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禁卫》 第一章:暴雨 正午,烈日高悬,大地都仿佛着了火。 山林间,此起彼伏,无休无止的知了鸣声更增几分烦燥。我撸起袖子抹了把汗,抬头看了看明晃晃挂在天上的太阳,顿时两眼发花,更觉燥热难当。 一头毛驴三摇两晃,有气无力的跟在身后,脖子上的铃铛叮铛乱响。毛驴的后面,跟着头都快塞到裤裆里的‘如来’。 ‘如来’本名叫诸葛明亮,原本他小时候一直自称比诸葛亮还亮,有着他日定要成就一番宏图伟业的梦想。 可是,没想到啊,在他十二岁那年,不知道抽哪门子疯,把他老爹当年吃饭立业的家伙什搬出来捣腾,结果不偏不倚在他眉心处留下一个小指头大小滚圆的伤疤。 起初吧,那伤疤红通通的,像极了《西游记》里那些神仙菩萨额头上的红痣,所以,一开始大家就取笑着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菩萨’。 至于是哪一号‘菩萨’,大家就不好对号入坐了,因为当时这家伙骨瘦如柴,活脱脱一营养不良的孩子。当然,他家的伙食也并不差。要知道,当时他老子可是正团级干部,手握实权。 为此,如来没少让他老爹骂,说‘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而后来,如来的身体竟然渐渐的开始发胖,直到十六岁那年,体重就超过一百五。可说来也怪了,他眉心处的那个伤疤本来早就好了,可就是一直红通通的,怎么都变不回原来的肤色。 如此一来,大家可就有对号入座的对象了。那就是坐镇西天,高高在上的如来佛主。所以,这比诸葛亮还亮的诸葛明亮就有了这么一绰号‘如来’。 可是啊,就这么一从头红到脚的红二代,就在他把自己整成如来佛主那一年,他老爹就被扣了个作风不正的大帽子,被军队扫地出门了。 说他也贱,之前顿顿大米饭,隔三差五的有荤腥下肚,竟生生的长成了个瘦小的毛猴子。可打他老子被革职后,生活大不如前,反倒是噌噌的长膘了。 为此,他老爹有时生闷气,又看他不学无术成天捣乱,到处闯祸,又送他‘贱骨头’仨字。 而我,叫周通,周武郑王的周,通达天地的通。我也不知道我爹和他爹是怎么认识的,一个是捣腾文物的二道贩子,一个是军中手握实权的团长,直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 反正我和如来打小就认识了,所以,每次捣乱闯祸,我俩是谁也少不了谁,人各一份。 而每次闯祸后,我可就比如来要幸运得多了,他是一直跟着他爹过活,只要一闯祸就会挨揍。 至于我嘛,打我记事起,我爹就基本不在家呆,据说是出远门,专挑山旮旯去收破砖烂瓦去了。当然,也正是这些破砖烂瓦什么的,让我的生活过得还算安逸。 也正因为我随二叔一起生活,即使闯祸,二叔也懒得管我。因此,我几乎不会挨揍,把如来羡慕的半死。 至于我二叔,咋说呢,整一个赌鬼。我爹用捣腾回来的东西在成都小官庙附近开了个古玩店。我二叔的就理所当然的成了掌柜,如此一来,财政大权可就掌握在他手里了,那些卖古玩的钱,也就大部份的让他拿去败光了。 而这几年呢,古玩行当也不怎么景气,生活也渐渐的一天不如一天。这不,逼得我拉着同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如来,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成都出来收破烂了。 什么鸡毛,鸭毛,烂胶鞋,空酒瓶,破锅烂勺通通都收。至于那头小毛驴,是我和如来在背了十几天的破烂后,实在受不了了,才硬生生勒着裤腰带花了五十块钱,从一老农手里买来的。 从此,这毛驴就充当了我俩的苦力,走到哪,驼到哪。有时没收到破烂,我俩还轮着骑着它走一小段路,权当是歇脚。 此时,我放眼四望,真真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自大清早的离了那个叫黄桷村的地方,走了整整一上午,愣是没见一人影。 头顶的太阳悬的老高,活像个大火炉烘烤着大地。此时,我俩皆是腹中空空,疲惫不堪。跟在毛驴屁股后面的如来本来就胖。如今哪,就像是被丢火炉里的一大块肥肉,滋滋的往外冒着油。 我拿着水壶咕嘟嘟的大口的灌水,却听得如来在后面有气无力的一边咒骂着这热死人的鬼天气,一边问我还要走多久。 我有些不耐烦的回答说再走走,就能找到歇气的地儿了。心头又想,要是这当口有利可图,就算比现在更热的天,他准能义无反顾,跑得比谁都快。 可是呢,我也没什么可说的,顶多口头敷衍他几句,顺便催促他走快些。如来哭丧着脸,仿佛死了爹妈一般,不过倒也跟得上我的脚步。 忽然间,一阵山风吹来,我只觉精神一振,通体凉爽。我正兀自高兴,又见一大团阴影正飞快的向我们飘来。 我抬头一看,只见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知何时翻涌飞舞着一大片乌云。顿时,我暗骂一声,该不会要下雨了吧。 毛驴打着响鼻,四只蹄子踩在干硬龟裂的山路上,嗒嗒作响,脖子上的锒铛似乎响得更欢了些。 如来也直了直腰,抬手捋了一把胸口上都快淌成河的汗,嘀咕着说:“哎哎,风来了,风来了,快多吹点风就凉快了。” 我没搭理他,思索着要真下雨了,这破地方可没地儿躲雨。我又想着是不是催促如来再走快些,看能不能在前面找到户人家。 可转念又一想,不成啊,那小毛驴的背上还驼着两麻袋的破烂呢,尽是些空酒瓶,破锅烂勺什么的,足足好几十斤。以它的力气,可走不快。 山风一阵紧似一阵,渐渐的风都不停歇了,直吹得山林间枯叶乱飞,树歪草倒的。头顶的乌云也越渐的大了起来,毒辣辣的太阳就快要被挡住了。 本来还满心高兴,大叫着凉快,脱了被汗水浸湿的衣服,尽情享受山风的如来,也发现不对劲了。 “靠,不是吧,这刚刚被晒成烤肉,马上又要变落汤鸡了不成?” 说完,如来不由的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他稍加思索,就在路边扯了枝条,胡乱的抽在驴屁股上,直吆喝着快走快走。 毛驴吃痛,惊叫几声,竟然四蹄一阵乱跳,随后原地不动了。如来一见,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撸胳膊,挽袖子,就要抽小毛驴。 末了,还不忘阴阳怪气的大呼小叫着说:“哟呵,这是要反了天了。要不是哥花五十块钱买了你,你丫还被蒙着眼睛转圈圈呢。如今哪,你跟着咱哥俩,那可是吃香的,喝辣的” 我看得暗自好笑,心说这小毛驴跟了咱俩,还不如在老农家拉磨呢。想归想,我也没闲着,连忙喊如来停手。 “哎,停停停。我说如来,这小毛驴跟着咱俩小一个月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它的脾气,你越是抽它,它越不走。” 如来一听,手顿时停在半空中,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半晌,他长叹一声,直说买了个祖宗回来。 我听得满头黑线,说:“有你这么对祖宗的吗,帮你驼东西不说,还得挨抽。” “那咋办。” 如来如丧考妣的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小毛驴,一会又抬头看天。我知道如来怕水,尤其是在这荒郊野外的。哪怕是一阵毛毛雨,也能让他起一身鸡皮疙瘩。 至于原因嘛,当然就是当年我们一群小屁孩子下河洗澡。如来和我算是孩子头,而我们手下的孩子中有一个不会水,如来就想着使坏,吓吓那个上屁孩。 当时哪,那小屁孩蹲在岸上看我们在河里闹腾。如来呢,趁他不注意,悄悄的摸到他身后,一脚就把那小屁孩给踹河里了。 这一脚可就不得了,那小屁孩本就不会水,又被如来这突如其来的一脚给吓的不轻。这一落水,连救命都没叫出声来,就冒着泡往河底沉。 当时如来还没发现不对劲,兀自在岸上又手叉腰放声大笑。等他发现不对劲时,那被他踹进河里的小屁孩影子都不见了。 当时如来吓得脸都绿了,哆哆嗦嗦往河里跳,想把那小屁孩拉上岸。没想到,他心里害怕,一进水也乱了方寸,连呛几口水,也开始往河底沉。 好在我发现情况不对,大呼小叫的引了几个大人来,好不容易把他们两人给救上岸了。众人七手八脚的折腾半天,都快宣布这俩小屁孩没救了,俩人才咳着呛着满嘴的河水,悠悠醒转。 当然,如来回去险些没让他老爹给打残废了,最后愣是拉着他到那小屁孩家赔礼道歉,还赔了半升白米才算完事。 自此以后吧,如来就再也不下水了,后来,我又见他连下雨都怕。才知道,那次事件给他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 我看着如来,走到小毛驴身边,伸手拍拍它的脑袋,把嘴巴凑到它耳边轻声说:“快走快走,不然要淋雨了。” 小毛驴一听,撒着欢的迈开四蹄飞奔了起来。如来一见,愣在当场,眼都直了。直到我追着小毛驴走了好长一截路,他才在身后大呼小叫了追了上来。 “哎,我说周通,你小子能啊,会说驴语?” 我一听,不乐意了,骂了一句:“滚滚滚,滚一边去,你才会说驴语。” 如来絮絮叨叨的说:“不能啊,你要不会说驴语,小毛驴怎么就听你的话了?” 我刚想拿话反驳,突然一阵闷雷声响起,抬头一看,只见乌云盖顶,豆大的雨滴叭嗒叭嗒的落了下来。 第二章:三口棺材 闪电如一条条银蛇,在空中乱窜乱舞。雷声好似放炮般在耳边炸响,振聋发聩。 只短短几分钟,大雨就将天地连成一体,目光所及,雾蒙蒙的一片,几乎看不清前路。耳中尽是风雨声,惊雷声,再不能听到其它声响。 我顶风冒雨,七歪八倒的好容易追上小毛驴,把它拦停了下来。回头看去,却不见如来的身影。 我心中明镜似的,知道如来肯定又被淋成了软脚虾。当我拉着毛驴一步一滑的走了十几分钟,才终于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找到抱着双臂缩成一团的如来。 我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一手拉了毛驴,伸出另一只手去拉如来。可这小子团着身子,活像个刺猬。任凭我怎么拉,怎么拽,就是不挪窝。 我见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头顶又惊雷声声,心想这样可不行啊。虽然我没读多少书,但是雷雨天不能在大树下躲雨,我还是知晓的。 无奈,我只能趁着两声惊雷炸响的间隙,扯着嗓子冲如来一阵大吼,说他不是个爷们,一阵雨都能把吓的尿裤子。 如来听罢,抬头对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颤声说:“放屁,老子才没尿裤子,就是腿软,走不动。” 我一听,就让他试着站起来,由我架着他走。如来的头却摇得像泼浪鼓,嘴巴开合,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大通,但却恰巧被雷声盖过,我是一个字都没听清。 如来见我满脸糊涂,还不断的想拉他起来。只得伸手指指我,又指指他自己,随后又指了指天。我一看,顿时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大意就是他太胖,我太瘦,再说还是这大雨天,我根本就扶不动他。我一想也是,这丫的足有两个我那么重,要让我在这大雨天扶着站都站不稳的如来,似乎还真有些不现实。 如此一来,我到有些为难了。咱们两人一驴,总不能就在这荒无人烟的破地方干巴巴的淋雨吧。要是点背,让雷给劈了,那可划不来。 如来见我杵那儿不动,思索片刻,伸手指了指毛驴。我一看,明白他是想骑着毛驴走。可这丫的太沉了,之前他就试过一次,刚一爬到毛驴背上,这可怜的小毛驴顿时就四脚打颤,路都走不稳了。 可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只能把毛驴背上的两麻袋卸了下来,再反颤巍巍的如来扶到驴背上,我自己背了麻袋,赶着四条腿都发软的毛驴,一步步的往前走去。 我们一行两人一驴,亦步亦趋的走了大半个小时,浑身上下都被浇了个透,可雨势却更加大了起来。 都说夏天的雨都是阵雨,也不知道这是谁胡咧咧出来的。我和毛都都累得气喘吁吁,眼见这雨一时半刻是停不了了。 我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希望能找个山洞或是其它能避雨的地方。可是,大雨滂沱,天色又越发的阴暗,目力堪堪企及数米开外。就算有避雨的地儿,我恐怕也是看不到的。 我正愁苦间,忽然感觉有人捅了捅我的肚子。我扭头一看,见如来正吃力的从腿都成八字型的小毛驴身上滑了下来。 我扯着嗓子问他干什么,如来也不答话,只拿手不停的指着右边,嘴里呜哩哇啦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眯起眼睛,努力的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透过重重雨幕,一间小茅屋模样房子在大雨中若隐若现。 见状,我心头一喜,把破烂往路边一扔,拉了毛驴,吃力的扶起如来,朝着那房子模样的影子就走了过去。 走了十数步,一座四周皆是围墙的土墙瓦房出现在我们眼前。此前看到的就是茅草搭建的院门。 我们走将过去,只见院门洞开,连两扇门板都不见了,庭院之内,凄凄荒草都快长到人高了,只余庭院中间一条青石板路还能勉强供人通行。 我顾不了太多,原本以为这里有一户人家,却没想到竟是座荒废已久的空房子。不过,有胜于无,好歹是寻了个避雨的地方。 两人一驴跌跌撞撞的穿过荒草,来到房子的正门前方。只见这两扇子木门还算完好,此刻正紧紧的关闭着。 我寻了个淋不着雨的地方,把小毛驴拴好,回身再看如来,此时他正慢慢的站起身来,嘴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我笑骂了一句没出息,如来也不回嘴,一抬脚作势就朝那门上踹去,我刚想阻止,却是来不及了。 只听‘嘭’的一声大响,顿时房屋洞开。见状,我干张着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迈步朝如来走去,一边催促他快些进屋避雨。 我走了好几步,却见如来站在洞开的屋门口,却不进屋。我心中好奇,心想这丫的该不是让雨给淋傻了吧。思索间,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如来身边,刚想问他怎么不进屋。抬眼一见,我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借着屋外阴沉的光亮,只见若大的堂屋内没有任何家具摆设,只余神龛下一字排开三口黑漆棺材,两大一小。两口大棺材分列两边,小棺材居中而放。 “我靠,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张张嘴,吐出干巴巴的一句话来。 这时,如来也回来神来,咧咧嘴竟是笑了起来。随即他双手合什,朝着那三口棺材轻轻的一俯身,说:“三位主人,实在不好意思,在下心急避雨,以为空屋无人,鲁莽踢坏了你家房门,待我们走时定当帮你们修好。” 我听他乱七八糟的说了一通,哭笑不得,抬脚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要不咱们不进屋了,就在屋檐下将就一下得了。 如来却是不肯,说既然来都来了,主人家也没拒绝,哪有不进屋的道理。末了还说咱要不进屋,那是看不起主人家,人家会不高兴的。 说罢,抬脚走进了屋内。我又看了看那三口黑漆棺材,顿觉整间房子都阴森可怖起来。似有似无间,仿佛一阵阴风从屋内吹将出来,我又打了个寒颤。 不过,一见如来都进去了,我若是不进去。怕得落了他的口舌,准能拿这事取笑我好多年。可是,我又转念一想,谁知道那棺材里有没有装死人,就算装了死人,那也是死人。这人都死了,还能跳起来唬人不成? 念及此处,我也就不怕了。跟在如来身后,进了屋。 如来一进去,就在屋内转悠起来,东瞧瞧,西摸摸。还不时啧啧称赞主人家的房子修的好,都这样了,还没见有漏雨的地方。 转了半晌,见屋内除了棺材,再无其它东西。如来也就索然无味了,嚷嚷着要去其它房间看看。我一把将他拉住,叫他消停些,别瞎转,要是因此惹出祸事来,岂不得不偿失。 如来见我坚持,连声说罢了罢了。我不再理他,环顾四周,观看起房子的格局来。 整座房子是三套双进加一偏屋的格局,这也符合四川当地的建筑风格。主屋中间就是堂屋,两侧四间房子是卧室或者杂物间,偏屋是伙房和牲畜圈房。 我捡了个靠近门边,尽量远离那三口棺材,还算干将的地方坐了下来。我也顾不了浑身湿透,只知道自己快被累成死狗了。 这一坐下,就觉得双脚以软,浑身疼痛。我呲牙咧嘴的自己捶捶肩,捏捏腿。此时,离了大雨,如来却是精神百倍,看得我都以为这丫刚才该不会是装的吧。 如来见我坐下,也不和他说话,更觉无聊。双手捏着自己的衣角裤管,哗哗的往下淌水。只见他伸手扣扣脑门,一阵风似的出了堂屋往偏屋跑去。 我一见,连声问他又想搞什么。如来的声音在风雨中传了回来。原来,他是觉得浑身湿淋淋的难受,跑伙房里找柴禾,要升火烤衣服。 我一听,一拍脑袋暗骂自己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这湿淋淋的坐到泥地上,此时肯定是一屁股的泥了。 屋外电闪雷鸣,天黑的像锅底似的。此时方才下午三四点光景,天色却像晚上八九点钟了。如来在伙房里,我也没听到半点声响。 我存身的堂里,此时安静的可怕,我有些困顿了,上下眼皮直打架。迷迷糊糊间,一声炸雷响起,顿时又将我惊得醒了过来。 恰在此时,一阵怪异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咚咚咚’,我诧异的循声望去,顿时吓得我一激灵,身体一抖,跳将起来。 那‘咚咚’的声音,分明是从那三口棺材里传出来的。 我的意识顿时清醒,环顾四周,如来还没有回来。我惊惧的看了看屋外,天似乎更黑了些,我有些惊疑不定,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了。 ‘咚’,那声音仿佛敲在我的心坎上,我抬脚就往屋外冲去。没想到,刚一转身跑出一步,就和一堆移动的柴禾撞了个满怀。 随即,我就听到如来‘哎哟哎哟’的叫了两声,那堆柴禾也随着他摔的满地都上。见状,我连忙扒开柴禾,把如来拉了起来。 如来揉着屁股,连声抱怨着说:“哎,我说周通你个瓜货,你没长眼睛啊。” 我连忙道歉,把刚才的事和他说了一遍。谁知道如来却是不信,对我好一番嘲笑,说他才出去几分钟,我就疑神疑鬼的自己吓自己,还吓成这逼样。 我挠挠头,想着刚才是不是睡迷糊了,难道是自己幻听了不成? 第三章:诈尸 我摇摇头,不再去想那奇怪的‘咚咚’声。 如来抱回来的柴禾摔了个满地,也懒的再往别的地儿挪了,索性就地架起柴堆。末了,如来在身上扣扣摸摸半天,才找出用塑料薄膜包了的半盒火柴。抽出一根,在火柴盒上擦着,没费多大功夫,一堆篝火就升了起来。 干柴烈火,烧的噼啪作响。我凑过去,脱了上衣双手提着慢慢的烘烤起来。可是,如来却又风风火火的往外走。 我看得纳闷,叫住如来,问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如来冲我神秘的嘿嘿一笑,让我就地等他,呆会自有分晓。 柴火烧的很旺,非但把刚才那股寒意驱散不说,反倒是烤得浑身皮肉生疼。如此一来,我心中惧意也消退不少,听如来这般说了,也就由得他去,只叮嘱他别瞎捣腾。 如来咧开大嘴,一边笑一边应承。随即,出了堂屋又往伙房去了。 夏天的衣服十分单薄,随着一阵猛烈的水气升腾而起,我用手摸摸,就都快干了。我不敢凑的太近,怕把衣服给烤糊了。 正想着收拢衣服,陡然感觉两条腿被烫的一阵刺疼。我呲牙咧嘴的往后挪着屁股,一边暗叹倒霉,只顾着烤衣服,没顾着下半身了。 这湿透的裤子被火一烤,温度急剧升高,裤管里的两条腿差不离就成水煮白条了。好在这种温度升得快,降得也快,否则非把腿给烫坏了不可。 就在我冒着冷汗,揉着大腿的时候,如来笑眯眯的走了回来。我抬头一看,只见他右手拎了两只硕大的耗子,左手提着好大一条长虫。 我看得一怔,随即就明白如来心中所想。咱们连续走了大半天,肚中早就没了存货。敢情如来刚才就是去抓这些东西,要当咱们的午饭。 不过,我一看那硕鼠肥蛇,又有些恶心,可五脏庙造反又是不争的事实。 两鼠一蛇是被如来弄死了拿回来的,此时,如来哈哈笑着说,蛇鼠一窝,古人诚不欺我也。随手将其扔到屋檐下,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开始给那蛇鼠开膛破腹,扒皮抽筋。 只见如来拿起一只老鼠,找准位置麻利的就将其开了膛。如来双手不停,嘴里也不断的支使我,叫我去看看装破烂的麻袋里看看有没有能用的锅勺,今天煮一锅蛇鼠鲜汤。 我这才想起,刚才只顾着进屋避雨,把两麻袋破烂给扔到路边上了。此刻再让我冒雨出去,又淋成个落汤鸡,我是一千万个不乐意的。 我将原委和如来说了一遍,见如咬牙切齿,恨不得和我干一仗的模样。我干笑两声,说:“要不,今天咱们就吃烧烤。不过,你想想啊,要是那堆破烂里还有能有的,那些能变废为宝的大娘大妈们,会卖给咱么?” 我这是提个建议,又给如来说明就算我去把麻袋拿回来也找不到能用的,这叫双管齐下,我就不信我都说成这样了,如来还不罢休。 果然,如来听罢,不加思索的大手一挥,直说罢了罢了,原本想着煮成一锅汤,份量能足些。可现在要做成烧烤,那份量非但不涨,反而还要缩水。 我听得一怔一怔的,心想原来如来打的是这般主意。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咱们这一路走来,勉强能填饱肚子,求多不求精不是。 如来又嘀咕着呆会要是不够,他再去逮几只大耗子回来。我心想,这两只耗子一条蛇,加起来足有好几斤,难不成还不够咱哥儿俩吃的? 一个小时后,我抹抹嘴,勉强的咽了半只烤得有些焦糊,又没盐没味的耗子,实在是没了胃口。 反观如来,左手拿烤耗子,右手拿烤蛇肉,一边一口风卷残云的吃着。一边吃一边咂巴着嘴,直说好久都没吃肉,很香很好吃。 我住了嘴,倚在门边看着屋外不见有丝毫停歇迹象的大雨,心说难不成今天要在这鬼地方过夜不成? 想到这里,我又看了看神龛下的三口棺材,心底不自然的升起一股寒意。好在身边燃着火堆,还有边吃边胡咧咧的如来,心中又觉安全。 自清早离开黄桷村,折腾大半天,如今腹中又有了些许底子。我渐渐就觉得困顿不已,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陡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声响起,直将我惊得跳将起来。扭头四顾,只见如来正坐在火堆边慢条斯理的剔牙。 我问如来我睡了多久了,如来撇撇嘴,呸的吐出一点骨肉残渣,说没多久,也就十几分钟。 我一听,有些茫然,明明感觉自己已经睡了很久,可如来却说只过了十几分钟。想了半晌,依然无果,最终只能归结为今天太累了,才会这样。 如来见我犯迷糊的样子,停下剔牙的动作,说:“哎,我说你今天是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我刚想解释些什么,突然我又听到了‘咚咚’的响声,我心中一紧。这次的得分明,我敢肯定这绝不是幻听。 “你听。” 我看向如来,放轻音调简短的对他说了一句。但是如来却没有任何表示,也不说话,看神经病一般的看着我。 “你没听到?”我怀疑的看着如来,试探着问他。 如来摇摇头,又伸手来摸我额头,说我是不是生病发烧了。我扭头躲开,侧耳听着那一声又一声,如敲在心灵深处的‘咚咚’的声音。 此时,我更加确定那声音就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而且是中间那口小棺材。我回头,想问问如来果真没听到。 可这一看,却是把我吓了一跳。只见如来不知何时已然起身,大步朝着那三口棺材奔了过去。 ‘嘭’,一声巨响,中间那口小棺材的棺材盖飞了出去,再看整个棺材,差点没散架了。我看得张口结舌,有心阻止,却根本来不及开口。 “如来,你你小子,尽不干好事。”我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可如来不管不顾,探身向棺材里看去。这一看不打紧,我明显感觉如来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转身就往屋外跑,一边跑一边干呕。 我看得莫名其妙,下一秒,我就看到棺材中涌出一大群耗子,还有蜿蜒而行的长虫。刹那间,我心里明镜似的,随即,我就觉得胃一阵翻江倒海。 我和如来这一通吐啊,吐到吐无可吐,吐到酸水横流,差点没把胆汁给吐出来。如来比我更惨,他直观的看到了棺材里的情形,只能更加恶心。 不过,虽然我没看到,却也能想象得到棺材里的场景,一堆蛇鼠在一具尸骸上翻翻滚滚,爬来爬去。而之前我听到的响动,想必就是那些东西搞出来的。 我有气无力的从屋檐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也顾不得别的,接了屋檐水来漱口。如来吐的都快站不起身了,现在也只能干呕。 只见如来也如法炮制的接了屋檐水往嘴里灌去,甚至喝下肚去,以此压住呕吐的欲望。好半晌,我们两人才搀扶着重新回到火堆边上,不过,我们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棺材。 我们相视苦笑,这下倒好,之前虽觉饥饿,到还能顶得住。如今哪,隔夜饭都吐光了。 又过了小半个小时,我稍微的恢复了些体力,就埋怨起如来刚才实在蛮撞,不该一声不吭的就去踢人家的棺材。 如来听到棺材二字,又开始干呕起来。我连忙打住,怕如来真个把苦胆都给吐出来。半晌,如来才重新慢慢的平复下来。 片刻后,如来心中又升起一股火气,狠狠的砸了一下泥地,愤愤的骂着。“奶奶的,今天可真倒了血霉了。不行,今天这仨把咱哥俩害苦了,老子一把火烧了他们去。” 说罢,伸手从火堆里取了一块烧着的块儿柴,作势就要朝那三口棺材丢去。 我一见,这可不得了,俗话说,人死为大。今儿个,咱们闯了人家的屋,踹了人家的棺材,现在还要一把火给烧了,可怎么都说不过去。 我一把拉住如来,连连劝阴,让他稍安勿躁。末了,还把人死为大的理,跟他解释了一通。 可是如来根本不听,说:“那仨死就死了,还出来恶心人,也幸好他们死了,否则非把他们的屎都给打出来。” 说罢,他一用力,竟是挣脱了出来,迈开大步朝着那三口棺材就奔了过去。我急得直跺脚,也连忙追了过去。 可是,我刚追到一半路程,就听的如来‘嗷’的一声大叫,一转身狂奔了回来。我诧异的看着从我身旁擦身而过的如来,不明所以。 下一刻,我就看到了一副恐怖万分的场景,只见那被如来踢掉了棺材盖的小棺材中,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知何时竟从棺材中坐了起来。借着忽明忽暗的光亮,我仿佛看到那张小脸正咧开嘴,朝我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我心中咯噔一下,心想难道诈尸了? ‘嗷’,我叫的比如来还大声,也转身就跑。可是,我还没跑出两步,就见如来又举着火把又跑了回来。 我心头一暖,心想如来真够兄弟,都这样了,还不忘回来拉我一把。 第四章:鬼屋惊魂 可惜,现实和我想的有些不同。 只见如来又从我身边跑了回去,边跑边骂:“娘的,叫你吓我,今天不管你是啥,非把你烧成灰不可。” 我看得目瞪口呆,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了,如来就这狗脾气。要谁得罪了他,能当场把场子找回来的,绝不等下次。 如今,他被那恐怖怪异的小孩尸体吓的屁滚尿流,在我面前失了面子。可他这马上又回来报仇,我有心相拦,恐怕也无计于事了。 果然,我一转身,就看到如来已经站在那口棺材边上,拿出火把往那具尸体身上胡乱的戳着,好像要就此把它点着了。 可是,说来奇怪了。我分明看到如来手里的火把只要碰到那小孩的尸体,明明烧的很旺的火就瞬间暗淡下来,甚至有一种就要熄灭的迹象。 如来在那里鼓捣好半晌,那尸体的一根毛都没点着,反倒把自己手里的柴火给弄熄了。熄的彻彻底底,连一丝火星都没留下。 如来举着焦糊的木柴,阴阳怪气的说:“奇了怪了,这是见鬼了不成?” 我看得背皮发麻,不过,又见如来在那里鼓捣半天,也没见那死尸有任何反应。我又鼓起勇气走到如来身边,说:“算了算了,别折腾了,你这样可是对死者大不敬。要不,咱把它的棺材盖给盖回去得了。” 如来一听就不干了,嚷嚷着非要把他丫的给付之一炬了。我一听,就知道刚才如来被死尸突然如其来的一吓,给整得很没面子,所以,现在非要把面子找回来不可。 说话间,如来又转回到火堆旁,连抽了好几根烧的十分旺盛的柴块回到棺材边上,抖手就丢了进去。 这下借着火光,我却是完全看清了那具尸体的真面目。只见它的头发斑白,还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脸上尚存的皮肉皱巴巴的,那微微张开的嘴里露出稀稀拉拉的几颗黄板牙。 我心下一惊,敢情这不是小孩尸体,而是个小老太太的尸体啊。 可是,下一刻我看得更加惊讶。只见如来丢到棺材里的火把,本来烧的通红通红。可是很快就变成一团惨绿惨绿的光亮。 而且,那惨绿的火光竟然渐渐的脱离了火把,慢慢的升腾起来,围绕着小老太太的尸体,一圈圈的打着旋儿。 我看得寒毛倒竖,又哪里还能感觉得到火苗的温度,反而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透体而入。 “啊。”我惊呼一声,连退了两步。 我一侧头看向如来,此时,他的脸被那绿光映成一片绿幽幽的,看不清他真实的脸色。 我听得如来牙齿咬得咯嘣作响,低声骂了一句脏语。不过,这次他到是坚挺的站着没动,反倒是借着绿光,仔细的打量起那具尸体来。 我一直紧张的注视着如来的脸色,想着等下他撑不住逃跑的时候,我也不能落下。可是,过了半晌,如来紧绷的脸竟然慢慢的放松了。 “怎么样?” 我轻声问了一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般小声的问话,也许是怕惊动那坐起来的老太尸体。我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诞,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僵尸,而诈尸之说,也不过是老人们闲聊时胡乱吹嘘出来的。 可是眼前发生的事情,又让我不得不往那方面想。 如来迈步转到神龛下,也绕到了那口棺材的另一头,随后我就见如来骂骂咧咧的伸手朝棺材中一按,那具坐起来的老太尸体就重新躺了下去。 “呸,原来是这样,吓老子一跳。”如来骂了一句。 我看得奇怪,重新走回到棺材边上,探头朝棺材中看了看。那绿幽幽的火光渐渐的熄灭,不过,我还是能勉强看清棺材中的情形。 原来,刚才如来踹棺材那一脚,把棺材底的一块木板踢断了,而另一头又脱了榫头。可能是刚才的那一窝蛇鼠,从那断口处蜂涌而出,把那块断掉的木板给弄的翘了起来,而那老太尸体也随之坐了起来。 我看得松了一口大气,心想原来不是诈尸。我看了一眼如来,意思是问他现在怎么办。 其实如来心里也有些发毛,虽然解释了老太尸体为什么会坐起来,可是老太尸体不惧火烧,还是让人觉得瘆的慌。 如来思索片刻,挥挥手,说:“得得得,今儿爷看你一小老太,就不跟你计较了。” 我一听就明白如来的意思了,我们两人合力抬了掉在地上的棺材盖,如来又小心的把那块折了的棺材底板榫好,这才由我把棺材盖给推得盖好。 整完这一切,我是出了一身的冷汗。站在那棺材边上,只觉得一股股的阴气,直冲脚底板,那滋味十分不好受。 我和如来前后脚的回到了火堆边上,眼见外边天色依旧灰暗,看样子天就快黑了。雨势却是比之前小了许多,雷声也稀疏了不少,不像之前一声紧似一声的,炸得人心头发慌。 我们今天是没法再赶路了,下了暴雨的天黑的早。我和如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时间一分一秒的就过去了,天也渐渐的完全黑了。 空山寂寂,除了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万籁俱静。我靠在门边干坐了许久,只觉屁股生疼,但倦意袭来,也就不想挪窝,合眼打起盹来。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我感觉似乎有一股寒气从我身边吹过,而且隐隐约约的我似乎听到一声接一声的凄厉的叫声,由远及近正快速的接近我们。 我猛然睁开眼睛,又一声怪叫清晰的传入我的耳中。我一怔,一下就记起这是什么东西的叫声了。 这就是老人们常说的九头鸟的叫声。在传说中,九头鸟的前身是一个恶毒的妇人,她杀死了丈夫,毒死了公婆,连自己的孩子都给煮熟吃了。 妇人死后,她被阎王爷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所有酷刑,最后受了磨刑之后,把她的身体磨成了九块。 而阎王爷也就此把她沾满脓血的九块尸体丢到凡间,于是,那毒妇就化身九头鸟。 从此,凡间哪里的不孝子孙,或者哪里有恶人。九头鸟就会带着满身脓血,带着无尽怨气找上门来。传说,只要九头鸟的血滴一滴在谁家屋顶上,谁家就要倒霉三年,流一团脓在谁家,谁家就得死人。 我一想到这里,心头就觉寒气直冒。一扭头就去找如来,可这扭头一看,顿时就吓得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屋里哪里还有如来的影子,非但如此,那本来燃烧的篝火也变得忽明忽暗,散发着惨绿的火光。 怎么回事?我的心脏急速的跳动起来。这诡异的一幕,让我想起刚才如来火烧小老太的场景来,那火光不就是变成了绿色么。 我惊叫一声,想站起身来。可又发现我竟然无法动弹,我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了个干净,连动个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可我的头又能动,周围的东西又看得真切。 一阵阴风吹过,九头鸟凄厉的叫声已经到了我的头顶上空。我不由得抬头向上看去,这一看又让我险些心脏崩裂,当场死亡。 只见房梁上,三个人影飘飘忽忽的朝我飘了过来,白惨惨沾了鲜红血迹的衣服,盖了半边脸庞的头发,翻白的眼珠,乌黑的嘴唇,散发着绿色幽光的脸。 还有,诡异的笑声。 看到这恐怖的场景,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见鬼了。而且,细看之下,那三只鬼两高一矮,中间那个矮的,分明就是那个小老太。 此时,小老太满脸怨毒的看着我,眼里流出一滴滴的血泪。在她两旁的是一男一女两只鬼,他们阴侧侧的笑着,怨毒的怒吼着。 “你为什么欺负我娘,我们活着受人欺负,死了还要受人欺负,为什么,为什么。” 我骇的说不出话来,想扭头闭眼不去看,但却怎么也做不到。小老太身旁的女鬼猛然扑到我面前,那恐怖诡异的脸几乎贴着我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 一连串的为什么,如锥子般狠狠的钻入我的耳中,我觉得我的头都快炸了。我想跟她说对不起,我想说我们不是故意的,可我无论怎么都发不出一丝声音。 女鬼阴笑着飘了回去,男鬼又冲到我面前,露出一口沾血的牙,冲我吼为什么。 我感觉我的心脏都快抽搐了,我的大脑急度缺氧,我觉得我快窒息了。我用尽全力的想要挪动身体,我想抬手把那只男鬼推开。 那只男鬼似乎看透了我心中所想,他抬起手,狠狠的一巴掌抽在我的脸上,顿时,剧烈的疼痛几乎让我昏厥。 可是,随着疼痛感,我猛然感觉身体恢复的知觉。随即,我闭起眼睛,又踢又打,口中狂喊滚开。 “喂,周通,你抽什么疯?”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伴随着那说话声,一记耳光又扇在了我的脸上。清脆的耳光声,让我豁然睁开眼睛。 一张胖脸凑到我的面前,呼吸可闻。 是如来,我心中一喜,随即又感觉两边脸颊火辣辣的疼。我顿时明白过来,刚才只是做了个梦,而如来却实打实的抽了我两记耳光。 第五章:失驴,得驴 我有些发愣,还没完全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如来见我发呆,挥手又想照我脸上抽来。我看他还要打,连忙侧头躲开。 “死胖子,还打上瘾了不成?”我愤愤的骂了一句,我敢肯定,我的脸肯定被丫抽肿了。 如来见我骂他,也不生气,咧嘴笑说还好我没真抽过去,末了又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刚才可是把他给吓惨了。 我侧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黑的可怕。一声声若有若无的鸟叫声,正渐渐远去。在黑夜中听来,真个让人瘆得慌。 我往火堆边凑了凑,目光不自觉的看向神龛下的三口棺材。好半晌才理顺思路,把刚才的梦境和如来简要的说了一遍。 如来听罢,顿时火冒三丈,直说那三只鬼不识好歹,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说罢,起身要去毁了那三口棺材。 我连忙拉住他,好说歹说才终于把如来给劝了下来。若非如此,恐怕如来真要把那三具尸骸拉出来鞭尸了。 如来虽被我劝住,愤愤的坐了下来,好半晌还心有不甘的呸了一口。我看得心中欢喜,有这么个兄弟,此生无憾。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这世间上真的有鬼,那也是咱们有错在先,怨不得人家。再说了,咱们两大老爷们欺负仨死人,要说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经此一吓,我是睡意全无。于是叫如来睡会,由我来守夜。如来也不和我客套,跟我说他就打个盹,如果有事就让我务必叫他。说完,如来紧了紧汗衫,靠在门边闭起眼睛。 听着如来均匀的呼吸声,我心中稍安。抬腕看了看时间,已是凌晨一点过了。我到是没想到刚才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 后半夜竟然十分平静,再没有发生其他事情。如来也睡得舒坦,直到天色发白,外面已然完全看得清事物时,才睁眼醒来。 如来醒时,我正拿着根小木棍,拨拉着即将烧尽,冒着阵阵青烟的火堆。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扭头看我时竟还有些不好意思。 只见如来抓着脑袋,讪笑着说:“那个,兄弟,实在对不住,我这一觉竟就睡到天光,让你守了一夜。” 我一听,心中暗笑,想着何不就拿此事来摆他一道,于是对他说:“嗯,是嘛,那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如来一听,双眼一瞪,拍着胸口让我随便提条件,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当兄弟的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强忍着笑意,心说如来就是实诚,要知道他可以守了上半夜,本来咱们算是扯平的,可他非得整这么一出,我不就此涮涮他都觉得不好意思。 “得,今天就麻烦你当下苦力,背外面路边的两袋宝贝。” 如来一听,有些不乐意,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啥,你让我背了,那要毛驴干啥用?” “毛驴歇着,说不得还能驼我一段路。” 如来一听,又看我抽搐的嘴角,咂咂嘴慢慢的从我话里品出味儿来。好半晌,才指着我的鼻子,说:“好啊,你个龟儿子拿我开涮啊。” 一阵笑闹后,外边天色已然大亮。我起身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踩熄了火星,和如来商量着该动身了。 收拾完毕,我们两人伸着懒腰,走出了堂屋。我刚想转身替那一家三口关好门,却恰在此时,一阵阴风平地而起,自里向外吹将出来。 ‘嘭’,两扇门板严丝合缝的关上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如来闻声,也转身看来,啧啧两声,说本以为昨天把门给踢坏了,现在看来还能关上,省得修了。 说罢,如来拉了我就要走。我却是挣脱出来,对着紧闭的屋门双手合什,拜了三拜,口中连说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如来不明就理,撇着嘴,把我拉了就走。一边走一边说:“叨扰个屁,咱们能住他家,那是看得起他,咦” 如来突然停住不走了,张嘴瞪眼的咦了好几声。我问他怎么了,如来伸手指了指我昨天拴小毛驴的地方,冲我干瞪眼。 我一看,也咦了一声。那地方只留下一条绳子,哪还有小毛驴的影子。我俩大眼瞪小眼,半晌,如来才捶胸顿足的说遭贼了,五十块钱就这样没了。 我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绳子,仔细的看了看,摇头说:“不是贼偷的,怕是昨晚的雷声太大,惊了小毛驴,它自己挣脱绳子跑了。” 如来一听,又气不打一处来,直说小毛驴忘恩负义,亏得咱们花钱把它买了下来,才能跟着咱们闯荡江湖,见识外面的大千世界,现在到好说跑就跑了。 我也有些无奈,五十块钱虽不多,可对咱们来说,怎么也得收十天半个月的破烂才能赚回来。 更重要的是,现在小毛驴折了,那破烂就得咱们两人轮流背了,少不得又要吃好久的苦。 可如今,折都折了,还能怎么办。 我和如来耷拉着脑袋走出院子,寻回了昨天丢在路边的两麻袋破烂,一人背了一袋,觅路前行。 昨天的大雨,一扫之前的沉闷。空气清新,我们走了一路,也闻了一路的草木和泥土的清香味。时不时还能看到路边一簇簇淡黄的早菊,开得正艳。 不过,我俩也没啥心情看风景。此时正是满心沮丧,无言以对。而经此一闹,我也懒得和如来说刚才屋门自动关闭的事了。 不过,就算我说了,恐怕如来也没心情听。说不得,反又拿这事来取笑我半天。 如来走在我前面,没精打采,时不时的念叨:“小毛驴快回来,胖爷我以后再也不抽你了。” 我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走着,双耳自动的忽略了如来的叨叨话声。默默走着,不由的伸手摸了摸裤袋里那件油纸包了的物件。 世间真有存在鬼吗?我之前一直以为鬼神之说,不过是古代帝王拿来愚弄百姓,巩固统治地位的把戏罢了。可昨晚和今早发生的事,又难以解释。我梦中出现的三只鬼,究竟是真是假,早上的事更是难以捉摸。 我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现在可是科学时代,哪有什么狗屁的鬼神,我如是想着。 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太阳又从山崖边探出头来,阳光穿过树与树之间的空隙,星星点点的洒落在我们的身上。 如来走的有些乏了,身上的衣服又像是淋了一场雨似的,湿淋淋的往下滴水。我叫住如来,寻了块干净的青石,扔下麻袋,坐下歇气。 如来以手枕头,半躺在青石上,念叨着说:“唉,现在才知道小毛驴的好,它怎么能丢下咱俩跑了呢?” 我听得哭笑不得,这一个多小时以来,我都不知道听他念叨了多少遍了。心想你丫问我,有屁用,有本事你去把小毛驴抓回来,亲自问它。 正响着,林间传来一阵沙沙声。我耳朵一动,猛然直起腰来,仔细一听,那动静不像是小动物能弄出来的。 我冲如来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趴在青石上探头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如来本还在念叨,见我奇怪的模样,也学着趴了过来。 “怎么,有情况?”如来在我耳边小声问道。 我对他摇摇头,伸手指了指前方十几米开外的灌木丛。只见密集的灌木正不断的抖动,沙沙声正是从那片树丛中发出来的。 如来一见,脸上一喜,也忘了小毛驴的事。撮着双手悄声对我说:“是不是野猪,今儿个咱哥儿俩有口福了。” 说罢,弓着身子就要溜下青石去抓野猪,我连忙拉住他,示意他看看再说。真是野猪还好,若是其它猛兽,咱惹上了,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一路走来,可是听当地的老人说这山上是有老虎的。当然,如果是成年的野猪,我们也同样不敢惹。如来急得抓耳挠腮,不断的跟我打手势,意思是再不行动,呆会野猪跑了,就亏大发了。 我和如来正争执时,只见灌木丛一抖,从中钻出一物。我看得张嘴瞪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一愣神间,如来就趁着空档,溜下的青石,猫腰绕过青石,一眼就看到了钻入树丛的东西,刹时又喜又恼。 “啊呀呀呀,好你个没良心的秃驴,可让我逮着了,今天看我怎么收拾你。”如来大呼小叫的扑了上去。 没错,从树丛中钻出来的东西,正是走失的小毛驴。而它在山林里乱钻乱窜,不知在哪里把头顶好大一撮毛给弄没了,还就真应了如来那一句‘秃驴’。 我是又惊又喜啊,这失而复得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我看着如来掐着驴耳朵,将它揪了回来,也赶忙跳下青石。 如来好似一脸怒气,实则难掩笑意,掐驴耳朵的手,其实也没用力。想必,刚才还在念叨驴祖宗的他,也不舍得下重手。 我摸着小毛驴,见它除了身上有几道划痕,头顶秃了一撮,颈间的锒铛丢了,再无其它异样,也就放下心来。 可这随着问题又来了,小毛驴找是找回来了,可它明显有些受惊过度,想让它马上就驼东西,似乎有些不现实。 无奈,我和如来只能继续背麻袋,还一前一后把小毛驴放中间。如来还时不时的揪一把青草喂给小毛驴,而小毛驴也乐得享受,走在中间悠哉游哉。 第六章:葬身于屁股 毛驴走的欢畅,可苦了我和如来。 山路越来越难走,走到最后,我们完全穿行在密集的蕨苔丛中,蕨苔不高,刚好长到我的膝盖位置,硬梆梆的叶子和枝叉,戳的我小腿生疼。 一棵棵参天树,几乎把头顶的天空遮了个严严实实,只漏下点点光斑,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 随着温度升高,山林间的水汽升腾,化作雾气,随风乱舞。真是不见炊烟,只闻鸟鸣。 如来开始抱怨起来,直骂昨天黄桷村那老头,瞎指路,说什么走小半天就能到下一个村子,现在可是连根村子毛都没看到。 我心说咱们该不是走错路了吧,算是昨天走的时间,咱们可是走了差不多一天了。本来,昨晚还在那停了棺材的无人空屋里过了一夜,我以为再往前走就能看到村子,可现在怎么越走越荒,哪里能看到半点人烟的迹象。 山雾越来越浓,几乎看清前方的情况,因此,我们被迫停下脚步。我抬腕看看时间,已是时过中午。 “怎么办?”如来问我。 我环顾四周,尽皆白茫茫一片,真是前无去处,后无退路。听得如来的问话,我只能摇头,眼下我们无路可走。 如来一见,顿时就有些急了,说:“哎哎,不能啊。周通,平时就数你小子鬼点子多,现在怎么能摇头呢。” 我说:“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是点子多不多能够解决的。现在我们连身在何方都不知道,根本就没有办法。” 如来听我这样一说,气恼的一屁股坐了下去,在蕨苔丛中露出个脑袋,愁眉苦脸东张西望。我心想这样也好,在原地休息,等等看雾气能不能消散。 我把想法和如来说了,他见我也没招,只能应承,说也正好走的乏了,原地歇歇正好。 不过,我可不想像如来一样,胡乱的坐在蕨苔丛中,只露个脑袋,这样看来,有些碜的慌,尤其还是在浓雾之中。 于是,我踩倒了周围好大一片蕨苔,正巧被我踩倒的蕨苔在地上铺了密实的一层,刚好当作坐垫,若是坐得累了,还可以躺一躺。 如来见状,一拍脑门,直说刚才他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随即,依样画瓢踩倒更大一片蕨苔,躺在上面舒服的直哼哼。 浓雾似乎无穷无尽,任凭山风吹拂,也不见有消散的迹象。身处浓雾之中,满身潮湿的感觉。 我抬腕看了看表,已是下午两点。我们已经原地休息了两个小时,如今,坐也不是躺也不是。 如来烦燥的挥手驱散飘到他身边的雾气,可终究不过是做无用功。雾气无有止境,又哪是靠一只手能够驱散的了的。 我翻身站了起来,对如来说了一句:“走,如果一直呆在此地,我们有困死一途。” 如来一听,翻身一跃,跳将起来,咧嘴大笑,说:“正有此意。” 我们打点行装,重新出发。好在小毛驴休息了大半天,现在腿也不抖了,身子骨也精神了,索性又让他驼了麻袋,重新当回了苦力。 我和如来又砍了两根一人多高的木棍,作了探路的工具。所谓打草惊蛇,就是这个理。谁知道这荒山野岭草深林密的地方,是否藏着毒蛇毒虫。 如来当了先锋,依旧毛驴居中,由我殿后,一路打草前行。我们尽量保持着平直的方向前行,以期用此法能够走出这片密林荒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汗水湿透了全身,雾气浸湿的头发。蕨苔丛中又不时的扬起一阵灰尘,糊了我们满头满脸。 如此一来,我们可谓是狼狈不堪,却有苦无处诉,有火无处发。如来在前方发泄一般,使劲的抽打着草丛,气得是骂声不断。 在我们不断前行的时候,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本来山中天就黑的早,如今林深雾重,天黑的就更加早了。 此时,不过才下午四点半,我们就几乎再也看不清前路了。更可怕的是,我们跋涉一天,没吃一口东西,好在我们前行途中,遇到了几条小小的山溪,让我们不至于挨饿又受渴。 山风吹过,有些冷。 我招呼如来停了下来,喘着粗气对他说:“不行,咱们这么走下去,恐怕累死也走不出去。” 如来翻着白眼,气得差点骂娘,说要不干脆一把火把这破山给燎了,不信驱不散这鬼雾。我听得气结,心想你个死胖子找死,可别拉着我垫背。 最终又好言相劝,好容易把如来的火气给压了下来。我拉着气鼓鼓的如来摸黑坐下,想就此歇脚,可没想到,如来刚一坐下,就听得他屁股下方传来‘吱’的一声惨叫。 如来吓的瞬间跳将起来,骂了几句后,摸出火柴擦着了,就着微弱的火苗凑近了去看。待得看清了,如来惊喜的叫了起来。 “我靠,山神爷给咱们送吃的了。” 我也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了,原来竟是一只肥硕的灰毛野兔。我是看得又惊又奇,心说这兔子莫不是傻的,咱俩站它旁边说了老半天话,它居然没逃不说,最后还让如来给一屁股坐死了。 如来伸手去捡,揪着兔子耳朵往上一提。我这才看清,原来是一根细细的藤蔓好巧不巧的缠住了野兔的后腿。 想必是刚才如来胡乱的抽打蕨苔野草,这野兔受惊慌不择路,被藤蔓缠住,落了个葬身屁股的下场。 眼看晚餐有了着落,我和如来七手八脚,从蕨苔底部扯了一堆干枯的草叶,又在周围捡了被雾气弄得潮湿的枯枝,胡乱的堆成了火堆。 最后,我俩愣是用了七八根火柴,才终于把篝火给点了起来。如来借着火光,把那野兔剥了皮,去了内脏,又摸黑走到几百步外的山溪中洗净,提将回来,架火上烤了。 野兔很是肥硕,架火上一烤,滋滋的往外冒油。不消片刻,一阵阵的香气就窜入鼻中。我本就腹中空空,闻着香气,更是食指大动,恨不得马上就撕下一块兔肉吃下肚去。 不过,说实话,我们两人的烧烤技术实在不咋的。烤到最后,兔子表皮都焦了,揪手上一吃,里面还半生不熟的。 最终,我和如来都归结于这兔子太大了,不好烤。 即便如此,我和如来两人也将整只兔子吃了个干净,就连能够咬碎的软骨也没放过。吃饱了,又跑山溪边上喝了个痛快,最后才算完。 这一折腾,又是将近两个小时过去。我和如来坐在篝火边上,无聊的抬头看着不见星辰的天空。小毛驴躺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时不时的打个响鼻。 空山寂寂,仿佛这片山林里就只有我们两人一驴,再无其它任何有生命的存在。我和如来轮流守夜,今晚,我守上半夜。 如来呼吸平稳的睡在我的身旁,我以手枕头百无聊奈的看着黑暗的天空,不知不觉间,竟又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 半睡半醒间,我忽然觉得天地间好似一片光明。我猛然一睁眼,发现原本漫山遍野的浓雾已然消散,天空中一轮圆月洒下皎洁的光芒。 我坐起身来,左右四顾,周遭物事竟是看得清清楚楚。我连忙推了一把如来,叫了声:“醒醒。” 如来被我一推,顿时就醒了过来。不过显然脑子有些懵。只见他揉着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换班了啊,你睡吧,我守着。” 我又踢了他一脚,说:“睡个屁啊,你看雾散了,要不咱们” 我话说一半,低头看向如来。他也在此时刚好完全的清醒了过来,睁着眼睛四下打量一番。随后看向我,笑着说:“要不咱们” “走。”我俩异口同声的说道。 兄弟就是兄弟,不约而同的想到一起,我俩相视大笑。我拉起毛驴,驼好麻袋,趁着月色就走。 能够看清周遭状况,我们走起来快了许多多。这一走,我才发现,我们竟是在一座倾斜的山腰上往前行。 周遭的树木不像我们昨天刚刚踏入这座山时看到的那般密集,越往前行,越渐稀落起来。否则,我恐怕也不能发现这半夜时分的当空皎月。 走了接近一个小时,我正打量着四周,此时树木已然十分稀少,蕨苔的变得低矮起来。走在前方的如来,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当时没注意,险些没撞在驴屁股上。我停下脚步,刚想问如来怎么回事,却突然发现前方似有不对。 我跨过小毛驴,站到如来身边,往前一看,顿时就呆住了。此时,我们两人就并排站在悬崖边上,猛烈的山风吹来,让我险些站不住脚。 我往下一看,只见崖下黑压压,乌沉沉的看不见任何东西,一时间,竟有一种崖高万丈,深不见底的错觉。 “怎么办?”如来看了我一眼,开口问道。 我没有回答他,极目远眺。忽然,我双眼一眯,似乎看到山崖下方极远的地方,一点星星之光正轻轻摇曳。 我惊喜的拍拍如来的肩头,抬手指着那点光亮,说:“快看,那是什么?” 第七章:偶遇盗墓贼 如来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半晌,他既惊喜又迟疑的问我,“周周通,那莫不是” 我点点头,遥望那一点黄光,像极了农家夜里所点的煤油灯。如来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随即就张罗着寻找下山的路。 我朝崖下看去,影影绰绰,根本看不到有无下山的道路。我拉住如来,与他商量着现在也差不多快天亮了,我们暂且在崖上休息,只待天亮再觅路下山。 如来瞅了半天,也自是没法,无奈只能同意。我看得出来,咱们在这鸟不拉屎的山上走了足足两天,吃不饱,睡不好,如来早就憋的受不了了。 崖边的山风很大,吹得呼呼作响。好在现在是夏天,我虽然感觉有些冷,但还能吃得消。至于如来,一身的肥膘,自是无需多言。 时间在我无聊的‘赏月’中慢慢溜走,天际间露出一丝鱼肚白,很快,一轮红日挂到了山巅的树梢上。 而此时,我们才发现我们所处的山崖竟然自上而下,慢慢的向内凹陷下去,形成一个独特的弧形山崖。 危崖绝顶,悬空而立。吹着晨风,我竟不由自主的张开双臂,感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惊奇之余,我又被如来拉了,趴在崖边探头看着下方的弧形山壁,啧啧称奇。可是这样一来,问题又来了,我们不可能沿崖壁下山。 还好,这片山崖边山风猛烈,树木稀少,所以山雾十分稀薄,对我们没有影响。极目眺望,可及极远群山,而我们昨晚看到灯光的地方,竟是一个群山环抱的小小盆地。 盆地中林木茂盛,郁郁葱葱,在其中一隅竟还有一个碧绿的湖泊。远远看去,好似一颗美极的宝石。 我们所在的这座山的对面,是一座同样奇绝诡造的高山,两山之间隔空而望,在中间形成一条绵延至不知何方的峡谷。 我和如来赶了毛驴,沿着崖边朝着峡谷中走去。这一走,我们才真正体会到‘上山容易,下山难’的真谛。 这一片蕨苔丛十分低矮,而整座大山几乎呈45度角,斜斜的插向下方的峡谷,山间本来湿度就大,更何况前天还下了一场暴雨。 我们走的几乎是一步一滑,就连拿来打草开路的木棍都被我们当了拐杖。反观小毛驴,竟是走得异常平稳,那尖尖的四蹄踩进软泥之中,想打滑都难。 当我们下到谷中,竟日已近午。我和如来几乎累得脱了力,还摔了一身的黑色污泥,浑身充斥着‘大山的味道’。 小毛驴虽走得平稳,但也累得够呛,只见它张着鼻孔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此刻,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条两米多宽的山溪,因为下雨的关系,溪水并不是十分清澈。当然,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竟然在溪水中发现了鱼。 如来自告奋勇的脱了汗衫,下到齐腰深的溪水中捉鱼。折腾了大半个小时,结果还真凭他一双空手抓了两条尺许长的大鲤鱼。 去鳞剖腹,就着溪水洗洗干净,我们又大快朵颐的吃了一餐没盐没味半生不熟的烤鱼。经此一行,我发现人都是在逆境中才有成长。 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能一天只吃一顿,也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吃下半生的烤肉。而现在,我是吃的十分香甜,吃到最后,连鱼刺都不忘嘬两口,将上面残留的肉渣清理干净。 一番折腾,我看看时间,又过去一个多小时。辨明方向,我们重新启程,依着记忆中昨晚看到火光的地方前行。 这一走,问题又来了,这盆地中茂盛的草木藤蔓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而且夹杂其间的荆棘更是多不胜数。 一开始,如来就凭着手中的匕首开路,在坚持半个小时后,才发现根本无济于事。这半个小时,不过前进了里许地,照这样下去,咱们怕又要在林中过夜了。 最后如来想了个虽笨但效果好了许多的办法。我们两人合力弄断了一根粗如成人手臂的树干,由我们两人轮流拿了,硬生生的砸出了一条路来。 即便如此,我们前进的速度依然不快,直到天色擦黑,我们才终于走出了这片荆棘丛生的密林,其中遇到多少毒蛇毒虫,就不一一细说了。 我们甫一走出密林,面前竟是好大一片灯芯草,这东西是做草席的原材料。我们一看,心中大喜,心想这里既然有这东西,想来离村子也不远了。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咱们虽没有喜事,但是前面村子在望,可算是苦尽甘来。如此,我们两人皆是忘了一切疲累,兴高采烈的赶着毛驴,绕过灯芯草往前飞奔而去。 可惜啊,咱们是高兴的太早了,亦或是我们太嫩了,又或是此时天色擦黑,我们根本就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我们往前跑了约莫两里地,终于绕过了那片灯芯草地,望前后左右一看,却不见半点光亮,也听不到一丝人声。 如来抓耳挠腮的抱怨,说这村里人怎么睡得这么早,天才黑就全都熄灯休息了? 我却是感觉到一丝不妙,同围一片寂静,甚至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这种地方,根本就不似有人居住。 如来还要往前走,我一把拉住他,把我的感觉和他说了。如来却是不听,直说指不定是这里的村民太穷了,买不起蜡烛煤油之类的夜间照明物事,所以,天一黑就上床睡觉了。 我听的连连摇头,说:“不可能,就算这里的村民太穷,那也总得吃饭吧。而且这周围,没有一丝人烟味。” 如来还想强辩,梗着脖子,说:“那咱们昨晚看到的是什么,你不会告诉我是鬼火吧。” 我一怔,又不知道怎么解释了。确实,我们昨晚看到的那点黄光,绝对不是鬼火之类的东西,而且也不会是幻觉。 如来见我无法反驳,又来了精神,催着我赶快走,好早点找户人家。讨口热饭吃,顺便还能洗个热水澡。 我虽然无法解释,但同样无法完全放心。见得如来催促,只得随他往前走,不过也不忘告诫如来走慢些,千万小心。 今晚的月亮长了毛,连带着洒落大地的月光也变得朦朦胧胧起来。就这点光亮,如来想快也快不起来。 而我,借着朦朦月光,四处打量。我越看,心就越凉。周围地形虽然平坦,没有什么太深的沟沟坎坎,也没有乱七八糟能拦住去路的野草。但是,周围的一切都是原生态,丝毫不见有人存在的迹象。 在月光下,我们又走了十几分钟,我耳朵动了动,似有一丝异样的声音传来,噼哩叭啦的。我心中一动,这是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声音。 我拉住如来,把他赶到后边殿后。由我打头,循着声音缓步前行。我看了看前方的地形,那里是一座小山,看情形就是在我们前行方向左侧的山体滑坡堆积而成。 我渐渐的放慢脚步,如来也隐隐的听出了篝火燃烧的声音,在后面不断的催促我走快些。而我,则不断的比着手势,示意他禁声。 如来并不笨,似乎也看出了周遭的异样,只见他疑惑的东瞅西看,慢慢的也就放缓脚步,闭上了嘴巴。 其实,我到是庆幸挂在小毛驴脖子上的铃铛丢了,否则咱们这一路走来,铃铛叮叮作响,早让人发现了。 我当先小心的爬上那座小山包,伏低身子朝下方看去,只见一堆篝火正熊熊燃烧着,火堆边上一共围座了五个人,正喝着酒,吃着肉。 不过,在我看来,那五个人形迹十分诡异。因为,他们虽在喝酒吃肉,但却没有一个人说话,而且五人之间的间隔实在有些大。 我又看了看周围,除了他们五人之外,再无其它人烟。