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魂撞床》 1.第1章 引子 第45起“自杀”案 床猛然一晃把谢亦扬从沉睡中惊醒。 他下意识地想要坐起察看,但很快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动弹。 身体仿佛坠入了无穷尽的深渊里,毫无着力点,使不出任何的气力。 这是怎么回事? 他暗想,闭上双眼,又睁开,直至眼睛终于适应了周围的黑暗。 那墙上毫无规则却又以自己熟悉的排列悬挂着的相框;窗台前安放着一架自己最心仪的复古式大喇叭电唱机;窗前挂着去年生日时收到的晴天娃娃…… 不难辨认,这里确实是自己的卧室。 只是,为什么现在的自己却无法挪动分毫? “嗯哼,是最近太累,罹患了睡眠障碍吧?” 谢亦扬大学主修的西医,惊醒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些后,他开始用自己的所学所见去解释这一现象,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种睡眠瘫痪的症状罢了,也就是民间所讲的“鬼压床”,当然,此“鬼”非彼“鬼”,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鬼呢?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 因为周围的黑暗,谢亦扬的注意力几乎全转移到听觉上,自己那每一次想要彻底吐纳而又意犹未尽的呼吸,还有自己那每一次“噗通”就会把胸膛微微一颤的心跳,此刻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但是奇怪,似乎周围还有另一种声音。 轻细而忧悒,犹如诸多微小的毛刺般,扎入他的每一个毛孔中,紧揪着他每一根神经。 是哭声!是谁在抽泣? 谢亦扬的喉结微微蠕动,想要质问是谁,但发不出丁点声音。 自己一个人住,这抽泣从何而来? “哦对,睡眠瘫痪症有时会使人产生幻听。” 谢亦扬这样告诉自己,试图努力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但是那哭声却真实的很,一开始是在床尾,渐渐地、渐渐地,似乎已经移到了床头。 似乎有谁此刻正伏在他左侧肩头,那冰冷的呼气,一次、两次……反复地喷在他脖颈上。 一阵阵阴冷,足以麻痹他每一寸肌肤。 “是真的见鬼了吗?” 谢亦扬忽然闪过这个念头,但很快又忍不住嘲笑自己此刻的胆小,这也许不过是蒂娜在看着自己吧? 蒂娜是谢亦扬饲养的一只黑色东方短毛猫。 “哧——” 卧室门口忽然传来蒂娜的低吼,谢亦扬还未反应过来,蒂娜已经扑过来,不偏不倚落在他的腹部上,那夜里闪着幽绿的双眸却不是看他,而是森森地盯着床头,充满着敌意,也充满了恐惧。 蒂娜刚进的卧室,那在床头的是……他顿时毛骨悚然。 说也奇怪,就在蒂娜颔首躬身,摆出扑杀姿势时,谢亦扬身上的压迫感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即猛然坐起,顺手拧开床头灯一看,哪有什么东西?若说唯一异样,也就是床头柜的相框翻落到了地上。 “谢亦扬啊,大学时你一人在实验室里研究尸体的那副胆色去哪了?竟然被猫抓老鼠这种常见得不能再常见的事情吓出满身汗,真怂!” 谢亦扬嘲笑了一番自己,正打算弯腰拾起相框时,客厅里传来的异动再一次将他的神经揪紧,这一次他听得清楚,老鼠的动静不可能这么大! 那似乎是茶几被什么撞到,桌腿摩擦瓷砖而发出的尖锐噪音! 谢亦扬从卧室门后拿来单反的三角支架,凭借着房间里的灯光,最快速度跳到客厅大灯的开关前,猛地一拍,可是,灯没有亮。 再试,仍旧是一片漆黑。 正要第三次拍下开关时,卧室里的灯闪了下,竟然也跟着熄灭了! “靠!”谢亦扬暗暗大骂,自打对面那家新搬来的住户改过电线后,这一层楼跳闸就成了常事,可这次未免跳闸也太不是时候了吧。 就在他转身准备摸回房间拿手机照明时,眼前忽然一道白影晃过,就在这时,蒂娜忽然龇牙咧嘴扑上沙发,紧接着低吼了一声,蹦出了窗户。 谢亦扬大惊,这可是七楼!当即紧跟过去,探头一瞧,这才松了一口气,蒂娜正站在大墙外那道凸出不足半米宽的石檐上,只是它仍旧立着尾巴,似乎在警告着什么。 顺着蒂娜所望看去,谢亦扬不由得心惊肉跳起来,可还未作出反应,脖颈上忽然传来湿冷的触觉,顿时头重脚轻,人已经被扯出了窗外。 夜风阵阵,似贺似哀。 这一次,谢亦扬知道自己完了,随着耳边的呼啸戛然而止,与之一同结束的,还有他的思考和恐惧,终于留给夜里的是自己最后的一声惊嚎。 顾玲和助手丁洋赶到现场时,警方已经在周围拉起警戒线,只是奇怪的是周围竟然没有一位围观人群,虽然是凌晨深夜,但出了这种事情,不可能连一位记者都没吧? 其中一名警务人员看到她举着相机走过来,当即上前堵截道:“小姐,这里暂时不允许拍照,也不提供任何采访,请您马上离开。” “为什么?”顾玲不依,又强行举着相机胡乱向着现场拍了几张,“身为一名职业记者,我有采访权,这是受法律保护的!” “不为什么!”忽然走来一名中年男子,一把夺过顾玲手中的相机,利索地将刚才的照片统统删除,才递回一脸愕然的顾玲手上,冷冷说道:“妨碍警务人员工作,我也有权拘留你。” “你……你竟然抢我相机!还、还删照片!”顾玲勃然大怒。 丁洋这时急忙跑了过来,私下冲顾玲挤了个眼色:“玲姐算啦,咱好女不吃眼前亏,就别妨碍他们警方的工作了。” 顾玲当即会意,冲着那男人不以为然道:“不就是有人跳楼自杀嘛,老娘还不采访了!” 二人钻回车里,直至将车开出两条街外,确定周围已经没人,顾玲这才将车停下,迫不及待道:“小丁,你是不是拍到照片啦?” “玲姐果然聪明。”丁洋笑道,掏出包里的手机递给顾玲,接着说道:“你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后,我在车里用手机连拍了好几十张,不过还没来得及看。” 顾玲把车熄火,接过手机便翻开相册,然而连看了八九张,每一张都差不多是同一个角度,仅仅只拍到了现场的那个帐篷,根本看不到尸体。 丁洋一旁看着,不免尴尬:“哎呀玲姐,真是抱歉,只拍到这种次品。” “不会,有总比没有好。”顾玲仍旧耐心地一张张翻着照片,自言自语道:“线人电话里说看到警方出动时拉上帐篷,我就猜到是大新闻,只是究竟是什么案子能让他们这么高度戒备呢?” “也许是这个时代还没做好准备接受真相的案子。”丁洋耸了耸肩,胡乱猜了一下。 顾玲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你说的很有可能,让我想起去年曾轰动一时的那四十四起自杀案!” “去年……四十四起……自杀案?” 丁洋登时一阵激灵,那会警方也是极力封锁着关于这几起凶案的消息,但最后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更有传言有人曾见过其中一位死者在弥留之际似乎想说什么,根本不像是自愿求死,可是当时集结了所有的警力,最终还是没有找出一丝他杀的证据。 “如、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就是第四十五起,我看、我们别往下追了吧?”丁洋的呼吸渐渐急促,让她害怕的不是那些案子的迷离复杂,而是当时涉及这些案件内幕的人,早已经全不在这个世上。 “为什么不查!那四十四起案件被称为‘新闻界的法老王诅咒’,还说谁碰谁死,我顾玲偏偏就不信这个邪……” 顾玲越想越热血沸腾,指尖滑动的速度也在渐渐快了起来,不料随着照片切换的速度加快,她忽然发现丁玲拍下的这些照片连在一起迅速轮播后,几乎等于一部几秒钟的微视频! “小丁你快看,帐篷外一闪而过的是什么?”顾玲忽然指着迅速切换着的照片叫道。 当丁洋视线落回屏幕上时,她的脸色瞬间全白一片,也许这一刻她和顾玲都该为今晚的所为后悔了,但,一切已经回不去…… 翌日,一名环卫工人发现了顾玲和丁洋二人的尸体,但不是在车里,而是离她们驾驶的汽车还要远出三条街的一道死胡同中。 更奇怪的是,顾玲的脸上、脖颈上、手臂上甚至腹部都有着被兽类撕咬过的痕迹。 而法医在丁洋的胃中,提取到了属于顾玲且没被消化掉的肉质纤维…… 2.第2章 停尸层的血靴(1) 一、二、三、四、五、六…… 夏晓漫进电梯后,一颗小心脏就在胸口悬着,光标在楼层按键上一个个掠过,每上去一层,她的身体就不经意颤动一下,看看表,此刻已经零点二十一分。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十三别停下、十三千万别停下……” 眼看光标越来越近十三楼,她不由得手心拽出了一把冷汗,口中不停祈祷着,让她感到害怕的并不是南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将十三楼全部设成停尸层,而是关于这层背后的传言。 在来这座医院实习前,她便听闺蜜范虹讲过,每到午夜时分,十三楼里就会出现一双被鲜血染红、缓缓徘徊着的长靴,撞见它的人,最后都会被人发现莫名死在洗尸室里。 所以医院里日常供用的三部升降梯,全都是从一到十二楼后隔层直达十四楼顶层,唯独对内的货梯为了方便运送遗体,还保留着十三楼的层数。 偏偏今夜,三部客梯竟然都在检修。 偏偏今夜,还恰好轮到她值夜,需要在零点三十分时回到十四楼提交登记。 十一; 十二; 十三…… 叮! 就在夏晓漫已经屏住呼吸之时,电梯微微一晃,竟然停在了十三楼! 该来的总是没人逃得掉,夏晓漫只觉得浑身一阵痉挛,就在梯门打开的瞬间,猛然看见外面站着一双高跟靴,当下闭上双眼,将登记表挡在面前大叫:“我没看到!不要过来!” “你看到什么了?” 梯门外冷冰冰的女声问道。 “我没看……” 夏晓漫近乎哭腔叫道,忽然感到对方想要揭去她挡在面前的登记表,当即紧握双拳朝面前歇斯底里地挥去。 “哎!我说你这人神经病呀?怎么打人呀!” 对方大叫,往夏晓漫肩上一推,将其推回电梯中,“真冤,下来查个电路都吃拳头。” 夏晓漫一怔,连忙睁眼看去,面前站着的哪像是个鬼?分明就是一个头别护士帽、身着护士服且容颜姣好的女生,不禁面带歉意道:“那、那你是人?” 虽然说女性的气力不会很大,但夏晓漫就是个典型的川渝妹子,加上刚才情急之中,正中身上的那几拳着实让对方叫苦不迭。 对方一边揉着胸口,一边没好气地翻白眼说道:“停尸层里出来的都是尸体吗?按这逻辑,动物园里回来的游客也全是猴子咯!” 夏晓漫尴尬一笑,“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叫夏晓漫,刚来这里实习没几天,请多多指教。” “算啦,就当你给我提神吧,被你这几拳下去,真比喝咖啡还管用。”对方向着梯内的镜面整了整被夏晓漫弄歪的帽子,又接着说道:“我林蔷蔷,指教就不敢当咯,看你穿的工作服是个医生吧?” “嗯,不过是个实习医生而已啦。” “我倒是第一次见这么害怕停尸层的医生。” “我才不是怕尸体。”夏晓漫把从范虹那听来的传言说给林蔷蔷。 岂料林蔷蔷忽然哈哈大笑:“是谁传的?好逗,我刚才怎么都没看哇!哈哈……不过我倒是听前辈说过,几年前确实有位病人家属暴毙在洗尸室里,只是到你们大学生这传着传着怎么就变成一个恐怖故事咯。” 交谈之中,夏晓漫得知林蔷蔷原来比自己还小两岁,十九岁读完中专便应聘来这医院当护士,至今已经四个年头。 “你上夜班,你的男友不过来陪你呀?”林蔷蔷忽然问道。 “我没男朋友呀。” 林蔷蔷眼珠一转,不信说道:“怎么可能,一个要身材有身材,要身高有身高,还颜值高的人竟然二十四了还没谈恋爱,那要在我家乡,早都两岁孩子的妈了。” “那你不就是得要结婚咯?”夏晓漫向来伶牙俐齿,挑眉笑道:“你男友呢?还不赶紧让他来提亲,我很愿意当这个伴娘的。” “他……”林蔷蔷忽然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犹豫了数秒,才耸了耸肩,无奈一笑。 夏晓漫暗责自己好奇心重,不由得尴尬道:“不好意思呐,我……没想到他这么没眼光。” “哈哈,不是啦。”林蔷蔷莞尔一笑,从衣领里掏出挂在脖颈上的戒指,“我们一直都没分手,他只是变成天上的星星在守护我,我知道的,他可是一直在陪着我呢。” 夏晓漫虽然好奇这其中的故事,但瞧见林蔷蔷眼角渗出一些许湿润,也不好再问。 来到十四楼护士站处打完卡做好登记,夏晓漫又和林蔷蔷在廊道的长椅上聊了一会,直至将近凌晨一点,才起身要走。 “要不要陪你一起下去?”林蔷蔷笑问。 “不用啦,再说你今晚岗位在十四楼,陪我下去你还得上来,我电梯直达好快的。” 和林蔷蔷道别后,夏晓漫便独自朝升降梯走去,虽然走去货梯还得拐上好几个弯,走到整栋楼西面的尽头,但听林蔷蔷说她经常一个人往返于停尸层与其他楼层之间都没事,渐渐对关于那双长靴的传言也不以为然起来。 我竟然会相信这么荒唐的事情,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呢! 夏晓漫心想,这回休假回学校后,必须得好好把这范虹鄙夷一遍,不对,是鄙夷两遍。 叮—— 货梯来到十四层后,提示声清脆而空灵,在晕黄、仅有自己的长廊里回旋久久,夏晓漫长吁一口气,货梯还是刚才的货梯,环境还是之前没认识林蔷蔷前的一样冷清,但心境已然不同,当即发梢一撩,便垮了进去。 十四; 十三; 十二; …… 哈!过了!原本还有些担心的夏晓漫看着光标经过十三楼后,又继续往下而走,心里终于彻底缓和了下来,这一刻,她突然有个近乎得意忘形的念头: 回学校后要在那个成天疑神疑鬼的范虹面前宣扬无神论,对!气下她!想起这些年来她对自己灌输的鬼魂亡灵思想,夏晓漫对于范虹简直是又爱又恨。 八; 七; 六…… 货梯忽然停在了六楼,夏晓漫微微一怔,这层主要是外科,大半夜的怎么还有人? 夏晓漫揣着疑惑等了数秒,货梯的门却迟迟不见打开,当下不由得有些不安,才刚刚闪过电梯出现故障的念头,谁想周围忽然一阵猛抖,竟然在没人操作的情况下货梯自己开始了往上爬! 七; 八; 九、十、十一、十二; 光标移动越来越快,就在夏晓漫还没来得及将刚才吸入肺中的空气过滤出来时,货梯已经咯噔一下,稳稳当当停在了十三楼! “怎……么会是十、十三楼!” 夏晓漫脸色大变,颤抖着双唇叫道,此刻她不敢胡思乱想,也根本没时间胡思乱想…… 3.第3章 停尸层的血靴(2) 电梯打开的瞬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夏晓漫被迫清醒了不少,当即压下关门的按钮,岂料电梯准备闭合时,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电梯门又自行缩回嵌入了墙内,如此反复数遍,她忽然发现,每次闭合停止时的宽度竟然是个正常人的肩宽! 可门口什么都没有啊!望出去,是不见尽头的漆黑廊道。 难道门口站着的东西人看不见? 这一念头顿时让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原本还在噗通直跳的心脏根本就忘了抽搐,像死了似的悬在她喉咙之中。 它会不会正盯着自己? 想到这里,夏晓漫终于克制不住恐惧的情绪,将脸压像胸前,惊声闷叫起来。 然而在她即将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时,电梯忽然“嘭”地一声成功关上,原本那一阵阵直扑面门的寒意终于消失殆尽。 就在夏晓漫以为这一切总算如噩梦醒来,忽然电梯顶上传来“嗞嗞”声响,听起来就像是谁在用着锋利的利刺摩划在金属铁皮上,叫人鸡皮疙瘩,毛骨悚然。 才一会儿功夫,尖锐的噪音已经从一开始在电梯的外部,渐渐移动到了电梯内,然后左边、前面、右边……后面!响声缓缓移动,好似谁一边摩划着电梯内的铜皮墙,一边绕着夏晓漫转了一圈。 终于之前的那阵寒意再次袭来,却这一次并不在面前,而是从背后、湿冷冷地往她脖颈与衣领的缝口里钻。 夏晓漫不敢回头,但余光已不经意从铜壁上瞧见自己身后根本没人。 倏—— 电梯突然再次打开,这一次,夏晓漫已顾不上害怕,当即拔腿就逃,不管怎样,这一次至少不能再待在电梯里坐以待毙了! 夏晓漫冲出电梯后,头也不回地沿着天花板上的消防通道指示灯跑着,也不知是跑了多久,终究跑不到走廊尽头,仅能看见的是一直延伸入黑暗里、闪着森森绿光的一排指示灯。 “不对!” 夏晓漫骇然失色,虽然自己从未来过十三楼,但每层楼的空间范围不可能相差这么多!很明显现在自己身处的这层楼要比其他楼层还要大! 再细细回想,顿时脸色由青变白,猛然记起当时林蔷蔷在十三楼进入电梯时,自己曾无意瞥了她身后,那条廊道根本就没有这么长! 这里根本不是十三楼! 那这里是哪里?! 如若继续一直往下跑,尽头又是哪儿? 可是不跑,电梯里的东西会不会追上来? 夏晓漫越想心越怕,但她知道,至少是不能回头了,否则无意于羊入虎口,自己把自己给亲手送出去,现在想离开这里,唯一方法是找到楼梯,即使她太清楚如果这里根本不是十三楼,那找到楼梯且楼梯能通往十二楼或者十四楼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 但,总比坐以待毙等死强! “谁?!” 前方忽然闪过的白影把夏晓漫吓得不禁叫道,此刻她渴望遇见其他人,但也恰恰害怕遇见别人,理智告诉她,无论这里是不是医院十三楼,半夜三更这个点,能在这遇到的是个人的可能性根本就没有! 夏晓漫放轻脚步,悄然跟了过去,这时候才发现前方是个岔口,与这条长廊一样的不见尽头、一样的漆黑,唯一的区别是这条岔路上没有那晦暗森绿的一排幽光。 二分之一的选择,走?还是不走? 夏晓漫不禁犹豫起来,也许在找到这条岔路之前,她奢望着能有第二条路,但此刻真被她遇见了,却一时之间不知该何处何从。 她太清楚自己之所以纠结,是因为这条岔路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可生命里的每次分岔口,又有哪次会有一条特别明朗的道路让你底气十足的去选择? 哒、哒、哒—— 身后渐渐响起的脚步声让夏晓漫悚然不已,她知道,因为在这分岔口逗留太久,明显电梯里的那个东西跟了上来。 夏晓漫不敢再作犹豫,既然知道自己是极度不情愿去走这条森绿长廊,那还需要纠结是不是要愿意去走眼前这条岔路么? 逃也似的再次拔腿就跑,沿着这条漆黑岔路奔了没多久,夏晓漫便瞧见两边墙上光影晃动,心头先是一紧,顿时抑制不住兴奋,两排的是病房的探视窗! 是医院!是终于身处在名副其实的医院十三楼了吧! 夏晓漫一直绷紧着的神经总算稍微松弛了些,忽然这时发现前方竟然有东西,当即脚步一收,仔细看去,不禁浑身颤抖,若不是自己先把自己的嘴巴捂住,早已喊出来。 那是一双长靴! 一双拖着长长的血迹、缓缓向自己走来的长靴! 她想转头往回逃,可是身后那“哒哒哒”脚步声也越来越急、越来越近,听起来就像正朝着自己跑来,根本无路可退。 “妈呀!从开始要是和蔷蔷一起下来该多好!也许两个人一起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夏晓漫咬牙道,那一刻,她恨不得自己一头撞死墙上,那么接下来即将会发生什么也就再和自己无关了。 就在她濒临绝望之时,左上方忽然一道白影闪过,当即抬头看去,正好瞥见墙上荧光正标写着“1748储藏室”,不由得又喜又惊,虽然不知道这间储藏室里放的是什么东西,但至少能躲人! 摸索到门把,一开,顿时冷气溢出,冻得夏晓漫直打哆嗦,此刻她恍然大悟,把冷气开的这么冷,这里边储藏之物显而易见,是尸体! 只是,如果是间停尸房,为何大门却与自己见过的停尸房大门完全不同? 这扇门看起来似乎太过简单,偌大一间南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停尸房房门未免也太寒酸了吧!就连门把上也是锈迹斑斑,有些扎手。 如果不是停尸房,那这里面储藏的是什么? 夏晓漫略感疑惑,但面对身后的脚步声和逐渐走来的血靴,即使这里面放着一堆令人作呕的动物排泄物,她也只有往里钻的份。 进了储藏室,门才刚刚带上,夏晓漫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呼气,极轻,极冷。 怎么回事?! 夏晓漫猛然一颤,那距离,简直就是趴在她的肩头上! “嘘,不要发出声音。” 还未等夏晓漫惊出声响,男人冷如寒冰的手已经捂在她嘴上,“它们不会发现这里的。” 夏晓漫此刻能做的,就是配合地点头。 就在男人把手移开时,夏晓漫突然被他无名指上银光闪闪的戒指吓得目瞪口呆,那图案与林蔷蔷在电梯里时给她看的那枚戒指的图案一模一样! 难、难道自己身后的这个男人是…… 夏晓漫难以置信,才想转过头去,忽然眼前白光晃动,还没弄清发生什么事情,便已失去了知觉。 4.第4章 停尸层的血靴(3) 当再次苏醒时,周围已经是亮堂一片,映入夏晓漫眼中的,是林蔷蔷那张极具东方女性之美的鹅蛋脸。 “晓漫,感觉怎么样?身上有哪里觉得疼吗?” “我怎么在这……哦,对了,是他救我的吧?”夏晓漫揉了揉干涩的双眼,往病房四周瞧去一圈,却不见林蔷蔷的男友,好奇道:“他呢?走啦?” 林蔷蔷被夏晓漫问得有些哑然,惊讶道:“他?你说的是陈凡吗?陈医生他给你做了检查,见你身体各项体征都正常,八点时就下班咯。” 夏晓漫微微一怔,看了看床头的电子钟,已经是上午十点,再看林蔷蔷,脸上根本没有重逢男友的喜悦和幸福之色,不由得更加疑惑,难道她没有发现自己的男友? “晓漫,你没事吧?看起来神色不是很好呢。”林蔷蔷这时追问道。 “没、没事……对了蔷蔷,是谁救了我呀?”夏晓漫不敢直接点明见过她的男友,只能尝试性问道。 岂料林蔷蔷忽然拍着胸脯得意道:“当然是本宝宝我啦!” “你!?”夏晓漫瞪大双眼,“你在哪里找到我的?” “哇靠!你这女人不会是脑袋缺氧变傻了吧!”林蔷蔷轻轻拍着夏晓漫的额头,难以置信叫道:“还能在哪里,就是在电梯里呀!你别说你不记得那货梯出了故障,你被困在六楼的事情了……不过也是,大家把电梯撬开时,你都已经不省人事啦。” 夏晓漫愈加感到离谱,明明当时货梯停在六层后又自行爬升回十三层,这些难道别人都不知道么?再说自己昏迷前可是在1748储物室里…… 难道电梯停在六层后,接下来的所有只是自己的幻觉? 那么那枚戒指为何存在得这么真实? 那人捂在自己嘴上时,冰冷的感觉为何这么真实? 一时间各种假设和猜测将她的大脑填充得近乎爆炸,夏晓漫知道,想要确定这些是不是幻觉有一方法很简单,于是低声问道:“蔷蔷,你有你男友那枚戒指的照片吗?” 林蔷蔷正给夏晓漫削苹果,不禁被她的问题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怎、怎么啦?为什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夏晓漫努了努嘴,正想尴尬地自打圆场时,林蔷蔷忽然掏出手机在她眼前一晃,毫不介意地笑道:“给!桌面背景就是我和他的手。” 视线落在屏幕上的那一刻,夏晓漫不由得浑身一颤,果然那枚戒指和自己在1748储物室里见到的那人所戴的戒指一模一样! “蔷蔷,和……你说个事……”此时此刻,夏晓漫已经很清楚,那层楼里所见的不可能是幻觉,当即打算把见到她男友的事情说出来,“我在那个1748储物室里看见……” “夏晓漫你醒了?”陈凡忽然出现在门口,打断了夏晓漫所有的思路。 二人同时瞧去,换下白大褂的陈凡,一身休闲而时髦的装扮,还有下巴极具挑逗性的胡渣,无一不将他那雅痞气质显露得淋漓尽致,这哪里是已经不惑过半的老男人,简直是二十五六岁的帅气型男。 “陈医生你不是下班了呢?”林蔷蔷先答道,“好难得一见不穿工作服的你呀。” “呵,这夜班累得我确实想回去睡觉的,不过忽然想起她,就再过来看看。”陈凡不冷不淡地一笑,望向夏晓漫继续说道:“我电话里和你导师提过这起意外了,他同意让你带学分休息一天。” “谢谢陈医生,让你下班了还特意过来看我,真是不好意思。” 夏晓漫带着歉意点头答道,她早有听说,陈凡二十一岁时便以贝勒医学院交流生的身份进入这间医院实习,并且不到两年时间就破格转正为临床医师,可谓是同行里的偶像,想不到这样的一个人还会惦记着自己这样的小人物,不禁感到一阵暖意。 “这不算什么,你是经我手做检查的,算是我的病人,对了,那个……林护士,刚才十四层好像有病患需要咨询,但护士站没人,你最好先去看看。”陈凡又是微微一笑,脸上仍旧是不冷不热的笑容。 林蔷蔷猛然想起自己还在上班,当即放下手中削了一半的苹果,向夏晓漫安慰几句后便急冲冲离开了病房。 “看来我好像把话说太早,牵连你没苹果吃啦。”陈凡指了指床头的苹果,突然冲着夏晓漫嘴角一扬,笑道,“不如我替你把它削好,当是将功补过咯。” 夏晓漫略略吃惊,这个陈凡,这个南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神话级的人物,竟然要给自己削苹果!最重要的是此刻病房里只有自己和他两个人,他想干嘛!? “这次发现你被困电梯中,林护士可是大功臣啊,竟然逐一把耳朵贴在每层电梯外,一边拨你电话,一边确定电梯停在哪层。”未等夏晓漫表态,陈凡已经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起苹果边削边说道。 夏晓漫听着心中又是一暖,暗暗为自己实习期间遇到这样的好同事而开心,然而自己却明明见到了她的男友,却还纠结要不要告诉她,不禁甚感愧疚。 “在想什么呢?果皮削好了,吃吧。” “谢谢你。”夏晓漫接过苹果,啃一小口,又重新垂下脑袋陷入沉思之中。 “1748储物室?”陈凡忽然问道。 “啊?陈、陈医生你说什么?”夏晓漫猛然抬起眼睑,有些愕然。 陈凡又是淡然一笑,“没什么,刚才听见你提到1748储物室,所以有些好奇。” “对了,陈医生你知道我们医院的这间储物室是干什么的吗?”夏晓漫眼神之中燃起希望,迫切地看着陈凡。 “你说的是我们医院呀?可医院里根本就没有这间储物室呐。”陈凡不以为然笑道,“按常理编号为1748,那便是十七楼的第四十八间储物室,可你也知道,我们医院只有十四层哦。” 夏晓漫不由得目瞪口呆,手上一松,还没咬上几口的苹果已经掉到棉被上。如果南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里并不存在这间储物室,那自己当时究竟在哪里? 或许想要弄清这一切,唯一的方法就是再回十三楼…… 5.第5章 恐怖声音(1)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一定要逼我!啊……我不甘心! 我好不甘心! …… 吃过晚饭,夏晓漫原本想着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等再晚些医院没这么多家属,自己再去医院各楼层转转,看能否从其他同事口中打听到有关医院十三楼的其他信息,岂料才闭上双眼,忽然听见有一女人在撕心裂肺地呐喊。 …… 我告诉你,你逃不掉的! 哈哈,你逃不掉的! 我一想到你会害怕,你会绝望…… 我就好开心!哈哈,哈哈哈! …… 夏晓漫原本不想去搭理,可那呼喊着的女人竟然声音越来越近,当下起身下床准备走出房间看究竟是哪位病人或者家属在喊闹时,声音突然静了下来。 但当她又准备躺回去时,女人的喊声又再次响起。 “搞什么鬼哦,是谁在恶作剧吗?”夏晓漫喃喃自语道。 此时夕阳已落,余晖被窗外一排排枝繁叶茂的老榕树阻断,房间里的一切开始失去了色彩,呈现在夏晓漫眼前的,是起起伏伏、形状各异的灰暗轮廓。 原本室内熟悉的饰物,在只见轮廓的情况下竟然变得如此陌生和诡异,窗台上摆放的那盆藤蔓,此时就像是一个散乱着长发的女性头颅,正一动不动地面向着自己。 夏晓漫不敢再作多想,连忙伸手往墙上摸去,打开了病房里的所有灯光。 白炽灯的光泼洒在白色的桌、椅、床、被上,气氛显得极其诡异,她痴痴地望着映在窗户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双层玻璃的叠影使自己的五官看起来就像聚拢在一起,狰狞而又恐怖地笑着。 咚、咚、咚—— 身后响起的敲门声唤醒了夏晓漫的神经,她才回身,陈凡已经推门进来,望向她时不由得惊讶叫道:“耶?夏晓漫你爬上去干嘛?” 夏晓漫怔然,低头一瞧,自己竟然扶着窗户站在椅子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自己何时爬到椅子上的! “你还不快下来,虽然只是二楼,但摔下去也得落个残疾。” “哦。” 夏晓漫心有余悸答道,然而就在准备下来时,余光忽然从窗户的映射中瞥见门外有一白影闪过,像是人影,又像是一条衣服,顿时吓得一不留神从椅子上摔在了地上。 陈凡当即跑了过来,将其扶起,问道:“你怎么回事啊?忧心忡忡的?失恋了?” “不、不是啦。”夏晓漫连忙摇头,忍不住又朝门口望了几眼,“陈医生,只有你自己过来吗?” “是的。”陈凡也朝房门外瞧了一眼,似有察觉道:“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我……”夏晓漫纠结了数秒,神情坚定地点头:“我好像看到还有人在门外!” “哈哈!是不是看到我的影子啊,瞧你疑神疑鬼的。”陈凡忍不住笑道,一改往常脸上的严肃和冷若冰霜的神态,“刚才一路上过来,这是西区廊道最后一间病房,前面几间都没病人留医,怎么可能有人呢。” 夏晓漫脸色微变,西区的病房只有自己?那之前听到的女人的嘶喊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女生都喜欢胡思乱想的。”陈凡不以为然地看了下表,又接着说道:“刚才急症室那边来了一个患者,病症倒是少见,虽然你导师批了你休息,但如果想学点东西,一会可以过去给我打打下手。” “真的?” 夏晓漫面露喜色,自打来医院实习后,每日不是除了查房登记就是帮导师整理病人的病历,学到的东西与“临床”二字根本沾不上边,现在陈凡竟然批准自己可以跟着学习,即使只有这么一次,也是极大的幸运。 陈凡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时,廊道里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着实都把二人吓了一跳。 “晓漫,我来……啦!” 林蔷蔷从门外伸来半个脑袋,这时看见陈凡也在,不由得面露尴尬,拘谨笑道:“陈、陈医生你也在呀?” “嗯,我过来看看夏晓漫,你们聊吧,我去做事了。”陈凡说着,还没等林蔷蔷答出半个“拜”字,人已经离开房间。 “你好像很怕陈医生呢?”夏晓漫见林蔷蔷神情在陈凡离去后由拘谨变回调皮,调侃笑道:“难道他这人很凶嘛?” 林蔷蔷点了点头,叹气道:“你也知道咯,上班之时护士也是不能随便离岗的,今晚我的岗位在一楼,他在这看见我,万一和护士长说,那我死定啦!” “说的陈医生好像是个喜欢背后告状的人一样。”夏晓漫走回床边,拍了拍床上,示意林蔷蔷一同过来坐,接着说道:“刚才他还准许我帮他打下手,学习学习呢,感觉陈医生他对小辈挺好的呀……哦,对了,今早你没削完的那个苹果还是他帮我接着削的。” “啊?怎么可能!还给你削苹果!”林蔷蔷显然有些意外,紧接戏谑道:“我知道啦!哈哈,你完了,算命的有没有说你招老男人喜欢!” “去你的,开什么玩笑。” 林蔷蔷双手一摊,耸肩道:“当然是开玩笑啦,陈医生这人是有个未婚妻的。” “未婚妻?!” “但是四年前就割腕自尽了,刚好那会我刚进这家医院,所以印象特别深刻,从那以后听说他就再没恋爱啦。” 夏晓漫有些意外,追问道:“怎么会自杀呢?” “不知道,不过会选择自杀的人,一定是因为真的熬不下去了吧。” 林蔷蔷说着神情微微浮现落寞,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从那以后他对工作就特别认真,人也变得不苟言笑起来,反正就是那种有点神经质的,别人工作上一有小的失误,让他逮着就会一阵狂批,单是去年,被他辞退的医务人员就有十三人。” “难怪你这么怕他。” “虽然这份工作我很喜欢不想失去,但若说对他是怕,倒不如说是不想碰见。”林蔷蔷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溢出眼眶:“那十三人后来全自杀了,我男友就是其中之一……呵,倒是陈凡他,至今都不知道杨颂是我男友吧。” 6.第6章 恐怖声音(2) 夏晓漫听到这里,心里登时一颤,“杨颂”、“去年”、“自杀”三个关键词让她不由自主想起去年轰动校园的那宗实习生自杀案。 死者名字就叫杨颂,是比自己大一届的师兄,据说他还差半周时间便能积满学分顺利转正,谁料突然被院方辞退,还将一年里的实习分全部清零,最后想不开所以选择了跳楼自尽。 只是夏晓漫万万没想到,林蔷蔷的男友竟然就是他。 “阿颂他也是傻,学分没了大不了再修,这里混不下去大不了去别处混,为什么要想不开呢?”林蔷蔷面露悲戚之色,摇头叹息。 “你知道陈医生是为什么把你男友辞退的吗?” “不知道,杨颂一直也没有和我说。”林蔷蔷说着忽然不屑笑道,“可笑的是,阿颂走后我竟然梦见过他来找我,让我别恨陈凡,还说不关他事。呵呵,晓漫,你觉得可笑吗?一个间接害死我男友的人,我的潜意识竟然在梦里借着阿颂的名义而暗示自己别去恨他。” 夏晓漫沉默不语,林蔷蔷所说的这个究竟真的是梦里她自己的潜意识呈现,还是杨颂真的回来,她无从得知,因为她知道,她就才在1748储物室里遇见过杨颂。 只是,如果真的是杨颂进入林蔷蔷的梦里希望她别去恨陈凡,那么杨颂的死必然和陈凡无关,可若是那样,这宗自杀案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看来真是无论如何,必须得再回十三楼找到杨颂的鬼魂,才能揭开这个答案了! “蔷蔷,有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 夏晓漫长吁一口气,一字一句说道:“我见过你男友杨颂!” “怎、怎么……可能?!在哪里?”林蔷蔷神色大变,眼睛睁得近乎拳头大小,一时间夏晓漫也不知她是惊讶、是激动、还是恐惧或者兴奋。 于是夏晓漫将昨晚发生的事向她说了一遍,林蔷蔷难以置信,但神情中还是微微呈现了许多期待:“要说停尸层有鬼我是不可能相信的啦……而且,据我所知十三楼没有这个编号的储物室,莫非是我平日里疏忽了?” “蔷蔷,我也知道这一切很离奇,甚至离谱,但你等我从急症室回来,我们一起去十三楼看看好不好,一定会有答案的。” “好!我等你!只要能再见他一面,就是被发现擅离职守而炒鱿鱼我都愿意。” 前往急症室的一路上,夏晓漫按耐不住兴奋,想到这次不但有林蔷蔷和自己壮胆,而且那些让自己头脑发胀的谜题也即将迎来揭晓答案的时刻,终于忍不住哼起歌来。 “你来了。” 陈凡见夏晓漫来到,冷冰冰说了一句,又继续低头在病历上勾划着。 夏晓漫看看表,此时十九时三十二分,比原先陈凡说好的时间晚了两分钟,连忙点头道歉:“对不起陈医生,我慢了一点。” “不是我来看病,是这位先生。” 陈凡没有抬头,只是手中的笔稍稍往外倾去,指了指坐在办公桌侧边的那位男人,接着说道:“如果你是主治医生,那这就是玩忽职守,耽误病情。如果出了什么后果没人负责得了……庆幸,你还不是。” 陈凡明明是在指责,语气却不紧不慢,令夏晓漫听得极为不舒服,虽然林蔷蔷已经和她说过这人对工作是近乎变态的认真,但还是无法将那个在病房里给自己削苹果、语气平和的陈凡联系在一起。 “不、不碍事……还、还是小姑娘……玩、心重点是正常的。”坐在陈凡办公桌侧边的男人这时候断断续续说道,似乎每讲出一个字都花费了极大气力。 就在男人回过头瞧向夏晓漫时,夏晓漫猛然一怔,这个男人脸色发青,双唇惨白,眼睛里布满着血丝,简直比太平间里的死尸还难看。 “黄先生,这边请,现在需要您配合做个ct检查。”陈凡瞥见夏晓漫表情中的惊讶,于是将病历交到她手中,朝着ct室方向指了指,与男人说道。 夏晓漫跟在二人身后,翻开病历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在陈凡的诊断报告里,这个姓黄的男子除了呼吸困难,竟然各项体征都在正常的数值范围内,可究竟是什么病在肺功能无碍、支气管未发炎感染且其他脾脏都健康的情况下能使人呼吸困难到看起来像中毒、或者窒息的样子? “奇怪了,确实没发现身体有哪里出现病变。” 陈凡站在ct扫描台前,盯着屏幕压低声音自语道。 “机器会不会有毛病呀?” 夏晓漫悄悄问了一句,却遭来陈凡的白眼,只好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心里边却暗自窃喜,想不到首次临床,就遇到了这种能把眼前这位医学界的高材生难住的病症。 然而原本想着能趁着他大展拳脚时偷师些许,谁知最后陈凡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给男子申请了辅助吸氧的一套器材,等待下一次复检。 “你刚才是不是很兴奋?”出来急诊室病房后,陈凡忽然冲着夏晓漫问道。 夏晓漫尴尬地点了点头。 陈凡嘴角微微一扬,不以为然道:“我刚开始成为一名临床医生时,也常常为自己遇到患有奇怪病症的病人而偷偷兴奋,但到最后你会发现,这种心态其实看似正常,但很冷血。” “冷血?”夏晓漫有些意外,才刚听林蔷蔷说过陈凡如何炒人不眨眼,这一刻忽然听到他说“冷血”二字,还真有点觉得突兀。 “是,对于医生来说,你不懂治、治不好,只不过是你事业上一个小坎,但对患者自身而言,也许是他熬不过去的大坎。”陈凡说着眼神望向不远处的急诊室病房,惋惜道:“如果还查不出病症,接下来能做的就是给他肺部开刀,架管呼吸。” “不是吧!这么严重?” 夏晓漫惊道,正诧异时,忽然楼道的拐角处慌慌张张地跑来一名衣服上都是血迹的医护人员,还没等他们二人询问何事,那人里已经叫道:“陈凡医生,林蔷蔷护士坠楼啦,情况紧急,请您赶紧来看看!” 7.第7章 替死(1) 林蔷蔷怎么会无缘无故去跳楼?! 夏晓漫难以置信,然而当来到西广场时,看着躺在草地上,双眼突兀、后脑破裂而淌出一地血水的林蔷蔷,这一切容不得她再有所怀疑。 因为夏晓漫是最后一个见到林蔷蔷的人,并在她休息的病房里找到了林蔷蔷的手机、鞋子以及护士帽,她自然成了警方的第一嫌疑对象。 “夏小姐,为什么死者在你离开病房后还留在房中?” “我不知道。” “在你离开病房之前,死者有异常举动么?比如情绪低落、抑郁甚至有轻生的表现?” “没有。” “你们之间有纠纷么?” “没有。” “你离开前和死者吵架了?” “没有!” “死者跳楼时你在哪?” “我说过了我在跟着陈凡医生见习!” 夏晓漫因为林蔷蔷的死原本已经悲伤不已,如今再被警方调查人员反复套取记忆,当即不耐烦道:“你们很可笑耶!你们不去查当时在现场的人,却来查我!” “这些我们会调查,不关你的事,签下保密协议你就可以走了。” “搞笑!林蔷蔷是我朋友,为什么不关我的事!”夏晓漫顿时火冒三丈,盯着办公桌对面的那名中年男人嗔道,“还有,干嘛要签这个东西,不签!” “作为公民都有配合警务人员调查案件的义务,随你。” 男人将笔丢在协议上,向身边的女协警说道:“小周,这姑娘什么时候签了什么时候让她走。”说完未等夏晓漫表态,人已经离开审讯室。 “卧槽!你凭什么!” 夏晓漫登时跳起来,也准备离开。 女协警当即拦下,语气平缓说道:“抱歉,夏小姐,我们李队就是这个脾气。不过他说的不错,作为公民是有义务配合我们的工作的,这只是一份普通的保密协议,确保您在没有结案之前不会向任何媒体透露丝毫就行了。” “也就是说你们也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夏晓漫眼珠一转,反问道。 “这只是正常流程,您别想多。”女协警尴尬笑道。 夏晓漫向来吃软不吃硬,虽然看得出这两人一个唱黑脸,另个就唱红脸,但也不想多生事端,何况还有太多的谜题她没有解开,于是看了一遍协议,就草草在上边签了名字。 “对了,夏小姐。”那女协警突然叫住准备离开的夏晓漫,递来一张卡片说道:“我叫周烨,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关于这件事情,您如果有什么线索可以直接联系我哦。” 夏晓漫接过卡片瞧了一眼,不禁有些意外,眼前这个女人哪里只是一个协警,而是本地刑侦大队副队。 