站着的时候都曲一曲膝盖呀?” “你不如跪着好了。”江寻意嗤地一笑,却见云歇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是静静笑看着自己,满眼温柔。 窗外月光如水,房内眸光醉人。 江寻意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这么晚了,你还不早点回去睡,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云歇又向他靠近了点,笑吟吟地侧过半边脸,也不说话。 江寻意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云歇笑意不改,只是闭上了眼睛。 半晌,江寻意终于轻笑了一声,似乎有些无奈,还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尴尬,按住云歇的肩膀,在他的颊侧吻了一下。 云歇心满意足,知道不能太过分,强自按捺下去其他的想法,顺势握住了江寻意的手,举到眼前看了看:“伤好了吗?” 江寻意道:“这点小伤根本就没事,好差不多了。” 云歇轻轻拢着他的手并不松开,又道:“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有话要跟你说——你要是不愿意让马斌跟着,不如我打发他走罢,这小子愣头愣脑的,我看着也不顺眼。” 江寻意道:“我瞧他挺仰慕你的。” 云歇道:“仰慕我的人多了,也不值钱。谁让他顶撞你,我不高兴。” 江寻意道:“哎,算啦,到底是马掌门的儿子,当初咱们两个小时候误遇狐妖,你还差点贞操不保,多亏了他爹相救,好歹还欠个人情没还,等你有了空指点指点他,也算对得起马掌门。我跟个毛头小子有什么可计较的,我闲的么?” 凭什么是两个人一起遇见狐妖,就他一个人“差点贞操不保”?云歇心里默默吐槽,脸上却不敢表现出分毫,只得笑道:“好,那我就好好‘指点’他。” 江寻意斜他一眼,没说别的,远处忽然隐隐传来一阵哨响。 他凝神倾听片刻,推了推云歇道:“你阳羡宗的联络暗号?” 云歇脸上写满了“好烦”,无奈地放开江寻意的手:“我去看看,你早点歇着。” 云歇走后,江寻意的笑容慢慢沉了下去,转身随手推开窗户,夜来冷风浩浩而入,只吹的袍袖生寒,他静默不语地注视着空寂的庭院,忽然有些不知道此身何在。 若是在这里有了牵绊挂念,还能不能心无旁骛地做到下面的事情?还能不能有朝一日心无挂碍地离开或是赴死? 或许对他现在的情况而言,这样做是错误的。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又怎么能由得了自己的心? 良久,江寻意长长出了一口气,忽然一按窗台,飞身从窗户中跃了出去,平平淡淡地道:“滚出来!” 马斌从树丛后面毫无愧色地走了出来,冷冷看着他,半天也不说话。 江寻意道:“你大半夜跑到这里来吹冷风,就是为了瞪我?你有病吧?” 马斌逼问道:“你和云宗主是什么关系?” 江寻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小子倒是比自己那个愣头愣脑的师侄精多了,但他也并不想因此高看对方多少,毫不客气地道:“关你屁事?” 马斌怒道:“你不敢说?那就是我猜对了!你你堂堂大能,竟然以色侍人!哼,我之前听说那些事情的时候一直就觉得很奇怪,原来是这样!若非靠着你那张脸引诱了云宗主,他大好前途,光明磊落,胸怀天下,又怎会不惜成为众矢之的,跟你一个冥坊女子生出来的人东奔西跑?” 他本来想说杂种,可是对着江寻意冰雪一般的面容,这话却又莫名的说不出口,一口气说完之后顿了顿,下颏突然一紧,江寻意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俯下头来。 江寻意打量着对方,觉得自己真是发现了一朵奇葩,他当然能看出来马斌对云歇若有若无的亲近和回护,不过即便是再怎么两情相悦,他也不得不诚实地认为“光明磊落,胸怀天下”这八个字,真的不大适合自己那个兄弟。 马斌本身已经是个大小伙子,可架不住江寻意身量颀长,自己还是比他矮了小半头,对方的俯视让他极有压力,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要干什么?” 江寻意笑了笑,慢慢道:“你说我以色侍人?倒也不算太错。这样罢,不如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愿意伺候我的话,我便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保你成为一方大能,呼风唤雨莫敢不从,你愿意吗?” 这话若是由别人说出来就是个笑话,但江寻意的博闻强识一向是出了名的,灵力之高更是有目共睹,他能做出这样的承诺,完全不是胡乱吹嘘。马斌愣愣抬头,只觉得对方俊美的面孔即使是这样近看也是毫无瑕疵,不知道是为这颠倒众生的色相所惑,还是被他的言下之意引诱,马斌喉咙发干,咽了下口水,竟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江寻意却突然哈哈一笑,腾出另一只手来拍了拍他的脸:“逗你玩的,别当真啊——可惜了,你倒是想以色侍人,奈何没色。” 马斌:“” 江寻意刚要放手,便听一个人喊道:“喂,你们俩在干什么?” 江寻意放开马斌,回过头去向气急败坏走过来的云歇笑了笑,若无其事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歇毫不客气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白了马斌一眼道:“再不回来就要大事不好,我发现一时半会看不好你都不成。江寻意,我告诉你,你可给我安分一点!” 云歇这种毫不掩饰的态度让马斌十分震惊,他愣愣道:“云宗主,你怎么也这样?你们都是男子,江寻意他还是冥” “闭嘴吧你。”云歇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出身能决定什么?像你这样的倒是一派掌门之子,那么你又成名成家了,还是拯救苍生了?想对别人的事情指手画脚,首先要看看自己配是不配。真是奇了怪了,我十分想知道是谁给你的自信,要你一个外人来干涉我们的私事。还有,” 他加重了语气:“马斌,我记得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了,不许你直呼阿寻的名字,更不许你对他无礼,现在你没有遵守我的话,所以滚吧,爱去哪里去哪里,不用再跟着我们了。” 马斌没想到他真的要赶自己走,大惊失色:“我、我错了云宗主,我可以留下来保护你,我还想跟你一起并肩作战” “别叽叽歪歪的。”云歇挥手,脸上出现了熟悉的讽刺表情:“跟我并肩作战,你还不配。想追随我的人多了,更不缺你一个,总之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说罢拎起马斌的领子,直接挥手一甩,毫不客气地将他扔出了院子的围墙。 江寻意平时经常跟云歇打打闹闹,一般来说开口说什么话云歇很少有不听从的,但事实上他几乎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驳云歇的面子,听到对方这么发了一顿脾气也没有开口,直到云歇把马斌扔出去了,这才道:“这人心胸狭窄,固执己见,难成大器,我看日后若是没人照拂,多半更加完蛋。” 云歇道:“他爹是他爹,他是他,我管他的。” 江寻意道:“你以为我在替他说话吗?我是想告诉你,小心着点吧兄弟,别让他以后记恨了你,有朝一日发达了,回来报仇。” 云歇失笑:“他能有那么大的本事?那我可得拭目以待。不过阿寻你这么向着我,我很高兴。” 江寻意见他不当回事,也就不再说下去了,极淡地笑了笑,颊边的酒窝浅浅一露:“刚才听见你们吹的是紧急联络信号,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处理的完吗?你门派里要是有事,先回去也可以,这里我自己完全能行。” 云歇道:“这件事不光跟我有关,跟你也有关。阿寻,你还记得咱们年幼的时候听过海闻大师讲经罢?他曾经说过,相传这个世上有一座鬼寺,据说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只不过谁也没有见过这座寺庙” 江寻意道:“我记得,上次那个和灯不就是传说从这寺里边出来的吗?怎么着,被发现了?” 云歇惊讶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你反应这么平静?真的出现了啊,就出现在两个月后试剑大会召开的灵台西侧,但是现在没有人敢进去,只是由各派分别着人共同看守。又派人分别询问各个掌门的意见,看看怎么处理。” 江寻意道:“处理?什么处理?” 他问完这句话,正好余弘也进来了,跟两个人各自行了礼后道:“师叔,小师叔给你传消息过来了。” 江寻意估摸着也是说这件事,打开余弘递过来信展开草草浏览了一遍,微微皱眉道:“云歇,你提议要炸了鬼寺?” 现在修仙界对这座凭空出现的神秘鬼寺基本上持两种意见,基于以前的很多恐怖传闻,一派提议直接炸毁,另一派则主张进去探秘,双方僵持不下。云歇所代表的阳羡宗一提出炸毁的主张,顿时使结果向一边倾斜,所以目前灵隐派的态度至关重要。 云歇理所当然的摊手:“那当然,要是真的要码人去探那个破庙,老东西们肯定推三阻四,最后去的跑不了你我。我活的好好的,有吃有穿有媳——那个,相公,干什么没事闲的要去找那份死。” 第74章 吵架 这话说的在理,可是这鬼寺不仅涉及到重要的剧情,直觉上更应该与那个不明不白的查明真相有着某种联系,要是真的炸毁了,说不定会发生更加可怕的事情。江寻意听了云歇的话,手下顿了顿,还是迅速写了几个字,将纸一折塞进余弘怀里:“那就不好意思了,云歇,我的意见跟你相反。不过如果真的要探那个鬼寺,咱们两个出一个应该就可以了,我进去,你可以负责在外面接应” 云歇顿时一股邪火上来,开口打断他:“你一个人进去,让我干看着?开什么玩笑!你说的是人话吗?” 江寻意原本是诚心诚意这样说的,结果被云歇一堵,也觉得有点不对,脱口道:“云歇,对不起。” 云歇没想到他还会说出这三个字,顿了顿,神情也柔和下来,按住江寻意的肩膀道:“阿寻,据我了解,你不应该是会对鬼寺好奇的人,能告诉我你这样做的理由吗?” 江寻意闭了闭眼睛,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只好道:“抱歉,我真的有必须要做的事。这鬼寺来的诡异,关系重大,如果强行炸毁,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不进去看个究竟根本就不能贸然作出决定。我一定要亲眼看一看,否则于心难安。” 云歇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反驳道:“这事情原本就不是你自己担的下来的,也跟你没有多大关系,你又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自己进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为什么你总是要管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那地方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你反倒上赶着毛遂自荐,江寻意,你疯了是不是?万一你要点什么事,我” 他的话顿了下,在嘴边拐了个弯,说到后面激动起来,声音就有些拔高了:“我有的时候真的不能理解你,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不要去想那么多,不要去管那么多,难道不好吗?” 江寻意也一下子火了:“那你又为什么总是拦着我?云歇,我不是三岁的孩子,我做事有自己的考虑!能有什么后果?无非就是个死字!你以为人命很值钱吗?光是你我两个人手上就染过多少鲜血?你让我什么事情都缩手缩脚像只乌龟一样,什么都不去管什么都不去问就满意了?” 云歇吼道:“既然你不想活了,你就先杀了我吧!大家一起死也算是干净!告诉你江寻意,我还就要管你,什么乱七八糟的大义苍生,通通都他妈跟我没关系!反正有我在的一天,你就别想任性妄为,天下人都死绝了,我也得要你给我活着!老子就是看不惯你这臭德行,总之不许去!” 他说这话,忽然抬手一招,余弘刚刚塞进怀里的信纸就飞了出来,凭空被云歇袖风一震,散成了一堆烂纸片。 江寻意猛地一拍身旁的石桌,怒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哪那么多毛病?看不惯你走啊!” 云歇气得哆嗦,伸手点着江寻意道:“好,这可是你说的,我他妈走了就不回来,我要回来我就是你孙子!” 这句话一出,争吵中的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余弘从来没见过他们两个这样,简直快要吓个半死,这时候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才敢插嘴道:“师叔,云师叔,你们冷静点云师叔是好意啊不过云师叔你说的话这也、也过了” 云歇说话的时候没过脑子,这时火气一泄,头脑中几乎空白了一下,抬头向江寻意看过去,却见这时江寻意也正在定定地看着自己。 云歇一接触到他的眼神,立刻就怂了,后悔一阵一阵涌了上来,只觉得对方是又俊美又凶狠,而他是又喜欢又害怕,顿时恨不得把刚说出来的话给吞回去,心中呐喊:“快给个台阶!你留我一句,留我一句我就不走了!” 江寻意终于开口,云歇紧张地盯着他,江寻意冷笑道:“好走不送。” 云歇一阵失落,气的又重复了一遍:“好,我要是再回来,我就是你孙子!” 他竟果真拂袖而去,余弘担心道:“云师叔——” 江寻意摆手道:“余弘,由他去吧。” 余弘没想到他的口气这么平和,惊讶地回过头来,却看见江寻意已经站起身来,慢吞吞地向房间走去:“不早了,你也回去罢。” 余弘看看被云歇撕了一地的信纸,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敢问江寻意要怎么办,只得苦恼地转身回了房间。 其实他的担心完全都是白费,因为云歇出门还不到三分钟就后悔了。 他在几个人住的院子外面踟蹰徘徊,鞋底都磨薄了一层,直到被冷风彻底吹了个透心凉之后终于恢复了理智。 “我这是干什么?”云歇自言自语:“江寻意那臭小子太气人了,想一出是一出,天天不拿自己的小命当回事,他还有理了?不行,我不能再惯着他,臭脾气都是原来让江漠楼他们惯出来的。老子早就知道,对付这种小混账就不能有好脸色也不知道他内伤好没好,这样一生气不会有影响罢?也罢,其实我也有不对,认个怂也是应当的我说再回去就是他孙子,呃,孙子就孙子呗!” 他神经病一样自言自语地天人交战了一番,抬头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江寻意的房间门口,里面微微透出烛光,却没有半点声息。 云歇顿了顿,终于鼓足勇气,虚张声势地踢了那房门一脚,大喊道:“爷爷开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原来是虚掩着的。 云歇走了进去,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发现江寻意没有盖被子,正在床上躺着,不知道睡没睡着。发冠倒是摘下来扔到了一旁,黑发蜿蜒,散了满枕,面容平静,更显得秀致无双。 云歇心中一定,掀袍子坐在床边,伸手抚上了他的脸,拨开江寻意额前的几缕碎发,轻言慢语地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着。” 江寻意睁开眼睛,眉目间沉静如水,并无玩笑之意,他刚刚张口欲语,却被云歇另一只手按住了嘴唇。 “对不起。”云歇道:“咱们一起去鬼寺吧。” 江寻意道:“你” “我不知道你的计划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可是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在嘴边转了几圈的话终于说出口,心底宛若放下一块大石,云歇笑了笑,觉得今夜月晕朦胧如酒,熏的人昏昏如醉,而他在这种醉意之下,分明看见身边人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 云歇拍了拍江寻意,给他盖上了被子,自己却没有躺下的意思,只是靠在床头轻声道:“睡吧,我守着你。” “云歇。”江寻意低声道:“你今天倒是给我句实话,这一直以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云歇没有说话,但江寻意知道他听见了,隔了良久,云歇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我担心委屈了你。” 其实我担心的事有很多,担心你受伤,担心你难过,担心你会离开我,而最最担心的,还是或许你对我只是兄弟之情,却因为不想拒绝我,而委屈了自己。 然而终究他说出口的,也只有那七个字,云歇总是觉得江寻意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他温柔一笑,静静帮对方掖了掖被子,又补充道:“但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爱你。” 江寻意叹息似的长长出了一口气,忽然抬手向床内侧摸去,云歇一愣之下,一把长剑已经架在了两个人之间。 他反手握住江寻意的手,笑道:“你要杀我?” 江寻意亦是一笑,手腕微抖,剑鞘滑落,整个房间顿时一亮。 云歇的目光也不由被吸引,脱口道:“好剑!” “此剑名为昆吾,乃上古传下来的名剑,切玉如泥,遇险则鸣,用顺手了不会比你的明河差。”江寻意倒转剑柄递过去:“给你罢。” 的确是上古名剑,可不是什么街边随随便便就能捡来的破铜烂铁,想必要弄来所花费的功夫一定不少,然而他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件事,竟然让人连一点端倪都没有察觉。云歇呐呐道:“你、你是什么时候” 江寻意道:“我第一次问你的明河剑去哪里了,你说没有带出来,我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想法子弄来了这把剑,希望它可以继续护你平安。只不过我没想到明河竟然是断了,别人没有这样大的本事是你自己折断的吧?” 云歇闭了闭眼睛,道:“我拿它伤了你。” 江寻意忽然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云歇攥着剑柄的手背,让他感受着自己手心的温度:“云歇,我从来不会因为同情或是愧疚做出草率的决定。你相信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都在。” 手上的温暖仿佛一直透到了心底,云歇睁开眼睛,只觉剑光耀目,照亮了江寻意的脸,似乎也照亮了他的心意。 仿佛多少不安挣扎悔恨遗憾,瞬间化为曾经江南春柳塞北荒漠夜半高歌醒时纵剑那样的安稳年华。云歇的一只手还落在江寻意的面颊上,他不由自主地俯下身,让两个人的呼吸紊乱交缠。 像着魔一般,他垂眸吻下,他抬首相就,那把佩剑隔在中间,不知道被谁随手一挥,“呛啷”一声落在了床下。 耳鬓厮磨间,谁的轻言好似呓语,轻轻飘出帐外:“谢谢你,不仅仅是陪伴,还有我带给你的所有为难” 第二天一早,云歇睁眼睛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向旁边看去。床内侧,江寻意侧身面对着他还没有睡醒,额头抵在云歇的肩上。 云歇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半晌,才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搭在江寻意的腰上,脸上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来。 虽然现在没人观赏,他还是自觉笑的这样傻太过损害平时英明神武的形象,可惜忍了好几次,嘴角却总是越翘越高,只恨不得出去绕着院子大喊大叫几声来抒发心中喜悦,又想狠狠在江寻意的侧脸上亲上几下。 然而云歇只是努力克制住自己激情澎湃的内心,安安静静地搂着江寻意,等着他慢慢睡醒。 江寻意睁开眼睛就看见云歇那张笑的傻兮兮的脸上写满了神清气爽,他迷糊了两分钟后,才渐渐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对劲,想起昨晚上的事,立马抬腿狠狠给了云歇一脚。 云歇不闪不避,随便他踢,反倒是江寻意倒抽一口凉气,用力过度,感觉老腰都不是自己的了。 云歇忙道:“哪里疼?我给你揉揉?” 江寻意“呸”了一声:“你少猫哭耗子,要不是你” “嗯?我怎么了?”云歇一边轻轻给他揉腰,一面坏笑道:“我可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会。阿寻,我可是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哎呀!” 江寻意怒骂道:“不要脸,你给我闭嘴,不然我一剑杀了你!” 云歇伤心道:“哎,无情呀,昨夜洞房花烛,今日谋杀亲夫” 江寻意实在听不下去了,推了他一下道:“得了,你别装模作样了。” 云歇被他推开,又自己重新黏黏糊糊地蹭了上去,低声坏笑道:“阿寻,你还记不记得,你原来问过我行不行?” 江寻意没他那么不要脸,咬着牙不说话。 云歇却好像并不是想开玩笑,忽然伸手环抱住他,把江寻意搂在自己怀里摇了摇,半是撒娇半是认真一样问道:“你知道我那时候想了什么吗?我就想,我要是跟你说,我真的不行,这辈子只能和男人在一块了,问你能不能陪着我,你会怎么办。” 江寻意没想到云歇脑洞这么大,不由愣了愣,刚想说他胡说八道,转过头来却真的在云歇带笑的眼底捕捉到认真。 他之前的话就没出口,犹豫了一下,诚实回答道:“多半会答应。” 云歇笑意温柔,手臂不由自主地又收紧了一些,他把头微微埋在江寻意的肩侧,低声道:“是啊,我们阿寻心眼最好,我也是这么觉得,所以其实我之前一度想过,要是这么着就能把你追到手,我干脆真的自宫得了——别说自宫,就算把我自己给一片片的活剐了,我也愿意!” 没想到一向骄傲的云歇竟然还曾有过这样的想法,虽然荒诞不经,但江寻意能看出来他是在说真的,一时动容,低声道:“云歇” 冷不防云歇在他颈侧轻轻咬了一口,低笑道:“可我实在没想到你什么都不会呀,嘿,险些断送了咱俩的终生幸福,万幸万幸。” “”江寻意回手就是一拳:“云歇,你给老子滚蛋吧!” 他只是没想到刚才踹的那么狠,这人也跟狗皮膏药一样死活赖着不动,结果这时候大概是全心全意跟他说话,一时没防备,竟真的被这一下怼到了床下面。 云歇坐在地上的时候也有点呆,床上床下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忽然又忍不住同时笑了起来。 其实要能这么着过一辈子,也真的是,挺好的。 只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个世上的烦心事永远都少不了,两人腻歪了半天,江寻意刚刚穿戴整齐出了门,余弘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师叔,我刚才去云师叔房间,发现他还没有回来,你说咱们是不是要”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看见云歇一边系着衣服带子一边从江寻意身后冒出头来,笑吟吟地道:“找我做什么?” 余弘看看他又看看江寻意,惊喜道:“云师叔你回来了?这么早就来找我师叔,怪不得我没找见你。” 云歇笑了笑没说话,心中却暗暗感叹这个灵隐派当真是从上到下一脉相承的呆子,能迟钝到这份上,还真不愧是从小就跟着江寻意一起混的人。 江寻意道:“发生了什么事?” 余弘这才想起正事,苦笑道:“又死人了,这次是杜家。” 云歇整理衣服的手一顿,看了看江寻意,又很快地接了下去:“杜家?死的是谁?他们几百年的修仙世家,难道竟然还会为这种狐鬼所困不成,说出去简直都要成为天下的笑柄。我若是杜黎,绝对会把这件事捂的严严实实,半点也不让人知道。” 江寻意闲闲道:“只怕他不像你云宗主这样高瞻远瞩吧。” 云歇摇头道:“未必,未必呀。” 余弘道:“二位师叔有所不知,杜家主病倒了,据说是因为他堂弟杜显去世,悲痛过度所以才得的病,现在连床都爬不起来。” 话音未落,院子外面的大门突然传出“叩、叩、叩”三声轻响,一个声音不紧不慢地传进来:“杜家家主杜黎,冒昧前来,求见云宗主,江公子。” 余弘:“” 云歇道:“余弘,你下次别说话了,看见你张嘴我都害怕。” 第75章 杜氏家主 那个声音以对方以传音入密的方式送进来的,清晰地传进三人的耳朵里,却难以辨别方位,江寻意凭空击出一掌,震开了院子的大门,扬声道:“请进。”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眼前一花,一个身穿朴素青衫的中年男子已经站在了面前,此人看上去其貌不扬,脸色青黄带有病容,个头倒是极高,江寻意只瞥了一眼就拱了拱手:“杜家主的易容之术想必是得了令慈的真传了,真是精妙的很呐。” 杜黎上前一步,目光无声地扫过他的面孔,虽然脸上木无表情,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一种柔和之意,缓缓道:“二弟。” 江寻意唇边讥刺的笑容僵住了,心头一颤,一时忽然升起一种玄之又玄的微妙情绪,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 云歇笑道:“听说杜家主病了,我起初还以为是身体不适,这么看来,得的却是癔症么?上次已经跟你说过了,这是江寻意不是杜衡,阁下的记性可真是不大好。” 杜黎淡淡道:“我没了弟弟,你没了挚友,自然谁都希望活着的是自己心里面盼望的那个。这种心情,云宗主应该比我明白。” 云歇一愣,难得的没有接上话。 江寻意半晌哈哈一笑道:“杜家主风趣,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来者是客,也不好叫你在这里干站着,不如进屋喝杯茶吧。” 他不动声色地推了推云歇,将杜黎径直引进了云歇的房间。反倒是杜黎回头看了一眼江寻意的房门,又若有所思地转了回去。 进门坐下,江寻意道:“余弘,你去倒茶。” 余弘应了一声起身,云歇又补充道:“倒完了就不用回来了,其实杜家主可能也不怎么渴,只不过他说的事情倒估计是真不想让你听见。” 余弘哭笑不得,只好去看江寻意,见江寻意挥了挥手,这才点了点头带上房门出去了。 云歇笑道:“现在杜家主可以说说你到这里来的‘贵干’了吗?” 杜黎向他略一颔首,打量了一下四周,似乎是有点不放心一样,双掌在胸前合拢。 “等一下。”江寻意眸光闪动,忽然打断了他:“杜家主你走了那么远过来,应该也累了,这隔离和防御的结界,还是让我来罢。” 杜黎知道江寻意对他有所防备,倒也不生气,风度翩翩地抬了抬手:“请。” 江寻意也不客气,抬手结印,随着他的手势,几人周围的空气一阵波动,水波一样的光芒徐徐出现复又消逝,周围已经被下了最高级的隔离法术,不但外面的人进不来,就是里面的人如果不能得到江寻意的允许,也是出不去的了。 他这相当于当着人家的面把一个堂堂的家主圈了起来,实在是够嚣张的,然而杜黎微笑着看着江寻意的举动,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他这副易容本来相貌就平庸,再和云、江两个人坐在一起,实在有些不够看的,只是当这样浅浅微笑的时候,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从容气度,让人不敢轻视。 云歇把双手搭在膝盖,双目紧紧盯着杜黎的脸:“杜家主,什么事情能让你这样的人遮遮掩掩到了这个地步,我实在想不出来。不过无论是阳羡宗还是灵隐派,和杜家的交情都好的有限,如果你是来尽地主之谊送钱送礼的,我一定笑纳,大可以把东西放下人走,但如果你是来求助的,还是免开尊口了罢。” 杜黎笑了笑:“云宗主,我听说阳羡山的后面有一座藏经洞,里面典籍万千,其中有几个密室,里面的书本记载的都是各门派的秘术和奇异诡怪的迷案,只有历代宗主和宗主的继任者才可以进去习读。不知道云宗主可曾看见过‘班门纳诅咒’的记载吗?” 云歇十分镇定:“我从来都没有进过藏经洞。” 这是大实话,他一天到晚懒到头上长草,怎么会有闲心去什么藏经洞?还习读,快呸! 江寻意言简意赅:“一家之中若是有两个男婴同日出生,各剩半条命。” 杜黎道:“人人都说江公子博学多闻,遍览典籍,果然名不虚传” 云歇淡淡道:“现在不怀疑他是你那傻兄弟了?” 杜黎一怔,淡笑着摇摇头,那模样也不知道是觉得自己可笑,还是对云歇说的话不以为然,接着自己的话头继续道:“正如江公子说的那样,中了‘班门纳’诅咒的家族,每一代都会有两个同日出生的男婴,而且这两个男婴一个有命无魂,一个有魂无命,只有施展一种祭祀之术将他们两人的命和魂合到一起,才能够保住其中之一。杜家在700年前曾经有一名死敌以命立下了这种诅咒,到了我这一代也没有解开。” 云歇联想到之前吴天奇的话,立刻反应过来:“所以这才是为什么真正的杜衡会死的真相,看来杜家主你是被保下来的那一个了?真是恭喜、恭喜。” 他的口吻与其说是恭喜,不如说是幸灾乐祸,杜黎明显被云歇的话惊了一下,但他很快平静下来:“云宗主消息灵通,心思敏锐,真是让人惊讶。” 江寻意道:“云歇,你说的是什么?” 云歇简单的重复了一下吴天奇的话,又有些忐忑,怕江寻意多心,解释道:“我不是要瞒着你,就是觉得没有必要刻意提起,反倒引得你想太多。” 江寻意没放在心上,随意摆了摆手,他从小被当做掌门人培养,对这些事情敏感的很,心里已经明白过来其中的微妙之处——因为两个同日出生的男婴,除非是双生子,一般都是异母所出,那么不论家主选择哪一个,都会造成另一方的怨恨,久而久之,非得生出祸患不可。更何况修仙的女子本来就不多,支撑起一个世家的主要还是靠年轻子弟,杜家这样,又如何能兴旺的起来?肯定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我听说杜家最近出现了一些乱子,是跟这班门纳诅咒有什么关系吗?”江寻意沉吟了片刻,又补充道:“或者说,这滕格特城中的怪事是否与你杜家有关?” 杜黎的手指“嗒”地在桌子上叩出了一声脆响,他失笑道:“你这小子” 云歇为这自来熟的口吻不悦地皱起眉来,偏头却见到他身边的江寻意霍然站起身来,案几上放着的一个瓷杯被他不慎带翻,摔碎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有一种不明原因的惊心。 杜黎的笑容僵住了,云歇顾不上他,也跟着站起身来,一手拽住江寻意的胳膊:“阿寻?” 江寻意略带茫然地看了云歇一眼,好像刚刚从另外一个国度神游回来,目光渐渐清明。 他拍了拍云歇的手背,轻轻将他的手移开,干咳一声又坐了回去:“抱歉,我突然想到了些别的事情,一时失态,二位勿怪。” 云歇的手虚悬了片刻,直到江寻意坐回了椅子中,他才放心似的收回手,甩了甩袖子,也跟着坐下了。目光在杜黎身上一转,神色不善。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诡异起来,江寻意无声地吸了口气,努力把自己纷乱的思绪转回到案件上:“先是发生了城中新郎莫名丧命的事情,其间杜瑞又发疯杀死自己的妻儿班门纳诅咒” 江寻意头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把这条线连了起来,找到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不知道令叔除了杜瑞之外,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儿子?” 江寻意刚才那一站,把云歇和杜黎都弄得心不在焉的,他自己反而说着说着就把这茬给忘了,实在让人无语。杜黎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江寻意是在同自己说话:“嗯不错,看来江公子已经猜到了。当初我叔父的两个儿子杜瑞、杜琪同年同月同日出生,自然同样没有避免班门纳诅咒,因为杜瑞是正室所出,所以叔父最终选择了让他活下来,原本这样过了许多年都是平平静静,但前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阿瑞他突然发狂杀人事出突然,我来不及阻拦,只赶上了在他最后横剑自刎的时候挡住了。” 江寻意道:“所以你在怀疑,是班门纳诅咒的反噬?” 杜黎点了点头:“除此之外,我实在找不到其他的原因了。” 云歇皱眉道:“杜瑞不是没死,他说什么了没有?” 杜黎道:“他什么都不愿意说,被我关起来了。但此事的内幕本来就不好外传,我总关着他也不是办法,但江公子若是以这一代长房嫡出之子的身份回去参与此事,形势就大不一样。江公子,说句实话,你现在被当众道出是冥坊女子所出,这样的出身对于名声十分有碍,难道就不考虑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吗?杜家的名望加上你的才华,想来日后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江寻意丝毫不为所动,老神在在地道:“如此独特的出身,我骄傲。” 杜黎:“” 云歇看了看他,突然凑到江寻意身边,附耳低语道:“阿寻,我看他说话吞吞吐吐不像个好人,甭跟他废话了。咱们回房去吧,你身子好些了吗?腰还疼不疼,我再给你揉揉?” 江寻意浅浅一笑:“好啊。” 他一脚踩在云歇脚上站起身来,刚要说话,杜黎也已经跟着站了起来,抢在江寻意之前拿出一样东西:“云宗主,杜黎今天冒昧前来,的确是打扰了二位,所以特意带了一件礼物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够投你所好,还请云宗主品鉴品鉴?” 云歇微微扬眉,看向杜黎手中的东西,他还没有怎样,江寻意已经露出了惊喜之色,上前一步失声道:“云歇,你快看,这是映雪苍石啊!” 阳羡宗第三十七代宗主游明道人为敌人所害而死,死后曝尸荒野,映雪苍石正是阳羡宗的一样法宝,原本时时被他带在身上,之后也不知所踪。此事成为阳羡宗上下的一桩恨事,直至云歇的师父去世,又交代云歇一定要把映雪苍石寻回,江寻意自然也知道这件事,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在杜黎的手中。 他两步走到杜黎身边,双目牢牢盯着那块洁白无瑕的圆形玉石,一下子就确定了这绝对是真品无疑,忙道:“你这” “阿寻!”云歇上前将江寻意扯回了自己身边,微笑道:“我都不激动,你激动什么。” 他眼神在映雪苍石上一转:“这东西无论真的假的都不重要,杜家主显摆完了就收回去罢。你无缘无故送这样重的礼,愈发说明所求的事情不简单,明白的说,我不敢收。” “你不收我收,本来要办事的也是我,你忙着拒绝什么。” 江寻意挣脱了他,不由分说地将映雪苍石拿了过来,杜黎也不阻止他。江寻意抬手打断了云歇还没有出口的话:“云歇,你就别跟我说什么不在乎这东西的屁话了,我从小看着师伯穷尽人力物力寻找映雪苍石,后来又守在他身边看着他临去之前将此事托付给你。你想想你师父,难道还要拦我吗?” 云歇张口欲语,嘴唇动了动,却又实在无法反驳江寻意的话,只好苦笑。他从小无父无母,在师门中被养大,对自己师父的感情尤为深厚,不亚于父子,又怎么会不想拿回映雪苍石?只不过是不愿为此让江寻意涉险罢了。然而这件事却是说什么都瞒不过江寻意的,让他想辩解都找不到词。 江寻意直接拍板:“杜家主,这笔买卖我做了,明日一早,我会以杜衡的身份回到杜家。” 云歇抿了一下唇,深深地看了江寻意一眼。 杜黎颔首道:“如此甚好。二位不愧打小就是过命的交情,兄弟情义深重,真教人羡慕。”他说完了这句话却不走,站在原地看江寻意一会,又忍不住道:“二弟” 云歇立刻决定送客,走到门边对杜黎道:“哟,杜家主不再坐一会儿了?不坐了哈,那你慢走、慢走,在下就不送了啊!” 江寻意笑了笑,结印解开结界,让杜黎能够离开。 杜黎走后,云、江二人对视了一眼,江寻意摊开手,掌心便是那块映雪苍石:“拿去。” 云歇不接,低声道:“阿寻” 江寻意嗤笑一声,直接上前将这件来之不易的法器塞进了云歇的衣襟,而后轻佻地拍了拍他的胸口,道:“云宗主,拿好了啊。我昨晚睡了你,这就当是给你的补偿罢。” 云歇一呆,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江寻意已经闲闲负手,径直走出了他的房门。 杜黎之所以这么痛快的就将映雪苍石给了江寻意,就是因为他重诺的名声人尽皆知,可以说是言出必行,蹈死不悔。可想而知,这人要是换成云歇自己,估计谁都不放心直接把东西给他。 云歇也知道拦不住江寻意,因此根本就没有费这个口舌,只是第二日一早,理所当然地陪着他去了杜家。 杜家的门房一大早听见敲门的声音,十分不耐烦,只将大门旁边的角门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粗声粗气地道:“谁啊?” 江寻意平平静静地道:“郑兴,你不认识我了?” 整个滕格特城的势力都是杜家的,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郑兴当惯了杜家的门房,自然而然地倨傲起来,听着江寻意直呼自己的名字,心中气恼,不由抬头瞪去,哪知道一见之下,心中竟是一惊。 面前的人身穿一件淡蓝色的锦衣,玉冠束发,银带围腰,这一身打扮更衬得他肌肤如玉,神情冷淡,然而一双眉眼却是浓墨重彩,五官精致如同精心绘成,只一个照面就觉得满眼生辉,几乎让人不敢直视。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白衣青年,俊秀绝伦,斯文清隽,只是当他含着几分笑意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郑兴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这两个人是鬼?还是仙?他狼狈地移开目光,忽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猛地把头转回来,指着江寻意惊呼道:“你、你不是那个傻子吗?” 手臂刚刚抬起来,就是一阵剧痛,云歇站在原地动也没动,笑吟吟地道:“你说谁是傻子?” 郑兴道:“他、他哎呦我的妈啊!” 他刚说出来两个字就忍不住惨叫起来,觉得自己的胳膊上好像有一把小刀子在剐着皮肉一样,几乎想满地打滚,立刻知道了面前的人不好惹:“我错了、我错了,是、是二公子回来了吗?小人知罪啊啊啊!” 江寻意微微皱眉道:“好吵。” 他这句话一出,郑兴顿时感觉到那令他痛不欲生的疼痛消失了,云歇依旧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微笑着:“去把正门打开罢,你家二公子回来了。” 第76章 杜府 他们两个都心高气傲,从来非正门不走,大摇大摆地进去之后,却发现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竟没有几个人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云歇笑道:“看来这杜家也是一团乱麻啊。” 江寻意道:“杜黎让咱们过来,他自己又不出面,明摆着是想让我这个‘杜家嫡子’立一立威,只怕原先人人心目中都当杜衡傻的无可救药。此地远在边城,就算是听说我后来做的事情,只以为是江湖流言,也根本就不会当做一回事罢。” 云歇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怎么觉得,你总是把杜黎这个人往好了想。” 江寻意道:“你看看你,别成天疑神疑鬼的,我倒是想把你往好了想,可是我办不到啊。” 因为你在我心目中,已经是最好最好,不能再好。 这句话在他喉咙里打了个转,还是没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出口来,只好抿着唇,自己侧头笑了笑。 云歇跟江寻意互损习惯了,对他前面那句话习以为常,反倒惊讶道:“你脸怎么红了?很热吗?” 江寻意道:“没事”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收了口,云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杜黎带着几个人大步向这边走过来。 “二弟!”他径直走到江寻意面前伸手抱住他:“你可算是回来了!” 云歇的拳头在袖子底下捏了捏,看见杜黎身后还跟着一大帮子人,只有忍气把头转开。 江寻意愣了片刻,慢慢回抱了杜黎一下,直起身来后退一步,淡淡道:“大哥。” 杜黎道:“回来就好,我已经把你的房间准备好了,你不如先休” “大哥。” 江寻意打断了他的示好:“我这一次回来,是听闻了瑞哥和五弟的事情,休息什么的就不用了,你还是先让我去见见他们罢。” 他口中的五弟指的就是之前余弘所说的那个,杜家刚刚因为成亲而死在洞房花烛夜的新郎官,名字叫做杜显。 杜黎向云歇打了个招呼,引着他们两个向内走去,一边走一边道:“阿瑞这个时候还没有醒过来,倒是你五弟还没有下葬,你去见见他也好。” 他看了眼云歇,又转向江寻意道:“你这次回来,大哥还有件事想与你商量——这一次跟你五弟成亲的本来是朱家的小姐,同咱们家门当户对,这才选了个好日子办喜事。原本以为纵然有什么邪祟妖物,也断不敢在这里动手,却没想到同样没能避免,咱家的事暂且不提,人家姑娘却也给耽误了。” 江寻意扬唇道:“所以呢?大哥想让我娶她?” 接盘侠? 云歇脱口道:“我呸!简直是痴心妄想!” 杜黎微笑道:“痴心妄想?云宗主是觉得舍弟配不上朱姑娘吗?那么如果你要娶的话,也可以啊。” 云歇一愣,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杜黎并没有让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人娶那位朱小姐的打算,而是想要再办一场喜事,调查死人的真相! 江寻意偏过头,彬彬有礼地对云歇道:“云宗主,你要娶吗?” 云歇打了个哆嗦,警觉地后退一步,陪笑道:“不,我不娶,不娶。” 他想了想,还是有点不甘心,又道:“可是我不娶你就要娶啊啊,就算你那个啥,人家新娘子还未必愿意呢!” 说话间,杜黎已经把领着的人留在了外面,带着云江二人进了灵堂,一个女子的声音接了云歇的话茬:“谁说我不愿意,如果是嫁杜二公子这样的,天底下有哪个女子不愿意!” 云歇被噎的半天没说出话来,抬目一看,立刻叫了起来:“朱柔,怎么又是你?怎么哪里都有你?” 原来这个倒霉催的新娘子竟然正是当初在焰极门中帮过他们的那个柔柔姑娘。 她站在灵床前,穿了一身缟素,听云歇这样说,立刻双手叉腰,柳眉倒竖:“你以为我愿意来这里当寡妇啊?本姑娘已经够倒霉的了,再看见你更加败兴。云歇,你留点口德行不行?” 江寻意上山落到宣离手里的那段日子,柔柔早已经在山下和云歇混熟了,两个人各自认识到对方的真面目并不是什么娇羞少女和温润公子,云歇也就罢了,柔柔一直深深为自己以往的眼瞎而感到痛心疾首,对于云歇的态度也迅速完成了从爱慕到看不顺眼的转变,因此一见面就掐了起来。 江寻意还没见过柔柔这幅样子,在旁边看的一愣一愣的,半天才插上嘴:“朱柔?” 他疑惑地说:“你不是挺喜欢云歇的吗?” 云歇站在江寻意身后撇了撇嘴,朱柔怒道:“现在不喜欢了,这男人虽然长得好,但是太能装,不适合我这种老实人。现在我喜欢你,江公子,咱们明天成亲罢。” 江寻意:“” 他突然有点怕,而且不想成亲了。 杜黎道:“原来五弟妹认识云宗主和二弟。” 柔柔道:“曾经见过几次,也是凑巧了。” 江寻意走到灵床前,掀开上面盖着的白布:“朱小姐,你且回避一下,我看看这尸体。” 柔柔虽然刚才嘴上说的泼辣,实际上自从江寻意走进来之后连与他对视都不好意思,这时见他走近自己说了这样一段话,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淡淡的冷香顺着空气若有若无地飘散出来,面上一红,一言不发地退后几步转过身去。 江寻意没注意到她的反应,径直手上用力,干干脆脆地将杜显身上的衣服一撕两半,片刻之间将他剥了个精光。 杜黎连阻止都来不及,愕然之后笑了笑,索性不说话了。 云歇见江寻意全神贯注地观察裸男,冷不防走到他身边,幽幽道:“身材怎么样?” 江寻意按了按死者的肚子,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随口道:“八块腹肌,保持的非常不错。” 云歇靠的更近了,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悄悄道:“我也有啊,你不是摸过了吗?” 江寻意正在想事,没顾上理他,云歇继续道:“不过我看你扒人家的衣服还扒的挺溜,怎么一轮到你自己就不好意思了,还得要我哎呀!” 江寻意收回击在他小腹上的拳头,侧头冷笑道:“嗯,你也有,我感觉到了。” 他把手从尸体上拿开,又盖上了白布,杜黎已经令人端来了清水,江寻意一面洗手一面道:“朱姑娘,杜显死的时候,你跟他并未圆/房是吗?” 问这种问题的时候,他显然是有点尴尬的,半低着头反复重复着洗手的动作,像是要把盆里的水撩出一朵花来。 柔柔柳眉微扬,顿了顿又看了江寻意一眼,却没有发脾气,认真道:“没有。我从头到尾坐在新房里,也看不见外面的场景,只是一个人等了半天也没人过来帮我掀盖头,我实在不耐烦了,就自己把盖头拽下来,还没等看清楚情况,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杜黎神色一紧,道:“五弟妹,你的意思是根本就没有看见五弟进房?可我们分明是看着他进去的。” 柔柔肯定地点了点头:“这个绝对不会弄错,拜完堂我就在没有见过他。” 事有蹊跷,云歇也收了玩闹的神情:“你醒来的时候周围是什么样子?” 柔柔道:“我醒来的时候周围很黑,有土腥味。身下很硬,硌的我浑身疼。” 云歇:“你醒来的时候在棺材里?” “不。”柔柔冷冷地道:“我在床底下。” 云歇:“” 头一次见他这样被人耍,为了云歇的面子,江寻意抿了抿嘴极力抑制住上扬的嘴角,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故作严肃地转移了话题:“所以说一整晚你都在床下昏迷,当第二天被人找到的时候,杜显已经死了?” 柔柔点了点头,杜黎明白江寻意想知道什么了,补充道:“当时五弟的床榻、衣服我们都已经检查过了,十分干净整洁,没有任何污迹。” 江寻意道:“那就怪了,他身上没有外伤,阴气却极重,你们看,在眉心、人中、小腹三处甚至可以看到肌肤隐隐发青。论理年轻的男子阳气很旺,不应该会是这样。云歇,你能不能招魂?” 云歇摇了摇头,摊开了自己的掌心,那里赫然有一张黄符,上面用朱红色的笔迹潦草地批注了一句“查无此人”——他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试过招魂了。 他补充说明:“魂飞魄散,找不回来了。” 明明说的是很严肃的话题,云歇却莫名地向江寻意眨了眨眼睛。 看见他的表情,江寻意微微一怔,在那一瞬间竟奇迹般地脑补出来了云歇的画外音。他敢用自己的性向来发誓,这个没节操的一定是想说—— “阿寻,你看,和我在一起多好,你永远都不需要担心阳气不旺。” 江寻意:“” 他为自己这么迅速地被同化而感到深深的羞愧。 云歇道:“阿寻” “行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江寻意迅速而且粗暴地做出了决定:“朱姑娘,委屈你假作和我成一回亲,咱们既然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那就试一试吧。” 第77章 街头走马 醉醉新坑重生之殊途同归 “我让你小子偷东西!我让你小子不学好!我呸!活该你妈早死,活该你爸娶小老婆,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小王八蛋!” 视线渐渐清明,沐行舟被人一脚踩在胸口上,眯起眼睛抬头看去,视线里出现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脸,秃头,小眼,满脸堆肉,像一只被剪去了耳朵的流氓兔。 他记忆中自己没有认识过流氓兔。 还没等沐行舟再次确认,脑袋上又挨了一棍子,虽然没到爆头的程度,但一股温热的鲜血已经顺着脑门流了下来,挡住了视线。 流氓兔继续骂:“怎么着,不装死了?还他妈偷到老子头上来了,哼。” 他狠狠揍了沐行舟一顿,把自己的钱抢回来,出够了气之后趾高气扬地离开了,留下沐行舟一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思考人生。 不知道是不是打坏了脑子,反正刚才的人不认识,现在的环境不认识,之前的事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可那记忆里他分明应该已经死了。 