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骁途》 第一章 杨弘芝 “咦,怎么觉得有点凉凉的,啊啾。”觉得有点冷,硬板床上一个衣着朴素的男人打了个喷嚏,翻了个身坐起来,目光望着空空如也的房间,一脸茫然。 泥坯青砖建成的房子颇为冷清,房间中只摆放了两张床板,一张桌子和一个竹制的书柜,书柜上面摆着几本书籍,另一张床板上整理的整整齐齐,棉被叠的跟豆腐一样平整,空白的墙壁上贴着几张字画,一阵冰冷的秋风透过纸糊的窗户吹入房中,微微作响。 杨弘芝心中满是疑问,扫视周围,跳下床,走到书柜旁,拿起翻开扫了几眼,顿时一惊,这书造型古朴,书页的边角已经发黄,封面用繁体写着名字,显然是医药书籍,翻开里面从右到左,自上而下记述着如何用药,如何检查病征。 杨弘芝本就是全国出名的医科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专攻外科手术,平时有空没空就爱翻古籍学习前人的知识,所以看起来看起来倒是不怎么生涩,看着看着竟然入了神,以至于房门被打开,走进一个人都没发现。 “相公,你的风寒还没好,怎么就起床了,如果风寒加重那该怎么办啊。”杨弘芝正看得入神,背后忽然响起说话声,着实吓了他一跳,也没听清说的什么,急忙把书本放回柜子上,颇有一种做贼被抓现行的样子。 杨弘芝转过头,看见一个身材娇小,身着朴素服饰,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端着脸盆,一脸担忧的看着他。因为时至暮秋,天气转冷,脸盆中袅袅升起的热气将女孩的脸庞熏的红扑扑的,一双袖子高高卷起,露出如藕玉一般白皙纤细的小臂,手腕上套着一枚细小的手镯。 “相公,快回床上去,若是再染上其他病,叫惜喃如何是好。”小姑娘见他一脸愣愣的模样,没有多少动作,小脸上微微一嘟起嘴,假作生气的模样,放下脸盆就将杨弘芝推回到床上去。 杨弘芝一听她的话,脑子一阵短路,还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任由小姑娘将他推到床边坐下,周惜喃身材娇小,只在杨弘芝肩头上下,将他推到床上之后,将脸盆放到床边,就准备给他洗脚。 看着周惜喃熟练的动作,杨弘芝悚然一惊,吓得他急忙抽出双脚,一脸紧张的望着显然被他动作吓到的小姑娘,这难道是开玩笑,但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肯定是恶作剧,对,肯定是,但是怎么搞得这么逼真,都搞得让杨弘芝搞得自己回到了古代。 杨弘芝一脸紧张的缩在床上,拉过被子紧紧抱住,活脱脱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周惜喃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还以为做错了什么事情,白皙的小脸上颇是慌张,眼眶微微一红,小心道:“不知道是我哪里做错了,请相公责罚。” 杨弘芝听得丈二摸不着头脑,只道她是在演戏,转眼环顾房间四周,想要找到一点不同之处,却是一无所获,这年头真人秀不少,整蛊人的节目也不少,说不定现在场外看热闹的人就在附近,当下心神一定,镇静道:“你到底是谁?” “我,我……”周惜喃显然被杨弘芝略带质问的口气吓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只以为自己有哪里做错了,引得相公不高兴了,微红的眼眶更红,似有泪水在眼眶里打:“奴家周惜喃,嫁入杨家一年有余,家中只有一个老父亲和一个弟弟。” 杨弘芝见她丝毫没有表演成分的表情,心中疑虑更深,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想到这一点,杨弘芝忽然像个惊弓之鸟,猛地从床上跳起,打开书柜,随便翻开好几本,都是用繁体古文记载,其中一本却是记载他所在的这个时代的记录。 这个时代正好是大宋朝,杨弘芝仔细一看却是看出些许不同,虽然此时正是宋代,皇帝也是姓赵,但其中的记述却和他上历史课时的内容截然不同,历史上发生的几个大事件更是不同,仿佛就是和他先前认识的宋代一体两根的双胞胎。 “这是怎么回事,就算开玩笑,也不至于重新编纂一份全新的宋史吧!”杨弘芝站起来,发现那女孩还是跪在地上,脸上淌下两行泪水,颇是慌张:“相公,惜喃哪里做错了,请相公责罚,不要休了奴家!”说完泪水仿佛止不住的泉眼流了下来,这个年代女子若是被休,不管什么原因,就等于是判了死刑一般,没有丝毫可以挽救的地方。 女孩虽然难过,却也矜持,不敢放肆,红彤彤的脸上淌下两行清泪,更生的我见犹怜,杨弘芝看这女孩哭得梨花带雨,心中过意不去,走到她身边安慰道:“不要难过了,现在是什么年?” 周惜喃见自己的相公一脸温柔,心中一暖,脸上更是微微绯红,清丽动人中更带一丝媚态,令得杨弘芝心头不禁一跳,周惜喃虽有疑问,还是如实答道:“现在是咸平年间,怎么了,相公。” 小姑娘左一个相公右一个相公,叫得杨弘芝浑身不自在,扶起女孩,沉思片刻,走出屋子,秋日明媚的阳光投射在院子里,这是一个带着小院子的两间平房,旁边是厨房和茅房,院子中种植这一棵枣树,院子外一座苍翠欲滴的山脉连绵起伏,凉风一吹衣着单薄的杨弘芝忍不住打了喷嚏,只觉得背上一阵暖意,转过头才发现周惜喃将一件外衣披在他身上。 望着这陌生的景致,杨弘芝被人拍真人秀的念头顿时一扫而空,现在的节目质量差倒是想赚钱,想来也不可能连座山脉也搞回来吧!难不成自己真的来到宋代了,还是个宋代的复制版? 杨弘芝沉思良久,终于受不了门外的寒冷,躲回屋子里,周惜喃也小心的跟在后面,生怕惊扰到相公的沉思,不过精致小脸上满是忧虑,显然是被杨弘芝刚才不着调的行为吓到了。 杨弘芝本是医科大学外科系里排名前几的优秀毕业生,毕业后在医院做了两年,结果因为看到主任收红包,自己一时没管住嘴,直接随便找了个理由被开除,失业后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在外面找过不少工作,不管是小医馆的助手,还是厨师,还是搬运工,几乎都干过。 在最近一次找的厨师工作,骑着自行车去上班的路上被忽然更改线路的汽车撞倒,直接昏迷不醒,耳边满是叽叽喳喳的人声,等醒过来的时候就出现在这个地方,难道就是那一撞的原因? 杨弘芝惊疑不定,旁敲侧击的和一直叫自己相公的女孩聊了会儿天,大致了解现在的状况。杨弘芝心神一定,终于接受自己来到宋代的结果,深深叹了口气。 原来自己重生的身份的父亲是开小医馆的,在几年前感染天花没熬过来过世了,那个年代不如现在,医疗技术也不甚发达,母亲则是在他出生时难产而死,于是家里的医馆落在自己头上,不过这个身份的主人也是从小体弱多病,医馆的生计一度停下,去年为了冲喜,就将订了娃娃亲的周惜喃娶进家门做妻子。 这女孩年龄虽小,但在这个时代早已到了出家的年龄,做事也非常勤恳,贯彻了传统女性应有的所有优点,女孩家境也很一般,父亲是山里的猎户,每当逢年过节都会过来看女儿…… 了解完一切,杨弘芝表情虽然平静,内心却已经是非常震惊,他从电视和书籍上看过古代人民的生活状况,只是没想到会那么艰苦,心里不由一阵感叹,虽说周惜喃是自己明媒正娶回家的妻子,但这么一眼看去,这到底还是个未成年的女孩,自己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会做这种禽兽行为。 “相公在担心什么?”周惜喃见杨弘芝表情凝重,忧心忡忡的模样,非常担心,忍不住问道。 “啊,啊,没事,没事,哦,对了,你有没有同他……我行房过?”杨弘芝回过神来,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周惜喃一听,便知道其中是什么意思,白皙的脸上红的几乎要滴出水来,羞得低下头,嗫嗫道:“这……相公身体不适,我,我们还,还没有。” 杨弘芝一拍脑袋,只恨自己说错话,房间里尴尬的静默了半天,周惜喃抬起头,面孔绯红,脸上的泪水擦干,一双秋瞳水盈盈的,颇是好看,让杨弘芝的呼吸不禁一滞。周惜喃道:“相公,前些天县衙有官差过来,说是府衙里的仵作有事回家了,他们希望你帮忙协助一下。” 杨弘芝一愣,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实际上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虽然出生在医药之家,从小跟着父亲去看病,但却不怎么喜欢汤药瓶罐,医理知识近乎没有,加上体弱多病,天天吃药,脾气也不甚好,对进门一年多的周惜喃一直是冷脸相向,殊不知今天这么亲近的交谈已是一年中最为亲密的时刻了。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虽然体弱多病,但作为医生的杨弘芝醒过来时候却发现这具身体并没有多少病痛,身子骨倒是有点虚,倒像是大病初愈的迹象,只要好好饮食,做做运动,便没有多少问题了。 既来之则安之,看多了小说的杨弘芝安慰自己,既然自己被车撞,大难不死,不管在哪里自然都要好好生活下去,就当是新的开始,看了一眼身旁一脸关切的周惜喃,心中一叹,展出一副笑容道:“嗯,我知道了。” 第二章 重开医馆 聊完天,小娘子周惜喃就一刻不停的清洗穿过的衣服,洗完,晾在院子里,然后接着准备晚上的晚餐,动作熟练的不得了,几次看不过去的杨弘芝想要帮忙都被拒绝,被脸红的周惜喃推回屋子里休息。 秋日,天气渐凉,在院子里哈一口气都是白色的,周惜喃坐在院子边上,挽起袖子,两只白皙的小手冻得通红,觉得冷就哈口白气,搓搓手,接着淘洗米饭。在古代,女子的地位普遍不高,规矩极多,不许忤逆丈夫,平时的衣食住行都需要女性完成……由此可见一斑。 从小经受男女平等,自由开放教育的杨弘芝在房间里坐立不安,还不能立刻就接受现在的身份,脑子里一团乱麻,来回走了几圈,终于在柜子前停下,决定看会儿书冷静一下。 打开书柜,杨弘芝发现书柜里几乎都是医学书籍,不管是药方还是医理知识,一应俱全,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不就是医馆的主人吗!虽然不知道医馆长什么样,不过先看看书预习一下。 翻开一本医学书籍,里面记载着各种病征表象,和相关医理知识,记述极为详尽,泛黄的书页上还用笔密密麻麻的记录着书主人的见解和对原作的修改,一看就知道是他几年前去世的父亲做的记录。 杨弘芝虽然是外科学生,但对医学古籍极为喜爱,有空没空就爱看这种书打发时间,在学习外科知识的同时还报考了中医的课程,现代留存下来的书籍大多是缺失版本,重要部分早已不知丢失到哪里去了,突然看到这种完整版本,杨弘芝立刻看得如痴如醉,天黑了也不知道。 “嘎吱”一声,门打开,周惜喃端着几个菜放到桌子上,看见相公看书竟然那么认真,不愿打扰他,正准备出去收拾一下厨房,而这时杨弘芝正好看完第一个篇章,获益匪浅,转过头就看见正准备出去的周惜喃。 “啊,饭都好了,你看我,看书都入神了,吃饭吧。”杨弘芝换了一身衣服,跳下床,笑道。 周惜喃不由的脸一红,点了点头,重新走回屋子里。周惜喃几乎没看见过相公这么和蔼可亲,平时几乎都是对她冷脸相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觉醒过来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竟然还要帮自己洗衣服,这着实让她感到惊慌,还以为自己又有哪里做错事情了。 杨弘芝坐到饭桌边上眉头不由一皱,桌子上摆放着三菜一汤,几乎全素,除了青菜就是豆腐,唯一带点荤就是一道油豆腐,零星的肉末俏皮的飘在汤水上。 周惜喃察觉到他的表情,有些担心的说:“这些饭菜是不是不合相公的胃口,这一年医馆不开门,家里的积蓄不甚够用,明天我去买些合相公胃口的饭菜。” “没,没有,这挺好的。”杨弘芝看到她但有的表情赶忙安慰,拿起饭碗就往嘴里扒饭,也不知道是饿了多久,加上周惜喃的手艺不错,一口下来就觉得非常有味,三两下的把饭吃完,又添了一碗。 周惜喃坐在旁边,小口小口的吃饭,细嚼慢咽,看见相公竟然不似从前只吃一点就走,而是大口大口的把饭菜吃完,心里不禁感到一阵甜蜜,见相公吃完刚忙帮着又添了一碗。 吃完晚饭,周惜喃收拾完一切,就准备给杨弘芝洗脚,杨弘芝一惊想要就这么算了,只是看到小娘子楚楚可怜的表情,只好忍着不自在让她洗完脚,就准备睡觉。 两个人睡在同一间屋子,不过在两张床上,因为还未穿越前杨弘芝的这个身份本就对这桩娃娃亲很反感,奈何父命难违只好硬着头皮成亲,成亲后就对这个妻子爱搭不理,即是同住一间房也是分塌而卧,但作为嫁进门的妻子,周惜喃还是兢兢业业的操持着家务。 听着周惜喃平稳的呼吸声,杨弘芝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还是难以想象自己竟然来到了古代,脑海中思绪万千,想着想着困意来袭,竟沉沉睡去,等一觉醒来的时候,窗外天已大亮,鸟叫声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另一张床是床被叠的整整齐齐,人已经在外面打扫院子了。 杨弘芝穿好衣服,跳下床,做了几个俯卧撑,发觉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之处,顿时放下心来,想起昨天晚上吃饭时周惜喃说的话,心中不由打定主意,自己在前世做过各种工作唯独医生这个职业并不怎么持久,看来要重操旧业了。 杨弘芝虽然学的是西医,但对中医也颇有研究,所以丝毫不担心出什么问题,又看了几页医学典籍,只觉得自己的精气神好了不少,内心的疑虑也消散的一干二净。 走出房门,身材娇小的周惜喃正在踮着脚尖吃力的收衣服,突然周惜喃只觉得腰间一紧,脚下一空,整个身体轻轻悬在半空中,心中不由一慌张,低下头却看见杨弘芝双手撑着她的腰间将她抱起来,笑脸顿时绯红,取下衣服。 “相,相公,你醒了?我给你去取早饭。”周惜喃低着头,嚅嗫道。 杨弘芝也觉得自己的动作有点轻佻,不由有点尴尬,帮着把衣服取下来,说道:“我自己去吧,哦对了,我们的医馆停业多久了?” 周惜喃一愣,抬起绯红的脸颊:“嗯,一年有余了吧,相公你问这个做甚么?” “我打算重新开店,毕竟祖业不能丢嘛。”杨弘芝一笑,光影下,棱角分明的脸庞令周惜喃心头忍不住一跳。 相公不是不喜欢学医的吗,怎么想着重开医馆了?周惜喃虽然心里疑问,但是相公决定做什么事情,做娘子的一定要全力相助才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相公看起来怎么颇有魅力,那么吸引人,哎呀,真是羞死人了。 杨弘芝见女孩脸颊绯红,几乎要红岛脖颈位置,低着头手忙脚乱的收衣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摇摇头低头吃他的早饭去了。 杨弘芝的住所在江南一带的凛州城里,医馆则是在住所附近的地方,人来人往,行人不少。吃完早饭,杨弘芝不知道地方,就由周惜喃陪着前往医馆,路上不少认识的商贩跟着他打招呼,因为当年他父亲开医馆的时候,街里街坊的都受过他父亲的治疗,有时都不需要付钱,所以关系很好,听说他要重开医馆,卖菜卖肉的商贩都笑着送了点东西给他,等走到医馆,周惜喃手里已经捧满了蔬菜水果。 “这里就是?”杨弘芝皱起眉头,打量起店铺。不算很大的店铺都有木板挡住,门前却一尘不染,丝毫看不出是关门的迹象,反而到像是昨天才关门。 旁边的周惜喃诺诺的说道:“相公,奴家担心相公哪一天想重新开张,所以每天早晨都会过来打扫一下,没想到相公真的决定重新开店。” 真是一个好媳妇啊!杨弘芝感叹一下,笑着伸手在她的头上轻轻摸了一下,周惜喃的脸霎时飞红,殊不知这个时代的人都是极为矜持,在外面更是守规矩,周惜喃也没想到相公竟然会做那么亲昵的举动,心中却极为甜蜜,杨弘芝在学校里是刺头,在社会上也是,才不会管那么多门门道道的。 杨弘芝用力移开木板,本想着帮忙的周惜喃发现从来都是体弱多病的杨弘芝竟然能搬动普通人都得两人一起的木板,心中的担心顿时放下,难道相公身体好了?女孩心中一喜,登时放下蔬果,帮着他一起搬木头,杨弘芝一笑,也没拒绝。 加上几个街坊的帮忙,医馆很快重见天日,杨弘芝挥手甩了甩眼前的灰尘,率先走进去,店铺里的设施依旧保持着原样,一动未动,出了上面挤满灰尘和蜘蛛网之外,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然后两人又忙里往外,才把整个店铺整理干净。 店铺是多厢式建筑,除了最外面的店面之外,里面还有两间房间外加一个院子,既可作为工作坊间又可作为住房,在这个时代,杨弘芝可以算得上是有两处地产的有钱人了。 杨弘芝走进院子,院子里种植这着几棵药用植物,一年下来还是生的枝繁叶茂,散发出淡淡的药香,其中一间房间放着桌椅板凳和床单被褥,显然是主人的房间,另一间里一打开就闻到浓重的药味,一看就知是药房仓库,房间边上搭着一个炉灶,既可煮药又可以做饭。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杨弘芝感叹一番,两人一起收拾完后院,已经临近中午时分,杨弘芝不打算回去,周惜喃就把炉灶收拾了一下,用街坊送的蔬果做了一顿香喷喷的午饭,不知道为什么,吃着饭,看了一眼周惜喃,杨弘芝忽然感觉有了一种家的感觉,周惜喃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自己,还以为脸上有米粒,摸了一下,并无所获,抬头看到杨弘芝温柔的眼神,脸颊微红,心头暖暖的。 吃完午饭,杨弘芝就走进药房仓库里扫了一圈,店面外的柜子里没有任何药材,而是全部收到仓库里,而药房仓库整理保存的极为严谨完好,一年下来几乎没有多少发霉受潮的,看来这个做父亲的知道自己的儿子无心家业,所以才保存的如此完好吧。 杨弘芝根据自己对中药的认知,将仓库的药材分类放到店面里的箱子里,因为工程浩大,周惜喃也过来帮忙,看着丈夫不同于以往——一脸认真的模样,加上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略带英气的气质,小姑娘的小心脏忍不住“咚咚咚”的快速跳跃起来。 第三章 开馆来客 医馆重新开张的工作量不少,光是整理药材的名单就花了大半天,令杨弘芝头痛的是,自己来到古代,根本不会写毛笔字,更别提记录了,但让他惊讶的是,周惜喃虽然出生于猎户人家,平时就是跟着父亲出外打猎,不但会写字,而且写出来的字娟秀漂亮,丝毫不逊色与大户人家的闺秀。 看到相公惊讶的表情,周惜喃不由有点得意,扬了扬握着毛笔的柔荑般的小手,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颇有一种夫妻之间玩闹的小女儿姿态,令得杨弘芝心头莫名一跳。 强自定下心神,整理完药材名单之后,之后就是一些辅助用品,比如研磨药材的舂桶,碾槽之类的工具,不过看天色得到明天才能去买了。收拾完屋子,药材之类的东西,天色已经渐渐晚了,几片朝霞悬在天际,透出殷红的色泽,夕阳垂挂在山头,迟迟没有落下,路边摆摊的商贩有的跟他打了个招呼,也渐渐离开。 医馆虽然准备开张,但是杨弘芝依旧有点担心疑虑,一年下来,听周惜喃说他几乎没有出去工作过,所以说起始资金什么的几乎无从说起,倘若要购置这些东西,指不定要花多少钱呢。 看出相公的疑虑,周惜喃体贴端着一杯茶走到他身边,柔声道:“相公钱财的事情不用担心,公公临走前另外给了奴家足有二十两纹银,那时公公说这些钱只能作为开班医馆之用,切不可让相公知晓,奴家不敢告知相公,请相公体谅。” 虽说在周惜喃眼中,杨弘芝仿佛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对自己既温柔又关心,但从前的积威犹在,说出这番话不知用了她多少勇气,心中早已做好挨受责罚的打算。 杨弘芝一听,站起来,伸出手,周惜喃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心中颇为惊慌,紧闭双眸,出乎她意料的是,如暴风雨一般的动手并没有发生,而是只觉得鼻尖微微一热,睁开眼睛,看见杨弘芝满是温和的笑容近在咫尺,他弯起食指在她秀气的鼻梁上轻轻一刮。 周惜喃见丈夫不但没有因为自己隐瞒此时生气,还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心头既甜蜜又感动,眼眶微红,泪水忍不住淌落下来,这一年来,她在杨家兢兢业业的操持家务,恪守妇道,专心服侍相公的衣食住行,只为的希望相公能够正眼看一下她,而此刻她的希望不但达成,而且似乎给的比她所希望的更多。 周惜喃“嘤咛”一声,不由自主地扑进杨弘芝的怀里,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杨弘芝没想到这一出,顿时手足无措,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杨弘芝也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犹豫了一下,轻轻抱住周惜喃。 女孩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哭泣,周惜喃仰起头:“相公,惜喃有点失态了。”女孩白皙精致的脸庞带雨梨花,颇是娇艳,杨弘芝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骂了自己一句“禽兽”,不敢有太多动作。 杨弘芝打了个哈哈,笑道:“你在哭下去,眼泪都可以洗这件衣服了。”杨弘芝开了个玩笑,惹得周惜喃忍不住“噗嗤”一笑,破涕为笑。 发生这件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更为融洽,本来周惜喃对他的态度中大半带着的是害怕和惊慌,但是不知怎么回事,自从感染风寒后的几天开始,丈夫对自己的态度愈加温柔关心,使得她本来战战兢兢的心灵有了一丝活跃,即是对着杨弘芝面前也敢做出一点略带俏皮的动作了。 “你在看什么?”正在收拾药材放进柜子里的杨弘芝抬起头看见周惜喃正抬头呆呆的看着自己。 “啊,啊,没什么,我看相公工作的样子很认真。”周惜喃本想说“很迷人”,只是被发现,有点惊慌失措,脸颊绯红,低下头嗫嗫道。 杨弘芝笑了笑,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渐渐暗下去,看来是没有病人过来了,反正第一天,就休养生息好了。 打定主意,杨弘芝收拾完最后的药材箱子,准备关门,走到门前正要抬起木板,就听见一阵叫声:“大夫,别关门,快点,快!”杨弘芝听见声音,抬起头,街道上人不多,老远就看见远处两个人抬着一个担架朝这里跑过来。 从小就是以做医生为目标的杨弘芝本能的放下木板,冲着在后面准备关门的周惜喃叫道:“惜喃,帮我准备一盆热水,毛巾,快!” 周惜喃一听丈夫的声音这么紧张,赶紧丢下正在擦拭的椅子,跑回院子烧水去了,杨弘芝也跑出店门,冲着抬着担架的人那里跑去。 抬着担架的一老一小,前面的青年身材壮硕,后面的是气喘吁吁的小老头,皆是神色慌张,向下一看,担架上躺着和前头青年长相颇有几分像似的青年,看来是一家三口。杨弘芝见老头气喘吁吁,帮他抬起担架,却丝毫不觉得沉重,然后帮着抬进带店里,妥善安顿好。 “大夫呢,快点叫大夫出来,我弟弟从牛车上摔下来了。”年轻壮汉来不及擦汗水,就大喊道,声音中气十足,床上的青年急促的喘着气,不断的呻吟,喊着疼,脸上满是汗水,在一旁的小老头一脸担忧的看着床上的孩子,说道:“老小,你忍着点,大夫就快来了。” “我就是大夫。”杨弘芝正色道。 年轻壮汉一听,顿时大怒,扯起杨弘芝的领子,抡起拳头,怒目而视,骂道:“你别给我开玩笑,你年纪那么小做甚么大夫,快点叫大夫出来。” 这时周惜喃正好从后院出来,手里端着脸盆,乍一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扯着自己相公领子,似乎都就要动手,吓得惊叫一声,赶忙丢下脸盆,冲上前,拉开正要动粗的男人,周惜喃从小跟着父亲打猎,力气也不小,一下就拉开他。 “你要干什么,不要动粗!”周惜喃将自己的丈夫护在身后,对着年轻壮汉怒目而视,颇有一种护崽子的母老虎,杨宏哲看着女孩可爱的表现,心中不由一暖。 “你是谁?快点把大夫叫出来,我弟弟快要痛死了。”对着女中终究下不去手,年轻壮汉怒的一跺脚,喊道。 杨弘芝一脸平静,放下周惜喃横在自己身前的手,冷静道:“相信我,我就是大夫,你弟弟现在的情况很严重,需要立刻治疗,你不要拦着我。” 年轻男人对着杨弘芝怒目而视,小老头在后面喊了一句,过了片刻,他终于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让开身子,让杨弘芝走到床边。 杨弘芝定下心神,翻开被称作老小的年轻壮汉的衣服,然后用剪刀剪开下身的衣服,一旁的壮汉擦着汗,没看过他的治疗手法,质疑道:“医病就医病,你剪衣服干什么。” 杨弘芝没有去看他,冷冷道:“想要你弟弟活命,就别说话。”年轻男人一听,气的发抖,就要动手,但看见老父亲严厉的表情,只好忍着怒气作罢,看这个年轻小子怎么做。 杨弘芝掀开衣服裤子,就看见这男子腰腹部出现一条宽宽的紫红色长痕,一旁关切的周惜喃看见丈夫竟然掀开男人的衣裤,顿时羞不可耐,吓得跑回后远去了。杨弘芝专心致志,看见这条痕迹,皱了皱眉头,说道:“他是不是从车上摔下来之后,又被车轮压过去了!” 年轻壮汉一惊,不可思议的说道:“你怎么知道?”一旁的老父亲浑浊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仿佛找到了救星,急忙说:“是,是,大夫,神医你一定要救救我家的老幺啊!” 杨弘芝叹了口气,没想到第一次回到古代竟然就遇到了这么棘手的问题,杨弘芝正色道:“老伯,你放心,我一定尽我全力。”说完,伸手在腰腹股的位置轻轻摸了几下,每摸一下,躺着的青年就痛的叫喊几声,听得他的老父亲老泪纵横。 看来是股骨头手上,不知道有没有骨折,不过看腿股附近皮肤平缓,丝毫没有凸起的意思,看来应该没有伤到静动脉,导致血肿,就算骨折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杨弘芝喘了口气,他剪开裤子是为了不想再褪下裤子的时候再伤到病人的骨头,病人一路上过来,依靠担架,颠簸不停,倘若股骨骨折,势必会伤到大腿内的筋肉,所以他选择最简单的方法。 杨弘芝皱着眉头检查了一番,又把了一下脉,大抵了解其中问题,病人虽然骨折,不过幸好不是非常厉害,加上病人年轻体壮,也没有伤到内部动脉造成血肿,只是一路上的紧张和疼痛导致病人气血上涌,喝点糖水可以缓解。 见杨弘芝皱着眉头沉思,年轻壮汉沉不住气,说道:“你到底看的怎么样了,我弟弟的病情还有救吗?”旁边的小老头也满是焦急之色,没有组织儿子的质问,他可是知道他家隔壁的大儿子就是从牛车上摔下,还没被车轧过,大腿就肿的跟皮球似得,经过医治还是死了。 杨弘芝知道他们的担心,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没什么问题,惜喃,去煮点糖水过来。”躲在帘子后面的周惜喃一听,应了一声,跑回院子里。 两人一听杨弘芝说没事,心中的大石头不由放下来,但还是有一丝疑虑,显然对杨弘芝这么年轻的样貌有点不太相信,小老头担心的问:“我的儿子病情怎么样?” 第四章 治病 杨弘芝体会的到做父亲的对孩子的那份深切关心,心中想起为了供自己上大学的年老父亲,不由一阵苦刻后说道:“就是骨折,跌打损伤,今天晚上就在这里住下吧,不要抬回去了,免得出意外。” 小老头一听,放心下来,但看到儿子难过的样子,心头还是忍不住一阵接着一阵的泛酸,眼眶红红的:“谢谢大夫,要是能救好我的孩子,老朽李柱子愿意当牛做马,报答恩公啊!”说着站起来就要冲着他跪下,身旁的年轻壮汉一改先前的火气,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乡下人很直接,有人帮忙就要报恩。 不一会儿,周惜喃端着糖水走进来,看见这么一出,急忙过来帮着扶起他们,然后按照杨弘芝的吩咐,给病人喂下糖水,过了片刻,病人总算有些安静下来。 杨弘芝从药柜中找到专用于骨折只用的药物,“骨碎补”“苏木”“红花”“川穹”……各取几两几钱,碾碎,倾覆在纱布上,包裹在病人的大腿根部,好在药柜里都有这些药材。这个时代没有托马氏夹架,就算有也没地方安装,杨弘芝就用最简单的方式把他的腿高高翘起,固定,然后口述,让周惜喃记下通血活络,强筋健骨的药方,然后又按方抓药,煮了一碗服下。 两人都看过骨折的人如何看病,不过没看过这么奇怪的方式,但见大夫动作熟练,丝毫不阻塞,心中的疑虑也渐渐消散,等杨弘芝解决这些问题,小老头发现先前还痛得说不出话来的孩子已经沉沉睡去,似乎不再受疼痛的侵扰。 小老头感激道:“多些大夫,谢谢大夫,小老头找过好几家医馆,都说要不截止,根本没办法,没想到您一下就治好了,您真是神医啊!” 杨弘芝本就擅长外科手术,只是现在没有相应的技术,不过佐以中医之术,加上这病人年轻体壮,只是轻微骨折,并未内部漏血,所以问题还好解决,若是伤到筋肉和静动脉,那就算是截肢,自己也不一定能够解决了。杨弘芝虽然喜欢中医,但也达不到望闻问切就判断出病征病理,看来这条路还很长啊。 杨弘芝尴尬的笑了笑:“没有的事,你谬赞了。”周惜喃看到自己的丈夫被人夸奖,自己的心里也是喜滋滋的。 等做完手术,夜已深了,杨弘芝擦了擦汗说:“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就让他在这里好好睡一个晚上吧,你们明天再来吧。” 小老头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倒到手里,数起来,加在一起一共二十一个铜板,乡下种田的人家并不能有多少积蓄,重新数了一遍,还是只有二十一个,先前他们找的医馆开价哪个不是三五两银子,更有甚者开价十两银子,还不一定能治好,一时间小老头尴尬地站在原地。 “这样吧,我就收这么多,你们早点回去吧,明天还要过来呢。”俗话说医者父母心,杨弘芝做医生这一行也不是为了赚钱,何况自己还有积蓄,人家却是爹生娘养的亲骨肉,本着帮忙的心理,杨弘芝从小老头的手里拿了一枚铜板。 看到这一幕,又是“扑通”一声,杨弘芝还未反应过来,那年轻壮汉一下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真诚道:“谢谢恩公,以后要是有哪里用得上小的,我李大牛一定效犬马之劳。”一旁的小老头满是皱纹的脸上也是老泪纵横,两人千恩万谢的离去。 因为病人的骨头只是轻微骨折,疼痛更多是被车辙轧到肌肉,导致肌肉损伤所致,所以内部并未出血,也不会造成静脉栓塞,加上杨弘芝开的药方里就有活血化瘀的功效,所以并不担心。 