在这片完全可谓荒郊野外的地方,突兀的出现这样诡异的五个人,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如来也小心的摸到我的身边,探头朝下方看去,啧啧两声后,尽量放低声音说:“喂,他们是什么人?” 我摇摇头,回道:“不知道,你看那边还有几个露营的帐篷,显然他们不是这里的农民。” 如来点头称是,迟疑着说:“要不,咱们下去和他们打个招呼,说不定还能讨口酒喝。” 我扭头看了看如来,只见他咂巴着嘴,肚子咕咕作响,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想法。这家伙肯定是饿了,一看那几人有吃有喝,于是就谗上了。 我坚决的摇头否了,现在我们根本就不知道那几个人的来头,冒然下去,并非明智之选。 如来见我总是摇头,顿时有些急了,说:“哎,我说周通,你就知道摇头,那你说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看了如来一眼,指了指那几个人,说:“你看,那个穿长袍的老家伙,你说说,如今社会哪类人会穿长袍。还有,另外四个人,两胖两瘦,都不简单啊。” 如来有些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说:“那又怎么了,不就是几个大老爷们么,又不是洪荒猛兽,还能把咱们吃了不成。” 我摇头,心中回忆着老爹曾经给我讲盗墓的故事,其中就有什么寻龙点穴的风水大师,打洞钻洞的土耗子等等。 而眼前的这伙人,怎么看都觉得形迹可疑,像极了一伙盗墓贼。 第八章:被俘 我是越看越惊疑,心想咱们不会这么点背吧,在这种鬼地方还能遇上盗墓贼? 以前,我可是听我老爹讲过,盗墓贼最是忌讳干活的时候让外人撞见。其中缘由,无非是盗墓本身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另一方面就是怕泄露了秘密,一个不妙就会人财两空。 所以,但凡盗墓贼干活时让外人撞见,他们可是会拼了命也要把人给抓回来,要么当场杀了,要么逼着钻进古墓中充当趟雷的角色。 如来咂巴着嘴,摸着咕咕乱叫的肚子,看样子就要忍不住冲下去讨酒喝了。我伸手强压着如来,把我的猜测告诉了他。 如来瞪眼看着我,说:“不能吧,盗墓贼可都是神出鬼没神仙般的人物,哪能让咱们就这样随随便便的遇上?” 我轻声呸了一口,说:“什么狗屁神仙人物,不就是一群亏心丧德,天天钻洞的土耗子么。” 如来却不认同我的话,连连摇头说我孤陋寡闻没见识,那些金银珠玉藏在地下太埋汰,就得挖出来透透气。 我翻着白眼,没理会如来。我又仔细的打量着那伙人,除了几顶露营帐篷,也不见周围哪里有他们打盗洞的痕迹。 如来见我没有下去的意思,于是问我到底怎么想的。我思索片刻,打定主意咱们绝不能去招惹那帮人,今晚就在这小土坡后休息,待明日天一亮,就绕过他们,寻路出山。 如来一见,虽心有不甘,却也就此死心。肚子和命哪个重要,如来还是能分得清的。 计议已定,我和如来起身准备往土坡下溜,小心翼翼生怕弄出点声响来。可是,千算万算,算漏了那该死的小毛驴。 我们两人爬上土坡时,本来是把小毛驴留在了下面,可不知什么时候它竟然随着我们也爬了上来。 我和如来转身之际,猛然在昏暗的月光下看到一张驴脸,顿时吓的一抽。我们两人还好,没叫出声来。可毛小驴似乎被我们突然转身给吓到了,扯着嗓子就叫了起来。 那驴叫声啊,在这寂静的夜晚听起来格外刺耳。我一听,暗叫一声坏了。只来得及和如来匆匆对视一眼,随即就发疯似的拉了小毛驴,亡命朝着土坡下跑去。 我一边跑一边寻思着,咱们得找个地方躲过一夜。可是看看四周,除了那片灯芯草地,再无其它藏身之所。 可是,那长得密密麻麻的灯芯草,咱们要是走进去,准得趟一路就留一路再清楚不过的痕迹。除非那帮家伙是傻的,否则哪能找不到咱们。 就在我们连滚带爬的下了土坡,连小毛驴背上的麻袋掉了都顾不上,拉着小毛驴就朝我们来时的路跑去时,已然能听到身后传来几声呼喝声。 我和如来不约而同的打定主意,实在不行,咱就钻进那片荆棘林,看那些人敢不敢跟着追进来。 可是,咱们又没算到,这头倒霉的小毛驴受到惊吓,竟然又不走了。任凭咱俩怎么拽,它就是不走,最后干脆睡到地上,抵死抗争。 我和如来看得傻眼,又扭头看着身后几道身影已经趁着月光,越追越近。借着月光,还隐隐看到那几人手里都握了刀剑一类的武器。 如来有些急眼了,骂了一句该死的毛驴,抬脚照着毛驴屁股就踹了两下。我一见不行了,吼了一声快走,拉着如来,舍了小毛驴就往荆棘林跑。 可是,我完全低估了那几人的实力,我们两个跑的是跌跌撞撞,而后面追来的几人却似长了夜眼一般,追得那叫一个轻松。 眼见我们离荆棘林只差几步几遥了,后面的几人却也把我俩团团围了起来。我左右看了看,正是那两胖两瘦四个家伙。 而他们每人手里都拿了一把明晃晃的开山刀,此刻四双眼睛正冷冷的看着我俩。他们的眼睛,在夜里竟然隐隐的发着光,难怪能在这样的夜间跑得恁般平稳。 我和如来背靠背,皆是紧紧握着拳头,心想等下他们真要下杀手,那咱们拼死也要给他们来下狠的,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那四人打量了我们片刻,其中一个胖子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一听这人的嗓音,浑厚低沉,带点陕北口音。而且,他说话时,不带半点感情,冷硬冷硬的。 我刚要准备答话,却被一个瘦子抢先,只听那瘦子说:“齐老大,问恁多干什么,管他们是谁,杀了就是。” 我一听,心中顿时一片冰凉,这帮家伙果然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老贼巨盗。反观如来,只听他冷哼一声。同时,我能感觉到他浑身的膘都绷紧了,这是准备要拼死一博了。 齐老大却是摇摇头,冲那瘦子瞪了一眼,说:“你懂个屁,闭上你那鸟嘴。” 瘦子闻言,果真闭上了嘴巴,我可明显看到那瘦子眼里闪过一抹凶光,而且不露痕迹的朝另一个瘦子靠了过去。 齐老大骂完了人,又看向我俩,再次问了刚才的话。我见事有转机,心中稍缓,就把我俩迷路,误打误撞的闯到这里的事说了一遍。 说完,我谨慎的看着齐老大,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是令我失望的是,齐老大的脸上,没有半点波动,既没说让我们走,又没说要杀我们。 我见状,又连忙补充了一句,说:“各位好汉,请恕我兄弟两人无心之过,今天各位放过我们,我们马上就走,出去之后也绝不泄漏此事半句。” 齐老大一听,顿时冷哼一声,举起开山刀指着我,说:“你说‘绝不泄漏此事半句’,那你到是说说,‘此事’是何事啊。” 我心中一紧,暗骂自己愚笨,怎么就说漏嘴了。要是我告诉他们,我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那还不得立马被开山刀招呼了。 我不加思索,讪笑两声,说:“就是,就是四位好汉想杀我们的事啊。您想啊,现在是法治社会,要是我们去报了警,那四位肯定会被当作杀人犯抓起来的。不过,你们放心,咱兄弟俩说话算话,只要四位放了我们,我们就当这事没发生过,绝不会说出去。” 我说了一大堆,可齐老大却是冷笑连连,提刀朝我逼了过来。我一见,心中一紧,心想这家伙终于还是要下杀手了? 另外三人见齐老大动手,也自然不闲着,各自握了握手中的开山刀,也缓步逼近。我和如来贴着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 如来见状,不由得怒吼一声,喝道:“娘的,想动手,小爷今天就和你们好好说道说道。” 我知道如来的性子,被逼急了,可是连他老子都不认的主。如今这四个王八蛋咄咄逼人,我也不由的低喝出声,全神备战。 可就在我们剑拔弩张,马上就要开战之时,一个沙哑而急促的声音传来,只听那人连声叫喊且慢动手。 齐老大一听,眉头明显的皱了皱。不过,他还是一抬手,示意另外三人别急。 我的后心全是汗,也不知是我的还是如来的。见得眼下形势稍缓,不由的循声看去,只见朦朦月光下,那个穿长袍的老头跌跌撞撞的朝我们跑来。 等了片刻,那老家伙终于跑到我们几人面前,双手撑着膝盖,气都快匀不过来了。齐老头大瞪眼看着那老家伙,眼里并无多少尊敬之意。 好半晌,待老家伙喘匀了气,齐老大才慢吞吞的开口问道:“刘爷,这事儿可有什么说道?” 刘老头拍着胸口,又大喘了几口气,才对齐老大说:“齐老大,您难道忘了咱们进山之前,我说的话了?” 齐老大嗯了一声,说:“自然记得,可这两人犯了忌讳。而且,他们似乎知道咱们是干啥的,所以,不能留。” 刘老头听得连连摆手,拉着齐老大走到一边,悄声耳语起来。我竖起耳朵,本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可是,奈何这姓刘的老头声若蚊蝇,我却是半个字都听不清。 半晌,齐刘两人走了回来。果真,齐老大已经收了开山刀,不管三七二十一,让两瘦子持刀押了我和如来就往回走。 走到半道,我看那小毛驴还躺在地上没起来,便央求齐老大把小毛驴也一并赶回去。齐老大看着毛驴,踢了两脚也不见动弹,末了,只见他摸也一把匕首,在毛驴屁股上一捅,毛驴吃痛,瞬间跳将起来。 我暗骂小毛驴贱骨头,害得我和如来被抓,现在它自己也落不了好。 一行七人一驴,花了小半刻钟才回到篝火边上,我和如来当了俘虏,自然也是落不了好。我们刚一回他们的营地,就被绑了手脚,扔在了一旁。 经此一闹,那伙人似乎也没了吃喝的兴致。齐老大扔下一句‘看好他们’,就转身进了帐篷,灭了灯火睡觉去了。 刘老头似乎兴致颇高,拎了酒瓶给我俩一人喝了一口,说是让我们暖暖身体。末了才挨着我们坐下,问起我俩的事来。 我挺感激刘老头刚才救我俩一命,就一五一十的把这事的前因后果跟他说了。刘老头听罢,轻轻的叹息一声,伸手拍拍我俩的肩膀。 “时也命也,看开些。”说罢,刘老头起身走了。 第九章:人肉盾牌 刘老头说的不明不白,神神叨叨,我听的是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我本想叫住刘老头问他究竟什么意思,可转念一想,又作罢了。虽然明面上是刘老头救了我俩一命,可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我看得出来,那齐老大不是善类,能够让齐老大暂时罢了杀机,绝非什么好事。 也许,我俩会落个比死更难受的结局。 如来似乎没想那么深,哼哼叽叽对那两个守夜的瘦子说:“哎哎,两位大哥,这绳子绑得太紧了,难受,能给松松么?” 两瘦子瞥了一眼如来,就扭头不再理他。显然,这两人并不想搭理我们。可如来不管,消停没一会,又腆着脸咧嘴盯着那两人傻笑。 那两人视若不见,正嘀嘀咕咕小声商量着什么。我也懒得理会犯傻的如来,扭动身体,摆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起来。 如来继续傻笑着说:“呃,两位大哥,我我想尿尿。” 那两人还是不理,如来陪着笑继续说想要尿尿,其间,他用手轻轻的戳了戳我的后背。我顿时睁开眼睛,思索片刻,就知道如来想干什么。 可我心中却有些拿不定主意,那两瘦子可都拿了开山刀的,一个不好,咱俩可会陨命当场。如来却不管不顾,叫得越发大声起来。 终于,其中一个瘦子不耐烦了,拿了开山刀,起身朝我们走来,一边走一边骂,“靠,你他妈想死啊。” 如来哭丧着脸,点头哈腰的说:“大哥,不是我想叫啊,实在是憋不住,都快要尿裤裆了。” 瘦子又骂了两句脏话,踹了如来一脚,伸手揪着如来的耳朵就往上提。顿时,如来就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连声喊疼。 瘦子正想开骂,却又听撩开帐篷门帘的声音响起,齐老大低沉的怒骂声传来,“谁他妈在嚎,打搅老子睡觉,信不信立马让你叫不出来。” 瘦子一听,一脚踹在如来屁股上,低声喝道:“闭此,再叫就杀了你。” 可没想到,瘦子话声刚落,齐老大的矛头又指向了他。只见齐老大一指那瘦子,骂道:“狗老三,你他妈会不会看人,整得跟鬼叫似的。” 狗老三一听,连声应承说再也不会了,齐老大您放心睡觉去,保管今晚不会再打搅到您。我看得好笑,心想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如来见势,立马闭紧嘴巴,一张脸却憋得通红,好像随时都可能尿了裤裆。瘦子见状,低声咒骂了一句,推推搡搡的押着如来往一边去了。 我坐了起来,目送如来两人走远。心中不由的盘算起来,如来能得手吗?虽说如来平时熊惯了,可现在咱们面对的可是持刀悍匪。 时间一晃,十几分钟过去了,留在篝火边的瘦子明显坐不住了。只见他起身朝着如来二人离开的方向看去,可是又哪能看得清楚。 此人似乎有些头脑,即便焦急可依然又等了将近十分钟,如来和狗老三还是一个都没回来。这下,那瘦子终于坐不住了。 我斜眼看着他,他也瞪了我一眼,哼了一声,骂了一句老实点,不然回来杀了你。随后,他抽出开山刀,小心翼翼的朝着如来二人离开的方向摸了过去。 我听他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叫着大哥,一听之下,我就有些明白了,敢情这一伙盗墓贼,是两对兄弟外加一个刘老头。 俩瘦子是亲兄弟,俩胖子也应该是亲兄弟。只是之前月色朦胧,没看清楚几人的真切长相。 瘦子弯腰曲腿,缓缓前进,好似趟地雷阵一般。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如来该不会真的得手了吧,可他又去了哪里。 正想着,我就看见那瘦子身后,悄无声息的窜出来一个黑影,举起一把开山刀,照着瘦子脑袋就砍了下去。 我一看那黑影,就知道是如来。可又见他下此狠手,心就顿时噗噗乱跳起来,心想如来该不会真下手杀人了吧。 说来话长,可这不过只是短短一瞬间。我只听得一声闷响,那瘦子朝前扑了两步,就倒地不起了。 随即,如来又小心的朝那瘦子走去,拿刀捅了捅瘦子,确认他起不来了,才一溜烟的往回跑。 如来跑到我身后,气喘嘘嘘的就帮我解绳子。三下五除二,我重获自由,顾不得活动麻木的手脚,拉过如来就问:“如来,你杀了他们?” 如来翻着白眼,像看陌生人一般的看着我,说:“咱俩认识多少年了,你看我像杀人犯吗?” 我一听,到是放下心来。如来虽然长得生猛,可还真不是杀人的料。想到这里,我又问他那两人怎么样了。 如来嘿嘿一笑,跟我说了刚才十几分钟发生的事。 原来,那个狗老三押着如来去营地边撒尿,如来也算是禽兽了,说给了狗老三两个选择,要么给他解开绑手的绳子,要么狗老三亲自替如来拉下裤链,帮他扶着老二尿。 狗老三是什么人,虽然在他们的团队里,地位似乎不高。可好歹也是一巨盗,平时杀人都不带眨眼的,怎么可能帮别人扶着老二尿尿。 于是,狗老三就拿刀架在如来脖子上,一手替如来松了绑。如来就是借此机会,刚一尿完,连裤链都没拉上,趁狗老三不注意,往后一躺,使了招人肉炸弹,把狗老三给压在了身下。 可怜狗老三,瘦不拉几,没如来一半的吨位,哪里经得住如来这一压,哼都没哼一声就给压得昏死过去。 如来夺了狗老三的刀,解开绑脚的绳子反把狗老三绑了,末了还把狗老三的臭袜子给脱了塞他嘴里去了。 后来砸昏另一个瘦子的事,我就看在眼里,也不要如来多说。此事,如来说得轻巧,可我却听得是心惊肉跳,心想如来可谓是兵行险着,幸好是成了,不然非得落个身死当场。 说完,如来还干呕两声,说狗老三的袜子太臭了,到现在他手上还有股味儿。 小毛驴躺在一边,此时,我和如来却是顾不上它了,心中皆是想着逃命要紧。我拉着如来就想逃,可如来看了看趴在地上的瘦子,有些不甘心。 “要不,咱们把这两瘦子绑了,拖到那片林子里,找个刺多的地扔进去,非得把他们治服帖了不可。” 我一听,心理上拒绝这样干,可是架不住年轻气盛,心想咱俩打小就没吃过这样的亏,不教训下他们,实在是咽不下这口子气。 何况,咱们现在可不敢带着小毛驴一起走,生怕它又搞出什么动静来。外加上咱们丢了两麻袋破烂,一共折了五六十块,亏大发了。 说干就干,我和如来收拾了原本绑我的绳子,走到那瘦子身边,三下五除二给绑了个结实。如来又找到狗老三,硬生生的给扛了回来。 我也依样画瓢,把瘦子的开山刀往腰间一别,同样将他扛了起来。可是啊,咱们什么都做对了,却疏忽了唯一一件事,没把瘦子的嘴给堵了。 瘦子很轻,扛在肩上也不觉吃力。我和如来小心的翻过小土坡,飞快的往林子赶。虽然走得艰难,但是没有弄出半点动静,后方没有追兵。 前方已然隐隐的看到那片林子时,突然感觉肩上的瘦子猛然一扭身子,顿时从我肩头掉落了下来。 我一惊,根本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醒转过来了。我急急忙忙,正要去扛了他继续走,那瘦子突然一声惊天狂吼。 “齐老大,救命啊。” 我真想不明白这瘦子怎么能吼得这么大声,那声音直刺得我双耳生疼。当然,在寂静的夜晚,传出去老远。我伸手就要去捂他的嘴,可瘦子一扭头避了过去,继续狂吼救命。我一看没招啊,连捂了几把都让他躲了过去。 而此时,我们身后的土坡上出现了两道黑影,风一般的向我们冲了过来。如来回头一看,咬咬牙,催我快走,不管那瘦子了。 我心想也是,我们并不想杀他们,只是想给他们一些惩戒。若是还想着把瘦子一并带走,而被齐老大追上,可是得不偿失。 我一起身,怕如来扛着狗老三跑不快,于是就合力抬了,风一般的往林里子赶去。身后的瘦子还在鬼哭狼嚎的叫着救命。 这一次,我和如来终于如愿逃进了密林之中。可这一进去,还没走上十步,我心中一苦,心想这下有罪受了。 月光照不进这片密林,黑呼呼一片。如来走在最前方,被荆棘划拉痛得直哼哼,而我也同样不好受。 走不出百步,如来实在受不了了,骂了一句说这疼得跟扒皮抽筋有的一比了。我也是苦不堪言,只觉浑身一阵阵的刺疼。 最后还是如来想了个法子,让我和他并排而行,打横的架起狗老三就往前推去。这下可好,狗老三成咱们的开路盾牌。 虽然,咱俩还是没少挨扎,但大部份的荆棘都被狗老三受了去。而狗老三愣是生生的给疼醒了,可他嘴里塞了臭袜子,哼哼哈哈却叫不出声来。 第十章:迷魂凼 我和如来又往前走了好一阵,才听到身后传来喝骂之声。 如来用手肘拐了我一下,附耳过来对我轻声说了句稍等。我明白如来的意思,现在这林子里黑灯瞎火的,只要我们不出声,齐老大等人肯定不知道我们躲在哪里。 随后,就听到悉悉索索之声传来,齐老大几人追进林子来了。我正想和如来商量对策时,却听得几人连声呼痛,随后就听齐老大愤怒的骂起娘来。 片刻后,齐老大几人再无动静,想必是不敢再往前走了。我心中暗笑,任你是江洋大盗还是王候公卿,进了这片林子,那也得认怂。 果然,齐老大又说话了,只听他说:“走,俺们先出去,守在林子边上,我就不信这俩小瘪犊子能插上翅膀飞了。” 下一刻,瘦子的央求声又传来,“齐老大,您可的救我大哥啊,要不俺们准备火把搜山。” 齐老大一听,那火气立刻就撒到瘦子身上去了,“搜你妈,靠,叫狗都抬举你们了,老子叫两条真狗守着,管叫那两小子跑不了。” 狗老四顿时语塞,我可以想象得到此刻狗老四脸上的精彩表情。想必,他一定敢怒不敢言,毕竟,他可还指望着齐老大救他哥狗老三呢。 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望前看去,三个若隐若现的身影,正小心翼翼的朝林子外摸去。我悬着心顿时落回肚里,毕竟要是他们真的硬着头皮闯进来,我们怕是跑不过他们。 恰在此时,狗老三拼动的扭动起来,嘴里不住的哼哼出声。我一急,拿起开山刀就架在狗老三脖子上,低声喝了一句‘再动,老子就他妈杀了你’。 狗老三一听,顿时不敢再动。我又抬头看向林子边缘,只见那三人停下脚步,狗老四又焦急央求起齐老大来。 可齐老大不为所动,只停顿片刻,依然迈步出了林子。临走时还不忘骂了一句,说:“没用的东西,今晚你就守在这里吧,老子还要回去睡觉。” 透过树林间隙,我看到果真走了两人,留下最后一人在林子边徘徊不止。至此,我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直到此时,如来才凑到我耳边,笑道:“行啊,刚才那句话说得霸气十足啊。” 我呸了一口,心说我可没你狠,拿着刀生生的把人给砸晕过去。而且,刚才也只是迫不得已才那样说的。 我收了架在狗老三脖子上的刀,顺便拿来平了平周围的荆棘,摸黑坐到了地上。这精神一放松,才觉得周身那个疼啊,而且慢慢的还痒上了。又疼又痒,真是抓心挠肝,难受之极。 躺在地上的狗老三又哼哼了起来,末了还不忘拿头拱我的手。我正自难受,不耐烦的问他想干啥,狗老三呜呜几声,把嘴巴凑到我面前。 顿时,一股臭袜子的味扑鼻而入,险些没把我熏晕过去。我赶忙侧头避开,如来却是伸手照着狗老三的头就拍了一巴掌喝令他老实些。 我被臭味一熏,我反到是明白了狗老三的意思。我想了想,还是伸手拨了塞在他嘴里的臭袜子。 如来看不清我的动作,直到狗老三呼呼喘着粗气对我说了声谢谢,才猛然发觉,一巴掌又拍到了狗老三脑瓜子上。 “狗老三,你敢耍诈” 狗老三连声求饶,我也赶忙阻止如来,跟他说了情由。狗老三也在旁边连声附和称是,末了还不忘称赞我一番,险些没把我夸成神仙下凡救苦救难的菩萨了。 如来哼了一声,警告狗老三不准大声说话,不准乱动,不准打歪心思,不准想着逃跑,不准在心里骂我俩 我一听,连忙打断如来的话,我心想这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难不成还在整个十不准出来。再说了,狗老三让咱俩抓住,可把他折腾的够惨,他在心里不骂咱俩才怪。反到是狗老三,连声称是,不敢有丝毫违逆。 我听得好笑,这狗老三对角色转变如此之快的接受能力,却非常人能比的。要是咱们今晚抓了齐老大,我想即便如此,他也一定会梗着脖子,继续对咱俩放狠话。 只听这狗老三一边应承着如来,一边还不忘媚笑的打听起我俩我名字来,“哎,还没请教两位小英雄贵姓?” 我不想搭理他,如来一听英雄两字,似乎有些飘飘然起来,只听如来咳嗽两声,装深沉的说:“吾乃智比诸葛亮,拳打赵子龙的成都府诸葛明亮是也。” 我听得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心想如来又给自己加多一头衔,也不怕头上高帽子多了,把他自己给压死。 我忍住笑,说:“你就拉倒吧,咱俩就收破烂的,整那些没用的干啥。” 如来一听,顿时不干了,一伸手把狗老三拽了起来,说:“你问他,要不是我智慧过人,武功超群,他怎会落到我们手里。” 从我们抓住狗老三到现在,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我估摸着应该就是上半夜十点钟左右。在林中待得片刻,眼睛却是能模模糊糊看得清周遭的环境。 我侧头看了看狗老三,只能勉强看得清楚,只见他满脸苦笑,连连点头称是。我看得无语,心说这狗老三忒没骨气。 而此时,林子外的狗老四似乎听到了我们的说话声,只听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大哥,你可还活着。” 狗老四的声音刚一响起,我和如来几乎同时伸手捂住了狗老四的嘴巴,末了,如来压低嗓音,连声威胁狗老三,不准他答话。 而我却觉着好笑,狗老三可是江洋大盗,刚才竟是完全放松的警惕,和他东拉西扯的拉起家常来。 不过转念一想,还是我和如来的江湖经验不够,刚才亡命逃跑,累得半死,外加狗老三被咱们绑了手脚,齐老大也回了营地,这才致使我们放松警惕。 我捂着狗老三的嘴巴,感觉他不住点头,这才和如来一起慢慢的收手。果真,狗老三没有答话,反而和我俩说起狗老四来。 “两位小英雄莫慌,我那弟弟愚笨,不会给两位添麻烦的。” 我撇嘴不信,身为大盗,岂是愚笨之人。反倒是如来又来了兴致,调笑的问狗老三是不是鼻子特灵,所以他们两兄弟一个狗三,一个狗四。 狗老三一脸震惊的看着如来,说:“英雄,您怎么知道俺鼻子好使?“ 我和如来听得齐齐怔住,皆是好奇的看向狗老三。随即,狗老三就和我们说起他的事来。 原来,狗老三本姓苟,叫苟绍,林子外的狗四叫苟召。而且我也没想错,齐老大就是叫他们两兄弟狗三狗四。 而他们两兄弟得‘狗’之名,也正是因为狗老三的鼻子。他说他可以闻土辨墓,只要让他闻一下用洛阳铲打起来的泥土,就可以确认下边有无古墓,古墓是何形制,建筑格局等等。 我有些不信,如来却听得津津有味。林中蚊子很多,就在这短短时间里,我都不知道自己拍死了多少蚊子。 如来好似不怕蚊子,只偶尔挥手驱赶。狗老三正说的天花乱坠,完全没顾及到蚊虫叮咬。 我有些受不了,催促如来再往林子更深处走。狗老三一听,就有些着急,他怕咱俩再拿他当盾牌开路。 “两位小英雄,别往里走了,大晚上的林子里凶险万分,指不定就遇上毒蛇什么的。再说了,俺在你们手上,齐老大还用得着俺。等天亮了,你们就押着俺和他谈判。” 我一听,根本就不信。我看得出来,苟氏兄弟在齐老大的团伙里,没什么地位。否则刚才齐老大也不会掉头就走。 我懒得和他嚼舌头,只招呼如来快走。狗老三见我们真的要走,却没带走他的意思,诧异而又惊疑不定。 “两位英雄,不带上俺?” 我没好气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就在这呆着吧,等我们走远,你可以叫你兄弟来救你。不过,你也可以试试现在就喊他进来。” 说完,我和如来拿出开山刀,砍开荆棘就走。狗老三吃力的扭过头来,连声追问为什么不杀他,我们要去哪。 如来撇撇嘴,头也不回的答了一句,“你以为谁都像你们啊,见人就杀?至于我们去哪,当然是找路出山了,拜拜。” 我以为狗老三会就此闭嘴,却没想到他满是惊讶的继续问道:“你们,想出山?” 开山刀极其锋利,如来手上动作不停,答道:“当然。” 让我没想到的是,狗老三竟有些急躁的说:“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吗,就凭你们,能出去吗?” 我眉头一皱,听出了狗老三话里有话。而且,听他说话的语气,不似在戏弄我们。不由得停下脚步,转身问他什么意思。 狗老三吃力的站起身,竟是蹦蹦跳跳的朝我们跳了过了,跳到半路还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啃屎。 我走过去,拉起狗老三,再次追问他到底什么意思。狗老三喘着粗气,把如来给叫了回来,末了才示意我们坐下详谈。 原来,此地乃是号称能进不能出,凶险异常的迷魂凼。 第十一章:刘二爷 我听得惊诧不已,如来却是一脸迷茫。 狗老三不管不顾,继续说了下去。原来苟氏兄弟此行,只是受齐老大的邀请,而齐老大却是受雇于他人。来到此地,也并非盗墓,而是想要挖掘一件道家法宝。 至于那姓刘的老头,名叫刘梦禅,人称刘二爷,是齐老大的雇主安排随行的风水先生。 而此迷魂凼也正如我的猜测,是瓦屋山迷魂凼。狗老三所说的道家法宝,如果我猜的不错,就是五斗米教创始者张陵留下的东西。 我心中不以为然,虽然迷魂凼被传的神乎其神,更是有传言说正是因为张陵布下了八卦迷魂阵,才使得此地能进不能出。 如来的兴致很高,听得津津有味。待得狗老三说完,似乎并不过瘾,咂着嘴问狗老三这迷魂凼当真如他讲的这般邪乎。 狗老三连连点头,说:“当然,要不是齐老大开的条件让俺无法拒绝,打死俺也不会来这种鬼地方。” “条件,啥条件呢?”如来摸着下巴接口问道。 狗老三迟疑了一会,随即讪笑起来,说:“两万块钱,嗯,俺和俺弟一人两万。” 如来听得连连咂舌,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才惊讶的看着狗老三,说:“两万块啊,咱们收破烂得十年才能赚到两万块,还是两人。” 狗老三连忙陪笑着说:“哪里的话,俺之前一看两位英雄就非等闲之辈,他日一定财源滚滚,宏图大展。” 如来一听,顿时笑了,连忙谦虚的说:“哪里,哪里,咱们哪能和你比,这进山来转一圈,就能赚两万,啧啧。” 我听得满头黑线,心说这俩没病吧,互相拍马屁不说,还把话题扯到钱上面去了。我怕他们越扯越远,不由得伸手拍拍狗老三的肩膀,示意他回归正题。 虽然我之前道听途说的听过一些关于迷魂凼的传说,离奇诡异,但是并不十分相信。而且,我心存戒意,怕狗老三诓我们。 狗老三愣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继续说起关于迷魂凼的事来。其实,狗老三对迷魂凼也不了解,而且也不知道此次的雇主是谁,只与我们说了他们进山时所遇的种种凶险。 我听得是将信将疑,反正所谓的鬼打墙,迷魂阵之类的,我只是听过就作罢。反而对那个刘二爷充满了好奇。 按狗老三所说,刘二爷虽然年纪大了,体力又不好。但是,正是他带着他们一行人穿过重重阻碍,数次化险为夷。 我问狗老三对刘二爷了解多少,狗老三却连连摇头,只说不知道,就连刘二爷的名字,都还是他们初次见面时,刘二爷自我介绍时随口提了一句。 至于其它,诸如刘二爷来自何处,有何喜好等等一概不知。我听得无语,心想敢情狗老三是只管拿钱,其它一概不管。 不过,说到底,狗老三只是马仔,不适合知道太多秘密,更不能随便打听他们的隐私。 狗老三是说完了,我却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果他没的诓我们,那我们也真够倒霉的,竟误打误撞的闯进了迷魂凼。 我有想过不若就沿原路返回,可是我们之前在大雾之中,不辨东西,不分南北的走了一天一夜,冒然回去,恐怕会迷失其中。 可是,如果依狗老三之言,要想出去,就只能让刘二爷带路。如此一来,我们又不得不和齐老大再次对峙。 这下可就有些两难了,狗老三说得言之凿凿,若说立刻就走吧,我们又不一定能走出去,不走吧,齐老大又非易与之辈。 ‘啪’,我烦躁的拍死好几只蚊子,顿时满手鲜血。 隔着狗老三,我伸手捅了捅如来,想问问他怎么办。可我话还没出口,如来就大摇其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狗老三似乎看穿我俩的心思,讪笑着说:“两位小英雄,如果信得过俺,不烦听听俺的意见。” 我和如来一阵沉默,不点头也不摇头。狗老三缩着脖子又干笑几声,接着说了他的想法。 “依俺看,两位英雄没把握走出去,那不如就加入齐老大的队伍,待完事之后,由刘二爷带路出去。” 我一听,连连摇头。加入齐老大的队伍,无异于与狼共舞,随时都可能死。如来摇头晃脑,沉思片刻,拿起开山刀轻轻的挥了几下,随后一刀砍在了身旁的一根成人手臂之粗的青藤上。 ‘喀’,青藤应声而断。 我一看,有些明白过来,正所谓轩之死地而后生,既然咱们凭自己的能力,没法走出去,那不若冒险一试。 计议已定,我和如来对视一眼,同时读懂了对方心中所想。我们几乎同时站起身来,一声不吭,分左右架起狗老三就往林子外就走。这下,可把狗老三骇得不轻。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狗老三声若蚊蝇的问道。 如来哼了一声,拿刀就架在狗老三脖子上,恶狠狠的说:“狗老三,你敢骗我,老子今天就让你归西。” 狗老三一听,吓得腿都软了,要不是我们架着他,怕是立刻就跪下了。只得狗老三连声求饶,“别别,两位爷,俺狗老三敢对天发誓,绝没有蒙骗两位爷。” 如来嘿嘿冷笑两声,说:“是吗?还敢狡辩,信不信,老子出去连狗老四一块儿杀。” 狗老三体如筛糠,还没继续分辨,却听得林外狗老四高声喊着,“大哥,是你吗?你们两个王八蛋,敢紧放了俺哥,否则,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狗老三一听,大急,颤抖着回了一句,“放屁,你说什么胡话呢。” “大哥,你真没死啊。”狗老四惊喜的叫道。 狗老三听罢,身体抖的越发厉害,不知是怕的还是气的。我的如来听得满头黑线,这狗老四的思维,我们理解不了。 几百步的距离,我们磕磕绊绊的走了大约十几分钟才再次走出了林子。其间,狗老四在林子外大呼小叫,我们都懒得理他了。 当我们三人站在狗老四面前时,狗老四双手握拳,摆了个打架的姿势,恶狠狠的看着我和如来,脚下却又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 如来冷笑连连,舞了舞手中的开山刀。狗老四一见,惊惧的摸了摸后脑勺,顿时痛得呲牙咧嘴,又退了两步。 “怂包。”狗老三骂了一句。 “大哥,你等着,俺回去叫齐老大。”狗老四叫了一声,转身欲走。 “等等。”如来一见,冷笑一声,慢条斯理的叫住狗老四。 狗老四脚下一滞,缓缓转身,有些畏惧的看着如来,“你,你想干什么?” “哼,哼。” 如来哼了两声,也不答话,拿起开山刀就架在狗老三的脖子上。我一见,自然也不落其后,举刀架了。 两把开山刀的刀刃在月光下散发着寒光,狗老四又急又怒又怕,一时间再也不敢挪动半步。 如来嘿嘿冷笑两声,说:“这下知道怕了吧,哼,我问你们问题,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若有半分虚假,今日定叫你兄弟二人葬身于此。” 狗老四一听,迟疑片刻,道:“好,你问。” “这是哪里?” 狗老四听罢,前后左右上下的看了一遍,迟疑的说:“山里,呃,大山里。” 狗老三一听,险些没瘫了。我和如来也差点没站稳,这狗老四是不是让如来给拍傻了。 “你在耍我?”如来冷笑着,缓缓的举起刀来。 狗老四见状,顿时急得直跳脚,说:“哎哎哎,俺没说错啊,俺们就在大山里。” 我黑着脸,拿刀拍了拍狗老三的脸,说:“你可要想好了,再说错一个字,哼” 我话说一半,苟氏兄弟却更加紧张。狗老三险些没尿裤子,狗老四也不跳脚了,低头沉思起来。半晌,他才哦了一声,抬起头看着我们。 “这里是迷魂凼。” ‘噗’。我和如来同时松手,狗老三喘着粗气,双脚站立不稳顿时摔倒在地。我心下稍缓,看来苟氏兄弟没有骗我们。 随后,待狗老三缓过劲来,由他命令狗老四束手就擒,一并绑了。我和如来这才押着苟氏兄弟,往齐老大的营地走去。 在翻过小土坡时,如来还不忘捡了我们丢下的两麻袋破烂,直接让狗老四给背了。至于狗老三,我们一走,才发现他的后背可谓是惨不忍睹。只见他后背的衣服碎成条状,一条条血痕纵横交错。 不过十几分钟,我们一行四人重新爬上了小土坡,却见刘二爷独自己一人坐在火堆旁,低头拨弄着篝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我们四人下了土坡,狗老四背上的破烂铛铛作响,刘二爷才豁然惊醒,抬头间,只平静的看着我们。 刘二爷没有起身,目光越过苟氏兄弟,看向我和如来,淡淡的说了一句,“回来了。” 我有些诧异,心想难不成这刘二爷是在等我们不成?随即,我又摇头否定,心说这太扯了。可随即,刘二爷似乎看穿了我心中所想,一句话,让我惊诧莫名。 “你不用怀疑,我知道你们会回来,所以静候于此。” 第十二章:合作 刘二爷的话虽然让我惊诧,但只片刻间,我就回过神来,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我推了推狗老三,来在篝火旁坐了下来。在我看来,刘二爷哪是什么神机妙算,顶多有此相人的本事。 他能够看得出来,我和如来年轻而且涉世未深,就算抓了狗老三也不可能杀了他。如来此一来,就很有要能从狗老三嘴里知道这里是迷魂凼。 他相信我们无法自行走出去,所以料定我们会回来。 如来也押了狗老四坐下,刘二爷笑笑,抬手扔了两只烤好的山鸡过来,我和如来分别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嘴就吃。 刘二爷看着我俩,不由的笑着低声说道:“果然是愣头青。” 我一愣,心叫不妙,张嘴吐出都快下肚的鸡肉。我想叫住如来,扭头一看,却见如来已然吃光了一只鸡腿。 刘二爷见我吐了鸡肉,也不生气,笑着指了指我手里的烤山鸡,说:“放心,我一个老头子,还犯不着与你们两个小屁孩耍心机。” 我看向如来,想叫住他。可如来不管不顾,塞了满嘴的烤肉,含糊不清的说:“你干嘛不吃?” 刘二爷看着如来说:“小兄弟,实诚人也。” 我心中冷笑,这刘老头好滑,故意拿如来挤兑于我。我眼看着如来已经吃下半只烤鸡,若是刘老头在其中下药,此时阻止已是不及。 我一想,还不若就让如来吃完,再看看如来是否有事。到不是我不念兄弟之情,要让如来趟雷。 其原因,自然是我们本就腹中空空,我且暂时不吃,如果如来出事,我非当场剁了刘老头不可。 如来风卷残云,手里的烤鸡倾刻间下了腹中,却见他还意犹未尽,目光看向我手里的烤鸡。其间,刘老头又从身后拿出两只剥好皮的野兔,就着篝火烤了起来。 我见他身边诸如盐巴,辣椒粉之类的东西一应该俱全,猜测这老家伙一定在野外生存惯了。不似我和如来,连干粮都不准备。 不过,此次经历可是头一遭,之前我们一天可是能跑好几个村子,哪里会料到落到此般境地。 不多时,烤野兔香气四溢,滋滋的往外冒油。刘老头慢慢的翻转,时不时撮起盐巴,辣椒往烤兔身上洒去。 如来摸着肚子,咂着嘴巴,眼珠子都会落到刘二爷面前的烤肉上去了。不多时,兔肉外表焦黄,刘二爷拿其拿下,放到烧过了炭火上慢慢的烤了起来。 足足过了大半小时,刘二爷终于拿起了烤兔,放到鼻下闻了闻,满意的点点头。如来咽了口唾沫,嘿嘿的笑出声来。 刘二爷扬了扬手里的烤兔,说:“还要?” 如来一听,反到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终究还是点点头。刘二爷见状,连着棍子一并扔给了如来。 狗老四看得几乎流口水,嘀咕着说:“能吃到二爷烤的野味,你们就偷着乐吧。” 我见如来并无异状,又开始大快朵颐起来,心中稍稍安定下来,这才觉得腹中饥饿,拿起烤鸡,慢慢的吃了起来。 一只烤鸡下肚,我抹抹嘴巴,开始打量起刘老头来。只见这老家伙戴了副圆溜溜的眼镜,下巴上留了一撮山羊胡子,穿了一袭青色长袍。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值得注意的地方。 如果刘老头走在大街上,旁人看上一眼,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而已。 此时,刘老头正拿着一柄小巧而精致的匕首慢慢的割了烤兔肉,一小片一小片的用刀尖挑了往嘴里送去。 苟氏兄弟可怜兮兮的看着刘二爷,腹中咕咕作响,却不敢开口讨要吃食。如来心满意足的打着饱嗝,伸腿踢开身前的一堆骨头。 我的右手放在刀柄之上,时不时侧头看看齐老大睡觉的帐篷。没有人说话,时间在静寂的深山中缓缓滑过。 刘二爷吃下半只兔子,拿起一块布仔细的将匕首擦拭干净。随后,不发一言起身回了帐篷。 月亮缓缓的沉入山脊之后,太阳又从东边跳将出来。 齐老大打着哈欠走出帐篷,只看了我们一眼,冷哼一声后,径直往营地外走去。我想,他应该是洗漱去了。 果然,十几分钟后,齐老大大步流星的走了回来,挂在腰间的开山刀,格外显眼。我和如来握紧刀柄,同时起身。 昨夜和齐老大遭遇,心中只顾着思索对策,并未看清齐老大的长相。现在,我一看去,才终于看得清楚。 齐老大并不是我之前以为的胖,反而浑身肌肉虬结,人虽是五短身材,但却似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野兽。而最为显眼的是一条伤疤,自左而右,自上而下深深刻印他的脸上,伤疤过处,他的半张脸都成了黑色。 乍一看去,更觉其人凶厉非常。 我一夜未曾合眼,身心疲累。但是,面对齐老大,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全神戒备看看着他大步走来。 齐老大来到烧尽的火堆边,看了一眼那半只烤兔,随手拿了就吃将起来。与此同时,刘老头和另一人家伙也走出了帐篷。 气氛有些诡异,沉闷得可怕。 “齐齐老大。”苟氏兄弟异口同声又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齐老大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仿佛一切再正常不过。刘老头满脸笑意的走了过来,待得站定,还对我和如来打了个招呼,说了声早。 齐老大吃完半只兔子,扔下手中的最后一块骨头,挥挥手,道:“坐。” 我有些迷糊,心说奇了怪了,这齐老大非但没喊打喊杀,反到表现出客气的样子,让我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来嘿嘿一笑,大咧咧的坐了下来。 齐老大伸手指指苟氏兄弟,继续说:“放了他们罢。” 如来也不含糊,挥手一刀,割断了绑住狗老四的绳子。见状,我微微思索片刻,同样放开了狗老三。 苟氏兄弟得脱,揉着手腕,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走到一边。 齐老大拍手叫了一声好,说:“看来刘爷没有看错人,那咱们谈谈。” “谈什么?”我问道。 “谈合作。” “合作?”我更加奇怪了,我们两个不过是收破烂的货郎,有何值得与一帮盗墓贼合作? 齐老大点点头,道出了前因后果。原来,我和如来昨晚绑了苟氏兄弟,齐老大本来大为观火,怒气冲冲的放话非杀了我和如来。 可是,没想到他刚一回到营地,刘二爷已然等在了篝火边上。一番说道后,齐老大终于是同意了刘二爷的意见。 其实,刘二爷的意思,无非就是我和如来乃是他们此行的贵人,若要成事,我和如来将成莫大助力。而且,刘二爷当时就断言我和如来会自行回来。 所以,齐老大早上起来,看到我和如来,并没有惊讶。末了,齐老大把刘二爷好生一番赞扬,就差没说是当世活神仙了。 我听的是云里雾里,他们干的是盗墓掘宝的勾当,和我们两不相干,我们怎么可能于他们有帮助。 想到此处,我不由的看向刘老头,却见刘老头摇摇头,淡淡的说道:“你不必相问,事后自见分晓。” 我险些没爆粗口,心说这的刘老头神神叨叨,说话像便秘,拉一截留一截。反倒是齐老大大笑两声,问起我和如来的意见来。 如来啧啧两声,说:“合作,那齐老大不烦说说怎么个合作法?” “事成之后,两位一人可得一万。而且,在此期间,俺绝不找两位的麻烦,不过,两位也可以拒绝,只是这深山老林中死了一两个人,不会有人知道的。” 我眉头一皱,哪里又听不出齐老大的意思。我不由得冷哼一声,心说这一个甜枣一根大棒的,齐老大算得可真够精,哪里又容得了我们拒绝。 我沉吟半晌,双眼直视齐老大,冷冷说道:“既然齐老大如此费心,我们哪能忍心拒绝,只是事成之后,齐老大又作何打算?” 并非我生性多疑,而是齐老大这样的人太过狡诈,而且心狠手辣。若是我们一个疏忽,非得落个死无葬身之地不可。 齐老大一听,放声大笑。半晌,笑罢,齐老大正眼看着我,说:“事成之后,我们两不相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齐老大指天立誓,绝不留难二位。” 我思索片刻,不再说话,如来拍板应承了下来。当然,其最大的原因,自是我们无法自行走了迷魂凼,需借助刘老头才行。 综合考虑,到时事成能走出去不说,还能赚上一笔,所以才同意下来。直到多年以后,我回忆一切时,才明白这一次冒险,成为了一切的开端。 随后齐老大和我们说了大致的情况,我们也知道那另外一个胖子果然是齐老大的同胞兄弟,名唤齐云杰,而齐老大叫齐云豪。 听罢,我不由得想起当初我爹给我讲故事时提到的‘盗墓无兄弟’。心想这苟齐两对兄弟,到是稀奇。 齐老大此行的目的与昨晚狗老三所说一致,不过是受人所雇,前来寻找一件道家法器,据传,这件法器就放在八卦迷魂阵的阵眼之中。 而齐老大一行,来到迷魂凼中,已是三月有余。在刘二爷的带领下,摸爬滚打,十几天前才找到这里。 刘二爷断定,八卦迷魂阵的阵眼就在湖底。可是,齐老大一行人,并没有带水喉之类的潜水物件,所以才滞留于此,不得其门而入。 我放眼望去,这湖泊正是昨天我在悬空崖顶上看到的。近看之下,方觉湖面广阔,碧水幽幽,映照着蓝天白云。岸边绿树青葱,盛开着许多不知名的野花,成群的七彩巨蝶穿梭其间。 好一番世外美景,一时间,我竟是看得有些痴了。 第十三章:旋涡 一阵微风掠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刘老头站在岸边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齐老大眉头深锁。显然,这两人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下湖的办法。 放眼四顾,湖面极其广阔,深不知几许。我看得好笑,心想这帮盗墓贼,遇到这般情形,可算是他们倒霉。 下水可不比钻山,古语有云:敬山不欺水。山之厚重,水之浩荡,又岂是凡人能够挑战的? 刘老头叹息着说:“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湖底,来到此时十余日,徒呼奈何。” 我不置可否,心说如此最好,既然下不去,那就断了念想,趁早打道回府。齐老大冷笑一声,侧头看了我和如来一眼。 “既然刘爷说二位乃是我等贵人,那不知二位可敢下水一探?” 如来一听,立时就往后退了几步,那头摇得跟泼浪鼓一般。我冷眼看着齐老大,伸手握紧腰间的刀柄。 “齐老大的算盘打的可真响,若是如此,我们不如立刻挥刀一决高下,岂非更好。” 齐老大一听,双眼微眯看向我握刀的手,突然笑道:“算盘响不响,那还得要算珠的配合不是。” 刘老见我们似乎又要开掐,一步踏出,站到了我们中间,打起圆场道:“两位莫急,莫急。那个,现在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当同舟共济才是。” 我我扭头就往回走,若齐老大敢副着我和如来下水趟雷,可算是做青天白日梦。刘老头一见,顿时就有些急了,一步踏出,却是阻住了我的去路。 我冷眼看去,刘老头笑呵呵的说道:“小兄弟莫急呀,我们这话还没说完呢。” “哦?”我扬了扬眉毛,静待刘老头的下文。 刘老头捋了捋山羊胡子,说了起来。原来,就在我们眼前的湖泊中还有一件怪事发生。那就是湖泊竟似大海一般,有潮汐现象,夜半潮落,天明潮起,日日如此。 这十余日里,齐老大一行人每天晚上都守在湖边。每当夜半之时,湖水回落几近十数丈,齐老大一行趁此机会,想要下到湖底,却终究是枉费功夫。 我听得惊奇不已,这不过就是一片山湖,何来潮汐之象。可刘老头言之凿凿,却又让我不得不信。 “那,晚上再来。” 我撂下一句话,迈开步子就走。我并不惧下水,而且此时更需要在齐老大的面前,表现出一副强硬的态度。 正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日升日落,正若一世人生。 夜幕缓缓降临,我坐在火堆边,吃着刘老头烤出来的斑鸠,只觉甚是美味。我和如来烤肉的手艺与之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吃饱喝足,休整一番后,齐老大四人背了装备。我们一行七人燃起火把,朝着湖边进发。今天是十五,月如银盘,高悬夜空。 营地距离湖边并不远,行不足百步,我豁然听得哗哗的水流之声,不由得一愣,随即加快脚步就往湖边赶去。 其余几人显然也听到了,跟在我的身后,风一般的赶将上来。当我们来到湖边,放眼望去,顿时尽皆当场呆住。 月色如水,洒在湖面之上。 此时,广阔的湖面整个的化作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在月光之下,呈现出一副壮观而瑰丽的景色。 齐老大扭头看向刘老头,愣愣的问道:“刘爷,这是怎么回事,以前可不是这样。” 刘老头看了半晌,突然手舞足蹈,拈须大笑起来,“天意,天意啊,哈哈” 我看得目瞪口呆,何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看到如此不可思异的一幕。耳中听得刘老头的话声,心中顿时明了,想来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湖面出现如此巨大的变故。 水声隆隆,湖心巨大的旋涡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尖啸声。湖面正在飞快的下降,只十数息之间,就已然落下十几丈。 湖心的旋涡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看到这里,齐老大也兴奋起来,长笑两声,握拳砸在我的肩上,道:“你们果然是贵人。” 齐老大的拳头很重,砸得我肩头隐隐作痛。我不由得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一小步,眼睛却没离开湖面。 湖水水位越来越低,齐老大打着火把,一马当先下到湖中,风一般的向下奔去。苟氏兄弟护了刘老头也下去了,齐云杰却是看着我和如来,示意我们跟下去。 我没有多说什么,和如来一前一后的下到湖中,一脚踩下,却觉得湖床十分坚硬,低头一看,竟是一片倾斜向下的石滩。石滩上没有半点淤泥,不知是被旋涡卷走了,还是湖床本身就是如此。 然而,就在我们七人全都踏上湖床,却顿觉月光消失,取而代之一片黑暗。我抬头一看,竟有一团黑云完全遮住了圆月。 一阵山风吹过,我们手中的火把顿时摇摆定,忽明忽暗。前方齐老大已然奔出百步之遥,他手中的火把几乎就要隐入黑暗之中。 身后,齐云杰连连催促,沉闷的声音透着隐隐不满。很快,我就追上了苟氏兄弟和刘老头,顿见刘老头气喘吁吁,让苟氏兄弟左右架着望下飞奔。 “你们先走。”刘老头示意苟氏兄弟停下脚步,侧身让过我们三人。 我也不搭理他,一步踏出,绕过了狗老三,当先追着齐老大去了。又下百步,回头一看,影影绰绰再看不清其它物事。 如来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举着火把左右四顾,手中紧握开山刀。行不多时,我顿觉脚下有异,借着火光低头一看,竟是看到一条向下的石阶来。 那阶梯是在湖床石壁上硬生生开凿出来的,多年的湖水浸蚀,石阶上长着少许水草。朝下看去,石阶的尽头隐于黑暗之中。 ‘喀嚓’。 一声惊雷响起,黑云已然完全的遮住了整片天空。雷声传入湖水消退的深坑之中,来回激荡,震耳欲聋。 我被吓了一跳,心说怎么这么倒霉,刚才还是明月高悬,难不成又要下大雨了不成?身后如来一阵哆嗦,苦着脸竟是止步不走了。 齐云杰推推搡搡,不断催促如来快走。如来咬咬牙,连声咒骂着,硬着头皮跟在我身后朝下而去。 周围黑的如一团浓墨,我们手中的火把只能照到几步开外,我们不得不放慢脚步,小心下行。 我无法估计这湖到底有多深,反正我们三人一直追着前方一点若隐若现的火光,沿着石阶走了不下二十分钟,这才渐渐的追上了齐老大。 很快,我们三人就看清了齐老大的身影,此时,他已然止步不前,举着火把呆呆的站在原地。 当我站在齐老大身边,朝前看去时,也顿时呆住了。一汪不见边际的湖水,在火光照耀之下,汹涌吞吐,沉浮不定。 而在湖面之上,一座石桥延伸向黑暗的远方,在远方的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一团黑影。 “这是”齐云杰咽了口唾沫,有些结巴的问道。 “找到了,终于到了。”齐老大兴奋的几乎大喊出声。 说罢,齐老大一挥手,就欲踏上石桥。齐云杰却一把拉住了齐老大的胳膊,说:“大哥,等刘爷到了,再作计议。” 齐老大闻言,不由的收回了踏出去的脚,回头看了看身后隐隐赶来的三点火光。齐老大一回头,冷哼一声,骂了一句废物,转身一脚踏上了石桥。 齐云杰想要阻止已是不及,就见齐老大已是风一般的奔出去十几米之遥。突然间,惊雷炸响,滂沱大雨倾泄而下。 我侧头看向如来,却见他虽然浑身颤抖,却是还能站得稳。如来见我看他,努力的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对我竖起一根指头。 我明白他的意思,为了那一万块钱,忍了。可我还是担心如来,这家伙太怕水了。 我们的火把上浇了火油,短时间内不会被大雨浇熄。然而,就在雷声过后,我们却再也看不到齐老大的火把。 前方一片漆黑,齐老大就好似无声无息的消失了。齐云杰急得直跺脚,一扭头却见如一副怂包样,想都不想,顿时翻脸,抽刀就架在了如来的脖子上。 随即,齐云杰拿着火把一指石桥,对我说道:“你,马上去找我大哥。” 我脸色一沉,紧紧的握住了刀柄。如来又急又气,连声咒骂该死的齐老二,背信弃义,愚蠢的齐老大,死了活该。 骂完齐氏兄弟,如来还不忘叫住我,说石桥凶险,千万不能去。 齐老二气急,但却又无法反驳。最后,他干脆不去理会不停咒骂的如来,只连声催促我赶紧去找人。 一时间,我别无他法,此时的如来,毫无反抗之力。若是我不同意,以齐老二的手段,如来怕是性命不保。 “你若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定教你不得好死。” 说罢,我迈步就朝石桥上走去。恰在此时,齐老头颤巍巍的声音传来,“等等。” 我一回头,却见苟氏兄弟带着刘老头已在我们身后数步之遥。我不由得停下脚步,齐云杰也回头看向刘老头,满心焦急。 刘老头站定,双手扶膝,喘得像个破风箱,只见他浑身湿透,青衣长袍凌乱不堪,头发胡子都快搅成一团,真可谓狼狈不堪,活脱脱一半死的老贼。 好半晌,刘老头才稍稍喘匀了气。随即,对齐云杰摆摆手。 “放开他。” 第十四章:三生问仙桥 齐云杰一听,顿时急眼,道:“刘爷,俺大哥他不见了。” 刘老头抬眼看着大雨中的石桥,对刘云杰笃定的说道:“无妨,此乃道家宝刹,不会有事的。” 齐云杰闻言,将信将疑的松开了如来。我一见,一把拉过如来,将他挡在了我的身后,拿刀防备齐云杰。 刘老头看了半晌,拈着被雨水打湿的山羊胡子,信誓旦旦的说:“此乃三生问仙桥,若老夫没有看错,除此桥之外,还有另外两座桥。只有走过三生桥,方能登堂入室。” 我的得稀奇,还是第一次听到三生问仙桥之说。不由得竖起耳朵想听刘老头继续说下去。可没想到,刘老头却不再多说,负了双手,率先踏上了石桥。 我见刘老头神气的模样,本欲相问,却也只能作罢。此前,我可没料到刘老头如此自负,如今,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对是错。 事到如今,我没有选择,只能跟着齐老头踏上了三生桥。大雨浇在火把上,滋滋作响,火光摇摆间,我看到桥面和两侧的栏杆上竟都刻满的浮雕。 那浮雕描绘的竟是一人的诸般若难,饥饿,疾病,别离,牢狱等等,处处透露着凄风苦雨,哀云惨雾的沉闷之感。 我边走边看,越看越是心惊。那一副副浮雕竟慢慢的变成了炼狱诸般酷刑,拨舌,挖眼,割鼻,腰斩,石刑不一而足。 这哪里是道家的道场宝地该有的浮雕刻绘,我的心中隐隐升起不安之感。 莫然抬头,竟见周围再无一人。我心中骇然,叫了声如来,无人回应。黑暗中,我举着忽明忽暗的火把,孤身一人。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但却强制让自己保持冷静。脑中不断的回想刚才有无异状,片刻后,我想起齐老大消失的一幕。 这桥有问题,我小心翼翼的朝着挪动着脚步,抬头间,大雨淋得我几乎睁不开眼。豁然一步踏出,顿觉一股莫名的力量将我拉得向前一窜。 下一刻,我直如滚地葫芦般,掉进了一条狭长的通道。我竭力想稳住身形,丢了火把两手知抓,却又哪里能止住下坠的势头。 短短几息,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只觉浑身疼痛,脑袋嗡嗡作响,火把也不知所踪,周围一片黑暗。 好半晌,我才摸索着站了起来,眼睛也慢慢的适应了周围的环境。环顾四周,竟见四周光影荡漾,好似水波反射的光芒。 我处身于一和条石砌就的通道之中,我喊了两声如来的名字,声音在通道中发出一阵回声,激荡着远去。 无人答话,我顿时有些慌了手脚。从我出生到现在,接近二十载时光,何曾遇到过这般情形。 我前后看看,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了。思索片刻,背靠通道墙壁,拿出一枚五毛的硬币,心中默念正面向左,反面向右。 ‘叮’,一声轻响,我抛出了硬币。硬币在光影之中翻飞跌落,随后发出一声脆响,落在了我的脚下。 我蹲下身子,看了一眼,捡起硬币就朝我掉下的洞道往上爬,因为那硬币竟然卡在地面条石的缝隙中,整个的立了起来。 我努力半天,苦于无处着力,哪里能上得去。我想了想,得,再丢一次罢。随手一抛,硬币掉落,我正欲弯腰去看,却见硬币骨碌碌的朝着一侧的通道滚得飞快。 我心说这可奇了怪了,赶忙追了上去。硬币撞击地面的声音,在通道中回响,清脆异常,听着竟好似奏了一曲音律,悦耳非凡。 硬币没有停止的迹象,继续朝着通道深处滚去,我亦步亦趋的跟着走去。渐渐的,通道中的光影流转,竟然化作了幽幽绿光。 渐行渐远,通道越发的潮湿,头顶上方嘀嘀嗒嗒不断的滴落水珠,落在地面的积水中,滴水之声,响成一片。 可说来也怪,那硬币竟是径自避过了地面的积水,依旧一路朝前,毫不停息的滚动着。我有些害怕起来,弯腰一把抄了硬币,将其揣进口袋。 行不出数十步,一眼看去,已然到了尽头,一间石室赫然在望。迈步而入,却见一尊高有丈余的石像居中而立。 我走过去细细一看,只见那石像狰狞异常,青面獠牙,眼珠外突,浑身上下长了九只手,其中两只手高高举起,托着一个浑身的婴孩,作势欲摔。 石像的身体极尽扭曲,通体呈现出暗红之色,好似一层干涸的血迹。我吓得倒退了一步,手不自觉的摸向了刀柄。 空旷的石室,满眼皆是惨绿的光亮,我越看越是惊惧,不由的缓缓朝后退去,我想退入通道之中,转身往回逃。 我死死的盯着那尊石像,我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错觉,似乎那石像一直盯着我,它的眼睛随着我的移动而移动。 突然,我眼角余光一瞥间,似乎有一道黑影从我身边一掠而过。我心中一惊,猛然扭头看去,并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我长出了一口气,心说可能是紧张过度,看花眼了罢。然而,就当我要收回目光之时,我又看到了让我惊恐的东西。 一尊石像贴墙而立,一如之前看到的那般狰狞可怖。我连退数步,在我进来之时,那墙边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我又扭头看向石室中间,那尊石像还在原地。 我再也顾不得其它,竭尽全力转就身逃。然而,还没跑出几步,我就结结实实的撞上了一堵坚实的石墙。 我被撞了个七晕八素,仰面就倒。好半晌,我才昏头转向的爬将起来,摸了摸额头上的大包,疼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是,此时我也顾不得这许多,扭头四顾,哪里还有通道的影子。反到是看到更多的狰狞石像,整间石室莫名的变成了一间恐怖秘室。 我的心脏嘭嘭乱跳,好半天,我才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稍稍稳定了心神。我深深的明白,在这种情况下,我根本就不知道石室中有无致命的机关一类的东西。 如此一来,我若是心中慌乱,那就死得越快,步步为营,说不得还能寻到一线机会。我拿起开山刀护在胸前,细细看着石室中的情形。 只见石室呈九边形,除却中间的石像,其余九面墙壁之前,皆是立了一尊石像,每尊石像姿势名不相同,表达了各不相同的酷刑。 挖眼,割舌,削鼻,去耳,腰斩,凌迟,断腿,枭首,最后一个竟是炼狱磨刑。石像身前的受刑者,或跪或躺或伏,但每一个受刑者竟然都在笑。 是的,它们在笑。 可是,在我看来,那笑容显得是如此的诡异而恐怖。我慢慢的挪动脚步,走到施挖眼之刑的石像前,仔细的打量起来。石像依旧是石像,那受刑者竟然穿着衣服。 半晌,我伸手轻轻的摸向那受刑者,当我的手刚触摸到它的身体,异变突生。只听得一阵沙沙之声,受刑者身上的衣服瞬间化作尘埃。 我目光一凛,就见一具白骨呈现在我的眼前。我骇然后退,做梦都不曾想到,那受刑者竟然是真正的死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它的脑袋,却是一个青铜头盔死死的卡在它的头上。青铜头盔的面部做得栩栩如生,在绿光之下,乍一看去,竟与常人面部几无二致。 就在我骇的愣神之间,只听得喀喀两声轻响,那扣着青铜头盔的头颅竟然掉了下来,在地上骨碌碌的滚了几圈方才停下。 ‘喀’,青铜头盔裂作两半,头盔中的头颅完全显露出来。我定睛一看,却见那头颅脸部朝上,竟是个女人的头颅,脸上画了浓妆,脸白如纸,唇红如血,一头长发盘在头顶。 此刻,她正扬起嘴角微笑。 细细看来,那头颅哪里像是死了千年的死尸,分明就是刚刚才从脖子上砍下的人头。皮肉毛发俱存,唯独失了眼珠,留下两个深深的血洞,鲜血正沿着它的眼角缓缓的淌下。 我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我无法想像那化作枯骨的脖子上,竟顶着一颗鲜活的头颅。然而,很快那头颅就在我的眼前飞快的腐烂,化作一滩腥臭的血水,留下一颗白森森的颅骨。 我想疯狂的叫喊,发泄心中的恐惧。然而,我的喉咙发干,发紧,仿佛被一只大手捏住一般,我发出一阵嗬嗬之声,哪里又能叫喊得出来。 我艰难的吞着唾沫,颤抖着想离那些石像远些。我不敢想象这石室中所有的受刑人都是真正的死人,但却顶着一颗鲜活的头颅。 我后退着,后退着。突然,我的后背撞上了什么东西。我豁然转身,却见我撞上的是一尊石像。 随即,石像前的受刑人一如此前,衣服化作尘埃,青铜头盔扣了的头颅掉落在地。我不敢去看,脚下发力,欲往他处。 然而,这一动之下,竟见九尊石像仿佛活了一般,缓缓的向我包围而来,我的耳中仿佛也听到了一阵阵怪异的笑声。顿时,我就急了,心中发狠,咬破舌尖,一阵剧痛透心入脑。 ‘吼’,我一声怒喝,骂道:“去你妈的。” 随即,我用尽全力,挥出了手中的开山刀,斩在了凌迟者的青铜头盔上。‘铛’,一声大响,那颗头颅应该声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下一刻,我抬脚猛力一踹,踢碎了那白森森的骨架。随后,纵身一跃,挥刀砍向了那石像的手臂。 第十五章:怪婴 “给我断。” 我暴喝一声,开山刀重重的斩落。然而,石像手臂没有就此断裂,反到震得我虎口发麻,开山刀几乎脱手飞出。 而我,也重重的跃落在地,几乎站立不稳。我环顾四周,众石像离我越来越近,根本就没有退路。 蓦然间,我看到那手托婴孩的石像,它依旧岿然不动,表情狰狞的看着我。我心中咒骂一声,暗道就选你了。 我脚下生风,疾步而行。片刻间就冲到了那石像下方。抬眼一看,将开山刀打横的咬在嘴里,手脚并用抓着石像的手臂就往上爬。 其实,我并非病急乱投医,胡乱选择。