林蔷蔷坠楼虽然有着蹊跷,但怎么会惊动到刑侦队的人? 难道这背后是他杀? 不可能吧!林蔷蔷又不像那种到处结仇的人。 夏晓漫暗笑自己的想象力太过丰富,但想起当时在房间内看到的白影和听到的怪笑,后背不禁一阵发凉。 难道林蔷蔷是被鬼魂害死的? 想到这里,夏晓漫顿时双腿一软,连忙扶助墙壁,才没瘫到地上。 “夏晓漫?” 才出警局,忽然不远处传来一男人的叫唤,陌生的声音喊出自己的名字,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循声望去,路灯下站着的男人边小跑过来,边欣喜并着意外笑道:“我没有想到真的是你耶!” “我们……在哪见过吗?” 夏晓漫脑袋顿时迅速旋转起来,可是把在医院见过的病患和家属想了一遍,仍旧想不出在哪曾见过这么一位容颜俊秀、剑眉星眸的男人。 “我是蒋凯呀!”男人笑道,露出一排白牙,自信而爽朗。 夏晓漫怔然片刻,顿时想起初中时那个坐在自己前面,矮圆黑丑的小胖墩,不禁犹豫问道:“初中同……学?” “对啊,就是坐你前面的那个小胖子蒋凯。”蒋凯笑道。 夏晓漫扑哧一笑,摇头道:“你现在可不是小胖子了……对啦,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我特意来等你的。” 蒋凯开门见山说道,“当我得知南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护士坠楼一事时,也同时打听到和这件事有关系的这名实习医生叫作夏晓漫,当时我就在想,可能真的就是你啦,于是就来这里等等看,我想亲自调查这件事。” “调查?你是记者?”夏晓漫有些吃惊,顿时对蒋凯好感全无。 “不是。”蒋凯耸了耸肩,“怎么感觉你挺不喜欢记者的?” “不是不喜欢,是坠楼的护士是我朋友,我不希望她的悲剧成为别人盈利的幌子。”夏晓漫叹了一声,又望向蒋凯,“那么,你是警察?或者相干的警务人员?” “也不是。” “那你家住海边的呐?管这么宽!”夏晓漫翻了个白眼,转身便走,“拜拜!” 蒋凯微微一怔,完全想不到上一秒两人才老同学相见有说有笑,这一秒夏晓漫的脸色已经变得如冬季的寒冰一样冷,当即赶上去接着说道:“晓漫,我不是好奇八卦之人。” “嗯,你不是好奇八卦之人,而是八卦好奇之人。”夏晓漫仍旧没有回头,继续往马路边上走,准备拦车。 蒋凯被夏晓漫的思维敏捷给弄得哭笑不得,连忙拉住她,神情焦急地解释道:“你听我说,你一定要帮我,我是为了救人!” 夏晓漫原本想甩开他的手,但见他面目严肃,不像开玩笑,于是好奇道:“救谁?” “救下一个死的人。”蒋凯一字一句答道。 “蒋凯你现在很无聊吗?” “你听我说,林蔷蔷的死绝对不是意外,是安排好的!” 夏晓漫打心里就认为林蔷蔷的死有蹊跷,但蒋凯所说的“被安排好的”的观点自己从未想过,不禁有些诧然:“你认识林蔷蔷?” 蒋凯见夏晓漫终于肯听自己讲下去,深吸了一口气,将她拉回人行道里,低声说道:“不认识,但我知道她是杨颂的女友,如果我猜的没错,林蔷蔷一年前就应该死了!”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如果是拿我的朋友来开玩笑……”夏晓漫差点没跳起来,然后往蒋凯脸上揍去一拳,林蔷蔷如果一年前就死了,那自己见得难道是鬼?整个医院见到的难道是鬼? 蒋凯咽下口水,把声线压得极低:“林蔷蔷没死,是因为当时有人替了她。” 8.第8章 替死(2) “谁替了林蔷蔷?” “杨颂。” “呵!理由呢?就因为他们是情侣恋人,然后归根于杨颂太爱林蔷蔷了是吧?”夏晓漫甩开蒋凯的手,在她看来,蒋凯就像是一个严重的臆想症患者,所想所讲的是那么不可思议和可笑,甚至幼稚。 蒋凯不以为然,视线在她因为不屑而扬起的嘴角上滞留了两秒,才摇头道:“远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说着从裤兜中掏出手机,翻开相册递给夏晓漫。 照片里的是杨颂护照的信息页,夏晓漫有些吃惊:“你哪里弄来的照片?” “你看签发日期。” 夏晓漫显然对蒋凯的答非所问有些不爽,但视线落在护照的签发日期上时,不由得诧然叫道:“九月十一日……” “是的,今天也是九月十一日。”蒋凯极其冷静地答道,抬手指着屏幕,示意她翻下一张,似乎对于这个日期的巧合已经是见惯不怪。 夏晓漫忐忑翻出下一张相片,是林蔷蔷护照的信息页,签发日期是十一月三日。 “杨颂跳楼就是去年的十一月三日,还记得吧。”蒋凯这时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护照的签发日期是持有人的死亡日期……然后因为某种原因,杨颂和林蔷蔷的死亡日期对调了?不、不会的啦,一定是巧合而已啦……” 夏晓漫眼神中流露出惶恐,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害怕和恐惧,虽然极力安慰着自己这一切是巧合,但蒋凯说的若只是一家之言,林蔷蔷的坠楼又如何会惊动刑侦队? 显然,刑侦队必然和蒋凯在这个看法上一致,而且这些资料对于警方来说,想获取简直太容易了,也许他们比蒋凯发现的更早。 “我也希望只是巧合。”蒋凯这时眼神中隐隐流露出伤感,但转瞬即逝,抬手一瞧,微微笑道:“快十点了,难得重逢,走,请你喝杯咖啡。” 夏晓漫没有拒绝,咖啡厅里烛光摇曳,声乐舒缓,一切的情调显得是那么小资且优雅浪漫,但她此刻全无心思去感受这一份雅致休闲,而是直直地盯着眼前的蒋凯,视线不曾从他那深邃的眼眸中移走片刻。 “也许真的只是巧合。”夏晓漫突然说道,她希望蒋凯此刻能点头,然后说是。 蒋凯没有否认,也没点头,只是微微一叹:“去年的所有自杀案里,有四十四起被警方着重关注……很不巧,它们都有两个共同点,死亡现场没有任何他杀的痕迹,以及死亡日期全是他们护照签发日期。” “也包括了杨颂的?”夏晓漫屏住呼吸,一字一句认真听着,生怕听漏了蒋凯说的某一个字。 蒋凯这时停下来呷了一口摩卡,然后继续说道:“没有,也许是警方看到他死亡时间与护照的签发日期不同,所以没有归为一类吧,但是很巧,那四十四起案件里,十二起的当事人曾经都在你现在实习的这间医院里工作过……” 夏晓漫听到这里,手上猛然一颤,差点没把杯子打翻,林蔷蔷曾经说过去年陈凡一共辞退了包括杨颂在内的十三人,后来这些人全部自杀了,难道蒋凯所说的这十二起自杀案子的当事人就是那十二个人?那么这事和陈凡会不会也有关系?! 蒋凯见她神色异常,问道:“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没有,只是你提到我工作的医院,有点吓到了。”夏晓漫连忙摇头。 蒋凯这时接着说道:“所以杨颂也被我连带关注着,可惜查了好久,都没有发现他和这四十四起案子有何关联,直至今天林蔷蔷也‘意外坠楼’,我才发现他们的时间竟然是对调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夏晓漫感到不可思议,指了指蒋凯放在桌上的手机,“还有你里面那些相片,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找到答案。”蒋凯做了一个深呼吸,硬是将刚刚渗出眼眶的湿润给逼了回去,“这些相片是我一个黑客朋友从警方的资料库中拷下来的……之所以要去查清楚这些,是我想让表妹她能得以瞑目。” “你的表妹?她难道也是因为和这件事有关?”夏晓漫不禁诧然。 “嗯,两个月前的事,她叫丁洋。”蒋凯点点头,拿起杯子又呷了一口咖啡,借此挡住终于抑制不住从眼角滴出的眼泪。 夏晓漫“啊”地一声,终于没有强忍住惊讶,将杯子打翻在桌上,两个月前那宗见习记者精神失常,将上司杀害后食尸肉并自杀的新闻再次浮现脑中,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名被舆论冠以“食尸鬼”恶称的实习记者竟然是蒋凯的表妹。 蒋凯起身帮其移开咖啡杯,又取来纸巾将桌上的水渍拭去,才无奈笑道:“看来关于我妹的这则新闻,你也印象深刻呢,也许在今天我没和你说这些事之前,你对媒体这样的报道是深信不疑吧?至少也会觉得她是个疯子。” 夏晓漫面露尴尬,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蒋凯坐回位置上,耸肩一笑:“毕竟这个结论可能更容易被大众所接受吧……后来朋友拷出资料,我才知我妹和她上司的护照,签发日期都是那天,只不过不同年份而已,但警方决然不会为她洗清这个恶名的。” “为、为什么?” “因为保密协议。” 蒋凯冷冷答道,神情中显露不屑,“表妹出事后,她的父母承受不了,是我去处理的后事,但那份保密协议让我太清楚,警方是决然不会将真相公布的,即使他们可能也会调查,但若想还我妹清白,让大众知她不过也是受害者,那就只能靠我自己。” 夏晓漫怔然,想起刚才在警局里刑侦队的人也让自己必须签了保密协议才可离去,正想提这事时,忽然发现咖啡厅门口有个身影一晃即过,不由得心中一惊。 难道是警方在跟踪自己?想到被人跟踪,她顿时怒火上提,但又感觉身形与在医院病房里瞥到的白影极为相似,当即浑身一阵毛骨悚然。 “但这些还不够成为证据的。”蒋凯忽然又说道,将夏晓漫从余悸中拉回,“这些离世的人里,包括我妹,他们一定都有着我还查不到的共同点,只要找出来,不但能证明我妹的清白,也许还能找到并帮助下一个会死的人!” 9.第9章 死亡降临(1) 夏晓漫抬手抱住双臂,不知是咖啡厅里的空调太冷,还是蒋凯的一番话让自己陷入恐惧之中,双唇微颤着才想说话,却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很抱歉和你讲这些,但我并不是只为吓你而来。”蒋凯面呈愧疚之色,沉默了半分多钟,才诚恳说道:“我想要找到答案,如果答案可以结束这一切……” “你是说林蔷蔷不会是最后一个?”夏晓漫眼神迷惘。 蒋凯微微点头,语气沉重:“老实说,这一系列事情连在一起让我感到害怕,我害怕这个循环不止,迟早会再一次轮到我关心的人身上,甚至可能是我们自己身上。” “可我们能做什么?” 夏晓漫有些绝望,想起那则关于南附医停尸层的传言,想起杨颂的鬼魂,想起陈凡辞退的那些人,想起病房门口的那个白影……太多太多,让她不知道这些是否都有着联系,和该从哪里下手。 “我们一定能做些什么的!” 蒋凯这时身体往前一倾,双手紧紧抓在桌子边缘,神情坚定而固执,“晓漫,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但既然是一个安排,就一定有它的秩序,只要扰乱它,这个死亡安排就会以失败告终!” 夏晓漫苦笑道:“如果,这背后的操纵者根本不是人呢……如果是科学都无法解释的力量,我们凭什么斗得过它?” “那也要试一试!”蒋凯靠回沙发背上,语气极轻,但也极其坚定,“你和林蔷蔷是同个医院的同事,而我也或多或少了解自己的表妹,我想如果我们能从她俩身上找到共同点,或许能有与这个死亡安排相干的线索。” “蒋凯……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脑袋里很乱。”夏晓漫不愿去回忆林蔷蔷和她说过的一切,那些记忆留给她的,除了悲伤,还有恐惧,“而且……我也不想在那医院干下去了,打算明天就离开,什么实习学分的,我都不要了!” 蒋凯有些意外,不以为然:“你这是逃避……” 岂料还未说完,夏晓漫忽然拍桌大叫:“我是逃避那又怎样?!”声音与神情皆显得极为歇斯底里,引得咖啡厅内本就不多的顾客纷纷投来惊诧的目光。 蒋凯见众人扭头看来,只能尴尬地向他们一笑,夏晓漫这时缓了缓情绪,起身道别:“谢谢你的咖啡,我回去了。” “你去哪?我送你吧。”蒋凯连忙过去为其挪开沙发。 夏晓漫先是怔然,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向来大大咧咧偶尔还会讲几句脏话的她,身边的别说是爱慕者,就是男性朋友也从未对自己做过如此细心的举动,不禁心头一暖,“不用了,我在附近租了个房子,走几条街的事。” “送你到楼下吧。”蒋凯看了看表,继续说道:“快十一点啦,又不在家乡,你自己回去总该有个人送送。” “嗯。” 夏晓漫闷声答了一句,直至走了数分钟,才幽幽一叹,“对不起蒋凯,这件事上帮不了你……你妹妹的事情我很遗憾,但她一定和我一样,都不想你去蹚这滩浑水。” “没事,不用抱歉的啦。”蒋凯微微笑道,神情依旧原先的爽朗和阳光,“既然我会知道这些规律,也许也是安排好的呢,也许我应该去解开它。” “没有这么多‘也许’的,没有人可以预测未来,但正是未来没有谁知道,所以我们才能过得心安理得……蒋凯,好奇会害死猫!” 喵—— 夏晓漫才说完,街角倏然闪出一只黑猫,一下便跃到人行道正中央,双眸直直地盯着他俩,眼里不时还流动着森绿的幽光。 “卧槽……”夏晓漫登时脸色苍白地往后跳开,一把将蒋凯拉到身前,使劲捏着他左臂叫道:“猫啊!快赶走它!我怕猫!” 蒋凯忍着左臂上一阵阵疼痛,抬起右手挥舞了几次,却不想那黑猫丝毫不怕,仍旧盯着自己一动不动,只能无奈摇头:“流浪猫见人见多了不怕生,好像赶不走它,我们还是跨过去吧。” “才不要!看见它我腿抖得都抬不起来了!怎么跨!”夏晓漫近乎哭腔叫道,紧闭着双眼将头埋在蒋凯身后。 “其实这短毛猫毛色挺干净漂亮的,估计和主人走失没多久吧,真可惜。”蒋凯冲着黑猫微微一笑,正准备伸手过去时,黑猫忽然低吼了一声,转身便往前方奔去,眨眼就消失在了花坛里。 “竟、竟然跑掉啦?”蒋凯有些意外,没想到刚才怎么赶都赶不走,这回表露出爱意,这猫不但不领情还吼了自己一声,无奈笑道:“真是只小傲娇。” 夏晓漫冲着蒋凯白了一眼,在她的世界观里,想不通为何有人会喜欢这么恐怖的动物。 剩下的路上夏晓漫走得十分小心翼翼加谨慎,能不讲话就绝不讲话,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每个黑暗的角落,深怕再忽然跳出这么一只东西,终于回到出租屋楼下,全身的神经才敢稍稍松懈下来。 “上去吧,我回去了。” 蒋凯轻轻笑道,向她招了招手。 “拜……” 楼梯大门锁上的那一刻,楼道内又恢复了漆黑。 夏晓漫在这已经住上半个月,虽然一楼隔层没有灯,但台阶几级完全了然于胸,可是上至二楼,却发现踏了几步,那感应灯还是不亮,摸黑爬到三楼,情况还是如此,不禁有些悚然,当下打开手机电筒,眼也不敢乱瞟地向自己所住的六楼奔去。 “靠,整层楼的灯坏了房东也不知来修!”夏晓漫一边跑一边嘀咕,终于来到自己家门外,才借着电筒的光将钥匙插入锁中,手机的忽然响铃却把她吓得差点没将钥匙掰断。 来电的是个陌生号码,夏晓漫接通后尝试“喂”了一声,里边忽然传来沙哑却熟悉的声音:“夏晓漫……是不是你?” “陈、陈医生?”夏晓漫有些意外,转动钥匙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嗯……是我……”电话里陈凡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信号不太好,“你听我说……你赶紧来医院……去我办公室等我……” “陈医生,你在哪?” “我在……十三楼……你赶紧过……”陈凡的话说到一半,忽然传来嘟嘟嘟的忙音,电话已经被挂断,夏晓漫浑身猛然一抖,再回拨过去时,只有冷冰冰的女声重复地提示着对方不在服务区内。 10.第10章 死亡降临(2) 赶回医院的一路上,夏晓漫一直在尝试拨通陈凡的电话,但是试了无数次,电话里头依旧只有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陈凡为什么会在医院的十三楼给自己打电话,难道他是发现了什么吗?还是也看见杨颂的鬼魂了?或者是他出了什么危险?夏晓漫不敢乱想,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催促的士司机再开的快些。 “哎呀,前边的路口好像是出车祸啦。”司机这时叹道,无奈摇头,“靓女,只能绕道走江津大道北咯!” 夏晓漫眼看着只用过了前边没多远再拐个头就差不多能到医院,不由得跺脚急道:“师傅,您就不能等一会吗?一路直走调个头就差不多了呢,我有事儿!” “我才想快点把你送到好载下一个客呢!”司机皱眉说道:“但这前方估计没半小时清理不完,绕道顶多再跑二十分钟,你说哪个快?” 夏晓漫没有接话,司机从后视镜里瞅了她一眼,见她满脸焦躁,也只能无奈笑一笑,然后打开车载广播,独自听起来。 喇叭里播放的是好几年前较为流行的华语歌《贝加尔湖畔》,随着旋律进入副歌,夏晓漫不由得想起去年和范虹在丽江古城的酒吧一条街上遇见的那个男生。 帅气的发型、帅气的眉毛、帅气的歌喉……一切都是那么帅入她的心扉,从此那个抱着吉他、眼神中透露着淡淡忧绪却不乏坚忍的男生,曾不止一次地,午夜亲临于她的梦中,以至于每次梦醒,夏晓漫总忍不住嘲笑自己,竟然会对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动了心。 “靓女,到咯,是正门这下车吗?” 司机的询问打断了夏晓漫的回忆,她忽然想起陈凡在等着自己,急忙点头,付费之后便匆匆下车朝着医院大堂奔去。 因为傍晚之时才发生过坠楼事件,使得夜里原本就人员稀疏的医院更加冷清,就连保洁人员,干完自己分内的活后,也纷纷离开了大楼。 来到陈凡的办公室外,夏晓漫又拨通了他的电话,但里头依旧还是不在服务区的冰冷回复,夏晓漫不禁有些担心起来,毕竟从第一通电话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就是爬楼梯,陈凡也该从十三楼爬下来了吧。 难道陈医生真的出事了?!夏晓漫想到这里,下意识伸手往门把上一推,门没有锁。 办公室内空无一人,就连桌上的文件摆放,还和陈凡替那位患了怪症的黄姓男子诊断时一样,只是办公桌的第二个抽屉被拉了出来,少了每位医生必备的手电筒。 夏晓漫心中顿时拂过一丝不安的预感,想必是陈凡之前回来过办公室,然后因为某些原因,匆匆取到手电后连抽屉都没来得及带上便去了十三楼。 咔哒—— 窗户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响,着实把神经绷紧的她吓得不轻,扭头望去,但外边黑漆漆一片,月色之下,仅能模糊瞧见不远处一排排榕树的轮廓。 是风吹断了枯枝落下的声音而已吧,看来都是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夏晓漫正暗笑自己太过敏感,忽然窗外又响起一阵“咔哒”声,而这一次比第一次还要清晰,还要急促,而且更近,然后第三声、第四声……听着就像是关节扭动而发出的声音。 “是谁在外面装神弄鬼?!”夏晓漫鼓起勇气,蹦到窗前大喝一声,可是窗外两侧根本不见有人,回应她的,只有夜风掠过树梢,留下的莎莎声响。 夏晓漫屏住呼吸立在窗前,站了约莫半分钟,见再没听到那阵怪声,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岂料正准备拉上窗户时,蓦然瞥见窗台下竟然伏着一个黑影,当下汗出如渖,想要转身夺门而出,可双腿已经完全不听使唤,抖得没法挪动丝毫。 那个身影佝偻着身体,披着一件比夜色还黑的连帽长衫,枯白的面容上那狰狞而凸出的双眼恰好与她双目相对着。 夏晓漫猛然一怔,那张脸虽然苍白得毫无半点血色,甚至还布满着网状的乌青色血丝,可是面容之熟悉,让她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 那是林蔷蔷! 她此时的脸色已被吓得比窗户下那只鬼脸还要惨白,双唇使劲撑开,才好不容易吐出了半句话:“林、林蔷……蔷,怎么会是你?” 林蔷蔷死死地盯着她,一动不动,没有说话,夏晓漫第一次觉得度秒如年。 “蔷……蔷,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我、帮……帮你!”夏晓漫结结巴巴地说道,此刻的心跳激烈得似乎嘴巴张得再大一些,就能顺势从喉咙中弹出来。 “快——走!” 林蔷蔷忽然拉长着声音。 夏晓漫的心陡然一颤,林蔷蔷张开嘴时,口中竟然什么都没有,没有牙齿、没有舌头,有的只是望不见底的空洞。 “为、为什么叫我走?蔷蔷,快告诉我,傍晚时发生了什么事?”夏晓漫见林蔷蔷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情绪也稍稍平静了下来。 “来——不——及……” 林蔷蔷又张嘴说道,但还没说完,附近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当夏晓漫回过神时,窗台下又已经恢复如初,根本就没有丝毫有人来过的痕迹。 难道是幻觉?是我太想林蔷蔷了吗? 看着窗外又恢复原先的漆黑,夏晓漫不得不怀疑,只是自己突然经历了太多事情,心理出现了问题,然而就在她刚刚喘上一口气时,办公室外的嘈杂声令她再次感到不安。 果然还没开门,办公室甚至楼道里的自动灭火喷头已经“哗哗哗”地洒出大片水雾,夏晓漫大感诧然,夺门而出时,楼道里已经几乎挤满病患和医护人员。 “怎么回事?哪里着火了?”夏晓漫上前几步,逮着一个病人就问。 “听说十三楼发生爆炸,还好这是一楼,赶紧撤吧!” 怎、怎么可能?十三楼发生爆炸?! 夏晓漫只觉得两耳边嗡嗡作响,几乎整个世界旋转了起来,别说拔腿就跑,现在就连想站稳都成了奢侈,她此刻满脑海里想的就是陈凡! 陈凡还在十三楼! 11.第11章 死亡降临(3) 沉寂冷清的医院广场上,顿时人声喧嚷、灯明如昼。 九月的午夜,雾气缭绕,此刻在消防车的红色警灯映衬下,犹如一层浓郁的血幕,笼罩着整栋大楼。 “夏小姐,真巧!” 挤在人群中的夏晓漫,正准备再次连通陈凡那个号码试试时,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自己名字,回身瞧去,是之前在警局给自己做笔录的周烨,应该是夜跑经过这儿,身上还穿着紧身的蓝粉色运动服,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 “哦,是你啊。” 夏晓漫声音淡淡地回了一句。 虽然对其第一印象不佳,但她还是忍不住暗暗赞叹和羡慕,世上竟然真有这样一位身形曼妙、气质娉婷的女人。 周烨微笑,神色嫣然,“你是特意过来的吗?” “请问你管得着吗?”夏晓漫反问,想起审讯室里周烨与那姓李的男人一唱一和软硬兼施逼自己签下保密协议的事,气就不打一处来,“难道我来自己上班的地方都犯法呀?” 周烨仍旧保持着微笑,没有说话,却也没离开,反倒站到了夏晓漫右侧,与她一同仰头望着十三楼外墙。 夏晓漫一心牵挂陈凡的情况,看到周烨有意纠缠自己,忍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但也不知这女人究竟有着什么魅力,竟然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时,教自己这么一个敢爱敢恨的人怎么也没法真的厌恶不起来。 就这样过了二十来分钟,明火终于全部扑灭,夏晓漫见数十名消防员都已经回来,当即跑了过去,焦急问道,“各位大哥,我是这间医院的实习医生,请问一下,十三楼有没有人受伤呀?” 离她最近的那名消防员望了望夏晓漫,迟疑了一会儿,随即笑道,“看来你这个实习医生工作没做到位呀,你们医院的十三楼整层都是太平间,放的都是死人,怎么会有人受伤呢?” “不!有的!有一位医生在上面!”夏晓漫摇头道。 “这……”那名消防员见夏晓漫神色坚定,不像是开玩笑,不禁也是有些担心起来,忍不住回头望向这次出车的领队,“老杨,这女医生说十三楼里有人。” 领队当即走了过来,皱眉问道:“这就怪了,消防联和你们医院管理处对接工作时可是你们自己说那层楼今晚没有人值夜的,医生你确定吗?” “是谁在上面?”夏晓漫正要点头,周烨忽然问道。 夏晓漫没想到这女人也跟了过来,忍不住朝她瞪了一眼,这时忽然眺见人群之外的马路对面竟然站着陈凡,心陡然一惊,当即推开周烨,迈开步伐就朝他奔去。 然而才刚刚跑出人群,陈凡已经不见所踪,当夏晓漫跑至原先陈凡所站之处时,周围空荡冷清,除了偶尔被夜风拂起的落叶,再无其他,与对面的医院广场,俨然如同两个不同的世界。 周烨这时也跟着跑了过来,沿着她的视线瞧去,思疑问道:“你是不是看见什么啦?” “不关你事!”夏晓漫横眉怒目,盯着周烨细而高挑的鼻子叫道,“你好烦啊!没看到我很不喜欢你吗!不要再跟着我了!” “夏小姐,你误会我啦,我是刚好路过这里,刚好见到你们医院发生火灾。”周烨耸了耸肩,坦然笑道,“然后见你急匆匆跑过来,作为一名警务人员,我有义务保护公民的人身安全。”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保护。”夏晓漫不以为然,抬起手指向别处,说完立即拦下一辆车,不等周烨再多说半句,人已经随车开出了百余米,留下周烨一人独自站在路牙上,微风拂面,撩起半截发梢,随意地遮挡在她的眼前。 车开出一段路程,夏晓漫又再次尝试拨通了陈凡的那个号码,可是里头仍旧还是冰冷的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这时忽然发现后座上坐着脸色煞白的林蔷蔷,不由得“啊”地一声叫了起来,手上一抖,手机已经掉落在车厢里。 这一尖叫吓得的士司机连忙刹车,问道:“怎么了靓女?” 夏晓漫眼神惊悚,余光一直向后瞄去,的士司机不由得也有些诧然,但往后看去时,后座上空空如也,不禁有些愤然,但见其因惊吓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又忍不住保持着沉默多瞄了几眼。 范虹终于熬夜看完电影,正要去睡时,接到了夏晓漫的电话。 “亲、亲爱的,你睡了吗?” “夏大美女有事来电,我怎么敢睡咯。” “小、小虹……我……”夏晓漫话讲一半,终于讲不下去,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范虹当即从床上跳起,急切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车上,小虹,宿舍关门了吗,我今晚想回去。” “肯定关门了呀!”范虹说着语气一转,声调顽皮,“但可关不住我范大圣,好啦,你来宿舍区南门那肯定能见到我,就这样,一会见!” 收了线,夏晓漫心头一暖,曾经多少次自己需要人陪的黑夜,范虹总是义无反顾,甚至好几次自己这个夜猫错过了门禁时间,也是范虹舍弃睡觉的时间,陪着自己压马路,手拉手等着翌日朝阳。 如果范虹是个男生,她一定会爱上范虹。 夏晓漫见到范虹时,范虹穿的是一条黑色七分裤,上身是暗紫色的一字肩薄衫,亚麻色的中短发加上一张唇若樱花的娇容,在她一米六八身材的衬托下,绝对算得上是个人气爆表的宅男女神。 “拿着,披上!” 范虹向夏晓漫甩来手中的披风,看着夏晓漫乖乖穿上,又继续说道:“是和那个男人闹矛盾了吗?” “男人?什么男人?”夏晓漫有些意外,范虹不可能知道蒋凯的事,而且自己与蒋凯都没有在一起,从何而言的闹矛盾? 范虹不以为然,努了努嘴,眼神指向夏晓漫所乘的那辆的士离开的方向:“就是刚才车上那男人呀,虽然挺帅,但一看就像个渣叔。” “什么啊,人家司机和我哪有什……”夏晓漫往范虹肩上轻轻一推,只道她拿自己寻开心而已,可是讲至一半,瞅见范虹眼神中的惊诧神色,不由得诧然叫道:“你、你说刚才那辆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一个男人?!” “是、是的……”范虹看到夏晓漫脸色刷地变得极为难看,顿时也后怕起来。 12.第12章 日记里的预言(1) 范虹吞了吞口水,咧嘴而笑,尴尬道:“漫漫,你是拿我寻开心的吧,还真别说,这回真是给你吓到啦!后座上一男一女两个大活人呢,你装的可真像!” “两、两个!?”夏晓漫坦然失色,“你说刚才后排座位上坐着两人?” 范虹白了一眼,有些不悦:“不要玩了啊,再玩我就真生气了哦,我这回认怂啦,而且男的我好像在哪见过呢。” 夏晓漫当即拿出手机,翻开与林蔷蔷唯一的合照,范虹看着屏幕,满脸诧然:“哎哟我去!以你的性子,竟然会留着与情敌的合照?!” 夏晓漫的心已经凉了半截,果然后座的女生就是林蔷蔷,只是没想到她一直跟着自己。 范虹见夏晓漫神色慌张,不像是开玩笑,忍不住还是追问道:“漫漫,你真的没看到后面那两人?” “范范,这位女护士已经不在了。”夏晓漫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说道,生怕把范虹吓疯,“今天下午,她坠楼身亡了。” “什、什么!”范虹还是被吓到,稍稍缓神,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夏晓漫的手,眼神中充满惶恐,颤抖说道:“说起坠楼……我想起来男、男的是谁了!” “谁?” “杨颂学长!” 范虹面如土色,她当时是南州医科大学校刊的小记者,像杨颂这种学弟学妹的榜样,对其本就有过采访,自然印象深刻,此时无需夏晓漫再多做强调,她自己也知道,这回是真的见鬼了! “不是说冤有头债有主吗?漫漫,你老实说,究竟怎么会被他们缠上的?”范虹一边起着鸡皮疙瘩,一边追问道。 夏晓漫摇头,把林蔷蔷坠楼的事和那天在十三楼里的所见所遇、以及蒋凯向自己提起过的“四十四宗离奇自杀案”大致说给了范虹。 范虹听完,脸色瞬间由青变白,又由白变青,还没等夏晓漫再多问半句,已经拉着她往医科大学南门旁边的七天连锁酒店奔去。 “干嘛带我来这种地方?”夏晓漫有些惊讶。 范虹倒吸一口凉气,有些发颤地反问道:“你觉得这个时间点了,学校附近还有哪里人气重点呀?我可不想通宵站在没有人走的路上。” 夏晓漫从范虹的神情中瞧出了恐惧,虽然她知道这些事情很渗人,但范虹向来胆子就比自己大许多,平日里只有她吓唬自己的份,此刻竟然这般悚然,确实有些异常。 “范范,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夏晓漫低声追问。 “什么都不知道。” 夏晓漫蹲到范虹面前,抬头望着抱着双膝的她,又低声说道:“还会有人死的……” “靠!别说了!”范虹大叫了一声,跳了起来,径直走向前台,从包里掏出身份证,又转头向夏晓漫说道:“身份证拿来!反正宿舍里大家都睡了,爬回去动静太大。” 二人开了一间单标,一同洗完澡后,对坐在床尾,室内所有的灯都被范虹打开,就连电视的音量也调得极大。 “赶紧睡觉,我看着你睡。”范虹指了指雪白的枕头,“等你醒了就轮到我睡。” “范范,你究竟知道什么不肯和我讲?” “有什么好讲?那个叫蒋凯的,不过是为了接近你,所以编个故事糊弄你罢了。” “他说的是真的,而且他的表妹……” “屁话!一看就是撩妹的套路,而且还是讲鬼故事这种低级幼稚的套路!” 夏晓漫不以为然,有些失望:“范范,你从来都没有这么不讲理过,明明就连你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所以才会有刚才那种表现。” “夏晓漫你够了!” 范虹忽然吼了一声,那是认识五年来,她第一次吼她。夏晓漫有点被吓到,依着川渝姑娘的本性,原本是想要吼回去的,但不经意间瞄到范虹的眼神里浮现一丝绝望,不禁有些意外。 “你是不是不打算睡了?”范虹沉默半晌,忽然说道。 夏晓漫点头。 “打电话给你那个初中同学,让他过来。” “干、干什么?让他来这里?”夏晓漫眼神诧异地看着范虹。 范虹抬起头,望着夏晓漫良久,才回应道:“我的护照,签发日期,九月十四日。” 蒋凯才进房间,扑鼻而来的是少女沐浴后的清淡体香,作为正常的男人,此时此刻与两女共处一室,多少都会有些心猿意马,但空气中掺杂着的浓郁的恐惧气息,令他根本没有精力去想其它事情。 “你也别太敏感了,办证处天天有人去,护照天天有人签发,不一定下一位就选在十四号的。”蒋凯微微笑道。 “呵,昨天十一号不就死了人么!”范虹冷笑回应,眼神中尽是绝望,“包括你妹,七月二日也死了,对了,还有你妹调查的那宗跳楼案,七月一日,不也死人了……” 蒋凯自然知道这些是夏晓漫与她说的,但是范虹为何如此执着于日期? “如果死亡事件真的已经被安排好,那下一个日期就是十四号……哦,不对,应该是说今天十二号过后的下一个就是十四号。”范虹又微微摇头,叹了一声,语气里尽是无奈。 “你的意思是说今天还会发生一起离奇死亡事件?”夏晓漫当即跳起来,神色惊恐。 范虹看了夏晓漫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眼神中已经给回了答复。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是不是……你也发现了什么?”蒋凯不由得有些发慌,看着范虹的神情,一点也不像是在信口开河。 范虹伸手提了提衣肩,颤抖着从包里取出一包香烟,点上,狠狠地抽了一口,终于雪白的肌肤上鸡皮疙瘩渐渐褪去,才继续说道:“不是我发现了什么,是日记,那本日记里记载的时间就是这样。” “日记?!”夏晓漫和蒋凯几乎是异口同声。 范虹点头,眼神呆滞地看着空气里的烟圈,嘴角微微上扬,似是不屑,又像苦笑:“或许我根本就不该好奇去翻开它,如果死亡真的已经被安排好,谁又希望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呢?那种等待的感觉……呵……” 13.第13章 日记里的预言(2) 后半夜的风总是一阵忽起、一阵忽落,窗前的风铃呓呓作响,原本令人极为放松而起到安眠作用的叮铃声,此刻对于夏晓漫和蒋凯而言,就像是婴儿在轻声地哭啼,声声入耳,直教他们头皮发麻。 “范范,那本日记的事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呵呵,因为我只当那是那个精神病女人的胡说八道!”范虹微颤着吐出烟圈,歇斯底里喊道,清凉的薄荷味让她身上不禁又是一阵痉挛。 蒋凯正想追问,忽然被夏晓漫拦了下来,她太清楚,范虹口中所讲的“精神病女人”就是范虹自己的亲生母亲。 大二那年的某天深夜,正在熟睡中的夏晓漫忽然被范虹一阵嚎哭吓醒,后来才知是她的烂赌鬼老爸在澳门欠下一笔巨款,无力偿还而被打成植物人,范虹的母亲经受不住打击导致精神失常,竟然抱着她父亲和弟弟三人从二十楼跳了下来。 “那天我回去整理他们的遗物时,看见了这本日记,虽然只粗略看了一些,但因为梦境描述得太真实,所以印象特别深刻,只是在我看来,写的如何真实,那不过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的瞎扯淡!” 范虹苦笑一番,眼泪止不住从眼角中滑出,“直至现在我都无法原谅她,她拉着那赌鬼去死是她的事,为什么要拉上弟弟?!” 夏晓漫坐到范虹身旁,伸手轻抚在她背上,她知道,范虹对于那个才上当时才上初一的弟弟,是极度的疼爱。 “呵,够讽刺吧,这个疯女人带走了我的弟弟,如今又预言了她女儿的死亡日子,哈哈哈!她是我亲妈呀!我亲妈呀!她害死我弟还不够!还要想我死!”范虹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捶胸顿足。 “这不怪你妈,也许她也是被安排好的知情者而已。”蒋凯从范虹指间取下烟头,熄灭在床头的烟灰缸里,又摇头说道:“也许她只是想给你留下提示呢?”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这么说。”范虹冲着蒋凯吼了一句,语气之怨愤,连夏晓漫也吓了一跳。 范虹看着呆杵在一旁的夏晓漫,重新点了一支烟,抽上几口,又无奈摇头,带着哀求的神色苦笑道,“漫漫,如果十四号我真的会死,你一定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啊?”夏晓漫显然没料到范虹会突然这样说,惊顿了数秒,才不安问道:“为什么这么说?范范,没事的啦,每天签发护照的这么多人,即使真的指定了九月十四日,也不一定是你呀。” 范虹轻轻摇头,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也许真的是我,漫漫,和我回去一趟,好不好?就现在!” “现在?!”夏晓漫有些意外,“回宿舍吗?” “不是,是回我家,她的日记,我还留在家里,当时因为我觉得我妈疯了,写的都是胡说八道,所以没有看完。” 三人到范虹的家里时,已经是五点过半,微亮的天光令人神清气爽,充满希望。 可是奇怪,当夏晓漫跨入范虹家里的那一刻起,一种压抑感就挥之不去,总觉得似乎一口气憋在胸口,就连呼吸都无法尽致淋漓。 “你一直都没有回来住过?” 蒋凯望了一眼破裂的窗户,想必这就是当时范虹母亲抱着她父亲和弟弟跳楼的缺口。 范虹点头,径直走去房间之中,取出一本书皮已经落满灰层的笔记本,才无奈摇头,“那天以后,回来收拾好行李我就没再回来过了,假期里也宁愿留在学校,这里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再值得回来。” 夏晓漫一直紧跟着蒋凯,这时瞄到书柜顶上放着一个洋娃娃,与范虹在学校里的一模一样,只是在光线晦暗的角落里,凸起的嘴唇挡下的阴影如同在咧嘴发笑,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忍不住“啊”地叫出声来。 范虹朝着夏晓漫视线所指瞧去,恍然大悟,微微苦笑:“那是我弟的,和我那个是一样的呢,还是他五年级那会我买给他的生日礼物。”说着将日记交给蒋凯,自己搬来椅子,爬上去把粘满蛛丝的娃娃抱了下来。 蒋凯翻开日记封面,蓦然倒吸一口凉气,第一页上,虽然范虹的母亲用着红水笔又划又写,但却不难看出,这一页上原本歪歪扭扭写了一行“我看到了你的死亡”八个大字后,因为某些原因,才接着胡乱划去,好以此掩盖这几个字。 再翻开下一页,里边如此写到: 【今天好奇怪,我突然就被阿虹喊醒了,可是我醒来才发现,阿虹不在家,对了,今天是周三,她在学校,那是谁喊我的呢?赌鬼也不在家,八成又去赌了吧。 可是谁喊我的呢?难道是那个男人?哦不,他不是已经死了吗?纵身一跃,身体砸在了高压电线上,瞬间烧焦成两块肉团。 可是为什么他的头还会转动,还会和我笑,还会和我讲话。 “我不想死的,救我。” 他这样和我说,好可笑,死人会说话的吗?等阿虹回来,我一定要告诉她,估计她会说我神经病吧,阿虹是医学院的学生,在她眼里,没有什么科学不能解释的吧,如果有,那就是幻觉。肯定还会觉得我就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神经病人。 对了,那个人交给我的东西去哪了?一支钢笔,去哪了? 我现在真的无法想起来,他好像说那支钢笔是他最重要的人送的吧,等等,我想起来,他说这支钢笔太重要,所以要藏在心里,于是我把钢笔插在他的心脏里了。 嗯,对,他还让我记住,他们的纪念日,三月二十七日。可是今天是五月十二日呀。】 蒋凯看完,冷汗已经直冒,三月二十七日,去年的三月二十七日,正是四十四起离奇死亡案件的第一起,而死者正是从高楼坠下,高压电瞬间将其身体烧焦并撕裂成两截,而其中上半截的心脏里,法医确实发现了一根嵌进去的钢笔。 14.第14章 日记里的预言(3) 日记的落款时间是四年前的五月十二日,蒋凯难以置信,这比去年第一起离奇死亡案发生的时间还早三年,难道范虹的母亲真的有预知的能力? 再翻下一篇,日记中如此写道: 【又有人死了!可我为何这么希望这些是真实的?我是多希望,死的是那个赌鬼,阿虹不愿回家是因为他,阿奇的不开心是因为他,我身上的淤伤……也是因为他。 就应该是他,去拾起那残缺的镜片,往自己脖颈划去,让血流出,让血填满卫生间里瓷砖的沟壑,让后来者践踏在他那腐臭得令人作呕的毒血上!那日历上的日子,就该是他的忌日,每年的四月十日,就该让他灵魂再被撕裂一次!】 夏晓漫看完,忍不住又望向蒋凯,语气悼慑:“四月十日?你曾讲过第二起离奇死亡就发生在这一天的,那死者的……” “一模一样,当时警方的现场照片里,那名死者就躺在浴盆外,满地是血。”蒋凯没等夏晓漫说完,已经知道她想问什么,边说着边颤抖翻开下一页,日记中又是如此写道: 【今天是四月十日了,可他没死!