他还没弄明白眼下自己身在何方姓甚名谁,就听见一个有些聒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唉呀妈呀,死人哎。” 沐行舟:“” 他勉力动了动,表示自己还有气,求别埋。 这时,他听到一个人缓缓地说:“这是刚才挨揍那个人?” 这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清清爽爽的很好听,可是无论是谁听见他的话,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中无端发紧,依稀有种酸胀的感觉,就好像对方的心里头有无限的遗憾沉痛不能化解也无法发泄,却一点点地从周身渗透出来,让人也仿佛都替他难过起来。 沐行舟愣了愣,心头怦怦急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开口喊出了一个名字,然而他刚才被人掐过脖子,嗓音已经沙哑,这声音听起来也不过像是徒劳地。 所以两个人都没有搭理他,刚才那个聒噪的声音回答道:“是啊卫三,刚我听那胖子骂了,这小子偷了人家的钱,所以才挨了这顿揍。这会估计是打他那胖子走了,我看这就算没死也去了半条命了,也活该,咱快走吧。” 卫洵本来不关心这样的事情,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刚才看到这张满是血污和灰尘的脸时,心里面不受控制地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鼻子一酸,几欲落泪。 他没搭理郑柯,而是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百元钞票,弯腰放在这个狼狈不堪的小青年面前,随口道:“拿去买点药吧。” 郑柯愕然:“我说卫三,你啥时候这么有同情心了?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吧?” “少废话了。“卫洵说:“人能活着都是好事,命可比这值钱多了。走吧。” 郑柯原本还想说话,但听他说到了那句“人命”,心肝肺全部抖了三抖,心里也有点难受,闭上了嘴巴不再触霉头,叹了口气一推好友的肩膀:“不想了不想了,是我嘴贱,走走走。” 看见昔日的两个铁哥们,沐行舟锈住的头脑终于渐渐转动起来,他摸了摸摆在面前甚至还有些余温的人民币,虽然不能判断卫洵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但他自己,应该的确是作为什么“东西”附了别人的身了。 这是庄生晓梦迷蝴蝶?他一觉醒来就成了一个正在挨揍的小偷?、 不,不能这么说,他之前并不是在睡觉 记忆中心脏处曾经感受过的那种疼痛似乎又一次席卷而来,将人淹没。 他原本是京城沈家的大少爷,也算是身份显赫的人物,只不过因为从小有先天性心脏病,因此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家族继承人,也就更没有想过,居然还有人会煞费苦心地害他。 沐行舟还记得他那天病发明明是在自己的卧室里,他这病也有年头了,每次情绪一激动,胸闷气喘心口疼还是免不了的,沐行舟大衣兜里是常年备有药的,于是他伸手从衣兜里面拿药,然而药瓶却是空的。 沐行舟的嘴唇逐渐青紫,冷汗打湿了额发,心却一下子凉了下来。 自己的身体他十分清楚,早上发现药瓶快要空了,还是特意新换药,现在瓶子怎么会突然就空了呢? 这一天是他的生日宴会,家里人员繁杂倒是真的,可是能接触到他沈大少外衣的,屈指可数。 这几个人中,无论哪一个,沐行舟都不愿意怀疑,可是事实如此,容不得他不去想。 算了,想那么多干啥,现在自个都成贼了,眼下数九寒天,再趴下去就要被冻在地上了。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想了想,没有拿卫洵给的钱。 一开始刚见面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现在忍不住暗暗庆幸卫洵没听见他那一声招呼,不然面对起来也是尴尬,更何况死而复生这种事,一般人也不会相信吧。 他不知道自己的是怎么死的,心里也一直存着这个结,大概是从小生活条件优渥,沐行舟一向心高气傲,不想接受这种类似于施舍的馈赠。 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自己这种脑残的行为。 坐在四面漏风的棚子里等着自己的牛肉板面时,沐行舟第一千次唾骂自己。早知道原主家里这么穷,他一定不装那个没有观众的逼。 有了那些钱,最起码现在他能舍得给自己的牛肉板面多要个鸡蛋吧 不食人间烟火的沐大少爷第一次觉得几百块钱原来竟然这么多,也是第一次发现,这种叫做牛肉板面的东西居然也很好吃。 热气腾腾的板面端了上来,红彤彤的辣油浮在汤面上,香气直冲鼻端,大概是看这个小伙子长的太好看,碗里的牛肉要比别人多上一些,沐行舟端起碗来喝了口汤,融融的暖意涌上来,顿时感觉身心得到了救赎。 他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吃辣的,没想到这种东西的味道居然这么好,虽说现在变穷了,但是换了一个好身体,也算是好事。 勉强算吧? 这个身体的主人叫沈舟,关于他的生平,一言以蔽之,悲催。 就像之前流氓兔骂的,他妈被他爸气死了,他爸仗着长得好娶了个阔太太,现在也不知道浪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家里只剩下他,他舅舅一家,还有一个年迈卧床的姥姥。 他姥姥常年生病,舅舅舅妈开了一个卖早点的小摊子,摊场还不如他现在坐着的这个棚子大,还养着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他自己高中毕业找不到工作,家里又困难,只好整天靠着偷鸡摸狗混日子,偏生还没有楚留香的本事,三天俩头被人打的半死。 “哥哥哥哥!表哥!”他正想着,忽然从身后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揽住了他的脖子:“我跟你说个事!” 沐行舟手一抖,差点把碗扣了,他拨开表弟的手,白了对方一眼:“听见了,没聋。” 沈泽习惯了自家表哥的臭脾气,并不以为意,嘿嘿笑着搓了搓手:“哥,伤好了不?” 沐行舟拿起桌上的纸巾,慢慢拭了拭嘴角,看见身边没有放废纸篓,就把纸巾拿在手里,缓缓开口:“有话直接说。” 沈泽:“” 不过说句话而已嘛,做那么多前/戏干啥,看这威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说的是“拉出去砍了”。 不过他哥脸嫩,长的跟花泽类似的,再怎么板脸他也不怕,沈泽拿起手里小广告给沐行舟看:“哥,你瞅瞅,鼎丰那个老总找贴身保镖呢,不限学历,待遇丰厚,只要身手好就行,月薪五千啊,五千!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咱哥俩的机会来了啊!” 他最后那句话说的声音有点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沐行舟吃过了饭没有漱口,本来不想多说话,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被他的口气气乐了:“怎么着,你这是想打入对方集团内部当个卧底,然后干一票大的?” 沈泽看见向来街头流氓似的表哥突然气场这么强,莫名觉得别扭,还没有想出来下面要说个啥,手里的纸已经被对方抢了过去,沐行舟看了两眼,脸色微变,突然问道:“鼎丰的老板叫卫洵?” “是啊,哥,你不知道吗?这个卫洵就是卫家那个三少爷,可牛逼了,办这个公司不到一年,但是那气派可真不小。这回听说是为了给他兄弟报仇,和道上的一个什么人别起来了,所以要从外边找个保镖贴身保护着。” 原来卫老三的公司办了还不到一年,怪不得他不知道——沐行舟一睁眼睛,就已经是他死的一年以后了。 他低声重复了沈泽话里的几个字:“给他哥们报仇?” 沈泽的表情天真无邪:“你不知道是谁呀哥?不可能吧。卫家三少和沐家那个有心脏病的大少爷的关系那是出了名的铁,结果一年前,沐大少不知道因为什么,心脏病发作,一下子给死了,那可把卫少给伤心的哟,我听东子讲,他上坟的的时候都哭昏过去了,还想把头往墓碑上头撞,幸好一堆人拦着。这不,人都死了一年了,卫少那还是不死心,非说他那兄弟是被人给坑死的,到处的查。” 第78章 新房杀机 他一路穿过回廊,脚下的步子却越来越慢,领路的小厮本来就胆寒,看见江寻意这个样子,以为他心里也是害怕,突然腿一软跪在了地下,把灯笼扔到一旁,抓住江寻意的袍角大叫道:“二公子,咱们不走了行不行,要不然、要不然咱还是回前头去吧我好害怕呀!” 江寻意俯下身捡起了灯笼,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拂去了上面沾着的灰尘,静静道:“既然害怕,你就自己先回去罢。” 那小厮的喊声停止,愣愣抬头,似乎不敢相信江寻意说的是真的。 江寻意挑眉道:“还不走?不走就起来跟着我。” “不!不!我走!二公子,那您保重啊。”小厮说着从地上一跃而起,头也不回地狂奔出去,在他要转弯的时候,江寻意扬声道:“走错了,向右拐!” 小厮连忙换了个方向,转瞬间人就没影了。 待周围没有了别人之后,江寻意掂了掂灯笼,似乎是难得的有些踌躇,顿了片刻之后,还是一步步沿着刚才那个小厮领的路,向前走去。 他平平安安地进了新房,自己将门推开,新娘子蒙着盖头坐在床上等他。 江寻意负手站在原地端详了她一会,竟是粲然一笑,悠悠道:“让娘子久等了。” 江寻意说完了话,却并不上前,只是站在原地轻轻挥了挥袖子,红盖头顿时被一阵袖风挥到了地上,那新娘抬起头来,粉面朱唇,樱口琼鼻,的确是个难得的美人,却并非柔柔。 就在她露出面容的那一刹那,整个房间的场景也已经不动声色的变了,虽然仍是新房的样子,各种陈设却同杜家的布置相差许多,看起来更像是民间乡下那种朴素的堂屋,而床榻的位置却摆了一口双人的大棺材。 江寻意唇边带了点讥嘲的笑意,那女子却自己缓步走了过来,双手就要环上他的脖颈,轻言慢语地道:“夫君,咱们安歇吧。” 她吹气如兰,轻吐在江寻意的脸上,江寻意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轻轻握住对方的手腕,同样柔声道:“娘子,你是不是嫁错了人啊?为夫娶的的确是美人,却不是死人” 话到此处,那女子陡然变色,喉咙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只是江寻意更要快了一步,抢在她发难之前,狠狠一甩,单只手臂就将人生生提起来扔了出去。 此时此刻,刚才那副姣好的面容已经扭曲变形,脸上的皮肉脱落,眼珠离眶而出,然而一头长发却是越来越长,像一条条充满杀机的巨蟒,冲江寻意蜿蜒而来。 江寻意佩剑出鞘,斩断已经缠上脚踝的长发,跟着飞起一脚踢向对方下颏,大喝道:“你既已身死,便该安安分分投胎转世,竟然还妄图害人性命,吸取精元,简直自寻死路!” “哈哈哈哈嘻嘻嘻嘻” 在他的呵斥声中,一阵笑声响起,听起来却并不像只出自一人,而是无数女声同时发笑,似乎是在讥嘲江寻意的话。 那颗头颅被他一脚踢飞,轱辘辘滚到一边,跟着却有无数魂魄的虚影从那断口处冒了出来,飘飘渺渺地将江寻意围到了中间,无一不是女子模样,只是个个样貌凄惨,神色冷厉。 江寻意看着她们的死状,先是微微一惊,而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垂眸一叹,眼神中闪过一丝悲悯,反手将灭华剑抛了出去。 长剑一脱手,剑刃便化作了漫天花雨纷飞飘舞,剑柄凌空定住,幻成的形状,华光倾城,繁花生灭,周围女妖的攻击渐渐缓慢下来,但这个法术显然也极耗心神,江寻意不久便已额头见汗,那如泣如号的笑声却一波大似一波,他手捏法诀,脱口道: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是故色、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弗,,空即是色”1 随着经文的念诵,数道金光坠下,几个女妖在光芒的笼罩之下顿时消失无踪,剩下的数名却愈发凶狠,江寻意只觉得周身的压力越来越大,突然间花雨一落,灭华剑从半空中坠了下来,江寻意飞身接住,一剑横扫,自己借势从窗户口倒跃了出去。 他足尖点地连退数步,腰间忽然被人一托,江寻意侧过头去:“云歇?” 云歇搂着江寻意的腰没有放开,另一只手抽出昆吾,剑锋指向众女妖:“阿寻,你没事罢?有没有受伤?” 江寻意看了他拿着剑的手一眼,眉心一凝,道:“没有。” 云歇看起来松了口气,转眼见他脸色煞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又心疼起来,抬袖子给他擦了擦:“你先歇歇,后面的事情交给我罢。” 他擦汗的手还没收回去,忽然被江寻意一把握住,云歇诧异抬头:“阿寻?” 江寻意咬了咬牙:“云歇,抱歉!” 身后的女妖尖叫着扑过来,江寻意头也不回地向后击出一掌逼退他们,灭华剑却丝毫没有犹豫地划过了云歇的脖颈。 纵使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当那张熟悉的脸上露出错愕痛苦神情的时候,江寻意还是忍不住撇过头去。 云歇的身形转眼间化作白雾飘散,江寻意袖风扫过暂时逼退女妖,身子则斜斜飞出,用力撞上一处院墙。 “轰”的一声,那块矮墙被他全力一撞顿时坍塌,碎石和泥土俱下,江寻意用手挡开一块砸下来的青砖,身子则被人一拽,搂进怀里就地打了个滚,为他挡去了接下来的碰撞。 江寻意这次是真真正正地吁了一口气:“云歇,你这边怎么样了?” 云歇拉着他站起来,回头一看跟着冲上来的女妖,立刻眼睛冒火:“你看看你,能不能每次做什么先顾着点自己,这么多的女妖,你居然还想超度她们?只怕还没有超度完你自己先爆体而亡了!” 他嘴上说的凶,动作却轻柔无比,伸手帮江寻意擦了擦脸上的灰尘,跟着又拍了拍江寻意胸口、手臂,确定了他没有受伤才肯放心。这时身后的长发已经悄悄卷上他的衣摆,云歇头也不回,冷喝道:“出鞘!” 昆吾剑短短几日内已经被他用的得心应手,长鸣一声暴光连闪,已将围攻上来的女妖剿灭大半。 江寻意道:“云歇!”他身子一动,似乎想要挡住昆吾剑,然而顿了顿,还是收回了手臂:“她们是女妖娆” 云歇有些意外,但依旧没有停手:“那又如何?你度化不过来,难道要学佛祖以身饲鹰,陪着她们一块去阎王殿吗?” 云歇的思想一直离经叛道,与传统的“侠义”二字并不相符,然而江寻意却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因此也才没有阻拦,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与此同时,他刚刚破出来的那个院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唯余一地雪白,在月光的照耀下十分晶莹。 云歇所在的才是真正的新房,余弘也从里面跑了出来,看见这满地粉末震惊道:“师叔,这是什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歇笑吟吟地道:“下雪了,你看不出来吗?” 余弘十分惊讶:“下雪了?这雪也太古怪了,为什么只下在这么小的一片地方?”他几步上前,从地上掬起一捧凑到眼前:“啊啊啊!” 江寻意:“” 余弘跑到他身边,告状道:“师叔,那、那是骨灰啊!” 江寻意:“嗯,手别碰我。” 余弘哭丧着脸看着自己的手:“云师叔,你干嘛又戏弄我” 江寻意居然也不向着他,冷笑道:“因为你蠢,真是丢咱们灵隐的脸。漠楼竟然还派你一个人来这里,哼,今晚娶亲的若是你,只怕被吞的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你看看她们的骨灰有什么特异之处。” 云歇附和道:“对、对,江漠楼真是没眼光哎呀,你又为了别的男人打我。” 江寻意踩着云歇的脚进了房间,杜黎和柔柔都在里面,柔柔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随后跟进来的云歇,显然还没有从昨夜的事情里面回过神来,杜黎问道:“二弟,你没事吧?脸色不好。” 他叫“二弟”还叫上瘾了,江寻意不着痕迹地看了杜黎一眼,摇了摇头。 杜黎又道:“在你从前厅拜完堂离开之后不久,我们看到你把小厮遣了回来,那小子吓的跟什么似的,我实在放心不下,就也跟着来到了新房,却发现你已经不在了,弟妹却再一次昏倒在了床底下。据那小厮说,你们也是一路向着新房的方向走的,可为什么明明同样是去新房,咱们两拨人到达的却是不同的地方呢?” 第79章 女妖娆 江寻意亲自走了一趟,心里已基本有了想法,道:“我记得有一样法器,名叫幻空镜。它能把一切从镜子中投射出来的东西映成幻影,甚至可以模仿人内心深处亲近之人的影像。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因为幻空境,但敢肯定的是,其实我走进的应该就是类似于这样的幻境。而引领我的,正是无数怨恨凝结成的血煞之气同这身红色的喜服。” 这幻影看起来与现实中的景物一模一样,唯独方向是相反的。江寻意之所以能够分辨出来,是因为他记忆力过人,加上生性敏锐,很快就感觉到了微妙的不同。包括后来看到云歇的幻影,立刻感觉出他是左手持剑,与平日里的习惯恰恰相反,这才确定了自己眼中所见亦非现实。若是常人,身入幻境之后五感也会随之被假象蒙蔽,心智一失,就很难脱身而出了。 云歇坐在江寻意的身边,一手支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他说话,听到这里扬手将一个什么东西扔在桌面上,发出“嗒”地一声轻响:“阿寻,还是你聪明,这东西可不就是幻空镜吗?” 几个人同时看去,云歇扔在桌上的镜子只有一个巴掌大小,背面雕着一个面目狰狞的鬼头,杜黎伸手将其翻过来,只觉得眼前一晃,镜子的正面清透耀眼,发出淡淡的银光,看外形正是传说之中的幻空镜。 江寻意道:“你得手的速度不慢,看来最近有长进了,有空我要和你比一比。” 云歇道:“你又不服气了?唉,你这人就是好胜,要我说何必呢,其实这都是你的功劳啊”他忽然凑近江寻意,抬起袖子将两个人挡住,轻轻冲着他的耳朵道:“咱们夫夫一体,你计较那么多干什么?日后咱们可以更加的勤于双修,共同进步” 江寻意耳根子都红了,又不好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公然殴打他,只能咬牙切齿地狠狠白了云歇一眼。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必如此,两人这不分场合的恩爱已经把别人都秀麻木了,柔柔低头抠着袖子上的珍珠,余弘拿着空茶杯送到唇边喝的认真,杜黎翻来覆去地看着那镜子,直到云歇坐正了,这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问道:“二弟,那你说的怨气又是怎么回事?” 江寻意扬了扬唇角,向跟着进来的余弘道:“你说说,发现了什么?” 余弘经他点拨,已经意识到骨灰的不对,忙道:“我发现刚才院子里面的白色粉末放在手里的感觉很沉,不像拿了一把骨灰,倒像是抓了一把铁粉,可是我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应该是人骨烧剩下的残余啊。” 江寻意道:“因为那不是普通的女妖,而是女妖娆。” 这个词他刚才已经跟云歇说过一遍了,另外三个人却异口同声地道:“那是什么?” 江寻意刚要解释,云歇却已经语带嘲讽地道:“咦,余弘和朱姑娘不知道也就罢了,杜家主你居然不知道女妖娆是什么?这可是当年流传很广的民间凶鬼啊。说的就是很多富家子弟还没有娶妻就死了,家里人为了让他们到了阴间不孤单,于是到处高价征寻合适的女尸,不过这要死的那么凑巧,还是有点难度的,于是很多穷苦人家为了挣钱,就活活将自己家的适龄女儿闷死在棺材里再卖出去,这也就是死人比活人还要值钱的由来了。” 他幽幽地盯着余弘的手,继续道:“可怜这些姑娘年纪轻轻,不但死的惨,还是被家人出卖,又怎么能够没有怨恨呢?她们被封在棺木之中,久而久之就因为毁天灭地的怨气而有了法力,吞噬了身边男子的尸骨,得以破棺而出,到处作祟。后来被一云游道人一把真火烧了个干净,如今想必是有人将她们的骨灰收集起来,借助这种怨力启动了幻空镜吧” 他说到“被家人出卖”的时候有意把字音咬的重了一些,杜黎脸色有些发白,拿起茶盏喝了口茶。 江寻意微微垂眼,这正是他一开始试图超度女妖娆的原因,只不过对方为数众多,怨念又实在太强,被他超度的只是少数而已,剩下的还是被云歇一剑灭了个干净。然而即使惋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唉,真可怜呐。”云歇总结道:“这些女子因为被抛弃才会如此凶狠,要是但凡当时有人珍惜她们,也就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余弘,你捧起骨灰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那原本应该是女子娇嫩的肌肤?她们会以为你是心爱她们的情郎,却没有想到你又一次的将其抛下” “云师叔!”余弘牙齿打架,那表情看起来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给剁了:“你不要再说了!” 云歇恶劣地笑了起来,杜黎却起身道:“这幻空镜是难得的法器,既然如此,看来只要它在手上,不愁找不到那个人。此事还拜托云宗主和江公子了。我尚有要事,先走一步。” 云歇莫名看杜黎不顺眼,说这一番话看起来是吓唬余弘玩,事实上却是在字字句句嘲讽他们杜家当初让杜衡顶替杜黎成为祭品的事情。他不过过把嘴瘾,但是也没想到对杜黎刺激这么大,见对方脸色难看的几乎掩饰不住,逃跑一般急急忙忙离开了,不由愕然。 江寻意眼神中闪过深思,然而当云歇看过来的时候,他的表情却已经不露痕迹,起身走到窗边,半晌回首道:“天亮了。” 旭日东升,晨曦偷偷迈过窗棂洒在他的身上,镀了一身灿烂。 朱柔看着他被日光镀出的精致轮廓,心中从那一晚上就生出的纠结在此刻愈发地纷扰,不知怎么的,一句在心里想了好久的话就那样脱口而出:“江大哥,咱们已经拜过了堂,我真的嫁你好不好?” 初初见面的时候,她的确是一时被云歇的气质吸引,但很快就发现这个俊秀温柔的男子实际上面热心冷,似乎天下没有什么人值得他放在眼里,并不像想象中那般知情识趣,原本就不深的感情也就烟消云散,反倒是几次和江寻意打交道,不由自主地为他那种冰封的温柔沉迷,竟是越陷越深,辗转难忘。 谁知道这俩破男的搞到一块去了! 朱柔说出这句话之后就后悔了,然而江寻意听都听到了,这话也没法收回去,她眼里也就带了些难以言喻的渴望,向他看过去。 江寻意只是一怔就笑了起来,仿佛玩笑一般:“你说真的啊?” 他不会向云歇那样对女子说什么特别伤人的话,甚至没有直言拒绝,但朱柔的心一下子便沉了下去。 江寻意曾经位列修仙界五公子之首,能把喜怒无常的云歇、为人冷漠的江漠楼全都比了下去,除了容貌之外,就是因为他虽然看起来神色偏冷,但稍一接触便知,此人实际上风度脾性俱佳,素来有君子如玉的美称。最起码现在朱柔眼中所见,能让他失态、窘迫、气恼、口出恶言的,唯有云歇一人。 自己说了那一句话,好像把整颗心都捧了出去,但是江寻意的笑容还是那么合宜,话语不起半分波澜,甚至因为自小的良好教养带着一丝有些歉疚的温柔,那是因为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她啊。 电光石火之间,心中闪过很多念头,然而朱柔只是淡淡一笑,接着江寻意的话答道:“不是啊,我开玩笑的。” 云歇打断了他们两个的对话,起身赶人:“说完了吧?乱开什么玩笑,我吃醋了。阿寻要娶也只能娶我一个人,压根就没你什么事。折腾了一晚上,余弘,你带着朱小姐出去玩去罢,我和阿寻还有悄悄话要说。” 余弘和朱柔被云歇不由分说地赶了出来,心里也有点不好意思,只好轻言细语地跟朱柔道:“朱姑娘,你别在意啊,云师叔对谁都这样的” 朱柔倒是一点都不生气,浅浅一笑道:“对你师叔也这样?” 余弘愣了愣:“啊,那倒不会。他们他们是灵台双璧嘛,过命的交情呢,感情当然和别人不一样。” 朱柔悠悠地道:“想当年灵台之上,这两个人比武较艺,并肩夺冠,何等意气风发可惜我年纪小,未曾见过。不过算了,到现在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她拽了下余弘的袖子:“走罢,咱们去找杜大哥,让他帮忙安排两个房间。” 江寻意没有阻止云歇赶人,直到听着两个人走出了院子,他才一拂衣坐到了桌前,伸指在幻空镜上一弹,那镜面顿时发出“铮”地一声嗡鸣。 江寻意道:“杜黎的话没说完啊。当初咱们来这里,是因为杜瑞受到了班门纳诅咒的事情,可到现在为止,我没有看出来这件事和女妖娆有什么关系。” 云歇在他身边坐下:“阿寻,你可知道我这镜子是从哪里拿到的?” 江寻意懒洋洋地扬了扬下颏,示意他说。 云歇道:“你跟别人成了亲之后,我痛不欲生,失魂落魄,就在杜家溜达着散心,结果转来转去的就迷路了,走着走着,再抬头一看的时候发现哎呦不得了,竟然到了他家的祠堂里面!” 即使云歇十句话中有九句半是扯淡,江寻意也能从出提炼出他要表达的重点:“你去探了杜家的祠堂?里面有什么?” 第80章 红白五彩 醉醉新坑:快穿之杀死剧情君 膝弯处挨了一脚,宁予辰双膝重重跪在地上,耳边传来破口大骂。 “畜生!杂种!你这种人还活在世上干什么?我要是你,简直恨不得立刻撞死在这里!丧尽天良、坏事做绝,如今居然还死不悔改!哈,怎么不说话啊?你小子不是挺厉害的吗?叫你狂!叫你傲!有本事你他妈的站起来把我们都杀了啊?” 宁予辰心不在焉地听着,好气,而且无法保持微笑。 尽管看着对方那张不停开合的大嘴,宁予辰十分想一巴掌糊过去,打的这小子妈都不认识,但是作为一个被系统控制着的反面男配,他现在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无数次用生命扮演反派,黑锅背了一个又一个,宁予辰觉得自己还不如在头几个世界那样浑浑噩噩的好,随着经历的世界越多,他的自我意识越清醒,遇到这种事也就越生气! 对方见他一声不吭地挨骂,胆子更加大了起来,上前重重一脚踹在宁予辰胸口,顿时传来了肋骨碎裂的声音。 宁予辰硬是咽下满口鲜血,任对方一通暴打,一言不发——他就是想发,也发不出来。 雪白的窗帘雪白的墙,雪白的床单上坐着英俊的郎。 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一个身穿条纹病号服的青年男子半靠半坐在床上,虽然因为受伤而脸色略显苍白,但他那一副难得的好相貌弥补了这个缺点,总体上来说,这是个很帅的大帅哥。 他旁边的椅子上还有个长相妩媚成熟的女人,看起来稍大了几岁,两人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液晶显示屏,宁予辰吐血的样子定格在显示屏的画面上,清晰放大在两个人的面前。 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冰山美男猛地直起腰来,上半身向着屏幕倾去,身体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变的十分僵硬。 他伸出手去,却颤抖的不成样子,似乎是小心翼翼地想要触碰面前的人,然而那一切却不过是已经发生过的记录而已,再怎样的心疼和想要改变也已经是徒劳。那屏幕归于漆黑的时候,他狠狠地咬住嘴唇,半晌,才脱力似的靠回了床上。 “哎,莫远上将小心一点,你要是不小心掉到时空通道里面去了,我可不知道怎么跟你爸爸交代了。” 他旁边的女人说着担心的话,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有血珠慢慢从被咬破的唇瓣上渗出来,莫远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平复了一会情绪,这才咬着牙挥开了女人的手:“装模作样,不安好心!” 女人摇了摇头:“莫远,不管怎么样,你爸爸娶了我,你就是不叫一声妈,也该叫声阿姨吧?怎么堂堂帝国最年轻的上将,还这么没礼貌?” 莫远不为所动,他努力想做出平静的样子,然而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于是只好故作镇定地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少废话!韩悦,你直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予辰?” 韩悦一笑,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阴狠,她款款站起身来,走到旁边标注着时空通道的矮门边,抬手一按,莫远身边的地面裂开,另外一张病床缓缓从地下升起,上面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量颀长而清瘦,眉目如画,五官清俊,只是唇角和颧骨处各有一块淤青,正是刚刚还在挨揍的宁予辰。 莫远看见他的一瞬间,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拳头上的青筋都攥了起来,这才克制住上前触碰对方的想法。他慢慢把头别了过去,嘴唇紧抿,痛苦之色却表露无遗。 反倒是韩悦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宁予辰的脸。 莫远一字一字地道:“韩悦,你,别碰他!” 韩悦道:“你怕什么,好歹我和予辰也是同母异父的姐弟,我还能害他不成。再说了,让他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莫远胸口剧烈的起伏,没有说话。 “这里过一天,他处已百年。”韩悦注视着弟弟俊美的面庞,慢慢地说:“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予辰恐怕已经经历了无数个世界了,谢谢他的牺牲,为我们证明了药剂非常好用。” 她从一旁拿起了两支注射器,注射器中已经分别吸满了一红一黑两种不同颜色的药水,在阳光的照射下,尤其显得晶莹而饱满。 韩悦幽幽地道:“宿命这种药水,红色的代表着幸运、亲和力、令人不能抗拒的气质,而黑色‘宿命’呢,则代表着晦气、阴郁和注定失败的巧合,真是个好东西。就是不知道宁叔叔当初把它研制出来,知不知道会用在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了。”她将红色的药水放在一边,举起了黑色的那一支:“原本予辰之前被注射过一次黑色的药水了,应该心甘情愿的当一个炮灰才对,但这东西大概是有时效的,要给他洗脑,看来还得再打一针呢” 针头一点点接近宁予辰的手背,眼看着就要扎进去。而就在这个时候,虚弱地靠在病床上的莫远突然一跃而起,旋身将韩悦推到一边,膝盖向前一顶将她制住,同时伸手抢过桌上红色的药剂,干脆利落地给宁予辰注射了进去。 韩悦猝不及防,尖叫道:“莫远,你——” 她挣扎着拉响了警报,莫远充耳不闻,抱住昏迷不醒的宁予辰,踊身跳下时空通道,同时伸出手来,按下了一个按钮。 时空通道的大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关闭,韩悦扑过去,只听见一个机械的声音:“异时空与本部的联系切断,请工作人员进行维修。” 宁予辰醒过来的时候,耳边传来熟悉的机械广播:“请工作人员注意,身为一个时空修补者,你要做的工作就是取代原有时空中不听话的人物角色,代替他做出应有的反应,从而推动世界正常发展。你担任的是炮灰的角色,一定要保持不断地黑化或者倒霉的良好态势,为衬托主角光环的事业添砖加瓦,关键时刻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成全主角的生命和名声,以维护一个世界的平衡与稳定。” “得得得,知道了,快住嘴吧您呐。”宁予辰按了按太阳穴,苦笑道:“我记着都好几个世界不听这个了,怎么又叨叨上了,真是要了命了。” 他的印象中,在上个世界自己扮演了一个强抢民女、恶毒好色的反面男配角色,成功作死,将女主抢进了自己的王府,给男主创造了英雄救美的机会,完美的为男女主的e结局添砖加瓦,最后被活活打死,营造了一个令人无不拍手称快的完美结局。看来任务完成的不错,结束后都没有回到总部报道,他就又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想到这里,宁予辰为自己的敬业态度和专业水准点赞。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一次的场景是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此时正值黄昏,前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身后是高耸林立的摩天大楼,街灯如珠,一直延伸到长街尽头,下班的人群熙熙攘攘,都在匆匆向家中走去。 宁予辰双手抄兜,愉快地吹了声口哨,说起来他已经连续好几辈子都穿越到古代做任务了,真的是十分想念现代的手机、淋浴、电视剧这次不管又需要作个什么死,起码基本的物质生活有了保障,可喜可贺。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这个世界的任务和剧情,就听见一声呐喊远远传来:“抓小偷——” 宁予辰想也不想,听见这句话之后眼神一转,抬脚将一块恰好被丢在自己身边的香蕉皮踢了出去。 虽然现在没了内力也没有法术,但多少辈子练出来的身手自然不是盖的,那香蕉皮准确无误地飞到了急速飞奔的小偷脚下。 小偷立刻急刹车,可为时已晚,他还是一个大马趴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手里的钱包飞出,在半空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被赶过来的宁予辰抄在了手里。 装逼技能满点,完美! 宁予辰手里拿着钱包,抬头看向随后气喘吁吁赶过来的女子笑了笑,温柔道:“小姐,这是你的钱包吧?给。” 这个穿着八厘米高跟鞋一路追赶小偷的姑娘原本是个视男色如粪土的女汉子,却也险些被宁予辰这个微笑闪瞎了眼,脸上一红,一边接钱包一边道谢:“这是我老板的钱包哎呀真是太谢谢你了啊帅哥,不如我回头请你吃饭” 下面最关键的那句要联系方式的话还没说出口,钱包已经被一只修长的手从身后一把夺过,不屑的声音响起:“少多管闲事。” 宁予辰笑容一僵,乐于助人的心灵受到伤害,他不能置信这个世间竟然有如此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之人,愕然抬头,一张冷漠却英俊的脸映入眼帘。 第81章 另外一個 醉醉新坑:快穿之杀死剧情君 膝弯处挨了一脚,宁予辰双膝重重跪在地上,耳边传来破口大骂。 “畜生!杂种!你这种人还活在世上干什么?我要是你,简直恨不得立刻撞死在这里!丧尽天良、坏事做绝,如今居然还死不悔改!哈,怎么不说话啊?你小子不是挺厉害的吗?叫你狂!叫你傲!有本事你他妈的站起来把我们都杀了啊?” 宁予辰心不在焉地听着,好气,而且无法保持微笑。 尽管看着对方那张不停开合的大嘴,宁予辰十分想一巴掌糊过去,打的这小子妈都不认识,但是作为一个被系统控制着的反面男配,他现在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无数次用生命扮演反派,黑锅背了一个又一个,宁予辰觉得自己还不如在头几个世界那样浑浑噩噩的好,随着经历的世界越多,他的自我意识越清醒,遇到这种事也就越生气! 对方见他一声不吭地挨骂,胆子更加大了起来,上前重重一脚踹在宁予辰胸口,顿时传来了肋骨碎裂的声音。 宁予辰硬是咽下满口鲜血,任对方一通暴打,一言不发——他就是想发,也发不出来。 雪白的窗帘雪白的墙,雪白的床单上坐着英俊的郎。 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一个身穿条纹病号服的青年男子半靠半坐在床上,虽然因为受伤而脸色略显苍白,但他那一副难得的好相貌弥补了这个缺点,总体上来说,这是个很帅的大帅哥。 他旁边的椅子上还有个长相妩媚成熟的女人,看起来稍大了几岁,两人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液晶显示屏,宁予辰吐血的样子定格在显示屏的画面上,清晰放大在两个人的面前。 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冰山美男猛地直起腰来,上半身向着屏幕倾去,身体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变的十分僵硬。 他伸出手去,却颤抖的不成样子,似乎是小心翼翼地想要触碰面前的人,然而那一切却不过是已经发生过的记录而已,再怎样的心疼和想要改变也已经是徒劳。那屏幕归于漆黑的时候,他狠狠地咬住嘴唇,半晌,才脱力似的靠回了床上。 “哎,莫远上将小心一点,你要是不小心掉到时空通道里面去了,我可不知道怎么跟你爸爸交代了。” 他旁边的女人说着担心的话,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有血珠慢慢从被咬破的唇瓣上渗出来,莫远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平复了一会情绪,这才咬着牙挥开了女人的手:“装模作样,不安好心!” 女人摇了摇头:“莫远,不管怎么样,你爸爸娶了我,你就是不叫一声妈,也该叫声阿姨吧?怎么堂堂帝国最年轻的上将,还这么没礼貌?” 莫远不为所动,他努力想做出平静的样子,然而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于是只好故作镇定地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少废话!韩悦,你直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予辰?” 韩悦一笑,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阴狠,她款款站起身来,走到旁边标注着时空通道的矮门边,抬手一按,莫远身边的地面裂开,另外一张病床缓缓从地下升起,上面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量颀长而清瘦,眉目如画,五官清俊,只是唇角和颧骨处各有一块淤青,正是刚刚还在挨揍的宁予辰。 莫远看见他的一瞬间,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拳头上的青筋都攥了起来,这才克制住上前触碰对方的想法。他慢慢把头别了过去,嘴唇紧抿,痛苦之色却表露无遗。 反倒是韩悦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宁予辰的脸。 莫远一字一字地道:“韩悦,你,别碰他!” 韩悦道:“你怕什么,好歹我和予辰也是同母异父的姐弟,我还能害他不成。再说了,让他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莫远胸口剧烈的起伏,没有说话。 “这里过一天,他处已百年。”韩悦注视着弟弟俊美的面庞,慢慢地说:“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予辰恐怕已经经历了无数个世界了,谢谢他的牺牲,为我们证明了药剂非常好用。” 她从一旁拿起了两支注射器,注射器中已经分别吸满了一红一黑两种不同颜色的药水,在阳光的照射下,尤其显得晶莹而饱满。 韩悦幽幽地道:“宿命这种药水,红色的代表着幸运、亲和力、令人不能抗拒的气质,而黑色‘宿命’呢,则代表着晦气、阴郁和注定失败的巧合,真是个好东西。就是不知道宁叔叔当初把它研制出来,知不知道会用在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了。”她将红色的药水放在一边,举起了黑色的那一支:“原本予辰之前被注射过一次黑色的药水了,应该心甘情愿的当一个炮灰才对,但这东西大概是有时效的,要给他洗脑,看来还得再打一针呢” 针头一点点接近宁予辰的手背,眼看着就要扎进去。而就在这个时候,虚弱地靠在病床上的莫远突然一跃而起,旋身将韩悦推到一边,膝盖向前一顶将她制住,同时伸手抢过桌上红色的药剂,干脆利落地给宁予辰注射了进去。 韩悦猝不及防,尖叫道:“莫远,你——” 她挣扎着拉响了警报,莫远充耳不闻,抱住昏迷不醒的宁予辰,踊身跳下时空通道,同时伸出手来,按下了一个按钮。 时空通道的大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关闭,韩悦扑过去,只听见一个机械的声音:“异时空与本部的联系切断,请工作人员进行维修。” 宁予辰醒过来的时候,耳边传来熟悉的机械广播:“请工作人员注意,身为一个时空修补者,你要做的工作就是取代原有时空中不听话的人物角色,代替他做出应有的反应,从而推动世界正常发展。你担任的是炮灰的角色,一定要保持不断地黑化或者倒霉的良好态势,为衬托主角光环的事业添砖加瓦,关键时刻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成全主角的生命和名声,以维护一个世界的平衡与稳定。” “得得得,知道了,快住嘴吧您呐。”宁予辰按了按太阳穴,苦笑道:“我记着都好几个世界不听这个了,怎么又叨叨上了,真是要了命了。” 他的印象中,在上个世界自己扮演了一个强抢民女、恶毒好色的反面男配角色,成功作死,将女主抢进了自己的王府,给男主创造了英雄救美的机会,完美的为男女主的e结局添砖加瓦,最后被活活打死,营造了一个令人无不拍手称快的完美结局。看来任务完成的不错,结束后都没有回到总部报道,他就又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想到这里,宁予辰为自己的敬业态度和专业水准点赞。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一次的场景是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此时正值黄昏,前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身后是高耸林立的摩天大楼,街灯如珠,一直延伸到长街尽头,下班的人群熙熙攘攘,都在匆匆向家中走去。 宁予辰双手抄兜,愉快地吹了声口哨,说起来他已经连续好几辈子都穿越到古代做任务了,真的是十分想念现代的手机、淋浴、电视剧这次不管又需要作个什么死,起码基本的物质生活有了保障,可喜可贺。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这个世界的任务和剧情,就听见一声呐喊远远传来:“抓小偷——” 宁予辰想也不想,听见这句话之后眼神一转,抬脚将一块恰好被丢在自己身边的香蕉皮踢了出去。 虽然现在没了内力也没有法术,但多少辈子练出来的身手自然不是盖的,那香蕉皮准确无误地飞到了急速飞奔的小偷脚下。 小偷立刻急刹车,可为时已晚,他还是一个大马趴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手里的钱包飞出,在半空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被赶过来的宁予辰抄在了手里。 装逼技能满点,完美! 宁予辰手里拿着钱包,抬头看向随后气喘吁吁赶过来的女子笑了笑,温柔道:“小姐,这是你的钱包吧?给。” 这个穿着八厘米高跟鞋一路追赶小偷的姑娘原本是个视男色如粪土的女汉子,却也险些被宁予辰这个微笑闪瞎了眼,脸上一红,一边接钱包一边道谢:“这是我老板的钱包哎呀真是太谢谢你了啊帅哥,不如我回头请你吃饭” 下面最关键的那句要联系方式的话还没说出口,钱包已经被一只修长的手从身后一把夺过,不屑的声音响起:“少多管闲事。” 宁予辰笑容一僵,乐于助人的心灵受到了深深地伤害,他不能置信这个世间竟然有如此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之人,愕然抬头,一张冷漠却英俊的脸映入眼帘,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自动响起一个机械的声音:提请宿主注意,本世界中心人物孟致安出现。 工作经验丰富的宁予辰立刻反应过来,作为一个坚定扮演炮灰百年不变的工作人员来说,甭管剧情是什么,自己同中心人物的相处状态肯定是相看两厌就没错了。而且看起来,他和这个孟致安应该是旧识,估摸着大约以前就有仇。 孟致安看起来真的很讨厌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看也不再多看宁予辰一眼,满脸不快地对着刚才抓小偷的姑娘道:“程颖,走吧。” 宁予辰进入作死状态:“哎,等会,孟致安,你这钱包要是没我帮忙,可就够呛能找回来了。连句谢谢都不说,你真够有礼貌啊?” 他虽然话说的很挑衅,但是本性使然,脸上还带着点坏笑,看起来就像调戏街边村花的恶少。 孟致安脸色很差,像他们性格严谨的人,平生最烦的就是宁予辰这样风流浪荡的货,领了他的情,简直比被他揍一顿更加令人心塞。 他带着厌恶瞪了宁予辰一眼,而后愣了愣。 此时正值隆冬时节,到处都是银装素裹,宁予辰穿了一件黑色长风衣,内里配黑色修身长裤,脚上是高帮马靴,这一身在漫天积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鲜明,原本是沉肃颜色,偏偏又被他这个眼带桃花的家伙生生穿出了轻狂味道,薄唇略勾,剑眉半挑,说不出的羁傲风流。大概是身型实在太过修长笔挺,他整个人往那里一站,没见怎么拗造型,就宛若芝兰玉树,气质天成。 第82章 番外一年灯火要人归(一) 江寻意看着自己面前的饭碗,忍不住无声地叹了口气,慢慢挪开架在碗上的筷子,动作谨慎,同时对着桌面翻了个白眼,心道:“师尊一出门,这老娘们又开始作了,神经病。” 八月十五,恰逢中秋,也是传说中十六年前缇茗仙师将他抱回来的日子,因此同样算作江寻意的生日。缇茗仙师前一阵子只说要下山游历,也没有交代具体行踪就匆匆走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两位长老更是素来清修,不大与年轻一辈的弟子打交道,因此带着众人共坐用餐,庆祝佳节的事情便落在了自慧散人的身上。 人人都知道,自慧散人不喜欢江寻意。原因虽无从考察,但只要江寻意不在缇茗仙师跟前,他这个师叔就总能的本着“没有错误制造错误也要罚”的原则,找茬把江寻意教训一顿,这一条却是雷打不动。偏生江寻意性格倔强,被罚之后既不肯认错又不愿告状,再加上自慧散人原本就是他的长辈,即使是惩处了他其他人也无从挑理,因此没少倒霉。 师尊不在山上,连木头疙瘩江漠楼都知道这段日子是自慧散人狂犬症发作高危期,也跟着精神紧张,这时候还没有正式开席,他坐在江寻意的旁边,见了师兄的动作立刻用手肘碰了碰他,压低声音道:“怎么了?” 江寻意用下颏指了指面前的碗:“没事找事的又来了,这个碗要不是有人刻意摆在我这里的,我今天就把桌子吃了。” 他不说江漠楼还没注意,闻言仔细一看也惊讶了,愤怒道:“祭碗?” 祭碗原本是供奉在历代掌门牌位之前用来凝聚香火的法器,每人一个,碗底刻着那名掌门人生前的全部功绩,以极南之处的赤石打磨而成,珍贵无比,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损招,竟偷出来给江寻意当饭碗用了。而且他敢凭着自己多年的经验肯定,不是这饭里加了什么东西,就是碗上被做了什么手脚。 都他妈是套路啊。 江寻意道:“对,你没看错,别把眼睛瞪那么大。漠楼,我劝你还是坐的离我远一点吧,免得一会遭连累。” 江漠楼眉头紧皱,没有理会江寻意的话,反而带着点怒气低声道:“师尊要出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总这样下去也不是” 他还没说完话,自慧散人就已经进来了,众弟子连忙齐齐起身相迎,江寻意也跟着站起来,神色间殊无恭谨之意,百无聊赖地看着地面。 他可不是什么受气包,但自慧散人是他的师叔,长辈教育小辈理所当然,江寻意想要反抗的彻底,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叛出门派这一条。然而不说缇茗仙师对他尚且有十多年的养育之恩,江寻意对灵隐派感情很深,干不出这事,就算按照剧情的角色定位,他也的确是一个从小经历黑暗心态扭曲,长大了以后嫉恨主角的反派,这些事根本是不得不经历。 人家别的书都是主角卖惨,云起天澜偏偏另辟蹊径,把苦情线和爽点一分为二,拿他一个反派虐来虐去,云歇那厮只负责爽就行,也是奇葩了。 行礼之后纷纷落座,江寻意当看见那个碗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慧肯定是要搞事情,躲也躲不过去,索性也不低调了,一手托腮撑在桌上,漫不经心地用筷子头蘸了菜汤在桌面上画美女玩,在一众低头用饭的弟子当中格外醒目。 