两人走后,杨弘芝和周惜喃一起将店铺关上,过程中杨弘芝发现周惜喃脸颊微红,一直在看着自己,笑了笑,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笑道:“你在看什么?” 周惜喃羞红了脸:“没什么,就是觉得相公今天跟以前一点也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杨弘芝显然接受了现在的身份。 “嗯,相公不但医术厉害,而且医德更厉害,我以前看书以为只有大英雄,大功臣才会德行出众,我觉得相公不比他们差。”周惜喃扬起小脑袋,一脸认真的说。 杨弘芝看着她真挚的表情,不由无声一笑:“就你给我戴高帽子,我可没那么厉害!”言语之间,两人没有丝毫的距离感。 周惜喃从小在山野之间长大,心思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但却非常灵活,加上它的年龄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正是天性萌发的时候,见杨弘芝对他丝毫没有像从前那样冷淡,甚至极为温柔,还会鼓励自己,才几天下来,被束缚的那颗心不知不觉的活跃起来。 “没有!”周惜喃像个小兔子似得跟着杨弘芝身后,问道:“他怎么样呢,今晚就睡在这里?” “没问题,已经敷过药了,我在药里加了百合,黄精之类益于睡眠的药物,所以不用担心,哎呀,都这么晚了,相公饿了,想吃娘子做的饭了。”杨弘芝伸了伸懒腰,打趣道。 周惜喃恍过神,一惊,:“原来那么晚了,相公我们快点回去吧!”又听到后半句,心想这里还有外人呢,真是羞死人了。 收拾完一切,两人回到住处,周惜喃用中午没用完的蔬菜做了一份香喷喷的晚餐,杨弘芝跟在厨房里帮着做菜,俗话说男子不入厨房,但是杨弘芝向来就不在乎什么规矩,更别提这种陈词滥调,周惜喃推着他都不出去,只好红着脸任由丈夫在厨房里帮忙。 准备完晚餐,周惜喃一双小手捧着饭碗,脸上因为冷热交替变得红彤彤的,一双大眼睛晶晶发亮,盯着杨弘芝:“相公,奴家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什么问题?问吧!”多年没有治疗病人,今天一动手就是圆满成功,杨弘芝显然心情不错。 “相公为什么只收那人一枚铜板啊?”周惜喃眨了眨晶晶亮的大眼睛。 杨弘芝笑道:“我们开医馆不是为了赚钱的,而是为了救人,救死扶伤才是我们做大夫真正的责任,收一枚铜板嘛是因为人家也不好过,稍微拿一点,也叫别人放心嘛!” 周惜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接着低头吃饭去了,过了片刻,才抬起头,一脸认真道:“相公,你在惜喃心目中就是大英雄!”说完却是没有半点脸红,极为认真。 “啊?”埋头吃饭的杨弘芝一愣,随即笑道:“我知道了。” 吃完饭,夫妻俩一起收拾完碗筷桌子,回到床上,因为心事重重,两人虽分居两张床上,但却都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天一大早,杨弘芝醒过来,一侧床上的杯子还是整理的整整齐齐,床上的人儿早就在外面准备早餐了。我什么时候能比这小妮子早起一次啊!杨弘芝叹了口气,换上衣服起来。 用过早饭,周惜喃跟着杨弘芝来到医馆,这个时候,昨晚的小老头李柱子和年轻壮汉李大牛已经在门口等着里,手里提着大大一个布袋,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恩公好,恩公夫人好!”李大牛一看见杨弘芝就率先走向前笑着打招呼。 杨弘芝也摆摆手,周惜喃在后面回了个礼,李大牛帮着一起打开店门,阳光照射进屋内,躺在屋里的李二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己的老父亲和哥哥:“爹,哥,我没死?” “那当然了,恩公妙手回……回春,早就把你救过来了,还不快谢谢恩公。”李大牛性子豪爽,率先开口。 兄弟俩性格相似,李二牛一听也是伸手一拜,感激道:“多些恩公。” 杨弘芝摆摆手,道:“没那么多规矩,大牛你先让二牛吃饭,然后再喝药。”杨弘芝还是知道科学饮食的,说着杨弘芝从药柜里拿出“当归”三钱,“川穹”四钱,“断续”两钱半,“桃仁”“红花”各两钱……文火煎煮…… 李大牛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把身边的一口大麻袋提到杨弘芝面前,笑道:“恩公,你帮我弟治好病,我家也没啥好东西,就带了些土产来给你,希望你不要拒绝。”大开口袋,番薯,土鸡蛋,还有几条养在稻田里的草鱼。 李柱子也走到一旁劝他收下,杨弘芝拗不过,只好答应,李柱子一声令下,李大牛就扛起麻袋放到后院去了。 杨弘芝按照李二牛的病情吩咐了几句,然后把药房和禁忌讲清楚,李大牛和小老头就千恩万谢,还=然后叫一帮从乡下叫来一起帮忙的热心小伙,安稳的将李二牛抬了回去。 等一帮人走后,店里有恢复先前的平静,街道上摆摊的商贩也都陆续出门,街上人来人往不亦乐乎,一些消息灵通的街坊了解杨弘芝一开馆就治好了棘手的病人,都说他得了他老父亲的手艺真传。 杨弘芝平时在店里无聊,就将家里的医书都搬到店里,闲暇的时候就研究医理知识,同时锻炼自己的功夫。 在古代,成婚的女子一般都不会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不过杨弘芝不在乎这些规矩,所以周惜喃几乎天天跟在杨弘芝身边,来病人了,就帮着做点事情,杨弘芝偶尔和这小妮子玩闹一下,几天过去,却也不觉得多少烦闷。 第五章 验尸 午后,阳光温热,透过屋前密密麻麻的枝叶,在青石板组成的街道上,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慵懒的气息,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 杨弘芝坐在医馆内研究医书,先前正好看完一个偶感风寒的病人,因为是刚得不久,所以对杨弘芝来颇为简单,抓了一副驱寒清热的药方,就大功告成。 一段时间下来,杨弘芝的中医技术颇为精进,出来开馆之初的骨折病人之外,来的大多都是普通病患,不是伤风就是感冒,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所以在为病人治病的同时,杨弘芝顺便锻炼自己望闻问切的功夫,根据病人的而表现特征判断他们所患的病征。 此刻,杨弘芝正拿着父亲留下来的病理医书观摩,本来“自己”就不爱学医,做父亲也是心灰意冷,随意将医书放置,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到自己手里,或许这也是天意吧,杨弘芝叹了口气。 “相公,喝茶。”杨弘芝抬起头,周惜喃端着一杯茶,从后院款款出来。杨弘芝一笑,坦然的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不像以前那么拘谨。 周惜喃将柔顺的发髻轻轻绾起,穿着从娘家带来的衣服,一身素衣,更显得她清丽可爱,因为杨弘芝重开医馆,几天下来,上门治病的病人不下十数人,加上杨弘芝见人家家境贫乏,稍微收几个钱就算数,名声渐渐在这条街坊里传响,操持家务的周惜喃出外买菜也是人家主动问好,买菜便宜,还多送一部分。 周惜喃见相公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脸上微微一红,心里却颇为甜蜜。这几天下来,周惜喃只觉得相公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得,对自己既温柔,又关心,她对杨弘芝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敬畏,而是换以一种看待自己心目中最崇敬的大英雄似得。 从前周惜喃因为一件小事被外面的泼妇拉住,吵闹,杨弘芝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回去还教训自己丢了自己面子,就连自家的父亲来看望自己,也不敢说出来,委屈全放在心里,但今时不同往日,相公就算看病也让自己帮忙,从前怯懦的形态也渐渐改变,也会和杨弘芝嬉闹。 “相公,茶好喝么?”周惜喃红着脸小声道。 杨弘芝点点头,放下茶杯,专心看起书来,周惜喃杨弘芝点头,喜不自胜,就拿起抹布擦拭店面里,已经干净的不能在干净的招牌。 杨弘芝正看着书,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他皱着眉头,抬起头,看见街道不远处略有些骚动,街道上的行人渐渐让开一条小路,两个衙役装扮的男人,手持佩刀,快步而行,而方向正是自己的医馆。 街道上的行人指指点点,对着他的医馆议论纷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杨弘芝微一皱眉,心道,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来到这里那么久,我似乎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心想着放下书,站将起来。 正在擦拭招牌的周惜喃也急忙从凳子上下来,白皙略带青涩的小脸上满是慌张,快步走进医馆里,走到杨弘芝身旁,一脸担忧的说了声“相公!”,似乎在他的身旁她才会感到安心。 两个衙役快步走进医馆,没有杨弘芝印象中的嚣张跋扈,两人对着一抱拳,脸上带着笑容,杨弘芝也跟着一抱拳,问道:“看二位满面红光,龙行虎步,并无染病迹象,不知道两位公人来此,有何贵干?” 其中一个年龄较大的哈哈一笑:“杨大夫不不愧得了父亲的真传,医术高明,我们二人并不是来看病的,只是奉了县官大老爷之命来请杨大夫的。” “哦?,不知道知县大人请鄙人有何事要吩咐?”杨弘芝颇为恭敬的说,让两个衙役颇为受用。一旁的周惜喃见两位官差不是未来捉拿自己的丈夫,心里一宽,当下从后屋端了两杯茶出来,两人谢过,接下。 “也不是什么大事,前些天,府衙中仵作感染恶疾,回乡养病,而事务要急,去l县请仵作,又要浪费很多时间,所以来请杨大夫帮忙,前些天我们也知会过,所以现在才贸然前来。”刚才说话的官差接着道。 杨弘芝见这两人和其他衙役不同,说话口吻比较温和,似乎心胸宽广,有点文气,心中一笑,说道:“不知两位尊姓大名,我也好知晓一下。” 后面的官差大咧咧道:“什么大名不大名的,我叫李时安,他是楚照,楚捕头,好了,事情紧急,快跟我们走。” 楚照拍了一下李时安的脑袋,对着杨弘芝歉意一笑:“这小子刚进来,不懂道理,请杨大夫多海涵。” 杨弘芝一笑道:“楚大哥过言了,我这就跟你们走。”说完转头对周惜喃道:“惜喃,你就留在这里,若我回来的晚,就早点关门,回去给为夫做点好吃的。” 周惜喃一脸担忧,但听得丈夫在别人面前也是如此亲昵,脸颊不由绯红,轻声道:“相公你要小心点,早点回来。” 身后的楚照哈哈一笑,毫不避讳的说:“杨大夫好福气,能有这么一个好妻子,杨夫人放心,我楚照一定将你相公毫发无损的送回来。”周惜喃一听,脸上的红晕更甚,羞得赶忙跑回后屋去了。 杨弘芝对着楚照一抱拳,不卑不亢道:“楚大哥,请。” 楚照见次此人经过调笑竟然没有多少羞恼不快之色,对自己又是不卑不亢,心下对他的评价更上几层楼,心下不敢怠慢,笑道:“是我老楚头说话太直,杨大夫请。” 杨弘芝跟着两人穿过长街,小巷,来到一处威严冷峻的建筑前,门前摆着一口击鼓鸣冤的大鼓,房檐正中央写着“qh县衙”,四个大字。qh县是凛州城的所属范围,凛州城的范围又极大,有多个县组成。 杨弘芝跟着两人走进府衙之内,衙内的几个捕快看见楚照急忙跟到后面,几人穿过大堂,走到后衙的院子中,看见一个身着七品绿衣,头戴笼巾,两翅横展的男人坐在太师椅上,两侧站着主簿师爷,颇为威严。 楚照和李时安等人见到县官,一抱拳道:“大人,杨大夫带来了。” 杨弘芝也和他们一样,作揖道:“大人召小民前来,所为何事。”言语之间不卑不亢。 “本官今日召你前来是要你帮忙验尸,几日前有人在本县境内死去,虽然是外县的人,但是还是本官的职责,只是死因还未查明,所以找你帮忙。”县官是个长相颇为粗犷的男人,下巴上长髯跟关公有的一比,看起来像是武官出身。 实际上的情况和杨弘芝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他本就是军营中参将,不过大宋与外邦签订协议,所以裁撤军队,被分配到这里做县官,奈何他擅长打仗,对文职工作并没有多少经验,所以身旁跟着主簿和师爷,为他出谋划策。 刘铭朔见他不像其他平民一见自己就跪在地上,抖的跟筛糠似得,没犯罪都像是犯罪,所以一眼看去,对杨弘芝颇为欣赏,笑道:“不必紧张,本官找你来只是协助本官破案,并没有其他问题,县衙也会为你的工作给予补偿。” 杨弘芝心里一惊,他本以为来这里只是为了看病,哪里想到是验尸,前世杨弘芝平素里对法证,验尸工作的节目很喜欢,平时无聊就收集不少古典书籍,像什么洗冤录,无冤录,法医图谱,法医病理学……之类,都深有研究,不过没有动手过罢了。 刘铭朔见他久久不说话,略有点不耐烦,问道:“杨大夫,你还有什么问题?” “草民没有问题,只是草民只是一个医生,对验尸并没有多少研究,恐有失误,影响大人断案。”杨弘芝听他说话略微一惊,含糊道。 刘铭朔见他答应,顿时一喜,倘若再没人帮忙验尸,这尸体怕是就要烂掉了,虽然他武将出身,见多了伤亡,但看见已经开始发臭,腐烂的尸体,他也忍不住想要吐,有人帮忙,他高兴还来不及,笑道:“无妨,无妨,只要能查到一点病因即可,对了,就由楚捕头协助你,有问题,你就吩咐他就行了,本官还有事物要处理,你就自便吧。” 说完,刘铭朔就领着主簿师爷走回内堂去了,留下一帮人在原地。杨弘芝苦笑一声,这算个什么事情,自己是外科医生,对人体知识颇为研究,但也不会验尸啊,所谓隔行如隔山。 楚照见杨弘芝面有难色,不由爽朗一笑:“杨大夫,这么说我们就是同事了,有什么问题尽管吩咐,我也很期望能快点破案。”楚照颇为直爽,但是作为捕头的他还是非常嫉恶如仇,对于作奸犯科绝不姑息,见到这案子有机会破掉,内心颇为高兴。 杨弘芝给了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多谢李大哥关心。” 楚照拍了拍他的肩膀:“杨大夫,那尸体就在停尸房里,现在是秋末,身边又放有冰块,尸体还算完好,你看到,什么时候过去检验。” 既来之则安之,就当是个考验,杨弘芝很快平静心态道:“这样吧,杨大哥,我先回去一趟,准备准备,晚点再过来,那时候天气转凉,那个时候最好。” 楚照见他说的有理,笑道:“好,那就这样,我在这里也叫人准备准备。” 第六章 验尸笔记 杨弘芝怀着郁闷的心情往医馆方向走去,一路上脑海中思绪万千,虽说再世为人,杨弘芝也没想过会出现那么过乱七八糟的事情,本来想着变成医馆的医生,也算是圆了自己前世没机会做医生的愿望,就这么简单的生活下去。 自己虽然看起来二十岁左右,但身体之中的灵魂早已经历沧桑,没有所谓的雄心壮志,周惜喃的年龄还小,即使在这个时代,她是自己明媒正娶的老婆,但自己也不想连累人家,想着有机会为她寻找一份好人家嫁过去,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回到医馆,杨弘芝远远看见医馆门口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衣着清淡,清丽可爱的脸上满是担忧,一看见自己,脸上化作喜色,就招了招手,朝自己小步跑过来,杨弘芝不由内心一暖。 小妮子上下,四周的打量杨弘芝有没有出问题,杨弘芝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道:“看什么呢?” 周惜喃发觉自己的大街上这样,脸上略有些发烧,红着脸道:“相公,你去县衙没什么事吧!”周惜喃到底是升斗小民,最多只是远远看过这些官差,老爷,心中本就对他们颇为敬畏,看到自己的相公被他们带走,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内心总是极为担心。 “没事,就是要我帮忙破案罢了。”杨弘芝笑道:“怎么了,医馆里有事吗?” 周惜喃见相公没事,放下心来,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隔壁的王大婶觉得有点身体不舒服,现在正在医馆里坐着呢。” “是吗!”杨弘芝点点头,还是看病要紧,县衙的事情晚点再说,反正烦心也没用,想着快步走回医馆,刚进医馆就看见一个依照粗布麻衣的老妇人坐在凳子上,看见杨弘芝进来,赶忙站起来。 “大夫,你来了。”王大婶一年里也没见过杨弘芝几次,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有点拘谨道。 杨弘芝一笑,走到她身旁道:“王大婶,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见杨弘芝颇为和蔼,便也放下心来,说道:“麻烦大夫,老身就是觉得有点胸闷,喘不过气来,您看?” 杨弘芝看了一眼她的舌苔,脸上的气色,然后把了一下脉,便心中有数,不是什么大问题,胸闷气短,严重时造成心率加快,头晕目眩的症状,是女性常有的病征,属于妇科病的内容,大多是因为过度疲劳,调养又跟不上,加上没有好好休息造成的。 杨弘芝道:“王大婶,你不用担心,只是简单的小问题罢了,平日里不要太辛劳,现在天气转冷,多穿点衣服,我给你开一服舒气活血的药方就行了。” 王大婶知道这些天街坊邻居都在传杨弘芝看病如神,什么病痛一看就好了,听到他这么一说,心情顿时放松不少,还以为是自己得了什么大病呢,登时喜笑颜开,夸道:“杨大夫,你真是得了你父亲的真传呐,比他还厉害。” 杨弘芝没有说话,吩咐周惜喃记下药房,然后自己抓了一副药给她,也没要诊金,街坊邻居都知道他不看重钱,也不会占小便宜,放了点钱,聊表心意,后就出去了。 等人走后,杨弘芝叹了口气,想起府衙里的事情,只觉得一阵头痛,翻了几页,着实看不进去,只好放下书。 周惜喃见杨弘芝脸上有些苦闷,她又是一个心思聪慧的女孩子,心里也有些难受,走到杨弘芝身边轻声问道:“相公,县衙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杨弘芝问到一股香气,抬起头看见周惜喃晶晶亮的大眼睛里面满是担忧之色,心中的苦闷顿时减少不少,有道是船到桥头自然直,笑着握住周惜喃的手道:“也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有点累了,今天早点关门吧。” 周惜喃被杨弘芝忽然一握,温热阳刚的气息嗅着鼻子而入,顿时满脸通红,娇小玲珑的身子骨不由一软,呐呐道:“全听相公的。” 这段时间,杨弘芝虽然对周惜喃的态度有了巨大的改善,平时也是嬉笑打闹,颇为温馨,但是平时还是跟自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突然杨弘芝的一握手,让她的心中思绪万千,各种念头涌上心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虽然周惜喃才十六岁的年纪,但是到底是女子,嫁进杨家一年有余,兢兢业业,并未行过男女之事,在这个时代,像她一样甚至年纪更小的也已经有了孩子,加上杨弘芝这几天的表现在她心中树立起高大的形象,所以他突然的动作,不由得不让她胡思乱想。两人各怀心事,将店门关闭,收拾一番,就回了住所。 回到家,杨弘芝就翻开那个书柜,翻阅起来,里面都是各种疑难杂症的病理和治疗药房,很少有讲到如何验尸的内容。杨弘芝前世喜欢看这种方面的书籍研究,但也只是刚入门的行人,不代表在真正验尸的过程中产生差错。 再三会议脑海中的知识,索性前世自己看书学习除了实践,更多是为了考试死记硬背,把习惯带到看其他书籍上,所幸脑海中的记忆还算清晰,并没有忘掉多少,不由略微放心。 心乱如麻的周惜喃见丈夫急切的回家,就是翻阅各种医学典籍,表情严肃认真,根本没有丝毫往那方面想的意思,自己还以为是……哎呀,真是羞死人了,周惜喃红着脸,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不由对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害羞,在原地驻足片刻,走出门去准备晚餐,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杨弘芝几乎发书柜里的书全部翻了一遍,俗话说万变不离其宗,一法通万法通,杨弘芝没有找到什么队验尸有用的书籍,倒是把如何看病的知识复习了一遍,放下书只觉得头昏脑涨,忽然闻到一股香味,转过头,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天际布满星辰。 这么晚了?杨弘芝皱了皱眉头。周惜喃端着几道精致美味的菜肴进来,因为杨弘芝重开医馆,有了收入,加上老父亲留下的积蓄颇为丰足,平素里的生活也不再拮据,三菜一汤里,大半都是荤素搭配。 “相公,先吃饭吧,有什么问题,吃饱了再想吧。”周惜喃关心的说。 杨弘芝也不是钻牛角尖,点点头,坐到饭桌前,端起碗吃了两口,忽然想起什么似得,眼前忽然一亮:“惜喃,我爹说过他以前也帮过官府验尸对吧。”杨弘芝想起前几天,晚上睡不着,和周惜喃聊夜话时,她曾提到他的父亲也帮过官府验尸。 周惜喃一愣,呆呆道:“对啊,那时候我还没有嫁入杨家,跟我爹来这里玩的时候看见过。” 杨弘芝一喜,既然会验尸,那么说明他肯定会留下一些记录,这个房间没有,那另外一个房间说不定就有可能。平时杨弘芝醒过来,吃了早饭就去医馆,也没有问过另一个房间的作用。 杨弘芝问道:“惜喃,我们旁边那个房间时做甚么用的?” “就是把一些不用的床单被褥,或者货品放在里面当仓库用的。”周惜喃不知道相公问这个做什么用,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 杨弘芝心中抱有一丝希望,放下碗就朝着另一个房间走进去,点着灯,被作为仓库的房间略为昏暗,周惜喃见相公这么着急,也放下碗筷,跟了过去。 “相公,你找什么?”周惜喃问道。 这个房间不大,比之自己睡觉的房间小上三分之一,里面的东西一览无遗,杨弘芝细心的翻找了几个最有可能的地方还是一无所获,不由皱起眉头,难道没有?杨弘芝心有不甘,又找了两遍还是找不到,房间里放的尽是一些衣被杂物。 “难道真的没有?”杨弘芝喃喃自语。 周惜喃关切道:“相公,什么没有啊?” 杨弘芝正欲回答,突然听见一阵拍门声夹杂着爽朗的笑声:“杨兄弟,你在家吗,我去医馆找你,不过已经关门了。” 周惜喃一听,赶紧过去开门:“呀,是楚捕头啊,里面请。” 杨弘芝见试楚照,压下心中的烦躁,笑道:“楚大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不早了,不早了,我也是有点心急,杨兄弟还在吃饭啊,是楚某唐突了。”楚照也是破案心切,闻到一股饭菜香味,知道他们还在吃饭,略有歉意道。 “不唐突,杨大哥要不要一起吃顿便饭。”杨弘芝很客气。 楚照心里想着验尸,况且也吃过饭了,便说:“杨兄弟客气,我刚吃过饭,对了,看杨兄弟这么惶急,在找什么东西。” 杨弘芝道:“也没什么东西,就是先父留下来的几本笔记本,不过我没有找到,或许是没有吧。” 楚照点点头,人家家事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正要安慰,一旁的周惜喃忽然想起什么,拉着杨弘芝的衣袖,轻声说道:“相公,你是不是在找几本书啊?” 杨弘芝一愣,惊喜道:“难道你知道在哪里?” 看相公神情急切,自己能为相公做一点事,心中也颇为高兴,周惜喃接着道:“那房间里的东西我整理以后发现两本书籍,是公公的记录本,我想着书柜里放不下,就放在相公床底的箱子里了,奴家马上帮你取来。”说着跑回房间,片刻之后,拿着两本沾着灰的书本跑出来。 第七章 验尸工作 杨弘芝接过古朴的书本,草草翻了两页,心中的喜悦越来越盛,合上书本,忍不住抱住周惜喃,惊喜道:“惜喃,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周惜喃见自己帮上忙,心中颇为开心,但没想到杨弘芝会忽然抱住自己,还是在别人面前,顿时羞不自抑,白皙的笑脸顿时通红一片,待到杨弘芝放开手,说了声“奴家还要整理厨房。”赶忙跑回房间离去。 一旁的楚照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找到两本书突然就抱住自己的妻子,事出突然,他也是四十多岁的过来人,不好意思打扰人家,转过头看着天空,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一样。楚照本来只觉得杨弘芝不卑不亢是个人才,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前卫,竟然当着别人的面搂搂抱抱,然后好像什么事业没发生过,更觉得这人不简单。 杨弘芝自然没想那么多,这几本书记载的是他父亲从前验尸的经验,更有在验尸过程中对尸体原有无关病征的治疗方法,跟前世那部洗冤录相比丝毫不逊色,甚至好其他帮助。杨弘芝本来就对这种知识非常痴迷,记忆中也颇为清晰,但到底是记忆,可能有所差错,所以结合这本记录在案的内容,杨弘芝更加自信能够胜任这份工作。 因为杨弘芝的先父早年并不在此地,而是年老之后才搬来q县生活,所以他的早年都是给更高地位的官员验尸,协助破案,自己的地位也颇高,所以记录颇为宽广,各种病征,死法,原因都有记录。 楚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脸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言语中,早已不似开始时那种虽然客气,但还是高人一等的口气,而是公平对待。 杨弘芝说道:“是先父的验尸记录,我作为参考之用。” 楚照虽然热心于破案,但更多是偏向于捉拿作奸犯科者归案,属于执行者,对于如何断案,破案不怎么了解,对于已经死掉的人的检验更是一窍不通,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哦,这样啊,杨兄弟不如先吃饭,我在这里等你。” 杨弘芝一笑道:“不必那么如此,我跟内人说一下,我们这就出发。”杨弘芝说完,走回屋内,与周惜喃说了一声,便出来。周惜喃早就是羞不可耐,看见丈夫进来,更是满面通红,连杨弘芝出门,也不敢出门相送。 对于杨弘芝的态度,楚照也颇为敬佩,当先走在前面到:“杨兄弟请。” 杨弘芝一抱拳,两人并行而去。 来到衙门内堂,里面的公职人员也大都回去,留下几个看守,因为县衙内有住所,所以县老爷则是在里面睡觉,以防有人夜晚有案件发生。 两人没有惊动县官老爷,而是直接走进停尸房,楚照对着几个衙役吩咐一声,不一会儿几个衙役将前任仵作的工具搬了过来,其他人则是点亮灯烛,将房间照亮。 古代的火烛不想现代的电灯那么亮,即时点亮了好几盏灯也也不能完全将整个房间照亮。停尸房的面积不大,是由木板和长凳拼搭而成,此刻房间里只放着几具尸体,凉风从窗户缝隙吹入,将尸体身上覆盖的摆布微微吹动,其他位置都是空空如也,灯光忽明忽暗,将整个停尸房衬托的阴森恐怖。 古代人对于鬼神迷信之说非常信奉,就算这这帮常年捉拿罪犯的衙役也不敢单独来这里,几个人跟在楚照和杨弘芝后面微微发抖,楚照是个直性子,天不怕地不怕,来了这里,还是有点紧张,至于杨弘芝倒还好,他本就是个无神论者,在前世的时候也爱看恐怖电影,所以看到这个场面,也只是微微觉得有点冰凉,倒是个拍恐怖电影的好地方。 由楚照带领,在其中一俱尸体前停下,靠近尸体众人闻道一股腐败的异味,不由皱了皱眉头,伸手掀开摆布,露出死者的尸体样貌,虽然杨弘芝做过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手微微发抖。 因为时至暮秋,天气冰凉,加上床底放有冰块,所以几天下来尸体保存完好,楚照拿着灯烛靠近尸体,杨弘芝看到这具尸体上,皮肤发白,手臂,大腿位置有着几道伤痕,深入肉里,其他问题确是看不清楚。 杨弘芝在前世因为成绩突出,跟着出名的医师做过不少大手术,在看到尸体之前自己虽然颇为紧张,但当真正看见时却又冷静下来,就好像对待重症病患,竟莫名带有一丝轻微的兴奋感,“灯烛给我。” 杨弘芝说了一声,接过火烛,以前那些仵作都是在正午时分,火气最热的时候才会检验尸体,旁边几个衙役见此人在这样的环境里竟然如此冷静,心中不由佩服,拿蜡烛的手也稳了不少。 看着杨弘芝仔细检验尸体,楚照轻声询问道:“杨兄弟,怎么样,看出什么没有?” 杨弘芝摇摇头,他没想到这个时候的灯光条件这么差,灯火忽明忽暗非常影响对尸体的检查:“这里太暗,劳烦各位差大哥帮我抬到外面去。” 楚照点点头,一声令下,几人合力将尸体抬出停尸房,放到内堂空地中央,此时正好万里无云,月亮明晃晃的照射下来,视线不再受阻,杨弘芝目光扫过尸体全身,发现尸体腹部轻微膨胀,轻轻按压,非常柔软。 杨弘芝戴上手套,拿起尸体的手指仔细观察,尸体僵硬,杨弘芝发现尸体的十指指甲部位黑漆漆的污垢,然后再从尸体裸露的周身检查,背部,手臂,大腿部分都有些许痕迹,在背部只是简单的刮擦,而手臂和大腿部分则是深可见肉的伤痕。 杨弘芝皱了皱眉头,掰开尸体的口腔,在月光灯火之下,杨弘芝似乎看到某些异物,用手伸进去取出,发现只是几根细小的草叶。 放下尸体,杨弘芝脑海中不断思索,根据自己记忆中的信息和那两本验尸笔记中的资料,相互对照,不过片刻,心里便有了数。 楚照见杨弘芝沉思的样子,不敢打扰,等他抬起头,才问:“杨兄弟,怎么样,看出什么没有?” 因为县官大老爷是武将出身,对什么案件的犯人几乎都是打一顿再说,没验尸,没取证,直接屈打成招,所以每次案件结束,总会有判了罪的人重新犯案,导致这县官和自己多次被上级教训,加上本县的仵作年老,老眼昏哈,总是断错死因,所以可以说楚照对杨弘芝的期望还是很大的。 但看见杨弘芝只是掰掰嘴巴,看看手指,就结束了,楚照也是做捕快的,以前看人家验尸都是拿刀拿枪各种工具上手,才判断出个所以然,对杨弘芝这么草率的行为也是颇为担忧。 杨弘芝说道:“我知道死因了。” 如同楚照一般,旁边衙役也是一脸惊讶,齐齐相视一眼,又将目光投向杨弘芝,楚照也是心有疑惑,问道:“杨兄弟,你就这么摆摆弄弄,就知道了?”这两天死者的家属又来县衙里吵闹,说官府没用,坊里坊间说谋杀,说自杀,说见财起意的传闻不绝于耳,奈何县官老爷,师爷,主簿都没有办法,再这么下去官府非得失了民心不可。 杨弘芝一笑,这个时代虽然是宋代,但是另一条时间线的宋代,所以对于验尸这行,还没有多少成熟,普通人验尸的方式都是极为复杂,偏偏将尸体搞得体无完肤,却还搞不出个所以然来,加上杨弘芝本就是外科高材生又有中医基础,对于这种浅显的死因还是很简单的。 杨弘芝正色道:“这人主要是溺水身亡,只是是否是人推下河,谋杀,还得去现场看一下。” 