为什么!他看到我的日记了,说我咒他,说最毒妇人心,呵呵!我就是想他死,就像梦里的那个该死的恶魔一样,被人斩断十指,被人削去半张脸皮,让老鼠啃食他的血肉,让蛆虫遍布他的尸体!让生命永远停在四月十六日!】 蒋凯越看心里越觉发森,范虹母亲所描述的这个梦境,与去年四月十六日那起离奇死亡如出一辙。 死者就是一头扎入转动中的风扇里,被扇叶削去了半张面孔和十根手指,只是现场找不到任何他杀痕迹,而且因为死者血液中酒精过量,所以警方最终的结案陈词里只是仅仅将此案归为意外。 范虹这时冷冷笑道,“她就是一个疯女人,她盼望着那个赌鬼死都要盼望疯了,我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活在这种家庭?” 夏晓漫不经意间望见范虹悄然湿润的眼眶,心中也是难受,虽然自己一直活在单亲家庭中,但好在从小就有外婆外公和母亲的关怀疼爱,而范虹却原本一个和谐欢乐的双亲家庭,却因为她父亲的烂赌而落得如此。 “也许没他我会更幸福。”范虹又叹了一声,无奈摇头,“如果我嫁给这样一个人,我也会疯吧,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抱着我弟一起去死?我弟的人生明明还很长的!” “范虹,你母亲自杀那天你在哪里?”蒋凯忽然的提问令夏晓漫也觉得有些诧然。 范虹踌躇片刻,皱眉道:“我在学校,怎么,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可能你妈不是自杀呢……我是说可能……” “怎么可能!”范虹倒吸一口凉气,抱着双臂有些哆嗦。 蒋凯稍稍靠近窗前,借着室外的微光掰开第三篇日记的封线口,疑惑道:“你们看这里明显是被人撕掉了一页。” 范虹凑近一瞧,果然如此,不禁诧异反问道:“当时我没有注意耶,难道是她自己撕掉的?” “还不知道,你们有谁有铅笔么?”蒋凯摇头,望向夏晓漫,“你们瞧,日记的笔迹每笔每划都写得极重,也许可以把内容复刻出来。” 范虹从家中找来铅笔,蒋凯半蹲地上,从日记最末撕下一张空白页,盖在第四篇日记之前,轻推着笔尖临摹着,不出他所料,其中内容果然被渐渐复刻在那张空白纸上。 内容如此写道: 【今天送阿奇到学校时,阿奇说他想姐姐了,我告诉他姐姐在上课,周日才有空回来和他玩,可他不信,还说姐姐明明就在家里,为什么要躲着他。 我有点害怕,我不知道阿奇是不是因为长期心理抑郁得了病,这段时间里,家里除了我和阿奇,就是偶尔回来拿钱去赌的该死的他,怎么还有其他人? 哦,不对,还有阿奇的洋娃娃。 我问阿奇在哪看到姐姐,他说姐姐每晚等他睡了才悄悄去洗澡,就是不想见他,还反问我是不是又惹姐姐不开心了…… 被他说着,我都觉得是不是阿虹真的在家,只是生我们的气,生那赌鬼的气,所以躲着不见我们…… 但不会的呀,阿虹这么疼爱阿奇,没理由躲着他的。 此刻最让我担心的,是阿奇真的出现心理病了,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与阿虹讲,现在我自己在家,我就坐在卫生间里,整个家里空荡荡的,客厅里除了阿奇的洋娃娃还坐在沙发上,那就没有其他人了? 阿虹你在吗?我倒想你在,你若真的一直没回来过,那阿奇就是真的生病了,可你若真的回来过,你就这么狠心不见我们吗? 怎么办?】 三人看完,皆是不由自主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几乎同时望向刚才放到沙发上的那个洋娃娃,那玩偶就像在盯着他们似的,无论哪个角度看去,玩偶的眼神所指似乎也在紧跟着他们而移动。 “或许那段时间里,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夏晓漫也不知为何会突然说出这句话,但很明显的,她也被自己这句话吓到,才说完,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范虹望向夏晓漫,眼神中有些乔怯,双唇微颤了许久,终于憋出一句话来:“夏晓漫你神经病吧!” 咔、擦—— 就在他们三人相望沉默之时,门外的异响瞬间把他们的每一根神经揪紧,蒋凯当即压低声问道:“范虹,你家还有哪个亲戚会来?” “我家已、已经没有亲戚了。”范虹此刻心惊肉跳,再看夏晓漫,她也好不到哪去,两人脸上已经挂满惊悚,眼神直直地盯着门口。 蒋凯冲她俩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不要出声,果然才安静下来,门口又响起之前那阵怪声,只是这回听着,极像有谁将钥匙插入锁中的声音。 “难道是有贼?”夏晓漫低声问道,看了看蒋凯,又看了看范虹。蒋凯摇头,蹑手蹑脚潜至门后,打算着从猫眼中向外瞧去,不想眼睛才凑近门镜,差点没被从另一头也瞪着的血眼吓得跳起来。 15.第15章 日记里的预言(4) 那一瞬间,蒋凯只觉得周身的皮肤在发麻、揪紧,似乎被一双无形的手勒着,一直拉到发际上,浓密的黑发里,汗水已经止不住地渗满整块头皮。 蒋凯的反应令夏晓漫和范虹感到不安,还未等她们说话,他已经以最快、最轻的动作将门拉开,可门外空空荡荡,根本就没有东西。 “蒋凯,你看到什么了?” “没……没什么。” 蒋凯又往楼道里瞧了一会,看不出有人经过或者停留的痕迹,再看门锁,完好无损,同样没有丝毫被人撬动过的划痕。 重新关上门,蒋凯冲着夏晓漫和范虹微微一笑,才想重新翻开日记,忽然门外又再次传来一阵骚动。 三人的神经再次绷紧,蒋凯就站在门后,这回听得极其清楚,那声音根本就是从门上发出,像是有谁在外头用指甲刨划着门板。 沙、沙、沙沙、沙沙沙…… 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范虹终于忍不住,抱着脑袋向着门口吼了一声,“够了!你到底是谁!想干嘛!” 她这声喊出,着实把夏晓漫和蒋凯都吓一跳,却话音落时,门外的骚动果然停了下来。 三人面面相觑,刚想稍稍松下一口气,忽然门板上“嘭”地一声响起,被人从外头狠狠踹了一脚,那个力道,绝非是个女人所为。 蒋凯本能地用身体顶在门上,眼睛再次往门镜里瞧去,虽然心里已经略有准备,但还是被吓得一阵痉挛。 他又看到了,那只渗着血的红眼。 眼神怨毒、犀利、愤怒…… 蒋凯这回没有犹豫,当下门把一拉,大喊着将门推了出去,可楼道之内,除了偶尔刮进来的风声呼呼作响,一切仍如之前,毫无有人来过的痕迹。 “我靠!要是被我知道谁在恶作剧,我非扒了他的皮!” 蒋凯骂了一声,心里却不由自主希望这确实是哪家的熊孩子在恶作剧而已。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范虹心有余悸地望向蒋凯,又瞧回夏晓漫,神情沮丧且无奈地摇了摇头:“报停了电表水表后,这三年里我都没有回来过,曾经想回来的,但刚才发生的这些,证明了我一直没回来是对的。” 临走之前,蒋凯心有不甘,从门外将眼睛凑上门镜往里瞧去,只见一片模糊,根本看不到室内的陈设。 “蒋凯你在干嘛呢,走不走?电梯来了……” 夏晓漫挽着范虹走到电梯前,朝着还趴在门上的蒋凯喊了一声。 “嗯哼。” 蒋凯点头,准备离开时,忽然感到脖颈背后一阵湿凉,像是谁站在自己后面呼着气,且还凑得极近,当即回身看去,走廊上却空空如也,一望见底。 时间终于撑到上午八点,对于侧夜未眠不休还神经时刻绷紧的夏晓漫一行人而言,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最……最后这一篇好奇怪……”上班族进进出出的麦当劳里,蒋凯抱着范虹母亲的那本日记,眼神发直。 夏晓漫与范虹正相互依靠在沙发上休息,听到蒋凯自言自语,同时凑了过去。 蒋凯笔尖指着另张白纸上密密麻麻写着的一串数字,轻声皱眉,“你们休息的时候我把日记全看完了,从第一篇日记到最后一篇日记,时间跨越了将近四个月,这是最后一篇,你们看。” 范虹将日记推给夏晓漫,神情有些不自然地摇了摇头,“我看过了,漫漫你看吧。” 最后一篇日记里内容如此写着: 【今天又做那种梦了,仔细一算,这种状态已经持续有四个月,医生说是我压力太大所以从梦中看着别人死去而得到一种满足、一种宣泄。 可是我知,不是这样的。 这种梦让我醒来之后并未觉得有任何的放松,这次梦中那姑娘,让我太感到亲密,好像我们已经认识了好久…… 她为什么要自杀呢,她说今天是九月十四日,她说他再也不会来了…… 任凭我是怎样告诉她今天才是九月初而已,她就是不愿意相信,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她究竟是谁?这些梦里的人究竟是谁? 他们为什么会死?一定不是医生说的那样,一定不是,他们一定不是梦境,也许他们需要帮助呢? 我开始有些恨时间,它让每个人都以它为单位的去记住一些事,可荒唐的,是时间在每年、每月、每天都会反复,却那被标记住的人和事,永远不会再回来。 也许没有“时间”这种东西,那姑娘就不会上吊吧? 也许时间就是最大的骗子,相信了时间,就是相信了死亡。 累了,这种梦以后也不想再有了……】 夏晓漫看完日记,眼神渐渐呆滞起来,盯着落款日期上的三年前九月三日,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记得范虹的母亲是三年前的九月四日自杀,这么说来,这篇日记就是她死前一天留下的最后一封书信。 “我曾经以为这不过就是她一封遗书罢了,只当她是因为受不住梦境的折磨想不开,可是好讽刺,她留下的遗书竟然暗示着我可能会死的日子。”范虹耸了耸肩,从烟盒中取来一支烟,想起是在麦当劳内,又苦笑的放了回去。 “这一篇相比之前的有点奇怪……” 蒋凯说着,把视线转至日记上,拇指轻轻抚摸着下巴的胡须,继续说道:“前面的日记里,都透露着你母亲对你父亲的不满和怨恨,好像巴不得他死似的……” 说到这里,蒋凯又抬头望向范虹,见她并不介意,才接着说道:“但这篇日记里她根本就没有提及你父亲,更多的是在感怀……你们发现没有,字里行间都不难看出她似乎发现了这些梦境有蹊跷之处。” “你……是说她、我妈她……知道了那些梦后来都会成为现实?!” 蒋凯微微点头:“甚至我怀疑……”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神情中浮起些许犹豫。 “怀疑什么?”夏晓漫和范虹几乎异口同声追问。 “范虹你妈的死,很可能与这些离奇死亡案有关!”蒋凯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说道。 16.第16章 晴天娃娃(1) 范虹目不转睛地看着蒋凯,看得他颇感不自在。 “当、当然……我也只是猜测的。”蒋凯耸肩,视线转向夏晓漫,有些尴尬。 “你说的不无道理。”范虹摇头,愁眉紧锁地轻叹一声,“也许她早已得知这一切梦境都会应验,甚至知道我也逃不掉的,所以才会如此绝望吧……” 她话音落下,三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时间一点一点从钟面上滑过,夏晓漫几次想要开口打破这片死寂,但每次抬头,看见范虹脸上的忧绪和蒋凯眼神中的迷惘,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说些什么。 “总之你也别想太多啦,不管怎么说……” 蒋凯这时忽然开口,目光中流动着坚定,继续说道:“你妈的日记里倒数第二篇不是还写着九月十二日会有一起死亡事件么,只要今天没有应验,说明这个日记里的预言也并不是全都准的。” “对呀!” 夏晓漫眼神中燃起一线希望,抓在范虹手背上,“你妈日记里写今天有个人会跳河自尽,所以只要今天没有收到任何一件这样的新闻,那后天十四号的也就不一定准呢,而且这几天我都陪着你,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 虽然范虹神情中还是掺杂着害怕和不安,但欣喜的情绪来得太不经意,终究还是隐隐浮现在眉梢,“你真的这段时间都会陪着我吗?” “傻瓜,你是我的范范呐,我不陪着你还能陪着谁。”夏晓漫微微一笑,虽然也在担心那个陈凡究竟去了哪,为何莫名其妙地躲着自己,但范虹对于她而言,更为重要。 午后,阳光明媚,灿烂得几乎可以扫清所有人心中的阴霾。 唯独蒋凯,仍旧眉头紧锁,默然地跟在夏晓漫和范虹身后。 他还是想不明白,范虹的母亲为何会有这样的梦境,为何后来会无缘无故抱着抱着自己的儿子和丈夫跳楼,又为何最后一封日记里写下了“相信了时间,就是相信了死亡”这样的一句话。 究竟这其中都在暗示着什么? 为什么线索到这里,就好像全部断开了? 为什么…… 蒋凯忽然一阵晕眩,耳旁只隐隐听见夏晓漫和范虹的惊讶声,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你终于醒啦!” 蒋凯才睁眼,就看见夏晓漫一脸焦急的模样,他轻轻笑了笑,想坐起,又实在提不上力气去撑动双手。 “我好像是中暑了吧?”蒋凯这时才发现自己躺在夏晓漫的大腿上,范虹半蹲在左侧。 “看起来像。”夏晓漫说着眉头一皱,继续说道:“吓死我们俩了,还以为……” 蒋凯渐渐喘上气,有了些力气,再借着夏晓漫和范虹搀扶,终于坐直了身体,不以为然笑道:“还以为什么,我护照上的签发日期可不是今天呢。” “别乱说了,没事就好,幸亏你只昏迷了几分钟,要不漫漫和我就喊救护车啦。” “只昏迷了几分钟?” 蒋凯有些意外,刚才迷糊中似乎看到眼前朦朦胧胧,尽是许多白影飘过,可是想跟上去看个究竟时,手脚却完全不停使唤,整个过程漫长得就像过了好几个小时。 “怎么……昏迷几分钟还嫌少吗?”夏晓漫白了一眼,随即又略带同情地看着蒋凯,继续说道“我和范范准备回寝室一趟,少说也得磨蹭个把小时咯,但是女生寝室你去不了,你就在校园里等我们吧。” “没问题,我去网吧,你们下来后电话我。” 夏晓漫瞧了蒋凯一眼,目光鄙夷,“这么大个人了还打游戏?” “要你管呢。”蒋凯不以为然,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夏晓漫递来一张学生卡,嘚瑟笑道:“我们学校图书馆的网速比外面的网吧快多了,里面有钱,你直接刷就好,就当是谢谢你等我们咯!” 蒋凯接过夏晓漫的学生卡,嘴角微微一弯:“嗯哼,这个贿赂得好,就是你们上去呆个三四小时我都不会催你们的哈。” 范虹望着蒋凯扬手而去的背影,笑道:“你俩这狗粮喂得我满嘴都是酸呐!” “哟呵,你这个没良心的就知道挖苦我,他可不是我喜欢的那款。”夏晓漫不以为然,但见范虹至少面容中有了笑容,自己也是开心不少。 “知道知道,你就喜欢那种耍得了帅、扮得了深沉,还卖得了萌的。”范虹戏谑道,“最好还能抱着吉他唱一首《贝加尔湖畔》的最好啦。” “让你还说!”夏晓漫吐了吐舌头,抬手往范虹的小蛮腰上狠狠掐去。 范虹躲闪不及,呀地呻叫一声,便转身向着寝室方向而跑,一时间,操场上阵阵青春少女嬉戏追逐的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伴着午后正好的艳阳,一切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和安详。 回到寝室时,两人都已经香汗淋漓,范虹看着夏晓漫,夏晓漫也看着范虹,沉默地对视了数秒,又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好久没这样跑了。” “你是属兔子的呐,跑这么快。” “明明是你属乌龟的好不好……” 夏晓漫和范虹躺在床上,看着上铺的床板,上面用油笔夸张地写着自己名字,那是当年范虹写的,用范虹的话说,就是她的名字太拗口,老是忘记,索性写在床板上,睡前都能看到,就能记住了。 “他的生日又要到了。” “谁?” “不说,你猜。”夏晓漫侧脸,望向身边的范虹。 范虹一脸得意,高举着手指在半空划着,先凌空画了个圆,又在下面画了个三角形,笑嘻嘻道:“晴天娃娃!” “我靠!” 夏晓漫扑哧笑出声来,左手撑住脑袋,侧卧向范虹,满脸的嫌弃:“这外号起的也太没品位了,我怎么会认识你呀。” “没办法咯,某人只听是人家的生日就买个手工娃娃送过去,连名字都不问,这么傻的人如果不认识我,早被坏人卖掉了。” “我靠你啊,又挖苦我!” 夏晓漫努嘴翻眼,范虹望着她娇嗔模样,咯咯而笑,嘴上一边喊着“来呀来呀”,一边佯装往她身上趴去。 “等等……我手机好像在震动。”夏晓漫伸手从裤兜里拔出手机,然而眼睛才往屏幕上瞅去,原本因为嬉戏打闹而羞红的双颊唰地变得青白一片。 号码虽然未被标记,但她如何会不记得,这正是陈凡联系她后,自己却一直打不通的那个电话…… 17.第17章 晴天娃娃(2) 就在夏晓漫准备接听之时,震动戛然而止,电话已经挂断。 她来不及多想,当即从床上跳起,指尖一触,拨了回去。 果然,这一次听筒里传来的不再是那冰冷的、她听得快要长茧的语音提示,在嘟了四声之后,对方终于接了电话。 “陈……陈医生,是你吗?”电话终于接通,夏晓漫难免有些小激动,连语气也不自觉的带着略微抖音。 对方没有应答。 就在夏晓漫准备再次说话之时,忽然听筒里有了回应,“陈……陈医生,是你吗?” 夏晓漫身体猛然一震,随即浮起一块块鸡皮疙瘩,里头传过来的回应,根本不能算是回应,那根本就是自己的声音,是回声! “陈医生,是你吗?你在哪儿?”夏晓漫心有不甘,又尝试问了一句。 差不多过了同样的时间,里头又传回了与自己的声线一致、语气一致的回音:“陈医生,是你吗?你在哪儿?” 范虹站在旁边,看着夏晓漫神情渐变,忍不住轻声向她问了一句:“是谁呀?”手机里头,果然也传来一句音调声色完全相同的“是谁呀”。 她只觉得,就像是面朝着一口深井,无论说什么,得到的反馈只有自己的回音。 夏晓漫将听筒调成外放,正打算录音之时,忽然喇叭里发出一阵嘶吼,竟然是陈凡那沙哑且极具辨识度的声线,“我、我们真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她陡然一惊,本能挂了电话,然而当战战兢兢望向范虹时,她却如同无事人一样,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 “漫漫,你干嘛才开外放就把电话挂了?” “我、我……被吓到了……” “我晕,只是没人说话而已,就把你给吓到啦?” 夏晓漫有些愕然,刚才陈凡的那声嘶吼如此撕心裂肺,难道范虹没有听见? “听你的称呼是‘陈医生’呢,你医院的同事还是上司咧?”范虹好奇追问道。 “都算吧……”夏晓漫心思不在这,大概地回道,稍稍平定了情绪,再次向陈凡的号码回拨过去,只是这次无论她尝试了几遍,听筒里传来的,依旧又是那句“该用户不在服务区内”的冰冷提示。 南方的九月初秋,不凉,稍热,夏晓漫在窗前看着校园里人来人往,虽然满目的熙熙融融,但内心仍是颇感荒凉和空洞。 “漫漫,一起洗澡去。”范虹忽然拉起她的手。 夏晓漫有点吃惊,望着范虹。 范虹努嘴:“哈,你不会是害羞吧?” 夏晓漫从范虹的眼神中看见害怕,知她此刻其实是不敢一个人独处,于是莞尔而笑,只说了句“谁怕你看呀!”没有拒绝。 浴室里水雾缭绕,范虹给夏晓漫搓着背,忽然戏谑笑道:“你身材真好,我是女的看了都要流口水咯。” “去你的,又不是第一次看。” 夏晓漫扭头将水朝着范虹脸上甩去,目光无意间瞥向身侧的镜面,忽然发现自己和范虹的左侧,竟然站着一人,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当即呀地一声回头看去,可反向处除了挂在墙上的蓬头,就只有倒映在瓷砖里自己修长的身影而已。 范虹被她的举动吓一跳,连忙停下动作,惊讶问道:“是我动作太快搓疼你了吗?” 夏晓漫惊魂未定,一时没法搭话,只能略微摇头,急促的呼吸撑动着雪白性感的胸脯,画面虽是撩人心扉,但范虹此刻却无心欣赏。 那张满是狰狞诡笑的脸,在水雾朦胧中,又渐渐浮现在夏晓漫脖颈后侧,范虹这次看得确切,与那饱含着怨毒的双眸,几乎形成对视。 夏晓漫从范虹的神情中看出悚惧,登时大叫着抓起毛巾往后狠狠甩去,只听得“啪”地一声,毛巾打在墙上,溅出无数水珠扑到了她和范虹的脸上。 “可、可能只是幻觉啦!”范虹努力着让自己面容不再抽搐,强颜欢笑。 “嗯对,这里面待太久,缺氧吧。”夏晓漫附和道,她们俩心里都清楚,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根本不像是幻觉,但也只有这么说,或者才能彼此安慰彼此。 两人匆匆冲去身上的泡沫,还没完全将身体擦干,就裹着浴巾仓促地出了浴室。 “你打个电话给他吧。”范虹视线指向躺在床上的手机。 “嗯。” 夏晓漫拨通蒋凯的电话,才响两声,听筒里便传来了他的声音。 “你们下楼了?” “没……没有,你在哪里?” “在你们学校的图书馆啊,怎么了?”蒋凯听出夏晓漫语气有些颤抖,皱眉反问。 “蒋凯,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放心好咯。” “嗯,其实我们也差不多好了。” “那我现在过去。” 收线之后,夏晓漫还是想不通,在浴室里为何会看到蒋凯,而且不仅是自己,就连范虹也看见了,说明这不可能是幻觉。 更让她想不通的,是为何那张脸是如此狰狞可怖。 两人换好衣服出了寝室大楼,又在约定的地点等了估摸二十来分钟,仍旧不见蒋凯。 “图书馆离这里不过十分钟路程,从挂了电话到现在都快一小时啦,他该不会是走迷路了吧?”范虹看着夏晓漫,深表困惑。 夏晓漫摇头,正准备拨通蒋凯电话时,忽然眺见不远处有个颇为熟悉的身影朝着自己走来,定睛一看,来人竟然是刑侦队的副队周烨,当即冲着她的身影白了一眼,把手机重新插回后兜。 周烨走近,扬手笑道:“嗨,夏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呢。”语气中丝毫没有意外,似乎这次见面是在她意料之中一般。 “你们工作很闲的吗,怎么有空到我们学校来逛了。”夏晓漫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若不是要在这等那该死的蒋凯,依她的性子,早拉着范虹头也不回地走人。 “早就听说南医的校园布局错落有致、独具匠心,今天过来做事,顺道一逛,果然是处处有风景呢。” “哦,那你继续逛吧。” “有句话说‘人至美景处驻足’,现在我面前的是美人美景,那还需要去哪逛呀。”周烨丝毫没有因为夏晓漫的冷漠而觉得尴尬和不自在,反倒兀自笑盈盈说着,“对啦,夏小姐你朋友呢?” “什么朋友?”夏晓漫被周烨这一问问得有些吃惊,向身边的范虹瞧了一眼。 周烨咯咯笑道:“我说的不是这位美女啦……”说到这里,语气忽然一转,眼神犀利而又坚定地看着夏晓漫,“是蒋凯!” 18.第18章 晴天娃娃(3) 敢情这女人此次来这儿是冲蒋凯而来?!夏晓漫暗暗诧疑。 但她又是从何得知蒋凯在南州医科大学的? “不知道你说什么,谁是蒋凯?”夏晓漫不以为然,她不是傻子,看周烨的神情,显然这番来肯定不是找蒋凯叙旧送礼侃大山,所以蒋凯会失约,自然也是因为此人了。 周烨似乎已经意料她会这么说,微微一笑,指着她后兜提醒道:“手机放后面可不怎么安全哦,现在的扒手比较容易盯上像夏小姐你这样的单身女性。” “我喜欢,不用你管。”夏晓漫自然知道周烨是在暗示着她知道自己与蒋凯有联系,索性拉起范虹,往南医东大门走去。 “嗨,对了……” 周烨忽然叫住夏晓漫,脸上严肃起来:“一个小时前,警方的网络遭到黑客攻击,反黑小组经过跟踪发现这个ip来自于南州医科大学的图书馆,夏小姐,我们都是成年人,若是做错了事,到头来还得自己为自己负责的呢。” 夏晓漫微微一怔,恍然大悟,必然是这个蒋凯潜入警方的网络里,被刑侦队的人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里,他们只要去图书馆调取录像和记录,就能轻而易举知道蒋凯用的是自己那张学生卡。 可周烨既然知道自己与蒋凯有着联系,为何不步步紧逼,让着自己交出联系方式、或者强行夺去手机?现在这种轻声柔气的,不太符合连协议都要逼着人签的刑侦队做事的风格吧,除非周烨自己有着其他目的。 “谢谢提醒,我的事不劳你操心。”夏晓漫只能抛下这么一句,然后拉着范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周烨的视线。 出了南州医科大学,夏晓漫回身搜望,确定周烨并没有跟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漫漫,你这初中同学是干嘛的?” “鬼知道他想干嘛,特么的尽给老娘添乱。”夏晓漫咬牙切齿,拿起手机正准备给蒋凯电话,他已经先拨了过来。 “说,你干嘛去了?” “我没干嘛呀。”蒋凯语气平缓,倒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没干嘛你躲毛线呀?”夏晓漫听他语气不紧不慢,登时气炸,“你用老娘学生卡上的机还去黑警方的网络,我靠,你当那些人是傻子啊!人家会查的,我若毕不了业你就给老娘等着!” “哈,你的卡我一直放在口袋里。”电话里传来蒋凯的笑声,“傻瓜,你们学校的网络安全管理系统这么菜,我想联网还需要刷卡呀。” “你……”夏晓漫见蒋凯竟然说自己傻,顿时气得急跳脚,若不是范虹一旁劝阻,她早已将电话挂掉,联系直接拉黑。 “我啊本来是准备去找你们的,可才到门口,就看到那女人带了几个人过来,于是就从图书馆管理处的窗口爬出来啦,为了避开他们,所以耽误了点时间,不好意思咯。” “他们为什么在找你?” “可能我帅。” “说。”夏晓漫拉长着声线,冷冷回了一个字。 “因为这段时间我黑进他们网站不少次了嘛,那些离奇死亡案的资料,其实都是我自己去挖出来的。”蒋凯原本轻佻的语气,说到这儿忽然一沉,低声道:“对了,范虹还在不在你身边?” “嗯?怎……怎么了?”夏晓漫有些诧异,但听蒋凯声音严肃,似乎不想范虹知道被提及,所以没向她看去。 听筒里传来蒋凯一阵深呼吸,过了一会儿,他才一字一句说道:“这件事最好别让范虹知道……就在刚才我黑入警方的内网时,看到了一份今天才更新的档案,今天确实发生了一宗离奇死亡案……” 夏晓漫听到“离奇死亡案”五个字时,整个人顿然僵在了原地,只听得蒋凯在那头继续说道:“死者你可能认识,就是你实习医院的医生,叫陈凡。” 夏晓漫心跳猛然加快,虽然因为一直联系不上陈凡而早已觉得事态严重,但心底还是存着侥幸,此时噩耗真正降临,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做好接受这个结果的任何准备。 “那你……你、现在在哪儿?”夏晓漫语气中忽然多了些许无助。 蒋凯沉默数秒,语气略带自责:“周烨这会肯定让人跟着你,就等着我自个送上门然后随便找个借口我把送进精神病院……晓漫,对不起,我暂时还不能出现。” 夏晓漫忽然有点恨电话那头的这个男人,虽然不是他开启了自己这条恐惧之路,但至少是他让自己心甘情愿地一步步陷进去,然而此刻自己最希望有他帮忙时,他竟然抛给自己一句“我暂时还不能出现”的废话。 “你又不是杀人犯、通缉犯,就算是个黑客也不至于送精神病院吧?!”夏晓漫忍不住努起嘴,眼眶微微湿润,“那你以后都不要出现好了!” “傻啊你,我虽暂时不能出现,但也可以电话联系呀,我的手机经过加密,那伙人跟踪不到的,你可以放心的打。” 依夏晓漫的性子,她本该直接挂了电话,却不知为何这次竟然愿意听着蒋凯的解释,“你干嘛怕他们,就是刑侦队而已,难道还可以侵犯人权吗?” “那只是他们的幌子……”蒋凯语气中略带无奈,“那女人可是属于一支叫做‘探灵小组’的人,他们被警方创立却不被警方承认,根本就不惧舆论压力,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如果我们稍有不慎,很可能就永远都查不到真相啦。” 夏晓漫听着不寒而栗,不禁回身望去,虽然不见周烨跟着,但看每个路人,竟然都像是影视作品里的间谍特务。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的呢。”蒋凯这时又说道,“据我所知,目前他们也没有什么证据指明咱俩认识,只要你不承认,他们也不会对你逼得太紧。” “那他们算是坏人咯?”夏晓漫也不知为何会突然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 蒋凯果然哈哈大笑,然后语气柔和说道:“你还真没有看起来精明呢,这个世界上哪有绝对的好人坏人,不过如果没猜错,我们想查找的谜底就是他们想要隐瞒的真相,他们不会这么容易让我们得逞的。” 19.第19章 晴天娃娃(4) 与蒋凯通话结束后不久,夏晓漫又接到了导师乔宇的来电,电话内容除了让她务必在晚上七点前到医院的小礼堂开会外,还掺杂了些许对陈凡突然辞职不干、电话也联系不上的抱怨和不解。 夏晓漫自然不能将事实透露给乔宇,陈凡的死亡地点、尸体第一发现人、以及死亡现场的照片,蒋凯都还未完全掌握,此时即使大家知道陈凡已死,不但是徒劳,还会影响到蒋凯那边的进程。 在蒋凯的再三叮嘱下,夏晓漫只能压制着悲伤和好奇,装作无事人一样陪着范虹逛街购物,一来是为了麻痹探灵小组的人,二来是不能让范虹知道她母亲的日记预言又再次得到应验,毕竟,下一个日期就是九月十四日。 “漫漫,这条好不好看?”范虹将一条连衣格子裙提在身前,原地转了个圈。 夏晓漫有些难以相信,笑道:“挺好看的,不过你不是不喜欢这种半肩的衣服嘛?” “你喜欢就行咯!”范虹把衣服递给店员,“反正是买给你的。” “啊哈?我不缺衣服呀。” “你看你每天穿的不是牛仔长搭t恤,就是九分牛仔裤搭t恤,不注意看的人还以为你不洗衣服呢。”范虹说着把夏晓漫往试衣间里推,扮了个鬼脸,“快去换上我看看,只要我觉得好看,肯定就是那些男人眼里的女神款!” 夏晓漫拗不过范虹,只能抓着衣服钻入试衣间内,或许此刻,一个密闭独立的空间,正是她想要的。 人进去,门刚带上,眼眶已经止不住湿润起来,夏晓漫呆滞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陈凡为自己削苹果时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又浮现在她眼前。 “为、为什么都是和我有关的人……” 一滴眼泪悄然滑过夏晓漫的面颊,滚落到试衣间的地上,林蔷蔷、陈凡,如今可能真的会轮到范虹,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浑身无力,恨不得昏厥过去,然后醒来时,这一切就梦醒翻篇了吧。 “漫漫,你换好了没有呀?” 门外范虹的催问,让她不得不继续硬撑。 夏晓漫拭去眼中的泪痕,换上裙子,又稍稍逗停一会,才面带微笑地出来。 范虹一见夏晓漫,顿时两眼放光,竖起拇指连连直夸,“哎哟喂,活脱脱的绝世大美人一枚!我的眼光真是快狠准哈!你的身线太搭这裙子咯……哦不,是简直就是沿着你的身形裁剪的呐!” 范虹的赞叹引来店员和其他顾客的好奇,也时不时瞄了过来,从未尝试穿过裙子的夏晓漫不由得有些羞涩,低头红脸责备道:“你这嘴皮啊比人家销售的还好,说得这么夸,别人都看过来了。” “你这么美,我都想多看几眼呢。” 范虹一脸嘚瑟,不以为然,这时望见夏晓漫眼角中隐隐还带泪痕,不禁有些触动,向着她肩上轻轻拍去:“傻瓜漫,该不是我给你买条衣服你就感动成这样吧?” “是啊,就这样被你征服咯。”夏晓漫微微而笑,把话题别开,“不理你了,我去换回来,下次再穿。” “可别,我还没看够呢,就不换啦,直接穿着。” “去你的,我现在穿着运动鞋呢,不伦不类。”夏晓漫白了一眼,努嘴娇嗔。 范虹已经先跳入试衣间内取出夏晓漫的牛仔裤和t恤,然后塞入购物袋中,不以为然道,“谁敢笑我家女人!走,买鞋去,偌大间商场,绝对有配的上你的鞋子。” “鞋子就下次吧,反正一会去上班我还得换上高跟鞋。” “才不,今天我就要把你打扮得美美的。”范虹说着小嘴微微一噘,随即盈盈笑道:“我可没耐心等你嫁人那天才能看你女人味一回呢。” 夏晓漫被范虹挽着走,又是无奈又是喜欢,可偏偏这原本幸福的感觉里,却还掺着许多感怀,教她笑中带泪,不敢直视范虹。 “叮咚呛!找到啦!”范虹这时指着电梯旁那家达芙妮专营店的招牌,开心笑道:“鞋款我都想好了,你觉得短靴怎样?” 夏晓漫望向那面招牌时,内心顿时五味杂陈,她只在入学时和范虹提过一次,自己最喜欢的是达芙妮这个品牌,然而近乎五年前的事,范虹竟然记得至今。 “哇哦,你的表情告诉我此刻你感动的要死,那考不考虑以身相许呀?”范虹佯装着男性的腔调,调侃而笑。 夏晓漫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声“好啊”,忽然看见那家专营店旁站着一个身影,登时整个人突然停了下来,杵在原地陷入恍惚之中。 “范范,我、我……看到他了……”夏晓漫才支支吾吾说完,已经不自觉迈开步伐,追了上去。 范虹怔然,沿着夏晓漫眼神所指望去,那似乎不太陌生的背影顿时也让她始料未及,难道真是他?真的是那位她与夏晓漫在丽江偶遇的“晴天娃娃”? 夏晓漫已顾不上身穿吊肩连衣裙、脚踩运动鞋狂奔的画面会引起多少人的奇怪目光,然而当赶上去时,那熟悉的背影似乎已经没入熙攘的人群中,任由她像疯子一样左顾右盼,始终都没有再出现过。 “范范,他肯定看见我了!”夏晓漫略带哭腔,忍不住失望遍满整张娇容。 范虹总算跟了上来,看着眼神中尽是失落的夏晓漫,不由得心疼道:“你傻不傻呀,可能不是他呢,一年前见过一次面的人,记错样子不稀奇啦。” “不,肯定是他,我看见他的那一秒,他已经在看着我,一定就是他……”夏晓漫语气坚定,又有不甘,“可是他为什么要躲我?为什么呢?” “走,买鞋!”范虹用着近乎命令的语气,拉着夏晓漫就往达芙妮专营店走。 夏晓漫知范虹是不愿自己一副痴情模样成了路人的笑料,心中虽然感动,但这一次,她实在不愿意放弃。 然而就在她打算挣脱范虹时,忽然感到背后投来一道犀利的目光,那眼神愤懑、妒忌、甚至有说不出的寒意,但回头望去时,人来人往,根本不见有人盯着自己。 20.第20章 斯人已逝(1) 回到南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这里经历的所有又再次从夏晓漫脑海中轮播而过。 对于她而言,南医附院是她一切恐惧的根源,但若想弄清陈凡之死,她只能继续在这实习下去,用蒋凯说过的话讲,就是每一次死亡都必然会存着预防下次事件发生的线索。 只有找到这些线索,才能有机会帮范虹避开十四日那场死亡预言。 “漫漫,要不要吃宵夜,我去给你买。”范虹看了看表,已经夜里十一点过半。 夏晓漫将病历登记簿抱在胸前,一脸疲惫地摇头。 “那我自己去吃咯。” “不可以。”夏晓漫阻拦道。 “干嘛哦,从下午逛街回来后你就一直拉着我,说是让我陪你上班,其实是一只眼睛盯着我,好像我是贼似的,现在就是出去吃碗宵夜也不给。” “反正你不可以离开我的视线。”夏晓漫噘着嘴,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 下午在商场里感受到的那束目光,此刻仍旧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范虹沉疑半晌,一脸认真地问道:“漫漫,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呀,我就是自己一个人害怕。” “你害怕时可没这么有主见……”范虹深表怀疑。 夏晓漫抓着范虹的手,边摇晃边撒娇,“最主要是医院附近的那几个小吃摊我都有尝过的,也不好吃,不如我们网上订餐好咯,好久没请你啦,可不许拒绝。” 范虹耸了耸肩,不再说什么,夏晓漫见又蒙过去一次,暗暗松了口气,剩下的就是交给蒋凯去查出原因,若他那边实在赶不及,大不了到十四号时不让范虹接触任何绳索之类的东西,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不信还能出什么意外。 半夜,蒋凯的简讯把正在打盹的夏晓漫震醒,向范虹瞧去,此刻她正趴在办公桌上呼呼大睡,桌上的纸张,跟着她的鼻息一起一伏,极有规律。 【睡了没呢,方不方便给你打电话?】 夏晓漫盯着屏幕,微微一笑,想不到这蒋凯还蛮有绅士的模样,与初中时那个冒失鬼的胖蒋凯全然不同,于是指尖轻轻在屏幕上敲了一个笑脸,又附上回话,发了过去:【值夜班不能睡,不过范范睡了,短信说吧,你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她还跟着你就好,我把这次的档案破解了,原来陈凡还没死。】 夏晓漫看到这条简讯时,差点没兴奋得跳起来,强压着猛烈的心跳,好不容易敲出一段话,因为颤抖,几次没点中发送:【陈凡真的没死?这么说他其实和十二号的死亡日期没有什么关系了?】 【有关系,陈凡的护照签发日期就是九月十二日,只是陈凡虽然没死,但已经成为植物人了,稍后我给你发照片,做好心理准备。】 还没等夏晓漫敲出“嗯”字,蒋凯已经把图片传了过来,然而她视线才瞥到那张照片上时,整个人已经寒毛卓竖。 照片里的陈凡,正躺在病床之上,脸色发青,双唇惨白,如果不是蒋凯事先说过陈凡没死,夏晓漫绝对会认为这已经是一具尸体。 【很奇怪,没有病因,档案里记录的是他除了昏迷不醒以外,生命体征什么的,一切都是正常。】 夏晓漫呆滞地盯着蒋凯这条简讯,不自觉想起之前那位让陈凡也束手无策的男病人,身上又是一阵微颤,此刻的陈凡与那病人的脸色,简直是一模一样。 难道,这些只是巧合吗? 因为太巧,就根本不可能是巧合,这位黄姓病人的到来,简直就是被安排好的,如同一种警告、一种预言,甚至一种诅咒! 越想夏晓漫心里越感到发毛,现在她能做的,就是亲自再去那位病人的病房里看下,也许从那里能找到些线索,或者丝微端倪。 【我们医院上次来了个病人,和陈凡医生的症状几乎相同,我准备去看看,急症层12号病房。】夏晓漫给蒋凯回了简讯,又在一张白纸上给范虹留言,告知其自己去上洗手间。 急诊科的所有病房都在九楼,出了电梯,夏晓漫便急匆匆朝12号病房奔去,好在虽然是深夜,但有人因为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小腿被穿入钢钉,此刻正在抢救室里做手术,所以家属们守在廊道里,并不是很冷清。 12号病房在抢救室所在廊道的另个尽头左转第二间房间,一南一北,又是拐角,正好形成了视觉上的死区。 夏晓漫抬头望向房号,顿时浑身一颤,“912”编号赫然挂在门上,她竟然一直没有察觉,这个房间编号与那本日记里预言的九月十二日完全相同! 这难道真的是一场精心的安排吗?还是诅咒? 夏晓漫颤抖着的右手还没握到门把上,忽然隐约听见病房内有什么东西在碰撞似的,一会儿“咚咚咚”地响,一会儿又“嘭嘭嘭”的声音变得极为沉闷。 可是她太清楚,这间病房里只有那位姓黄的男人,而且就连挂在门上的登记表,上边的病患人数一栏,阿拉伯数字“1”的笔迹是清清楚楚。 房门开启的那一刻,阴凉的寒气扑了出来,夏晓漫不禁一个哆嗦,在门口扫视了半分钟左右,确定房中除了此刻还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男人,再无另外的人、或东西,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径直朝着床榻走去。 男人似乎已经入睡,虽然隔着吸氧面罩,但不难看出,他的脸色依旧青白得异常,双唇也依旧与上次见到时的一样的惨白,也许如果没有陈凡为其申请的这一套吸氧器材,可能这人早已因为无法呼吸而窒息死去。 看到这里,夏晓漫顿然醒悟,范虹母亲的日记里写到九月十二日死的那人是跳入河中导致窒息惨死,如今眼前这个男人,不正是只要拔去面罩随时都会窒息的危险么?! 夏晓漫当即向床头的标签望去,查到这男人的名字叫做黄浩以及身份证号码,便拍下照片,将简讯传给蒋凯:【蒋凯,你能不能查到这个人护照的签发日期?】 【没问题】 蒋凯回了三个字,并附带了个调皮的表情,然而当他黑进警方内网,只查询了身份证号码时,人已经吃惊得合不拢嘴。 21.第21章 斯人已逝(2) 夏晓漫拽着手机抱在胸前,既焦急又好奇地等着蒋凯的回复,这时忽然再次听见房间内回荡着一声声沉闷而又悠长的“咚咚咚”碰撞声,顿时一个激灵,屏住呼吸仔细一听,声源竟然是在那个叫黄浩的男人所睡病床的位置! 