皇上不急太监急,江漠楼那时候也才十五,看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痞子样,自己先担心起来,那里还吃得下饭去?胡乱用筷子戳了几下碗里的米,又偷偷看了自慧一眼,用腿在底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江寻意的膝盖。 江寻意一脚将他的腿踹了回去。 江漠楼:“” 算了,他的生活状态经常在“被江寻意激怒”以及“生气还莫名不愿冲他发脾气”两种模式中切换,也习惯了。 自慧散人道:“江寻意,别人都在低头吃饭,你在做什么?” 江寻意道:“回师叔的话,我今天不饿。” 自慧眉梢微微一挑,黄岩已经故作惊讶地嚷了起来:“咦?师兄,你用的这是什么碗,为什么和我们的不大一样啊?” 江寻意抱胸靠在椅背上,懒洋洋道:“黄师弟,我觉得你是入错了行。你的剑术要是有你见风使舵本事的一半,也不至于到了现在连御剑都没学会了。师兄建议你不要在灵隐修炼了,还不如去茶楼里当个捧哏的有前途。” 自慧猛地一拍桌子,震的周围一圈人面前的杯盘都晃了晃,怒道:“放肆!江寻意,你堂堂一个修仙之人,又身为首席弟子,竟然敢公然在众师弟面前口吐这样的市井言语,成何体统?” 本来好好的中秋,又弄得这么难看,这下谁也吃不下去了。众弟子又不敢公然围观,只好一个个埋着头数着碗里的饭粒,大气也不敢出,其中倒也不乏同江寻意交好的弟子,只是此事不是一次两次了,谁都知道自慧正在气头上,越是插嘴对方越是变本加厉,只怕连累江寻意被罚的更重,因此谁也没有多言。 于是一片寂静中,那细微的碎裂声也就变得清晰起来,众目睽睽下,江寻意面前那只碗碎成了几瓣。 江寻意一脸无趣地瞥了那碗一眼,连点惊讶之色都装不出来。 黄岩的演技十分浮夸:“这、这碗不是上凌祖师的祭碗吗?!大师兄,你居然把它弄坏了!” 江漠楼霍然起身怒道:“黄岩,你休要血口喷人!那碗明明是” 这个一根筋的傻孩子,平时端着一张高冷俊俏的脸还能保持神秘的气质,偏生每次遇到江寻意的事都要着急,一下子就暴露了熊的本色,眼看就要以下犯上的把“碗明明是自慧师叔打碎的”这句话说出口,幸好江寻意眼疾手快,生生将他按回在了座位上,打断了后半截话。 江寻意一手按住江漠楼的肩膀强硬地把他压制住,目光却不看他,反而冲着黄岩懒洋洋地笑了笑道:“自慧师叔不过是‘轻轻’拍了下桌子,明明旁人的碗都没事,为何偏生我的就碎了?这很明显,就是我之前弄坏了却不敢声张,到了这时候才被发现,不是吗?” 黄岩:“”台词被抢了。 江寻意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在袖子的遮挡下暗暗捏了捏江漠楼的肩膀作为安抚,自己离座起身,扭头就走。 自慧散人喝道:“回来!你还有没有规矩?这又是想干什么去?” 江寻意道:“我打了碗,我有罪,对不起门派,对不起祖宗,去跪祠堂。” 自慧散人道:“你回来。” 江寻意心底对她极不耐烦,但也没有办法,慢吞吞地走了回去。 自慧散人道:“到我跟前来。” 江寻意于是走过去,站到她的面前。他本来就身材颀长,再加上自慧又是坐着的,越发又矮了一截,江寻意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突然有种初中打篮球撞坏了办公室玻璃,面对教导处那个老娘们的既视感,一下子出了神,竟有点想笑,连忙抿了抿嘴。 其实江寻意这样直截了当地直视长辈已经是失礼了,但在他含了三分笑意的目光之下,自慧散人竟然莫名别了下眼神,下意识地躲闪之后又稳了稳心神,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没有起初那么严厉了:“我没下命令,你跪什么祠堂?罢了,念你初犯,现在先与我认个错罢。” 江寻意挑眉道:“碎的是上凌祖师的祭碗,为何我要跟师叔认错?恕弟子驽钝,有些不解。” 自慧道:“你看着我。” 江寻意本来方才已经挪开了目光,被她这么一说,愣了下看回去,只觉得自慧的面色有点发红,估计是生气憋的,其他仍旧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倒也没什么特别,真不知道要让自己看什么。 自慧散人训斥道:“你看好了,现在缇茗师兄不在,我便是这灵隐的掌事之人。江寻意,我知道你自小名盛才高,但也不要谁都不放在眼里。不管谁对谁错,你只需要知道现在掌握你性命的人是我,当然要跪下来与我认错。我早就看不惯你这幅倨傲的样子,平日里也是让师兄惯坏了——现在你跪在我面前认错反省,只要让我听出你的诚心,今日这祠堂就可以不必去了。” 自慧散人从小就是这一辈唯一的女弟子,众星捧月一般长大,因为出身名门,容貌也的确出众,也是修士们趋之若鹜的对象,然而唯独她这个师侄,任凭她怎么费尽心机都不曾多看她一眼,反倒更加激起了自慧为难他的念头。可以说到目前为止,达成“让江寻意屈服”就是她最大的追求。 然而凶的干不过愣的,此等清奇的脑回路对于江寻意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唯一的想法就是这老娘们有病、有病、实在是太有病了! 跪祖宗也就罢了,跪她绝对不可能,更何况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自慧又是这么一幅口气,江寻意听的膈应,冷笑道:“自慧师叔一定要比谁岁数大,那我甘拜下风,但除此之外,论修为德行,风范仪态,寻意实在没看出来师叔有任何一方面堪为表率,跪你?” 呵呵。 后面的话他没说,只是极不屑地哼了一声。 江寻意一向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话毒辣的很,自慧被他的嘲讽技能糊了一脸,气得浑身发抖,瞥眼看见桌上放着那个碎碗,抬手抓起来,照着江寻意没头没脑地就砸了过去。 江寻意侧了下头,碎碗片没有划在他的脸上,而是重重砸到了额角,顿时有鲜血涌出,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在脸上凝成一道血红。 他在现代家里时是父母兄长捧在手心的小少爷,虽然身体欠佳,却也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只不过倒霉催的成了这么个角色,穿书十六年来已经习惯了,挨了打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用袖子抹了下眼角,以免鲜血糊了视线看不清楚,至于伤口则根本就没管。 自慧怒道:“反了你了!你给我滚去祠堂跪上三天三夜,我不解开禁制你就不许起来,更不许吃饭喝水,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若是三天之后出来仍然不思悔改,那就再给我滚进去,饿死了算完!” 江寻意嘀咕道:“就知道最后还是要跪祠堂,早说不就完了么,磨磨叨叨的。” 自慧又是一片碎碗扔过去,脸色气得发青:“还不快滚!” 江寻意滑步躲过,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一众坐在原地不敢动弹的弟子偷偷看看可怕的师叔,又转头瞄了眼师兄的背影,满脸敬佩。 灵隐山位置北,地势高,常年积雪,气候森寒。云歇一向最爱花团锦簇的风光,在小的时候还抱怨过这是只有和尚才愿意住的地方,但随着年纪渐长,却越来越觉得这座山看似冷寂,实则说不出的可爱,具体哪里可爱不知道,然而就是一来就让人心情好。 他手里拎着个坛子,随着轻快的步伐一荡一荡的——那是曾经长沙有名的松醪酒,不但口感醇厚,还具有祛湿除寒的奇效,只不过至今为止,技艺多已失传,很难找到正宗的了。云歇为了江寻意的生日,足足在长沙寻访了七天七夜,这才在一户酿酒世家以高价寻得一坛存了二十年的。当初酿酒的人已经不在人间,可以说恐怕当世也就只此一坛,他兴奋之下连阳羡山也顾不得回,直接兴冲冲地跑过来给江寻意献宝。 云歇来回耽搁,时间晚了一些,眼看着就要把江寻意的生日错过去了,虽说知道对方不会在乎这样的小事情,但云歇自己心中反而有些介意。阳羡宗与灵隐派素来交好,他为了表示尊重,不好随意在别人的山门口御剑,脚步却是越走越疾了。 终于到了灵隐山的山门口,云歇远远就看见一众女弟子在那里翘首以盼,丝毫没有感到惊讶——灵隐派女弟子不多,但与其他门派一样,每次得知他要来的消息之后,都会纷纷跑到山门口等待,企图一睹他的风采,云歇早就习以为常。 他唇边挂着笑容,看上去俊俏极了,却没有跟任何一个女子打招呼,一边泰然自若地任她们围观,一边向两名匆匆迎出来的灵隐派弟子颔首示意。 那两名弟子原本就主管接待之事,和云歇也不算陌生,刚刚退席就接到了他大驾光临的消息,连忙急匆匆冲了出来。 一名弟子笑道:“云师兄怎么亲自过来了都没有遣人提前告知一声啊?我等也好早点出来相迎。哎呀,真是失礼、失礼。” 云歇何等聪明,一听他这话的意思就察觉出了不对——这灵隐派他不说一天跑八遍,来的次数也绝对不少了,人人都知道他来基本上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江寻意,用得着别人迎什么迎,这名弟子说的越是客气,越证明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云歇顿了顿,直截了当地问道:“恰逢中秋佳节,正是个讨人嫌的好日子,自慧师叔想必是又疯了?” 即使知道他就是这么嚣张,又一向因为江寻意的事情对于自慧散人不满颇多,但云歇站在人家山门口讥刺人家尊长的行为还是让方才说话的那名弟子忍不住脸色发绿,陪笑道:“云师兄说笑了” 云歇冷着脸道:“谁跟你说笑?你大师兄呢?” 另一名弟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想说话,却总是被同伴暗戳戳地阻拦,这时候看云歇望过来,再也忍不住了,压低声音道:“云师兄,大师兄又被罚去跪祠堂了,连饭都没有吃,烦劳你去跟自慧师叔讲讲情吧,你的面子师叔一定会给” 云歇面沉如水,心中一股无名火立刻升了上来,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已截口道:“我知道了,多谢。”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山门之前。 第83章 番外一年灯火要人归(二) 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希望旁人说自己老,便算是能够保持容颜永驻的修仙之人也是一样。而如果恰好对说话的那个人怀有某种异于常人的情愫,那就更加要命。 自慧散人此时就处于这样一个十分愤怒的状态,江寻意那番话就像是一块大石头哽在她的胸口,不上不下的,简直要把人给堵死了,自慧恨不得把这小子关在祠堂里一辈子,眼不见心为静。然而偏偏看见对方那张冷淡俊美的脸,又让人不可抑制地想折辱他,期盼着他有朝一日会臣服顺从。 她心里出神,手上无意识地攥着一块帕子不断揉捏,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有人在说什么“云师兄”。 “云师兄!还请云师兄留步!” 黄岩几步上去,试图拉住云歇的胳膊:“前面乃是我师叔静修之地,还请云师兄莫要乱闯。” 比起对江寻意的嫉恨,对于心狠手辣的云歇,黄岩更多的则是畏惧,因此每次见到他都很识相,即使是阻拦都把话说的客客气气。事实上要不是大多数拦着的人都被打趴下了,黄岩根本不敢出来和他对上。 云歇却一点也不想给他面子,拂袖一甩,把他掀了个跟头,斥道:“别碰我。” 黄岩毫无还手之力,一跤重重摔倒,云歇看着他冷笑道:“看你这幅废物样子,也配和他攀比?不自量力。” 他有心想狠狠揍上黄岩一顿,但这里也实在不是地方,于是冷哼一声,径直掀帘子进了自慧散人的静室。 云歇前脚刚刚踏进去,便是一阵劲风迎面袭来,刮面如刀,幸好他早有戒备,当即飞身跃起,凌空转身,虚劈出一掌,蓝光乍现中破解了这股劲力,正是阳羡宗流影掌中的一招“江城无处不飞花”。 他这时候年纪小,功力也不够深厚,还不是自慧散人的对手,只不过反应机敏,选择的招式又恰到好处,应对的竟然也十分潇洒。 不过后背有没有吓出冷汗,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自慧散人的身份摆在那里,云歇又不是灵隐派的弟子,她一击不中自然不好再来一次,心中也对云歇的敏捷暗暗惊叹,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口气却也和缓了些许,不过依然带着淡淡的讥讽:“我还道是哪里来的小贼,竟然如此无礼,胆敢擅闯我灵隐山。本想出手教训一二,却没想到原来是云师侄,没伤着吧?” 云歇整了整衣摆,淡淡笑道:“伤着可不至于,自慧师叔言重了。” 这小兔崽子是拐着弯骂她本事低微,奈何不了自己。自慧心中怒骂,恨不得云歇也是灵隐门下,自己好一脚把他踹出去跟江寻意一起跪祠堂。 多耽搁一会江寻意就要多跪一会,其实云歇也没有那么多扯皮的心情:“自慧师叔,我今天来是找江寻意切磋武艺的,不过听说他被你关起来了,请师叔看着我的面子行个方便,解开祠堂门口的禁制吧。” 自慧散人听见这个名字就不高兴,想起来江寻意对云歇这么个男人都要比对自己热情很多,更加生出了一种挫败感,冷冰冰地道:“他以下犯上,行为狂悖,应该得到教训。这山上的弟子这么多,你找别人切磋吧。” 云歇的语气斯文有礼:“人虽然多,但我看得上的却难找,自慧师叔要是不肯行这个方便,那我也只能强闯,那禁制从内向外不好破,要是在外面突入,还是不难的。只不过如果那样的话就要妄动刀兵,如果损坏了什么东西,还请师叔谅解。” 自慧散人挑起细细的眉,这个动作让她显得有些刻薄:“你威胁我?” 云歇微微一笑:“不敢。弟子只是实话实说。” 这小子行事随心所欲是出了名的,偏偏还早就是阳羡宗定下的下一任宗主,身份地位不同于旁人,他这么说自慧散人还真是奈何不了,更何况她为难江寻意这件事本来就不占理,在山上关起门来也就罢了,但要是扯上别的门派的人,闹出去也实在是太不好看。 自慧脸色几番变幻,终于还是咬牙扯出一个介于“微笑”与“狞笑”之间的扭曲表情:“云师侄重情重义,知道你们两个自幼亲厚,若是话都到这份上了我都不答应,那还真是不近人情了。” 她坐在原处结了几个法印,云歇依礼转过头去,余光只见白芒一闪,知道是祠堂的禁制已经解了,这才拱了拱手道:“多谢自慧师叔。” 说罢,他转身便要走,自慧散人压低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云师侄,我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天资还是才华,你都是当世少有的奇才,但我也要劝你一句——年少固然难免轻狂,然而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使你日后成为大能,天下无敌,也未必什么事都能靠一己之力改变,到底人奈何不了你还有命,世事无常,你这时候傲慢不羁,那就总有一日会尝到无能为力的滋味!” 这句话语气阴沉,宛若一句不祥的谶语,云歇却并没有在意,脚步停都没停一下,径直去祠堂解救他的好兄弟。 他那个时候少年意气,只觉得自慧在闲扯淡,从来不曾想过,后来真的有那么一天,自己会知道——什么叫做悔恨无地却又无能为力。 在云歇的想象中,江寻意一定是饥寒交迫,可怜巴巴地跪在祠堂里不知道多久了,却没想到推门一进去,发现这小子竟然倚在窗户边上,一边赏着八月十五的月亮,一边提着个酒壶仰头灌酒,看模样还挺惬意。 江寻意听到门响回过头来,发现竟然是云歇,愣了愣后也没有特别惊讶,反而笑笑道:“你来的不是时候,又赶上我倒霉。” 云歇道:“呸,你那窝囊样子我可看多了,丢人现眼也不是一回两回。只不过没想到你小子待遇不错,居然还有酒喝,早知道老子也就不着急忙慌地过来了。你这里的破风刮了我一身的土。” 江寻意笑道:“你以为谁还能给我送酒不成?这是供在灵前的竹叶青,正好我渴,反正祖宗们也喝不着,我就代劳了。” 云歇也忍不住一笑,走上前去,和江寻意站在一起。 刚才光线昏暗,江寻意又只侧过了半张脸,他也没看清楚,这个时候才发现对方半边白玉似的面颊上沾了一行血迹,连带着肩头也有斑斑点点的猩红,不由大惊失色,声音中立刻带了怒气:“怎么回事?自慧还敢动手打你?这死女人快让我看看,伤的重不重?” 江寻意失笑,推开他的手:“没什么大事,你不说我都忘了,就是个小口子,只不过流的血多了点,可能看着有些吓人嘶。” “忍着点。”云歇拿出块帕子,强行把江寻意拽过来,沾了点酒一点点给他把伤口弄干净,没好气地道:“自己的伤口都能忘了处理,你是傻子啊?” 他嘴上说话不好听,实际上手上的动作十分小心,仿佛在擦拭什么稀世珍宝一般,随着干了的血迹慢慢被擦干净,云歇看见江寻意伤口处皮肉翻卷,周围淤青,在白皙的肤色上显得更加惊心,显然是被什么钝器撞过来割破了。 手指捏着的下颏尖俏,云歇又想起今日明明是江寻意的生日,他小小年纪却要没吃没喝地在这里关着,心里面说不出来的难受。 那时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心疼”,更是很少产生这样的情绪,只知道自己想让江寻意高高兴兴的——尽管对方看起来要比他不在乎这件事多了。 云歇处理完伤口随手把沾了血迹的帕子塞回怀里,晃了晃酒壶道:“你还没辟谷,空着肚子喝这么多的酒,胃里不难受吗?走罢,先跟我出去吃点东西。” 江寻意道:“也行。” 他当先出了祠堂,云歇反倒有些惊讶了,跟在后面笑道:“不怕自慧把你给打回来?” 江寻意道:“切,你既然进来了就说明搞的定她,有你在我怕什么。” 云歇觉得他这句话说的无端中听,上前搭住江寻意肩膀,笑道:“好兄弟。”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两人直接去了灵隐的后厨,只见剩下的饭菜倒还不少,只不过已经冷透了。 云歇打个响指,甩出一叠黄符分别贴在盛着菜的碗壁上:“三明提普,惠请火德星君降世!” 饭菜瞬间被加热,发出了香气。 江寻意对“云歇牌微波炉”的性能很满意,掀袍子坐在中间的一张小木桌旁边,大爷一样指使道:“你给我把碗都端过来。” 云歇:“” “嘿,老子真是欠了你的。”他点着江寻意,眉宇间俱是愉快的笑意:“看在今天是你生辰的份上,我惯着你这一回。” 他轻轻一挥手,那些碗筷杯盘全都稳稳当当飞了过来,落在桌面上,连一滴菜汤都没有洒,江寻意随手抄起筷子,开始吃饭。 云歇坐在他旁边,并不动手,托腮看着江寻意吃了一会,也拿起筷子来给他夹了些爱吃的放在碗里,眼神温柔而宠溺,心里面却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看他这样,心里还是不舒服。 第84章 番外一年灯火要人归(三) 云歇看江寻意吃了一会,忽然变戏法似的从乾坤袖中掏出一坛子酒来,放在桌上,笑道:“来,看看这是什么?” 他刚刚打破酒封,江寻意就立刻停止了动作,他侧头分辨了一阵那种奇异的酒香,讶道:“松醪酒?” 云歇大笑道:“还是你懂我。好酒就应该和识货的人一起喝,来来来,尝一尝。” 他怕江寻意空腹喝了太多酒伤身,已经忍了半天,这时候满脸兴奋地拿过一个杯子倒满,推给江寻意。 松醪酒好昭潭静,闲过中流一吊君。十分满盏黄金液,一尺中庭白玉尘——这不愧是当世名酒,只见倒在玉杯之中的酒液金黄粘稠,闻起来也是愈发香浓醇厚,江寻意晃了晃杯子道:“我还以为这种酒早已经失传了,你居然能找到正宗的,不容易。” “你的生辰,怎么能不寻点好东西。” 云歇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向江寻意一举杯,敛容郑重道:“盼尔如松永不凋,我乃因君谈笑,祝寿杯酒同。” 江寻意沉默片刻,淡淡笑了笑,抬手与他一碰杯,亦轻声回了一句:“但愿从今,一年强似,一年时节。” 说罢二人同时回手一饮而尽,而后倾杯示意,对视一笑。 云歇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道:“一定会的。” 江寻意微微露出一点笑意,低头吃饭。云歇也不动筷子,就在旁边一面笑吟吟地给他夹菜,一面有一口没一口的小酌。 只是他刚刚把酒杯送到唇边仰头,就见到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逆着光从门外走了进来,直直坐在了江寻意的身边。 云歇一口酒差点灌进鼻子里,连忙放下酒杯定睛一看,不由骂道:“江漠楼,你是鬼啊?走路都不出个声音的!” 江漠楼冷冰冰地道:“这是灵隐山,不服你走。” 云歇道:“嘿,你小子” “好了云歇。”江寻意道:“漠楼,跟你云大哥别这么说话。” 江漠楼撇嘴道:“那是你云大哥。” 他轻轻嘀咕完这句话后,到底不敢再说,仔细地看了看江寻意的额角:“伤怎么样?” 江寻意道:“没事。” 虽然他这样说了,江漠楼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左右端详个没完,云歇在一边看的有点不是滋味,酸溜溜地道:“早干嘛去了,当时若我是你,断不会让他挨着一下子。你为什么不替他挡着!” 江寻意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每次都这样,见面就吵,烦不烦——自慧到底也是师叔,当时漠楼根本没法拦,再说了,他挡着不是一样要受伤。” 云歇脱口道:“那怎么一样,他受伤我不心疼!”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自己倒是先愣住了。原来刚才看见江寻意是心里那种难受的感觉叫做心疼 江寻意倒是没当回事——云歇怀疑他根本就没仔细听自己到底在和江漠楼说些什么。 本来就从来都不是和稀泥的料,更何况这俩人只要一见面就要不停的掐,总也没个新意。江寻意听了两句也烦了,直接一挥手简单粗暴地道:“都闭嘴,吵吵的我脑袋疼。漠楼,你来干嘛来了?也来找吃的?” “” 江漠楼在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十分专注地凝视着对方的脸:“我来找你,给你这个。” 他把一样东西放在桌子上,江寻意低头一看,惊讶道:“引路令?这东西你不会是刚才偷出来的吧?” 灵隐派的规矩是不许未满二十的弟子私自下山的,于是在灵隐山角处设下禁制,要出门非得去教令室领了引路令才行,江漠楼自己也才刚满十五岁,会有这东西一看就是悄悄摸进去,趁着夜黑风高偷出来的。 江漠楼点了点头,难得带了几分忧心:“师尊归期未定,自慧师叔也不知要又想出什么花招来瞎折腾,我想不然你还是下山避避风头吧。师尊知晓原因,也一定不会责罚你的。” 云歇虽然不喜欢江漠楼,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好法子,他一向知道缇茗仙师脾气温和,又十分疼爱江寻意,是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处罚他的,于是立刻跟着鼓动道:“阿寻,我倒觉得江师弟说这招的确不错,不如你吃完了饭就跟我下山转转吧?带你玩去。” “” 刚才还是江漠楼,这会就变成了江师弟,江寻意和江漠楼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想,这个见风使舵的货! 云歇想想要和江寻意单独两个人下山,兴奋了一会,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连忙道:“江漠楼,你偷了几张引路令?你不去吧?” 江漠楼:“一张!” 好想打他! 江寻意很长时间没有下山了,听云歇这么一说也是十分意动,再加上想到自己要是离开,肯定人人都会觉得那引路令是他拿的,断也连累不到江漠楼头上,主意一定,于是扔下筷子道:“行,饱了,走吧。” 云歇笑道:“哎,就喜欢你这样的痛快人。” 他哥俩好地搂过江寻意的肩膀,向江漠楼招手道:“这次表现不错,那就回见了啊,江师弟。” 江漠楼:“” 谁还要跟你见! 有了引路符,两人果然一路顺顺利利地下了山,江寻意见云歇直接选择了向左侧拐的小路,显然走的十分有方向有目标,不由扬声道:“喂,你这是要去哪啊?” 云歇笑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折扇,“刷”地展开遮住半张脸,凑进江寻意神神秘秘地笑道:“好地方。” 江寻意嫌弃地将他推开一点,上下打量云歇片刻,猜道:“青楼?” 这一下轮到云歇惊住了:“你怎么知道?” 江寻意道:“这还不好猜,你也就那么点出息。装腔作势的,还笑得这么猥琐,刚才在山上你一听我可以出来就两眼放光,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一个人想逛窑子却又有贼心没贼胆,还要拉我当个垫背的。” “你娘的。”云歇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别忘了要不是老子救你出来,你还在那里跪祠堂呢!说两句好话成不成。” 江寻意道:“昧不下良心。不如你来提,我也帮你做一件事当报答吧。” 云歇道:“啧,你真啰嗦,怎么话那么多?小心自慧一会追下山来把你五花大绑抓回去剁了。快走罢,赶路了赶路了。” 明明是他先张的嘴,现在反倒恶人先告状,不过这个地方倒的确真的不是久留之地,江寻意只好忍了,被云歇死活拽着来到了灵隐山下的一处市镇上。 两人本来就是偷着出来的,因此并没有御剑,好在一路有伴,吵吵闹闹的也不觉得路远,到了镇上的时候,已经是将近黄昏了。 江寻意并非没有下过山,只是一般都是随着长辈,难免有些拘束,和云歇两个人单独出门还是第一回,放眼望去,一条长街望不到头,人群熙攘,车马流转,带着哗笑拥挤过店铺茶楼,秋日里的桂花香和着水气在空气中浮动,女子的脂粉味道亦不时若有若无地传来,令人无端觉得旖旎。 人太多,饶是他们一身本事也没有用武之地,两个人在人潮中身不由己地被推着移动,云歇倒还好说,江寻意一向不大喜欢人多的地方,更是不愿意和人接触,逐渐落在了云歇的后面。 旁边太过嘈杂,云歇走了一会才发现把人丢了,连忙回头去找。他本以为江寻意肯定已经没了踪影,却发现他虽然眉头微蹙,却就在自己半步之后的距离。在云歇看过来的那一刹那,似乎心有所感,江寻意亦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 云歇冲他笑了笑,心里突然觉得很安慰,他们两个从小相识,到了现在已经十年了,谁都知道他们亲厚,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是突然置身于这红尘万千当中,身周喧嚣扰攘尽是陌生面孔,这一瞬间的心照不宣,突然让云歇觉得把什么东西昭告天下了一般。 不过也只是他自己心动意动而已,江寻意正奋力从人群中间穿过,一心一意暗暗咒骂着不知道计划生育的古代。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个东西向他怀里丢了过来。 江寻意眼疾手快地一接,顿时把那样东西抄在手里,还没顾得上看是什么,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街边的花楼,一群女子正伏在栏杆处纷纷向下望过来,一个个笑靥如花,对着江寻意指指点点,莺声燕语间似乎连秋景都变成了满园春/色。 江寻意挑了挑眉,低头看手里的东西,正是一枚绣着鸳鸯的香包。 第85章 番外一年灯火要人归(四) 师门中仰慕他的女修不是没有,但大多矜持,江寻意还是头一次收到这东西,正在研究,就被一个人夹手抢了过去。 云歇过来同他站到一起,楼上的女子想是同时见到两个俊美少年十分兴奋,顿时又是一阵笑闹。云歇却毫不理会,把香包举到眼前看了看,作势欲扔:“这种东西也配给你?” 江寻意觉得他好像是有点不高兴,反正云歇素来喜怒无常,也不知道这又是被什么给惹了,换了别人多半是要害怕,他却早就已经习惯,见云歇动作,立刻伸手架住他的手腕,又将香包抢了回来:“又不是给你的。” 云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见到有女人敢打江寻意的主意就很不高兴,见他竟然没有严词拒绝更加不高兴,但自己也的确是不占理,动了动嘴没说出什么来,闷闷不乐地牵过江寻意的手,道:“这里不好,咱们去另一个地方——我拉着你,这样就不会走散了。” 云歇拉着江寻意穿过比肩接踵的人群,身后依稀有女子娇嗔:“公子,别走嘛”又很快散入风中,被甩到身后。 江寻意似乎是天生体寒,他的手总是冷冰冰的,云歇握在手里,不由自主地用了些力气,好像这样就可以把自己的温度传给他。 在这种时候,全身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两个人交握的手掌上,云歇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江寻意的手指纤长,只不过没什么肉,触感冰凉光滑,倒教人想起白玉制成的扇骨。 两人走了一会,转过一个拐角之后,江寻意回头看看,确定那些女子看不见他们了,抬手便把香包扔进了旁边的小河里。 云歇一愣,莫名高兴起来:“原来你不想要啊。” 江寻意道:“到底人家的一片心意,你刚才要是在她们面前扔了,她们会难过的。” 云歇心情好了听什么都有道理,笑道:“好罢,就你知道怜香惜玉。” 江寻意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道:“高兴也是你,不高兴也是你,有毛病。你带我走了这么久,到底是要去哪啊?” 掌心的触感消失,云歇有一瞬间的恋恋不舍,扇子在手心里打了个转,向前方指去,笑道:“心急什么,这不就到了?” 江寻意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心中一顿,仿佛满眼红尘一下子都被拨开了—— 这是一条长长的街道,一眼难望到头,两旁遍植树木,只是当此时节,树上的叶子已经快要落尽了,稀稀疏疏地在风中瑟缩,彩色灯影闪烁朦胧,一路铺陈开来。此处并非没有来往车马如同流水,但就是让人无端能从繁华中感到阵阵宁静。 江寻意眯着眼睛看了看人来人往最集中的那座小楼,念出了牌匾上的题字:“落月阁?” 云歇道:“就是这里了,青楼里面最是出名的就要数落月阁和浓情坊,一清一艳,并称双绝,不过我看刚才那个浓情坊里的女人太奔放,不好。像我这种品性高洁的人呢,还是最喜欢娇柔婉约型的,咱们去落月阁罢。” 江寻意毫不给他面子的揭穿:“我倒觉得依你的脾性应该是对浓情坊更感兴趣,只不过是刚才人家姑娘先给我扔了荷包,你觉得她们没有一眼相中你是人家眼瞎,恼怒之下这才改了道吧?” 他吐槽云歇一向一针见血,一说一个准,只不过这回却真的只是说对了一半,云歇是对浓情坊的女子很恼怒,但恼怒的却不是对方没看上自己,而是她们竟然敢调戏江寻意,他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奇怪,又没法跟江寻意解释,只好恼羞成怒地提高了声音:“扯淡,我就是品性高洁!” 江寻意惊讶道:“这也能生气?” 他看了云歇一会,见他好像真的很愤怒,忍不住扑哧一笑,从身后推着云歇的双肩道:“好罢,你品性高洁。我今天就和品性高洁的云大哥,一起去逛个有品位的窑子。” 难得能让江寻意主动哄一次,云歇被他从身后推着走,看似不情不愿,但脸上的笑容却怎么都止不住,两个人推推搡搡一起来到了落月阁外面,早有殷勤的小厮迎了出来。 像这种规格的青楼,自然已经同普通的不同,里面的姑娘一个个能歌善舞,都是有些才情和傲气的,不但要钱,更加爱俏,比起那些中年发福的富商巨贾,她们自然更喜欢接待云歇江寻意这般的翩翩少年郎,何况二人看起来就是一身贵气,倒像是哪家的公子王孙微服出游,一进门厅中立刻有数名女子迎了上来。 云歇显然已经踩过点了,挡在前面开路,带着江寻意径直向楼上雅间走去,财大气粗地吩咐道:“把你们这里没有接待客人的花魁都叫过来。” 落月阁里一共有八大花魁,今日尚有三人没有接客,每一个身价都是千金之数,寻常人就是想喝一杯清茶也要倾家荡产,跟着的那小厮惊了一下,又看云歇和江寻意生的脸嫩,生怕他俩不懂规矩,忙道:“公子,我们这里的花魁可是” 话还没说完,眼前珠光一闪,有什么东西被扔到了怀里,江寻意淡淡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平:“让你去你就去。” 他刚才扔过去的是一粒南珠,浑圆温润,光华内敛,一看就是十分稀罕的宝贝,小厮大喜过望,立刻点头哈腰地应了,转身去叫人。 云歇听见两人的对话,回头看着江寻意笑了笑,拽着他进了旁边的雅间。 他们到底是清修之人,出来看看热闹也就罢了,都不喜欢有太多人在身边晃,云歇把伺候的人打发出去之后,看江寻意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房间,于是走上前去笑道:“怎么样?” 这间屋子布置的十分精致,红烛高照,帘幕低垂,心字香在银制的小炉里幽幽飘出白色的烟雾,床前脚踏处竟然还放着一双葱绿色的小小绣鞋,愈发教人浮想联翩。 江寻意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好地方,果然是落月阁比浓情坊更清净。” 云歇看到那双绣鞋,莫名心中也有些发虚,连忙解释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当时就想着什么时候你能下山了咱们一起来看——那个、我就是打听过里面的布局,之前自己可没来过说不定这房间没布置好。人家的确说落月阁最是适合清谈赏乐的地方,不是普通寻欢作乐的场所,不然我也不能带你来啊。” 他刚说完,隔壁房间里面就传来几声细微的呻/吟和喘/息,一个声音气喘吁吁地道:“好冤家,求求你了,可慢些罢” 云歇:“” 这一下打脸打的好疼。 好在江寻意一向脸皮薄,听见这动静也有些不自在了,干咳一声,没有再给云歇补刀。 于是两个人双双的沉默中,隔壁暧昧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 云歇苦笑,摸了摸鼻子正要说话,忽然脸色一整,飞快地移到门边。 江寻意道:“你干嘛?” 云歇摆手示意他别说话,凝神感受了片刻,脸上露出些奇怪的神情,招手道:“阿寻,你过来感觉一下,我怎么觉得刚才有股妖气一下子过去了。” 江寻意走近他,双手结了一道法印,半透明的符咒从他的指间飞出,融化在了空气中,没有出现任何异状。 江寻意于是道:“你弄错了罢?” 云歇百分之一百的相信自己的感觉,然而那妖气只是出现了一瞬,这时候连他自己都找不到了。他皱了下眉,转过头来刚要对江寻意附耳低语,却没想到对方凑的极近,这一扭头,自己的嘴唇顿时蹭过了江寻意的耳垂,形成了一个无心而潦草的吻。 嘴唇接触肌肤,那一瞬间的感觉妙不可言,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直从唇边传到了心底,云歇的心脏砰地一跳,整个人都僵住了。 江寻意觉得耳朵有点痒,随意用手背蹭了蹭回过头来,却见云歇像块木头桩子一样傻站着,顿时奇怪道:“怎么了?” 问题是云歇也不知道这到底怎么了,如果说了实话说不定江寻意会拿剑捅了他,正在支吾,又听江寻意道:“不是吧,我只不过没有和你一样感受到妖气,用得着这样吗——还流鼻血了,气性这么大?” 云歇:“” 他默默转身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心道青楼这破地方,果然不应该来,风水不好。 只是现在就是要走也来不及了,就在这么一会,已有三名姿容秀丽的女子各持乐器,姗姗而来。 “奴家乐笙、醒香、霞衣见过二位公子。” 三个美人或明艳,或娇媚,或清冷,各有千秋,风情各异,站在一起更是夺目,的确不负花魁之名。想来不独落月阁,便是在此地所有的教坊里头都算的上是拔尖的人物,她们遇见寻常达官贵人都不肯稍假辞色,因此本来十分不愿自贬身价同时过来陪客人,但听说两个公子出手阔绰,看起来也是一身贵气,还是不情不愿地来了。 只不过见到二人之后,她们的眼中也是同时一亮,在风尘中打滚多年,阅人无数,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物,容貌俊美无匹自是不消说了,气质更是超伦绝俗,正是歌妓们最期盼的那种客人。 江寻意看云歇不说话,于是淡淡一笑道:“三位姑娘,请坐罢。” 三个女子就势分别坐在他们身侧,乐笙相貌明艳动人,胆子也最大,另两名女子看江寻意气质冷冽,都坐到了云歇那边,唯有她更中意这个样貌华美的清冷少年,半坐半靠在江寻意身边,侧头轻笑道:“公子想看个什么歌舞?” 在她说话的同时,醒香已经起身为几人斟满了酒,江寻意很少跟女子离得这么近,心中微微有些不自在,脸上倒是装的泰然自若,刚要说话,云歇已经笑道:“三位姑娘美貌动人,无论表演什么歌舞我们都爱看,听你们的。” 都给我离得远远的下场表演去,不要坐的这么近! 他笑容美好,说的话亦是动听,三名女子都笑了起来,一直没有说话的霞衣起身道:“正好我们姐妹新学了一支曲子,既然公子这样说,那便献丑了。” 她说着走到房间正中,轻舒云袖,等待乐起,醒香笑盈盈走到另一边的琴前坐下,调了两下音,便开始弹奏起来。 随着流水般的琴音响起,醒香长袖一扬,袖上所挽的紫色轻纱就如一片彩云般挥洒了出去,她纤腰扭折,脚尖轻点,身姿妖娆之极,长发飞扬间宛如被红烛染上了点点金芒,美不胜收。 她跳的实在精彩,江寻意看的有些入神,喝了一杯酒,笑赞道:“慢脸娇娥纤复秾,轻罗金缕花葱茏。回聚转袖若飞雪,左鋋右鋋生旋风1——这舞倒有些西域风格,绝妙。” 云歇瞪了他一眼,江寻意没有注意,反倒是偎依在他身边的乐笙不小心看见了,不由一怔,没有想到这两名看似亲近的公子竟然是面和心不和。然而像她这样的风月女子当然明白有些事情可看,有些事情不当看的道理,当下只做不知,见江寻意一心看舞,便从桌上拿了一杯酒伏在他的肩头,悄声笑道:“公子怎么单只看霞衣妹妹,却都不肯赏奴家一眼,若是这样,奴家可要吃醋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在江寻意肩头轻轻画圈,几缕发丝在雪白的腮边轻晃,当真是风情万种。江寻意心中如何想的不得而知,云歇反正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冲着那个女人笑了笑,把酒喝了。 云歇仰头愤愤灌了一杯酒。 这时醒香不甘示弱,一面拨弦,一面已经扬声唱起歌来: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 天不老,情难绝。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2” 这是张先的千秋岁。 云歇一向不太喜欢这样缠绵悱恻的词调,总觉着这东西整日里无病呻/吟,矫情的很,未免太过无聊,不像个男人该听的东西,无端消磨人的豪情,因此平日里与人提起,也都是一副轻蔑的样子。 然而今时今日,他在这种情况下乍然听见这样的词曲,心中竟是怦然一动,一缕淡如轻烟的愁绪渐渐慢入心田,宛若春藤攀附,徐徐生根。只觉得那一句句,一声声,都仿佛牵心动魄一般,让人挣不开,避不掉。 “天不老,情难绝”——情为何物? “东窗未白凝残月”——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夜正是八月十六,可是为什么这样明亮,这样圆满的月,却让他这个从来不知道惆怅为何物的人突然失神? 三秋桂子,窗上映着桂树的影,桂花的香气和着秋凉,被潮湿的风淡淡晕染开来,拂面生凉,云歇的目光顺着在朱漆窗棂上移动的月华转过,一同停在窗下俊美少年的脸庞上。 云歇突然没来由的生气,只觉得他和江寻意原本相处的好好的,平时只在山上切磋闲谈,在一起的时候除了江漠楼以外,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过来添乱,每一次都开开心心。结果这一下山接触的人杂了,简直处处都是麻烦,江寻意这臭小子太好色,连带着自己也不对劲起来。 云歇突然皱眉道:“别唱了。” 醒香和霞衣愣住,同时停了下来,表情十分不知所措,江寻意这时候想起来云歇似乎是不爱听这样的缠绵曲调,只是没料到他的反应这么大,回头看着他。 乐笙手一颤,一滴酒也洒在了江寻意肩头,云歇一眼见到了,眉头皱的更紧,向乐笙道:“你过来坐我旁边。” 乐笙刚才就看见云歇暗戳戳地瞪江寻意,本来也以为二人之间有什么隔阂,见状有些害怕,连忙道:“这位公子,奴家要是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 云歇道:“你没有什么得罪我的地方,本公子是那么好得罪的吗?只是你为什么单只给他敬酒?过来给我也倒一杯。” 看云歇这架势,乐笙若是不过去,他立刻就要翻脸,若是过去就是得罪了江寻意,不由很是为难,反倒是江寻意微微一笑道:“你听云公子的话就行。” 乐笙秋波盈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过去坐在云歇身边,给他倒了一杯酒。 她远离了江寻意,云歇面色稍缓,见江寻意自斟自饮,又忍不住举筷为他夹了桂花藕片道:“你好歹也先吃点东西,说了多少遍了,空腹饮酒伤身。” “” 喝酒的江寻意和倒酒的乐笙同时看了他一眼,在这一刻心里同时想:“你有病吧。” 嫖客之间争风吃醋的事情也见得多了,几杯酒下肚,打起来的都有,只是如云歇这样对陪酒的姑娘冷若冰霜,对跟他抢姑娘的同伴关怀备至的奇葩倒是第一次见。醒香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毛病,也不敢贸然上前触犯忌讳了,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刚才不知道奴家的曲子是哪里不好,得罪了贵客,实在惶恐若不然二位公子再点一首曲子,我们姐妹定然重新好好演过。” 要伺候云歇这么个混账东西也是不容易,江寻意转眼看她们两个怯生生站在那里,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于是起身道:“不如我来吧。” 云歇一下子来了兴致,笑问道:“你竟然要弹琴?” 江寻意走到那架古琴前落座,闲闲拨了两下:“心里有些害怕,也不知道能不能弹好。你若是听的心气不顺,可不要连我都排揎上一通。” 云歇笑道:“那我怎么敢。” 结果他是没有排揎江寻意,他闹别的幺蛾子。 江寻意的琴音自非女子那种婉媚柔丽的调子,然而与云歇素来所喜的慷慨豪迈之音也不大一样,他的乐调固然铮然铿锵,但清越中却总像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凄惶。琴音渺渺中,方才那万千艳色次第枯萎黑白,好似哪个异乡之人做了一场醉阑更醒的萧萧大梦,又被冰雪封了梦中花。 他的琴声很像他这个人。 云歇支着下巴见江寻意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挑抹复,觉得优雅之极,他尚未赞叹,就见到旁边站着的霞衣面露痴迷之色,似乎也为这琴音所感,取过乐架上的一支长笛,想要拿笛子相和,立刻道:“等一下。” 江寻意无论做什么都是全情投入,十分认真。他正奏到琴音最高处,被云歇这样突然一打岔,琴弦立断,琴音戛然而止。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云歇这一天又几次作死,终于把江寻意所剩无几的耐心耗尽了,砰地一拍桌子,怒道:“你又干什么?!” 云歇一下子老实了,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子,一时找不到借口,只好口不择言地道:“我、那个我想让她们两个也一起过来陪我喝酒。” 江寻意看了看醒香和拿着笛子的霞衣,立刻反应过来云歇这是抢了一个乐笙还不够,非得让三个女子都坐在他身边才算罢休。他倒不是稀罕美人,就是觉得云歇这个死玩意实在太能做妖。 肯定是那条所有漂亮女人都应该属于主角的种马文定律在作祟,惯的他。 江寻意没好气地道:“她们三个陪你喝酒,我给你弹琴解闷?想得倒美,你怎么不上天呢?” 他说着话,琴也不弹了,霍然起身,径直走到门口,拉开门就往外走。 坏了,玩脱了,阿寻生气了! 云歇连忙抢上几步拉住他,也顾不得面子了:“阿寻,你去哪?” 江寻意甩开他的手,冷冷道:“看见你就生气,我回灵隐去。” 他额角上还带着伤呢。云歇知道江寻意说什么是什么,绝对不光是赌气,一下子又着急又后悔,忙道:“你回去干什么,那个老女人又该为难你了那个,都是我不好,我不找事了。” 房内的三个女子看的目瞪口呆,不明白这是唱的哪一出,江寻意却只是冷哼一声“滚蛋”,推开云歇,大步下楼。 只是还没等江寻意走到楼下,云歇竟已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轻功从二楼跃了下来,衣袂生风地落到江寻意面前,伸手一拦,陪笑道:“还真急了?” 江寻意斥道:“让开。” 云歇当然不让,两人一言不合,竟然在人来人往的前厅动起手来,然后 他们就被老鸨赶出来了。 第86章 番外莫负好时光(五) 当然,凭云歇和江寻意的功夫,单凭手舞两把扫帚的老鸨还是奈何不了他们的,但两人到底理亏,那时候年纪又小,还比较要脸,因此众目睽睽之下毫无招架之心,灰溜溜地被赶了出来。 江寻意很生气。 他愤愤一甩袖子,连多看一眼云歇都不愿意,气冲冲沿着回山的方向折返,云歇连忙张开双臂拦在江寻意面前,陪笑道:“哎,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若是就这么走了,该多可惜。再说了,想想自慧那张晚/娘脸,你真的想回去和她作伴吗?” 江寻意正在气头上,既不理他,也不管面前有人,径直前行,未料到云歇却没有及时退开,江寻意便直直撞入他的怀里,鼻子磕到了云歇的下颏上。 两人气息相接,云歇心中一荡,连忙退后一步道:“怎么了,疼不疼?” “不疼!” 江寻意揉着鼻子怒道:“滚一边去!自慧是晚/娘脸,难道你就很好看吗?阴阳怪气的,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只要他肯搭理自己,哪怕挨骂也行,云歇这时候早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作了一揖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有毛病,以后一定改——江公子、江师弟,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计较了罢。” 江寻意抱着肩膀斜睨他,神色傲慢,云歇只是陪着笑脸,没有丝毫不耐烦之色。 良久,江寻意终于哂笑一声,大发慈悲道:“没有下回。” 云歇忙道:“那是自然。” 江寻意轻哼,语气缓和下来,但还是带了半分恼意:“说实话,就你这样的脾气,我有的时候还真是担心你哪一天突然翻脸不认人,拿剑把我给捅了。那才是死的冤。” 云歇笑道:“我可不舍得,要是真到了那时候,我宁愿捅了自己也不能伤你啊。” 江寻意道:“油嘴滑舌” 他突然收口,霍然回身向着刚才的落月阁望去:“等一下我这一次察觉到了,你刚才说的妖气!” 云歇一顿,收起了不正经的神色,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却发现这一次他反而察觉不出来了。 江寻意道:“别找了,又没有了。” 云歇疑惑道:“这到底是什么妖怪?如果道行高深,应该让我们一点也察觉不出来才对,如果只是不起眼的小妖,又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的这么彻底?阿寻,咱们是不是回落月阁看看?” “嗯。” 江寻意镇定地道:“你去吧。” 云歇:“” 刚丢完人,真的不想去。 话是这么说,不过斩妖除魔本来就是分内职责,江寻意也不能真的置之不理,噎了云歇一句之后郁气略消,拔剑在地上划了两下,边想边道:“刚才咱们所在的应该是左首倒数第二间,也就是这个地方。我站在你的右侧,所以说在那一瞬间你一个人感觉到了妖气,只有两种可能——” 云歇看着江寻意画出来的简易地图,会意道:“第一是有妖经过门口,第二就是他就在咱们隔壁的包厢。” 江寻意仰头目测了一下他们正对着的窗户,肯定道:“对。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你看我刚才站的那个位置,正对的可不也是左首最后一间包厢的窗户吗?” 云歇看着他专注的侧脸,脸上也带了笑意:“你说的是,那咱们只消去那个房间看一看便知端底。” “是啊。”江寻意转过头来:“我说了,你去吧。” 此时虽然天已经黑了,但这里人来人往,太容易让妖怪逃跑或者误伤,他们想进去捉妖又不能打草惊蛇,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像普通人一样走进那间屋子只是刚才丢了那么大的面子,就算他们能豁出脸去不要,还得看人家老鸨愿不愿意让这两个搞破坏的小混蛋再进门呢。 云歇干笑道:“好兄弟同甘共苦,江师弟,你不能这么绝情啊。” 这次的情况有些蹊跷,江寻意嘴上说的冷漠,其实也不大放心,总也不能真的让云歇自己行动,没好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云歇心里也是有些没谱,他摸着下巴跟着转首看向那座充斥着脂粉香气的花楼,只见隔着朦胧月光,窗纸后面人影憧憧,映出了娇娥的纤腰水袖,雾里看花,更是香艳。 然而云歇看了两眼之后就兴致缺缺地转过了头,目光扫过江寻意秀致无双的侧颜,只觉得对方容貌之华美,要比整座楼里的美人加起来还胜十倍。 