楚照见杨弘芝开口,惊讶道:“溺水,可那个仵作说是从山崖上摔下死的。” 杨弘芝笑道:“这人十指的指甲里都有泥沙,泥沙颗粒大小细润,显然是水中之物,虽然几天,但是人已死,体内积水无法排除,肚腹内是在水中挣扎,灌入大量河水所致,而这人口中就有生长在河边的植物碎屑,所以看得出来,这人是淹死的。” 杨弘芝一大段的推理,举证,让楚照颇为惊喜:“杨兄弟果然不是一般人啊,只是看过两眼就能知道此人死因,楚某佩服佩服。” 对于楚照的恭维,杨弘芝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个时代的技术很容易造成经验错误,何况这只是能断定是淹死的却不能确定是否有人推下河,所以还不能断案,不过看着武官出身,满脑子说不定都是肌肉,说不定即使找到原因也不定能断成案子。 杨弘芝一抱拳:“各位兄弟辛苦了,就帮忙抬回停尸房吧,明日我在验一验有没有其他问题。”其他几人本来对他不抱希望,但见他几眼便看出问题所在,心中顿时信服不少,不需要楚照说话,一个个抬起尸体回去。 楚照也是满心的信服,笑道:“杨兄弟,明日检验完,可一定要再帮一下忙,跟我去案发地点看看,楚某虽然嫉恶如仇,但到底没有杨兄弟你心思缜密。”楚照倒是光棍,性子直爽,没有丝毫验掩饰就将自己的短板说出来。反正也做到这个份上了,再帮帮忙也无可厚非,杨弘芝点点头。 聊了几句,杨弘芝看天色已经是四更天,便告辞回去,而楚照则是跑去告诉刘铭朔今夜的发现,刘铭朔本是武将,有早起的习惯,看见楚照过来,本来颇有不耐,听见楚照的报告,心中颇为惊喜,一点睡意全无,对已然回去的杨弘芝更是欣赏。 第八章 旁观断案 杨弘芝验完尸体,精神颇为振奋,对于所谓恐惧没有半分,反而对验尸这一行当更感兴趣,在记忆中,不管是什么时代的人,凡是验尸,殡葬跟尸体相关的都是一律被认为不吉利的行当,找一些农民,地位低下的人来当。 杨弘芝是大夫,在社会等级中比一般人要高,楚照也找过其他大夫来帮忙,只不过一般大夫为了自己名声,都不会答应,何况身为大夫竟然做验尸这种行当,岂不是自降身份,所以当楚照请杨弘芝帮忙的时候,没想到他竟然不加推脱就答应,也不管自己的名声,心中不由对他有所钦佩。 杨弘芝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不管怎么样都会试着去做,不会管世俗的眼光,何况验尸的过程,杨弘芝不但找回当年做外科医生的感觉,甚至能在死者死后的伤痕,疾病上寻找解决之法,对治病救人有更大的帮助,何乐而不为。 杨弘芝颇为兴奋,一双眼睛精神的发亮,等回到住所,发现院子里还是亮着灯,杨弘芝一进院子就听见细细沙沙的脚步声,杨弘芝一愣,难道这小妮还没睡,在等自己? 因为杨弘芝彻夜未归,担心的睡不着的周惜喃不停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桌子上的饭菜还是杨弘芝走前的模样,竟然没有再动过,心烦意乱之间,忽然听见院子里一阵脚步声,周惜喃警觉的停下来,打开门,跳了出去。 她本就是猎户人家的女儿,擅长捕猎,所以一听到什么声音,还以为是什么贼骨头,立刻冲出房门,手里拿着一把剪子,小脸表情凝重。 看见这小妮子,还以为见了小偷的严肃表情,杨弘芝就忍不住一笑:“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把相公我当贼骨头了?”杨弘芝打趣道。 周惜喃本来就是个聪慧的女孩,看到她找到的书本上的记述,分明就是一本验尸笔记,知道相公身为大夫想来不可能做这种行当,还以为是官府中人相逼之下,相公才不得已去官府,心中担忧不已,小脑瓜里胡思乱想,心乱如麻。 乍一看见,杨弘芝完好无损的回来,一夜的担心,眼眶微微一红,丢下剪子,冲过来,也不顾长久以来的矜持,一把抱住杨弘芝,轻声啜泣起来。杨弘芝怜惜的轻轻拍拍她的小脑袋,安慰道:“怎么哭了啊?” “我还以为官府会对相公做甚么事情呢!”周惜喃断断续续道。杨弘芝一听,不由心一暖,一双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抱住周惜喃。 杨弘芝对她安慰一番,周惜喃才停止啜泣,走进屋子里,看见桌上饭也没动,不由佯装生气的样子,“教育”她身子要紧,周惜喃看着相公假装严肃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一起吃没有吃完的晚饭。 晚饭后,杨弘芝跟周惜喃又讲明官府为什么请自己去帮忙,周惜喃聪明伶俐,一下就明白其中意思,只要相公开心,不管做什么自己都会努力支持。 见天色临近天亮,杨弘芝毫无睡意,周惜喃更是有事要做,也不准备睡觉,杨弘芝就跟她讲验尸时的事情,小妮子虽然聪慧伶俐,但是到底是这个时代的人,从前就听过不少吓人的故事,听到杨弘芝讲到停尸房里的场景,就吓得钻进杨弘芝的怀里,杨弘芝感受到一股软玉温香,一股香味钻入鼻子,不由有点心猿意马。 接着讲到验尸时的发现,杨弘芝本就爱看,所以讲得颇为精彩,抬起头发现,周惜喃娇小的身子缩在自己怀来,抬起小脑袋,一双晶亮的大眼睛闪闪发亮,一转也不转的看着他,似乎对他的检验过程感到神奇。 杨弘芝看过先父留下来的验尸笔记,实际上大多是对于伤口特征的记述,和是何物造成,无法延伸到真实的断案上去,反而对杨弘芝如何治疗恢复,有很大的帮助,不过杨弘芝记忆中对于侦探推理有所研究,加上前世的法医记忆,很容易就能寻找到断案思路。 周惜喃听着杨弘芝的讲述,眼睛眨巴眨巴,神采愈发明亮,只觉得相公不但是个对病人和气,就连对这种奇怪的问题都能解决,心中对杨弘芝更为信服,发现自己躲在相公怀里,顿时有点羞意,见杨弘芝没反对,周惜喃也不打算主动走开。 等天明亮,杨弘芝吃过早饭,两人便到医馆,开门做生意,一路上有好些不管小病小痛都是被杨弘芝治好的行人纷纷跟他打招呼。 开门之后,杨弘芝坐在柜台前看书,周惜喃则是在后屋帮杨弘芝处理琐事,看小妮子这么殷勤,杨弘芝也不忍让她回家,就帮着煎药,前几次周惜喃虽然热心,但对煎药这种事情不在行,好几次都把药烧焦,但看着小妮子低着头,垂垂欲泣,一副准备好挨打的模样,杨弘芝就觉得好笑。 没有责骂,而是安慰两句,手把手教她怎么煎药,研磨药材的方法,周惜喃聪明,很快就学会了方法,杨弘芝就叫她煎两副药练习练习。 几天下来,周惜喃的进步很快,加上来医馆看病,抓药的不少,医馆的收入也不少,杨弘芝见周惜喃既要整理家务,又要煎药,磨药材,着实有点忙,还不听自己休息,怕她累的生病,杨弘芝琢磨着要不要请一个人来帮忙。 杨弘芝正想着,忽然觉得眼前一暗,抬起头,却是官府里热心破案的楚捕头,楚照。楚照属于直肠子,性格豪爽:“杨兄弟看书这么入神啊,怪不得本事那么厉害。” 对于楚照的恭维,杨弘芝只是笑笑,放下书,站起身对着里面喊了一声:“惜喃,备茶。”里屋传出一声答应声,杨弘芝道:“今日,楚大哥来这里有何贵干啊,你身后的小兄弟呢?” 楚照大咧咧道:“府衙里有事,他在当值呢,我也是为了这事而来。” “哦?”杨弘芝皱皱眉头,问道:“难不成尸体又出了什么问题?”这时周惜喃正好端着茶出来。 “不是。”楚照叹了口气,接过茶,坐到椅子上说道:“今天那死者的家属又来闹了,张大人被闹得心烦,决定开堂审理此案。” 杨弘芝皱眉道:“现在只是查明死者死因,还不能决定是否谋杀致死,岂能如此轻易开堂审案,倘若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杨弘芝对这个武官出身的大人有点头痛。 “杨兄弟说的是啊,昨夜我听杨兄弟你一番话,也知道抓贼也是一门学问,不能乱来,所以向大人请求去现场勘查,哪知大人知道死因,不愿意再浪费时间。”楚照放下茶杯道。 杨弘芝也叹了口气。楚照接着道:“所以大人特来命我请杨兄弟过去,这帮刁民就是不相信死者是淹死的,所以希望杨兄弟你当堂检验。” 杨弘芝点点头,对着身旁一脸关切的周惜喃,笑道:“惜喃,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周惜喃咬着嘴唇点点头。说完两人并行朝着县衙走去。 此时县衙外人山人海,满是围观的行人,楚照皱着眉头,喝了一声,众人让开一条路,其中几个认识杨弘芝的平民都是惊讶的看着他跟着进去。 县衙大堂之中颇为威严,两侧站着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大堂中摆放着一具尸体,尸体之下跪着几名家属,正上方,县官刘铭朔捋着长长的胡子,冷着脸坐在公堂上,一侧是师爷和主簿。 正被死者家属搞得心烦意乱的刘铭朔一看见杨弘芝,登时脸上一喜,笑道:“杨兄弟你来了。” 杨弘芝对着刘铭朔一作揖道:“草民杨弘芝,见过大人。” “好好,杨兄弟,这帮刁民不相信本官断定此人是死于溺水,你给他们看看证据。”刘铭朔 一瞪眼睛,对着堂下跪着的几人冷声道。 “是。”杨弘芝点头。大堂下面跪着四个人,一对年迈的夫妇,一个长相颇为彪悍的妇女和一个年轻的小子。 杨弘芝翻开摆布,对扑面而来的腐臭味皱也不皱眉头,一脸平静,令周围的衙役和刘铭朔颇为欣赏。杨弘芝端起死者的手指,对着刘铭朔道:“大人,此人十指指甲中的污垢,多为河中泥沙,而口中草叶只生长在河边” 杨弘芝对着众人讲解死者,是何死因,场外堂内一知半解的众人听着他的解释恍然大悟,刘铭朔见他说的有理有据,更觉他是个人才,笑道:“说得好。”然后惊堂木一拍,说道:“堂下之人还有何话说,此人就是溺死。” 听到这个宣判,堂下一对老夫妻顿时哭成泪人,嘴里含含糊糊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身旁彪悍的妇人,眉头一拧,哭喊起来:“大人,冤啊,我丈夫身强力壮,天天从河边经过怎么可能摔下河,溺死,肯定是有人见财起意,将他推下河的啊,求大人明察啊。” 刘铭朔被这个案子搞得心烦意乱,眼见可以结案,没想到这个妇人竟然还是这么不识趣,自从他当上这里的县官之后,各种喊冤翻案的不少,搞得自己老是被上级教训,一拍惊堂木,怒道:“肃静,现在证据证明,此人已是溺死,你们还要说什么,给我拉下去,惊扰公堂,重打二十大板。” 第九章 前来“看”病 听刘铭朔宣判,堂下的老夫妻哭得如同泪人一般,旁边的年幼小子跪到他们身旁,安慰着,至于凶悍妇人更是大哭大闹:“冤啊,冤啊,大人明察啊。” 杨弘芝见刘铭朔断案如此轻率,不由皱起眉头,看着堂下一对泣不成声的老夫妻,这死者怕是他们心爱的孩子了,就这么没了呼吸,若是不能查明到底是何原因,就这么含冤死去,岂不是对他们天大的打击,杨弘芝于心不忍。 死者虽然是溺死,手指中有泥沙,口中也有枯枝草叶,绝对不会是在其他的地方死去,而死者背部有轻微的刮痕,杨弘芝可以断定,这是在落河时背部刮擦河边的树枝造成,可是手臂,大腿皆有深可见肉的伤痕,绝不可能只是刮擦。 何况能淹死人的河水绝对深不见底,水流湍急,而在这么湍急的水流中不可能生长能将人划伤的水槽,除非是死者在落水后,想要挣扎上岸,手臂大腿攀附河岸,被坚石瓦砾划开,但是此人身强力壮没理由爬不上。难道在他落水时,河边还有人,阻止他上岸,才造成这种情况,杨弘芝灵光一闪。 刘铭朔听得心烦,正要命人将此妇人拉下去,杨弘芝一躬身,朗声道:“大人,草民检验死者死因似乎并不那么简单,请大人明察。” 堂下的几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磕了几个响头,喊冤道:“求大人明察啊。” 刘铭朔正要扔下令签,突生事变,见是杨弘芝,粗犷的脸上顿时不快,本官欣赏你,可不是任由你随便胡来,你这么说岂不是说本官无能,冷哼一声,要装作听不见,丢下令签,一旁看不过去的楚照站出来,一躬身道:“求大人明察,卑职愿身先士卒,清查此事。” 刘铭朔更加不愉快,他虽然是武官出身,对文职工作一窍不通,却是极好面子,见两人这么坚持,下了自己的面子,心中颇为不快,看了一眼旁边的师爷,那中年文士只在刘铭朔耳边说了几句,然后直起身道:“大人也觉得此案可能有莫大的冤屈,所以特命楚照,杨弘芝代为勘查现场。” 说完,那文士对着杨弘芝微微一笑,杨弘芝同样感谢的一拱手,中年文士微不可见的一颔首。 一拍惊堂木,刘铭朔冷哼一声,不快的看了杨弘芝一眼,走回内堂,主簿师爷紧跟身后,见热闹结束,围观指指点点的百姓也都渐渐散去。 大堂上,那名略微凶悍的妇人,站起来,对着杨弘芝,楚照感激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为我丈夫伸冤。” 杨弘芝摆摆手道:“我不是大人,你谢他吧。”杨弘芝怀着心事,不愿多客气。他清晰看见刘铭朔脸上的不悦表情,自己此番为了一对可怜老人出头,结果得罪了这些心胸不甚宽广的人,自己没关系,若是连累到惜喃那还得了,希望那师爷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能够劝一劝大人,想来此事结束之后,还是少接触为妙。 楚照不知道杨弘芝的心事,笑着一拍他的肩膀笑道:“杨兄弟,你看此事该从何开始?” 杨弘芝回过神来,正色道:“这位大姐,请问你的丈夫时候跟某些人有过过节,或者问题。” 中年妇人见他为自己出头,对他颇为感激,来不及擦干眼泪,说道:“我丈夫为人老实,有人出了问题就会帮忙,十里八乡的名声不错,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害了他的姓名啊,可怜留下我们母子和一对老两口。”妇人说道一半,忍不住哭出来。 杨弘芝皱起眉头,死者没有同人结怨,想来会有更多的可能性,实际情况,还是要去现场勘查,心念一转道:“楚大哥,那么就由你带路,前往案发现场一看了。” “正有此意!”楚照哈哈一笑,心思不如杨弘芝缜密,压根不知道刘铭朔对他的不悦。 杨弘芝苦笑一声,跟着走出公堂,突然目光一凝,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朝着里面张望,俏脸上满是焦急,一看见杨弘芝出来,小跑几步上前,关切道:“相公,你出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啊,店里没事吗?”杨弘芝见周惜喃满脸焦急的模样,笑着问道。 周惜喃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还是开口道:“相公,刚才你去县衙没多久,就来了几个看病的人,是一个公子领着几个虎背熊腰的男人。” “哦,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杨弘芝看多了古装电视剧,凡是公子带着狗腿子就一定是不怀好意。 见相公如此关心自己,周惜喃心中一暖,接着道:“没事,他们带了病人过来,说是腿伤了,我说相公去了官府有事,他们似乎连官府也不怕,就坐在店里等着,所以惜喃不听相公的嘱咐就跑来了。” 杨弘芝摸了摸周惜喃的小脑袋,笑道:“不碍事,我们现在就过去,毕竟病人重要。”转身对楚照一抱拳道:“楚大哥,先下有病人在先,请几位在这里等待,两位老人家不如先行回去休息吧。” 楚照点点头,豪爽道:“不必那么麻烦,我就跟你一起过去,我倒要看看有什么敢那么厉害,竟然在q县如此放肆。” 回到医馆,杨弘芝一眼就看见一名样貌粉雕玉琢,身着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优哉游哉的坐在椅子上喝茶,身旁站着三名虎背熊腰的大汉,一脸凶神恶煞,对那位公子似乎颇为恭敬。 居高临下的压力让抓了好几年贼的楚照也不禁有点紧张,一手微微发抖,见他们有异动立可拔刀,杨弘芝好似一个没事人似得,走进医馆,端起自己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周惜喃紧跟杨弘芝身后,脸上有些担心。 “几位身强体壮,红光满面,不想有病的模样,不知到蔽舍所为何事啊?”喝完茶,陈郁秋对着坐在位置上的公子哥施施然道。 那公子哥见他面对这么几个彪形大汉竟然没半点害怕惊惶的意思,心中不由对他产生意思兴趣,笑道:“杨大夫果然好眼力,难道没病就不能看病吗?”言语中的意思令楚照的等人颇为不解。 杨弘芝目光紧紧盯着那公子哥,看得他平静的表情,冷冷一哼:“你看什么,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 “好,好!”杨弘芝笑道。 那公子哥眉头一皱,冷声道:“好什么好。” “女子自然是好,就请这位公子看病吧。”杨弘芝丝毫不在乎她的威胁。 那公子哥仿佛被踩到猫尾巴似得,粉雕玉琢颇为英气的脸忍不住一红,气的转过头去,怒道:“赵达,给他看病。” 他身旁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一点头,往前走了一步,站在杨弘芝面前,居高临下,冷笑一声,杨弘芝身后楚照紧握佩刀唯恐对方突然发难,而周惜喃则是一脸紧张,护住杨弘芝,生怕他受一点伤,杨弘芝则是一脸平淡的笑容,丝毫不在意。 那魁梧大汉愣愣一笑,伸出粗壮的手臂抓住另一只手臂,用力一扯,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响,骨头好似脱节一般,粗壮的手臂垂在半空中,晃来晃去,颇为骇人,一旁的周惜喃吓得捂住眼睛,身后的楚照则是紧皱眉头,冷冷问道:“这位公子,这是何意?” 那公子哥恢复到适才气势凌人的样子,笑道:“杨大夫不是说我的几位收下没病吗,现在正好有病了,希望杨大夫治病。”他出外游玩,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事物,还没看见这么冷静的男人,不由的赌气起来,想要看看这男人到底是有本事还是草包一个。 杨弘芝被挑衅,丝毫没有动怒,说道:“既然这位公子前来看病,在下自然不能逃避,这回就当百送,下回可切不敢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他们毕竟也是人。” 谈笑之间,杨弘芝忽然动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夫治病讲求的就是快准狠,那大汉还未反应过来,杨弘芝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向上一推,一抖,“咔嚓”一声,那只手臂恢复如初,能动能停。 “你!”公子哥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满是惊讶,随后化作不悦,对着那名大汉冷声道:“废物。”那名大汉不敢说话,低头退到后面。 “杨大夫好本事啊,我这不成才的属下,去了那么多医馆,只有你帮他治好了,真是多谢。”说着拿出一枚十足的金锭,放到桌子上。 令他一愣的是,杨弘芝推回金锭,笑道:“我说白送,便是白送,这枚金锭你收回吧。” 公子哥不可置信:“这可是十两金子,你确定不要。”他凡是见过的医馆大夫见了这十两金锭,哪个不是一双招子放亮,恨不得立刻拿到手。 周惜喃上前隔开他,周惜喃一早便觉得这公子哥离得自己的丈夫太近,莫名感到一阵不舒服,见他逼近,下意识的挡住他,她知道杨弘芝的心思,说道:“我相公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你快点走吧。” 那公子哥看了嘟着嘴生气的周惜喃一眼忍不住一笑:“好啊,你确定不要。” 杨弘芝看也没看他,转身走出去,道:“杨某还有要是要做,阁下请便,若是阁下不急的话,待杨某回来,请阁下吃一顿便饭。” 第十章 现场勘查 杨弘芝一边说,一边越走越远,被无视的那位公子哥,气的一跺脚,伸手将那枚金锭扔到地上,自己长那么大,还没有人敢这么对待自己的,一路上游玩,哪个不是对自己毕恭毕敬,恨不得跪在地上,这个仇一定要报。 “小姐,现在怎么办?”身后的大汉小心问道。 “哼,去看看他故弄什么玄虚,帮你接骨,连你都没反应过来,看来有些本事,对了,叫我公子,不许叫小姐。”那位公子哥精致的脸庞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身后的三个大汉应声道:“是,公子。” 杨弘芝周惜喃由楚照带领,加上死者家属几人一同往河边走去。河的名字唤作“骆华河”,出了城走上一段路,到一处风景秀丽的郊外之地,才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哗哗水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山林间的鸟鸣声同叮咚的河流声交相辉映,任谁也想不到这么美丽的地方竟带走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触景生情,来到事发地点,两位老人眼泪忍不住的流出来,嘴里念着儿子的名字,而那名妇人走到他们身旁不断安慰,过了好半天才安静下来。 骆华河的河岸有一大片宽阔的地方,杨弘芝扫视一眼,说道:“作为常年行走于此的人,应该熟悉此地才对,河岸宽阔,即便在夜里也不容易掉下河。” 楚照经杨弘芝一开口,赞同道:“是啊,河岸如此开阔,就算是瞎子也不应该走到河里去才对。” 杨弘芝没有说话,沿着河岸,往上走去,此处河流稍微缓和,尸体就是在这里的岸边找到的,而河流上游有堤坝,水流湍急,尸体才被冲下来,几人一同跟着他上去,在一处堤坝附近停下,杨弘芝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众人皆是满脸希冀的看着他,周惜喃则是一脸崇拜的看着杨弘芝,看了一眼其他人的表情,心中颇为得意。 杨弘芝沉思片刻,回过神来,对着那妇人问道:“你丈夫送货,一般都是走什么路径?” 那妇人一听,立刻道:“我丈夫送货,一般都是走河边,这条河他都走了几千遍了,怎么可能失足落河呢。” 杨弘芝点点头,走到河岸边仔细检查,河岸长满了青草,一片苍翠,杨弘芝沿着岸边走了一小段路,期间险些落下河去,幸好被周惜喃抓住。杨弘芝笑道道:“那么这里就是案发地点了,而死者落入河中从上面落水,因为水流湍急,被水流冲到此地,堪堪抓住河岸,岸边水下怪石嶙峋,死者想要攀爬上岸,手臂,大腿因此划伤。” “杨兄弟,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你是如何判断的呢?”楚照一脸疑问,周惜喃也是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杨弘芝。 “对啊,他是如何判断的。”一处树林之间,先前那位公子就好像做贼似得躲在其间,脸上也时疑问,拿着一个小树枝挡着自己的脸,模样颇为孩子气,身后几人身强体壮,缩在一起,根本没地方多,只好挤在一起,样子颇为可笑。 杨弘芝道:“你们看此处,草地靠近河边有好几道抓痕,此处的草地被抓的乱七八糟,和其他地方整齐的模样截然不同,而且这些抓痕再往外的地方有草地被踩烂的痕迹,出现浅浅的黄土痕迹,因为河边的植物根系偏短,容易掀起,显然不是死者踩踏。” 几个人恍然大悟,周惜喃蹲下去,仔细一看,的确看见几道刮痕前半米处有巴掌大的痕迹,仿佛脚印的形状:“这好像是脚印诶。” 杨弘芝点点头,看着这和自己所想并没有太大的出入,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楚照疑问道:“这能代表什么呢?” “这说明,死者落水时,河边还有一个人。”杨弘芝一字一句道。 楚照悚然一惊:“难道这脚印便是行凶者留下来的?” “可能是行凶者将死者推下河,见他还有行动力,爬上岸,于是在这里和死者发生撕扯,将死者重新推下河。”杨弘芝颇为严肃。 周惜喃一听,吓得一手拍了拍胸口,小脸上满是后怕的模样,杨弘芝看她惊慌的表情颇为可爱,握住她的手,笑道:“别怕,有我呢。”周惜喃忍不住脸一红。 不远处树林里,那个公子哥气的一跺脚,踩在其中一个属下手上,痛彻心扉,但是不能发出声,闷哼一声,忍着不叫出声。 “在王土之地,竟然有人公然行凶,若是让我捉拿归案,一定要好好责罚。”楚照义愤填膺。 那妇人扑通一声跪在杨弘芝面前,磕头道:“大人,你一定要帮我丈夫伸冤啊,他死的不明不白,留下一对老人,这让他们如何难过啊。” 杨弘芝连忙扶起那妇女,安慰道:“我一定尽我全力,找到此案的元凶。” 杨弘芝对楚照道:“楚大哥,你看看,这河岸边有没有红色的血迹。” 楚照对杨弘芝的表现非常信服,对他的言语更是身体力行,走到岸边看了一眼,回来后道:“杨兄弟真是神人啊,所料不错,那里除了血迹,还有几片碎布头,不知问杨兄弟,这里有何疑点?” 杨弘芝没有直接回答,接过碎布头,叫来周惜喃,周惜喃见相公叫自己,本来小孩心性,在河边捡石头玩,急忙跑过来:“惜喃,你看一看,这是什么布料。” “这只是最常见的粗麻布,一般农户都是穿这种的。”周惜喃要在丈夫面前表现一番,一脸认真的说。 杨弘芝沉思一会儿道:“楚大哥,这血迹和碎布头是由行凶者所留。” 楚照一愣:“何以见得?” 杨弘芝释疑道:“尸体的发现是在凌晨时分,尸体变化不大,可断定死者是在夜里遇害,而且河岸边留下血液,碎布头,必然是死者欲上岸,死者与行凶者相互撕扯所造成,而不投干燥,绝不是死者所留,检查过,死者的衣衫完成,可以断定,当时行凶时夜深,行凶者并未发现。” “这么说来,行凶者这的手臂部分会有抓痕,而且是穿粗麻布服饰的人?只要搜查全县,找到新添伤口的人就能找到。”楚照豁然开朗。 杨弘芝笑道:“楚捕头明察秋毫啊。” 楚照也分得清轻重,不是那种好大喜功的人,苦笑一声:“杨兄弟,你可别磕碜我了,我这木头脑袋,哪能跟你比啊。”周惜喃颇为惊奇的看着杨弘芝,心里喜滋滋的,被夸赞的可是自己的相公啊。 死者的家属一听,他们查明死因,顿时难过,痛苦,悲伤涌上心头,齐齐跪下:“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楚照当时站出来也是于心不忍,将他们扶起,说道:“你们先回去,等到我们将行凶者抓获到时就来通知你们。” 死者家属千恩万谢的离去,忽然树林之间咔嚓一声脆响,惊得楚照,“刷”的一声拔出佩刀,对着声音源头怒目而视,而杨弘芝则是下意识的抱住周惜喃,生怕他受到一丝伤害,毕竟这里是行凶地点,指不定有谁在,周惜喃躲在杨弘芝怀里,看着他一脸紧张的表情,不由一阵甜蜜。 “杨大夫不但医术高明,而且对于推理追凶之术颇为精通,还会怕什么危险吗。”似乎找到了也会让杨弘芝紧张的东西,那位公子哥一脸笑意的走出来,反正也被发现,不如大大方方的出来,身后依旧跟着三个大汉。 “偷看官府查案,是何居心。”楚照颇为警惕,手持佩刀不放手。 那公子哥似乎不在乎他的警告,走到他们对面,笑道:“我们没有恶意,何必如此紧张,在下赵玉琪。” 杨弘芝放开周惜喃,也是一笑,饶有意味的道:“原来是赵兄,失敬失敬。” 赵玉琪似乎对他目光如炬的目光有点躲避,一拱手道:“在下适才听到杨兄的一番推理,颇为惊叹,果然厉害,佩服。” “赵兄过奖。”两人客套来客套去。 赵玉琪来到q县玩了了好几天,除了风景秀丽了一点,找不到半点可玩之处,有空就是去医馆砸场子,不亦乐乎,同时也听说q县里喊冤的案件,有所关注,杨弘芝当场验尸也看在眼里,所以一路上跟过来,竟然听见一番有理有据的推理,饶是她见过不少大官审案,也没见过调理如此清晰的推断,心中颇为惊讶。 赵玉琪心中对此案颇感兴趣,终于忍不住问道:“杨兄既然能够找到此案不是简单溺死,而有凶手,在下对杨兄能否找到凶手很感兴趣啊。” 杨弘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着楚照说了两句,楚照面露喜色,赵玉琪见此人竟然不直接告诉自己,虽然不高兴,但看他那么神秘的样子,还是不忍发怒,等着他回答,身后的几个大汉也是一脸惊讶,心说自己这个郡主习文弄武,样样精通,就是鬼点子多,脾气不好一有不高兴对视对属下非打即骂,此次竟是如此有耐心。 杨弘芝对着赵玉琪道:“待会儿,楚捕头便准备去捉拿凶犯,赵公子有兴趣的话,可以一同前往。” 赵玉琪哼了一声,虽然他那副自信的笑容很讨厌,但是自己被勾起了兴趣,急着看结果,这段时间着实太无聊,有好戏看岂可错过。对着身后几个大汉说了一句,便一言不发的跟着杨弘芝走去,看看这个男人葫芦里到底是卖的是什么药。 第十一章 结案 楚照带着一众衙役前往捉拿犯人,并派人叫死者家属前往县衙候命,而杨弘芝则是直接回了医馆,自己虽然爱好验尸,对于推理也颇有研究,但治病救人毕竟是自己的本行,何况此次为了这死者家属怫了县令面子,令得刘铭朔对他颇有微词,倘若长此以往自己肯定不容于人。 杨弘芝虽然年轻,但前世的辛苦经历令他明白世界上的人心最为难测,今日把酒言欢,免不了日后不捅你一刀,虽然杨弘芝只见了刘铭朔几面,但却也能够看得出此人的心性,思索良久,杨弘芝还是决定坐会自己的老本行,少与官场中人相熟为妙。 杨弘芝匆匆赶回医馆,周惜喃紧跟其后,见相公面色忧郁,不知道在思虑些什么,自己又帮不上忙,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他,于是一进医馆,便给杨弘芝倒了杯茶,然后在后屋浸湿毛巾,拧干,出来给杨弘芝擦汗。 看着十六岁左右,略带稚气的小妮子忙前忙后,杨弘芝有点过意不去,微微一皱眉,周惜喃今年才十六岁,虽然在这个时代早已是当嫁成亲的年纪,但在自己的时代不过是初高中生的年纪,杨弘芝的思想比较前卫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正因为如此才会为了那些家属与刘铭朔请愿,所以杨弘芝思索片刻,总觉得不能耽误人家一辈子。 杨弘芝虽然思想想法比较先进,不过对宋朝的历史不甚了解,更没有想过什么纵横官场,登上权力巅峰之类的虚妄,能够治病救人,安稳的过去一生已经是他最大的希望了。 杨弘芝喝了口茶,对着忙里忙外,脸色因为自己也是忧心忡忡的周惜喃招了招手:“惜喃,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周惜喃见杨弘芝颜色稍霁,觉得自己刚才的努力也有所用处,不由心情放松不少,放下抹布:“相公,什么事情啊?” 杨弘芝道:“惜喃,你现在还年轻,年轻貌美,气质也不比大家闺秀弱,我想我们还没有行过房,你还是完璧之身,我有一个想法。” 周惜喃本就是小女子心性,一听相公赞自己相貌气质脱俗,心头忍不住开心雀跃起来,但又听到后半句,顿觉得相公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真是羞死人了,不由做贼心虚似的朝外面张望了一下,发现没人偷听,脸上登时绯红一片,看向杨弘芝也是含情脉脉,低头呐呐道:“相公有什么想法,惜喃一定遵从。” 杨弘芝看她羞红脸的表情,叹了口气:“惜喃,我想你还年轻,跟着我,说不定要辛劳一生,你现在还年轻,我想办法帮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过去,过安稳的生活,你看好不好。” 