难、难道有人藏在床下? 随着这个念头而来的,是她浑身的鸡皮疙瘩,然而才刚刚挪动脚步,怪声又停了下来。 手机突然的震动差点没将夏晓漫紧绷着的神经扯断,这次蒋凯没有发简讯,而是直接打来了电话。 “晓漫,你现在在哪里?赶紧走!去人多的地方!”听筒里传来蒋凯着急的大叫。 夏晓漫隐隐感到不安,背对着病床忐忑追问,“发、发生什么事啦?” “黄浩昨天晚上已经病逝,死亡诊断书正是那个叫陈凡的医生所签,遗体也已经运去南医附院的太平间,不管你现在看到的是什么,总之不要管,赶紧离开!” “啊?我……”夏晓漫脸色登时大变,哆嗦不停,嘴才张开,上下两排牙齿已经在抽搐打颤,根本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此刻的她正背对着那张病床,还未等她迈开步伐,身后已经传来“咿呀”声响,听起来就像是被一直压着的床板忽然得到释放,舒展回原状后发出的怪音。 夏晓漫遽然感到背部一股寒流逼来,悚然之中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当即头也没回拔起长腿就往门外不要命地跑,过程中因高跟鞋而扭到脚踝却也忘记了疼痛。 就在经过门板的那一刻,夏晓漫偶然瞥见上面挂着的是全新未填写过的登记表,当下恍然大悟,这一切从她进入房间的那一刻起就是一个圈套。 一个某种灵异力量给自己设下的圈套! 那么这目的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杀死自己吗? 为什么要杀死自己?是诅咒吗?谁的诅咒? 夏晓漫一路狂奔,不敢回头,一直跑到抢救室外,看到之前那些家属还在周边留守着,这才敢扶着墙壁将高跟鞋脱下,稍稍喘了口气。 “晓漫,还在不在?没事吧?” “在、在的,没事了……我已经跑出来啦……” 夏晓漫心有余悸,语气中仍旧带有抖音,全然不顾那些家属投来异样的目光,脱了另一支鞋,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蒋凯,我刚才出来时看到门上的登记表了,是新的!那房间根本不会有人!我……” “别怕,去和范虹呆在一起,我现在立马过去找你们。” “你、你不怕那些人跟到你吗?”夏晓漫听蒋凯要过来,多少感到些兴奋,但想到探灵小组的人,不免也是担心。 “管不了这么多了,我若没见到你,我也不会安心的。” 挂了电话,夏晓漫心中一阵暖意,看着那些家属眼神中充满责备和不解地望着自己,也只能尴尬赔笑,然后提着鞋往另个方向的客梯走去。 回来的一路上,夏晓漫的神经依然紧绷,但一直萦绕在心头、为何陈凡会在十三楼突然打电话给自己的这个谜题总算得到了答案。 然而这个谜题得解同时,又衍生了好几个谜题。 陈凡究竟发现了什么? 那具尸体或者说是鬼魂,为何会重新出现在那间病房里? 陈凡的病症与这个叫黄浩的男人究竟有着什么联系? 夏晓漫只觉得自己似乎落入了一个连环套中,南医附院不仅是她恐惧的根源,也是她陷入这个“大泥潭”的开始。 回到办公室,范虹还在呼呼大睡,夏晓漫动作极轻地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抱在手里盘腿坐在办公椅上,想起刚才背对着那张病床时,背后传来的怪声,直至现在,虽然已经离开那间病房,离开了九楼,但还是不敢轻易回头,只能紧紧靠着椅背,以求些微平静。 范虹轻微的鼻鼾声不紧不慢、起伏有序,就像是一曲极具催眠力量的摇篮曲,听得夏晓漫困意频频,几度迷糊差点睡了过去。 脑袋因为瞌睡而突然下垂,把夏晓漫从打盹中惊醒,一看钟,此刻已经凌晨三点多,不知不觉中回来办公室已有一个多小时。 这一个多小时里,既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简讯,加上右眼皮频繁的跳动使夏晓漫渐有不详预感,暗暗惊疑:“都这么久啦,该不是他那边出问题了吧……” 笃笃笃——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视线才转移过去,门口已经伸进一个脑袋,夏晓漫在大堂的护士站里见过这人,好像是新来替补林蔷蔷职位的值夜护士。 “前辈您好,我是廖洁,请问乔宇医生在吗?”那个自称廖洁的女生语气有些忐忑,似乎是因为看到范虹在休息,语气也不敢太过大声。 “今晚是我值夜,乔医生在六楼休息室休息呢,医院有事吗?” 夏晓漫起身走到门前,低声问道。 “嗯,是的……刚才前台接到急救中心的电话,黄山大道西与白云路交汇处发生了一起车祸,有一男性被撞,让我们派辆急救车过去。” 夏晓漫微微一怔,那股不安且焦躁的感觉愈加强烈,给还在熟睡的范虹留书之后,便匆匆联系上乔宇,跟其一同出车。 越近现场,夏晓漫的心就越躁动,车还未停下,她已经从车窗里瞧见肇事车正停在路中央,当视线落到躺在肇事车前方的那名伤者身上时,夏晓漫顿感心慌意乱。 那虽然沾满鲜血但熟悉的穿扮,终于落实了她的猜测:躺在地上的人正是蒋凯! 满脸是血的蒋凯看到夏晓漫,微微一笑,笑得极其吃力,想要起身,但脖颈之下几乎没有知觉,夏晓漫差点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但作为一名医生,她知道此刻理智才是重中之重,只能强咽下泪水,配合着乔宇为其止血。 “晓、晓漫,我……”蒋凯蠕动双唇,嘴才微张,鲜血又从口中涌出。 “你先别说话啊,保持清醒就好,没事的。”夏晓漫憋着情绪,含泪点头道,“相信乔医生,你不会有事的。” 蒋凯使力地微挪了下脑袋,眼神指向那辆肇事车,还想说着什么,胸口的疼痛却越发猛烈,似乎自己就要被人从身体里扯出来一般,终于撑不下,双眼一黑完全失去了知觉。 22.第22章 斯人已逝(3) 把蒋凯抬上急救车时,夏晓漫忽然瞧见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人,虽然街灯晦暗,但那面容与身材,于她简直熟悉不过。 周烨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无论是对蒋凯的抢救,抑或还是交警对肇事车车主的询问和扣查,她始终没有走进,眼神冷漠得简直是个称职的旁观者。 夏晓漫那一刻不知为何会突然想到“上帝”这个词汇和角色,上帝不就是冷冷地旁观着世上人们的苦难而不插手么?然后美其名曰“救赎”。 回到医院,蒋凯就立即被推进抢救室,因为夏晓漫与蒋凯认识,乔宇考虑到她的情绪也许会影响到手术,于是只能让她守在外头,由范虹相陪。 “漫漫你就不要担心啦,你看蒋凯他天庭饱满、鼻挺梁宽,是个贵寿之相,肯定会福大命大,化险为夷的。”范虹左手搭在夏晓漫肩上,头头是道地安慰着。 “嗯……”夏晓漫只轻轻答了一个字,又陷入了焦急与沉默中。 范虹见夏晓漫脸上依然挂着愁容,只能伸手将其搂在怀里。 彼此沉默了许久,夏晓漫这时抬头望向范虹,语气忐忑:“你说蒋凯会不会有事呀?” “傻瓜,肯定不会有事的,你导师不也说了让你安心在这外边等呀。” 范虹不假思索答道,虽然她清楚乔宇的“没事”只是一种安慰,但夏晓漫问这种听起来有些傻的问题,目的只不过想得到自己的安慰和肯定。 夏晓漫轻声回应了个“嗯”字,又重新趴回到范虹肩上,不再说话。 廊道上只有她们两人,依偎坐在长椅上,因为冷气极低,来苏水的味道更显得刺鼻。 急救室的大门突然打开,把夏晓漫从沉思中拉了回来,还没等她起身迎上去,乔宇已经先开了口:“小夏,你认识伤者的直系亲人吗?” “怎、怎么啦?”夏晓漫脸色微变,这种场面她来实习后见过几次,医生先是问到直系嫡亲,然后宣告死亡…… “他是熊猫血,我们医院目前血库中快没这种血源了,顶多够撑今晚……”乔宇神情中略显无奈,“一般这种情况,父母一方也是熊猫血的可能性较大。” 夏晓漫和范虹听到这儿皆感到措手不及,她俩都是医学院的学生,如何会不知道什么叫做“熊猫血”,这种血型极其罕见,非常稀有,在国人的比例中,拥有这种被称之为“熊猫血”的rh阴性血型的人几乎不到百分之一。 “我在初中时就没见过他的父母,那会儿的家长会,都是一个他称为‘陶姨’的女人过来代开。”夏晓漫有些发慌,眼神央求地望着乔宇,“乔老师,你一定得想想办法救他。” “乔医生,能不能联系本地的血液中心,让他们帮忙号召下看全市有没有人也是熊猫血的志愿者?或者联系下市里的其他医院,看他们能否提供该类血源?”范虹这时说道,“然后我和漫漫回学校里号召下同学们。” 乔宇右拳锤在左掌上,点头道:“你这个三管齐下的方法不错,可以试试,我也联系下医院里其他同事,看谁也是rh阴性血的……对了,我现在去给你们写一份医院证明,这样一来同学们对你们所说的消息会更加关注和信任。” “乔老师,谢谢你。”夏晓漫面露希望,又看向范虹,内心对于她此刻的冷静既是感激又是佩服。 赶回学校的路上,范虹则负责用手机将乔宇办下来的证明拍照传上学校贴吧里,夏晓漫则联系校部的学生会,让他们帮忙广发消息。 虽然回到南州医科大学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但因为事先电话里通告了的缘故,早有三名男生与保安留守大门处,等她们二人回来。 “哇,漫漫你不愧是系花呢,一出马就有帅哥为你鞍前马后啦。” “这和颜值没有关系啦,是大家都很热情的缘故。”夏晓漫见学生会的人竟然如此尽心尽力,不禁内心满是感动。 她们才下车,其中一男生已经拿着一份名单过来递给夏晓漫,又冲着范虹微微而笑,才继续说道:“夏同学,我们会长让我把这份名单交给你,这是学生会这些年对献过血的学生的血型记录和联系方式。” 夏晓漫认得眼前这位人高马大的男生,他是学生会宣传部部长郑高明,不禁欢喜道:“太好啦,这样我们不仅能号召到还在读南医的学生,就连已经毕业的师兄师姐们也能联系上咯。” “嗯,不过为了不要引起麻烦,会长说你们得先确定了目标血型后才找人,还有千万不能把这份名单透露出去啦,这可相当会里的机密哦。” “那是肯定,谢谢高明哥。”范虹答道,向郑高明挑了挑眉头。 郑高明嘴角微微勾起完美的弧度,露出一个率真的微笑,“我们也和你们女寝的门禁打过招呼啦,到时人家会开门给你们,不过安全起见,就让这俩同学送送你们好了,我现在回会里组织下宣传工作,尽快把你们的需求向在读的同学们发出去。” “好麻烦你们哦,谢谢啦。”夏晓漫有些不好意思。 “不麻烦,同学之间应该互相帮助的。”其中一男生笑道。 从南医正门穿去女生寝室,路程足有半个小时,交谈之中,才知两人都是学生会里的干事,个高皮肤较白的那位叫李森,皮肤较古铜色的那位则叫陆然。 “范同学,问你个事哈,你有男朋友吗?”李森忽然问道。 “对咯,老李他可是单着的。”陆然这时也起哄道。 范虹眨了眨眼,一把将夏晓漫搂过来,咯咯笑道:“她是我女朋友好不好。” “咦,你这个老不正经的,明明我是你男朋友好不好。” 夏晓漫佯装嫌弃,继续翻动着郑高明交给她的名单,已经翻去两页,仍旧没见有人是rh阴性血型,就在翻开第三页时,目光才扫过其中一个名字,差点没让她惊讶叫出声来。 在第七行里,赫然写着“姓名:周烨,性别:女……” 23.第23章 斯人已逝(4) “两位师兄,我们还是先不回寝室了。” 夏晓漫停下脚步,语气中带有歉意,但也十分坚决,范虹无意间瞧到名单上周烨的名字时,瞬间明白了夏晓漫想要干什么,也附和着点头。 李森和陆然有些意外,几乎异口同声:“为什么呀?” 夏晓漫尴尬一笑,推脱道:“突然想到医院那边还有事情没办完呢,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白白送到这里。” “没事,反正我俩也不困,既然这样不如我们陪你们过去吧。” 李森掏出手机,正打算叫车,夏晓漫连忙拦下道:“哎呀,不用的,我们自己过去就可以了,你们如果方便,就陪我们走回正门吧?” 李、陆二人见夏晓漫的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强求,陪她二人到正门上了车后,双双折回了校内。 “这真太特么巧了,那个叫周烨的女人竟然是南医毕业的!”车开动后,范虹忍不住摇头叹道:“你真确定是她吗,也可能是姓名相同呢?” 夏晓漫面露无奈,轻叹道:“这上面的联系方式和她给我的名片上的电话是一样的。” “那你是打算去找她吗?下午那会不难看出来,她貌似对蒋凯不太待见呢……而且最重要的是一旦你去找她,无意于告诉她你和蒋凯是认识的,那样他的麻烦必然就转嫁到你身上啦。”对于去和周烨摊牌,范虹是极力反对。 “她不傻,对于我有没有参与到蒋凯寻找这些案件真相的这件事里,她心里肯定已经有数,就看是我和她谁先捅破这层窗户纸的事而已。”夏晓漫耸肩,将名单交到范虹手中,停顿一会儿,继续说道:“rh阴性血型的人太少,难得她是,无论如何都得试一试。” “还有这么多页没看呢,或许还有其他人呢,而且你导师那边和学生会那边也在号召大伙,指不准那些人里也有这么一两个。” 范虹仍旧反对,不容夏晓漫再多说一句,硬是让司机在附近的一家麦当劳前停了下来,将夏晓漫拉出车外。 夏晓甩开范虹的手,立在店门外嗔道:“范虹,你够了!为什么每次有分歧都是你帮我做决定!你自己也是学医的,也知道rh阴性血型是多难找!而且输血这件事,越早找到合适血源就越好!” 范虹有些傻眼,她们认识以来,彼此从未如此大声吼叫过,不禁苦笑:“你有种,不就是为了一个男的么!我不想你因为他把麻烦往自己身上揽,你却因为他而吼我!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傻!” “你什么都不知道……” 夏晓漫登时觉得又气又委屈,原想告诉范虹她母亲的预言又一次应验,只有蒋凯醒来,才更有希望保证她安全度过十四日这天,但又担心她承受不了这个事实,终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早应该知道你爱上一个男人后会变得这么不可理喻……夏晓漫,你滚吧!”范虹突然指着马路,语气极其平静地说了一句,不等夏晓漫有任何反应,人已经独自进了店中。 夏晓漫有些措手不及,没想到范虹会说出这句话,无异于情侣之间提及分手,当即也是来了情绪,落下一句“滚就滚”,便走到路边拦下辆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处。 的士开出了几条街,夏晓漫几度想折返回去,但一想到范虹说自己不可理喻,还让自己滚,最重要的是明明自己没有喜欢蒋凯,做这一切是为了范虹而已,却被她如此冤枉,顿感气又不打一处来,索性甩开了想要折回去的念头。 “反正今天才十三号,等血源这件事情解决了再回去找她好了。”夏晓漫脑袋侧倚在车窗上,望着渐亮的天空,自言自语安慰道。 正当她准备拨通名片上周烨的电话时,已经有一组未知号码的来电打了进来,夏晓漫微微皱眉,暗骂这种广告推销或者骗子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然而才拒接,对方又秒拨进来。 “搞什么鬼!”夏晓漫再次挂断,可还没来得及输入周烨的号码,电话又再次被拨入。 挂断,又响,再挂断,再次响……因为连号码都没有,夏晓漫连想拉黑名单都不成,终于忍无可忍,接了进来。 “不要去找周烨。” 夏晓漫还未开口大骂,里头忽然传来一声极具磁性的声音,语气不冷,但也丝毫不夹带任何情绪,她陡然一怔,这声音并不陌生,可就是想不出在哪听过,更神奇的,是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事情? “你是谁呀?” “周烨是不会救他的,你去找她,只会把两人都害了。” “喂,你是谁?” 夏晓漫追问,可得到的回应是对方挂断后传来的忙音。 因为没有显示号码,夏晓漫即使再想不通,也没法回拨过去,只能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靠,简直就是神经病,故作神秘!”夏晓漫不以为然,点开拨号,才输入周烨的号码前四位数,那则不显示来电的电话又拨了进来。 “我说过,你找她没用!”这一次,对方语气有些急。 夏晓漫心中咯噔一下,手心不由得发汗,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当下连忙挂断对方电话,急忙拨通范虹的号码。 说也奇怪,整个过程中对方没再打来,反倒是范虹已经关机。 “这个神经大条的臭范虹!不就是吵个架吗?至于关机嘛!”夏晓漫白了手机一眼,联系周烨的念头再回心头,然而同之前一样,才输入号码的前几位数,一则未知来电又再次连到她手中的手机上。 夏晓漫这回略感惊恐,连忙挂断关机,心有余悸向司机问道:“师傅,能不能把你手机借我打个电话呀?” “嗯,拿去。”司机从档位处取来手机,往后递给夏晓漫。 夏晓漫心想无论是谁再想恶作剧也不可能知道这个司机的号码,当即点开拨号盘,岂料周烨的号码才输入到第四位时,一则没有来电显示的电话又连了进来。 24.第24章 诡响铃(1) 夏晓漫先是一怔,然后脸色瞬间吓得惨白,蠕动着双唇,将手机递还司机:“师、师傅你的电话……” 的士司机余光瞥向屏幕,见没有显示号码,不以为然道:“估计是骗子电话啦,我在开车,麻烦靓女你帮我点开免提让我听听。” 夏晓漫指尖微颤,滑开免提,对方却没有说话,才过两秒,电话已经被对方挂断。 的士司机轻哼,面露不屑:“哈哈,这老套路了,你要问对方是谁,对方肯定回句‘你猜猜看呀’或者‘你不记得我了吗’总之就是装成你熟人……” 此刻的她,只觉得头脑发胀,两耳根本听不进司机的话语,她很清楚,这个没有号码的未知来电此时拨进来决然不会是巧合,可她还是不愿说服自己去相信。 “师傅,就这路口下吧。”夏晓漫见路口有座公用电话亭,决定还要再证明一次,当即下车径直向公用电话而行。 然而人才刚到,还没拿起话筒,一阵清脆的铃音已经蓦然响起。 夏晓漫神情大变,这一切实在太荒唐,根本就不科学。 但这些天经历的,科学该如何解释? 她想立即离开这座电话亭,她想跑,想逃,想躲入一个密封的空间中,那种被偷窥至内心深处的不安迅速蔓延到她身上的每一粒细胞中。 究竟是谁可以如此准确的猜中自己的内心? 然而纵使她明知自己不想去接这通电话,可那一阵阵清脆的响铃就像附着魔力似的,让她还是忍不住要将话筒拿起,听听对方的声音,弄清对方究竟想要干什么。 “你不要再尝试考验我会不会知道你想打电话给那个女人啦,我都知道的。”话筒里头传来男性极具磁性且低沉的声音,平缓的语气使她略略缓解了之前的恐惧。 “你是谁?你是不是在监视我?” “我没有监视你,我只想阻止你去犯傻。” “为什么?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这一点都不好玩……”惊恐的情绪渐渐退去,夏晓漫随之而来的是愠怒,“你以为学点计算机,能入侵别人的电话就了不起吗?告诉你,你吓不到我的!” “呵,我才不是为了吓你,我也不是黑客。”对方的语气还是极其平淡,只是那一声呵笑微微夹带着无奈。 夏晓漫颇感诧异,原本想讥讽对方敢做不敢当,忽然想到即使是黑客,又怎么可能能这么准确把握自己的内心活动?自己又不是一台计算机! “把你手机开了吧,万一有人急事找你呢。”对方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就在电话收线的那一刻,夏晓漫忽然感到裤兜里的手机微微一震,正是手机开机时的震动提示,顿时诧惊万分,连忙掏出一看,那原本已经被自己关掉的手机已经自动开机。 “怎么会这样?!”夏晓漫心惊胆战,她开始不得不告诉自己一个事实:那通电话里的对方,很可能不是人! 乔宇的来电把她从恐惧中吓回了神,才接起,里头已经传来乔宇焦急的声音。 “小夏,你怎么关机啦,还好现在打通了。” “乔、乔导师,是找到熊猫血自愿者了吗?”夏晓漫有些忐忑,想起刚才那电话里头对方的那句“万一有人急事找你呢”,背脊又是一凉。 “还没,但比这更遭的……有人来把你朋友带走了。” “带走了?!”夏晓漫骇然失色,气也没喘,连忙追问:“谁把他带走了?” “说是刑侦队的,带头的是个年轻女人。” 夏晓漫此刻已经发慌,从乔宇的描述里不难猜出,来带走蒋凯的,就是那个她之前正想去找其帮忙献血的周烨,“可、可我朋友需要输血呢,怎、怎么可以让他们把他带走……” “人家提人手续齐全,院方也没法抗拒呀,不过他们保证人不会死。” 他们的保证有屁用?夏晓漫心里责备道,但深知那探灵小组既然是警方所成立,自然要啥手续就有啥手续,医院这种机构又怎么可能与其抗衡。 乔宇沉默了片刻,问道:“小夏,听他们说你那朋友好像有案子在身上,看起来蛮严重的,你知道吗?” “额,不知道……可能是关于车祸的调查吧。”夏晓漫搪塞过去,追问道:“他们有说什么时候放入吗?” “这倒没有说。” “那有说把人带去哪里吗?” “也没说,不过既然是警方的人,肯定是带去警局嘛,小夏,先这样了,你也别担心,警方能保证人没事,人就肯定没事的,我先忙了。” 挂断电话,夏晓漫陷入迷惘之中,乔宇不知事情其中缘由,自然是一副奉公守法好公民的观念,可她知道,这探灵小组办事不择手段,他们的任何保证,根本就是听听就好。 甚至他们巴不得蒋凯死呢?! 夏晓漫心陡然一紧,想起蒋凯昏迷之前眼神指着那辆肇事车,当即大骂自己是个白痴,也许那场车祸根本就是探灵小组的人一手策划,只是没想到没撞死人,反被路人报了警喊来了医生和交警。 “怎么办?我要去哪找蒋凯?今天一过就是十四日了……”夏晓漫抱头倚在电话亭里,此刻她心乱如麻,恨不得使劲锤打自己这颗榆木脑袋,看能否将脑壳打破,流些有用的主意出来。 滋、滋——丢在地上的手机震动着,屏幕上显示着“未知号码”四个大字,夏晓漫微微一怔,当即捡起手机接了进来,还没等对方说话,她已经迫不及待问道:“我知道你还会打来的,快告诉我,怎么办?” “这么说你相信我了?” “我相信!”夏晓漫几乎带着哀求,“我如果不去找周烨,我怕蒋凯他……” “这女人所做这一切,就是想你去找她,如果你去了,那你和蒋凯怕是再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甚至你朋友也逃不过明天之死。” 对方语气极其肯定,肯定得令夏晓漫感到绝望:“那我该怎么办?” “去我家……” 25.第25章 诡响铃(2) 对方语气极为诚恳,夏晓漫听不出有丝毫撩拨引逗的感觉。 但她还是略略吃了一惊:“可我并不认识你。” “也许吧。”对方淡然答道,轻轻笑了下,接着说:“你往左向走约两百米,有个站台,338路车,碧山路口下。” “我没说要去!” “你没说不去。” “你……” 夏晓漫有些气恼,只觉得这人实在蛮不讲理,可对方的声音一直都是不紧不慢、不骄不躁,冷静礼貌得让她无法冲他骂吼。 “抓紧时间吧,我和你一样,都想得到答案。” “你究竟是谁?” “你过去就知道了,到了碧山路口下车后,我再给你电话,拜拜。” 没等夏晓漫继续追问,对方已经收线,似乎极其把握夏晓漫会听从自己所说。 事实上夏晓漫确实抵不住好奇,只是让她觉得心底发毛的,是当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真正内心的决定时,对方已经把她猜透。 大巴缓缓驶上高架桥,夏晓漫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上,右手托着下巴,眼神迷茫地看着窗外匆匆后退的车与景,突然这时,余光瞄见车内原本就不多的几名乘客似乎目光骇怪的看着自己。 夏晓漫不禁有些忐忑,似乎明白了为何后排一直没有乘客过来坐下,可当自己望向身旁这个座位时,却瞧不见丝毫异样。 倒是她扭头瞧向自己身边后,又将脸别回去的这一动作,令众人目光愈加不解,神情中似乎都在指责她干了一件令人气愤的事情。 如果不是距离碧山路口还有三个站,夏晓漫定然下车,那群人的眼神就像一根根锋利的芒刺,教她如坐针毡,浑身极其不自在。 碧山路口一带属于轻奢豪宅区,各种中高档小区毗邻相接,林荫路上除了停在路边的名车,便是因近乎无人行走而落满整街的鸦雀。 看着终于马上到站,再不用去忍受这些奇怪乘客的眼光,夏晓漫略略松了一口气,正要起身的时候,忽然从车窗的玻璃上看见身旁坐着一个绑着马尾的小女孩,可再次回头瞧往身边的座位时,那里根本没有人。 虽然车内开着冷气,但夏晓漫此刻已然汗流浃背,手心中更是一拽就能挤出水来,好不容易等到车门打开,当即逃也似的冲出了车门之外,就在这时,那不争气的耳朵偏偏听得车上一老妇的抱怨:“娃娃哭闹也不哄哄,这怎么当妈的呀。” 老娘正值芳华,你特么什么眼神!夏晓漫心里回骂道,此刻的她是又怒又惊,老妇的话明显指的是自己,可仔细一想,这话里的意思,不也还说明那个她自己一直没发现的小女孩也跟下了车? 想到这儿,夏晓漫登时双腿发软,连忙左右望去,然而附近空空荡荡,视野里除了风起而落的枯叶,哪还有其他人或者东西!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许久,才终于唤醒夏晓漫因为痉挛而麻痹的触感,她眼神直直地望着屏幕上“未知号码”四个字,这一刻,忽然后悔自己为何要过来。 啧—— 就在她准备挂上电话决定回去时,外放里传来一阵脉冲声音,手机竟然自行接通。 “向前走,下个十字路口往右拐,然后第一个小区门口进去,二幢二六零一室。”对方丝毫没有因为夏晓漫的迟迟未接而夹带质疑语气,声音依旧还是原先的平缓和温柔。 夏晓漫没动,眼神里只有惊悚,咽下一口唾液,终于挤出一句话来:“我、我身边好像有什么跟着……” 对方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过来后她应该就不会跟着了。” “这么说真的有东西跟着我?”夏晓漫背脊发凉,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我、我看不见!怎么办?” “你只顾往前走,路口右转进入小区,无论有什么动静都别回头。”对方认真说道,但语气中明显也有些着急。 夏晓漫并非声控,但此时此刻,对方那磁性的声音坚定而温柔,就像是一双微微粗糙的手,轻抚在她的心头,好不舒服,充满着安全感。 秋风袭来,又是一阵阴凉从她衣领处钻入衣服中。 “你还在不在?”夏晓漫走了一段路,忽然发现对方没再说话,不禁忐忑。 “在。” “陪、陪我说话吧……”她也不知是这种环境所迫,还是真的自己所想,蓦然间竟然有些依赖起对方,“这样我就能注意力不在周围的环境上。” “从十字路口那进小区乘电梯上二十六楼,大概需要七、八分钟……” 夏晓漫微微怔然,自己刚从岔路这右拐,对方居然已经知道,只好惶惑地应了一声,话音才落,话筒里竟然缓缓传来吉他的弹奏。 弦音悠扬,当弹至第五个音时,夏晓漫手中蓦然一颤,对方所弹的正是她心心念念、无法忘怀的《贝加尔湖畔》! 好几次她想去追问,可是对方所弹的实在太娴熟而不娇作,使她根本不忍心去打断这一场偶遇的听觉盛宴,脚上的步伐,同时也不自觉地加快了两倍,原先一直忐忑的心,此刻竟然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电梯刚到达二十六楼,夏晓漫便急不可耐地跨了出去,就在她终于瞧见二六零一的房门时,还没走近,琴声已经停了下来。 值得夏晓漫庆幸的是虽然其他两间的大门上封着纸板,没人入住而显得冷清,但好歹楼层内光线充足,视野亮堂。 “喵——” 背后遽然的一声猫叫,差点没把夏晓漫吓得蹲到地上,躲在指缝间看去,楼道处正站着一只双眸幽绿闪闪、浑身黑亮的短毛猫。 夏晓漫拔腿就往门口那跑,一边跺脚吓唬,避免那猫过来,一边颤抖地压着门铃。 “备用钥匙在门框的夹层里。”话筒里突然传来对方的声音,夏晓漫这才想起琴声停后,自己和对方都并未收线。 “你不在家?” “你自己开吧。” 夏晓漫颇感奇怪,用手指掰开门框夹层,果然看见里边嵌着一把钥匙。 门渐渐推开,楼道里的光线直射进来,夏晓漫本能地往玄关处的鞋柜上瞧去,心头猛然惊颤,那相框里的人正是蒋凯! 26.第26章 死亡名单(1) 难、难……道这是蒋凯的家?! 夏晓漫大感意外,向着周围望去,玄关的墙上也挂着蒋凯旅游的相片。 她不知道这通电话为何会把自己引导来这,最奇怪的是,电话里的声音说这是他的家。 可那声音,分明不是蒋凯。 “你究竟是谁,我知道你不是蒋凯!”夏晓漫冲着电话皱眉质疑。 “我没说我是他啊。”对方语气略带委屈,听起来就像是个被人误会了的孩子在喊冤。 夏晓漫有些吃惊,这声音根本不是从话筒里传来,而是真真切切就在屋内,当下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蹑手蹑脚地往客厅里走去。 “不用找了,我在这儿。”对方轻轻说道。 夏晓漫循声瞧去,不由得心头咯噔一下,客厅的橱窗前站着一个身影,头上套着灰色连衣帽,在被拉上半边窗帘的客厅里,根本没法看得清他的面容。 “蒋凯的电脑里连着探灵小组的内网,你可以去查查,就能得知他出车祸前查到的事情了。”那人说着,语气虽然与之前一样轻缓,但不难听出,这回还隐隐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你应该已经不是人了吧。”夏晓漫没有和他预想的一样立即冲入房中,而是立在原处,一字一句问道。 对方沉默了良久,微微低首,点了点头。 还没等夏晓漫作声,他又反问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是鬼魂,你怕不怕。” “有点……” 好奇驱使着夏晓漫上前了一些,但那连帽衫的帽子实在太大,几乎盖住那人的半张脸,她所能窥见的,只是他白皙得毫无血色的下巴。 夏晓漫还想再靠近一些,忽然感到周围空气极冷,还没挪动步伐,已经不自觉双手抱在臂膀上,来回搓动着。 “再靠近你也许会生病的,不是每个生人都能抵得住鬼气。” 夏晓漫摇头,又尝试逼近了些,“反正在这之前我也见过其他鬼魂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对方并无恶意,当即胆子又大了些。 “我和杨颂以及林蔷蔷不一样。”对方想退,但另一半客厅窗帘敞开着,他无法过去。 “为什么?”夏晓漫有些吃惊,人虽然高矮胖瘦各不同,但都是人,难道鬼还分种类? “好奇怪,你现在很镇定。”对方语气中带着意外,“你真的不怕我吗?” “一开始是怕的……”夏晓漫耸了耸肩,神情中有些得意,“也许是听了你弹奏了那首歌以后吧,就没那么怕了,现在在这间屋里,可以说是完全不怕啦。” “好吧。”对方说着,双手慢慢提到头上,缓缓将帽子拿开。 夏晓漫屏住呼吸,此刻是既激动又兴奋,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他,颜值定然不一般,只要好看,是鬼又有什么可怕的? 鬼之所以可怕,不就是因为它总面目狰狞,眼神凌厉。 夏晓漫就是这样给自己暗暗打的气。 然而对方的帽子拉下的那一刻,她差点没吓得气喘不上昏死过去。 那人,简直不能说是人,除了下巴还是人的模样,其他五官完全就是一只猫脸,幽绿的双眸中有说不出的阴森,因为帽沿挡到了耳根,那耳朵竟然和猫一样,在不自觉地抖动着。 可是自己作出的选择,哭着也要承受,夏晓漫此刻已经毛骨悚然,颤栗栗地伏在沙发背上,她想转身就逃,但双腿在那一瞬间已经完全麻木,失去了知觉。 “对、对不起……”对方看到夏晓漫脸色惨白,连忙将帽子套回头上,语气有些紧张和焦急,“我说过的,我和杨颂他们不一样,我、我……其实他们只是鬼魂。” 夏晓漫见这么骇人的一只大东西却此刻紧张得有些憨,原先的恐惧已经略微去了一半,稍稍平静些情绪,蠕动双唇颤颤问道:“那、那你……是猫妖?” “不是呀,我也是人,只是已经死了。” “可你、你为什么是猫脸?我怕……”夏晓漫使劲咽下口水,才能继续说:“……猫的!” “我死的那天,魂魄离开身体的时候正好被我家小猫吸附进了体内,从此以后,我就成这样了……其实我们……”猫人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微微摇头。 “我们?你想说什么?”夏晓漫此刻已经有些适应,恐惧渐退,不禁同情起对方。 “我知道你怕猫的,我们见过两次了、哦不,是三次了……刚才在门外。” 夏晓漫恍然大悟,原来门外那只黑猫就是他,登时想起那天与蒋凯走在路上遇见的那只黑猫,不禁讶然,“上次那只猫也是你?” “不能说是我,只是我在它魂魄内出不来,它并没死。” “等等,你刚才说我们见过三次……可我记得只遇见过两次那只黑猫……”夏晓漫隐隐感到不对,与对方交谈了这么久,愈发觉得对方声音是如此熟悉,“你是谁?” “谢亦扬。” “啊!”夏晓漫失声叫道,脚上不禁一个踉跄,这个名字她从蒋凯的口中听说过,正是几个月前跳楼身亡的那名男生。 谢亦扬见夏晓漫没再说什么,兀自立在沙发背后一言不发地望着自己这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去接话,只能也沉默下来。 “照片!对!照片!”夏晓漫忽然像触电一般,冲入蒋凯的房间中,谢亦扬惊讶地看着她打开电脑,不知她想做什么。 夏晓漫在桌面上扫视了一圈,瞧到有一个命名“44资料”的文件夹,打开一看,里面果然全是去年到今年这数十起离奇死亡案的图文资料,然而才打开命名为“谢亦扬”的那张图片,她整个人已经瘫坐到椅子上。 谢亦扬果然就是去年她和范虹在丽江酒吧街遇见的那位吉他少年! “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要让我感受一次生离死别!”夏晓漫终于还是抵不住泪水的涌动,双颊挂上了冰冷且湿润的泪痕。 “现在蒋凯生死未卜,只有你能把真相查出来,你若不振作,不仅会轮到范虹,以后还会有更多人受牵连的。” 夏晓漫诧然,还没开口,谢亦扬已经点头,“诅咒并未到明天就戛然而止,如果没有人去找出规律和真相,这个诅咒会一直蔓延下去。” 27.第27章 死亡名单(2)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夏晓漫有些迟疑地问道,范虹母亲的日记中,记下最后一桩梦里的时间是九月十四日。 如果真如谢亦扬所言,接下来还会持续着出现离奇死亡案,那事情会因为连预知日期都不知道而更糟糕和棘手。 “因为,我可以感受的到。” “啊?”夏晓漫吃惊不小,“你是说你能像范范她母亲一样可以感知死亡?” 谢亦扬微微点头,又摇头,“其实不是我预见的,是蒂娜,你看到的那只猫,我死以后灵魂与它缠在一起,它在做梦的时候,意识和我想通。” “那下一个日期是什么时候?” “不是日期……”谢亦扬语气有些局促,“是脸!” 夏晓漫有些诧异,谢亦扬继续说:“林蔷蔷和陈凡出事前我在蒂娜的意识里见到他们,期初并不在意,可是当这两人接连出事,我才明白过来,出现在蒂娜梦里的,就是即将会死的人。” “这好荒唐,人类死亡的预警,怎么会落在一只猫身上?”夏晓漫难以置信地摇头。 谢亦扬沉默下来,看得出他在犹豫,差不多过去两三分钟,才叹了一声:“其实,在昨天中午我又在蒂娜梦里看到了两个人,男的目前我还没见到,不知是谁……但那女生,就是你好朋友范虹。” 夏晓漫瞳孔渐大,双唇颤着,在这之前,她一直安慰自己,即使明天九月十四日是被选中的日子,但选中的人不一定就是范虹,可如今谢亦扬的一番话,让她已经没办法再继续自我欺瞒下去。 “依你的意思,范范明天会死?然后下一位就是同时出现在蒂娜梦里的那个男人?” “嗯。” “那我要怎么才能帮到范范?”夏晓漫开始紧张起来,语气也显得有些急促。 “这个文件夹里面有些文件,你自己看看……”谢亦扬轻轻抬手,指向桌上的液晶屏,“是蒋凯他出车祸前查到的资料。” 夏晓漫内心忐忑,打开谢亦扬所指的文件,仔细读完,手心已经全是汗水。 这是一份署名为陆振国的报告,原来去年十一月三日时,杨颂因为追查到探灵小组的存在,被他从高楼上推落摔死。 然而谁都没想到,因此替代了原本该在那天坠亡的林蔷蔷,使她生命得以延续。 但更没想到的是杨颂也在死亡名列中,所以林蔷蔷最终还是逃不过这场安排。 “你是说如果有人在明天并且范范死之前以本应该是她死亡的方式死去,就可以代替她?”夏晓漫双眼瞪得如同铜铃,脸上的肌肤抽搐着,杨颂死于他杀的真相和替死续命的方式,任何一件,都让她诧然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谢亦扬点头,语气略显无奈:“蒋凯一直不知道为何这么多选定的人里,只有林蔷蔷和杨颂的死亡相互对调,当他看到这份报告时,面上的表情和你一样……也许,杨颂没被选入死亡名单中的话,林蔷蔷就是真的逃过这场安排了。” “不,这方法太自私了……”夏晓漫猛烈地甩着脑袋,“我想帮范范躲过这劫,但也不可能为此去害死另个人……” “我没说你会呀,你不是这样的人。”谢亦扬微微而笑,下巴情不自禁摆出一个极其美的弧度,夏晓漫知道,如果不是猫脸的原因,这个微笑一定十分好看。 但想起那连衣帽下的是张猫脸,她不禁又是一阵痉挛和心痛。 “如果不是蒂娜,此刻我早已消散了呢……其实我挺感谢它。”谢亦扬忽然笑了笑,他忍不住又窥视了一次夏晓漫的内心,发现她正咬牙切齿地骂着那只黑猫。 “消、消散……什么意思呀?” “每个灵魂都有它存在这个空间里的时间维度,就像杨颂,如果不是因为他真正死亡日期在今年的九月十一日,你也就不会看到他了,我本应在死的那天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但那天阴差阳错和蒂娜的灵魂缠在一起,所以能存在到如今。” “难道每个死去的人,都会懂这些吗?”夏晓漫忍不住好奇。 谢亦扬摇头,笑道:“是我死后遇见的一位朋友告诉我的,不过很久没见他了……不提也罢。” “对了,你既然知道这么多,还能猜透人的心思,你知不知道蒋凯现在被周烨带去了哪里?会不会有危险?”夏晓漫两眼放光,满眼期待地望着谢亦扬。 谢亦扬无奈摇头:“我只是一只鬼呀,哪有这些能力……其实我能看到的,只有你的心,别人的看不到……就好像你能看见我的灵魂一样,前阵子我发现蒋凯在查这件事情,就住在他这,可他一直都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说的话。” “难怪你说这也是你家……”夏晓漫不自觉地噘着嘴,神情带着些许失落,“之前是你说你有方法,才让我来这……” 谢亦扬从帽沿下若隐若现地望着夏晓漫的脸颊,几次想掀开帽子,好看得清楚一些,但想起她见到自己时那吓得脸色发白、就像快死的模样,又忍了下来,依旧低垂着脑袋,将视线停在她那双高跟靴上。 “其实探灵小组把蒋凯带走是为了一件东西。”谢亦扬这时说道。 夏晓漫颇感意外,但又重燃起期待:“什么东西?我拿去和她交换!” “那件东西不在这里,在他们探灵小组里,当时听到蒋凯和周烨对话中有提及过,似乎是有份文件被锁死,只有他才能破解……” 谢亦扬接着说道:“蒋凯是名黑客,早已把自己过往的档案全部删了,就连探灵小组的人都不知他的曾经,但通过车祸一事,如今探灵小组已经彻底确定你与蒋凯不但认识,对于他而言也很重要,所以一旦你再出现周烨面前,探灵小组的人必然会扣留你去威胁他。” 夏晓漫恍然大悟,难怪蒋凯昏迷前会眼神指向那辆肇事车,难怪周烨会冷眼立于远处的树下旁观着自己面对蒋凯出事时的措手不及。 原来探灵小组的人根本没打算杀死蒋凯,这一切只是为了验证他们的猜测…… 28.第28章 神秘抓痕(1) 朝阳渐升。 一阵清风吹过,撩起窗帘,晨曦从窗外透了进来,谢亦扬躲闪不及,触到阳光的那一瞬间,登时如同干冰入水,冒出一缕缕白气。 夏晓漫大惊,连忙地跃至窗前,将身体挡住穿入屋内的阳光。 谢亦扬狼狈地躲回橱窗后,身影颓唐,“还好……谢谢你。” 夏晓漫耸耸肩,转头瞄了一眼窗外,室外的世界,明媚而温暖,这时一个激灵,连忙说道:“哎呀!蒋凯没事,我得回去找范范了,周烨见过范范的。” “等等……”谢亦扬想要上前,但天已渐亮,只能又退回橱窗后,“恐怕探灵小组那伙人为了找到你,此刻已经守在医院和学校了。” 夏晓漫微微一怔,神情诧异:“难不成因为这个探灵小组,我还得亡命天涯了不成?” “差不多是这样吧……” “明天就是十四号了,最重要的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十二号的预言也得到了应验……无论如何,我必须得去找到范虹。” 夏晓漫说完,从蒋凯的衣橱里取下一条连帽衫套在身上,又从桌上拿过墨镜,向谢亦扬说了句:“反正你能联系到我手机里,有什么事你就联系我。”便匆匆出了门。 回到市中心时,已经早上七点半。 