而是这尊石像位于石室中间,我计算着它定然是最为重要的存在。 不消片刻,我就爬到了它的头顶上,双腿用力,旋即站了起来。这才发现,我刚好能看到那石像手中的婴孩。 那婴孩全身,周身的皮肤一片惨白,往上看去,只见它双眼微闭,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我咬咬牙,举刀欲将那婴孩砍将下去。然而,就在我挥刀的一瞬间,那婴孩猛然睁开眼睛,张嘴露出满口尖牙,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一翻身从石像手中掉了下去。 我骇得几乎灵魂出窍,脑中一片空白。我木然向下看去,只见那婴孩半蹲在地上,呲牙咧嘴,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我,喉中发出一阵嘶吼。 下一刻,就见那婴孩化作一道白影,在石像手上三窜两跳,就重新回到了那石像高举的双手之上,那细小的手臂一挥,照我面门就抓。 我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怪婴,不由得双腿发软,站立不稳。怪婴的手带着一股腥风从我的鼻尖扫过,吓得我满身冷汗,脚下一软,翻身跌了下去。 正是如此,我侥幸堪堪逃过一劫。 石像虽然不高,我依旧摔了个半死。我还没痛哼出声,就见那怪婴已经一朝我扑来。我心脏乱跳,一口气回不过来,猛然张嘴喷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瞬间,那怪婴就被我喷了个满脸花,那白花花的脸沾上丝丝缕缕的鲜血,显得更加恐怖。原本,我心中叫苦,暗道吾命休矣时,那怪婴却发出一声惨叫,脚尖在地上一点,一阵风似的隐身石像之后。 见状,我长出一口气,翻身坐了起来。连续两次命悬一线,浑身冷汗将我衣服完全湿透。此时,我才发现自己几乎就脱力了,就连拿起开山刀都觉吃力。 然而,我哪里了有丝毫松懈,如今既然站不起来,干脆席地坐了,慢慢的转动身体,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任何响动。 说来也怪,那怪婴退走后,众石像竟然也停止了向我靠近,只是将我团团围了。那怪婴却不知所踪,石室中陷入了一片死寂。 半晌,我恢复了些许力气,慢慢的站了起来,却不敢乱动。我怕怪婴冷不丁的给我来上一下,那我可就只有魂归天途了。 怪婴似乎眼我耗上了,好半天不见动静。我完全无法理解这里发生的一切,奇形怪状的石像,鲜活却又刹那消亡的头颅,满嘴尖牙的怪婴。 鬼婴,怨婴?我不断的思索着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会沉睡千年,又忽然以极其恐怖的形态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紧张的注视着四周,惨绿的光亮,让我的眼睛有些刺疼。突然,我看到一尊石像的脑袋边上探出一颗小小的头来。 借着绿光看去,正是那怪婴的小脑袋。此时,它已经不能用恐怖来形容了,是恶心加恐怖,它的脸血肉模糊,满嘴的尖牙,森森的白骨都露了出来。 它的眼睛似乎也不见了,此时,它正轻轻的摇晃着脑袋,只余下白骨的鼻孔正对着我所在的方向。 当我看向它时,它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存在,一声尖叫,纵身扑来。我连退数步,挥刀欲挡。然而,它的手狠狠的扫将过来,只余白骨的五指,抓住了刀背。 随后,一股巨力传来,我再也握不住刀柄,被它夺了去。下一刻,只见它随手一扔,沉重的开山飞了出去,砸在石像身上,冒出一团火花。 直到此时,我才和怪婴正面对抗,见此情形,心道好大的力气。大惊之下,趁着怪婴扔刀的刹那,抽身而退。 然而,身后就是石像,我又能往哪里退走。怪婴又叫了一声,合身扑来。我几乎咬碎满口牙齿,怒目圆睁,心说只能拼了,坐以待毙的事,我可干不出来。 我握紧拳头,照着它的脑袋就砸了过去。然而,就此在时,一块条石从天而降,生生的将怪婴压在下面。 我低头一看,只见怪婴的上半身露在外面,双手正抓着地面,用力一挣,顿时脱了出来。但是,它的下半身不见了。 怪婴怪叫一声,随后就向我爬了过来,在它向后,留下一条乌黑腥臭的血路。见此情形,我被吓得不轻,正四下环顾,欲要寻一条逃生之路时,我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周通,愣着干什么,快上来。” 我循声抬头,隐隐中就看到如来的胖脸出现在上方,一根绳子已放了下来,垂在我的脸前,轻轻晃荡。 见此情形,我心中大喜,双手抓住绳子,暴发出连我都难以想象的力量,直如灵猴一般,飞快的攀了上去。 如来趴在洞口,死死的抓住绳子。当我接近洞口的时候,如来伸出一只手,一把揪住我的衣领,猛一用力,就要把我提将上去。 顿时,我就有了上吊般的感觉,喉咙被勒的死死的。好在如来身强力壮,一气呵成把我提了上去。 终于,我双脚结实的踩在了地上,如来也松开了我的衣领,我捂着喉咙好一阵咳嗽。如来举着火把凑到我的面前,看了片刻,轻轻的咦了一声。 “你怎么脸色发紫,是不是被吓坏了?嘿,还好我动作快,不然你就被那怪小孩抓住了。” 我正想着好好数落数落如来,可一听之下,不由得低头看向下方,只见那剩下半截身子的怪婴,正趴在一尊石像头顶,对着我呲牙怪叫。 我暗叫一声好险,再也没了数落如来的心思。刚才如来若是慢了半拍,说不得那怪婴抓住我的脚,跟着上来了。 如来手里的火把沾了水,烧起来劈啪作响,火光也摇摆不定。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映照着如来满身鲜血,衣服裤子破得不成样子,好在里面穿了裤衩,否则非走光了不可。 见此情形,我心中大惊,也顾得问这段时间如来他们去了哪里,只焦急的问如来是否有事。如来听罢,轻叹一声,说起了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 原来,当时我们一行走在刘老头口中的三生问仙桥上,由于我只顾着看浮雕,所以落后了他们几步。 当时是刘老头和齐云杰并排走在前面,苟氏兄弟和如来前后脚的跟在后面。一行人谁都没料到桥上会有翻板机关,一行五人踩将上去,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落了下去。 可这说来也怪,原本五人是一起掉下去的,可是却落到了不同的地方。如来和狗老四掉在了一条通道中。 好在狗老四虽然摔得不轻,手中还紧紧的握了火把。随后,两人在漆黑的通道中商议良久,最终胡乱选了个方向就走。 而那条通道的尽头,就是这间石室。当时石室中空无一物,两人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其它出路。 无奈,正打算原路返回之时,狗老四不知是抽了什么疯,一边咒骂着一边捏着拳头照着石室墙壁就打了一拳。 而正是这一拳就闯了大祸,按如来说来,当时就只听得一阵刺耳的锁链滑动的声音,随即一口巨大的石棺就从天而降。 那狗老四也是命该如此,石棺好死不死,恰好就砸在了他的头上。当时如来就站在狗老四的身边,只觉得一股血水喷将出来,溅得如来满身都上。 而狗老四,连哼都没哼一声,生生的给砸成了肉饼。 说话间,如来还伸手指了指那口石棺,只见石棺底下还缓缓的淌着血水。我扭头不忍再看,目光落到了惨兮兮的如来身上。 如来顿了顿,又说起他为何会整得如此狼狈。 原来,当时眼见狗老四死得如此惨烈,如来本是被吓得不轻,可终究还是不死心,想要挪开石棺,看一眼狗老四还有没有救。 可是,如来没的料到,就在他刚一接触到石棺,那棺盖就‘喀喀’几声轻声,突兀的打开了。 如来正觉奇怪,想要一探究竟之时,那沉重的棺盖竟是直接飞了出去。顿时,棺中事物尽入眼底,如来这一看,顿时骇得不轻。 只见那石棺之中装得满满当当全是腥臭扑鼻的血水,一个浑身的男人在血水之中载浮载沉,好半天不见有丝毫动静。 最后,如来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走到石棺边上,捏着鼻子俯身欲看个清楚明白。然而,也就是这一看,看出了大事。 就在如来刚刚看上一眼,那血水中的男人猛然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没有眼白和瞳孔,反而充斥着妖异的血红之色。 那男人裹挟着血水,散发着恶臭,扑向了如来。 第十六章:禁卫腰牌 如来说得轻描淡写,可是看他的惨状,我能想象得到他与那棺中男人的战斗有多惊险。我能想象得到,当时如来的恐惧,不甘和愤怒。 狗老四死了,他的鲜血淌了满地,石室的一角,横躺着一具没了头颅的尸体,石室中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 我和如来站在洞口边缘,我心有余悸的看着下方的石像。我问如来这洞是怎么来的,如来却是笑了起来,说我应该感谢狗老四。 原来,狗老四砸墙,触发机关,沉重的石棺直接就砸在了地上,虽说让狗老四顶了一下,可依旧将石室地面的条石砸得松动了一声。 当时如来刚好拼尽全力灭了那诡异恐怖的男人,就听得脚下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如来好奇之下,以为出路竟在下面,拿了开山刀将那条石生生撬得落了下去。 没想到,就这样误打误撞的救了我一命。听罢,我暗道一声侥幸。可奇怪的是,我在下边竟然完全没有的到上面的响动。 如来说完,愁眉苦脸的看了看四周,问我该怎么办。这间石室没有其它出路,反倒是危机重重,有了狗老四的前车之鉴,我们哪里还敢四处乱动。 我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回想着我们踏上三生问仙桥后发生的一切,处处凶险诡异,哪里像是道家宝地,分明就是荒冢凶陵。 念及此处,我顿时心生退意,同时又一阵后悔。当时根本就不应该答应齐老大,大不了和他们拼死一博,何况当时我和如来都有开山刀在手。若是动起手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我把心中的想法和如来说了,自然也直言这不可能是刘老头所说的道家宝地,更别提是什么张天师传道之所了。 如来听罢,顿时火冒三丈,大骂刘老头太不是东西,尽胡诌,害人害己不说,还可能让我们白白折了两万块钱。 我正欲开口打断如来,却听得一声响亮的喷嚏声传来,随即,就听到刘老头要死不活的说话声响起。 “是谁在背后嚼老夫的舌根呐?” 我一听,又惊又喜又怒,惊的是我根本就没看到刘老头身在何处,喜的是刘老头没死,咱们有望离开这鬼地方,怒的是这死老头害煞我等。 正当我四下观望时,就见石棺一侧的墙壁,竟然两侧缓缓退了开去,露出一条通道来。而刘老头,就举着火把,捏着山羊胡子站在通道口。 如来见刘老头现身,火气腾的就上来了,只听他大骂道:“好你个姓刘的老东西,敢骗你胖爷,今天非剥了你的老皮,拆了你的老骨头。” 说罢,如来捋起烂成条的袖子,抬脚就要朝刘老头冲去。然而,如来刚刚抬起一只脚,就只刘老头一声大喝。 “住手,想活命,就别动。” 如来闻言,脸色一变,目光不由的落向砸死狗老四的石棺,悬着一只脚,不敢动了。这下可好,金鸡独立非是如来特长。 刘老头见状,满意的点点头,看着如来,捋着胡子满脸堆笑的说了声很好。随即,就见刘老头昂首挺胸走了进来。 如来本想开骂,然而,不等他骂出声来,就听得刘老头‘唉哟’一声,一个趔趄摔了个大马趴。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刘老头神气过头,根本就没注意到脚下的无头死尸,一脚绊上,就此摔倒。 我暗叫一声活该,随即又担心他那老胳膊老腿,别给摔折了才好。否则,我和如来还得浪费力气救他。 还好,我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就听刘老头哼哼两声,撅着屁股在地上摸了一阵,找到了他的老花镜,随后才拿了火把慢慢站起身来。 刘老头拍拍屁股,一抬头却看到我和如来幸灾乐祸的样子,顿时就骂了开来:“好你们两个后生,看老夫摔倒也不过来扶一下,你们还有没有尊老爱幼的美德。” 我本想拿此时还保持金鸡独立的如来反驳刘老头,可一看之下,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下一刻,如来也狂笑起来。 顿时,如来的狂笑声充斥着整间石室。刘老头被我们笑得莫名其妙,捏着胡子,自言自语的说:“莫不是中邪了?” 我和如来非旦不理会他,如来更是一边大笑,一边伸手指头刘老头的脸,笑得都快岔了气。 “小小丑。”如来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说出俩字来。 我看得好笑,此刻刘老头果真就是一小丑。刚才那一跤,刚巧就摔在了石棺下淌出的血水中,把他那张老脸糊弄得花里胡哨,更巧的是他的鼻尖和额头上各有一团血迹。 刘老头似有所觉,举起手又在脸上摸了两把,那脸就更花了。终于,刘老头明白了,看着手上的血迹,大叫一声晦气,撸起长袍下摆胡乱的抹起脸来。 好半晌,如来捂着肚子终于不笑了。下一刻,就见如来大踏步朝着刘老头走了过去,我心中一凛,本想叫住如来,就见他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到刘老头身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见得如来无事,我才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心中又升起一股恶气,知道刚才是被那该死的刘老头耍了。 如来揪了刘老头的衣领,喷着满嘴唾沫星子,就是一连串的喝问,“好你个老不死的,还了耍弄你胖爷,你到是说说看,如今,胖爷我动了又如何?还有,今天你不把事给捋清楚了,胖爷我就让你出不了这间屋子。” 刘老头梗着脖子,红着脸,本欲狡辩。可随即脸色一变,堆起一脸的褶子,笑道:“这里是墓室,不是石室。” 如来一听,顿时大怒,一把提了刘老头走到石棺前,不由分说将其扔进了满棺的血水中,口中骂道:“装疯卖傻,今天你就活埋了你个老东西。” 刘老头骇得大声尖叫,在石棺中一阵扑腾,这才抓住石棺边缘,就要爬将出来。如来冷笑着,还想把刘老头重新推回棺中。 我一见,急忙开口阻止,“如来,够了。” 说话间,我已然快步走了过去,拉着如来退到了一边。刘老头扑腾着从石棺中站了起来,满头满脸的血水,臭气熏天。 我责备如来,不该这样折腾刘老头,要整出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我本想去扶刘老头,却见他站在石棺中,也不出来,一连呸了几口,连声大叫晦气。 石棺中的血水没其腰际,我才走出一步,只见他指着如来骂开了,“好你个后生小子,老夫今日非教训你不可” 我不待他骂完,冷声说道:“刘二爷,您这是要欺我二人年少?” 刘老头一听,顿时闭上嘴巴,镜片后的一双贼眼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后,陪笑着连称不敢。说罢,趴着石棺翻身出来了。 就在刘老头翻身出来的一瞬间,我目光一动,竟见一件物事缠在他的左脚脚踝上,被带了出来。 刘老头也似有所觉,稍一迟疑,就弯腰擦察看。片刻后,就见他从脚上捡起那件东西,一手扶了眼镜,一手拿着东西凑到眼前仔细的看了起来。 火光映照下,我看向刘老头手中的东西,好似一块玉牌,只是泛着一层血色的光晕。刘老头拿着玉牌反复看了半天,最后轻声念道:“禁,卫。” 随后,翻过一面,继续念道:“黄,泉。禁卫,黄泉?黄泉禁卫!” 刘老头念罢,脸色不由得变了数变,但却掩不了他的狂喜之色。只见他双手捧着玉牌,如获至宝般,双唇颤抖,吐字不清的说道:“禁卫,禁卫腰牌,我我终于找到了。” 而我,同样好不到哪里去。我的手不自觉的摸向了一直随身携带的东西。我到现在还能清楚记得老爹把它交给我时的郑重表情。 我一直把它当作灵异志怪的图书来看,也从未想过是否真的存在所谓的黄泉禁卫。然而,当刘老头念出‘黄泉禁卫’四个字时,我惊讶了。 我走过去,想拿过刘老头手里的东西。可当我一伸手,刘老头的反应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只见他双手一缩,将那玉牌模样的东西紧紧的护在胸前,满眼戒备的看着我。 “你要干什么?”刘老头厉声喝问。 如来一见,顿时就不干了,一步抢出,不管浑身腥气的刘老头,揪住他的衣领,喝道:“拿出来。” 刘老头气急,本想骂人,转眼又见如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们,你们不能这样。” 如来才不管他,一伸手掰开他的双手,直接将那东西抢了过来。随后,如来连看都懒得看一眼,随手朝我递了过来。 我接过,扯起衣角将那玉牌上的污物擦干净,这才仔细打量起来。果然如我所料,这是一块玉牌,完全浸透的鲜血的血沁玉牌。 玉牌通体十分光滑,正反两面的边缘都雕刻着繁杂的线条,勾划出一副副我根本就看不懂的图画案。我数了数,一共十副浮雕。 在玉牌两面,四个如鬼似蛇的怪字分刻于两面。这一看之下,我却根本认不出这是‘黄泉禁卫’四字。 第十七章:鬼面妖虫 我皱着眉头,疑惑的看向刘老头。 只见刘老头哭丧着脸,眼巴巴的看着我手里的东西,喉结上下滑动,但摄于如来的淫威,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我看不出个所以然,随手提了提拴着玉牌的绳子,一摸之下,就知道这根小绳子也绝非凡品。其在血水中泡了千百年,依旧坚韧如初。 我咧咧嘴,不打算将这东西还给刘老头。不管它是不是禁卫腰牌,至少是难得一见,品相完好的上品血沁玉。 如今齐老大不知所踪,我和如来的报酬怕是没戏了,这玉牌,权当我俩的报酬了。想到这里,我随手就将其放进了裤袋里。 齐老头一见,顿时就急眼了。抬手指着我,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半晌,才火烧火燎的将他大拇指上套的玉扳指给捋了下来,急火火就朝我递了过来。 我看着他,明知故问,道:“你干什么,我又不要你的东西。” 刘老头急得满头大汗,右手托了扳指,左手指指点点,语无伦次的说:“小兄弟,好东西,这这是好东西。绝对的汉八刀玉扳指。” 我听得心中一惊,明白‘汉八刀’三字的价值。之前,我常听二叔说起汉八刀雕刻技艺,常叹观万件古玩,不见一件‘汉八刀’。 我看着那玉扳指,造型古朴,其上的雕刻有线条干净利落,锋芒有力。瞧那工艺,就算不是真正的‘汉八刀’,也绝属上乘。 刘老头指着玉扳指,继续说道:“这东西,换换玉牌。” 我心意已决,那块玉牌我要定了。所以,我不欲再与刘老头多说什么,只对他摇摇头,伸手拿了玉扳指,重新套回到他的拇指上。 “刘二爷,以我们现在的处境,您认为当务之急,咱们该做什么?” 刘老头愁眉苦脸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才长叹一声,道了声罢了。举步往他来时的通道走去,我和如来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刘老头走在前方,一路长吁短叹,如来听得火大,抢到刘老头身前,重又揪了他的衣领,旧事重提问刘老头要解释。 刘老头苦着脸,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半天才心虚的说道:“此事与老夫何甘,老夫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雇主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如来被刘老头气得够呛,直骂他狗屁不通,装了一副神仙模样,胸有成竹,自信满满,到头来,就是一坑蒙拐骗的神棍。如来是越骂越气,险些没把刘老头给拆了。 我到是看得开,心说既然已经这样了,多说无益,如今最为重要的是找到其余三人,想办法出去才是正理。 我将想法一说,刘老头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和我们说齐云杰死了。我和如来听得齐齐叹息一声,无可奈何。 狗老四死了,齐云杰也死了,齐老大和狗老三不见了。我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后怕,此前在石室中,若非如来,恐怕我早已横尸就地,最终换来活着的人一声叹息。 我本想问问齐云杰是怎么死的,话到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以我们现在的境况,说将出来,不过徒增恐惧和压力。 通道绵长,刘老头叮嘱我和如来不能乱走,只能踩着他的脚印走,否则死了不能怨他。一开始如来自是不信,骂刘老头又在装神弄鬼,胡吹大气。 当时刘老头只是冷笑一声,随手指了一块方砖,让如来用脚尖踮踮。如来大大咧咧,抬脚就踩了上去。 下一刻,可就把如来吓了个半死。只见那块方砖微微一沉,旋即,中间露出一孔,一只长矛从那孔洞中,贴着如来的脚尖穿刺而出。 刘老头看得冷笑连连,告诉我们齐云杰就是葬身长矛之下,到现在尸体还被长矛穿着,站在前方的通道中。 经此一吓,如来就老实了。一双眼睛一刻都不敢离开刘老头的脚后跟,生怕走错一步。我看得暗自惊心,却没想到刘老头还真有些本事,只见他在通道中七绕八拐,愣是没触动任何机关。 行不多时,就见前方站着一人,只是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走近一看,才看清是齐云杰,只见一根长矛从他的处刺入,从后颈处穿出,血正顺着长矛缓缓的淌落在地。 看着齐云杰如此恐怖的死法,我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当我走过他的身边,又不由升起一丝悲凉之感。 一世枭雄,却落得这般下场。 我问刘老头要带我们去哪里,刘老头摇头说不知道,因为这地方的诡异闻所未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听罢,我也是没辙。眼前这条通道,一片漆黑。好在我们一行三人有两支火把,我和刘老头一前一后的举了,走起来还不算艰难。 通道中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再无其它声响,幽静的可怕。我们弯弯绕绕的好一阵,终于走到了尽头。 然而,一眼望去,我就有些绝望。眼前所见,竟是一条断头路,一块巨大的断龙石封挡了我们的去路。 如来眼巴巴的看着刘老头,可刘老头在墙上小心翼翼的摸了半天,垂头丧气的摇了摇头。如来一见,气鼓鼓的一脚踢在了断龙石上。随即就抱脚乱跳,疼得直吸冷气。 我举着火把环视四周,不经意一低头,猛然看到了一双脚。没错,那是一双脚。原来,在断龙石的左侧,有一扇小小的拱门,仅能容常人匍匐而入。 而那双脚就在拱门之外,我连忙招呼刘老头和如来两人过来。我们三人围着那双脚研究片刻,得出一个结论,这是狗老三的脚。 如来伸手轻轻的推了推那双脚,喊了两声狗老三,然而,没有回应。我心中一沉,招呼如来帮忙,一人拉了一只脚就往外拽。 狗老三很轻,我们没费多大力气就把他拉了出来。只见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看衣着也确实是狗老三。 只是当我们看到他的双手时,不由得齐齐倒退一步。那哪里还能叫手,只余下森森白骨,隐隐间,似乎还在微微的颤动。 如来大着胆子,用开山刀将狗老三的身体翻了过来。我一看之下,几欲作呕,只见他的脸上爬满了一层通体血红的甲虫,每一只甲虫的背上,隐隐都有一张阴森的鬼脸。 那些甲虫正疯狂的吞噬着狗老三脸上的血肉,那些虫子一口咬下去,就是一个血洞。当一缕鲜血流出,瞬间就有十几只虫子蜂拥而至,连皮带肉和血给生生的吃进腹中。 如此恐怖的场景,此生仅见。 狗老三喉结动了动,以微弱的声音说道:“好多虫子快跑。” 我没料到此时狗老三还活着,心中更觉不忍。看着他的惨状,我竟不由得落下泪来。我一把抢过如来手中的开山刀,走到狗老三身边,照着他的心脏位置,就一刀切了下去。 “谢谢。”狗老三艰难的说出两个字,头一歪,魂归极乐世界。 我收了刀愣愣的站着,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亲手结束一个人的生命。可我知道狗老三已然无救,与其让他被虫子咬噬而死,不如给他个痛快。 然而,就在我愣神之间,如来和刘老头几乎齐声叫道:“小心。” 我一惊,低头一看,就见狗老三的衣裤之中,潮水般的涌出一大群红色甲虫,有几只甚至都爬到了我的鞋上。 我骇然后退,双脚一阵乱踢,抖落鞋子上的甲虫,转身就走,一眼看去,刘老头歪歪扭扭已然跑出十几步远,如来却还焦急的等在原地。 我冲如来吼了一声快跑后,我们两人就一前一后,沿着刘老头走过的路线亡命而逃。身后传来一片沙沙之声,听在耳中,毛骨悚然。 我和如来毕竟年轻,身强力壮,很快就追上了刘老头。如此一来,可苦煞了刘老头。我们需要刘老头带跑,可他跑不快,身后的虫子又追得紧。 如来跟在刘老头屁股后面,一边催一边骂,直把刘老头气得直翻白眼,却又无可奈何。沙沙之声越来越近,我急得不行。要知道,我可是垫底的,虫子追上来,最先倒霉的就是我。 我喘着粗气问喊道:“刘二爷,再不想办法,我们可就死定了。” 刘二爷喘得像个破风箱,断断续续的回答道:“有屁的办法,那些虫子叫鬼面妖,只吃活人不吃尸体的怪物。刚才谁他妈让你去做老好人,你若不杀狗老三,咱们兴许还能逃得远些。” 我气得牙痒痒,可却又无法反驳。 如来听罢,不满的回了一句,“放屁,狗老三都成那样了,就算周通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 刘老头呸了一声,骂道:“你懂个屁,那玩意专吃活人,没把你啃成白骨,你是死不了的。” 我明显看到如来打了个寒颤,低声骂道:“死老头,存心的吧。” 骂归骂,如来却不敢再接刘老头的话茬。我听得同样汗毛倒竖,心说这世上怎会存在这种阴毒的毒物。 人越害怕,越想去看。 我心中害怕,却忍不住回头看去,就见无数的鬼面妖虫离我只有数步之遥了,我大叫一声,催促如来二人快跑,止步转身,拿着火把就朝虫潮扫去。 第十八章:逃出生天 如来奔出几步,发现我没有跟上去,转身又跑了回来。 “你要干什么?”如来朝我吼道。 我挥动火把,没空理会如来,只连声催促他快走。虫潮依旧在逼近,火把不过暂缓它们追来的速度。 如来咬牙骂了一句粗话,趁我不注意,一把夺了火把,随即把我拉到他的身后。我力气不及如来,本想反抗,却无作用。 如来依样画瓢,挥着火把,口中大叫道:“你如来爷爷在此,诸邪退避。” 话声方落,那听了让人浑身发毛的沙沙声竟瞬间停止。我诧异的看去,只见地上赤红一片的虫子,全都停了下来,止步不前。 如来愣了片刻,随即转看望着我大笑起来,“哈哈小子学着点,你看我牛逼不。” 我摇摇头,说:“不看。” 如来一听,笑声顿止,一手指着我的鼻子,被咽得说不出话来。其实我并非有意洗刷如来,只是无心之失,鬼面妖虫这般突然停止,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在如来吹胡子瞪眼之时,‘嗡嗡’之声突然响起,我心知不妙,一把拽了如来就跑。 如来不明所以,气哼哼的说:“跑啥呢,有我如来佛主在此,邪祟鬼物,通通给我滚一边去。” 我听得气结,心说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如来佛主了,心急火燎的吼道:“跑啊,再不跑你就成如来死主了。” ‘嗡嗡’声越来越大,如来咦了一声,回头看去,顿时就吓得惊叫一声,“我滴个亲娘哎,这鬼东西怎么还能飞啊。” 说话间,如来再不敢磨蹭,举着火把跟着我的脚步亡命而逃。刘老头趁此机会,又跑出去好远,我暗骂了一句,这老东西,逃得可真心安理得。 我逃得飞快,速度堪可比肩那些田径运动员了。如来在我身后紧紧跟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我们逃得快,身后的鬼面妖虫追得更快。如来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一边又哭爹喊娘的催我快逃,他自己却渐渐的落后了。 前方,刘老头的背影越来越清晰,好在这通道不知道多少年无人走过,刘老头跑过之后,留下一行醒目的脚印,因此,我和如来倒还不至于踩中机关。 几息之后,鬼面妖虫几乎和我们追了个前后脚,眼看就要逃不掉,葬身妖虫腹中。逃在前方的刘老头却突然怪叫着转身跑了回来。 我看得一愣,心说难不成这老东西突然良心发现,准备转回来与我们并肩战斗,同生共死?如来停下脚步,挥动火把驱散扑将上来的妖虫,几乎哭着开始交待后事了。 “周通,若我死了,你回去一定要替我立个衣冠冢,逢年过节,清明雨露要记得去祭拜我。假如你敢不去,我做鬼也要跟在你身后,天天找你要香烛冥纸。还有,还有,你一定要买我喜欢抽的红塔山” 我听得几乎落下泪来,心中明白如来是想要牺牲自己,替我争取逃命的时间。可是,他越是这样,我越是不能丢下他独自逃跑。 我转身想抢回火把,替换如来做这断后的角色。如来气得直骂娘,连声叫我快滚。我不理他,只纠缠着要如来逃命。 “你们两个还抢个屁啊,咱们都要死了。” 刘老头哭丧般的话声响起,我微微一愣,如来还在挥动火把,没空理会刘老头。我转身看去,就见刘老头刚好逃到我们身后,喘得舌头都吐出来了,那脸色比死了爹娘还难看。 “都都别抢了,咱们趁早踩了机关,自行了断的好。”刘老头继续说着。 我朝他身后看去,只见不知从哪里又跑出来一群鬼面妖虫,已是追至眼前。我看得亡魂大冒,心说这次是逃不掉了。只是可怜我和如来,年纪轻轻就要葬身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刘老头苦笑一声,也顾不得捏他的山羊胡子了,道一声吾先去也,抬脚就踩上了一旁的机关方砖。 我看在眼里,却是没想到刘老头有些勇气。然而,意料中的长矛刺穿肉体的血腥场面并没有出现,反而随着‘喀喀’两声轻响,我们三人脚下的地面蓦的往下一沉。 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只觉得身体一沉,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我划拉着水面,四处张望,却见一片漆黑,目不能视物。 我心中暗叫侥幸,眼下怕是逃过一劫了。可随即又担心起如来了,他可是惧水如畏虎,若我不能及时找到他,怕是没让妖虫吃了,也得落个淹死的下场。 我正自担忧,就觉一双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脚,带着我就朝水下沉去。我心中一慌,顿时连呛了好几口水,拼命看挣扎着想浮出水面。 可是,抓住我的手丝毫不见松动,带着我飞快的往下沉去。我暗叹一声,莫不是又遇上水鬼了?可随即一想,九成九怕是如来这家伙。 想到此处,我心中稍定,稳住气息,弯腰伸手抓向了拉着我脚的手。一摸这下,胖呼呼肉嘟嘟,果然是如来的手。 我想掰开他的手指,再想办法把他带上水面。可如来就好似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无论我怎么用力,他就是不松手。 我憋得胸都快炸裂了,再加上刚才呛了几口水,更是觉得难受之极,意识几近崩溃。可我心有不甘,我不想死,如来也不能就这样死了。 我用尽浑身力气,带着最后的希望想要去如来带上水面,可依旧无可奈何。然而,就在我即将认命,放弃希望之时,突然觉得如来的身体一轻,不再下沉。 下一刻,如来竟朝上浮去,而我已精疲力尽,任由如来拖了,脚上头下的跟着他浮向水面。与此同时,只觉身下泉涌而起,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动着我和如来极速向上攀升。 水流涌动,带着我和如来翻翻滚滚搅成一团,我再也憋不住气,呛下一口冷水,彻底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醒转,只觉胸口憋闷难当,仿佛被巨物所压。我努力的呼吸了一口,顿觉喉头发痒,剧烈咳嗽起来。 直到我咳出几口酸水,才稍微恢复了些力气,撑起眼皮左右一看,才见如来那圆滚滚的身体整个的躺在我的身上。 我叹了口气,心说没让他压死,算我命大。喘了半晌,我挪动着身体,如泥鳅般从如来身下滑了出来。 天色微微泛白,眼看是要天亮了。 我坐将起来,左右看了看,才发现我和如来竟已身在湖边,躺在一片淤泥里。我和如来皆是浑身稀泥,脏得不成样子。 如来似乎睡得正香,胸口一起一伏间,抬起泥手挖起了鼻孔。我看得既好气又好笑,心中却也安定下来。 正当此时,我突然听一声痛呼,循声而望,就见刘老头连滚带爬的从一堆刀叶草丛中钻了出来。 一眼看去,刘老头更是惨不忍睹,只见他头发蓬乱,衣袍破烂,脸上被刀叶草割了几道血口子,更绝的是他的眼镜不见了。 刘老头眯着眼睛,好似瞎了一般,双手探出,胡乱的摸索着,颤抖着问:“有人吗,有人在吗?” 刘老头算是遭了报应,可我终究于心不忍,眼见他又要钻进一堆荆棘丛中,及时开口叫住了他。 “我在这。” 刘老头在距离荆棘丛堪堪一步之遥的距离停了下来,眯着眼睛努力的朝我的方向看过来,“你在哪?我看不到你。” 我强忍着笑意,说:“刘二爷,你就站那里别动,等我叫醒如来,就过去找你。” 刘老头连连点头,哭丧着脸催我快些。我不再搭理他,起身走到如来身边,蹲了下来,一边唤着如来的名字,一边拍他的脸。 反观如来,竟是翻了个身,咂巴咂巴嘴,含含糊糊的说了句:“别吵,我要吃烤鸡” 我的嘴角不由的抽了抽,眼皮了跳了跳,站起身来,一脚路踹在了如来肥大的屁股上,顿时溅起一团稀泥。 我踹完,大声叫道:“起床了,吃烤鸡,就知道吃。” 如来被我一踹一吼,瞬间惊醒,在稀泥中扑腾一阵,站了起来。只见他睁着迷糊的双眼东瞅瞅,西看看,片刻后,方才回过神来。 “这是哪里?”如来盯着我,开口问道。 我抬脚就走,如来见我不答,从后跟了上来,抓着脑袋想了半晌,才满脸惊恐的左右四顾,惊声问我鬼面妖虫去哪了。 我止步转身,弯腰抓起一把稀泥就糊到了如来头上,说:“你先洗洗干净,说不得就想起了。” 如来愣在原地,稀泥顺着他的脸往下掉,抬手抓抓头皮,猛然回过神来,跳脚大骂道:“好你个周通,骂人都不带脏字了啊。你胖爷我脑子里不是浆糊,不用洗。” 我一听,顿时大笑起来,如来却是不干了,抓了把稀泥就朝我头上糊了过来。我哪能让他得逞,脚下一滑,一溜烟的冲进了湖中。 浑身稀泥,正巧趁此机会洗干净了。如来站在湖边不敢下水,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 我洗得正舒坦,一坨稀泥准确无误的飞到了我的头上。 第十九章:玉观音换驴骑 我和如来闹腾半天,我没洗干净,如来也整得更脏了。一边的刘老头杵在荆棘丛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不断催促我快去拉他一把。 如来玩累了,又听刘老头在一旁叫的心烦,抓着脑袋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状,跳脚骂起了刘老头。 “好你个老东西,敢情是你害得胖爷我差点没被淹死,今天咱们非把帐算清了不可。” 说罢,如来撸胳膊挽袖子就朝刘老头奔了过去。反观刘老头一听,吓得脸色一变,也不叫唤了,弯腰向前一窜,直直的窜进了荆棘丛中。 下一刻,刘老头就惨嚎了起来,我看得都觉着皮紧,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想想都觉得疼。如来见状,停下脚步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我上得岸来,踩了稀泥,跑到荆棘丛边好容易才把不断惨叫的刘老头给拉了出来。这一顿折腾,刘老头更加狼狈,本就破烂的长袍更破了,脸上手上又新添了几道伤口。 如来恶作剧般还想再折腾刘老头,让我给阻了下来,不得已还和如来说道一番,只道若不是他误打误撞,瞎猫碰上死耗子踩了那救命机关,咱们能活到现在?所以,功劳还是刘老头的。 如来啧啧嘴,沉吟半晌,点点头算是认了。末了,还不忘威胁刘老头一番,说这次算是将功抵过,若还有下次,那可得新帐旧怨一起算。 刘老头听得连连点头,直道再也不敢了。我看天色早已大亮,便招呼如来一人一边,分左右扶了刘老头往营地走去。 除了小毛驴还怡然自得的趴在地上睡觉,营地中空空荡荡。一阵山风吹过,挂在帐篷上的布帘被吹将起来,哗哗作响。 我们三人一阵沉默,原本一行七人,如今只剩咱们仨得以转来,苟氏兄弟和齐老二都死了,齐老大失踪了,眼下看来,怕也是凶多吉少。 半晌,刘老头长叹一声,席地坐了。如来也兴味索然,咂咂嘴无聊的踢着一块小石头玩。我挨着刘老头坐下,本想问问那怪婴,裸尸和鬼面妖虫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嘴巴一张,话却变了。 “呃,那个刘二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刘老头听我叫他二爷,似乎又有些飘飘然起来。只见他脸色一正,腰板一直,一扫刚才的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眯着双小眼睛,顿生一股指点江山的气势。 “事已至此,咱们当先行离开,另作打算。” 如来踢着石子,揶揄着刘老头,说:“好歹说了句人话,那咱还等什么,撒呗。” 我也正有此意,齐苟两对兄弟算是折了,虽然没亲眼看到齐老大身死,却也不抱任何希望,湖水重新涨了起来,想找都没辙。 我们三人收拾了好半天,洗了稀泥,又从帐篷中翻出齐,苟两对兄弟的衣服将就穿了,看看时间已是早上八点过了。 我催促着赶了毛驴,寻回那两袋破烂,招呼着如来,刘老头赶紧启程。这片深山老林,我一刻都不想多待。 如来却拖拖沓沓,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的手腕咦了半天。我催他快走,刚想伸手拉他,没料到如来却主动把手伸到我眼前。 “哎,你帮我看看,我这手腕上咋了?” 我本不想理如来,目光一扫而过,却惊讶的看到如来左手腕上,有一圈极细的红色痕迹,好似被细线一类的东西紧紧束缚过。 此时,一边的刘老头眯着眼睛,死活叫如来去扶他。如来心不甘情不愿,最终还是没拗过刘老头,只得暂时罢了继续讨论他的手腕话题。 如来气鼓鼓的走过去,伸手提了刘老头的肩膀,走得飞快。 刘老头跌跌撞撞,连声叫着如来慢些。可当他走到毛驴身旁,将脸贴到驴脸上瞅了半晌,捏着胡子,腆着脸就朝毛驴背上爬。 如来一见,顿时就不干了,一把揪住刘老头,喝问他要干啥。刘老头陪着笑,只道是看不见,不若让毛驴驼着他,好走得快些。 如来却是不信,直骂刘老头糊弄人,他一老花眼,又不是瞎子,哪能看不见。刘老头一听,却梗着脖子,使劲的摇晃脑袋。 “老夫这是近视眼,不是老花眼。” “近视眼咋了?跟老花眼有区别?”如来不满的回道。 刘老头撇撇嘴,捏着胡子,趾高气昂的说:“一看你这后生小子就没文化,老花眼那是老眼昏花,老夫这近视眼,是因为看的书多,是文化人的标志。” 我听着刘老头胡咧咧,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如来被刘老头说得一怔,这小子小学都差点没毕业,算是半个文盲。眼下,可算是给刘老头说中了心中痛处。 如来一听,立马就红了脸,指着刘老头,抬高腔调连声反问,“我没文化咋了,我没文化碍你事了,我没文化我乐意,我高尚,我喜欢” 刘老头也似乎要炸毛,指着如来,跳着脚答道:“你没文化没文化,不以为荣,反以为耻呸呸呸,说错了。你不学无术,你就是个盲流。” 眼见这俩就要掐将起来,我是气不打一处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赶忙拉开如来,替他顺着气,叫他就此作罢,咱们还得赶路。 如来气鼓鼓的扫了刘老头一眼,眼珠一转,说:“喂,老家伙,你想骑咱们的毛驴?” 刘老头一听事有转机,顿时一闭嘴不骂了,连连点头说想骑。如来嘿嘿一笑,取下毛驴背上的破烂往地上一扔,又转身扶着刘老头站在毛驴身旁。 刘老头满脸喜色,一边夸赞如来是个懂事的后生,一边作势又要往毛驴身上爬。我看得直皱眉头,不明白如来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随即,就见如来一把拦了刘老头,嘿嘿笑着踢了踢脚边的破烂,说:“刘二爷啊刘二爷,咱们这毛驴是拿来驼东西的,既然你想骑了,那咱们的东西就只能弃了,你说” 刘老头一听,笑得更灿烂了,连声说:“小事,小事一桩不是。老夫看过二位的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破烂。这样,等老夫出去了,就给你们一百块,权当补偿二位的损失。” 说完,撇开如来的手,又要往驴背上爬。如来‘哎哎’两声,又伸手阻了刘老头,摇摇头,沉吟着说不行。 刘老头一听,露出一副了然之色,随即伸出两根指头,说:“那就两百。” 如来听得呸了一口,唾沫星子都呸到刘老头脸上去了,直道:“你个老东西,当打发叫化子呢。” 随即,一手抄了破烂往毛驴背上一放,一边拉着我就走,一边说着要把刘老头丢下,那两百块咱不稀罕,叫他自己走便是。 刘老头一听就急了,连忙拉了如来,陪着笑问如来,“那小英雄想要多少,不过老夫就一穷文化人,您别漫天要价就成。您说个数,只要老夫拿得出来,老夫绝无二话。” 如来嘿嘿两声,一把捋了刘老头脖子上的玉观音,摊在手心里左看右看,说:“这个好,应该值个三五百块钱,得嘞,胖爷我就要这个了。” 刘老头脸都快愁成苦瓜了,嘴角抽动着,半晌才应承下来,“得,既然小英雄喜欢,那就给你罢。” 我看着刘老头满脸肉疼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这算啥?趁火打劫?我能看得出来,那玉观音绝对价值不菲,虽算不上玻璃种,却也属上品,值个几千万把块,不成问题。 如来心满意足的收了玉观音,一转脸却见我正瞪着他,嘿嘿一笑,附耳过来说道:“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发慈悲了。你放心,这老东西的身家厚着呢,拿他这么些算不了什么。” 我不置可否,心说也罢,既然刘老头都应承下了,我也懒得再生事非,只叫刘老头骑了毛驴,指明方向,就开拔出山。 刘老头几乎算是半个瞎子,照他说来,看哪都一个样。如此一来,我们只能按照刘老头说的参照物前行。 比如‘前方有块大石头,哎对,就那块长得像个蘑菇的石头,咱们得从石头下边走。’再比如‘左边有棵好大好大的松树,咱们三人都抱不过的,树干上还刻了个箭头,咱们得穿过松树下的刺竹林走’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可这一走,我和如来,还有小毛驴算是倒了血霉了。在刘老头的指点下,我们是变着法的绕弯。要不走上一两个小时,又生生在刘老头指点下绕了回来。要不就是刘老头说的参照物,与我们眼前看到的根本就不一样。 这不,咱们在这片鬼凼中绕了三天,此刻正陷在一片刺竹林中,进退两难。刘老头趴在毛驴背上,还在指点着说前方是条小溪,咱们过了小溪就差不多能出去了。 如来憋着股火气,拿开山刀砍开竹子,探头朝前方看了看,连滴水都没看到,更别提有小溪了。 这下可好,我和如来本就被折腾得够呛。好在刘老头这三天帮着烤野味,满足了如来的口腹之欲,才算保了刘老头不受皮肉之苦。 可现在,我们在这片刺竹林中走了好几个小时。我和如来轮番上阵,才砍开一条路来。此刻正是手酸脚软。刘老头又胡说一通,可算是撞上枪口了。 如来三步并了两步,跑到毛驴跟前,一把将刘老头揪了下来。不待刘老头有所反应,推了就往前走去。 “你个老不死,你去看看前面哪有小河沟,你大姨夫的,连条臭水沟都不见。” 刘老头摸索着,嘴里哎哎哎个不停,只让如来慢些,好让他瞅清楚了再说。我懒得理会他们,席地坐了休息起来。 刘老头这种人就是欠抽,好言好语待他,反让他神气的忘了自己是谁。眼下正好叫如来杀杀他的神气,也顺带出了这三天受的窝囊气。 第二十章:所谓驱鬼问卦 果然,刘老头瞅了半晌,抓耳挠腮摇头晃脑,连声说不可能,明明他自己记得清清楚楚,穿过这片刺竹林,越过一条小河沟,就能走出这片迷魂凼。 如来听得那叫一个气,险些没一大耳刮子抽过去,嘴里直骂刘老头是不靠谱的臭神棍。刘老头红着老脸反驳,试探着往前又走了一步。 随即,就听得刘老头‘哎哟’一声,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如来看得一怔,探头朝下一看,顿时就笑了个前仰后翻。 我怕刘老头出事,起身走过去一探究竟。一看之下,才见下方是个臭水坑,枯枝败叶落在里面都泡烂了。 想必是此前水坑上落满了枯叶一类的东西,刘老头以为是实地,一脚踩空,随着枯枝烂叶一起掉了下去。 刘老头哭丧着脸站在齐腰深的水里,落了满头的竹叶,不断挥手驱赶着受了惊吓,嗡嗡乱飞的一大群黑蚊子。 我也是看得好笑,不过到是剁了根竹子,伸进水坑中叫刘老头抓了,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他拉了上来。 如来笑得累了,直说这就是刘老头的现世报,末了又怨我不该急着把他拉上来,就该让这老东西在下面多泡一会儿。 我没如来的恶趣味,只想着早点走出去,于是问刘二爷到底有没有把握,能不能把咱们带出去。 刘老头呸了几口,拧着湿透长袍的臭水,熏的鼻子都要歪了。一听我问他,想也不想就自信满满的打着保票,连称没问题。 我看着有些不靠谱,又见天色不早,透过竹叶间隙能看到太阳斜斜的挂在天边,随时都可能落下山去。 这山里的蚊虫太多,此前两晚,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眼下,我打心眼里不想再在这山里过一夜。 想到此处,又连声催促两人赶紧启程,看能不能在天黑之前走出去。 我们小心翼翼的绕个臭水坑,继续开路前行。不多时,我们就越过眼前好似坟包一般的山丘,这一路走来,不知道绕过了多少这种山丘。 一开始,我见到这种形状的山丘,还有些惊疑,心想这该不会真是坟包,里头埋了死人。到现在,我看得都视觉疲劳了,心里也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这一次,我们却是没走多久,我敏锐的发现周围的地形开始变化,不再是那些千篇一律,坟包一般的山丘。 我正想告诉如来,一扭头就见如来冲我挤眉弄眼,随后又指了指前方。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透过竹林间隙,隐隐看到一条山间小道,看样子经常有人走动。 我看得心中大喜,张嘴就人催如来快走。却没料到如来竖起手指放在唇边,作了个禁声的手势。 我看着如来,心念电转,顿时明白如来怕是又要使坏。 果然,就听如来突然就唉声叹气起来,挥着开山刀胡乱的砍着周围的刺竹。折腾片刻,才装了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冲到毛驴身前,把刘老头又给揪了下来。 刘老头一惊,缩着身子,摆了一副苦瓜脸。这一路来,他可算是让如来给收拾怕了。眼下见如来莫名其妙的又发疯,瑟缩着问如来想干什么。 如来冷笑一声,说:“哎,我说你行不行啊。你看这天都快黑了,你还领着咱们在这鬼地方转悠,您老是不是得给咱们个说法。” 如来说得还算客气,可听在刘老头耳朵里,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只见他往后缩了缩身子,苦着脸问如来想要什么样的说法。 如来嘿嘿笑了两声,扶着刘老头坐下,末了还伸手勾了刘老头的肩膀,作了一副亲密的样子。 “那个,刘老爷子,你看啊,现在就甭指望你能领着咱们出去了。嗯,或者这么说吧,您老领着咱们出不去,留你一个你还是走不出去” 如来话还没说完,刘老头就火烧屁股一般的跳了起来,扯了如来就不放手,“你们,不能丢下老夫。” 如来满脸笑意,一点也没生气的意思,拍拍刘老头的手,说:“好好好,我和周通那可都是尊老爱幼,路见不平,拨刀相助的好人,怎能丢下您老不管呢。” 刘老头越听越不是味儿,苦着脸说:“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你想做什么,你就直说吧。” 如来笑呵呵的拉了刘老头重新坐下,继续说了起来,“刘老爷子,我的意思呢,就是既然您不行了,那不如把寻路的事,交给我兄弟,他可是会秘术,保管一找一个准。” 刘老头一听,不假思索就点头应承下来,说:“成,那就让周兄弟施展秘术寻路,也好让老夫开开眼界。” 如来见状,却又大摇其头,说:“可是可是,唉,还是不行啊。” 刘老头急了,追问着如来怎么又不行了。如来长吁短叹了半晌,才作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告诉刘老头我会的秘术,极其厉害,若非万不得已,轻易施展不得。若是迫不得已用了此等秘术,必定大伤元气,需休养三年方可复原。 刘老头听得将信将疑,我听得是哭笑不得,心道这家伙太能编了,在他嘴里,没什么不敢说的。 经他这么一说,信誓旦旦好似千真万确,连我都几乎相信我真的会那种厉害的秘术。可现实就是,我就是收破烂的货郎,哪会什么狗屁秘术。 刘老头沉吟半晌,眯着眼看向我所在的方向,问道:“不知周小兄弟会的是哪门秘术,可否说予老夫一听。” 如来一听,连忙打断了刘老头的话头,说:“哎哎哎,您老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老江湖,文化人,怎么这么不懂理数。既然是秘术,岂能轻易说给外人听了?” 刘老头摇着头,说:“阴阳五行,九宫八卦,看风水,定吉穴,老夫是行家。驱鬼降魔,捉妖拿怪也不在话下。可老夫平生还未听说过有哪种秘术会伤及元气,你若不说出来,老夫自然不信。” 如来闻言,气得直翻白眼,一时间又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拿眼睛看着我。刘老头不是傻子,光凭如来空口白话,胡吹一气就能让刘老头信了,那才是怪事。 我思索片刻,不想拂了如来的心思,张口答道:“驱鬼问卦之术,不知刘二爷可曾听说过。” 刘老头一听,豁然站起身来,一双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只见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出乎意料的没再多问,竟是直言信了。 我诧异的看着刘老头,我本意是附和如来,整蛊一下刘老头。就随口说了我从《黄泉诀》中看来的所谓秘术,没料到刘老头却是信了。 眼下,我反到是有些乱,先前没收了刘老头捡到的腰牌,此时刘老头又相信所谓的驱鬼问卦之术。我暗暗想着,莫不是这世间真有此等秘术? 如来没想那么多,见得刘老头相信,悄悄对我竖起大拇指,一张胖脸都笑成一朵花。看样子,他正夸我挺能,胡诌的够真。 我没空理他,心中乱糟糟的。我开始思索起当年老爹把这本书交给我时的郑重模样,不似作假。那老爹到底是做什么的?果真就是一倒买倒卖古玩的二道贩子? 如来笑嘻嘻的勾着刘老头的肩膀,说:“我说二爷,您看我兄弟得费如此大的代价为咱们寻路,那您老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刘老头一听,顿时就明白过来,两手一握,护住了拇指上的玉扳指,头摇得跟个泼浪鼓似的,说:“你个后生小子,又想打什么歪主意。” 如来见状,脸顿时就变了,手一缩,豁然站了起来,义正辞严的说:“得勒,既然您老如此小气,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这还没说什么,您老就认定我打歪主意,那您就在这待着吧。” 说罢,拉了毛驴,唤了声我的名字,作势要走。刘老头急火火的起身追来,陪着笑脸,连声说:“小兄弟莫急,莫急,咱们有话好好说。” 如来呸了一口,直言不想听刘老头多说。末了,一把推开他,拉着我就走。刘老头这下可真急了,跌跌撞撞跑到我俩身前,伸开双臂拦了。 如来又要去推他,刘老头连忙摆手制止,忍痛捋下玉扳指递到如来面前,打颤的说:“这个就算是给周兄弟的补偿吧,不知可还满意。” 如来一见,一伸手就给夺了过来,笑嘻嘻的说:“这可是您老自愿给的,可别说咱兄弟俩讹你。” 刘老头苦着老脸,连声称是。我看得直皱眉头,心说如来整得有些过份了。先是找借口拿了人家的玉观音,这下可好,又诓了人家的‘汉八刀’玉扳指。 我拿手捅捅如来,示意他还回去。可如来把手一缩,附耳过来,轻声说:“不义之财,咱们不收白不收。” 一时间,我不知如何是好。刚才一时兴起,附和如来诓了刘老头。眼下若是告诉刘老头咱们在糊弄他,岂不让我俩失了颜面,又落下口舌。 如来不管不顾,收好玉扳指。随后,假意呼喝几声,催促我赶快施展秘术,好寻路出山。等了片刻,就扶着刘老头趴上驴背,拉着毛驴就往回走,绕着那坟包一般的山丘来来回回的转圈。 “哎,您老趴稳了,前面是个坎。” “哎,您老可别着急,前面是个坡,扶好了啊,别掉下来摔折了胳膊腿,咱们可赔不起。” “啊,周通,你快看,前面的那山好高啊。啊难不成咱们要翻过那座山不成?” “哦,不用啊,从这边走啊,吓死我了,如来真要翻山,那岂不是又要在山里过夜了。” 如来大呼小叫,我看得满头黑线。我就看着如来瞎折腾了小一个钟,才见他晃晃悠悠的拉着毛驴,驼着给折腾的哎哟连天的刘老头走了回来。 如来冲我眨巴眨巴眼,示意我可以走了。 第二十一章:回蓉城 山路就在眼前,这次换我牵了毛驴驼着刘二爷,生怕如来再冒坏水,折腾刘二爷。 出了竹林,踏上山间小道,如来大呼小叫着让刘二爷快看,这下可真真的走出来了。刘二爷趴在驴背上笑逐颜开,对我竖起大拇指。 我心说这刘二爷可真算是倒了血霉,在湖底折了四个同伴,连那鬼地方的正门都没看到,唯一弄到了一块玉牌还叫我给收了。 原本在湖底折戟,算他时运不济。可更倒霉的是他遇上了如来,生生被糊弄的赔了老本。可真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念及此处,我到是不好再口口声声叫唤‘刘老头’,在心里默默的换了称呼,就唤他声‘二爷’,也少不了块肉。 山路崎岖,虽然难走,但比起此前咱们走过的路,可算得上是康庄大道了。如来心情大好,毛驴也走得平稳。 刘二爷改趴为骑,坐在毛驴背上摇头晃脑,捏着山羊胡子,甚是悠然自得。 一路行来,不过三四十分钟,就见暮色中,一缕缕炊烟缭缭升腾,鸡鸣狗吠,远近相闻。前行百步,转过一片青葱松林,就见一座座土墙红瓦的房子散落在一片青绿的梯田之间。 乍看之下,竟是有些眼熟,还不待我开口,如来就指着百米开外的一棵巨大的黄桷树,乍乍呼呼的叫开了。 “我靠,转了一圈,咱们又回来了。” 我顺势一看,可不是嘛。那棵黄桷树实在是扎眼,粗大的树干怕是五六个成人也合抱不拢,发达的树冠遮天蔽日,不下百米方圆。枝叶下开满白花,花香四溢。 黄桷村,这就是我们才离开不足十天的黄桷村,这兜兜转转竟是又回来了。见此情形,我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恰在此时,一位大姐端了一盆洗脚水,走出了院门。乍一见我们站在她家门口,却是吓了一跳,险没把一盆洗脚水泼过来。 待她看得清楚,才长舒了一口气,放下洗脚盆,指了毛驴,说:“哎,你们不是收破烂的嘛,怎么又回来了。” 我记得当时我和如来牵着毛驴上她家收过一口破锅和一双烂凉鞋,这大姐姓郑,挺好客的一人。 如来一听,连忙赔着笑,说咱们在山里迷了路,这转了好些天,才终于走出来。 郑大姐听罢,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们,骂了句两个瓜娃子,青天白日的走还能迷了路。末了一眼看向刘二爷,问我们这是怎么回事,迷路还能捡个爹回来。 我是哭笑不得,想不到这郑大姐还会开玩笑。当下就和她解释一通,只说是在路上碰巧遇上这老人家,看他走得辛苦,再加上咱们收的破烂也丢了,就顺道载他走一程。 郑大姐一听,到是没有多想,不再多问。只连声招呼着说天色已晚,咱们仨不如就在她家歇一晚,粗茶淡饭尚能填饱肚子。 我是连连致谢,拉着毛驴就准备随郑大姐进屋。可如来抓着头皮,看着村口的方向,开口喃喃问郑大姐。 “哎,我说郑大姐,你们村是哪位老爷子喜欢在村口瞎转悠?” 郑大姐泼了洗脚水,正领着咱们进屋,一听之下头也不回的说:“不晓的,这天热,哪个没得事干,跑村口切打望。” 末了,郑大姐又问如来问这干啥。如来就和她说了情由,只说那老人家胡乱指路,害得咱们遭了好大罪。 郑大姐一听,就大笑起来,说咱俩是瓜娃子,这个时候天气热,大清早正是趁着凉快给庄稼除草的时候,不可能有闲人在村口瞎转悠。完了,说我俩不是撞鬼了,就是脑袋让门板给夹了。 我听得好生尴尬,如来讪讪的笑着,不敢再接话,只能赔笑说怕是这几天累坏了,记错了事儿。 随郑大姐进屋,只见她男人孩子正围着桌子吃晚饭,见有客人到访,连忙起身迎接,其间更不忘把俩孩子也叫下了桌子。 郑大姐的男人姓王,皮肤黝黑,身材精瘦,每时每刻都露着笑意,一看就是老实憨厚的庄稼人。 一番客套,我给了郑大姐十块钱,说算是咱们吃饭住宿的钱。可郑大姐一家死活不收,说来者是客,一顿饭吃不穷她家。 盛情难却,我只能道声谢,厚着脸皮上了桌子。郑大姐操持着加了三双碗筷,又打了个鸡蛋汤,算是款待我们。 吃饱喝足,美美的洗了个热水澡。由王大哥引着,将我们三个安排到两间客房里休息,我和如来一间,刘二爷独享一间。 一进屋,就见郑大姐早已拾掇妥当,被单枕头虽然打了补丁,可都是新近才洗过,散发着皂角洗衣粉的香气。 这几天来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只待王大哥走了,我一沾床,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夜睡得十分香甜,直到日上三竿,郑大姐做好早饭来唤我们起床,这才醒转过来。我穿戴齐整出了屋,左右看看,却不见刘二爷,于是开口问郑大姐。 郑大姐一听,哦了一声说:“你说那老爷子啊,他走了。” “走了?” 我有些诧异,心说这刘二爷眼睛不好使,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走了。郑大姐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继续跟我说起这事。 原来她也正自奇怪,今天一大早,天色刚亮,她就起床张罗早饭,一个年轻人就进了屋,说是刘二爷的亲戚,专程来接他的。 当时刘二爷也已起床,见那年轻人来了,跟郑大姐道了谢,让年轻人硬塞了一百块钱给郑大姐当作谢礼,随后才跟着年轻人走了。 我心中更是惊讶,刘二爷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那年轻人哪会是什么狗屁亲戚,只是就是守在山外的同伙。只是能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我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我也懒得去想,摇摇头,强压下心中疑惑,返身进屋唤如来起床。 早饭十分丰盛,郑大姐杀了一只大公鸡,一半煮了鸡汤,一半做成了麻辣鸡。想必是郑大姐收了那一百块钱,心里过意不去,这才特意杀鸡给我俩吃。 郑大姐忙活好半天,终于做好了早饭,招呼我们上桌。俩小孩子像谗嘴猫一般看着桌上了鸡肉,却在父母的目光下,不敢乱动筷子。 想必,郑大姐家也不算富有,能吃上一顿鸡肉也是十分奢侈。我和如来看得心疼,把鸡腿一类的好东西都夹两小子碗里,管叫他们吃个饱。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闲话说了不少。饭后,王大哥忙着下地,我和如来也借此机会,千恩万谢告辞离开。 当我们走过村口,却不见当日见到的那老头。我们也没寻那老头,要个解释的想法。只依着郑大姐的指点,赶着毛驴出了村。 我和如来商量着该往哪去,是继续赶着毛驴收破烂,还是另谋他路。如来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心不在焉慢掰着指头算计着。 算来算去,这一个多月吃了不少苦,却没挣几个钱。最后,我们两人都有些泄气,感叹咱们不是干这行的料。 想了半晌,还是我提议不若就此打住,回成都另谋生路。此话一出,正中如来下怀,若是脚也能举起,那他非举上了双手双脚赞成不可。 计议已定,我们找准成都方面,一路前行。在路过下一个村子时,把小毛驴折价三十块卖给了一卖豆腐的老板。如来很是心疼,直骂那老板是奸商。 既已打定主意要回成都,我和如来也就没打算再走回去。在路上拦了去成都的班车,递上二十块钱,那胖胖的售票员大姐才让开车门。 班车走的是大道,花费多半天时就已到了成都。下了车,走出车站,见路边有一卖锅盔的小店,顿觉腹中空空。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走进了店里。 锅盔店老板是个中年秃顶男人,见我俩进店就满脸堆笑的擦着油花花的手,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问我们要几个。 如来不答话,先是伸出两根手指,想了想,又多竖起两根。店老板一见,笑呵呵的叫我俩稍等,这就去帮我们包起来。 等四个大锅盔交到我的手里,如来也忙着从裤裆里掏钱,我只能装作没看到店老板一脸嫌弃的样子。 走出锅盔店,已是华灯初上。我和如来坐在马路牙子上,一人抱着两大锅盔,狼吞虎咽吃下肚去。 如来老爹很幸运,被军队扫地出门两年后就平反了,原本上级领导的意思是让他回到军队里当个文职,可如来老爹推脱老了,干脆提前退休,所以就住进了退休干部的集体楼里。 