周惜喃甫一听完,那张绯红的小脸渐渐褪去红色,再又变得苍白,一双晶亮的眸子红红的,几乎要流下眼泪,早晨跟着杨弘芝出外勘察现场,小女孩心性本就喜爱游玩,从前出了准备饭菜就是戏衣拖地,没有什么活动,加上杨弘芝对自己的夸赞,令她对杨弘芝更加信任崇敬,本以为他要问自己是周公之礼,哪里竟是这种噩耗,心中难过不易,眼泪终是忍不住,决堤而下。 从来就是光棍了好几十年的杨弘芝顿时手足无措,没见过这种情况,更没经验,一时不知该作何表示。 一喜一悲的交错,令周惜喃脆弱的心头坚持不住,忍不住啼哭起来,惹得门外路过行人诧异的往里面张望,周惜喃扬起带雨梨花的小脸,断断续续的问道:“相公,奴家有哪里做错事情了吗,相公要赶奴家走。” “没,没有!”杨弘芝不知道该说什么。杨弘芝虽然是一片好心,却殊不知这个时代不管你破没破身,凡是被夫家休妻,都是被整个社会看不起,旁人接会指指点点。 周惜喃哭着道:“那是惜喃有哪里不守妇道?” “呃,也没有。”杨弘芝无奈道。 “那相公为何要赶惜喃走。”在杨弘芝感叹时,周惜喃不顾旁人的眼光,嘤咛一声,抱住杨弘芝,道:“相公,奴家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只想日日夜夜陪伴在相公身旁,一步不离。”这小妮子心思聪慧岂能不知道杨弘芝话里的意思,几句之间便将杨弘芝的念头打消。 杨弘芝无奈摸了摸周惜喃的小脑袋,笑道:“你这个机灵鬼,我是开玩笑的。。”杨弘芝本就是为了女孩打算,但倘若人家不情愿,而自己一厢情愿,自以为做好事,令人家难过一生,岂不是好心办坏事,还不如顺其自然。 周惜喃嘟起嘴吧,扬起粉嫩的小拳头,装作生气的模样,气鼓鼓的说:“相公以后可不能再这样戏弄惜喃了,惜喃好怕的。” 杨红见她娇弱的模样,心脏不争气的一跳,两人相拥了一会儿,便放开。周惜喃害羞的跑回后屋准备点心,下午也没有病人,杨弘芝则专心看书,学习医理知识,转眼之间,天色渐渐黯淡下去。 杨弘芝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书,周惜喃则在一边看着笑嘻嘻的看着杨弘芝,两人不时调笑两句,杨弘芝不由心道:“这样的生活如果能一直下去,那该多好。” 看了会儿书,杨弘芝见天色已经暗下来,准备关门,忽然眼前一暗,正是在中午的几个大汉,身后走出赵玉琪笑眯眯的看着他道:“杨兄果然料事如神啊,不打草惊蛇,三两下便抓住了犯人。” “抓住犯人的是楚捕头,与我又有什么关系,赵兄可要分清楚啊。”杨弘芝笑道,口气中却仿佛早已知道楚照能够抓住罪犯。 赵玉琪见他表情不变,口气中却是好像早就在意料之中一样,自己的揶揄没有任效果,不由有点不服气:“今日县官大人要连夜审讯犯人,杨兄不如一同前往,看看情况。” 杨弘芝本想拒绝,但看见一旁的周惜喃两眼几乎都要冒星星,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只好道:“好吧,赵兄请。” 赵玉琪看他对周惜喃颇为关心爱护,不由心头一气,脸上的笑意也转变成不悦:“杨兄你才识过人,不同于常人,倘若为官定能为大宋奉献一份力量,今日却为了儿女情长儿左右自己的想法,算什么大男人。” 杨弘芝本就没有什么雄心大志,属于随遇而安的那种,仿佛没听见她说的话,面色如常,赵玉琪心道,说此人颇有才华却沉溺女儿乡,说他没有志气却半分不恼,颇有涵养,真是奇怪。 几人来到县衙,此时已经入夜,来看审案的并不多,跟楚照打了个招呼,便在大堂边上站着,大堂上如早晨一样,刘铭朔端坐大堂上,不同的是,边上的文士师爷却是略带笑意的与自己点了点头。 杨弘芝回了一下礼。大堂里跪着死者的家属,因为老人家积郁成疾,躺在家里休息,留着小子照顾,只有一个妇人在场,一边跪着另一个男人,衣着粗布麻衣,显然是一个农户。 刘铭朔没想到这案子中竟然还有隐情,还被杨弘芝查清楚,虽然造成他顶撞了自己,虽然对他还有一丝不悦,但看在他能够抓到行凶者的情况下,还是对他有所欣赏,加上师爷给自己陈述利害关系,想到以后倘若有此人帮助,q县的案子岂不是能够很快解决。 刘铭朔有师爷提点,了解到有一个人才在自己身边有多少用处,这个楚照身为捕头,虽然抓贼热心但却是老是抓错人,师爷虽然能帮他清理事物,却难以破案,所以他急需一名助力,倘若将q县治理完善,说不定还能升官。 刘铭朔虽然是武官出身,但升官却是任何一个当官所希望的,所以他的内心颇为热切,想着,刘铭朔一拍惊堂木怒喝道:“堂下的你可知罪。” 那农户只有一人居住,手上袖子卷起,露出满是抓痕的手腕,那日作案之后,日日提心吊胆,此次被抓,早已吓破了胆,一听惊堂木响和刘铭朔的怒喝,登时连连磕头,一一认罪。 堂边赵玉琪奇怪的问道:“杨兄,你是如何知道行凶的人是农户,还让楚捕头等到下午再去捉拿。” 杨弘芝一笑,他先前在楚照耳边说的就是,行凶者是农户,不过此时大多数农户都在田里干活,倘若一大堆人前往抓捕,难免吓得人家跑掉,增加捉拿难度,还惊扰乡里人民,得不偿失,不如等到他回来再说。 杨弘芝如实说了出来,赵玉琪恍然大悟,不由感叹,他身边的周惜喃也是一脸敬佩,看向杨弘芝的目光也不由迷离了几分。 因为犯人的供认不讳,审理此案件很快就结束,犯人因为见财起意,意图谋杀,被判处死刑,一旁的妇人痛哭流涕,发疯似的想要上去打那农户,所幸有衙役拉住,才没有混乱起来。 刘铭朔一拍惊堂木,宣布退堂,冲着杨弘芝一笑,便走向后堂,而那师爷仿佛有什么事情,走到杨弘芝身旁,一作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便也往后堂走去。 第十二章 打算与前途(1) 夜凉如水,夜色深沉,天际飘过几朵浮云,遮掩不住熠熠生辉的星空,杨弘芝等人走出衙门,凉风一吹,几人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杨弘芝想起刚才那位师爷对自己说的话,不禁略微沉思,他对府衙里的这位师爷没有什么态度,可以说两人只见过两次面,并无多少交集,除了那次替人家翻案想来背后应该有他的帮助,不然像刘铭朔这样的一根肠子,被怫了面子,岂能善罢甘休。 杨弘芝从楚照那里得知,这中年师爷名叫冯靖言,是清河县清河县出了名的秀才,胸腹中文采笔墨十里八乡都是知道的,不过在几次进京赶考失利后,便留在清河县做县官的幕僚,十几年下来,已经辅佐过三任县官了。 先前那冯靖言下堂来与自己说话,说的就是县官大人如何如何欣赏你,做事如何如何稳重之类的话,说了不少文绉绉的溢美之词,杨弘芝自然知道这些话都是冯靖言自己想出来的,大抵意思就是问他有没有意向替衙门做事,杨弘芝向往的是平静的生活,没有立刻答应。 冯靖言也是读书人,对杨弘芝不卑不亢的态度颇为欣赏,何况他也看见了杨弘芝的才能,所以没有逼着他要答复,而是让他考虑几天在回答,杨弘芝也不是不识趣的人,便答应下。 宋朝的商业发展颇为发达,即便是在清河县这种偏远小县也是如此,酒馆瓦肆都是临近深夜才关门,虽然此时并不像江南地区凛州城等地那般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不过也有几家酒馆茶馆开着店门,只是寥落不少,只有寥寥几人在里面吃茶。 赵玉琪跟在杨弘芝身旁,见他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模样,心里忍不住一笑,难道还有什么事情会让你烦恼的吗!灵秀的眉毛一挑,眼珠一转,对着沉思的杨弘芝笑道:“杨兄,这次抓住罪犯,你可是功不可没,小弟不如做东请两位吃一顿便饭,只可惜楚捕头不在。” 杨弘芝转过头,本想说破案的功臣是楚照,只是这赵玉琪好似知道他的心思一般,直接把话给堵住了,无奈一笑:“赵兄,现在夜已深了,倘若不早点睡,可是对女儿家的皮肤不好。” 这话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周惜喃,两人一听,皆是脸孔微红,赵玉琪身后的三个大汉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诧异郡主为何忽然脸红,不过也不能说什么。 赵玉琪赶忙掩饰住自己的尴尬,心想:“难道他知道我的身份,不应该,我什么都没说啊!”在看他的表情,似乎没有任何异样,赵玉琪咳嗽一声,佯作笑道:“杨兄,实际上小弟请你吃饭不为别的,就只想讨教两个问题。” “哦!”杨弘芝眼睛微微一闪,对着周惜喃问道:“惜喃,你觉得如何?” 周惜喃嫁进杨家杨家一年有余,除了白天出门买菜,生活用品之外,几乎都是在家里服侍杨弘芝的饮食起居,从来就没有出门玩闹过,直到杨弘芝重生之后,周惜喃才一改宋朝底层妇女的死板困境,变得更加活泼。 这段时间,医馆收入略微可观,虽然杨弘芝对一些家境贫穷的人家收很少的诊金,甚至不收,但日后这些人有的会将钱财补上,有的则是送上不少土产,不过大部分人都是直接付齐,所以周惜喃并不担心去酒楼需要的花费,但不知道为何,周惜喃虽然有点想要去酒楼坐坐,但看到眼前这个一颦一笑之间颇带媚气的公子哥没有什么好感,总觉得有一种威胁的意味,小手不经意间拉紧杨弘芝的袖子。 周惜喃咬着嘴唇道:“好啊,相公要做什么,惜喃陪着你。”杨弘芝哪里知道这小妮子心思活络,想了很多。 赵玉琪对这两人颇为亲昵的样子,很是不舒服,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他还是很好的掩饰住自己的表情,冷冷道:“男子汉大丈夫做决定,何须询问女儿家。”说完当先走进最近的一家酒楼。 杨弘芝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先前还是笑脸的赵玉琪忽然变成那么冷淡,只好无奈摇摇头,和周惜喃一同走进酒楼。 清河县是凛州城附近的县城,同属于江南地区,相比附近其他几个县,清河县的经济不算富裕,但靠近江南地区最为富足的地域凛州城,清河县的百姓也相应的有不少收入,县里也有不少茶馆酒肆,不过他们上来的是清河县最大的酒楼。 酒楼只有两层,装修也比较一般,跟凛州城内的酒楼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但不论是横梁立柱还是桌椅板凳都散发着这个时代才有的古朴风味,杨弘芝倒是很享受。 周惜喃从小就在山林里长大,嫁入杨家之后,省吃俭用,每日从这酒楼门口走过却没进来过,初一进入,小女孩的心性不由萌发,小脑袋东张西望,一只小手还是紧紧的拉着杨弘芝的衣角,像个刚进入游乐园的小孩。 几人坐下,点了几个小菜,杨弘芝本就没有尊卑之风,见那三人站在后面,便叫小二拉过来一张桌子并在一起,请他们坐下,不过三人并没有入座,而是看到赵玉琪点头,对杨弘芝一抱拳才坐下。 杨弘芝见这三人太阳穴凸起,手掌粗短有力,想来是习武之人,而且是高手,只是这么几个高手竟然要听一个小女子的话,看来这“赵玉琪”来头不小,不过杨弘芝结交朋友想来不分尊卑,男女,抬手便叫了几壶酒过来。 杨弘芝有事没事就爱看武侠,倏地看见这几个似乎就是那书中的高手再现,不禁颇感兴趣,给三人各倒了一碗酒,端起笑道:“这几位兄弟辛苦了,我从楚捕头那里听说捉拿逃犯,你们也付出了一把力气,替人家平冤昭雪,杨某先干为敬。” 三人在自己的地界也是颇有地位名声,此番出来主要是为了保护郡主安全,主人请人吃饭,自己理当在一旁侯立等待,没想到这人竟然不拘小节尊卑,加上先前一番探案已对他颇为敬佩,听到杨弘芝说自己也是为了人家的冤屈出了一把力气,内心自得自不必说,见他如此豪迈,正合了自己习武之人的洒脱心情,一句话之间竟然对他颇有好感,不拿他当一般人看待,三人笑着齐齐端起酒碗一口喝下。 这个时代的酒业酿造技艺比较完善,就像醇厚,只可惜劲头不足,杨弘芝前世在社会上混生活的时候早已练出能喝一斤绝不喝八两的,这么一碗下去,如同喝水一般,不知为何喝了酒,杨弘芝只觉得小腹位置发出淡淡的热气,浑身舒服。 在周惜喃眼中,杨弘芝一直都是病恹恹不爱与人交际的模样,只是在最近几天才渐渐改变,今日一看见丈夫忽然豪情的一面,不知为何,周惜喃的小心脏不争气的狂跳,丈夫的形象似乎和自己印象中的完美形象渐渐贴合起来。 一旁的赵玉琪有点郁闷,心想自己这个主人还没说话,你们就喝上了,把我放到哪里去了!按照平时他早就掀翻桌子,生气离席了,只是看见眼前这个看起来什么都不突出的男人竟然这么游刃有余的跟自己的手下推杯换盏,顿时有点不服气。 赵玉琪端起酒碗,对着杨弘芝说道:“杨兄,小弟有几个问题想要和你探讨一番。” 此时杨弘芝和那几个护卫互通了姓名,已然喝下六七碗酒,但是双眸还是闪闪发亮,像个没事人一样,周惜喃见他喝了大么多,赶忙从他手上夺下碗,跟正要碰杯的赵玉琪碰了一下,严肃道:“我相公喝了那么多酒,我跟你喝。” 虽然周惜喃小时候在娘家偶尔喝酒,但是也没喝过那么多,一海碗咽下去,精致的小脸顿时通红一片,摇摇晃晃的站不稳身子,杨弘芝苦笑的叹了口气,将她扶正坐下。 赵玉琪瞪了他一眼,不甘示弱,也是一口气,将酒囫囵吞下,下场和周惜喃没有什么区别,也是满脸通红,摇摇晃晃,粉雕玉琢的脸上更显娇媚,周惜喃看到他的模样,下意识的拉紧杨弘芝的手臂,仿佛在怕什么东西被抢走。 “杨兄,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赵玉琪在几人的搀扶下,好不容易坐下,红彤彤的脸孔对着杨弘芝说道。 杨弘芝点点头,赵玉琪断断续续道:“作为一个男子汉应当为国尽忠,折戟沙场,若你是健壮男儿就应该从军,征战沙场,斩杀敌寇,抵御外敌入侵,如果你是文人,就应该仕途而上,治理社会,到时候,我大宋国富民强,还有谁敢来犯。” 杨弘芝暗忖道,这小妮子不会是醉了吧!不由一笑道:“这些都是大英雄,大青天来做的事情,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谁说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现在我大宋边疆满是些懦弱兵将,看见蒙辽吐蕃来袭,就丢盔卸甲,不敢应战,高堂之上尽是些争名夺利的庸才,杨兄,我相信我的眼光,你颇具才华,倘若入朝为官,一定能够有一番作为。”赵玉琪也不知是不是喝醉了,说话非常大声,声音也不似先前压低,变得清脆响亮。 第十三章前途与打算2 这个世界的大宋和杨弘芝印象中的大宋不同,不过相同的是,宋朝依旧是重文轻武,官场倾轧颇为激烈,简直触目惊心,而军事武力并不强,几十年间出现过几个良将,可惜也只是昙花一现,对大宋没有多少帮助。 杨弘芝并不怎么关心历史,所以家中那本史册也只是草草一看而已,但也大抵了解大宋的情况,此时正是各地豪强并立,蒙辽,大金,吐蕃,西夏等地皆是虎视眈眈,大宋太平盛世的繁华之下实际上是暗潮涌动。 杨弘芝心道,这小妮子倒是有忧患之心,但见她说话已经分不清主次,对一旁的赵达说道:“赵兄弟,天色也已不早了,你送你家小姐回去吧。” 赵达顿时一惊,谨慎道:“杨兄弟,你是如何得知的?”语气中的惊愕一听就知。 杨弘芝苦笑一声:“倘若我看不出来,还怎么做大夫啊。” 本以为几人一惊装扮得当,竟然再人家面前做了小丑,不禁颇感羞赧,对他一抱拳,说了声谢谢,正要扶她起来,赵玉琪猛地推开赵达,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满是醉意的眼睛紧紧盯着杨弘芝,杨弘芝也急忙起来,生怕她摔倒,女孩忽然动手,在杨弘芝的鼻子上捏了一下,杨弘芝躲避不及。 “对,我是女的,女的怎么了,我赵雨琪是女的就不能当官了,女的就不能争战沙场了,那几个臭男人有哪点比得上我,你身为男人,又有一身才华,为什么要沉溺在女儿乡,大丈夫何患无妻,胸无大志算什么男人。” 赵雨琪已经语无伦次,身形摇摇晃晃,立足不稳摔倒下来,倒在杨弘芝身上,一只手在头上一抽束发,一头乌黑的秀发如同清冽的瀑布一般,散落下来,露出一双迷离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杨宏哲,高挺的鼻梁,白皙的几乎能够看到血管的脸颊。 女人,他竟然是女人!周惜喃仿佛惊出一身冷汗。 她喝了一碗酒,但幸好从小天冷的时候就会喝酒暖身子,所以没有像赵雨琪那样醉的不省人事,将她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情都听在耳里,对啊,大丈夫何患无妻,周惜喃发现自己的相公跟自己心目中大英雄,大丈夫渐渐重合起来,相公终究会变成大英雄,而自己却还是一个小女子,虽然相公对待自己非常温柔,周惜喃却觉得自己忽然和杨弘芝有了一种莫名的距离感。 想到这里,周惜喃的眼眶微微泛红,因为喝过酒的原因,看不出来,杨弘芝被喝醉撒酒疯的赵雨琪搞得头昏脑涨,在店里要了一碗醒酒汤喝下,才安定下来,加上赵雨琪的一番话让杨弘芝颇有感触,以至于对周惜喃的黯然神伤没有发现。 此时已是三更天,打更人稍稍才过,杨弘芝付了账,赵达等人叫了顶轿子,跟杨弘芝道别,去了下榻的客栈,杨弘芝则是和周惜喃一起出了酒楼。 街道上,周惜喃走路摇摇晃晃,看上去看上去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摔倒,杨弘芝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假装呵责道:“你不会喝酒,还喝,你看看走不动路了吧。” 周惜喃心事重重,不知道该做何表达,但小女孩不会掩饰自己的难过,想到难过之处终于还是掉下眼泪来,杨弘芝不知道是何原因,温柔的擦拭她的眼泪,一下轻轻将她背起,周惜喃一惊,已是来不及难过,环顾四周,所幸无人,小脑袋不自觉的放到杨弘芝的温暖的肩膀上。 “相公,刚才那位赵公子,不对赵小姐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有个什么道理,我们这种平头百姓,能够安稳生活已是很难了,何必去想什么大英雄,当大官的。”杨弘芝托了托他手下的两半软肉,两只手不老实的捏了捏,满手的软玉温香。 周惜喃被杨弘芝的怪手一捏,脸颊登时通红,不由自主的发出“嘤咛”一声,羞得不敢说话,过了好片刻,周惜喃才开口,在杨弘芝耳边耳语道:“相公,如果有一天你做了大英雄,大丈夫,你会不会不要惜喃?” 杨弘芝哪里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安慰道:“就算你相公我做了天底下最大的官,也不会不要你这个宝贝的,何况你相公我无才无能,怎么做大英雄是不是。” 周惜喃没听过这种甜言蜜语,心想既然自己是他的宝贝,一定不会把自己丢弃的,转念之间,已是阴雨转晴,在杨弘芝的一声怪叫之间,往家里跑去,背上的周惜喃吓得赶紧抱住杨弘芝。 听了赵雨琪一番话,杨弘芝苦苦思索了一整个晚上,他本就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不求什么功名利禄,没有与天比高的雄心壮志,但求安稳的生活,何况为国尽忠,平步青云的又有几何。 虽然杨弘芝并不知道赵雨琪是什么身份,从她的口气,和几个衣着不凡手下看来来头不小。 他不是没想过给周惜喃营造以一副美好的未来,只是任何一个时代都是暗流涌动,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能够安稳生活已是着实不易,或许把握眼前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吧。 杨弘芝不是没想过建功立业,名留青史,说不定日后的现代课文中能读到他的名字,但这一切只是虚妄,杨弘芝没蠢笨到自己会像一个集万千运气于一身的傻子,一路的敌人跪在地上让自己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 想通之后,杨弘芝才堪堪睡着,第二天大清早便直接去了医馆,整理店面,周惜喃似乎也没有受到昨天事情的影响,殷勤的帮着打扫店里。 杨弘芝知道这女孩虽然心思活络,但到底是十六岁,在现代就是那种满是问题的青春期女孩,心思极为敏感,所以也懒得提这种事情,想起上次跟她说叫她另择夫婿,简直就是有病,好在这小妮子不在意。 医馆里颇为清闲,没什么病人来,倒是昨夜把酒言欢的赵达托人送来一封信,看信的字体娟秀,想来就是那个女孩所写,周惜喃虽然年龄还小,但还是有女子心性,一看到这封信,便伸长脖子,细心关注,看到杨弘芝回头,又急忙缩回去擦桌子,惹得杨弘芝一阵好笑。 杨弘芝也不做作,招来周惜喃帮他看。看完之后,杨弘芝了解其中意思,信封中有两张纸,一张是劝说自己做官和离去的事,另一张则是举荐信,可以前往开封,寻找信中大人,举上此信便可。 杨弘芝将信封重新封好,坦然对着周惜喃道:“惜喃,你看着办吧。”周惜喃知道,这是杨弘芝相信自己,接过信便走回了后屋。 杨弘芝不是急功近利的人,何况就算你拿着信得到了官,没有真才实学,反倒叫人小看,相比之下还不如做做大夫来的悠闲,不过赵赵雨琪此人看来不简单啊,竟然能叫开封府一方大员替我举荐,还真是受宠若惊。 想通之后的杨弘芝颇为轻松,正要出门晒晒太阳,却见一身着青衫布靴的文士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正是清河县县衙里的师爷。 “不知冯师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杨弘芝客气道。 冯靖言也是一作揖,开门见山道:“杨贤弟,昨日之事不知考虑的如何?” 杨弘芝没有过多犹豫道:“冯师爷在刘大人面前大力举荐我,草民哪敢恃才放旷。” “哦!”冯靖言一喜,笑道:“杨贤弟果然开明。” 一日不见,冯靖言只觉得杨弘芝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更加通明洒脱,心中暗道,长此以往下去,此子绝非池中之物,早些打好关系也好,当下口气客气不少。 冯靖言接着道:“验尸这行本事不干不净的行当,杨兄弟坦然接受,是我始料未及,我也同刘大人通过话,杨兄弟不必为这份名头感到为难,刘大人决定另设一个名头,在楚捕头之上,杨兄弟亦可享有官府的津贴,亦可做自己的事情,只是有凶案发生时,杨兄弟就需要行使其职责。” 杨弘芝点点头,他对做官不感兴趣,但对验尸取证却颇感兴趣,不在乎什么名头,只是没想到对方连自己不怎么担忧的问题也解决了,这下倒是省了不少事情。 杨弘芝把冯靖言请进屋中,沏了两杯茶。冯靖言乃是一个胸怀大志的读书人,奈何这些年下来,棱角被磨平,辅佐过了几任县官,却还是没法跟着上去,只是这次摊上这么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倒也叫他死了心,哪知碰到这么个有趣的年轻人,想着自己也没戏了,不如提携提携。 杨弘芝没他想的那么多,两人相互聊了几句,冯靖言本以为这年轻人擅长医术,验尸,没想到连诗书礼仪也懂得,跟那个愣头青楚照截然不同,心中不由一喜,好似找到了知音。 在此处逗留了片刻,冯靖言便以回报事情为由,告辞离开。 第十四章 熟悉业务 第二天大早,杨弘芝接受了官府的任命,前往县衙,虽说不是官职,属于临时聘用,但是名头上却要比楚照要高出一个头,本来按照杨弘芝的工作应该只作为仵作之流,但是冯靖言跟刘铭朔进言,如杨弘芝之流属于正当大夫,何况也不知道为何,这个总是窝在家里的小子竟然出门行医,还使得清河县大半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头。 若要他做一个仵作岂不是坏了他的名声,使得人家都不敢来看病,刘铭朔属于一介武夫,根本不懂得其中意思,平时喜欢舞刀弄枪,想不到办法,只好请冯靖言帮忙。 冯靖言从这几件事情上,便颇为欣赏杨弘芝,心想着提携提携,没想到刘铭朔主动提起,正中下怀,见他热衷于验尸,通习医术,便寻思给他找了个名头,这样算是一个人才,切不可放弃了。 杨弘芝知道自己并不是正式官职,也不敢装模作样,直接去了县衙,门口正是坐在门槛上晒太阳的楚照,乍一看见杨弘芝过来,顿时喜笑颜开,似乎并未将他的名头在自己智商放在心里,杨弘芝不由对他高看一眼。 “杨大夫,你来了。”因为没有官职,楚照依旧按照旧称说话,但经过几件事,对他颇为敬佩,说话也是客气。 “早啊,楚大哥,这里就你一个人?”杨弘芝照样拱手笑道。 楚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啊,这帮小子们吃了早饭就出外巡逻去了,我听了冯师爷的通知,以后我们可就是同事了。” 杨弘芝谦虚一笑:“楚大哥过言了,我只是官府临时聘用罢了,做不得数,还请楚大哥担待。” “哪里!哪里!”楚照哈哈大笑:,对他谦虚的态度颇为敬佩:“好了我们也不闲聊了,大人在里面等着了,我们进去吧!” 两人走过大堂,进入内堂,便瞧见刘铭朔身着武者服饰,手拿一柄长刀,在空地上移转腾挪,刀光闪闪,光影滑过地面,伴随着他的吼喝之声,气势非常,而那冯师爷站在一侧观看。 若要说这刀法有哪里精妙之处,杨弘芝倒是说不上来,倒是那大开大合之势配合怒吼声响,颇具气势,想起这大人原是军中参将,会这种武艺倒是不奇怪,只是倘若军中皆是这样的军士,蒙辽吐蕃番外治国岂敢胡乱摸大宋虎须。 “哦,杨大夫,你来了?”刘铭朔一套刀法下来,额头满是汗水,接过丫鬟递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忽然看见杨弘芝站在一侧,便笑道。 杨弘芝拱了一拱手:“方才看见大人,舞刀之势,大开大合,气势惊人,一时看的痴迷,忘了向大人问安。” 刘铭朔一听他说起自己刀法,心中舒服,有什么武官不希望别人夸自己功夫了得,不由哈哈大笑:“杨大夫也喜欢刀法吗?” 杨弘芝道:“从前曾看见过,只是未曾见过完整的一套刀法。” 刘铭朔道:“这刀法乃是我家传刀法,我在从军之前,在家中苦练,只为上阵杀敌之用。”话语间傲气非常。 杨弘芝点点头,回到正题上:“大人昨日派冯师爷找草民前来,所为何事?”他实际已经知道,但总不好直接说出来,是以婉转道。 刘铭朔属于武官,对于这种事情一窍不通,但昨夜经由师爷提点,将今日要说的话牢记在心,便装作文人样子,将手负在背后,只是一把纸扇变成了长刀,摇头晃脑的模样,显得不伦不类。 刘铭朔道:“杨大夫,你也知道我清河县不比其他县地,不管是军备还是赋税收入,所以在杂物工作方面也是稀缺,但杨大夫你不但精通医术,还懂得验尸,探案之道,我想请杨大夫你为官府做事,切不要推辞啊。” 杨弘芝昨天早已答应,只是配合刘铭朔,恭敬道:“刘大人看重草民,杨某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刘大人做事。” 仿佛听到满意的回答,更觉得自己说话也是颇有水平,文绉绉的模样,一张粗犷的脸上露出笑容,颇为自得:“哈哈,好的,既然杨大夫答应,那么剩下的事宜便由冯师爷代劳,本官还有点事,希望杨大夫不要拘束,请自便。” 言下之意便是逐客令,刘铭朔本就不喜欢处理公务,而清河县也没有县丞,大多数的公务几乎都是冯靖言代为解决,所以言语之间对冯靖言颇为依赖。 几人弯腰告辞,出了内堂,冯靖言道:“杨兄弟恭喜啊,想来不过多少时日,便能身披公职,进入官府了。” 杨弘芝没想过进官府,摇头道:“冯师爷过奖,我追求治病救人,对当官事宜并无太多想法,冯师爷切不要给我虚加名头了。” 冯靖言他本想此子颇有才华,能以此为踏板,有机会向上而行,没想到并无做官志向,心中略微失望,但还是依旧文雅笑道:“杨兄弟志向高远,非我等能揣测啊,既然杨兄弟领受聘用,我便告知其中内容吧。” 杨弘芝谦恭俯首道:“愿闻其详。” 冯靖言说完后,杨弘芝便有了大概的了解,这职位主要是当义庄来新的尸体时候,就需要过去记录其情况,身份信息,死因大概,还有便是发生案子,听到大人传召,就要到县衙协助调查。 实际上的工作量并不大,大多数都是空闲时候,不过去义庄看尸体倒是挺吓人的,不过杨弘芝本就喜欢有挑战性的工作,并不觉得异样,不过多时便完全了解其中事宜。 同楚照,冯靖言聊了两句,杨弘芝便告辞,回家,虽然接受官府聘用,但自己的主业依旧是个医生,是养家糊口的家伙,不能放弃。 匆匆赶回医馆,杨弘芝便直接进了后屋的库房中,周惜喃见相公急忙的模样,连忙跟在后面,问道:“相公,府衙里的事情解决了吗?” 杨弘芝检查了一遍库房的存货,顿时了然,这十几天下来,他没有出去进过一次货,用的全是当年他父亲所留存下来的药材,不过这么多天下来,已经所剩无几了,看来是需要去备货了,到时候新的药材进来,还有大量工作要做啊! 杨弘芝听见周惜喃的询问,转头道:“没事,问题也都谈妥了,想来应该不会影响医馆的工作。” 周惜喃一听,放心下来:“相公,药材存货的问题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只是这段时间相公你比较忙,所以才没有说。” 杨弘芝温柔笑道:“不碍事,过段时间我去城里进便可,到时也可以去山里找点宝贝,顺便打点野味。”清河县三面环山,苍翠欲滴,空气清新,不时会有野生动物从山林里逃跑出,跑进县里,成为衙役的盘中餐。 周惜喃本就是小女孩心性,更是猎户人家的孩子,心里对大山更为向往,一双眼眸闪闪发亮,似乎已经想到了自己在山林间抓野兔的飒爽英姿。 杨弘芝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佯装呵斥道:“小妮子,想什么呢,还不快帮忙。”杨弘芝从库房里搬出好几个木质抽屉,里面除了一些散碎的药材碎屑,空空如也。 周惜喃回过神来,急忙搬过一个抽屉,发觉手里一沉,这抽屉不是用一般的木头,为了保存药材的药性,一般会选择实木,这是杨弘芝父亲为了保存药材最原本的药性,不惜在山林间寻找好几棵水曲柳木用来制作药柜。 药柜又称七星斗柜,杨弘芝在医书中了解,比较适合轻松拿药材,如果柜子里没有药材的话就需要清理,晒干,不然容易发霉,同时沾染腐朽的药物的霉味。 杨弘芝道:“惜喃你待会儿你准备帮我清理一下药柜,我记录需要进货的药材。” “嗯!”周惜喃乖巧的点点头,到了一脸盆的水,然后准备擦拭药柜。这段时间杨弘芝也在试着学习毛笔字,奈何进境缓慢,写出来的字歪七扭八,不过有点进步,好在杨弘芝努力进取,试着做一个合格的古代人,写出来的字,现在还算能看一点。 杨弘芝忽然想起什么,对周惜喃道:“惜喃,这段时间,医馆进账如何。”倘若要买药材,自然需要基本资金。 医馆的账单一直由周惜喃记录,周惜喃一听赶忙跑回柜台里,拿出账单检查了一番,又跑回来,说道:“这几天,医馆进账大概十五贯多钱,还有几个人赊账还未付钱呢。” 这么多?杨弘芝一惊,他知道宋朝的平均收入很多,加上大夫这也赚钱不少,所以才十几天能有那么多收入属于正常水平,何况杨弘芝好几次对病人不收诊金,还白送药材,不然收入更多。 杨弘芝看周惜喃忙进忙出,非常认真,忍不住心里一叹,不过十六岁的年龄就要如此辛苦,封建传统真是毒瘤,心里感叹一番,看见小妮子吃力的伴搬着柜子,赶忙上去帮忙,此刻周惜喃晚起袖子,露出洁白如藕般的小臂,头发微微散乱,垂在额前,脸颊因为吃力微微泛红,更显娇美。 想不到这小妮子虽然还小,却已有了女人应有的娇媚气质,杨弘芝一看之下,不由有点痴了。 第十五章 义庄之行 整理完货柜已是晌午时分,虽然前两天才刚过寒露,天气却并未变冷太多,今日更是天朗气清。杨弘芝整理记录完药材后便被热出了一身汗,他揉揉肩头却记起那日和赵玉琪饮酒后身体愈发健朗起来,方才搬弄整理完整个库房身体也不觉得疲累。