这座城市又开始喧嚷起来,虽然秋风有些微凉,但日光和煦,夏晓漫恨不得摘下墨镜取下帽子,将整个脸蛋暴露在朝阳下,好赶走这阵子积累在眉宇间的阴郁。 但想到探灵小组,她不得不把这念头压回去。 先是去她们分开时的那间麦记转了一圈,没有发现范虹,夏晓漫又折回学校,但在寝室里一打听,才知范虹根本没有回来,反倒打听到果真有人来问过自己的去向,不由得让夏晓漫惶惶不安,大概转了一下,便离开了学校。 “探灵小组的人来找过我,说明他们也没找到范范,否则早电话过来以她的名义引我下套啦……可是这家伙哪去了?”夏晓漫一边思索,一边拨打范虹的号码,但里头传来的依旧是关机的提示。 这种感觉对于她而言太过熟悉,夏晓漫一想到范虹会步陈凡后尘,就不禁一阵哆嗦,开始责备自己为何不再听范虹一次,也不至于吵到现在这种状况。 夏晓漫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又去了学校附近几家范虹常去的旅馆,打听一圈下来,仍旧没有一丁点和她有关的消息。 “夏晓漫!” 身后忽然的呼喊吓了夏晓漫一跳,自己戴着墨镜盖着帽子,竟然还有人能认得出来?当即回头望去,可街上人来人往,哪有人停在自己后方呼唤自己。 “夏晓漫,赶紧松手!” 就在她恍惚之时,忽然又再次听到有人呼喊,声音虽然轻细,但声调并不陌生,然而往周遭巡视一番,根本不见有熟悉的面孔。 “是谁在恶作剧吗?”夏晓漫略感吃惊,仍旧不死心,向着周围继续搜寻,可是在附近走了一圈,依然没见有相识的人。 夏晓漫亲眼见过谢亦扬是有多惧怕日光,现在朝阳灿烂,定然不可能大白天遇鬼,这时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顿时心惊胆跳,回头一看,竟然是范虹。 “哟呵,你拿谁的衣服呀,怎么穿成这样?”范虹面露鄙夷,神情中毫无之前分开时的怒气,完全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你、你刚才喊我?”夏晓漫有些诧异。 范虹微微皱眉,摇头:“没有呀,我刚看到你……”说着不禁笑道:“话说要不是你穿得这么没品,我可真不注意到你呀。” 夏晓漫虽然还是想不通刚才那两声叫喊是怎么回事,但是此刻见到范虹没事,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松了口气,神色愧疚:“范范,对不起呢,我不该真把你扔下自己离开的。” “啊哈!我都忘记这事咯。” “那你还关机,这回可真把我吓到了。” “关机?”范虹从裤兜中拔出手机一看,电池分明还有三分之二,根本就是正常开机的状态,不由得奇怪地看着夏晓漫,“我没有关机呀。” 夏晓漫略感惊讶,拿出自己手机拨了一便,果然这回一拨就通。 “喂,范范,你不是现在开了机才蒙我吧。”夏晓漫不以为然地瞧回范虹,她其实更希望真是范虹才开的机然后来糊弄自己。 “神经病,我才没那么无聊。”范虹白了她一眼。 一阵秋风吹过,伴着暖阳,二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哈欠,哈欠过后,两人不禁又相互对笑一番,连续两夜的不眠不休,此刻夏晓漫和范虹,在放松之下,已经到了躺下就能睡着的地步。 是夜,身体的忽然抽动将夏晓漫从睡梦中拉醒,一看表,此刻已经十一点多,没想到从午后和范虹开了房间,一睡竟然睡到现在,这时往身边瞧去,左侧空床,不见范虹,当即大叫跳了起来。 范虹被夏晓漫的惊声尖叫吓到,从浴室里探出半个脑袋,不解:“怎么,做噩梦啦?” 夏晓漫定了定神,将床头灯开启,望见范虹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你这家伙去洗手间也不开灯,迟早被你吓死。” “你胆子有这么小吗?”范虹不以为然,伸手将浴室的灯打开,裹上浴巾走到床边,顺势坐下,一边拨弄着湿发,继续说道:“话说今早几个小时你去哪里了,感觉回来后你整个人疑神疑鬼的。” “能去哪,就散散心呗,被你嫌弃了,失恋了嘛!”夏晓漫知道若说真话,范虹定然追问到底,到时必然知道十二号陈凡的事情,只好敷衍道。 “切,还被我嫌弃失恋呢,该不会是去找帅哥散心吧,嗯哼,说不定是那位吉他小帅哥呢!” 夏晓漫脸上不禁红通,不想范虹胡乱一猜还真猜中了七七八八,当即努了努嘴,“让你乱说呐!”随即伸手一抓,将范虹浴巾拉了下来,不想视线才落到她那如白璧般玲珑的玉背上时,忍不住惊悚地叫了起来。 29.第29章 神秘抓痕(2) 范虹见夏晓漫两眼发憷地盯在自己背上,当即将灯全部打开,转身往梳妆台上的镜面照去,自己那原本光滑细腻、白皙无暇得如同琉璃般的玉肌,此刻竟是满目疮痍。 “啊……” 房间内遽然响起范虹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她的脸色唰地已经变得极为惨白。 夏晓漫连忙将哆嗦瘫在地上的范虹扶到床上,用浴巾裹在她身上,语气颤抖地问道:“范范,疼不疼……要不要上医院?” “我、我的背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子?”范虹惊恐地望着夏晓漫,背上的血痕虽然纵横交错,但她完全感觉不到一丝痛感。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宝贵的莫过于身材、样貌以及皮肤。 然而此刻,范虹的香肩玉背,完全就像一片旱季里龟裂的土地。 夏晓漫小心翼翼地掀开浴巾的一角,战战兢兢地往范虹背上瞧去,奇怪的是,这些血痕全在皮肤之下,看起来就像是皮下的肉已经裂开,但表面上却毫无缺口,虽像是抓伤,但肌肤表层根本就没有伤口。 “范范,这也许不是伤,是一种病症!”夏晓漫当即拿过手机。 “不……不要!” 范虹突然伸手将夏晓漫的手机打掉在床上,猛烈摇头:“别打电话,我不去医院!我哪也不去……反、反正只是有些痒,穿上衣服就没人发现了……”说着起身就往浴室里跑。 夏晓漫还没来得及起身跟上,浴室里忽然传来“砰”的一声,紧接着是范虹的大声喘气和痛吟,夏晓漫心头陡然一颤,拖鞋也来不及穿就奔了过去。 赫然摆在她眼前的,竟然是范虹神情痛苦地捂住脖颈躺在浴室的地板上,周围全是碎成残块的洗手池陶瓷。 “范范……不要说话!坚持住!”夏晓漫惊声大喊,谨慎地避开地上的碎瓷片,将范虹扶回床上,又用浴巾撑开,围在她脖颈的伤口处为她止血。 范虹见夏晓漫想要报警,连忙伸手抢其手机,夏晓漫近乎哭道:“范范,你现在流好多血,必须去医院!” “夏晓漫!”范虹奋力喝出一声,“夏晓漫,赶紧松手。” 这两声叫喊似曾相识,夏晓漫猛然一个激灵,不自觉跳下了床,止不住地哆嗦。 就在这时,她竟然看到范虹身下压着一个影子,还没等她尖叫出声,那黑影已经拉伸到床头,就像是一只蠕动的海参,头伸尾缩着钻入了床头里,再也不见。 黑影彻底消失的那一瞬间,范虹身上那些诡异且神秘的抓痕也渐渐消退,不到两秒,她的身体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琉璃白皙,只是此刻,范虹的腹部和胸脯已经停止起伏,两眼翻白地盯着天花板上。 范虹死了。 指尖伸到范虹的人中上时,夏晓漫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再往范虹遗体瞧去,她脖颈上缠着浴巾,微吐出小半截舌尖,这一切就像是被吊死一般。 夏晓漫悲恸地拿过手机,准备报警,忽然发现此刻已经十二点零三分,当下感伤之情全部转成了恐惧,范虹终究没有逃过这个语言,死在了九月十四日。 法医和刑警过来之后,任由夏晓漫如何强调这不是一起意外,他们最后还是认定范虹是因为脚滑摔倒,磕碎了浴室的洗手池而脖颈动脉破裂失血而死。 反倒是夏晓漫一再肯定自己看到了那个黑影,被警方找了个“朋友惨死,精神崩溃”的理由,强行拉上警车,径直送往市郊的精神病观测中心。 “放我出去,我没有疯!” 夏晓漫想要起身,又被身旁的押送人员按回座位上,她知道这一切定然是探灵小组背后搞的鬼,想借这一名义拘禁自己,当即瞪了身边的押送人员一眼,趁着其中一位不注意,张口就往他肩头咬去。 那押送人员果然熬不住疼痛,手上才稍稍松懈,夏晓漫便借机挣脱推开了车门。 车门忽然的打开,吓得驾驶员连忙刹车,不想她好不容易跳下车、人还没跑出十米,脚上忽然一个踉跄,整个人“噗通”一声扑在了地上,夏晓漫回头一看,周烨已经狂奔过来,一把将其反压在地,正是她甩来的警棍将自己绊倒。 “夏小姐,能别闹吗?”周烨语气虽冷,但声色极为空灵。 “滚蛋!老娘没病没疯,你凭什么抓我!”夏晓漫大骂,想要躬身而起,但周烨用膝盖顶在自己腰间,任自己如何使力,都使不到要点上。 咔擦—— 夏晓漫双手被周烨往后一拉,瞬间已被扣上手铐。 “你再闹,搞不好会落上一个精神失常杀害朋友的罪名哦。”周烨趁着其他队员还没过来,忽然附到夏晓漫耳边,轻声说道。 夏晓漫微微一颤,狠狠瞪向周烨,她不傻,对方在威胁自己能听不出来? “再说你去看护所的费用可是刑侦队在出,里面吃好喝好不比外边差。”周烨见夏晓漫似乎妥协,又耸耸肩说道,“走吧,从现在起由我负责送你过去,至于你外婆,放心,我们不会牵扯上她老人家。” “你什么意思?” 夏晓漫大惊,自己身在单亲家庭,母亲在初三时就已经病逝,自己一直和川渝老家的外婆相依为命,难不成眼前这女人已经把自己查的明明白白,各种软肋都是该知尽知? “没什么意思呀,就是随便查了下你的档案,其实嘛你还挺争气的嘛,考上南州医科大学,原本已经飞上枝头,为何要蹚这淌浑水。”周烨不以为然,一边拉着夏晓漫往自己的警察走去,一边冷不丁地说着。 夏晓漫没有接话,低着头寻思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这时发现周烨的左胳膊上贴着一张止血贴,不由得心里一紧。 “这一路上只有我俩,回忆下,谈谈你的舅舅吧?”周烨将夏晓漫推上副驾座,关门之前落下这句。 夏晓漫蓦然一怔,静静地看着周烨绕过车头,开门上车。 “怎么?你的个人档案警方的电脑上一查就有,有什么好惊讶的?” “忘记这个人了。” 30.第30章 夜半月光曲(1) 夏晓漫语气阴沉,微皱着眉头将脸别向窗外。 “哦?真忘记了……” 周烨并未觉得意外,侧脸瞄了她一眼,又继续看回车前方,“还是因为不想去提呀?” “呵呵,有不同吗?”夏晓漫不冷不淡回了一句,依旧没转头。 她的舅舅单名一个“东”字,虽然母亲那边一家子的本姓是陈姓,但他并不叫陈东,而是姓卫,卫东。 小时候她不知道为何舅舅姓卫,好奇之下问了外婆,却惹得外婆泪眼婆娑,自个还吃了母亲的巴掌,那是夏晓漫唯一一次挨母亲的揍。 后来外公才在田埂上悄悄告诉她,她舅舅原本也是陈姓,但因为当时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闹得沸沸扬扬,几乎到了上面要枪毙人的程度,那件事之后,舅舅便把名字去了,将本姓“陈”字一拆成二,唤做“卫东”。 至于舅舅的原来名字,还有当年的那件大事是什么事,夏晓漫的外公直至逝世都没有告诉她,而她的母亲在弥留之际也是闭口不提。 虽然曾经好几次,夏晓漫都想从外婆那再打听多点关于舅舅的事情,但每次想起小时候外婆听到她口中说出“舅舅”这两个字,眼中流露出的悲恸和无奈,再是好奇,她也只能强忍回肚中。 夏晓漫知道,在外婆面前,有两个男人不能提,一个是赋予了她“夏”姓却从未见过面的爸爸,另一个则是这个卫东。 “得咧,既然夏小姐不想提,那我就自己去查好了。”周烨轻挑眉头,神色之中尽是无所谓的情态,“我以为你会好奇自己的舅舅为何不姓陈,而姓卫。” “为什么?”夏晓漫回头,望向周烨。 “哦,看来你也是真的不知道。”周烨嘴角微微一扬,双眼眺向前方,车开得是极度的认真,神情之中却不乏得意。 夏晓漫有些恼怒,果然自己阅历尚浅,心计也耍不过眼前这个女人,竟然就这么容易被人套了话。 周烨的车开的极快,凌晨一点,就已经来到市郊的精神病观测中心,将夏晓漫带到管理处办了手续之后,便说了一句“再见”,然后自个折了回去。 夏晓漫往自个的那张登记表上瞄了一眼,周烨竟然给自己安了个“偏执型精神分裂症”的病因,不由得冷哼一声,再看那些医护,一个个虽然没说什么,但神情就像在看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冷漠,顿感度秒如年,当即暗想无论如何要想方法逃出这里。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抬了抬眼镜,又向她脸上瞅了一眼,才正色道:“趁你现在还没有发病,我要给你讲讲……” “我看你才有病!”夏晓漫狠狠白了一眼。 男人没有理她,而是低头看向手上的病历,又继续说道:“第一,不要在没经过观测中心的允许下自行离开,这周围都是电网,可以电死人的;第二,如果医护们感到威胁,完全有权力做出反击,所以不要借着发病的理由去咬、打、踢等暴力方式拒绝治疗,对自己没好处;第三,病人如果出现抵制治疗的行为,医护及观测中心会实施绝对的强制措施……” 夏晓漫听到这里,当即心中大骂,难怪说没病的进来也会被整出病,这里美其名曰“精神病看护观测中心”,如此独裁,和二战时期的战俘集中营有啥的区别? 好不容易听那男人唠叨了半小时,夏晓漫被带至三楼的一间独立观测病房中,其中一名随行的女医护这时从口袋中掏出一瓶药丸,倒出三粒,冷冷说道:“这是安眠药,今晚你睡在这,这段时间里,这也是你的房间。” 抬头一看,房间内四周都装着监控,再看窗户,钉着一层极厚的铁丝网,简直与被软禁没有区别,夏晓漫又瞅了女医护手心一眼,不以为然,“不吃,我睡得着。” “必须得吃。”女医护的语气比之前更冷。 夏晓漫转身就往床边走,“我说了我睡得着,给你们省……”然而话没说完,忽然背后被人一推,竟然一个踉跄摔到床上,还没作出反应,已经被另外两名男医护架起。 “睡得着也得吃!”女医护语气仍旧如同冰块,才说着忽然往夏晓漫嘴上一掐,撑开她的嘴唇,当即将药丸打入她口中,又灌了半瓶水,直至夏晓漫将药吞入腹中,眼神这才指向一旁的椅子,继续说道:“那是你的病服,换上。” 夏晓漫有些诧然,又往周围一瞧,房间内根本就没有洗手间和视线盲区,四周又是摄像头,当即羞怒质疑:“就在这里?” “是,还需要我们工作人员采取强制措施吗?” 女医护眼神极冷,盯得夏晓漫发毛,没有办法,总不能真的让这群人强脱自己身上的衣服,只能背过身去,除下外衣,又迅速将病服套到身上。 三名医护走后,夏晓漫连忙佯装趴在床上睡觉,实则拿着食指往喉咙内挖,终于还没三两下,胃部一阵蠕动,硬是将刚才吞下的三粒药丸呕了出来。 然而还没来得及庆幸,房门已经“砰”地一声被人踹开,之前那三名医护又闯了进来,两个男人才走到床边,不由分说就往夏晓漫腹部打去一拳,痛的她嗷嗷直叫。 “最后警告你一次!再耍小伎俩,就把你安排在群体病房里!”女医护的语气冰冷而犀利,就像夏晓漫是她的杀父仇人一般,一边说着,一边往口袋里掏药瓶。 “我不吃这药!我不吃……噢!”夏晓漫又惊又怒,然而第二个“吃”才说出口,已经被两名男医护压在床上,硬是把药塞到嘴里。 “再吐一次,就让你把吐的吃下去!” 女医护冷冷抛下一句,便与另外两人转身出了房间,夏晓漫被人在腹部揍了两拳,疼痛之感犹在,只能抱着双膝缩在床上,眼眶里蓄着的热泪,终于忍不住地流了出来。 “夏晓漫,我在这……”耳边忽然有人轻轻说道,夏晓漫当即一惊,忍痛翻身,可周围根本就没有旁人。 31.第31章 夜半月光曲(2) 房间内静悄悄一片,近乎死寂。 四周墙上的监控闪动着红光,就像一双双眼睛,在冷冷地观瞧着室内的一切。 也许是安眠药起了作用,夏晓漫想要努力地撑开眼皮,不让自己意识迷糊,可随着视线里那些红点渐渐放大、然后朦胧,不知不觉里竟然睡了过去。 “夏晓漫……” 声音极其轻细,但又十分清晰,似乎说话之人就在自己床边呵着气,夏晓漫艰难的重新睁开眼睛,模糊之中只见床尾好像立着一个身影,黑乎乎的,只能看清轮廓。 不对,还能看见那双眸子,正闪着森绿的幽光,在瞧着自己。 此时窗外,隐约传来悠扬的笛声,旋律安逸绵长,极其空灵,黑影又轻轻说道:“真美呀,你听……” 但那三粒安眠药丸的劲力实在太强,夏晓漫还没能清醒过来,又完全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眼时候,已经天光。 在精神病看护观测中心的第一天,夏晓漫过得浑浑噩噩,医护们见她才过了一夜,就完全没了昨晚刚进来时那份倔劲,只道是她害怕再被揍,所以变得安分下来,便也不在过多的去注意她。 其实她是一直在想着昨天夜里从窗外的笛声,以及站在床尾的那人,他的气场是如此温柔,根本不像是观测中心这些似乎带着千年戾气的工作人员。 但房间里四面都是监控,如果真有外人进来,那些医护如何会不知道? 难道是谢亦扬? 这个念头让夏晓漫的心间重新泛起了涟漪。 为了避开其他病人的骚扰,夏晓漫一直沿着广场的边上而行,电网的另一面是一片茂密的山林,不时能见些松鼠或者鸟雀逗留其中。 看着挂在电网上的警告,她不禁又想起昨晚那院长说的话,这时仔细瞧去,确实发现有部分区域的铁丝上确实留着焦痕,不远不近仔细一看,不禁有些憷然,那些焦痕的形状与人的身形几乎吻合。 也许是观测中心太自信没有病人敢去挑战这百万伏特的权威,或者,观测中心根本不介意病人是生是死,反正送到这里的人,都已经是被家属或者世界遗弃的可怜人罢了。 在人类社会中已经等于死了的人,在这里再死一次,也捣鼓不出什么波澜。 所以电网附近的监控明显比其他地方松懈许多,倒是这儿似乎起过杀鸡儆猴的效果,还真没有病人敢随意逛来。 夏晓漫继续往前踱步,虽然感慨良多,但这些都不是她所感兴趣的,来这里后她只有一个目的:想办法逃出去。 是啊,如果不出去,范虹的死因就无法查清,怎么说范虹是在自己眼前出了意外,如果当时自己再警惕一点,或者她就不会死。 想起范虹,夏晓漫脑袋里又是一阵绞痛,自责让她泪水再次蓄满眼眶。 不知不觉夏晓漫已经绕道广场的另一角,忽然这时听到假山背后有女人在说话,咬字极其清晰,显然不是病人在自言自语,好奇之下,她悄然躲去山体之后,不敢探头,但耳朵却竖得比兔子还高。 “话说我昨晚又听到他在吼叫了,平日里昏迷不醒,半夜却嚎得跟个厉鬼一样,我在西区都听到啦。” “幸亏现在上方规定所有病人在睡前都服下安眠药,否则这大半夜的,可有的忙活咯。” “哎,话说他长得挺帅,怎么就疯咯。” “啊哈,你不是犯花痴了吧。” “去你的,整天在这鬼地方,看着这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活死人,偶尔来个能看得过去不是挺好嘛。” “那你应该是希望他永远好不了,留在这才对呀。” “这想法不错,哈哈……只是这样也实在太吓人啦,这样下去,像我这种负责东区看护的,没几个月也得成神经病。” 听到这儿,夏晓漫猛然一怔,自己的看护房就在东区,但昨晚哪里听到有人大喊大叫? 难道是安眠药让自己睡得太死了? 可是也不对呀,连那飘然空灵的笛声都能听见,不至于听不到被这两个女人描述得如同山崩地裂般巨响的鬼哭狼嚎吧?! 夏晓漫回过神时,假山后的那两名女医护已经离开,剩下她兀自立在原地,再次陷入呆滞之中。 当夜,夏晓漫又遭到了第一晚那名女医护的强制喂药,但她白天已经从广场上捡了一块小石块,趁着没人注意,将其磨得锋利,几次药效上来,意识渐渐模糊之时,她便用石块在自己腿上刺了一下,伴着一阵锥心的痛,人也清醒起来。 秋月如霜,铺洒在床头,反复地快要睡着又被一阵疼痛惊醒,夏晓漫此刻已经感到有些疲惫,她如此“磨虐”自己,就是为了要确认白天时那两名医护说的“到了夜里会吼叫的男人”到底在不在。 房间里没有钟表,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在夏晓漫几乎熬不下去之时,窗外恍恍惚惚又传来了与昨天夜里一模一样的笛声。 此刻的月光已经延伸到她半张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夏晓漫忽然觉得有些冷,那洒了月色的半张脸,不禁有些抽搐,月光竟然是冷的。 “夏晓漫,你听……” 与昨晚一样语速的声音又再次传入夏晓漫耳内,她忽然发现,床尾又渐渐出现了那个身影,以及那双闪着绿森森的幽光的眸子。 如果不是安眠药麻痹了神经,夏晓漫必然会惊叫出声,床尾那人,正是谢亦扬。 只是此刻,在这伴随着悠扬笛音的月夜里,他的脸,是那样干净,那样白皙,那样美……微微上扬的剑眉,高挺着鼻子,深邃的目光。 夏晓漫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丽江酒吧街上,只是那天的自己也很美,可此刻的自己却似乎有些颓唐,她不敢应答,想将棉被盖住自己,不想他看到现在自己这幅憔悴的模样。 可是四肢却毫无力气,那些倔强,顿时化成两行热泪,悄然打湿了她的发鬓,埋进那白得刺眼的枕头里。 谢亦扬微微闭上那双发亮的眼眸,缓缓扬起下巴,陷入迷醉之中:“晓漫,你听,笛声真美……就像你一样,让我情不自禁。” 夏晓漫微微一怔,没想到谢亦扬竟然夸自己好看。 就在此时,房门“砰”地突然推开,从门缝间伸出一个脑袋…… 32.第32章 梦魇(1) 夏晓漫连忙闭上双眼,撑开一条眼缝瞅去。 借着月光,她认出这人正是强逼自己吃下安眠药的那名女医护,只见她拿着手电往床头一照,然后又扫到床尾,接着将房门带上,与门外另个人叹了口气:“还好,这个也没被吵醒,那神经病真是叫的我心发慌呐!” “嚯嚯,连续三个晚上都鬼哭狼嚎的,还以为你适应啦。”另一个人轻笑。 夏晓漫不禁纳闷,窗外传来的明明是悠扬的笛音,即使再没音乐细胞的人,也不可能把这听成鬼哭狼嚎吧!这时突然想起谢亦扬还在床尾,当即望过去,但谢亦扬已经不在那儿。 “谢亦扬,你在哪……” 她艰难地蠕动双唇,微微说道。 “我在这儿。” 床头传来谢亦扬的声音,他正倚在墙上,轻扬着脑袋,陶醉在那笛声之中。 夏晓漫有些吃惊,谢亦扬就站在床头,那女医护竟然没有看见,但抬眼见其一脸陶醉的神情,那些疑问、那些想说的话,又只能咽回腹中。 时间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在动人的笛声和药劲重新上来的情况下,夏晓漫又开始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的视野再次变得模糊。 “谢亦扬,我怕是撑不住了……”她终于吐出句话,但声音细微得就像是梦里的呓语。 哒哒哒—— 廊道里忽然响起一连串嘈杂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听到有医护人员喊道:“快点,把尸体处理好,特么的还真是每天一具啊!” 夏晓漫隐约中听到“尸体”两字,顿时一阵激灵,这时抬眼瞧向床头,谢亦扬不知何时已经离开,随着眼前完全模糊,她终于撑不下,脑袋一歪,睡了。 被拘禁在此已经第六天,连续这些天里,夏晓漫每晚迷糊之中都能感觉到谢亦扬坐在床头默默地陪着自己,而这些夜里,那笛声也从未间断,只是每次醒来,夜里的记忆总是断断续续,几度让她怀疑所有的这些只是那些安眠药起的副作用罢了。 “啊……闹鬼了!闹鬼了!他们回来索命啦!”操场上忽然有一病患大喊起来,边跑边笑:“我们都会死!我们都会死!哈哈哈……哈!” 那人第四个“哈”才笑出口,便被冲过去的男医护电晕在地,抬离了操场。 夏晓漫认得那人,他就住在自己隔壁那间看护房,叫做黄石,平日里这人并不像其他病人那样疯疯癫癫,倒是特别有礼貌,每次见面都会点头问好,一切正常得让夏晓漫认为黄石和自己一样根本没病。 晚饭时候,夏晓漫瞄见黄石打完饭便径直往食堂最左侧的边上走,当即跟了上去,确定他是一个人后,才过去坐在他的对桌。 “嗨,还记得我吗?”夏晓漫先打了个招呼。 “嗯。”黄石没有抬头,嚼着饭菜说道,夏晓漫欣喜坐下,正想进入话题,黄石突然说道:“你为什么有着三个碗?不公平!” 夏晓漫微微一怔,三个碗?可自己手中明明只有一个饭碗呀,这时见黄石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胸脯,顿时明白过来,当即嗔道:“你看够没有!” 黄石没有回答,而是抬手伸了过来,夏晓漫当下一惊,连忙起身,不想他竟然是打算抢走自己面前的那个饭碗,得逞之后,喃喃说道:“现在每人两碗饭,公平了。” “你……”夏晓漫登时大怒,但瞧门口附近都站着医护,如果此刻吵起来,必然引来这些人,估计到时候两人都会马上被架回房中,强制喂下安眠药。 “你请我吃了一碗饭,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这里啊,闹鬼!今晚还会有人死的!”黄石一边嚼着嘴中的饭菜,一边说着。 夏晓漫有些诧异,重新做了回去,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哼!他们来索命啦!你杀了人,今晚你也得死!” “你有病吧!我什么时候杀人了!”看着黄石轮流勺起面前的两碗放喂入嘴中,夏晓漫不禁暗骂道:“特么的,真是白瞎了老娘一碗饭!” “我没病!” 夏晓漫不以为然,准备转身离开,黄石忽然低声说道:“你逃不掉的,我们都要死!我看到他了!脸色发青,双唇发白,就是他!他来索命啦……哈哈哈!黄浩!我不怕,你快来呀,快把我杀了……” 听到“黄浩”这个名字,夏晓漫登时一个激灵,不错,她的记忆瞬间回到了几天前南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九楼的十二号急症病房,那个男人! 那个脸色发青、双唇发白的男人! “你认识黄浩?”夏晓漫心跳骤然加快,声音因为极力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 “哼!你这个贱女人,就是你害我们变成仇人,就是你!我要撕烂你的皮肉,嚼碎你的骨头,然后挖出你那些腥臭的内脏,全部喂狗!喂狗!”黄石握拳低吼,眼神狠狠盯向夏晓漫,与之前几次见面时那温和的目光全然不同,盯的她有些发憷。 夏晓漫显然已经被吓到,脸色有些发白,只丢下一句“神经病”后便匆匆离开了食堂。 人在空腹的情况下,安眠药的药力发散得极快,夏晓漫躺在床上,肚子咕咕作响,左右辗转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眼前忽然白影一晃,黄浩那张青白可怖的脸忽然出现在眼前,夏晓漫浑身一阵痉挛,猛地睁开双眼,这才醒悟过来,这不过是一场噩梦。 冷汗打湿了整个被窝,肌肤几乎与病号服黏在一起,一切都变得湿漉漉,此刻的夏晓漫已经没有睡意,她微微抬高眼皮,扫视房内一圈,今晚谢亦扬竟然没有来? 就在这时,窗外再次响起悠悠荡荡的笛音,夏晓漫虽然没有了困意,但药效还在,整个人只觉得软绵绵的,躺在床上没法挪动分毫。 “砰!” 墙壁里猛然传出一声闷响,把夏晓漫吓得额头上又冒出了几滴冷汗,还未等她完全反应过来,又是“砰砰砰”的连续几声,不一会儿,廊道里便响起一连串嘈杂的脚步。 夏晓漫静静听着,直至听到那一连串脚步经过自己的房门外,然后进了隔壁,顿时心头一紧,那正是黄石的房间。 “妈的!又死一个!” “赶紧抬走啦,我看那疯子每晚再继续这样嚎叫下去,搞不好我们也会被逼到一头撞墙死呢!” 廊道里医护的抱怨一字一句传入夏晓漫耳中,她顿时只觉得呼吸急促,甚至就快喘不过气来…… 33.第33章 梦魇(2) 难道真的是黄浩的鬼魂回来杀了黄石? 夏晓漫又想起了傍晚那会黄石盯着自己的眼神,浑身不禁猛然一颤。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窗外的笛声也停了下来,一切又恢复了黑夜的安静。 但是很快,夏晓漫便发现周围似乎太过安静,静得有些死气沉沉,静得自己每一声呼吸都像是紧贴在耳旁。 嘣—— 原本寂然的午夜,被一声沉闷的怪声打破,夏晓漫还没反应过来,窗外的操场上已经传来呜呜直响的警报声,与之同时的,是房间里四周的监控灯闪烁一阵,便全部暗了下去。 偌大一幢大楼,竟然停电了! “晓漫,快起来,你可以的” 耳边忽然有人说道,夏晓漫侧脸一望,没人。 但那声音她决然不会听错,是的,是谢亦扬,这些夜里,是他不落下一天的过来陪着自己入眠,今夜依旧,并未缺席。 夏晓漫艰难地撑起身体,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因为安眠药的药效还未完全退去,此刻她的后脑勺是一阵阵的麻痛,恍如宿醉之人,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走到门口。 “晓漫,加油,查房的人马上要来了,再坚持一会,快走” 谢亦扬的声音继续在她耳旁鼓励着,夏晓漫往左右瞧去,四周空空,并未见他,当即咬咬嘴唇,借着上身之力扳下把手,推门出去。 “谢、谢亦扬,是不是你你在哪儿?”夏晓漫扶着墙踉跄而行,另一手揪着头发好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 “嗯,我在这。”声音轻轻应道。 夏晓漫循声瞧去,模糊的视野里,廊道的尽头似乎站着一人,那人见夏晓漫瞧见自己,便转入了右边的走廊。 夏晓漫连忙加快了步伐,几次差点绊倒,庆幸还是跟了上去,“等、等等我” 那人停下来,转身,像她抬了抬手,指向身旁的一道门。 夏晓漫还没走近,已经隐约听见里边传出的一阵阵踱步声。 “里、里边怎么啦?”夏晓漫有些吃惊,脸才凑向门上的小窗口,顿时神情大变,房中那个在窗前踱步的男人,竟然是陈凡! 怎么会是他?! 夏晓漫奋力咽下唾沫,正想推门进去,却发现这门已被上了锁,才想抬手敲门时,忽然发现陈凡在月光下的影子形状极其诡怪,那影子的头部,臃肿而肥大,看起来就像头部裹着什么东西,但陈凡的头上,连帽子都没戴。 就在这时,夏晓漫猛然见到那影子的头部微微伸展,随着陈凡背过月光的那一瞬间,她清清楚楚看到了陈凡影子的头部上坐着一个长发飘飘女人。 “妈呀!” 夏晓漫惊恐地捂住嘴巴,然而那一声尖叫显然已经被陈凡听见,她还没来得及躲到墙壁一侧,陈凡那张青白可怖的脸已经贴在门窗的玻璃上。 砰、砰、砰 陈凡每一拳打在房门上,都极其规律和缓慢,那声音与他的眼神都向一把锋利的长矛,刺入夏晓漫的内心,陈凡显然已经认不出她,反倒龇牙咧嘴的模样,倒与傍晚那会黄石说话时的神态有几分相似。 发现陈凡没死且已经苏醒的兴奋,此时此刻已经全然变成恐惧,夏晓漫脑袋嗡嗡作响,整个人就像被人从脚上拎了起来,浑身的血液全往天灵盖上冲。 突然,陈凡往后跳开了半步,仰头张嘴,撕心裂肺地嚎喊起来,夏晓漫蓦然一怔,顿时醒悟过来,原来那些医护口中说的“夜里会嚎叫的男人”,竟然就是陈凡。 这一次,她听得清清楚楚,那每一声的嚎叫,就像一把钉耙,深深地刺入听者的皮肤之中,然后猛地回拽,连肉带血的将整块皮肤掀起来。 “为、为什么会这样子好痛!”夏晓漫原本已被药效麻痹了部分神经的身体,在陈凡的嚎叫之下,竟然像恢复了知觉,一阵阵皮肉裂开之痛直钻心田。 就在夏晓漫感觉几乎整个人要被撕裂之时,那阵熟悉但又陌生的笛声再次传来,旋律不紧不慢、悠悠扬扬,声音虽轻,却能完全盖过陈凡的嘶吼,才一会儿功夫,夏晓漫身上那种被人撕开的感觉,便已完全消失殆尽。 夏晓漫惊恐地往门窗内瞧去,陈凡明明还在嘶吼,顿时恍然大悟,这连续几天夜里,那阵笛声的出现就是为了掩去陈凡的嚎叫,只是,笛声的主人是谁?他又为何要帮自己? 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把夏晓漫从呆滞中拉了出来,她定了定神,仔细一听,脚步声中还带有抱怨,是医护们在搜寻自己!夏晓漫不敢再做逗留,几乎连爬带跑地边走边撑起身体,扶着墙面往另个方向踉跄的跑去。 “这边” 左侧的走廊里忽然有人说道,夏晓漫瞧去,还没看清,那人已经往尽头走去,夏晓漫有些吃惊,说话人的声音并不像是谢亦扬的声线,只是这里难道还有其他人? “跟不上我你就迷路了。” 那声音又从尽头传来,夏晓漫顿然一怔,只觉得这语气好是亲切,似乎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让她不由自主放下了所有的犹豫,迈开腿便紧跟上去。 只是这声音虽然并不陌生,但她绞尽脑汁,还是记不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 对方没有回答,继续向前走的,到了拐弯处,便会停下一会儿,等等她。 夏晓漫紧跟着那个身影,但不知是药效太强,还是什么原因,明明对方走的已经不算很快,自己却永远与他相差着一段距离。 在黑暗里走了好一会,夏晓漫已经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再一个拐向后,忽然发现尽头有着亮光,隐隐约约,晦明晦暗。 “出、出口吗?”她咬咬牙,此时此刻,她已经是在强撑。 带路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还差不多了 就差一点 马上就到了,撑住 撑住 夏晓漫心里奋力地喊着,眼见光明已近在跟前,不能放弃!然而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她又极尽全力挣扎一番,终于还是失去了知觉 34.第34章 人皮密码(1) 眼前一道道白光闪过,耳旁似乎还有他人的嘲笑,语气得意、奸狡听得令人毛骨悚然,夏晓漫只感到浑身乏力,胸口明明压抑着一股气,却如何都使不出来。 “你们不要过来!” 夏晓漫终于喊出声音,猛然睁眼坐起,此案发现周围灯光亮堂,自己正睡在一张舒软的床上,原来刚才那些笑声和光,是一场噩梦。 “你醒啦,头还疼吗?” 这时她才发现,桌前背对自己坐着一人,定神瞧去,背影熟悉的很,竟然是蒋凯。 蒋凯起身,从桌上拿来一杯热水,微微笑道:“喝点水,然后赶紧背靠回床头上,刚醒别这么坐着我买了一碗粥,喝了水趁热吃点。”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噩梦惊醒,得到的是蒋凯无微不至的关怀,夏晓漫有些反应不过来。 蒋凯将水杯交到她的手中,仍旧保持着微笑:“找到你时,你昏倒在那幢大楼的外,所以我就把你抬回来了。”说到这里,蒋凯耸耸肩,指了下周围,“一用身份证就会暴露我们行踪,所以只能在小旅馆开了个房间,你将就下哈。” 夏晓漫微微一怔,努力回忆着:“我的记得当时大楼停电,但是好像” “是我入侵他们的电网,把电断咯。” 蒋凯笑了笑,有些无奈,“但是没想到他们续电系统的效率这么高,还好你倒在那撞大楼外,否则差点就没时间找到你啦。” 夏晓漫恍然大悟,原来那中心大楼的停电是蒋凯背后搞得鬼,但自己失去意识之前明明还没出大楼,究竟又是谁把自己抬到外面,是那个一直看不清脸的身影?还是谢亦扬? “来,吃点粥,我估算着你差不多醒了,刚买不久的。” 蒋凯将粥递给夏晓漫,从她手里接回杯子,又轻声说道:“小心,别烫着。” “谢谢你”夏晓漫刚舀起一勺,忽然想起什么,惊奇问道:“对了,你、你不是受了伤,还被周烨给带走啦?怎么会在这里呀?” 蒋凯不以为然,笑道:“我恢复体力后就想方法逃出来了呗,然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那精神病院把你带出来。”说到这里,他抬起手掌,摆出五根手指,又继续说道:“而且老大你这一昏迷就睡了五天呢,现在我除了按到伤口还会疼,几乎已经康复咯。” “五天?!”夏晓漫诧然叫道,差点把粥打翻在床上,“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会醒的你该不是每天都买几碗粥,等着我醒吧?” “你还猜得挺准。” 蒋凯尴尬而笑,“本来算着,你再没醒,我就差不多把这碗喝咯。” “你过来。” “怎、怎么了?” 夏晓漫忽然的命令让蒋凯有些摸不着头脑,才靠到床前,夏晓漫已经从衣摆处将他t恤拉起,果然腰间的缝针还没有拆线,因为没有好好休养的缘故,缝线处显然已经有些红肿并且渗着血迹。 “你傻呀,缝针都没拆线,你不能剧烈运动的!” “我要不想办法出来把你从精神病院弄出去,傻的就是你了好不好。”蒋凯不以为然地轻轻拍掉夏晓漫的手,将衣服拉了下来,继续说道:“本来就是小伤不碍事。” “是周烨给你输的血吧?” “是啊,这你都知道?” 夏晓漫噘了噘嘴,虽然周烨给蒋凯输了血是个好消息,但不知为何此刻心情却不能完全开心起来,倒是有几分酸劲。 蒋凯看着夏晓漫的表情,虽然觉得挺是可爱,但更多的是莫名其妙,“赶紧喝粥啦,喝完再躺一会。” “你下去买一小瓶碘酊和一些棉花签上来。”夏晓漫盘腿而坐,摇着膝盖,将脸别过一边闷闷不乐说道。 “干嘛?” “给你缝线口消毒啊,算是谢谢你就我出来咯。” “啊哈,就这事儿?” “去不去?不去这碗粥你自己喝。” 没办法,蒋凯知道这夏晓漫还真是这倔脾气,只能吐了吐舌头,兀自出了门。 夏晓漫望着蒋凯离去,不禁面露出调皮神态,将鼻子凑到碗口边上,顿时一股皮蛋瘦肉的香味熏得她的肚子咕咕直响,当下也顾不上吃相,三下五除二的便将眼前一大碗粥全吞下了腹中。 蒋凯上来以后,看见床头桌上放着的空碗,不禁一笑,但见夏晓漫满脸认真、摆明着在警告自己再拿粥说事就急的神情,只能压制着笑意,将碘酊和棉花签递给了她。 夏晓漫帮其将上衣脱下,这时才发现蒋凯除了那天车祸现场自己发现的腰间的伤口外,背上也缝了几处针,不禁有些心疼:“你还真是不要命了啊!” 蒋凯没有说话,默默地感受着沾了碘酊的棉花头冰凉地从自己皮肤上滑过,不由自主起了疙瘩,当夏晓漫捏着棉签点到他的腰间时,终于忍不住,微微颤了一下。 “你别动好不好!”夏晓漫抱怨。 “老大,痒啊” 夏晓漫白了蒋凯一眼,继续给他每条缝线口都抹去碘酊,“疼不疼,疼的话我轻点。” “可别,再轻非痒死我。”蒋凯强忍着笑意,脸色憋得有些难看,“其实这点伤不算啥的啦,反正我的又不是美人玉背,嘿嘿。” 夏晓漫手上猛然一抖,不由自主想起范虹,蒋凯感觉到她动作停了下来,回头问道:“是不是睡太久了现在又低着头所以头晕啦?” “不、不是” 夏晓漫摇头,沉默了半晌,才继续说道:“蒋凯,范虹走前身上浮起过好多奇怪的抓痕,但、但是皮肤上一点缺口都没有,而且在她死了之后那些抓痕就消失了我知道,说了肯定你也觉得难以置信,甚至不信” 夏晓漫明显感到蒋凯身体轻轻一颤,但此刻自己并未触及他的皮肤,只见他面目表情极为复杂,喉结蠕动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晓漫这现象我曾经有见过” 35.第35章 人皮密码(2) “原、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蒋凯瞳孔渐渐放大,自言自语。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夏晓漫有些惊诧。 “就在丁洋去世的前几天,我们曾经见过面当时就发现她左臂上有这样的伤口,但是我侵入探灵小组的资料库里拿到照片时,她的遗体上并未有这些抓痕”蒋凯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那会儿我还纳闷才几天她的左臂如何复原得这么快。” 夏晓漫先是一怔,顿然醒悟:“你表妹和范范都被死亡选中,这么说被选中的人身上都会出现这种诡异的血痕?” 蒋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摇头:“但是我们无法确定这是否是一个死亡提示,如果被选中的人死后血痕就会消失,那我们根本就没有证据。” “有的!”夏晓漫忽然的肯定让蒋凯眼神中露出期盼,她看了看蒋凯,接着说道:“你知道我在那所精神病院里看到了什么吗?” “嗯哼,不知道,你接着说。” “陈凡!” 蒋凯吃惊地望着夏晓漫,难以置信,又复问了一遍,“谁?陈凡?!” 夏晓漫点头,手上不自觉抓在蒋凯的左腕,“更奇怪的是我见到他时,他已经醒了,只是”说到这里,不禁想起那个影子,当即浑身又是一阵鸡皮疙瘩,把话咽了回去。 “只是什么?”蒋凯追问,随即又说道:“管他呢,至少他没死,我只要确定他身上也存在这种抓痕,那么这一切就有头绪啦!” “算了我们最好还是别找他吧” 夏晓漫心有余悸,把陈凡影子里带有着那个长发飘飘的女鬼身影之事说了出来,蒋凯听后,面色复杂,暗暗里打了寒颤,耸肩道:“会、会不会你看错的呢你也知道,当时服过安眠药,会不会是药效下的幻觉?” “你不信就算。”