那地方在成都郊区,今晚如来是甭想回得去。我们两人商量着,就让如来先随我回去,在我老爹开的古玩店里住一宿。 我们上了一辆破破烂烂的11路公交车,一人缴了一块钱的车费,晃晃悠悠用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回到古玩店。 可是,当我俩一下车,看到眼前情形,就傻眼了。 隔着马路,借着昏黄的路灯看去,就见我二叔被绑的店外的泡桐树上,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再看古玩店,写了‘品古轩’三个烫金大字的牌扁被人砸成两半,扔在店外。店内乱糟糟人声沸腾,十几人进进出出正往外搬东西。 第二十二章:板砖拍了黄三炮 见眼这一幕,我看得顿时就红了眼睛,正想冲过去拦下那些人,如来就一把拉住了我。 我咬牙切齿,问如来拉我做什么。如来不答话,拉着我躲到一棵泡桐树后,这才伸出半颗脑袋,指了指店门口站着的人,示意我看。 我顺着如来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西装革履的彪形大汉站在门口,正指挥着那群搬东西的家伙。 乍看之下,有些眼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这人是谁。直到那人回头走向我二叔,我这才看清他脸上架了副金边眼镜,打了摩丝的头发,油光铮亮,整齐的朝后梳了个大背头。 顿时,我心中一惊,终于记起这人是谁。 这家伙叫黄三炮,人称黄爷,背地里叫他黄霸天。这黄三炮是开地下赌场的,手段狠辣,性情残暴,手底下更是养了一帮不要命的打手。 可这黄三炮明明一粗人,却偏偏喜欢穿西装,打领带,还每时每刻戴着副金边眼镜,装作一副斯文人的模样。 见得此人,我心中就有些惧意。其原因,自然就是在这片区域,关于黄三炮的传说太多了,那个谁谁谁得罪了他,当天晚上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诸如此类,多不胜数。 我二叔是个赌鬼,眼下之事,八九不离十是二叔欠了黄三炮的赌资。我心中暗骂二叔混蛋,却又不得不为他担心。 在我的目光下,黄三炮负着双手,缓步走到二叔身前,笑意呤呤的看着二叔。二叔低着头,不敢去看黄三炮。 二人隐隐约约的交谈声传入我的耳中,其中无非就是黄三炮威胁二叔,以及二叔唯唯诺诺不敢有丝毫反驳的话。 我越看越是气恼,此时,店中又传人货架被掀翻的巨响声。顿时就忍不住了,再这样下去,我老爹的心血可就全毁了。 我四下里一看,就见脚下摆了块青砖。我想也不想,弯腰捡起,藏在身后,大踏步的朝黄三炮走去。 如来还想拉我,却已是不及,只得在泡桐树后低声而焦急的喊我。可是,见我并不回应,也咬咬牙,捡了青砖,追着我就过来了。 黄三炮正奚落二叔,忽然见我和如来飞快的跑过来,眉头一皱,冲我俩吼道:“哪来的小屁孩,没见三爷我正忙吗,不想死的滚远点。” 我不答话,咬着牙一个箭步冲到黄三炮面前,举起青砖照着他的脑门就砸了下去,顿时,血就顺着黄三炮的额头流到了脸上,糊了个满脸开花。 黄三炮突然遇袭,心中大惊,一双眼睛阴毒的瞪着我,嘴里问候着我的祖宗八辈,一边又高声叫唤手下打手来帮忙。 我见事已至此,已无停手的可能,重新举起青砖,想着给他脑门再来一下。黄三炮一见,脸色一变,转身就逃。 此刻,正在店里忙活着搬东西的打手听到黄三炮的喊声,全都丢了东西,呼啦啦的全冲了出来。 可是,他们刚一出店门就让如来给堵了,瞅得准了举起青砖,一颗脑袋一颗脑袋的敲了过去。那群打手猝不及防,倾刻间就让如来撂倒了三个,全都是捂着脑袋在地上打滚。 我本想追着黄三炮打,可如来一声怒吼,让我清醒过来。“周通,这边我顶着,你快救咱二叔。” 我一听,连忙刹住追击黄三炮的脚步,返身跑回二叔身边,急急忙忙的去解他身上的绳子。二叔却是满脸死灰,摇头叹气骂我俩熊孩子,这下闯大祸了。 我懒得跟他多说,三下五除二解开了绳子,拉着腿脚发软的二叔就逃。如来一直注意着我的动向,见我得手,也自且战且退。 黄三炮扣着脑袋,远远的看着我们,气得咬牙切齿,叫住了那群想我追赶我们的打手。 其中一个打手问道:“三爷,怎么不追。那周老二被饿了三天,身体早就吃不消了,就让我追上去弄死他们。” 说完又见黄三炮满脸是血,又赶忙表忠心,“妈的,那俩小仔子,真他妈活腻了,连三爷都敢打。三爷,我送您去医院。” 黄三炮对那人摆摆手,说:“不用了,哼,在成都府他们跑不了。你们继续搬东西,我先回去了。” 说罢,黄三炮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又突然回头,叮嘱一帮打手,“全都给老子搬空,一件东西也别留下。另外,留下两个守在店里,如果他们敢回来就给老子直接弄死。” 我们三人并作一路,逃了好远,见后方没有追兵,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寻个个阴暗的小巷子躲了进去。 我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如来呸了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刚才他虽然放到了好几个,自己也受了伤。尤其是右脸让人拿椅子腿狠狠砸了一下,牙都掉了一颗。此刻,他半张脸都肿了起来。 二叔缩着身子,躲在暗处,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完了’。我侧头看去,见本就矮胖的二叔,此刻缩成一团,活像个人球。 二叔叫周江浩,我老爹叫周长亨。老爹身强力壮,身高超过一米八。可二叔却长了满身肥膘,体重两百有余,身高不过一米六。 而且,两人性格截然不同,虽然我见到老爹的时间不多,但看得出来他行事雷历,处决果断。二叔呢,好像除了满身的缺点,愣是找不到半点好的。 有时候,我都在怀疑,他俩是不是亲兄弟。 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二叔似乎也稍稍缓过劲来。我这才开口问二叔到底是怎么回事,连自家店子都让人给抄了。 二叔吸了吸鼻涕,看着我和如来,不知是该感谢还是埋怨。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说起此事的原委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 四天前,二叔关了店门,带上全部身家跑到黄三炮的赌场里赌钱。赌了一天一夜,把带去的钱输了个精光不说,还在黄三炮那里借了三万块钱。 最后,自然而然的又输了个底掉,黄三炮问他要钱,却又哪里拿得出来。于是,二叔被黄三炮绑在赌场外的大树三生生的饿了三天,无奈之下把店契抵押给了黄三炮。 如此一来,才有我和如来回来时看到的一幕。 我听得是气不打一处来,直骂二叔糊涂,怎么能到那种地方去赌钱,赌钱不说,还找黄三炮借钱,这不明摆着找坑跳嘛。 二叔低着头,咕哝着说那帮孙子出老千,不然他肯定赢。我恨得直咬牙,都这时候了还想着赢,真真个烂泥糊不上墙。 末了,我又问如来怎么样了。如来咧咧嘴,说他皮糙肉厚,这点伤算不了什么。我心生歉意,拍拍如来的肩头,起身思索着该往哪去。 如来看看我,明白我心中所想。提议去他家暂住。我一想,除此之外,也别无去处。只得扶起二叔,摸黑朝城郊而去。 当我们三人敲响如来家房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明。如来老爹披了件衬衫来开的门,一见我们的惨状,揪着如来的耳朵就骂开了。 “好你个混帐东西,又到哪里闯祸了。” 如来歪着脑袋,哎哟哎哟的叫个不停。我一见,连忙替如来解释,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如来老爹将信将疑的看着我。 我赔着笑,想把躲在身后的二叔拉过来作证。然而,当我转身一看,顿时就傻眼了,此时哪里还有二叔的影子。 我记得刚才上楼时,二叔就低头个脑袋跟在我和如来身后。当时我还在想他是不是觉得没面子。可现在一看,我立时就明白过来,赶情他是想借机逃跑。 诸葛老伯也看得分明,冷笑一声,揪如来耳朵的手就更用力了。我哑口无言,心中恨死了二叔。此时,我和如来算是百口莫辩了。 可我还是硬着头皮不断解释,好半晌,诸葛老伯才松了手,把我俩让进了屋里。如来揉着耳朵,眼泪都快下了来。 诸葛老伯洗漱完了,让我们自己煮早餐,末了又叮嘱我俩不准闯祸,这才施施然的出门去了。我和如来连声应承下来,胡乱煮了两碗白水面吃了,这才觉得疲累不堪,困顿欲死。 吃饱喝足,我们两人钻到如来的房间里,两人挤一张床,囫囵睡下。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发出‘哐铛’一声大响,我和如来齐齐惊醒。 我睡眼惺忪朝门边看去,就见诸葛老伯提了一袋青菜,站在门口气呼呼的看着我俩。如来揉着眼睛问他老爹没事踢门干啥。 诸葛老伯却不多说什么,冲我俩招招手,让我们起床随他去客厅,他有话要跟我们说。我和如来一头雾水,却还是听话的跟了出去。 我们三人坐定,诸葛老伯的目光在我们俩人脸上来回扫动,半晌才哼了一声,说:“你们两个小仔子,连黄三炮都敢揍,这下闯大祸了。” 我一听事情不对,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诸葛老伯叹息一声,跟我们说了他早上出门溜弯买菜的所见所闻。 原来,今天一大早黄三炮就放出话来要找我和如来的麻烦,外面到处都在传这事。直到此时,诸葛老伯才相信了我们早上的话。这不,买了菜就赶紧回来了。 我听得眉头大皱,没想到一板砖下去,拍出了更大的麻烦。 第二十三章:避祸西安遇胡老板 我默然无语,如来咬着牙,求他老爹想想办法,去军队中找人来收拾黄三炮那个王八蛋。没料到却让他老爹一顿好骂。 “你个混帐小子,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哪有空理会这些地痞流氓。你叫老子为这点破事去找老朋友,老子的老脸往哪放。” 如来干张着嘴,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我到是没让诸葛伯你的疾颜厉色给吓到,思索片刻恳请诸葛伯父给我俩想想办法。 诸葛伯父一听,想也不想就指着我说:“这么办吧,你先出去避避风头。” 说罢,又看向如来,脸含愠色,就叫他留在家里,直言那帮地痞流氓敢上这来闹事,非让他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我一听,诧异的看着诸葛伯父,心下一动,隐隐有些明白。我和如来凑在一起,就是俩闯祸精,诸葛伯父不想我和如来继续混在一起。 可是,我和如来打小就在一起鬼混,这突然要分开,我却有些不适应。想了想,说:“诸葛伯父,您看不如这样” 我把我的想法说了,无非就是息事宁人,我想办法凑齐三万块钱,还给黄三炮,了了这桩事。可诸葛伯父却是大摇其头,说那帮痞子,哪能是还了三万块钱就能了的。 如来一听就有些急了,却又摄于他老爹的威严,不敢多说。我见事已至此,也是多说无益,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每个人都会经历。 也许我是得了老爹的遗传,处事果决。我一想清其中过节,明白诸葛伯父也是为我好,祸是因我二叔而起,拍黄三炮板砖的也是我。所以,只能是我离开。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我当时根本就想错了。其实,如果诸葛伯父留我在他家,黄三炮也不敢找上门来。 如来看着我有些不舍,我拍拍如来肩头,说我只是去避难,很快就会回来。如来本想求他老爹,和我一起走,可诸葛伯父断然拒绝了。 我心中主意已定,就拜托诸葛伯父帮我安排离开事宜。诸葛伯父爽快的应承下来,当着我们的面打了几通电话后,说事情已经办妥了,很快有人来接我离开。 我没什么东西收拾,浑身上下除了一身衣服,再无长物。如来把我们收破烂赚的三百多块钱悉数都给了我,后来,又趁他老爹不注意,把从刘二爷处诓来的玉观音,玉扳指一并塞到我手里。 我本想推辞,可如来说怕这点钱不够用,到时就把这两个物件卖了,这样我在外面也不至于饿肚子。我一想也是,默默收了。 半个小时后,诸葛老伯招呼我下楼,说接我的人来了。离开时,如来躺自己屋睡觉去了,没有出来送我。 我知道,如来是怕看我离开,忍不住非要跟上来。所以,干脆不送,以期他日相见。 诸葛老伯提着个包袱,把我送到楼下,一辆挂着军牌的吉普车已经等在了楼道口。在把我送上车时,诸葛老伯把那个包袱交给我。 “这里面的东西是你父亲留在我这里的,你要好好保管,千万小心。” 当诸葛老伯说完,吉普车就载着我驶出大院,朝着火车站的方面开去。开车的是个军人,不苟言笑,一路上都没跟我说一句话。 军车一路通行无阻,直接开上了站台。那军人好似随意的选了一列火车,就把我送了上去。 当我踏上火车,车门就关了,我走进车厢,里面人不是多,很多座位都空着。我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 很快,火车鸣着喇叭,缓缓开动,哐当哐当的驶出了车站。我有些寂寥,隔着车窗看着外边的老成都,这一别,不知何时才有回来。 不多时,列车长来查票了。我问他这趟火车是开往哪里的,列车长告诉我终点站是西安。我没想太多,补了到西安的票。 火车摇摇晃晃,我抱着包袱坐在车上昏昏欲睡。正迷糊间,感觉有人坐到了我的身边,睁眼一看,却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 我侧头朝窗外一看,原来火车已然靠站,有人下车,也有人上车。中年人对我笑笑,将拎在手里的皮箱放在脚边坐了下来。 很快,又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坐到了我的对面。看样子,这两人像是情侣,坐下不久,那男的似乎在暗中使着小动作,女的羞羞涩涩欲拒还迎。 火车重新开动,车厢里热闹了不少。我依旧打着盹,靠着车窗闭目养神,脑中思索着到了西安,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渐渐的就睡了过去。突然间,我似乎感觉脖子有些痒,抬手去抓,却抓到了一只手。 我豁然睁开眼睛,扭头一看,却见那中年男人正冲我不好意思的笑着。而我手里抓着的,正是他的手。 我眉头一皱,伸手一摸胸口,禁卫腰牌和玉观音,玉扳指都还在,心中一松,喝问那中年人想干什么,莫不是要偷东西不成。 中年男人一听,连忙赔笑着,说:“小兄弟莫要误会,我不是小偷。” 坐在我对面的轻人男子抱着睡着的女朋正,此刻,正睁着眼睛,好奇的看着我俩。末了,满眼戒备的看向那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更加尴尬,连连拱手道歉,最后和我们说了他的来历。原来,这中年人姓胡,叫胡霁月,是一间古董店的老板,此次来sc是和一个朋友交换一件古董。而他摸我脖子,是因为见猎心喜,失态为之。 我皱眉表示不信,在成都上车时,我就怕睡着了遇上小偷,所以才把禁卫腰牌,玉观音,玉扳指都挂在脖子上,贴胸藏了。 这所谓的胡老板连东西都没见到,何来见猎心喜?可是这又能如何,我的东西还在,这无凭无据,我也不能叫来乘警抓他。 我起身看了看四周,再没有空座位了。想了想,正巧肚子也饿了,就去餐车坐坐,算是避开那胡老板。 可是,没想到我一走,那胡老板也提着皮箱跟在我的身后。我懒得理他,径直往餐车走去。一路穿过六节车厢,才终于到了餐车。 我看了看,餐车里人不多,只有寥寥几人在吃饭,其余就是列车员正坐在一起闲聊。列车员见有人过来,赶忙招呼,问我想吃什么。 我走过去看了看,正想点菜,一只手却伸到我面前。我侧头一看,见是胡老板,不由得眉头大皱,难不成这家伙盯上我了,不达目的不罢休? 我冷哼一声,正想问他做什么。那胡老板却连忙冲列车员笑道:“同志,要两份饭菜,要最好的。” 列车员看向我,见我没有答话,赶忙笑着答应下来。而我盯着胡老板看了半晌,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胡老板笑呵呵的推了推眼镜,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和小兄弟一见如故” 他话还没说完,列车员已把两份饭菜送了上来。胡老板掏出十块钱递了过去,我不想承他的情,问列车员多少钱一份。 “两元。” 我摸出钱,只付了我的那份,端起餐盘就走。胡老板看得大急,哎哎哎的叫着,也不等列车员找零,端起盘子,提了皮箱就追了上来。 列车员看得稀奇,咕哝着说两个怪人,找好八块零钱,跟着胡老板的脚步送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叫胡老板。 “先生,您的找零。” 胡老板头也不回,朝后一挥手,说:“不用找了。” 列车员握着钱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我寻了个空位坐了,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胡老板坐到我的对面,看着我尴尬的笑着。 我不理他,只顾着低头吃饭。说实话,火车上的东西并不怎么好吃,不过聊胜于无。两块钱也就一个卤煮鸡腿,一只咸蛋,一份青菜,外加米饭,填饱肚子没问题。 胡老板见我不理他,一时间又不知如何开口。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终于赔着笑,端着盘子离开了。 我一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出门在外,最怕遇上这种人,脸皮够厚,死缠烂打。若只是自来熟还好,如果遇上动机不纯的人,可就要千万小心了。 吃完饭,把餐盘还了回去。我直接越过吃得心不在焉的胡老板,径自走了。回到我所在的车厢,在车头处抽了根烟,这才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 对面的年轻男人见我回来,小心的朝后方通道看了一眼,轻声问我:“哎,兄弟,那人是小偷吧。嘿,还真看不出来,一副人模狗样的,居然是个贼。” 我不置不否,只对他笑笑。那男子见我回应,顿时也笑了起来,随后就是不断的向我传授火车上的防贼技巧。 诸如在内裤上缝口袋,将钱藏在鞋垫下等等,说到最后,向我隆重推荐防贼皮带,直说了个唾沫横飞,说那皮带内层开了口子,装上拉链,只要把钱把里边一放,拉链一拉,保管贼偷不了。 正说着,胡老板也回来了,年轻男子赶紧闭嘴,只时不时的用眼角余光看向胡老板。胡老板哪能不明白年轻男子是什么意思,气得直翻白眼。 第二十四章:七月七,鬼门开 终于,胡老板再也忍受不了年轻男子的目光,掏出一叠花花绿绿的票子住桌上一拍,喝道:“你看我像小偷吗,有这么有钱的小偷吗?” 胡老板的吼声惊动了很多人,众人皆是循声好奇的看了过来。那年轻男子到是让胡老板吓了一跳,看着桌上的钱愣愣的发呆。 我也看得一愣,却是没想到这胡老板还真挺有钱,桌上的钱少说也得有上万。在这个年代,出门在外能随身带上万元的人,可是少之又少。 那青年男子的女朋友也被吓得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的问发生什么事了。胡老板见年轻男子的模样,得意的哼了一声,收了钱装回口袋。 年轻男子愣了半晌,明知荒谬,依旧咕哝着说:“谁知道这钱是不是你偷来的,” 胡老板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指着那年轻男子的鼻子半天说不出话来。车厢里闹轰轰的,把列车员给引了过来。 “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年轻男子一见列车员过来,胆气顿壮,豁然起身指着胡老板说:“报告,这个人是小偷。” 胡老板一听,一张脸憋得通红,不知如何辩解。列车员一听,快步来到胡老板身边,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起来。 胡老板苦着脸,赶忙起身解释,“呃,同志您别误会,我我不是小偷。” 列车员皱着眉头,义正辞严的说:“你说不是,就不是了?如果你不是小偷,这个小同志怎会无缘无故的举报你。” 年轻男子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一指我说:“同志,您可以问问这位小兄弟,刚才这小偷就是想偷他的东西。” 列车员一听,顿时向我看来,说:“你,你起来说说,刚才他是不是要偷你的东西。” 我哑然失笑,从胡老板拿出那叠钱,我就已然相信了九成九,他不是小偷。可哪想到,这面前的青年竟是因此把胡老板整得不知如何应对。 胡老板见列车员问我,赶忙求助一般的向了看了过来,说:“小兄弟,你可得给我作证,我没有偷你的东西啊。” 我想了想,对列车员微微一笑,说:“同志,这其中怕是有误会,我相信这位胡老板不是小偷,而且,他也没有偷我的东西。” 胡老板一听,顿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那青年却是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低声骂了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列车员见我这个当事人都这样说了,也就放弃了对胡老板的怀疑。转而训斥那青年男子,胡乱指认,污蔑好人,险没把他给训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一见,又赶忙当起了和事佬,和列车员解释一番,说这不过是个误会,这兄弟他也是好意云云,这才把列车员给劝走了。 胡老板对我可是感激涕零,连声致谢。青年男子对我充满了怨怼之意,走了一路,愤愤的目光就看了一路。 我看得好笑,心说这人看起来比我还年长些,心胸怎么就如此狭隘。想到此处,也就没理会他的心思了。 此后一路平安,到是没有再生事端。 两天后,火车驶进了西安站,我下了火车看着这陌生的城市,茫茫人海却举目无亲,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 胡老板提着皮箱追上我的脚步,说是感激我替他解围,要请我去回民街吃羊肉泡馍。我本想推脱,可转念一想,这人生地不熟的,借此机会,正好向胡老板问问这西安可有什么好的去处。 想到此处,也就同意下来。出了车站,由胡老板叫了车,直奔回民街而去。一路上,胡老板不断的跟我介绍西安的美食,什么肉夹馍,灌汤包,葫芦头等等,有许多名称我边听都没听过。 不多时,我们就到了回民街,胡老板选了一家叫‘香满园’的饭店,十分客气的把我让了进去。 我不懂西安的吃食,一切全由胡老板作主,要了一个包间,点了一大桌子菜,满满当当,香气扑鼻,只是没看到胡老板说的羊肉泡馍。 我正肚中饥饿,和胡老板客套一番,也就动起了筷子。席间胡老板一边吃着,一边小心翼翼的打听我的来历。 我挑挑捡捡,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胡老板一听之下,拍着桌子叫了一声好。我诧异的抬头看他,不知他说的好是什么意思。 胡老板顿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忙赔着笑朝我碗里夹菜,我推脱着说自己来说行。胡老板干笑两声,斟字酌句,继续跟我说着话。 “呃,周老弟呵呵,鄙人虚长老弟几岁,就厚颜自称一声老哥,周老弟不介意吧。” 我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胡老板一见,顿时甚是欢喜的笑了起来,拿筷子轻轻敲着桌子,喝了半杯老酒。 “那老哥冒昧的问一句,不知周老弟此行可有去处?” 我继续摇头,这次阴差阳错被迫离开成都,我心情本就不好,外加跟胡老板也不熟,还是少说为妙,可又一想,我现在可是吃着人家的,哪能一言不发,闷头就吃? 于是,想了想,扯了个谎,说我是来西安投亲的,可是多年未曾走动,一时半会怕是寻不见,暂时没有去处。 胡老板一听,镜片后的小眼睛顿时转了两圈,笑道:“既然如此,那周老弟不如去老哥的古董店耍上几日,再作打算,可好?” 我想了片刻,就摇摇头,说:“还是不了,去了多有叨扰。” 胡老板闻言,立刻大摇其头,说:“周老弟说哪里话,你能去老哥店里作客,那是蓬荜生辉,老哥可是求都求不来,哪里来的叨扰一说。” 其实,我知道胡老板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惦记我身上的物件。我想了想,从脖子上取下拴了玉观音和玉扳指的红绳,放在桌子上轻轻的推向胡老板。 我不怕他诈我,再说我也没打算再在就把这两老物件卖了。胡老板见状,双眼一亮,并没有急着上手,而是就拿眼睛打量起桌上的物件。 看了半晌,胡老板叫了声好,说:“好东西,都是前朝留下的宝贝,这件‘汉八刀’仿品,虽然刀功不及,神韵却是足了,能值不少钱。” 说罢,胡老板再不看桌上的物件,目光却是看向了我的脖子。我心中微微一惊,我从未显露过禁卫腰牌,却不知他如何看了出来。 胡板见我有些戒备的眼神,连忙笑着解释,“周老弟莫要多想,老哥祖上是典当行的掌眼,所以,老哥我也学了七八分的本事,物件好不好,正不正,一看便知。现下,观老弟颈上的细绳,就非凡品,所以” 我听罢,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到是没想到胡老板竟有此等眼力。光看一根细绳,就能知道我胸口所藏之物定然珍贵。 心念电转,我并不知道这件东西的来历,也许正好可以拿来叫胡老板掌掌眼。想到此处,我收了玉观音和玉扳指,小心翼翼的取下禁卫腰牌。 当我拿出腰牌的一瞬间,胡老板就目光一闪,脸色微变,身体也不由的往后靠了靠。这次,我没有直接将腰牌推到胡老板面前,而是摊在手心,递了过去。 胡老板愈加不敢上手,凑将上来,只看了一眼,就赶紧让我收起来。我不明所以,收了玉牌,问胡老板有何说道? 胡老板拿起筷酒杯,我这才见他竟然在微微的颤抖。胡老板喝一下口酒,心境稍微平复下来。 “不知这东西,周老弟是从何得来?” 我一怔,心想这胡老板莫不是糊涂了,买卖老物件的行当,有这么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管买管卖,不问出处。 我不答话,胡老板也顿是回过神来,赶忙告罪表示歉意,末了才继续说:“这东西的来历,老哥也看不甚明白,只敢肯定年代久远。而且” 胡老板小心的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有些话不能直接说出来。可我又想弄清此物的来历,只让胡老板有话就说,无需有其它顾虑。 胡老板见我首肯,沉吟着继续说道:“周老弟,恕老哥直言,这东西血腥气太重,不吉利。依老哥看,这东西还是新近才现世的物件。若老弟是无意得来,还是寻个敢接手的人,趁早脱手的好。” 我不置可否,说:“哦,是吗?那不知胡老板可敢接手?” 我本以为胡老板拿话诓我,好叫我把这东西脱给他,可没想到胡老板一听,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连称不敢。 我反到奇怪了,又问他这西安可有人敢接?胡老板想也不想,继续摇头,“在西安做这行当的,就数老哥我资历最深,连我都不敢接的东西,试问谁还敢接。” 我一听,心中一动,莫不是这胡老板当真不是诓我,只是好意提醒。可是,这禁卫腰牌,我是万万为能脱手卖的,我也知道血泌玉的邪性,可是我随身戴了这许久,也没见有怪事发生。 于是,我又问胡老板是否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胡老板看着我,慎重的压低声音,附耳过来,轻声对我说了一句话,顿时让我心惊不已。 “七月七,鬼门开,阴司黄泉路难行,传说这东西不是人间之物,而是来自阴司黄泉。” 第二十五章:平安旅店 七月七,鬼门开,阴司黄泉路难行。 我看过这句话,正是《黄泉诀》中的第一句话,我不知道胡老板是从哪里听来的,心中惊讶,不由得就问了出来。 “你,从哪里看到这句话的?” 我的语气有些急促,胡老板明显吃了一惊,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异,沉吟着说:“那还是十多年前,我无意中得到一块绘了字画的老羊皮,当时我本以为是稀奇物件,可打开一看,就只有这一句话和一副图画。” 胡老板说完,又沉吟片刻,继续说:“就是你拿出来的血泌玉的图画,后来,我才知道这物件是一个极其古老的门派首领的随身之物。周老弟,此乃不详之物,趁早脱手得好。” 我听得心惊不已,万没料到这东西的来历非比寻常。联想到《黄泉诀》的黄泉禁卫之间的联系,哪里还有心思吃喝,也不想再打听西安好有去处和营生。 我正想起身告辞,饭店小二端来了羊肉泡馍,我也懒得多看一眼,拿起包袱告辞离去。 胡老板没料到我说走就走,也自不吃了,急急忙忙的结了饭钱跟着我跑出了饭店,问我欲往何处。 我停下脚步,看着周围陌生的街道和人群,叹息一声,说:“不劳胡老板费心,我自有去处。” 到不是我装清高,而是不想欠胡老板的人情。这顿饭权当是他还我在火车上替他解围的人情,互相扯平,两不相欠。 胡老板急火火的取了纸笔,写下一个地址交给我,说:“既然老弟执意要走,老哥也不便挽留,这是老哥小店的地址,你且收下。若他日有用得着老哥的地方,尽管寻来便是。” 我道声谢,收了纸条,告辞离开。转过一个街角,我看了看纸条上的内容:八仙庵长乐坊88号正一堂。 我把纸条捏成一团,随意揣进裤袋里。看看时间,已是下午时分,我寻思着先找个招待所住一晚,等明日天一亮,再找间房子租下,暂住一段时日。 走了没多久,就找到了一家招待所,看样子十分普通,有些老旧的五层小楼,只在门口挂了一块牌子:西安招待所。 我提着包袱,信步而入。一走进大门,才惊觉其中不凡,大理石地面一尘不染,光可鉴物。巨大的柜台后站着一位面容姣好的服务员,正诧异的看着我。 在她的身后,十几面大电子钟,正滴滴嗒哄的走着,显示世界各地,十几个国家的区域时间。 我环视四周,除了两套沙发茶几,以及柜台后的服务员,竟然没有见到楼梯。细看之下,这才发现分列于柜台两侧的两部电梯。 我有些惊讶,心说自己该不会是来错地方了吧。想归想,我依旧缓步上前站到了柜台前面,清了清嗓子,对那服务员说:“姑娘,我要住店。” 服务员微微一笑,说:“先生,您是第一次来西安吧。” 我听她笃定的话语,心中一怔,讪讪一笑,说:“确实,我是第一次来,只是姑娘如何知道?” 服务员掩嘴一笑,说:“像您这样的,我每天都能遇到好几个。我们这里呀,只招待外宾和省部级以上的官员,但凡来过西安的都知道。” 我听得动容,没想到这地方的规格如此之高。想了想,又向那姑娘打听就近的旅店,那姑娘到也挺热心,细细的与我说了这周围的旅店,末了还告诉我哪家干净,哪家便宜。 我道谢离开,三绕两拐走了好几条街,这才找到那姑娘所说的最便宜的旅店。这家旅店的位置有些偏僻,只在门楣上悬了由彩灯制作的‘平安旅店’四字。 我走近去,一个肥肥胖胖的中年大妈,正坐在一张小桌子后嗑着瓜子。中年大妈听到我的脚步声,头也不抬,一边继续嗑着瓜子,一边噼噼啪啪的说了起来。 “通铺五人间五元一晚,双人间八元一晚,单人间十元一晚,你想住五人间,双人间还是单人间?” 我险些没让她给绕晕过去,想了想,干脆的说道:“我要一间单人间。” “单人间没了。” 我险些没一头栽倒,心说这大妈也忒能了,既然单人间没了,那还跟我说个什么劲。一想到我这出门在外,初来乍到,与陌生人共处一室,心中就有些忐忑,顿生去意。 然而,我还没动身,那大妈继续说道:“双人间还有一间,里面住的是一个当兵的,你不用害怕。” 我诧异的看着在年大妈,心说厉害啊,这看都没看我一眼,就知道我心中所想。不过,我依旧有些犹豫,可不见得每个当兵的都是好人。 正当此时,又有一个行色匆匆的男人走进了旅店,大妈依旧头也不抬,重复了刚才对我说的话。 我见有人要抢生意,哪还容得我犹豫,赶忙掏出十块钱拍到大妈身前的桌子上,说:“双人间就双人间。” 大妈呵呵一笑,收钱找零开发票,一气呵成。末了,对我说:“上楼左走,207” 我愣在原地,心想这没钥匙我可怎么进屋。大妈抬头瞥了我一眼,似乎看穿我心中所想,说:“去吧,保管你能进门就是。” 我讪讪一笑,收起零钱和发票上楼去了。207挺好找,我走过去一看,只见房门虚掩,屋里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我眉头一皱,这咳嗽声明明是个女人的声音,那中年大妈不是说这里住的是个当兵的吗?一想之下,我就打算下楼问个究竟。 可我还没挪步,门就开了,一个身材魁梧,穿了一身迷彩服的大个子出现在我的眼前。大个子见我站在门也明显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 “您是另一张床的住客吧。” 我点点头,疑惑的看着他。楼道两边都是客房,不通光线,头顶的电灯也不甚明亮。我只能勉强看清那大个子长得很粗犷,板寸头发,脸形棱角分明,虽然笑着,但眼里却透着一股狠劲。 大个子见我不回答,又赶忙解释起来,“您别误会,屋里住的是俺和俺娘,俺娘病了,俺带她来西安看病。您放心,俺娘睡一张床,俺睡地上,绝对不会占您的床位。” 恰在此里,这兵哥哥的老娘在屋里唤他,“大海,是不是又来住客了?你还不快让人家进来,堵门口干啥。” 那唤作大海的兵哥哥一听,恍然大悟连忙侧身让开,歉意的笑道:“实在不好意思,光顾着说话,耽误您的时间了。” 我一听,顿时就笑了,光凭这母子二人的对话,我就知道他们不是坏人,摇摇头说了声没关系,就走进了屋里。 屋子里的空间不大,放下两张铁架床后,中间的过道就几乎只容一人通过。还好,屋里的灯比过道灯要亮了许多。 我一进屋,就看到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老太太正吃力的从床上坐起来,一边挪动着身子,一边侧头看向我。 “小伙子,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母子跟您添麻烦了。” 我一见,赶上前扶住老太太,连声说没关系,又催促她赶紧躺下。老太太的身子骨似乎很不好,见我还算懂事,又重新躺了回去。 我帮她拉好被子,坐到了自己的床上,鼻头一动,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老太太又剧烈的咳嗽起来,我赶紧将她扶起,一边替她拍背顺气,顺带着和老太太说起话来。 原来这老太太是渭南乡下的农民,大海出世没多久,她丈夫就死了。她一女人家,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大海拉扯长大。最后还去当了兵,有出息了,可她这一病,却又把大海的前途给毁了。 老太太说的不明不白,我听得稀里糊涂,又见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赶紧好言安慰。恰在此时,大海端着一盆热水回来了。 这一进门就见她老娘正哭得伤心,还以为我欺负他老娘,把个盆往地上重重一放,一个箭步冲将过来,一把揪起我的衣领。 “你个混蛋,你对俺娘做了什么。” 这家伙力气好大,揪着我衣领勒得脖子生疼。我正想解释,老太太也赶紧叫住了大海,直说不关我的事,大海这才悻悻的将我放下。 老太太哭着不停的说毁了大海前程,大海眼角含泪替老娘顺着气。我看他们母子情深,凄凄惨惨戚戚,心中很不是滋味。 我从记事起,就从来没有见过我母亲,她是谁,她长什么样,她是生是死,父亲从来就没告诉过我。而我,也似乎早就接受了一个事实:我是个没娘的孩子。 这老太太好容易才止了哭泣,大海这才端过水盆,扶老娘在床上坐了,蹲在地上,仔细的替老娘洗脚。 老太太坐在床边摸着大海钢针般的短发,见儿子孝顺,似乎又欣慰起来,和大海说了刚才的事,直说我是个好孩子。 大海听罢,回头满脸歉意的看着我,说:“对不起,请您原谅。” 我笑着摆摆手,就看着他替老娘洗脚,心中哪敢有责怪他的意思。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全都是狗屁不通的歪理邪说。 第二十六章:大海无量 天色渐暗,中午吃的大餐还没完全消化,正巧省了晚饭钱。 大海帮他老娘洗完脚后,扶着躺到床上。我合衣而卧,双手十指交叉,枕在头下,包袱放在靠墙的一面。我侧头看着大海照顾老娘入睡,屋里有些沉寂。 时间慢慢溜走,突然屋里的电灯灭了。我有些诧异,以为是停电了。可侧头一看,见虚掩的门缝中透进一道黄光。 我不由得坐起身来,想下楼问那中年大妈。可大海把我拦了,说这旅店就这样,每晚八点准时停房间里的电,只留过道灯应急。 我暗骂一句小气,却也无可奈何,重新躺回到床上,睁眼看着屋里的黑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就要睡过去,却听床下有响动。 我心中一惊,一侧身朝床下看去。这一看可把我吓了个半死,就见黑暗中,两点绿光我的床边一闪一闪。 我心想莫不是屋里进了猫一类的动物?可转念一想,不可能啊,那两点绿光可是悬浮在半空,猫可是做不到这点。 黑暗中,我越看越觉得诡异,越觉得诡异,我心中就越是惊惧。以前听过关于旅店闹鬼的传说可不少。 想到这里,我忍住心跳,小心翼翼的伸手想去摸摸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是,我的手才伸到一半,就被另一只有力的大手给抓住了。 黑暗中,大海低声的说道:“你干什么?” 我心中一惊,凑近一看,才见那是大海的眼睛。此时,他正从床下拖出一张草席,准备睡觉。 我看得心中不是滋味,想必大海的家境不好,为了医治老娘,才甘愿受此委屈。试问,谁闲着没事去睡别人的床底。 大海见我不说话,松了抓住我的手,继续收拾起来。我只稍微一想,在黑暗中小声叫他。 “喂,你上来,咱俩挤挤得了。” 大海听得明显一愣,黑暗中,那双绿油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得我背皮发麻。 “还是不了,这是您的床。” 我听得好笑,难不成这傻大兵还怕我收他半边床的钱不成。我又伸手拉拉他的衣服,说:“你上来吧,我不收你的钱。你看,这地上多凉,要是你也生病了,谁来照顾你母亲?” 大海犹豫片刻,黑暗中就见他抓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道:“这,让我怎么好意思。” 呵,这大兵还挺害臊,我又拉他一把,说:“你这扭扭捏捏,可不是男人该干的事。” 大海一听,这才起身。我往床里边靠了靠,拍拍别一侧,示意他躺下来。大海道了声谢,侧身躺到了我的身边。 我能感觉到他正竭力保证自己占的地方足够小,好与我留下更多的空间。我笑笑,心说既然上来了,就随他去了。 其间,我问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他回我说特种兵经常要在夜间执行任务,又不能打手电或者举火把照明,久而久之练就了一又夜视眼。 我听得啧啧称奇,也就不再多问,只闲聊了几句,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只是大海的老娘中途醒了两次,再无其它事情发生。早上一起床,就见大海依旧保持着侧身而卧的姿势。 我一起身,大海也立刻翻身坐起,看着我嘿嘿笑着,说:“早上好。” 第一次听人对我说‘早上好’,到是有些稀奇,也赶忙原封不动的把这句话送了回去。侧头一看,墙上升斗大小的窗户中透进一道天光,天色已然大亮。 我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临走时和大海道别,说祝他母亲早日康复。大海听了却是愁容满面,心事重重的道了声谢,就不再多说。 走出‘平安旅店’,四下一看,行人匆匆,街上车马并行。我随意买了几个大包子,边走边吃,思索着找房子的事。 可是这人生地不熟的,叫我往哪里去找。这一找就是半日,没有半点收获,正苦恼间猛然见得前方一堆人正指指点点围观着什么。 走得近了,才听众人尽皆叹息,说着能帮就帮的话。我心中一动,凑过去想看个究竟。好容易挤将进去,一眼就看见一赤着上身,露出满身伤痕,留了一头板寸的男人跪在其中。 目光扫过,又见他面前摆了十数枚军功章,其中过半都是熠熠生辉的金章。我仔细一看,有些眼熟。 随即就见个穿着迷彩裤子,心中一动,蹲下身子把脸凑过去一看,果然是大海。此时,大海满脸通红,紧咬牙关,撑在地上的双手青筋暴起,可他的眼角却含着泪光。 我看得心中一痛,心说能让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下跪,莫不是他老娘出事了。低头一看,地上铺了西安第一人民医院的诊断书。 待看得清楚,果然,大海老娘的病情不轻,是心脑血管硬化,算是老人常见病情。看着他身上的刀伤叠着枪伤,我叹息一声,想了片刻,走过去,一把将大海拉了起来。 大海正自跪着,突然被人拉起,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愣愣的问我干什么。我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收拾东西,跟我走一趟。 大海却是不肯,围观的人群全都奇怪的看着我。与此同时,依旧有人一角两角的施舍,我看着地上一堆角票,心说这年头人人都不容易啊。 大海见我不说话,又要跪下。我拉住他,说:“你这样跪下去,又能讨到多少钱,跟我走,我有办法。” 大海一听,眼中顿生希冀之色,片刻后,又迟疑的说道:“您说的是真的?” “比珍珠还真,走吧。” 大海依旧迟疑,可是架不住我催促,跪到在地,朝众人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收拾东西,跟着我走了。我一边走一边翻出昨天胡老板给我的纸条,却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我拉住一位大姐,打听好去八仙庵的路,叫上大海坐上了公交车。在车上我问起大海关于他老娘的事,大海红着眼睛说与我听。 原来,早上我离开不久,大海也背着老娘去了西安第一人民医院看病。可是这一看之下,他老娘的病可是不轻,心脑血管硬化是一方面,还伴有许多老年病。 说到最后,大海擦干眼角的泪水,说:“都怪我,非要去当兵,留下我娘一人在家,这都是给累的。” 我叹息一声,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说话间,八仙庵到,我叫上大海下了车,照着门牌号,一路找了下去。 不多时,就找到了长乐坊88号,抬头一看,正一堂三个金字大扁高悬门上,两个伙计分左右站了,正不断的招呼进门的顾客。 我拉着大海就走了过去,踏过大门时,两伙计连称‘欢迎光临’。一进得店中,才见果然气派非凡,连放置古董的架子都是红木的,其中的装饰古色古香,除了电灯,看不到任何现代的东西。 这乍一进去,还以为穿越时空,回到古时了。大海有些局促,小声问我来这地方干什么。我笑着告诉他,等下就知道了。 带着大海在店内看了片刻,上百的物件,摆得分门别类,错落有致。掌柜的柜台就摆放在一面屏风前方,一名戴着老花镜的掌柜正坐在柜台后敲着算盘。 我走过去,唤了声掌柜的。那老掌柜扶着眼镜抬头看来,满脸堆笑,问道:“客人是看上哪件宝贝了?” 我笑着摇摇头,心想这胡老板店里的伙计掌柜挺不错,不会以貌取人。我却是没想到,身后跟着大海这么个明显就是退役军人的家伙,谁敢轻易的轻视于我。 老掌柜见我摇头,有些诧异,却依旧保持着笑容,说:“那,不知客人有何贵干。” “我想找你们老板。” “哦?”老掌柜扶了一把眼镜,迟疑的看着我。 见状,我又赶忙补充道:“我和你们胡老板是朋友,此次前来,是有事相商。” 老掌柜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我。看我年纪轻轻,衣着朴素,虽然带着个退役军人,却不像是大人物。 “我们老板,他” 老掌柜正想推脱,却没想到屏风后转出一人,定睛一看,正是胡老板。就见他满脸堆笑迎了上来,口中连道稀客。 我一听,反到有些不好意思,昨天白吃人家一顿,而且还对人家不冷不热。如今有事求上门来,人家依旧笑脸相迎。 想到此处,我赶忙迎上去,连称叨扰。随后,在老掌柜惊异的目光中,胡老板带着我和大海去了屏风后面。 当我走过屏风,就听到身后有客人好奇的向老掌柜打听,“哎,这两人是谁啊,我怎么从没见过,胡老板居然把他们带到后面去了。” 后面的话,我就没听到了。只随着胡老板到了一间茶室。走进去一看,依旧古韵非凡,尤其是主座的雕花大椅,竟完全由阴沉木所制。茶几上一整套紫砂茶具,价值不凡。 胡老板热情的招呼我们二人坐下,泡好香茗,好奇的看向大海,问道:“周老弟,不知这位是” 我看向大海,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我知道他叫大海,却不知道他的名字。大海见状,赶忙起身,站得笔直。 “老板您好,我叫海无量,别人都叫我大海。” 胡老板一听,抚掌而笑,道:“好,大海无量,好名字。” 说罢,又招呼大海坐下,说:“坐坐,快坐下。你既然是周老弟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来到我这小店,就不必客气。” 我有些受宠若惊,连称不敢。胡老板哈哈大笑,端起茶水,伸手示意我们两人喝茶。我端起茶杯,浅尝辄止,只觉茶香满口,温热的茶水直入腹中,精神不由的一振。 反观大海,端起茶杯,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末了,咂咂嘴,似乎茶水太少,还没有止住口渴。 胡老板看得大笑起来,说:“大海无量,好,大海兄弟够豪爽。” 我努力保持微笑,心中却是尴尬,这可是品茶,又不是喝酒,何来豪爽之说。又见胡老板东拉西扯,不问我的来意,心中已是明了。 我赶紧取下拴了玉观音和玉扳指的红绳,放在茶几上推到胡老板面前,心里只想赶做完生意,带着大海离开。 第二十七章:卖玉 胡老板看我推过来的玉器,眼睛微眯,沉吟着问我,“周老弟,你这是” 我摆摆手,示意胡老板无需多问,只对他说:“胡老板,您给估个价,我急着用钱。” 胡老板闻言,呵呵一笑,正欲开口。却没想到大海豁然起身,屁股下的椅子叫他一撞,发出一声巨响。 胡老板一惊,诧异的看着大海。我淡淡一笑,心中已是了然。这大海虽然看起来憨厚,但却不笨。在我拿出玉器请胡老板估价时,他就已是想得明白。 我想了想,让大海先行出去,只在外边等我便是。却没料到大海鼓着一双牛眼,死死的看着我,就是不挪窝。 胡老板满脸好奇之色,目光在我和大海之间来回游走。我叹息一声,不去管大海,只重复刚才的话,叫胡老板估价。 胡老板呵呵一笑,终于上手,拿起两件玉器看了片刻,又重新放茶几上推了回来。 “既然周老弟急着用钱,你说个数,只要老哥拿得出来,绝无二话。只是这物件嘛,现在不是入手的时候。” 我听得微微一怔,思索片刻,就明白了胡老板的意思。一面是想拉拢我,另一面,便是如果他此时收了我的物件,不管价格是否合理,难免落下个趁火打劫的口舌。 想清此节,我也不说话,只将两件玉器重新推回到胡老板面前。其意思再明白不过,我不想欠胡老板的人情,其二就是告诉胡老板尽管开价便是。 胡老板见状,叹息一声,沉吟片刻,说了个折衷的办法,“既然周老弟不想承老哥的情,无妨。哈哈,你看不若这样,这两件物件就算你放老哥店里寄卖,我先给你拿三万。如果脱手后超过三万,老哥我一分不少的送还给老弟。你看,这样可行?” 我虽然在自家古玩店里待的时间不多,可还是有些许了解。这一对玉器能给出三万的价格,胡老板绝对给的是高价。 我沉吟着,眼下若是还要推脱,难免会落个不近人情的口舌。于是点头应承下来,只道若是卖不过三万,多出的钱算我借的,他日定当偿还。 胡老板一听,心情大好抚掌而笑,又替我换了一杯热茶。我和胡老板的生意算是成了,可是大海却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定定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伸手想拉他坐下,这像根电线杆子杵着,也不是个事。却哪里料到,就当我刚一伸手,大海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这一跪可把我和胡老板吓得不轻,齐齐的站起身来。我一步跨出,一边问他这是干啥,一边想将他扶起来。 可大海就跪在地上,声音哽咽却铿锵有力的说:“从今往后,我海无量的命就是您的。” 我一听,心中又是一惊,赶忙劝慰,说:“你起来再说,你这样,我可受不起呐。” 胡老板眨巴着眼睛,也凑过来与我一起,合力将大海扶了起来。却见他早已红了双眼,努力不让自己掉下泪来。 胡老板看看我,又看看大海,试探着问道:“周老弟,这” 我叹息一声,拍拍大海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再说,随即返身坐了回去。可意想不到的事又发生了,只见大海并不坐下,而是挺直腰板,走到我的身后,负手而立。 他这一站,我却是坐不住了,起身拉着他,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大海看着我,满眼全是尊敬之色,随后和我说起了他的故事。 原来,大海自十八岁入伍参军,至现在被开除军籍,被迫退伍已超过十五年。其中更是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的特种部队成员,先后参加了老山战役和法卡山战役,军功着著,战功赫赫。 可是,当他在军中知道自己老娘病重,在一次执行紧急任务的途中,再也忍不住,违抗军令,私自脱逃跑了回来。 如此一来,军方震怒,若不是念及他立功无数,又是为尽孝而逃,才没有治他们违抗军令,按逃兵罪论处,只是开除军籍,提前退伍而已。 可这样一来,他十五年军旅生涯的复员费,也一分都拿不到。本来家境贫穷的他,哪里有钱替老娘治病,无奈只能跪倒街头乞讨。 可是,他遇到了我,我的这一举动,按大海的话来说,就是无以为报,只有以命相偿。 说到最后,大海又是跪倒在地,乞问我的名字,只道以后赴汤蹈火,定追随左右。我听得我可奈何,将其扶起,一时间不知如何开脱,只想着等他这股劲过了,再慢慢劝说便是。 胡老板听得唏嘘不已,叹一声孝子,又叹一声好人有好报。我知道他是羡慕我凭着三万块就收了大海这么一个万中挑一,经历过战争的特种兵,可我却不这样想。 我就一收破烂的货郎,这像古时的老爷少爷什么的,身边时时刻刻跟个随从,算个什么事。可眼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盼尽快拿了钱,好替大海他老娘交了看病费用。 胡老板看出我的心事,唤来老掌柜,安排他将这两件玉器收了,又取来三万块钱,当场交到我的手里。 既然钱已到手,我也不欲再作逗留,告辞带了大海离开。胡老板一路相送,直把我们送出店门,又惹了许多好奇的目光。 出了正一堂,我将钱交到大海手里,吩咐他赶紧回医院,交了费用好替老娘看病。哪知道大海跟在我后面,非拉着我一起去医院,说要和老娘一起感谢我。 我拗不过他,只得随着去了。坐上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西安第一人民医院,随着大海上了三楼。 大海老娘住的是普通病房,五张床住的满满当当,想要走进去都得侧着身子,才能挤过去。就在我们推门而入时,正巧遇到一个白大褂医生走出来。 那医生一见大海,一把扯住他就往病房外拉。见状,我也赶忙跟了出去,想要看个究竟。 医生拉着大海在病房外的过道站定,轻咳一声,说:“小伙子,我看是你退伍军人,又有这么多军功章,这才在你没缴费的情况下,先替你母亲诊治。可是” 大海一听,连忙掏出我给他的三万块钱,全数的递给了医生,说:“医生,有钱了,求您一定治好我娘。” 那医生乍见这好大一叠现金,有些吃惊的看着大海。可只稍稍愣了片刻,也就收了钱,只道定当尽心尽力,用最好的药替大海老娘治病。 大海闻言,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转眼看我,满是感激之色。医生揣了钱走了,我和大海这才进屋去看他老娘。 此时,老太太正靠着床头,和隔床的病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见大海走进来,赶忙唤大海在床边坐了,咳嗽着问起话来。 “大海啊,你这一出去就是好几个小时,做什么去了?还有啊,娘的病,娘心里知道。我们没钱,我们回家,好吗?” 大海一听,又红了眼睛,握紧他老娘的手,连声说:“娘,我有钱,有钱替您治病了。” 老太太只以为大海拿话宽慰她,伸手摸着大海的头发,说:“傻儿子,我们家的情况,娘还不知道,走吧,我们回家,你陪着娘,咱们娘儿俩,安安心心的过段日子,娘就去下面找你爹去。” 我见他们母子情深,扭过头不忍再看,我怕看得久了,自己也忍不住落泪。 大海赶忙辩解,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那老太太一听,看我的目光渐渐的变了,眼圈微红,闪烁着泪光。 随即,就见她挣扎着起身下得地来,作势就要跪下。这可把我吓得不轻,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扶住老太太,连称担不起。 此时,病房内的其它病友都齐齐向老太太道喜,连称她遇了贵人,同时劝她安心治病,等病好后,一定长命百岁云云。 老太太含泪看着我,把我唤到床边,拉着我的手,轻轻拍着,说:“好人,您是好人呐。我们母子欠您的情,无以为报。” 大海站在一边,听他老娘这样一说,赶紧接话,说:“娘,以后孩儿就跟着恩人,以命相报。” 老太太连连称好,我感受着老太太粗糙的手,一时间,心里五味阵杂,强撑着劝慰老太太无需多想,安心治病就是。 说完这些,推脱说想出去透气,这才摆脱了老太太的手,疾步出了病房。我的心有些堵的得慌,寻着吸烟区,点燃一颗烟,狠狠的吸了一口,这才感觉心中舒坦了不少。 其实我很少抽烟,总觉得一抽烟,这喉咙就紧巴巴,憋的难受。可今天这一口烟吞下去,再缓缓的吐出来,只觉得胸中闷气也随着烟雾一点一点的被吐了出来。 此时,我思索着大海的话,若让我接受他跟随左右,实在是有些为难。且不说其它,就连我自己现在都没个着落,哪还有本事带个跟班。 想到此处,我抬眼瞅瞅外边过道,就想抽身悄然离去。然而,一看之下,却见大海正站在病房门口,也正自看向我。 第二十八章:带个特种兵收破烂 看着站在走廊里的大海,我有些无可奈何。 能成为一个万中挑一的特种兵,大海绝对不笨。也许,他早就将我心中所想看得明白,这才在走廊里等着我。 我叹息一声,走到大海身边,拉着他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将我本是收破烂的货郎身份毫无保留的告诉他。 如此一来,我本以为可以打消大海那不切实际的报恩念头。可是,没想到大海一句话,把我堵得无话可说。 “恩人,就算您是收破烂的,那我也会跟着您。您放心,我有的是力气,吃的也不多。” 我听得险些没背过气去,想了半天,又拿他老娘来说事,“可是你母亲需要照顾,做我这行,可是天不亮出门,摸着黑回家。你跟着我,谁照顾你母亲?” 大海闻言,嘿嘿一笑,抓着头皮,说:“没事,刚才张医生来过了,他也是好人。看我是当兵的,特意帮我娘安排了一间单人病房,而且还有护士全天看护。呃,您放心,张医生说都是免费的。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白天跟着恩人,晚上回来照顾我娘。” 我看着眼前的‘傻’大兵,无言以对。如果我是个挣大钱的大老板,收下这么个特种兵,那是求之不得。可现在连我都破落到这般田地,我还真怕赚的钱不够吃饭的。 思来想去,我虽然点头应承下来。心中却想,一般特种兵可都是骄傲的人,我让他跟着我收一天破烂,说不定他就受不了,自行走了。 可是,我想错了。 当天夜里,我和大海就在医院走廊里的椅子上凑合了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两人安排好一切,就离开了医院。 其实我刚来西安,根本就没想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可是,眼下为了请走这尊神仙,我只能重操旧业。 带着大海寻了好几条街,终于在一家旧货店里看到一辆锈迹斑斑,连车座都没有的三轮车。在和老板讨价还价好半天,十块钱买下外加加个车座。 当我给了钱,把三车推出店外一看,这才发现三个轮子全都是瘪的,链条上连一丝油星都不见,我一踩踏板,可算是给锈了个结实。 店老板一脸堆笑的走到我面前,问我要不要给轮胎充气,给链条抹油。我点头答是,可店老板竖起两根手指。 “两块钱,一分都不能少。” 我额角的青筋一跳,店老板的笑容在我眼里完全化作了阴险,奸诈的笑。大海握着拳头,愤愤的骂了一句奸商。 那老板闻言,脸色一正,说:“小本买卖,诚信经营。你们爱整,我还不爱修了。” 说罢,店老板转身就欲回去。我连忙一把拽住老板,抽了两块钱递过去,赔着笑让他赶紧帮忙整利索了。 店老板看了我一眼,这才接过钱揣了,回到店里拿了工具,黄油出来,一番捣腾。十几分钟后,我和大海终于骑着三轮车走了。 我本想由我来骑车,可是大海无论如何都不肯,非得自己坐在前面,卖力的踩着三轮车。我指挥着大海往居民小区走,他在前面骑,我在后面吆喝。 “收~~~~破烂儿哎,旧报纸旧啤酒瓶换钱呐,收~~~~破烂儿哎,破锅烂勺旧鞋子,鸡毛鸭毛猪鬃子毛,通通都能换钱呐。” 我一遍一遍的喊着,多半天时间,到是收了满满当当一车斗的破烂。我到是着实有些吃惊,心想此前和如来怎么就没想到在成都城里收破烂,这可比下乡收好多了。 大海挺兴奋,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跟着卖废品的主人家上楼搬东西。价格之类的我都告诉了他,打称算钱,都由他包办。 这眼看就到了中午,我们两人的肚子都咕咕叫着造起了反。我寻思着之前路过一个街口,那里有一家卖锅盔的小店。于是,叫上大海,踩着三轮车就往那街口而去。 我们一人两个锅盔,五毛钱一个,一共两块钱。买好后,我们俩人就坐马路牙子上,就着在上一个卖废品的主人家讨的白开水,吃了起来。 我们一边吃,一这闲聊。我试探着问大海有没有什么想法,大海兴奋的用力一拍车斗里的破烂,顿时激起一阵尘土,呛得我俩赶紧起身避开。 大海一脸歉意,一边挥手替他驱散脸前飞扬的尘土,一边兴奋的说:“有啊,您看咱们这半天就收到这么多,拿去卖废品站,至少赚十块钱。” 我一听,险些没让锅盔给咽死,心说这十块钱,可还得除咱们的饭钱呐,两人一平均,忙活一上午,一人才不过区区四块大洋。 我看着大海,哭笑不得的说:“你就这么容易满足?以你的身份,身手,随便去找个大老板,呃,比如胡老板,跟他们当保镖,你可以挣比这多百倍的钱。” 大海一听,就大摇其头,说:“那些老板都是奸商,呃,比如早上卖给咱们三轮车的老板。” 我听他这样一说,刚吞下喉咙的水又呛了出来,大海不明所以的看着我,末了伸手帮我拍背顺气。 本想循循善诱,劝说大海不要跟着我收破烂。可哪想到这家伙就一死心眼,还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认定所有做老板的都是奸商。 我暗叹一声,也罢,让他多跟着我些时日,且看他吃得消不。 时间一晃而过,已是月余。大海母亲的病在医生的悉心医治下,恢复的挺不错。而大海每天乐此不疲的跟着我收破烂,如今也把我的吆喝学了个像模像样,一边骑车一边扯着嗓子叫喊。 三轮车骑得光亮了,我也没去租房子,每天收工后就在医院走廊里将就着睡一晚,洗漱也照样在医院厕所里完成。 医院里的医生见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收破烂,也动了侧隐之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由得我们揩医院的油。 这一个月下来,除干打尽,我们两人一共赚了四百七十六块九毛六分,算算也是好大一笔收入。其主要原因就是我们两人在这一大片区里都出名了。 当然,最主要的就是大海那乐于助人的精神,比如有位老太太买了一袋米,正站楼下发呆,大海二话不说就帮人家扛上了五楼,老太太一感激,卖好大一摞旧报纸给大海,而且价格要的不高。 诸如此类,多不胜数。这样一来,这一片的人都愿意把不用的废品卖给我们。于是,我们就从一开始一天跑一趟废品站,到后来一天跑好几趟。 而我,也彻底的被大海整服了,其间我好几次变着法子想叫他离开,可是做不到。这家伙就一门心思跟定我了。 这日,出门没多久,我正吆喝着收破烂,却没料到迎着三轮车就走过来一人,大海赶紧捏了刹车,才险险的挨着那人停下。 我正自想着这谁没长眼睛,转眼就见那人满脸诧异的向我打招呼,“周你是周老弟?嗨,还真是周老弟。”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胡老板。我呵呵一笑,赶紧跳下车来,一边和胡老板打着招呼,一边走了过去。 “胡老板,你怎么在这里?” 胡老板有些愣神,抬手指了指楼上,说:“我家在这里,6楼,602” 随后,又和胡老板一阵寒暄,直到我准备走的时候,他都还不信我是一个收破烂的。可是,看着我身边的破三轮和车斗里的旧报纸,破锅烂勺,却又不得不信。 和胡老板东拉西扯的说了片刻,就在我告辞坐上三轮车,大海吆喝一声,踩了就准备走的时候。胡老板却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又赶紧叫住了我。 “哎,周老弟,请等等。” 大海一听,停了下来。