难道饮酒还有这等好处?那以后可得多喝,杨弘芝笑着摇起头来,若是这么简单强身健体要世上做大夫的有何用啊 “相公,午饭做好了,可以用了。”周惜喃走进库房看到杨弘芝坐在台前摇头却不应答,以为他正在考虑要事便悄悄上前说道“相公,可以用餐了。” 杨弘芝自顾着想忽然看到周惜喃来到跟前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就看见了她额前贴着的散乱的发丝便情不自禁伸手帮她拨开头发。 周惜喃怔了一会儿,突然受惊般的急忙退后两步,她粉脸通红,可又一想到刚刚相公手指上的温度心口就又是一阵小鹿乱撞,尽管自己已经是相公的妻子了,可这么近的靠这相公的脸却还是第一次 “惜喃,什么事啊。”杨弘芝问道。 “啊相公可可以吃饭了”周惜喃俏脸通红站在原地无所适只嘴上的只念叨了这些话语后便着急跑了出去。 杨弘芝看着周惜喃的背影回想起刚刚一幕顿时干咳了两声,笑着站起了身“唉,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用过午饭后,楚照来到医馆请杨弘芝时,周惜喃仍旧红着脸,就差避不见人了,楚照不懂女儿心性,只道是周惜喃帮着杨弘芝忙里忙外累着了,身体欠恙,而看杨弘芝没有多解释,楚照便往这边想了过去。 周惜喃给楚照端了茶水后就进屋里收拾桌子,今早杨弘芝在府衙内的事宜她并不知晓,只是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何须要问过小妇人,周惜喃一直秉承着出嫁从夫的准则精心的打理着这个家,可他终归还是小女儿,对未知之事十分好奇。周惜喃见杨弘芝进卧房内换理衣襟就一直往里边张望,晶亮的眼睛眨巴不停。 杨弘芝从铜镜中看到周惜喃不断变换的模样就觉好笑,心中也猜出了她的想法,整理完直缀后便出卧房门对周惜喃笑道“这事我回来再跟你说,楚捕头已经等得心急了,再让人家等下去也不好是吧。” 周惜喃被猜中心事,颊上又泛起两团红晕,乖巧的点了点头。 馆前的楚照坐在那儿拿着茶杯啜喝不止,忽见杨弘芝换上灰白直缀配着他俊朗的相貌更显精神于是上前笑道“杨大夫果然仪表堂堂,这份差事杨大夫担得起,刘大人没看错人啊。” “谬赞了,在下一介布衣能为百姓邻里尽一份力就足够了,不在这职位大小。”楚照这番恭维虽然直里来直里去,杨弘芝却听出了其中真诚笑道“事宜准备妥当了,现在就出发吧。” 楚照就等着杨弘芝这句话。与周惜喃吩咐了些关于药材的事后,杨弘芝就跟着楚照往清河县过去了。 宋时国内设立数百州,凛州亦是其一,不过因在江南地区凛州算是繁华之地,清河县在凛州十数县中位置偏远,不甚紧要,但离知州所在的凛州城倒是略微靠近,杨弘芝与楚照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就到了清河县境内,平日里来往于医馆与清河县之间杨弘芝都是坐李大牛牛车,若不就是雇了马车。今日里杨弘芝想特意看看这清河景色便跟楚照提议了步行。 “这清河县究竟还是荒僻了些啊。”杨弘芝边走边笑道。 “人杰地灵,清河比不了汴京,可还不是出了冯师爷和杨大夫两位人才吗?”楚照哈哈笑道“羡慕那些作甚。” “楚大哥可是越来越会夸人了。”杨弘芝忽的想到自己重来不就为了安心生活,在自己能力之中救死扶伤吗,此时去想所谓居住条件未免狭隘了点,于是摇摇头道“还是楚大哥看得开啊。” 楚照笑道“我那都是随意说的,杨大夫听过就罢了。哎,义庄往这边走。” 杨弘芝随着楚照沿另一条路走了一段路,这义庄就建在了一座山脚旁,杨弘芝环视四周,这儿倒是离骆华河近得多,风景秀丽,也隐蔽的多点。这义庄停靠无去可取的人尸之所,县里人一般不会往这边来,到夜里这儿就鬼气森森,说不准什么孤魂野鬼在此停留,要是无故过来被勾了魂去怎么办。杨弘芝自然不信这些,前世自己在医院中,停尸房自己也去多了,况且这儿也没想象的那般可怕。 “杨大夫进去吧。”楚照推开义庄大门,招呼着杨弘芝进门。 义庄里的陈设与杨弘芝以往在电视中看到的那种破乱的样式还是有所不同。这里不但整洁,整齐,而且每俱棺木前都插有香炉,一时间义庄内青烟弥漫,反倒有点相像道观了。 “这儿以前的仵作似乎对死者很是敬重啊?”杨弘芝好奇问道。 “哈哈,杨大夫看得细心,这儿都是李大牛他们父子整理的。”楚照笑道。 “李大牛?” “是这样,那位返乡的仵作本就敬重死者,更怜悯那些个孤魂野鬼,所以对这地方打理的十分干净,而李大牛父子的田地靠近这边,有时闲暇无事李叔就会打两斤黄酒来这儿陪仵作喝两杯,李大牛、二牛二子也就经常过来帮忙了,现在那仵作回乡休养,李大牛父子就帮忙照看这间义庄了。”楚照跟杨弘芝循循道来,说的十分细致。 “是这样。”杨弘芝想不到像李大牛这般莽汉还有这么细致的一面,人的品性繁杂,自己果然还是看人太浅了。 在杨弘芝查看棺木数量时,楚照从进门处的台上拿过一本册子,递到杨弘芝手上说道“这是记录死者姓名,年岁,死因等事的簿子,杨大夫只要将那些个尸首检查记录即可,而那些无人认领的尸首则是放置在这儿半月,若还是无人认领就将他们入土为安罢了。” “这些事不难,只是”记录死者死因生辰不是难事,可要是将他们搬运来搬运去就是难事了,更别提下葬事宜了。前世家中四老并安,自己反倒是第一个去的了,什么葬礼自己更是一窍不通就在杨弘芝沉思之间,只听得一声噼啪。 “哎,楚捕头,杨大夫,你们在这儿做甚么?”杨弘芝见门口闯进一个身材健壮,面容憨厚的青年。 “李大牛你一惊一乍的做甚么,没见着杨大夫和我在这儿办公吗?”楚照出口训斥道,李大牛虽然壮实,但与楚照相比还是有所不及,加上楚照行事雷厉,此时更是老鼠见猫般站到一旁。 杨弘芝瞧着李大牛笑着拦住楚照再欲训斥的口说道“楚大哥让我说说吧。” 这义庄已是杨弘芝管事了,他开口自己也不好再说下去了,于是站到一旁静观其变。 李大牛垂着头乖乖站在一旁,心想本来一如往常的过来清扫义庄也不知怎么的惹了楚捕头不高兴,还有杨大夫怎么也在 “李大牛,你愿不愿意与我做事?”李大牛还未思忖完就听到这样一句话,开口就道“啥?” “我问你愿不愿意与我做事?”杨弘芝笑道。 李大牛那日见过杨弘芝医术已是佩服的紧,而后又见杨弘芝验尸断案,公堂上侃侃而谈,好似县官大人后就更加崇拜。这时听杨弘芝再度问话便立即跪倒在地上说道“大牛愿意,大牛愿意” “好了,起来吧。以后要好好听杨大夫的话,知道吗?”楚照听完杨弘芝的问话也大致知晓了他的意图,这李大牛性格憨实就是一根筋,容易动怒,这回有个贵人相教倒是好事,想着便对杨弘芝说道“这李大牛虽然莽撞,但心地良善,也算块好料子,就请杨大夫费心思了。” 在一旁的李大牛也不停的点头,只是不敢说话。 杨弘芝笑道“大牛天性善良,肯随我就足够了,我也谈不上教不教的,哈哈,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先回去吧,医馆中还有些事还需要我去打理。” 楚照也笑着拱手让李大牛关好门窗后与杨弘芝一道往县里走去。 一路上杨弘芝听李大牛说着关于义庄的事情,同时自己又想到这样往来于医馆和清河县间也着实不方便了,先父的医馆是不能弃掉的,凛州城虽开阔富庶,楼台林立,但那医馆也只在凛州城城门口,甚为偏狭,来的病人也是附近百姓,而清河县中的百姓则是不方便了,如有必要,在清河县内办一间小医铺也未尝不可,用自己办公之余医人也好。不过说起来自己在这个世界近半月了也没有好好走过凛州也颇为遗憾,看来自己有必要和惜喃好好的去逛逛那凛州城了。 正在李大牛说道义庄那位曾经住过的仵作怎般怎般的时候,杨弘芝瞧见前边路上跑来一个面色急慌的人,那人着慌似得跑到杨弘芝楚照跟前也不顾问好,上气不接下气说道“楚楚大哥,不不好了,县衙东边林地里挖出了一具一具男尸” 这人身着衙役服,弯着腰喘气,杨弘芝仔细一看,这人不是谁,正是那李时安 第十六章 尸首迷踪 “你歇一会说,究竟发生了何事?”杨弘芝看着李时安急切的神情就知发生之事非同小可。 “县衙后头的密林中发现了一具男尸”李时安喘口气道“冯师爷一向喜欢在那荫林中处理琐碎事宜,今日午后冯师爷叫我到县衙中吩咐要事,说是近日漕司大人有意往清河县监税,要我多派人管理好清河县县内治安,以免在漕司大人来时出来纰漏。可就是冯师爷吩咐停当,我瞥见距冯师爷石头桌凳不远处地面上有一处布脚,不曾想靠近一看那浮土之下竟埋着一具人尸。所以冯师爷让我请您过去。” 李时安说到这儿杨弘芝便明白了个大概,若是往日里县衙内发现尸首县里官员已是渎职之罪,更何况是在这上面派人前来监察的节骨眼上。且不论这尸体背后是否是一桩命案,但就这巧合程度杨弘芝突然惊到,莫不是有人想置刘铭朔于险地,县衙中冯师爷待人虽傲,但为事还是公道的,就此杨弘芝也只能想到那武官出身的刘大人了。 “杨大夫?杨大夫?”李时安看杨弘芝沉思便看向他身旁的楚照。 谁人敢在县衙埋尸乱来,楚照听完这些早已快按耐不住火气,可杨弘芝正在侧摒声静听沉思,他也先按下了性子。杨弘芝思索了一会想着也只有见到尸体才能定计于是楚照说道“楚大哥你与我先去往县衙,这事影响甚重,若不在那漕司大人来之前解决怕是后患无穷啊。对大牛!”杨弘芝唤道。 “是,杨大夫。”大牛被叫到后立即学衙役般站出听候差遣,只是这模样似乎是紧张了些,微微发起抖来。 “今日之事切不可出去乱说,否则楚捕头将以泄密之罪施以重刑,知道吗?” “知晓。”大牛身子一颤答道。 “还有,今日我便不回医馆了,你向惜喃解释几句即可,无需多言。这事毕后就回义庄整理事宜,等我吩咐。”杨弘芝说道。 李大牛连连应是,看着杨弘芝的肃穆神情,他比之遇见了刘铭朔大人还要紧张,不敢有半分差错。。 “嗯,楚大哥我们走吧。”杨弘芝说罢,楚照便和李时安随他往县衙走去。李大牛也接着吩咐急忙去往凛州城。 “这便是尸首。”冯师爷眉头紧锁指着放在桌板上的尸体说道“也不知是谁人埋的,这般出事,真是大乱啊。” 那具尸首被摆在了县衙后堂的空地上,刘铭朔坐在木椅上,就冷眼瞧着。夕阳半垂,淡金的阳光照进堂里却还有点微凉。 “杨大夫,你瞧瞧这尸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啊。”刘铭朔对着正在检查尸体的杨弘芝问道。 “回大人话,初步看来,这具尸首的死因并非是中毒或他人击杀。”杨弘芝虽然知道刘铭朔性子急躁,但这回情状看来比之上回在公堂之上的草草断案犹有不如,不由得杨弘芝对刘铭朔低看了几分。 “那是何死因啊?”刘铭朔又问道,口气颇为不耐。 “我观其状态,此人骨瘦如柴,但面色发青,表明生前饥寒交迫。虽然尸体浑身泥土,但穿着整齐,看得出生前有人为其整理遗容。至于死亡时辰”杨弘芝笑了笑道“这尸体已无尸僵现象,但近时天气干爽凉快,才不至于尸体腐败,而尸体尸斑深重,刺破又无尸液,说明这尸体早已死过很长一段时间。因此” “因此什么?” “因此这尸体既不是被人杀死后抛尸于此,也不像是糊涂人误埋于此。倒像是有人故意寻衅。”杨弘芝终归还是没有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毕竟以刘铭朔的莽夫劲儿,要是自己说了,这清河县必定被翻出天,不得安宁了。 果不其然,刘铭朔闻言一拍身边茶桌怒道“谁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难道那人不通大宋律法,他不想活了”刘铭朔骂了半晌,气差不多消下后冯师爷便立即向前跟刘铭朔说道“大人,现如今漕司大人正在凛州州府上与李知州大人会谈,不多时便会前往清河县,若此时大人不耐住性子,可是会对自己不利啊。我以为,杨弘芝有行医之力,验尸之才,前日也因此破案,这次何不让他随大人一起,以加助力。” 刘铭朔听完叹了口气,仿似同意说道“杨弘芝本官今日命你随冯靖言冯师爷与楚捕头一同彻查此案,还有此事不得向外人胡说,知晓吗?” “在下清楚了。”杨弘芝愣了一下回道,因自己不是府衙在职人员,也不以下属自称。 刘铭朔走后,冯师爷命李时安将尸体安置妥当,然后走到杨弘芝身侧道“杨大夫拖你入事实是迫不得已,望请见谅。方才你检验尸体,又了解了事情经过,心中怕是已有计较,不妨说给靖言听听。” 杨弘芝看着冯靖言严肃的神情,知晓他的苦衷,便将自己的猜测一一说给了他听。 “你我所见略同啊,在此时节发生此事,若不是有人刻意而为,靖言也真想不通这尸体从何而来了。”冯靖言叹道“杨大夫有无良策?不吝赐教啊。” 冯靖言虽是凛州出名的举子,作赋行诗信手拈来,处理公务卷文亦是娴熟,但要碰上了迷案悬疑时那便是扎住了千万思绪,不得而出了,这番低声请教杨弘芝一是前面他有断案之能,二也是杨弘芝德才兼备,又谦虚待人,十分的合他胃口。 “清河县地处偏狭,但临近凛州州府,往来的商旅不少,而奸贼盗匪更多。以我之言,先设下关口盘查往来商旅,若这具尸首是外人不懂胡乱埋得,那便是大幸,若不是,那往来人中必定能发现端倪。我们清河县中百姓朴实,县里安定无乱事,是县中人所为可能性甚小。但也不可偏信,也需叫楚捕头好好注意。”杨弘芝娓娓说来,冯靖言听得连连点头,笑道“杨大夫好计策,若有人陷害于刘大人必会在附近监视,那也有迹可循啊。” “冯师爷过奖了,在下所想,漕司大人若要前来,只会秉人通知知州知县大人,百姓无人得知。而有人要陷害刘大人,那人位置也必不会小啊。”杨弘芝说道。 冯靖言沉吟了会儿转身对站在一旁等候吩咐的楚照说道“楚捕头你带人前往通往各县及凛州城的要道设立关口,并派人暗中监视,若有异常及时汇报。” 楚照接了命令立即走出后堂,杨弘芝见事暂歇也想告退,先回家中整理医书便道“冯师爷,在下还有事宜就先告退了。”杨弘芝还未说完即刻便被冯靖言拉住到“杨大夫慢走,靖言有一事想问。” 杨弘芝一楞开口道“何时,冯师爷尽管说。” “杨大夫知道为何漕司大人要前来监察吗?” 杨弘芝哪里知道这些,他只知漕司大人乃大宋每一路的赋税转运管,监管一路十州的赋税收集状况,漕司虽也有监督当地行政政事,但清河县这一小县又有何值得关注呢,杨弘芝想不清楚便道“请冯师爷明说。” “大宋名士文人何其千万,但流芳百世之人,却只有其中千一,其余的无不湮没与岁月长河中。我冯靖言堂堂三届凛州解士,十余年间却落得连县丞之位也不与我,何其悲哀靖言有志难酬,可几日前却显转机,全因杨大夫你破的那案。在刘大人与李知州大人汇报公务时,说起此案,知州大人夸赞刘大人办事明断,不错留恶人,也提及了靖言。这事知州大人也说与了漕司大人听,漕司大人便有意向来此一游可这案子靖言却一点也没提到杨大夫您啊。”冯靖言说道此处便有些哽咽,他继续说道“没曾想,我这私心惹怒孔夫子,竟降下这样一桩事来,到头来靖言还需杨大夫助力,靖言实在愧对解士之名,愧对孔圣啊。” 杨弘芝听罢心头一震,原来冯靖言本想将这案子记在刘铭朔名下,自己则为从旁佐助者,这样可为自己留些清名。谁知凑巧漕司大人来访,他心思一转,便顺水推舟以此奇事引漕司大人来清河县,如此漕司大人一来,必会发觉刘铭朔勇武有余,智力不足,也会将目光转到冯靖言身上,印象一落,冯靖言便能扶摇而上。可谁有曾想今日发生了埋尸一事,不但绝了他的心思,也让他明白了自己的作为。 “冯师爷不必自责。原本学而优则仕是孔夫子古语,我想冯师爷也是为了黎明百姓尽上一份力才出此下策,况且冯师爷及时悔悟也着实不失文人风骨,比之廉颇负荆请罪也未不如啊。”杨弘芝对于是否抢功看得并未太重,自己生活清闲即可,有人帮忙顶功他还求之不得呢,于是笑道。 冯靖言见杨弘芝如此豁达,再次关头还为自己辩解,面容一松,心头大暖,如遇人生一大知己般上前握住杨弘芝手道“杨大夫胸襟开阔,果真是男子汉大丈夫,靖言着实不如,也百活了这么多岁月了” 杨弘芝知道大宋文人看中风骨,更看重友情,便任由冯靖言握着等他说完那些肺腑之言。之后,冯靖言与杨弘芝说了些义庄事宜,接着道别后,杨弘芝出了府衙径直去了清河县家中。 第十七章 温柔夜色 入夜未久,明月东挂枝头,因早已入秋,夜里头的温度也变得微凉。杨弘芝裹紧身上棉袍放下了手头书卷,看着窗外的皎洁的月光与迷蒙的山脉不由的叹了口气,好景皓月自己是不懂欣赏了,但偶时瞧瞧也的确别有一番风味。明月别枝惊鹊,古人之言不假。 前两日至今杨弘芝一直忙于府衙案事和自身医馆的工作不得脱身,说不烦闷那也是骗人的,自己本打算行医治病,悠闲渡日,可这事情却是一件多过一件。这不但累了自己,也苦了惜喃随着自己东北西跑的,若有时日定要陪她好好走走。 正当杨弘芝再度垂首观看医书时,房门外却传来一阵窸窣声,而后又平复安静。杨弘芝精神一凛紧张起来,莫不是有贼,虽然自己醒来半月多,身上小病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而且身子强健尤胜从前,但前世从武侠中了解,那些作贼作匪的,绿林劫道的无不是膀大腰圆的大汉,更何况他们还身兼武艺,自己哪里会是他们对手。杨弘芝急忙收起医书,从身边抄起一张矮桌躲到门后。 这时,门外又一声哐当,接着脚步声踢嗒,但这脚步声却是轻了许多。 杨弘芝心想着看来这人武艺不弱啊,屏息凝神等在门后。只见房门被轻轻推开,走进的却是周惜喃。杨弘芝本以为是盗贼于是手举着矮凳作势要砸,一见周惜喃进屋气就泄了一半,举着的手也落了下来。 这边方落,那边又起,杨弘芝放下了心,那周惜喃却着实被吓了一跳,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手上提的紧紧的食盒也滚到了一边,清汤遍地。 “惜喃,没事吧。”杨弘芝急忙扶起周惜喃,帮她掸了掸身上的清灰。 周惜喃刚被扶起便立即弯身将食盒捡起小脸煞白道“相公息怒,不知道惜喃哪里做的不对了,惹得相公生气,惜喃一定改。”周惜喃以为杨弘芝这番动作是因自己胡乱闯进房间打扰了他办公才会如此的,于是急忙辩解道。 杨弘芝看着周惜喃雪白小脸下那副泫然欲泣的神情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吓坏了那个她,但没想过惜喃的反应这么大,心中顿时一疼,看来前世的自己果然太过混账了,于是当下就搂她入怀用手摸着她的脑袋轻声说道“是相公不对,吓到惜喃了。” 周惜喃似乎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愣地被拥在怀中,当回过神来时小脸霎时通红,只是脸贴着杨弘芝胸膛不被看见。在以往且不说杨弘芝从未做过这种亲昵的动作,就是同居一室时,杨弘芝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尽管她不奢求这些。但现在自己这样被相公抱着,只觉得心跳加速,不愿脱开这么温暖的怀抱了。 “对了,惜喃,你怎么会过来呢,我不是让大牛去给你送去口信了吗?”杨弘芝抱了一会儿,松开问道。 周惜喃羞得耳朵发红,见杨弘芝不怪自己,还这么温柔关心于是立即小声答道“相公既然说了今晚不回医馆,就一定有要事,相公身子不好,不吃晚餐,惜喃怕相公伤了身体,惜喃特意为相公煮了鱼汤,所以惜喃才不顾相公嘱咐执意过来的,只是这鱼汤不能喝了,啊这这也不关大牛兄弟的事。”周惜喃声音越说越轻,说道大牛时声音却又重了起来 杨弘芝见她如此关心自己,而且又不愿将责任推于他人头上,心中又是一暖,得此一妻,夫复何求啊,道“方才我听见外头有窸窣声还以为有盗贼,所以才做了这些行为,没想过却吓到了你了,好了,鱼汤不能喝,我也能吃饭,来替相公摆好碗筷。” 周惜喃看杨弘芝是真心不恼不怒便放下心来笑道“嘻嘻,清河县这么安定怎么会有盗贼嘛,我到家时候才在门外看见了卖鱼李伯,王嫂呢,对了还有两个穿黑衣裳的行路人。” “哈哈,惜喃还会调笑相公我了,该罚。”杨弘芝笑着向前捏了一下周惜喃的脸蛋,周惜喃娇嗔一声转过身去摆放晚餐了。 杨弘芝坐到桌前又想起方才的声响,惜喃说了哐当声是她开门所致,可窸窣之声却发生的早的多,难道惜喃还在门前呆了一会儿不成。 “相公相公,饭菜好了,可以吃了。”杨弘芝回过神来接过筷子,桌上放着三碗小菜,一荤两素,荤菜为鱼,两素冬瓜青菜。菜碟虽小,菜式却是好看,也令人食欲大开。杨弘芝忙了一个下午,肚子早已饥饿,只是强压下去等着天明而已,不过偏有贴心人来,他就却之不恭了。 “相公”周惜喃用筷著轻轻扒着白饭,神情颇为可爱。“相公,刚才慌乱,惜喃忘了一件事了。” “嗯什么事。”杨弘芝放下碗筷问道。 “今日午后,相公你走了一个时辰,就有一个十四五与差不多年岁的姑娘带着她的娘亲过来寻医,可是你那是不在,我就招呼了她们一会儿,直到大牛过来说了口信相公你晚上不回了,我才让他们离去。相公惜喃做的对吗?”周惜喃轻声说道。 “哈哈”杨弘芝笑道,心想这小妮子等着自己夸赞呢,他看着周惜喃那张希冀的小脸故作严肃的咳嗽了两声说道“这行医救人本就是以病人为本,病人心怀希望而来,我们行医者就该发其希望,不至于让他们受病痛折磨,惜喃你虽不能救人但也尽到了本分,你做的很好啊。”这番话虽是杨弘芝随意逗弄周惜喃说的,但周惜喃却句句记在了心中,那严肃紧张神情到最后的如释重负看得杨弘芝又是好笑,又是心动的。 晚膳用完后,杨弘芝上了床铺靠窗读起医书来,周惜喃则是洗净了碗筷,又将地上鱼汤拖了干净,由于那时平民百姓家中地面均是硬泥土地,富贵人家才铺砖设板,由是刚刚倒下的鱼汤有一半渗进了地里,周惜喃知晓一时弄不干净,于是就倒了点水在上面,便打算关上房门休息了。 杨弘芝看了会医书见周惜喃打算走回自己床上休息时便轻声唤道“惜喃累了吗,不累的话陪为夫说说话。” 周惜喃闻言心头一颤,脸又红到了脖子根“惜喃不累。”她答完紧张的走到杨弘芝床边坐下小声问道“相公有什么烦心事吗?” “坐到这边来。”杨弘芝撩开披在自己身上的棉袍说道“那边冷。” 周惜喃被杨弘芝的话说的六神无主,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已是相公妻子,那还有什么好慌张的,可下定决心要上去时身子却又不听使唤了,周惜喃脱掉布鞋刚坐到杨弘芝身边身子就被一股温暖的气息包裹了进去,她抬头瞧见杨弘芝坚毅的下巴和温柔的眼睛,吓得又立即低头,脸红不止。 我这是在相公怀里吗,像梦似得?相公的身躯真暖和啊,周惜喃像只小猫似得紧紧缩在杨弘芝怀中一动不动。 “惜喃,你说相公我是个怎样的人?” “嗯”周惜喃转了转小脑袋说道“相公是个大英雄,救人治病不在乎钱财,就像那些书生先生,正直。还有相公能帮知县大人断案,救好人于水火,这还不是大英雄吗。” 杨弘芝哑然失笑,道“那是对他人,我说的是对你。” 周惜喃一听羞得又往杨弘芝怀里钻了钻道“相公待我很好,又体贴又温柔,还能包容惜喃的过错,天底下再找不出比相公好的人了。” 杨弘芝听完笑了笑,他刚适应这里生活,但真要过下去,心中对未来却还是有疑虑的,不过听完周惜喃的话,杨弘芝也定下了心,思虑这多为何,不如与伊人白首到老好,乱世之中可安身立命即可了,他旋即叹道“不想了,不想了,扰人呐。” 周惜喃不懂杨弘芝心里想法只道是他这两天处理公务累了才有感叹便问起了杨弘芝被委派的职务,想为他分解忧难。 杨弘芝将午后去义庄之事,接任之事,收大牛做助力之事就连县衙埋尸之事也一一说给了周惜喃听,他不计较这些,惜喃乖巧,没有的他的吩咐也不敢出去乱说。由是讲故事本领高超,周惜喃在聆听时,时而眉头微蹙,时而喜笑颜开,她一为杨弘芝碰上怪事担忧,二为杨弘芝任职高兴。但因听得时辰渐晚,加之今日一天着实疲累,周惜喃也掸不走睡意,歪头便靠在杨弘芝怀里睡去了。 明月西落,杨弘芝哈出一口雾气,看看怀中的可人儿笑了笑,周惜喃睡姿着实乖巧,好像在自己来之前没有受到过关心似得,她那双手搂的杨弘芝十分的紧,直不可松开。杨弘芝笑着瞧了一会儿怀中人后便吹灭了油灯裹紧棉袍。 看向窗外,那月下枝头上还停着喜鹊呢。 第十八章 拨云见日 “杨大夫,杨大夫”屋外传来几声呼喊,声音急促而着急。杨弘芝掀开整齐盖在身上的棉袍,周惜喃早已不见了影子。 他看了看窗外,此时虽未日上三竿,艳阳却也照进了窗里,大概是辰时末尾了。杨弘芝起身穿上布鞋看到昨日的方桌上摆着一盆热水便洗了把脸,昨夜温柔,他依稀还能感受到周惜喃娇小身躯的温润柔软,尽管周惜喃乖巧顺从,但杨弘芝却是真不想借此行夫妻之事,有时暗自揣摩,自己似乎真动起了感情,周惜喃年纪虽小,但这般如水的女子,似乎是位男子就不能免俗吧。 “相公你起啦。”这时周惜喃端着一碗热粥进屋见杨弘芝起床便小声说道“方才楚捕头在屋外唤你,惜喃怕相公昨日太过疲累便请楚捕头稍等一会儿,没有叫醒你。” 杨弘芝自醒来后那日开始便一直早起自律,可与周惜喃相拥一晚就睡得昏头转向了,于是不由得老脸一红,对周惜喃道“惜喃你先请楚捕头进屋,粥事歇会儿在说吧。” 周惜喃乖巧的嗯了一声,便出房门去了。 不一会儿,楚照就急匆匆走进了屋里,但脸上满是笑容。“楚大哥红光满面,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啊。”杨弘芝笑道。 “昨日杨大夫说的好计策可奏了效了。”楚照走到杨弘芝身侧轻声说道“昨日我让李时安与一众衙役在数条路上设了暗卡,并叫人仔细看守者,直到今日寅时初捕到了两伙鬼祟的行路人。这会儿,冯师爷正在后堂中等着您呐。” “抓到行为不端之人,知县大人审议即可,要在下去做甚么?”杨弘芝不解道。 “杨大夫有所不知,自昨日始刘大人便被知州大人请去陪同漕司大人检视州中收成事宜去了。而且冯师爷也不愿将此事扩大,便先行审案之职,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再说。”楚照解释道。 大宋境内,凡是州县刑案均由知州知县亲手处理,幕僚县丞从旁佐助,而冯靖言却以非县丞之位审理案件,这必定是刘铭朔全权授意的。杨弘芝想清楚,知道冯靖言有意寻自己助力便道“此事紧急,你我先去府衙罢。” 楚照瞧了眼桌上米粥说道“杨大夫不先吃点早食充饥吗?” “哈哈”杨弘芝一笑“李时安等众位衙役兄弟从昨日夜里至明都不曾充饥,为事而忙,我一个饱睡之人还有何怨言哪。”说罢他便率先出了房门。 楚照在一旁听的心中生暖。因刘铭朔本就是武官,不懂门道,平日里做事为人暴躁非常,对待衙役也不会体恤。冯靖言则秉持着解士傲气,对他们这群莽夫并看不上眼,也只吩咐做事。而反观杨弘芝虽未承职位,但先前断案,收取大牛这所行之事中皆有仁义之心,这番想过,楚照看杨弘芝的神色也愈发敬重了许多。 来到县衙,冯靖言早已在门口等候着杨弘芝了,他一见杨弘芝便迎了上去说道“杨大夫,那几伙鬼祟之人就在后堂,就劳烦杨大夫看看了。” “冯师爷不必客气。”杨弘芝答完与两人一并进了后堂。 后堂之中,两伙被捕者皆捆缚双手于背跪在空地中,杨弘芝一看竟有十人之多。若是按他想法,有人故意陷害刘铭朔,来监视之人也不该这么多,可现在一下多出这么多的嫌犯,纵使自己前世看过这么多的刑侦推理也判断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走到两伙人前,那些人便以为见了知县大人,立即喊起冤来。这喊声凄厉,直叫的杨弘芝头昏脑涨。 “肃静”楚照见状在一旁冷眉喊道,那几伙人的喊声便稀疏了下来。 “杨大夫,可有看出什么异常啊。”冯靖言问道。 杨弘芝仔细的打量了两伙人,左侧四人衣着褴褛,仅能蔽体,且四人皆是面黄肌瘦,只是这几人面生机警,却不敢与杨弘芝对视。而右侧六人皆是商旅打扮,穿着有黑有绿,模样也十分得体。 “冯师爷可否告知在下这两伙人抓捕的先后时辰?”杨弘芝问道。 冯靖言精神一振答道“依据李时安之言,那六人的是寅时初捉的,而另四个人这是在寅时末尾。商旅行人送货心急赶夜路不算稀奇,但那六人虽是商旅却无商物,他们虽辩解是要去取货,但也不必夜半而行吧,至于另四人,靖言不说,杨大夫也应看的出来吧。” “嗯,这的确是事有蹊跷。”杨弘芝沉吟了一会道“那些关卡可都撤了回来。” “还没有,漕司大人明日才到,靖言想着再查看一些过路行人,今晚便撤。”冯靖言答道。 “冯师爷心思缜密。”杨弘芝道“若有人埋尸陷害,必定会有新的动作,在下以为先将那具尸体放回义庄,再将这两批人审理清楚。” “靖言也是如此所想,那有劳杨大夫了。”冯靖言说道。 “冯师爷客气了。”杨弘芝见冯靖言对自己说话渐渐以同辈相称起来也笑道,而后他便让李时安叫李大牛过来收理尸体了。 方才杨弘芝对那两伙人有了初步印象,那商贾状的六人先且不说,这衣衫褴褛的四人一看便是夜里行路的小毛贼。杨弘芝便对着那六人问了不少问题,但他们却也能一一答将上来。杨弘芝有些头痛不已,又审问了半晌,杨弘芝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他们真是一批商贾了。 这时日已过午,杨弘芝才走出县衙透气,却看见周惜喃端着食盒慢慢的往县衙走来。 “惜喃,我不是说了让你在家中好好休息吗?怎么过来了。”杨弘芝对着周惜喃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相公早上饿着了,不想你午后还挨饿,于是惜喃送饭来了。”周惜喃想起昨夜为杨弘芝带饭,杨弘芝没有恼怒自己,想到是相公认可了自己,于是午后又送饭过来了。 杨弘芝还未再说,只听的堂后一阵喧哗,只见那六位商贾从后头鱼贯走出,见到杨弘芝一一作揖告退。 周惜喃见状轻咦了一声,又复归平静。 “怎么了,惜喃。”杨弘芝问道。 “没什么,只是方才我看见那几人中有两位与我昨夜里家门前路上看到的两个穿黑衣裳的人穿的一模一样。”周惜喃小声道。 “当真?”杨弘芝惊道。 “杨大哥,不好了,不好了,义庄里少了一具尸体。”这时李大牛从远处跑来,对杨弘芝说道。 “什么?”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杨弘芝突然想起昨夜里那阵窸窣声,他只觉得那六个商贾不简单,便立即对刚出后堂的楚照李时安说道“楚大哥,方才那伙商贾有问题,麻烦你再去将他们抓捕回来。” “是。”楚照李时安闻言立即追出县衙。 “李大牛。” “是。”李大牛精神一凛。 “去将那义庄的记名册拿来,并将那遗失的尸体记录找来。”杨弘芝严正说道,字字铿锵。 周惜喃只在一旁看着杨弘芝发号施令,好不威武,只觉得自己枕边人就像天神下凡,神气十足,双眸看着看着便痴了。 “发生何事了,如此大的动静。”冯靖言闻声急匆从后堂中走了出来。 “方才那伙商贾表面无事,却暗藏祸心” “怎么会?杨大夫不是看了无事,无异样,靖言才下令将他们放了吗?”冯靖言惊诧道。 “呼”杨弘芝吐了口气,对冯靖言说道“那日在下见县衙埋尸,首先想到的便是有人包藏祸心,有意陷害刘大人,这人不是别县的便是州中官僚。可经过这两日发生的蹊跷事,才明白在下是想错了。” “错了,错在何处?”冯靖言惑道。 “错就错在,根本就无人想陷害刘大人。或说是无心之失。”杨弘芝一字一字道。 “这要如何说?” “埋尸害人本就是肤浅行为,他县官员不会愚蠢之极,刘大人虽是鲁莽,但在州中口碑不好不差,不应有人会冒此风险吃力不讨好,而若要不是漕司大人来查,这事根本不可成立,我们真实因着这事疑神疑鬼才落入那些人的圈套之中,情实这不过是他们误打误撞罢了。”杨弘芝解道。 “那些人便是那六人商贾?”冯靖言问道。 “如我所猜不错,今晚便可知分晓了。”杨弘芝笑道。冯靖言虽是听得浑噩,但见杨弘芝成竹在胸,自己心中的疑惑也且放下了说道“杨大夫既然有把握,靖言也不在过多赘言了,就静静待到夜里见分晓罢。” 冯靖言说完杨弘芝却微微一笑道“今夜里不但能见分晓,明日待漕司大人前来,在下还要请冯师爷做一出好戏呢。” 冯靖言一愣,却听不得杨弘芝下文,也只笑笑道“杨大夫神秘非常,靖言也着实难以揣摩,那就只能静候佳音了。” 杨弘芝轻轻一点头,与冯靖言说罢后便笑着告退,牵起周惜喃的小手施施然走在了晴阳下,背影好不洒脱。 