夏晓漫有些愠怒,又肯定的说道:“不可能是幻觉,而且你知道吗,范范没气了以后,从她的身体下也跑出了个黑影,被我看到了!” 蒋凯沉默下来,神情中忽然多了许多迷离。 “也许,这些死亡的背后真的是有鬼魂在索命!” 夏晓漫忽然说道,显然她也被自己这一句话吓到,又想起了黄石说过的那句“他们来索命啦”,不禁一阵哆嗦。 夜里,秋风萧瑟,世间的一切已然入睡,这时一个身影小心翼翼地穿梭于山林之中,虽然每一步走得已经非常轻缓,但每一脚踩下去,落叶仍旧发出莎莎声响,就像谁在发笑,笑这名午夜里的未归人。 远处的萤火点点,晦明晦暗,在这月光难以铺洒进来的幽林中,诡绿的萤火冷光把他的视野渲染得凄凉一片,五天前的这时候,他也曾经过于此,但是显然,今晚走得更让他心率略快,有点忐忑。 “别吓自己啦,一会时间到了停电之后,爬进去直接找那个病房,然后把人带走,一切就轻而易举搞定了!”蒋凯心里默念,已经把接下来的行动步骤反复暗想了数遍。 中午听到夏晓漫说过陈凡也被拘禁于此,他就已经计划好今晚的独自行动,终于等到夏晓漫睡下,便溜了出去往这精神疾病看护观测中心直奔而来。 人才刚到电网附近,已经见到中心大楼四周都加了巡视灯,灯光所扫过之处,把每一株树、每一棵草的影子都拉拽得极其诡怪,夜风袭来,又是一阵阴寒直钻他的心头。 “嗯哼,还有二十分钟!” 蒋凯看了看表,此刻已是凌晨一时四十分。 出旅馆之前,他已入侵到供电局内,往这幢大楼的电网里植入木马,就等着预计时间一到,周围断电之后,便能绝对安全的爬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蒋凯潜伏在附近的一株大树之后,全神贯注地观测着附近的最佳撤退地形,虽然五天之前已经有过一次“实战”效果,但今天所要做的,明显比上次复杂得更多。 在他的计划中,这一次供电中断只有五分钟,也就是自己只有五分钟的时间,爬过这道铁丝网,跑进大楼中,然后找到随便一个监控口,将写好的病毒植入整栋大楼的监控系统。 就在这时,观测中心的正门缓缓驶入的一辆蓝色轿车引起了蒋凯的注意,直至那人走出车门,他定睛看去,心头陡然一紧,来人竟然是周烨。 “搞什么鬼?这时候她来干什么?!”蒋凯暗骂,看表,此时已经一时四十七分,不禁有些狐疑:“难道这女人发现我入侵过供电局,知道了我的计划?!” 只见周烨站在车头,与随行的三人说了什么之后便匆匆步入大楼,那三名随行则并行留守在大门外,神情警惕地监视着周围状况。 看着电子表上秒数反复地归零,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五分钟,蒋凯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偏凉的秋夜,不知不觉已经拽出一手心的热汗。 “砰” 突然沉闷而短促的一声枪响打破了寂然的午夜,蒋凯猛然一怔,那枪声正是从眼前这幢中心大楼内传出,还没等他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忽然隐约听得大楼内有人在吼叫着,声音时而沙哑,时而又尖锐无比。 “砰” 又是一声枪响,顿时不安的情绪占领了蒋凯的大脑,他才想起身再上前些观察,眼前的灯光刹那间全暗了下来,往电子表上一瞧,正好午夜两点整,他所植入的木马病毒启动了。 周围的一切遵循着蒋凯事先安排好的计划,沉浸到了黑暗之中,然而就在他准备起身奔向铁丝网的那一刻,余光偶然瞥见附近的树影下,竟然早已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晦明晦暗的月色下极为刺眼。 蒋凯大吃一惊,当即转头望去,只见那身影与其说是站着,倒更像是悬挂在那株树梢之下,然而当视线才移至白影的头部,整个人已经吓得头皮发麻。 那双流着血的眸子,竟然冷冷地盯着自己,就像那天,在范虹家中,那门镜里 36.第36章 人皮密码(3) 轰—— 忽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把蒋凯从惊悚中拉了回来,等他缓过神时,那树下的血眼鬼影已经消失不见,唯剩树影如爪,在森森地向他招手。 随着人声渐起,原先死寂的氛围也略略得到缓和,若隐若现的月光之下,蒋凯隐约望见周烨那辆车周围人影晃动,不禁有些怔然,刚才那声巨响听着确实有几分像是从那处而来。 很快,大楼附近许多盏手电筒接连着亮起,只见那十余束光几乎同时指向那辆汽车车顶时,一具浑身是血的身体赫然呈现在他的眼前。 定睛一瞧,蒋凯脸色顿然大变,躺在车顶上一动不动的,正是他此行要来找的陈凡。 此时此刻,浓郁的血腥味悄然混入这原本就有些湿凉的空气里,似乎在提示着他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陈凡已死。 “把遗体的上衣脱了。” 周烨这时从四楼窗口探出脑袋,大喊了一声,蒋凯微微一怔,只听得她等了一会儿,又继续喊了一句:“有没有发现?” 三名随行向楼上摇了摇头,然后招来旁边的医护,将陈凡的遗体抬回楼中。 随着腕上的电子表“嘀”的一声鸣响,大楼内外重新恢复了供电,就在此时,蒋凯忽然发现周烨神情之中多了平日里的精明与傲娇,反倒替代的,竟然是些许落寞。 难道他们也发现了那些血痕的事情? 蒋凯有些意外,毕竟如果血痕在死者时候就会第一时间消失,那么探灵小组的人不可能会知道这些。 眼看无论如何,此行的计划已经泡汤,正准备折返之时,忽然听见附近莎莎作响,与自己之前每一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的声音几乎相同,心中登时咯噔一下,这三更半夜的,怎么还有人在这片山林里行走? 好奇之下,蒋凯循声前行,不多时已经背离观测中心的大楼越来越远,山林四周又逐渐暗了下去。 这时候,右前方一簇簇连绵起伏的波浪状轮廓引起了他的注意,然而才刚刚走近,整个人当即感到一阵鸡皮疙瘩。 那些连绵起伏的“小山峰”,竟然是一个个野山坟。 蒋凯稍稍缓和了些情绪,正准备离开时候,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地上似乎有着什么,在月色之下白亮得有些刺眼,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页从笔记本上撕下的稿纸,上面密密麻麻还写着些内容。 今天送阿奇到学校时,阿奇说他想姐姐了,我告诉他姐姐在上课,周日才有空回来陪他玩,可他不信,还说姐姐明明就在家里,为什么要躲着他。我有点害怕,我不知道阿奇是不是因为长期心理抑郁得了病,这段时间里,家里除了我和阿奇,就是偶尔回来拿钱去赌的该死的他,怎么还有其他?哦,不对,还有阿奇的洋娃娃 才看完前边几行,蒋凯已然手抖,硬着头皮一字一句全部看完时,他双颊上的神经不禁微微抽搐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几滴豆大的汗水已经滑过发鬓,渗入衣领之中。 这页纸上的内容,完全与自己临摹出范虹母亲那篇被撕掉的日记内容一模一样,而这纸张质量,与那本日记的质量更是相差无几,莫非这张就是原件? 可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年撕掉它的主人究竟是范虹的母亲还是别人? 这个人此刻是否还在附近? 各种猜想掠过,蒋凯不由自主呼吸急促起来,猛然往周围一瞧,但附近黑朦胧一片,就连一点可疑的轮廓都没有发现。 其实山坟林立,即使有谁站在其中,也没有人能看得出来那轮廓与其他坟头有何区别。 带着遗憾和惊疑以及各种复杂的心情回到旅馆,见夏晓漫还在呼呼大睡,蒋凯正准备打地铺小憩一会儿时,电脑上突然传来一分邮件,“叮咚”一声,撩起了他紧绷着的神经。 邮件并未署名,职业缘故,蒋凯先是把邮件从头彻尾扫描了一遍,确定没有被植入各类木马后才谨慎地将其打开。 “这是什么来的呀?” 身后忽然传来夏晓漫的疑问,着实把蒋凯吓得不轻,回头看去,她已经坐在床边,皱着眉头盯在屏幕上。 “还没看呢话说你起来也不讲下,迟早被你吓死啊!” “哦!明明是你自己在那发呆,怪我呀” 夏晓漫不以为然,因为近视,起身凑到屏幕前,当仔细瞧向画面时,不禁脸色发青,惊恐叫道:“这、这是谁给你的照片?!” 蒋凯瞧回屏幕上,也是差点被刚咽下的唾沫噎到,里边的是一个光膀子男人的背影近距离照,在他的背上,也是横横竖竖镌刻着各种与范虹几乎相似的血痕。 “查不到,看来是高手”蒋凯尝试了多种方式追查对方,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只能耸肩摇头,“显然要么是对方的技术甩了我好几条,要么或者根本就没有p地址。” 夏晓漫略略吃惊,狐疑道:“那就肯定是前者咯,哪有谁联网是没有p地址的呀。” “有,鬼魂就可以。” “去你的,天还没亮你故意吓唬人是吧!”夏晓漫一掌拍在他肩头,面露不悦。 蒋凯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之前拾到的那张日记撕页,望着夏晓漫越读越发惊恐的神情,把半夜里去精神疾病看护观测中心的所见也说了一遍。 夏晓漫听完,心跳不由得加速收缩,终于使劲喘了口气,才悚然地再次求证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难不成是范范她母亲给你发来的邮件?” “谁发的邮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封邮件想告诉我们的是什么你看这里”蒋凯摇了摇头,指向照片里那男人背上的某一处,“这种摆法熟悉么?” 夏晓漫躲在他的身后,办睁办闭着眼睛伸长脖子过去,视线在蒋凯所指之处经停许久,顿时吃惊叫道:“难道是日期?” 蒋凯当即点头,有些按捺不住兴奋:“对,好像是十二进制的算法!” 37.第37章 血眸再现(1) 夏晓漫不由得两眼放光。 若能算出具体日期,届时由蒋凯从警方内网中窃取出护照是当日签发的人员资料,再由谢亦扬从证件相片中找到蒂娜所梦之人,那么无论是找寻下一位还是将来的下下一位被死亡选中的“幸运儿”,那将如囊中取物,轻而易举。 两人陷入各自的计算之中,然而无论从哪个排列上算,仅能与之前离奇死亡案相吻合的时间只有七月二日这一起。 “也许这根本不是时间提示看起来像线索,可能只是巧合” 夏晓漫手肘撑在桌上,揪着头发叹道,眼神中恢复了之前的黯淡。 蒋凯停笔,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安慰笑道:“没事,你休息一下,我再继续研究看看,也许是其他的线索呢。” 夏晓漫才接过水杯,门外忽然传来敲门,两人皆是一怔,随即合上电脑,这时敲门愈加急促,似乎门外之人恨不得将门锤烂一般。 蒋凯心中纳闷,自己小心谨慎,身份更没曝光,探灵小组的人不可能能找到这儿,而且此刻天还未亮,更不会是旅馆的保洁人员,当下冲夏晓漫挤了个眼色,让其先躲入洗浴室之中,自己则默不作声站在门后,探听着门外动静。 咚咚咚! 咚咚! “卧槽,快给老子开门!”门外忽然有一陌生男子喊道。 小旅馆的装潢原本就比较敷衍,随着那人敲得愈加猛烈,几缕墙灰从墙缝中弹出,落得蒋凯满头,他正琢磨如何应对之时,门外又有另个男人笑道:“你这怂样,喝点马尿就认不着房了啊?这可是703房,你这货走过咯!” 紧接着门外又是一阵推搡和谩骂,蒋凯躲在门后听得原来是大半夜的醉猫敲错了门,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这才稍稍降了下来。 “啊!” 女性的尖叫打破了房内的沉静,才刚刚放松下来的蒋凯,听到夏晓漫的叫声,当即推门进去,只见她面色苍白,显然受了极度惊吓。 夏晓漫颤抖地指着洗手盆前的那面镜子,仍旧心有余悸:“我、我看到刚才里面有个影子走、走过!” 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科学没法解释的事情,蒋凯自然不会觉得夏晓漫是错觉,将其扶起之后,又警惕地望了望周围,轻声问道:“然后呢,去哪了?” 夏晓漫没敢再朝镜面中看去,挥了挥手,表示那身影只是经过而已,然后声音发抖地说道:“靠,这旅馆不是闹鬼吧?我们走好了” 蒋凯点头,先让夏晓漫出了浴室,自己一人则在浴室中观瞧了半晌,无论是镜里镜外倒是一点可疑之处都没有发现,只当也许是过路之鬼不巧被夏晓漫撞见罢了。 就在二人穿好鞋子准备出门之时,廊道里忽然传来断断续续的吵闹,他俩仔细一听,不禁有些诧异,声音竟然就在门外附近。 “阿森,快点放手!” “啊哈哈,我看到她了我看到了!” “那是刀啊!快点放手”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冷静点、阿森,是我快点放手,你在流血!” 夏晓漫顿然心惊,门外那两人的声音似乎在哪听过,当即开门一看,不禁目瞪口呆,廊道上的两人正是那天在校门口等自己和范虹的李森与陆然! 蒋凯跟了出去,见李森浑身是血且手持着一把瑞士军刀,连忙将夏晓漫拉至身后,低声叫道:“危险,不要过去!” 陆然处在蒋凯与李森中间,这时见到夏晓漫,惊恐又焦急叫道:“夏晓漫,快帮我,李森他疯了!拿、拿刀割自己呢!” “陆然,发生什么事情了?” 夏晓漫花容失色,只见大家才想靠近,李森便猛然往自己身上又割去一刀,明明刀尖已经没入皮肉之中,却还能哈哈大笑,只是那笑声凄厉而惨烈。 “和这家伙喝了酒回来后,我在洗澡,忽然听到他自个在房中大笑,出来一看,人就已经这样啦!”陆然强咽了一口唾沫,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森,深怕对方突然举刀冲过来,毕竟一个无论是醉还是疯,能连自己都伤害的人,谁都会怕。 看着李森挥刀乱舞,不时又往自己身上扎去,蒋凯只能把夏晓漫推入房中,自己挡在门口,向着陆然说道:“看来这层楼没其他住客,否则早被他吵醒了,你去吸引他的注意,我过去抢刀。” 陆然为难地点点头,才上前两步,见李森目光凶狠地盯着自己,顿时才鼓起的勇气又给吓得退了回去。 “晓漫,去接前台电话,让他们报警。” 蒋凯一边说着,自个举起廊道上的不锈钢垃圾桶朝李森抛去,李森当即躲开,还没来得及把瑞士军刀举起,蒋凯已经冲了过去,一个反扑将其锁在腋下,右手则使力掐在其持刀的手腕上。 就在即将成功夺刀之时,蒋凯忽然发现李森怀里躲着一个近乎透明的身影,正一脸怨愤地望着自己,那双眼睛还在汩汩流着鲜血,当下一个激灵,臂上不自觉一松,被李森趁势挣脱而出。 夏晓漫和陆然大惊,只道李森起身的这一举刀是往蒋凯脖颈上刺去,不想他忽然刀锋一转,竟然把瑞士军刀插入自己左脸之中。 一道鲜血顿时从李森的左眼里喷洒而出,直扑在蒋凯面门上,那股余温未消的血水顺着五官的轮廓直流入脖颈内,不禁令他又是一个激灵。 旅馆的值夜人员赶上来时,李森已经完全断气,见到鲜血淌洒的走廊,无一不骇然失色不敢轻易上前。 发生命案,必然会惊动警方和探灵小组,蒋凯不敢逗留,迅速将脸洗得没这么明显的血液后,便换上干净的衣服,趁着旅馆的工作人员还沉沦于惊恐之中时,带着夏晓漫匆匆从消防通道直奔下楼。 然而,就在经过一楼大堂时,偶然听得工作人员的讲机中断断续续提及出事房客住在702房时,夏晓漫与蒋凯蓦然一怔 38.第38章 血眸再现(2) 凌晨四点的公园,月色之下不暗,但也并不清晰。 蜿蜒曲折的青石小径旁,两个身影徘徊在公共洗手间的附近,公园外不远处的一家旅馆前灯火通明,警笛呜咽,这里却如同另个世界,沉寂、清冷、显得实在死气沉沉。 刚才的一幕,仍旧萦绕在他们的脑海,就像是烙印上去了,即使此刻夜雾缭绕,草木清芳,他们的鼻子似乎还能嗅到空气里一阵又一阵的血腥。 脸在冰冷的自来水下冲洗了将近十分钟,终于蒋凯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血迹,同时洗去的还有他几度想倒头就睡的倦意。 “啊!舒服” 蒋凯轻轻呵了一声,接过夏晓漫递来的纸巾,轻轻抹在脸上、脖颈上,甚至衣服内,一阵阵冰凉惊醒了他全身的细胞,整个人思维又活跃了起来。 夏晓漫仍然一脸忐忑地望着他,几次想要开口,但又忍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就说嘛。”蒋凯先撩起话题。 夏晓漫轻轻“额”一声,然后又继续陷入了沉默。 蒋凯无奈,指向水龙头,“要不你也冲冲,会舒服很多的。” “水太冰,不想碰。” 夏晓漫摇头,二人在边上站了约莫十分钟,她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之前敲错门的人估计就是李森和陆然吧” “是吧。” “如果我们开门,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夏晓漫柳眉深锁,睫毛低垂。 “也不一定,李森是范虹之后的下一位。” 蒋凯语气十分淡,明明这句话足以惊起惊涛骇浪,但他不得不强撑出一副兵临城下而泰然处之的模样。 夏晓漫张大着嘴巴,整整愕然沉默了一分钟,直至梗在胸口的那阵吸气渐渐消散,才惊恐出声:“李森也在死亡名单里?不、不会吧和他有什么什么关系呀。” 蒋凯摊手,继续说道:“那封邮件里我们不是算出了七月二日吗其实不能是七月二日,而是702号” “702号那不正是他俩的房号?”夏晓漫诧然,顿时醒悟过来,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还掺杂着些惊恐,犹豫道:“那其他数字也是房号么?” “不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地址。”蒋凯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还记得那几组数字里有一组1180么?” “嗯。” “那家旅馆的地址便是香山大道南1180号” 夏晓漫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凭女人的直觉,她隐隐感到给蒋凯发来邮件的无论是谁,对方若不是这场死亡安排背后的主谋,也肯定与主谋脱不了干系。 “只是其他的数字呢,若是每两组数字代表着一件死亡安排。”蒋凯手插在一兜中,仰天轻叹,“那些血痕里共有六组数字,也就是接下来还有两个人会死” “蔷蔷、陈凡前辈、范范,以及现在的李森,还有不如我们不查了吧” 她再次想起谢亦扬,忍不住打起退堂鼓,眼睛有些湿润,“如果到最后发现死的人都是我认识的,或多或少关心的我怕最后我会受不了。” “傻瓜,就是查出来,才能防患于未然呀。” 蒋凯拍了拍夏晓漫的肩膀,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们必须尊重死亡,也应该尊重死亡,但无法认可并接受生命如棋子一样,被安排好、戏谑似的终结,那有违生命的尊严。” 夏晓漫没有说话,低着脑袋,悄然将蓄满眼眶的泪水又逼了回去,过了许久,才微微点头,轻声应了一个“嗯”,脸上的神情,又渐渐恢复了原先的倔强。 两人绕过公园,走出两条街后,才在周边找了一家招待所,安定下来后,窗外的东方已经渐渐亮起微光。 或许是在精神疾病看护观测中心所遭的累还没完全恢复,翻转没多久,夏晓漫已经呼呼入眠,蒋凯翘着二郎腿躺在另张床上,头枕着双掌,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封邮件的照片里算出的几组数字。 702、1180、636、195、1450、1332 这六组数字就像爬虫一样,教他痛痒难耐。 “如果1180和702代表着香山大道南1180号楼的702房,那么其余的四组数字又是哪呢?” 蒋凯暗暗思索着,辗转反侧,索性掏出手机,搜了一遍本市有关编号“636”的地址,这才发现属于“636”编号的地址仅有两处,一处在北桥路,一处在新广大道上,但两处的建筑根本就是平面,更不可能有“195”或者“1450”以及“1332”这三种号码的房间编号,当下确定了“636”应该不是街道编号,便转入下一组数字的搜索中。 然而才开始搜索“195”时,其中一处地址不禁让蒋凯吃惊不小,盯着55寸屏幕上表明着的“东凤西路195号南州医科大学”时,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难道真的被安排进死亡的人,或多或少都与晓漫有关?” 蒋凯心率隐隐加快,连忙从床上坐起,打开电脑,开始搜索着南医校园里与“636”、“1450”以及“1332”编号有关的一切。 “蒋凯,你还不睡吗?”夏晓漫一个翻身,感到屏幕的亮光,起身问道。 蒋凯“嗯”了一声,指尖仍旧还在键盘上飞快敲打着,夏晓漫好奇,下床走来,见他在搜索着自己的学校,不由得感到诧异,追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什么线索和我的学校是有关的啦?” “现在还不确定你看195,会不会就是你们学校的地址?” 夏晓漫略略吃惊,在南医就读了五年,虽然经常网购,但还真没留意过学校的街道编号竟然是“195号”,当即问道:“还有其他线索吗?” “嗯,‘636’、‘1450’和‘1332’,学校里有和这三组数字有关的建筑吗?”蒋凯停了下来,回头望向夏晓漫。 “我想想” 夏晓漫手握下巴,指尖轻轻在唇边点了一会,正要摇头之时,忽然想到了什么,登时双眼发直,终于咽下一口唾沫,忐忑说道:“1450倒是有德、德修楼就有一间1450房” “那房间是干什么的?”蒋凯有些激动,追问。 夏晓漫额头上已经冒出冷汗,定了定神,说道:“是一间尸体解剖室。” 39.第39章 血眸再现(3) “晓漫,醒醒听的到吗?” “晓漫,时间不多了” “漫蒋凯有危险” 迷迷糊糊之中,轻柔的呼唤萦绕在夏晓漫的耳际,声线低沉而带有磁性,让人有一种身处云端、沉浸在旭日暖阳中的感觉。 夏晓漫抬手往眼角轻轻揉去,微微睁眼,看见的是雪白的天花板,自己正睡在旅馆的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张棉被。 “蒋凯”她喊了喊,没有人应,往周围瞧去,房内除了自己没有别人。 夏晓漫猛然坐起,回想起刚才朦胧之际有人的呼唤,当即醒悟过来,那不是梦是真的有人在喊自己,只是此刻,如何房中只剩自己? 窗帘拉开着,一抹阳光透过窗户,压在桌沿的记事簿上,夏晓漫看了一眼蒋凯在上面密密麻麻抄录着的笔记,当望见“195”与“1450”两组数字时,浑身不禁一阵激灵。 九月下旬的阳光,明媚中总带有一丝娇羞。 南州医科大学的校园内,一个身穿连帽衫、头套衫帽的男人双手插在衣兜里,缓缓走在林荫小路上,脸上那副临时买来的黑框平面眼镜,给原本就俊秀阳光的面容增添上了几分书生的儒雅之风。 偶尔三两成群的女生迎面经过,不时向其投来欣赏与示好的目光,他却完全没有注意,一心想着拐入前方岔口,再往启辰路走不远就是南医的德修楼,情绪再也按耐不住,渐渐忐忑和兴奋起来。 德修楼是一幢集人体解剖、尸体存放为一体的独立大楼,可以算是南州医科大学小半个太平间,所以平日没有课程安排的话,学生们也不会往这儿跑,于是附近显得并不是那么的热闹,加上秋风渲染,倒是有些许萧条。 “同学,你是哪个专业的?现在没接到有课程通知哦。”德修楼内的执勤保安见男人进来,上前询问道。 男人微微一笑,“我是临床医学专业,导师让我过来检查下器材,下午有课。” 那保安想了想,确实下午接到有一批临床医学专业的学生要过来上课,继续问道:“那有你们导师的签名条吗?” “嗯哼。”男人从衣兜里拿出一张报表。 保安阅览过后,便收入抽屉中,点头道:“行吧,出来的时候再签个名。” 男人又是一笑,内心窃喜,幸亏自己做了两手准备,把今天南医的所有课程查了个遍,更是从网上拷贝了该专业一些知名导师的签名,这名保安自然不疑有他,加上这楼上放的都是泡着福尔马林的尸体,谁会严格到像看守金库一般。 叮—— 电梯停在了十四楼,男人沿着长廊而走,俯瞰外边,满眼尽是秋叶黄黄,唯有远处的一排常青柏,如同德修楼的城墙,将其包裹于中。 男人抬头望了一眼导向牌,一至二十五编号的房间在梯门左边,二十五至五十编号的房间在梯门右边,看样子该层一共只有五十间房。 德修楼的建筑形状呈一个“日”字,上下两横向着东西两面,视野开阔、光线充足,但中间那一杆因为被两侧挡着,所以视野并不远,从走廊上看去,只能看见对楼的长廊,低头俯瞰,则是德修楼的天井,清冷气氛可想而知。 长廊走尽,只到第三十间课室,男人继续沿着导向牌走,又是一个右拐,此时已经进入德修楼的“日”字结构的中间杠上,顿时一股冷清感直窜心头。 哐当。 忽然长廊里回荡起一声重物落在地上的闷响,男人微微一惊,这幢楼内难道还有其他人?当即脚步放轻,每来到一个窗户,都会停下脚步,悄悄往里边瞅去,发现没人,才会继续从窗外经过。 终于走到1449课室,然而往里边一瞧,除了几具面向着窗而摆放的人体骷髅,室内仍旧空无一人,当走到1450课室外时,男人不由得心中一凛,课室门仅仅只是虚掩着而已。 他从窗外往里边一瞅,只见一人背朝着窗口挡在大理石台前,手里正握着一把锋利的小刀,躬身低头挖取着什么。 男人定了定声,悄然换了另个角度,再往石台上瞧去,不禁倒吸了口凉气,石台上躺着是一具年轻女尸,此刻女尸的整个口腔已被那人用小刀刮开,正拿着一把小铁锹捣鼓着,才三两下子,便把两排牙齿完完整整取了出来。 看得出来是一具新尸体,鲜血一滴、两滴、三滴正不停地坠到石台上,那人却也全然不顾,将女尸的牙齿放到一旁后,又用小刀刀尖在她的眼部轻轻刻划着。 男人看得出神,忽然肩上被人一拍,当即吓得一个抽搐,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身后已经传来嬉笑。 “胆子这么小还自己过来,哼,看我吓死你!” “嘘!” 蒋凯见是夏晓漫,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快将其拉到一旁,压低声道:“里边有人,你小点声。” 夏晓漫却伸手往窗户的玻璃上叩了数下,看着神情紧绷的蒋凯,巴眨着眼笑道:“他听不见的啦,瞧你紧张的他是我们学校解剖楼的尸体标本制作师傅程叔,耳朵很背的,你就是凑到他耳边说话,他听得都很吃力。” 蒋凯听到这里,脸上的肌肉才稍稍放松了些,还没说话,夏晓漫已经质问道:“我记得睡前喝了你递来的水,你是不是在里面下药了?” “下什么药?”蒋凯将视线瞥回室内,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这人是你们学校的什么师傅来的?” 夏晓漫不傻,将蒋凯揪过来,继续追问:“你别想蒙混过去,不说以后你给的东西我一点都不喝不吃你信不信。” “好吧,我是在水里加了点佐匹克隆。”蒋凯说完看见夏晓漫怒瞪着双眼,急忙接着说道:“你怎么躲过楼下保安进来的呀,刚才我入这里,可是大费周章的很。” “蒋凯,这次就只是背后吓你而已”夏晓漫没搭理他,继续说道:“再有下次我俩就别见面了。” 蒋凯面露尴尬,才想说什么时,忽然室内传来程叔的一声大叫,两人登时一怔,连忙从窗外瞧进去,只见那女尸竟然抽搐了下,从被撬开的口腔里不停地流出血来 40.第40章 血眸再现(4) 夏晓漫和蒋凯当即冲了进去。 程叔看到二人,不免面露诧异,但很快又将视线转回女尸身上,前额不知不觉已经挂满豆大的汗珠。 蒋凯往女尸脸上瞧去时,也是吓了一大跳,这一吓并不是因为此刻女尸被挖开口腔、撬下牙床后的面目有多狰狞,而是她的双眼竟然汩汩地往外流着脓血,乍看之下,与自己这阵子老遇见的那双血瞳极为相似。 在血液没有完全凝固的情况下,尸体受到搬动或者撞击导致内脏破损后,往往会使体内血液流入口腔或者呼吸道,然后出现七孔流血的样子。 可以说这种现象在刚死不久的尸体上偶尔会出现一点也不奇怪,但蒋凯感到害怕也就罢了,常年与尸体为伴的程叔竟然也如此紧张,夏晓漫不禁有些诧异。 女尸头腔内的鲜血似乎已经流尽,程叔这时手脚哆嗦地用棉布把尸体盖上,又将其裹起抱上推车,正要打算拉走,夏晓漫忽然拦住,大声问道:“程叔,这具尸体怎么啦?” 程叔瞪了一眼,显然对夏晓漫阻挠到自己的工作而极为不满,夏晓漫又继续追问:“程叔,这具尸体是不是有着蹊跷?她是怎么死的?” “你们两个娃子哪个系哪个班的?没有课还往这跑,信不信我告诉你们导师听!”也不知是因为耳背,还是太生气,程叔说话的声音特别大,余音在原本就冷清的解剖室里回荡了好一会儿,这才渐渐消散。 夏晓漫还是不愿让道,程叔这时举起满是鲜血的右手就要像她推去,她猛地一惊,连忙躲去一边,程叔这才落下一句:“没事别瞎往这边跑,妨碍我工作!”说完人已经推着车出了解剖室。 “晓漫,你看” 蒋凯这时指着石台旁的凳子,上面放着一套衣服,应该是程叔将尸体的衣服除下后,因为走得充满,忘了一齐带上。 夏晓漫目光落上去时,心中隐隐咯噔一下,从附近的架子上取来一双干净的手套,戴上将衣服拿起一瞧,手上顿时一抖,拿起的衣服已经掉在地上。 蒋凯连忙上前将几乎踉跄摔倒的夏晓漫扶住,视线才向地上的衣服移去,人也不禁怔了一怔,那衣服背上赫然绣着“精神疾病看护观测中心东郊分院”十四个字。 这具女尸,生前竟然就是夏晓漫被拘禁的那间精神病观测点的病人。 “难、难道那又死人啦?!”夏晓漫语气颤抖,像是自言自语。 “又死人?那里这阵子还死过人么?”蒋凯有些意外,陈凡已死的事情自己还没与她讲过,可她这话中的“又”是什么意思? 夏晓漫心有余悸地点头,“我在那里边的几天,每夜都有人死” 话才说着,忽然走廊外隐约传来人声喧闹,夏晓漫和蒋凯皆是一怔,听起来现实一群学生准备过来上课,当下左右瞧去,解剖室内除了最北面有几个大木柜,根本没有还能躲人的地方,两人互使了个眼色,双双躲入最近后门的那一面储物柜内。 二人钻了进去,这才发现里边挂着的全是上解剖课时学生们要穿的解剖服,然而喧闹声已经进入室内,他俩再想出来也已经来不及。 好在这储物柜够深,夏晓漫和蒋凯后背紧贴在壁上,跟前的一套套解剖服也能严实地将他们隐藏其中。 “往边上走,一般学生取衣服取不到那边。” 夏晓漫轻轻推了推蒋凯手背。 蒋凯点头,二人的脸几乎就贴在解剖服的袖上,蹑手蹑足地向边上挪去。 近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储物柜内忽然穿入阳光,把他们二人都吓了一吓,夏晓漫眼看着来上解剖课的学生一件一件往柜中取着衣服,几乎就要拿到自己跟前,她不得不使劲往蒋凯身上靠,几乎将其挤入柜角内。 啪。 柜门的关上,夏晓漫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刚才阳光进来,此刻眼睛又得重新适应这里边的黑暗,侧脸向蒋凯瞧去,虽然看不清神情,但轮廓上不难瞧出他也在看着自己。 “你过去一点,压到我啦”蒋凯压低声说道,大气不敢喘、也不能喘,否则鼻腔内全是解剖服袖上的消毒水味道。 “我这边的解剖服都被取走啦,过去的话,再有人打开柜子直接就能见我。”趁着解剖室里学生们正在讨论,夏晓漫赶紧轻声回道。 近乎封闭的储物柜内,一人躲久了都会感到难受,何况此刻还是两个成年人,不知过了多久,夏晓漫和蒋凯渐渐觉得空气稀薄起来,每一口吸气,都有快要窒息昏厥的感觉。 “蒋凯,我们告诉他们这里可能会发生离奇死亡案吧这么躲着也不是事儿。” “傻啊,你这么说了谁能信,只会被他们当做疯子呢,而且我们也不确定这里就是真的下一个案发地点” 夏晓漫没有再回话,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脑袋已经歪在蒋凯的肩头,呼吸渐渐急促,明显神志已经有些不清。 “来,放松,慢慢呼吸。” 蒋凯抬手压在夏晓漫的人中上,两人面贴着面调过位置后,他又将脚尖顶在柜门上,微微撑开了一道缝,室内的光线瞬间渗了进来,映在夏晓漫雪白的脸上,蒋凯侧脸望去,不禁有些心动。 “啊!” 突然的一声尖叫把濒临昏迷的夏晓漫和蒋凯吓回了神,这时二人才惊然发现,被取走的解剖服已经挂了回来。 “不、不要!我不想死” 储物柜外又传来了一名女生的尖叫,二人心头陡然一紧,当即推门出去,却发现一名女生昏迷在解剖室内的地上,鲜血正缓缓从她手腕上的那道口子里潺潺流出。 “救人要紧,晓漫你快报警,我去帮她。” 蒋凯喊了喊吓得杵在原地的夏晓漫,连忙奔到那名女生身旁,正想办法为其捂住手腕上的伤口时,忽然看到女生脖颈上一些奇怪的血痕逐渐消退,登时大惊,也顾不上与夏晓漫解释,立即将那女生的衬衣扯开,果然那些血痕一直延伸至她的腹部。 41.第41章 血眸再现(5) “同学撑住别睡,没事的,放松” 蒋凯轻拍在那名女生脸上,这时见女生双唇微微一颤,似乎想说什么,当即侧脸俯上去,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唔” 岂料蒋凯话音才落,那名女生已经单手掐在他脖颈上,力道大得几乎能捏断他颈部的血脉,“放、放手放” 夏晓漫见状,立马奔了过来,原想将那女生的手指掰开,谁想才撑起她的食指,女生忽然怒瞪双眼,极其阴狠地盯着他们二人。 蒋凯和夏晓漫皆是悚然不已,那名女生的双眼正汩汩流着鲜血。 “同学你快、快放手” 蒋凯又朝着那女生的手上打去,此刻的他面色已经微微发紫,小半截舌尖微露在唇外,当下手掌在地上摸索着,终于摸到那女生落在地上的手机,立即拾起“嘭”地一声往那女生头上打去。 夏晓漫趁那女生手上稍松,迅速把她掐在蒋凯脖颈上的手拉开,不想那女生抽搐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死了。 只是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仍旧还在往外流着血水。 随着女生断气,她身上的血痕也完全退去,肌肤又恢复了少女的白皙。 蒋凯稍稍回了神,但却像换了另个人似的,双手揪在头上,面色苍白地在地上踉跄着转圈,夏晓漫才想靠近,他却忽然喝了一句“不要过来”,吓得夏晓漫立在原地不敢上前。 “刚、刚才已经报警了估计警察马上就要来啦,你别这样,我们快走把”夏晓漫语气颤抖,心有余悸地看着蒋凯。 “不、不是这样的!不可能!啊” 蒋凯痛苦地嘶嚎着,忽然一个转身,朝着解剖室外奔去。 “蒋凯!” 夏晓漫大惊,喊了一声他没停下,当即也紧跟了出去,这时发现程叔正站在走廊里,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这程叔是什么时候在的?难道就这么一直在窗外看着整个过程而不进来帮忙施救? “啊!不是这样的” 廊道尽头又传来蒋凯的喊声,夏晓漫也顾不上去想这么多,只能望了望程叔几眼,继续转身循着蒋凯的声音奔去。 程叔冷冷地盯着夏晓漫的背影,一直平静得有些死气沉沉的面部忽然有些抽搐,嘴角一颤,双眸中蓦然流露出一丝惊恐,没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已经扭曲得有些狰狞,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双手紧紧揪在胸口,随着嘴里呵出最后一口吸气,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蒋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清醒点!” “你别过来,别过来!” 夏晓漫紧跟在蒋凯之后,直到他奔入到长廊死角,这才将其抱住,使劲摇着他肩膀质疑道,“看着我,我是夏晓漫啊!” 蒋凯向着她脸上瞧去,不禁又是抱头大叫,此时大楼下已经警笛鸣响,夏晓漫知道再耽搁下去谁也走不了,当下抬起右手朝着蒋凯后颈狠狠打去。 “蒋凯,你别怪我呢,只有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啦!”她驮着昏迷的蒋凯,自言自语朝着十三楼的尸体库而行。 尸库中的空气全是福尔马林的味道,虽然这些年里没少来这儿搬尸体去解剖学习,但每次进来,都让她有种恶心反胃又害怕的感觉。 如果学医不是自己从小的心愿,夏晓漫才不可能能忍受这些。 咔擦—— 把铁门反锁上的那一刻,夏晓漫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整栋大楼里,唯有这里可以直接通向一楼,而且还是没几个人知道的:弃尸滑道! 几个月前,夏晓漫与范虹来这儿搬运尸体,偶然发现程叔将一具具防腐失败的尸体往一个暗门里丢,好奇之下躲在一旁看了许久,终于发现这个暗门有个类似滑梯的通道直通到一楼。 “蒋凯,你倒好,昏了啥都不知道。”夏晓漫噘了噘嘴,抱着蒋凯,双眼一闭便往暗门里钻去,顿时耳边呼呼作响,只感觉转了又转,突然臀部传来一阵痛感,开眼时二人已经滚到了一楼。 然而才向周围望去,夏晓漫差点没吓得尿失禁,这周围的不仅是腐烂的尸体,而且更多的是已经被挖得要么没有大脑,要么没有内脏的半残品。 “蒋凯?” 夏晓漫顿时发现不妙,滚下来后因为拐了太多次弯,因为实在抱不住,蒋凯半路上已经和自己分开,可是这回在这群尸堆里,却没发现他的踪影。 “蒋凯” 夏晓漫继续喊道,双手本能地往地上撑去,但指尖触及的,全是干瘪枯皱的死尸。 就在她准备再喊第三声时,猛然看见附近一具尸体极为熟悉,定睛一看,脸上瞬间惨白一片,就连呼吸似乎也停在了上一秒。 就在自己前方不到两步远的地方,侧躺着的正是那具被程叔挖开口腔、撬去两排牙齿的女尸,此刻那双眸子,如同活人一样正盯着自己,那血虽已流尽,却在眼角处留下细长的血痕。 周烨往那名割腕自杀的女生脸上瞧去时,也是微微被吓到,又往周遭瞧了一遍,不禁有些诧异,向左右问道:“刚才是谁报的警?” “警报中心那边说是一个女生。” “女生?”周烨微微皱眉,继续问道:“这栋楼的监控呢?” “这个”随行面露为难,“这桩不是自杀案吗?” 周烨嘴角微微上扬,拍掉手上的灰渣,呵了一声,“自杀?有凶器吗?这解剖室里能看到的利器上都没有带血的,那昏在外头的老头身上也不见有刀难不成这女孩儿自杀后刀子自己长脚跑了?” 随行恍然大悟,“你是说这女生是他杀?” “有这个可能你有没有发现这次和以往的案子有些不同。” 周烨鬼精的双眸里微微闪过一丝光亮,见随行摇头,于是微微一笑,除下手套递到他的手上,接着从裤兜中拔出手机,避开人群后接通了电话,语气有些按捺不住兴奋:“老师,您说的那件事真的发生啦!” 42.第42章 血眸再现(6) 电话那头的男人极为平淡地“嗯”了一声,随后沉默下来。周烨微微挑眉,神情有些狐疑,嘴唇动了下,但还是没敢追问。 “让你找的人,她也在么?”男人忽然问道。 “没没有。” 周烨颇感意外,想不到男人相对于她说的这件事,更感兴趣的是那个女人。 “行吧,继续做好你的事情,别忘了自己的本职。” “嗯,知道了,老师再见。” 对方收了线,周烨这才松了口气,朝着走廊外轻轻叹了叹,电话里那个她几乎可以豁出生命去追随、不计一切去信仰和尊重的男人,说话总是如此不冷不热,不喜不悲,就好像是一块根本没有感情的木头似的。 有时候她忍不住会去好奇,难道他真的就没有一丁点儿情绪?纵使是自己这一幅傲人的身材淋漓尽致、一丝不挂地呈现在他的面前,他也真的心跳不会加快一点点? 但是想法归想法,周烨并不敢真的这么去尝试。 每次面对那位男人时,他那深邃得似乎可以洞悉一切的眼神,令她感到尊敬的同时,也带着许多敬畏,好像自己只要有点儿小心思,就能即刻被他窥察。 挨着德修楼的巷口里忽然踉跄地跑出一个身影,将沉浸在上通电话中的周烨拉了回来,那身影走路的动作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顿时想起那天夜里自己开枪打死的陈凡。 不对,那个已经不能算是陈凡。 周烨脸色有些微变,定睛瞧去,当即愕然得合不拢嘴,那人竟然是蒋凯! 可是,他走路的姿态怎么这么怪? “周队,刚刚查到了,不过这这女孩儿的护照签发日期并不是今天。” 那名跟班忽然的叫唤打断了周烨的思绪,她微微蹙眉,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又有一身影从蒋凯出来的那个巷口跟出,仔细望去,那人正是夏晓漫。 “赶紧!对讲机联系一楼的同事,拦住这对男女!”