江寻意察觉到他的注视回过头来,只见云歇直勾勾看着自己,不由怔道:“你干什么?” 云歇突然间灵光一闪,忽笑道:“我有办法了!” 江寻意听了他的话,脸上没有半分欣喜之色,剑锋似的眉梢扬起,上下看了云歇一会,做出了明智的决定,断然道:“你不要说了,我不大想听。” 他不想听,云歇却非要说:“我这个绝世好计你不听会终生后悔的!阿寻,你说咱们俩个扮成女人进去怎么样?” 江寻意:“” 云歇道:“你在想怎么赞美我吗?” 他眨了眨眼睛笑道:“你刚才色迷迷的看着那几个小丫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我看着真替你觉得现眼待会换了女装让你看看,我肯定比她们好看百倍千倍。” 江寻意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地道:“我以前也世面见很多,怎么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奇葩” 云歇凑过去道:“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别一脸嫌弃行不行,不然你想一个。” 江寻意还真的想不出来,噎了半晌方道:“那衣服呢?总得有衣服罢。” 云歇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有趣。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的重点已经不是捉妖了,而是抓心挠肝的也想看江寻意穿一回女装,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打算活生生把江寻意纠缠到答应自己为止,却没想到对方的口气这么快就松动了。云歇大喜过望,怕他反悔,连忙道:“我去偷、我去偷,都交给我!” 江寻意犹犹豫豫,觉得自己果然是和云歇待久了脑袋就会有问题,又改口道:“你等一下,我想想,要不还是算” 他话没说完,云歇已经没影了。 江寻意:“”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是骑虎难下,只好抱着剑靠在旁边的一棵柳树上,等着不要脸的云歇把女人的衣裳偷回来。 云歇轻功绝佳,即使不动用灵力,足尖轻点踏上树梢,几个起落之间便也无声无息地落在了落月阁的房顶上,想想一会就能得偿所愿,看见江寻意带着那张清冷的脸穿一穿女人的衣服,一定很有意思,几乎要快活的笑出声来。 他心情甚好地伏在屋顶,心猿意马之际倒还记着自己的好兄弟一向有洁癖,别人穿过的衣服他肯定是不穿的,于是打算找找哪个房间里有成柜的衣服,可以挑件新的给他。 云歇一边想,一边轻轻揭下面前的瓦片,那连绵青瓦一层叠着一层,他连续挪开了好几片才见到下方昏黄的烛火透了出来。 他虽然平日看起来轻狂不羁,实际上心思最是缜密,从不莽撞行事,先是四下环顾一圈,确定了附近的确没有别人,这才极轻极慢地俯下身来,向屋子里面望过去。 两个男人正面对面站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那肯定就不会有女人的衣服了,云歇顿时失去兴趣,正要把瓦片放回去,却见到其中一个人忽然一下子扑过去,搂住了另一个人的脖子把他按在墙上,跟着两个人就亲到了一起。 云歇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拿着瓦片的手顿住,他有些怀疑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连眨了好几次眼睛,再次凝神看过去,完全确定了那俩个人的确都是男的没错。 男人和男人,也可以这样的吗?! 他一愣神的功夫,两人已经在地下滚作一团,被强吻的人似乎十分不愿,一直在激烈地反抗,但还是很快衣衫散乱,被另一个人压在身下。 一开始压抑的低声怒骂很快就变成了喘息和呻/吟,云歇自打出生以来头一次三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脑子里面乱成一锅粥,几乎无法思考,双眼放空地直勾勾看了一会,也不知道什么回事,那两个人的模样在他的眼里逐渐变成了自己和江寻意的样子 停!这是在瞎想什么啊! 他满脸通红,一下子跳起身来,逃也似的转身就想离开,走了两步发现自己的手里还攥着瓦片,手忙脚乱,赶紧又转身放回去。 可是就在这一时片刻,他就看见被同伴压在身下那个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一把匕首,从那人身后捅了进去。 本来是旖旎的场面,一言不合就变成了案发现场,这剧情反转之快让云歇都有点措手不及,只是略一犹豫的功夫,被捅的人就倒在了地上。 第87章 番外莫负好时光(六) 另一名男子恨恨拔出匕首,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痛苦还是痛快,咬牙道:“这可是你逼我的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你怎能、你怎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方才那人虽然受了重伤,但好在不是要/害之处,一时没有失去神智,倒在地上惨笑道:“你觉得我恶心也好,恨我也好,我都不后悔刚才做过的事我不是有心折辱你,可你知不知道我早已恋慕你多年?你固然是好心带我来这里寻欢作乐,可在我眼里万千粉黛也比不上你一个人好看我不喜欢你对着那些女人笑!看见你同别人亲热,简直要比死了还难受” 一席话直直入耳,云歇心中先是一紧,又是一荡,心中那点香艳旖旎的念头褪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 周围歌舞管弦之声不休,然而这一刻他的内心却是无比宁静,乍悟之下自己的心事终于清晰,种种纠结烦躁也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那个男子后面说了什么云歇没有注意,反倒想起了江寻意当时把酒窗前,沐浴在月华下的样子。 他的整个人好像在发光。 那时候天地都是暗的,在自己眼里,只能看见他,而且也希望他的眼中只有自己。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1 古人诗句早已念诵过千遍,今日方知此境界,只因其中况味,无情的人是不会懂的。 云歇努力收摄心神,然而心事更如三千水,一旦倾覆,又如何再能收的拢呢? 只能决堤。 半晌,他才长身而起,屈指一弹,几点银芒无声无息,精准地散入那个受伤男人的伤口里,血立刻止了。 只不过止血之后这个人能不能活下来,那还是只能自求多福,云歇这时候极其想见上江寻意一面,没有心情再围观他们之间的纠葛,将瓦片踢回原位,转身欲走。 只不过他刚回头就吓了一大跳,朝后连退好几步,结结巴巴地道:“阿阿阿阿寻?” 江寻意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里拎着两件花哨的裙装,黑着脸瞪向云歇:“你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是死在这落月阁里了,刚才又出现了妖气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衣服呢?!” 云歇一声不吭地任他数落,端详着江寻意这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面孔,心里觉得很神奇——这个人真的是又冷又倔,脾气硬的跟墙砖一样,除了长的好看一点,他又有什么好的?自己居然会喜欢上一起长大的铁哥们,自己居然是这么一个品味清奇的人? 可是其实以阿寻的脾气,肯答应穿女装,会跑到这里来,都是因为担心我哎 云歇这样想一想,又觉得自己很幸福。 他笑吟吟地道:“不好意思,我刚才遇到点事,耽搁了。” 江寻意走过来,随手将自己拎着的两件裙装塞进云歇怀里:“真是什么都指望不上你。” 他说完后想起云歇刚才的样子,又有些好奇,上前两步也想低头去看:“你刚才在看什么?” “哎哎哎哎哎!” 江寻意吓了一跳:“叫什么?!” 云歇急中生智:“我刚才又察觉到了妖气!感觉很严重啊!” 江寻意听到正经事,果然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那就赶紧把衣服换了吧,再耽搁一会说不定会出事。” 他们两个这时候虽然还是青涩少年,但到底男女身形不同,青楼歌妓又大都比寻常女子单薄一些,这衣服原本是穿不进去的,可是江寻意从云歇手里拿过了一件衣服展开看了一眼大小,随即深吸一口气,全身骨骼就发出了爆豆一样的响声,待响声过后,他整个人已经变得矮了几分,瘦了几分,像是一下子缩小了好几圈。 这是缩骨功。 缩骨功云歇也会,倒是没甚么稀罕的,只是当他看见江寻意干干脆脆解开衣服,三下五除二就把上衣脱了下来之后,不由瞪大了眼睛,第一反应就是解下自己的外衣又把他裹了进去:“你这是干什么?” 江寻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换衣服啊,不脱怎么穿。” 道理是这么讲没错,可是总觉得怪怪的云歇道:“你就这么脱了?” 江寻意:“我又不是姑娘家,还能怎么脱?” 他这时候比刚才小了好几号,恰好被云歇用外衣裹着搂进了怀里,头靠在对方的胸前,觉得很是不习惯,于是推了推他道:“躲开躲开,换你自己的衣服去,别碍我事。” 他在怀里这样一挣扎,方才的旖旎画面再一次浮上心头,云歇口干舌燥,突然被烫到一样松开了手,转身手忙脚乱地穿起了自己的衣服。 只是他这样背过身去,虽然看不见江寻意了,但刚才一刹那间瞥到的景象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略显苍白但莹润如玉的肤色,线条优美的脊背,柔韧的腰 完了。 云歇清晰地意识到,他算是彻底一头栽了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这番动情陷心竟是如此突如其来却又理所当然,刚爱上便已深爱,像自洪荒便始,又似只一刹。 两人换好了衣服,同时转身,面面相觑了片刻,忍不住一起大笑起来。 他们两个姿容秀逸,都是当世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原本穿女装也没有多少违和感,更何况这件女装衣袍飘逸,裙裾宽大,遮掩了身型,只不过头发却依旧是男子发式,看起来就十分不伦不类了。 穿女装是云歇的提议,本来这个时候最应该乐不可支的就是他,但此时见江寻意纵情大笑,笑出弯弯眉眼深深酒窝,长而密的眼睫覆满月光,他的心中忽然无限温柔,不觉可笑,只觉愉悦。 真的是疯狂的喜欢,喜欢的快要痴迷了。 江寻意伸手摘下了自己的发冠,长发便散落下来,这时候的他看起来英气尽敛,虽然素面无妆,也已经宛然一个绝代美娇娘了,云歇有些发愣,冷不防江寻意也将他的发带一扯,随手塞进袖子里,退后一步端详片刻,在云歇下巴上轻轻挑了一下,微笑道:“云大哥,你可美得很啊。” 云歇也笑了:“你喜欢就行。” 话是如此说,也不能这样就走,江寻意考虑周全,偷衣服的同时还顺了个妆盒过来,两人都会一些粗浅的易容术,互相帮着对方简单涂抹了一下,遮掩了略微有些锋锐的轮廓。 云歇道:“头发怎么办?” 江寻意道:“这我可不会,散着罢。” 云歇总觉得有点怪,比比划划地道:“我见别的女人脑袋上都是被盘成一团的,就是那样绕几圈,卷一卷不然你让我试试?” 江寻意捣了云歇肩膀一拳,道:“得了吧你!” 云歇噗嗤一声,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还是就这样重新绕回了落月阁。他们一路走来竟好像真的被当成了此处的舞姬,刚走了没有多远,已有数人侧目,神情惊艳。 江寻意一边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一边低声道:“为什么他们都在看咱俩?不会是发现咱们男扮女装了吧?” 被发现之后告诉他们自己真不是变态,也没有异装癖,不知道还有人信吗 云歇还没有回答,迎面已经过来一个醉醺醺的男子,伸手就去揽江寻意的肩膀:“这、这是哪里来的美人?是新到的花魁吗?快快过来陪爷喝一杯。” 对方满身的酒气,江寻意皱了皱眉头,瞥眼见到云歇已经沉着脸在袖中捏起了法诀,连忙攥住他的手腕。 幸好就在这时,一个年纪稍大的高挑女子带了一拨人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见了云、江二人立刻骂道:“你们这帮新来的小蹄子!没就是不懂规矩,马上就要献舞了,还在这里瞎勾搭什么!” 江寻意:“” 那女子向那醉汉陪笑道歉,又指了两名没有客人的姑娘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搀走,自己伸手照着云歇的额角狠狠戳了一下,骂道:“披头散发的还敢疯跑,还不赶紧去梳头上妆!” 好在这一回遭殃的不是江寻意,云歇一咬牙,忍了。 那女子教训完之后看了他一眼,又愣了愣,道:“怪不得这么傲,你这模样倒是有不上妆的本钱。只不过我告诉你,现在靠玩清纯那套勾搭男人的把戏早就过时了!这次的贵客不好惹,你可给老娘老老实实的!” 云歇几乎吐血,只是自己换的女装,跪着也要扮完。 那女子又回头看了看江寻意,眼中闪过惊艳之色,喃喃自语道:“没想到五十两买来的十个丫头里面,竟然就有两个是这样上等的货色,这笔买卖倒是赚大了。” 江寻意:“” 原来他就卖了五两银子。 那女子看到他额角上的伤,脸上不由露出了些许惋惜之色,但见江寻意看上去沉默寡言的,倒像比云歇老实了很多,也就随口安慰道:“这也没事,养一阵子就好,破不了相。今个晚上好好演,过一阵子你的之日,菲姐定去跟妈妈说,给你找个好人。” 江寻意:“”这疯狂的世界,我是谁我在哪? 云歇:“”好气哦。 他们两个被硬塞到一间厢房里,由菲姐亲自上阵,梳头匀面上妆,江寻意额角的那块伤甚至被绘成了一朵半开的桃花,让他整张偏于清冷的面孔更多了三分妩媚,端的是倾国倾城,既妖且纯,在镜子里一照,自己都要不认识了。 他转过头来,云歇带着金步摇看过来,掐着嗓子笑道:“妹妹。” 江寻意打了个哆嗦。 俗话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云歇果然不愧是当得了主角的男人,这么快就能把这身可笑的舞姬衣服穿得美滋滋的,这都搔首弄姿上了,江寻意觉得自己跟他比起来,简直是弱爆了。 可是他到底为什么会沦落到和云大傻子一起来这里穿女装的地步的啊! “我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江寻意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道。 云歇趁着菲姐风风火火地去忙活屋子里其他的姑娘,凑到他身边悄声笑道:“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2” 他自己打扮成这样,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调戏别人,江寻意气笑了:“你拉倒吧。” 这时,隔壁房间隐隐传来的琵琶声和歌声突然停了,江寻意和云歇面面相觑,在这一瞬间又感觉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妖气,菲姐双掌连击三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姑娘们,快起来,咱们去献舞了。” 江寻意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裙裾飘飘地随着众舞姬向着房门外走去,云歇跟在他的身后。 随着他们的进入,那琵琶突然又“铮铮铮”连拨三下,眼前一片彩纱轻晃,原来是所有的舞姬都已经一手举袖遮面,一手高举过顶,旋身拧腰,踏歌舞动起来,江寻意和云歇混在最后面,连忙照做。 跳舞虽然没学过,但两人自幼习武,等闲的剑招基本也是看过一次就可以依样子模仿出来,因此这点难不倒他们,虽然动作有些僵硬,不像人家那样千娇百媚,好歹也依样画葫芦地跳下来了。 第88章 番外莫负好时光(七) 只不过随着一圈转完,所有人回过身来放下衣袖,含笑展臂看向上座之时,云歇和江寻意却都傻了。 我天!!! 师尊 还是俩 原来菲姐口中那两名贵客,竟然是竟然是此时此刻正坐在上座的成无道长和缇茗仙师 本来以为是为了捉妖大计牺牲一二,穿一回女装谁也不会知道,结果这下子可倒好,没有抓到大妖怪,抓到了两只师尊结伴过来 江寻意的脸都木了,身边轻歌曼舞,彩袖飘飘,他和云歇却简直是欲哭无泪,眼睁睁看着缇茗仙师满脸镇定,把本来要送到唇边的茶水一股脑灌进了自己的领子里。 云歇最先回过神来,暗暗推了江寻意一下,率先抬臂迈步,重新跟上了各位舞姬的动作。 江寻意被他提醒,立刻醒悟——到了这份上,也只能装到底了,不然这事要是传到了外面,他们可是谁都没脸在道上混了。 这支舞,真是毕生难忘。 好不容易一曲结束,估计不只是云歇和江寻意跳的煎熬,缇茗仙师看着也是十分辣眼睛,曲子一停就连忙昧着良心道:“跳得好,想来这舞也极耗力气,你们都辛苦了,下去休息罢。” 江寻意和云歇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然而这时成无道长却笑道:“慢着,早就听说落月阁的舞姬最是温柔美貌,而且还独具韵味。咱们好不容易来一回,怎么也得留下两个容貌最好的过来陪酒唱曲,好好体会一下,才算是不虚此行。” 菲姐连忙上前,陪笑道:“不知道贵客看上了哪个?” 云歇十分明白他师父老不正经的德性,仰天翻了个白眼。 果然成无道长笑道:“就最后那两个姑娘罢,她们的舞姿十分独特。” 菲姐:“” 若是说长得漂亮,那还有点说服力。 不过天大地大客人最大,谁让上座这两位清雅男子给的钱多,气质又脱俗呢,菲姐满脸堆笑地应了,回过头来暗暗瞪了云歇和江寻意一眼,压低声音警告道:“好好伺候着,还木头疙瘩似的杵在这里干什么!” 成无道长假作喝茶,用茶盅挡住了嘴角。 菲姐领着其他的舞姬出去了,只是房间里面还有别人在一边伺候,也不知道成无道长是不是故意的,并不开口让她们下去,云歇把心一横,走到自己的师父身边,给他斟了一杯酒,模仿着当时乐笙跟江寻意说话的样子,假笑了一下,又娇又嗲地道:“爷,您喝酒。” 成无道长:“” 这熊孩子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让他这个当师父的已经快要old不住了。 不过欺负不了这一个没关系,旁边还有个老实的,成无道长眼珠一转,笑眯眯地指着江寻意道:“你” 只不过他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云歇手一抖,已经把半杯酒浇到了他的腿上,阻止了成无道长戏弄江寻意。与此同时,一直沉浸在自己颠覆三观中的缇茗仙师也终于回过神来,开口为爱徒解围:“寻咳咳,这位姑娘,你过来也陪我喝两杯吧。” 江寻意道:“是,爷” 云歇忍笑忍的全身发抖,用手拼命掐自己的大腿,缇茗仙师捂了下脸——虽然他应该没有听说过什么叫做“不忍直视”,但生动地用肢体语言诠释了这个词。 江寻意一句话出口倒是豁出去了,上前倒酒。 成无道长看够了热闹,大约是终于心满意足,挥手道:“有她们两个陪着就够了,你们先下去吧。” 人一走,成无道长抬手就给了云歇脑门一巴掌,打的虽然不重,声音却十分清脆:“臭小子,你自己胡闹也就罢了,怎么把你江师弟也给拐带下来了。” 江寻意连忙道:“不,师伯,是我自己要下山的” 成无道长道:“寻儿,你不用帮这小子遮掩,我能还不知道他的德性?” 云歇揉着脑门笑道:“师父教训的是。徒儿看这中秋佳节,难得天气也不错,就去了灵隐看望江师弟,却没想到缇茗师叔不在山上,于是偷了引路令,带他出来见识见识。江师弟一开始本来不愿意,是我一定拉着他下来的。” 他说着向缇茗仙师行了一礼,笑道:“缇茗师叔,是弟子胆大妄为,请师叔责罚。” 云歇虽然把所有的错处都揽了下来,但自己山上的事情缇茗仙师又怎么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听他说到一半就明白了,叹了口气道:“阿歇起来吧,这事不怪你,原本是我下山匆忙考虑不周。” 他把江寻意拽过来,仔细看着他额角的伤:“你这孩子,如今长大了一岁,脾气也该改改了,知道会吃亏还要和人硬碰硬。要是有朝一日我死了呢?” 江寻意失声道:“师尊,您在说什么!” 缇茗仙师拍了拍江寻意的头:“打个比方而已,着什么急。”他沉吟片刻又道:“等回了家,我会把掌门印传给你。” 江寻意眉头微蹙,只觉得缇茗仙师今日说的话每一句都十分不祥,让他有种莫名的不安,倒是连刚才的尴尬都忘记了。 只不过江寻意上了妆之后,原本的英气本来就被遮掩住,此时眉如远山,眼似秋水,红唇微微抿着,当真清艳异常。云歇看着他皱眉的样子,心中一动,李隆基那句“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1顿时涌入脑海,再想起这首词的名字本就叫做“好时光”,一时之间竟有些痴了。 “阿歇。” 冷不防成无道长叫他,云歇这才回过神来,“啊”了一声。 所幸成无道长这回没说别的,只问道:“阿歇,寻儿,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还打扮的这么好看?” 缇茗仙师笑着摇了摇头,对两个孩子又是无奈又是宠溺的样子,江寻意抢在云歇前面道:“师伯、师尊,我和云师兄是在附近感受到了妖气前来捉妖的,却不知道为何这妖气时有时无,似乎似乎还是从这个包厢里传出来的弟子不大放心,就和云师兄说想进来看一看” 说到这里,他和云歇忽然异口同声地道:“又有了!” 两个师尊倒是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成无道长拍了拍腰间道:“噢,你们说的是不是这个啊?” 两人一起看过去,只见他腰间挂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布袋,造型看起来像是荷包的样子,只不过颜色灰扑扑的,不太好看。 云歇尚不知是怎么回事,江寻意已道:“噬魂万魄囊?” 他看了缇茗仙师一眼,有点不明白这个师尊素来不离身的本门法宝怎么会跑到了成无师伯那里。 成无道长笑道:“这东西吧,本来是你们灵隐的,我挂着不大习惯,有的时候蹭了一下,封口松了,就会泄露点妖气出来,我就再这么一盖,哎,把它给盖上,就没有了。没想到你们两个连这都能察觉到了,真不愧是名师教出来的高徒。” 江寻意:“” 云歇说话的调调果然是从小被他师父熏陶出来的,听着好想打他。 成无道长一边说话一边示范,云歇道:“师父!你这分明是诚心想耍人玩吧!” 成无道长道:“你不是玩的挺高兴吗?” 云歇正无语间,缇茗仙师已经起身,向着成无道长道:“成兄,你把噬魂万魄囊给我吧。” 成无道长笑容一收,少见的带了点不赞同的语气:“你要干什么?” 缇茗仙师道:“这本身就是灵隐派的东西,总让你代劳我也不好意思,还是我自己拿着吧。” 成无道长没说话,也没动,缇茗仙师便径直探手向他腰间去取,被成无道长蓦地出手格住。 云歇和江寻意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两个人的表情也凝重下来,一起看着他们。 成无道长看了两个孩子一眼,道:“缇茗,你过来一下。” 他们两个起身走到一边,云歇嘴唇微动,还是没有说话,侧身用力捏了捏江寻意的肩膀,江寻意低声道:“没事。” 另一头,成无道长亦压低了声音向缇茗仙师道:“你上次走火入魔之后,心魔还没有平息下来,根本压不住噬魂万魄囊,这么着急要回去干什么?还怕我没下你的法器不成?” 缇茗仙师叹了口气道:“当初镇压宣离的时候是我一时不慎,被洗髓玉的残片崩入伤口之中再也无法取出,才会为魔气侵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魔化灵隐派数百年基业,这事若是传到外头,后果不堪设想。幸好寻儿也逐渐大了,他和阿歇的关系好,又有你在,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成无道长听着这话不祥,连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听着倒像是遗言了。” 缇茗仙师一愣,失笑道:“到不了那个地步,随口感慨一下罢了——是这样的,我刚才已经找到了那只混在歌妓中的红狐精,据她说,咱们一直找的那口能够抑制魔气的灵泉就在此处东三十里,我要把噬魂万魄囊带过去浸泡一下,这距离不远,你放心给我就是。” 成无道长还是有些犹豫,道:“要不我” 缇茗仙师抬手打断他,笑道:“你只管把两个小家伙先带出去就行了。” 成无道长知道他外柔内刚,看起来脾气温和,但打定了主意的事情从来不会改变,叹了口气道:“好罢。” 他们两个转过身来,神色已经像约定好了一样恢复如常,缇茗仙师拿过噬魂万魄囊,摸了摸江寻意的头发笑道:“为师尚有要事在身,你先跟着你师伯去阳羡山住几天罢,待事情一了,我再来接你。” 他说罢要走,江寻意忙道:“师尊!” 他犹豫片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请您一切小心。” 缇茗仙师愣了一下,笑道:“好。” 待他没了踪影,成无道长搂着云歇的肩膀道:“走罢,为师给你赎身去。” 他看江寻意神色郁郁,有心逗一逗这个孩子,说完之后强搂着云歇出门,也不管他,江寻意愣了愣,跟在后面。 守在门口的菲姐见三人出来,连忙迎上来,成无道长按着云歇肩膀道:“这个丫头不错,我家中正好缺个端茶递水的,想买回去使唤,你说个价罢。” 云歇干咳一声,掐着嗓子道:“爷,我从小和我这妹妹相依为命,您能不能发一发善心,把她也赎出来啊?” 成无道长一口拒绝:“我家中就缺一个人,多了没用。” 江寻意:“” 喂,你们师徒俩玩的很高兴啊。 云歇面带微笑,柔顺道:“既然如此,都听您的。” 跟着暗暗在成无道长背后伸手,在他腰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成无道长面不改色,又道:“唔,我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一劣徒,不成器的很,老大不小的了也没有姑娘看得上他,不如再买一个回去,给他当媳妇罢。” 这原本是挤兑他的话,云歇听在耳中,却有种莫名的喜悦一下子从心底漫上来,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转头去看江寻意,弯成月牙似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温柔。 江寻意只当云歇是在嘲笑自己,张嘴想骂他一句,结果旁边包厢的门突然被一阵风吹开,里面管弦清歌的声音一下子传出来,把他的话音全都遮了下去。 “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2 第89章 小公举 云歇对杜黎这个人极不放心,原本还担忧解决了这里的事情之后他又会出什么幺蛾子,却没想到杜黎丝毫没有挽留他们几个多待片刻的意思,痛痛快快地送他们出了城。 然而出了城之后,便也该到了云歇和江寻意分别的时候。 余弘已经先走一步回灵隐山同江漠楼复命,而江寻意却得到了消息,自从前一阵子他平反之后,西灵隐的许多弟子后悔错信他人,纷纷离开,西灵隐的名声势力已经大不如前,同时自慧散人又无故重病,如青帮、禅宗等一些门派趁火打劫,上门挑衅,眼看西灵隐已经独木难支了。 一方面自慧散人那里尚有好几样师门先祖传下来的法器,不能落于他人之手,另一方面江寻意对于这个人还疑虑难解,生怕有些事自己还没来得及询问,她就先被人宰了,因此打算先去西灵隐一趟。 与此同时,距离试剑大会的日子越来越近,云歇也不得不返回阳羡宗了。 可是他既不放心,也不舍得:“阿寻,你一个人到底不大安全,要不然我同你一起去吧。” 江寻意道:“你也太小心了,那么点人我还应付的过来,你再送一段就要送到山门口了。” 他拍了拍云歇的肩膀,见对方眉头微皱,也知道他现在是惊弓之鸟,于是放缓了口气:“不用担心,不过是分开几天的事,很快试剑大会你我都要出席,那时候就可以见面了。余弘已经回了灵隐山传信,我这边不会有问题的。倒是你,这么长时间都不在门派,这个宗主当的也太随意了,还是回去看一看比较好。” 他难得说了这么一大串的话来劝别人,云歇无可奈何地闭目轻笑,摇头道:“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走上一步,按着江寻意的肩膀,半闭了眼睛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江寻意一动不动,待云歇直起身来,才整了整佩剑,动作潇洒,衣如流云,淡笑道:“我走了。” 云歇瞧着他,只觉得对方姿容既美,神情亦佳,自己心中的柔情不舍几乎要满的溢出来了,忍不住又亲了亲,江寻意道:“喂,你行了啊。” 云歇低笑一声,顺势偏头,在他耳畔轻声道:“此时愿作,杨柳千丝,绊惹春风。1” 江寻意先是一愣,随即抿了抿唇,笑吟吟回道:“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2” 云歇受宠若惊,呆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刚刚露出喜色,江寻意又极快地接了一句:“别觉得你自己有文化,这首词我也会。” 说罢他若无其事,转身便走,云歇连忙喊道:“喂!你等会,给我回来——你刚才是背诗还是说的真心话啊!” 江寻意却已走得远了,似乎没有听到,而云歇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唇角却缓缓牵起了一丝促狭的笑意。 前面那段路被他们两个人磨磨唧唧地走了很久,江寻意待与云歇分开之后立刻御剑而起,不过一天不到,就已经快到了山脚下。 西灵隐当年在自慧散人的带领下离开灵隐山,又另外择地方建了一个慧和观当做居所,这一带距离灵台十分近,为免多生事端,一向有法术禁制,是不允许人御剑的。江寻意落地收剑,打量着前面好像还有不近的一段路,立刻开始觉得腿疼。 怎么样也没有办法,只好老老实实地走路,江寻意刚走了几步,前方一棵大树后面突然转出来一个人,默不作声地挡在他的前面。 江寻意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按上剑柄,抬头看去,惊喜道:“漠楼,你怎么来了?” 江漠楼走过来,手里还牵着两匹马,他将一条缰绳往江寻意面前一递,这才道:“听余弘说了情况,下来接你。” 江寻意失笑,拍开了江漠楼要扶他的胳膊,抬手在马鞍上一按,飞身跃了上去。之前云歇就足足把他送出了二里地,江漠楼再这样一迎,两个人简直是无缝衔接,江寻意道:“你们当我是纸糊的?没那么脆弱。不过你这马倒是送的挺及时,漠楼,发什么呆?上马,走人。” 江漠楼跟着翻身上马:“你便天天什么都不当回事,哪天再被人捅上一回都不知道——‘你们’是谁们?” 江寻意摸摸鼻子:“你云师兄。” 江漠楼皱眉道:“别拿我和他比。” 江寻意挑眉道:“嘿哟,许久不见,你一碰我的面就又要开始耍脾气了?” “哥。”江漠楼察觉到自己的口气有些冲,连忙又道:“我、我没有和你耍脾气。” “我就是担心你。”——这句话他打死也说不出口。 江寻意“嗤”地一笑,不再逗他,提了提缰绳道:“你现在是一派之长,怎么还这么实诚,叫我都不好意思跟你开玩笑。走罢,咱们去看看自慧又要搞什么鬼。那女的前没多久还在活蹦乱跳,怎么会说病就病呢?反正我是不相信她真的卧床不起了。” 江漠楼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嗯了一声,催马跟上江寻意。 江寻意说的不错,自慧散人那所谓的“重病在身不便见客”的确是托词,她不见客的原因是因为此时此刻,她已经不在慧和观中。 灵隐派是数百年来长盛不衰的修真大派,原本东西灵隐分家之后,外人不明就里,还担心两边的关系没有实际看起来那么差,自然不敢轻举妄动。结果经过了江寻意一事,人人心里都明白了,江漠楼这个东灵隐的掌门一直以来作为江寻意的嫡系,是绝对不会援助西灵隐的了,再加上自慧声望大跌,不少人都明里暗里打上了西灵隐的主意。自慧散人没有办法,只好装作生病,想要带着东西逃跑。 却没有想到她大概是流年不利,才刚刚到了山脚下就被天璇教的一群人给围上了。 原本自慧散人虽然只带了二十来人,但都是西灵隐最为拔尖的弟子,这片地方不能御剑更加限制了其他的修士搜查,他们却因为熟悉地形,借着树丛茂林的遮挡一路顺顺利利从后山脱离了包围。眼看着就要离开这片地方了,身后却传来了轰然一声巨响。 一连串的巨大木桩凭空出现,重重砸在了西灵隐众人的周围,激的四下泥土飞扬,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形成了一个极大的栅栏,将所有的人都圈在了里面。 自慧散人眼看避无可避,只好拔剑,回头对带人阻拦的男子道:“曹教主,咱们两派一向无冤无仇,你先是派人围我山门,我已经避让了,你却随后又咄咄逼人地一直追到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天璇教教主曹磊手中拿了一根黑色的长鞭,淡淡笑道:“自慧散人,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还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有什么用?交出洗髓玉,我说不定还能留你一命。” 自慧一惊,不由有些结巴了:“你、你胡说什么!洗髓玉那种东西,如何能在我这里?” 曹磊道:“你不用再装模作样了,我的人已经调查的很清楚,当年缇茗仙师死的时候,死状正与之前因洗髓玉而死的人一模一样。有机会接触到那东西并且现在还活着的,算算也不过就是你、江寻意和江漠楼三个人,江寻意高傲,江漠楼冷漠,洗髓玉要是落到这哥俩的手里,他们没有理由不公之于众,有可能独吞的,除了你再没有其他人。怎么样,还要抵赖吗?” 他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的确是没有办法再说别的了,自慧大惊之下反而冷静下来,将剑推回了剑鞘笑道:“曹教主,这洗髓玉是世人皆知的阴邪之物,你要它作甚么?这样罢,我手头上还有几样法器”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曹磊身后的一个汉子已经喝道:“你这娘们唧唧歪歪的麻烦什么?叫你拿你就拿便是了,哪那么多的话!” 自慧散人出身高贵,脾气最是火爆,从来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料,听对方说的这样不客气,忍不住勃然变色道:“我好声好气,你们这是什么态度,不要欺人太甚!” 曹磊闲闲笑道:“自慧散人,跟你说句实话罢,今天站在这里的若是江寻意,我等也的确是不敢这般态度。但就凭你那两下子,嘿,还不配让我们好好说话。” 天璇教有见过江寻意真容的人立刻起哄笑道:“教主说的是。自慧散人,你说你一个女修,剑术比不上你师侄也就算了,就是连相貌都不如他,哈哈哈哈,这可真没法让人客气的起来啊!” “江寻意”三个字正戳中死穴,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一个男人看不上你,旁人还都说那个男人长的比你好看更令人伤心的事情了。自慧散人气得面色铁青,拔剑喝道:“说不通那就动手,还真怕了你们不成!” 曹磊冷笑道:“好,就是这句话,早说不就完了。” 他左掌一翻,已经拿出了一个木鱼形状的法器,梆梆梆敲了三声,周围的树木野草顿时发疯一般地长了起来,张牙舞爪地袭向灵隐派弟子。自慧散人一惊,连忙斜身避开一根斜刺过来的树枝,跟着挥剑将其砍断,却听见旁边传来一声惨叫,回头看时,发现一名西灵隐的弟子竟然被根细长的野草穿过心脏,倒地而死。 第90章 炉香乍热 她手中也有不少法器,然而对方有备而来,人数又多,自慧散人的灵力很快就支持不住法器了,眼看手臂上又挨了一下子,连忙喊道:“等一等!” 曹磊的手顿在半空,却仍然摆着攻击的姿势没有收回,微微笑道:“后悔了?” 自慧散人咬牙道:“我要是把洗髓玉给你,你真的会放我们走吗?” 曹磊的目光将她从头打量到脚,最后慢悠悠停顿在自慧高耸的胸脯上,笑道:“你说呢?” 自慧散人急促地喘了两口气,一时说不出话来,曹磊又道:“惦记西灵隐的可不止我天璇教,你觉得就算是我现在抬手放行,你带着手底下这帮残兵败将又能走出多远去?” 自慧散人脸色数变,权衡许久,终于勉强笑道:“曹教主说的是。刚才是我一时想岔了,以后还要曹教主多多照顾才是。” 曹磊大笑,自慧散人固然容貌甚佳,而最让他得意的还是对方的身份——原本灵隐派这么多年都高高在上,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连缇茗仙师的师妹都要屈身在他的身下? 这种感觉实在是妙不可言,曹磊向自慧勾了勾手指,倨傲道:“过来。” 自慧看着他那张洋洋得意的脸,心中暗恨,可是也不能不低头,只好乖乖地走了过去,被曹磊一把搂住。 这一幕恰好被远处刚刚赶过来的江寻意和江漠楼收入眼底。 他们两个灵力高强,站的地势又高,因此把前因后果看的清清楚楚,曹磊等人却丝毫没有察觉。江漠楼一向是火爆脾气,这一下气得不轻,直起腰来就要下马,江寻意却蓦地出手挡住他的胸口:“身后十五里,什么声音?” 江漠楼一顿,凝神片刻低声道:“还有别人很多。” 江寻意眺望了一下远处,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他瞥了站在曹磊身边的自慧散人一眼,拎起缰绳向江漠楼示意道:“分头行动,一切谨慎。” 江漠楼看着江寻意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转身打马而去。 另一头曹磊羞辱了自慧还不肯罢休,抬手指着一群西灵隐的弟子道:“你们从左到右站成一排,一个个告诉我,是天璇教更厉害些,还是灵隐派更厉害些?” 数名弟子面面相觑,毕竟名门大派出身,骄傲了这么多年,都有些难以启齿,然而他们身边利箭一般的野草却瞬间齐齐长了一寸,宛若蓄势待发的弩/箭。 左侧的第一个人吓得发抖,连忙大声道:“是、是天璇教!天璇教世间第一,灵隐派狗屁不值!” 自慧死死咬住嘴唇,瞥眼看见曹磊带着笑容望过来,连忙又舒展了神色。 曹磊纵声大笑道:“好一个名门子弟,也罢,今日可以饶你一命!下一个。” 第二名弟子却十分倔强,不肯看曹磊,只向自慧重重斥责道:“自慧师叔,我当初原本以为大师兄行止不端,二师兄一心包庇,这才肯跟着你出来,可如今看来,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以前你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全部都是污蔑之言?你今天又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灵隐派数百年威名赫赫,宁流血,不低头!天璇教是什么东西?听都没有听说过!” 曹磊冷笑道:“哟,好一个宁死不屈,那我就成全你!” 可是还没等他出手,远处山顶上突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那马速度极快,一路从山上冲下来,转瞬间已经到了眼前,数名天璇教的教众上前喝问,然而还没等接近,已经莫名其妙地飞了出去。 曹磊骇然失色,仔细一看,却发现面前只有一人一骑——通体雪白的马上坐着的是一名男子,身形颀长,锦衣玉冠,看起来器宇不凡,疾驰之下广袖玉带在风中翻卷,更显得整个人宛如芝兰玉树,相貌尚未看清,气势便已先声夺人。 像这样身手的人,远远看去年纪又轻,天底下能够叫出名字的也没有几个,曹磊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喃喃道:“莫非是他” 来人渐近,曹磊惊讶之中不小心对上了对方的目光,只觉得那双眼睛冷冷似水,曜曜如星,说不尽的清亮冷漠,一张俊颜精致非凡,果然是他心中所猜测的那个人,顿时一阵胆寒,心生惶恐,大声喝道:“快,拦住他!” 他本能地感知到危险,拿起手中法器连续不断地敲击起来。随着这样的敲击声,四下的草木就像是利箭一样密密麻麻地向那个男子飞去。那个人看见这样密集的箭雨,却丝毫没有畏惧的样子,仅仅是轻描淡写地一拂衣袖,纷乱的草木就全部飞了回去,没有沾及他衣衫半分,反倒射死了不少天璇教的教众。 天璇教一名护法见势不好祭出法器:“裂石箭!” 然而来人丝毫没有因为攻击而停下前进的速度,纵马疾奔,闪电一样迎了上去,那支真正的利箭直冲面门,他毫不动容,随手一抄握住箭杆,将裂石箭信手扔回,正中那长老胸口。 曹磊身后刚才斥责自慧的那个汉子霍然道:“这人什么来头?教主,我去会会这小子。” 曹磊头也不回,阴沉道:“你闭嘴,找死么?他是江寻意!” 乱箭奈何不了他,江寻意抬了抬头,看见围着西灵隐一干弟子的木栅栏,薄唇微微一勾,似讥似嘲。他修长的五指在胸前结了几个法印,跟着向外推掌,一个散发着璀璨金光的火球从掌间飞出,不偏不倚落在了木栅栏的上面,烈火轰然一声蔓延开来,变成了一条火龙,几乎是在转瞬间,那个巨大的木栅栏就化为了一片灰烬。 曹磊身后的汉子又惊又怒,不管不顾地跃上前去,大喝道:“是江寻意又怎么样?毛头小子而已!” 江寻意轻慢地哼了一声,没有答话,白马却蓦地加速,一道剑光闪过,喝骂他的人已经身首异处。 曹磊没想到江寻意来的这么快,眼看人已经到了近前,他立刻挥出自己手中的长鞭,直击向对方面门。 江寻意亦出剑。 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剑,并没有去格挡那抽向脸上的一鞭子,而是将曹磊一剑断喉。 曹磊的鞭子在江寻意脸前一寸处失去了力道,无力地垂落下来,呛啷一声落在地上。 “江、寻、意。” 江寻意依旧懒得开口,目光轻飘飘在周围扫视一圈,忽然无声无息地从马背上飞身而下。明明是光天化日,他身手却如同鬼魅,让人心中无端生出森寒之意。 西灵隐那帮弟子到了此时此刻才反应过来出手相救的人是谁,数人猛地喊出声来:“师兄,是师兄来了!”爱戴之情溢于言表。 江寻意便像没听见一样,径直走了过去,他这脾气灵隐派上下都知道,均是不以为意,唯有那第一名西灵隐弟子刚刚说完有辱门派的话,便眼看着生平最畏惧的人陡然现身,向着自己走来,简直吓得肝胆俱裂,颤声道:“师兄,我我刚才说那番话是迫不得已的,求、求师兄恕罪!” 江寻意淡淡道:“都这种时候了,还有脸求我恕罪,光着一条就够你死的。” 那人大惊失色,还想说话,喉头却突然一凉,江寻意冷冰冰地还剑入鞘:“觉得灵隐派不及天璇教的,不妨上来一战。” 天璇教还活着的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半晌,一个人颤声道:“江公子,是我们瞎了眼,天璇教自然是不能跟灵隐派相比” 江寻意懒洋洋地打断他:“走罢。” 对方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忙不迭地转身就跑,结果没跑出两步,面前一道火墙呼地一声烧了起来,江寻意道:“我说你们懂不懂规矩?” 规矩出来混的都知道,只不过没想到他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天璇教的人面色发白,隔了一会,自忖没人打得过江寻意,只好一咬牙,自废灵脉。 江寻意这才把火墙撤了,一群人跌跌撞撞地走下山去,来时趾高气扬,此刻却连头都不敢回。 原地只剩下了西灵隐的人,一个个看着江寻意,既觉得出气,又觉得羞愧,一名弟子忽然伏地大哭,失声道:“见过师兄其实自别之后,弟子弟子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您。当初误信小人之言,对师兄颇多误解弟子该死。” 江寻意转眼望去,见他正是刚才那个誓死不肯屈服的人,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你跟着自慧叛出灵隐,原本有错,不过今日看了倒还有几分骨气,功过相抵罢。” 他说完话之后不再理会对方,将目光转向自慧,淡淡道:“现在是不是该算一算咱们的账了?” 比起刚才面对曹磊时的委曲求全,自慧看见了江寻意反倒没有那么害怕了,大概是在她的心目中,这个人依然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小孩童,傲然道:“不管怎么说,我的辈分还在这里,你一非掌门,二非长辈,一个贱婢所出的杂种,有什么资格来跟我算账?” 江寻意一哂,还没开口,忽然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这次却是十分杂乱,似乎有好多匹马同时疾奔,当先一人风驰电掣一般,还没等马匹减速就飞身跃了下来,一把揪住自慧,不由分说地扇了她七八个耳光。 江寻意诚心诚意地道:“漠楼,你厉害。” 江漠楼冷冷松开自慧散人,从怀里抽出块帕子来擦了擦手:“你不爱与她计较,我却听不了这样的话。” 第91章 重逢 他扔开帕子,忽然从脖颈上摘下什么东西,走到江寻意身边,干脆地给他挂了上去。 江寻意低头看着垂在胸口的掌门印,愕然道:“你这是” “原本就应该是你的东西,现在还给你。”江漠楼回过头来,冷冷看着自慧:“不管师兄的身世如何,他在我们心中永远都是灵隐派的掌门,你妄言犯上,该杀。” 江寻意伸手要去摘下掌门印,江漠楼难得在他面前强势了一回,抬手按住江寻意胸口的坠子,回头道:“你们怎么说?” 他身后,来参加试剑大会的灵隐派弟子已经赶到,闻言一同下马,行礼道:“弟子愿意奉大师兄为掌门!” 江寻意虽非最早入门,但身为首席弟子,因此余弘的父亲余姚去世后,人人都以他为大师兄。 “哥。”江漠楼轻声道:“你看见了,他们都是真心的。这些本就属于你,我一直在想着能让你再挂上它的这一天。” 本是天之骄子,孰料突逢巨变,昔日身负骂名狼狈出逃,几番辗转曲折,绝望心死,江寻意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再次站在这里的一天。 他目光微垂,长长的羽睫掩住眼底神情,江漠楼手底一紧,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这个连动容都少有的兄长是流泪了。 然而只是错觉而已,江寻意很快仰起脸来,唇角微微上扬:“好。” 他平时和云歇斗嘴挤兑人的时候,话说的一套一套的,一到了这种时刻却十分不善言辞,千言万语也只是这一个“好”字,拍了拍江漠楼的后背。 江漠楼直视着他,破天荒地笑了笑。 自慧散人被江漠楼扔在地上,两颊高高肿起,江寻意缓步走过去,半蹲在她的面前,两人对视了片刻,不约而同地想起来江寻意小的时候,自慧逼迫他向自己磕头的场景。 江寻意伸手捏住自慧的下颏,轻言细语地道:“洗髓玉呢?” 捏下颏这招还是他和云歇学来的,捏起来果然很爽。 自慧冷笑道:“有本事你自己搜啊?” 江寻意侧首一笑:“你竟以为我不敢。” 他摇了摇头,直接抬手将自慧外面的衣服扯了下来,随手抖了抖,扔在地下道:“没有。” 他一出手,江漠楼本来就探头探脑地走过来打算帮忙了,却没想到江寻意这么奔放。打人他敢,扒女人的衣服却从来都没试过,立刻吓了一跳,向后蹦了几步,看见江寻意居然还有继续去拽人家里衣的打算,连忙又冲过去架住他,严厉地道:“哥!” 江寻意手腕一转,隔开了江漠楼的手:“非礼勿视啊漠楼,我这是迫不得已,你凑过来干甚么?想看?” 他这话好不讲道理,江漠楼被噎的半死,满脸通红地瞪了他一眼,拂袖背过身去。 江寻意已经又扯下来了一件衣服,从上到下捏了一遍,发现还是没有,这时候自慧身上只剩了一件薄薄的底裤和肚兜,冷都不说,旁边围观的全都是她素日里训导过的晚辈,真是让人情何以堪,又羞又气,眼眶都红了,怒喝道:“江寻意,你下流无耻!” 江寻意还在研究她的衣服,漫不经心地道:“别生气啊,你知道的,我这就是惯常的搜身——昔日你脱光了躺在我面前我都没兴趣,现在当然也更没有那份占便宜的闲情逸致。怎么着,还瞪我,你又想说我是强/奸犯啊?你也太自信了。” 又是寒冷又是屈辱,自慧终于受不了了,嘶声道:“慢着不、不要再动手了在、在我给你拿!” 江寻意并不怕她搞鬼,松开了手,自慧一分钟也不敢耽搁,从胸口的贴身衣服里面翻出了一个小荷包,抬手递给江寻意。 怀里柔柔曾经给过他的一点洗髓玉的残片突然震颤起来,江寻意拿手一压,知道荷包里的东西肯定是真的了。他怕节外生枝,于是也不细看,转手塞到了怀里,冷冷盯着自慧道:“师尊到底是怎么死的?” 自慧散人喘着气道:“你应该不会不知道洗髓玉是会被人的所吸引,自己移动的吧?他心中滋生了魔气,吸引了洗髓玉” 江寻意猛然喝道:“扯淡!” 自慧散人被他吓了一跳,半晌没说出话来,江寻意胸口起伏,显然被气得不清,江漠楼远远听见他的声音,也连忙过来,见江寻意脸色微红,眉宇中隐有怒意,忙按住他肩膀道:“怎么了?” 江寻意深吸一口气,拍拍江漠楼的手站起身来,却没有回答他,只盯着自慧散人不说话,他眼神凌厉,自慧散人被看的发毛,忙道:“洗髓玉在特定情形下会显示出人死之前的画面,你以后要是有机会看到就该知道,我没有骗你。他也是我的师兄,我这么说有什么好处?” 江寻意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洗髓玉有的时候会记录下来人临死之前的怨力,但这样的画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被激发,他对于缇茗仙师不明不白的死亡一直耿耿于怀,总不能寄希望于这种偶然的事件,正在沉吟,就听见远处人语嘈杂,想来又是一波前来灵台赴会的人路过。 