第十九章 堂前断案 漕司大人的前来并未惊动太多人,县里百姓忽的瞧见这么一位身着绸袍中年文士模样的人物,只当是外头来的富贵人家前来赏花观景的。说来清河县前通凛州城,背却靠着群山,初秋时节,山脚山腰金桂飘香,红枫动人,倒也是迷人的紧。 今早启程时,李知州便已备好了车马,但漕司大人想亲察民情,执意要步行前往清河县,这让刘铭朔先前自冯靖言那儿学到的伶俐言语也派不上了用场,只得静静跟在漕司大人身后慢行,等候问话。 清河县不比凛州其他县,人户不多,治理起来虽不算困难,但也算不得简单。刘铭朔平日里喜好舞刀弄枪,不爱管理政事,因此皆把公案事务交由冯靖言打理,幸而冯靖言不愧于三为举子,将清河县管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由是这一路上看去看得漕司大人频频点头,抚须而笑。 话说杨弘芝今日一早便被冯靖言从温柔乡中叫了醒,匆忙赶到清河县县口等候李知州漕司一行人。那时尚在寅时,天色昏暗,空气清冷,着急出来的杨弘芝衣着单薄,不由的被初秋凉意冻得微微发抖。 “漕司大人卯时才至,冯师爷这般着急出迎做甚么?”杨弘芝自从昨日后便开始与周惜喃同床而眠,不过两人皆是和衣而睡,还不敢逾越半分。可今早他拥着周惜喃睡意正香,就被冯靖言叫醒来迎接这个没见过面的漕司大人,心中自然不悦,也对这劳什子的漕司大人没了好印象。 “杨大夫有所不知,平时州府上长官前来的确不用这般费神出门远迎,但这今日来的漕司大人却是不同,他出身凛州,靖言第一次参考的那年州试解元便是他韩正风。之后他虽未中第,不成进士。但是文采斐然也震动了京师,皇上特批恩科进士。可这韩正风心有傲骨,谢绝了皇上好意回乡归隐,那日满朝文武皆批他不识好歹,不懂变通。可这份傲骨那些人又怎会明白呢。”冯靖言神情激动滔滔不竭将这即将前来漕司大人的生平叙说了一遍。 杨弘芝听罢,心中暗想,以为古时隐士退居山林不过无官可做了,在那儿沽名钓誉罢了,不过刚刚听完冯靖言的叙述,这韩正风倒是有些意思了,于是道“那文采风骨俱佳之人又是如何做上转运使的?” 冯靖言听到杨弘芝赞言,甚是满意道“韩正风归隐几年后,便有人举荐他做了凛州五居县县丞,可因为那县县令他赃枉法,他不敢苟同,便上书到知州那儿奏了他一本,因此丢了官职,由是他云游各地为穷苦百姓打抱不平,也累的自身不好过日。不过所幸皇天有眼,皇上见他中正刚直便想封他大理丞一职,可又念在他性格散漫惯了,便让他做了一路监司。” 杨弘芝听完后直觉得冯靖言言过其实,有添油加醋之嫌,不过他也懒得与他辩解,他强任他强,又与自己何干呢,于是道“所以冯师爷才如此端正的来迎接此人?” “正是。” 杨弘芝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这时天色明朗,视野开阔,他往路外望去,看见一队人员正往县里走来,这该是那转运使大人了罢,不过让人怪奇的便是这群中竟没有一辆马车。就在杨弘芝疑惑间冯靖言急忙迎了上去对那为首之人作揖说道“在下清河县师爷冯靖言,见过转运使大人。” 韩正风眼睛一亮道“你就是那冯靖言,果然好气度啊。” 冯靖言起身道“大人步行前来,体恤民情,小人深感佩服,一切静听大人安排。” 韩正风哈哈笑道“可折煞老夫了,税赋百姓之中取,我还有什么架子可摆的,先去县衙罢。”丝毫没有一点架子。 冯靖言上前问好之时,杨弘芝便与楚照一行人站到了一边静候,可一见这韩正风毫无官架,心中便对他改观了几分。但又似乎是盯他久了点,那韩正风也回过头瞧了杨弘芝几眼后才走向县里。 到了府衙,韩正风便立即要刘铭朔将今年税收记录交到他手上并开仓检视。这时冯靖言似乎精神一凛,转头看到杨弘芝鼓气般的点头,便快步走到刘铭朔身侧与转运使一行人进入库房。 “嗯”韩正风看完税本似乎发现不妥,再次翻阅了两遍后神色正厉朝刘铭朔道“刘大人,今年赋税有字可依,可本官检视税银时,发现足有少了八百两之多,这是何情况啊?” 刘铭朔虽是武官出身,天不怕地不怕,但在朝为官,需尊律法,因此遇上这税银失窃这等掉脑袋之事刘铭朔便吓得额上冷汗直流,支支吾吾道“这这下官不”刘铭朔本以为这两日仅有县衙埋尸一案,可不曾想衙内府库竟会遭窃,心中霎时紧张,加上自己不善辩解便更加说不上话来了。 “转运使大人是否会看错了,刘大人苦心治理清河县,每年的税银皆是按时上缴,不有遗漏啊”在一旁的李知州闻言悚然一惊,忙解释道。 “看错,你自己看看,是否有错。”韩正风将账本拍在李知州胸前字句铿锵道。 “这”李知州仔细看过账本,脸色变得灰青,若是此事坐实,那自己也必定也会落下个监管不力的罪名,心下慌张起来。 就在刘铭朔惶恐不已之时只觉肩上一沉,转头一看,冯靖言提步上前对韩正风面容肃正道“秉转运司大人,这税银不曾丢” “哦”韩正风道“不曾丢,那这八百两税银哪里去了,被鬼怪搬了去不成?”他想这刘铭朔勇猛有余,才智不足,说清河县那命案是他破的,说来也不会信,倒是这冯靖言言语得体,行事稳健,看来刘铭朔的那些话都是这人面授机宜了,于是便笑着听冯靖言解释。 “这税银的确是被小鬼搬了去,可天神又将其请了回来。”冯靖言道。 “这尊神仙莫不是冯师爷了?”韩正风听着来了兴趣笑道。 “韩大人抬举了,其实这尊神仙另有其人。”冯靖言笑道“韩大人这边请。” 韩正风随冯靖言走出府库,前往公堂,刘铭朔与李知州不明所以,但见祸事将消也随行跟上了。 “好了,冯师爷可说说这尊神仙现在何处啊。”韩正风道。 “此人便是他。”冯靖言伸手一指站在公堂前负手休憩的杨弘芝。 “是他?”韩正风之前在县口看到过这人,这人年纪轻轻却也生的俊朗非凡,颇有英气,但见他布衣直缀打扮还以为只是县衙雇的非职之人,却没想这人还有一番本领了说道“这尊神仙请回了税银?” “不止税银,那淹尸一案也是此人助力才得以告破。”冯靖言答道“大人所闻异事被误传是小人之位,小人惭愧。” 杨弘芝虽不知韩正风为何突兀走来公堂,但听两人对言心中已猜了个七八分了。心中想到天明时已和冯靖言说清让他作出好戏,将功劳尽全揽下,这既可成冯靖言仕途之美,也还自己一个清静,可最终冯靖言还是过不了文人风骨这一关啊。 既然如此,杨弘芝也恭敬不如从命心想将此事解决再说,于是道“小人杨弘芝,清河县人士,先父从医,小人秉承先父之志,亦是一位大夫。” 韩正风打量了一番杨弘芝,只愈发觉得他俊俏挺拔,便问道“冯师爷说这税银被盗,是你带回来的,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杨弘芝笑道“韩大人且台上坐,刘大人,李大人请从旁佐听。小人立即将原委告来。”而后转身学着前世古装电视剧中的模样对楚照正色道“带犯人。”声音洪亮正气。 楚照与李时安将那伙商贾带了上来。六人皆被麻绳捆缚着双手,但当跪倒在地时他们仍旧喊着冤枉。 “冤枉?人赃俱获了,你们还有何可喊冤的?”杨弘芝望着他们沉声道。 “我们不过是过路商贾,那些银子是我们捡到的,我们真的没有偷税银啊。”那伙人中为首一人大声辩解道。 “没有窃银?今日诸位大人在此旁听,是你们之幸,你们有冤,今日我便让你们无话可说。”杨弘芝双眸一冷道“府衙埋尸于浮土,意欲让人发现,掩人耳目。你等知晓这是大罪,届时知县县尉人人自危,只欲找寻凶手,压下此事。这几日临近税收,知县无暇管理府库,县尉尽皆捉办犯人,才让你等蛀虫有机可乘。是夜,六人两两成双,盗税银,置行装,寻避处,做的井井有条啊,让人不可置信啊。” 杨弘芝站在六人身后滔滔不觉,慷慨陈词,那六人却是脸色愈发苍白,为首那人急辩解道“这就算如此,也不能断定是我们所为啊。你这是强加之辞” “强加之辞好,那我便让你们,心服口服。”杨弘芝冷声道“大牛拿记名册来。” 台上列位大人听杨弘芝慷慨之言,只觉扣人心弦,惊心动魄,便皆摒声待李大牛拿册上前。 第二十章 雄辩滔滔 “你们要证据,这就是证据”杨弘芝将记名册重重扔在那群人前掷地有声道“你们偷尸于于义庄之时,不曾想过还会有这样一本记着死者的名册罢现在我就告诉你等,你们所窃尸首在这名册上记有一切信息。” 商贾中为首那人身子一颤,开口道“你胡说,我我们没有盗窃尸首” “还狡辩。”杨弘芝严厉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捡的银子,银子底下刻着官印,你不说是官银却称税银,还不昭显。先不提这点,官银本是县衙之物,你等取之不还,其用心可见一斑。” 商贾六人听完仿似泄了了气般,瘫倒在地。 杨弘芝叹了口气道“那日若不是李大牛提醒,我还尚闷在鼓里啊,义庄丢尸,衙中现尸,如此巧合。你们六人机关算尽,县衙中无人正合你等心意,却不成想被守在路口衙役捉了正着,被捉那日你们六人其中二人藏好银子,不及换掉黑衣裳,才露了马脚,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县衙埋尸虽无陷害之意,但有混淆视听之嫌,再加之偷盗税银,你等可知罪啊” 台上韩正风听到此处一切了然,他既惊叹于盗贼心思缜密,又感慨于杨弘芝辩才无碍,心下暗暗记住了眼前这个青年,就当众人认为这六人该认罪伏法之时,却见商贾中为首那人挣扎着站起身脸色狰狞道“世道祸乱,战事频发,朝廷无明君,又许奸臣当道,人人自危,我们几人志趣相投,官府要堵人嘴,我偏要叫朝廷好看,要官府丢面。如此而死遂了我等心愿,我等死而无憾。”这人叫喊间六人也齐声呼应了起来。 刘铭朔在侧听得面色铁青,心中盛怒正想押他们下去,只听得杨弘芝怒道“混账,简直是混账。” 李知州见韩正风岿然不动便压下了怒气冲冲的刘铭朔静观其变。 “一群自以为是的混账东西。”杨弘芝杨弘芝沉声道,前世杨弘芝生活在一个法制健全的世界里,虽讨厌那些装模作样的政府职员,却也是对那些迫不得已谋生的犯罪者报以同情的,但如今他听完这几人的偏颇之言后登时气极笑道“究竟是什么敢让你说出这番话来?在下实在不懂了。” 面对杨弘芝的质问,那人仿似蔑视般昂首挺胸站在一旁拒不答话。 “好,你不说那便我说。”杨弘芝道“你们六人狂妄自大,盗窃税银以为善举,埋尸害人以为行侠。清河县地处偏狭,田地无多,百姓收成亦不多,但却积极交税,生活安乐。而你们不抢恶霸乡绅,不盗山贼草寇,偏挑这安良之地下手,实为欺软怕硬。如今战事频发,朝廷征税以为军事之用,前线军士饭不得饱,病不得医,如何保家卫国,你等之举又是祸国殃民。方才你们口口声声说世道艰险,现在行做恶人之事,这算得什么行的端,做得正,算什么有志好汉,简直是一群混账。”杨弘芝大怒道。 为首那人直听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杨弘芝句句如锥子扎进了他心中。 “何为道啊?金取之身体劳作,物取之等价交换,为人尊律法,平时行善举,这是道;何为义啊?遇恶事打抱不平,见困苦伸手相助,自身秉正气,碰事不糊涂,这是义。道德正义,你们六人又占了几分,国家动荡,你们不去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却在这儿盗银狡辩,其实道貌岸然,只为满足一己私欲罢了如今大宋国境子民何其千万,百姓便是固国之本,若人人皆能奉公守法,遇战事皆能同仇敌忾,我大宋如何不能繁华昌盛。但若都像你们,大宋亡了”杨弘芝说道最后气不能舒,痛骂道。 商贾中为首那人听罢浑身颤抖,当“亡了”二字话音一落那人便气息一滞昏了过去。 “好,好,好啊”这时韩正风站起身即刻走到公堂之上擎住杨弘芝双手激动道“杨大夫说的太好了,若大宋能有杨大夫这样的贤才,大宋何愁不兴啊”韩正风可说完便神情黯淡了下来,仿似心中不如意似得叹了口气。 方才的慷慨陈词皆是杨弘芝情绪所至,因此气势非常,台上韩正风与台下刘铭朔,李知州尽皆听得心潮澎湃,不能自己。杨弘芝道“大人,此案已经十分明朗了,小人事毕,便该告退了。” 杨弘芝平复了心情,看事情告一段落,不愿和韩正风有太多纠葛便想离去,可韩正风哪里愿意让他走,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说道“杨大夫且留步,本官有话与你说。” 韩正风转身对刘铭朔道“刘大人,内堂可有空屋,可否腾出一间与本官用,我欲和杨大夫促膝长谈。” “有,有”刘铭朔在一旁看韩正风有所要求,不敢怠慢,急忙引韩正风进入内堂。 杨弘芝不敢违扼命令,只得无奈随着一同进入了内堂。因韩正风有令,其余众人便留在了堂外稍事休息,并处理盗贼之事。 堂内,韩正风正坐首位,杨弘芝则站在堂下静候吩咐,但不猜杨弘芝也明白韩正风想讲些什么,但自己无心为官,只想与周惜喃安稳过日便可了,这却不是胸无大志,只是他明白自己做官也不过是官场倾轧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韩正风坐在椅上沉吟良久问道“杨大夫为何而为医啊?” 杨弘芝听完一愣,随即答道“小人只是秉承先父遗志罢了,并无甚么高远理想。” 韩正风呵呵一笑道“方才见杨大夫在公堂之上口若悬河,雄辩滔滔,若说胸无大志,本官是不信的,杨大夫有何志愿不妨说与本官听听。” 杨弘芝知韩正风在试探自己,思索了一会儿便道“小人尝闻古人有云,不为将相,便做医士,小人无做官之才,那就行医救人罢了。” “谦虚了,杨大夫。”韩正风看出杨弘芝有意贬低自己,似在规避做官话题便直说道“本官身为一路转运使,为皇上监察赋税收尘,但独木难支。方才我听杨大夫之言,看得出杨大夫既有才能,又是胸怀天下,对国家情况了若指掌,那何不激流勇上,佐助本官治理一方事务?” 看着韩正风求贤若渴的神情,杨弘芝似乎也有点难以招架于是道“承蒙韩大人厚爱,在下只懂得行医治病,要说到治官,弘芝是一窍不通的,只望大人另觅贤才,撇过在下就罢了。” 韩正风见杨弘芝无心从政,且心意已决,但自己还是尚未死心,毕竟百金易得,贤才难求便诱之以利道“本官知晓杨大夫流连故乡,安土重迁,那这样可否?本官为杨大夫举荐一职位,俸禄官邸皆不会少” “韩大人,请自重。”杨弘芝知道韩正风是求才心切,怕他胡言乱语便出口提醒道。 韩正风被打断言语,也发现了自己所说不妥立即改口说道“本官乱了心思以至胡说了话,但本官的求才之心依旧不减,希望杨大夫思考之后再作答复。” 听罢杨弘芝抬头正色道“韩大人之心,在下明白,但在下并无普济众生之能,只能偏居一隅,尽医人治病的本分而已,天下才子甚多,大人也不必硬在弘芝这颗小树上吊死。” 韩正风听完叹了口气洒然笑道“杨大夫果然奇人啊,看来本官能量还小,请不动杨大夫,那也罢了。今日能听杨大夫之论,正风知足了。”说罢韩正风起身走出内堂,与刘铭朔,李知州等人交接事宜去了。 冯靖言在杨弘芝走出内堂时便笑着迎了上去询问状况“杨大夫,韩大人可说了什么?” 杨弘芝也不隐瞒将堂内之事告知了冯靖言,但韩正风失态之事倒是没说,解释完杨弘芝又道“在下虽不会随着韩大人去了,但韩大人若有意,冯师爷也必可一展才能。” 杨弘芝说完,冯靖言却苦笑了起来道“韩大人为人清廉,又有抱负,对偷奸耍滑之人极其看不起,靖言先前将案子的功劳归属混淆,韩大人早已知道了,总是靖言能耐通天,韩大人想必也不会考虑了,唉,只怪靖言一时鬼迷心窍了,这样也好,安心治理清河县,待老年归隐山林,做个放浪形骸之人也好。”说罢笑了起来。 杨弘芝看冯靖言心灰意冷之极却洒脱起来,心中也不无佩服安慰道“怀才之人不惧才能埋没,如同金石置于土中它仍旧是金石,此世人解你,待有后世嘛。” “说的好,靖言受教了。”冯靖言已打算放下心思,听得杨弘芝顺水推舟之言便哈哈笑道。 而此时韩正风已处理完收缴税银之事便要与李知州等人回凛州去了,临行前,韩正风与刘铭朔寒暄完了,不多说话,只是别有深意的看了杨弘芝一眼便浩浩荡荡上路了。 刘铭朔惊险中保住了官帽,因此虽是不善言语但也扯出了几句好话谢过杨弘芝就回了府衙。杨弘芝不以为意,只笑着看了看傍晚的天色,想起自己的惜喃还在家中等着自己呢,便哼起歌儿走入了夕阳。 第二十一章 丈人来访 自从那日埋尸一案告一段落,杨弘芝生活也轻松了不少,平日里在医馆看诊,到了晚上便同周惜喃一道回清河县家中休养生息。至于义庄之事杨弘芝已交托李大牛管理,若有不便处理的事宜再让他来找自己。 但因为医馆建在凛州州府中,清河县百姓看病不易,杨弘芝便在自己家中设了一间小医铺,以便清河县同乡过来看病,不过初秋时节哪来这么多的病人,倒是冯靖言与楚照端着酒坛来的十分勤快。 县里也不知是谁人在外说杨弘芝事迹,乡人见到杨弘芝敬重了许多,乡里邻居也时常提着新鲜果蔬前来串门,弄得杨弘芝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哭笑不得。 这一日,天气晴好,杨弘芝本打算与冯靖言上山观景,喝酒谈天,但周惜喃却红着小脸拉住了杨弘芝,说是今日自己父亲要来清河县,想相公今日不要出门了。周惜喃心思淳朴,以往自己父亲前来,杨弘芝不是出门避走,就是与父亲吵闹,弄得一户人家不得安宁。今日杨弘芝若是又出门了,纵使不是避开,父亲必定会破口大骂,这下弄得两人不悦,自己心中也不会好过。 杨弘芝看周惜喃这般娇羞模样,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对于周惜喃的这种小要求,杨弘芝一般皆会应允,加之自己也想看看自己的丈人是何模样,于是便和侯在门外的冯靖言说道“冯师爷,今日在下丈人要过来看望惜喃,我就不便与你一起去赏景了,下回吧。”杨弘芝与冯靖言早已熟络,说起话来也不委转。 冯靖言微微一笑,右手搭住前门笑道“杨大夫丈人前来,靖言倒是想看一看了,杨大夫断案辩论口才无碍,这家庭琐事可就未必了吧。”杨弘芝的父亲与冯靖言曾交过几面,对杨弘芝家中不睦也有所耳闻,便好奇心起来十分的想看看杨弘芝的狼狈模样。 杨弘芝不明所以,见冯靖言执意留下还道是府衙无事闲着无聊,便也让他留下了。周惜喃看见杨弘芝答允,心下高兴,又见冯师爷也留下做客,于是喜气洋洋的走进厨房准备饭菜去了。 日过晌午,杨弘芝也不见有人前来,就打算与周惜喃先用午饭,就在饭菜准备妥当之时,却听得门外传来响亮的人声“备齐了饭菜不用,是在等小老儿嘛?哈哈。”门口走进一个身材瘦小,模样不佳的小老头。 杨弘芝看得面容抽搐,心中暗想这便是我岳丈?他本以为能生出周惜喃这般娇俏可人来的不是雅量非常就是英武不凡,可眼前这个干瘪的小老头与哪个都不沾边。 那老头笑罢走进院里,只见周惜喃轻声唤了一句“爹”便上前抱住那人,模样十分亲昵。杨弘芝也不敢怠慢上前想引那老头进堂里,谁知那老头像似没看见人似得撇过杨弘芝牵着周惜喃进了屋子。 已在堂前的冯靖言看到平时素有威严的杨弘芝吃瘪又是无话可说的样子不禁大笑起来对杨弘芝道“杨大夫可还好啊。” 杨弘芝摸了摸自己鼻子,被这么个性的岳丈一次教训,想到以往的自己看来是真的太不像话了,不禁哑然失笑,也跟着走到堂里。 而被那小老头牵着的周惜喃见自己父亲如此不给相公面子,心疼杨弘芝,便对着父亲一阵娇斥说道“爹,你又乱来了,相公今日本有公事特地推掉了等候你,你怎么还能这样呀” 那老头面色一紧道“你又胡说,是不是那混账小子叫你这么说的,那小子又不是吃公家饭的,哪里来的公事,你又在骗爹了。” “是真的,不信你可问问县里的冯师爷。”周惜喃见他爹不信便急忙道。 “冯师爷?那是好见的?人家大人物日理万机的,我一个小老儿去打搅人家,不是潮爆了饭没事干吗?”那小老头眉头一皱说道。 在一旁的冯师爷听完不由得会心一笑对那小老头说道“杨弟妹没有胡说,杨大夫如今已在县衙任职,虽未有职名,可俸禄必不会少的。” 那小老儿虽然来过几次清河县,但都是年节时候过来的,因此并未见过冯靖言,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只道是眼前这人也是杨弘芝的狐朋狗友,被他请来充面子的,于是口气不善道“你算甚么人?瞧你这副样子,还说不是做戏还想骗我周洪权,你们两小子还嫩点那。”周洪权骂道。 冯靖言与周洪权其实相差没几岁,只是周洪权生在长在山野里所以看起来老了几分,如今冯靖言头一次被人叫做小子心中也不生气,只觉着十分有趣了于是说道“要说我是谁人?我也算不上什么权贵,只是在这县衙中任职的师爷,在下姓冯。” 周洪权虽然说话不着边际,但脑子还算活络,一听眼前这人就是清河县的冯师爷,便立刻扑通跪地喊道“大人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我家惜喃,顺便也放了小老儿吧。” 杨弘芝看自己岳丈这种小民模样,哭笑不得,心中着实难以将他和周惜喃联系到一起,于是上前一把扶起周洪权,让他坐到了桌前说道“岳丈,以往的确是小婿做事不稳冲撞到了你,望请爹见谅。往后的日子里杨弘芝绝对好好对待惜喃,绝不会负她”杨弘芝神情坚定,讲完后,周洪权还没有反应,周惜喃却先红了眼睛,低着头轻轻叫了声相公。 而周洪权仿似看见太阳自东边出来似得不可置信道“你你小子是中了什么邪了”周洪权一脸的不信但心中满是诧异。 冯靖言这回也出来做和事老说道“杨大夫平日在县里赠医施药,为人正直,又经常为知县大人处理案子,因此县里的人均是敬重他,您既然是杨大夫的丈人,也理应相信他啊。” 周洪权见冯靖言对杨弘芝如此推崇,听了他的话虽然半信半疑却也先不再多疑虑什么,转头对周惜喃道“阿喃啊,爹从家中带了点野味过来,在这个家中操持家务可定累了,正好拿着补补身体,别人不爱护你,你自己可要保重身体啊。”说着出门从停在外面的牛车上取下一个麻袋来。 周惜喃看到自己付父亲嘴硬心软,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欢喜,连忙接过那老汉手上麻袋,拉着他先上桌吃饭了。 午饭过后,冯靖言因要处理公务便先走了,杨弘芝也坐到太阳底下观看医书了。接着没一个时辰李大牛拿着名册要杨弘芝签字,而后脚楚照也端着一坛子好酒拿来与杨弘芝品尝,这直把在一旁看着的周老汉看傻眼了,这天还真转性了周洪权这下不由得相信起午时冯靖言的话来了。 下午时分家中又来了两个病人,因是应了周惜喃的要求陪岳丈今日医馆自己便没去,而一般这边的病人皆是知晓杨弘芝行医规律,看医馆没人就径直来了这里。 杨弘芝自从那日醒来后,便勤学不辍,几乎将先父遗留下来的著作全看了一遍,并且边学边练,所以医术进展的很快。这两个病人神情低迷,但穿着厚实,显然十分畏寒。杨弘芝诊脉询问后,那两位病人就说出了头痛、疲乏、发热等症状。他便让周惜喃去抓两幅治风寒的药来。接着吩咐他们要好好休息便让他们走了。 周洪权本来探望女儿就已经有了大骂一场的准备,可谁知,自己女婿像是换了个人似得,说话得体,行为端正,不但邻里百姓对他尊敬有余,而且连县衙中的官老爷也与他称兄道弟的,最让人惊奇的便是他以前最厌恶的医学也拾了起来,现在看来比起他爹的医术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爹,你看什么呢?”周惜喃晒好衣物瞧见自己父亲好似要瞪出双眼般的神情笑着问道。 “阿喃啊,你告诉爹,这混小子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样子的?”周洪权小声问道。 周惜喃听完,黛眉一皱说道“爹,你还是不相信相公啊。” “不是只是这小子跟以前判若两人了,没点情况爹也不信啊。”周洪权见自己女儿生气了急忙辩解道。 “嗯。”周惜喃想起那日杨弘芝感染了风寒便说道“相公在月前感染过风寒,风寒之后就这样了。” “嘿,这小子看样子是死过了一次,才知道从新好好做人,不过现在看来也还不错,惜喃许给他,不亏”周洪权小声嘀咕道。 “爹,你说什么呢?”周惜喃听不清声音问道。 “没没什么,阿喃,你去做事啊,爹在这儿晒晒太阳。”周洪权讪笑道。 杨弘芝在院中看得清楚,知道自己丈人的小心思,虽然周洪权爱女心切,但被这般监视了,杨弘芝也只感无奈,看来,家中新添上这么一个活宝,是不会寂寞了 第二十二章 疫病初现 周洪权在清河县也住了不少日子了,平时不是上山猎点野味就是帮着周惜喃整理家务,后来又好像不耐寂寞连杨弘芝家中几近荒废的田地上也清理了干净,浇上粪水养肥以便来春耕种,由此县里头的人也全知道了杨大夫家中来了老丈人了。杨弘芝惊讶于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子的心思细腻,也对这个自己丈人凡事必管的性格感到无奈。 杨弘芝将周洪权安置在了先父住过的房间,周洪权也知趣,没有胡闹。不过杨弘芝和周惜喃也在这两天中分床睡了,一是周惜喃怕羞,二是家中有这么一个人盯着心中杨弘芝也不好意思。 不过说来也怪,自从周洪权来了之后,来医馆的病人也多了起来,不过那些个病人得的症状与先前来过的两个病人的情况如出一辙,皆是头痛疲乏,十分畏寒。杨弘芝虽然觉得蹊跷,但也没有多想,皆是开了风寒药后就让他们回去了。 医馆中抓药取药的工作一般皆是给周惜喃做的,病人少的时候还好,病人一多那可就忙死她了。杨弘芝一边心疼,也想找一个助手帮衬着,但清河县中以及周围的几个临县里也找不到几个合适的人选,杨弘芝就把这茬放在了心里。 这日清晨李大牛急匆匆前来找杨弘芝说是义庄运来新尸体要他前去主持事宜,杨弘芝不疑有他便急忙赶了过去,到义庄时冯靖言早已等候在那里,可是脸上的神情却是十分的凝重,他看到杨弘芝那便立即上前说道“杨大夫来的正好,这回似乎有些麻烦了?” 杨弘芝知晓冯靖言素来稳健,看他这般凝重的神情知道遇见的麻烦事不会小,于是便问道“冯师爷业究竟发生了何事?” “你看看便知道了。”冯靖言领着杨弘芝走到了摆放运来的尸体空地中,意想不到的是本以为只是一具尸体的杨弘芝看到那空地中整整齐齐摆满了近六具尸首,尸体皆由白布盖着。 “这?”杨弘芝惊异问道。 “不错,这几具尸首皆是清河县境内的居民,他们都是老人,或鳏居,或独生,死的时候没人知晓,还是过路的行人发现了才报官的。”冯靖言道。 “怎会如此?一时间死去六人,未免也太巧了?”杨弘芝疑惑道。 冯靖言似乎看出了杨弘芝的疑惑解释道“杨大夫多虑了,这几人并非被人所杀,而是死于疫病,不过靖言不通医理,所以请杨大夫前来帮个忙。” 杨弘芝心放下了一半说道“分内之事而已。”杨弘芝笑道便走到了那些尸体边上查看,由于杨弘芝前世只是一名外科医生,但上学期间对内科也有一定了解,加之穿越到大宋后自己苦读现世的医书古籍,看完相得益彰,自己的大部分疑惑都得到了解释,由是一般的病痛他都不放在了眼中。 可当杨弘芝掀开那些白布后他心头却还是被惊了一下,死去的老人面相憔悴,显是生前苦受了病痛折磨。 “杨大夫,怎么样了?”冯靖言在一旁问道。 “初步一看,的确是死于疾病,但是究竟是什么病,在下还要详细看上一番。不过清河县境发生这么大的事,刘大人为何不在?”杨弘芝疑惑问道。 “刘大人一向不理公事,这些皆是由我一人处理的。”冯靖言道。 这刘铭朔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吧,杨弘芝暗自腹诽,却也不敢乱说,道“那就请冯师爷稍等一会。”杨弘芝弯下身去,仔细检查起尸体来。 老人体弱容易生病,但同时死去六人,那就太过蹊跷了,可这这六具尸体单从表象上杨弘芝并未看出什么异常,只有通过解剖,但在这个保守的世界中做出这样的做法实在骇人听闻,想着也只能在晚上才能来做了,于是说道“冯师爷,现在匆忙,在下不好看出死者生的是什么病,不如你先回去,等我检查出病症再行通知你?” 县衙中有事,冯靖言本来也等的匆忙于是道“那麻烦杨大夫了。”说完就出了义庄走了。 人少好办事,杨弘芝让李大牛在义庄门口守着,任谁也不能进屋,接着仔细检查其尸体来,由于身上没带刀具,杨弘芝便拿来义庄剪尸体衣服用的剪子划开了尸体皮肤,其实检查尸体病状无需开膛破肚,只要知道其血液状况即可了。 杨弘芝一般只会外科,理应不知道验血的方法,但他在这古籍中发现了一种有效的验血方法可以知道患者有无病理,再根据其病状判断出患者得了什么病。 虽然这种方法是用于活着的病人身上,但对由于未死去太久的人也同样适用。 杨弘芝先前就感到了蹊跷,因为这几人死的突然,若非有人有意为之,那就是的了传染病了。验血的结果也如杨弘芝所想,这几具尸体皆死于热性传染病。不过究竟是什么病杨弘芝却是看不出来了。 这清河县好上好水的怎么会出现传染病呢?杨弘芝知道大宋朝建国以来发生了数不清的瘟疫,同时,这些瘟疫也带走了不知多少人的生命。现如今这事发生在自己面前,虽然现在影响还不算大,但也足以让他提起心来,于是叫道“大牛。” 李大牛闻言立即赶了过来听候吩咐。 “你去与冯师爷说一声今晚到我家中一叙,我有要事与他详谈。”杨弘芝道。 李大牛接了命令径直去了。杨弘芝却是在仔细考虑着传染病引发的缘由。这六个老人皆是生活在清河县境内,但要说是清河县又太过勉强,因为这几人与清河县百姓的聚居处又相聚过远,倒是和临县怀原县相近。杨弘芝想不清楚也不头痛,就收拾了东西先回了医馆中。 回到医馆正是将近午时,周惜喃似心有灵犀一般早已做好午饭等着他了,倒是这周洪权全然不懂道理在一旁自己先吃了起来。杨弘芝无奈笑了笑与周惜喃一起上了餐桌。 午后医馆冷清了不少,几个时辰中只来了几个病人,得的皆是风寒、精神不振的小病,杨弘芝在医治他们的过程中也在希望当时在医馆中的猜测是错误的。 到了夜里,冯靖言如约前来,来的还有楚照和李大牛,冯靖言说是如果有事,他们也可应急。杨弘芝于是便把在义庄中检测的结果告诉了冯靖言,并把自己的猜测也说了一遍。 果然冯靖言听完眉头一皱思索了起来。 杨弘芝道“我以为应该先派人将清河县附近的孤寡老人全部接来县里,查看他们是否有异样,再做打算。” 冯靖言道“这倒是好办,但若真如你所想,有疫病蔓延,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就得在我看过那些病人之后再做打算了,若是他们并非如我所想,那就好,但若真的有病,就必须尽早做出预防。”杨弘芝答道。 “那也只能如此了。”冯靖言叹道,杨弘芝说今晚有要事,他便匆匆赶来了,可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事。说起疫病,前几年清河县便发生过瘴疠,但范围小,上头派下住泊医官治病送药便大致救了过去,其中也并未死过多少人。上回瘴疠虽小,但自己也吃过一亏,由是记得十分清楚。 杨弘芝看出冯靖言心事便问道“冯师爷在想些什么,不放说给在下听听?” 冯靖言闻言便将那次瘟疫的事说了一遍。杨弘芝听完眼睛一脸即刻道“冯师爷那次瘟疫发生后记录的卷宗可还在啊,可否借我一看啊。” “可以。”冯靖言说道“今日天色已晚了,明日我早晨我再带给杨大夫。” “嗯。”杨弘芝笑着应了一声。一般瘟疫并行的源头不是鼠虫作祟就是饮用水源除了问题,现在既然有了上次病发的经历,那么这次的预防想来也应该容易预防的多了。现在宋朝的医疗水平不比未来,只要生了瘟疫那可比战争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既然定下了谋划策略,冯靖言也放下了心来便告辞与李大牛和楚照一块走了。杨弘芝送几人出门后便径直去了书房,今日在义庄没看出那些死者的病状就说明自己火候未到,还需要再行磨炼,想着就进了书房看起医书来。 另一边周惜喃见杨弘芝讲完公事,送冯靖言等人出门却还没回来,还道是他们又在外头说上话了,怕杨弘芝冻着便拿起棉袍走出了屋子,谁知门外无人,她转头看见书房亮着灯,就知道杨弘芝在用功看书,心下不愿打扰,便将这棉袍挂在了门外,扣响门板就回了里屋。 杨弘芝听见门外有声响,打开门看见了棉袍,就知道是周惜喃放的,心中一暖,披上了棉袍笑笑就又回了书桌继续看书了。 