周烨也顾不上那跟班惊愕的表情,遥指着夏晓漫和蒋凯,丢下这句话后拔腿就往电梯冲。 夏晓漫见到走路近乎摇晃的蒋凯,当即大叫一声,疾步追了上去,岂料才拉住蒋凯,才发现他四肢冰冷,犹如在水里泡过一般,不由得一惊,猛然将手缩了回来。 “蒋凯!你别吓我”夏晓漫有些发憷,但又不甘心,再次拽住其衣袖,就是不让他再往前走半步。 “走开!” 蒋凯忽然将夏晓漫推开,锋利的指甲在她的脖颈上留下了一条又细又长的伤痕。 夏晓漫惊恐地望向蒋凯,刚才切切实实听见那句“走开”完全就是女性的声音!再看他的指甲,竟然比平日里还长出一厘米! “不要追我!不要过来!”趁着她憷然之时,蒋凯已经边喊边转身而逃。 夏晓漫反应过来,发现附近的警察已经发现自己,当下也顾不上再追蒋凯,当即转入左侧那条较为偏僻的林荫小路上。 毕竟在南州医科大学呆了将近五年,这里怎么说已经算是夏晓漫半个老家,条条道道能通往哪儿,自然是心知肚明,三拐五转几下,便把那群警察给甩得不见了踪影。 周烨乘电梯赶到大堂时,一楼的同事已经追了出去,自己才出大门,忽然发现德修楼后边那片已被荒废的求知林里一个身影甚是惹眼,仔细一瞧,果然是蒋凯。 然而才追上去,周烨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蒋凯此时所跑去的方向,是通向南州医科大学的小礼堂。 记忆瞬间把周烨拉回了两年前,那时的她,正如今天的夏晓漫,大五,本是一个医学系学子多么美妙的年华,但偏偏就是那一年,偏偏就是这幢小礼堂,偏偏就是那一场事故,从此以后,彻底改变了周烨未来的计划。 南州医科大学的校园虽然对外开放,但校外人员并不多,求知林到小礼堂这一带,因为偏僻,就连本校学生都极少过来,所以更显得冷清和荒凉,蒋凯这时终于停了下,呆杵在红墙附近的一株榕树之下,脑袋低垂着望着树根,一动不动。 周烨身体猛地一震,向周围望去,蒋凯所立之处,正是小礼堂侧门外的一条小径上,如果一切都还和两年前一样,那么蒋凯所望的根本不是树根,而是那里半埋着的一块石碑! “不要过来!” 蒋凯忽然回头向着周烨呵斥道,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但让周烨不安的,是此时此刻蒋凯的声音,那语调,尖锐得完全是女性歇斯底里时所呈现的声线。 “你不是蒋凯!你到底是谁?” 周烨停下脚步,质问,手已经悄然抬到腰间,轻轻解开枪套的锁扣。 蒋凯没有回答,而是又把脸转了回去,眼睛出神地望着榕树根部。 “你会杀了他吗?就像那天晚上可是你终究没有杀死我。”蒋凯忽然轻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不屑、嘲笑和得意。 “你”周烨睁大着眼睛,神情中挂着愤怒和惊恐,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蒋凯忽然冷冷地警告道。 周烨不以为然,嘴角微微扬起一道弧度:“你以为借着他我就不敢下手吗?”话才说完,已经拔枪出来,不偏不倚朝着蒋凯左小腿上射了一枪。 夏晓漫甩掉追她的警察后,继续沿着小径而走,终于转来熟悉的红砖墙附近,只要翻过这面墙,就能回到大路上,届时距离走到出学校的南门,只不过十来分钟的事情。 这时蓦然听见墙的另一面传来枪响,不由得大惊失色,犹豫再三,终于还是爬到旁边一株树上,然而才探头瞧去时,差点没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从树上摔下来。 周烨竟然像发了疯似的,左小腿上的鲜血已经在汩汩流出,却全然不知疼地举着枪指着一株榕树,夏晓漫只隐隐约约听得她又喊了一句“你不是说我不敢开枪吗!”然后瞬间又是一枪,往着自己另一条腿上射去。 43.第43章 失踪(1) 就在这个时候,夏晓漫突然望见蒋凯站在小礼堂的门口,只是他瞧着周烨的眼神,里边充满着嘲讽和不屑。 眼看周烨又把枪举起,这次对准的竟然是她自己的太阳穴上! 夏晓漫猛地一颤,当即大叫道:“周烨!你干嘛!”她虽然不太喜欢这个女人,但若要眼睁睁看着周烨在自己的面前自尽,还真是做不出来。 周烨被忽如其来的喊声惊醒,先是一怔,紧接着两条腿上的枪伤痛入心扉,禁不住“啊呀”叫了一声,整个人跪坐到草地上。 夏晓漫见周烨已经恢复理智,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时忽然发现蒋凯正瞧着自己,神情中似乎极为愤怒,不由得有些诧异,然而等她缓过神来时,蒋凯已经不知去向。 “夏晓漫,快去追蒋凯他、他往致远亭跑了”周烨指着右边的小路,因为咬紧牙关,面上青筋微微浮现。 “可你还在流血,我帮你!” 夏晓漫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句话,也许是一名医生的职业本能,但换来的是周烨冷冷地呵斥:“快滚,否则我随时喊来其他同事扣你回局里!” “你” 夏晓漫瞪了一眼周烨,原本对她的同情已经全部转换成愤怒,头也不回地往致远亭的方向奔去。 周烨望着夏晓漫走远,终于松了口气,因为枪伤痛彻心扉,脸上的表情不禁扭曲起来,好不容易从裤兜中拔出手机,然而却发现接不到信号。 怎、怎么可能没有信号?! 对于南州医科大学的校园,周烨并不陌生,在这小礼堂附近,场地开阔,附近还有一座通讯信号塔,是不可能收不到信号的。 难道是受到其他电波的影响 周烨想到这里,脸上不由得露出惊恐,随着腿上还在流血,此时的她视野已经渐渐一片模糊。 “老、老师是您吗?” 朦胧之中,只见一个男人缓缓上前,那见传统而显得有些朴素古板的黑色风衣,令她略略感到一丝亲切。 “对不起,这一次我让您失望了”周烨左半边脸贴在草地上,无力地蠕动着双唇,当那男人走到身旁时,她已完全晕了过去。 夏晓漫一路追到致远亭,但始终不见蒋凯身影,这时发现不远处的湖边有学生们围成一团,心中陡然一紧,还没来得及走近,肩膀上已经被人轻轻拍了一拍。 “夏同学,是你呀?” “高明师兄!”夏晓漫回身瞧去,有些意外,拍他的人是那天见过的郑高明。 郑高明微微点头,随即神情黯淡,安慰道:“夏同学,我听说范虹同学的事情了,节哀顺变,珍惜当下。” “嗯。”突然被提及到范虹,夏晓漫不禁一阵心痛,“谢谢师兄对了,你知道前面在干什么吗?” “哦嗯”郑高明耸耸肩,“是有人倒了,有个同学在帮他做人工呼吸。” “晕倒?”夏晓漫神情微变,没等郑高明多说一句,人已经慌忙地向那群人奔去,发现倒在地上的人并非蒋凯,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你好像在找人?”郑高明见夏晓漫神色慌张,跟了上来。 夏晓漫点头,准备再往附近找时,郑高明忽然将其喊住,继续说道:“听陆然说李森死的时候你也在场。” “嗯,是的”夏晓漫回过身,看着一脸为难的郑高明,好奇问道:“高明师兄,突然提这个,是不是有什么事呀?” “哦不,也不是什么大事。” 郑高明连忙摆手,喉结微微蠕动了下,继续说道:“我只是想了解老李死时的过程,因为” “我也不太记得了。” 夏晓漫直截了当回道,对于这件事,她知道,目前最好越少人了解这其中的原因越好。 就在她已经打算撇开郑高明时,郑高明突然跑到她跟前,神情中有些着急:“夏晓漫同学,拜托你,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因为因为老李在出事的三天前和我说过,说他受了诅咒我就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什、什么?诅咒!他真的这么说过?”夏晓漫愕然,两眼瞪得死死的,盯在郑高明有些颤抖的面颊上。 郑高明咽下一口唾沫,向周围望了望,然后把夏晓漫拉到旁边一株树下,继续说道:“老李说过他可能会死,当时我只当他是心情不好所以酒后说的胡话,便没往心里去,只嘱托了陆然要多留意下他,没没想到他真的” “你说,哪有人会无缘无故自己用刀去割自己、给自己放血呀!这肯、肯定是诅咒吧!”郑高明见夏晓漫没有应答,接着说道。 夏晓漫不禁想起李森当时自残致死的整个过程,忍不住浑身又是一阵颤栗。 “高明师兄,你抓得我手上有些疼”她使劲掰开郑高明因为激动而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右手,接着问:“那陆然同学呢?其实你也可以找他的,整个事情的经过到结束,他一直都在” “哎” 郑高明突然摇头叹道,眼神中满是无奈,“那天老李出事以后,我们电话联系过,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人啦,估计是这家伙害怕,躲回家了吧学校也没来,连手机都关机了。” 夏晓漫微微皱眉,若是以前,对于陆然的失联她也许会和郑高明一样的想法,但接触过探灵小组后,她不得不去怀疑,这个陆然是不是被这伙人给拘禁在了某处,也许就和自己当时被关在精神病院里一样。 “你和他家里人联系过没有?”夏晓漫追问。 “这倒没有,我们学生会并没有这家伙家人的电话,当时他的紧急联系人,特么写的竟然是前女友,现在那女生都已经没和他来往咯。” “他电话里和你都说过什么吗?或者提过什么人?”女人的直觉让她依然觉得事情有着蹊跷,继续追问。 “就提过你,还有你男友也在” “那是我的一个男性朋友,不是男朋友!”夏晓漫忍不住辩驳。 郑高明“哦”了一声,又想了想,终于摇头道:“除了你们两人就没提过别人了,倒是他说过在听到李森怪笑前,听到房间内好像有着奇怪的声音,但当时他在浴室里,就没出来看” 44.第44章 失踪(2) “我记得那天李森和陆然两人的身上酒味都很重,会不会是他听错了。” 夏晓漫一心想去寻找蒋凯,搪塞而过,虽然很好奇陆然当天究竟见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但在她看来这些已经不重要。 郑高明摇头,沉浸在陆然与他描述的恐惧里,并未注意到夏晓漫脸上的焦急:“他有没有听错我不确定,但他给我发来过一张照片” “照片?” “嗯。” 郑高明掏出手机,划拉出相册递给夏晓漫,“你要看的话做好心理准备”她接过手机,视线才落到屏幕上,心跳顿然加快,昂挺的胸脯因为呼吸急促的频频起伏。 “夏晓漫同学,没事吧。” 郑高明被夏晓漫瞬间微白的脸色吓到,想要将手机移开,却被夏晓漫紧紧抓在手中。 照片是当时蒋凯拉着她离开以后,陆然拍下的死亡现场,只见李森倒地的附近那个门边有着一块阴影,虽然被敞开的房门遮挡住了半边,但夏晓漫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正是当时她在浴室的镜面里瞥见的一闪而过的那个人影! 难道李森的死和它有关?夏晓漫不由自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猛然想起当天李森嘴里叨叨念念着那句“我看见她了”,如今回忆起来,他的语气似乎老早就认识了它似的。 “夏同学!” 郑高明突如其来的大喝一声把夏晓漫惊醒,她“额嗯”一声,身体一抖,拿在手里的手机已经掉在草地上。 “干、干嘛”夏晓漫对于郑高明忽然的大吼有些诧异。 郑高明心有余悸,支支吾吾答道:“没、没事了就是刚才你神情有点渗人。” “啊?什么意思呀?” “刚才你看得入神,脸上挂着好诡异的笑”说到这里,郑高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拾起手机放回裤兜内,“也可能是我看错的吧,你别放在心上。” 夏晓漫先是一怔,随即感到周身的皮肤一阵阵的发麻,刚才她根本没有笑,也没有丝毫的笑意。 “高明师兄,还能有什么办法找到陆然吗?” 郑高明摇头,随即两眼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会里倒是有他老家住址,不过那地址好像是在广西贵港的某个县” 夏晓漫耸了耸肩,心想陆然这家伙总不会真害怕到躲回广西了吧,看来他的失踪,八成与探灵小组脱不了干系。 突然的一阵颠簸,周烨苏醒时已经在车里。 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一辆sv的后座上,她不禁有些诧异,本能地朝窗外望去,车子竟然行走在一片山路中,而驾驶座上的男人带着一顶鸭舌帽,虽然只看到侧脸,但周烨很确定,这人自己并不认识。 她正想起身之时,忽然发现自己双手被反铐在身后,就连双脚也被自己的皮带捆着,不由得一怔,“你是谁?想要干什么?!” 男人没有答她,仍旧自顾自地开着车。 “停车!” 周烨再一次吼道,但她的呵斥,那男人就像没有听到一般,竟然打开了音响,瞬间音乐便将她的声音盖了下去。 眼看着车子越开越深,渐渐完全已经看不到公路,周烨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安,使劲回想着自己工作上最近是否得罪过什么人,但确实没有头绪,难道这只是一宗纯粹的绑架案? 可是自己昏迷之前明明看见了那条黑色风衣 就在她觉得那一切不过是错觉时,忽然发现副驾座上果真放着那件衣服! 瞬间迷惘和恐惧蔓延在周烨的整个身躯之内,这件黑色风衣并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件,虽然两件衣服完全相同,但是 周烨的呼吸已经急促起来,车厢里的音乐开得很大,但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仓促的呼吸。 这件黑色风衣的边角上,用着黑色丝线绣着的一朵三叶草,虽然并不显眼,但却犹如烧过火的铁烙,深深的、极痛的烫在她的心上。 是那个人!是他! “他是你的什么人?”周烨有些歇斯底里,已经失去了往日那份从容不迫的神态。 “嗯” 男人答非所问,或者只是太久没有说话,轻轻松了一口气而已,周烨这时随着他眼神所指看去,顿时一惊,倒车镜上竟然带着一个摄像头! 那人竟然装了一个摄像头看着自己! 周烨从倒车镜里看见了男人嘴角掠起一丝得意的诡笑,笑得她心中没底,笑得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逞强,为何把夏晓漫赶走但转瞬又想,也许夏晓漫留下,此刻也许她已经是一具尸体。 男人忽然关掉音乐,指尖敲开广播边上的一个开关,当即喇叭中传来一阵干咳,才缓缓说道:“小烨子,我们又见面了哦不,是即将又见面了。” 周烨惊恐地听着喇叭里的声音,那声音沙哑低沉,声线极其具有男性的魅力,但在她看来,这完全是来至恐怖声源的呼唤。 “哎,你说我是喊你刑侦队副队长好呢还是探灵组总执事好呀?”喇叭里的那人又冷冷笑道,虽然明明带着嘲讽,但语气一点也不令人生厌。 “我、我” 周烨没有想到隔了这么久,再次听到他的声音时自己还会如此惊惧,不禁暗暗鄙夷自己的窝囊。 “哎呀,我还以为英姿飒爽的周队还是那个天老大地老二她老三的周大美人,没想到此刻竟然会发抖你看你,现在像不像一只在暴风雨中无家可归的,瑟瑟发抖的小雏鸡?” “够了!” 周烨大喊了一声,发梢因为汗水而紧贴在唇边,看着自己双腿上的伤口因为激动又汩汩流出血水,也不知是枪伤太痛还是感到绝望,眼角竟然有些湿润。 “够了?呵”喇叭中的人又是一阵冷笑,“别说你是害怕啦如果现在就已经感到害怕,那真的太没意思咯。” 周烨猛然一惊,死死地盯着摄像头,双唇微微颤抖:“你、你什么意思?” 45.第45章 影(1) “让开!我要见周烨!”夏晓漫在警局门口喊道,她认得拦下自己的这个年轻男人,他是跟在周烨身边的那名小协警,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但他并不认识自己。 与郑高明分开后,夏晓漫回到小礼堂前的那片草地,但周烨已经没在那儿,只道她是受了伤后同事带回了警局。 “周队没有回来,你谁啊?” 协警将夏晓漫推出门外,见她来势汹汹,只能拔出警棍警告:“你别在这撒泼,小心拘留你个四十八个小时!” “我怕你啊!滚开!” 夏晓漫急着找周烨打探陆然的事情,一把将那协警往边一推,他没料到夏晓漫会突然动手,一个不备,被推出两三米外。 “喂!你谁啊哦!你好像是”协警面呈怒色,这时望着夏晓漫背影,隐隐想起当时在楼上见到周烨盯着的那对男女似乎女生就是她。 夏晓漫回身瞪了一眼,不以为然道:“怎么,周烨受了伤就躲着不敢见人啦?” “周队受伤啦?”协警顿时紧张不已,语气瞬间变软:“周队在哪?她怎么受伤啦?” 夏晓漫颇感诧异,反问:“周烨真的没回来?” “没、没有啊她怎么会受伤的,严不严重?她在哪?” 夏晓漫心想周烨既然没回来,便转身就走,那名协警连忙上前阻拦追问:“快告诉我,她受伤严不严重?” “走开,再拉我小心我喊街坊了!说你身为警务人员非礼女大学生了!” 夏晓漫又一把推开那名协警,走下阶梯后,心有不忍,回身望向那名还处于惊愕中的协警,冷冷地留下一句:“她自个嘣了自个的腿,小伤死不了。”便头也不回离开了警局。 没找到周烨,便也证实不了陆然是否被这女人扣留,如今蒋凯又像发了疯的不知跑去了哪里,突然之间,夏晓漫觉得失去了所有的方向,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的,庆幸这座城市的街街道道是那么长,她只顾一直走,无需考虑左还是右。 “我该怎么办?现在还能做什么” 夏晓漫双手插在衣兜中,仰天吐了一口气,范虹死了,蒋凯丢了,就连谢亦扬好像从那精神病院出来后也再没见到了夏晓漫第一次觉得原来这座大城市里,自己是那么的孤单寂寞。 放眼望去,人来人往,自己就像一颗小草,自己的情绪别人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好像整个世界,就自己活在不为人知的恐惧和绝望里。 “唔、唔” 夏晓漫不知不觉走到立交桥下,忽然窜来一个人,从身后将其擒住,一张大手死死地捂在她的嘴上。 那是男人的手,夏晓漫的背上,甚至能明显感受到身后这个男人因为紧张而起伏不定的胸肌,虽然自己算是一枚女汉子,可此时此刻,就像被人反拎起的小猫,除了能踢踢脚,毫无抵抗的力量。 这个人想干什么?是流氓么? 劫财? 还是劫色? 夏晓漫惊恐地睁大眼睛,看了这么多绑票的电影,原来真的被劫,是这么紧张。 这立交桥下人员稀疏,此刻的人行道上更是空无一人,桥上过往的车辆根本不会注意到此时无助可怜的自己她只能庆幸,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并不脏,那整个人应该不会邋遢到哪里去。 “你一定有办法帮我的,求你了!” 把她拖入附近的灌木丛内,身后的男人突然说道,语气近乎哀求,夏晓漫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人竟然是陆然!还好也是陆然! 陆然松开夏晓漫,心有余悸地望了周围一圈,脸色就像吃了动物排泄物一样的难看,夏晓漫瞪眼大怒:“陆然你干什么啊!你吓到我了!” “对、对不起”陆然见夏晓漫准备站起,连忙又将她拉蹲下来,几乎双腿都跪在地上:“不不要起来,求你了,帮下我,我不想死啊” “你在躲什么?” 夏晓漫有些诧异,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看见李森的死,疯了。 不过他至少没有被探灵小组或者周烨扣留,这正是她所期盼的。 “它、它们肯定也在找我!如果它们找到我了,我就和老李一样了!” 陆然想起李森最后了结自己的那一刀,正中面颊!情景之恐怖、血腥、和毫无人性不禁又是浑身一阵哆嗦起来。 “他们?你是说警察吗?” “不!是它们!是鬼魂!一定是鬼魂!我我拍到了!我想过了只有找你可能有用”陆然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颤抖地交给夏晓漫。 夏晓漫点亮屏幕一看,原来这家伙已经把手机设置成飞行模式,难怪郑高明一直联系不上他,这时按照陆然所言,划拉出当时的相片一看,脸上唰地已经变得有些惨青。 也许是因为当时太过紧张,手指颤抖地在屏幕上点了数次,陆然所拍下的照片几乎是手动的连拍,而发给郑高明的那张不过是第一张罢了。 数张照片连翻后的效果,看得出来那个鬼影先是站在房门处冷冷地看着李森的遗体,然后渐渐走了出来,往着他遗体上招手,接着又向自己当时与蒋凯所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最渗人的是在接下来的相片里,李森的遗体下面竟然爬出一个黑影,也跟了上去。 这一幕与当时范虹死时几乎一模一样! “夏同学,这鬼魂分明是从你们当时所在的703房间出来的你、你们没有被鬼魂害死,是不是有什么方法?求你了,告诉我吧,我不想死” 陆然突然跪倒地上,双手在胸前颤抖着,就差向夏晓漫磕头。 “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不知道” 夏晓漫面露为难,尴尬之余更多的是恐惧,从照片里看,这鬼魂确确实实是从703房间出来的,可这鬼虽然看不清样子,但身形实在太是熟悉,甚至熟悉得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不,你有!你有!”陆然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折叠刀,指向夏晓漫大叫,“你不救我我们就一起死一起死!都、都好过被这些鬼魂折磨!” 46.第46章 影(2) 陆然肌肉发达,体型几乎是夏晓漫的三倍,而且现在他已经濒临失去理智,夏晓漫知道此刻若与他硬碰硬,最后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眼瞅着锋利的刀尖已经逼近自己咽喉所在,夏晓漫急中生智,连忙说道:“陆然,你说对啦,其实真是有一个方法,可以让大家都相安无事。” “啊哈!是不是!我就说!”陆然眼神中流露出希望,几乎不带喘气的又说道:“夏晓漫同学,快、快告诉我!” 夏晓漫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往下指去,“在我裤兜里。” 陆然没有犹豫,抬手便往夏晓漫的裤兜中伸去,因为夏晓漫的是紧身牛仔裤,兜口本就狭小,不得不让她稍稍起身前倾。 夏晓漫佯装着配合的样子,单手随意撑在陆然右肩上,趁着陆然左手五指完全没入自己裤兜中时,猛然往前一压,把陆然压在身下,又瞬间抬起膝盖向他下身撞去。 灌木丛内顿时传来陆然一声惨叫。 夏晓漫起身将折叠刀踢开七八米远,冲着捂着下身打滚的陆然斥道:“王八蛋,亏你还是个男人,竟敢威胁老娘!”说完拾起陆然的手机,又丢下一句“照片借来一用,你好好待在这,我会喊高明师兄来找你!”便头也不回地跑出了立交桥下,拦下辆车走了。 的士一直朝着碧山路口开去,夏晓漫此刻要去的,正是蒋凯在那轻奢豪宅区的房子。 陆然拍下的那十余张连拍,其中的那个鬼影,那身材她终于想起为何会这么熟悉! 虽然是大白天,但碧山路口附近仍旧行人稀疏,原本这些特意被开发商们营造出来的静谧、唯美气氛,让夏晓漫感到一点也不舒服,反倒有些死气沉沉、阴森森。 她已经习惯了并且喜欢出门附近就是热闹哄哄的商场,就如她的性格和样貌甚至身材,无一不是第一眼就能让人感到火辣辣的热情。 这回过来蒋凯的房子,夏晓漫已经做好再遇那只黑猫的心理准备,并且竟然也有些许期待,然而直到取来钥匙推门入屋,又学了猫叫“喵”了几声,屋内还是静悄悄一片,就连椅子的摆放,也和她那天离开时一模一样。 蒋凯这阵子一直陪着自己在外开旅馆,他没回来过。 谢亦扬似乎也已经离开。 “难道他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啦走前连告别也没有呀?” 夏晓漫自言自语,想起谢亦扬,心头顿然浮起一丝失落,微微一叹,随即把室内的窗帘拉开,但还是情不自禁地留下半边帘子,给屋里腾出一个阴暗的角落。 咚—— 突然的声响夏晓漫吓了一大跳,原来是她拉开的窗帘被风吹起,帘角扫落了放在窗台上的仙人球。 夏晓漫拾起仙人球放好,又转身回电脑桌前继续在一堆文件中翻找起来,随着从一摞文件中露出的相片一角,她双眼顿时放光,上次无意中看见的就是这一张! 这张照片里是一个小男孩和两个年轻女人的合影,小男孩胖嘟嘟的,虽然看起来不过四五岁,但与她印象里初中时的那个胖子蒋凯颇为相似,想必这就是他童年时期。 而照片里的这两个年轻女人,其中一人的身材,甚至发型 夏晓漫将陆然所拍的相片翻开,找出其中最为清晰的那张,当放在一起对比之时,她已经明显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扑通声。 果然是百分之九十八的相像! 可是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难道这一切都与蒋凯有关! 似乎已经接近了答案,可又似乎此时此刻,离答案比任何时候都远。 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让她感到惊惧的,是这个女人给自己的感觉是如此亲切,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为、为什么和蒋凯合照的女人自己会一点也不觉得陌生?她是谁?!她是蒋凯的母亲么?年龄上看,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和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似乎并不离谱,只是蒋凯身旁的另个女人呢?那个女人和这个让自己熟悉的女人又是什么关系? 最离谱的,是自己明明初中时时候才认识的蒋凯!连她母亲都没见过,如何会感到熟悉并且亲切?! 夏晓漫颤动着双唇,大脑已经在飞速运转,但近乎绞尽脑汁,还是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因为这所有的猜想合理,就意味着蒋凯与这件事也脱不开干系! 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此刻只希望,蒋凯这次来找自己,只是仅仅为了找出答案,为他表妹丁洋昭雪。 虽然这个目的在当时的自己看来是多么功利,但此刻对于她而言,这无非是最单纯、最美好的目的。 嘀、嘀、嘀 抽屉里忽然想起的电子鸣响打断了夏晓漫的思绪,她小心翼翼拉出抽屉,这才发现里边放的是一个定位仪。 屏幕上的红点忽走忽停,好奇之下,夏晓漫将其接入蒋凯的电脑上,岂料才看着电脑屏幕的右下角光圈转动,才眨眼之时,两机器竟然自动连通在了一起。 夏晓漫有些愕然,轻轻抓在鼠标上,才将跳出的文件打开,顿时整个屏幕就如同一副鸟瞰三维立体地图一般,以那红点为中心,随着它的移动而运转着! “蒋凯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夏晓漫颇感意外,这种比电影里还高科技的产品,突然出现在他的家里,令夏晓漫对这个蒋凯瞬间感到许多陌生。 “啊呀!” 夏晓漫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上的地图缓缓移动,这时候猛然发现,这些建筑轮廓与海湾广场附近极为相似! 随着地图渐渐前移,夏晓漫已经可以确定,这根本不是相似,而是一模一样!红点在的那两条平行线,正是这座城市最知名的步行街! 如果这是实时监控,并且监控的范围就在本市,那蒋凯在追踪的是谁?! 他又为何追踪这个人?! 夏晓漫浑身猛然一颤,似乎一股电流窜入了她体内一般,紧绷的神经已经拧在一起,此时此刻,蒋凯留给夏晓漫的,是太多太多的谜。 47.第47章 影(3) 将追踪导入手机,夏晓漫便打车直奔海湾广场,从三维地图中显而易见,红点移到商场四楼的其中一个洗手间内以后,便没再出来。 随着夏晓漫越近目标,手机的震动越来越频繁,当她下车来进入商场大楼时,握在手中的手机几乎能震麻她整条臂上的神经。 这间商场主打的是经营古玩玉器,占地面积虽广,但楼层不高,恰好四层。 因为四楼的多数铺面还处于招租中,所以显得极其冷清,走近那红点所在的洗手间,夏晓漫悬在胸口的心越发的忐忑。 那人究竟在干什么? 如果是单纯的上洗手间解手而已,为何会在里边一直没有出来? 而且整幢大楼并不热闹,一二三楼的洗手间又不可能爆满,有必要上到四楼来? 走到门口,男士洗手间内的“滋滋”异响登时引起她的警觉,往周围天花板上望去,恰好此处是附近监控的盲区。 进?还是远处守着? 夏晓漫又纠结了半晌,这二十来分钟内,没有人从这附近经过,里边也没有人出来,倒是那异响片刻不曾停下,听起来就像是谁夜里睡觉而磨牙的声音。 又在门外守了十分钟,里面根本没人出来,夏晓漫不由得再次往屏幕上瞧去,可那红点确确实实就在自己眼前的这间洗手间里。 随着时间越拉越长,夏晓漫越感到事情蹊跷,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放轻了脚步,悄然潜入这间男洗手间内。 开放区无人,夏晓漫有些意外,向着一排隔间望去,五个门口也全都敞开着,但那怪异声响,显然是在第四个隔间里。 砰。 就在夏晓漫第二步刚刚迈出,那隔间的门板突然合上,于此同时,诡异的磨牙声响也同时停了下来。 “是谁?谁在里面?” 夏晓漫心脏几乎提到嗓子眼,想走,但又抵不住好奇,努力强压着颤抖的声线问道。 没人回答,但从隔间下方的缝隙里不难看到,马桶两侧确实有着一双鞋子。 洗手间外突然传来的嬉笑声打破了整个死寂阴郁的气氛,夏晓漫顿然一惊,那嬉笑打闹听起来至少有四五个人,这时候从洗手间内出去已经完全来不及,当下只能长腿一跨,躲到第五个隔间中。 “你们等等,我上个大的” “赶紧啊,我们就在走廊这。” “哈哈,听说海湾广场闹鬼,闹个毛线倒是把阿强的屎给吓出来了。” “滚” 夏晓漫屏住呼吸,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直到好像是第三个还是第二个隔间的门被人狠狠关上,洗手间内才重新恢复了安静。 时间分秒走过,夏晓漫看了看表,那人已经进去七八分钟,但奇怪的是第四个隔间里的人始终没有出来,甚至就连正常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卧槽忘记带纸了,外面的谁进来下!” 就在夏晓漫准备耳朵贴上与第四间的隔板上时,后面进来解手的那名男生突然叫道,着实把她吓得不轻。 还没等她稍稍缓下心跳,自己所在隔间的门上顿时传来“咚咚咚”的叩门声,“喂,你在哪间?” “我在第三个!” “哎呀里面那位不好意思啊,刚敲错了门。” 夏晓漫没敢吱声,静静听着外边的动静,终于听得传来冲水的声音,这才松口气。 “哇,旁边这两哥们从我进去到出来都还在。”那解完手的男生突然感慨道,紧接着夏晓漫便从门下的缝隙处望见有影子走过。 “赶紧走了,大家都在外面陪着你闻屎!”进来递卫生纸的另个男生催道。 “不洗手啊,丫的” 随即洗手台处响起一阵水流声和烘干机的嘈杂声响,短暂的喧闹过后,洗手间内外又恢复了死气沉沉。 吱呀—— 就在夏晓漫准备出隔间时,男洗手间的大门再一次被拉开,情急之下,她又只能躲了回去,将门重新反锁。 “喂,你搞毛线啊!” “嘘,从刚才我就觉得奇怪,那两间里的人怎么可能呆里面这么久” “你想干嘛?” “嘿嘿,我感觉不像有人,不如看看” “妈的,你是不是变态!” “怕毛线,咱五个人呢!” 夏晓漫听到这里,顿时心脏重新悬回喉咙内,敢情外面这几个多事的家伙是要验证这两个隔间里有没有人? 如果一旦被几个男生发现自己躲在男厕里,这恐怕真是跳黄河都洗不清了! 最重要的是这样闹起来,第四个隔间的人必然知道自己在跟踪他! 听着门外几人蹑手蹑脚靠近,夏晓漫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此时她已经准备好,无论外面的人是从下瞧还是从上看,一旦靠近自己隔间门板,就立马推门冲出去,只要男厕门口没其他人拦着,跑掉并不是问题。 “啊!” 突然的尖叫把已经绷紧神经准备百米冲刺的夏晓漫吓得一个哆嗦,还没来及作出反应,外面的人已经几乎带着哭腔颤抖叫道:“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走啊!” “等等,隔壁不是还有人?” 夏晓漫心头陡然一紧,顿时一种不详的预感从脑海中闪过,果然门外“咚咚咚”传来急促的催门声。 “里边的哥们,旁边有人死啦!” 门外突然有人喊道,夏晓漫当即开门,外面几人皆是面露愕然,想不到男厕的隔间里竟然躲着一位身材高挑的美女,但很快惊讶的眼神又恢复回恐惧。 夏晓漫不顾他们几人的惊诧,当即推开最近那人,便转向第四个隔间,然而就在视线才瞄入里边之时,神情顿然大变。 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一直在这第四个隔间里的人竟然是蒋凯! 只是为何蒋凯会自己定位追踪自己? 此刻的他,面色青中带黑,双唇发紫,确实与那太平间里窒息的死尸没什么区别 “不要拍照!” 闪光灯忽然一晃,夏晓漫勃然大怒,回身斥道:“人还没死!快点帮忙救人”但就在她话音刚落时,不禁一个激灵,似乎刚才身后的闪光灯亮起时,墙上除了自己和蒋凯的影子,身边好像还有一个 48.第48章 会哭的风铃(1) “喂、喂你你们大家看见没有?” 那个叫阿强的男生双腿发抖,指着隔间里那边墙壁颤抖着。 显然他也看到了那个影子。 夏晓漫看到阿强的神情,更加证实了自己并没有看错。 那个影子,头发极长,手脚却极细,虽然只是一闪而现,却如同扎根在她和阿强的心里一般,猛揪着他们的每一根毛细血管。 咔擦—— 阿强心有不甘,又再次举起相机拍了一次,影子还在,只不过这一次似乎已经转身,正面对着夏晓漫。 “妈呀!真有鬼鬼啊!”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喊起来了,话音未落,那几名男生已经拔腿就逃。 夏晓漫心中陡然一紧,登时从隔间里跳出来,向着左右看去,只见周围空空荡荡,根本看不到还有其他人或者东西。 “你究竟是谁?想要干嘛?”夏晓漫惊恐叫道,然而回答她的,只有自己那萦绕在整个男厕里颤抖的回声。 她也想逃,这时候谁都想逃,但蒋凯还在隔间里。 突然这个时候,夏晓漫无意间瞧见自己左手边的地板上滴着血水。 一滴、两滴、三滴 紧接着是冰冷的风打在自己的脖颈上。 但男厕里的窗全是关着,不可能会有风,而且那频率一起一落,倒是更像是谁的呼吸。 就贴着这么近,好像只要她一转头,就能与对方的脸贴在一起。 就在夏晓漫几乎腿软瘫下之时,面前猛然卷过一阵疾风,被撩起的发梢还未完全垂下,男厕的门突然被拉开,瞬间又合了回去。 男厕内的空气刹那间又恢复了闷热,其中还参合着淡淡的尿骚味,夏晓漫恍然发现,之前这里边的味道并非如此,而是阴寒中夹带着丝丝檀木之香。 起初她还并不在意,只当是保洁人员在每间洗手间内都会点的檀香,如今醒悟,似乎这香气是那影子的所带的味道。 夏晓漫当即举起手机,往周围不停地打着闪光灯,终于没再发现哪处还会出现那诡异黑影,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我我怎么” 隔间里突然传来蒋凯的声音,夏晓漫又惊又喜,当即蹦了过去,见到蒋凯此刻已经完全苏醒,不由得笑道:“蒋凯,你没事吧?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我、我,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夏晓漫心中咯噔一下,愕然得半天没有答上来。 “你是谁呀?刚才你说我叫蒋凯?”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预料到,蒋凯竟然失忆了?! “嗯啊,你叫蒋凯,你真不记得了?” 蒋凯微微摇头,看着自己坐在马桶盖上,当即跳了起来,发现开放区里有着尿池,当即面露大惊之色,“这里是男厕!你是女生怎么会在这里?”说着脚上不自觉挪几下,避开夏晓漫。 夏晓漫担心这蒋凯突然跑掉,先冲过将其拦住,急道:“我是夏晓漫啊!我是你朋友!你再好好想想刚、刚才你昏迷了,昏迷前的事情还记得吗?” “哦,不记得了。”蒋凯望着夏晓漫一脸焦急的模样,知道她没有说谎,但自己确实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能继续摇头。 “我家在哪里?”蒋凯突然说道:“我想我应该回去了,我家人呢?” “我、我这段时间和你一起,没见过你家人” 夏晓漫面露愧疚,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一点也帮不上此时的蒋凯,心中顿感失落。 “和我一起?这么说你是我女朋友吗?” “不是!”夏晓漫双颊登时通红,白了一眼,“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哦。” 夏晓漫见蒋凯此时一问三不知,自己原有的那些以为找到他就能解开的疑问,自然也只能无期限的继续搁置,当下将他带离海湾广场,打车前往他自己那间房子。 一路上夏晓漫又尝试地提及了他们之间共同认识的许多人,但蒋凯表情依旧木讷如初,不是摇头,就是面呈愧色的叹气。 “对了,你记得陶姨吗?”夏晓漫想起初中时唯一见过的那个和蒋凯有关系的长辈。 “陶姨?”蒋凯眉头微皱,神情极其认真。 夏晓漫见蒋凯似乎有印象,急忙接着说道:“对呀,陶姨,就是上初中那会,每次班里开家长会,都是她来替你父母的那个陶姨!” “哦。”蒋凯长舒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又是摇头:“还是想不起来。” “你”夏晓漫不禁语塞,拽紧的拳头又因泄气而松开。 “对不起呀夏夏,我真的记不起来了。”蒋凯见夏晓漫满脸无奈,安慰道:“如果我想起来一定告诉你。” 夏晓漫顿然一怔,双唇微微蠕动了片刻,才发出声音:“你、你刚才说什么?” “如果我想起来了一定告诉你。”蒋凯又一字一句说道,生怕夏晓漫没有听清楚。 “不,不是这句,是上一句你喊我什么?” “夏夏” 听完这声呼唤,夏晓漫不禁身上一抖,陷入沉思之中,瞬间车内的气氛,突然就安静下来,安静得有些诡异。 “夏夏,怎么啦?”蒋凯轻轻问道,虽然已经失忆,但声线如初,永远带着与生俱来的温柔。 又是一声“夏夏”,把夏晓漫从沉思里拔了出来,她双眼惶恐又不安,微蹙着眉,有些难以置信,“蒋凯,你为什么要突然这样喊我?” “啊?”蒋凯有些吃惊,眼睑轻轻一眨,“对不起呀你不喜欢这样喊你那我以后就喊你晓漫好了” “不不是不喜欢,是是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喊我了。”夏晓漫说着,突然语气透出淡淡的失落,“其实你一直都是喊我晓漫而已。” “我以为我一直都这样喊你的,看来我又记错啦。”蒋凯挠了挠头,傻笑。 夏晓漫望着蒋凯的侧颜,那声“夏夏”如同过路蜻蜓,点起了她心田的波澜,虽然已经消失,但那想念,却永远留在她的脑海里。 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喊过我很久了; 夏晓漫朦朦胧胧回忆着,究竟多久,她也有些记不起来,但失忆中的蒋凯,为何会突然这么喊自己? 难道只是巧合吗? 或许吧夏晓漫头微微歪在蒋凯的肩上,竟然不知不觉进入梦中。 49.第49章 会哭的风铃(2) 叮; 叮、叮; 清脆的铃声回荡在夏晓漫的耳际,此刻的天色已晚,眼前的整个世界,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巷子里的积水,浅映着她完美纤细的长腿。 两旁的门上贴着色泽已缓的对联,矮矮的房屋上随意铺着青黑的瓦片,有些瓦下已经钻出一簇簇杂草,残留天际的一抹夕阳,把每一个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一切显得是那么安静,甚至有些寂寥萧条。 “这里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 夏晓漫有些诧异,明明半个小时之前,自己还与蒋凯一起,她抬起左手,腕表已停,雨水从睫毛处滑落,滴在玻璃上,模糊了表面,也模糊了时间。 