自慧窘迫极了,咬牙切齿地道:“东西都给你了,你、你快把衣服还给我!” 家丑不可外扬,江寻意决定先把这件事放一放,他将地下的衣服向着自慧那里踢了踢,向江漠楼道:“谁来了?” 江漠楼不愉快地哼了一声。 江寻意心有所感,脸色寒霜渐化,薄唇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向前望去。 却见阳羡宗、卓家、杜家、禅门的人竟是一同向这边走了过来——试剑大会日期将近,这一回又出现了鬼寺的事情,大家不免都积极了些,提前赶来,又都碰到了一块。 禅门的门主霍开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性格也是十分粗豪,大笑着上前打招呼:“寻意,漠楼,你们两个都来了!寻意,恭喜你终于洗脱污名,前一阵子哥哥我十分担心,却又找不到你的踪迹,哈哈哈,说起来还是云宗主面子大,时时都能见到你。” 江寻意微微一笑:“多谢霍兄费心。” 说话间,另外几个人也从后面走了过来,云歇数日没有见到江寻意,见他和霍开对答,也不打断,只含笑静静看着。 江寻意和几个人寒暄之后,这才回头,同样向云歇拱了拱手,几分戏谑道:“云宗主也来了?” 他本来是欺负云歇众目睽睽之下不好说别的,这才故意逗他,却忘了云歇一向脸皮厚,哈哈一笑上前,没有拱手还礼,而是直接抬臂抱了抱江寻意,暗暗在他腰上摸了一把:“兄弟,你也太见外了。” 霍开知道他们感情好,也跟着笑起来,一脸无知地在旁边捡乐,卓正凡不由抚额,连忙上前假装叙旧,将他扯开。 云歇在江寻意耳边轻声道:“阿寻,几日不见,你身上怎么有女人的脂粉味?” 江寻意知道这个小心眼的肯定是看到了地下近乎半裸的自慧才会故意这样讲,轻笑一声,按住云歇不老实的爪子从他怀抱里挣出来,同样压低声音:“女人的脂粉味是什么样子的,云宗主这么清楚?” 两人各怀鬼胎,相视一笑,云歇被江寻意一脸小得意的表情撩的心痒痒,却也不得不放开了手,暗道:“你就美吧,下次不让你下不来床,我就不姓云。” 这时,一个灵隐派弟子架着自慧散人走了过来,向江寻意行礼道:“掌门师兄,请问她要怎么处置?” 江寻意原本已经展颜,回过头来看见自慧,脸色又是微微一沉,道:“先押着罢,让漠楼用捆仙绳把她绑好了,你们费心多看着点。” 那弟子领命而去,云歇察言观色,也敛了笑容:“阿寻,怎么了?” 江寻意心里烦乱,叹了口气,卓正凡从旁边过来,见他这样,立刻道:“这是出什么事了?寻意,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啊。”他转头向云歇道:“苍鹭派的王大先生过来了,说是想拜会云宗主,云兄你看你要不要” 云歇的目光根本没有从江寻意身上移开:“我现在身体抱恙,那个心口疼,劳烦正凡你跟他说一声。” 卓正凡:“” 云歇瞟着他道:“我和阿寻还有悄悄话要说呢!” 卓正凡:“” 行了行了,我们都知道江寻意是你心头上的一块肉,给留条活路吧成不成。 他默默地走了。 江寻意:“其实这事正凡也没甚么不能听的” 他简单地将自慧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道:“你说这不是扯淡么?我师尊怎么可能会这样!” 云歇却难得的没有附和他,他这辈子言行无忌惯了,说话向来不客气,这时候却沉吟了许久,才委婉道:“阿寻,动怒伤身,你也先别生气。到时候咱们一同找找证据看吧。” 虽然没有明说,但江寻意对云歇何等了解,顿时领会了他话中的未尽之意。其实他的心中也有所疑虑,但这种事情偏偏越是疑虑越是害怕,越是害怕越是不敢承认,郁愤之下一拍身旁大树,震得整棵树连连晃动,烦躁道:“妈的,什么证据不证据的!老子说不是就不是!” 云歇握住他的手,轻轻揉了揉,温和道:“阿寻,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但人皆有欲,这原本很正常。可是如果这欲被放大到了一个限度,却又无法得到满足,就会产生魔。我当初嗐,不说了。总之师叔心中曾经想过什么,你我都不会知道我明白你定不愿听,但你若一直不接受此事,他日失了提防,难免会吃亏。” 他口气这样耐心,简直像哄孩子似的,江寻意再也不能我不听我不听了,默然片刻叹了口气,没好气地抽回手来,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静静走了一会,江寻意忽然低声道:“云歇,你说一个人,有可能战胜自己的心魔吗?” “欲由爱而生。”云歇声音坚毅:“所以如果爱的足够,一定可以抑制住欲的失控。” 第92章 灵台双璧 灵台,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石台,此时此刻台子的四周已经聚集了数千名修仙之人。当然,这种露脸的场合,出席的大多数都是各派的杰出人物,以及近些年来的后起之秀。 好几派的掌门人同时入场,其中又有近来高居热搜话题榜首位的江寻意,无数道目光立刻看了过来,先到的掌门人立刻迎上来寒暄,一时热闹非凡。云歇、江寻意、江漠楼几个人并肩而立,当世五公子已到其三,当真是容色过人,风神迥异,旁边的女弟子们纷纷侧目,面带红晕地偷偷议论。 霍开站了一会就受不了了,忙不迭地退了出去,嘟哝道:“和你们站在一块,脊梁骨都被人瞪热了,我还是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罢。” 江寻意也被一帮人唠嗑唠的头昏脑胀,好在有云歇左右逢源,代他回答了大部分问题,这才得以脱身。 他们几个都是身份名望顶尖的人,在灵台西侧的最高层专门设有座位,江寻意坐下之后,一边是云歇,另一边则是江漠楼。卓正凡隔着江漠楼,探过了半边身子冲他笑道:“寻意,记得当年你和云兄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同时杀光了丹枫林里面的魔物,可以说是前所未有,这才一起得了灵台双璧的名号。算来已经有五届试剑大会过去了,仍旧没有人能赶得上你们,也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有什么后起之秀。” 云歇的目光在场下转了一圈,低声笑道:“我看难。” 江寻意则远远地望了望灵台东侧一座黑沉沉的寺庙,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我倒觉得今年的试剑大会应该没有人会在意这些小孩子的玩意了,照我估计,对各派弟子的试炼只怕会取消了也不一定。”他努了努嘴:“你们看见没,重点还在那里呢。” 江寻意说完之后,忽然感觉手背一暖,他转头看去,是云歇借着两个人广袖的遮掩,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不带任何轻佻,他的拇指在江寻意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当做安抚,眼睛却没有看他,只淡淡道:“没关系,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怕他不成。所有的路,只要还能一直往前走,都没有什么好怕的。” 云歇另一侧的霍开不知道他这话是说给谁听,接口道:“云宗主说的是。不过我之前听说,这个寺只能容一个人进去呢,如此一来,说不准争着进去的人可就多了。” 云歇和江寻意同时一怔,异口同声地问道:“为什么?” 卓正凡接口道:“怎么你们两个连这都没听说吗?这是由无禄大师亲自测算过的,据说是什么鬼寺煞气太重,遇到外人入侵会自发攻击,若是一个人进去还能以符咒遮掩,这要是进去的人多了,只怕会崩塌。” 云歇冷笑道:“‘只怕’、‘测算’——那老秃驴根本就没有真正试过,这种说话也太含糊其辞了罢?” 听他出言不逊,旁边几个人却没有一个阻止的,霍开甚至笑出声来,因为这个无禄大师虽然是曾经帮江寻意做过公证人的那位无寿大师的师弟,但两人的品德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和他师兄比起来,无禄大师可以说是六根不净的典范,偏偏辈分高,头脑也灵光,所以哪里搞事情哪里就有他。 即便如此,但其实有胆子和资格对无禄大师表示不满的人并不多,跟云歇熟悉的人都知道,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语带不屑了。然而虽然已经到了他这个地位,无禄大师说的话也是不能全然无视的。 江寻意默然片刻,只淡淡道了一句:“走一步说一步罢。” 说完这句话,他分明感觉到云歇握着自己的手紧了一紧,但那鬼寺江寻意不能不进,他也知道。 几个人交谈了这几句的功夫,一名白须飘飘的僧人已经走上了灵台,正是无禄大师。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周围嘈杂的人语便渐渐安静了下来,人人都向中间望去,包括方才一直在悄悄打量江寻意等人的少女们都把目光移开。 “今日的试剑大会请各位掌门过来,实际上只为了一件事情。大家想必也知道了,传说中的鬼寺数百年来从未有人见过,近日却在试剑大会前夕无缘无故出现在了这里,实在是教人心中不安。因此经老衲与其他几位较有资历的长者商议,这一次的丹枫林除魔、灵台试炼就都延后再议,正好咱们这里人也到齐了,老衲就想斗胆做个领头的人,问一问各位,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说完这一段话,无禄大师有意顿了顿,会场中的人立刻纷纷交头接耳,却没有人愿意挑头站起来说话。 谁都看出来了,这件事说简单简单,说难也是不好办,主要问题就在于,传说中鬼寺里藏着一件稀世奇珍,若是得到,恐怕直接飞升成仙也不是不可能的,但话是说得好听,却又有几个人能保证自己可以进了鬼寺之后全身而退呢?更何况,就算拼死一搏,真的得到了这件传说中的宝物,谁又能保证拿出来之后不会引得人人争夺,继而引来杀身之祸? 江寻意冷冰冰地一笑,指关节在椅子扶手上一敲:“最惨的情况是,有人拼死拼活的进去了,结果那寺里面什么玩意都没有,他出来之后两手空空,还要被人怀疑是私吞了宝贝,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你们说,无禄这是什么用意?” 云歇道:“你看他长着一双斗鸡眼,一看就是见钱眼开的货,只要是跟宝贝有关系,他不可能不觊觎,多半是想让那个进塔的垫背,自己还留了后手罢。” 他说到这里,眼神有意无意向江寻意一斜,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折扇来摇了摇:“所以说,只有傻瓜才想着进去。” 两个人之前已经为这件事吵过一架了,云歇本来觉得自己看的挺开,大不了就陪着江寻意一起进去,两人同生共死也就完了,结果刚才听到鬼寺只能让一个人进去的事情,他立刻又担心起来,变着法地挤兑江寻意,说到底就是不想让他去。 霍开不明所以,哈哈笑道:“还是你们哥俩脑袋好使,看的也透,既然如此,咱们不当那个往里面闯的傻帽也就是了,反正什么宝贝不宝贝的也就那个老秃驴在乎。就坐这里看热闹呗。” 江寻意:“”真他娘的是感觉膝盖中了无数箭。 友情提示:进入鬼寺是完成任务,保护剧情的重要环节,如宿主不经过此步骤,主角可能有生命危险,届时世界崩塌,任务失败,请宿主高度警惕。 江寻意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并没有回应。过了半晌,他沉沉呼出一口气,感觉有些疲惫,突然间两侧的太阳穴一热,睁眼迎上了云歇担忧又心疼的目光。 云歇一边不轻不重地给他揉着太阳穴,一边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你这两天是不是没有休息好?瞧瞧这眼下一圈乌青,要不先靠这里歇歇吧。” 江寻意看着他的脸微微一笑,抬手把云歇的手攥了下来:“回去坐好,我还没那么脆弱。” 霍开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瞧向江漠楼道:“漠楼,你师兄跟云宗主,这感情真是没的说。” 江漠楼白了他一眼。 卓正凡在一边默不作声地看了个全场,心里狠狠地道了一句:“二傻子,该!” 无禄大师直到底下的私语商讨渐渐平息下来,这才继续开口道:“依老衲来看,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寺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还需得进去探一探才能知道。不过大伙也知道,之前已经测算过了,为了不惊动煞气造成灾难,这个寺庙只能暂时先由一个人进去呃,这个,试探试探,诸位以为,应该派谁去才好呢?” 他这么一问,立刻又炸开了锅,正如之前江寻意所说,有人惜命,有人贪财,大体来说大家的想法就是,自己不能去送死,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去夺宝,因此一时争执不下。 江寻意这时候倒不急了,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颤巍巍道:“照我看,这要进寺的人还应该选年轻人,毕竟年轻人身手灵活,也该多历练历练,像咱们这些老头子,顶多看看热闹就好啦。” 卓正凡奇道:“他竟不争?” 云歇呸了一声:“他是不争吗?他那是变着法的打算盘,年轻人辈分低好压制,送死也容易,真他娘的缺德。” 说什么来什么,这时已有人开口问道:“云宗主,江公子,年轻一辈里二位已是领军人物,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个说法?” 第93章 相爱相杀 江寻意就知道他们绕来绕去,这件事总归还要问到自己头上,睁开眼睛刚要说话,云歇已经干干脆脆地道:“行啊,我去。” 江寻意道:“你” 话没说完,云歇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阿寻,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好不好?” 另一头无禄大师也是异常惊讶,云歇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人又聪慧异常,这次居然答应的这么痛快,实在是不大正常。 云歇慢悠悠地道:“无禄大师,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上了年纪听不清楚?那我就再重复一遍——我去,可以。不过就是在下这心里面有点怕。” 无禄大师知道他最喜欢笑里藏刀,心中暗暗警惕,脸上笑道:“云宗主说笑了,你年纪轻轻,修为之高在当世就已经屈指可数,又有什么可怕的?” 云歇道:“嗯,我很优秀我明白。但就是修为再高,也就只有一条命啊,无禄大师,你能保证我只要活着出寺,就可以活着回到阳羡山吗?” 他这话一说,旁边都静下来了,人人心里都有些疑虑,但谁也没敢像云歇这样干脆撕破脸,将什么都说清楚。 无禄大师心中暗骂,却也只能回答他:“云宗主说的这是哪里话,你若是不放心,老衲可以派人护送。再说,人人都知道江公子跟你是过了命的交情,有他在外面守着,云宗主应该不用担这样无谓的心事罢?” 江寻意起身打断了他的话:“大师,不好意思了,这鬼寺寻意也正想进去长长见识。” 他这一起身,立刻又是无数道目光看过来,江寻意负着手任人打量,有意忽略了江漠楼拉他衣袖的手和云歇瞪过来的一眼,只是盯着无禄大师等他回答。 无禄大师的目光在云江二人之间转了一圈,心中也是有些纳闷,他原来以为凭云歇和江寻意的关系,要做什么肯定都是之前商量好了的,结果这样看来,两个人之间竟好像是产生了分歧。 难道是利益当前,连这对平时好的能穿一条裤子的兄弟都要因此反目了?如果当真是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其实无禄大师一开始心中想要算计着进去鬼寺的人就是云歇,云歇修为高,胜算大,同时行事却果断狠毒,选了他,其他蠢蠢欲动的人都无法、也不敢提出任何异议。并且另一方面他地位虽然尊崇,年纪却轻,如果到时候当真从寺中得到什么,届时也好抬出长辈来压制。 如今就算把人选换成江寻意,那效果也是一样的,而且不管最终是谁进去了,云、江二人要是能真的因为这件事反目,灵隐和阳羡势必不再守望相助,那更是喜闻乐见。 云歇万万不能放心让江寻意一个人进去,情急之下也不等无禄大师说话了,直接转头向他道:“江掌门,虽然你现在是掌门了,可是到底年纪比我小,资历没我深,说起来还应该称呼云某一句‘师兄’,所以你难道不应该” “此言甚是。所以云师兄难道不应该让着我这个晚辈一些么?”江寻意反应出奇的快,打断了云歇迅速接口道:“这件事我不能让步,请你包涵。” 说起来他心里比云歇还要憋屈,本来就被那句“主角有生命危险”弄得心神不定,偏偏又不能向云歇一样把自己的忧虑说出来,又是烦乱又是着急,也没有心情慢慢掰扯这件事。看云歇还想说什么,最后索性不管不顾地道了一句“我去了”,就飞身直接从百尺高台上挑了下来,落在灵台中间。 江漠楼一下子站了起来,但在接触到江寻意的目光之后,他抿了抿唇,拳头在袖子中攥紧了,又慢慢地坐下了。 云歇被江寻意一句话噎个半死,这时候看他任性妄为,脾气上来了,也有些急眼,怒道:“偏不让着你!江寻意,我倒要看看没我的同意,你今天进不进得去那个鬼寺的大门!”说着也跟着一跃而下。 霍开结结巴巴地道:“他、他们两个刚才还那样,怎么现在又变成了这样,难道真的是为了争宝?不不可能啊,他们都不是这样的人啊。” 无禄大师看着落在场子中间的两个人,眼珠一转,叹道:“二位本来是好兄弟,怎么好为了区区一件不知名的宝物伤了和气。这样罢,不如公平起见,老衲和在座的各位掌门做个见证,二位比试一番,谁要是获胜,谁就进寺,如何?” 他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挑拨离间,台上的众人本来因为云江之间的争执惊愕异常,听了无禄大师的话,又不由都有些兴奋起来——灵台双璧素来齐名,平时也不是没见过他们出手,的确是修为高深,功夫精妙,只是却从来没有将两人分出个高下来过,可以想见如果这两个人打一场该有多么的精彩,想到这里,大多都面露期待之色。 江寻意却十分不上道:“我不跟他比,无论输赢,总之这寺我今天去定了。” 他在说话的同时,身子已经凌空跃起,影如流光,向鬼寺的方向冲去。 云歇喝道:“你给我站住!”跟在江寻意后面,双手结了个法印,一道蓝光立刻从他掌心飞出,如同一道巨大的屏障,挡住了江寻意的路。 江寻意身形一滞,云歇已经五指成爪,探手向他肩头抓去。 他这一下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暗藏玄机——知道对手是江寻意,云歇又怎么会不谨慎行事?即使平时再怎么浓情蜜意,他们两个互相都十分清楚对方的厉害之处,一到动真格的丝毫不敢有半点懈怠。 云歇身形连闪,瞬间一连变了好几个步法,一时观战之人只感觉四面八方都是人影,各自伸手拦向江寻意,掌影重叠,放眼望去,简直避无可避。 避无可避,那就不避!江寻意冷笑一声,凌空转身,于千万人影中仍显得从容不迫,右掌却已呈刀状,准确地劈向云歇的手腕。 这人倒真是狠心,这一下要是打实了,恐怕要叫他砍下一只手来,云歇缩手变招,一脚踢向江寻意的小腿。 江寻意跃步而起,将他的腿踹开,反掌向上,恰好接住云歇挥过来的拳头。 两人拳脚相加,打的紧凑异常,几个平时和他们交好的人原本看这势头不对想要上前拉架,结果谁也插不进手去。 又过了几招,云歇忽然后跃,飞快地从袖中掏出三张符咒掷出,在江寻意四周凭空幻出三条巨龙。那龙将他围在中间,仿佛有灵性一样随着江寻意的动作飞舞,云歇趁机跃起,身形一闪,转瞬间就接近了鬼寺的门口。 江寻意呸的一声,随手一招,掌中顿时出现了一副弓箭,他举起银白色的巨弓,三箭同发,例无虚设,将那三只巨龙各自穿喉而过,他自己则顺势挥掌拍向云歇后心。 江寻意出手毫不留情,云歇只好转身迎上,同样挥掌拍出,两人灵力相撞,发出霹雳一般的巨响,跟着各自倒退两步,“呛啷”一声,几乎是同时拔剑出鞘。 云歇用昆吾剑拄着地,喝道:“江寻意,你今天是一定要跟我作对了?” 江寻意缓缓抬起灭华指着他:“要是你肯让一步,我也就不用费这个事。” 云歇道:“做梦!” 随着他这一声暴喝,剑气转瞬之间逼到了江寻意眼前,一时间华光闪烁,如同雷霆震怒,江海成波,气势汹汹灭顶压来。 卓崇惊道:“天哪,这一剑谁接得住?云兄真是的,怎么能这么不留情面!他就当真不怕伤了寻意吗?” 江漠楼这时候反倒冷静下来,淡淡道:“不会。” 卓崇道:“什么不会” 一语未毕,一声清啸冲天而起,江寻意手腕一翻,灭华转眼间演化成万千幻影,在他身前排成了一个剑阵,恰好挡住了云歇那凌厉无比的一剑。 他跟着右掌一摊,长剑万万合一,又回到了手中,江寻意飞身跃起,衣袂飘飞间在半空一个翻身,姿势美妙之极,将手中佩剑平平一抡,照着云歇的头顶拍了下去。 剑芒吞吐如同五彩琉璃,映的他一张雪白的面庞更加俊美无比,偏生眸光冷冽,凌厉如锋,云歇侧头避开,剑锋斜指,索性直接撞向江寻意怀里。 江寻意拧腰一让,云歇的剑尖擦着他的腰带划过,巴掌宽的腰带断成两截,与此同时,他也被江寻意反手撕下了半边袖子。 之前他们两个刚刚拔剑,相冲的剑气便震的整个灵台都晃了晃,跟着接下来的动作也是越来越大,直到最后江寻意那一剑拍出,没把云歇拍扁,反倒将地面砸出了一道长长的裂痕,站在那一片的弟子慌忙闪避,生怕一不小心就掉进了地缝里。 周围大多数的人原本还在看热闹,这下子也坐不住了,没想到两个大爷能打到这样的地步,已有人忍不住道:“看他俩平日关系那么好,也不像装出来的,鬼寺里到底有什么?竟能让人拼死拼活到这个份上。” 江寻意将挂在腰上的残破腰带扯下来甩到地上,飞起一脚踢向云歇面门,云歇不闪不避,左手倏地探出,直接攥住了江寻意的脚腕。 江寻意索性扭腰借力而起,以云歇的左手为支点,另一只脚连环飞踢。云歇偏头躲过,松手一甩,江寻意便向后翻身退回,单膝半跪落在地上,跟着在自己的剑柄上一推,剑闪寒芒,向云歇刺去,中间没有半分停留。 岂料云歇扬唇一笑,非但不躲,竟然上前一步,自己朝着剑锋凑了过去。 他这一凑,场中半数的人惊呼出声,江寻意更是吓了一跳,连忙收剑,剑尖在距离云歇咽喉处一寸远停下,冷汗已经顺着江寻意的面庞滑了下来。 云歇一直沉着的脸终于得以真正展颜:“你果然还是舍不得伤我。” 江寻意吓得够呛,怒骂道:“我呸,少自作多情了!你舍得死,我就舍得杀!” 最后一个“杀”字森然而出,与此同时,江寻意挥剑便砍,其势凌厉无比。 然而为时已晚,云歇何等眼力,仅仅是江寻意之前那一瞬间的迟疑,就已经让他找到了对方因为匆忙收剑而露出的破绽,侧身一闪,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斜斜向江寻意胸口点去。 说实话,江寻意有多么怕伤到云歇,云歇对他的心疼就更是只多不少,因此这一指并不甚重,只求将他逼退而已。却没有料到,指力刚刚及至胸口,江寻意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身子一软跪在地上,咳嗽的几乎抬不起头来。 台上的惊呼声中,无禄道:“恭喜云宗主,是你胜了” 云歇看见江寻意吐血的那一刻,简直肝胆俱裂,吓得魂都飞了,哪还听得见对方的话,连忙冲上去抱住他,急道:“阿寻,对不起,我不是你、你怎么样了?你可别吓唬我” 刚才还打的你死我活,转眼间又是一个舍不得砍,另一个搂搂抱抱,这两个人到底搞什么鬼,简直让围观群众都要不明白了,正纳闷间,忽然又见云歇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他被江寻意点了穴道。 “是我对不起你,我没事,刚才就是装出来吓唬你的。” 江寻意慢悠悠地站起来,抬袖子擦了擦唇边的鲜血,架着云歇的身子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向无禄大师道:“我进去了。” 他刚才故意逆运内息,逼出一口血来吓唬云歇,自己也不大好受,缓缓俯身捡起地上的佩剑,远远向江漠楼摆了摆手,转身进庙。 这两个人玩起无赖招式来半斤八两,一样的不要脸,谁也没办法说谁,然而看着云歇的表情还是让无禄大师感觉到一股寒意。他也怕把云歇给惹急了,对方杀人放火,眼看着江寻意的背影已经渐渐没入了寺庙投下来的一片阴霾当中,便转头向高处看台上的江漠楼道:“江二公子,这是你灵隐派独门的封穴手法,现在胜负已分,令师兄也已经进去了,还劳烦你放开云宗主罢?” 江漠楼收回直直盯着鬼寺的眼神,站在原地思考片刻,一言不发地飞身跃下,快步走到云歇身边,一手扶住他,一手为他解开了穴道。 他虽然看云歇不顺眼,但到底潜意识里还是把他当做自己人的,此时也觉得江寻意的行为有点反常,皱眉道:“他到底怎么回事?” 云歇被气得不轻,怒气中又掺进了担忧心疼,更加烦躁:“谁他娘的知道那小子一天天的心里都在想什么”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那鬼寺里面忽然传出“轰”地一声巨响,整个寺庙晃了晃,屋顶上的瓦片被震松后纷纷落地,发出噼噼啪啪地乱响,离寺庙近的人连忙狼狈退后。 云歇上前几步,变色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更加剧烈的震动再一次传来,这一次不光是寺庙,连着地面都开始抖动起来,狂风平地而起,瞬间飞沙走石,树倒屋倾,功力尚浅的几乎已经站立不住,东倒西歪地摔在地上。 云歇逆着风向前走了几步,召出昆吾握在手里,无禄大师惊道:“云歇,你要干什么?你不要乱来,这寺庙进去的人多了真的会塌啊!” 云歇冷着脸道:“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们在外面一片混乱,其实江寻意的处境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难。 他记忆力过人,甫一进寺庙就感觉异常熟悉,再走了几步更加确定,这哪里是什么鬼寺?分明就是当初和灯大师说过的可以屏蔽系统的那个寺庙! 江寻意顺着当初走过的路线一路到了正殿,扬声道:“大师?和尚?老头?喂,和灯,是不是你又在装神弄鬼啊!快给小爷出来,不然我放火烧了你这破寺!” 然而他连喊了好几声,四下却是空空荡荡,唯有回音不绝。 江寻意抬手摸了摸下巴,正在思考,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身侧银光闪过,他连忙闪身一让,警惕地按住剑柄,却见一把圆弧状的弯刀从自己身边幽幽地飘过来,定在半空,速度极为缓慢,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它递过来一样。 “逝刃?” 江寻意说完这两个字,竟然见到那把刀在他面前晃了晃,就像在点头称是一样,顿时心生好奇,伸指在刀柄上戳了戳:“哎,你能听得懂我说话?” 逝刃又一动,江寻意放开手,只见它在半空中划动起来,刀刃横平竖直地在空气中割出了一个长方形,在它割出的区域,就像是一道打开的大门,里面映出了一副与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景象。 江寻意第一眼看过去,表情就立刻僵住,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那桌椅门窗,那两个相对而坐的人,一直是多少次深夜里梦回惊醒后挥之不去的惆怅,惦念的久了,他甚至已经有些不再敢想自己此生是否还能得见,却在猝不及防的时刻就这样出现在了面前。 这、这里是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江谨,你怎么能这么丧心病狂,你真的要送寻寻过去?” 说话的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其实她的年纪绝对不会很轻,但偏偏那张精致的脸上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反倒更有了一种独特的韵味,只不过现在看来显得有些憔悴。 江寻意急促的呼吸着,忍不住走上一步,身体几乎要贴在那片被打开的空间上,只不过面前似乎有什么无形的屏障在阻拦着他,让他无法闯入。心情激荡之下,一时也无暇深思听到的话都是什么意思,他手扶着墙面,身体慢慢滑下,忍不住跪在了地上。 身为人子,这么多年来不曾回报父母半点养育之恩,反倒缠绵病榻,累得全家人担忧操劳,最后还要让父母承受丧子之痛。如此不孝,能做的,恐怕却也只能是隔着时光虚空,跪一跪了。 女人对面还有一个面容英俊的男人,此时他的脸上也是满满的无奈:“签署协议的时候,我也不是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现在能有什么办法?不送寻寻去,难道要送予岸?” 他这样一说,女人也不说话了,隔了一会才咬着牙道:“你当初为什么要参加那个东西?明明知道这种机密事件一旦沾上了边全家都会有风险我恨你!” 江谨默然不语。 然而即便是这样说,女人的态度显然也是无奈地同意了对方的提议,良久之后,她又低声道:“千万不能让予岸知道。” 江寻意从一开始见到父母的惊诧中回过神来,他们的对话一一流过心间,忽然让他感觉到一种未知的恐惧,失声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没有人可以回答他,画面却渐渐在面前消失了,江寻意皱眉,冲着逝刃道:“你给我看这个没头没尾的东西是什么意思,再给划几刀,让我把话听明白成不成?” 他话音刚落,身上的装着洗髓玉的荷包忽然挣脱衣带落在了地上,洗髓玉从里面滚了出来,顿时无数黑气缭绕,半空中传来冤魂哀嚎,整座寺庙都开始晃动起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江寻意立刻反应过来,这玩意是天下至阴至邪之物,自己带着它,原本一直分出一部分灵力来压制,只是刚才和云歇一战太耗力气,再加上此时情绪波动过大,竟然压不住这东西了! 洗髓玉在地上越变越大,上面浮动出无数冤魂厉鬼临死前的惨状,全都是因洗髓玉而死的人生前最痛苦的时候留下的那一瞬间执念,画面极其残忍血腥,简直辣眼睛,江寻意连变化了七八个法诀都控制不住它,只好苦笑道:“干什么,今天这是想整个放映厅吗?家庭伦理看完了又上这个?暴/力/血/腥易遭禁播的啊。” “轰隆”一声巨响,尘土飞扬中,寺庙已经塌了半边,这对于江寻意来说自然还不至于伤到,他踩着灭华悬在半空,打量了一下洗髓玉,正在犹豫要不要先不管这东西离开此地,身后传来剑气锐啸,未曾转身,已经被一个人紧紧搂在怀里。 气息太过熟悉,江寻意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一动不动地任对方抱着,微微笑道:“云歇,我还甩不脱你了是吧。” 云歇捏着他的下巴把江寻意的脸扳了过来,粗暴地咬了他的下嘴唇一口,怒气冲冲道:“你什么时候才能乖乖听点我的话!一定要让人担心死才阿寻,你哭了?出了什么事?” 他的语气刚开始还带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然而在看到了江寻意眼角的泪痕时,立刻变成了心疼和惊慌——从小到大,云歇从来没见江寻意哭过。 江寻意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已经分成了两部分,心中明明各种情绪翻搅,恐慌与疑惑交织,压抑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只是痛苦到了一定程度,表面上反倒奇迹般地表现不出来了,仿佛灵魂与变成了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他表面上连说话的腔调都没有改变半分,然而当头而来的悲哀愤恨几乎灭顶,让他想要大哭大叫,想要闹个天翻地覆,想要不顾一切地用这个世道,为他多年的可笑作为陪葬太痛苦了,真的太痛苦了。 就在失控与压抑的边缘,他看见了云歇。 江寻意十分清楚,无论自己做了什么,想做什么,只要他的一句话,云歇绝对不会有半分的推辞犹豫,所有自己担不住的事,都可以毫无顾忌的推给他,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然而奇迹一般的,看见了这个人,他竟然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还能咬一咬牙,把那行将崩溃的情绪全部压回几乎已经麻木的躯壳里面去了。 他听了云歇的话,有些惊愕地抹了抹脸,语塞片刻后笑了笑道:“什么哭了,我自己都不知道。风沙迷了眼吧,我有什么可哭的?” 第94章 信你 云歇不大相信,搂着他的手紧了紧,他平生最看不得江寻意难过,一见他这样心都乱了,想问个清楚,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正犹豫着,忽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干咳。 两个人同时回头,只见江漠楼同样御剑站在半空,脚下是一片乱糟糟的废墟,他负手而立,严厉地看着两个人,神情堪比发现女儿私会小情人的苛刻老爹。 江寻意并没有解释或者掩饰的意思,若无其事地松开云歇:“漠楼,你怎么也来了,这个地方不是据说只能一个人进” 他说到这里又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由失笑,不再说下去——这里已经塌了,就是百人千人进都使得,只不过虽然没有什么想象中的恐怖事件发生,周围却是一片混沌,可见度极低,目前除了他们三个以外,似乎并没有其他人到来。 江漠楼却并没有接江寻意话头的意思,而是一脸严肃地追问:“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歇嘴唇一动,眼看就要出言不逊,江寻意连忙抢在他的前头道:“我和云歇是师尊?” 江漠楼随意向着他目光所及的方向瞟了一眼:“你不要转移话题” 说到一半,他也顿住了,因为洗髓玉上映出的人影竟然当真是缇茗仙师! 江寻意和江漠楼都有些呆了,共同抢上前去,却见那画面上,在与缇茗仙师交手的人是云歇。 使用洗髓玉加害他的人,竟然是云歇?! 江漠楼为人冷淡,在这个世上心中唯二在乎的两个人也只有师尊和师兄,此时此刻亲眼看到师尊殒命,受到的冲击之大无以言表。极度的愤怒之下热血上头,惊怒交崩中想也不想地拔出剑来,霍然回手向云歇斩去。 剑刃未及云歇,半道被人架住,原来是江寻意情急之下来不及拔剑,侧身挡在云歇前面,伸出双指平平夹住了江漠楼的剑刃,简直是使出了全身力气才勉强挡住了他这一下子,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漠楼,你冷静,先把事情弄清楚。” 江寻意几经波折,在看到这场面之前心中早已设想过无数种猜测,虽然对于缇茗仙师的感情和江漠楼全无二致,但这样的事情已经不足以让他丧失理智了,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云歇。 此时能让江漠楼住手的也就只有他了,江漠楼怕伤着江寻意,愤愤收剑,怒意却更盛:“你还帮他!刚才的场景你也看见了,为什么拦着我?” 云歇初看此场景也是震惊异常,但他最在意的不是别的,只有江寻意的反应。想想对方会以怎样的眼光看着自己,说出什么样的话,一时竟然有些害怕起来。眼见他挡住了江漠楼,这才生出了一点勇气,在身后按上江寻意的肩膀,沉声道:“阿寻,你信不信我?“ 江寻意没有回头,毫不犹豫地道:“信你!” 他的态度如此笃定,云歇和江漠楼双双一愣,江漠楼忍不住怒道:“哥!你搞清楚,他之前入魔连你都能杀,为什么就不会害师尊?” 江寻意道:“你以为入魔那么简单,随时随地想入就入啊?云歇不会,是因为他没想过跟师尊搞对象,情绪不会那么激动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你若是还把我当你师兄,就信他一回——再说现在情形不明,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人在背后虎视眈眈,等着看咱们的热闹,就别再内讧了吧!” 要不是说什么来什么,江寻意正说着话,便看见一个人影从江漠楼身旁闪了过去,正是他此刻心中所想之人,连忙道:“漠楼,别说其他了,先给我拦住他!” 江漠楼怒气未去,一脸莫名:“谁?” 江寻意一愣,刚才那个人距离江漠楼非常近,没道理他感觉不到:“就是刚才你身边的那个人啊。” 云歇攥住他的手:“阿寻,你在说什么?他身边刚才什么都没有。” 江寻意一怔,心头掠过一丝寒意,再仔细看时,那个人影也已经消失无踪了。身旁的逝刃忽然向西侧飞了出去,那个方向十分突兀地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云歇握着江寻意的手没有松开,回头看见身后之人,立刻喝道:“和尚你总算是肯露面了!快说,这里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和灯大师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完全没有第一次见面时嬉皮笑脸的样子,他忽视了云歇的喝问,严肃地看着江寻意:“你刚才在找谁?” 江寻意莫名其妙,也被他的语气弄得有些不大痛快:“与你何干?” 和灯大师眼神幽深,牢牢地盯着他,似乎想在江寻意的脸上观察出来什么,半晌才缓缓道:“我劝你,不要去见那个人。” 其实在和灯大师第一次出现的时候,还可以说是友非敌,但此时此刻,云歇却从他的态度里捕捉到了一丝微妙的敌视,心中也隐隐开始警惕起来,把江寻意往自己的身后拽了拽,眸光冷锐地看向对方:“见谁不见谁你说了怕是不算。和灯大师,你特意跑到这里来,总不能是饭后散步吧?我劝你如果真的有事需要我们,就不要故弄玄虚。” 江寻意挣开云歇的手和他并肩站着,手抚剑柄:“没错,你搞什么鬼?” 和灯大师喝道:“江公子这是在问我?我敢说出来,你敢让云宗主听吗?” 江寻意道:“你想说就说呗,有什么他不能知道的。” 云歇冷笑道:“挑拨离间这种事还没完没了了?我问你,刚才洗髓玉上的画面和你有没有关系” 他后面说了什么江寻意没有听清,因为他再次看见了那个飘忽不定的人影,而奇怪的是,除了他自己以外,似乎别人都没有察觉。 江寻意自从看了父母的对话之后,心中就一直存着顶重要的一件事,这时也顾不上跟和灯掰扯那一些有的没的,身形一晃,就想截住那道影子。 没料想他一动,和灯也跟着拿起一根禅杖截住他,喝道:“你今天哪里也不许去!” 云歇已经看出来了江寻意是真的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要做,而且十分着急,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地在对方的后背上一推:“你去吧,这里交给我。” 江寻意刚才情急之下就想追出去,也忘了和云歇说一声,这时候被他一推才陡然想起,自己已经有太多太多的事没有和云歇说清楚了,这个时候他的心里一定有着许多不解。 也不是江寻意要有意隐瞒,而是两人一个是主角,一个任务在身,身边总有重重迷雾纷扰,自从解除误会以来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再加上云歇又太过在乎他,所以很多事情反而也是实在无从启齿,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毕竟能够轻而易举就接受自己不过是一本书中人物的人并不多见,更何况云歇虽然心志坚定,但也一向自负。 之前的时候,江寻意总觉得他们之间还有很长很长的时光可以慢慢讲述,然而此时此刻心中却突然有种预感一样的不舍,让他这个从来都走的头也不回的人也忍不住在如此关头定住了脚步,紧紧反握住云歇的手:“云歇。” 他没有说别的,云歇坚毅的神情却倏忽一柔,带着笑意应了一声,一只手持剑扛下了和灯大师的攻击,另一只手把江寻意推出了战圈。 他既然决意为江寻意争取时间,自然一出手就是狠招,和灯大师猝不及防,竟然被逼的退后了两步,眼睁睁看着江寻意的背影一晃而逝,不由又惊又怒,骂道:“云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知不知道他要找的是什么人?枉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但你这般的行径,简直就是自寻死路!你这样成全了他,就是毁了你自己!” 云歇听了和灯大师的话很不高兴,骂道:“我呸!少来这套,老子为我媳妇自寻死路,那也是心甘情愿,快活的不得了,用得着你们一个个多嘴多舌的?” 他说的阴阳怪气,手上的招式却十分狠辣,和灯大师奋力举起禅杖架开云歇的剑,大喊道:“你如此痴情,又可知道,你在江寻意心目中,不过是一本书中的人物!” 云歇一愣,手上招式略缓:“你什么意思?” 这边和灯大师被云歇死死拦住,江寻意脱身出来,疾奔几步御剑而起,追向了前方的人影。 而那人影倒是没有再次消失,看似速度不快,却总是飘飘忽忽地把江寻意落下了几尺远的距离,仿佛是有意要引他去什么地方,江寻意跟了一段,转过一处山弯之后猛然顿住,收剑落地,那个人影则径直扑到了面前背向而立的男子身上,转瞬不见。 江寻意刷地一声举剑架在他颈上,凛冽剑光映白了对方半张侧颜,他断喝道:“杜黎,说出你的目的!” 只是这语气虽狠,手却在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着。 第95章 真相 杜黎转身,目光从江寻意脸上划过,伸手轻轻一推就荡开了其实不带多少杀意的灭华剑,他摇了摇头,叹息似的道:“我的弟弟啊” 仿佛一道九天玄雷直直地从天灵盖劈了下来,耳中轰鸣,全身发麻。江寻意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一下下撞击着胸骨,简直就像要破胸而出,长剑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地下,似乎连血液都好像沸腾了起来,却又忍不住的想哆嗦,让人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把话说完整:“哥江予岸?你?!杜黎一直都是你?” 杜黎,或者说是江予岸笑一声,神色中却殊无笑意,眼睛反倒有些发红,快步走上前去,抱住了江寻意,又唤了一声“寻寻”。 即使之前就看着这个人身上诸多疑点,那种种熟悉的举止也让人忍不住的疑虑,但由于猜想太过匪夷所思,江寻意原本虽然隐约在怀疑,却从来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然而刚才江予岸说话的神情语气却清清楚楚地证明了一切,直到被他抱住了,江寻意犹自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茫然抬手,回抱住对方,喃喃道:“哥,你怎么来了” 江予岸轻声道:“来接你回家。” 他说完这句话以后,感觉江寻意的身体一震,停顿了片刻,忽然抬手把自己推开了。江予岸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聪明,本来心里就有些发虚,此时见他的反应不对,只好强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解道:“寻寻?” 江寻意垂目不语,过了一会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慢慢道:“哥,你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之前不和我明说是你?” 江予岸以为他心里还是有些置疑自己的身份,没听到别的倒是略松了一口气,解释道:“我之前不能说话。因为我来的时候,碰见了一个对头,他将我的英魄封在了这座寺庙地下,又下了禁制,我魂魄不全,也无法解开禁制,只好一直静待时机。直到今日寺庙塌了,我才有机会能跟你说出这一切。” 江寻意沉吟片刻,接口道:“所以说有关于鬼寺的传言都是你放出去的了?目的就是想引起人们的注意,从而有机会毁了这里。” 见对方颔首,江寻意这才明白,他刚刚看到的那个人影就是杜黎的英魄,怪不得面貌同江予岸一模一样,然而 他道:“你那时候初来乍到,怎么会有什么对头?这座寺庙分明是和灯那个老和尚的,他又为什么要给你下这样的禁制?哥,事到如今,你就有什么说什么吧。” 江予岸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脸“真拿你没办法啊”的表情,揉了揉江寻意的头发:“你小子还是这么倔,好了,我都告诉你——实际上这个穿书计划原本是一个科研项目。” 江寻意的心怦怦急跳:“科研项目?” 江予岸点头:“你知道,爸爸虽然从政,但他一向对科研方面的事情十分痴迷,那次正好被安排负责这项机密实验的人员分配和资金调拨——主题就是提出了一个‘书中世界从产生之后,就会拥有自己独立的世界意识,而不受作者完全控制’的观点,并研制出了系统芯片和穿梭机器送人前往书中世界,通过对方完成的任务来研究这个世界的世界值结果却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真的衍生出了自己的意识,反过头来控制了系统芯片,为了保证自身不会崩塌,这个系统就会分配给你们一些保护主角和剧情的任务,来维持这个世界的运行能量。” 所以说控制他的系统就是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而他完成任务的一切目的,都是让云歇如剧情一样走到人生的最巅峰。如果失败了,那就是破坏剧情,自然会受到报复。 这和江寻意之前猜想的差相仿佛,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这起初竟然是一个国家级的科研项目。 而江予岸还没有解释完:“至于那个和灯,就是第一批的实验者,他在这里的时间要比你久很多,早就被这个世界的意识同化了,我来的时候是他刚刚开始失控,然而这人也是个人才,多少还能借助那个屏蔽系统的寺庙保持一些清醒,后来才会帮助你们,但现在寺庙倒塌恐怕他已经不能再被当做是原来那个和灯大师了。” 初见的惊喜神情渐渐从江寻意的脸上淡去,他静静道:“如果这样讲的话,他先是给你下了禁制,刚才又阻拦我来见你——这个人对你敌意这么强,也就是说你是要作什么破坏剧情的事了?” 江予岸笑道:“我要接你回去,当然得用点手段,我已经为这一天筹划了很久,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再等一下,哥就能带你回家了。“ 江寻意跟着扬了扬唇角,眼中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可是你仍旧没说,我为什么会来,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江予岸不动声色地道:“之前你身体不好,又不能到处走动,爸爸原本想借助这个技术让你到个新鲜的地方转一转,也舒缓舒缓心情,没想到出了失误。爸妈都急坏了,我就过来接你。只不过书里的时间流逝要比现实世界快很多,因此还是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是哥不好。” 江寻意道:“不是这样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平淡,语气笃定,江予岸不由愣了愣。 江寻意淡淡道:“爸爸参加了这个项目,当初应该是有一条什么协议,为了确保机密不会被泄露也好,为了保证有足够的人来做实验也好,那协议要求每一个参加者都送出一名自己的子女来当做实验体。咱们两个之间,你身体健康,事业有成,而我只是个整天躺在床上养病,连走路都要人扶的废物,送谁过来不言而喻。这个世界既然有了自我意识,恐怕所谓的完成任务就能回家也是句空话,多半是每个人被利用完了所有的价值之后,不是像和灯那样迷失在了这个世界里,就是被碾碎成宇宙中的沙尘——其实你这次来接我,是瞒着他们的吧?” 他抿了抿唇:“多谢了,哥哥。” 他终于明白了当初齐十九临死前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只怕他是知道了自己也不过是被亲人送过来的一个实验品,所有的努力挣扎都是一个骗局,才会那样痛苦。 而和灯会给自己看父母对话时的片段,大约也是希望江寻意能够因此崩溃,放弃反抗,不会危及到这个世界的剧情吧。 所以说,江予岸想要突破世界意识的束缚带他回家,势必就要影响到云歇这个主角:“洗髓玉上的图像,失去心脏死亡的陈立,有意让我们解决滕格特城的事,诱使云歇杀死本应该被超度的女妖娆哥,这些都是你的‘万事俱备’?” 即便是江予岸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聪明异常,也不由被他一口气揭穿了这么多的事情惊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然而最令他不安的,则是江寻意现在过于平淡的态度。他作为被父母抛弃的那个孩子,不可能没有怨恨,没有痛苦,所以此时此刻越是冷静,越是让人不安。 但是他步步为营,已经艰难异常地走到了现在这步,说什么也不甘心放弃,因此面对江寻意,江予岸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和盘托出,期望弟弟能够配合自己:“你说的都对。