我回头看着胡老板,静待下文。胡老板一边取出夹在掖下的公文包,一边自嘲自骂。 “你看呐,老哥我真是老了,这记性也不好了。” 说着,就见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沓钱,伸手就朝我递了过来。我诧异的看了看他手中的钱,看样子,八九不离十有一万块左右。 “胡老板,你这是” “周老弟,你别多想。这些钱,是你放老哥店里的两件玉器卖出的钱,一共四万,这不,老哥可还欠你一万。” 我一愣,不肯伸手接钱。如今百废待兴,古玩行当是什么行情,我大致了解。凭我那两件东西,也就那仿‘汉八刀’工艺的扳指值得多些。但是,两件加起来的价值,绝对不值四万。 胡老板见我不接,就有些急了,伸手把钱就往我怀里推来。我赶忙拦下,说:“胡老板,如果您还看得起我,就实打实的交个底。” 我话说得明白,胡老板也听得明白,就见他脸色异样,想了半晌,就长叹一声,把钱重新收回了公交包里。 “周老弟你哎,好吧,老哥就跟你打实的说,你那两件物件吧,还放在老哥店里。不是卖不掉,而是老哥想给你留着。” 我听得心中一动,没想到这胡老板竟会如此待我,一时间,我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如何作答。 第二十九章:拦路 商人逐利。 虽然我对胡老板的做法心存感激,可是,我依旧不打算承他这个情。我现在就是一个一穷二白,收破烂的货郎,我不知道胡老板究竟看上我哪点。 如果说仅仅因为我在火车上替他解了一次围,他就感激涕零的要报答我,我自是不信的。思来想去,兴许就是那枚血泌玉腰牌的关系。 “胡老板,你大可不必如此。那两件东西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你大可随时出手。” 胡老板一听,明白我的意思,讪笑着也不应是或不是,只朝我拱拱手,告辞走了。临行时,依旧说我若是有困难,尽管是找他。 大海不笨,看着胡老板的背影,对我说:“恩人,您为什么总是拒绝他?” 我哭笑不得,对大海说:“大海,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恩人,我都跟你说了几百遍了,请叫我周通,好吗?” 大海摇摇头,说:“恩人就是恩人,改变不了。恩人,您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你不是说当老板的都是奸商嘛,我不想商打交道,行了吧。” 我没好气的扔下一句话,拨腿就走。大海蹬着三轮车跟在我身后,扯起嗓子又吆喝开了。 我本以为我会在西安收破烂,就这样一直过下去,直到我揍黄三炮的事件平息。可是,有些事情,往往就出乎意料。 这日清晨,我又在医院楼下用公用电话打到如来家中,之前我也打过几次,都是如来接的,可今天却是诸葛老伯接的电话。 之前如来告诉我,我二叔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也似失踪了一般。黄三炮的手下满大街的寻人,愣是连根毛都没抓到。 至于如来,被他老爹整日关在家里,不给出门。当时如来听说我在西安重操旧业收破烂,还整得有声有色,可是羡慕的紧。 可今天我一听是诸葛老伯的声音,心中微微一动,小心的问道:“老伯,明亮” 诸葛老伯不待我说完,就平静的打断我的话,说:“哦,我托人安排他去上班了。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吧,缺钱用不?” 我愣愣的答了句还好,诸葛老伯就嘱咐一声万事小心,就挂断了电话。对我来说,如来能有一个正经八百的工作,我到是挺欣慰。 就在我抓着话筒发呆的时候,大海急匆匆的就冲下楼来,跑到我身边,一脸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我知道今天早上医生替他老娘检查身体,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他老娘没事了。果然,我刚想到这里,大海就噼哩啪啦的说了起来。 “恩人,我娘没事了,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只要回家好生休养,不要过度操劳,这病以后都不会犯了。”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就好,既然你母亲出院了,你就陪着她老人家回去吧。以后,你就得好生照料,不能再让老人家累着了。” 大海拼命的点头,末了,又说:“我娘说了,要叫上恩人去我们老家耍耍。” 我一听,连忙摇头。此时,正是摆脱大海的最佳时机,我怎能随他们一起回去。可是,大海一再强调,这是老太太的意思。 最后,愣是生生的将我拉到病房里,由着老太太一阵恳求,我却是无法拒绝了,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出院手续很快就办好了,那医生竟然还退回了五千多块钱,说是多出来的诊疗费。大海千恩万谢的接过,背着老娘出了医院。 在出医院的时候,和门口的保安打声招呼,把三轮车暂时寄放在停车棚里。随后,一行三人坐上公交车,就直奔长途汽车站。 大海的老家在bs县雷牙乡,由大海去站内买了三张车票。随后,我们三人在候车大厅里等了大半天,才终于看到雷牙的班车摇摇晃晃的开进站来。 随后,又是漫长的等待,直到日落西山。那胖司机才剔着牙,钻进了车里。就见他回头看了看车厢里的寥寥几人,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嘀咕着说这年头,怎么连坐车的人都没了。 终于,胖司机磨磨蹭蹭的发动客车,慢悠悠的驶出了车站。大海告诉我,从雷牙乡往返西安就一趟车,早上天不亮就出发,要到半下午才能到西安。随后,天色擦黑从西安回去,刚好能赶上往返交替的时间。 我听在耳中,也没往心里去。打定主意,去大海家顶多住上三两天就告辞回来。于是,应了几声,就在座位上迷糊着闭目养神。 天黑的很快,客车开着昏黄的车灯,慢慢的朝前开着。四周除了柴油发动机声嘶力竭的轰轰声,再也听不到其它声响。 离开西安地界,路就越发的难走,也几乎见不到赶夜路的车。胖司机对路很熟悉,哪怕山路难行,车灯也不亮,但车速却比之前更快了些。 客车颠簸的厉害,我虽然困顿,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能一直闭眼假寐。我没去计算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猛然间就感觉车后一片雪亮。 我诧异的睁眼朝后看去,就见几束明晃晃的车灯,直直的照在了我们乘坐的客车后窗玻璃上,透将进来,照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我暗骂一声,就见其中一辆车极速的擦着客车车身,超过了我们,隔着车窗,我几乎都能听到那辆车因为剧烈颠簸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胖司机明显被那辆车给吓了一跳,一边踩刹车,一边骂骂咧咧,“大晚上的,赶着去投胎么。” 可是,就在他话音刚落,只见前面那辆车猛然甩尾掉头,眨眼间就到了客车行进的车道上,雪亮的车灯直直的照了过来。 “我靠。”胖司机大骂一声,狠狠一脚踩下,客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终于在堪堪就要撞上前车车头时停了下来。 客车刚一停稳,胖司机就咒骂着开门下车,走到前面拦住去路的车身一侧,用力拍着车窗,想要叫对方下车理论。 我看得直皱眉头,心说这莫不是遇上强盗了?可是转念一想,这年头,不可能会有强盗,就算有,也不会盯上这辆破客车。 我正自想着,就见前方那车的车门猛然打开,直接就撞在了胖司机的身上。隐约间,就听胖司机一声‘哎哟’一声,连退了好几步。 随后,就见从前车驾驶位走下一人。借着车灯灯光看去,就见那人穿了一身类似军人的迷彩服,可是不伦不类的戴了一顶西方牛仔才戴的帽子。 帽子的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是看那人的身材,极其高大,与大海有得一拼。胖司机见终于有人下车,一个箭步冲将上去,指着那人鼻子就要开骂。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人直接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巨大的力量直抽得胖司机在原地转了两个圈,随后就摔倒在地。 我身边人影一闪,我知道是大海,赶紧一把抓住他,指了指后方正慢慢接近的三辆车,示意他别冲动。 大海的牙咬得咯咯响,我能感觉到他胳膊上青筋鼓胀,想必此时已然愤怒之极。此时,大海的母亲也醒了过来,颤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大海一听,这才收了些许怒气,坐回到他老娘身边,安慰着说没事。我隔着挡风玻璃看着外面,只见那壮汉朝倒在地上的胖司机啐了一口,随即慢慢的朝客车车门走来。 当他上得车来,背对着雪亮的车灯,我却更加看不清他的样子。那人沉吟着,目光在车厢里扫视着。 半晌,才听那人嘶哑的说:“请问,谁是周通。” 虽然那人说着‘请问’,但语气中丝毫不见客气之意。而我,乍听之下,心中大惊,心想莫不是黄三炮打听到我的下落,派人寻仇来了? 我没有答应,黑暗中,就见大海侧头向我看来,随即轻轻的摇着头,示意我不要答话。 那人说完,见无人应声,突然冷笑一声,说:“周通,我知道你就在车上。你如果不答应,等我把你找出来,就把全车的人都杀光,然后把这辆破车推下山崖” 那人话未说完,车上的另外几人就惊惧的吵开了,连声骂着哪个王八蛋叫周通,赶紧答应,别连累了他们。 我暗叹一声,正要起身,就见大海豁然站了起来,闷声闷气的答道:“我是周通,你是谁,找我做什么。” 我一听,又急又气。看那人来者不善,大海这冒然起身答应,若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我正想着,就见那人摇晃着脑袋,似乎正在打量大海。 “你,不是。” 大海一怔,咬牙辩解道:“我就是周通,如果你们找的不是我,那你们就找错了。这天下,同名同姓的可多了去了。” 前方那人听罢,呵呵一笑,也不动怒,继续说:“我找的是从成都来的周通,我想,你应该不会让一车的人为你的愚蠢行为而丧命,所以,你该站出来了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站起身来。正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是周通,你是谁?” 第三十章:易轻荷 我话一出口,我就感觉到那人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随后就听他说:“你就是周通?嗯,看起来不过如此。” 我冷哼一声,负着双手一步踏出,站在了客车两排坐位的过道中。大海就在我的身边,使我安心不少。 “你是谁?想做什么?” 那人嘿嘿一笑,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我是谁不重要,想做什么也不是我说了算。” 我眉头一皱,正想问个明白。就见一个婀娜的身影,款款的走上车来。虽然背光,但直觉告诉我,那是个女人。 先前上车的魁梧大个子见那女人上车,朝后退了一步,让出了先前他站的位置。女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走得近了,才见这女人长得煞是好看,眉清目秀鹅蛋脸,杏眼瑶鼻樱桃嘴,尤其是她一步步走来,那清脆而有节奏的脚步声,竟好似在我心尖上敲响。 待她走得近了,一缕淡淡的香味飘来,却又让我升不起一丝恶感。 我注视着她,她也看着我。 半晌,女人扑哧一笑,随即绕着我转了一个圈,一边走一边说:“你就是周通啊。”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悦耳,有一种空谷幽兰的意味。此时,她离我很近,那股香味直窜进我的鼻腔。从车窗吹进来的夜风,撩拨起她的长发,有几根拂在了我的脸上,有点痒。 “是我,你又是谁,找我做什么?” 我干巴巴的应了一句,随后朝大海挪了过去,也离她远了些。也许这女人看着无害,实则就是一条蛇,让她咬着,肯定没好果子吃,我这样想着。 女人见我让开,又咯咯的笑了起来,说:“你怕我?” 黑暗中,大海悄悄的伸手捏了捏我的胳膊,示意我不用怕她。我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也笑了起来。 “怕你?我为什么会怕你,难不成你是妖怪,吃人的妖怪?” 我的话语里有些调侃的意味,女人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笑得更欢了。随即,就见她背着双手,踮着脚尖,翘着屁股,上身前倾将脸凑到我跟前,十足一副小女人逗趣的样子。 不由得,我就看得呆了,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女人挺可爱,娇俏可人,更带一丝顽皮。 此时,我年不过二十,正是青春躁动之时,何曾有女人与我离的如此之近,而且还表现出这般模样。这多看得几眼,心中的戒备就去了大半。 “我,好看吗?”女人又问我。 “好,好看。”我木讷的答道。 女人闻言,咯咯一笑,随即抽身退走,留下一缕淡香萦绕在我的鼻尖。直到此时,我的心中咯噔一声,这才蓦然回过神来。 这脸可丢得有点大,我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只觉得火辣辣的。也幸好车厢里没有开灯,周围黑乎乎一片,不然我的大红脸早让别人看了去。 女人笑罢,又轻啐了一口,说:“资料里可没说你油嘴滑舌,脸皮忒厚呢,到让我有些意外。” 我一听,只觉得脸更烫了,此时可真恨不得地上裂条缝,让我钻进去得了。直到大海又轻轻的捏了我一把,我这才慢慢的平复下来,稍一思量,就渐渐的明白过来。 这女人从一上车,就在逗我玩。而我,还傻乎乎的被她耍得团团转。想通此节,我恨得牙根直痒痒,若不是看她是个女人,我非得当场扇她个大耳刮子。 我吐出一口闷气,努力的保持着平静的语气,说:“别绕弯子了,说吧,找我做什么?是不是黄三炮那个龟孙派你来的。” 我从一开始就在猜测,这伙人是不是黄三炮派来的。如果真是他派来寻仇的,那现在死活是跑不掉了,不如先过过嘴瘾。 女人一听,微微一愣,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黄三炮,你是说在成都被你拍了一砖头的流氓吧,呸,凭他也配支使本小姐。” 我听得又诧异了,心说这不能啊,除了黄三炮,还能有谁天遥地远的追到西安来找我?想着想着,我疑惑的看向那女人。 女人也似乎逗笑够了,脸上笑意一收,作出很正式的样子朝我伸出手来,“你好,我叫易轻荷,你可以叫我易小姐,但不能叫我轻荷。” 我险些没笑出声来,心说这女人没病吧,我跟她又不熟,就算让我叫他轻荷,我还不想叫呢。 我没有伸手,易轻荷歪头看着我,那伸出的手也自收了回去。随即,就听她说:“哟,还挺倔。也罢,反正也没打算跟你客气的。” 话方说完,女人转身就走,就在她走过先前上车的大个子身边时,随口说道:“阿龙,把他带走。” “是,小姐。”大个子阿龙点头答应。 我心中一紧,更觉莫名其妙。这易轻荷到底是什么来头,一句话就要带我走。这可把我当什么了,说带就能带的? 大个子目送易轻荷下了车,随即大踏步的朝我走了过来。大海见状,一把将我拉到了他的身后,自己挡在了过道中。 大个子见状,停了下来,沙哑的说道:“特种兵海无量,哦,你现在不是特种兵了,应该算是逃兵。” 大海一听,身体微微一颤,随即我就感觉到一股排山倒海的杀意,从大海的身上散发出来。站在大海对面的阿龙也感觉到了,不由得朝后退了半步。 下一刻,阿龙似乎觉得这半步退得丢了份,失了气势,又往前走了半步,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你敢再说一遍?” 此时,大海的声音有些沉闷,但却带着透骨的寒意。直到此时,我才明白当了十几年的兵,参加过残酷战争的军人,有多恐怖。 两军对垒,杀敌于阵前,虽然阵营不同,理想不同,但无可置疑,他们的双手都沾满了鲜血。他们在自己的国度是英雄,可是在别人的国度,那就是杀人无算的刽子手。 阿龙的一句‘逃兵’,把大海激怒,顿时,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森寒杀意就暴发了出来。 阿龙呵呵一笑,双手一摊,说:“何须多说,事实就是事实。” 下一刻,就见大海屈腿弓身,直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阿龙就冲了过去。阿龙见状,脚步一滑就朝后退走。 借着后方的车灯,我看见阿龙的手朝身后一摸,随即快速抬起,就见一抹亮银色夺人双眼。是枪,我心中大惊。 我刚想出声叫住大海,却见大海脚步不停,速度更快,眨眼间就来到了阿龙身前。随即,只见他身形一矮,轻巧如狸猫般欺身上前。 阿龙举枪的手瞬间就被大海顶在了肩头,阿龙惊呼一声,就想抽身后退。然而,大海哪里容得他退走,左手挥动,瞬间就击中了阿龙的掖下。 阿龙疼得闷哼一声,右手手臂一软,手中的银枪就掉在了客车的铁制地板上,发出‘铛啷’一声脆响。 大海很是愤怒,一招得手,后招又紧跟而上。只见他右手握拳,拇指关节突出,拳头平放朝着阿龙的左侧太阳穴就打了过去。 我看得心中一惊,虽然我不懂武术,可是看大海的攻击手段,分明就是要下杀手。还好,阿龙的身手也不弱,见得大海凌厉的杀招,在危机关头,把头一偏,堪堪躲开了太阳重穴。 然而,大海的拳头依旧打在了阿龙的脸上。我只听得阿龙一声惨叫,几乎站立不稳。大海冷哼一声,抬脚就踢了过去。 ‘哗啦啦’,阿龙沉重的身躯重重的撞在客车前挡风玻璃上,直接将挡风玻璃撞出个大窟窿,飞出了车外。 直到此时,大海似乎才回过神来,见得把客车都打坏了,愣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我惊讶的看着大海,万没料到平时憨厚的他,发起飙来,攻击力竟如此强悍。 只两拳一脚,看着强势的阿龙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被轰出了车外。我暗自咋舌,心说是不是每个特种兵都这么牛叉? 客车外,阿龙跌落在自己的车顶上,正吃力的想要站起来,可是只努力的动了动,就趴在车顶上不动了。 下一刻,就见那辆车里钻出两人,飞快的将阿龙拖进了车里。在我身边的老太太颤巍巍的站起来,在黑暗中看着大海,颤声数落起来。 “大海,你干啥呢,你看看把车打坏了,那人呢,你下手不知道轻重啊。哎,这可怎么是好。” 大海闻言,低着头朝后走来。然而,就在此时,一只步枪从车窗外伸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直直的对准了老太太的脑袋。 易轻荷曼妙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车内,只听他轻声笑道:“不要乱动哦,小心枪会走火。” 此时,大海并没有发现对准他老娘的步枪,只是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易轻荷,随即一脚将阿龙落下的枪踢了过去。 “这破枪,就算走火也打不死人。” 易轻荷没有去捡枪,抬手指了指大海老娘的方向,说:“你错了,我说的不是这支,而是那支枪。哎,如果走火,老太太的天灵盖估计都会没的。” 大海闻言,豁然转看了过来,我焦急的冲他使着眼色。此时,一道光束从车外照了进来,将那步枪和老太太照得分明。 “娘。”大海惊呼一声,抬脚就要冲过来。 第三十一章:老爹的消息 形势急转直下,我根本就没料到易轻荷会拿老太太当人质。眼见大海惊呼一声就要冲过来,我赶忙摆手示意他停下。 我怕大海还没冲到他老娘身前,车外的家伙就真扣了扳机,轰掉了老太太的天灵盖。我想也没想,只一步踏出,就穿插到了老太太与枪口之间。 车外的枪手显然没料到我会挺身堵枪眼,待他想要做出反应,已经迟了。下一刻,我就一把抓住了枪管,任凭那人如何用力,我就是不放。 我愤怒的看着站在前方的易轻荷,高声喝道:“易轻荷,你想干什么?” 易轻荷也显然被我的举动吓住了,只呆呆的看着我,一时间不知如何答话。身为特种兵的大海,又岂能放过眼前的大好机会。 就见他身形一转,以极快的速度冲到易轻荷身前,右手成爪照准易轻荷的脖子就抓了过去。 直到大海的手结结实实的抓上易轻荷的脖子,她才惊呼一声回过神来,想要摆脱,却已是不可能了。 大海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几乎一字一顿的说:“让我们走,否则我立刻就捏断你的脖子。” 客车外,易轻荷的手下也顿时发现不妙,随着几声惊呼,就见从四辆车中钻出好几个人,风一般的朝着客车车门处冲过来。 大海冷哼一声,捏着易轻荷的脖子就朝后方退来。大海手上的力道显然不轻,只见易轻荷的一双手胡乱的拍打着大海的手,喉中咯咯有声,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身边的老太太吓得浑身颤抖,双腿站立不稳,早已瘫坐在坐位上。想想也不奇怪,就她这么一个老实本份的农村老太太,兴许一辈子都没与人红过脸。眼见这动刀动枪,拳打脚踢,不吓着她,那才是怪事了。 我抓着枪管不松手,一边扭头察看老太太,生怕她吓出个好歹来。而此时,大海也半拉半拽的拖着易轻荷回到了我们的身边。 “娘,您没事吧。”大海关切的问老太太。 老太太拍着胸口,一边顺着气一边又起身去拽大海捏了易轻荷脖子的手。“大海,快放开这位姑娘,你这没轻没重的,别把人家小姑娘弄疼了。” 大海很听老娘的话,回头看着易轻荷,哼了一声,松开了手。只是,又一把将她强行的压在了身侧的坐位上。 人影晃动,好几个人火烧屁股似的冲上了车。但见得大海已然拖了易轻荷到了后方,一时间投鼠忌器,却又不敢冒然冲过来。 易轻荷双手捂着脖子,好一阵咳嗽,这才挥手让那些人下车,只听她说:“你们下去吧,他不敢拿我怎么样。” 那几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的退到了车门边上,看样子并没有下车的打算。 我听她说得笃定,心中冷笑,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自信。想了片刻,又对着窗外还想夺枪的人说:“放手,否则我可保证不了你们大小姐的安全。” 窗外之人闻言,想也不想,立刻就松了手。我顺势把步枪拖进了车里,随即掉转枪口,对准了车外。 然而,耳中却听得易轻荷带着颤音说:“周通,不会说话,你就不要乱说。” 我诧异的回头看去,在隐约的光亮中,就见她的脸色有些异常,并非是被大海捏了脖子给憋的。兴奋,期待,畏惧,尊敬,也许还有更多难以言表的表情。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心说这女人让大海给捏傻了?我哪里乱说了?看眼前这帮人急得跟什么似的,外加刚才阿龙叫她小姐,那不是易大小姐又是什么? 易轻荷见我不说话,只光看着她,哼了一声,说:“反正,你以后都不能叫我大小姐,听到了吗?” 这女人脑子有病,我下了这样一个结论,也懒得和她争论这些东西。我又扭头看了看车我,那帮人正远远的看着,没有冲过来的迹象。 我悬着的心稍稍的放松了些,思索片刻,说:“易大小姐” 然而,我话才出口,易轻荷的豁然站起身来,大海哼了一声,手一抬就按在了她的肩头。可是,她并没有反抗,只是愤怒的看着我。 “我说过,不要叫我大小姐。” 我更加奇怪了,不由得轻咳一声,说:“好吧,不叫就不叫,真是个怪女人。” 易轻荷又哼了一声,重新坐了下去。我刚才想说的话被她打断,不得不重新组织言语,沉吟半晌,才重新开口。 “易小姐,这回没叫错吧。” “哼。”易轻荷哼了一声,没有像刚才一般愤怒的大吼,应该是没错了。 见状,我这才继续说了下去,“易小姐,我不知道你找我做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你拿一个老太太作人质,太下作。嗯,不过你也受了惩罚,就算两清了。现在,你让我们走,我们也不会为难你。你看,怎么样?” 易轻荷听得呵呵一笑,似乎对我刚才说的话浑不在意。随即,就见她双手十指交叉,枕着头舒服的靠在椅背上,咯咯的笑了起来。 “是吗?你真的不想听听我为什么找你?等下你可别求我。” 我摇头,坚决的说:“不想。” 易轻荷听我说得干脆,突然叹息一声,缓缓起身,迈步就走。一边走还一边说:“哎,也罢。周长亨啊周长亨,不是本小姐不想救你,而是你儿子不想救你呐。” 我听着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顿时心中一紧,低喝一声,“你,站住。” 易轻荷似乎正等着我这句话,我话刚出口,她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怎么,你不是不想听嘛。本小姐也不为难你,从此以后啊,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我不理她,闷声问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易轻荷却装傻充愣起来,左顾右盼一番后,像看傻子一般的看着我,说:“什么意思你听不出来?就是我放你走啊,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来找你。” 我被她气得险些没昏过去,可惜叫她占了先机,我只能按她设定的套路,步步追问,“你刚才提到我父亲,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易轻荷一听,好似恍然大悟一般,拿手轻轻的拍着脑袋,说:“哦,你是说周长亨啊,怎么,你父亲也叫周长亨?” 虽然我老爹几乎就没带过我,可是老爹终究是老爹,而且是好几年都没见过的老爹。我这乍一听见他的消息,又哪能不着急上火。 所以,我不想与她绕弯子,直言道:“说罢,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父亲在哪里?” 易轻荷呵呵一笑,伸手指了指车门,说:“你真想知道啊,那就随我来吧。” 我恨得牙痒,这女人太精明了。我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我的行踪,更不知道她与我老爹的关系,还有我老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她说得这般笃定,让我不能不信。 我见易轻荷转身要走,赶紧闪身站在了过道中,将手中步枪往大海手里一塞,同时叫住易轻荷。 易轻荷又回身看向我,说:“怎么,还有事?” “我跟你去,可以,但是你得保证不为难他们。” 说着,我指了指大海母子,易轻荷的目光落在大海身上,想了想,终于点头答应,说:“可以,只是可惜了他这么好的身手。” 然而,大海一听,却一把拽住了我,着急的说:“恩人,您不能去。” 我看着大海,摇摇头,说:“我必须去,大海,咱们就此别过吧。” 大海梗着脖子,看看我,又看看他老娘,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可这时,老太太却发话了。 “恩人呐,虽然我老了,但是你们刚才的话,我还是听清楚了。你父亲有危险,可这位易小姐嗯,大海呐,你不用管娘,跟着恩人去吧。” 我一听,断然拒绝。这老太太才刚出院,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如果,大海跟着我走了,那谁来照顾她。 我把这事一说,本想答应的大海顿时沉默了。的确,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更何况,我和大海之间还谈不上忠与不忠,至少我是这般想的。 然而,老太太却继续说道:“恩人,您不必多想,我这身子骨,我自个儿知道。您就放心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的,就让大海跟你去吧。” 我还想拒绝,可话未出口,就听易轻荷说话了,“啧啧,没想到你还是人家的恩人呐。得,看在他身手的面子上,本小姐帮你们解决这个问题。” 我有些不信,光看这女人刚才的手段,怎么可能让我带上一个随时都能威胁到她的人在身边。若说她没安好心,我绝对是信的。 易轻荷似乎知道我不相信她,啧啧嘴继续说:“我可以把老太太安排在西安最好的福利院,如果你们不信,可以随我一同前往,把这事安排妥当了,再议后事。” 大海听得眼睛一亮,可随即又狐疑的看向易轻荷,说:“你说的可是真的,没有骗我?” 易轻荷呵呵一笑,说:“信不信,由你。” 说罢,就转身走下车去,那守在车门边的几人,护在她的身后,也跟着走了。留下我和大海母子,不知如何选择。 第三十二章:秘闻 世事本难料,前路谁人知。 当我坐在易轻荷的身边,车队丢下停在半道的客车,掉头往回开时,我看了看车窗外的夜色,如浓墨般的黑色,似乎也侵进了我的心中。 此时,易轻荷志得意满,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屑。我明白她在想什么,任凭我反抗的多厉害,任凭我带了个身手超凡的特种兵,最后依然得跟着她走。 我在心里猜测着老爹的事,我不明白,他就一收老物件的二道贩子,能有什么危险? 后车的灯光透射进来,我看着坐在一侧的易轻荷,沉吟着说:“说说吧,我父亲到底怎么了?” 易轻荷见我终于说话,扭头看着我,眼神里透着一种怪异,隐隐间似有嘲弄,还有可怜,她在可怜我。 我受不了她的眼神,心中莫名的烦躁起来,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扭头不再看她,只静静的等着她的回答。 好半晌,易轻荷才终于开口,“七月七,鬼门开,阴司黄泉路难行。燃阴烛,画鬼符,驱鬼问卦可通幽。人皮偶,灯灭处,司空影鬼来相逢。滔声起,百里滩,浊浊江流水鬼助。十里长亭,万里山川,一门四六分,周易双双主,驱得百鬼来,入得地藏门。” 易轻荷说罢,我却是愣住了。这段我根本就看不懂,却又看了不下几百遍的文字,正是《黄泉诀》的开篇。虽然她没有念完,但我也没有记错。 如今听她念来,我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激动,我问道:“你到底是谁?这又是什么意思?” 易轻荷笑了,笑得有些诡异。随即,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点了在我的胸口,那里正挂着禁卫腰牌。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摇摇头,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我应该知道些什么。易轻荷看我的目光中,可怜的意味更浓了。 随即就听她轻蔑的说:“真想不明白,像你这种人,怎配拥有那两件东西。” 我一听说怒了,一把抓住了易轻荷的手腕,喝道:“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轻荷惊呼一声,用力挣脱被我抓住的手腕,脸色冰冷的说:“周通,你最好明白你现在的身份。” 我有些尴尬,刚才突然就去抓别人的手,若是在大街上,肯定让人当流氓的。我深吸一口气,浮躁的心也渐渐的平复下来。 “好吧,易小姐,请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易轻荷冷冷的看着我,似乎想要看穿我究竟在想什么。半晌,她才悠悠叹息一声,伸出右手小指,轻轻的在我脖子上一勾,将那泛着血光的腰牌勾了出来。 她并没有伸手来夺,只是定定的看着,半晌才说道:“真美啊,也许这世上就只有这一块了。” 此后,我再想问些什么,她就不回答了。只是告诉我等把大海母亲安顿好,再说其它的事。 我悻悻的不再追问,闭眼靠在椅背上,心中却是乱成一团。那《黄泉诀》的开篇,在我看来既像是聊斋鬼故事,又像是打油诗一般的文字,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我更看得出来,易轻荷看禁卫腰牌的目光,有贪婪,她想从我身上夺走,她也想拥有。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当我们重新回到西安,把大海的母亲安排住进福利院后,已是第二日的下午时分,我心事重重的看着大海与他母亲告别,一时间,心就更乱了。 易轻荷找我的动机不纯,目的不明。我不知道此行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带上大海,是对是错。 五辆军绿色的吉普车驶离了福利院,我不敢回头去看还站在门口看着我们远去的老太太,我怕一回头,就会忍不住把大海赶下车去,可我,需要大海的帮助。 这次,大海就坐在我的身后,易轻荷依旧坐在我的身侧。只是在易轻荷的身后,坐了半边脸肿得像猪头的阿龙。 阿龙从一上车,就一脸不善的盯着大海。而大海只是冷哼一声,理都懒得理他,完全把他无视了。如此一来,阿龙又愤怒了,对着大海指指戳戳半天,却敢怒不敢言。 车队一路穿城而过,再次开出了西安。而我,憋了半天的问题,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易小姐,这次可以说了吧。” 我努力保持镇定,眼前的这个女人,太过精明。三言两语,我就彻底的让她牵着鼻子走。而现在,我必须弄清楚情况,才能想到应对的办法。 易轻荷侧头煞有介事的看着我,随即目光落在我放在膝盖上的包袱,随手一指,说:“你没有打开看过?” 我一怔,低头看去,这正是我离开成都时诸葛伯父交给我的包袱,里面装的不过是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一根奇怪的短棒状的东西。 易轻荷见我的模样,不由得叹息一声,说:”暴殄天物,看来,你还是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东西。” 听她这么一说,我又开始愤怒了,这小娘们难道真以为奚落我,才能展示她的博学?我真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看看她究竟在想什么。 “天罗伞,金刚衣,地阙履,八宝罗盘。可惜啊,现存于世的,就只有你手里的天罗伞了。” 我一听,连忙打开包袱,取出那根短棒,平平无奇的银灰色,只是其中夹杂着有如蛇行,似杂乱又似暗藏规律的金线。此前,我也拿出来研究过,根本就看不出是什么玩意。 易轻荷见我拿出那所谓的天罗伞,眼里又出现了看禁卫腰牌的神色,她想要,却又不伸手抢夺。 我看着手里的天罗伞,忍不住问道:“说说吧,这是什么东西。” 可是,这女人又闭嘴不说了。我险些没让她给气得吐血。说一通我根本就听不懂的稀奇古怪,不明不白的东西,莫不是这女人奚落我上瘾了。 易轻荷看出我的怒气,又咯咯笑了起来。我一见,不由得怀疑,她是不是纯粹就在戏弄我,拿些莫须有的东西来耍我。 等她笑够了,我也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她才靠着车座,缓缓的说起了前事秘困, 原来我身上带着的禁卫腰牌,顾名思义,就是黄泉禁卫的腰牌。何为黄泉禁卫,就是几千年来,一个势力极其庞大的门派中专司盗墓的人员称谓。 而这个门派就是十绝道,或者称为十绝盗。‘十’为‘全’,意思就是包罗万象,十绝道门中人包罗天下绝技。但是,尤以黄泉禁卫的鬼盗之术而闻名天下。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鬼盗之术一夜之间消失不见,黄泉禁卫也从此消失于江湖,十绝道几乎烟消云散。 天罗伞,金刚衣,地阙履,八宝罗盘乃是十绝道门中的绝世匠人,专门为黄泉禁卫打造的盗墓利器。其制作方法,早已失传。 至于禁卫腰牌,就是黄泉禁卫的身份标志。流传千年,代代相传,可早已万不存一,几乎彻底的消弥于世间。 易轻荷说到这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我似笑非笑的说:“姓周的,你真不知道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我正自听得入神,咋听得她这么一问,心中好奇,随口答道:“他不就是个上山下乡倒腾文物的二道贩子嘛。” 易轻荷听罢,咯咯笑道:“你真可悲,长这么大,连自己父亲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 我不想跟她弯弯绕绕的叨咕,有些不满的说:“愿闻其详。” 随后,易轻荷所说之事,听在我的耳中,就让我彻底的傻眼了。原来,我父亲的真实身份,竟然是一个盗墓贼。 而此前他拿回成都,所谓下乡倒腾来的老物件,都是盗掘古墓,从中拿出来的陪葬品。而他也并非为盗墓而盗墓,而是为了寻找失落千年的鬼盗秘术。 说起鬼盗秘术,易轻荷又告诉了我一个故事,据说是她小时候,她的爷爷当做故事跟她讲的。 所谓鬼盗,也称诡盗,就是驱鬼问卦的后续。 据传在十绝道兴盛之时,在黄河之中,有一座内藏珍宝无数,常有宝气冲破河水直上云宵的古墓,为当时天下的所有盗墓贼所觊觎,但无论何人,都不得其门而入。有人冒险下水探查,全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直到有一天,黄泉禁卫看上了这座古墓,他们只派了一个老头儿,沿着那段何岸走了一遭。第二天,就有人看见无数的脚印从河中而出,一直延伸到了距离河岸十里之遥的官道。 从此,河中宝气尽散,再无异象。至此,鬼盗之术,才为极少数的盗墓贼所知。 随后,易轻荷又告诉我了我们周氏一族的来历。其实,她说了这么多,我早已隐隐的猜到其中过节。 ‘一门四六分,周易双双主’,十绝道门,四六而分,周,易两家同为十绝道之主,其后又有两家地位稍次之,随后才是另外六家辅佐,余下的就是十绝道门中的门徒。 在很久以前,十绝道是绿林中人对这个庞大门派的称谓,而面对朝廷,只称四六门。其中黄泉禁卫乃是十绝道门中的绝对机秘,从不为外人所知。 要知道,无论哪朝哪代,盗墓掘冢都是杀头的大罪。当然,除了一些官门培植,专门替主子挖坟寻宝的盗墓贼,只是,他们的身份同样极其隐秘,轻易不会出手。 至此,易轻荷才停住不说,只道她也只知道这么多。至于十绝道一夜之间几乎消失的秘密,她却是不知的。 我的得即惊又奇,万没料到我竟然会是盗墓贼的后人。而且,从以前看的冒险志怪的小说中所知,不过有所谓摸金校尉之类的盗墓贼,何曾想到还有黄泉禁卫。 第三十三章:又见刘二爷 这所有的一切,于我而言,太过匪夷所思。 我坐在车里怔怔的发呆,在我的心中,是非常排斥盗墓贼的。且不说这个行当极损阴德,自古以来,但凡盗墓掘坟之辈,又有几人能得善终。 我不管我老爹是因为什么才做了盗墓贼,可是直到现在,他都不曾告诉我,反而跟我说盗墓贼都是亏心丧德之辈,也许,他并不想我随了他的老路。 可是,现在易轻荷找上了我。如果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不用多想,我老爹遇险之事,定然与盗墓有关。 易轻荷坐在一旁,看着我发呆。等了片刻,才轻轻的踢了我一脚,把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接着说起了当下之事。 盗墓,自古至今,没有人会明目张胆,直言盗墓。而倒斗,就成了江湖绿林中对盗墓的通用黑话。而从墓中起出的陪葬品,通俗的叫法就是冥器,或者明器。 此次易轻荷找上我,就是得到消息,我父亲深陷昆仑雪山之中,无法自拨。而她找上我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得了禁卫腰牌。 我听到此处,也终于明白过来,果然一切皆因这枚腰牌而起。可是,我得到这枚腰牌不过月余,易轻荷是如何收到消息,却又不得而知了。 说起禁卫腰牌,我不由得又想起了迷魂凼湖底之下的诡异建筑,齐,苟两对兄弟葬身其中,神神叨叨,却又莫名离开的刘二爷。 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禁卫腰牌为什么会出现其中。边缘地带就已然如此凶险,其中所藏,究竟为何物? 想了半天,不得要领。我长长的叹息一声,问道:“易小姐,既然我父亲遇险,那我们现在就去昆仑山?” 易轻荷却摇摇头,说:“不急,去昆仑之前,你还得助我办成一件事。” 我看了看她,心说莫不是她要借此要挟我?可是,即使如此,我也没得选择。稍微一想,便说:“好吧,你说,如果我能办到,绝不推辞。” 易轻荷一听,顿时就笑了,笑罢才说到了地头我就知道了。车队一路往山区开去,渐渐的就远离了主道,尽挑着乡村土路前行。 一路七绕八拐,几近半夜,才终于到了一个小村子。吉普车在村子里穿行,惹得众狗齐吠,惊起早已睡下的村民,就见山野间,星星点点的黄光接二连三的亮了起来。 我从朦胧的睡意中惊醒,侧头看向易轻荷,就见黑暗中,她的一双眼睛正瞪得溜圆,看着前方被车灯照得一片通明的土路,不知在想些什么。 前队又往前开了几里地,终于停了下来。我随着易轻荷下了车,一眼看去,借着车灯光亮,才看清这竟是一座红砖白墙,盖了琉璃瓦,气派非凡的一处宅院。 易轻荷对我招招手,说::“走吧,坐了一天的车,我们休息一晚,明天就把事了了。” 阿龙下车,率先走到那宅院大门前,抬手抓起大门上的虎头铜环,三长两短的敲了起来。就见敲门声刚落,宅院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咯吱吱的开门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很是刺耳。我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大海,迈开步子随着易轻荷走了进去。 当我走进去一看,顿时就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给惊住了。这外表看起来气派不凡的宅院,里面却让人大跌眼镜。只见粗糙的内墙四四方方的围成了一间大屋子,除了屋中的几根承重柱,不见任何家具摆设。 而且在屋子正中的地面上,赫然可见一个黑呼呼的洞口,屋中的墙根下堆了好大一堆黄白相间的泥土。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易轻荷,不知道她带我来这里是何用意。易轻荷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随即就跟我解释起来。 原来,我所站的地面之下,是一座古墓,而这间宅院不过是为掩藏她们盗掘古墓而建。而那屋子中间的洞口,就是她们打出来的盗洞。 我听得啧啧称奇,心说这女人可真是大手笔,即便这间宅院虚有其表,可照样造价不菲。可是想想,也就不觉得稀奇了。如果能从墓中起出一两件值钱的明器,十间这样的宅院都能修得起来,还包括屋子里弄上极尽奢华的装修。 直到此时,我忽然隐隐的害怕起来,不由得看向易轻荷,不确定的问她,“易小姐,你要我办的事,不会是” 易轻荷说:“不错,看来你还不笨。” 我一听,顿时就有些发毛,且不说我从来都没进过古墓,就单是迷魂凼中的经历就足以让我对这种地方敬而远之。 我说:“易小姐,我可没干过这行当,你让我帮你,我死了是小事,坏了你的好事那不就成大过了么。” 我说得很委婉,也带了一些委屈求全的意思。可易轻荷一听,却就大摇其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那不行,这墓,还真是没你不行。” 我一听头就大了,心说这娘们是成心让我是趟雷啊。说什么没我不行,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就一盗墓界的文盲,七窍通了六窍,让我下去,不如直接开枪结果我得了。 大海站在我的身后,眉头深锁。也许身为一名刚刚退役不久的特种兵,心中想的最多的,依旧是国家。可是,眼下和一帮盗墓贼搅和在一起,让他难以适应。 而我,依旧摇头,直言说:“易小姐,如果你想叫我去帮你趟雷,那是万万不能的。” 易轻荷听得眉头一拧,面含怒色的瞪着我,说:“姓周的,你休要胡说,本小姐做事,用得着你去趟雷?” 我大手一挥,不想听她扯这些没用的。这小娘们是看我好糊弄?还是欺我啥都不懂?说不是就不是了? 大海见状,朝前走了一步,站在了离我半步之遥的侧后方。易轻荷的一帮手下似乎也察觉到什么,纷纷缓步走到了易轻荷的身后。 浓烈的火药味弥漫在四周,大有一触即发的势头。然而,就在此时,一声低沉的咳嗽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我循声看去,就见一个老头捏着山羊胡子正笑眯眯的看着我。那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穿在身上的青色长袍,还有他手指上的‘汉八刀’玉扳指。 待我从头到脚,仔细的将他打量一番,确定没认错人后,才讪笑一声,说:“好巧啊,刘二爷。” 先前一进屋,我就光顾着看这奇怪的屋子,并没有发现站在一侧的刘二爷。而后,又与易轻荷起了茅盾,就更加不可能看到他了。 刘二爷呵呵一笑,说:“周老弟,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我们可真是有缘啊。” 说完,还不忘冲我扬了扬套在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与当时从他那里诓一的那枚一模一样。我看着有些尴尬,当初我有意无意的配合着如来给他诓了来,却没想到怎么又回到他手里了。 刘二爷见我看着他手指上的扳指,笑着说:“这东西不值钱,我还有好多。如果周老弟喜欢,这个也送给你。” 说罢,抬手就要将其给捋下来,我赶紧赔着笑,说:“刘二爷哪里的话,无功不受禄,我可受不起。” 刘二爷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了大海的身上,有些奇怪的说:“怎么不见那胖小子?” 我一听他说起如来,更觉无地自容,当初诓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只得讪笑着大致将我们回到成都后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刘二爷听罢,叹了声人生际遇莫过如此。而经他这么一搅和,我和易轻荷之间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却是消了,就见他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而我,自然被刘二爷拉走了,其间问起跟在我身后的大海是怎么回事。我不敢说这‘傻’大兵是我拿从他那里诓来的两件玉器换来的跟班,只告诉他大海是我在西安的远亲,这次跟来,不过是图个热闹。 刘二爷捏着胡子,眯起眼睛瞅着大海看了一阵,笑道:“周老弟,你这个远亲,可不简单哪。” 我没有答他这个问题,瞅着这奸滑似鬼的老头,说:“不知刘二爷怎么会在这里,还有,在黄桷村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刘二爷连连拱手道歉,说当时走得急,见我俩又睡得熟,不忍打扰,所以才不告而别。至于他为何也在这里,是因为易轻荷雇了他来做事。 我笑着说:“看来刘二爷的生意不错,你这神棍当得也算有成就了。” 我这是在揶揄他,刘二爷也不在意,岔开话题神神秘秘的附耳过来,说:“周老弟,你可知道这易小姐为何要你下去?” 我嗤笑一声,说:“不就是叫我去趟雷么,她还能安了好心?” 然而,刘二爷却是大摇其头,说我想错了。末了,伸手指指我的胸口,说:“她不是叫你趟雷,而是这脚下的墓啊,没你,还真不好进。” 我听得分明,顿时明白刘二爷所指乃是我胸口挂的禁卫腰牌。与此同时,我也想清楚这事的前因后果了。 我气得几乎要跳脚,显然,我得了禁卫腰牌之事,板上钉钉的就是眼前的刘二爷告诉易轻荷的,平白于我惹了这一堆麻烦。 可是转念一想,这不还有我老爹的事嘛,刚要破口而出的骂声,就生生的咽了回去。只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刘二爷,要他给个说法。 刘二爷那老脸皮也真够厚的,明知此刻我心里正咒骂着他,依然笑得灿烂,说得轻快。 “周老弟,你知不知道竖葬坑?” 第三十四章:竖葬坑 “竖葬?”我听得一愣,到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丧葬形式。 刘二爷见我不懂,呵呵一笑,捏着胡子给我讲解起来。原来,所谓竖葬,也就是把死人给竖着埋了。 而竖葬说法有三,其一,停尸期间发生尸变,棺醇铜角无法压制,需堆砌石牢将其困住,竖葬防止尸体聚集灵气。 第二种说法就是这是法葬,也被称为凤凰三点头或蜻蜓点多是皇家诸侯用此葬法,是大吉。 第三种说法其实这不是竖着葬的,而是头朝下倒葬的,因为此处所是龙脉头朝下吸收灵气死后肉体生鳞,羽化为龙,造福后代。 刘二爷说罢,我听得也是暗暗生奇,没想到埋个死人也有这么多讲究。这竖着埋,到也稀奇,而且说法不一,有吉有凶。 我问刘二爷跟我说这些是什么个意思。刘二爷捏着胡子说咱们这次要倒的斗,就是以竖葬之法而修筑的古墓。 接着就和我说起我们脚下的古墓来。原来,此次易轻荷一帮人看上的,是一座明代的古墓,而且应该是个将军墓。 其实这也并不奇怪,在盗墓贼眼中,将军墓和帝王墓唯一的不同,就是其中明器多寡而已。不管是谁的墓穴,只要看上了,就肯定要下手。 而最奇最凶的,就是这座将军墓位于一片乱坟岗下,据说这片乱坟岗中所葬的全都是穷凶极恶的死刑犯。一开始只是随意的挖个坑埋了,可是,慢慢的埋下的人越来越多,这里就开始闹起鬼来。 当时,传的沸沸扬扬,有人说在那片地方看到了过僵尸,后来更是发生了僵尸伤人事件。最后,官府迫于压力请了个道行极高的道士前来捉鬼。 那道士来到这片荒坟岗,只看了一眼,掉头就走,可把当时的百姓和差爷吓得够呛。最后,还是县太爷带着好多百姓一起请求道士施法捉鬼,那道士才勉强说了其中缘由和解决之法。 原来啊,这片乱葬岗本身就处于山之阴面,一天之内多数时候不见阳光。而随着埋下的死刑犯越来越多,阴晦之气郁集难消,而且越聚越多,于是就成了一片积阴之地。 那些死刑犯的尸体埋入其中,就开始吸收阴气,最终就化作了僵尸,为祸一方。而解决的办法就是在正午时分把所有死刑犯的尸体都挖出来,以镇尸符贴了,再缚以浸了黑狗血的墨斗线,而后再竖着埋下,方可消除祸患。 当时那县太爷一听,就有些为难了。这鬼地方埋了不知多少死刑犯,若要全部挖出来,一一施法,可是一件浩大的工程。 无奈,县太爷只得请教道士可有其它办法。道士沉吟良久,方才告诉县太爷一个办法,就是在乱葬岗下埋下一位比死刑犯更加凶残,暴虐的人,以他一人之力,尽收整片积阴地的怨魂阴气。 当然,在埋葬这人的时候,也必须竖葬之,贴了符,缚了线。如此一来,就算他成了僵尸,也逃脱不了葬他的棺椁。 而且,此地若是还要拿来当作死刑犯的埋骨之所,也必须以同样的法门葬之,方可消除祸端。 县太爷听罢,顿时就发起愁起,要让他一介文官去找一个这样的人,可不是一件易事。然而,巧合之事却又发生了。 当时长安的一个城卫军的偏将军,他生性残暴,动辄提刀杀人。可就在一夜之间,叫一伙绿林好汉灭了满门。 那县太爷听了顿时喜出望外,急急的赶到长安,禀明府尹。求来了那偏将军的全家尸身,葬入了这片积阴地之下。 可是,县太爷又怕那偏将军鬼魂找他的麻烦,于是又请示府尹,把那偏将军多年搜刮而来的金帛珠玉都作了陪葬口,随其埋进了竖葬坟中。 刘二爷说的口干舌燥,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才继续说道:“传说真真假假,可信可不信。但是,这将军墓,定然极其凶险,且不说有无机关消息,但是那偏将军极有可能早已化作僵尸,只是脱困不得而已。” 我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得又想起在迷魂凼湖底发生的怪事,那恐怖的怪婴和被如来砍掉脑袋的祼尸,不由得就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我对刘二爷说:“既然如此凶险,那还让我下去,岂不就是叫我去送死?” 刘二爷却摇头,说:“非也非也,其它人下去,也许是送死。但是你下去,绝对不会有事。” 我一听,就暗自呸了一口,心说这死老头又在诓我。光看易轻荷一伙,就知道是倒斗的行家里手,连他们下去都是送死,要我下去,还不如直接拿刀杀了我得了。 此时,大海冷冷的说道:“恩人,您放心,谁要敢逼着你去,我就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刘二爷一听,连连摆手,连声说误会。我瞪着这奸滑的老头,思索着他是不是易轻荷的说客,也不说话,只等他给我个解释。 “周老弟,并非我等要逼你下斗,而是因为你身上戴了禁卫腰牌,所以,你就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呐。” 我心说得了吧,就一破玉牌,还能当护身符用了不成?心里想着,于是问刘二爷这又有何说法。 刘二爷指手划脚,捏着胡子说:“其实,这禁卫腰牌并非是玉石打制,而是用千年僵尸的天灵盖雕刻而成,阴煞邪祟见了都要躲着走。你说说,你不下去谁下去。” 我呸,我险些没骂娘。这刘老头尽跟我胡扯,这都是些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想要诓我,也得说点让人信服的话吧。 我正欲反驳,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就只易轻荷的说话声传来,“姓周的,你不用怀疑,刘二爷说的没错。” 我转身看着朝我走来的易轻荷,撇嘴说:“不信。” 易轻荷却不生气,又说:“其实,我还有一点没跟你说。所谓黄泉禁卫,就是穿行于幽冥黄泉的禁卫军,死人过来都要扒层皮。” 这两人一唱一和,说得天花乱坠,似假非真。此时,我心中也不由得犹豫起来,若是依着他们说来,这枚禁卫腰牌,当真是一枚护身符? 易轻荷又继续说道:“其实也不是非你不可,以我易家的实力,无非就是多耗费些时间而已。可是,你父亲进入昆仑雪山已经快有一个月了,眼下这时间可不等人呐。下还是不下,你自己看着办。” 我愣住了,于我而言,盗墓之事曾是那般遥远,可现在,难道我就要成为一个盗墓贼?我一想到钻进黑呼呼的盗洞,踏进阴森的墓穴,就觉得浑身发冷。 易轻荷丢下一句明天中午动手,就离开了。我看了看屋外的天色,依旧是深沉的黑色,四周寂静的可怕。 积阴地,竖葬坑这些我闻所未闻的东西,如今被一股脑的听了,我又该如何选择。 屋子里空荡荡的,易轻荷一伙人带了睡袋帐篷,但却并没有分配给我和大海。末了,还是刘二爷叫上我们两人,和他同挤一顶帐篷,将就着过夜。 我躺硌得后背后疼的木板上,在心烦意乱中糊里糊涂的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恶梦一个接着一个,直到一声高吭的雄鸡司晨的鸣叫声响起。 我豁然坐起,才觉浑身都被冷汗所湿,屋里还有些黑,只是已然能勉强看清院落中的情形。我走出帐篷,来到院落中,一阵晨风吹来,只觉寒意透骨而入。 我不由得抱紧了双臂,有些奇现在不过刚刚立秋,怎会如此寒冷。回头就想重新回到屋内,却见薄薄晨雾之中,一座巍巍大山,如荒古凶兽一般矗立于眼前。 一时是,我竟看得惊住了。原来,这间宅院竟是修在了一座大山的山脚下,大山绵延起伏直至遥远的地方。 帐篷帘子撩动,十几个人先后走了出来。随后,就有人升火做饭,猪头阿龙殷勤的烧了一盆热水,端到到了易轻荷的面前。 “小姐,洗脸水烧好了。” 易轻荷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取了毛巾洗起脸来。我看着阿龙的奴才样,有些不屑。心说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样的人。 早饭很简单,一人一盆速食面,加外一包牛肉干和两根火腿肠。我没什么胃口,囫囵吃了,只觉味同嚼蜡,求的不过是填饱肚子。 吃过饭,易轻荷就开始安排下墓事宜,防毒面具,绳子,匕首,撬棍,手电等等一应工具都让阿龙几人整理妥当,就等时间一到,下墓寻宝。 从始至终,易轻荷没再理会我。而我,就座在屋檐下,看着他们忙碌,而在心里不断的权衡,该不该下去。 想了好几个小时,终于是叹了一口气。为了父亲,我没有选择,只能遂了易轻荷的愿,哪怕真的是充当趟雷的角色。 我既已打定主意,自我安慰的想着,不就是座坟嘛,我活人都不怕,还怕死人不成。大不了,下去后万事小心便去。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日头升上中天,阿龙外加另外四人背起工具,就朝那挖好的盗洞走了过去。易轻荷走在后方,当她站在洞口边上时,她才扭头看了我一眼,满是不屑。 “等等。”我叫住了她。 “我去就是了。” 第三十五章:断龙石 盗洞极其逼仄,仅能容一人弯腰匍匐而行,曲曲折折的延伸出去。 一行八人,由阿龙打头,而我居第二,随后就是易轻荷,大海,刘二爷,还有其它四个家伙。盗洞幽深漆黑,我们人手一柄手电,各自照了脚下的路,缓缓前行。 我是第一次进盗洞,一想到前方就是阴森诡秘的古墓,就觉得每前进一步,都是那般的艰难。逼仄的空间和沉闷的气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此刻,没有人说话,除了沉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周围的一切都安静的可怕。前方无尽的黑暗,浓得好似一团墨,仿佛连手电的光束都照之不穿。 时间似乎走的异常缓慢,就在我都快丧失时间概念之时,走在前方的阿龙终于停下脚步,低低了说了声到了。 我举着手电凑过去,只见前方就是通道尽头,被易轻荷一伙人挖成得大了许多,高可容人直立,宽可容两到三人并排而站。 此时,阿龙举着的手电照着他面前一道由一块块巨大的石砖建成的墙壁。我举着手电扫了一圈,竟见阿龙现在所站立的洞窟,竟是生生的挖空结实的夯土层而成。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严丝合缝的墙壁上,好奇了看了半晌,心说这就是古墓了?不知道里面又是怎样一番情形。 阿龙转身对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我没有多想,弯着腰钻了进去。脚踩在被挖断的夯土层,只觉十分坚实,竟好似踩在水泥地上一般。 我就更奇了,不知道这帮盗墓贼到底使了什么法门,才能挖开这如水泥浇灌,坚固得异乎寻常的夯土层。 阿龙瞥了我一眼,有些诧异之色,似乎对我现在的状态有些意外。随即,就把手电交到了我的手里,将背包放了下来,从中抽出了一根撬棍。 只见阿龙拿着撬棍在手里掂了掂,似乎正在试手感。片刻后,就见他点了点头,举起撬棍尖利的一端,对准墙壁缝隙就狠狠的戳了过去。 阿龙所用的力道奇大,准头也十分精确。每一次都戳在同一个位置。一连十几下,直到石砖之间的缝隙上就出现了一个能容撬棍探入的小孔,阿龙才吐出一口气,停了下来。 我举着手电帮他照明,第一次看盗墓贼干活,心中只觉稀奇。只是,我还没看到他们是怎么打盗洞的。我实在无法想象,我们身后的那条幽深绵长的盗洞,竟是直通到眼前的墓墙。 阿龙歇了片刻,又取出两截铁管,和刚才他用来穿墙的撬棍以螺母连接在一起,这才将其插入刚才打出的小孔中。 随后,就见阿龙双青筋暴露,上下左右一番狠撬,直到那块石砖开始松动这才罢手。抽出撬棍,随即就是用力一砸,那块石砖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掉在了墙内的古墓中, 墓墙上露出了一个大洞,一阵阴寒刺骨的寒气,伴随着一股腐败的臭味,从墓中透了出来。阿龙闪身避过,没让那寒气冲了他的身体。 我站在一侧,即便没教那寒气冲了,依就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而鼻中刚一闻到那股臭味,就赶紧以衣袖掩了口鼻,退开数步,离那洞口更远了些。 易轻荷见墓墙被打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等了片刻,待那股寒气臭味散得差不多时,这才催促我和阿龙赶紧将墙上的破洞扩大,好尽快的进墓摸宝。 阿龙挽起袖子,戴上了防毒面具,抄了撬棍继续干活。很快,伴随着一声沉闷的轰隆之声,墓墙上塌出了一个能容人进入的大洞。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紧张,拿手电往洞里照了照,原本明亮的光束,竟也只照亮几步之摇,墓墙内的情形又哪里看得清楚。 阿龙打开了墓墙,闪身退到了一步。戴着防毒面具,嗡声嗡气的对我说:“该你了。” 我没有说什么,既然已经决定的事,又何需多说。易轻荷从后方递过来一副防毒面具,我伸手接过罩在了脸上。 我走到墓墙上的洞口边,拿手电朝里照去,才发现这洞口竟是开在了墓墙的半中腰上。在洞口下方是一条不甚宽敞的墓道。 我看了看洞口距离下方墓道的距离,稍一估算,尚不必用上绳子。我扶着洞口边缘参差不齐的石砖,作势就要跳将下去。 