第二十三章 虚惊一场 天明未几,冯靖言便差人将几年前的瘟疫卷宗送了过来,杨弘芝被唤醒时正趴在书桌上酣睡,身上披着周惜喃昨夜的送来的棉袍。 听到叩门声走出了书房,半月前因趣移植的桂花竟然开了花,院里清香四溢。杨弘芝开门收下卷宗与那人道谢后,周惜喃也闻声急匆匆跑出了房门。因为匆忙她并未扎好发髻,身上也只穿着一件单衣,虽然衣衫不整,杨弘芝却觉得眼前人愈发娇媚可人了,心下喜欢便直直地盯着了。 周惜喃显然没想过杨弘芝竟然会起得这般早,心里担心被自己相公看到这副模样会惹他不开心,但看到杨弘芝那温柔的表情和毫不避讳的眼神,自己的脸却先羞红了道“相公起得这么早,一定饿了吧,惜喃给你去做早饭。”说着低头跑进了里屋。 杨弘芝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心道这小妮子是越来越好看了。 回到书房,杨弘芝翻开那卷宗,卷中写道那日瘟疫发生详细的情况,发病源头于清河县县中数口水井,染病者百余,因病而亡者三人,病因是瘴疠作怪,瘴邪逞威。其中将染病者和死者的姓名尽数记在了上面,杨弘芝看的仔细,还见着了冯靖言的大名。卷尾语是歌颂功德之说,杨弘芝便没再看了下去。 这卷宗虽说是详细记录了瘟疫发生的地点时间与状况,甚至将用药多少也记录了个清清楚楚,但是古人愚昧,将现世的小毛病当做妖邪也是常见。杨弘芝想着还是问过冯靖言与那几个经受过瘟疫还在县中人的状况后再行定论罢了。 这时候,周惜喃叩了叩书房门便端着一碗热汤面走进房里。汤面虽做的清淡,可清香扑鼻,上头几是没有油花,但还是放了只半切的水煮蛋。杨弘芝见周惜喃只端进一碗汤面心中疑惑问道“惜喃,怎么只有一碗面。” “面相公吃好就可以了,惜喃昨夜在灶间留了两张面饼,一张给父亲,一张惜喃够了。”周惜喃知道杨弘芝心疼自己,开心道。 “这怎么可以。”杨弘芝一直忙于公事,平时午餐晚餐虽是一同吃的,但对于周惜喃其他事情上他管得不多,这回看到周惜喃这般不爱护自己,心头一疼便径直出门在灶间拿了只小碗回来,从面碗中夹出半碗递到周惜喃身边。 “这是相公吃的,惜喃不能吃。”周惜喃惊慌道。 杨弘芝笑笑牵过周惜喃柔软的小手笑道“既然如此,那惜喃不吃了,相公也不吃了。” “这”周惜喃面露难色,旋即坚定道“那惜喃吃了,相公也吃吗?” “嗯。”杨弘芝笑着应了一声。 周惜喃拿起面前小碗,看了杨弘芝一眼便吃了起来,只见她小嘴微抿,面条被她一根根吃进嘴里,加之吃面时的跐溜声,她那清俏模样更是可爱了。 瞧着瞧着杨弘芝便也把跟前的汤面吃了,不过说来周惜喃的手艺着实不错,尤其是做面糕汤点之类的。 卯时出头,老丈人周洪权也起来身,吃过周惜喃给热过的面饼便出门胡逛去了。自从他见过杨弘芝的变化,对这块曾经的烂泥大有改观,再加上之后杨弘芝对待自己也十分得体,心中的原本的怨气也消了大半,还对这个面相不错的女婿有了好感。 杨弘芝在周洪权出门后,也收拾了一下衣衫便去了县衙。到了县衙,楚照李大牛等人早已按昨夜杨弘芝的吩咐,将清河县境内的所有孤寡老人及患病者聚集到了这里。楚照说了大概有八十七人。 杨弘芝暗暗咋舌此时患病人之多,可心中解惑要紧,他便先找到了冯靖言问道“冯师爷,你可否讲述那时瘟疫的状况,我好做出判断。” 冯靖言回想起那段时日苦笑了一声道“那靖言就说说罢。”冯靖言顿了一声“那日疫病开始,我随王大人到处查看患病者,与住泊医士一同整治瘟疫,哦,那时刘大人还未在清河县任职。就在瘟疫发生了三五天后,我便觉得头脑发热,浑身上下不对劲,并且经常腹泻,那时我便知道自己患上了疫病,而且是越来越重,所幸的是后来,一位住泊医官发现了病因,并且找到了治病的方法才治好了我以及其他的病人。唉真是一眼难尽啊”冯靖言叹道。 杨弘芝听罢就知道了那时瘟疫的罪魁祸首便是伤寒症,不过他好奇究竟是谁这么大本事查出了病因于是问道“那究竟是谁人发现了病因?” 冯靖言思索了一会儿道“那人好像好像同杨大夫一般姓杨,叫杨士瀛,唉,不过就是不知那日一别之后,那人过得如何。如今北方兵荒马乱的,希望那人安好吧。” 杨弘芝听到了杨士瀛的名字心中一震便没再听下冯靖言的感慨之言了。杨士瀛是何人,是大宋的一代名医啊。穿越到大宋后,虽然大致情况与历史中的记载一般,但很多细节却是截然相反,既然连君王也与历史不同了,那民间的名士也必然不同了。可当杨弘芝听到后世医者耳熟能详的名字时,如何能不精神一振。 “杨大夫杨大夫,你没事吧?”冯靖言在一旁问道。 杨弘芝心中想得正紧,若是那杨士瀛还在人世,那自己便有机会目睹内经、难经及伤寒论的珍本了,于是立刻握住冯靖言手道“冯师爷,那人可否留下了什么手书,或记录的纸张?” “这”冯靖言不知所以,便说道“有是有。不过那只是他为靖言开的两张小方子,以杨大夫的医术必然是有过之啊。” 杨弘芝不置可否笑了笑,冯靖言又道“既然杨大夫要它有用,靖言现在就帮你找罢了。”说着他就进后堂,稍后便拿着两张黄纸出来对杨弘芝道“这便是那方子。”原来冯靖言处理公务后都将卷宗文件分档后放在后堂,以便下回查找方便。所以这回杨弘芝有求,他便也满口答应了。 杨弘芝接过方子看看,方子上写着治疗伤寒的药材,如白头翁鬼针草,大黄丹参,党参之类的,也的确是后世伤寒论中的记载。心中甚是欢喜对冯靖言笑道“这两张方子不知道对冯师爷重不重要” 冯靖言看杨弘芝心思,心道这两张黄纸算的了什么,于是道“杨大夫喜欢就拿去吧,反正这对我也是无用。” 杨弘芝笑着谢过冯靖言后就正色道“上回瘟疫之事在下了解了,那么接下来,就先看看那些百姓的状况吧。” 冯靖言点了点头便随着杨弘芝出了后堂。楚照依照杨弘芝指点让老人先诊治,排队而行,秩序井然。 杨弘芝花了将近三个时辰的时间诊断完所有的病人,结果却是出乎他的意料,这些人大多身健体康,除了几位实在上了年纪的有些病痛外,再也找不到其他传染病的迹象。 “这可是奇怪了?”杨弘芝叹道。 “奇怪什么?”冯靖言在一旁问道。 杨弘芝心道那六位死去的老人的特征相同,自己也检查过了,必定是热性传染病,自己没道理看错的,难道县里真的没有疫病?于是先对一旁的冯靖言解释道“冯师爷,此番检查下来,这些老人皆是健康,没有什么疫病的征兆。” “这便好了。”冯靖言松了口气,显示上回疫病对他影响颇大“既然虚惊一场,那我们便笑笑过了,也好。” 杨弘芝听罢皱起眉头,心中总有点不安,但看到现在事实如此,也没多好说的便对冯靖言道“既然安然无事,那就最好了,在下也不愿县中百姓出事,这样罢了,这些老者前来不便,我也过意不去,那我便每人送上一份养生药剂与他们告慰好了。”说着杨弘芝便拍李大牛去自己家中取那些药来。 冯靖言见杨弘芝处事如此周到,心下感慨也让楚照一同前去帮助李大牛了。 杨弘芝看着这群老者虽是孤寡,但自立根生,心中十分敬佩便坐到他们身边与他们聊谈起来。这些老人觉着这位大人如此不拘小节而且还赠医施药全都热情的将家中琐事,周边情状全部说与了杨弘芝体听,杨弘芝听着或愤慨,或喜笑,总之十分融洽。 在李大牛楚照等人将药拿来分发完毕后,杨弘芝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对将要回县衙的楚照问道“楚大哥,那六具尸体可是从怀原县附近找到的?” “正是。杨大夫有何疑问?”楚照问道。 “这便对了。”杨弘芝一拍大腿,对楚照说道“楚大哥,你将这些老人送返归家后,尽快去怀原县看看情况,其他县最好也派兄弟去巡查一番。” “是。”楚照对杨弘芝的吩咐向来不疑有他,便即刻去了。 “又发生了何事啊?”冯靖言诧异问道。 杨弘芝锁紧面容长舒了一口气道“希望我的猜测错了,如若不然那怀原县已是疫病生起了” 第二十四章 风波骤起 “胡说。”坐在椅上刘铭朔狠拍了身边茶桌道“你不要仗着本官对你的几分信任就在这儿危言耸听,这清河县究竟是你管的还是我管得了。” 昨日刘铭朔自州府处理完要事返回清河县,还没待好好休息一晌,到了第二日便被杨弘芝口中所谓的重要之事吵了个不得安宁,心中本就烦闷,这下便开口大骂起来。 杨弘芝面不改色直道“大人,却不是在下危言耸听,我请楚捕头到怀原县一观,得病不适之人甚多,其他衙役来报,别的县中似乎也有这种迹象。只可怜那当地知县大人还不知所以,任由这疫病生衍,不做补救” 刘铭朔听罢却知杨弘芝暗讽自己,不由的怒上心头骂道“好你个杨弘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说有疫病,这证据在哪,你倒是说出来啊。”刘铭朔话锋一转也没再骂下去,自己虽是武官,口拙,但也并非没脑子之人,这杨弘芝连韩正风都十分欣赏可见他必有才能,在前几次案子中也看出了这点。刘铭朔于是转圜了说话余地问道。 “前日义庄中送来六具尸首,其中皆是染病的孤寡老人,他们死状凄惨,但病征相同,这时节不可能这般凑巧,加之清河县入秋以来,患病之人甚多,而且犹有增加之势头,在下这才做出了这番推测。”杨弘芝答道。 刘铭朔听得眉头直皱起道“这还不是你的推测,做不了真的。”他连连摇手。 “大人忘记了几年前的瘟疫了吗?”杨弘芝正色道。 刘铭朔悚然一惊,那年瘟疫爆发时候,自己虽在疆做仗仗还未到清河县任职,但自己身为清河县人,如何不能知晓那时瘟疫的惨烈。自己虽是幸免于难,但自己家中的老母却是老天不佑,在此患难中撒手离去了,着实令人心痛。 他垂头沉思了良久,悠悠叹了口气才道“罢了,罢了杨弘芝你既然确实有瘟疫发生,那便给本官找出病因,防治住,本官不欲那时惨剧再生。但若是你的猜测只是一场儿戏,本官便拿你治罪,你明白吗?” 杨弘芝见刘铭朔信了自己即刻道“在下明白。” “下去吧,本官要休息了。”刘铭朔摇摇手下了逐客令。 杨弘芝走出内堂,等待在外边的冯靖言迎上来问道“杨大夫,刘大人可应允了防查此事?” “应允了。”杨弘芝笑道“倒是冯师爷的计策有用啊。” 冯靖言与杨弘芝摆摆手笑道“这只是下策,唉但为了清河县百姓出此下策靖言也没什么好羞愧的了。” 原来刘铭朔出身武官但为人极其孝顺,那年被应征入伍时这本想做个校尉将军回来光宗耀祖,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但当自己封官返乡时,母亲却已死于瘟疫了。这也让他懊悔不已,也成了他心中的一块心病。由是冯靖言自叹让杨弘芝在其面前提起此事是为下策了。 清河县大夫不多,只此杨弘芝一人,其余的便是只懂得些简单中草药的乡民了。杨弘芝命楚照将能来往商旅的通道严加看守,身体有异样的行人不得放入后,便召集了这群乡民依照自己给的中药图进山采集药草。 杨弘芝知晓热性传染病重在预防,而后医治,于是想到了些秋季养生的方子,如银耳、玉竹、麦冬之类,加之自己家里仓库中一般配备不多这种药材,所以才让乡民进山采药。 冯靖言则是以刘铭朔之言前往各县警示疫病之危,以此来希望降低瘟疫的传染。 日头过了晌午,杨弘芝辗转过许多秋季才患病的病人家中才记起自己还没有看过惜喃的状况,便在看完自己跟前的病人后急匆匆的往家中赶去。 “相公,你回来啦,惜喃已经给你备好午餐了。咦相公你”周惜喃看着杨弘芝气喘吁吁的模样疑惑道。 杨弘芝面露赧颜,心道周惜喃面色红润犹带点娇嫩怎么会生病呢,看来是自己多心。杨弘芝放下心往院子里头扫视了一眼没见到周洪权的身影便问道“惜喃,爹呢,怎么不在啊?” 周惜喃脸色一红小声道“爹出去走了,他他说自己一个糟老头子总碍着你们小两口不是事儿,还是早早出去逛好了” 杨弘芝听完心道这小老头还转性了,不过心中知道这其貌不扬的老头是真的把女儿交在了自己的手上了,笑了笑他便陪着周惜喃一起上桌吃饭。 午饭吃完,周惜喃也不急着收拾桌子,只是要杨弘芝坐在位上等她,自己则进了里屋。杨弘芝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就乖乖的等着她了。 “相公,相公你看看这件缀衫合不合身。”只见周惜喃从房中捧出一件折好的白衫递到杨弘芝身边说道,小脸上带着期待。 杨弘芝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结果白衫一抖便披在了自己身上。杨弘芝本身便俊逸不凡,身材也颀长,这回配上周惜喃买的摆上后更是显得出尘,不同于那些柔弱的士子文生,杨弘芝身上更添了几分坚毅气质。 周惜喃没曾想过杨弘芝如此英朗,看的自己心旌神摇的,小脸霎时通红。 杨弘芝披好白衫笑着问道“惜喃,相公好看吗?” 周惜喃看的入神没察觉,只等杨弘芝再度问道,她才回过神来呢喃道“嗯,相相公真好看。” 杨弘芝听罢哈哈笑了起来。周惜喃想起自己刚才那副思春模样,直羞得要挖个地洞钻了进去了。 就在杨弘芝还想逗弄周惜喃一番时,只听得门外传来李大牛的叫喊声“杨大夫杨大夫,不好了,杨大夫。” 杨弘芝听着李大牛焦急语气,心里一惊,怕不是又生了什么事端了,于是脱下白衫递到周惜喃手上温柔道“大牛在外边喊,怕是县衙有事,这衣服惜喃帮为夫收好,为夫晚上回来穿。” 周惜喃脸上红晕未退,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便目送杨弘芝出了屋子。 “大牛,究竟出了甚么事情。这么慌张。”杨弘芝与李大牛边走边道。 “杨大夫,义庄又送来了几具尸首,死因估计又是那事。”李大牛对瘟疫一事有所耳闻,杨弘芝虽未对他说,他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了。 “几具尸首?”杨弘芝皱起眉头道。 “呃是是四具。”李大牛急忙答道。 “大牛你可打开盖尸布看过了?”杨弘芝问道。 李大牛被说中行径道“大牛,看过了,但只是掀开布脚看来一眼,其他的绝不敢乱动。”李大牛知晓杨弘芝不允许在他看之前别人动尸体便急忙解释道。 “嗯。”杨弘芝应了一声。李大牛见杨弘芝仅是皱眉并无怒意便放下了心来。 义庄不远,走到那儿杨弘芝与李大牛并未费多少脚程。走进了义庄,那四具尸体平整的放在哪里。杨弘芝粗略一看便知道这与先前那六具尸体的死因相同。心下感叹自己发现的还是太晚了,不过好在现在已有了动作,只盼这瘟疫能够遏制住啊。 “杨大夫,怎么样了。”李大牛在一旁等的心急便开口问道。 “这事先不急说,大牛,你将这几具尸体收了放到义庄后山火焚了,尔后我会将这些事说给你听。”杨弘芝探口气道。 “得咧。”李大牛不敢多问便去搬尸体去了,不过心中还是惧怕瘟疫,扛着的时候皆由白布裹着。 杨弘芝站在义庄门口负手观望山景,却见那路上跑来一人,便是李时安。 “杨大夫,你快随我来去劝劝冯师爷吧,冯师爷从青木县回来后便大发雷霆,郁闷不止,刘知县外出不知做什么去了,楚大哥又在外头,我心中没了计较,也只能来找您了。”李时安道。 杨弘芝听罢心中知晓了大概,想必冯靖言在他县吃了憋了才这样,于是说道“李大哥你且稍等,我马上就好。”他说罢,与李大牛吩咐了些事,让他办完后也一同赶来,便随李时安走了。 可还未走到县衙中,杨弘芝便听到了冯靖言的怒骂之声“这般官吏,留着与无有什么区别,只会推诿行事,全是些有眼无珠之辈” “冯师爷,发生了何事,如此怒不可遏。”杨弘芝进县衙问道。 “杨大夫你来听听,这可笑不可笑。”冯靖言顶着怒容走上前道“我去怀原县忠告知县瘟疫一事,他笑我危言耸听,不知所谓,殊不知他那县衙外早已是患者遍野,人人自危了。那临岩县知县更是可笑,说我尽是胡言,还说我一介布衣敢教他,总之眼高于顶。也就是那青木县县令与我曾有过相交,靖言之言能够听进,不过我怕他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不放心上啊。” 杨弘芝听罢冯靖言坦说,心中一凛,暗道坏事了,若及早防治,这瘟疫还可控制,若是不然,这后果不堪设想啊。杨弘芝心思百转,心念最后还是一定,拍手在冯靖言肩上冷声道“这群人,不闻士子之言,还敢不听百姓之言吗,他们今日不听冯靖言之言,明日我便去说,让他们听听我杨弘芝之言,他们不听我便说道他们听为止” 冯靖言抬首瞧见杨弘芝坚毅面容,心中也是大定,道“杨大夫敢了,我冯靖言就不敢吗,明日靖言便陪杨大夫去辫上一辫。哈哈” 两人相视点头,便笑了起来。 第二十五章 鼓前对质 怀原县衙门紧闭,衙门口无一衙役看守。县衙门面装点的却是是恢弘大气,比之清河县衙要阔气不少。 杨弘芝早间吩咐完那帮进山采药的乡民务必要将药草分发到县里各户,并且按照自己写的养生方子熬药之后,便与楚照、冯靖言一同前往怀原县了,杨弘芝并无意与当地知县辩驳,昨日之言只是为了宽慰冯靖言而说的,他知晓一县知县,当地父母官不可能会与自己一个平头百姓多说什么,此行目的他也是为了想看看怀远县状况如何,是否瘟疫肆虐了。 尽管杨弘芝已怀着最坏的打算了,但当踏入怀原县境内时,心中还是一惊,县中百姓患病染疾者横躺路边、屋前、井侧,其脸色无不苍白难过,其神情无不低迷不振。直看得杨弘芝愤懑填胸,气愤难平。 在此世上为医,杨弘芝早已在心中许下安稳度日,行医救人的小愿,不求达官显贵,只求保目中所视之人无病无痛足矣,可如今哀殍遍野,自己却束手无策,心中着实悲哀。于是叫楚照和冯靖言先一同将这些患者搬到空地处,以便让他们得到休养,之后再做计较,但可纵使只搬不医,他们三人也搬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病人也躺满了整片谷场。而后杨弘芝便径直前往了那怀原县县衙。 楚照冯靖言站在县衙门口望着杨弘芝他擂响了阶前红鼓。鼓声轰隆,直欲贯耳穿脑。擂了直有半晌之久,县衙大门才吱呀打开,从中走出两个身穿官服的衙役。只见他们声色正厉问道“你是什么人,敢胡乱敲击喊冤鼓?” “在下杨弘芝,乃是清河县人,今日在此击鼓鸣冤,望两位官爷前往通报知县大人。”杨弘芝恭谦道。 “知县大人不在,你走罢。”那两衙役其中为首那人摆摆手说道。说着便要回衙内去了。 “且慢,我听闻昨日知县大人还在县衙,今日怎么不在了。”杨弘芝唤住他们问道。 “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我说了大人不在了就是不在了,你还在这儿墨迹什么。”说完为首那人领着另一人就进了县衙。 杨弘芝转过身举起鼓锤便又擂了起来,可能是鼓声吵闹,怀原县中那些惧怕疫病而躲在家中的百姓也渐渐走了出来,围到了县衙门口一看究竟。过了没半会儿,县衙大门又打开,那为首衙役骂骂咧咧跨出门照着杨弘芝骂道“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给你脸你还不要了,莫说今日知县大人不在,就是在了你也休想进去。” 在阶下的楚照听到那衙役的辱骂之言便欲上前,却被冯靖言拦了下来,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而杨弘芝则是继续举着鼓锤敲打红鼓,对那衙役之言不闻不听。 “还反了你了。”那衙役一把夺过杨弘芝手上鼓锤便要朝他身上打去,冯靖言松开手楚照便即刻冲上前,可还未到杨弘芝身边,那为首衙役的鼓锤便已被挡住了,出手相助之人不是别人却是为首衙役身边那位衙役。只听他轻声说道“王兄,莫要太过分了,这人撵走就罢了,在县衙之前动手不合适。” 为首那衙役松开鼓锤悻悻然在鼓前摆好转而对杨弘芝说道“听见了吗?还不快走,今日官爷不高兴了,就把你捉进大牢里去。” “你说要把谁带大牢里去啊。”楚照来到杨弘芝身侧对那衙役说道。 “楚楚捕头?”那衙役见面一惊道。楚照与这衙役虽是不同治县的,两不相干,但彼此临县早已打过了照面,加之楚照清河县县尉,堂堂八品职位。眼前衙役自然是要量力而言了。 “王三木,你好大的威风啊”楚照是刚硬脾气,若不是杨弘芝并未吩咐,他早已将这怀原县衙役王三木踹在脚底了。 王三木虽对楚照有所畏惧,但这儿毕竟是自己地头,于是冷笑说道“楚捕头来这儿所为何事啊,难不成是想越界行权。” 楚照被他这番有恃无恐的威吓怒气上涌待要发作,却见杨弘芝作揖开口道“楚捕头并非越权行事,在下杨弘芝来这儿只为一件要事。望官爷前去禀报。” “为了什么事?大人不在,你就与我说了罢。”这王三木面色轻佻说道。 王三木身侧那衙役听罢也是眉头微皱,想开口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杨弘芝却抬起头脸色转冷叱道“说与你听,你又算什么,区区一个衙役在这儿徒逞口舌之利。百姓喊冤,你在此百般阻挠,威逼恐吓。观你言行,口无遮拦,粗鲁不堪,究竟是怎样的情况才能让你坐在此位,可悲”杨弘芝直言道。 那王三木听罢杨弘芝叱言火冒三丈便要动手,可看到楚照在一旁放下手冷笑道“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我王三木是谁,县里人都知晓,他们没有闲话,怎么到你这儿便变得这般多话了,你要是去县中问问,恐怕你是有话也说不出了。”他说完就转身进门。 台阶下围看着的百姓越来越多,却是没有一人出声,尽皆离着杨弘芝等人远远的。就在那王三木一脚踏进了县衙大门时,听得杨弘芝一声怒叱“楚照,把前边这个狂妄之徒捉下。我倒要看看,我问了这县里百姓,究竟是什么能让我说不出话来。” 楚照听得杨弘芝一声令下,便立即上前抓住了那王三木,在一侧的那衙役伸开手却又缩了回去。 “放开我,放开我好你个楚照,你若是现在不放开我,等我脱困,我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诶疼疼疼”楚照擒住王三木双臂用力捏紧,王三木吃不住痛便叫道。 阶下百姓见状皆四下散开,或往家中跑去,或离得稍远些。杨弘芝知晓这王三木平日里必定行为不端,但也未曾想过有这般态势,心中一惊。 此时在衙门另一侧的衙役上前开口与杨弘芝道“大人,在下劝您一句,还是放了此人罢,您纵使强龙,走了之后他还是地头蛇,您逞了一时之气,苦的还是当地百姓啊。” “哦”杨弘芝惊讶的瞧了那衙役一眼道“在下并非大人,只是心中有不平之人不知,可否请教阁下大名。” “回大人,在下上官源。”那衙役道。 “你能说出这番话,便知道你也心系百姓,对眼前这人的恶劣行径颇有不满,但为和不站出说几句公道话。”杨弘芝道。 “在下人微言轻,说的做不得数,于是还是莫说了好。”那上官源道。 杨弘芝冷哼一声正欲再说些什么,只见衙门之内一身着官服官帽之人领着一众衙役赶出门来,见王三木被擒于地上,老脸一黑,不等杨弘芝说话便下令道“把这干犯上作乱的恶人给我拿下。”说罢便弯身给那王三木松绑,还边说道“三木啊,快起来,弄疼你了吗?” 只见那王三木起身掸掸衣襟,撇开知县大人握着的手恼道“你怎么才出来,这帮混蛋或作非为,还不都抓起来。” “好好好”那知县转身对一旁不动的上官源喊道“还愣着做甚么,还不全给我拿下了。” 杨弘芝看着无奈摇头,他也看出了这王三木与这知县大人有着亲缘关系,如若不然这知县也不至于如此护短。那上官源接了命令,脸色挣扎,最终还是没有出手。 这是在阶下的冯靖言即刻上前笑道“王知县,王知县且慢,在下先是见您侄儿先对楚捕头出言不逊,楚捕头才对他略施教训,望知县大人明察啊。”在他县上擒人衙役本就让人不好看,冯靖言便找了个由头解释了。 那王知县爱侄心切才立即下令捉人,却不曾想还有楚照也在里头,但究竟还是看自己侄儿受苦在前便说道“你们无故到我县里来,又弄伤我侄儿,还诬赖好人,别的也休说了,先给我统统抓起来再说。”说着他便要下令。 冯靖言看王知软硬不吃,还想胡来抓人,面色一冷,还未开口,却听的杨弘芝慢步走到往知县跟前冷声道“王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 王知县被杨弘芝气势所迫退后两步道“你你是何人。” 冯靖言在阶下轻笑一声,对他正色道“王大人难道你忘了半月前的韩正风,韩转运使来清河县一游吗?这人便是与韩正风大人相谈甚欢且韩大人甚为看重之人——杨弘芝,杨大夫。” 那王知县精神一凛,他早有耳闻韩正风来青河县视察政务税收时遇一年青青年,且这青年口辩非常,破了许多案子,韩正风有意请他入幕职,他也随之去了,可怎么会在这儿。难道王知县想起方才自己滥为,便冷汗直冒,又退了两步。 杨弘芝将这一切瞧在眼中,他知晓为官不仁,百姓受苦,但这般不仁,睁眼闭眼,纵容亲子,横行乡里,自己不闻不问,实为让杨弘芝大开眼界,他一步一步紧逼王知县,王知县则是步步后退,面色几近煞白。 最后杨弘芝便是迫到了墙角,那人退无可退了 第二十六章 一辩衙外 “你你究竟想怎样?我王守德身为怀原县县令,非知州不能审,你难道想越权行事吗!”王知县终归是一县县令,镇定下来后站住身子大声说道。 杨弘芝本不想用韩正风之名压他,但见这王知县冥顽不灵,不知悔改,便怒上心头道“你你身为县令,可曾尽到父母官之责。你看看”杨弘芝揪过王知县官服上的衣领指着站在县衙门口颇为神气的王三木道“你瞧瞧这人,百姓惧怕他,同僚迁就他,他便蛮横无理,知法犯法,我杨弘芝你县前喊冤,他夺鼓锤,驱冤民这是维护一县治安的衙役该做的吗?”杨弘芝一把推开王知县,快步走到台阶之下一指躲闪的百姓怒道“你看见了吗?在这富丽堂皇的县衙门口,百姓不敢靠近,眼眸不敢直视,这县衙公堂不能主持公道,修建的纵使如皇家宫门又有何用?” “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本官为政,向来公道,这点百姓可知,纵使有人疑惑,依大宋律法也应该是知州来访。在此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本官。”王守德色厉内荏道。 “哼”杨弘芝冷笑了一声“王知县这便知道法了?你身为一地父母官,任人唯亲,纵容自己亲侄儿胡作非为,伤害县中百姓。父母官,父母官这王三木是你亲侄儿,那县中百姓就不是你的子民了吗?他们是什么?是你们碗中的鱼肉吗?” 王守德被杨弘芝说的脸色青白,这王三木是他侄儿,因他老来无子,所以对这家中唯一的男丁格外宠爱,由是他犯了什么事或横行霸道王守德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会儿被杨弘芝说中脸色自然不好看了。 “昨日,我县中师爷冯靖言前来好言告知疫病一事,希望在事态未严重之时及时控制住,可不曾想过被你驱逐了出去。凭你一家之言,这怀原县是好的很了?”杨弘芝走到王守德跟前“但我自入县始便看见了一地的患者,他们是怎么了?他们是劳作累了躺下休息吗?不是啊!他们是患了疫病了。在王知县你口中升平的怀原县中生了疫病啦”杨弘芝狠甩了袖子道。 王守德冷汗直冒,瘟疫不同于战争,但威力更甚与战争。疫病传染,人人自危,灭一小县犹是小事,王守德这才想通,便惊的浑身颤抖,若是疫病在这怀原县中蔓延了,自己头顶的官帽不但不保,还有掉脑袋之危于是慌急道“杨杨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杨弘芝瞥见王守德面如菜色,惊慌不已,也无意再与他争辩下去,救人才是紧要事,于是冷声道“现在重中之重便是上州府去请住泊医官前来诊治病人,分发医药。再就是将县中所有患疾之人全部聚集于一处,便于医治。” “是是是。”王守德点头如捣蒜。 “还有”杨弘芝沉吟道。 “还有什么?本官定当竭力完成。”王守德抬头道。 “你这亲侄儿需得服务县里,做工赎罪”杨弘芝道。 “这”王守德面露难色,自己侄儿且不说从小娇生惯养的,做不来工,再说他万一染上恶病,这可怎么办? “嗯”杨弘芝扫了他一眼。 “下官遵命。”王守德咬牙应了下来。 “我不去,叔父,我不去啊,救命啊,救命啊”王三木被楚照制住,便挣扎着喊叫。他在衙门口见自己叔父也与杨弘芝低了头,心中没了依仗,加之杨弘芝说要派他在病人中做工,一受惊吓竟哭了起来。 “楚照,把他带下去待命罢。”杨弘芝叹了口气道。 “是。”答应着楚照便把王三木带到了那片谷场去了。而那王知县告声退了也一并跟去了。 这怀原县重视了疫病可还不够,其他县中也早有了瘟疫生发的迹象,只不过这怀原县中甚为厉害罢了。杨弘芝想清楚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准病源,查清病因,遏制住源头方可,但这突发的疾病对杨弘芝而言也的确是一个难题,毕竟自己前世是以外科为主的,对这种大规模热性传染病的认识还是不够。不过古时会引起疫病的不外乎水源,虫害或人体内携带病毒的这几种原因,难就难在如何去医治了。杨弘芝想到这儿便叹了口气。 这时杨弘芝眼前多出一个人影,便是那上官源,只见他脸色略有激动立即跪倒在杨弘芝面前说道“小人上官源,是沧州人士,在这怀原县中任作衙役三年了。方才见杨大人陈词激昂,小人万分敬佩,所以愿随大人左右,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杨弘芝苦笑一声,心想自己这么快就有了粉丝了,于是说道“上官兄弟请起,我杨某不过一介布衣,你随着我一无官俸,二也埋没了自己,这又是何苦呢。” “小人做衙役本就是想保百姓们平安,但苦无得志,现如今见到大人言行,深知这便是我追求,望大人通情,收下我罢。”上官源跪地不起。 杨弘芝记起这人方才就自己的时候动手颇快,看来手底下有些武艺,再看这人也是年青,与自己一般年纪,陪同着说话也好,当下不接受亦不拒绝道“此事搁后再言,但现今重事甚重,琐事繁多,缺少人手,你便先留在我身边做个帮手罢。” 上官源一听喜道“是,大人。” 杨弘芝说罢就前往了放置病人的谷场,因怀原县比山而邻,离州府又远,住泊医官到来也十分困难,杨弘芝便先召集了县中所有会医术之人过来,看护病人。再是请王守德写下告知信,派人通知其他县,要谨防瘟疫扩散且尽早防治。 怀原县中的状况比杨弘芝想象的要严重的多,除了谷场中的百姓,卧病在家的人还有很多,甚至病死去之人更是不在少数,而且杨弘芝初步查看后发现病人中有许多已是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了。了解了这些状况后,杨弘芝不由得对王守德怒目而视,而王守德也不敢看杨弘芝。 去州府请人,杨弘芝让冯靖言去了,一来冯靖言与李知州熟络,二来冯靖言也懂得如何简述状况,不至于在谈话上浪费太多时间。杨弘芝看过整个怀原县中的药材并不多,不足以用以稳定病人病情,回清河县拿却是路途太过遥远,加之杨弘芝还不知晓这场瘟疫的病是什么,所以觉着颇为棘手。 待一切事宜安置的差不多时,杨弘芝便对王守德说道“王大人,疫病生发皆有起因,麻烦你将怀原县的地理位置与环境说与听一下。” “这,这怀原县是凛州之中较为偏远的县,三面为山,一面才是耕种之地,所以怀原县以产木材为主。”王守德说起还颇为自豪。 “我是问你这儿的居住状况?”杨弘芝正色道。 王守德敛了笑容忙道“怀原县中有八口民用水井,从山端来还有一条小溪水,县民皆是用水井饮用,用溪流浣衣裳。” “嗯”杨弘芝问道“这山间溪流从何处流出啊。” “在县中最里头的后山上。”王守德答道。 “带我去看看。”杨弘芝说道。 杨弘芝说罢,王守德便领着他去到后山。可这越走越近,杨弘芝只觉呼吸不畅,胸口发闷,他抬头看见远处山中烟雾迷蒙,从山端直拢到了山脚下。 “杨大人,这儿便是那小溪处了。”王守德说道,杨弘芝瞧见这溪流的出口处也被这浓雾笼罩在了里面,心中暗道山端有云雾,是自然奇景,但也是因为山上气温寒冷,但这浓雾怎么会蔓延到山脚下,杨弘芝却只觉得蹊跷。 “杨大人,可有发现什么异常啊。”王守德在一旁问道。 “难道是瘴气。”杨弘芝心中一惊对王守德问道“你说这怀原县三面环山?” “不错。” “这便是对了。”杨弘芝沉吟说道。原来这怀原县三面环山,冬暖夏凉,但自入秋以来季风不进,雨水不降,空气流通不畅,加之山上树木葱茏,便形成了这重重瘴气,瘴气笼在水中,溪流便成了病毒原虫的温床。而县中百姓则是经常在此浣衣洗澡,由此便感染了许多人。 