云歇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但你知道宣离的一魄当初为什么会到了他的体内吗——因为此人心狠手辣,为人冷漠,原本是这个世间最有资质成为万魔之首的人,也正因如此,才会屡次受魔气的影响。只要他手上的血腥沾多了,便很有可能走上这条道路” 江寻意负在身后的手在袖子中握紧,过了一会,才说了一句话。 大概是之前话说的太多了,江寻意的嗓音有些嘶哑,江予岸一时没有听清,不由道:“什么?” 江寻意又慢慢重复了一遍:“阳羡宗那块映雪苍石,看来你也做了手脚。” “不错,那的确是真的映雪苍石,只不过被我投入囚魔谷,以万千厉鬼的戾气炼化过四十九天。这些我策划已久,就算是没有杜家的事情,我也会想法子把映雪苍石送到云歇的手里。” 江寻意深深闭目,张了张嘴,又把要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胸口被噎的生疼。 “事到如今,不妨全都告诉你——缇茗仙师之死是因为当年围剿宣离时他就曾为洗髓玉所伤,早已埋下了祸根,和云歇并无关系。那映出来的幻影是我所造,可我原本以为你看了洗髓玉上的画面会与云歇决裂,却没想到你这样相信他寻寻,我记得” 江予岸踌躇了一会,还是把话说完:“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你是喜欢男人的。” 天知道他当时在杜家发现云歇和江寻意的事时心里有多愤怒,简直恨不得当场拿剑戳死云歇——在江予岸心目中,自己的个性冷淡的弟弟竟然会和一个男人搅和在一起,简直不可思议,一定是被别人拐带坏的。当然事实也差不多的确如此。 江寻意冷冷淡淡地道:“我从前没有喜欢过男人,也没有喜欢过女人。” 他似乎并不想多谈这个问题,也没有对江予岸这样算计云歇表现出多么的愤慨,这让一直有些忐忑的江予岸倒是松了一口气,他本来十分担心江寻意对于云歇的感情过深,会阻碍接下来的计划,但这么看来,他会和云歇在一起,应该也只不过是一时寂寞罢了。 江寻意冷静地分析道:“可你一心诱导云歇入魔,又有什么用呢?哥,你当知道,像云歇这种人,无论是修仙修魔,都定有大成,只要他安然无恙,这个世界就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江予岸笑了笑道:“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到现在还没看出来我的用意?云歇当然不能死,只因为他目前还是主角,如果出了什么事,这个世界就会崩塌,那么你我也会有危险。但寻寻,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角色?” 江寻意一愣,“目前还是主角”几个字闪过他的脑海,一直影影绰绰遮住真相的那层迷雾豁然开朗,他的整张脸顿时失去了血色,强行按捺住自己几乎失控的心情,平平问道:“你是想让云歇当不成主角,你想让我取代云歇,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 这句话委实有些拗口,但江予岸一下子就听懂了:“不错。寻寻,想想你原本的命运——本来才智修为都不亚于云歇,却一生都是他的陪衬,最后死在他剑下成全了云歇大义灭亲的名声。哼,说什么是非黑白,不过是所谓的造化捉弄。” 江予岸忍不住冷笑一声,又道:“而现在呢?你和他平起平坐,无论是声望、人脉、地位都已经不在云歇之下了!只要云歇入魔成为反派,那么这个世界就会主动选择新的主角,那个人舍你其谁?到时候你就可以掌控这个世界,系统成为你的支撑,回家也只不过是心念一动的事。” 江寻意倒吸一口凉气,心跳如雷,他觉得自己的声音空空洞洞,几乎像个死人了:“所以云歇就会延续我原本的命运,成为一个人人喊打的反派魔头” 当头棒喝大梦方醒,历历往事揭开画皮,那一瞬间风流云散,所有的爱、恨、嗔、痴,如同灯上走马般转了一圈又一圈,十万大山压下,连呼吸都成了一种折磨。 从始至终坚持的,执着的,又都是什么东西,还有什么意义?一边是一心为着自己的亲生兄长,他不能责怪,回家亦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愿。可是云歇呢?云歇又怎么办?! 江予岸见他魂不守舍,上前一步抱了抱自己的弟弟,又摸摸他的头安慰道:“我知道你现在还是有些不忍心,到底你们的关系这么多年一向亲厚。可是想想你曾经受过的那些苦,想想你马上就能回家了,难道这不是最重要的事吗?” 他牢牢按住江寻意的肩膀,想要把自己的坚定传达过去:“我知道你心里面一定在埋怨爸妈,但他们也是不得已的,其实他们也很想你,父母和孩子之间哪里能计较太多呢?更何况等你回去之后,就再也不用天天躺在病床上了,现在这具身体就是你自己的身体” 江予岸见江寻意有些动容,也不由一笑:“我来的时候费了很大功夫才将你的身体也带来了,有的病咱们那个世界治不好,这个修仙的世界却有很多灵药,你就算是回去了,也会是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到时候哥就带你去旅游、滑水、赛车把你以前想做的事情都做个遍!” 江寻意低下头避开江予岸的目光,除了今日遇见兄长,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在别人面前低过头:“哥,谢谢你。” 江予岸听他声音中隐隐有着颤抖,想想弟弟一个人在这里辛辛苦苦的挣扎多年,也是一阵心疼,摸着他的头发正想说话,江寻意却又抬起头来,看神色已经平静下来:“那么需要我做什么?” 江予岸愣了愣,这才把到了嘴边的安慰收回去,正色道:“女妖娆是至阴至毒的鬼怪,当初被云歇斩杀了许多,已经使他沾染了怨气。而另一方面,他本身即使是摆脱了宣离那一魄,身上的魔气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消除的,两相作用,如果手上再沾血腥,必会失控。他现在唯一的屏障就是阳羡宗那枚碧玉扳指了,我想以你跟云歇的关系,应该会知道它在哪里。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它,毁了它。” 那枚碧玉扳指可解百毒,当初江寻意落到宣离手里之后更是保了他一命,自从云歇之前托柔柔捎给江寻意之后就死活不肯收回,所以一直放在他那里,江寻意取出之后掂在手里,向江予岸道:“这个?” 江予岸是真的没想到会在他的手里,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神色,点了点头,伸手道:“给我吧。” 江寻意将手一攥,笑了笑道:“给你干什么?不就是毁了吗?我自己来就成。” 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面色沉沉,这样一笑倒把江予岸笑的一怔,江寻意却已经退后一步,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指环上,跟着把指环向半空中一抛,双手结印喝道:“上祝如来,弟子江寻意今愿以性命相抵,保此物平安,若有毁损,吾身共灭!” 光华乍起,绕着指环一闪而逝,誓言成立,江寻意的身形微微一晃,扶住身边的山壁站稳。 指环下坠,被江予岸接在手里,只是他虽然身体下意识地行动了,思想上像是还没有转过弯来,近乎呆滞地看着江寻意,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他已经长大了。 在这里,他是灵台双璧之一,灵隐派掌门江寻意,早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不再是曾经那个沉默瘦弱,世界里只有自己和家人的小孩子。 江寻意看着江予岸阴晴不定的脸色,这次是真的笑了:“你砸呀。”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笑的几乎直不起腰来:“你要是还想让云歇彻底入魔,就把这扳指砸了吧。” 江寻意生来要强,把面子看的比命还重要,活了两辈子都没有像这样疯狂地大笑过。然而之前听闻父母的交谈已是心神俱伤,只不过是强忍着不肯表现出来,后来又为了完整地从江予岸嘴里套话,苦苦压抑良久,此时此刻万千情绪涌了上来,分明肝肠寸断,笑声却怎么也止不住。 他就像个恶作剧成功之后的孩童,仿佛觉得江予岸脸上那副错愕的神情十分有趣似的,并因此乐不可支。只是又为什么,这笑声听起来却那样教人伤心,有无数死命想要遮掩却遮掩不住的痛苦委屈全都从中挣扎而出,无可消弭。 江寻意仰天大笑,眼泪却顺着面颊滚滚落了下来。 江予岸见他如此,终于回过神来,他在此处殚精竭虑布置多年,虽然方法过于激进偏颇,但的确全是一心想把弟弟给带回家去,这次毁于一旦,同样又是愤怒又是惊诧,情绪之激动不亚于江寻意:“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疯了?!只要云歇彻底成为反派,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难道你不想回家吗?江寻意!” 江寻意好不容易收了笑,用袖子抹了把脸,从地上捡起灭华剑,轻飘飘地道:“爸妈都不想让我回去,我还回去干什么?既然是等于他们亲自在那个世界里杀死了我,你又何必过来救活我呢?哥,我累啦,在这里挺好,哪都不想去。” 他上前将那枚扳指取了回来,江予岸木然放手,直到听见江寻意淡淡道了句:“我走了。”这才如梦方醒,一把拽住他:“不许去!你知不知道,已经来不及了!云歇他” 江寻意用力挥开他,听到云歇的名字,本来就强行压抑回去的情绪突然决堤,猛然暴吼道:“给我放开!” 江予岸怒道:“喊什么!我们要是想你死,我又费尽心思来这里做什么?你绝对不是会因为这个理由就放弃回去的人,你明明应该是别人越是不想让你过得好,你越要回去证明给他们看才对!江寻意,你给我一个理由,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兄弟两个人相互瞪视,仿佛对方都是各自不共戴天的死敌,可就在这四目交投之际,那许多记忆、许多往事,一一浮上心间,又仿若滔滔江水,在电光石火之间,奔流而去,永不复追 暴怒过后的平静,有一种难言的疲惫。 寒风过耳,天与地之间一片寂静,江寻意盯着江予岸攥住自己臂膀的手沉默良久,就在对方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突然低声道:“因为我喜欢一个人,我愿意为他做所有的事。” 江予岸手底一颤,慢慢松开他,半晌才道:“你,竟真的对云歇” 这句话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出口之后,整个人都莫名轻松起来,江寻意恶劣地道:“没错,我想云歇若是听了这句话也应该会很高兴,但是我一点也不愿意让他知道。” 他说罢,最后深深看了江予岸一眼,突然跪在雪地里向他磕了个头:“哥,谢谢你。” 江寻意站起身来:“我不怪爸妈,不怪你,当初你们待我早已仁至义尽,是我不孝,是我自己选择了不回去。自我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起,咱们亲人缘分已尽,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快回家吧!” 沉默在对峙的一刹那,两个人各自心生苍凉。 江予岸重重叹了一口气,闭目转身,没有说话,江寻意的一身蓝衣已经融入了漫天飞雪之中,渐渐消失不见。 江寻意向山下狂奔,一路上都没有回头,然而江予岸那越来越远的背影似乎不用看都能映在了他的心里。江寻意绕过一个拐角,鼻子发酸,终于没忍住有一滴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好在这时候四下无人,他连忙紧紧咬住嘴唇,一边跑一边用袖子抹了,御剑而起,加紧向山下赶去。 第96章 正文完结 就在江寻意和江予岸说话的同时,云歇也已经一脸震惊地听和灯大师讲完了这其中的过往:“你的意思是,云起天澜这本书的主角就是我,阿寻阿寻做的那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什么系统的任务?” 也亏他聪明过人,虽然和灯大师的讲述中掺杂了许多听不懂的名词,但云歇还是从中领会了主要的意思。顿时过往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无数画面一一串联起来,云歇只觉得从骨缝中升起一股凉意,心中仿佛有根弦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拨乱,他怔怔道:“原来竟是这样” 他一向自命不凡,原本该震惊的应是自己竟然只是一本书中被别人写出来的寥寥笔墨,然而此时此刻,这样的事情却没能引起云歇更大的注意,因为整颗心都已经被心疼占据了,再也想不起来其他:“阿寻自己担下了那么多的事,从来都没和我说过他总是这样,我若是早知道、我若是早知道” 那我就定舍不得让我的心上人那么难过,舍不得他受苦,舍不得他一个人默默承担了许多许多,从来都不出口。 云歇喃喃道:“阿寻若是知道了他父母送他来此的事情,心里一定很难过我得去陪着他。” 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想起江寻意蹙眉的样子,心中一痛,就连嗓音都嘶哑了,连和灯都顾不得管,转身就走。 和灯大师:“” 这什么人呐!挑拨离间起到了反效果也就罢了,连自己这么个大活人都被忘在了脑后,那就实在是不能忍了。和灯大师大喝一声,抬手扔出手中念珠,那一串念珠在半空分散开来,落地后竟然变成了十八个或站或蹲的罗汉,排成了一个阵法,将云歇挡在中间。 和灯大师冷冷道:“云宗主,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刚才已经讲过了,江予岸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就是一心想诱使你入魔,你不在乎自己的命,我却不能不管。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江寻意,阻止他做接下来的一切,这也是为了你好。” 云歇拍剑而起,昆吾长鸣出鞘,一时之间周围狂风大作,鸟兽哀鸣,金光闪过,照的半边天空都是一亮,然而云歇却是心中一沉。 他本来步步谨慎,一直在提防着和灯大师,然而刚才听说的事情太过牵动心神,竟让他一时乱了方寸,被对方发现了软肋,这罗汉阵虽然奈何不了他,但只要拖延了足够的时间,就很有可能让和灯大师赶到江寻意的身边! 冷静,冷静,我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来拖住他! 正在这时,斜刺里又是一剑横出,架在了和灯大师面前,云歇抬头看去,竟是重重舒了一口气,扬声道:“江漠楼,真没想到我还有看见你会觉得高兴的一天。” 江寻意走的时候,江漠楼本来跟了两步,但奇怪的是江寻意的身影很快就没入到了重重迷雾中不见踪影,竟然跟丢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折了回来,虽然没有听到前因后果,但恰好碰见了云歇与和灯大师打的你死我活,于是立刻仗剑上前。 江漠楼拦住了和灯,冷声道:“他让我信你,我就帮你这一回,绝对没有下次。” 云歇精神一振,挥剑斩翻了一个罗汉:“只这一次足矣!” 和灯大师所用的十八罗汉阵原本是最正宗的佛门法阵,多为对付魔物所用,法相庄严。然而云歇身在阵中,竟然毫无敬畏之心,拔剑便砍,随着他一次次出招,昆吾的剑刃上逐渐出现了一层淡淡的黑气。 和灯大师被江漠楼牵制住,一时无法分/身,然而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切,不由心惊肉跳,大吼道:“云歇,我看你真的是疯了!你前程大好,天生贵命,照此下去眼看就能叱咤天下统领群雄,不要让区区一个江寻意绊住你的脚步!他们筹划的事情若能成就是在害你,难道就算到了这种地步,你也要没有原则的放任他吗?!” 云歇冷冰冰地道:“你扯的都是什么淡,我听不懂也不在乎,什么主角不主角的,谁爱他妈当谁当去——如果你说的叱咤天下就是断情绝爱,孤独终老,那我宁愿一辈子都当个窝囊废。” 简直想不到这句话是从一向高傲的云歇嘴里说出来的,和灯大师看着他毫不留情地将罗汉屠戮殆尽,震惊道:“云歇,你还是不、你你已经入魔了,你竟然如此决绝” 江漠楼被他们的对话弄得云里雾里,早就不耐烦了,趁着和灯大师分神,挥剑架住他,喝问道:“你到底是” 他的话还没有问出来,就被迎面飞来的鲜血溅了一脸,云歇从和灯的胸口抽出剑来,收回剑鞘道:“滚蛋,你全家才入魔了。你都要杀人了,还不许我反抗?什么歪理。” 江漠楼震惊地看着云歇,似乎不能相信他就这么把人给杀了,但这么一看,他却发现一股浓浓的黑气逐渐从云歇的眉心漫溢出来,远处的天空中隐隐传来雷响,紫色的电光在浓雾之中若隐若现,却迟迟没有劈下,而一个巨大的漩涡突然平地而起,越旋越大,无数面孔在其中一闪而逝,种种哀嚎怒吼混杂在一起,反倒成就了一种极为喧嚣的死寂,将云歇包围在其中。 “这种感觉是女妖娆?不,女妖娆没有这么大的怨力”江漠楼大步上前,怒喝道:“云歇,你做了什么?” 云歇一点点抬眸,平静地看着他,除了眉心隐隐的黑气之外,有鲜红的血丝顺着他的脖颈悄然蔓延上面颊,最终汇聚成眼底的血色,而云歇的表情毫无波动,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江漠楼错愕异常,只走了两步,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向他逼来,令他无法寸进。狂风平地而起,吹散了萦绕许久的浓雾,无数的人发现了这里的动静,向着二人涌来,又纷纷被气浪推了出去。 远处有人震惊道:“那个人是云宗主,这是怎么回事?江掌门呢?哪里来的魔气!” 随着魔气愈发浓厚,脚下地动山摇,头顶黑云翻滚,修为低的人已经趴在了地上,连江漠楼都有些站不住脚了,不过他一向倔强,眼见事态不对,江寻意却还迟迟没有回来,说什么也不能独自离开。 佩剑出鞘两寸,借着剑气的庇佑又慢慢接近了云歇一点,江漠楼提气抬手,想结法印,冷不防一股黑气如同鞭子一般,向着他劈面抽了过来。 跟着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拦腰抱住江漠楼,两人就地一滚,堪堪避过这下袭击,江漠楼看向压在身上的人:“哥,你来了!云歇他” 江寻意面沉如水,放开他跃身而起:“我知道!” 他刚才摆脱了江予岸之后一路急赶,能感觉到系统的能量条不断闪动,已经越来越少,然而江寻意已经顾不上兴奋这些了——因为这恰恰说明了事态已经脱离控制,云歇那边的状况越来越糟糕。结果他赶过来一看,果然发现情形十分严重,云歇没有像上两次一样只是迷失心智,而是已经开始向完全体的魔化转变了! 就在江寻意和江漠楼简短地对了两句话的功夫,半空中已经喀嚓一声巨响,酝酿了许久的天雷终于朝着云歇劈了下来。 一切的发生实在太快,在那一瞬间,谁都没有来得及动,云歇的头顶上空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鬼头,獠牙尖利,双眼暴突,仰天猛地张开嘴,便将那道雷囫囵吞了下去。 江寻意心中一沉,知道自己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现在的情形已经愈发地不可收拾,云歇站在黑雾之中,几乎让人看不清楚身形,更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和江漠楼已经是顶尖的高手,可试了几次,就连接近都很难,更不用提想办法唤醒云歇了。 江寻意当机立断,对身后的江漠楼道:“漠楼,你快去告诉大家退后,离这里越远越好——” 他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因为就在这时候,一声轰然的巨响传了过来,身形将转未转的江寻意翻身跃起,落在身旁的一棵大树顶端,他刚才站的地方顿时多了一个深坑,江漠楼同时避让,两个人之间的地面被蔓延的黑雾迅速占领。 江寻意险险避开了这一下攻击,佩剑却落到了地上,面对硕大的鬼头,他修长而清瘦的身形显得分外单薄,江漠楼心头一跳,自己也顾不得躲避,脱口道:“小心!” 江寻意吼道:“快去!别管我——该死,不能让云歇再杀更多的人了!” 他赤手空拳,架不住这股最为纯正的魔气,一咬牙索性也不架了,随手从一旁的大树上摘了片树叶,迎风站立在树梢上,吹奏起曲子来。 江寻意从现代穿越过来,不像云歇是纯种的古人,天然的风骚,做不来那没事挂支笛子摇把折扇的德性,然而他在乐器上的造诣,竟也不低。 叶子吹奏出来的音律平静而缠绵,一圈圈在空旷的平野上荡漾开来,几乎让人心神俱醉,在这个充满了血腥和疯狂的时刻,似乎乍然间撑起了一片云淡风轻,碧空如洗。 黑气变淡了一些,远远的,云歇似乎抬起头来看了江寻意一眼。 曲声由清越渐转哀伤,江寻意缓缓阖目,好像已经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生性坚韧隐忍,一生之中多少苦痛挣扎都总是牢牢压在心里,无有半刻真正的轻松快活。但此时此刻,和云歇在这种悲哀的境地两两相对,江寻意却莫名地在自己的曲音中,找到了曾经阳羡山后铺满绿草的谷地、无端盛开的鸢尾、衣襟袖口的花香、以及环抱满怀的夜风 我等过千山雪尽漫眉头,但等到醒木一声收 怨气浓雾步步败退,云歇却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既不上前,也不攻击。 他确实看见了江寻意的模样——轩轩韶举,肃肃萧萧,翩然独立,若有白露未晞,铺陈月色。 云歇只觉得江寻意真是好看啊。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但他想,自己却不是因为喜欢江寻意才这样认为,是因为江寻意本来就长得好,是这个天底下,最好看最好看的人。 这一生,他做成了很多别人想也不敢想的事,可是最幸福最满足的时刻,唯有和这个人在一起。 他觉得自己已经什么都够了,没有任何可怨可憎的,而且这股魔气也和以往两次的感觉不同,不像是从他的心中迸发,反倒像是借助什么外力硬是沾到了自己的身上,让他一阵清醒一阵迷糊,用尽力气才勉强保持住了整个人不会失控而伤及江寻意。 警告!警告!请宿主立刻停止影响主角意愿的一切行为。 一滴冷汗从江寻意额角上滑落,系统显然也已经有些紊乱,正在不断干扰着他的思维,音调开始变得断断续续,若不是之前的能量值已经消耗大半,他这时候恐怕早已经顶不住了。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喝骂:“你在干什么?!你要害死云宗主吗?” 那声音依稀有些耳熟,随之而来的是一根泛着绿光的鞭子,来势凌厉地向着江寻意背后抽来。 江寻意没空回头,顺着鞭子的来势直接翻到了树下,单膝跪地,吹奏不停。 然而刚刚才逼退一些的黑气却陡然暴涨,云歇的身体一动,转瞬欺身到那个偷袭江寻意的人面前,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对方的头就离颈飞出,轱辘辘地滚到了地上,鲜血溅了云歇一脸。 那个人是马斌! 当初马斌因为得罪江寻意而被云歇毫不留情地赶走之时,系统的能量值就被削弱过一部分,只因为这人原本应该是云歇手下的小弟之一。江寻意见马斌心胸狭窄,脾气暴躁,怕他就此记恨云歇,还特意出言提醒过,却没想到主角光环如此耀眼,马斌依旧对云歇一片忠心,末了竟然被他给杀了。 可云歇为什么要杀他?就因为马斌偷袭了自己吗?那么云歇他这个时候到底是清醒还是入魔? 顷刻间,一股极为微妙的感觉掠过全身,眼前一黑,能量条再度闪现,这次却已经见底,而后—— 瞬时碎裂! 系统终于崩溃了! 期盼多年的事情成真,江寻意却连一时片刻多想的功夫都没有,因为云歇已经回过头来面对着他,这样的距离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眉宇间黑气浓郁,神情冰冷木然,一滴血缓缓顺着眼角流下来,衬得整张俊秀的面庞愈发莹白。 江寻意道:“云歇?云歇!” 昆吾剑出鞘。 云歇手上再沾血气,头脑中又是一阵混沌,他缓缓抬起剑,指的却不是江寻意的方向,而是朝向他的右后方:“我要杀了她。” 这句话说得含含糊糊的,语气十分机械迟缓,江寻意却听清楚了,他一面全神戒备着云歇的动作,一面飞快地回头瞥了一眼,想看看是何方神圣这么点背,让云歇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惦记着要杀。 就在回头的那一时片刻,江寻意脑子里过电影似的闪过了好几个人的身影,但他实在没想到会是自慧散人。 他在原地安静地站了一会,理解了云歇的想法——这人性情达观,少年得意,除了感情这方面栽在了自己身上,几乎是无往而不利,从未受过任何摧折。到了这个时候,他潜意识里最痛恨最不满的,竟然是伤害过自己的人。 江寻意心里面忽然有点难受,然而在这种时候,他连难受的资格都没有,云歇已经成了这样,系统崩溃后,自己就是最后一道屏障,说什么也不能倒下。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 在这个世上,跪下去很简单,只是一曲膝,一折身,而已。 而再要站起来,挺直背,昂起头,才真的很难。 宛如银瓶乍破长音急转,那音律忽然间重重高起,曲调劲急,无数道银白色的光芒平地而起,将云歇围在了中间。 云歇的愿望没有达成,黑气顿时失控,拼命挣扎,然而越是挣扎那白芒绕的越紧,终于将云歇紧紧地困在中间。 云歇双手握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道道水痕顺着俊美无匹的面颊滑落,不知是融化的雪花,还是滴落的汗水。 他见江寻意吹的辛苦,心疼万分,有心想控制住自己,却又无能为力,黑气蠢蠢欲动,似乎有不杀了自慧师太就不肯罢休之意,连带着他的头脑也是一时糊涂一时清醒,唯一记得的,就是千万不能伤了江寻意。 江寻意抛掉叶子,忽然欺身上前,身影瞬间一晃,单手握住云歇手腕脉门,另一只手则揪住对方的领子,将他粗暴地向后一推,两个人就重重撞在了一旁的石壁上。 江寻意牢牢将云歇抵在石头上,他们面孔挨的极近,几乎呼吸相接。 一如赠剑那一天的晚上,云歇的昆吾剑隔在他们中间。 长剑有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选择了护主,架在了江寻意的脖子上。 江寻意毫不在意,盯着云歇的脸,忽然头也不回地凝气为刃,向后一挥,恰好将自慧散人穿心而过:“想她死是吧?不用你动手,你的仇我来报,你的债我来偿!” 虽然,好像那都是为了我 不过你我之间,那些仇情恨债,倒底属于谁又不属于谁,难道还能分得清楚吗? 大雪飘飞,落在额角、发间,又慢慢融化成水顺着面颊留下来,江寻意的睫毛都被打湿了,晶莹的水滴挂在上面,更加衬得他面如冠玉,唇似点朱,他低声道:“云歇,你醒醒吧你醒醒吧!” 云歇很想告寻意,自己没有迷失,因为心中有他,有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不愿伤害的人,所以他绝对不会舍得让江寻意一个人面对这一切,绝对不会舍得忘记他,看不见他。可以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也无法听见自己的声音,只好近乎贪婪地看着江寻意,看着这张自己爱极了的脸。 欲由爱而生,所以如果爱的足够,一定可以抑制住欲的失控。 江寻意握着云歇的手,那剑刃依然抵在他的脖子上,他却似乎毫不畏惧一样:“我知道被控制的感觉,你心高气傲,定也不想迷失心智,沦为一个被魔气所操纵的疯子。但即便是如此,我还是希望你能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只是正邪不两立,我已是半个仙身,如你成魔之后要到万魔之宗,那里我是进不去的听说被昆吾剑杀死的人,就会成为守剑的剑灵,那么我也算是真的全了要永远陪在你身边的承诺。成魔之路你我同行,云歇,这一次,你就再也不会担心了罢?” 他伸手抱住云歇,鲜血顺着剑刃汩汩流下,萦绕的黑气渐渐褪去,江寻意并没有注意,微微笑道:“我爱你。只不过你现在怕是不记得了,咱们两个第一次见面” “我记得!只要是关于你的一切,我都刻在了心上,生生世世也不会忘记!” 云歇热泪盈眶,长剑落地,他眼中的血色瞬间消退,一把抱住了江寻意的肩膀,两个人顺着石壁滑下来,跪坐在了地上。 江寻意的手按在云歇胸前,不知道是震惊还是喜悦,竟然有些语不成声:“云歇你醒了!” 云歇颤抖着抬起一只手,按住江寻意脖子上的伤口,几乎找不到别的话出来,一遍遍地说:“我一直都有意识,只是我刚才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又伤了你,阿寻对不起!对不起!” 云歇终于彻彻底底战胜了魔气,江寻意自己也摆脱了系统的控制,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此刻竟然没有感觉到半点喜悦,一种酸酸麻麻的心痛却渐渐地从胸腔里绵延开来,遍及全身,唯独让人感到心酸。 其实他们只不过是想要在一起,只不过是想要好好的,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原来竟是这么难。 江寻意眼角微湿,泪水却终究倔强的没有流出来,云歇却忽然俯身下来,吻了吻他的眼睛。 江寻意难得没有推开他,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听见云歇在他的耳畔若有若无地呢喃道: “阿寻。” “我在。” “阿寻” “嗯。” “阿” “你烦不烦!”江寻意满腔忧郁灰飞烟灭,一把搡开他:“叫你妹啊!” 云歇大笑起来,伸手拧了把他的脸:“一切大好,天下太平,你为什么不开心?” 江寻意道:“你呢?很高兴吗?” 云歇笑道:“自然。刚才的确有点凄惨,但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还能念出你的名字,总是好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珍而重之地递到江寻意面前:“你看。” 江寻意看见他掌心有一枚豁了口的玉佩,虽然已经不完整,但玉质莹润皎洁,显然是被人极为爱惜的。 “这是我” 云歇附耳笑道:“你刚刚问我,还记不记得咱们的初见,你看,我永生不忘。” 江寻意也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云歇的场景,那时候对方年纪不大,但眉眼间已经有了秀美的轮廓,一身华服,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可是一张嘴就让人恨不得提剑砍上他十七八回。 那时候他就想,这个人可真烦啊。 谁知道后来烦着烦着,也就习惯了。 江寻意想到这里,侧头莞尔,云歇又道:“那你可不可以把那句话的前半部分重复一下?我没听清。” 江寻意深深看着他,俊丽的眉眼中透出若有若无的深情:“想知道?” 云歇屏住呼吸,点了点头。 江寻意一笑:“不告诉你。” 第97章 番外初会既已许平生 云歇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个十分了不起的人。 虽然那个时候云公子年纪尚幼,但已经对审美颇有一番见解,每每揽镜自照,都觉得自己无愧于众多师叔伯口中那“粉雕玉琢”四个字的评语,样貌委实生的忒好看了一些。 再加上他自幼聪颖,在阳羡宗这一代的弟子当中,虽说不是最早入门的,却一直是最拔尖的,真可以称得上是才貌双全,世无其二。 这世间他最不能忍的一件事就是,有人当着惊才绝艳的云公子的面,夸另一个人,没有之一。 因此听见师尊嘴里灵隐派那个“自小聪慧异常,有过目不忘之能,加之根骨极佳,日后必成大器”的江寻意之后,云歇的内心是愤怒的。 他决定若是见了面,一定要给这个敢抢自己风头的臭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灵隐派与阳羡宗素来交好,两地离的不远,御剑只半日就到了,风景却大相径庭。云歇一路跟着师尊成无道长上了山,触目所及之处尽是经年不化的皑皑白雪,放眼望去除了白色便是疏疏落落的青松翠柏点缀其间,说不出的冷峻清寒。 他嫌厚衣服臃肿,只穿了一件玄色的长衫,倒也没觉得有多冷,虽然年纪尚小身形没有完全长开,但青涩中已经透出了几分日后秀美绝伦的影子,在寒风中持了一柄折扇,似模似样地敲着掌心,点评道:“师父,俗话说一方水土一方人,今日到了灵隐山,我倒瞧着这山这树十分适合培育和尚,您老人家嘴里那个‘惨绿少年’不会是个秃头罢?” “徒儿啊。” 成无道长头也不回地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道:“为师知道,你从小出类拔萃,眼高于顶,看谁都看不上眼,自然对为师先前称赞别人那几句耿耿于怀了。这时候心里面多半还在觉得为师老糊涂,不上道,放着你这么个天下奇才不夸,只盯着别人家的徒儿说好。” 云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把这一串当做好话来听,笑嘻嘻地道:“师父所言,当弟子的不敢反驳。” 成无道长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小兔崽子,吁了口气道:“嘿,你这个脾气,日后不成大器就成大祸,别的人都盼着自己的徒儿一生顺遂无忧,阿歇,可我看你是无忧过了头,倒真希望命中能碰见个什么入心入肺的人,好好治治你,也让你知道知道这世间有些东西是求不得,有些事是无可奈何。” 云歇不以为意,笑道:“师父的心愿是好的,不过嘛,怕是难。” 成无道长慈祥地看着自己的爱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险些把云歇拍了个狗啃泥:“从小到大,为师说什么都是满口称赞,阿歇,你还真是孝顺。” 云歇扶着树站稳了身子,自觉有失风范,脸色数变之后才勉强维持住了他那副“温良恭俭让”的笑容,干咳一声掩去声音中的咬牙切齿:“师父说的是。” 师徒两人正在说话,山上已经远远走下来一个蓝衣男子,此人的容貌保持在二十四五的样子,眉目英俊,仙风道骨,云歇以前曾经几次见过此人,知道他是师父的好友缇茗仙师,当下笑着行礼道:“缇茗师叔。”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往缇茗仙师背后一扫,却发现他并没有带人,心中略感失望。 缇茗仙师同成无道长随意打了个招呼,两人多年好友,也不怎么拘礼,他回身摸了摸云歇的头笑道:“才数日的功夫不见,阿歇的个头又长高了,模样也更好看了。成无,我这里天气冷,也没什么好玩的,他这么小你怎么就带过来了?阿歇大约又要觉得无聊了。” 还是缇茗师叔上道,一张嘴说的都是他爱听的,不是亲师胜似亲师,云歇笑道:“见不到师叔弟子心里惦记,哪里还管会不会冷,再说这地方钟灵毓秀,风景绝佳,弟子欣赏还来不及,当然不会觉得无聊。” 成无道长:“” 根本插不上话。 他拎着云歇的后领子,把不遗余力卖乖的徒儿拽了回来,慢悠悠道:“这小子到哪里都能自得其乐,不用理他。阿歇,我和你师叔还有事要说,你自己找个地方玩去吧。” 这话正中云歇下怀,行礼送了两个长辈离开,立刻转弯去了灵隐派的后山——那是弟子们平日修行练剑的地方。 他年纪虽小,于修为上却已经颇有根基,五感十分灵敏,还没等转过山脚,就听见另一头人语嘈杂,知道找对了地方,心中暗喜,摩拳擦掌地打算上前看看那个抢了自己风头的小子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这时听见一个声音淡淡响起,因着清朗冷寂,也就在一片喧嚣中格外清晰:“若是怕死,就莫要拔剑。方才石秀只是虚晃一招,看似凌厉,其实剑势已竭,朱明若是趁机抢攻便可胜了,可你偏偏心存畏缩,生怕他伤着了你,这才错失良机。” 云歇心头一动,暗暗为这句话叫了声“好”,站在拐角处向着说话之人望去,又不由愣了愣——他听对方的口气虽然老成淡漠,但声音尤带稚嫩,已经知道年纪一定大不到哪里去,却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小孩子,只不过那男孩背对着他,只能看见身上披了一领雪白的狐裘,却看不见脸。 云歇无端觉得,这人就应该是江寻意。能有这样见解的人,才能无愧于他师父那一声称赞。 江寻意年纪虽小,但是平日里说话行事实在不像个孩子,再加上辈分大,地位又尊崇,因此用这种口气将两个少年训了一顿,非但没让人觉得不满,反倒心悦诚服地向他行了一礼。 早课结束的钟声响起,年纪大的弟子尚有其他功课,纷纷离开,只剩下几个小孩兴奋地尖叫一声,直接在后山打起了雪仗。 有几片被打碎的雪花扬到了江寻意的面颊上,他微微皱眉,却也没有责怪,只是退后几步,静静负手站在一边,既不玩闹也不说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是他这样一挪动位置,正好让云歇将侧脸看了个清楚,一时惊怔。 他早两年还常常被长辈们称赞粉雕玉琢,这个时候却不得不想,这个世上竟真的有人比他更配得上这四个字。 江寻意不像别的孩子一样有些婴儿肥,反倒身形偏瘦,半张巴掌大的小脸都掩在领子上的风毛里,肤色玉白的几乎透明,五官精致,眉头却微微蹙着,仿佛满腹心事一般,看着不远处热热闹闹玩在一起的孩子们出神。 原本在一个小孩子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是十分可笑的一件事,云歇却莫名的心里痒痒,总觉得他眉心中间那两道皱痕有些碍眼,仿佛美玉微瑕,十分想伸手去抚一下,当初找麻烦的念头早已经忘在了脑后。 他眼珠一转,折扇无意识地轻击掌心,正想这小子一看就不爱搭理人,得琢磨着想个什么借口上去搭讪,就听见又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哥。” 江寻意微微侧头,倒让云歇把他的面容看得更清楚了,见到来人展颜一笑,道:“漠楼。” 云歇的呼吸一顿。 原来他笑起来是这样的 江漠楼气喘吁吁跑到江寻意面前,只不过人小腿短,停住的时候还险些绊了一跤,江寻意眼疾手快地在他肩上一架:“做什么这么急?” 江漠楼气还没喘匀,扶着师兄的手道:“成、成无师伯来了。” 江寻意可有可无地“唔”了一声。 江漠楼续道:“据说他还带了个徒弟,说是号称阳羡宗第一人” 云歇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江寻意却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系统好像格外躁动,一直在沙沙响个不停,像是要说什么又信号不好,杂音简直快要把人烦死。 他听着江漠楼似乎在问自己要不要见识见识阳羡宗那个奇才小屁孩,于是漫不经心地道:“不感兴趣。” 云歇笑容僵住,本来已经把之前成无道长说过的话给忘在了脑后,这下子又都想了起来,一时间新仇旧恨交织,心中异常愤愤:“这臭小子自己长得跟个女人似的,竟然敢对老子不感兴趣?狂什么狂!” 江漠楼听见师兄拒绝了自己,倒也不怎么在意,拿出两块玉佩,一枚递给他:“余师兄给的,咱们一人一块。” 江寻意知道这是灵隐派弟子人人都有的配置,刚要接过去,又听江漠楼道:“哥,我想要红的。” 江寻意一怔,低头看看江漠楼手中的玉佩,发现虽然形状相同,但他的那一枚上面比江漠楼的纯白玉佩多了几缕红丝,于是道:“玉佩上已经刻了名字。” 江漠楼道:“姓一样就行了。” 江寻意:“” 他本来对这些东西就不是很在意,看见师弟眼神热切,也就无所谓道:“好啊” 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手半路伸出来,刻着他名字的那块玉佩被人斜刺里抢了过去。 江寻意和江漠楼同时抬头,只见一名十岁出头的男孩笑吟吟地站在那里,个头高挑,抢过来的玉佩在他手里一晃一晃的。 江漠楼怒道:“喂,你干什么!” 江寻意把他拽到了自己身后,略带警惕之色地扫了云歇一眼,目光微沉道:“阁下这是何意?” 云歇看他小小年纪说话老气横秋的,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道:“我叫云歇,风止云歇的云,风止云歇的歇,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连自我介绍都透着一股让人牙痒痒的欠揍劲,江寻意白了他一眼,心道:“莫名其妙,你爱叫什么叫什么,跟老子有半毛钱的关系么?” 他生性冷淡又认生,云歇一副不正经的调调,让江寻意一听就讨厌,本来想不搭理,念头一转又已经猜出了这个人是谁,顿了顿还是道:“云师兄想是原先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因此连这个都抢,你难得从阳羡宗到这里,远来是客,喜欢什么说一声就行了,不必如此。” 云歇原本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结果被他这样讽刺了一顿,竟然难得的不生气,反倒带了几分惊讶地笑道:“你知道我是谁?” 江寻意瞥他一眼,懒得说话,下巴微扬道:“漠楼,走罢。” “这个不要了?”云歇笑吟吟地晃了晃手里的玉佩:“我听说你们灵隐弟子的玉佩,不是轻易就能给人的,今天我得了它,是不是意味着,你就要给我当媳妇?” 他本来是存心惹江寻意生气,捡了这样的话来说,却不知为何,“媳妇”两个字出口时,自己心里倒是一热。 江漠楼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眼看着师兄就要把这块玉佩给他了,突然冒出来截胡的这小子实在是太讨厌了! 江漠楼一掌击向云歇,打算把玉佩抢回来,可即使他以后会成为名震当世的大能,这个时候也才不过是个比对方还要矮了半个头的小毛孩子而已,唯一值得安慰的恐怕只有云歇的年纪也不大这一条了。 云歇侧身闪过,两个孩子互不相让,当时就动起手来。 简直丢人现眼,江寻意满脸嫌弃,扬声道:“漠楼,回来,你跟他一般见识干甚么。” 江漠楼充耳不闻,反倒是云歇被江寻意话里的偏向弄得很是不爽,下手更加不容情:“哼,你以为想打就打,想走就走?想的倒美。” 江寻意连喊了几声,两个人不听他的,也有些不耐烦,索性从地上捡了块石头,瞅准时机扬手一弹。 “啪”地一声,云歇和江漠楼都不打了,同时后跃一步,一起看向地面。 江寻意的玉佩被云歇抢去之后原本随手挂在腰上,和江漠楼动手的时候自然不会一直盯着看,却没想到江寻意这么狠,拦不住他们两个,索性自己拿石头把玉佩打了下来。 玉佩摔在地上,碎了一块。毕竟还小,这一下连云歇也有点愣了:“你” 江寻意傲然道:“不过一件玩意罢了,你拿过的,我就不要了。” 云歇宁愿他像江漠楼那样跟自己打一架或者被气得跳脚,也好过这样轻蔑不屑的口气,火气立刻就上来了:“你什么意思?” 江寻意随口道:“你长得丑,我嫌弃。” !!! 你长得丑 长得丑 得丑 丑 云歇不敢置信,回手指着自己:“你说我?我丑?” 江寻意没想到随便说的一句话对他杀伤力那么大,愣了一下立刻补刀:“不信就回去照照镜子,你自己什么模样自己不知道吗?你瞎?” 于是日后在修仙界鼎鼎大名的灵台双璧,第一次较艺便是由一个“丑”字引发。 第98章 番外眼前人是心上人(一) 最近修仙界有一条江湖谣言正在以愈演愈烈之势散播着,并且蔓延的速度十分之快,仅仅几天就传的人尽皆知。 主要是这流言中的主角实在是太有名了。 “你知道吗?灵隐派现任掌门、灵台双璧之一的江寻意江公子遭人暗算,修为尽废,命不久矣!” “可是谁有这样的本事和胆子,居然敢暗算这位小爷,还居然能得手?!” “听说是阳羡宗宗主,云歇。” 明证一:五日前在阳羡宗举办的茶会上,众位掌门较艺,一向以身手敏捷著称的江寻意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险些失手。 明证二:据可靠内部消息,江寻意第二天拂晓带着师侄余弘匆匆离开阳羡山,甚至连与从小关系亲密的云歇道别都不曾,看起来更像是落荒而逃。 “三天前还是我身有隐疾,旧伤复发,这么快就成了‘修为尽废,命不久矣’了?” 江寻意冷笑一声,却没有上前追究两名说的兴起的老头,拿起杯子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随手往桌子上扔了块碎银子:“真能编——余弘,走了。” 余弘飞快地伸出筷子,将碟子里最后两颗花生米夹起来放到嘴里,恋恋不舍地起身跟在江寻意后面:“师叔,你真的不回灵隐山吗?其实无穷崖根本就不需要” 江寻意负着手在前面走,淡淡道:“不回。” 余弘脱口道:“为什么?” 江寻意回头盯了他一眼,余弘顿时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一直蔓延上来,身上的皮一紧,嘴皮子立刻因为求生本能而变的利索无比:“其实无穷崖这件事棘手异常,里面也不知道有个什么样的大妖,除了师叔你这样的人去,别人根本就解决不了师叔为了去无穷崖除妖,连灵隐山都来不及回,真正是心系天下苍生!” 江寻意嘴角微翘,温和道:“余弘。” 余弘:“是。” 江寻意道:“我下次给你点花生米的时候,一定不会忘了多下点哑药。” 余弘马屁拍到了马脚上,缩了缩头,果然不敢再说话,心道:这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云师叔,我可被你害惨了,你怎么还不来 江寻意这次被云歇给惹急了,含怒下山之后知道他肯定要追出来,不想让云歇找到自己,索性也不回山,带着余弘在外面逛了几天,恰好听说附近的无穷崖里似乎新出了什么妖怪,已经有好几个人误入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了,于是打算去看一看。 他们两个都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到了之后才发现这里阴气森森,不像是仅仅来了只妖怪那么简单。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也就是传统说法中的“逢魔时刻”,夕阳将所笼罩的万物拉出狰狞诡异的影子,半空中偶有几声乌鸦低鸣。平地上只有这一座孤零零的高山耸立,看起来突兀而又凄凉,山下便是无穷崖,江寻意站在山顶向下眺望,一眼看不到底,却隐隐感到一种十分熟悉的气息。 江寻意吁了口气:“大凶之地啊。” 余弘“嗯”了一声,江寻意道:“孤山,绝崖,无水环绕,这样的地形本来就难以聚集祥瑞而且容易滋生戾气,已经够要命了,你再看看这山的影子。” 余弘一愣,江寻意已经御剑而起,向前冲了一点,定在半空,他连忙跟上,顺着江寻意的目光一看,顿时惊道:“这地方,真是厉害啊。” 两个人触目所及之处,这座形状锋利的山峰被日光将影子投在了崖前的荒地上,恰好形成了一个大张着的兽嘴之形,狰狞凶悍,看起来像是要把前面的一切都吞噬进去似的。 江寻意道:“那个地方若是住了人家,只怕现在也都死绝了。” 他话音刚落,剑身就晃了晃,江寻意回头一看,原来是余弘向着自己这边蹭了蹭,几乎要依偎在了他的身上。 江寻意道:“你干什么?” 余弘道:“师叔,你别说了,我害怕那个,要不然,咱们明天一大早再来吧?这一会要是天黑了,这万一真的有危险,逃命都不好逃啊。” 江寻意鄙视他:“你这么怕死怎么不去山下卖包子?我需要逃命吗?你跟着我有什么可怕的。” 余弘嗫嚅片刻,还是一咬牙说了:“师叔,虽然说那些江湖传言大多数都很夸张,但我知道,要不是你真的受伤了,那时候茶会上怎么会差点连发暗器打靶子都会打偏啊你现在元气未复,要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我又笨,法力又低微,肯定顶不了什么事,不如还是把云师叔叫过来罢,他一听你在这里,肯定二话不说就会赶过来的,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你们两个配合默契啊!” 江寻意听他罗嗦了这么一大串,耐心告罄,一把拎住余弘的领子:“我就问你去不去!你不去我自己去!” 余弘苦笑举手,不敢再说别的:“好好好,我去,一定去。” 江寻意白了他一眼,松开手,身子忽然一沉,御剑急速下坠,一头冲进了崖下的浓雾中,余弘无奈,也只能战战兢兢跟在后面。 崖下荒草丛生,树木蔽日,原始而又荒凉,几乎有种热带雨林的感觉,江寻意四下打量了一番,眼见不远处有两个天然形成的石洞,里面黑黢黢的,也不知道都有什么。 他揉了揉腰,见身边恰好有一块天然的光滑巨石,恰好生成了一个座椅的形状,于是坐了下去,指挥道:“余弘,你去看看这两个洞里都有什么。” 余弘大惊失色:“我我我我我? “有事弟子服其劳,没听说过吗?”江寻意没好气地道:“怎么着,要不您老人家坐下,我去?” 余弘没办法,只好拔出佩剑,心惊胆战地挪到一个洞口,打了个响指照明,借着火光向里面探头望去,却发现这个山洞并不算深,一眼就看到头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于是又到另外一个山洞去,这一次却是刚刚向里面走了两步,就一脚踏空,腾云驾雾一般摔了下去。 好在余弘怂是怂了点,但到底是名门大派出身,反应神速,就地一个打滚立刻跳了起来,警惕地横剑当胸,打量周围形势。 说是山洞,实在太委屈它了,余弘也没有想到,一个那样小小的入口,里面竟然是别有洞天。 