巷子里除了她自己,再没有别人,两旁的屋门几乎都是虚掩着,空气中弥散着湿冷,此时此刻,夏晓漫的双唇已经冻得有些发紫。 叮,叮,叮—— 那阵空灵而清脆的铃声又再一次想起,只是这一次,夏晓漫还听见这其中竟然隐约掺杂着笛声,它悠扬、而又轻缓,几乎舒化了她身体里的每一块骨骼。 是那阵笛声,夏晓漫颇感惊讶,惊讶中又有些诧然。 正是当初被“软禁”于精神疾病看护观测中心时,每个夜晚里从未间断过的笛声! 随着铃音与笛声寻去,夏晓漫又绕进了另一条深巷,然而声源所在,似乎远在天际,连续穿过数个巷口,仍然不见摇铃吹笛之人,倒是每一条巷子里都是如出一辙的冷清,令在秋雨中的她,不禁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人都去哪了” 随着夜幕渐渐降临,忐忑与不安缠绕着她的神经,这时忽然望见几重屋檐外,有着一处三四层高的塔楼,借着将要暗下去的残阳,不难瞧出塔楼的檐角之下,正挂着一只风铃。 风起,那阵铃声又再次蔓延在整片雨的世界中,夏晓漫看着风铃如同被一双看不见的手在轻轻推摇着,不知不觉,竟然有些痴了。 “是谁?!” 突然附近的一间屋子里传来异响,将夏晓漫从迷醉中拉了出,她大声问道,抵不住好奇作祟,双脚缓缓挪开,向那传出声响的房子走去,因为屏住呼吸,雨水停留在鼻尖和唇上,久久没有落下,随着夏晓漫的移动而晃荡着。 三步、两步一步; 夏晓漫轻轻靠在了门板上,还没仔细聆听,忽然木门“吱呀”一声,被一阵风给往里掀开,原本漆黑一片的室内,被昏黄的天光渲染得多了几分凄凉和惨淡。 屋子里没人,夏晓漫深呼一口气,往室内扫了一番,前厅里摆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两侧分别放着一张高背椅。 “请问,有人吗?”她又轻叩在门板上,再次确定问道,但等了一会儿,仍旧没人应答。 随着后脚也抬过门槛,夏晓漫整个人已经完全进到屋内,没走几步,脸颊上忽然几滴冰凉,抬头看去,才恍悟是屋顶年久失修,漏水。 掀开大堂与主卧的帘布,往里瞧去,空空如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一间屋子,仅有前厅里那三样家具。 夏晓漫有些诧异,这座城市里竟然还有如此的偏僻一隅?所有人就像已经完全搬离,留下这一块被遗忘的世界。 就在这时,前厅的角落中隔着的一根扁担引起了夏晓漫的狐疑,走近瞧去,不由得感到些许惊然,扁担似乎搁置在这有些岁月,地上的灰层已经将其末端埋住,但虽蛛丝不满,她还是发现了扁担上端一处刀刻。 那是一朵三叶草。 刻的极其精细,每一瓣叶儿的形状、大小完全一模一样,夏晓漫猛地一怔,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眼前这根扁担竟然是如此熟悉! 这是哪里?主人是谁? 夏晓漫再次陷入忐忑和不安中,眼睛随处乱瞟着,顿然发现八仙桌的一只桌腿上竟然也刻着这样的三叶草,当即往那两把椅子仔细瞧去,果然它们的背部,也同样刻着一朵精细的三叶草。 “晓漫” 蓦然的呼唤把还在颤抖的夏晓漫定住,她艰难地回头,但瞧了一番,周遭根本没有人。 “晓漫”又是一声呼唤,那声音温柔而亲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肩头忽然被人一拍,整个似乎被吸入了无穷尽的黑暗里。 “啊!” 夏晓漫积压在胸口的闷气终于随着这一声惊叫同时泄出,睁眼一看,自己竟然在的士车内,搭在自己肩头的人,正是蒋凯。 “蒋凯!我、我在哪?” “你在车里呀,是不是做梦了?”蒋凯微微笑道,抬手将她额上的汗水拭去,“你看,我们是不是到了?” “原来是梦?” 夏晓漫不由得怔了一怔,往窗外望去,此时已到碧山路口。 出了的士,两人径直往蒋凯家所在小区走去,一路上夏晓漫仍旧沉浸在那场梦里,那根扁担、那张八仙桌、那两把椅子,甚至那刀刻的三叶草 这一切就像黏上了胶水,紧贴在她的心头,再也挥之不离。 又或者,是早已被镌刻在心坎的伤疤,再次掀开,便再也不可能盖上。 “晓漫是几楼呢?” 看着她一脸愕然,蒋凯只好尴尬笑道:“我记不起来自己住几楼了呢。” 夏晓漫这才恍悟他们已经进入电梯内,点下楼层按钮后,不知不觉又重新陷入沉思之中。 “原来我住在这里呀。”蒋凯的感慨打断了夏晓漫的思绪。 “嗯,有印象吗?”夏晓漫尝试问道。 “还是没有。” 开门之后,蒋凯往着玄关墙上每一张相片看去,上面挂着的游玩照片里,满满记录着他鼓浪屿冲浪、西沙潜水、内蒙骑马甚至珠峰爬山等等的瞬间。 “原来我还是这么喜欢运动的人?” 蒋凯有些难以置信,不禁抬起双手,往自己双臂瞧去,臂上隆起的一块块大小正好的肌肉,是他告别肥胖的自豪。 “对了蒋凯你等等”夏晓漫想起那张相片,当即小跑去电脑桌前,把它带了过来,指着上面那个让她感到熟悉又忐忑的女人,“你还记得这个女人吗?” 蒋凯往照片上瞧去,视线停留在那女人愉悦的笑容里许久,忽然双眼一亮,语气略带着狐疑:“好、好像这个人我有印象!她、她嗯!还有她的风铃!” 50.第50章 会哭的风铃(3) “风铃?”夏晓漫略略吃惊,想起了那个梦,“你是说这女人有一个风铃?” “嗯。”蒋凯剑眉微锁,想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记得小时候她经常拿着一个风铃哄着我睡觉这位又是谁?”他指着照片里的另一名女性。 夏晓漫摇头:“我也不知道,三人里我只认识你但那位风铃女我感觉好亲切。” “亲切?” 蒋凯颇感意外,自己童年时的照片里的人,夏晓漫竟然会感到亲切? “蒋凯,你再试试看,能否记得起来什么吗?” 夏晓漫望着他的双眸,神情中不禁透出焦急。 蒋凯面露尴尬,无奈摇头:“从进这座房子后,我就在努力地回忆着,但是若不是这些照片挂在墙上,我真感觉我从没在这住过” 夏晓漫还想再执着一会儿,但见蒋凯努力回忆时面上痛苦的表情,终于还是泄了气,“算啦,记不起来也急不来的,你饿了吧,我给你做饭?” “你会做饭?” “嗯哼,怎么?不像?” “有点其实还真不像,现在的女生一般都不愿学这些的了” 夏晓漫微微一笑,眉间突然多了些感伤,转身进了厨房。 好在蒋凯平日里会在冰箱里储备些粮食,望着鸡蛋萝卜以及一些冰冻的生肉,夏晓漫不禁自言自语笑道:“我也想不到你会做饭呀。” 童年的回忆对于夏晓漫来说已经很远很远,童年里遇见过谁,看见过谁,都已经印象有些模糊,若问她对于童年还有哪些印象,便也只剩下上学放学、割草放牛、煮饭烧菜 生长在川渝一带的某座村庄里,单亲的背景已经令其与周遭的小伙伴们格格不入,加上仅剩下的空闲时间别人都是去山涧中抓鱼摸虾,自己却一头扎入厨房操持着家务,所以从小几乎就没什么朋友。 虽然外婆与母亲都对自己很是疼爱,但儿时噩梦的源泉,总是母亲那张因情伤而毁容的脸,那些已经结了疤痂的疙瘩、那些焦化后似乎一触就化成灰的枯皮在多少个夜里,悄然潜入她梦中,把她惊醒。 每一次的冷汗打湿了被窝,都会让她对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父亲多一分恨意。 她恨他,恨她只留给自己一个姓氏,却留给母亲短暂且痛苦的一生但她也恨母亲的窝囊,为何已被抛弃,还要如此作践的痴情,让唯一的女儿还跟着这男人的姓。 渐渐地,对父亲的恨升华成对所有男性的恨,就在她的性格不知不觉濒临扭曲之时,是另个男人的出现,让这个被人戏称为野孩子的她感到了些许父爱。 那一年,还在厨房里的夏晓漫忽然听见屋外的巷子里人声喧扰,跑出来一看,迎面走来的是一个棱角分明、神情冷峻却眼神不失温柔的男人,邻里街坊无一不驻足与其恭贺,甚至那些平日里对她外婆母亲指指点点的妇孺,竟然也陪着笑脸相迎。 夏晓漫只当村里又多了一只雄性,然而就在她准备返回厨房时,男人竟然将她喊住,原本冷峻的神情忽然开朗起来,抬起手指轻轻抹去熏在她脸上的烟灰。 那一刻,夏晓漫第一次感到被关注,善意的关注。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在她生命里的出场是如此风光的一个人,竟然会如此温文尔雅的待自己。 那段时间里,嘲笑她的、鄙夷她的、无视她的,都不敢再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因为那段时间里,只要男人在身边,她几乎都不用在走路,有时候抱累了便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 本该三四岁时享受的待遇,终于在她六七岁时回来找她。 从那位夏先生处缺失的父爱,也终于在这个自称“卫东”的男人身上捕获 只是还没等夏晓漫弄清为何他不愿去见自己母亲和外婆时,卫东便已从她生命里告别,再也没有音讯。 夏晓漫切着胡萝卜,因为想起他,嘴角不禁挂着幸福,她忘不了那不过半个月的时间里他的关怀和陪伴,忘不了那半个月里满足了少女心性的所有虚荣。 这时客厅里忽然传来蒋凯的哼唱,歌声悠扬清脆,萦绕在夏晓漫的耳际: “我以为/风铃一旦摇起 就能看见/你微笑的样子 哪怕就这一次 让我不再孤独地摇铃 岁月是否融化/你归来的记忆 是否记得/还有一颗心 在秋风秋雨里 等你,等你 曾经滚烫的情/渐冷得不留余地 多想/明天的午夜又是你 让我重拾 面对自己的勇气 可我听不到/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 你给我的风铃 它已忘记怎么哭泣” 蒋凯反复哼唱,旋律由原先的轻缓渐渐变得带有哭腔,夏晓漫猛然一惊,这个旋律,为何与那神秘诡异的笛声如此之像? 她手也来不及洗,冲出厨房时,蒋凯正坐在桌前,一边哼唱着一边在纸上抄着笔记。 “蒋凯?”夏晓漫见他专注得连自己出来都没发现,尝试唤道。 “嗯?” “这、这首歌” “好听吗?”蒋凯放下笔,回身望向夏晓漫,神情中带着微笑。 夏晓漫点点头,随即忐忑问道:“你哪里听到的这首歌?” “不知道我刚才在客厅里看着这些旧物,突然脑袋中有这么一首曲子,就跟着哼唱出来听听,怕过会又忘记了,所以把它抄下来” 蒋凯见她面色紧张,不禁狐疑:“这首歌你也听过吗?你过来看看这是歌词,也许能帮我恢复记忆?” 夏晓漫走过去,仔细看着蒋凯抄下的每一字每一句,脑海里又再次响起那阵笛声,当即尝试跟着旋律把歌词唱出来,果然每一个音和每一个字,结合得天衣无缝。 “你竟然也会唱?!” 蒋凯又惊又奇,不带喘气继续说道:“晓漫,能不能再唱一遍?” 夏晓漫点头,又唱了一次。 蒋凯微闭着双眸,努力回忆在她清脆的歌声中,直到她唱完尾音,当即拍手叫道:“对!就是这个感觉我小时候听到那人唱的就是这样的感觉,也许再加上笛声伴奏,会更像!” “笛声?!” 夏晓漫微微一怔,难道蒋凯指的正是自己之前屡次听见的笛声?若是如此,那么吹笛之人究竟是谁?与蒋凯又是什么关系?与自己又是什么关系? 51.第51章 命悬一线(1) 门外突然传来的轻叩声打断了他们两人的思路,夏晓漫微微一怔,难道还有人认识蒋凯? “我去开门。” 蒋凯已经起身,朝着门口走去。夏晓漫在客厅里站着,才听到大门重新合上,蒋凯已经独自进来,不禁好奇,“是谁呀?” “不知道,开门看了没有人应该是听错了吧。” 蒋凯重新拿起稿纸,并不在意。 听错?怎么可能听错。 夏晓漫虽然这段时间都绷紧着神经,但还不至于敲门声能听错,当下自个走向玄关,轻轻趴在门板上,右眼往门镜里瞧去。 被凸透镜扭曲的长廊镜像里,确实没有人。 咚、咚—— 就在她准备转身回去时,外边又传来了敲门。 这回不可能听错了吧!夏晓漫心道,当即凑到门镜上,果然看见有个身影刚刚闪过! “又想恶作剧!” 夏晓漫说着门把一拉,已经将门打开,满心以为这次能抓到哪家的熊孩子,但走廊里仍旧空空如也,唯一的动静是墙上贴着的广告被风吹得边角摇摆着。 “晓漫,是谁呢?”从客厅里传来蒋凯的疑问。 夏晓漫微微蹙眉,不禁有些忐忑,将门关上,回答道:“可能是哪家孩子恶作剧吧,跑的真快”说归说,但这个理由,她知道根本说服不了自己。 咔—— 女人的直觉让她准备回客厅前把门打开,突然一阵冷风扑面,就像打开了冷藏库的大铁门似的,令她不禁一阵哆嗦。 “还真是没人呀。” 夏晓漫终于不再固执,将门合上,又上了防盗锁,这才悻然回了客厅。 油锅里萝卜炒鸡蛋的香味弥散在整个厨房中,这一刻,夏晓漫忽然有点感觉像在外婆的家里,那种感觉,让她略略感到有些安宁。 “真看不出来,你炒的菜蛮香的。”蒋凯闻到香味,推门进来,一边赞叹,一边伸长了手从锅内捏出些许胡萝卜片放到嘴里,“嗯哼,味道也好吃!” 夏晓漫佯装鄙夷地望了一眼蒋凯,“你没洗手呢,脏不脏呀!” “没事,这手在热锅上熏过,高温杀毒了。” 蒋凯说着还想再吃,夏晓漫用勺挡住道:“看你急的,等我完全炒好先你快去把饭盛出来,饭煮好了呢,给我打小半碗就行。” “噢。”蒋凯微微噘嘴,像个偷吃不成闷闷不乐的孩子。 夏晓漫不由得有些诧然,望着蒋凯打饭的背影,动作有些浮夸,又有些淘气,虽然隐约激起了自己女人的天性,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对面的这人,有点儿陌生。 “蒋凯” “嗯哼?又怎么啦?” “嗯,没没什么。” 夏晓漫看着他望向自己时,双眸中那股愉悦而满足的神情,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难道失忆,让蒋凯变了这么多? 她的印象里,蒋凯虽然算不上面目冷峻,但眼神中那股刚毅深邃的劲,此刻完全无影无踪,虽然此时的他似乎比起之前更开朗,但若当时他是这般模样、这般神情和自己说要为丁洋昭雪,她一定觉得特别滑稽,甚至根本不会相信。 这个蒋凯,让她突然没了安全感。 “也许蒋凯本性如此吧,只不过没失忆前,太多事情压着他,如今什么都忘了,倒也得到了释怀。”夏晓漫暗暗心想,或许只有这种解释才是最合理。 “来,吃饭吧。”蒋凯这时叫道,面上带着是夏晓漫熟悉的微笑,但那微笑多了几分柔情的同时,也缺了她痴迷的恬淡。 蒋凯见夏晓漫杵在灶台前,便走了过去,拉在她衣袖上,“发什么呆呢?我可等不及要尝你手艺咯!” “嗯,好” 夏晓漫缓过神,拿起筷子与他一同坐到饭桌前。 这是她第二次与蒋凯单独同桌而食,上一次,那间咖啡厅里的每一个细节,夏晓漫完全记得,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甚至她起身和坐下前蒋凯帮其挪开椅子时脸上的微笑 “快吃吧,别发呆了,我会慢慢想起以前的事的。”蒋凯又继续说道。 夏晓漫点头,将夹起的蛋花轻轻放入嘴中,如果失忆了的蒋凯会得到更多快乐,她倒也是情愿,即使打心底害怕那个熟识的蒋凯再也变不回来 只是如果蒋凯永远不可能再记起以前,那从今往后,这一条路,便只有自己去走,顿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冷清将其包裹于中,嘴里的饭好不容易咽下之时,眼眶竟然也不知不觉有些湿润起来。 “将来你男友一定很幸福。”蒋凯突然咬着筷子,冲着夏晓漫笑道。 “啊?哦”夏晓漫有些惊诧,这类似的话题,原先的蒋凯根本不会去提,不禁面露尴尬,“要不开电视来看看吧,太安静了。” 打开电视,地方台的新闻播报打破了室内的尴尬,二人又开始各自夹着菜,自顾自低头吃着饭。 “现在播报一则临时新闻,今天下午北京时间十五点三十七分,有五名年轻男子在路过红绿灯时,撞上了失控的货车,警方已将肇事者拘留,目前事情还在调查之中” 电视里突然传来的即时新闻,不禁让夏晓漫猛然一怔,望着屏幕里虽然已经在脸部打上马赛克的死者,他们的着装确实如此熟悉! 这五人,正是今天在男厕里遇见的那几个小青年! “怎、怎么会这么巧?!”夏晓漫双手有些哆嗦,筷子顺势落在桌上,自己却浑然不知。 “晓漫,没事吧?”蒋凯瞧见她神情中的异样,连忙换台:“也是,吃饭时候看到这种新闻真是闹心” 夏晓漫略略回神,愧疚而笑:“不、不好意思,刚才在想事情吃饭吧” 还没等二人重新拿起筷子,她裤兜中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因为起身将手机拔出,然而才瞧向屏幕上时,那“未知号码”四个中文汉字,顿时如同一道闪电,麻痹了她全身所有的神经。 “夏晓漫,是我但别反应太大” 听筒里传来谢亦扬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但是这回,他的语气并不淡定,反倒有些急促,“你听我说,他不是蒋凯” 52.第52章 命悬一线(2) 谢亦扬突然的联系让夏晓漫惊喜万分,可还没等她好好去感受感受这份“失而复得”的心情,谢亦扬的话又已经将她的惊喜转换成了惊吓。 对面这个人不是蒋凯? 那他是谁?! 夏晓漫努力佯装着镇定,不让蒋凯看出自己的慌乱,她不是傻子,不会因为谢亦扬的一句话就完全相信,但蒋凯给她的感觉,确实与以前不同。 “嗯,我知道了呢你吃饭没呀?”夏晓漫极力保持着自然的微笑,让蒋凯感觉她只是在听这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 “晓漫,对不起,这些天我没有出现他的家里最近不太干净,我应该早些阻止你再去的。”谢亦扬忽然语气低沉,听起来有些失落。 夏晓漫听着,因为佯装微笑,脸颊几乎抽筋起来,心里暗骂道:“卧槽,他家早不干净了好吧,你这个谢亦扬不就一直在他家住吗!现在出了事你却不在!” 但为了不让眼前这个蒋凯察觉,她还是只能继续不以为然笑道:“你还没吃饭呀?正好过来一起吃咯。” 谢亦扬自然听得出夏晓漫是在暗示自己回去,无奈说道:“我这边走不掉了,就连这次联系都冒了好大风险漫,把饭吃完,然后带他去今天那几个男生的车祸现场” 夏晓漫顿然大惊,惊的不是谢亦扬说不过来,而是他为何要让自己把蒋凯带去那车祸现场?难道现在这个蒋凯,和那几个人有关系? 然而没等她再追问,话筒那头忽然传来“轰隆”怪响,听起来像是机器的马达声,没一会儿对方便挂了电话。 “你朋友吗?”蒋凯微微一笑,停下筷子,“我们要不要等他过来再吃?” 夏晓漫没敢直视他的双眼,连忙低头拿起筷子,尴尬笑道:“我都饿死啦,太远他不过来了”说着急忙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团饭。 “太远?可你都还没说地址呀?” 蒋凯问得很随意,但夏晓漫却差点噎着,没想到自己精明一世,这次竟然因为紧张,差点就说漏了嘴! 偷偷用余光瞧向蒋凯时,他似乎并不想继续追问,已经一脸轻松地夹着面前的胡萝卜片往嘴里送。 “快吃吧,咱们吃完去一个地方。”夏晓漫边说边吃,将饭碗拿起放在嘴边,以此挡住自己的神情不让蒋凯看出异样。 “吃完要出去?” “嗯。” “好啊,也许这附近走走,能帮助我想起更多。” “嗯。” 夏晓漫含着饭,闷声答道。 这是二十三年来,她吃得最难受的一顿饭,她从来不觉得学校食堂的饭菜难吃,因为比起小时候家里穷、要在邻居家的猪圈旁吃窝窝头实在好太多。 但今天这顿饭,显然比在猪圈一旁啃窝窝头更让人难以下咽。 “看你样子好像不太合口味?”蒋凯突然问道。 “额、嗯”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敷衍。 “哈,一般厨师做完饭菜自己也就没胃口了这样,下次我来弄,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嗯,好呀。”夏晓漫嘴上答道,心里却想:我靠!没下次了!老娘经不起吓! 半个小时后,两人终于把饭全吃完,准确来说,是被蒋凯全部吃完,他就像是饿死鬼一般,连夏晓漫吃不下去的小半碗饭全都一起承包到了自己胃里。 “我去洗碗,你坐着休息休息,想想一会有哪些地方可去。” 蒋凯将桌上的碗碟收走,落下一句,人便一头栽进了厨房内,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刷洗着菜碟饭碗。 夏晓漫看着被墙壁挡住半边身影的蒋凯,回想着从刚才到现在,眼前这个蒋凯并未表露出一丁点恶意,心中原先的惊恐已经渐渐平复,不禁好奇起眼前这人究竟是谁,原来的蒋凯又去了哪里。 “哎” 蒋凯突然轻轻一叹,引起了夏晓漫的狐疑,还没从沙发上起身过去,他已经回头冲着夏晓漫微微一笑,只是那一抹微笑,之中还略带着心事。 “怎、怎么突然叹气?”夏晓漫追问。 “哦,没什么,洗着碗突然想起了些事?” 夏晓漫“哦”了一声,并不感到惊喜和期待,如果谢亦扬说的没错,那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蒋凯,他所谓的“失忆”和“记起”也就不过是欺骗自己的幌子。 “你不好奇我想起什么呀?” “你想起什么啦?”为了不引起这个蒋凯的质疑,夏晓漫佯装惊讶敷衍。 “我想起了一个女人那天也是这样,我在洗碗,她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只是后来、后来好像她不在人世了” 蒋凯的话让夏晓漫蓦然间毛骨悚然,她不确定眼前这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暗示他察觉到了自己在盯着他看?然后是一种委婉的威胁?! “哦!是不是吓到你了?”蒋凯停下刷碗的动作,回头,一脸抱歉地望着夏晓漫。 “没没有。” “她是谁?”夏晓漫顿了顿,又继续追问。 蒋凯耸了耸肩,挤干手里的抹布,才回身倚在灶台上:“想不起来了,她和你一样年轻吧,或者还小你几岁她的眉毛弯弯,眼睛也是水汪汪的,很好看但就是记得模样,却想不起她叫什么名字来” “嗯哼,也许是你女友咯。” 夏晓漫虽然以先入为主认为这人并非蒋凯,但看着眼前这个蒋凯神情陶醉的描述着一个女生,还是莫名其妙感到一些不爽。 “不是。” 蒋凯回答得很认真,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夏晓漫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沉思了半晌,又继续说道:“说起来对她挺亲切的对了,那天她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相机坐姿几乎和你一样!” 夏晓漫挑了挑眉,准备起身,这个话题她实在不感兴趣,蒋凯忽然拍手道:“我想起来啦!她是记者来的,实习记者!不过不是采访,那天是她的生日!” 夏晓漫又是一声不冷不淡的“哦”,准备打断蒋凯时,他忽然闭上眼睛、轻轻地甩了甩头,神情有些艰难地说道:“那天我们之间有个蛋糕,上面还有个‘洋’字” “什、什么?!”夏晓漫登时大惊,心坎里不禁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丁洋! 53.第53章 命悬一线(3) 蒋凯很快便证实了夏晓漫的猜想,自言自语道:“如果没有记错,那女孩儿叫丁洋。” 虽然答案已经在夏晓漫的意料之中,但听到“丁洋”两个字时,身体还是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 丁洋是蒋凯的表妹,他能想起并不稀奇,只是这前提是蒋凯得是蒋凯,如果他确实就是蒋凯,只不过示意而已,那就是谢亦扬在和自己说谎 可谢亦扬为什么会骗自己呢? 此刻的她,忐忑的已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事情,而是极害怕是谢亦扬在欺骗她。 夏晓漫还没做好准备、甚至从未打算做好准备,谢亦扬的出现一开始就带着谎言。 “对啦,你不是说吃饱了要去个地方吗?”蒋凯挑了挑眉,眼神指向洗好的碗碟,“餐具都洗好咯,趁天还没黑,去走走?” “额”夏晓漫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蒋凯瞧出她眼神中的犹豫,有些失落,但还是微微笑道:“没事,如果累就不去了,在家也可以慢慢想起来的刚不就是突然想起这个叫丁洋的女生了嘛,话说看你刚才的反应,好像知道她是谁吧?” 夏晓漫依旧没有回应,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听你曾经提过,我也不知道是谁。”她有意卖了关子,心想这人若能自己再想起他和丁洋的关系,那就是谢亦扬在说谎无疑。 “嗨,咱们现在出去走走吧?”就在蒋凯以为夏晓漫打算宅家而准备换鞋时,她忽然说道,蒋凯有些意外,带着狐疑:“现在?” “嗯呀,吃饱了要走走,才健康。” “嗯哼!” 夏晓漫领着蒋凯出了小区,找着各种铺垫,终于在说出要去今天五名男生出车祸的现场时没有显得那么唐突。 蒋凯只听夏晓漫说着那边是个闹市区,有的逛,所以并没有多疑,点了点头后便与她一同上了一辆的士。 “咦,好巧!又是你们呀靓女。”两人才刚上车,司机忽然回头一笑。 夏晓漫微微一怔:“师傅您认识我们?” “啊嗯,中午那会也是我载你俩来回来这的。”司机把车掉头,笑道。 夏晓漫登时想起,难怪觉得这名司机如此眼熟,只是中午回来那会自己几乎在车里睡得梦生梦死的,所以一时想不起来。 蒋凯一路上不言不语,脸色有些紧绷,双眼一直望着前方,偶尔会从后视镜里朝那名司机瞥去几眼。 此时车子已经开出碧山路,路上也渐渐热闹起来,夏晓漫脸朝着窗外,看着人来人往的闹市,原本是熙熙攘攘的气氛,心中却感觉有些荒凉,似乎经历过这些事情后,神经质得与这个阳光充溢的世界已经有点格格不入。 “你们南州医学院的学生不上课的呀?”司机忽然好奇问道。 “啊?”这名司机不过见过两面,怎么可能连自己什么学校都知道?夏晓漫不由得颇感诧异,反问:“师傅您怎么知道我是医学院的?” 的士司机微微皱眉,“靓女,我怎么也是识字的人好吧,看得出来。” “什么看得出来?”夏晓漫越听越奇,继续追问。 岂料的士司机没再回答,而是点开了广播,兀自听起歌来。 夏晓漫从后视镜里悄悄瞧了一眼那名司机,只见他脸上神情有些不悦,似乎是被自己哪里惹恼了似的,心中不禁感到莫名其妙。 “哎,靓女你挡住我的后视镜咯。”过了一会,的士司机忽然说道。 “哦。”夏晓漫应了一声,向边上又挪去了一点。 那司机却也不看她,又继续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继续开着车。 忽然开到一半,司机又把正听得好好的广播调了频道,自言自语道:“这首不吵吧?” 夏晓漫猛地一怔,忍不住望向蒋凯,只见他既没开口也没睁眼,仍旧是闭目养神的姿态。 “这首呢?”司机说着又转了转收音机的按钮。 “师傅,没事的,随便一首歌就好了。”夏晓漫忍不住说道,心里却犯了嘀咕:这司机是不是有病?明明自己和蒋凯都没说话,他喜欢调频道就调吧,自言自语干什么?! 的士司机点了点头,手从操控台上拿开,放回了方向盘上。 “我以为/风铃一旦摇起,就能看见/你微笑的样子” 音响里才刚刚唱起前奏,夏晓漫登时讶然不已,这不就是蒋凯之前在家里哼唱的那首歌么?!怎、怎么电台广播里会有?当即望向蒋凯,他却如同睡着了一般,硬是没啥反应。 “师、师傅,请问这首歌是什么名字呀?”夏晓漫忐忑问道,其实若不是实在好奇,她并不想再和这人说话,他的自言自语真的可以把人逼疯。 “唔” 的士司机不由得鄙夷一声,才不以为然道:“老狼他的同桌的你呀,你竟然不知道啊,哎,现在的年轻人,经典都不知道” “噗。” 夏晓漫差点没笑出声,还好强忍了下去,只能一脸无奈的地看着他头头是道地感慨着,准确来说是装逼着,心里却已经反鄙夷了一百遍。 这是同桌的你?! 你特么没病吧大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到达目的地,夏晓漫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奇葩的司机然后下车了。 “哎,小心!” 就在夏晓漫准备带上车门时,那司机忽然发出像杀猪般的惨叫,她不禁一怔,抓在车门上停顿了两秒,那司机这时又点头道:“没事啦,哎呀,下回你要小心点,这么一夹随便都是骨折。” “神经病!”夏晓漫心中暗骂,这司机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疯子,然而就在刚刚合上车门的那一刻,忽然从摇下的车窗里听见老狼那极具辨识度的声线: “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把你的长盘起 ” 那一瞬间,夏晓漫只觉得浑身的肌肤都在发麻,就连推门而抬起的手都忘了收回,痴痴地举在半空。 那“奇葩”司机说的没错,真是老狼的同桌的你,那自己听到的岂不是 54.第54章 命悬一线(4) 砰! 就在夏晓漫怵然之时,刚刚与蒋凯所搭乘的那辆的士才走没出三米远,忽然被一块从天而降的墙皮砸中车盖,整辆车的四个轮毂已经完全爆了出来,那名司机也当场被压死。 夏晓漫惊恐地瞪着双眼,两手揪在头发上,想要走近些,但被蒋凯拉了住:“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余渣坠落,别靠太近。” “他、他竟然就这样死了?!” 夏晓漫摇了摇头,神情因为难以置信而显得有些扭曲,“如果我们再慢一分钟那我们也死啦!” 蒋凯没有说话,而是把夏晓漫拉离那辆几乎压烂的的士七八米远。 整个车厢完全变形,司机的头颅已经完全压爆,才一会儿功夫,鲜血与机油便从车底蔓延出来,一股难闻的刺激性气味顿时弥散在周围的空气里。 现场很快便围起了一群人,有人捂鼻,有人拍照,有人拿着电话匆匆报警 就在这时,夏晓漫突然瞧见人群中有一人站姿奇怪,其他人脸上都是惊诧紧张的模样,唯独那女人低垂着头、看不见脸。 待得附近人群渐渐往后散开,她猛然发现那个女人没有脚! 只到脚踝!看不见脚! 整一个人根本就是悬浮于半空! 见鬼不是第一次了,夏晓漫之所以反应如此激烈,是因为这鬼魂身上穿着竟然是南州医科大学的系服! 她恍然大悟之前那的士司机为何说那些话,做那些举动如果它一直跟着自己,那司机的所有举动就再正常不过了! 原来老话说的不错,将死之人是能见到鬼的! 可是夏晓漫怎么也不愿相信,才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样被砸死也是命中注定吗?生命在死神面前就这么的不值一提?连死亡都如此敷衍? 那女人忽然嘴角轻轻一弯,笑了。 似乎对着那辆压烂的的士,但夏晓漫知道,她在冲着自己发笑。 她知道自己看见她了 “晓漫,你没事吧?是哪里受伤了吗?”耳边传来轻声的询问。 夏晓漫登时醒悟,扭头过去,原以为是蒋凯在说话,不料身旁之人穿着灰色连帽衫,就连手上也戴着手套,大大的帽子几乎遮挡住他半张脸,光线完全照不到他身上。 “谢、谢谢亦扬!” 夏晓漫猛吞口水,一连说了三个“谢”字,才把他的名字说出来。 谢亦扬轻轻“嗯”了一声,帽沿下是他那不羁而又温柔的浅笑,“嗯,虽然是我救了你这次,但不用谢的。” “什么叫你救了我这次?”夏晓漫颇感狐疑,心道明明是自己一时紧张得结巴,巧合他是姓“谢”罢了,自己哪有要谢他的意识? “那我就当你不是谢我,而是见到我紧张害怕咯”谢亦扬又微微一笑,“看来我以为你胆子很大的嘛,也只是以为咯。” “你” 夏晓漫一时语塞,事故现场,气氛极为阴沉,不想谢亦扬却显得极为轻松,好像这一切都太平常、太不入眼一般,那轻松神情的背后,她看到的是那份过于冷静而透露出了的冷血无情。 “你又胡乱给我上纲上线了吧。” 谢亦扬忽然说道,语气颇不以为然,他又猜到了她的心。 没等夏晓漫回话,谢亦扬抬手指向左前方,她顺势瞧去,猛然一惊,蒋凯竟然跟着那女鬼往今天下午那起车祸现场的十字路口走去! “蒋”她准备将其喊住,忽然被谢亦扬拉了回来,先说道:“慢慢看。” “什么慢慢看?他要被女鬼抓走了!” 夏晓漫正想甩开谢亦扬,这时一阵风吹过,微微撩起他的帽沿,她无意中发现谢亦扬的脸已恢复了人样,不再是那张令人鸡皮疙瘩和感到恐怖的黑猫脸。 “你、你好啦?” “七月半,暂时而已的”谢亦扬语气不冷不淡,但却无法掩盖神情中透露的惋惜。 “七月半?!” 夏晓漫不由得一怔,想起原来现在已经农历七月,日子算得不错的话,再过两天就是农历的七月十四了,难怪谢亦扬可以大白天的出现在街上。 蒋凯这时跟着女鬼走到十字路口,竟然也不看红绿灯就往马路上走,夏晓漫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谢亦扬已经奔了过去,整个人撞到蒋凯的身上。 两人相撞的那一瞬间,从蒋凯身体里忽然蹦出一个身形稍瘦的年轻男人,夏晓漫大吃一惊,难道之前和自己回去、吃饭、坐车过来的都是这个人?! 不对,这是一只鬼魂! 行车来往间,那些司机根本看不见它!也根本撞不到它! 蒋凯缓了缓神,连忙避开车辆,和猛然刹在自己面前的车歉意地招了招手,便往马路边上跑去,顿时十字路口上交通堵塞,汽笛响翻了天。 夏晓漫急忙小跑过去,这时那年轻男人的鬼魂、之前那女鬼,甚至谢亦扬都已经不知去向,唯独蒋凯捂着额头,撑在路牙边上的路灯旁,模样甚是痛苦。 “蒋凯,你没事了吧”夏晓漫抓在他手臂上,伸手轻轻往他后脑摸去,头发里有些粘稠,缩回手一看,是血!不由得有些心慌,“赶紧坐下,流血了!我先给你简易清理下伤口。” “我没事的。”蒋凯将夏晓漫的手拉过来,用衣服拭去她掌上的血迹,又微微笑道:“只是擦破了皮,没撞裂头骨。” 夏晓漫望着蒋凯,又往十字路口上瞧了一番,此时交通已经恢复正常,但是仍旧不见信谢亦扬,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你在找我吗?”蒋凯忽然咧嘴笑道,不乏坚忍的眸里透出的淡淡忧绪顿时让夏晓漫心惊胆颤。 这双眼神的主人,于她太是熟悉不过,甚至是魂牵梦绕的存在! 眼前这人,确实是蒋凯! 但也绝不是蒋凯! 他是谢亦扬! 谢亦扬竟然进入了蒋凯的身体里! 夏晓漫双唇微微一颤,被握着的手不由得有些抖动,终于过了半晌,咽下几口唾液,才支支吾吾问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55.第55章 檀香的主人(1) “啥?”谢亦扬不解。 夏晓漫接着说道:“我算是是明白了,以前听村里人说过,如果站在刚出车祸不久的十字路口,容易被鬼上身,你让我把他带来这里,就是为了给你送身体来吧!” 夏晓漫只当谢亦扬将那年轻男人的鬼魂赶出来后,自己趁势霸占了蒋凯的身体,不禁有些意外,更多的是失望。 难道自己心心念念的这人,人品竟然如此差? “你真是个傻瓜。”谢亦扬又看穿了夏晓漫的心思,微微笑着,拉起她便往路边拦车。 “你要干嘛?”夏晓漫想甩开谢亦扬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谢亦扬耸了耸肩,“去找回你这个好朋友的灵魂呀。” 夏晓漫不信,又往后退而一步,心情复杂。 “刚那女人你真的不认识啦?”谢亦扬停下拦车动作,转身向她。 “不认识。”夏晓漫摇头,沉默片刻,继续说道:“你朋友我怎么可能认识,一丘之貉。” “啊哈,你又给我乱盖帽子咯”谢亦扬倒也不生气,继续抬手招车。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真正想鸠占鹊巢的是她呢。” 谢亦扬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拦下一辆的士,没等夏晓漫多说一句,便将其拉上了车,冲着司机说了句“去南州医科大学”后,又向夏晓漫微微一笑。 夏晓漫怔然,还想说什么,瞬间想起那个女人确实很面熟,谢亦扬突然点头:“嗯哼,你想起来了吧,就是她。” “怎、怎么可能呢蒋凯和她无仇无怨”夏晓漫有些意外,那女人像极在解剖室里割腕死去的那名女学生,而且穿着系服,可以说是八九不离十,只是她与蒋凯又不认识,为何要缠着他? “如果猜的不错,你俩从德修楼出来后,她就跟着蒋凯啦,然后男厕里时,她阴差阳错从蒋凯的身体里跑了出来,所以这身体被那半路出现的孤魂野鬼占用咯,如果这次我没让你带蒋凯过来这边,她必然会在蒋凯的房子里动手的。” 谢亦扬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所以你说,我是不是帮了你个大忙呀。” 夏晓漫不以为然,翻了个白眼,没有接话。 谢亦扬这时又道:“本来事情都不用拖到现在的,在男厕时我就可以趁她被甩出来时进蒋凯体内,没想到遇上个半路杀来的野鬼就算了,还感觉到了附近有一股很强劲的气场,一时好奇,便沿着那感觉追去啦” 夏晓漫恍然顿悟,难怪当时那女生明明站在自己身边,可没多久便匆匆离开了男厕。 这么说来,当时在蒋凯家中听到有人敲门,开了门却不见人,八成也与那女生有关了? 想到这里,夏晓漫不禁直冒冷汗,只是这些听起来似乎很合理的巧合背后,总感觉还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的士开到南州医科大学的正门,二人下了车,夏晓漫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谢亦扬往前走着,忽然发现她停在后方,不禁好奇,返回问道:“在想什么呢?” “为什么我们要过来这里?”夏晓漫抬头反问。 “来找答案呗。”谢亦扬微微一笑。 夏晓漫狐疑蹙眉,过了一会儿摇头道:“直觉告诉我现在来这里不太适合。” “也许蒋凯还留在这。”谢亦扬这时轻声说道。 “你老实告诉我,刚才那个年轻男人是谁?” 谢亦扬摊手,摇头,“就是偶然路过的孤魂吧,七月半你也知,而且又在厕所这种阴气重的地方。” “不可能。” 夏晓漫否定得很干脆,如果这年轻男人和蒋凯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怎么可能会和丁洋一起过生日?甚至还知道照片中那女人有个风铃,甚至那首笛曲的歌词也知道?! 只是她仍旧不确定,那种不安的感觉来自于这个年轻男人,还是因为谢亦扬似乎有事瞒着自己。 “走吧。”谢亦扬轻轻拍在夏晓漫左臂上,“蒋凯的灵魂也许还留在你们南医的校园里。” “你怎么这么确定”夏晓漫不得不怀疑,这谢亦扬此时此刻,怎么看怎么都像有事瞒着自己,“这段时间你没骗过我,所以表情都很自然,但现在我敢肯定,你绝对在对我撒了个谎!” 谢亦扬耸肩,没有回答。 “那你是默认了?” 谢亦扬还是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后,才挑眉道:“确定是不进去啦?那我自个进去” “你”谢亦扬的不妥协更加让夏晓漫确定自己的直觉没有错,当即上前拦住,说什么也不肯撒手,“你若不告诉我,你也别想进去。” “哟呵,你还真无赖呐。”谢亦扬瞥了一眼,低头道:“你真要我说实话?” “是,能不能别这么墨迹。”夏晓漫有些不耐烦,情不自禁对谢亦扬来了性子。 “因为我女友在里面。” 谢亦扬说这句话的时候语速特别轻,也特别快,简直是一气呵成。 夏晓漫怔了又怔,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啊?” “啊,我说真的你又不信。” 谢亦扬没有任何表情,教人看不出他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开玩笑。 就在夏晓漫几乎快要相信时,他又忽然说道:“其实我在里面遇见了一位老朋友,准确来说不是遇见,而是发现了他留下的东西如果找到他,也许很多答案就迎刃而解啦。” “什么东西?”夏晓漫禁不住好奇,一脸认真地望着谢亦扬。 谢亦扬突然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来,夏晓漫照做,只见谢亦扬将鼻子凑到她左耳边,停顿两秒,忽然直起腰来说道:“你没喷香水呀,怎么会突然闻到一股香味。” 夏晓漫愠怒,正要狠狠将其训斥一番,忽然也闻到一股气味。 那味道说熟悉不熟悉,说陌生也不陌生,似乎与当时男厕里闻到的那股香味差不多,心头陡然一紧,当即想起那十字路口处遇见的那名割腕女生的鬼魂并无这种香味,身体猛然一抖,登时醒悟过来,当时在男厕里的除了蒋凯、那女生的鬼魂和自己外,显然还有另一位“伙伴”! 就在她瞧向谢亦扬时,谢亦扬已是一副大呼意外的神情,双眼直直地盯在她的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