恰在此时,就听大海在身后叫道:“等等。” 我止住势头,回头看去,就见大海一把推开易轻荷,闪身进了洞窟中,说:“恩人若是信得过我,就把那腰牌给我,我先下去。” 我一怔,刚想挽拒,就听易轻荷不满的说:“不行,你以为禁卫腰牌,是个人都配拥有的吗?” 大海一听,豁然转身,眼含杀机的盯着易轻荷。阿龙见状,护主心切,握着撬棍闪身挡在了易轻荷身前。 我一见势头不妙,眼看大海和阿龙两人就要打起来。赶紧开口阻止,“大海,算了。你戴好防毒面具,我先下去,你在洞口接应我便是。” “可是” 大海还想说些什么,我赶紧抬手示意他作罢。在这种鬼地方,若是起了内讧,一个不好,咱们一伙人谁都活不成。 大海沉吟片刻,拿起防毒面具戴好,走到了我的身后。我冲他一笑,兴许隔着面具他看不到,但我依旧笑了。 纵身一跃,我就跳了下去。倾刻间,我就踩在了铺就墓道的石砖上。我小心翼翼的站直身体,举起手电前后都看了一遍。 没有任何异样,除了死一般的寂静和好似延伸至无穷远的黑暗之外,别无他物。大海就在离我头顶不远的上方蹲着,伸着手很是紧张的看着我。 我又前后左右的尝试着走了几步,没有危险,这才对着上方的大海说:“把他们都叫下来吧。” 大海听得,扭头朝后方一挥手,随后也跳了下来。紧随其后的就是阿龙等人,却不见易轻荷与刘二爷。 我拿起电手电朝上一照,冷笑一声说:“怎么,你们小姐不敢下来?” 我话声刚落,就听上方易轻荷呸了一声,“姓周的,休要乱说。不是本小姐不敢下来,而是不想下来。” 我皱眉哼了一声,不想理会于她。这小娘皮,支使我们一群人去冒险,自己却坐享其成,好不要脸。 阿龙冲我摆摆手,说:“你不要乱说,这地方积了千年阴煞之气,而女人也属阴,若是小姐下来,对她有很大的伤害。” 我撇撇嘴,不置可否,岔开话题,说:“说说吧,我们该往哪边走。” 话刚落,就听刘二爷在上方说道:“此乃阴煞之地,墓室中定然积聚了大量的阴气,你们感觉一下,阴风从哪边吹来,就往哪边走。” 我试了下,果然感觉一股阴冷之极的阴风从一侧的墓道中吹将过来。于是不再多说,当先迈步而去。 身后众人见状,也跟了上来。没有人说话,七支手电胡乱的上下左右扫着,只见这墓道的墙壁,地面,都是以一块块硕大的青石打造,其上没有任何雕刻或者文字图案一类的东西。 凌乱的脚步声在墓道中回荡,却越发显得这千百年来无人踏足的地方更加寂静而诡秘。我走在最前方,一颗心是嘭嘭乱跳。 行不多时,就见前方豁然变得宽阔,一间巨大的石室呈现在眼前。我走过去,拿手电往地面一照,只时心中大惊,不由的朝后就退了两步。 累累白骨堆了满地,在手电光下,一团团白影在半空中飘摇不定,好似无数的冤魂。阴风掠过,那些白影就晃动的更快了。 我是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脚下一软,险些没摔倒在地,大海一把扶住我,那有力的大手,给了我一丝安全感。阿龙走上前来,拿着手电扫视一遍,顿时就冷笑起来。 “哼,不过是一堆牛马的骨头,就把你吓成这样,真他妈没出息。” 我心有不满,低头仔细一看,果然,都是些牛马一类的家禽骨头,而空中飘落的白影,却是年深日久,兽骨风化后的骨灰,被墓室中的阴风吹刮,带了起来。 我长出了一口气,也无意去接阿龙的话茬,看着满地兽骨,猜测这里八九不离十,就是祭祀墓主或者殉葬的地方。 随后,我们踩着累累白骨往里而行,虽然明知不过是些兽骨,可踩在上面那喀啪喀啪的骨头断裂声,依旧让我心惊肉跳。 很快,我们走过了这间堆满兽骨的石室,我拿着手电四下一看,惊讶的发现竟然是一面原生的石壁,只在居中生生的凿开了一扇墓门。 我一看,好生惊讶,心说这石门怎么是一块完整的石板。我正自想着,就听得几声郁闷的叹息声。 “靠,不会吧,居然叫咱们碰上了断龙石。” “哎,难办喽。” “可不是嘛,真是倒霉。” 我听着几人郁闷的说话声,细细的看了起来,却见墓门门楣以及那断龙石都经过人工雕凿,其上刻满了繁杂的云雷花鸟,瑞气千条,颇有神仙之境的感觉。 那断龙石关的严丝合缝,我走上前去推了推,纹丝不动,仿佛早已落地生根了一般。 不由得,我的目光落在了阿龙的身上。刚才看他撬开墓墙时,娴熟的技巧,想必是个盗墓老手。眼下,断龙石彻底阻了我们的去路,能不能进,就只有看他了。 阿龙走到近前,举起手电围着断龙石上下打量,随后又在石壁上敲敲打打,半晌,阿龙满脸愁容的退到了一旁。 第三十六章:玩爆破的胡子 断龙石据传为古代帝王陵寝、高士墓穴之护壁。墓主一旦安葬妥当,既会有人放下断龙石。断龙石重达千斤,一旦落下,墓门既闭,自此阴阳两隔 眼下,前路为断龙石所阻,而墓门周遭皆是完整的山石峭壁,想要进去,几乎不可能。我看阿龙发起愁来,心中却莫名的一松。 心想若是就此退走,不用再去墓中冒险,岂非好事。心念及此,我说:“既然进不去,不如回去得了。” 阿龙一听,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鼓着腮帮子,哑声说:“你想得美,若是进不去,那你也不用去救你老子了。” 我听得暗恨不已,自始至终,易轻荷都没告诉我,我老爹为什么会遇险,更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而她要救我老爹,却又非逼着我替他倒了这个斗。 我叹息一声,不再说话,且看阿龙如何施展妙手,进得墓中罢。阿龙见我不说话,不屑的撇撇嘴,随后就支使起他的手下来。 “小五,你去看看。” 阿龙指着一个瘦不拉几,活像根竹杆的男子吩咐道。那叫小五的家伙应了一声,举起手电走到了山壁前,拿了个小锤子,缓慢而仔细的敲击起来。 良久,小五几乎将他能够到的山壁都敲了一遍,最后无奈的摇头,说:“龙哥,没办法。” 阿龙听得闷哼一声,心有不甘,又拉了个满脸大胡子的家伙,说:“胡子,你去给老子炸开。” 胡子答应一声,上前仔细看了半晌,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断龙石上。片刻后,只见他脸色一喜,嘿嘿的笑出声来。 阿龙见状,心中大喜,连连追问胡子是不是有了发现。胡子拿起撬棍,高深莫测的在断龙石上一敲,一声沉闷却又略微空洞的声音响起。 “龙哥,这不是断龙石。” 阿龙闻言大喜,急火火的就冲上前去,一把抓住胡子就问,“听你话中意思,是能打开了。” 胡子眯起眼睛,轻轻一点头,说:“这东西本来是断龙石,可惜偷工减料,太薄了。我初步估算了下,用不了多少炸药,就能把它炸开。” 我听得一怔,心想难不成这些家伙还真的随身带了炸药?而站在一侧的大海,也是眉头大皱,要知道炸药这东西虽然并不难搞到,可随身带着,却是十分危险。 胡子说干就干,招呼小五几人将靠近断龙石的兽骨清理干将,又用撬棍在断龙石与地面相接的地方凿出了一排小孔。 随后,胡子从随身背着的背包中取出炸药雷管,小心的安放进去。待得一切妥当,又招呼众人退到外边的墓道去。胡子一路退,一路安放引线。 大海看这帮家伙胡作非为,胆大妄为肆意的用起了炸药,拉着我就往更远的地方走去,我正自好奇,大海就已附耳过来。 “恩人,胡子用的炸药太多,等下肯定有人受伤。” 我的得心中一惊,正想出言阻止,回头一看,却见引线冒着烟火,就要烧到尽头,而胡子正信心满满的吹嘘着自己的爆破技术。 “龙哥,你就放心吧,这一炮下去,我敢肯定咱们就能进去了。” 胡子的话声刚落,就听‘轰’的一声巨响,瞬间烟尘滚滚,碎石乱飞,紧接着就是一阵鬼哭狼嚎。 “我入你仙人板板,我的头啊,哎哟。” “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胡子,你个的,老子今天非得收拾了你不可。” 随着咒骂和哀嚎声,就见漫天尘土中,几个身影跌跌撞撞的朝着我们奔了过来。我看得咋舌不已,心说大海可真是神机妙算,看阿龙几人的模样,怕是伤得不轻。 手电光束乱晃,待得近了,我才看清居然只有四个人,胡子却是没有跟过来。我顿时心中大惊,心想胡子莫不是叫他自己给炸死了? 于是,我连忙问阿龙四人,“胡子呢,怎么没来。” 几人惊魂未定,哎哟连天,哪里还顾得上胡子。我见形势不妙,举起手电就冲进了烟尘中,大海见状,拉之不及,跺脚也追了过来。 墓道中烟尘弥漫,看不清四周情形。直到我跑到墓道尽头,却都不见胡子的身影,心中正自焦急,突听一声低沉的痛哼声传来。我扭头四下一看,只见大海紧跟在我身后,不见外人。 我暗自奇怪,正想四处寻找,脚步一动,却觉脚下踩了一团软趴趴的东西。心中大惊,吓得跳了起来。 一起一落,我又重重的踩中了那团东西。而且,这次我又感觉那团东西蠕动了起来。随即,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大惊失色,想起此前刘二爷跟我说的话。这墓中之人,怕是全都化作了僵尸。顿时惊骇欲绝,抬起另一只脚,又狠狠的踩了下去。 “哎哟,哪个的不开眼,想踩死老子不成?” 我听那声音,竟像是胡子。微微一怔,拿手电朝脚下一照,却见我正好踩在胡子的肚子上,此刻,他正满眼怨毒的看着我。 等我看得清楚了,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也不管他骂我的话了,只想着没遇上僵尸就好,真是菩萨保佑。 我赶紧挪脚,却没料到胡子正抓着我的脚踝,只觉脚下一绊,就要摔倒。好在大海眼疾手快,一把扶了,我才堪堪的稳住身形。 大海很是不满,一脚就踢在了胡子抓我的那只手上。随即,胡子就哎哟哎哟的松了手,嘴里骂骂咧列的骂开了。 此刻,我可没心情跟他吵架,踢了他一脚,说:“再骂,就把你丢在这里。” 胡子一听,赶紧收声不骂了,片刻后,又哭丧着脸哀求我们赶紧扶他起来。我拿起手电看了一圈,只见胡子整个人都快被兽骨给埋了,只露了头脸和肚子在外。 我招呼大海一声,两人合力将压在胡子身上的兽骨给清理开来。这才看清他的惨状,头破血流,防毒面具被炸得稀烂,身上还扎了许多的碎骨渣,更严重的是他的左肩,被一根不知是牛还是马的腿骨给扎穿了。 胡子伤势不轻,又叫我踩了几脚。此刻,几乎是出气多,进气少,脸色白的吓人,也不知道是糊了满脸的骨灰,还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看样子,铁定是胡子信心爆棚,点燃引线站在了最前面。所以,他伤得也最重。到是活该他倒霉。 我叫上大海,分左右架了,也不管他失声惨叫,拖了就往墓道中走去。这家伙,若不能及时救治,怕是要死在这里。 当我和大海架着胡子走到阿龙几人身边时,这四个家伙还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兀自喘着粗气。 四人见我和大海架着胡子回来,这才惊觉自己身边少了一人。这看得眼前情形,纷纷的踉跄起身,也不再咒骂胡子了,只问他伤势如何。 胡子有气无力,哀声说:“四位兄弟,我我怕是要死了。” 阿龙忍痛拔下扎在脸上的一截碎骨茬,啐了一口,说:“胡子,少他妈乱说,咱们兄弟五人,一个都不会死。” 直到此时,我才看清眼前阿龙四人的狼狈模样,想笑去又不敢笑。只见这四人身上都扎了许多骨茬不说,个个尽是灰头土脸,满脸血污,想必是炸开石门时,碎石飞溅给砸伤的。 我看向阿龙,问道:“你们带了急救包吗,胡子伤得很重。” 阿龙伤得也不轻,咧咧嘴,伸手在胡子脸上一边拔碎骨渣,一边呼唤小五拿急救包。胡子痛得呲牙咧嘴,哼哼叽叽的叫唤。 “哎哎哎,龙龙哥,别别扯了,疼。” 我和大海对视一眼,将胡子平放到地上。而此时,小五也鼻青脸肿的送来了急救包,颤抖着双手翻出消毒药水等一应急救物品,开始忙活起来。 胡子身上的碎骨好办,头上破了的血洞也好办,可是他肩膀上插的那根粗大的腿骨,可就难办了。 我仔细的看了看,完全的被扎了个彻彻底底,从前面进去,后边出来。还好,看样子并没有伤及骨头,只是从肩胛骨下方的骨肉层中穿了过去。 大海看了几眼,说:“想要保住他的手,必须马上拔出来。” 胡子一听,原本几乎就要痛昏过去的他,顿时就急眼了,连连哀求我们救他。阿龙四人瞅得也是愁容满面,不知如何是好。 大海继续说:“这根骨头已经挤压到了他手臂上的动脉,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是却让骨节严重错位,必须马上拔出来,再正骨止血。” 说话间,趁着胡子正苦苦哀求时,伸手一把就将那根骨头拔了出来。顿时,胡子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整条墓道。 等我们大汗淋漓的替胡子处理好肩膀的重伤,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此时,胡子正闭起眼睛靠在墓墙上休息,嘴里兀自咒骂不止。 我听得好笑,雷管炸药可是他放的,要骂那也得骂他自己。 我们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阿龙咒骂着胡子起身招呼小五和另一个叫黄鼠狼的家伙一起将胡子送回到盗洞口。而我们余下四人,先行进主墓室,小五两个送完人再赶紧过来。 阿龙的腿被砸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后叫哑巴的家伙到是没受什么伤,看阿龙走得艰难,哑巴就扶着他,跟在我和大海身后慢慢走着。 第三十七章:不腐古尸 看着阿龙的凄惨狼狈样子,我心中生起一丝恶趣味,心说:“叫你丫牛气轰轰,胡作非为,这下爽了吧。” 我心里虽然如此想着,却也不表现出来,眼下阿龙正自恼火,若是看出我在嘲笑他,少不得又要生出许多事非来。 我突然想念起如来来,和他一起打打闹闹,口无遮拦,却活的轻松。而眼前的这些人,包括大海,都太过沉闷。 当我们走过墓道,重新走进堆满兽骨的石室,只见满地狼籍,看不见一块完整的兽骨。空气中还飘浮着一层骨灰。 阿龙等人的防毒面具被碎石和骨茬打烂了,此刻换上一副新的重新罩在脸上。我看不清阿龙的脸色,不过看他捏紧的拳头,想必看到眼前的情形,正自生着闷气。 我们四人没有言语,默默的走过狼籍的石室,重新回到了偷工减料后的断龙石前,拿手电一照,我就郁闷了。 原本看爆炸的威力恁般的大,还以为这断龙石铁定给炸了个大窟窿。但却哪里料到,只在贴着地面的地方,炸出个狗洞来。 阿龙也看得清楚,不由得骂道:“胡子这个混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看了阿龙一眼,哭笑不得,说:“现在怎么办?” 阿龙却哼了一声,想都不想的推了我一把,说:“你,先钻进去探探情况。” 我一听,满心不爽。这都快二十年了,还从没有人这样支使过我。小时候,我可是孩子头,从来都是我支使别人的份。 可是,一想到老爹,我就妥协了。我暗自咒骂着易轻荷,手上却不停,取下背包交给大海拿了。这才趴在地上,举起手电朝‘狗洞’里晃了晃,黑呼呼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我深吸一口气,拿着手电手脚并用就钻了进去。断龙石并不厚,不消片刻,就钻了进去。我小心的站起身来,拿手电四下里一照,空空荡荡。 然而,就在我松了一口气,一转身想叫后方三人进来时,手电光束一晃,就见墓门一角站了个人。 在这黑得不见五指的墓室中,乍见有人,顿时把我吓得不轻,不由得就退了两步。与此同时,我就感觉后背一片冰凉,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 我猛然转身,举起手电往后就照,赫然就见一张人脸,离我不足十数厘米。那人脸毫无血色,但一双嘴唇却殷红如血,双眼漆黑有如黑洞。此时,正张大嘴巴,瞪着双眼直直的看着我。 我骇得亡魂大冒,转身就欲逃走。然而,刚一挪步,却觉得双脚发软,竟是不能移动分毫。我的心都快从嘴里蹦将出来,瞳孔急剧收缩,喉头一紧,爆发出一声惊天巨吼,“僵尸啊。” 随即,就听大海焦急喊我,身后传来悉悉索索有人钻洞进来的声响。很快,随着手电光束一阵乱晃,一只大手抓住我的肩膀朝后一拖,我眼角余光就瞥见大海飞起一脚,重重的踢在了那张恐怖的脸上。 随着一声巨响,那张脸就隐入了黑暗之中,我看得惧意更甚,忙不跌的问大海打中了没有,僵尸去了哪里。 大海也不答话,退到我的身旁,举起手电缓缓的照射着四周,全身肌肉紧绷,随时都能爆发出最强的攻击。 与此同时,阿龙和哑巴也相继钻了进来,四支手电照亮了我们周围一小块地方。随后就听阿龙又骂了起来。 “靠,我说姓周的,你胆子是不是比耗子还小啊,两个死人就把你吓成这鸟样。” 我惊魂未定,顺着阿龙的手电光束一看,果然,在我们所站位置,一左一右两个死人,其中一个还倒在了地上,想必就是大海刚才那一脚的杰作。那倒下的死人,在黑暗中,也正巧造成了隐入黑暗中的假象。 我看得心头火起,心中暗骂不止。真不知道古人是怎么想的,弄两个死人一左一右的站了,难不成死都死了,还要门岗哨兵不成? 心中大定,此时,我才发现浑身已然被冷汗湿透,脸上的汗珠还兀自往下掉着。不由得,我又暗骂自己胆小,当时在迷魂凼湖底碰上那个怪婴,都还没把我吓成这样。 思索片刻,我最终把一切都归结于这墓室太黑的缘故。人,本都惧怕黑暗,更何况在黑暗中突兀的看到这两位阴森可怖的仁兄。 当初在湖底诡异通道和石室中,好歹还有幽幽绿光,虽然古怪,却是让我心中惧意少了许多。更何况,在下来之前,经刘二爷一通唬弄。现在,我没让这两位吓死,都谢天谢地了。 定了定神,我走到尚且站着的仁兄跟前,举起手电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这才明白这位仁兄为何死了几百年,还能站着。 原来,他穿了一身铁甲铜胄,其中还用铁条穿插加固,把他浑身裹了个密不透风,只露了张脸在外面。 我只是有些不明白,这家伙都死了几百年了,那张脸却保存得极其完整,乍一看去,除了脸白些,几乎与活人无二。 随后,我又去看了被大海踹倒在地的那位,发现竟然是个女人,难怪涂了口红,可把我吓得够惨。 我正自看着,断龙石下的狗洞中又照进来两道光束,小五在外边闷声闷气的叫唤着龙哥。阿龙拿手电晃了晃洞口,把两人都叫了进来。 人一多,我胆气又壮了起来,刚才的惧意几乎消失不见。小五两人刚一进来,也被那位站着的吓了一跳。 随后,就见黄鼠狼骂骂咧咧,飞起一脚将那位站着的也踢倒在地,末了还啐了口唾沫,“呸,叫你丫吓老子。” 我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帮家伙可真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了。别人在那杵了几百年,又没招惹他,凭白受了这无妄之灾。 阿龙瞪了黄鼠狼一眼,却也不说他什么,只招呼我赶紧带头往前走。我捏紧拳头,左右看了看周围几人,壮起胆子朝墓室中央走去。 墓室并不大,左右各两间耳室,居中最大的一间,就是主墓室了,看布局竟是与普通民居相差无几。 四间耳室中各放了两具朱漆棺材,周围堆的尽是些黄白之物。见得财物,阿龙几人大喜,纷纷解下背包,腾出其中不用的工具,尽挑着黄金往包里装。 虽然,我看得也是眼热,但转念一想,这都是陪葬品,就没了兴趣。当初从刘二爷手里夺了禁卫腰牌,其中更多的是想和刘二爷作对,他想要的,我就要抢过来。 如今一看阿龙四人的模样,与土匪何异。只不过真正的土匪抢活人,而他们抢死人,其中差别,仅此而已。 而我看这些棺材,并非如刘二爷所说的以竖葬之法而葬的,心中却是一松。看着对不上号,想必这座古墓,并非如传言那般诡异。 阿龙四人收拾了整整两背包的黄金,一提之下,险些没把背包带给坠断。几人就苦着脸,大眼瞪小眼。 最终,四人忍痛倒了半包黄金,却又把主意打在棺材上。就见阿龙一声呼哨,喊了声升棺发财,招呼着小五三人呼啦啦的就围住了一口棺材,拿起撬棍,一顿狠整,就把棺材盖整个的给掀了下来。 我看得浑身汗毛倒竖,一直笃信死者为大的我,怎么都想不到,这帮盗墓贼竟是如此野蛮。抢了黄金金也就罢了,连棺中之物都不放过。 后来,我才明白,古墓中最值钱的东西,都放在墓主的棺材之中,要么用手捏着,要么嘴巴含着,更甚者,塞在死尸里。 我就站在一侧,也不去看棺中古尸,生怕又看见古尸百年不腐,千年不化的恐怖场景。 只看阿龙四人折腾半天,把四间耳室,八口棺材都一一撬开,寻了几对儿玉手镯,玉耳环等等。 哑巴最是恶心,果真脱了死尸裤子,伸手去掏却是一无所获。直叫他恨得咬牙切齿,骂不绝口,就差没把棺中死人拖出来鞭尸了。 四间耳间走完,最后就剩下主墓室了。 依旧由我打头,慢慢的走向了主墓室中真正的墓主棺材。等走得近了,六支手电齐齐的照了过去。我一看之下,顿时毛骨悚然。 两口巨大的棺材并排着大头朝下,竖着安放在墓室地面上挖出的两个坑中。而更加诡异的是,在两口棺材上还环环相扣的绕了一十八圈粗大的青铜锁链。 竖葬坑,果真是竖葬坑。 如今看来,刘二爷告诉我的传说,难不成是真的?如此一来,那这两口大棺材中的死人,岂不都化作了僵尸,只是还被道士布下的镇尸符,墨斗线困着。 一想到这里,我就扭头看向阿龙四人。然而,一看四人兴奋的样子,我的心就凉了半截。 黄鼠狼的声音很尖锐,他的笑声很刺耳。此时,就听他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说:“龙哥,阴沉木制成的棺椁,如果咱们能把这两口大椁抬出去,就发财了。” 阿龙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说:“没出息,能装在这种棺材里的人,陪葬的才是好东西。你他妈抬两口棺材出门试试,立马叫条子请回去吃公粮。” 黄鼠狼尴尬的笑了两声,说:“我就是说说,呃,随口说说。” 小五围着其中一口棺材转了几圈,嘴里喃喃的说:“龙哥,这坑不大,棺椁却是好大。如果咱们不能把它给弄上来,怕是开不了。” 我一看,果然,那两口大棺材竖着放在坑中,顶端小头只冒出地面一小截。其中棺材与坑壁的间距,还不够一个人下去的。 第三十八章:升棺发财 眼见这两口棺材这般安放,想要打开,却非得将它们给拉出来不可。阿龙几人就犯起愁来,四个人围了其中一口,小声的商讨可行之策来。 然而,过了好半晌,四人依旧愁眉不展,想不出可行的办法来。其间,阿龙仗着自己力气大,探手抓住捆了棺材的青铜索链,想将棺材给拖出来,结果可想而知。 阴沉木所制的棺材,十分沉重。若想就这般将其生生的拖出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阿龙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着,起身烦躁的摸出香烟,想要抽烟解闷。可是,当夹着烟往嘴里塞时,才想起罩在脸上的防毒面具,不由得更加烦躁。将手中香烟丢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个稀烂。 小五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得围坐在坑边,拿起手电上下左右胡乱的晃动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无意中拿手电晃到了阿龙的眼睛。顿时将本就烦躁的阿龙激得大怒,跳脚就要开骂。 然而,阿龙话还未出口,就见小五突然弹身而起,嘴里更是惊喜的大叫起来,“龙哥,有办法了。” 阿龙一听,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咒骂,又生生的咽了回去。随即,就见他一个箭步冲到小五跟前,伸手揪起他的衣领,连声发问。 “说,快跟老子说,你想到什么办法了?你要是说不出来,老子就把你埋在这里,给千年死鬼陪葬。” 小五被阿龙的反应吓得打个了寒颤,颤抖着举起手电往墓室顶部照去,结结巴巴的说:“龙龙哥,你看看上面,就就知道了。” 小五说完,我们几人皆是好奇的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在手电光束下,我分明看清上方丈许处,竟是打横的架了一排石梁。 看到此情此景,无须多说,众人都是明白了小五的意思。阿龙看得大喜不已,松开小五的认领,末了,还帮他整理一番,嘴里不住的夸赞小五精明,观察仔细。 至此,小五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不过,那排石梁架在半空,横贯墓室两侧,想要爬上去放绳子却又是件难事。 可是,这点事还难不住阿龙一帮盗墓贼。只见黄鼠狼眼珠一转,嘿嘿一笑,炫耀一般的说:“有了。” 阿龙三人听罢,忙不迭的催促黄鼠狼快说。然而,黄鼠狼却嘿嘿一笑,并不直接言明,而是说:“嘿嘿,兄弟们,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英明神武。” 随后,就见他取出绳子拴紧洛阳铲的铲头,拿在手里呼呼啦啦的甩了几个圈后,手一松,铲头带着绳子就飞了上去。 天可怜见,黄鼠狼抛绳子的准头实在太差劲。 只见铲头带着绳子,发出一阵破空声,呼啸着飞将上去。然而,却连石梁角都没碰到,就硬生生的又落了回来,锋利的铲头险些没钉在阿龙的脑袋上。 阿龙气得是吹胡子瞪眼,一把夺过黄鼠狼手里的绳子,照葫芦画瓢的丢了出去。阿龙的准头可就比黄鼠狼好的太多,只一次就让铲头飞过石梁,带着绳子挂在了梁上。 黄鼠狼见状,竖起大拇指,好一通马屁拍下来,才让阿龙消了气。 如此,诸事既毕,只活。黄鼠狼自告奋勇的拿起绳子一头,一顿鼓捣,将绳子拴在了捆住棺材的青铜索链上。 随后,四人一起站在绳子另一头,齐齐发一声喊,拉动绳子,竟是将竖葬坑中的巨大棺材给缓缓的拉了起来。 我站在一旁,袖手旁观。心中感叹,这墓主也算倒霉,遇上这么一帮盗墓贼。等下,铁定少不了会被一番折腾。 很快,那口棺材就被吊了起来。可是,阿龙四人都顾着拉绳子了,此时,若是没人去将棺材推到一侧,他们一松手,定是要重新落回坑中的。 于是,阿龙盯上了我,说:“姓周的,赶紧帮忙。” 我闷哼一声,心中是一千万个不乐意。然而,形势所逼,却又不得不听从。无奈,我只能挪步走到吊起的棺材前,吃力的将其推到一边。大海见状,迟疑片刻后,还是咬牙过来帮忙。 依样画瓢,很快,第二口棺材也被吊了起来。阿龙四人见状,尽皆大喜,齐齐发一声喊,叫着升棺发财,就冲向了其中一口棺材。 此时,两口棺材都已被平放在地上,我站在一侧,看着几乎有一人之高的巨大棺材,好一阵惊叹,说:“好大的棺材。” 正忙活着的阿龙闻言,扭头看了我一眼,撇嘴说:“没见识,这是椁,里面装的才是棺材。” 叫他一呛,我顿时作声不得。干脆退到一旁,只帮他们照亮便是,免得说一句就让他呛一句,肚量再大也得叫他给气死。 四人好一通折腾,或劈或砸或拽,才终于将缠绕在棺椁上的青铜索链给弄开。随后,取出撬棍,插进椁身与椁盖间的缝隙,齐齐用力的撬了起来。 随着一阵‘喀巴巴’的声音,一十二枚棺材钉接二连三的弹了出来,那巨大的椁盖就被阿龙四人撬了开来。 椁盖被推到一旁,四人举起手电朝里一探。小五最是猴急,翻身跃上巨椁,就欲跳将进去,升棺发财。 然而,阿龙却是一把拽住小五,低喝一声,说:“小五,你要做什么?” 小五尴尬的回头一笑,说:“龙哥,我这不是急着干活嘛,没别的意思。” 阿龙冷哼一声,将小五拽将下来,一巴掌扇在了小五的后脑勺上,骂道:“你个王八蛋想什么呢,你忘了小姐是怎么吩咐的了?” 小五一听,身体一颤,随即干笑两声,退到了一旁。此时,我正紧张的看着四个盗墓贼施为,心里只求他们快些完事,却哪里想到阿龙的矛头又指向了我。 “姓周的,你进去。” 我微微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阿龙这是要叫我去开棺,而且,这似乎是易轻荷在我们进入古墓前,就吩咐好的。 我咬咬牙,走到近前,探头往巨椁里一看。果然,椁身之内此时正静静的放了一口描了金线的黑漆棺材。 细细一看,却又发现整口棺材上画满了暗红色的字符,看样子似是道家咒语和符箓。我看得又是一惊,这所有的一切,都对上了刘二爷所说的传说。 我心中发毛,回头看着阿龙,说:“你们,果真要开这棺材?” “废话,你当老子来这里是观光游耍?行了,少他妈废话,快干活。” 阿龙不客气的又骂了我一顿,我心头火起,正想骂回去。就见大海一步冲到阿龙身前,右手五指微曲,快若闪电就抓向了阿龙的脖子。 阿龙被吓了一跳,前几天就被大海揍的成了猪头,想来还是历历在目。如今看大海来势汹汹,他又哪里敢和大海硬碰硬的打。于是,只见他闪身后退,一边退一边连声喝问。 “你想做什么,想打架不成?哼,咱们四兄弟可不会怕了你。” 而随着阿龙的喝问声,小五三人也反应过来,纷纷拿了撬棍,就将大海围了起来。大海见状,冷哼一声,停下脚步,双眼直直的朝我看了过来。 我知道他是在征求我的意思,若我发话,哪怕再多来几个,大海也照样冲上去就开打。然而,我不想把事情搞大。 于是,我朝大海微微一摇头,示意他不要乱来。大海一见,眼睛微眯,却是收了气势,朝阿龙不屑的哼了一声,侧身从阿龙身边走过,来到了我的身边。 “恩人,不如让我代您去办吧。” 大海看着我,自动请缨。我摇摇头,不想让他去冒险。而我,心中虽然忐忑,却想着刘二爷跟我说的话来。 我不知道他为何对禁卫腰牌了解得如此清楚,然而,眼前看到的一切,都一一印证了他所说的话。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我随身配戴的禁卫腰牌,是不是真的可以保护我不受僵尸伤害?眼下,我只能寄希望于此。 大海还欲多说,我却已打定主意,抓住椁身边缘,纵身跳了进去。巨椁之中的棺材因为刚才的折腾,整体的偏向了巨椁一侧,留下另一侧还算宽敞的空间。 我第一次离得如此之近,观看一口装了死人的棺材,几乎是伸手就能触及。我深吸一口气,接过阿龙递过来的撬棍,学着他们的模样,吃力的撬起棺盖来。 棺材钉钉得极其牢固,而且也不知道这口黑漆棺材是用什么木料打制而成,这都过了几百年上千年,竟然完全没有腐朽的迹象,反而结实的很。 我使尽浑身解数,捣鼓半天,才堪堪起出两枚棺材钉,反到是把自己累得够呛。阿龙看得眉头大皱,连骂我没用,随即唤来退到一旁的小五。 “小五,你去帮他一下。妈的,要是等他自个弄开,老子岂不是等得黄花菜都凉了。” 小五一听,连声应承着,急火火就跳了进来。有了小五这个盗墓老手的帮助,开棺的速度顿时就快了起来。 随着最后一枚棺材钉被起出,原本盖得严丝合缝的棺材盖就露出了一条缝隙。直到此时,我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总算是整开了。 小五又被阿龙叫了出去,只留我一人面对着眼前的棺材。我强自按捺下不安的心,缓缓的伸出双手搭在了棺材盖上。 顿时,一阵透骨的寒意,从掌心传遍全身,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我吐出一口浊气,一狠心,一咬牙,一用力,随着‘轰’的一声,将棺材盖给掀了下来。 意料中棺材盖一开,里面的僵尸就飞出来择人而噬的场景没有出现。不由得心中一松,也不看棺中情形,转身就走,把摸宝之事交给阿龙等人便是。 然而,就在转身之际,我突然看见巨椁外的几人,此刻正满脸惊恐怖的看着我。 第三十九章:斗僵尸 我有些诧异,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抬手摸摸罩在脸上的防毒面具,并无异样。与此同时,我就听到一连串牙关打颤,而发出的‘咯咯咯’的声响。 抬眼看去,却正好见得黄鼠狼浑身颤抖,透过防毒面具而露出惊恐的目光。下一刻,就已是大叫一声,转身而逃。 我更加奇怪了,正要发问。就见大海风一般的冲将过来,双手伸出就朝我抓来。与此同时,突然感觉后背一紧,随后就腾云驾雾的飞向了后方的黑暗之中。 耳中听得大海一声惊呼,随之而来的就是快速奔跑的脚步声。直到此时,我才感觉到了恐惧。 大海,阿龙一行人俱都站在我的前方,那在我身后的会是什么?我不敢想象,然而脑中却已是勾画出了僵尸那恐怖的模样。 我的身体腾空,但后背的力道却依旧不减。我只能像溺水的人,胡乱而徒劳的挥舞着手脚,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而就在此时,我只觉一侧脖颈间一片冰寒,似乎有什么东西贴上了我的脖子。我骇然大惊,想起志怪小说中,僵尸咬人脖颈的场景来,刹时间,吓得我亡魂大冒,冷汗瞬间遍布全身。 不由得,我越发用力的挣扎起来,耳中就听几声撕裂之声响起,顿觉身体一沉,随后就重重的摔落在地。 直到此时,我才发现手电还紧紧的抓在我的手中,也顾不得周身疼痛,翻身而起,举起手电就朝后方照去。 这一看之下,顿时吓得我差点没尿了裤子。只见一只一脸漆黑,满口獠牙的怪物正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我。 那怪物头脸四肢俱存,身长九尺,腰粗膀圆,穿了一身还散发着微微银光的甲胄。在它的手里,正抓着我的背包,锋利的指甲早已刺穿了结实的帆布层。 僵尸,果真是僵尸。 此时,僵尸距我不过数步之遥,在手电光束照射下,我分明看到它的脸上隐隐的冒着黑气,一层黑色的绒毛正疯狂的生长出来,片刻间,就已长到寸许长短。 我双股战战,就看它扔掉了手中抓着的背包,露出已完全化作黑色,两寸来长的指甲。随即,僵尸发出一声摄人心魄的吼叫,僵直的双腿一跳,就已来到我的身前,双手探出就直直的插向了我的胸口。 吾命休矣,我暗叹一声,闭目等死。 然而,就在我感觉阴风扑面之时,后背被人一撞,瞬间作了滚地葫芦,堪堪的躲过了僵尸致命一击。 我喘了口粗气,扭头一见,却是大海。原来,大海见我遇险,也顾不得其他,舍了命的追将上来,在千均一发之际,合身而上将我扑倒在地。 僵尸失手,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脸上的黑毛长得更快,那甲胄缝隙间,也隐隐的长出了黑毛。 不待我和大海起身,那僵尸已然带着一阵阴风,返身扑将上来。大海见状,发一声吼将我推到了他的身后。 下一刻,就见大海弹身而起,单手握了一根撬棍,对准僵尸面门就扎了过去。然而,那僵尸不闪不避,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就撞了上来。 ‘铛’,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大海抓着撬棍的手竟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力量,虎口震裂,撬棍脱手飞了。 再看那僵尸,几乎毫发无损。我看得目瞪口呆,大海也有些失神,我们谁都没料到眼前的僵尸竟然如此厉害,那张脸皮都叫他生生给修成铁皮了。 眼见大海一招失利,还想冲将上去,赤手空拳与僵尸博斗。我再也顾不得害怕,发一声喊,拽着大海就逃。 大海自也不傻,明知斗不过,又见我脱险,自是护着我狂奔逃命。很快,我们两人就重新逃回到棺材边上,一眼看去,险些没把我气晕过去。 此刻,阿龙一伙正忙着掏那僵尸的棺材底,几人扣扣摸摸从中取出许多金银珠玉来。我气得暗骂一声混蛋,敢情这帮家伙趁着我和大海牵制僵尸的空档,还不忘发财。 见此情形,我心中恶气顿生,暗叫一声你不仁,我自也不义。拉着大海,引了僵尸就朝他们而去。 站在棺椁外接应的阿龙发现不妙,骂了一句脏话,大叫着转身就逃。恰在此时,正在棺材中发财的小五站起身来,一见之下,差点没给吓死,颤声大叫了起来。 “我的个亲娘哎,哑巴,快逃啊。” 小五喊完,连滚带爬的翻出巨椁,跟在阿龙身后,亡命而逃。而哑巴见势不妙,正要起身逃跑,却见僵尸已然跳到棺椁之前,顿时吓得手脚瘫软,直挺挺的就倒在了棺材之中。 我看着毫无义气可言的阿龙,心中愤恨,却又无可奈何。但若是此时丢下哑巴,任由他葬身于此,实是做不到。 “大海,你去救哑巴,我先引开这该死的东西。” 大海闻言,只微微一迟疑就点头答应下来。我们兵分两路,由我引着僵尸朝阿龙和小五追去,大海则奔向了棺椁。 手电光束乱晃,跑在前面的阿龙似有所感,奔逃间回头一看,见我引着僵尸朝他跑去,顿时气得破口大骂。 “姓周的,你这个小鳖孙,尽想着害老子。” 我一听,毫不示弱,高声骂将回去,“呸,姓龙的,你个的胆小鬼,尽想着逃命。” “靠,谁告诉你老子姓龙的,今天老子亲自告诉你,老子姓苏,叫苏丙龙。” 我还想骂回去,陡觉身后阴风更甚,扭头一看,僵尸离我只一步之遥了。顿时就将骂人的话生生的憋了回去,只喘着大气,加快速度朝阿龙逃去。 阿龙背着半袋子的黄金,沉甸甸的坠在身后,哪里又跑得过我。片刻间,我就已和他并排而逃。随即,我冲他眨眨眼,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后,双腿如飞瞬间超过了他。 阿龙见状,满脸惊恐,哇哇大叫着咒骂不止,一狠心将装了黄金和玉器的背包丢了,追着我就往‘狗洞’而去。 然而,就在我既然逃跑出口之时,陡觉身后一阵凌厉的破空声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大海惊恐的叫喊。 “趴下!” 我一听,顾不得减速,毫不犹豫的合身扑倒在地。适才亡命奔逃的巨大惯性,带着我在地上翻翻滚滚一连五圈才堪堪停了下来。 随即,我就听得似有巨物撞上墓墙而发出的巨大声响,随之而来的就是乱糟糟的碎片落地的声响。 我翻身坐起,举起手电朝后方看去,就见大海背着全身瘫软的哑巴,正飞快的逃过来,而在他的身后不远处,一个穿着大红衣袍,披散着齐脚长发的女僵尸紧追不放。 顿时,我就张大了嘴巴,不明白这女僵尸怎么又逃了出来,那口棺椁不是没打开嘛。扭头一看,却见撞碎在墓墙上的东西,竟是那巨椁的椁盖。 刹时间,冷汗淋漓,刚才若是稍一犹豫,恐怕,我已是叫那沉重的椁盖给撞了个粉身碎骨。 再看阿龙,此时正抓着一根撬棍跟僵尸拼命,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来骂我。我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是把这混蛋拉下水了。 我喘了两口粗气,吃气的站起身来,手电一晃,却见断龙石下的‘狗洞’中,一双人腿正胡乱的踢腾着。一看之下,才发现是最早逃跑的黄鼠狼。 这家伙财心不死,背着大半背包的黄金逃命,上半身是出去了,可却生生的将下半身,连带着半包黄金给卡在洞内。我看得是哭笑不得,心说这家伙可真是要钱不要命。 此情此景,也只能先将黄鼠狼给拽进来,取了他背上的黄金,才能让他钻出去。然而,我还没动手,阿龙就学着我来了一招祸水东引。 我眼角余光一瞥,就见阿龙一阵风似的从我身侧逃了过去,瞬间,那僵尸就重新盯上了我,张口喷出一股黑雾,揉身向我扑来。 我靠,暗骂一声,也顾不上正在‘狗洞’中踢腾的黄鼠狼,转身就逃。然而,那僵尸似乎因为扑了半天,还没扑到一个猎物,竟是凶性大发,速度大增。 我才逃出一步,顿觉头顶飞过一团黑影,随着‘咚’的一声大响,定睛看去,僵尸已然阻了我的去路。 而我,已是刹不住脚步,合身直直的就撞进了僵尸怀中。顿时,骇得我三魂丢了两魂,一眼看去,却只能看到僵尸胸口的铁甲,那甲缝之间,黑色毛发已是伸出老长。 此时,我真的想哭。手中除了一支手电,再无他物,可谓是手无寸铁。看着眼前这近在咫尺身如铁塔,浑身刀枪不入的僵尸,我拿什么和他斗。 抬头看去,却见僵尸也正低头看来,那大张的嘴巴里,除了上下两排黑呼呼的牙齿,舌头,喉咙早已不见,只留下一个喷着黑雾的黑洞。 僵尸一声低吼,一股黑雾就直接喷向了我的面门。刹那间,即使隔着防毒面具,我依然闻到了一股恶臭,熏得我几欲晕厥。 我可算是自己送上门了,此刻见得逃生无望,顿时恶向胆边生,怒自胸中起。脚下发力,双手撐着僵尸肚子,就往后推去。 这一推之下,却是见了奇效。僵尸的双腿僵直,迈不开步子,叫我一推,竟是直直的朝后就倒。我一见,心中大喜,正欲抽身退走。 然而,就在僵尸即将倒地之时,它往前伸出的双手,一手抓了我的衣领,另一只手就直直的朝我胸口插来。 第四十章:八宝罗盘 突逢巨变,我顿时就傻了眼。 原本见得有机会逃脱,可是,瞬息之间就从天堂跌落地狱。我脸上的喜色还未消散,就顿时凝固了。 下一刻,我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随即,双眼发黑,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死亡笼罩了我,在我失去知觉的前一刻,我努力的伸手朝前抓去。隐隐间,我似乎抓到了什么东西,随后,就不省人事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只觉得周围一切都在不停的晃动,目力所及,周遭一片黑暗看不清任何东西。 我轻叹一声,心想,这莫不是幽冥地狱,可是,拘魂的黑白无常在哪里,而我身上也没有锁上手铐脚镣。 我吃力的挪了挪身体,想要把周围一切看得更清楚些。而就在此时,我突然听得一声惊呼。 “恩人,您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是大海的声音,我循声侧头看去,与此同时,灯光亮起,刺得我双眼生疼。然而,我不敢闭眼,生怕眼睛一闭一睁之间,看到的将是另外一番景象。 我努力的扭头四顾。半晌,才看清四周情形。此刻,我正躺在汽车的后排坐上,大海就席地坐在两排座位之间的空隙中,正一脸关切的看着我。 一时间,我有些失神。我明明就在古墓中被僵尸用手插进了胸口,此时,怎么会在车上?我张了张嘴,努力的说出一句低不可闻的话来。 “大海,难道我们都死了,可是,去幽冥还有车坐?” 在海闻言,连连摇头,说:“恩人,您没死,咱们都活着。” 我深吸了一口气,顿觉胸口剧痛,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刹时间,呛得我连声咳嗽起来。大海一见,满脸焦急,扶我侧躺了,不住的帮我拍背顺气。 此时,汽车似乎正行驶在路况很差的路上,前后左右不停的颠簸。我本就气息不畅,这一折腾,又觉浑身疼痛,几乎就要散了架。 大海见状,转身重重的拍了拍驾驶座,不满的说:“开慢点。” 随后,我就听到一声更加不满的冷哼,然而,车速却是缓缓的降了下来。借此机会,我躺在车座上,慢慢的吐出几口浊气,才觉得恢复了稍许气力。 叫大海把我扶着坐了起来,这才看见车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除了车灯,竟是看不见一丝灯火。顿时,我就好奇起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扭头就想问大海,不自觉的一抬手,才突然发现不知何时,我竟是抓了个东西在手里。我低头一看,是一个巴掌大小,圆不溜丢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我疑惑的看向大海,不明白为何我手里有这东西。大海闻言,正欲开口说话,却没料到从副驾驶座旁伸出一颗脑袋,抢在大海之前说话了。 “哼,姓周的,看不出来嘛,你拿了东西,可是死都不松手哇。” 我一看,却是易轻荷,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她,我也不会差点丢了性命。一想到这里,我又突然一惊,看着大海问道:“我们怎么出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易轻荷见我不理她,横眉竖眼的瞪着我。大海对她也似乎甚是不满,也不搭理她,就跟我说起了我昏死后的事来。 原来,那僵尸一手插到我的胸口,却并没有穿透我的胸口,而是被我戴在胸口的禁卫腰牌给挡了下来,任谁都没料到,禁卫腰牌坚硬如斯。 当时,大海以为我已是死于僵尸手上,顿时就红了眼。丢了哑巴,就朝我扑了过来。然而,也不知道是为何,在我身下的僵尸竟然惨叫着将我丢了出去。 下一刻,大海就呆住了。当时就见那僵尸张着大嘴,从中喷出一股烈焰,刹那间就将它全身包裹,烧得黑烟直冒。 那穿着大红衣袍的女僵尸见状,也是吓得一愣,而恰在此时,刘二爷竟是从断龙石下的‘狗洞’中钻了进来,待他看清楚眼前的状况,也是大吃一惊。 随后,刘二爷就大展神通,糯米,黑驴蹄子,浸过黑狗血的墨斗线等等,驱邪除魔的物件齐齐上阵,生生的将那女僵尸当场杀了。 而那男僵尸,就在烈火中化作了飞灰,就连它穿在身上的甲胄都没留下一星半点。两只僵尸伏诛,阿龙腆着脸又回去掏空了女僵尸的棺材。 随后,众人才在刘二爷的带领下,钻出墓室,重新回到了地面上。当然,其后填盗洞,甚至是将整间宅院都给推倒,以此来消除痕迹,自是不用多言。 大海说得轻松,而我却是明白其中凶险。男僵尸虽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烈焰,烧得形神俱灭。可是,那女僵尸定然非刘二爷以一人之力可以诛灭的。 阿龙几人是指望不上,而大海定然出了许多气力。想到此处,我扭头看向大海,才见他头上和胳膊上都缠了绷带。 “你没事吧。”我问道。 大海呵呵一笑,挥了挥受伤的胳膊,说:“没事,都是让那死鬼僵尸给摔的。” 我们两人说话,哪容易轻荷插嘴。说到此处,我一扭头,才发出她气得脸色发白,正咬牙切齿的瞪着我。一看之下,我冲她一笑,说了句气得她想要杀人的话来。 “看什么看,难道你看上我了,想嫁给我不成?” 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了。我自己都没料到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后来,我想了很久,也许正是因为此次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却又死里逃生,性格就变得通透的原因。 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谁人能知哪天死?想得明白,看得通透,该死的,就算躲在家里不出门也照样会死,不该死的,拿刀砍用炮轰,他也死不了。 所以此时,我不自觉就在口头上占起了易轻荷的便宜来。而她一听我这轻薄的话语,刹时就气了个柳眉倒竖,俏脸通红。 半晌,她才咬牙切齿的说:“姓周的,你混蛋。” 话方说罢,易轻荷就扭头不再理我,却是把满腔的火气撒在了汽车上,一脚一脚将车身踹得‘嘭嘭’作响。 我重伤醒来,又和大活说了这许多话,此时,只觉倦意袭来,在喝下半瓶水后,靠在椅背上,闭眼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当我再次醒来,只见天色已是大亮,车队停在了一个小镇上。隔着车窗朝外看去,只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想必今天正是赶集的日子。 车内只有我一个人,大海,易轻荷还有那个司机却都不知去了哪里。可看这镇上人潮如织,我就没了下车的心情。 睡了一夜,此时,我只觉得精神头挺不错,呼吸吐纳一番,胸口的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随后,本想伸个懒腰,一抬手才感觉手里还捏着昨晚看到的东西,并没松手。 昨夜天色一片漆黑,车内的灯光也昏黄如豆,根本就看不真切。此时,我不由得心生好奇,将其拿到眼前,仔细的打量起来。 乍一看去,这圆盘状的东西并不稀奇,通体乌黑,拿在手中却没多少分量,就好似拿了张白纸。可是,当我翻转过来一看,顿时有些傻眼。 只见圆盘盘面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文字虽密,但却井然有序的被八道金线圆环隔开,其间又分隔出许多圆环,我粗略的数了数,包括金线圆环在内,一共三十六道同心圆环。 而在最中间还有一个貌似指南针模样的东西,只是就指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 我翻来覆去的看了半晌,就丢在车座上不再理它,虽然看起来颇有些怪异,盘身比我之前看过的罗盘要小,盘中同心圆更多,却依旧不过是一只罗盘,而且是坏掉的罗盘。 等了片刻,大海率先走了回来,手里还得了诸如包子馒头一类的吃食。当他打开车门,见我已然醒来,顿时就露出一丝笑意。 “恩人,您醒了。饿了吧,我给您带了早饭回来。包子馒头,豆浆油条都有,您喜欢吃哪样,就吃哪样。” 末了,大海又冲了扬了扬手,继续说道:“哦,对了,这里还有一只烧鸡,闻着挺香的。” 闻言,我呵呵一笑,却是没想到大海想得如此周道。当时在西安收破烂时,身上也没钱,只捡便宜的吃,其中包子馒头,豆浆油条就是最经济的早饭。 于是,大海就每样都带了一份,而那烧鸡想必是易轻荷出的钱,这叫不吃白不吃。我拿了豆浆,扯了半边烧鸡,其余的都给了大海,开始的第一次豆浆配烧鸡的奇怪早饭。 我和大海正自吃着,易轻荷也缓步走了回来。隔着车窗就见我俩的吃相,皱着眉头,却是不肯上车。 直到我和大海吃饱喝足,收拾了吃剩的鸡骨头等一应该垃圾,这才悻悻然的上了车。然而,她一上车,目光就落在了我随意丢在车座上的罗盘上。 我不去理她,心说这破罗盘有什么好看的。可是,在过了好几分钟后,易轻荷突然又唉声叹气起来,直把我弄得莫名其妙,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等她叹完了气,才听她幽幽说道:“传世秘宝,你就这样对待,本来看你昏了都不肯松手,还以为你知道这东西的来历。如今看来,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听,就愣了,伸手捡起那破罗盘,又仔细的看了起来。最终一无所获,除了个头小些,盘面的圈圈多些,分量轻些,看不出有何异常。 然而,就在突然间,我猛然想起易轻荷曾说过黄泉禁卫四大秘器中,就有一件叫八宝罗盘的物件。莫非,我眼前这个就是八宝罗盘? 第四十一章:入藏 我有些难以相信,如果黄泉禁卫四大秘宝,真如易轻荷所说的那般珍贵稀少,那我又怎能如此轻易的得到八宝罗盘。 不由得,我就看向易轻荷,想要从她眼里或者表情中看出些什么来。果然,此刻她似乎看懂了我心中所想,俏脸上扬起一丝笑意。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心中依旧存了疑惑,不敢相信这所谓的秘宝,就这样轻易到了我的手中。如果真是这样,那还叫什么秘宝,干脆说是破烂得了。 我再次翻看起手中的破罗盘,依旧看不出它作为秘宝的特殊来。想了想,我干脆一伸手,把罗盘递给了易轻荷。 “你说这是八宝罗盘,我看就是破烂,送你得了。” 易轻荷一见,顿时脸色一白,一言不发推开车门走了。我看得是莫名其妙,实在想不明白,这被他们这帮盗墓贼奉为秘宝的东西,为何送她又不要了。 车队中的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隔着车窗看着阿龙这混蛋志得意满的模样,我就恨不得冲下车,狠揍他一顿。 小五,哑巴,黄鼠狼全都跟在他的身后,唯独不见胡子,想必是他伤得不轻,也和我一样躲车里休息,也不下去凑热闹。 车队重新出发,易轻荷却不和我同坐一辆车,换了刘二爷施施然的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开车的是当晚初到地头时,替我们开门的家伙,话不多,吉普车一发动,就闷头专心的开车。 我看是刘二爷与我同坐一车,心中反到是爽快些。与古里古怪的易轻荷坐一辆车,实非我之所愿也。 车队很快开出了小镇,刘二爷这才回过头来向我打招呼,“哟,周老弟可还安好。” 我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说:“怎么,刘二爷是想我不好,还是咋的?” 刘二爷一听,呵呵一笑,也不生气,说:“周老弟这是哪里话,就算老朽自己不好,那也管叫周老弟你好不是。” 我撇撇嘴,这老家伙说的比唱的好听,我也不揭穿他,笑道:“那好,以后若有危险的事,刘二爷您就代我办了吧。” 刘二爷闻言,顿时连连摆手,愁眉苦脸的说:“老了,不中用了。你们年轻人做的事,哪里能轮的到老朽。” 我暗骂了一声老东西,不想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看着车队一字排开的行驶在山路上,于是岔开话题,问刘二爷,“刘二爷,咱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昆仑雪山。” 刘二爷简短的说了四个字,我却是精神一震,心道总算是照我想的走了,不由得就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追问起来。 原来,当我们从将军墓中逃出来后,易轻荷根本就不作停留,以极快的速度填上盗洞,堆倒了宅院,趁着夜色就走。 而到现在,我们的车队已经开出了几百里地,正朝着青海境内赶去。而易轻荷制定的路线,沿途的路况都不会很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想着号称祖龙的昆仑雪山,一时间忐忑不已,然而想着此行为救老爹,又增担忧,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昆仑山中有横亘千里,冰封万年的大冰川,更孕育了中年民族传承几千年的神话故事,其中隐藏了多少神秘离奇的东西,又有谁能知晓。 刘二爷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好半晌,我才收回心神,不去想那巍巍昆仑。抬头一看,就见刘二爷甚是不满的看着我。 “哎,我说周老弟,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我尴尬的笑笑,只得让他再说一次。其实,刘二爷说与不说,我并不在意,只是如今不好拂了他的面子罢了。 刘二爷顿时堆起满脸笑容,说:“易小姐说了,咱们会昼夜不停的赶路,你如果受不了,可以跟她说,她会找地方休息的。” 我一听,很是不满。心说这老东西,你都能受得了,我还能怂了不成?不过,一听他叫易轻荷作易小姐,又莫名的想起一件事来。 “刘二爷,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刘二爷捏着胡子,眼见又有机会展示他渊博的知识,哪有不点头答应该的道理,就听他说:“当然可以,周老弟若有不懂的,尽管问老朽,老朽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撇撇嘴,说:“易轻荷易小姐,为何不谁别人叫她大小姐?” 原本正等我问完,就开始滔滔不绝说教一番的刘二爷,顿时就被我的问题给呛得老脸通红,磕磕巴巴的说:“咳你就问这么个问题?” 我点头称是,拿眼看他,心中却是好笑。也不知道这老头刚才想些什么,铁定是在心中罗列了一大堆有关风水玄术,或者古墓探险一类的东西吧。 刘二爷扶了扶他的近视眼镜,沉吟半晌,方才说道:“这个嘛,其实老朽也只是偶有听闻” 随后,刘二爷就对着我侃侃而谈,原来易家的势力极其庞大,财大气粗。在暗里他们是盗墓贼,可是明面上却是中华大地上赫赫有名的古玩商,除此之外,更是涉及为数众多的行业。 而这个庞大的易家,就需要有一个当家人来管事。他们沿续了古时大家族的等级制度,分了嫡系,旁系。而最奇怪的,就是易家的家族分工,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女人主外,而男丁却是鲜有抛头露面的。 但是,对于那些对易家有所了解的人来说,易家的男丁,才是最厉害的。正是他们在暗中行事,保证了易家经久不衰,屹立千年。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一位英明的决策者身上。而这位决策者,就是易家的家主,也就是易家‘大小姐’。所以,对于除家主之外的易家女子来说,没人敢承‘大小姐’之名。 我听得啧啧称奇,却是怎么都不会想到,区区一个称谓,都能让易家上升到等级,权力的高度。 车队一路跋涉,越过西宁,穿过格尔木一路向着西藏方向开去。易轻荷再没有和我同乘一车,而刘二爷似乎很喜欢和我胡扯,几乎除了睡觉的时间,都在主动的和我说着话。 长途行车,本就烦闷,我到是乐得有这么个喋喋不休的家伙,跟我说些稀奇古怪的事来解闷。其间,我问起将军墓中的僵尸,于是刘二爷又津津乐道的跟我讲解了一通僵尸的分类。 其实对于普通人来说,兴许是一辈子也见不到僵尸。而僵尸究竟如何形成,却是没人说得清楚。只是先人分门别类,罗列出了僵尸的种类。 其中就有白毛僵尸,黑毛僵尸,红毛僵尸,紫毛僵尸,而更离奇的就是它们能够修炼到成仙成魔的地步。 而我在将军墓中遇到的,就是黑毛僵尸,已经算是进入第二阶的怪物了,钢筋铁骨,刀枪不入。 可是当我问起那黑毛僵尸莫名着火之事,刘二爷就说不清楚了,只摇头连说几声奇怪,就没了下文。 我摇头笑笑,也不再多想。毕竟刘二爷不是无所不知的神仙,而这世界上的秘密又太多,他哪能全都知晓。比如,我老爹和易轻荷,或者说易家是什么关系,他就不知道了。 车队在五天后,终于踏进了高原净土,世界的第三极——西藏,在藏区开行半日之后,车队偏离了青藏公路,直接驶入了牧区草原。而此时,我们已然进入高原地带,渐渐感觉呼吸困难起来。 是夜,我们这支除了加油,吃饭之外,昼夜不停赶路的车队,终于在开进一片营地中,停了下来。 隔着车窗,就见这营地并不大。在见得我们停下,从围成一圈的帐篷中走出五个人,朝我们迎了上来。 坐了这许久的车,只觉得骨头都快要散了架。我深深的吸了一口高原清新而带着寒意的空气,精神稍稍好了些。 车队既然到了营地,想必今晚是不会再赶路了。于是,我打开车门走了下来,顿时就被夜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一阵阵的寒意,从衣裤间隙中灌入,顿觉通体生寒。 与此同时,易轻荷也从前车走了下来,那五个家伙一见,一溜小跑就到了她的跟前,点头哈腰,连称小姐辛苦。 然而,让我大跌眼镜的是,此时易轻荷居然没有摆谱,露出一脸笑意,和颜悦色的和那五个人说说笑笑的,就朝营地中间走了过去。 冷风吹过,寒意更甚。营地中间燃了篝火,一看之下,我也顾不得其它,跟在易轻荷等人身后,闪身进了营地。 篝火烧的很旺,上面还架着一只烤肥羊,此时正滋滋的往外冒油,一阵阵的香气,进往鼻孔里钻。 等我看清楚烤羊的家伙,不觉微微一愣。居然是个白皮扶,蓝眼睛的外国佬。此时,那外国佬正不停的翻动着烤架上的肥羊,一边拿起放在一侧的各种调料,往烤羊身上洒去。 我看了两眼,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打招呼。想了想,也顾不上其他,撮着手坐到了火堆边上,看着那外国佬,闻着烤羊的香味,我竟是没坚持过一分钟,肚子就咕咕的叫了起来。 草原的夜,很是安静,天空中看不见一丝杂质,星星点点的星光,如一颗颗宝石狩镶嵌在纯黑色的幕布之上,看得久了,更觉美得惊心动魄。 第四十二章:死亡谷 有人说,人生快事莫过于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可是,于我而言,虽然向往,但却觉庸俗。 因为,当你吃了好几天的干粮和硬得能硌掉牙的包子馒头后,突然吃到从未吃过的美味,喝着从喉咙烧到肚腹的烈酒,看着干净到没有半点尘埃的夜空,你才会知道什么是人生快事。 不过,好像差了点什么? 我扭头四顾,突然看到坐在篝火边上,拿着小刀,将烤羊肉片成薄薄的肉片,用刀尖穿了,再送入口中的易轻荷,我顿时就明白少了什么,那就是美女。 当然,我对易轻荷是没有想法的,即便她算得上是个美女。 肉是烤羊肉,酒是马奶酒,人是身不由已,离了故土亲朋的我。不知不觉间,我已是喝得意识模糊,入眼一切都是重影。 在朦胧中,我好似看到一个女人正在对我招手,脸上是慈爱和不舍。而我,竟然回到童年,正不停的拍着小手,嘻嘻笑着,跟在女人的后面,蹦蹦跳跳的追去。 突然间,画面一转,我已长成半大小子,正心有不甘,却不敢吭声的站在声色俱厉的老爹面前,他正冲我大吼,而我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爹的面容渐渐的消失,而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从云端坠落,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穿行在云层之中。正惊恐间,一扭头就看见嘻皮笑脸的如来,正在取笑我。 浑浑噩噩中,一个个的离奇的场景,在我眼前不停的晃动,轮转。我彻底的迷失,不知身在何处。 我想跑,我想喊,我想问这是怎么回事。我闭起眼睛,幻想着一睁眼,就能看到真实的世界。然而,就在双眼开合之际,就见无数的人头枯骨,正如山崩般的朝我涌来。 我骇的大叫一声,猛然坐了起来,顿时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就见耀眼的阳光,直刺得我双眼生疼。 我环顾四周,看着已经被拆掉的帐篷,以及正忙着将物资装车的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才惊觉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梦境而已。 只是,这梦太过离奇。 想象中宿醉后的头疼并没的出现,只是做了一夜的梦,有些疲累。我坐在地上,歇了好一阵,才终于起身寻找大海的踪影。 营地中的人并不多,很快,我就看到正往车上搬东西的大海,他的身形,在这一尘不染的高原晨光中,看起来格外健硕。 正愣神间,易轻荷端着一个杯子,走到我面前,随后将杯子朝我递了过来。我看得莫名其妙,心说这小娘们又想耍花招不成? 于是,我警惕的问道:“这是什么?” 易轻荷面色微变,却并没有收回递来的手,说:“酥油茶,提神醒脑,还能预防高原反应。喝了吧,对你只有好处,没的坏处。” 我将信将疑的接过,看着杯中白里泛黄的液体,就不觉眉头微皱,随后凑到杯口处,轻轻一嗅,顿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窜入鼻腔。 我赶紧拿开,皱眉说:“这玩意,是茶吗?” 易轻荷白了我一眼,没好气的说:“你若不想喝,倒了便是。” 说罢,她转身就走,留下我看着杯中奶状的酥油茶,一时间竟是难以下得去口。想了半晌,实在是想不出易轻荷要整我的理由,于是咬牙一仰头,将整杯酥油茶给灌进嘴里。 