面前的通道一路向上延伸出去,眼看越到了前方的道路越陡,几乎像要是直上直下直通天际,两侧的石壁却似乎由白玉制成,映着淡淡的火光,显得美轮美奂。却不知道有哪里来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吹来,冷意阵阵,砭肌伐骨。 余弘在极度的寒冷和诧异中,反应却异常的灵敏,忽然迅速转身,举剑在身前一挡,大喝道:“什么人?!” “铛铛铛”几声连续响起,在狭窄的通道中不断回旋,震耳欲聋,三枚泛着绿光的丧门钉落在地上,一直滚到了余弘脚下。 虽然靠着警惕性挡下了攻击,可差一点这歹毒的东西就要钉在自己的喉咙上了!余弘后背吓出了一层冷汗,又惊又怒,大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衣服的男子拿这个火把从后面跑了过来,表情竟然比余弘更加生气:“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抢在小爷前面进来!” 不过是钻个山洞而已,有什么可抢的,要不是被师叔逼着,他还不想来呢,此事必有蹊跷。余弘一跃上前,落到了火光照射的范围内,冷笑道:“那你就看看清楚我有没有资格抢在你的前面。” 他那身蓝白相间的衣服显眼又美观,对方果然吃了一惊:“灵隐派?” 见对方面露畏惧之色,余弘也懒得追究他刚才的无礼举动,只道:“既然认出来了,还不快滚。” 那个人犹犹豫豫,还没有说话,身后已经又有一个声音传过来:“梁信,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怎么又有人过来了,真是麻烦,这几天师叔跟吃了火药一样,恐怕一会等急了自己又要挨骂。 余弘心里急躁,皱眉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精干的男子领着几名男女从后面走了上来,梁信回头道:“掌门,不是我有意耽搁,这人是灵隐派的怎么办?” “灵隐派?”那个被叫做掌门的人脸色变了一变,看向余弘,眼珠一转道:“立刻杀了。” 梁信大吃一惊道:“掌门,你说什么?这样的大派,咱们可惹不起啊!”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沉声道:“叫你动手就快一点,灵隐派掌门都快要办丧事了,谁还有闲工夫理会这个,他们庙大和尚多,死个把弟子无碍的。再说只要杀了这小子不出去说,谁能知道?今天这件事事关重大,万不能让他走漏了风声,不然功亏一篑!” 余弘听见“灵隐派掌门快要办丧事了”这句话时,先是没反应过来,一愣之后明白了对方在说什么,顿时一股怒意从心里直涌上来,大喝道:“你他娘的嘴巴放干净点,你才要死了!” 第99章 番外眼前人是心上人(二) 那掌门冷笑道:“随便骂吧,反正你也说不了两句了。” 他说是说,自己却不动,沉声吩咐道:“快点动手。” 梁信一咬牙,拔剑向余弘刺过去,与此同时,那人身后又有一男一女奉命出列,一左一右地进行夹击。 余弘架了几下,在他们的围攻下渐渐落了下风,脸上被划出一道血痕,心中转念,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梁信总觉得他的笑声中带着嘲讽,气道:“你笑什么?!” 余弘笑道:“你们是傻子吗?你们掌门明明可以几招将我拿下,他却不动手,非要让你们几个草包在这里一点点耗死我,不就是怕我灵隐派到时候追究起来没有办法交代,好把你们扔出来当替罪羊吗?” 他这么一说,面前的三人果然脸显犹豫之色,出手时的招式顿时缓慢下来,余弘趁机左掌蓄力,一个灵流暴击甩出,跟着拔腿就跑。 他要是活着走了,事情才是最糟,那名掌门什么也顾不上了,怒道:“抓住他!”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甩出了一把白色的小人,看起来像是用纸剪出来的,漫天洒在了余弘周围,那些小人顿时像活了一样,纷纷将软绵绵的手脚伸向余弘,没有五官而又苍白无比的脸越贴越近,显得万分诡异恐怖。 这东西其实并不是纸人,而是以枉死之人的人皮制成,又在其中放置了符咒,打不坏赶不走,一旦被缠上了之后十分难以脱身。 这里地方狭窄也没办法御剑,余弘一剑横扫,掀飞一片挡在自己面前的小人,不等他们再次围上来就撒腿狂奔。结果没想到他的前方却突然出现一个人,余弘收势不及,直接撞了过去,正好扑进那个人的怀里,没想到对方刚刚落地,也没有站稳,两个人顿时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余弘压在对方身上抬起头来,看见那张熟悉的俊颜,简直是绝处逢生大喜过望:“师叔,你来救我了!” 这简直有史以来最不拉风的出场方式,余弘这么一扑一压,腰都快要断了,江寻意沉着脸把余弘从自己身上掀了下来,咬牙切齿地道:“救你妹,我是来杀你的!” 他们说话的时候,随后赶上的小人已经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有几只已经缠上了江寻意的衣角,江寻意置之不理,扶着墙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几声尖锐的惨叫响起——他的衣角倏地升起一团暗紫色的火焰,将人皮小人烧成灰烬。 江寻意道:“余弘,这些玩意连脸都没长,你就别和他们缠绵了,还不给我滚过来!” 余弘被一堆小人纠缠着,连想从地上站起来都做不到,只勉强能够自保,江寻意骂是骂,动手却一点不含糊,一片柳叶状的小刀从他手里飞出,绕着余弘转了一圈,呼啦一声大响,小人们纷纷落地,余弘连忙起身,被江寻意一把拽到身后护住。 通过两人的对话,再看江寻意的容貌举止,还不知道他是谁那就真的是傻瓜了,刚才那个掌门本来心中大惊,然而转念想起来近日得到的那些消息,再看江寻意一代大能,落地时竟然还能被自己的师侄撞个跟头,跟着出手时虽然干脆,但始终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倒真好像元气大伤的样子,心中也就没那么怕了,行了个礼道:“原来是江掌门,在下有礼。” “竟然是江寻意?!” 那人身后的年轻弟子们没有见过他,听到这个名字都是吓了一跳,想起这人以前的种种事迹,不由心生紧张,另一面又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你有礼?这倒真没看出来。” 江寻意的目光扫过地面上的小人残骸,慢条斯理地把刀片收回进了自己的暗袋里:“我道是谁,原来木城派的傻瓜来了。怎么?你们要和灵隐抢地盘?” 即便是修仙之人,其实争名逐利的事比起凡人来说只多不少,为了出名抢着杀稀有的妖物,为了提高修为争夺法器地盘,这种事多了去了,只不过敢抢到自己头上的,江寻意还是第一回见,特别是木城派只不过是一个实力中等的普通门派,他几乎怀疑对方的这个掌门人是脑袋有毛病。 “在下的确是木城派掌门潘裕。”潘裕听江寻意说话刻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江掌门,我敬你虽然年纪轻,但是成名早,辈分也高,这才尊敬有加。只是你说话也要讲道理,凡事总有先来后到,不管我们为了什么出现在这里,都确确实实是已经到了好几天了,就连这密道若不是我们之前发现炸开,你二位也到不了此地。素闻江掌门有言下千钧不负一诺的盛名,应该也不会是一个不守规矩的人吧?” 江寻意失笑道:“潘掌门,你是自己的记性不大好,还是觉得我江寻意瞎啊?——‘尊敬有加’?你们都尊敬到要杀我师侄灭口了,还真是很懂礼节,很识时务。原本这件事我不想管,现在还真的是想开开眼,你们木城派这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这样藏着掖着了。” 潘裕见他不肯退让,脸上彻底沉了下来,冷冷道:“既然江掌门这么说,那就只能得罪了。” 他一抬手,身后各个弟子立刻都拿出了自己的兵器半围上来,潘裕自己也抽出佩剑。 他对江寻意受伤这件事已经有五分相信,但碍于对方平时的威名,心里到底还是发虚,于是也顾不上场面好看不好看了,公然打算以众欺寡,速战速决地把这两人收拾了才算放心。 就在场面一触即发之际,一个声音带着轻笑传来:“二位掌门好大的火气啊。” 这个声音甫一入耳,潘裕的脸色就是一变,仅是顷刻间额角竟然就渗出了汗水,江寻意却是一脸不快,将已经出鞘半寸的剑锋重重还了回去。 刚才那个声音传来的时候听起来还有些遥远,然而只是片刻,十余个白衣飘飘的男女已经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为首一人容貌俊秀绝伦,气质温文儒雅,见了两人未语先笑:“潘掌门好,江掌门好。” 之前不认识江寻意,那是因为他本人性格孤僻,不喜下山,等闲人物根本请不动他,而云歇却是在掌门大会上见过好几次了,潘裕对此人的性格略知一二,心中暗暗警惕,亦回礼道:“云宗主有礼。” 江寻意却倨傲不语,十分不给云歇面子。 潘裕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拿不定主意,关于这对兄弟反目的传闻年年都在花式散播,结果没有一回是真的,只不过看他们之间的气氛,这一次却是真的有些不对。他只盼着江寻意和云歇能打起来才好,自己这里就还有钻空子的余地。 云歇像是没有在意江寻意的反应,笑吟吟地道:“哎呀,两位这是在抢什么好东西吗?都要动起手来了。所谓见者有份,你们一定不会介意阳羡宗也分一杯羹罢?” 潘裕没想到他堂堂宗主的身份,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得出来,愣了一下连忙道:“云宗主,我刚才也在跟江掌门说,这里是我们先来” “对不住啊潘掌门。”云歇截口打断他:“在我这里呢,是不讲什么先来后到的。我只知道强者为尊,这地方今天我还就抢定了,你要是不满意,咱们大可以比试几场,单挑群殴随便选。” 云歇可没病没灾的,谁敢和他比,只怕有命出手就没命活着出去了。潘裕的脸涨的通红,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勉强道:“既然云宗主这么说了,我们也没有办法,你请便。” 江寻意终于开了尊口:“潘掌门,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你们这样看重,特意来此地寻找?甚至不惜杀人灭口也要掩住风声。” 云歇一直保持完美笑容,同潘裕对答从容,好像根本没注意江寻意似的,直到听见他的声音,这才无声地吁了口气,隔着袖子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 潘裕对他的问题猝不及防,险些脱口而出,好不容易把话憋回去,结结巴巴地道:“找找找找什么?我们没要找东西。” 江寻意道:“我看你十分害怕走漏风声,那若是做其他的机密事情,少带几个身手高强的人就可以了,需要这么多的人手,难道不是为了找什么东西更方便?” 潘裕哑口无言,云歇赶紧见缝插针地称赞道:“江掌门真是明察秋毫,聪慧绝伦。” 江寻意瞪了他一眼。 云歇:“” 潘裕:“” 不是很懂这两个人。 事已至此,他算是看明白了,不管之前是有什么过节,总之指望云歇和江寻意先打起来是不可能了,不管江寻意有没有身受重伤,自己都打不过,更何况再加上阳羡宗的人,连刚才以众欺寡的念头都要打消了,还不如实话实说来得痛快,无奈道:“云宗主,江掌门,二位之前为了争夺进鬼寺的机会,在灵台打的那一架至今还被无数说书人津津乐道地传诵,应该不会忘了关于那座寺庙的传闻和下场吧?” 第100章 番外眼前人是心上人(三) 醉醉新坑:快穿之杀死剧情君 膝弯处挨了一脚,宁予辰双膝重重跪在地上,耳边传来破口大骂。 “畜生!杂种!你这种人还活在世上干什么?我要是你,简直恨不得立刻撞死在这里!丧尽天良、坏事做绝,如今居然还死不悔改!哈,怎么不说话啊?你小子不是挺厉害的吗?叫你狂!叫你傲!有本事你他妈的站起来把我们都杀了啊?” 宁予辰心不在焉地听着,好气,而且无法保持微笑。 尽管看着对方那张不停开合的大嘴,宁予辰十分想一巴掌糊过去,打的这小子妈都不认识,但是作为一个被系统控制着的反面男配,他现在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无数次用生命扮演反派,黑锅背了一个又一个,宁予辰觉得自己还不如在头几个世界那样浑浑噩噩的好,随着经历的世界越多,他的自我意识越清醒,遇到这种事也就越生气! 对方见他一声不吭地挨骂,胆子更加大了起来,上前重重一脚踹在宁予辰胸口,顿时传来了肋骨碎裂的声音。 宁予辰硬是咽下满口鲜血,任对方一通暴打,一言不发——他就是想发,也发不出来。 雪白的窗帘雪白的墙,雪白的床单上坐着英俊的郎。 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一个身穿条纹病号服的青年男子半靠半坐在床上,虽然因为受伤而脸色略显苍白,但他那一副难得的好相貌弥补了这个缺点,总体上来说,这是个很帅的大帅哥。 他旁边的椅子上还有个长相妩媚成熟的女人,看起来稍大了几岁,两人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液晶显示屏,宁予辰吐血的样子定格在显示屏的画面上,清晰放大在两个人的面前。 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冰山美男猛地直起腰来,上半身向着屏幕倾去,身体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变的十分僵硬。 他伸出手去,却颤抖的不成样子,似乎是小心翼翼地想要触碰面前的人,然而那一切却不过是已经发生过的记录而已,再怎样的心疼和想要改变也已经是徒劳。那屏幕归于漆黑的时候,他狠狠地咬住嘴唇,半晌,才脱力似的靠回了床上。 “哎,莫远上将,千万小心一点,你要是不小心掉到时空通道里面去了,我可不知道怎么跟你爸爸交代了。” 他旁边的女人说着担心的话,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有血珠慢慢从被咬破的唇瓣上渗出来,莫远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平复了一会情绪,这才咬着牙挥开了女人的手:“装模作样,不安好心!” 女人摇了摇头:“莫远,不管怎么样,你爸爸娶了我,你就是不叫一声妈,也该叫声阿姨吧?怎么堂堂帝国最年轻的上将,还这么没礼貌?” 莫远不为所动,他努力想做出平静的样子,然而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于是只好故作镇定地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少废话!韩悦,你直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予辰?” 韩悦一笑,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阴狠,她款款站起身来,走到旁边标注着时空通道的矮门边,抬手一按,莫远身边的地面裂开,另外一张病床缓缓从地下升起,上面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量颀长而清瘦,眉目如画,五官清俊,只是唇角和颧骨处各有一块淤青,正是刚刚还在挨揍的宁予辰。 莫远看见他的一瞬间,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拳头上的青筋都攥了起来,这才克制住上前触碰对方的想法。他慢慢把头别了过去,嘴唇紧抿,痛苦之色却表露无遗。 反倒是韩悦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宁予辰的脸。 莫远一字一字地道:“韩悦,你,别碰他!” 韩悦道:“你怕什么,好歹我和予辰也是同母异父的姐弟,我还能害他不成。再说了,让他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人,难道不是你吗?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以什么样的资格来说这样的话。” 莫远胸口剧烈的起伏,没有说话。 “这里过一天,他处已百年。”韩悦注视着弟弟俊美的面庞,慢慢地说:“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予辰恐怕已经经历了无数个世界了,更加不会记得莫远是谁。不过谢谢他的牺牲,为我们证明了药剂非常好用。” 她从一旁拿起了两支注射器,注射器中已经分别吸满了一红一黑两种不同颜色的药水,在阳光的照射下,尤其显得晶莹而饱满。 韩悦幽幽地道:“宿命这种药水,红色的代表着幸运、亲和力、令人不能抗拒的气质,而黑色‘宿命’呢,则代表着晦气、阴郁和注定失败的巧合,真是个好东西。就是不知道宁叔叔当初把它研制出来,想不想得到这会用在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了。” 她摇了摇头,将红色的药水放在一边,举起了黑色的那一支:“原本予辰之前被注射过一次黑色的药水了,应该心甘情愿的当一个炮灰才对,但这东西大概是有时效的,要给他洗脑,看来还得再打一针呢” 针头一点点接近宁予辰的手背,眼看着就要扎进去。而就在这个时候,虚弱地靠在病床上的莫远突然一跃而起,旋身将韩悦推到一边,膝盖向前一顶将她制住,同时伸手抢过桌上红色的药剂,干脆利落地给宁予辰注射了进去。 韩悦猝不及防,尖叫道:“莫远,你——” 她挣扎着拉响了警报,莫远充耳不闻,抱住昏迷不醒的宁予辰,踊身跳下时空通道,同时伸出手来,按下了一个按钮。 时空通道的大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关闭,韩悦扑过去,只听见一个机械的声音:“异时空与本部的联系切断,请工作人员进行维修。” 宁予辰醒过来的时候,耳边传来熟悉的机械广播:“请工作人员注意,身为一名时空修补者,你要做的工作就是取代原有时空中不听话的人物角色,代替他做出应有的反应,从而推动世界正常发展。你担任的是炮灰的角色,一定要保持不断地黑化或者倒霉的良好态势,为衬托主角光环的事业添砖加瓦,关键时刻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成全主角的生命和名声,以维护一个世界的平衡与稳定。” “得得得,知道了,快住嘴吧您呐。”宁予辰按了按太阳穴,苦笑道:“我记着都好几个世界不听这个了,怎么又叨叨上了,真是要了命了。” 他的印象中,在上个世界自己扮演了一个强抢民女、恶毒好色的反面男配角色,成功作死,将女主抢进了自己的王府,给男主创造了英雄救美的机会,完美的为男女主的e结局添砖加瓦,最后被活活打死,营造了一个令人无不拍手称快的完美结局,使那个世界的世界值飞快飙升。看来任务完成的不错,结束后都没有回到总部报道,他就又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想到这里,宁予辰为自己的敬业态度和专业水准点赞。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一次的场景是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此时正值黄昏,前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身后是高耸林立的摩天大楼,街灯如珠,一直延伸到长街尽头,下班的人群熙熙攘攘,都在匆匆向家中走去。 宁予辰双手抄兜,愉快地吹了声口哨,说起来他已经连续好几辈子都穿越到古代做任务了,真的是十分想念现代的手机、淋浴、电视剧这次不管又需要作个什么死,起码基本的物质生活有了保障,可喜可贺。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这个世界的任务和剧情,就听见一声呐喊远远传来:“抓小偷——” 作为一个沐浴在社会主义阳光下的大好青年,听见这句话之后宁予辰无暇细想,眼神一转,抬脚将一块恰好被丢在自己身边的香蕉皮踢了出去。 虽然现在没了内力也没有法术,但多少辈子练出来的身手自然不是盖的,那香蕉皮准确无误地飞到了急速飞奔的小偷脚下。 小偷立刻急刹车,可为时已晚,他还是一个大马趴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手里的钱包飞出,在半空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被赶过来的宁予辰抄在了手里。 装逼技能满点,完美! 宁予辰手里拿着钱包,抬头看向随后气喘吁吁赶过来的女子笑了笑,温柔道:“小姐,这是你的钱包吧?给。” 看见帮助的是个漂亮姑娘以后,更开心了。 这个穿着八厘米高跟鞋一路追赶小偷的姑娘原本是个视男色如粪土的女汉子,却也险些被宁予辰这个微笑闪瞎了眼,脸上一红,一边接钱包一边道谢:“这是我老板的钱包,简直是帮大忙了哎呀真是太谢谢你了啊帅哥,不如我回头请你吃饭” 下面最关键的那句要联系方式的话还没说出口,钱包已经被一只修长的手从身后一把夺过,不屑的声音响起:“少多管闲事。” 宁予辰笑容一僵,乐于助人的心灵受到了深深地伤害,他不能置信这个世间竟然有如此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之人,愕然抬头,一张冷漠却英俊的脸映入眼帘,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自动响起一个机械的声音:提请宿主注意,本世界中心人物孟致安出现。 工作经验丰富的宁予辰立刻反应过来,作为一个坚定扮演炮灰百年不变的工作人员来说,甭管剧情是什么,自己同中心人物的相处状态肯定是相看两厌就没错了。而且看起来,他和这个孟致安应该是旧识,估摸着大约以前就有仇。 孟致安看起来真的很讨厌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看也不再多看宁予辰一眼,满脸不快地对着刚才抓小偷的姑娘道:“程颖,走吧。” 宁予辰进入作死状态,一个箭步挡在两人前面:“哎,等会。孟致安,你这钱包要是没我帮忙,可就够呛能找回来了。连句谢谢都不说,你真够有礼貌啊?” 他虽然话说的很挑衅,但是本性使然,脸上还带着点坏笑,看起来就像调戏街边村花的恶少。 孟致安脸色很差,像他们性格严谨的人,平生最烦的就是宁予辰这样风流浪荡的货,领了他的情,简直比被他揍一顿更加令人心塞。 他带着厌恶瞪了宁予辰一眼,而后愣了愣。 此时正值隆冬时节,到处都是银装素裹,宁予辰穿了一件黑色长风衣,内里配黑色修身长裤,脚上是高帮马靴,这一身在漫天积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鲜明,原本是沉肃颜色,偏偏又被他这个眼带桃花的家伙生生穿出了轻狂味道,薄唇略勾,剑眉半挑,说不出的羁傲风流。大概是身型实在太过修长笔挺,他整个人往那里一站,没见怎么拗造型,就宛若芝兰玉树,气质天成。 不知道是以前从来没有好好打量过对方,还是这人突然脱胎换骨了,孟致安在那一瞬间微微晃神,突然意识到,这个自己一直十分讨厌的,人品恶劣的家伙,竟然长的很好看。 宁予辰也不知道他在想啥,看着对方沉默地盯着自己,直把他看的心里发毛,挑眉道:“你又不是个妞,道句谢有这么难吗?怕我让你以身相许啊?这您放心,我还没瞎。” 长得好看有个屁用,人这么讨厌! 孟致安沉默着抬手,将自己的钱包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转身就走。 那个叫做程颖的小姑娘大概是他的秘书,见状满怀歉意地看了宁予辰一眼,虽然在她心目中,十分不懂眼前这个招人喜欢的帅哥为什么不合老板的眼缘,但到底饭碗还是比美色重要一些,于是只好依依不舍地跟在孟致安的身后小媳妇似的离开了。 宁予辰看着孟致安的背影,幽幽道:“这个世界不错。能跟他作对,我真愿意。” 他话是这样讲,倒也不见多么生气的表情,而后自己笑着耸了耸肩,脑内对话道:“3022,在吗?提出读取世界资料请求。”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脑海中立刻传出了最开始的那个机械音:“工作人员您好。在这个世界里,您将以一名无情渣男的形象出现,刚才同您发生冲突的,就是这一个世界的中心人物,孟致安先生” 宁予辰听得牙疼:“兄弟,咱们都这么熟了,拜托别打官腔行不?有话直说。” “好吧。”3022口气一变:“你目前的身份是城首富姚成的养子,他的女儿姚可薇同你是青梅竹马的恋人。然而后来姚家垮了,嫌贫爱富的无耻渣男你立刻抛弃了姚可薇,娶了另一名富豪之女于菲继续吃软饭。而刚才那名和你发生冲突的孟致安则是京城辛家的幼子,因为不愿意依附家里而来到城打拼。最后他和姚可薇成了恋人,并发展了自己的事业,害得你的公司破产,通过你的无能和他的出色这种极大反差的对比,进一步衬托出对方的优秀” 宁予辰:“” 系统介绍剧情的风格还是这般的酸爽。 然而还没完,3022一鼓作气地把他的结局也介绍出来:“你因为太过心胸狭窄” “停停停,打住!”宁予辰终于难以忍受,心塞道:“亲,能换个代称吗?把‘你’给换成这个世界我的角色名字好不好,你这样我总觉得你是在趁机骂我,太不团结了。” 3022停顿片刻,似乎在查找什么,随即道:“你在这个世界就是叫宁予辰,以后到了哪里你都叫宁予辰。” 宁予辰一愣:“为什么?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他自然不知道,因为莫远掺和了一脚,自己有了代表幸运的红色药水的加持,世界由主导他变成了依赖他,因此在名称问题上,炮灰配角们也是以宁予辰本人的名字来命名的。 3022也不知道,它的电子音似乎带上了几分疑惑的味道:“和总部的联系切断了,现在暂时没有解答。” “算了,那大概是信号不好。”宁予辰无奈道:“你继续说。” “你因为太过心胸狭窄,见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善良美丽的前女友姚可薇本来已经准备代表大玛丽苏白莲神教放你一马,你却还是不肯罢休,买凶暗算孟致安,最后因为你买的凶认错了人,把你当做孟致安打死了” 一阵沉默后,宁予辰不由哈哈大笑:“蠢货,雇个杀手都这么蠢,孟致安哪里像我了哈哈哈,还、还买凶?这得是多么瞎的一个凶啊!” 3022理智地提醒他:“那个蠢货就是你。” “”笑声停下,宁予辰耸了耸肩,叹道:“好吧,每个世界都这么倒霉,我也是习惯了。谁让身为穿越局的工作人员,这是我的职业道德呢。” “其他的具体资料将以原主记忆片段以及分步任务的形式补充,注意接收。” 在同系统对着话的同时,宁予辰已经沿着街边的人行道走出了老远。天色渐晚,霓虹的灯光映在脸上,一会变幻一个颜色,光怪陆离,红的蓝的绿的紫的,将人原本平和的神情都映出了几分恍惚之感。一旁的咖啡店里传出法语的怀旧歌曲,他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习惯性地抬脚向着那家店走去。 走了两步,他又站住了。 兜里没钱。 他僵硬地问:“0322,我不是有个有钱的干爹吗?没有大把人民币也就算了,为什么传说中的金卡、黑卡、牡丹卡也一张都没有?” 难道是搜索的不够彻底?可是兜底都快摸穿了,也是一把空气啊! 第101章 番外眼前人是心上人(四) 醉醉新坑:原来你是这样的保镖 “我让你小子偷东西!我让你小子不学好!我呸!活该你妈早死,活该你爸娶小老婆,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小王八蛋!” 视线渐渐清明,沐行舟被人一脚踩在胸口上,眯起眼睛抬头看去,视线里出现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脸,秃头,小眼,满脸堆肉,像一只被剪去了耳朵的流氓兔。 他记忆中自己没有认识过流氓兔。 还没等沐行舟再次确认,脑袋上又挨了一棍子,虽然没到爆头的程度,但一股温热的鲜血已经顺着脑门流了下来,挡住了视线。 流氓兔继续骂:“怎么着,不装死了?还他妈偷到老子头上来了,哼。” 他狠狠揍了沐行舟一顿,把自己的钱抢回来,出够了气之后趾高气扬地离开了,留下沐行舟一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思考人生。 不知道是不是打坏了脑子,反正刚才的人不认识,现在的环境不认识,之前的事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可那记忆里他分明应该已经死了。 他还没弄明白眼下自己身在何方姓甚名谁,就听见一个有些聒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唉呀妈呀,死人哎。” 沐行舟:“” 他勉力动了动,表示自己还有气,求别埋。 这时,他听到一个人缓缓地说:“这是刚才挨揍那个人?” 这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清清爽爽的很好听,可是无论是谁听见他的话,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中无端发紧,依稀有种酸胀的感觉,就好像对方的心里头有无限的遗憾沉痛不能化解也无法发泄,却一点点地从周身渗透出来,让人也仿佛都替他难过起来。 沐行舟愣了愣,心头怦怦急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开口喊出了一个名字,然而他刚才被人掐过脖子,嗓音已经沙哑,这声音听起来也不过像是徒劳地。 所以两个人都没有搭理他,刚才那个聒噪的声音回答道:“是啊卫三,刚我听那胖子骂了,这小子偷了人家的钱,所以才挨了这顿揍。这会估计是打他那胖子走了,我看这就算没死也去了半条命了,也活该,咱快走吧。” 卫洵本来不关心这样的事情,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刚才看到这张满是血污和灰尘的脸时,心里面不受控制地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鼻子一酸,几欲落泪。 他没搭理郑柯,而是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百元钞票,弯腰放在这个狼狈不堪的小青年面前,随口道:“拿去买点药吧。” 郑柯愕然:“我说卫三,你啥时候这么有同情心了?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吧?” “少废话了。“卫洵说:“人能活着都是好事,命可比这值钱多了。走吧。” 郑柯原本还想说话,但听他说到了那句“人命”,心肝肺全部抖了三抖,心里也有点难受,闭上了嘴巴不再触霉头,叹了口气一推好友的肩膀:“不想了不想了,是我嘴贱,走走走。” 看见昔日的两个铁哥们,沐行舟锈住的头脑终于渐渐转动起来,他摸了摸摆在面前甚至还有些余温的人民币,虽然不能判断卫洵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但他自己,应该的确是作为什么“东西”附了别人的身了。 这是庄生晓梦迷蝴蝶?他一觉醒来就成了一个正在挨揍的小偷?、 不,不能这么说,他之前并不是在睡觉 记忆中心脏处曾经感受过的那种疼痛似乎又一次席卷而来,将人淹没。 他原本是京城沐家的大少爷,也算是身份显赫的人物,只不过因为从小有先天性心脏病,因此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家族继承人,也就更没有想过,居然还有人会煞费苦心地害他。 沐行舟还记得他那天病发明明是在自己的卧室里,他这病也有年头了,每次情绪一激动,胸闷气喘心口疼还是免不了的,沐行舟大衣兜里是常年备有药的,于是他伸手从衣兜里面拿药,然而药瓶却是空的。 沐行舟的嘴唇逐渐青紫,冷汗打湿了额发,心却一下子凉了下来。 自己的身体他十分清楚,早上发现药瓶快要空了,还是特意新换药,现在瓶子怎么会突然就空了呢? 这一天是他的生日宴会,家里人员繁杂倒是真的,可是能接触到他沐大少外衣的,屈指可数。 这几个人中,无论哪一个,沐行舟都不愿意怀疑,可是事实如此,容不得他不去想。 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现在自个都成贼了,眼下数九寒天,再趴下去就要被冻在地上了。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想了想,没有拿卫洵给的钱。 一开始刚见面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现在忍不住暗暗庆幸卫洵没听见他那一声招呼,不然面对起来也是尴尬,更何况死而复生这种事,一般人也不会相信吧。 他不知道自己的是怎么死的,心里也一直存着这个结,大概是从小生活条件优渥,沐行舟心高气傲惯了,不大想接受这种类似于施舍的馈赠。 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自己这种脑残的行为。 坐在四面漏风的棚子里等着自己的牛肉板面时,沐行舟第一千次唾骂自己。早知道原主家里这么穷,他一定不装那个没有观众的逼。 有了那些钱,最起码现在他能舍得给自己的牛肉板面多要个鸡蛋吧 不食人间烟火的沐大少爷第一次觉得几百块钱原来竟然这么多,也是第一次发现,这种叫做牛肉板面的东西居然也很好吃。 热气腾腾的板面端了上来,红彤彤的辣油浮在汤面上,香气直冲鼻端,大概是看这个小伙子长的太好看,碗里的牛肉要比别人多上一些,沐行舟端起碗来喝了口汤,融融的暖意涌上来,顿时感觉身心得到了救赎。 他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吃辣的,没想到这种东西的味道居然这么好,虽说现在变穷了,但是换了一个好身体,也算是好事。 勉强算吧? 这个身体的主人叫沈舟,关于他的生平,一言以蔽之,悲催。 就像之前流氓兔骂的,他妈被他爸气死了,他爸仗着长得好娶了个阔太太,现在也不知道浪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家里只剩下他,他舅舅一家,还有一个年迈卧床的姥姥。 他姥姥常年生病,舅舅舅妈开了一个卖早点的小摊子,摊场还不如他现在坐着的这个棚子大,还养着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他自己高中毕业找不到工作,家里又困难,只好整天靠着偷鸡摸狗混日子,偏生还没有楚留香的本事,三天俩头被人打的半死。 “哥哥哥哥!表哥!” 他正想着,忽然从身后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揽住了他的脖子:“我跟你说个事!” 沐行舟手一抖,差点把碗扣了,他拨开表弟的手,白了对方一眼:“听见了,没聋。” 沈泽习惯了自家表哥的臭脾气,并不以为意,嘿嘿笑着搓了搓手:“哥,伤好了不?” 沐行舟拿起桌上的纸巾,慢慢拭了拭嘴角,看见身边没有放废纸篓,就把纸巾拿在手里,缓缓开口:“有话直接说。” 沈泽:“” 不过说句话而已嘛,做那么多前/戏干啥,看这威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说的是“拉出去砍了”。 不过他哥脸嫩,长的跟花泽类似的,再怎么板脸他也不怕,沈泽拿起手里小广告给沐行舟看:“哥,你瞅瞅,鼎丰那个老总找贴身保镖呢,不限学历,待遇丰厚,只要身手好就行,月薪五千啊,五千!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咱哥俩的机会来了啊!” 他最后那句话说的声音有点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沐行舟吃过了饭没有漱口,本来不想多说话,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被他的口气气乐了:“怎么着,你这是想打入对方集团内部当个卧底,然后干一票大的?” 沈泽看见向来街头流氓似的表哥突然气场这么强,莫名觉得别扭,还没有想出来下面要说个啥,手里的纸已经被对方抢了过去,沐行舟看了两眼,脸色微变,突然问道:“鼎丰的老板叫卫洵?” “是啊,哥,你不知道吗?这个卫洵就是卫家那个三少爷,可牛逼了,办这个公司不到一年,但是那气派可真不小。这回听说是为了给他兄弟报仇,和道上的一个什么人别起来了,所以要从外边找个保镖贴身保护着。” 原来卫老三的公司办了还不到一年,怪不得他不知道——沐行舟一睁眼睛,就已经是他死的一年以后了。 他低声重复了沈泽话里的几个字:“给他哥们报仇?” 第102章 番外眼前人是心上人(五) 云歇向江寻意眨了眨眼睛,这才笑道:“好罢,那我们洗耳恭听。” 他们准备听了,那孩子却是久久不语,云歇有些不耐烦了,刚要说话,便听他幽幽地道了一句:“这位公子,其实你之前说的话,也对也不对。” 云歇道:“什么?” “你说龙性本淫是没错的,只不过再是贪花好色,也没到见了个女人就扑上去的程度他对我娘,应该是真的有情。” 虽然已经清楚对方其实并不是个“孩子”他的年纪要比自己和云歇加起来还大上很多,但听着稚嫩的语音说出这样的话来,江寻意还是有些莫名的尴尬,听到这里不由摸了摸鼻子,云歇却忽然悄悄拉了下他的手,用下颏指了指地面。 江寻意低下头去看见云歇示意的东西,倏地一怔。 他们两个这番小动作并没有被对方注意,那孩子续道:“只不过他大概也没有想到人龙结合,会生出这么一个怪物来,更没有想到我会一出生就杀死了娘亲,所以他一直恨我,为我取名卓螂。” 他讲到这里,江寻意微微扬眉,已经知道对方口中的“卓螂”是什么意思——那是一种弑母的昆虫,龙君会为自己的亲子起这个名字,含义不言而喻。 “他虽然没有杀了我,但从小到大对我的羞辱打骂也都没有断过。这里本来就人迹罕至,即使有人误入,也都被我吃了,所以我们互相憎恨也互相陪伴,我就是这样长大的。直到有一天,我爹” 江寻意顺口道:“你还叫他爹?” 卓螂道:“一个称呼而已,又能代表什么。不管我叫不叫他爹,他都是我的生身之父,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父子之间都能相亲相爱,我也早都习惯了。” 江寻意还没有说什么,云歇反倒一反常态地插嘴道:“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什么?前辈请讲。” 与此同时,他的手似乎很不经意地抬起来,哥俩好一样搭在了江寻意的肩膀上。 当初被自己的父母选择舍弃,心中的确不能说是不痛苦的,但江寻意一向心志坚定,遇事豁达,事情又毕竟过去了这么久,他刚才听见卓螂的话时,就算微有触动,也不会再像最早时那样愤激难过了,此时被云歇这样一搂,感觉到他温热的掌心覆在自己的肩胛骨上,江寻意眨了眨眼睛转过头去,唇角不由扬起。 云歇深深地看着他,报以一笑。 卓螂道:“我爹原本是天上的龙君,常年生活在灵气丰沛之地,被贬到这里来之后自然不能习惯,每五百年就要因为戾气的侵蚀而换一次皮,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我便趁此机会逃走了。” 卓螂逃走那年刚好二十二岁,正好是年轻人最意气风发的年纪,江寻意本以为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没想到是翩翩公子邂逅浣纱姑娘的老桥段,不由大感无趣。 卓螂大约是很久没有同生人聊过天了,十分不会看人脸色,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我那时想着自己出生弑母,见弃亲父,心中苦闷异常,天地茫茫,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就沿着河岸一直走、一直走那一天的夜色极美,恰是早春时节,冬日里的最后一场雪刚刚过去,薄薄地覆在岸边的石头上,天上的月亮倒是又大又圆,清辉就那样洒下来,让人分不清雪光还是月光我当时就想,这里真美啊,我在山洞里面的时候,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这样美的景色,只要天地间还有这样的美景,大约人就会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吧?” “我想着想着,突然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歌声,那声音我到现在还记得,唱的是‘雪尽寒轻,月斜烟重。清欢犹记前时共。迎风朱户背灯开,拂檐花影侵帘动’1——正符了我心中所想,于是一愣,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姑娘正蹲在小河边上,一边洗衣服一边唱歌,她听见我的脚步声也跟着转过头来,真真是明眸皓齿,玉面朱颜” 江寻意偷偷掩袖打了个呵欠,侧眼看去,发现云歇却听的认真,唇边还噙了一抹温柔的笑意,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甜蜜又愉快的事情。2 可是诗人也曾有言“人生若只如初见”,惊鸿一瞥,目遇成情固然美好,但往往有情人不会像期待中的那样终成眷属,卓螂虽然就此同那女子两情相悦,但他的身份特殊,非人非妖,又天性喜欢噬人血肉,既想同对方在一起,又实在担心自己会伤了她,因此一番痛苦的抉择之下,还是决定结束这段情分。 “只是我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她却始终不肯罢休,一定要弄明白我为什么要离开她。我那时本就心中苦闷,也是被逼的紧了,急怒之下干脆将我的身世和盘托出,又骗她道,等我爹恢复了元气,随时有可能会出来抓我回去,以他对我的憎恨,到时候说不定会屠戮全村。她果然被吓住了,我这才得以脱身。” 卓螂说到这里,却再一次停住了,手覆额头,沉默不语。以他现在的样貌做出这个动作来有些可笑,但云歇和江寻意却谁也没有露出笑意,亦没有打断他——他们都已经意识到,这个故事还没有讲完。 果然过了一会之后,卓螂又自己说了下去:“只是我人虽然离开了,心里面却总是惦记着她的,自从别后辗转反侧,没有一天睡踏实了,于是我就想,我得回去看看她,不让她知道,只偷偷看上一眼就好。” “结果这一看之下,却发现她竟然已经不在村子里了,我这下着急起来,也顾不得隐藏行踪,四处向村民询问打听,却发现在我离开那一天的当晚她就走了,而且走的方向正是这里。” 江寻意听到这里,已经基本上猜出了后续是怎么回事,他看卓螂语音发颤,大有说着说着上不来气,就一头厥过去的趋势,为了防止这伤情的故事活生生把他给讲死了,于是道:“前辈若是说累了,不如我来猜一猜吧,你既然现在回到了这个山洞里,并且吞噬了龙君,操控自己的幻影为你所用,也就是说你那天发现那位姑娘的行踪之后,应该是立刻赶了过来,发现她已经见到了龙君。接下来有两种可能,一是她被龙君害死了,你恼怒之下爆发了小宇宙哦,抱歉,你恼怒之下孤注一掷为她报仇,竟然凭着一股恨意赢了你爹,只是身体难以承受吞噬对方带来的重压,竟然缩小成了孩童模样,再也变不回来了” 江寻意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看来这第一种猜测显然是不对的那么就是你发现她和龙君其实是一伙的,龙君被贬下界,身有禁制,不能离开这里将你捉回去,那姑娘便利用你的担心,让你自投罗网。” 云歇听他说到这里,嘴唇未动,犹豫了一下,却并没有开口。 江寻意说话的语速很快,口气更加平淡冷漠,本来一件痛彻心扉的往事让他讲的平平板板,卓螂在有些不悦的同时,却也不由自主地为他这种情绪所带动,变得冷静了一些。 卓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语气:“公子敏慧,所猜测的基本上与真相相去不远,只是有一点,她却不是我杀的。” 云歇不动声色地道:“哦?那不知道那位姑娘是如何去世的呢?” 卓螂苦笑道:“我亦不知。我和爹先动的手,我不是他的对手,自顾不暇,也就没有分散精力注意她,她却突然之间就口吐鲜血当场就没了气息。” 云歇听见这番话,立刻彻底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他身边的江寻意微微叹了一口气。 云歇回过头来,温存地搂了搂江寻意的肩膀。 他本来就是习惯性的听不得江寻意叹气,原本还想亲亲对方的脸,只是碍着有外人在跟前,想到江寻意脸皮薄,这才作罢,没想到一转身,发现卓螂在看着他们。 “刚才那些对话我都听见了,没想到你们两名男子,感情倒好。”卓螂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难道说男人只有和男人在一起才是对的?” 江寻意:“” 云歇失笑,然而笑过一声之后,他又叹了口气,抬脚一踢,一样东西就“当啷啷”滚到了三人中间。 云歇摇头道:“前辈,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么我想,你应该是误会她了。” 第103章 番外眼前人是心上人(完) 醉醉新坑:原来你是这样的保镖 “我让你小子偷东西!我让你小子不学好!我呸!活该你妈早死,活该你爸娶小老婆,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小王八蛋!” 视线渐渐清明,沐行舟被人一脚踩在胸口上,眯起眼睛抬头看去,视线里出现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脸,秃头,小眼,满脸堆肉,像一只被剪去了耳朵的流氓兔。 他记忆中自己没有认识过流氓兔。 还没等沐行舟再次确认,脑袋上又挨了一棍子,虽然没到爆头的程度,但一股温热的鲜血已经顺着脑门流了下来,挡住了视线。 流氓兔继续骂:“怎么着,不装死了?还他妈偷到老子头上来了,哼。” 他狠狠揍了沐行舟一顿,把自己的钱抢回来,出够了气之后趾高气扬地离开了,留下沐行舟一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思考人生。 不知道是不是打坏了脑子,反正刚才的人不认识,现在的环境不认识,之前的事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可那记忆里他分明应该已经死了。 他还没弄明白眼下自己身在何方姓甚名谁,就听见一个有些聒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唉呀妈呀,死人哎。” 沐行舟:“” 他勉力动了动,表示自己还有气,求别埋。 这时,他听到一个人缓缓地说:“这是刚才挨揍那个人?” 这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清清爽爽的很好听,可是无论是谁听见他的话,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中无端发紧,依稀有种酸胀的感觉,就好像对方的心里头有无限的遗憾沉痛不能化解也无法发泄,却一点点地从周身渗透出来,让人也仿佛都替他难过起来。 沐行舟愣了愣,心头怦怦急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开口喊出了一个名字,然而他刚才被人掐过脖子,嗓音已经沙哑,这声音听起来也不过像是徒劳地。 所以两个人都没有搭理他,刚才那个聒噪的声音回答道:“是啊卫三,刚我听那胖子骂了,这小子偷了人家的钱,所以才挨了这顿揍。这会估计是打他那胖子走了,我看这就算没死也去了半条命了,也活该,咱快走吧。” 卫洵本来不关心这样的事情,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刚才看到这张满是血污和灰尘的脸时,心里面不受控制地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鼻子一酸,几欲落泪。 他没搭理郑柯,而是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百元钞票,弯腰放在这个狼狈不堪的小青年面前,随口道:“拿去买点药吧。” 郑柯愕然:“我说卫三,你啥时候这么有同情心了?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吧?” “少废话了。“卫洵说:“人能活着都是好事,命可比这值钱多了。走吧。” 郑柯原本还想说话,但听他说到了那句“人命”,心肝肺全部抖了三抖,心里也有点难受,闭上了嘴巴不再触霉头,叹了口气一推好友的肩膀:“不想了不想了,是我嘴贱,走走走。” 看见昔日的两个铁哥们,沐行舟锈住的头脑终于渐渐转动起来,他摸了摸摆在面前甚至还有些余温的人民币,虽然不能判断卫洵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但他自己,应该的确是作为什么“东西”附了别人的身了。 这是庄生晓梦迷蝴蝶?他一觉醒来就成了一个正在挨揍的小偷?、 不,不能这么说,他之前并不是在睡觉 记忆中心脏处曾经感受过的那种疼痛似乎又一次席卷而来,将人淹没。 