杨弘芝心中有了计较便问道“这溪水可还在使用?” “水乃是民生之本,县中就此一条溪流,百姓们自然还在使用。”王守德答道。 “从今日开始,这条溪流便要禁止使用,并且将这山边的百姓尽皆接到县中安置。”杨弘芝说道。 “这”王守德略有迟疑道“这,这要是不用山水,那用哪儿的水。” 杨弘芝见他一副无知模样,叹口气道“那王县令口中的那八口水井就是摆设了吗?” 王守德听罢在一旁连连应是,尔后又问道“杨大人看出了什么了。” “哼漫山的浓雾,那是云雾吗?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看,那是瘴疠”杨弘芝对王守德再无耐心说罢后,甩袖便走了。 第二十七章 武将之心 冯靖言去往凛州城直有三个时辰之久,待他回来之时怀原县清亮的天色已转变成了未时暖和的午后了。杨弘芝早已等候的焦急,见到冯靖言回来自是大喜,但见冯靖言身后只随着三名医士模样的人后,心中却又一沉。 上前问道“冯师爷,这是怎么回事?” 冯靖言好整以暇道“我赶到凛州李知州那儿,不巧李知州正在处置公务,我等候良久之后与之见面陈述利害,李知州也深以为然,面色也颇为忧虑,不过他听闻杨大夫在此主持大局,便也放下心来,说是让我先回来,至明日便会派住泊医士前来救治。” 杨弘芝瞧了冯靖言身后那三人惊咦道“那这几位是?” 冯靖言又道“这几位是靖言与李知州讨价还价才要来的,靖言知晓杨大夫在此独木难支,又知晓怀原县疫状严重,所以力争之下才请开了李知州的嘴,唉”冯靖言说罢叹了口气。 杨弘芝听完便知道了李知州并未将这怀原县中疫病当回事,还道只是入秋小病,于是敷衍了冯靖言,赶他回来了。 “不过有人帮忙总好过无人相助,总之先查清病罢。”杨弘芝无奈如是说道。 冯靖言见杨弘芝无责怪之意,心放了下来。也随杨弘芝来到谷场,谷场之中早已被病患占满,只见楚照与上官源正帮着一众乡民熬药送药,而那王三木也苦着脸拿着扇子在一旁对着火炉扇风。杨弘芝早间已对场中的一部分病患看了一下诊,知晓了并非所有的病人都是患了疫病,也就紧急将他们送离了谷场。 冯靖言带来的三位医士着实解了杨弘芝的燃眉之急。只因县里懂点草药医书的乡民太少了,并不足够救治所有的病患。杨弘芝见过那三位医士,寒暄后,便立刻让他们先去看看病患的病情,再与自己讨论一番。 时间飞逝,眨眼到了酉时末尾,楚照与上官源依照杨弘芝吩咐,用县衙库中旧布材在谷场中搭立起了多个车帐用以安置病患,以免让他们受冻导致病情加重,另派了不少乡民夜间换班看守病患,有问题立即来报。 在谷场不远处的一间布篷中,那三位住泊医士正眉头紧锁着与杨弘芝讨论着。 “这场疫病,比我等前几年见到过的瘟疫规模都大,要想平下来,怕是不易啊。”三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位说道。 “不错,邹老说的对啊,几年前清河县一场瘟疫,我们就苦着没找到根源,这回如此规模的疫病,我们三个就是黔驴技穷也找不到应对之法啊。”其中又一人说道。 杨弘芝闻言问道“三位谦虚了,只是这清河县的瘟疫,三位也曾参与了救治?” 那三位住泊医官一同点头,那邹老道“惭愧啊,那次老朽束手无策,还亏得是同行的一位少年误打误撞,查出了那疫病源头,这才使那场瘟疫所带的苦痛消弭于无形了。” 杨弘芝心想那少年该是杨士瀛了,于是道“那这人还在州府吗?” “哈哈,那少年闲不住寂寞,说是要前往边疆西域为将士们尽一份绵力,便胡乱走去了。”那邹老大笑一声道。 那冯靖言也是所言属实了,杨弘芝又道“既然如此,邹老可有什么建议?” “老朽医术浅薄,方才若不是杨大夫说起此疫是由山瘴引起的,老朽现在还不知晓病因是何呢,杨大夫会如此问起,怕是心中已有了定计,不过无妨,老朽便说说些想法罢。”邹老放下手中茶杯道“依照老朽了解的病情来看,这场瘟疫仍有蔓延的迹象,而且怀原县百姓得的病症,不同于老朽以往处理过的,因此这颇为棘手,老朽以为应是请州府之外的医官前来察看稳妥。” 杨弘芝听罢道“邹老看法稳健,但怀原县中状况已经等不起再在外边请人过来了,至多等到明日州府来人。可明日州府是否回来还是两说啊。” 那三人也叹了口气,他们之所以被派来也是为了堵住杨弘芝的口,而这怀原县中的情况那为官之人却是全然不知,也无从关心了。 “倒是杨大夫有何见解啊?”那邹老问道。 “在下先到这怀原县,对怀原县中状况比之三位要了解的多一些,怀原县中药材不多,医者甚少,不过在下在怀原县中经营这一家医馆,药材倒是好说。当下先应该先控制住怀原县的人口流动,不让病毒携带出去才是。”杨弘芝道。 “这若是要到杨大夫家中取药,再回来,那不是就将瘟疫带了出去,不好,不好”这时那三位医士中未说话的那一位开口道,面色显是对杨弘芝建议的不赞同。 “请放心。”杨弘芝笑道“在下心中早有定策,只要我派出的来往之人,在进出县口时找一房间用烈酒擦身即可了。” 在一旁的邹老闻言心领神会笑道“杨大夫真是博学啊,年纪轻轻却懂得这种冷门偏方了。” 原来古时大夫都懂火烧刀具针具消毒却不知道酒精消毒,因此杨弘芝便说出这方法用于出入怀原县的人消毒,而这邹老本就行医多年,这一在古时为偏方的办法他也入略有耳闻。 杨弘芝笑了笑后却又皱起了眉头,其他县也有了疫病发生的迹象,自己若再不找到是什么传染病,在作这些无谓补救也是没有用了,不过现在多做讨论没有作用,到了戌时末尾,杨弘芝便跟那三位医士道了别,先让他们休息下罢了。而自己则先在这房中努力翻看医书并回忆自己在前世中所学过的热性传染病。 到了二日,直到午后州府那儿都没有派人过来。杨弘芝不由的叹了口气,不过令杨弘芝出乎意料的是李大牛竟赶着牛车带着周洪权与周惜喃一同来了。尽管杨弘芝心里紧张周惜喃柔弱的身子会不会被疫病传染,但来了终归是来了,杨弘芝也无心责备,只佯怒说了几句便住了口。 周惜喃此番过来还带来了家中库里的大多药材,说昨日下午冯靖言过来特意嘱咐的。杨弘芝这才明白了冯靖言昨日为何会耽搁这么长的时间才回来,不过心中也为冯靖言的考虑周到暗叹了一声。 杨弘芝与周惜喃还未多说上两句话,周洪权便从马车上跃下扫视周围说道“乖女婿啊,这是怎么了,怎么把家当也全搬了过来了?” 杨弘芝见周洪权那副活宝模样纵使心中压着重事也不由得笑出了声,周围众人见到这干瘦的小老头竟然是杨弘芝的丈人,皆不禁哑然。 周惜喃在一旁扯了周洪权一把,他才闭住了嘴与李大牛一同搬药材去了。 “相公,你没事吧。”一旁没人叨扰了,周惜喃便上前拿出手帕帮杨弘芝擦汗边关心问道。 杨弘芝心中一暖说道“没事,这两日因为怀原县的事没跟你说,倒是让你担心了。”他摸了一下周惜喃的小琼鼻子笑了起来。 周惜喃脸色微微一红别过脸小声道“相公又取笑我啦。” 杨弘芝见她娇羞模样,心道也难怪有人会说只爱美人不好江山了。他带着周惜喃先回了自己暂居的布篷,让她先讲讲这几日家中医馆与清河县的情况。家中自然没有太多事情,倒是那医馆每日都会来很多人等着候诊。至于那清河县,幸而杨弘芝有先见之明,做了一系列的措施,才使得清河县幸免于难了。就在杨弘芝问完公事,想谈点私事之时,只听见门外一阵喧闹,有个熟悉的声音正在喊自己的名字。 杨弘芝出帐一看,怀原县大道上一对人马正朝谷场这边过来,而领头的便是那刘铭朔。 杨弘芝急忙迎了上去走到刘铭朔马前作揖问候道“刘大人。” “嗯。”刘铭朔跳下马,只昂着头应了一声,然后说道“杨弘芝,老子知道你有口才有能力,但不是什么事你都能办成的。你知道吗?” 杨弘芝瞧了刘铭朔一眼知道他有后话便静静等着。刘铭朔又道“老子虽是武官,但不是不通情理的蠢人,县里百姓也是老子的心头肉,谁人说过不为将相,便为医者,我刘铭朔一个大老粗做不了医士的事,今日我便给你亲请一个医士来。” 说着他便走到后头一辆马车边上请下以为须发皆白的老人来。杨弘芝除了凛州便没再出过什么地方了,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 只见刘铭朔又道“这位便是吴介,吴吉老医士。他曾周转多州,治愈了无数疑难杂症,更是平息了许多瘟疫,如今我将他请来同你治理瘟疫,你杨弘芝休再说我刘某人不懂百姓,不知所谓”他板着面孔说罢吩咐了周边仆役后瞧了杨弘芝一眼便上马了,一骑绝尘了。 杨弘芝看着那人马的身影知晓了刘铭朔这几日不在究竟是做什么去了,当年那场瘟疫对刘铭朔的确打击颇大。但看今日他自己面前虽是傲气,但句句不离百姓,他心中亦有苦衷,当下杨弘芝便对着那片尘土深深鞠了一躬 第二十八章 行医无德 那位姓吴名介的老者下了马车却是不看杨弘芝,径直就往谷场那边走去。周惜喃在杨弘芝身边皱起黛眉,显是对这位老者的无理感到不悦,但更多的是为相公打抱不平。 杨弘芝笑笑安慰了一下撅起小嘴了的周惜喃道“这位老先生不拘小节,以病患为先,惜喃就不要生气了。” 周惜喃见自己相公并未生气还安慰自己便笑脸嘻嘻地紧紧靠在了杨弘芝身侧不言语了。 “我看不见得,杨大夫看人未免太好了罢。”这时昨夜与杨弘芝质疑出入人员的那位医士走到他背后冷笑道。 “周大夫,怎么说?”杨弘芝疑惑道。周惜喃也抬头睁大眼睛听着。 那姓周的大夫不解释,只道“杨大夫瞧着便知道了。” 杨弘芝转过头看到谷场那边,那位吴吉老医士进了谷场不看病人,却先与怀原县知县王守德攀谈起来,似乎视周边百姓而不见。 “这毕竟王知县是怀远县县令,寒暄一番是有必要的。”杨弘芝笑道。 “哈哈若不然邹老怎会说杨大夫年纪轻呢?你瞧瞧这吴老头前来的排场便知道他是个慕虚荣的人了,在看看他与那知县谈话的谄媚之情,杨大夫还看不出他是个怎样的人呢?”这周大夫言语之间满是对吴吉老的轻视。 “这周大夫与吴介老医师有旧交?”杨弘芝疑惑问道。 “杨大夫叫我瑞意即可了,我也究竟还是算不上大夫之名啊。不过说起这吴介我是没有交面的,但也不屑去相交。”周瑞意冷笑一声道“丢脸啊。” “这是何意?” “吴介,我与其同州,皆是文州人士,但我早年随父亲道凛州行医,便在凛州定了居。而这吴吉老与我父亲同岁,但品行不端,好钻营,喜欢结交达官显贵,又起喜好金银,而且医术不精。但也不知是什么运道,那年文州及邻州岭州发生鼠疫,竟被他找到了医治之法。由此外人对他吹嘘过甚,竟演变成了百姓口中治理过多次瘟疫的神医了。唉,幸好这人没顺他意求得个一官半职,否则是百姓遭殃啊。”周瑞意说道这儿无奈笑了一声。 杨弘芝听罢心中还是颇有起伏的,但只凭这一家之言,他也难以断定眼前的老人便是沽名钓誉之辈了,心中暗叹这大宋王朝远比自己想的要复杂的多啊。 “瑞意,你休在胡言乱语了,杨大夫,我这门生生性耿直,说话不懂得寰转,也不知在哪里听来了这些蠢话,让你见笑了。”这时邹老领着另一医士过来瞥了周瑞意一眼,笑着对杨弘芝道。 “哦邹老言重了,是在下不了解吴吉老医士,特地向周大夫请教的,邹老务必不要怪责。”杨弘芝笑道。 那邹老听到吴介之名时笑脸倏的一顿,又笑道“瑞意这般口无遮拦,老朽已经习惯了,只是不该说话的时候,老朽还是得提醒一番。” “是。”杨弘芝笑道。 邹老说罢便与杨弘芝告别领着他的两个门生回帐篷去了,而从始至终他也没有瞧过谷场那端的吴介一眼。 “相公,这是怎么了,似乎那三位老前辈对这个吴介老医师有龃龉啊,但是我看到这个吴介老前辈慈眉善目的,很慈祥啊。”周惜喃抬头对杨弘芝说道。 “这事你就不要管了,想多了,小脑袋可就不好用了,先回布篷里给为夫做些餐饭,为夫可是饿死了。”杨弘芝拍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 “嗯。”周惜喃乖巧的应了一声便跑进了布篷。 杨弘芝转身看向满山瘴疠,暗叹了一声,在此为医真就如此艰难吗? 李大牛搬完药材后便过来询问杨弘芝有何吩咐,而周洪权则想着胡乱逛逛或是到周惜喃边上蹭点东西吃,不过杨弘芝觉得周洪权在周惜喃身边指不定会说什么胡话,便抓着他和李大牛一起进山查看瘴气生发的源头。 “杨大哥,那白发老头子好不懂理,刚才我在搬药材时就听到那老头子和王知县在说你的坏话,那老头子还说什么既然我来了便没有杨大哥你这个黄毛小子什么事了。”李大牛与杨弘芝共事许久,亲近了许多,因此也改了称呼。李大牛将方才在谷场的事全说与了杨弘芝听。 杨弘芝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倒是周洪权听李大牛说罢气的跳了起来道“那老东西倚老卖老,那个什么王知县的笑得更是奸猾,乖女婿啊,听我一句话,别管他们的,自己心里想什么就去做什么。”周洪权跟到杨弘芝家有了一段时间,知道自己女婿有能耐,于是胆子也大了起来说出这些话。 杨弘芝不听周洪权的怂恿说道“我杨弘芝本无官职,这怀原县主事的谁管都一样,只要这儿的疫病得到控制,我也心安了。” 后头两人看见杨弘芝无意争辩便都闭上了嘴巴。等三人走到先前杨弘芝来过的溪水口时,周洪权惊呼了一声连忙喊起杨弘芝道“乖女婿,乖女婿,这儿雾气不得劲啊。” “这是瘴疠,我们在这儿多呆无益,还是尽早探明情况便回去罢。”杨弘解释道。 “不是,乖女婿啊,这瘴气小老儿曾经见过?”周洪权说道。 杨弘芝闻言惊诧道“您见过?” “是啊,在我年少时候居无定所曾经去过深山老林里捕猎,在一处地方发现满山都是雾气,里边还生活着一群山民,我在那儿找寻猎物不得却染上了恶病,初时疲乏畏寒头痛,到后来恶心作呕四肢无力了,不过幸得当地山民救治我才活了下来。也难怪我说进县时候怎么看到了满山云雾了。”周洪权说道。 周洪权所说的症状与杨弘芝对那怀原县百姓诊治过对的病症如出一辙,便着急问道“您可还记得他们用的是什么药?” “这我怎么记的得,我病时候又不会去问那药,病愈之后那更不用说了。”周洪权洒然说道,直听的杨弘芝头痛不已。 “那是真的记不起了吗?”杨弘芝不死心再又问道。 “说不记得那药了,但味道还是依稀记得的。那碗药喝进去的时候味微苦,还带点野香,主要是扎口,好像是什么草碾碎了加在了里头。” “微苦,野香,扎口?”杨弘芝低头沉思喃喃自语着,可还未想通却又想起了前段时日来过的那两个人也是这般症状,难道杨弘芝惊呼,瘟疫不是由那六具尸体运来之初生发的,而在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那么这不只是小小的县市瘟疫了,整个凛州也可能危及了。”杨弘芝暗道不好,不过幸而经过周洪权提醒自己已经有了头绪。当下便先往县里谷场赶去了。 李大牛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只见杨弘芝紧忙往山下跑过去,自己也赶忙跟了上去。 等杨弘芝跑到谷场,那吴介却与王守德一同不见了踪影,连那本在烧火扇火的王三木也不见了,不由得面色一沉,快步走到熬药处,对正在熬药的上官源楚照问道“那吴介哪儿去了?” 楚照道“那吴介与王守德找了商议要事的由头带着王三木去县衙里了。” “你怎么不阻拦?”杨弘芝面色彻底转冷。 在一旁的上官源连忙道“不是楚捕头不阻拦,而是那王守德一七品官衔压他,而那吴介却是在一旁煽风点火,让楚捕头气的无话可说了。” “哦真是好啊”杨弘芝眼神锋利开口对楚照上官源道“刘大人请吴老医师前来作甚啊?” 楚照不明所以,而上官源却立刻笑着答道“是前来医治病患的。” “那这个时辰该是做什么事了?”杨弘芝又问道。 “该是诊治病人了。”上官源又道。 杨弘芝一甩袖子冷声道“我杨某人谦让是敬重他,他不讲医德放在心上,我杨某人便去好好教教他。楚照,上官源你等随我过来。” 楚照,上官源早已怒火横生,此时见杨弘芝开口便立即道“是。”跟了上去。 县衙之中,吴介正和王守德推杯换盏,相谈甚欢,王三木也再在一旁笑着作陪。原先被杨弘芝一通怒骂,王守德早已不舒服之极,但因为自己不能治理瘟疫便委下身段,但如今眼前有一位神医在,而且是久治疫病之人,心中能不放心?便也对先前杨弘芝的要求抛之脑后了,毕竟这怀原县是自己的地头,他杨弘芝纵使是一路转运使手下任职,也不能奈自己何。 况且眼前这位吴老医师在外声誉盛隆,我如今与他交好了,让他给杨弘芝使绊子,给自己出口恶气也未尝不可,量那杨弘芝识时务也不敢乱来。 这两人酒过三巡后,王守德对王三木使了眼色,王三木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递到吴介面前笑道“这是叔父与我的一点敬意,望吴老医师收下了。” 吴介笑脸如花接过,不着痕迹放入怀中,正待要开口,却听闻院外突兀一声音响起“什么敬意,不妨也让杨某人瞧瞧” 第二十九章 二辩堂内 王守德听到杨弘芝冷厉的声音吓得手一抖,筷著也掉到了圆桌下面了。他原以为杨弘芝已经上山查看瘴气,短时间不会回来,谁知这时候就回来了。而王三木更是不济,听闻杨弘芝声音就躲到了后堂去了。 就在王守德慌乱之际,那吴介却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小小一个百姓,那还敢翻天了?王大人不必惊慌。” “可吴老医师有所不知,他杨弘芝”王守德尚未解释完,杨弘芝便领着人走进了内堂。 只见那吴介起身由笑脸转为怒容对杨弘芝怒斥道“你是何人啊,未看见我正与王知县谈论公事吗?不经禀报,胡乱闯进,是何居心?” 王守德听罢吴介一番话,心道要糟。果不其然,杨弘芝进门后看见满桌酒菜联想到谷场患病百姓已是怒意上涌,但见这吴介身为医士却在这儿摆足了官腔,装腔作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连道了三声好道“吴老医师,外头这般多的病患不治理,你在此作些什么呢?” 吴介见杨弘芝先是怒容满面,接着又冷静下来好声好气说话,以为他惧怕了,便冷笑了一声傲然道“老朽做事还需与你这个无关之人禀报吗?真是笑话了,我吴介行医皆有准则,我既然未至,你便在那那边等着即可了。” “那晚辈斗胆问一句,您吴老医师在此饮一口酒,外边便多死一人,您这也算是行医有德了吗?”杨弘芝冷声道。 吴介看眼前这人不但不知难而退,还敢驳斥自己面子,脸色便立刻发青冷笑道“你算什么,还敢来教训老朽,老朽在外人人敬重,还不曾见过你这等无理的人,若不是刘铭朔刘大人苦言相邀,老朽亦不会来。老朽有无医德是你这种小辈能够评判的吗?” “妄自尊大。”杨弘芝正色道“春秋孔夫子犹可接受门下弟子谏言,更何乎外人。你吴介行医几十年却还不清楚救人为先。谷场之中的百姓受病挨饿,你却在这儿与王守德饮酒作乐攀那不值一文的关系。孰轻孰重,还需要我再一一辩述吗?” 吴介被杨弘芝说的面色铁青用力一摆手喝道“休要在言了,王大人,这人不听老朽劝告,还在此胡言乱语,实为不知好歹,你快些请衙役把他们逐出去罢了。” “被人说中了便要撵人了,真是笑死人了啊。”在杨弘芝身后的楚照出言嘲讽道。 “你你,老朽行得正,坐得端,怎会不顾百姓,自顾享乐。你等胡言乱语,王大人还不快叫人请他们出去?”吴介乱了分寸喊道。 杨弘芝冷笑一声上前伸手就从他怀中夺出了一个小盒儿道“你吴介行得正坐得端,那还有什么人是行为不端的了?” “这这”吴介无话可说,只觉气血上涌,头昏眼花了。 “上官源,楚照,请吴大夫出门,该是治理病人的时候了。”杨弘芝道。 “是。”两人一拱手便搀着吴介走了出去,王守德站在桌子前低头不语,瑟瑟发抖。 杨弘芝瞧了他一眼将盒中玉佩扔在了饭桌上说道“真不知晓你是怎么做这父母官的。”说罢一甩袖子就出门去了,只留王守德一人站着惶恐不已。 在谷场上,周惜喃从周洪权那儿得知相公作何去了,便心急地等在了入口处。看到这三人平安回来,心中一松迎了上去问道“相公,究竟怎么了,吴老医师怎么神情不振啊?” “吴老医师舟车劳顿,有些难过了,不碍事的。”杨弘芝随意说了两句搪塞了过去,将吴介请出来是为了让他瞧瞧这场瘟疫的致发原因,毕竟他曾亲历过瘟疫,并且查出的病因,在此也必定也能找到些端倪来,而自己虽是已经寻找到了点头绪,但有一尽早解决的机会终归是好的。 周惜喃听罢后也不怀疑就乖巧地跟在了杨弘芝后头进去了谷场。吴介被扶着坐到了前几日就设立起来的诊台上。他方才虽被杨弘芝训斥了一番,气血吃不住,但走了这一路心中血气已然平复,但心中对杨弘芝愤恨异常,自己一把年纪了,不管是谁都得恭敬待着,谁知到了这人面前却是不分青红皂白先骂自己一番的。于是在场中病患过来时受医治时,吴介便消极懈怠,对过来的病人皆是随意看过了。 杨弘芝见状自然知道这吴介的心思,但他也不想戳破,直等到吴介看过大多病人后,杨弘芝才出口打断道“吴老医师,看了这么多的病人,可否有看出什么端倪来。” “疫病凶猛,老朽纵使治愈过很多瘟疫,但今日仓促看病,却是看不出端倪来啊。”吴介敷衍道,说罢就转过头不去理会杨弘芝。 杨弘芝虽能斥责吴介这人攀附权贵,但他终究还是一位耄耋老者,他的人身自由杨弘芝却是左右不得了。先前他虽是恼怒这吴介为医却无德,但更多的是恼怒王守德这一墙头茅草,随风摆荡。现在吴介拒不医人,他也奈何不得了。 这时一直听候杨弘芝要求在管理熬药送药工作的冯靖言似知晓了杨弘芝难处,便过来与杨弘芝使了眼色,上前在弯腰在吴介身边耳语了一番后,那吴介便是脸色一变,看向杨弘芝的眼色也变幻了许多。 冯靖言起身后示意杨弘芝莫多说话,这吴介老脸上显是挣扎了一番,最后长叹了一口气道“杨大夫,先前是老朽多有不敬,在此告过了。” 杨弘芝惊咦了一声也回了一句,接着那吴介便开始认真诊断起病人来。 “这究竟是什么回事?”杨弘芝走到一旁向冯靖言问道。 “哈哈,杨大夫是忘了自己身上的法宝了吧。”冯靖言笑道“方才,这吴介与王知县的言语我皆听在耳中,虽是气愤他们将县中百姓的性命当成了儿戏,但以靖言的身份也不好说些什么。不过经过哪些话语靖言也清楚了这吴介的为人,他不愿用心救治病人,我也只能拿韩正风大人的名头出来招摇撞骗了。” 杨弘芝听罢暗暗感叹,这一州举子果然不同小视,处事之能颇令人敬佩啊,他当下便道“冯师爷之能,在下自愧不如。” 冯靖言笑笑过了,又问道“杨大夫,你我在这怀原县数日,耽搁了不少时间,不知你有无想到应对之法。” 说道这点,杨弘芝便皱起了眉头道“有头绪,却不知如何挖深下去。” “其实若不是令夫人施以援助之手,这怀原县中的药材早已告罄了,现在虽然有药材储备做后援,当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冯靖言在一旁叹道。 周惜喃一直跟在杨弘芝身后,忽的被冯靖言提起且夸赞,心中略喜便靠紧杨弘芝。杨弘芝被周惜喃靠着但是眉头紧锁,他望了望吴介,却见他脸色凝重,脑袋不停晃悠,似乎遇上了大问题。 杨弘芝道“且看一下吴老医师诊断的状况罢了,若是他也没有诊断出情况,我也只能另行想办法了。” 冯靖言也是点头称是,长舒口气后又回去主持药材事宜了。 吴介在诊台待了良个把时辰后,他起身来到杨弘芝身旁道“老朽从未看到过如此严重的疫病,怕是县里后山那瘴疠引起的罢,老朽观看多为病人的情状,他们大多都入了病情中期,难以根治,而且还有严重的倾向。老朽虽是见过瘴疠引起的疾病,当没见过这种病,还如此的具有攻击性。” “那吴老医师有无解救之法。”杨弘芝皱眉问道。 那吴介摇摇头并不言语就转身走了。 周惜喃在一旁看到自己相公无奈且又失望的神情心中一疼,就慢慢地抱住了杨弘芝的腰部,把脸贴在了他略显宽阔的肩背上。 杨弘芝知道周惜喃在安慰自己,脸上生前略有缓解便捉住了抱在自己腰上的小手,可还未待说些温言软语,就听到自己丈人周洪权那撕裂般的嗓音了“乖女婿,乖女婿,你快快过来啊。”虽然这样说着,他却先跑了过来。 “什么事。”杨弘芝没好气道,本抱着杨弘芝的周惜喃被周洪权撞见连忙松手红着脸站到了一边。 周洪权讪笑两声道“是小老儿想起了那时在那个有瘴气山中所饮过的药草了。” 杨弘芝闻言正色道“当真。那究竟是什么。” “就是这玩意儿。”周洪权从怀中掏出两根青草笑道“我记得那时的山民跟我说了,若是病情反复了,就吃这种草,好像叫青蒿,还说了不准用水煮。不过小老儿身体这般健康的,得了一次的病怎会再得第二次呢。”说着他便嘿嘿笑了起来。 这周洪权不说则以,一说杨弘芝便是精神一凛,用青蒿,难不成这瘟疫的病因是疟疾原虫?杨弘芝仿佛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口中喊着一定是如此,便一把拿过周洪权手上的青蒿大笑着奔回了自己住着的布篷去了。 却只留下了周洪权与周惜喃一脸木然的站在了原地。 第三十章 救命良药 杨弘芝疯也似的躲在布篷之中五日之久,茶不吃饭也不想,像成了仙人,他不许别人进来,就是周惜喃这般亲近的也被杨弘芝叮嘱了不要打扰。而在这五日里整个凛州十三个县城便有了七八个报来得了瘟疫的,不报的怕也是瘟疫生起了,就在这个时节,镇坐在凛州州府中安稳品茶的李知州便坐不住了,他自然不会忘了当时冯靖言与自己说过的话,也不会忘记他是谁派将过来的。 杨弘芝躲在布篷之中,周惜喃便守在了布篷外头,每日早间午后晚间就会端出饭食放到那门口,吃与不吃是看杨弘芝的,每过了用饭的时辰,周惜喃要是看见那放在门口的饭碗空了,她就会开心地站到门口说些关怀的话,尽到做妻子的责任。而应与不应还是看杨弘芝的了。 只隔着一层布,就好似隔了里远,以往时候周惜喃见不到杨弘芝是因公事在外头,不能回来,这样倒好,见不到了她可以毋需去思念什么,专心地做着自己手头的事。可是只隔了一层布了,她就会去想杨弘芝怎么样了,是否饿瘦了,是否疲劳啊,是否偏偏隔了一层布了。 杨弘芝出来时候,浑身邋遢,周惜喃给买的那件白袍沾满了青蒿汁水,青一点绿一点,无处没有颜色。 而杨弘芝出来了,周惜喃却是进屋里去了,不是累了,也不是倦了,只是病了。杨弘芝出来前那天晚上周惜喃做完晚饭刚放到布篷门口,她就轻轻打了个喷嚏。回去了,还未给父亲做好晚饭,她便躺倒在了灶台前面。 人一发热那就不对了,高热低热都有它的坏处,又尤其是在这种时节,这种地方。周惜喃心中自然不想让自己的相公操心,甚至连让他关心自己的心也不要生起来。天不从人愿,她得了病了,先是头昏困乏,浑身发热,再是恶心想吐。周洪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还时不时的骂杨弘芝两句,说他只懂救别人出水火,却把自己妻子往火坑里推。周惜喃躺在床上听了只是笑笑,然后就睡了过去。 出来的时候是晌午。天气晴好,还颇有点转暖的迹象,杨弘芝的脸色很是苍白,眼圈深重,这几日他是受尽了苦头,但好歹做出了些药剂。在他记忆中,疟疾鼠疫之类的传染病的知识没有留下太多印象,可记过了终归是记过了,经了周洪权提醒,他了解过宋时其他的瘟疫状况,便确定了疟疾是这次病因。 古籍肘后备急方里头有记载“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这便是晋时人用的治理虐病的方子,其他方子固然有,但都不如这个有用。杨弘芝心想若是早点发现了这病因,用鼠妇,豆豉二七枚,合而捣之服用,还能预防一番。只是晚了。 王守德与吴介仿似知晓了杨弘芝的倔气,在他待在布篷之中的日子里也没有出来吵闹,又让冯靖言惊异的是王守德还将王三木带了过来,说是要为民尽份力,不管是真是假,冯靖言悉数收下了,同时,吴介也送来了两张药方用以防治瘟疫。 杨弘芝将预防虐病的药方递交给了邹老三人,而关于青蒿的药方,实际上是黄花蒿的药方则是由于还未确定功效不能大规模运用了。 杨弘芝虽然疲累,身体虚弱,但这药方的药效如何才是他心思念着的。不顾了其他人的劝说,他将五天里边萃取出的黄花蒿汁水拿到了谷场,用在了几个重症病人身上以待结果。 本以为万事皆安了,周洪权急匆匆的跑来将周惜喃的事告给了杨弘芝听,好事不能成双,坏事却不单行,杨弘芝听罢终于不能支持,晕倒在了地上。 昏过去不知有多久了,杨弘芝朦胧间看见了周惜喃就站在眼前,拿着湿巾为自己抹汗,接着又听到了几句声响,有人说道“杨大夫醒了。”周惜喃走了?杨弘芝笑了笑便又昏了过去。 直过了一日一夜,杨弘芝才慢悠悠撑着自己坐将起来。周惜喃自然没有站在自己身边,站在自己身边的是冯靖言,王守德以及李知州。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跟李知州行礼,但被李知州拦下了。 两人心中明白,也不需赘言多少,李知州开口就道“杨大夫有对策?” 在李知州询问之际,冯靖言道“那药剂见了效了。” 杨弘芝微微一笑,不知道是笑自己运道上佳还是笑他人太心急道“大人勤政爱民,在下敬重,前日在下幸运研制出了一个方子,经靖言所说,看来是有效了。” 李知州老脸微颤,笑道“这便好了。” 杨弘芝好像是又累了,李知州知了事识趣的走了,王守德自然也走了。 “杨大夫你好些了吗?”冯靖言拿起放在一旁的清粥递给杨弘芝问道。 “惜喃有没有事?”杨弘芝勉强振作了精神问道。 冯靖言一笑说道“杨大夫请放心了,你昏过去了之后,邹老医士便过去看望医治令夫人了,不过大幸的得的是风寒,不碍事,修养两天就过去了。” 杨弘芝神情松下,却又看向前方,惜喃是一个温婉的女子,但她为自己付出太多了。杨弘芝叹口气道“我亏欠惜喃太多了。” 冯靖言让杨弘芝接过了粥碗,他告声别就走了,人的家事最难断清,冯靖言深谙个中情理。 黄花蒿草汁效果拔群,杨弘芝不喜藏私,尽全部的告给了邹老医士等人及吴介,邹老医士等人不必说,那吴介接过药方是深深一鞠,当其面容将自己的久蓄长须一剪而断。方子从来都是医士们的命根子,何况能平瘟疫的药方。 杨弘芝洒然一笑,药方只有一个,可百姓命有千万条啊。吴介哑然无话可说。 凛州瘟疫震动江南,甚至远达天听,汴京也特地拨下大笔药材前来救治,杨弘芝做出这方子后,凛州瘟疫便如春日融雪般逐渐褪去了。杨弘芝的大名也大震江南了。 “惜喃好些了吗?”杨弘芝端着盛着稀饭的小碗看着躺在床上的周惜喃,周惜喃脸色苍白,显得十分娇柔,像似一朵茶花。 周惜喃甜甜笑着,杨弘芝把稀饭舀进她嘴里,她小嘴微张喝下,小嘴一嘟说道“没事了。” 周惜喃这番倔强的神情霎时可爱,杨弘芝怜惜地摸了摸她的齐肩的青丝笑了。 外头虐病虽未消下,却已经制住了,外头方歇,里头杨弘芝又开始照顾起小女人了。不同于外面的大开大合,周惜喃如同冬日里的一只小猫紧紧贴在了杨弘芝怀里。她身上的毛发要杨弘芝用手慢慢地梳理,直到她回归温暖为止。 杨弘芝虽然一口一口轻巧地喂着周惜喃,她却时而眉头微皱,时而嬉笑,问明缘由,她说难过是要相公服侍自己,欢喜的也是杨弘芝服侍自己。 杨弘芝被周惜喃这番表白说的心动,心中笑笑,这不正是自己要的生活吗? 喝完了稀饭,杨弘芝说要出去,让她好好休息,可周惜喃不肯,小手扯住了杨弘芝的袖子,让他在自己床边坐下。 杨弘芝问想怎么样,周惜喃闭着眼睛不言语,直抱着杨弘芝的手半晌,最后慢悠悠睁开了她那双明亮眼睛小声问道“相公,以后惜喃还这样子了,你还会这么对自己好吗?” “当然了。”杨弘芝用手指勾了一下周惜喃的小鼻子。 她开心的笑了起来,小嘴微张不发声音,杨弘芝也看着他笑,笑过了一段时间,周惜喃盯着杨弘芝目不转睛道“那假如有一天相公碰上了比惜喃更好的姑娘了,相公还会要我吗?” “说什么傻话呢?”杨弘芝故意板起脸佯做嗔怒笑道。 “有相公这些话,惜喃就满足了,假如以后相公喜欢上了别的姑娘,惜喃会自己走的。”周惜喃松开一只握着杨弘芝的手放到胸前正经道。 杨弘芝哭笑不得,但也无可奈何道“就你爱瞎想,乖乖睡罢。” 周惜喃嘻嘻笑了两声,手还是握着杨弘芝不让他走。杨弘芝无奈就在旁边陪她说着话,可不一会儿,床边传来了细微的鼾声,这是周惜喃第一次打鼾,也是他第一次看见,杨弘芝看过她娇憨的面容脸上宠溺一笑,在她的额头轻吻了一下后就将她的手放进了被中。 走出布篷外,人声鼎沸,医者忙的不可开交,病者躺伏皆是。但当杨弘芝走过,病者医者尽皆上前问候。他晃晃头抬头又瞧了瞧那满山瘴气,几日前后,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