刹时间,只觉一股怪异的味道,从口腔直冲大脑,随即喉咙一紧,却是再也咽不下去。气息一滞,随即就将满嘴的酥油茶给喷了出来。 即便如此,我依旧被呛得不轻,捂着胸口,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顿时,本已消停的胸口一阵窒息般的疼痛,下一刻,喉咙一紧,一口黑血便喷了出来。 原本走了几步的易轻荷,听得声音不对。转身看来,刹时就变了脸色,急步飞奔过来,扶住我的肩膀,问道:“姓周的,你怎么了?” 正忙着搬东西的大海却也在此时扭头看来,顿时脸色一变,扔了东西,狂奔而来。奔到近前,一伸手,毫不客气的将易轻荷拽到一旁。焦急的问我,“恩人,您怎么了。” 此时,吐了一口黑血,我反倒觉得舒坦了不少,深吸了几口气,对两人摆摆手,说:“没事,我没事。” 两人却是不信,大海扶着我席地坐下,易轻荷却是转身走了,不多时,带着一个人重新转了回来。 我抬头一看,只见跟在易轻荷身后的家伙,五短身材,相貌平平,半颗脑袋都秃了的中年男人,属于那种丢到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而最显眼的,就是他提在手里的急救箱。 果然,易轻荷侧身将那人让到我身前,说:“朱医生,你帮他看看,还能活多久。” 原本,我正感激她帮我寻了医生来。可听她这么一说,险些当场吐血而亡,刚到嘴边的谢字,生生的呛回了肚里。 大海双眼一瞪,吓得易轻荷退了两步,哼了一声,快步走了。那姓朱的医生呵呵笑着,在我身前蹲了下来。随后,就是好一通折腾,翻皮眼,看舌头,把脉,听诊,末了收拾好东西一言不发,摇头晃脑起身作势要走。 见状,我不由得心中一沉,心说莫非我果真命不久矣?然而,大海却是怒了,一把揪住朱医生的衣领,目露凶光,好一番威逼喝问。 那朱医生吓得够呛,好不容易挣脱了大海的手,不满的说:“你急什么,他死不了。吐了这口血,反倒是好了。” 我一听,不由得就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在心中暗骂这姓朱的医生太坏,既然没事,你瞎晃脑袋做什么。要是胆子小的,没病都能给吓出病来。 大海没好气的一通恐吓,这才放走朱医生。这次,我却是没有阻止,任由大海施为。 经此一折腾,又过了快半个小时。易轻荷的一帮手下,已是将营地收拾妥当。随后灭了篝火,增加了两辆车的车队,再次启程,朝着草原深处驶去。 令我奇怪的是,刘二爷此番上车,却是双唇紧闭,不再找我说话了。直到车队开出去老远,我才好奇的问刘二爷,“我说二爷,怎么不说话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呐。” 刘二爷一听,一脸凝重的回头看来,说:“老朽这是在担心。” 担心?我有些莫名奇妙,虽说现在已经能隐隐的看到远方重峦叠嶂的巍巍雪山,可这不是还在草原上嘛,又没进雪山,有何担心的?若说这老家伙惧那巍巍雪山,想必是不会跟来的。 刘二爷看出我的疑惑,微微一顿,又继续说道:“看车队前进的方向,易小姐怕是要取道死亡谷啊。” 我一听这名字,就不由得皱起眉头来。昆仑山死亡谷的大名,我还是知晓的。这条号称‘地狱之门’的峡谷,在传说中离奇诡异而又凶险万分。 相传在昆仑山生活的牧羊人宁愿让牛羊因没有肥草吃而饿死在戈壁滩上,也不敢让其进入昆仑山那个牧草繁茂、古老而沉寂的深谷。 这个谷地即是死亡谷,谷里四处布满了狼的皮毛、熊的骨骸、猎人的钢枪及荒丘孤坟,向世人传递着一股阴森慑人的死亡气息。 我不知道易轻荷为何会选择走死亡谷,我将头伸出车窗,遥望远方的昆仑雪山。不由得就在心中勾画起山下死亡谷中的场景来。 此时已是深秋,想必谷中牧草已将枯死,于是,整条死亡谷中,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随处可见的白骨,荒坟 想到此处,不自觉心中一紧,一股寒意袭遍全身。我赶紧收敛心神,不敢再往深处想,却心存侥幸的问刘二爷,“刘二爷,你确定我们会走死亡谷?” 刘二爷点点头,捏着他的山羊胡子,说:“看样子,八九不离十了。” 我暗叹一声,罢了。既然易轻荷一个女人都不怕,我一大老爷们也自是不怕。若我就此怂了,这面子可不知往哪放。 再说了,古有豪杰云: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一十八年后,咱又是条好汉。 车队一路高歌猛进,不消半日就开到了一片戈壁滩的边缘停了下来。我走下车,看着远方的大峡谷,心中的侥幸早已是荡然无存。 我抬头看了看天,艳阳高照。远方的巍巍雪山,在如烟似幻,浓淡相宜的雾气中若隐若现,仿佛在向世人诉说它的神秘。然而,俗世凡尘中的芸芸众生,又哪能懂得。 我们一行人就地升火。煮了午饭,风卷残云的吃下肚后,就在易轻荷的呼喝声中,将打包好的物资,装备按人头分了。每人一份,当然易轻荷是不用背的,刘二爷也只是意思一下,背了并不太多的干粮。 只十几分钟,众人整顿妥当,徒步踏进了死亡谷。我和大海也没有落下,一人背了一个沉重的包裹,走在了队伍中间。 现在,日当正午,我才数清了到底有多少人。有跟着我一起盗发将军墓的阿龙五兄弟,看样子,他们并非是易轻荷的心腹。 其余的,便是易轻荷带着一路交替开车的十名手下,看样子,也不过是跑腿的角色。而真正能与易轻荷说得上话的,就是昨夜营地中的五人。 外国佬,朱医生,还有另外三个家伙,看他们魁梧的身材,身手定是不弱。当然,还有一个刘二爷,易轻荷似乎也不会轻易拿脸色给他看。 我和阿龙在这支队伍中,有些格格不入。阿龙惧怕大海,连带着他的四个兄弟都不会主动来招惹我。至于易轻荷和她的十五个手下,却好似当我不存在一般。 第四十三章:阴兵送葬 沉重的包裹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直到此时,我才清楚的感觉到高原空气的稀薄。 我们二十几人,体力好,走的快的早已走在前方老远,如我一般的,便落在后方。将整支队伍拉得老长。 易轻荷身为主子,又不用背装备物资,于是就走在队伍中间,全程调度指挥,只是更多的是在催促落在后方的人。 大海为了照顾我,帮我分担了大半的负重,同时紧紧的跟随在我的身后。除此之外,阿龙的四个兄弟,小五,哑巴,黄鼠狼,胡子全都如我一般,落在了最后方。 当然,落在最后垫底的就是胡子,他本就受了伤,原本易轻荷是不想让他跟着来的,可胡子拍着胸口一通保证,说了半天好话,又说绝对不会拖累大家,易轻荷这才点头同意下来。 可现在一看,即便是背着少了一半的装备,他依旧吃不消了。那负伤的肩膀上,隐隐浸出了血渍来。 后来,我才知道阿龙一伙人,本来是在河南洛阳一带干掘坟盗墓勾当的盗墓贼。此次随行,自然是易轻荷出高价雇了他们。 所以,胡子若是因为受伤就此止步,那份足以让他逍遥半辈子的佣金,可就一分都没了。所以,胡子才咬牙强撑,说什么都要跟着进昆仑雪山。 直到天色擦黑,我们才不过走了二十几里地,最终寻了一处还算平整的戈壁河滩,支起帐篷,草草吃了晚饭。留了三个守夜的,其余的人全都倒头就睡。 高原负重赶路的疲累,在我躺下后,就不断的冲击着我的大脑神经,倦意如潮水般袭来,不消片刻,我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死亡谷的夜,死寂一片,带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一夜无话,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易轻荷就挨个将众人都叫了起来。打点停当,准备出发。然而,就在清点人数时,出问题了。 受伤的胡子,不见了! 阿龙几人急得直跳脚,将整个营地翻了个底朝天,却哪里还有胡子的身影。易轻荷以手环胸,皱眉看着忙活的阿龙几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二爷捏着胡子,脸色也是不好看。这还没真正的进入昆仑雪山,就开始折扣人员了,可谓是出师不利。 一番找寻,无果而终。 然而,易轻荷却是绝计不会因为此事而就此停留,打了一声呼哨,催促众人开拨。阿龙四人虽是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我也只能摇头叹息,胡子失踪,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我不知道易轻荷为何能做到如此冷血,根本就不派人搜寻更远的地方。 她真是心系我老爹安危,所以才急着赶路?我暗自摇头不信,从一开始,我就在怀疑,以易轻荷的性格,她必不会如此好心。其中更多,恐怕有她自己的目的。 我不知道她为何选择走死亡谷,更不知道她如何找到在茫茫昆仑山中的目的地。我想拉住她追问,可是,她哪里又会给我机会。 眼下,易轻荷一方可谓是人多势众,想要胁迫她,也是不可能的。想了半晌,我只有乞求胡子只是受不了这番艰苦,而临阵脱逃了,即便这个愿望几乎不可能。 队伍重新启程,一路上无人说话,气氛沉闷到了极点。渐渐的,我们就已然深入谷地,然而,让我意外的,谷中的牧草居然一片青绿,繁茂的令人难以想象。 本来深秋,正是生命凋零的季节,乍见这一片青绿,我心中却是稍稍安稳了一些。 我们并没有踏着牧草前进,而是一路觅着荒滩戈壁前行。果然,一切都如传说一样,戈壁上随处可见动物的皮毛和白骨。只是,鲜少有人的骸骨。 队伍前行的速度,越发缓慢起来。其间,我有问刘二爷,咱们为什么不请个向导,带上牛马来驼运装备物资。 刘二爷翻着白眼,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我,半晌才说:“这种地方,是牧民的禁地,你出再多的钱,也没人愿意来。” 我喟然长叹,终究还是这高原上的牧民看得清楚,命可比钱重要。我闭起嘴巴,不再多说什么,跟着队伍,吃力的前进。 在吃早饭时,我终于还是捏着鼻子,艰难的喝下了一碗酥油茶,又吃了易轻荷准备的高能量压缩饼干。所以,现在是然感觉难受,却还能吃得消。 走了半日,肥美的牧草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便是随处可见的沙山,入眼一切,一片土黄。生命,仿佛在这里消失。 遥望远方,便是横亘天地的昆仑山脉,一座座雪峰高底起伏,如滚滚前行的苍龙巨兽,万山之祖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现在,我所站的地方,也许就是地球上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我由得抬头看了看大如圆盘的太阳,却并不刺眼。 恰在此时,易轻荷也招呼众人休息,吃饭。我一听,如蒙大赦,放下背包,拿起装在水壶里的酥油茶,狠狠的灌了两口。 有人说初喝酥油茶,第一口异味难耐,第二口淳香流芳,第三口永世不忘。一路行来,我喝了十来口,虽不至于永世不忘,却也算是淳香流芳了。 休息吃饭,是如今最为难得的放松机会。大海作为一名前特种兵,身体素质十分过硬,走了这许久,也不见有太多疲色。 此时,他正忙着帮我准备午饭,从背包中取了肉干,火腿,饼干等等一应干粮,要我吃什么就拿什么。 我有些难为情,被大海像少爷一般的侍候着,实在不适应。可是,我知道他的脾气,也就不再多说。 正吃着,刘二爷笑呵呵的凑到跟前与我打招呼,我看他脸上出现了两抹高原红,活像画了妆一般,不由得就笑了起来。 刘二爷见状,虽不明所以,也兀自跟着笑。等笑够了,才期期艾艾的说:“周兄弟,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 我正努力的嚼着干巴巴的肉干,闻听此言,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刘二爷有事,不是应该找易小姐商量的嘛。” 刘二爷干笑两声,拿眼偷偷瞧着大海,半晌,才继续说:“周老弟,你看我年纪都这么大了,还得背东西。所以,周老弟你看,是不是叫他” 说话间,刘二爷就抬手指向了大海,脸上堆满了谗媚的笑意。我一听,顿时就明白过来,这老东西,居然打起大海的主意来。 原本,他就帮我背了大半的负重,若是刘二爷的再让他背了,那可是差不多两个人的负重。不行,绝对不行。 我一瞪眼,正要严辞拒绝。突然,就觉眼前一黑,刹时间伸手不见五指。我惊疑的左右四顾,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下一刻,就听得几声惊呼,随后就是胡乱翻找东西的声响。又过了片刻,才见几道手电光亮了起来。 黑暗中,易轻荷不知在问谁,“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海站在我的身侧,伸手按住了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乱动。我抬头看向天空,只见整条谷地的天空,黑沉沉好似锅底。 我惊异不已,刚刚还是青天白日,怎么突然就天黑了,这可真是奇也怪哉。 好半晌,混乱的众人,才终于渐渐的平息下来,窃窃私语间,互相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闪电,在黑沉沉的天空中划过。 一声炸雷随即轰然震响,在谷地中来回激荡,震得我两耳嗡嗡作响。然而,我却没有心情理会耳朵的事,因为,我看到了恐怖的场景。 就在刚才闪电掠过,照亮了天地的那一刻,我分明看到,就在距离我们不远的河滩上,有一行人,正缓步走过。 我不知道其它人是否看到,更不知道自己是否看花了眼。可是,随后天空的闪电几乎连成一片,前一道还未消散,后一道已然凭空而生。 于是,河滩上行走的怪人,就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我连忙拉了拉大海,示意他朝河滩看去。然而,大海却没有反应。我一抬头,才见他已是看得傻了。 另一侧,刘二爷惊恐的发出一声低呼,“啊,阴兵过境,千万不要说话,不要说话。” 闻言,我更觉惊奇,所谓阴兵过境,便是人们常说的阴兵借道,我自然是听过的。其中的传说玄之又玄,诸如某个地方死了太多人,怨气不散,于是无数阴魂集积,展示出他们死亡之前的场景。 又或者说是阴司鬼差来阳间押解死者灵魂,浩浩荡荡的朝地府而去。更玄的,就是阴兵与阴兵之间发生战争,就如人类的军队一般,行军,冲杀等等。 借着闪电光亮看去,却见这一行阴兵之中,有身穿甲胄的军人,有穿了麻衣的平民,有举了魂幡的巫师,更有穿着僧衣的喇嘛,还有衣着破烂的奴隶。 在阴兵队伍的前方,有数十个阴兵,抬了一口巨大的棺材,缓缓前行。而在最前方引路的,却是一个虚无飘渺的白影。 阴兵送葬?我诧异不已,藏民的传统是天葬,不可能有棺材,这些阴兵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空的闪电依旧没有停歇,阴兵队伍悄无声息的走着。眼见这支阴兵队伍就快要越过我们,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很快,最后一个阴兵缓缓的进入我的视线,他走得很慢,很慢。一道闪电掠过,我忽然觉得好生眼熟,正疑惑间,就见那阴兵扭头朝我看来。 等我看清他的面容,刹那间,惊得我几乎就要跳起来。 是,胡子!清晨失踪的胡子! 第四十四章:古格王朝的传说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侧头看向刘二爷。只见,他也是看得呆了。 与此同时,我就听得几声惊呼,随后就见一个人影闪身而出,飞快的冲向了走在阴兵队伍最后方的胡子。 那家伙的举动,顿时就惊扰了缓缓前行的送葬阴兵。随即,就见一众阴兵全都扭头看向了那个冒失鬼,顿时就将他吓得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 然而,那些阴兵却没如我意料中,朝那家伙冲杀过去。反而加快脚步,倾刻间,便已是去得远了。 等阴兵走远,头上黑沉沉的天空,又重新恢复了白昼的光亮。放眼望去,戈壁依旧是戈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胡子和那队送葬的阴兵,也都消失不见。一阵风吹过,惊起无数枯草,尘沙,也吹醒了失神的众人,然而,依旧无人说话。 良久,才终于有人缓缓的站起身来,一脸迷惑的左顾右盼,仿佛在期待有人能给个解释。然而,我们的队伍中,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此时,我也看清了刚才冲出去的冒失鬼,是哑巴,只见他正呆呆的站在原地,双眼平视,仿佛要看穿世界的尽头,寻找这一切的答案。 刘二爷摇头叹息一声,不再提刚才的事,起身缓步走了。我一阵黯然,胡子怕是早已死了,阴魂无归途,只能跟着阴兵,走向未知的地方。 又过了许久,易轻荷沉不住气,冷着脸催促众人收拾东西启程。她没有提胡子的事,也许是根本就不想提。 在这诡异而充满死亡气息的地方,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默默的收拾东西,眼见小五走到哑巴身边,想要将他拉回来。然而,就在小五伸手的瞬间,哑巴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顿时,小五吓得惊呼出声,随后,就见他浑身如筛糠般的颤抖起来。我看得心中一紧,疾步就奔了过去,奔行间,我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果然,等我看清哑巴的情形时,吓得心脏一阵收缩。此时,哑巴整个人都脱了形,整张脸就剩一张干巴巴的皮,包着骨头,哪里还有人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具干尸。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蹲到哑巴身旁,仔细的检查起来。当我掀开他的衣服一看,就不由叹息一声。 哑巴死了,在短短的时间里,化作一具好似死了几百年的干尸。若非他穿的防寒服,衣裤连作一体,恐怕早就掉了下来。 直到此时,正忙活的众人也发现不妙,易轻荷第一个走了过来,当他看清哑巴的模样时,吓得花容失色,娇俏的身体微微的颤抖起来。 随后,十几人呼拉拉的围了上来。所有人在看到哑巴的死状,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满脸惊恐的退到一旁,不敢多看。 阿龙站在哑巴尸体旁边,脸色阴沉得都快滴出水来。良久,才长叹一声,吩咐小五和黄鼠狼把哑巴就地埋了。 我有些同情起阿龙来,这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折损的两个,都是他的人。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不会好受。 易轻荷看了一眼阿龙,沉吟片刻后,叫上阿龙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小声的商谈了片刻。随后,就见阿龙满脸堆笑的走了回来。 胡子死了,哑巴也死了。 我帮着小五两人,从四周搬来一堆石头,为哑巴堆了座简单的坟包。刘二爷扶着他的近视眼镜,站在坟前念了一段往生咒。 末了,刘二爷对着坟包拜了三拜,说:“哑巴兄弟,一路走好,下辈子投个好人家,不要再吃这口饭。” 减员两人的队伍再次出发,在离开之前,我又回头看了看哑巴的坟头,一阵风吹过,带起一团枯草落在了他的坟头上,更显凄凉。 见得此情此景,我有些难以承受。虽然,我曾亲自动手结果了狗老三的性命,但这并不能说我心肠狠毒,也并不能说明我对他人的死无动于衷。 眼下,胡子死了,连尸体都没找到。哑巴就在我面前,死得如此诡异而惨烈。我自问,我接受不了这样的场景。 我快步的往前走,直到赶上易轻荷,一把将她拽住,愤怒的质问道:“易小姐,说说你的目的吧。” 易轻荷有些诧异,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一番,这才说道:“你在说什么?” 看她装疯卖傻,我心头火气更盛,咬牙说道:“我不相信你只是为救我父亲而来,把你的目的说出来,至少,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明白。” 易轻荷闻言,不怒反笑,看我的眼神里却是有了赞许的意味。半晌,她终于止了笑意,目光却是在阿龙,小五和黄鼠狼三人身上来回游走。 “你们,也想知道?” 阿龙三人闻言,互相看了一眼,随后,齐齐尴尬的笑了起来。虽然,他们没有点头,但他们的意思已然不言自明。 易轻荷看得明白,微微勾起嘴角,说:“也罢,我说给你们听便是。” 队伍依旧在前进,我跟在易轻荷身旁,听她缓缓道来。 古格王朝,一个在三百多年前,一夜消失的王朝,一个在历史上几乎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王朝。 遗落在时间长河里的隐秘,还有传说中无尽的宝藏,成了盗墓贼竞相追逐的所在。然而,真正能找到的人,又有几何。 古格最后的王,带着举国的财宝和所有的国民,走进了巍巍昆仑雪山。他们创造的灿烂文明,在一只隐秘大手的推动下,一夜之间消失在世人的眼中。 他们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但在雪域高原上留下带着历史沧桑的遗迹,还在向世人诉说往日的辉煌。 当有人在浩瀚的时间长河里,追寻着那只隐秘的大手,寻找失落的文明,解答未知的疑惑,最终踏进千百年从未有人进入的地方。 后来人,也将会随之而来。 易轻荷就是那个后来人,追寻着我老爹的脚步,踏上了这片神秘的土地。 说罢,易轻荷扭头看着我,眼里泛起一丝笑意,说:“这下,你满意了?” 我听得半信半疑,古格王朝既然是这片雪域高原的古时王朝,也定然传承了藏民天葬的风俗,怎么可能会有陵墓存在。他带走举国的财宝和所有的平民,又是谓何? 然而,事无绝对,我无法反驳,沉吟半晌,说:“那你且说说,我父亲又是怎么回事,他当真在昆仑山中遇险?” 易轻荷呵呵一笑,片刻间却又变了脸色,沉声说:“你父亲,不过是去解你周家祖先撒下的弥天大谎,寻找鬼盗之术的根源。” 我听得一怔,不明所已。此前她已告诉过我关于鬼盗之术的事,可为何又扯上我周家祖先了? 说罢,易轻荷又转而看向阿龙等人,笑着说:“如果能找到古格王的陵墓,里面的宝贝随你们挑。不过,这一路上,你们可得用心。” 阿龙三人闻言皆是大喜,连连点头称是。我看得心有戚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兴许此时的阿龙早已将胡子,哑巴之死抛之脑后。而他想的,不过是古格王陵中的无尽财宝。 我不想再多问什么,易轻荷所言,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也许,我该就此离开,回到西安或者成都,继续收我的破烂。然而,当我知道老爹就在眼前的昆仑山中,我真的能抽身退走? 我有太多的疑惑和不解,何谓弥天大慌,何谓鬼道之术,何谓十绝道门,何谓黄泉禁卫这所有的一切,都在短短的时间里,看到了,听到了。 还有为何被易轻荷奉为秘宝的禁卫腰牌,八宝罗盘,天罗伞,她都不敢碰。将军墓中的八宝罗盘,又果真是意外收获? 一切的一切,在我脑中纠缠成一团乱麻,理不出半点头绪。我想知道答案,而能回答我的,不会是易轻荷,那只能是,我老爹。 于是,我不能走。 也许易轻荷也正是因为这点,才将这些告诉我,她不怕我中途退出。 前方越发的荒凉起来,易轻荷终于不再闲庭信步,而是拿出了一份地图模样的东西,一路对照,一路前行。沙山,戈壁,冻土这是,是被世界遗忘的地方。 天色又渐渐的黑了下来,四周影影绰绰,寂静的叫人害怕。有了昨晚的前车之鉴,宿营后,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易轻荷安排了十个人,轮班守夜。而且,不计燃料,将营地中间的篝火烧得更旺了些。我吃过晚饭,和大海钻进了同一个帐篷,合衣躺下,半睡半醒的过了一夜。 第二日,天色微明,在易轻荷的催促声中,我们再次启程。幸好,这一晚没有出事,众人的心,才松了些许。 如此这般,一路往南,枯燥的前进,直到两天后的中午时分,我们才终于在易轻荷的带领下,站在了昆仑雪山之下。 我抬头看去,不过管中窥豹,偶得一隅罢了。至此,才顿觉昆仑之雄奇壮观,人类在它的面前,如蝼蚁般渺小,如沧海一粟,如一粒尘埃。 三天的负重赶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此刻,有人脱了鞋,用小刀挑破脚上的水泡,有人席地坐了,无精打采的垂着脑袋。 易轻荷看在眼里,与她的五个心腹商量一番后,定下了在此休整半日的决定,待明日天明,就要踏进茫茫雪域,寻找传说中的古格王陵。 这两过得很沉闷,也许是因为高原反应,又也许是胡子和哑巴的死。我的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幸而有阿龙一路照料,我才不至于累趴在半道上。 这里的温度很低,在一天前,我就已经换上了更厚实的防寒服,踩着冻土前进。此时,我就席地坐在冻土上,也脱了鞋子,忍痛挑破了脚底的十几个水泡。 大海见我痛得呲牙咧嘴,沿着山脚找了许久,才找到了从山顶流淌而下的雪水。随后用铁制饭盒烧了一盒热水,慢慢浇在我的脚上。 洗了热水脚,疼痛减轻了许多,到是让我在当夜睡了个安稳觉。 第四十五章:雪夜论烟 当我踏过昆仑山雪线,看着脚下洁白的雪,再回头看看山下的死亡谷和来时的路,我不知道我现在算不算一个盗墓贼。 路越发的难以行走,一行人踩着积雪前行,咯咯作响。在进山之前,易轻荷破天荒的叫住我,将她的五个心腹手下与我介绍了一下。 那个外国佬来自苏联,叫库尔斯基·涅佐夫,爆破专家。医生朱楼,就是那个秃了顶,爱晃脑袋的家伙。其余三个,居然是三兄弟,胡风,胡月,胡雪,是易家旁支子弟。 这三兄弟的名号,在盗墓界颇有些名声,人称胡氏三鼠。这些年走南闯北,盗发了许多大墓。外加上三兄弟身手都不弱,所以,易轻荷为了此次能够顺利找到古格王陵,就将三鼠叫了随行。 至于,其余的十人,易轻荷也懒得跟我一一介绍,只说是跑腿的,说到底,就是苦力。跟着易轻荷进大雪山,挣一份卖命钱。 从山脚出发两天后,我们终于穿过一处山口,彻底踏进了茫茫雪域,再往前走,就是冻了千万年的大冰川。 刘二爷再也没了兴致和心情跟我说笑,在他的近视眼镜后,一双老眼都快眯成了一条缝,下巴上的那绺山羊胡子,也被风雪吹得冻满的冰渣,就算他想捏,也是捏不得。 我喘着粗气,偶尔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远方莽莽苍苍的昆仑雪域,对这趟未知终点的旅途,更增一分担忧。 一路走走停停,在进入雪域的第二日下行,我们遇上了大冰板。 一座直插云宵的山峰横亘眼前,而我们就站在半山腰上,眼前是几乎是呈四十五度的山壁,常年的极寒和风雪肆虐,形成了一块巨大的完全覆盖了整座山峰的大冰板。 众人看着眼前如镜子面般滑不留手的冰板,一时间就犯起愁来,不由得齐齐看向易轻荷,就等她拿主意,也许觅路绕行,才是最佳选择。 我四下一看,下方就是万丈悬崖,想要绕行,几乎是不可能的。我拿登山杖在冰板上用力一刺,却只在冰板上留下一个微不可见的小白点。 阿龙像看白痴一般的看着我,说:“这大冰板不知冻了多少年,就凭你,也想把它戳烂了,可别把人给笑死。” 我瞪了他一眼,悻悻的走了回去。却见刘二爷眯着眼睛四下打量,连声咦个不停。我看得奇,就见他又习惯性的捏起胡子来,却没料到,只得了一声轻微的‘喀嚓’声响起。 刘二爷的胡子,连着冻在其上的寒冰,齐齐断作了两截。我看得好笑,刘二爷却兀自不觉,手指撮动间,双眼圆睁,闪烁着激动而兴奋的光芒。 “好一个双龙戏珠,好一个旷世宝穴。” 闻言,我看了看四周,只是两座雪峰山脉高低起伏,并列绵延,却是看不出个所以然了。 却在此时,正拿着地图四处比对的易轻荷,轻笑一声,说:“原来如此。” 随后,就见她拿起登山杖在大冰板与我们脚下的雪地交界的地方,一阵拨弄,扫开了一大片积雪。 漆黑的山石显露出来,原本我正好奇,不明白易轻荷为何要扫雪。然而,一看之下,才终于明白过来。 黑石上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一直延伸向冰山的倾斜面。这是一条建在山腰的小道,被风雪,冰霜埋没的小道。 顺着黑石一直前行,扫开在冰板上的浮雪,终于看到了仅有脚面宽窄的道路。易轻荷深吸一口气,率先踏上了大冰板。 随后就是阿龙三兄弟,面前冰板,不敢看下方的深谷,一步一步,艰难的朝着挪着。苏联人库尔斯基,好似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一声不吭,等阿龙三人已经走了过半,才踏上冰雪小道,走得很稳很快。 随后就是胡氏三鼠,三人手拉着手,亦步亦趋,走得也还算平稳。我深吸一口气,上下打量一遍,心中却是有些发毛。 往上望去,云雾盖顶,向下看去,冰板随着山脊走势,光滑如镜面般伸入下方几百米的深谷之中。而在那山谷中,还不知道盖了多厚的浮雪, 我收回目光,学着阿龙三人的样子,抬起脚,缓缓的踩了上去。走得几十步,只觉反转了九度的两脚,极其难受。脚下的万年寒冰,似乎就更滑溜了些。 一时间,就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只得停下脚步,稍作休息。无意一回头,却是看向了深深的山谷。 只见谷底的浮雪,好似托起这座冰山的白云。表层的雪随风起舞,恰似云层起伏。顿时,我就好像身在云端,随时都可能随着这座冰山坠下凡尘。 见得此情此景,我竟是不由看得痴了。 然而,危险总是隐藏在它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谷中的翻涌的浮雪,越发汹涌。在我发现不妙时,已是晚矣。 狂风带着漫天积雪,沿着大冰板,自下而上,狂暴的吹将上来。眨眼间,就已距离不足十米。我惊呼一声,正要扭头避开,心神却是莫名的慌张,脚下就是一滑。 顿时,我只觉身体一轻,直直的就要朝下坠落。在这生死一瞬间,一只大手牢牢的抓住了我的胳膊。 直到大海将我重新拉回小道,我才感觉两条腿好似灌了铅般的沉重,极寒之下,冷汗已是湿了后背。 后半程我走得越发小心,再也不敢回头去看谷底,足足半个小时,我才踏上了大冰板对面山谷中的积雪。我脚下一软,坐倒在雪地中。 喘息半晌,扭头间却见刘二爷负了双手,正气定神闲的看着我。顿时,我就惊诧了,这刘二爷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刘二爷呵呵笑着,炫耀一般的说:“周老弟,可还安好?” 我被咽的说不出来话来,也不知这老家伙是故意揶揄我,还是无心之失。大海在一旁看刘二爷不顺眼,抬手指了指他的山羊胡子,啧啧嘴,说:“哎,我说你的胡子怎么只剩半截了。” 刘二爷闻听此言,脸色一变,低头去看,一连试了几次,却又哪里看得清楚。不由得急了个团团转,最后,干脆就伸手去摸,随着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最后半截胡子也断了。 刘二爷看着躺在手心里的胡子,一脸愁容,好似死了爹妈一般。就听他喃喃自语,“怎么会断呢,我的胡子怎么会断的,这可是老朽蓄了十年的胡子,完了,全完了。” 我看得暗自好笑,悄悄对大海竖了竖大拇指。此前,总看刘二爷捏胡子,哪料到他对自己的胡子这般看重。 就在刘二爷看着胡子发呆的时间里。后续的十人也陆陆续续走了过来,几乎每个人踏出最后一步,皆是如我一般,直接坐在了雪地中。更甚者,有几个家伙直接主瘫了,整张脸好似死人一般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我歇了许久,终于是缓过气来。抬头看看天色,太阳钻进了乌云为它编织的大被之中,不露头脸。重山间,风起云涌,纷纷扬扬的雪,随风飞舞。 要变天了,易轻荷唤了众人,踩着越来越厚的积雪,艰难前行。直到天色擦黑,终于是寻到了一年绝佳的避风所在。 我喘着粗气,看着眼前凹进山壁,算不上宽敞,也算不上太深的洞穴,心就安定下来了。夹着雪的寒风迎面吹过,顿时,脸上就隐隐作痛。 我们一一钻了进去,随后七手八脚,拿工兵铲将洞里的积雪铲了出去,顺势就垒作了一堵雪墙,既防风雪,又可以预防野兽侵袭。 待得一切打点停当,时间已然过了一个小时。二十几人围着篝火,取出肉干,就着拿铁饭盒温了的马奶酒吃了起来,听着洞外的风雪声,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今晚轮值守夜,由我,大海和小五守上半夜。靠着雪墙,我点燃了一支红塔山,深深的吸了一口,顿时呛得咳嗽起来。 大海微微皱眉,低声说:“恩人,这可是高原地带,抽烟很伤肺的。” 我对他淡淡一笑,摇摇头,吐出一口烟圈,看着在篝火映射下,缭绕翻飞,逐渐消散的青烟,说:“我抽得少,不怕。” 小五凑过来,冲我呵呵一笑,说:“哟,红塔山呢,我还没抽过这种烟,也给我一根呗。” 我说:“没问题,抽烟,提神。咱们本来就累得紧,等下可别睡过去了。” 说话间,从烟盒中抽了一根,抛了过去,小五伸出双手接过,叼在嘴里,又凑到篝火边点了。随即,就见他一阵吞云吐雾,却是好不自在。 “好烟,味正,提神。” 小五一边夸赞,一边抽着。我呵呵一笑,就和小五闲扯起关于烟的事来。话说这红塔山香烟,属于云烟系,味浓却不辣喉,但是相较于四川多数地方的土烟来说,那威力可就逊的不是一星半点了。 在四川的乡下,有许多自种自晒自卖的烟农。他们做出来的晒烟,在晾晒之后,将一整张一整张的烟叶,扎成捆,再拉到街上贩卖,这就是俗称的旱烟。 这种旱烟裹成的烟卷,有一个耸人听闻的名字:核武器。光听名字,就可以想象这种烟卷的威力。 一般说来,抽一口,得顶半包烤制的香烟,若是没抽过旱烟的人,抽上一口,准得醉趴下。 小五听完,啧啧称奇,信誓旦旦的说有机会,定要试试这种旱烟。我笑着劝他不要去试,不然醉趴了,可比喝酒醉了更难受,也更危险。 大海见我和小五尽说些关于烟的事,有些百无聊奈,透过雪墙与洞口的间隙,看着外边沉沉的夜空,不知在想他老娘,还是回忆军中往事。 第四十六章:坠落 说笑间,我抽完了烟,一抬手将烟头弹出了营地。 看着烟头尚余的一点火星,在夜色中如一颗流量般划落,不由心生怅惘。有一句俗话,叫人死如灯灭。但我觉得人一生,更好似流星,在时间的长河里,不过转瞬即逝。 我转过头,问小五相信古格王陵有宝藏吗。小五点点头,说信。我又问他,怎就如此笃定的信了,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闷头想了半天,说反正就是信了。 我叹息一声,又问他吃这口饭,就不怕有朝一日,走了胡子,哑巴的路?小五脸色黯然,摇摇头,没有回答我的话。 其实,我读懂了他心中所想。干他们这一行的,都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且不说国家要不要拿捏他们,就是古墓中的凶险,随时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小五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心中明镜似的,却不知如何作答。不过,兴许又带了些忌讳,做这行当的,谁会天天把死字挂嘴巴上。 小五不说话了,我就有些困顿,又抽出两根烟,扔了一根给小五。随后,点了自己手里的,叨嘴里慢慢的抽了起来。 大海皱皱眉头,不知如何与我说才好。我笑着从鼻孔里将烟气排出,拍拍大海的肩膀,说:“跟我说说话吧,我困得很。” 大海撮着手,想了片刻,说:“要不,我跟您说说,我当兵时候的事。” 我欣然同意,有人说男人爱扮酷,也有人说男人好色,还有人说男人爱这爱那。但也许更多的男人,更爱铁血军旅生涯,扛着钢枪,开着坦克,嘹亮的军歌能刺破苍穹。 于我而言,更喜欢枪与玫瑰,铁血柔情。就好似大海,可以为了国家,浴血杀敌,也可以为了母亲,临阵脱逃,这才是做人的巅峰。可我,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这个愿望。 大海又想了片刻,跟我说起了当年对越自卫战中的事来。那是在老山战役中,大海所在的连队接到秘令,要秘密行军,穿过一片原始森林,从后方突袭越军,刺杀越军指挥官。 就在他们进山的当晚,就因为向导失误,带错了路。在深山老林里瞎转了半夜,连越军的毛都没摸到,却碰见了一头大狗熊。 当时那向导就吓得尿了裤子,这深山老林里的狗熊,凶残狂暴不说,还皮糙肉厚。虽说当时配备给大海连队的武器,在一起开火的情况下,足以当场绞杀那头狗熊。 可是,这是在战区,他们又是秘密行军。一开枪,行踪铁定就暴露了。可是,拼白刃还真就没几人敢与狗熊对垒。 当时,阿龙血气方刚,寻了个机会拿了刺刀就冲向了狗熊,任凭连长怎么叫唤,权当作耳边风,险些没把连长给急死。 然而,大海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又比狗熊灵活些,就和那狗熊周旋起来。拿着刺刀一通乱刺,外带拳脚相加,竟是生生的把那狗熊给弄死了。 于是,他们连队从此就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古有武松打虎,今有无量屠熊。 这话,说起来轻巧,但却足可想象当时惊心动魄的情形。试问,有谁敢音枪匹马,仅凭一把刺刀,就敢跟狗熊玩命。 大海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但我知道,也许这就是他平生最为得意的一场战斗,若是有人能写进史册传记一类的书中,定能传作一段佳话。 就在说话间,时间如流水般溜走,晃眼已是半夜。小五迷迷糊糊的将换班的三人给叫了起来,随后又招呼我的大海休息。 我长出了一口气,在我值夜的时间里,平平安安。三人打着呵欠,走到我们刚才的岗位上。我走回到篝火旁边,枕着背包,合衣睡了。 山洞很是狭小,所以我们没有支帐篷,所有人排成一排,好似睡大通铺一般,挤着就睡。当然,易轻荷例外。 她是女人,而且还是主子。独自站了山洞最里边的一片地,最温暖也最宽敞。 黑色山石硌得我后背生疼,侧着躺却又睡不安生。于是,就在半睡半醒中,度过了后半夜。在天色微微泛白时,我就被冻醒了,翻身坐起,却见篝火都要灭了,只余一点微弱的火苗,飘摇不定。 我看了看那三个守夜的家伙,此时正靠着雪墙,冻得瑟瑟发抖,但却睡得鼾声如雷。我摇摇头,起身走了过去。 我没有叫醒三人,往篝火中添了小半块固体燃料,避开那三个熟睡的守夜人,翻雪墙出了营地。 风雪停了,天地间一片安宁。远处的群山在清晨的薄雾中若隐若现,仿佛古时的美女,犹抱琵琶半遮面。 这般想着,到觉得这形容挺贴切,薄雾中的雪峰,在此时看来,散发着惊人的美艳。当然,须把它的巍峨,雄壮和苍莽撇开不谈。 一轮红日,从群山间跳跃而出,将这无尽雪域抹上了一层嫣红,此时看来,又增五分妩媚。 众人陆续走出营地,却都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憾,谈笑间,惊叹不已。 我趁着空,抓起一把雪,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权当是洗了脸。随后,就不再参和,走回洞中,拿了压缩饼干,吃起早饭来。 易轻荷在营地外走了一圈后,也转了回来。脸上挂起一丝笑意,与刘二爷说这个季节进山,咱们是选对时间了。 秋季,即便是深秋,昆仑山中基本不会有暴风雪。如此一来,到是为我们的行程增加了几分安全。 在入眼尽是一片雪白的雪山圣域中走了几日,原本彩色的世界,仿佛重新回到了最为原始,最为纯粹的黑与白,白山黑石。 时间在这里,除与夜与日的轮转,也仿佛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 我抬起手,摸了一把冻得硬邦邦的防寒面罩,在心中努力的回想着,我们进入雪山,到底过了多久。 此时,我们早已穿过了昆仑主峰,进入了万古大冰川。在没膝的浮雪下,也不知冻了几百几千百,厚达几十米,甚至是几百米的巨大冰川。 易轻荷在前方引路,每前进一段路,都会用手中的登山杖试探浮雪下的冰面。因为,在这里片大冰川中,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冻得结结实实的冰板,冰面。 这里,有数不清的冰洞隐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就等着人或动物闯进它的禁区,然而张开大嘴,吞噬一切生命。 然而,所有看似小心翼翼所做的一切,都会在不经意间,被不经意的人打破, 此时,在我们目力所及的地方,一座险峻巍峨的雪峰,直插云宵。这是在我们走过昆仑主峰之后,所见到的最为雄壮的山峰。 它的厚重,它的雄奇,足以震慑人心。 易轻荷正在前方探路,刘二爷却突然好似发了疯一般,在雪地中跌跌撞撞,就冲了出去。就在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时,刘二爷已然冲到了最前方。 易轻荷眉头一挑,就要开口叫住刘二爷时,只见他双膝一曲,重重的跪倒在雪地中,双手高举,仰头看向那远方的雪山。 “万脉之祖,一条全新的万脉之祖啊。” 我看得有些发呆,心说这刘老头不是藏民啊,怎么也拜起山来。然而,就在这当口,我突然听得几声惊心动魄的‘喀喀’之声自脚下响起。 顿时,我就暗叫一声不妙。这种声音,太过耳熟,也太过恐怖。 是冰层开裂的声音,自从我们进入大冰川后,就不止一次听见过这样的声音,看见了冰面蹋落而形成的巨大幽深的冰洞。 从冰洞中冒出的阵阵白雾,还有冰块坠落后,好半天才隐隐传到地面的声音,至今,我还历历在目,犹闻在耳。 易轻荷也在瞬间变了颜色,看刘二爷的目光,充满了不善。但她却不敢怠慢,急切间,朝后一抬手,示意我们都不能乱动。 我自是明白其中凶险,只是,不知其他人也是否明白。 此时,浮雪下的冰面已然开裂,我们无法知晓雪下的情况。若是有人冒然动作,虽不说铁定把我们一伙人,全都埋葬在这茫茫雪域中,起码也有七八分的可能。 原本激动万分的刘二爷,也似乎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此时正满脸死灰的回过头来,双唇微微开合,却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易轻荷愤怒的瞪了刘二爷一眼,但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是无用。只见她吩咐完刘二爷,叫他不准再乱动。随后,就缓慢而轻柔的蹲下身体,以她的双手,轻轻的拂开地面的浮雪。 我死死盯着易轻荷的双手,沙沙的拂雪声传入耳中,时间似乎变得格外漫长。身后,也不知是谁,吓得上牙敲着下牙,发出一串‘得得’作响的声音来。 我回头看去,人都聚在一起,一颗颗人头,好似胡乱堆了的西瓜,却是哪里看得清是谁。 与此同时,我又的得易轻荷长长的吐气声传入耳中,虽然轻微,但在此时,我听得很清楚,心中也自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然而,我听到了易轻荷明显舒缓的吐气声,并不代表其它人也听到了。就在我也即将放松紧绷的身体,就等易轻荷点头,抽身撤离时,一声惊恐的呼叫,传入我的耳中。 “要死了,我们都要死,快逃,快逃。我不想掉下去,我家里还有老母,小儿,我老婆还等着我回家。” 我心知不妙,肯定是刚才吓得上下牙打架的家伙,再也承受不住随时都可能坠入无底深渊的恐惧,失了魂,蒙了心,发起疯来了。 我扭头就想叫喊,却哪里来得及。就见人堆里窜出一个人影,根本就不辨方向,不退反进,朝着最危险的前方跑了过来。 顿时,脚下就传来一阵密集的,像极了玻璃开裂的声响。下一刻,我连叫喊一声的机会都没有,被积雪裹着,云里雾里的掉了下去。 第四十七章:奇怪的枪头 此前,在草原宿营过夜时的梦境,仿佛在这一刻真切上演了。 雪糊了我的眼睛,无论我怎么看,都觉得周围一片白茫茫的。坠落带来的感觉,是仿佛心都离了身体,越来越远。 此刻,我的心中居然出奇的平静,我没有怨刘二爷,也没有恨那个犯了失心疯的家伙,自从踏进昆仑雪山,命就已经不再属于我。 更奇怪,也更好笑的是,此时我居然在数秒,数着从我坠落的那一刻,到我摔成肉泥的那一刻,到底要经历多长的时间。 一秒,两秒十秒二十秒 在数到三十秒时,我笑了,笑我生命的最后时刻,居然还能有超过三十秒的清醒。不过,当我数到六十秒时,我又有些恐惧了。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结局肯定不是摔成肉泥这般简单。也许会像从一百层的高楼上,丢下个西瓜,会摔得粉身碎骨,肉渣血沫,溅得到处都是。 可是,就在数到六十一秒的时候,耳中听得‘扑通’一声巨响,随即就感觉后背撞上了一片柔软,然而,紧跟而来的就是浑身骨头和五脏六腑的剧痛,疼得我几欲晕厥。 慢慢的,我就感觉自己坠落的速度慢了,只是好像不能呼吸,一张嘴就有一股冰冷的液体,汹涌的朝喉咙里灌去。 我立刻就紧闭嘴巴,心中也在此时升起一丝明悟,我,落到了水中,正不断的朝水下沉去。所以,才会感觉坠落的速度慢了下来,才会有液体灌进我的嘴里。 我开始挣扎,想要冲破水面,去呼吸救命的空气。可是,一动之下,顿觉周身都疼,却又哪里能提得起一星半点的力气来。 正绝望时,就见一团黑影朝我游了过来,随后一双大手就抓住了我的衣服,带着我往水面冲去。 当出水的那一刹那,我顾不得呛了水后,憋闷难当的胸口,张大了嘴巴,拼命的呼吸起来,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在我口鼻之间缭绕回环。 我四下一看,一片漆黑,入耳尽是一片滴滴嗒嗒的滴水声。我抬头朝上一看,蹋落后的冰洞,在此时看来,只余铜钱般大小的圆点,天光又哪里能照到这里。 大海拖着我,摸黑吃力的朝着一个方向划去,‘哗哗’的划水声,盖过了滴水的声音,此时听来,竟是那般美妙。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救我的人就一定是大海。这个问题,无需多言,就凭他有力的大手,和那双闪烁着绿光的眼睛。 不多时,大海就带着我游到了岸边,在将我拖上岸后,他也是身体一软,躺倒在地,呼呼喘着粗气。 意识迷糊间,我心头泛起一丝苦涩。自从得了禁卫腰牌以来,霉运好似阴魂一般的缠上了我。 先是为避祸事,远走西安。原本好容易得了平静的生活,却随着易轻荷的出现,生生将一切都打破了。 我闭起眼睛,深深的叹息。此去经年,以后的路,将在何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睁开眼睛,周身骨骼的疼痛几近消失,只脏腑间,还隐隐作痛。我不由得开始庆幸起来,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都没摔死,到也真是奇迹了。 扭头四顾间,只见周围几点星火,仿若黑暗中的明灯。等眼睛逐渐适应,看得清楚了,才发现乃是三五道手电亮起的光束。 只是,周遭的黑暗,把那几道光束压迫的就好像是几盏煤油灯。 我活动了几下手脚,还好,没断胳膊折腿。而就在这时,一蓬篝火被点燃,照亮周围好大一片地方。 我暗叫一声好,易轻荷带的固体燃料果真是好货,在这阴冷的地方,也能点燃。更何况,此时活下来的,肯定都是坠进了身边的水潭中。如此一来,无论是什么东西,那都得进水。 我很庆幸,我脑子还没进水。因为,此时我还能感觉到冷,瑟缩间,我起身袖着手就朝篝火走去。 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随后就是亦步亦趋,跟随着我的脚步声,我想那肯定是大海。 走到篝火旁,我惊奇的发现,差点害死我们的刘二爷居然也还活着,此时,冻得瑟瑟发抖的他,正蹲在地上,双手抱胸,努力的朝前倾着身体,使自己能靠篝火近些。 在另一侧,易轻荷坐在地上,抬头向上看去,奈何,就算她望穿秋水,也只能看到足以让人心若死灰的一星白点。 另外篝火旁还或坐或躺,围了好几人,个个皆是一脸苍白,不余半点血色。若非看他们还在起起伏伏的胸膛,我都以为他们已经死了。 我抽了抽鼻子,嗅到了一股微弱的尿骚味,想必,不知是谁,竟是吓得尿了裤子。哪怕经过潭水的洗涤,那味依旧存在。 我挤着刘二爷,一屁股坐将下去,却没料到坐到个尖锐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一阵刺痛从屁股墩直传入大脑,顿时,我嗷的一声大叫,瞬间就弹了起来。 我的叫声,顿时引得周围众人一阵紧张,或叫或跳或连声追问,都满脸紧张齐齐站了起来。我伸手一摸屁股,只觉摸到一丝粘稠的液体。 我心中一惊,将手拿到篝火下一照,再无疑惑。是血,我的屁股被刺得出了血。不由得,我就有些恼火,不知道那是什么鬼东西的东西,不但刺穿了厚实的防寒服,还刺伤了我的屁股。 我愤愤的伸手抢过身边一人的手电筒,拧亮了往刚才那地方就照了过去。然而,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一堆细碎的乱石,零零散散的堆了满地。 我挠挠头,心说该不会这么倒霉吧,好死不死,好教一枚石子给伤了屁股? 可转念一想,这事太过荒唐,就算那石子再锋利,也不可能刺穿又厚实,又耐磨的防寒服吧。就在我思量间,刘二爷却是轻轻的咦了一声。 随后,就见他扶了扶神奇到此刻还架在他鼻梁上的近视眼镜,伸手在乱石堆中一阵划拉。随着刘二爷的动作,一截黑漆漆,尖头朝上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我有些好奇,也顾不得屁股上的伤了,就势蹲了下来,往近了瞅过去,才发现是一支造型古朴,两面都开了刃的枪尖。 刘二爷划拉石子的动作越来越快,脸上的兴奋再也掩饰不住。很快,一个完整的枪头就彻底的显露在我的眼前。 刘二爷小心翼翼的伸出两根手指,将枪头捏了起来,凑在眼前仔细的端详起来。片刻后,又惊又奇的啧啧称赞起来。 “好东西,好工艺,好材料。” 一连三个好字,说得众人都是一愣。半晌后,就听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诸如这枪头怎么个好法,出自哪朝哪代,又怎么会在这里。 我瞅了半晌,没有开口,到是发现在扁平的枪头上没了开血槽,反倒是刻满了稀奇古怪的纹路。在枪头尾部,并不像普通枪头一般做成套筒状,以便安装枪身,反而是做成了圆环。 我张张嘴,正想向刘二爷讨教,却见一双脚站在了我的身边。抬头一看,是易轻荷。随即,就见她朝刘二爷一伸手,以命令的口气说:“拿来。” 刘二爷手一缩,可随即面现尴尬之色,缓缓起身,将枪头交到易轻荷手里后,就重新蹲了下来,低着头不再言语。 我知道这老小子明白自己闯了大祸,哪里还敢与易轻荷叫劲,就连此前平起平坐的姿态,也都不敢拿了。 易轻荷拿着枪头看了半晌,随手收了,冷笑一声说:“看来,我们到是来对地方了。” 我有些诧异,在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鬼地方,怎么就成了‘对’的地方了?可是,我知道易轻荷不会跟我解惑,所以也懒得问了。 事情一了,我才觉得屁股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赶紧起身拉了大海就走。大海也明白我的意思,跟着我走得离篝火老远,才停了下来。 “哎,你帮我看看,怕是刺得很深。” 我从没想过第一次脱裤子,竟是当着男人的面。可是,屁股实在疼得厉害,自己又看不到,无奈只得叫大海帮忙。 我趴在一块石头上,大海拿手电一照,就说:“没事,就刺破了皮,疼一会就好了。” 我有些不信,努力扭过头来,想看个清楚。可是,想看自个儿的屁股,还真不是件易事。我一连试了好几次,最终只能放弃。 悻悻然,穿上裤子,顿觉好不难受。此前浑身湿透,还不觉有什么不对。可这脱了一次,再重新穿上,就不是个滋味了。 冰冷的裤子紧紧贴着冰冷又疼痛的屁股,实在难受的紧。 我抬腿迈步,就想叫上大海回去。然而,我话还没出口,就见大海拿着手电照向一处,人却在发呆。 我推了推大海,说:“哎,大海,你干嘛呢?” 大海没有说话,扭头看了我一眼,拿手一指前方。我好奇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一呆。 顺着手电光束移动,只见无数的白骨,沿着洞壁屋屋垒叠,延伸,破烂的织物,尚能勉强看清颜色的五彩经幡,胡乱缠在白骨之间。 我惊得呆住了,好半晌,才突然回过神来,不由得连退了好几步,唇干舌燥的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八章:藏尸洞,亡五人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白骨,顿觉一股阴腐之气扑面而来。我拉了大海,返身就走。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刚才莫名其妙的让那怪异的枪头给刺了屁股,这一回头,又见这骇人的场景,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气喘吁吁跑回去,站在篝火旁,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说与众人听。然而,就在此时,我突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随后,就见两道手电光束胡乱晃动,两个人影正飞快的跑了回来。易轻荷眉头一挑,豁然站起身来。 等那两人离得近了,就听易轻荷低喝一声,“发生什么事了?” 扭头看去,却是两个跑腿的,只见两人脸色惨白,喉结快速的上下滑动,显然是受惊过度。好半晌,就在易轻荷就快等得不耐烦时,其中一人才艰难的说:“死人,好多死人。” 我一听,原本紧张的心情突然一松,不由得竟是想笑。的确是死人,白骨也是死人化的嘛。 原本守在篝火旁的众人闻言,俱都站了起来。易轻荷又皱起眉头,喝骂两人把事情说清楚。两人又喘了片刻,才吞吞吐吐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就在我叫上大海帮我看屁股的当口,易轻荷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五个人,于是派了那两个倒霉蛋去找。 可是,人没找到,却叫他们发现了沿着洞壁堆的像山一般的尸骨。这两个苦力,哪里见过这般场景,吓得惊恐大叫一声,屁滚尿流的跑了回来。 易轻荷听罢,沉吟着说:“走,带我去看看。” 我见她要走,赶紧指了指我回来的方向,说:“那边,也有。” 众人闻言,全都紧张起来,到不是他们怕死人,而是在这种鬼地方,乍听有好多死人,任谁都会紧张的。 一行十几人,举起手电浩浩荡荡的朝发现白骨的地方走去,脚下踩着碎石,‘喀喀’作响。不消片刻,我们就已然走到那两个苦力发现白骨的地方。 十几只手电齐齐照了过去,那场面就更加壮观了。这里的白骨堆蹋了,凌乱的骨头,堆得跟座小山似的,腿骨,脚掌骨,手骨,肋骨等等,胡乱的散落,堆砌。 但看得久了,却唯独不见有头骨。 良久,刘二爷低声说了一句,“藏尸洞,这里是藏尸洞?” 易轻荷点点头,说:“看来,传说不假。在xc还保留着古格王朝时期的无头干尸洞。这里原本应该也是一个干尸洞,却没想到现在气温上升,冰洞开始融化,所以这些冻尸,干尸都腐烂了。” 随后,就见易轻荷捡起一根已然发黑的粗壮腿骨,在白骨堆里一阵翻找。我看得极其恶心,也不知道易轻荷怎么就下得去手。 然而,就在翻开表面的白骨后,赫然见得下方多数无头尸体还保留着发黑发紫的皮肤,包裹他们的经幡,羊毛毯子都烂得不成样子。 在易轻荷的带领下,我们沿着白骨堆缓缓前进,竟是绵绵延延,靠着洞壁,堆了不计其数的尸体,有的化作白骨,有的依旧皮肉尚存。 越看,我越是觉得这洞中阴气逼人。耳中又听得那滴滴嗒嗒的滴水声,一时间,更觉恐怖,那滴水声,仿佛化作了万千游魂的呐喊声,呢喃声。 走了许久,依旧没有尽头。看得久了,也不知道是手电没电了,还是堆积如山的白骨散发的阴腐之气太多,太浓郁,我觉得双眼发花,看得不甚真切了。 我迈着机械的步伐跟着易轻荷一行人,缓缓前行。突然间,我就感觉似有什么东西滴落于头顶,我低低的暗骂一声,心想必定是洞顶冰雪融化后的雪水。 可一感觉,却又有些不像。雪水本应是冰冷的,而现在滴落在我头上的东西,带着丝丝余温。 我伸手一摸,有些粘。顿时,我就想起刚才屁股受伤时的场景,当时用手摸着鲜血的触感,与现在一般无二。 不由得,我心中大惊,举起手电就往上照去。一看之下,吓得我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就见身旁的一根丈许高下的石笋上,串糖葫芦般的串了三个死人。 鲜血顺着石笋流下,顺着他们的头颅,手脚滴滴落下,渗进石笋下方的碎石中。适才,正是他们的鲜血落到我的头上。 借着手电光束,就见最下方那人,怒睁一双无神的眼睛,整张脸庞极度扭曲,带着恐惧,带着不甘,带着怨恨。 我怔怔看着他的双眼,莫名就感觉到了他临死时的恐惧,不甘和怨恨。对死亡的恐惧,不甘,至于怨恨,他恨自己,更恨害死他的人。 他恨的该是刘二爷,还是那个失心疯,亦或是易轻荷?我不知道,因为他死了,他不能跟我说他恨的是谁。也许,他在恨我们所有人,恨我们为什么没死,而他却死了。 我的异状,也顿时吸引了其余的人,众人顺着我举起的手电光看去,也是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易轻荷的手下,我们的同伴。 两个人疯狂的挤了过来,一把将我推开。是胡风,胡月,他们的兄弟胡雪也不见了。此时,胡氏兄弟举起手电,竭力想要看清石笋上的三人,究竟是谁。 好半晌,二人缓缓吐出一口气来,面色稍缓,但随即又紧张起来。死的是十个跑腿中的三人,凄惨无比。 众人叹息一声,想要将三人的尸体取下来,但奈何石笋就这般孤傲的耸立着,左右不沾,想要爬上去也是不可能。 众人沉默,片刻后,就听易轻荷叹息一声,说:“罢了,走吧。” 我知道不是易轻荷不想好好葬了三人,而是实在无能为力。与其将三人斩成两截埋了,不如就让他们在这里腐烂,生蛆,最后化作白骨,掉落下来,与这里如山的尸骨融为一体。 这是命,当他们随着易轻荷踏进大冰川,就注定的命运。也许,在往后的某一天,某一刻,易轻荷会死得比他们还惨,还无葬身之地。 我缓步离开,双眼盯着脚下,不想再去看那些沉默,以至于死寂的死人骨头。若非所有人都跟着来了,我肯定会回到篝火旁,将冰冷的身体烤得热乎乎,直到冒汗。 行不出几步,就又听得两声惊呼。我抬头一看,只见胡氏两兄弟发了疯一般的扑向了一堆白骨,白骨上躺着浑身是血的胡雪。 他死了,被十几根死人骨头生生戳死了。他大张着嘴,好似想要说些什么,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白骨。乍一看来,好似在雪地上泅开的红墨水。 在他身侧不远的地方,秃了顶,爱晃脑袋的朱医生,把他的脑袋晃掉了。不知是他的颈骨太软,还是坠落时冲击的力道太大,把他那颗秃了顶的脑袋,摔得与身体分了家。那颗血糊糊的大脑袋,就像颗球般,滚下了白骨堆,滚上了碎石滩 易轻荷黯然失神,五个心腹得力手下,顿去其二,一个是行中老手,一个是救命医生。损失,不可谓不大。 没有人出声安慰胡氏兄弟,两人哭了一场,将亦是兄长亦是弟弟的胡雪埋在了水潭边,石滩上。两人合力,垒了好大一个石头坟包,沾了他的血,写下‘胡雪之墓’四个散发着妖艳红色的的字。 朱医生却就没了这般待遇,胡雪好歹还有兄弟替他哭丧送终,而他,只落个草草葬身荒滩的悲凉结局,只是头颅被胡风捡了,重新装到了脖颈上。落个全尸,仅此而已。 众人意兴萧索,再无心思去看那如山的白骨,重新回到了篝火旁,或坐或躺或靠,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洞里安静的可怕,一场灾难,把我们全都陷了进来。没死光,已经算是老天爷开眼了。胡氏兄弟早已止了哭声,想必他们也是明白,干这行,本应看淡死亡。 也许,今天他死了,可能,明天就轮到自己。 先死的,还能有人为其收尸,为其落两滴泪。后死的,就只能曝尸荒野,为虫咬鼠噬。 我看着篝火,听着滴水之声。良久,悄悄的拿脚踢了踢身旁的易轻荷,示意她说点什么。眼下,我们已然身处绝地,如果继续这般消沉下去,就只能等死,别无他途。 易轻荷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沉吟片刻,缓缓站了起来。随后,就听她轻咳一声,说:“都愣着干什么,衣服干了的,去给我找出路。谁能找到,佣金多加十万。” 易轻荷说罢,双眼环视众人,然而,低头的还是低头,抱胸的还是抱胸,没叹气的开始叹气了。这情形看在易轻荷眼里,不由得怒气勃发,就要开口训斥。 恰在此时,阿龙,小五,黄鼠狼三人率先站了起来。只见阿龙拍拍屁股,说:“得,弟兄们,咱们可不能坐困愁城,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都没死,那就是老天爷眷顾。既然如此,咱们总要死中求活,有路就找路,没路那也得开出一条路来。” 我一听,诧异的看了一眼阿龙,到是没想到这家伙说话的水平可比易轻荷高多了。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是眼下的形势,哪里是钱能使得动的。 反观阿龙一席话,字字都戳到了众人心头。果然,就见阿龙刚一说完,那苏联佬就站了起来,左右一看,操着生硬的中文,说:“阿龙兄弟说地对,我们一定要活着出去。” 说罢,这丫还堆起笑脸,摆了个剪刀手。我看得目瞪口呆,平时见他不怎么说话,还以为他跟大海一般,是个闷葫芦,哪知道是个活宝。 第四十九章:脚步声,怪脸 阿龙和苏联人一唱一和,将情绪低落到极点的众人,全都唤了起来,一番商议定下了方案。 眼下,我们还有十七人,分作三人一组,我和大海两人一组。为了节省电量,行动时,每组只开一支手电。 