他原本是京城沐家的大少爷,也算是身份显赫的人物,只不过因为从小有先天性心脏病,因此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家族继承人,也就更没有想过,居然还有人会煞费苦心地害他。 沐行舟还记得他那天病发明明是在自己的卧室里,他这病也有年头了,每次情绪一激动,胸闷气喘心口疼还是免不了的,沐行舟大衣兜里是常年备有药的,于是他伸手从衣兜里面拿药,然而药瓶却是空的。 沐行舟的嘴唇逐渐青紫,冷汗打湿了额发,心却一下子凉了下来。 自己的身体他十分清楚,早上发现药瓶快要空了,还是特意新换药,现在瓶子怎么会突然就空了呢? 这一天是他的生日宴会,家里人员繁杂倒是真的,可是能接触到他沐大少外衣的,屈指可数。 这几个人中,无论哪一个,沐行舟都不愿意怀疑,可是事实如此,容不得他不去想。 算了,想那么多干啥,现在自个都成贼了,眼下数九寒天,再趴下去就要被冻在地上了。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想了想,没有拿卫洵给的钱。 一开始刚见面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现在忍不住暗暗庆幸卫洵没听见他那一声招呼,不然面对起来也是尴尬,更何况死而复生这种事,一般人也不会相信吧。 他不知道自己的是怎么死的,心里也一直存着这个结,大概是从小生活条件优渥,沐行舟心高气傲惯了,不大想接受这种类似于施舍的馈赠。 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自己这种脑残的行为。 坐在四面漏风的棚子里等着自己的牛肉板面时,沐行舟第一千次唾骂自己。早知道原主家里这么穷,他一定不装那个没有观众的逼。 有了那些钱,最起码现在他能舍得给自己的牛肉板面多要个鸡蛋吧 不食人间烟火的沐大少爷第一次觉得几百块钱原来竟然这么多,也是第一次发现,这种叫做牛肉板面的东西居然也很好吃。 热气腾腾的板面端了上来,红彤彤的辣油浮在汤面上,香气直冲鼻端,大概是看这个小伙子长的太好看,碗里的牛肉要比别人多上一些,沐行舟端起碗来喝了口汤,融融的暖意涌上来,顿时感觉身心得到了救赎。 他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吃辣的,没想到这种东西的味道居然这么好,虽说现在变穷了,但是换了一个好身体,也算是好事。 勉强算吧? 这个身体的主人叫沈舟,关于他的生平,一言以蔽之,悲催。 就像之前流氓兔骂的,他妈被他爸气死了,他爸仗着长得好娶了个阔太太,现在也不知道浪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家里只剩下他,他舅舅一家,还有一个年迈卧床的姥姥。 他姥姥常年生病,舅舅舅妈开了一个卖早点的小摊子,摊场还不如他现在坐着的这个棚子大,还养着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他自己高中毕业找不到工作,家里又困难,只好整天靠着偷鸡摸狗混日子,偏生还没有楚留香的本事,三天俩头被人打的半死。 “哥哥哥哥!表哥!”他正想着,忽然从身后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揽住了他的脖子:“我跟你说个事!” 沐行舟手一抖,差点把碗扣了,他拨开表弟的手,白了对方一眼:“听见了,没聋。” 沈泽习惯了自家表哥的臭脾气,并不以为意,嘿嘿笑着搓了搓手:“哥,伤好了不?” 沐行舟拿起桌上的纸巾,慢慢拭了拭嘴角,看见身边没有放废纸篓,就把纸巾拿在手里,缓缓开口:“有话直接说。” 沈泽:“” 不过说句话而已嘛,做那么多前/戏干啥,看这威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说的是“拉出去砍了”。 不过他哥脸嫩,长的跟花泽类似的,再怎么板脸他也不怕,沈泽拿起手里小广告给沐行舟看:“哥,你瞅瞅,鼎丰那个老总找贴身保镖呢,不限学历,待遇丰厚,只要身手好就行,月薪五千啊,五千!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咱哥俩的机会来了啊!” 他最后那句话说的声音有点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沐行舟吃过了饭没有漱口,本来不想多说话,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被他的口气气乐了:“怎么着,你这是想打入对方集团内部当个卧底,然后干一票大的?” 沈泽看见向来街头流氓似的表哥突然气场这么强,莫名觉得别扭,还没有想出来下面要说个啥,手里的纸已经被对方抢了过去,沐行舟看了两眼,脸色微变,突然问道:“鼎丰的老板叫卫洵?” “是啊,哥,你不知道吗?这个卫洵就是卫家那个三少爷,可牛逼了,办这个公司不到一年,但是那气派可真不小。这回听说是为了给他兄弟报仇,和道上的一个什么人别起来了,所以要从外边找个保镖贴身保护着。” 原来卫老三的公司办了还不到一年,怪不得他不知道——沐行舟一睁眼睛,就已经是他死的一年以后了。 他低声重复了沈泽话里的几个字:“给他哥们报仇?” 沈泽的表情天真无邪:“你不知道是谁呀哥?不可能吧。卫家三少和沐家那个有心脏病的大少爷的关系那是出了名的铁,结果一年前,沐大少不知道因为什么,心脏病发作,一下子给死了,那可把卫少给伤心的哟,我听东子讲,他上坟的的时候都哭昏过去了,还想把头往墓碑上头撞,幸好一堆人拦着。这不,人都死了一年了,卫少那还是不死心,非说他那兄弟是被人给坑死的,到处的查——嗐,要我说,这人有心脏病,那死了不是很正常嘛,有啥可查的,有钱人,就是吃饱了撑的。” 他说完之后一抬头,看见沐行舟已经把目光从那张纸上移开了,正在幽幽地看着自己。 沈泽:“” 莫名害怕。 沐行舟掸了掸手里的纸,心中倒确确实实地因为他的话有所触动——他没弄明白自己是被谁坑死的,吃了这么个暗亏,即使是再好的朋友,心里头也难免对卫洵有点疙瘩,但是听沈泽这么一说,又觉得自己应该相信卫三。 不如去应聘试试吧,也见见他,说不定还可以表明身份呢。好歹也能让这小子不用再为了自己瞎折腾了。 沐行舟一向是个干脆的人,下定了决心之后直接把那张广告单收了起来,对沈泽说:“我去。” 沈泽立刻忘记了表哥刚才那阴森森的眼神,有些兴奋起来:“什么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你看好了,这上面说‘只招一人’。” 沐行舟眼神真诚:“有我去,就没你什么事了。外面天冷,我也不想让你白跑一趟还伤了自尊。” 他自然而然地把手里的废纸递给沈泽,吩咐了一句:“丢掉。”跟着转身离开。 沈泽原地站了一会,没吭声,委委屈屈地把废纸扔进了街边的垃圾桶里,感觉今日的寒风分外萧瑟。 沐行舟敢这么说,因为他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很有信心的。 虽然有先天性心脏病,但是他生活条件好,无论是医疗还是饮食都跟得上,因此平日里症状也不是十分严重,估计这也是卫洵不相信他说死就死了的原因之一。沐行舟身为豪门之子,谁又都知道他这个病秧子可是沐家全家上下的宝贝疙瘩,因此没点身手还真有些缺乏安全感,虽说比不上卫洵那个军队练过的,但当保镖,哼,不在话下。 梁平昭最近有点烦。身为特别助理,最怕的就是摊上一个天天花样作死的老板,偏偏他家老板少爷脾气,有钱有权,神经起来谁也挡不住,这已经疯了一年了还没缓过劲来,简直让他每一天都活的焦头烂额。 沈泽的消息大部分是正确的,只是细节方面有一些小偏差,卫洵会跟道上的人结梁子,不是因为给沐行舟报仇——沐行舟死的蹊跷,他查了这么久,连根仇人的毛都没摸到。而是因为在酒吧喝酒的时候,看见京城这边道上的一个太子爷醉眼迷离地搂着个少爷叫了沐少的名字,卫洵当场就挽袖子亲自上阵,把人家给捶了一顿。 虽然以他的身份,就算是揍了人对方也得捏着鼻子过来道歉,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被打的那个也是心狠手辣的人物,又是道上混惯了的,梁平昭这才想着给卫洵找个贴身保镖,好歹也防范一段日子。 只不过卫洵自己本身就是当过兵的,身手太差来了也没有用,合适的实在不好找,因此当梁平昭听说有个身手还不错的小青年连胜了三场之后,立刻把别的事扔在一边,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 面试保镖的大厅里人多,有些乱糟糟的,然而梁平昭却第一眼就看见了在大厅里抱臂而立,懒洋洋靠在一张桌子边上的青年。 倒不是因为对方过于出众的容貌,而是他身上的气质让梁平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冷淡、沉凝,但整体上来说并不阴郁,反倒有一种一切尽在掌中的沉稳,像那个人。 不光如此,仔细看看似乎连眉眼都有几分相似,梁平昭心中一颤,想到卫洵,忽然有种让沐行舟立刻离开的冲动。 他想到这里就要开口,身后却突然幽幽传出来一个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梁平昭吓的一哆嗦,只觉得这声音里似乎有种山雨欲来的味道,他连忙往旁边闪了闪,卫洵径直走到了沐行舟面前。 沐行舟刚才是没有注意到来了人,见到梁平昭满脸惊疑地盯着自己看,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立刻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老老实实地回答:“沈舟。” 他说完这句话,卫洵忽然上前两步,倒是把沐行舟吓了一跳,不过他身后就是桌子,没得退,眼睁睁看着卫洵一只手攥住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沈舟这张与沐行舟过去颇有几分相似的秀美面庞。 这时间久的沐行舟几乎都要觉得对方是在像武侠里那样,检查自己带没带人/皮/面/具了。但卫洵的外公这边世代从军,他自己本身也是个兵痞子出身,一向霸道惯了,力气又大,沐行舟索性也就不跟他较这个劲,一动不动让卫洵看个够,反正脸是原装的,虽然灵魂有点不匹配,不过一起长大的发小了,他知道卫洵没有阴阳眼这样的外挂。 沐行舟脸上的表情收敛的恰到好处——惊慌中有一些畏缩,良久,卫洵一甩手放开他,随手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脸显厌恶之色,沐云行与他的距离近,甚至可以听见对方低低地冷嗤一声:“什么东西,也配和小舟比。” 沐行舟:“”心情有点复杂,不知是喜是怒。 卫洵似乎一眼也不想多看见他,头也不回地大步向门外走:“让他滚。” “这又是怎么了?谁那么大胆子敢惹我们卫少?”他没走两步,就被本来跟在后面想过来看热闹的郑柯拦住了肩。 卫洵心中莫名不想让对方看见沐行舟,沉着脸说:“你管那么多干嘛?滚滚滚。” 然而郑柯的双眼视力52,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跟沐行舟神似的青年,失声道:“行舟?” 这个名字出口,卫洵的身体就是一颤,回头盯着郑柯,眼神像要吃人。 好在他这间歇性发作的神经病已经犯了将近一年了,郑柯又一向嘴欠,被瞪的有点麻木,见状仔细看了看:“哦,不好意思认错人了不是行舟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也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一丝失落,为了转移话题,没话找话地向梁平昭询问:“这人谁啊?干嘛来的?” 梁平昭小声地解释了两句给卫洵找保镖的事,前因后果郑柯倒也知道一些,听完了回头看了沐行舟一眼,皱眉道:“就他这小身板,也是当保镖的料?就说咱们卫少身手好一般人也比不过吧,你好歹也找个胖一点的,到时候挡枪子面积也能大些啊。” “他之前是通过了好几轮测试才到这里的,听说身手倒是不错。”梁平昭下意识地解释了一句,又很快地回答道:“不过郑少说的有道理,我这就让他走” “哎等等。” 第104章 番外几生修得到梅花(一) 瑞雪无声,大约又就着昨夜的梦悄悄地一起来过了。清晨一出了门,目光所及之处皆都雪色斑驳,长长的街道上行人稀少,白茫茫一片延伸向远处,好像没有了尽头一样。此时的天倒是已经放晴了,晨曦微露,那金红色的日光在雪上跳跃,浮出万点晶莹,宛若琉璃世界。 然而少年却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天气——他穿了一件灰扑扑的旧棉袄,本来在这银色天地之中就已经够显眼的了,偏生身上还摞了不少花花绿绿的大补丁,简直是不管跑到哪里都自带闪光。 他慌慌张张地狂奔着,耳边萦绕着凌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惶急之下也分不清楚这到底是属于自己还是属于身后那帮追赶者,眼看着这一次策划已久的出逃又要泡汤,又觉得说什么都不甘心,于是一咬牙,拐弯冲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巷子里。 肃杀的北风席卷过来,扑了人满身的雪花,少年冻的一个哆嗦,心里面却涌出欢喜——这说明巷子的另一头是有出口的,这是一条生路! 心中一松,忽然有个声音传进了耳朵: “‘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香中骨彻1’。古人诚不欺我” 这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很是温润,听起来有种柔情款款的味道,偏偏其中又带了三分的意气风发,大概是什么少年得意的人物,把一首咏梅诗都念出了铿锵的味道。 可转眼间就被另一个人毫不客气的打断了:“行了吧你,还走不走了?一大早晨,对着棵白梅都能泛酸,你可真是越来越风雅了。” “风雅”两个字加了重音,显然是在打趣他,先前那男子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阿寻,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花而不是人?我眼前之人自比这梅花更加高洁,更加美哎,哪里来的小崽子,看路!” 今天大概注定不是一个适合云歇抒情的日子,他第一句话被江寻意打断,反过来调戏对方的时候又碰上了一个横空出世的小崽子。这个少年一路狂奔过来的脚步声自然瞒不过云歇和江寻意,只不过大雪天里野小子打闹疯跑原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两个人都没当回事。直到他穿过这条狭窄的小巷,想硬从云歇身边挤过去,自己反倒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时,云歇才伸手扶了一把。 云歇本来懒得管闲事,扶他站稳后立刻就松开了手,那少年也顾不上道谢,撒腿就要继续跑,冷不防云歇无意中多看了他一眼,立刻伸手拎住了对方的后领子:“哎,小家伙,等一等,你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还没有回答,就听见一个人道:“怎么了?” 语音朗朗如珠玉相击,是刚才说话的另一个人,之前没有注意,这次倒是辨的分明,他的声音是从头顶处传下来的。 少年吓了一跳,不由抬首,只见旁边的围墙上面竟然立着一个青年,宽袍广袖,佩剑悬腰,整个人被晨光镀上了一层金边,边说话边从墙头上跃了下来,厚底长靴无声地落在了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踩出来。 少年明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赶紧摆脱身后那只手速速逃命,结果一抬眼看清了那人的相貌,顿时脑袋一空,傻呆呆的把其他事都给忘了。 雪光掩映下,这青年当真是宛若桃华灼灼,棠棣翩翩,俊美无双,怪不得他的同伴刚才那拿花来比他。 就算知道这只是个不懂事的傻小子,云歇也还是对他的眼神有点不痛快,拽着他后领子的手晃了晃,自己小声嘟囔道:“看什么看。”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给老子把人放开!” 少年的身体狠狠一哆嗦,云歇和江寻意同时回过头去,云歇意识到那一声是跟自己嚷的,眯了眯眼睛,唇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江寻意斜他一眼,知道今天注定有人要倒霉,索性抱着肩膀看起好戏来。 几个大汉拿着棍棒顺着少年刚刚奔跑的方向追了过来,领头人看清了云歇和江寻意的打扮,眼珠一转,立刻意识到什么,反应极快地转过身照着刚才大吼之人的脑袋狠狠扇了一巴掌,骂道:“蠢货,瞎了眼睛看不出来面前是贵人吗?也是你能放肆的!” 云歇微微一笑,松开了手,少年却也不跑了,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 领头人上前一步,目光在云歇和江寻意的脸上各自一扫,又很快移开,赔笑道:“在下韩福,是前面朝朝楼的护院,在这给贵人请个安。两位公子,这孩子是我那店里面的小厮,被他爹娘卖到这里来的,已经签了死契了,一向有些偷鸡摸狗的臭毛病,我本来想关起来教训教训,没想到一不留神就让他给跑了。冲撞了二位,真是不好意思小的这就把他带回去。” 云歇这人本来就是没事也能搅出三分事来,挨了那句骂又怎么可能被这一两句话就给轻而易举的打发了,慢条斯理地笑道:“是吗?不过偷一点东西,就要往死了打,居然连烙铁都用上了,贵店的规矩,还真是严厉。哎呀,这开的该不会是黑店吧?” 他刚刚就是看见少年身上的伤痕,才会出手拦他,江寻意站在旁边,听见云歇的话后瞥了一眼,果然见到对方衣服上面开了好几道口子,像是被鞭子抽打后勾破的,露出来的肌肤上有着明显的烫伤伤痕。 还有那朝朝楼,是什么东西?听着就不像个好地方。 他微微皱眉,只听韩福向云歇道:“公子说的哪里话,咱们做的可是正经生意。听公子的口音,您是外地人吧?小的刚才只不过是怕耽误二位公子的行程,若是公子有闲又不能放心,愿意来朝朝楼里坐一坐,亲自查看一下,那小的也求之不得呀。” 云歇回头向江寻意笑道:“你瞧瞧,我可是好久没有见过这么识相的人了。” 江寻意听韩福说的坦荡,倒还真有三分怀疑是自己误会了人家,听云歇这样说轻笑了一下,回道:“倒也是。听你说话而还能保持住风度,光凭这一条,我便要佩服他了。” 他说完以后,忽然感觉身后一个细细的声音带着颤音说了一句:“不能去。” 北风呼呼过耳,要不是修真之人五感灵敏,还真要把这句话给错过去了,江寻意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少年,发觉他正在轻微地哆嗦着,也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他于是抬手按上对方的肩膀,低声道:“为什么不能去?朝朝楼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直截了当地询问,连点安慰和客套都没有,长得也文文弱弱,然而搭在肩头的手掌却意外地传来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道,仿佛一下子就可以感觉到,这个人值得依靠似的。 云歇没有回头,却若有所觉,微微侧过身子,把正在说话的两个人挡在身后,跟韩福东拉西扯起来。 少年不那么害怕了,然而对方袖口传来的幽微冷香还是让他忍不住惭愧又紧张,话说的也结结巴巴的。 在他颠三倒四的叙述中,江寻意也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一开始神情发冷,到后面却是越来越古怪,一双剑眉不由挑起,表情要笑不笑的样子,瞟了眼云歇的背影。 云歇发挥特长,和韩福胡说八道了一会,忽然听见身后的江寻意轻轻笑了一声。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也忍不住跟着露出笑意来,对韩福道:“行,听起来倒像是个风雅的地方,只不过我家里的事情可不是我做主,你等我问问啊。” 云歇说着侧头道:“阿寻,你想去吗?” 江寻意道:“不去。” 韩福:“” 这人说话也太干脆了。 他表情僵了僵,又堆起满脸的笑容来:“二位公子若是事忙,小的也不敢耽误,那就请公子把那孩子还过来吧。” 江寻意道:“不行。” “”韩福刚才还觉得云歇这人说话难缠,然而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此时此刻才意识到他的好,下意识地看向云歇,不料对方笑吟吟:“都说了我听他的。他说不行,那就不行吧。” 韩福一口气憋了半天,这时候实在有点上火。然而他见的人多了,像云歇和江寻意这样的,一身矜贵之气做不得假,再加上江寻意挂的那把剑也拿不准是真家伙还是装饰,因此也实在不想与之发生冲突,忍了忍还是道:“公子,您是不是刚才听这个小畜生胡言乱语了什么,对我们有了误会?您有所不知,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打小生出来就是个药罐子,拖累的全家都没有好日子过,他爹娘为了他日子过的紧巴巴的,他大哥到现在还没娶上媳妇,这才一狠心把他卖到了我这里” 那少年怒道:“你胡说!我要回家问清楚,爹娘绝对不会不要我的!” 这是江寻意头一次听他大声说话。 韩福平时教训他惯了,见这小子刚出了门就敢顶撞自己,怒火立刻涌了上来,啐道:“我呸!还他妈做梦呢!你爹娘又不是傻子,有你大哥传宗接代,哪个会稀罕你这个浑身是病的窝囊废?像你这样生来就是拖累人的杂种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重重的耳光打断了,这一巴掌用的力气极大,韩福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张嘴竟吐出了两枚牙齿,左眼疼的睁不开,没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紧跟着的一脚踹出去老远。 刚才一直笑容满面的云歇突然翻脸,被韩福带来的大汉们震惊无比,连过去扶他都忘记了,一时间谁也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云歇还不解气,又不好胡乱杀人,反手一掌拍在旁边的树上,那棵刚刚被他称赞过的梅树顿时断成了两截。 四下一片寂静,一个大汉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在了雪地里。 云歇不理会别人,只冷冷盯着地上的韩福,沉声道:“今天给你个教训,下次说话嘴巴放干净点!” 这手功夫一显,什么废话也不必多说,刚才不肯罢休的护院们噤若寒蝉,片刻之间转身都撤了个干净,可怜韩福连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挨揍都没想清楚,就被人七手八脚的抬走了。 在韩福刚刚开口的时候,少年很明显地感觉到那位俊俏的蓝衣公子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就移开了。他没有劝自己愤怒的同伴,而是若无其事慢慢踱到那棵倒下的梅树旁边,弯腰将折断的树干扶了起来。 下一刻,少年的眼睛瞪大了——他清晰地看到对方的手中升起一团绿色的光晕,那幽幽的色彩被托在白皙的掌心,像是生命与希望之光,如同涓涓细流一样一点点渗入了树干之中,断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一树白梅重新焕发生机。 沁人心脾的梅香散开,云歇轻声道:“阿寻” 江寻意也没有看他,摊开手接住一片落花,不紧不慢地道:“好了。他算个什么东西,说几句话也值得你这样动容?” 他明明知道云歇的一切失态都是为了自己,却故意绝口不提,好像这件事情在他心里已经没有一点痕迹,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转身道:“一大早就闹了这么一场,简直对不起这雪景。走吧,我请二位用个早膳压惊?” 少年身上穿的东西看起来勉勉强强算件棉袄,实际上四处漏风,在外面站的时间久了反倒没多大感觉,直到进了暖意融融的酒楼,才感到那一丝丝的寒意从自己的骨子里散了出来,冻的人一阵阵打哆嗦。 江寻意看了他一眼,把身上的大氅解下来一扔,准确无误地落在少年的肩头。他自己里面是一件单衣,脱下大氅后露出修长的脖颈和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大概是因为人瘦,看起来也就分外单薄。 云歇明知道这点冷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就是要心疼:“阿寻,你冷不冷,我看不如让他穿我的” 江寻意给三人倒着酒,看他一眼道:“你大冬天卖弄风骚,本来就穿了这么件长衫,再把衣服给他,是要光膀子吗?” 云歇被他噎的没话说,偏偏刚刚心疼完人家,还为此发了脾气,暂时也舍不得回骂,只好笑了笑,像一个真正的谦谦君子一样,端起酒杯啜了一口。 江寻意把一杯酒放到少年面前:“要是能喝可以喝一点,驱寒。”他接着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看了他一眼,十分自惭形秽,然而又不好不回答问题,只好呐呐地道:“我叫玉郎。” 说这话的时候,他真替自己感到害臊,觉得在这位公子面前,谁都不配叫个“玉”字嗯,不过其实这么比也不大贴切,因为世间大概没有哪块玉像他这么硬,这么凉。 云歇的手一顿,奇怪道:“玉郎?这个名字,可有点奇怪啊。” 所幸他不欺负小孩,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没把娘气两个字说出来。 饭菜已经端上,江寻意和云歇都是早已辟谷,可吃可不吃,玉郎却早就饿了,一闻到饭香,肚子顿时叫了起来,也没听清云歇说了什么。他满脸通红地抬头,发现两个人神色都很平淡,没有嘲笑自己的意思,这才稍稍安心。 江寻意示意玉郎先吃饱了饭再来说话,他怕对方不自在,有意将自己的椅子挪的离桌子远了一些,压低声音向云歇道:“我跟你说,那朝朝楼是一座青楼。” 云歇也挪着椅子向他靠了靠,道:“我知道啊,刚才听韩福那个王八蛋说了,不过天下青楼千千万,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江寻意道:“你听我说后面。——朝朝楼表面上虽然打着青楼的幌子,实际上还为朝中一些权贵暗地里提供无家可归的男孩供他们玩弄,因为都没什么家人,因此生死也没人在乎,一般送进去之后就没命活着出来了。玉郎原本是那里的杂役,结果偶然被什么官员看上了,这孩子无意听说了这件事,因此才想方设法逃了出来。那些人不依不饶一定要追他回去,估计也是怕丢了人和权贵不好交代。” 云歇皱眉道:“那的确不是东西。亏那个韩福还有脸跟我说他们是正正经经做生意对了,这老小子胆子不小,还敢邀请咱们去楼里坐坐,就真的不怕被看出什么端倪来吗?” 江寻意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古怪的神情:“玉郎刚才说的有点含糊,我给你总结一下中心思想,大致应该是这样的——朝朝楼寻找娈童的时候,最喜欢物色外地人。你也知道,这样的话即使最后死了也不会有人多问,就算家人远道找来,到时候尸体也都烂干净了,相比起来也没有多少后顾之忧。嗯大概是你生的太好,那韩福一见之下觉得可以买个好价钱,于是也不嫌你老,想把你弄到朝朝楼里面去跟玉郎做个伴呢。据说干他们这一行的,对蒙汗药很有研究,一碗加料的茶灌下去,管你是大侠还是剑客,都绝无反抗之力。” 云歇:“” 江寻意好不容易一本正经地说到了这里,看见云歇的表情,实在忍不住了,笑道:“我觉得你可以叫‘云郎’,或者‘云儿’?” 云歇狞笑着横臂搂住江寻意的脖子,另一只手并指向他肋下点去:“江大少爷,您这小脸蛋可要比奴家俊俏多了,怎么说来说去又成了我一个人的事?奴家待您情深义重,你不来跟我做个伴吗?” 他趁着江寻意躲闪,飞快地凑过去亲了下对方的唇角:“奴家一定把少爷您伺候的舒—舒—服—服—” 江寻意一向最怕痒,云歇又知道他的软肋,被他用手指一点,简直差点笑的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才给了云歇胸口一拳挣脱他的辖制,自己连忙旋身倒掠至窗口,离他远远的。 两个人说话说的好好的又闹了起来,幸好这是个包厢,围观群众只有一个懵懵懂懂的玉郎,江寻意余光看见他一脸震惊,这才找回了自己在外人面前应有的状态,装模作样地干咳一声,整了整衣服,并用眼刀逼退了凶悍的“云儿”,转向玉郎时已经又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形象:“吃饱了?要是菜不够的话就再点。” 第105章 番外几生修得到梅花(二) 醉醉新坑:原来你是这样的保镖 “我让你小子偷东西!我让你小子不学好!我呸!活该你妈早死,活该你爸娶小老婆,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小王八蛋!” 视线渐渐清明,沐行舟被人一脚踩在胸口上,眯起眼睛抬头看去,视线里出现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脸,秃头,小眼,满脸堆肉,像一只被剪去了耳朵的流氓兔。 他记忆中自己没有认识过流氓兔。 还没等沐行舟再次确认,脑袋上又挨了一棍子,虽然没到爆头的程度,但一股温热的鲜血已经顺着脑门流了下来,挡住了视线。 流氓兔继续骂:“怎么着,不装死了?还他妈偷到老子头上来了,哼。” 他狠狠揍了沐行舟一顿,把自己的钱抢回来,出够了气之后趾高气扬地离开了,留下沐行舟一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思考人生。 不知道是不是打坏了脑子,反正刚才的人不认识,现在的环境不认识,之前的事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可那记忆里他分明应该已经死了。 他还没弄明白眼下自己身在何方姓甚名谁,就听见一个有些聒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唉呀妈呀,死人哎。” 沐行舟:“” 他勉力动了动,表示自己还有气,求别埋。 这时,他听到一个人缓缓地说:“这是刚才挨揍那个人?” 这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清清爽爽的很好听,可是无论是谁听见他的话,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中无端发紧,依稀有种酸胀的感觉,就好像对方的心里头有无限的遗憾沉痛不能化解也无法发泄,却一点点地从周身渗透出来,让人也仿佛都替他难过起来。 沐行舟愣了愣,心头怦怦急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开口喊出了一个名字,然而他刚才被人掐过脖子,嗓音已经沙哑,这声音听起来也不过像是徒劳地。 所以两个人都没有搭理他,刚才那个聒噪的声音回答道:“是啊卫三,刚我听那胖子骂了,这小子偷了人家的钱,所以才挨了这顿揍。这会估计是打他那胖子走了,我看这就算没死也去了半条命了,也活该,咱快走吧。” 卫洵本来不关心这样的事情,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刚才看到这张满是血污和灰尘的脸时,心里面不受控制地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鼻子一酸,几欲落泪。 他没搭理郑柯,而是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百元钞票,弯腰放在这个狼狈不堪的小青年面前,随口道:“拿去买点药吧。” 郑柯愕然:“我说卫三,你啥时候这么有同情心了?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吧?” “少废话了。“卫洵说:“人能活着都是好事,命可比这值钱多了。走吧。” 郑柯原本还想说话,但听他说到了那句“人命”,心肝肺全部抖了三抖,心里也有点难受,闭上了嘴巴不再触霉头,叹了口气一推好友的肩膀:“不想了不想了,是我嘴贱,走走走。” 看见昔日的两个铁哥们,沐行舟锈住的头脑终于渐渐转动起来,他摸了摸摆在面前甚至还有些余温的人民币,虽然不能判断卫洵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但他自己,应该的确是作为什么“东西”附了别人的身了。 这是庄生晓梦迷蝴蝶?他一觉醒来就成了一个正在挨揍的小偷?、 不,不能这么说,他之前并不是在睡觉 记忆中心脏处曾经感受过的那种疼痛似乎又一次席卷而来,将人淹没。 他原本是京城沐家的大少爷,也算是身份显赫的人物,只不过因为从小有先天性心脏病,因此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家族继承人,也就更没有想过,居然还有人会煞费苦心地害他。 沐行舟还记得他那天病发明明是在自己的卧室里,他这病也有年头了,每次情绪一激动,胸闷气喘心口疼还是免不了的,沐行舟大衣兜里是常年备有药的,于是他伸手从衣兜里面拿药,然而药瓶却是空的。 沐行舟的嘴唇逐渐青紫,冷汗打湿了额发,心却一下子凉了下来。 自己的身体他十分清楚,早上发现药瓶快要空了,还是特意新换药,现在瓶子怎么会突然就空了呢? 这一天是他的生日宴会,家里人员繁杂倒是真的,可是能接触到他沐大少外衣的,屈指可数。 这几个人中,无论哪一个,沐行舟都不愿意怀疑,可是事实如此,容不得他不去想。 算了,想那么多干啥,现在自个都成贼了,眼下数九寒天,再趴下去就要被冻在地上了。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想了想,没有拿卫洵给的钱。 一开始刚见面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现在忍不住暗暗庆幸卫洵没听见他那一声招呼,不然面对起来也是尴尬,更何况死而复生这种事,一般人也不会相信吧。 他不知道自己的是怎么死的,心里也一直存着这个结,大概是从小生活条件优渥,沐行舟心高气傲惯了,不大想接受这种类似于施舍的馈赠。 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自己这种脑残的行为。 坐在四面漏风的棚子里等着自己的牛肉板面时,沐行舟第一千次唾骂自己。早知道原主家里这么穷,他一定不装那个没有观众的逼。 有了那些钱,最起码现在他能舍得给自己的牛肉板面多要个鸡蛋吧 不食人间烟火的沐大少爷第一次觉得几百块钱原来竟然这么多,也是第一次发现,这种叫做牛肉板面的东西居然也很好吃。 热气腾腾的板面端了上来,红彤彤的辣油浮在汤面上,香气直冲鼻端,大概是看这个小伙子长的太好看,碗里的牛肉要比别人多上一些,沐行舟端起碗来喝了口汤,融融的暖意涌上来,顿时感觉身心得到了救赎。 他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吃辣的,没想到这种东西的味道居然这么好,虽说现在变穷了,但是换了一个好身体,也算是好事。 勉强算吧? 这个身体的主人叫沈舟,关于他的生平,一言以蔽之,悲催。 就像之前流氓兔骂的,他妈被他爸气死了,他爸仗着长得好娶了个阔太太,现在也不知道浪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家里只剩下他,他舅舅一家,还有一个年迈卧床的姥姥。 他姥姥常年生病,舅舅舅妈开了一个卖早点的小摊子,摊场还不如他现在坐着的这个棚子大,还养着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他自己高中毕业找不到工作,家里又困难,只好整天靠着偷鸡摸狗混日子,偏生还没有楚留香的本事,三天俩头被人打的半死。 “哥哥哥哥!表哥!”他正想着,忽然从身后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揽住了他的脖子:“我跟你说个事!” 沐行舟手一抖,差点把碗扣了,他拨开表弟的手,白了对方一眼:“听见了,没聋。” 沈泽习惯了自家表哥的臭脾气,并不以为意,嘿嘿笑着搓了搓手:“哥,伤好了不?” 沐行舟拿起桌上的纸巾,慢慢拭了拭嘴角,看见身边没有放废纸篓,就把纸巾拿在手里,缓缓开口:“有话直接说。” 沈泽:“” 不过说句话而已嘛,做那么多前/戏干啥,看这威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说的是“拉出去砍了”。 不过他哥脸嫩,长的跟花泽类似的,再怎么板脸他也不怕,沈泽拿起手里小广告给沐行舟看:“哥,你瞅瞅,鼎丰那个老总找贴身保镖呢,不限学历,待遇丰厚,只要身手好就行,月薪五千啊,五千!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咱哥俩的机会来了啊!” 他最后那句话说的声音有点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沐行舟吃过了饭没有漱口,本来不想多说话,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被他的口气气乐了:“怎么着,你这是想打入对方集团内部当个卧底,然后干一票大的?” 沈泽看见向来街头流氓似的表哥突然气场这么强,莫名觉得别扭,还没有想出来下面要说个啥,手里的纸已经被对方抢了过去,沐行舟看了两眼,脸色微变,突然问道:“鼎丰的老板叫卫洵?” “是啊,哥,你不知道吗?这个卫洵就是卫家那个三少爷,可牛逼了,办这个公司不到一年,但是那气派可真不小。这回听说是为了给他兄弟报仇,和道上的一个什么人别起来了,所以要从外边找个保镖贴身保护着。” 原来卫老三的公司办了还不到一年,怪不得他不知道——沐行舟一睁眼睛,就已经是他死的一年以后了。 他低声重复了沈泽话里的几个字:“给他哥们报仇?” 沈泽的表情天真无邪:“你不知道是谁呀哥?不可能吧。卫家三少和沐家那个有心脏病的大少爷的关系那是出了名的铁,结果一年前,沐大少不知道因为什么,心脏病发作,一下子给死了,那可把卫少给伤心的哟,我听东子讲,他上坟的的时候都哭昏过去了,还想把头往墓碑上头撞,幸好一堆人拦着。这不,人都死了一年了,卫少那还是不死心,非说他那兄弟是被人给坑死的,到处的查——嗐,要我说,这人有心脏病,那死了不是很正常嘛,有啥可查的,有钱人,就是吃饱了撑的。” 他说完之后一抬头,看见沐行舟已经把目光从那张纸上移开了,正在幽幽地看着自己。 沈泽:“” 莫名害怕。 沐行舟掸了掸手里的纸,心中倒确确实实地因为他的话有所触动——他没弄明白自己是被谁坑死的,吃了这么个暗亏,即使是再好的朋友,心里头也难免对卫洵有点疙瘩,但是听沈泽这么一说,又觉得自己应该相信卫三。 不如去应聘试试吧,也见见他,说不定还可以表明身份呢。好歹也能让这小子不用再为了自己瞎折腾了。 沐行舟一向是个干脆的人,下定了决心之后直接把那张广告单收了起来,对沈泽说:“我去。” 第106章 番外几生修得到梅花(完) 醉醉新坑:快穿之杀死剧情君 膝弯处挨了一脚,宁予辰双膝重重跪在地上,耳边传来破口大骂。 “畜生!杂种!你这种人还活在世上干什么?我要是你,简直恨不得立刻撞死在这里!丧尽天良、坏事做绝,如今居然还死不悔改!哈,怎么不说话啊?你小子不是挺厉害的吗?叫你狂!叫你傲!有本事你他妈的站起来把我们都杀了啊?” 宁予辰心不在焉地听着,好气,而且无法保持微笑。 尽管看着对方那张不停开合的大嘴,宁予辰十分想一巴掌糊过去,打的这小子妈都不认识,但是作为一个被系统控制着的反面男配,他现在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无数次用生命扮演反派,黑锅背了一个又一个,宁予辰觉得自己还不如在头几个世界那样浑浑噩噩的好,随着经历的世界越多,他的自我意识越清醒,遇到这种事也就越生气! 对方见他一声不吭地挨骂,胆子更加大了起来,上前重重一脚踹在宁予辰胸口,顿时传来了肋骨碎裂的声音。 宁予辰硬是咽下满口鲜血,任对方一通暴打,一言不发——他就是想发,也发不出来。 雪白的窗帘雪白的墙,雪白的床单上坐着英俊的郎。 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一个身穿条纹病号服的青年男子半靠半坐在床上,虽然因为受伤而脸色略显苍白,但他那一副难得的好相貌弥补了这个缺点,总体上来说,这是个很帅的大帅哥。 他旁边的椅子上还有个长相妩媚成熟的女人,看起来稍大了几岁,两人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液晶显示屏,宁予辰吐血的样子定格在显示屏的画面上,清晰放大在两个人的面前。 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冰山美男猛地直起腰来,上半身向着屏幕倾去,身体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变的十分僵硬。 他伸出手去,却颤抖的不成样子,似乎是小心翼翼地想要触碰面前的人,然而那一切却不过是已经发生过的记录而已,再怎样的心疼和想要改变也已经是徒劳。那屏幕归于漆黑的时候,他狠狠地咬住嘴唇,半晌,才脱力似的靠回了床上。 “哎,莫远上将,千万小心一点,你要是不小心掉到时空通道里面去了,我可不知道怎么跟你爸爸交代了。” 他旁边的女人说着担心的话,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有血珠慢慢从被咬破的唇瓣上渗出来,莫远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平复了一会情绪,这才咬着牙挥开了女人的手:“装模作样,不安好心!” 女人摇了摇头:“莫远,不管怎么样,你爸爸娶了我,你就是不叫一声妈,也该叫声阿姨吧?怎么堂堂帝国最年轻的上将,还这么没礼貌?” 莫远不为所动,他努力想做出平静的样子,然而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于是只好故作镇定地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少废话!韩悦,你直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予辰?” 韩悦一笑,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阴狠,她款款站起身来,走到旁边标注着时空通道的矮门边,抬手一按,莫远身边的地面裂开,另外一张病床缓缓从地下升起,上面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量颀长而清瘦,眉目如画,五官清俊,只是唇角和颧骨处各有一块淤青,正是刚刚还在挨揍的宁予辰。 莫远看见他的一瞬间,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拳头上的青筋都攥了起来,这才克制住上前触碰对方的想法。他慢慢把头别了过去,嘴唇紧抿,痛苦之色却表露无遗。 反倒是韩悦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宁予辰的脸。 莫远一字一字地道:“韩悦,你,别碰他!” 韩悦道:“你怕什么,好歹我和予辰也是同母异父的姐弟,我还能害他不成。再说了,让他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人,难道不是你吗?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以什么样的资格来说这样的话。” 莫远胸口剧烈的起伏,没有说话。 “这里过一天,他处已百年。”韩悦注视着弟弟俊美的面庞,慢慢地说:“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予辰恐怕已经经历了无数个世界了,更加不会记得莫远是谁。不过谢谢他的牺牲,为我们证明了药剂非常好用。” 她从一旁拿起了两支注射器,注射器中已经分别吸满了一红一黑两种不同颜色的药水,在阳光的照射下,尤其显得晶莹而饱满。 韩悦幽幽地道:“宿命这种药水,红色的代表着幸运、亲和力、令人不能抗拒的气质,而黑色‘宿命’呢,则代表着晦气、阴郁和注定失败的巧合,真是个好东西。就是不知道宁叔叔当初把它研制出来,想不想得到这会用在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了。” 她摇了摇头,将红色的药水放在一边,举起了黑色的那一支:“原本予辰之前被注射过一次黑色的药水了,应该心甘情愿的当一个炮灰才对,但这东西大概是有时效的,要给他洗脑,看来还得再打一针呢” 针头一点点接近宁予辰的手背,眼看着就要扎进去。而就在这个时候,虚弱地靠在病床上的莫远突然一跃而起,旋身将韩悦推到一边,膝盖向前一顶将她制住,同时伸手抢过桌上红色的药剂,干脆利落地给宁予辰注射了进去。 韩悦猝不及防,尖叫道:“莫远,你——” 她挣扎着拉响了警报,莫远充耳不闻,抱住昏迷不醒的宁予辰,踊身跳下时空通道,同时伸出手来,按下了一个按钮。 时空通道的大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关闭,韩悦扑过去,只听见一个机械的声音:“异时空与本部的联系切断,请工作人员进行维修。” 宁予辰醒过来的时候,耳边传来熟悉的机械广播:“请工作人员注意,身为一名时空修补者,你要做的工作就是取代原有时空中不听话的人物角色,代替他做出应有的反应,从而推动世界正常发展。你担任的是炮灰的角色,一定要保持不断地黑化或者倒霉的良好态势,为衬托主角光环的事业添砖加瓦,关键时刻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成全主角的生命和名声,以维护一个世界的平衡与稳定。” “得得得,知道了,快住嘴吧您呐。”宁予辰按了按太阳穴,苦笑道:“我记着都好几个世界不听这个了,怎么又叨叨上了,真是要了命了。” 他的印象中,在上个世界自己扮演了一个强抢民女、恶毒好色的反面男配角色,成功作死,将女主抢进了自己的王府,给男主创造了英雄救美的机会,完美的为男女主的e结局添砖加瓦,最后被活活打死,营造了一个令人无不拍手称快的完美结局,使那个世界的世界值飞快飙升。看来任务完成的不错,结束后都没有回到总部报道,他就又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想到这里,宁予辰为自己的敬业态度和专业水准点赞。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一次的场景是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此时正值黄昏,前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身后是高耸林立的摩天大楼,街灯如珠,一直延伸到长街尽头,下班的人群熙熙攘攘,都在匆匆向家中走去。 宁予辰双手抄兜,愉快地吹了声口哨,说起来他已经连续好几辈子都穿越到古代做任务了,真的是十分想念现代的手机、淋浴、电视剧这次不管又需要作个什么死,起码基本的物质生活有了保障,可喜可贺。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这个世界的任务和剧情,就听见一声呐喊远远传来:“抓小偷——” 作为一个沐浴在社会主义阳光下的大好青年,听见这句话之后宁予辰无暇细想,眼神一转,抬脚将一块恰好被丢在自己身边的香蕉皮踢了出去。 虽然现在没了内力也没有法术,但多少辈子练出来的身手自然不是盖的,那香蕉皮准确无误地飞到了急速飞奔的小偷脚下。 小偷立刻急刹车,可为时已晚,他还是一个大马趴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手里的钱包飞出,在半空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被赶过来的宁予辰抄在了手里。 装逼技能满点,完美! 宁予辰手里拿着钱包,抬头看向随后气喘吁吁赶过来的女子笑了笑,温柔道:“小姐,这是你的钱包吧?给。” 看见帮助的是个漂亮姑娘以后,更开心了。 这个穿着八厘米高跟鞋一路追赶小偷的姑娘原本是个视男色如粪土的女汉子,却也险些被宁予辰这个微笑闪瞎了眼,脸上一红,一边接钱包一边道谢:“这是我老板的钱包,简直是帮大忙了哎呀真是太谢谢你了啊帅哥,不如我回头请你吃饭” 下面最关键的那句要联系方式的话还没说出口,钱包已经被一只修长的手从身后一把夺过,不屑的声音响起:“少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