而至于寻找出路,就没什么要求了,六组人散了开来,满洞寻找,若有发现,就高声呼喊。 我带着大海,随便选了一个方向,拧亮手电就走。走了片刻,我突然想起大海的夜视眼来,就开口问他在这鬼地方,是不是也能看得清楚。 大海说:“勉强能,就是死人骨头太多了,就怕有出路都叫死人堵了。” 我说:“那你就看仔细些,说实话,我可不想咱们死在这破地方。” 大海呵呵一笑,说:“死不了。” 闻言,我点点头,虽不知大海哪来的自信,但心中却安定不少。于是,不再说话,举了手电,四下里仔仔细细的找了起来。 洞窟极其庞大,除了中间的水潭,周围一圈碎石滩和绵延洞壁的死人堆。我一边走,一边思索着,出路不可能在石滩上,所以,大部份的目光都落向了堆满了死人的洞壁。 一路缓缓前行,不经意回头,却哪里还能看到其余五组人的行踪,黑暗吞噬了手电发出的光亮。 一时间,我只觉这浩荡天地间,就只剩下我和大海两人,如大象面前的蝼蚁,如沧海中的一滴水,如沙漠中的一粒沙。 寻寻觅觅,走出很远,如山的白骨早已是看得麻木,然而,洞壁依旧是洞壁,石滩依旧是石滩,没有任何出路。 耳中听着大海走路发出的‘叭嗒’声,不觉又焦躁起来,扭头看着大海,说:“走轻些。” 大海一愣,说:“恩人,那不是您走路的声音吗?” 闻言,我不禁也愣了,看着站在身侧的大海,说:“难道不是你?” 大海摇头,说:“我以为是您。” 刹那间,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顶门。那脚步声既然不是我的,也不是大海的,那会是谁?是谁一直游移跟随着我们? 大海闪着绿光的眼睛缓缓移动,四下打量,片刻后,对我轻轻一摇头。见状,我更是惊骇了。眼下,除了我和大海,哪里还有其它人。 难道,我又见鬼了? 想到这里,我扭头看向堆砌在石壁上的无数白骨,顿时就感觉周围的黑暗中,一团团浓淡不一的黑色,翻滚不休,仿若鬼影重重。 然而,当我举起手电四下一照,却什么都没有。我和大海相视一眼,又缓缓朝前走去,那脚步声,又出现了。 我看着大海,大海也看着我,我们没有停下,反而越走越快。身后,脚步声也越来越密集,与我们奔跑的速度完全同步。 跑了片刻,我豁然停下,同时快速的转身看去,手电光照亮了十步之遥的距离,然而,什么都没有。 那脚步声也同样随着我们的停下而停下,若非刚才我的无意之举,恐怕我们现在还没有发现异样。 然而,即便发现了,又能如何。 我看了半晌,突然间把心一横,朝着后方撇撇嘴,大声说:“切,想吓小爷,你丫还不配,告诉你,小爷连僵尸都杀过,还怕了你们这帮小鬼不成。” 如我预料一般,没有半点回音。不过,转念一想,如果真是鬼,恐怕它也不会说话,就算会说话,说了我也听不见。 大海护在我的身侧,轻轻挪动脚步,‘叭嗒’声再次响起。我一听,顿时就愤怒了,心想这算什么事,这鬼还会捉弄人不成?捉弄人,也不是这般捉弄法啊。 我强忍住骂娘的冲动,拉着大海就往回走。也不去管它是什么牛鬼蛇神,等找到其他人,大伙凑在一起,人一多,我就不信这鬼还敢出来作祟。 ‘叭嗒,叭嗒’的脚步声一直跟随在我们身后,听起来格外瘆人。然而,我和大海都没去管它,只是全神戒备。 一路往回,速度比刚才寻找出路时快了许多。很快,我和大海重新回到了适才出发的地方。为了节省燃料,篝火在我们分开时就灭了。 我看了看四周,其他人都没有回来。我摸出火柴,擦着了,丢将进去。顿时一蓬火苗由小变大,片刻间就燃起了熊熊篝火。 我试着唤了几声刘二爷,又喊了几声易小姐,然而,四周的黑暗中,没有半点回应。我想也许他们是走得远了,所以才听不见吧。 于是,我坐了下来,默默的等待。在等待的间隙,我又看向四周的黑暗,看得久了,我只觉自己很讨厌这种黑暗,死寂,未知。 脚步声在我们点燃篝火后,就再也没有出现。我略微心安,也许鬼也会怕火吧。大海也坐了下来,看着跳跃的火苗,沉默不语。 我见大海情绪有些低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隐隐明白,此刻他在想些什么。 又等了片刻,突然听得四周一片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我一挑眉头,豁然起身,看向四周。 耳中听着一片凌乱的脚步声,分明来人不少,不,岂止是不少,而是很多。脚步声噼哩啪啦响成一片,如潮水般朝着我们涌来。 大海早就站了起来,伸手拨出了腰间的匕首,反手握了,弯腰曲腿,全神戒备。我皱眉看着四周,漆黑一片,没有看到一星半点的手电光亮。 顿时,我心中升起一股惧意,冷汗缓缓从额头上滚落。我想转身就逃,然而,又能逃到哪里去。 理智告诉我,留在篝火旁,才是最好的选择。 恰在此时,我就听得两声呼喊。 “周老弟,快拿八宝罗盘。” “姓周的,快取了天罗伞。” 刘二爷和易轻荷的话声几乎同时响起,我一阵诧异,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然而,脚步声却越发的近了。我怔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随后,两人越发焦急的声音,再次响起。 “周老弟,拿天罗伞。” “姓周的,取八宝罗盘。” 我一听,差点没跳脚骂娘,快速的环视四周,依旧不见两人踪迹,不由高喊一声,说:“死老头,小娘皮,你们到底要我拿哪样。” “八宝罗盘。” “天罗伞。” “我”我言以对,张张嘴,不过说出一个字,就不知如何往下接了。 “全拿出来,保命要紧。” 两人异口的喊道,话声中,充满了焦急。我想哭,却哭不出来,一个死老头,一个小娘皮,真不晓得他们是怎么想的。 想归想,我依言赶紧取下背包,一通胡乱的翻找,总算将罗盘宝伞都取了出来。可是,拿手里一看,却又呆住了。 这两样东西,一件像根擀面杖,一件像擀圆的面饼。可是,拿在手里不会使,恐怕还不如擀面杖和面饼。 我暗骂一声,高喊一声,说:“你们到底在哪啊,这两件东西要怎么用啊。” 这次,易轻荷终于抢了先,说“白痴。” 刘二爷,紧随其后,说:“笨蛋。” 刹时间,我恨得是牙根发痒,恨不得从这两人身上撕下块肉来。然而,听着四周狂风骤雨般的脚步声,却又哪里恨得长久。 就在我想着该发火还是发问时,大海一伸手,把我拽得退了两步。我正自奇怪,一晃眼,却见在篝火光亮与黑暗交界的地方,探出一张怪异到恐怖的人脸。 只见那恐怖怪异的人脸,双眼长在额头上,鼻子长到了常人眼睛的位置,紧随其下是好大一块空白,空白下才是嘴巴。 那人脸上,有两道极尽扭曲之能事的血色红线,从那双长在额头上的眼角处,一直延伸到嘴角。 我骇得倒退好几步,抓着天罗伞,八宝罗盘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我何曾见得这般恐怖的脸,何曾想到在这种鬼地方,就这般突兀出现在我眼前, 刘二爷哭爹喊娘的声音再次传来,“周老弟,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拿罗盘指路,宝伞定乾坤呐。你再不动手,老朽可就要光荣了。” 我差点没暴粗口,问候刘二爷祖宗八辈,这两件东西落在我手里,可从来没人教过我怎么用。现在摊上事了,叫我怎么办。 却在此时,就见黑暗中,一道人影凌空飞了过来,眼见那人影朝我直直砸来,我心下一惊,赶紧侧身躲开,随后就听得落地声和惨叫声。 我回头一看,却见是阿龙。此刻,他正捂着脑袋,吃气的坐起身来,嘴里骂个不停。我一听,却是在骂刘二爷。 “妈的,姓刘的老东西,你这个扫把星,你害我们还害得不够吗?你这引出来的,都是什么鬼东西。” 随后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叫,只听风声猎猎,又一个人影从半空飞了过来,摔落在地,唉哟唉哟的叫个不停。 一看之下,却是刘二爷,只见他双手抚着眼镜架,在地上翻滚痛叫,“滚开,滚开,都滚开。” 越来越多的人脸,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探了出来,密密麻麻,无数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们。 篝火,似乎也感觉到了周围异样的气息,左右剧烈的摇摆不定,隐隐间,似有要熄灭的趋势。 第五十章:宝伞开,罗盘转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刘二爷和阿龙狼狈的模样,一时间,我有些懵,不明白这两个家伙怎么就从半空中飞了过来。 刘二爷按着自己的眼镜,哎哟叫唤着坐起身来,随后,就见他从头到脚把自己摸了一遍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说:“还好,没少零件。” 阿龙一见刘二爷这般模样,顿时怒发冲冠,也不起身就扑将过去,把个惊魂稍定的刘二爷复又扑倒在地。随后,就见阿龙一翻身,骑到了刘二爷的身上,抡起拳头就要开揍。 刘二爷吓得不轻,连声告饶。可是,阿龙岂能如此这般就放了他,拳头举在半空,骂道:“老东西,你可把我们害得好惨,今天老子就要替天行道,灭了你这个老不羞。” 刘二爷一听,顿时就胀红了脸,怒声喝骂,道:“姓龙的臭小子,欺负我老人家,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阿龙一听,大怒,骂道:“老东西,谁告诉你老子姓龙的,今天老子亲自告诉你,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叫苏丙龙。” “呸,管你是什么瞎眼龙还是混帐龙,今天你要敢动我老人家一根毫毛,我就我就” “呸,今天不但要动你的毫毛,老子还要拨光你的毫毛。” 我一看,有些傻眼,眼看阿龙就真要动手揍刘二爷,我赶紧看向大海,示意他阻止阿龙。现在朱医生死了,要真让阿龙揍上两拳,刘二爷一把老骨头非散架了不可。 大海受意,一步跨出,来到二人身边,一伸手抓住了阿龙高高举起,正要照准刘二爷的老脸挥出去的拳头。 阿龙身体一滞,没料到有人胆敢阻止他揍人,顿时满腔火气,直冲顶门,张嘴开骂,“哪个不开眼的” 可是,当他一抬头见是大海时,骂到一半的话生生咽回了肚里,愤愤的瞪着大海,说:“你要做什么,你想阻止我揍死这老东西。” 大海冷哼一声,不理他这句话,以不容违逆的口吻说:“起来,你要想揍他,等过了这关再说。” 阿龙本就怕大海,又听他说的在理,往刘二爷老脸上啐了口唾沫,这才悻悻然松开刘二爷,缓缓站起身来。 刘二爷让人啐了唾沫,气得哇哇乱叫,只待阿龙起身,他便翻身跳将起来,喉间一阵咕咕作响。下一刻,就见他嘴巴一鼓,呸,一口黄黄绿绿的浓痰,就被呸到了阿龙的额上。 这下可好,刚刚平歇下来的阿龙,瞬间就暴跳如雷,脸红脖子粗的就要冲过去打刘二爷。大海见状,赶紧拦下。 我看得都呆了,这俩一个自称盗墓界的高手,一个自称风水界的翘楚,怎么一打起架来就跟小屁孩一般。若非大海拦得及时,此时怕已是口水与浓痰横飞,拳头并双脚共舞了。 恰在此时,又听易轻荷愤怒的喝骂声传来,“阿龙,刘二爷,你们要干什么,快叫那姓周的救我们,否则,本姑娘死了,你们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正吹胡子瞪眼,互不相让的两人,一听之下,瞬间安静下来。片刻后,就见刘二爷舍了阿龙,疾步冲到我的身边,急火火的就教我用起两件秘宝来。 “抓住宝伞尾,用力按下,罗盘以天池为中心,内盘正转三圈,外盘反转三圈,快快快。” 我两手不空,复又听得不明不白,瞪眼看着刘二爷,不知如何是好。刘二爷见状,气得下颌都翘了起来,只是他的胡子掉了,看起来有些怪异。 “照我说的做,你再不动手,主顾小姐可就要魂归冥冥了,老朽找谁讨钱去。” 我看了看手中所谓的宝伞,活脱脱就一根棒槌,哪能分得清头尾,又看了看罗盘,什么狗屁的天池,长白山到是有个天池,可这里与长白山隔了十万八千里。 我想了想,双手一伸,将两件秘宝递到刘二爷面前。心说,既然你会用,那你拿去用便是。 刘二爷见状,神色复杂的看着我手里的东西,片刻,才颤抖着伸手来接。然而,就在他将将要碰到宝伞罗盘时,易轻荷说话了。 “刘二爷,你敢碰我十绝道门的秘宝,就算死,本姑娘也要先杀了你。” 刘二爷闻言,双手一颤随即便缩了回去。刹时,我又傻眼了,不知道易轻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我不会使这两件物事,眼下刘二爷会使,可她却偏偏出言恐吓。眼下形势危急,这不明摆着找死嘛。 即便,我不相信单凭这两件所谓的秘宝,就能扭转乾坤,化险为夷。 刘二爷重重叹息一声,一把抓住我拿了宝伞的手,只瞅了一眼,使强行扭转我的手腕,倒转手中的宝伞,随后,朝着我的膝盖撞了过去。 我本想阻止,心说这拿根棒槌敲自己的膝盖,肯定很疼。然而,我还没叫出声来,就听得‘喀喀’几声机簧开合的声响。 下一刻,就见我倒拿了的棒槌突突突,一截一截的快速变长了,随之而来,就见那凭空长出来的数截小棒槌,‘喀啦啦’一阵急速旋转后,呼啦就大张而开,化作了一柄大伞。 我看着这般神奇的画面,怔怔举着手中的大伞,只见伞面似金非金,似布而非布,不知是何东打造。 支撑起伞面的伞骨十分密集,乍一看去,闪烁着刺眼的银光,最中间的龙骨,却黑漆漆布满密密的线条,一看之下,我不由想起被易轻荷收了的那柄黑色枪头。 刘二爷不管不顾,喝得一声,“天罗伞,起。” 喝声方罢,就见他一挥手,重重击在我握住伞柄的手腕上。我吃痛之下,五指一松,我本以为大伞会就此落地,哪料到刘二爷双手一阵玄妙的弹动,那天罗伞发出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就见伞骨末端齐齐弹出一截利刃。 下一刻,大伞急速旋转着,腾空而起,瞬间没入上空的黑暗之中。 我张着嘴巴,努力抬头想看大伞去了哪里,这奇妙到玄幻的场面,直让我脑中一片空白。随即,我就感觉左手一紧,耳中听得一连串‘喀喀’之声。 低头一看,却是刘二爷一手抓着我托了八宝罗盘的手,一手藏于衣袖之中,正按在盘面上,快速的拨动着。 只待他正三圈,反三圈的拨完,随即就见八宝罗盘上由三十六道金线分隔开来的盘面,一阵眼花缭乱的正反乱转后,最中心的指针,突然就似活了一般,一阵颤动后,疯狂的旋转起来。 “罗盘指明路,指明路。” 刘二爷嘴里喃喃念叨,镜片后的双眼眯成一条线,死死盯着那疯狂旋转的指针。指针还未停转,就听空中传来一连串的大喊大叫。 下一刻,天上就下起了人雨,十几人裹挟着一阵腥臭之气,噼哩叭啦的落了下来,有的落在篝火旁,有的砸向停留在明暗交界的怪脸上。 我紧张的盯着这一阵人雨,生怕有人落将下来砸到我。然而,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一人砸到我,就连落下来距我最近的易轻荷,尚且离五步之遥。 易轻荷刚一落地,顾不得浑身腥臭,带着满脸震惊和不解,翻身一跃而起,就朝我冲了过来,嘴里大喝,道:“刘二爷,你到底是谁,怎会使我十绝道秘宝。” 眼见易轻荷就要扑到跟前,探手抓向刘二爷。然而,就在此时,我手中罗盘指针蓦的停下,刘二爷双眼微张,长笑一声,青袍猎猎,转身就冲向了聚集在明暗交界的怪脸群。 易轻荷一见,大急,呼喝一声,说:“拦下他,加十万。” 然而,那落在地上的其他人,要么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要么还在那怪脸群中,惊慌大叫,又有谁能拦得住刘二爷。 易轻荷气急败坏,疾步追去。可哪里追得上,只见刘二爷一扫此前老态,疾步飞奔,眨眼间就奔到了密集的怪脸面前。我本以为那堆怪脸会阻上一阻,哪里想到,那围的密不透风的怪脸,竟是让出了一条路来。 刘二爷长声一笑,纵身走进了黑暗之中,眨眼间不见踪影。易轻荷正要追进黑暗,却见那怪脸让开的通道,又瞬间合拢,将易轻荷阻在当场。 易轻荷气得跳脚大骂,“刘二爷,以后别让本姑娘见到你,否则,有你好看。” 这一切变故发生的太快,眼花缭乱看得我目不暇接,大脑中更是反应不及,一时间,我就像个,愣愣的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易轻荷怎会暴跳如雷,刘二爷又为何急急抽身而走,他的真身,究竟是谁。天罗伞,八宝罗盘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黑暗中,隐隐传来刘二爷的话声,“周小子,你记住了,天罗伞可攻可守,定的了乾坤,保的住性命,八宝罗盘三十六种用法,寻的了潜龙,示的了本心。漫漫人生,你自己摸索。还有,驱鬼问卦,你认为何谓鬼,是什么鬼,何谓卦,又是何卦。” 声音渐不可闻,长笑声渐行渐远。 我看着缓缓飞回来,落在我身边的天罗伞,看着手里已然止了转动的八宝罗盘,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第五十一章:逃 易轻荷无法如刘二爷一般,穿过怪脸,走进黑暗,只能悻悻走回篝火旁。 我见她糊了满身绿色粘液,腥臭难闻,惊讶间心中暗笑,却是不自觉掩鼻后退。易轻荷见状,眉头一挑,对我怒目而视。 “姓周的,你躲什么躲。哼,赶紧把天罗伞捡起来,跟着罗盘指示走。” 我有些尴尬,讪讪一笑,捡起天罗伞,低头去看八宝罗盘,然而,却见指针微微一颤,偏离了刚才停留的位置。 我微微一怔,心说这是怎么回事。看易轻荷的样子,铁定是要去追刘二爷的。可是,我看到的指针方向与刘二爷离开的方向并不一致。 想了片刻,不得要领。一回头想去问易轻荷,只见她正领着一帮惨兮兮,臭哄哄的手下收拾背包。 恰在此时,异变突生。密集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我心神一震,看向那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原本静止的怪脸突然发疯一般的涌动起来。 篝火本已不旺,一阵猛烈的阴风吹来,篝火飘摇数次,‘噗’的一声熄灭了,直如垂死的病人,咽下最后一口气。 篝火一灭,脚步声更甚。我暗叫一声不妙,这些鬼脸定是怕火,如今熄了,我们可就要倒大霉了。 果然,就在我心念一动之际,只见暗中亮起一道手电光,易轻荷急声呼喝,“都给我过来,姓周的,你若还有良心,就赶紧过来护了我们。” 我心神动摇,刚才见这些鬼脸不动,还只是心头微怵。如今耳中尽是脚步声,只觉阵阵阴风扑面,刹时间冷汗直冒。 听得易轻荷叫喊,我左右一看,见大海依旧守在我的身边,心神稍定,扯了大海就往易轻荷所在的位置奔了过去。 直至来到易轻荷面前,我两手不空,不顾冷汗遮了双眼,急声说:“怎么办?” 易轻荷冷哼一声,说:“宝伞开路,罗盘指路,走。” 我应了一声,举起天罗伞挡了胸腹,看一眼罗盘指明的方向,大踏步就往前冲。奔不出数步,只觉一股大力撞上宝伞,顿时阻了我前进的步伐。 我心中一急,就要强行冲过去,却没料到宝伞伞面也在此时旋转起来,伞骨末端还未收回的利刃,瞬间就划烂了怪脸,爆出一蓬绿色的粘液。 借着手电光看去,就见怪脸之后,竟然是一条长虫。我微微一怔,却觉前方阻力顿消,再顾不上其它,撑着急速旋转的天罗伞,风一般往前冲去。 俗话说的好,枪打出头鸟,血洒当先人。 如今看来,这可真是至理名言。我举伞冲在最前方,宝伞划烂怪脸,斩断蛇身。腥臭无比,喷溅而出的绿色粘液,除了被宝伞挡了大部份,其余的几乎就叫我受了去。 刹时间,腹臭之气,直冲入脑,熏得我几欲作呕。然而,性命悠关之时,我哪能停下脚步,只能含了一口气,生生压在胸腹之间,闭了口嘴以更快的速度朝前狂奔。 大海紧紧跟在我身后,手中匕首时不时的挥出,击退从侧面袭击而来长了怪脸的怪蛇。再后方,便是易轻荷一干十余人等,喘着粗气,惊恐间一边抵挡怪蛇袭击,一边跟着我狂奔,不敢落下半步。 一路沿着堆满白骨的石壁跑了许久,几乎就要精疲力尽,低头看着微微颤抖的罗盘指针,心头暗骂一声,也不知道这玩意到底能不能指出一条生路来。 然而,就在我心念一动之下,却见罗盘指针忽然剧烈的抖动了几下后,指针所指的方向,顿时就变了。 见状,我猛然停下脚步,怔怔看着手中罗盘指针,不明所以。身后,大海也急忙停步,差点就撞上我的后背。然而,大海能刹住脚步,可不代表后面的人也能做到。一时间,只听身后骂声不绝,哎哟连天。 易轻荷跟得太紧,竟直接撞上大海,为稳住身体,却是跟大海来了个熊抱,直把大海羞得面红耳赤,怔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易轻荷愤怒了,一朝失误,丢了大脸。若是此时有闲情逸致,取笑她主动投怀送抱,她也是没法反驳。 可是,她没法朝大海发难,那心头生起的邪火可就全撒到我这个始作俑者身上了。只见她以极快的速度松开大海,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双眼怒瞪,若是她的目光能杀人,我都不知已死了多少次。 “姓周的,你怎的停了。今天,你若是说不出个原因来,本小姐本小姐” 我尴尬一笑,将手中的八宝罗盘举起,易轻荷一看,那脸上的神情可叫个精彩,随后,就暴怒的跳脚大骂。 “姓周的,你在耍本小姐。” 我看着完全倒转过来的罗盘指针,哭丧着脸,说:“我没有,刚才明明就是指向这边,突然突然,它就变了。” 易轻荷咬牙,说:“混帐,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一愣神,说:“想我老爹啊。” 易轻荷听罢,那神色分明告诉我,她此刻想杀我。可是,她却生生将怒火压了下来,上牙下牙磨得咯咯作响,从牙缝间蹦出一句话来,“说,你现在在想什么。你不要告诉我,你在想你老娘。” 我又一愣,说:“我没娘,哪能想呢。” 易轻荷一听,顿时怒发冲冠,以极低沉的声音,说:“我问你现在在想什么?” “生路。” 易轻荷听罢,朝后方众人一挥手,说:“都让开,叫姓周的打头阵。” 我努力的定了定神,心说这臭屁的易小姐,叫我打头阵又不是第一次,还用得着吩咐手下? 可是,当我转身看见身后十余人挤作一团,有的拿背包,有人拿匕首,有的拿撬棍正艰难抵挡蜂涌而来的鬼脸怪蛇,哪里还能与我让条路出来。 我稍作思量,掉转宝伞,朝着身后好不容易杀出来的血路狂奔而去,待离那十几人近了时,脚步一错,从正苦苦抵挡的众人身侧,重新杀将过去。 鬼脸破碎,绿液横飞,刹时间就溅了那十几人满头满脸满身都是。然而,众人哪里敢有怨言,只得重新将易轻荷推到前方,跟着我的脚步往回狂奔。 鬼脸怪蛇前赴后继,杀之不绝。我突然想起适才阿龙骂刘二爷的话,想必这祸事定然又是他惹出来的,不由就后悔刚才为何要阻止阿龙,哪怕让阿龙打上一拳,我此时都能少一点郁闷。 此次八宝罗盘的指针终于不再颤动,而是稳稳的指着一个方向。我顾不得周遭如雷般的脚步声,在易轻荷坚决的催促下,也顾不得身后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声和呼救声,夺路狂奔。 我不记得跑了多久,也许就几分钟,也许几十分钟,当我看到眼前白骨成山,罗盘指针依旧稳稳指向石壁时,终于停下了脚步。 我有些懵,之前大海的话难道就这般应验了?死人堵了我们的生路。 易轻荷看得眼前情形,也有些恼怒,却也咬牙没有发作,举起手电四下一照,哪里有生路的影子。 顿时,我就有些心灰意冷,心说,今天怕是要交待在这里了。想到此处,不由垂下头来。然而,就在我低头的一瞬间,忽见罗盘指针微微一翘,我心中一惊,赶紧叫大海看看石壁上方。 大海拿手电一照,果然,就在白骨成山,石壁之上,一条生生凿刻出来蜿蜒直上的石阶,出现在我们眼前。 众人一见,尽皆大喜,催促我赶紧走,说已经又折了三个兄弟。我看着眼前的白骨,心头虽怵,却也咬紧牙关,抬脚踩了上去。 ‘喀喀喀’,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传入耳中,毛骨悚然,然而,身后的鬼脸怪蛇步步紧逼,又哪容得了我去害怕。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踏着如山白骨,求一条生的道路。 一步一陷,一步一滑,一行十几人踩着白骨艰难往上爬去。直到我几乎怀疑自己已然成了这如山白骨中的一员,灵魂坠入无尽黑暗时,脚终于踏上了石阶。 在我们爬白骨山时,身后众人终于抵挡不住,拨了枪,在枪火的威胁下,才堪堪争得一丝生机。 当十几人全部冲上石阶,疯狂的朝上攀爬而去时,鬼脸怪蛇也在石壁上蜿蜒爬了上来。直到此时,我才看得清楚,怪蛇爬行时,蛇尾拍击地面,发出如人行走时的脚步声。 枪声和怪蛇发出的脚步声在巨大的洞窟中传出去好远,惊扰了这片原本死寂的安息之地。石壁几乎垂直向上,我们攀爬得异常艰难。然而,求生的意念下,谁敢有丝毫懈怠。 我走在最前方,高举宝伞,任凭上空怪蛇扑来,绿色粘液以及被宝伞切碎的怪蛇身躯,如暴雨般,朝着石壁下方落去。 此次,我躲在伞下,却是免了一场灾难。那些原本在我身后的人,可就遭殃了,腥臭的绿色粘液,还有不停扭动的蛇身,俱都落向了众人头顶。 易轻荷跟在大海身后,时不时惊呼一声,时不时怒骂一声。想必她这个头号人物,此时也算是最悲惨的人物之一。 我本以为这条路会是通天大道,带着我们直上云宵,重新回地那铺满皑皑白雪的地面。然而,当我走完最后一阶石阶,看着眼前幽暗漆黑的甬道时,心就莫名的一紧。 第五十二章:自绝后路 甬道内一片漆黑,死寂。此时,就仿佛是一只荒古怪兽,正张开黑洞一般的巨嘴,等待着我们自投罗网。 眼前除了这条甬道之外,再无他路可走。而我,不能停下脚步,因为身后的同伴,正处在巨大的危险之中。 我一咬牙,以天罗伞护住全身,弯腰曲腿,踏进了甬道。硕大的伞面推开黑暗,也带着我走进黑暗。 十余人陆续跟进,踏进这通向未知之地的甬道,再不用担心会坠落崖下,鬼脸怪蛇的攻击面也顿时缩小。 精疲力尽的众人刚一进入甬道,就几乎全都瘫倒在地。可是,身后的鬼脸怪蛇步步紧逼,又哪容我们停下脚步。 手电光束乱晃,大海始终奔跑在我身侧,一边替我照明,一边警惕的注视着四周。‘叭叭’的脚步声在甬道内不停回荡。 脚下的地面并不平坦,依靠奔跑时的感觉,依稀能分辨出地面中间高两边低,并不像此前在将军墓中走过的平直的墓道。 跑了数十米,这甬道中似乎并没有危险。如此一来,大张的天罗伞可就点碍事了,挡了视线不说,还拉慢我逃命的速度。 枪声在甬道中激荡,震得两耳嗡嗡作响。我有些恼火,这样下去可不行,且不说会不会把耳朵给震聋了,就这样亡命逃下去,我们不被怪蛇吃了,也得被累死。 我回头看着紧跟在身后的易轻荷,以吼的方式说:“易小姐,快想个办法吧。” 易轻荷秀眉微蹙,以她的心性,定然是听懂了我话中之意。奔跑间,将苏联人库尔斯基拉到身边,耳语一番,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见库尔斯基脸色骤变,大摇其头。 易轻荷脸现不悦之色,又拉着库尔斯基疾言厉色的说了一通。最后,才见苏联人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朝后跑去。 我有些奇怪,不知道易轻荷将苏联人派回去是作何道理,于是开口询问。易轻荷神色冷厉,催促我快逃后,把她的吩咐库尔斯基做的事说了一遍。 我听得目瞪口呆,呐呐的说:“你疯了?” 易轻荷哼了一声,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不想死的,就快逃。” 我闷哼一声,心说这小娘皮可真够拼命的,这样的办法也想得出来。心有所想,再也顾不得疲累,甩开酸疼的腿脚,逃得越发快了。 身后众人也都知道了库尔斯基要做什么,此时此刻,只恨爹妈少生了一条腿,哪里还敢有半分拖沓,全都逃得飞快。 就在我们奔逃间,猛然听得身后巨大的轰鸣之声响起,刹时间,几乎完全失聪。片刻之后,狂暴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尘土席卷而来。 我只来得及骂了一句粗口,调转天罗伞罩住后背,随即就觉一股巨力狠狠的撞在天罗伞之上,推着我的双脚瞬间离地,在半空中翻翻滚滚的朝甬道前方飞去。 碎石击打在伞面上,‘嘭嘭’作响,然而,我耳中除了嗡嗡之声,哪里还能听到其它声响。昏天黑地的飞了半晌,才重重落在地上,顿时又摔了个七晕八素,两眼发花,浑身疼痛,气血翻涌。 浑浑噩噩,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也不知道天罗伞,八宝罗盘是不是还在我手里。在这段时间里,身体都仿佛不再属于自己,想说话,说不出,想睁眼,睁不开,想动动手指抬抬腿,却又哪里指挥的动。 我有点怀疑是不是灵魂都被炸出了窍,所以才会这般模样。半昏半醒间,有人把我扶了起来,随后就感觉一股冰凉灌进嘴里。 是水,而且是冰冷的雪水。雪水流进嘴巴,穿过喉咙,到达腹部。顿时,仿佛一股清流袭遍全身,激得我浑身毛孔一阵收缩,随后打个寒颤,一口浊气飞快上涌,过腹穿喉,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而我,也伴随着剧烈的咳嗽,顿觉意识回归,以手捂胸,咳了好半晌。然而,却依旧耳不能闻,目不能视。 我努力的眨了眨眼睛,只觉得眼皮好似被什么东西糊了,抬手抹了一把,这才睁开眼睛,四下一看,漆黑一片,不见丝毫亮光。 我喘了几口粗气,鼻中嗅到阵阵血腥味,顿时引得胸口一阵烦闷。好在此时,又有人把水壶嘴凑到我的唇边,缓缓倾倒。 喝下几口冰凉的雪水,胸中烦闷稍减,耳中也能听到一些其他的声响,只是,依旧十分微弱。 “恩人,恩人,您可还好?” 隐隐间,我听出来是大海的声音。我说不出话,只得缓缓点点头示意自己无事。其实,此时浑身疼痛,身体感知度下降到极点,哪能知道自己好不好,只是不愿让大海担心罢了。 如此这般,呆坐了十几分钟,才恢复了大部份知觉,动了动手脚,还好没有骨折的迹象。耳朵也能听到周遭乱糟糟的声响,呻吟声,说话声,翻找东西的声音,还有沙尘簌簌落下的声音。 我看了看四周,朦朦胧胧能看到几点光亮。头上,一缕温热的液体沿着额头,擦过眼角流了下来,当流过嘴角时,我伸出舌头轻轻一舔,只觉腥涩难当,鲜血独有的味道充斥口鼻之间。 我难以想象此时的狼狈,心头一阵恼怒,一阵庆幸。刚才库尔斯基回到队伍最后,就是为了用炸药将甬道炸蹋,以此阻止鬼脸怪蛇的追击。 如今看来,炸药哪里能乱用,也不知道库尔斯基是否还活着。反正,我这个逃在最前方,又有天罗伞护体的人都伤成这般模样,后面的人就可想而知了。 又过了片刻,我的视力才基本恢复正常,借着周围几束手电光亮,看到天罗伞就掉落在离了几步远的地方,八宝罗盘却是被我死死抓在手里。 我长出一口气,想要站起身来。身体一动,却觉有什么东西正压着我的下半身。低头看去,只见一团乱糟糟的头发,胡乱的堆在我两腿之间。随后,就看到蒙了尘,却依旧红艳艳的防寒服。 我挠挠头,看着虽然穿了厚实防寒服,却依旧显得娇俏的身体,顿时就认出这是易轻荷。不由得,我的目光就缓缓的移了上来,看着那受到冲击而披散零乱,落了尘土的长发所在位置,思索着,此时她的脸应该在哪里? 一想之下,我身体微微一怔,双腿之间的感觉瞬间变得极其敏感,我能感觉到她的嘴巴,鼻子,眼睛,还有呼吸间带起的温热气息。 我慢慢睁大了眼睛,感觉两腿间的小兄弟有点不受控制。下一刻,脑中瞬间闪过一个画面:易轻荷顶着蓬乱的头发,一边捂脸低声抽泣,一边兀自骂着流氓。而她的那帮手下抽刀拔枪,凶神恶煞的将我围在中间。 一念及此,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赶紧叫大海把易轻荷从我身上拖下来。不过,当大海拖开易轻荷后,突然似有深意却憨憨的笑出声来。我大囧,忍着疼痛,赶紧起身,以此掩盖小兄弟犯下的‘罪行’。 恰在此时,易轻荷也咳嗽着幽幽醒了过来,睁着无神的眼睛,四下打量片刻,问:“这是哪里?” 我一听,不由一愣,心说这小娘皮该不会被炸傻了吧。可随即就见她翻身坐了起来,用力摇晃着脑袋,嘴里咕哝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没理会她,感受着两腿间还直挺挺的物件,暗骂自己没出息,没道德,都这般模样了,还尽想些不着调的东西。 一边想着,一边四下打量,只见甬道里一片狼籍,碎石尘土落了满地。胡氏二鼠正坐在地上发呆,只是手里还紧握着手电。阿龙揉着脑袋摇摇晃晃刚一起身,又重新跌坐于地。小五和黄鼠狼居然死死抱成一团,倒地地上,不见动静。 余下三五个跑腿的躺在地上,呻吟不绝。然而,唯独不见库尔斯基。我心中一紧,赶紧招呼大海,复又捡起天罗伞,挡在胸前,往后摸索着找寻过去。 大海拿着手电,跟在我的身边,脚步依是沉稳如常。手电光束划过甬道不算太宽的地面,碎石尘土间夹杂着断成几截的怪蛇尸体,浓稠的绿色粘液在尘土间划过一道道细细的痕迹。 我仔细看了看蛇尸,却见这怪蛇通体雪白,光滑无鳞,蛇皮呈半透明状,隐隐可见皮下骷髅,肌肉以及淡绿色的血管。 走了片刻,见地上掉了一只还算完整的蛇头,仔细看去,那张怪脸居然长在腹部,看样子,这些怪蛇拥有眼镜王蛇的能力,能够直立行游走,头颈间扁平拉伸,隔远的看去,可不就是张鬼脸嘛。 我用脚轻轻将蛇头踢得翻了过来,却见两只蛇眼竟已完全退化,只留下两个白色小圆点。蛇嘴之中,两根尖而长的毒牙,不知是沾了绿色粘液还是因为剧毒的关素,竟是散发着一抹惨绿之色。 走过蛇头,就见库尔斯基高大的身躯,横趴在地,身上落了许多碎石和尘土,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见此情形,我和大海哪还敢耽搁,合力将库尔斯基翻了过来。大海探了探他的鼻息,半晌,脸色稍缓。 “他怎么样了?”我有些不确定的问大海。 大海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说:“还没死,不过情况不容乐观。他距离爆炸现场太近,冲击波已经伤了他的内脏。若不及时救治,十有八九只能听天由命。” 我看了看不远处被完全堵死的甬道,心中一阵怅然。这可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外加自绝退路。 得失之间,谁能说得清楚。 第五十三章:尸毒 我并不质疑易轻荷的决定,同时也质疑她的决定。库尔斯基伤得很重,不知生死。其余众人,亦是如此。 默然间,与大海合力左右架了,将库尔斯基拖了回去。由大海一番救治,如我一般,灌下两口冰凉的雪水,方才悠悠醒转。 我又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势,表面多是皮外伤,但眼耳口鼻皆是渗出缕缕鲜血,想必他的内脏伤的不轻。 此时,易轻荷也恢复了神智,颤巍巍起身正四处寻找着什么。半晌,只见她摇摇晃晃捡起一只背包,好一阵翻找,找出一壶水,拧开盖子,对准嘴巴咕嘟嘟一阵猛喝。 库尔斯基醒是醒了,不过好似头脑不清,一边咳着血一边对着我和大海说了一通俄语,反正,我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于是,我干脆不再管他,起身去查看其余众人的情况。 从开始到现在,变故如疾风骤雨般,一桩紧似一桩的发生。死了几个,逃得性命又有几个,我根本就不知道。 胡氏二鼠,阿龙三人并无大碍,所受的也多是皮外伤。我走上前,看了看小五和黄鼠狼,只见这两人手脚相缠,抱得那叫一个紧。若真就此死了,日后化作白骨,有后来人瞧见,铁定想入非非。 探了探两人的鼻息,呼吸还算均匀,想必是被爆炸震昏了过去。随后一番查看,却见原本十个人的随从跑腿居然只剩下寥寥三人,只见这三人胡乱躺在地上,几乎浑身是伤。 只是,有个家伙折了一条腿,胸口还压着一块大石头,嘴里不住的往外冒血。我看得心头一揪,赶紧动手搬开了压在他胸口的石头,一探鼻息,一摸脉搏,我心中顿时一凉。 他死了,我叹息一声,心头如压了块大石般沉重而难受,我缓缓伸手替他合上圆睁的双眼。如刘二爷一般,在心头为他祷告一番,愿他下辈子不要再做这行。 易轻荷拿着手电走过来,看着死去的人,一言不发。我抬头看去,只见她的脸藏在阴影里,如鬼魅一般,也看不清她是喜是悲,抑或是其它表情。 良久,易轻荷才叹息一声,转身走开了。我怔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着这一路来死去的人,心中五味杂陈。 又等了许久,活下来的人也终于都醒了过来,甬道中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过了好半天,才渐渐平息下来。 我重新回到库尔斯基身边,如今受伤最重的就是他。我蹲下来,看着他,说:“怎么样,还能挺得住不?” 库尔斯基神色萎靡,那张留了大胡子的脸异常苍白。喘着粗气,说:“没我没事,还能挺得住。” 此时,易轻荷也走了过来,低头看着库尔斯基,一言不发。我站起身来,将易轻荷拉到一旁,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易轻荷被我看得有些茫然,一开始还能与我对视,时间稍久,她就低下头,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咬着牙,一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头强行抬起。我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们不能继续走下去了。” 易轻荷有些愤怒,用力一扭头,摆脱我的掌控。冷哼一声,说:“不可能。”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说:“对你来说,难道那些虚无飘渺的财宝,比我们所有人的生命更重要?” 易轻荷看着我,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瞬间,我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一把揪住她的前襟,怒吼道:“你混蛋,你知不知道,再走下去,我们可能都会死。” 怒吼声,在甬道中来回激荡,将其余几人震得有些发呆。胡氏兄弟见状,作势就要冲过来。然而,不用我吩咐,大海就挡在了二人身前,手中的匕首散发着森冷寒光。 胡氏兄弟见状,脸色不善,也自拔出了撬棍。大鼠胡以撬棍指着大海,寒声说:“让开,否则” 大海笑一声,匕首在手里挽了一个刀花,说:“凭你们两个,吓不倒我。你们若是不信,大可试试。” 胡氏兄弟闻言,相互对视一眼,曲腿弯腰,作势就要开打。然而,就在此时,易轻荷抬手朝后轻轻一摆,说:“住手,你们退下。” 在她说话的同时,双眼也同样死死盯着我。而我,紧咬牙关,根本就顾不上此时抓着她的衣襟到底合不合适。 易轻荷出乎意料没有挣脱,也没有出言恐吓,反而直视我的双眼。半晌,她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是大声。 我看得莫名其妙,心说这小娘皮该不会是失心疯了吧。可是,易轻荷随后一句话,让我如坠冰窖。 “你以为你还能走得了吗?你以为你走出去,就能活得了吗?” 不等我说话,易轻荷冷哼一声,抬起手指着我的胸口,说:“你到现在都没感觉到异常?我可以告诉你,你现在必须走下去,否则你必死无疑。” 我撇撇嘴,表示不信,说:“易小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拉上我,就算我父亲陷落在这昆仑山中,你想救他,也不用叫上我。而且,你为了我,真不惜厚着脸皮说假话?” 易轻荷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突然间探出双手,同样抓住我的前襟,说:“你可以看看你的胸口,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假话。” 我看着她的双眼,她看着我的双眼。我看出她眼里包含的悲哀和怜悯,她也能看出我眼睛的疑惑和怒火。 我缓缓松手,缓缓抬手轻轻拉开防寒服的拉链,掀起内层的棉衣。易轻荷出奇的没有就此离开,反而举起手电为我照明。 明亮的手电光束照在我的胸口,当我看到胸口此时的模样时,心中微微一懔。随之而来,恐惧袭上心头。 我不知道从何时起,我的胸口正中巴掌大小的一块地方,竟然完全变成了黑色,一股淡淡的腐臭味,从那团黑色中升腾而起。 我艰难抬头看向易轻荷,呐呐的说:“这这是怎么回事?” 下一刻,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难道易轻荷给我下了毒药,以此逼迫我随着她一直走下去。可是,这世间真有这般毒药? 易轻荷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冷笑一声,说:“姓周的,你可别想歪了。且不说本小姐有没有这般本事,就算有,我也没法给你下尸毒,因为我还活着。” 尸毒?我听得心中一寒,根本就不明白,我怎么就突然中了尸毒。 易轻荷继续说:“唉,认命吧,这可是千年僵尸之毒,无药可救,除非” 我恶狠狠的盯着她,大脑极速运转。当我听到僵尸二字,突然就想起跟随易轻荷盗发将军墓的事,心中就不由得一紧。 难道,当时那僵尸虽然没杀死我,却让我中了尸毒?可是,这是真的吗? 易轻荷又叹息一声,收了手电,摇摇头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除非,你跟着我,找到通天浮屠,否则你死定了。” 我心中一沉,颤抖着抬起手,缓缓的按上了那团黑色,轻轻一用力,顿觉胸中一阵烦闷,险些喘不过气来。 我低头,看着胸口悬挂着的血色禁卫腰牌。半晌,又抬头看了看丢在一侧的天罗伞。最后,目光在众人身上划过,最终定格在易轻荷的背影上。 我突然愤怒的咆哮起来,不是因为我中了尸毒,命不久矣而愤怒,而是因为易轻荷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包括进入将军墓。 也许她早就知道墓中有千年僵尸,所以才不下去,而是逼着必须由我带头。如此一来,开棺的那一刻,我必然受到僵尸袭击,中尸毒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虽然,当时我并非一开棺就中尸毒,但却是在生死边缘,生生的让那僵尸击中的胸口,那带着千年尸毒的手虽然被禁卫腰片所阻,但尸毒依然侵袭了我的身体。 “易轻荷”我喊了一声。 易轻荷闻言,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说:“还有何事?” 我吐出一口浊气,缓缓放下棉衣,拉好防寒服拉链后,说:“算你狠,不过,要我跟着你去找古格王陵,可以。但是,你必须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否则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外面。” 易轻荷当然听懂了我话中之意,她看着我轻蔑一笑,说:“这就对了,我还真以为你是不怕死的英雄。” 此时此刻,我不想现与她做口舌之争,强压下心中怒火,说:“快给老子说,否则,大海分分钟灭了你。” 易轻荷侧头看了看一旁满脸焦急之色的大海,说:“放心,现在本小姐把脖子伸过去,他也是不敢砍的。” 大海闻言,果然不自觉的退了一步,原本怒意勃发,此时却也是缓了冷厉的神色,看着易轻荷的眼中出现一抹罕见的恳切之色, 我暗叹一声,心知大海为了我,必然是不敢再对易轻荷下手了。 胡氏兄弟看着退开的大海,原本满脸的紧张,在此时化作了轻蔑不屑,还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第五十四章:往事秘辛 当死亡的阴影降临时,我不知道别人会作何感想。可于我而言,此时并不害怕,更多反到是无奈。 易轻荷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脸现嘲弄之色。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捡了天罗伞,目光落在伞缘的寒光上。直到此时,我才发现这柄宝伞的奇异之处。 这一路亡命而逃,杀了不知多少鬼脸怪蛇,最后更是受是爆炸的冲击,现在伞面上没有半点污渍和损坏,伞缘上的利刃也依旧锋利如初。 我举着天罗伞,轻叹一声,说:”易小姐,就不想再说点什么?” 易轻荷秀眉微蹙,稍加思索,微蹙的秀眉缓缓放松,脸现一丝笑意,说:“你问,我答,知无不言。” 我转身,看着她,说:“你所说的通天浮屠,是什么?” 易轻荷闻言,顿时就笑了起来,那眼神分明在告诉我,她早就知道我会问这个问题。然而,我不在乎他是否读懂我的心思,我只在乎她会不会说谎。 “其实,通天浮屠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按字面意思应该是座塔吧。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一代女皇武则天在世时,就命人修建过通天浮屠,只是后来毁于一把大火。” 我有些不解,问道:“那是在神都洛阳,又怎会在昆仑雪山。” 易轻荷抬头看向黑漆漆的甬道顶部,说:“此浮屠非彼浮屠,我走的时候,大小姐告诉过我,古格王的安息之地,便是通天浮屠。” 我定了定神,说:“既然是古格王的安息之地,那又如何能治得了我所中的尸毒?” 易轻荷摆摆手,说:“你且听着就是,我说一句,你便插一句,何时能说得完。”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只听她继续说下去。 原来,易轻荷在离开家族时,易家大小姐曾告诉过她,在古格王的安息之地中,有一件神物,可治百病,可御百毒。 听她说完,我摇头表示不信,说:“古墓中,除了能害死人,哪里会有救人的东西,你不要蒙骗我。” 易轻荷闻言,看着我轻蔑一笑,说:“你只能相信,因为,那件东西是你周家先祖带进去的。” 闻听此言,我更是不信。我是汉人,那祖上自然也是汉人。古格王是藏王,那古格王陵中怎会有我周家祖上带进去的物事。 易轻荷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继续说了起来,“我知道你不信,可是,当你听了接下来的故事,你就会信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们周家和我易家,共同执掌十绝道,号令天下绿林,那时是何等风光,可惜,你周家先祖太过贪婪,毁了十绝道,也毁了周家万世基业。” 说到此处,易轻荷看了我一眼,不由叹息一声。我知道她心中所想,若果真如她所言,周家传到我这一辈,凋零如此,岂非悲凉。 随后,就听她缓缓说起旧事。 当初黄泉禁卫以冠绝天下的鬼盗之术,盗发了不知多少大墓,搜刮了不知多少财富,也造就了十绝道无限风光。可是,在一次绝秘行动中,发现了一件旷世神物,周家先祖意欲独吞,于是杀光随行外族之人。 可惜,此次随行的一名易家高手却逃了出来,当他带着满身伤痕回到族中,在将死之际,把消息说与了族人。 易家家主勃然大怒,召集十绝道重要门人,前往周家兴师问罪。可又哪里知道当时周家家主早已收到消息,带走神物,遣散族人,四处留下无数传说,让人无从寻找。 那件神物,据说就藏在古格王陵之中。所以,易轻荷才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古格王陵。 我听得将信将疑惑,问道:“就算我周家先祖为独吞神物,遣散族人,也不至于毁了十绝道吧。” 易轻荷闻言,神色复杂的看着我,半晌才说:“有一件事不得不说,其实名义上十绝道由周易两家执掌,可是,真正的掌权者,是周家。” 我眉头一挑,说:“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所有的黄泉禁卫,都是周家人,鬼盗之术,更是周家不传之秘。而我易家,是以风水寻龙,分金定穴之术,辅助黄泉禁卫寻找古墓。可惜,在那一次行动中,死去的乃是我易家最为精锐的力量,寻龙秘术也就此失传,留下不过一二成的本事罢了。” 我眉头一挑,突然就明白为什么易轻荷不敢拿八宝罗盘和天罗伞,也许这就是原因之一。当然,历史真相如何,我并不在意。 就算我周家先祖夺宝杀人,又与我何干。更何况,易家依旧兴盛,而我周家没落至此,一饮一啄,早就扯平了。 易轻荷见我没有接话,继续说了起来,“周家族人从此散于天下各国,大多隐姓埋名,作了为各国君王修建陵寑的工匠。而他们就借此机会,将那神物藏于王陵巨冢,借着其中无数的机关暗器,以此保护神物” 听到此处,心生疑惑,说:“你这话太荒唐,既然我周家先祖要独吞那劳什子神物,却又为何要将其埋入别人的陵墓之中?” 易轻荷说:“因为,你周家先祖修建的陵墓,只有你周家人才可以完好无损的走进去。” 听得此言,我苦笑一声,又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易轻荷为何非得将我拉下水,敢情因为我是周家后世子孙。 可是,我能做什么,在西安将军墓中都险些丧命,若是这古格王陵真是我周家先祖所建,那其中之凶险,绝对百倍千倍于将军墓。要让我带路进去,岂非寻死? 就在我这般想着时,易轻荷继续说道:“适时天下无数传说,有说你周家先祖带着神物去了西域,有说去了南疆,有说还留在中原。十绝道没了黄泉禁卫,几近崩散,而我易家也从此寻找了无数年,现在得到消息,那件神物十之八九就藏在古格王陵之中,而你父亲也来到此地,就更证明消息可信。” 我想了想,问易轻荷那神物是什么东西,易轻荷摇头说不知道,大小姐没告诉她。听罢,我摇摇头,不想再作追问,这不知几百几千年的陈年旧事,听来也就是故事。而我,不过是收破烂的货郎罢了。 就在我们说话间,余下这寥寥几人,全都清醒过来。小五和黄鼠狼正大眼瞪小眼,互相呸着口水,库尔斯基靠着甬道壁,正吃着肉干。 大海站在一旁,听得有些发呆。阿龙抠着头皮,不知在嘀咕些什么。胡氏兄弟收了撬棍,目光不善的看着我。 这两只老鼠虽是易家外戚,属于旁系,没想到对我这个周家后世子孙也充满敌意。我摇头,不去理会他们。 看了看举着的天罗伞,伞柄上光洁溜溜,却不知该如何收拢。如此一来,又不得不请教易轻荷了。 “易小姐,这伞” “保命防身之利器,自然需易开易合,伞柄末端有个机关,你按一下就可以收起。” 我倒提宝伞,瞅了瞅伞柄末端,果然有一个小小的凸起。以手按之,就听得一连串机括运转的声音响起,伞缘利刃齐齐收回,伞面就瞬间收拢,化作一截截的棍子重新缩回伞柄之中,变成并不起眼的‘棒槌’。 随后,我又试了几次,开合之间,竟然可以化作几种形态。轻按伞柄,伞面不会打开,可作甩棍使用。而最顶端居然藏了一柄利刃,若是与人对敌,突然弹出利刃,绝对出奇不意,无往不利。 重按伞柄,伞面会打开,防身效果已然检验过了。再一按,伞缘边的利刃,同样吹毛断发。 看这宝伞这般神妙,机括循环,往复而动,攻防兼备。我是啧啧惊叹,也不知是哪位工匠打制出来,也不知这项工艺是否传承下来。 其余几人也是看得惊奇不已,尤其是阿龙,嘴角的口水都淌成了河,还兀自不觉,眼里尽是贪婪之色,此时,若非有大海压着,怕早已冲上来抢夺了。 我收了宝伞,寻回背包,和大海一起将就着吃了些压缩饼干,就在易轻荷的招呼下,又以碎石埋了那个死去的可怜虫后,朝着甬道深处走去。 库尔斯基的表现让我吃惊,本以为他伤重不起,哪料到吃了肉干,竟然就能自己行走。我好奇凑过去问他。 只见他咧嘴一笑,抬手一抹大胡子,说:“我受过更重的伤,一样能活下来。” 我听得无言以对,半晌对他竖起大拇指,心中惊叹曾经的俄国熊,果然生命力强大,难怪敢去炸甬道。 一路行来,一路折损,除开不知去了何方的刘二爷,到现在只余九人,装备损失大半,食物清水也所剩不多,我在心中默默祈祷这条幽黑的通道尽头,就是古格王陵。 边走边看,渐渐发现这条甬道,并非完全由人工修建,而是一条天然的山体裂缝,外加人工修凿而成。甬道走势渐低,带着我们一行人,往大山深腹而去。 渐行渐远,身后的怪蛇被彻底堵在后方。然而,我们依然不敢大意,九人呈一列,依旧由我拿了天罗伞,领路前行。 第五十五章:黄河龙神 甬道蜿蜒曲折,一路下行。 时间在静默中溜走,我记不清走了多久,转了多少个弯。好在这一路行来,并无岔路,省去了选择的时间。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叫做‘一条道走到黑’,不由在心中感慨,此番行来,不正是如此。甬道深入地底,不见半点天光,手电的光亮不过照亮十数步的距离,更远的前方一片漆黑,不正是一条道走到黑? 我走的很小心,不敢有丝毫大意,天罗伞紧紧握在手中,以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然而,危险没有降临,一抹幽幽蓝光却在我转过一个弯道时,突兀的出现了。 当我看到那抹蓝光时,心跳顿时加速。走了这许久,兴许早就习惯黑暗,突然看见远处的蓝色光亮,着实被吓得不轻。 有了前车之鉴,我停下脚步,不敢冒然上前。此番速度不快,我突然停下,队伍却也没乱,只是听得几声抱怨。 易轻荷刚好被堵在了弯道内,看不到前方异状,开口问我,“姓周的,怎么回事?” 我眉头一拧,这小娘皮开口一个‘姓周的’,闭口一个‘姓周的’,她喊得不厌其烦,我听得却是有些恼火。 我稍一思索,回敬一句,说:“姓易的,你来看了便知。” 易轻荷闻言,微微一滞,随后冷哼一声,挤开大海,走上前来。当她看清前方黑暗中的蓝色光亮时,也是一怔,脚步微顿,轻咦一声。 “那是什么?” 我没好气的说:“我怎知道,要不,你去看看。” 易轻荷又哼了一声,举起手电照向我的脸,一言不发,阴险至极的一脚踢在了我的大腿上。随即她那青葱小手就揪住了我的衣领。 我还未反应过来,就觉脖子一紧,随即一股并不算大的力道,拽着我就往前迈出一步。经此一激,我心中气恼,回头冷冷瞪了她一眼。 易轻荷傲然一仰头,拿手电朝前一照,示意我继续前行。我暗叹一声,心说此番忍你便是,待有机会,新帐旧怨一起算。 我握紧天罗伞,举着手电放缓脚步,慢慢朝前走去。一步,两步离那蓝光渐渐近了,也渐渐看清了蓝光之后的东西。 在幽蓝的光亮下,只见一个戴着风雪帽,掩了口鼻,穿了一身迷彩服的人,歪歪斜斜靠着甬道壁站着。当离得更近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飘然钻入鼻中。 见得此般情形,我悬着的一颗心,略微放松,脚步也加快了些。是人,我就不怕,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我不知道从何时起有了这般转变,兴许是这一路走来,那些恐怖,诡异经历,早已将我的神经变得十分粗大。 当我站在那人面前,才见那抹蓝光不过是握在他手里的荧光棒发出的光亮。借着光亮看去,只见眼前之人身形高大,显然是个男人,此刻就斜靠着甬道壁,三支铁箭穿透他的左肩,胸口,腹部,将他钉在了甬道石壁之上。 而正是因为那三支箭,所以,哪怕他早已死去,却依然靠着石壁,并未倒下。我深吸一口气,仔细打量起来。 只见他穿着一身迷彩装的防寒服,类似于战术头套的风雪帽檐下,几缕凌乱而卷曲的头发伸了出来,罩了口鼻的口罩早已被鲜血浸透,只是,鲜血早已凝固。在他脚下的地面,一滩将凝未凝的鲜血,正缓缓朝着低处流淌。 我扭头看了大海一眼,大海会意,一手反握匕首,一手探出轻轻的扯下那人的面罩,随即几支手电齐齐的照在那人的脸上, 苍白到没有半点血色,平平无奇的脸,平静中居然有一丝解脱的意味,微启而干裂脱皮的双唇,仿佛在叹息。他的头发很长,胡子却刮得甚是干净。微露的耳垂上,冻疮很是严重,脓血胀破皮肤,滴落到他的脸上。 我看了看易轻荷,问道:“你可认识他?” 易轻荷摇摇头,说:“不认识,不过,很有可能是你父亲的手下。” 阿龙却在此时走上前来,举着手电仔细瞅了半晌,说:“这人,我好像认识。” 闻听此言,我们几人齐齐看向阿龙,我正要问他,却见小五和黄鼠狼也凑过来,瞧得片刻,一唱一合的说了起来。 小五说:“咦,是哦,这家伙,我好像也认识。” 黄鼠狼挠挠头,若有的思的说:“嗯,不错,我也应该认识。” 小五说:“你看他嘴角,有一颗红痣。” 黄鼠狼说:“没错,是有一颗红痣。” 小五说:“还有,你看他的左眼下,有一道刀刀疤。” 黄鼠狼瞪眼一瞧,说:“是的,我也看到了。” 听着这两人的对话,我是哭笑不得。我看了看其余众人,只见皆是满眼喷火的瞪着正滔滔不绝,废话连篇的两人。 看两人比比划划,还要继续说那人的特征时,易轻荷终于忍不住了,就见她咬牙缓缓的说道:“都给我闭嘴,阿龙,你且说说,这人是谁?” 阿龙摸着下巴,似乎并未听到易轻荷的话,答非所问,自言自语的说:“可惜了,一代传奇,居然死在这里。” 小五,黄鼠狼两人对视一眼,接着说:“是的,一代传奇。” 易轻荷脸色一变,就要发怒。然而,下一刻她好似突然想起什么,脸上的怒气缓缓敛去,若有所思,紧紧盯着那人的脸。 我看着奇奇怪怪的几人,有些莫然其妙,心说这几个家伙莫不是中邪了?可是,看他们的样子,又不太像。 半晌,易轻荷嘴角微动,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自言自语的说:“可惜了,一代传奇,我本来还想着把他招入麾下,真是可惜了。” 我挠挠头,不解的看着易轻荷,说:“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然而,易轻荷却没有回答我,只是挥手招来胡氏兄弟,吩咐他们将那人的尸体取下来,美名其曰一代传奇,死后不应该一直站着。 见易轻荷不答我,我也不去问她,一把拉过小五,问他这人究竟是谁。小五一听,好似看白痴一般看着我,半晌,才说:“你连他都不知道?” 我一怔,说:“怎么,我应该知道他?” 小五闻言,稍一思索,这才脸现明悟之色,指着我说:“哦,我才想起,你就一收破烂的,哪能知道这些事。” 我几乎就要暴走,一把揪了小五的衣领,寒声说:“你说,还是不说。” 小五见我发起火来,脸色一僵,随即呵呵笑着拍开我的手,讪讪赔笑着说:“我说,我说还不行么。嗯,他叫黄河,人送绰号黄河龙神。” 我一听,兴趣更浓。虽然不知道‘黄河龙神’是个什么意思,但看样子,应该是个厉害人物,否则,易轻荷也不会想着取下他的尸身。 小五继续说道:“倒斗行当中所称的斗,就是古墓的意思。而斗又分很多种,其中葬于水下的,就是水斗。这黄河龙神,就是专倒水斗的家伙。有传闻说,无论多么凶险的水斗,到了他的手里,没有不破的。” 说罢,小五又想了想,补充说:“还有,黄河龙神是个独行侠,从来都是独自一人干活。现在死在这里,到是稀奇。” 言简意赅的叙述,小五到是把这个叫黄河的大致情况说得分明,虽然我从未听过他的名字,却也知道了他是倒斗行当中的翘楚人物,赫赫威名,一代传奇。 就在我和小五说话间,胡氏兄弟已然将那黄河的尸身取了下来,平放于地。随后,易轻荷居然亲手替他整理了遗容,擦净嘴角和身上的血迹,将他的双手交叉,覆于胸前,末了还拜了三拜。 阿龙等人见状,居然也不落下,站在黄河尸身周围,学着易轻荷的模样,拜了下去。我咧咧嘴,人死为大,也拉着大海行了一礼。 拜完尸身,小五挤眉弄眼拉着黄鼠狼,就去翻从黄河尸身上取下来的背包,两人一股脑的将背包中的东西倒了出来,一看之下,除了绳子,撬棍,洛阳铲一类的倒斗工具外,只剩下两根荧光棒,除此之外,水粮皆无。 两人见并无贵重物件,悻悻然起身走开。易轻荷却不嫌弃,吩咐胡氏兄弟收了那一干装备后,叫上众人,继续前行。 临走时,我回头看了看黄河的尸身,暗叹一声,这般厉害的人物,还是死在这里。正所谓人死一场空,再多虚名权财,也终究享受不到了。 然而,就在我回头将走时,一声似有似无的声音,突兀的在我耳边响起,“不要再往前走了。” 那声音虚无飘渺,似有还无,乍一听来,阴气森森。我刚刚抬起的脚,生生停在半空,惊诧之余,四下张望。 易轻荷等人却已是走出数步,见我还未跟去,齐齐回头看来。大海站在我身侧,一脸诧异的看着我。 “姓周的,怎么不走,难不成你还想留下在帮他守灵不成?” 我恼火的看了她一眼,耳朵微动,想要听听是否真有人在说话。可是,听了片刻,甬道内一片死寂,除了众人的呼吸声,哪里有人说话。 我摇摇头,只当自己在黑暗中走得太久,幻听而已,再次抬脚就走。可是,就在踏出一步时,那声音再次响起,变得有些急促。 “不要再走了。” “谁?”我豁然一惊,高声喝问。 第五十六章:血写的文字 莫名出现在我耳边的声音,似是警告。我环顾四周,完全顾不得其余几人怪异的目光。 “不要再走了。” 冷汗渗出,自额上滴落,迷了我的双眼。 我看着站在身边的大海,问道:“你没听见?” 大海狐疑的看着我,坚定的摇了摇头。我又看向前方几人,得到的答案依然如此,没有人点头,反而看我的眼神越发怪异起来。 半晌,黄鼠狼一挥手,撇撇嘴,阴阳怪气的说:“这小子魔障了吧,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可要走了。” 说罢,转身一步踏出。见状,我一张嘴正要阻止,然而却已是晚矣,就听得破空之声响起,随即就是一声惨叫,以及铁箭钉上石壁的‘铿铿’之声。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太过始料未及。当黄鼠狼被铁箭钉在石壁上,颤抖着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众人才反应过来。 他举起的手,无力垂下,拍在石壁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的头,却无法低下,因为,一支铁箭刚好贴着他的下巴,穿过脖子,最后钉在石壁上。 小五和阿龙愣愣看着,易轻荷神色凝重的看着,胡氏兄弟一脸惊恐的看着,大胡子库尔斯基在胸前划着十字,另外剩下的两个家伙因为恐惧正缓缓后退。 我撑开天罗伞,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大海就跟在我的身后,握着匕首的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有些发白。 那个声音,没有出现。 当我站在黄鼠狼的面前,看着他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脸,血从他的口鼻中喷出。他的右手还紧紧握着插在小腹上的铁箭上,仿佛想要将其拔出,奈何生命已逝,又哪来的力量。 他死了,带着不甘死了。 我回头看去,只见落满尘灰的地面,陷下去一块,目光向上,只见对面石壁上,三个幽黑的小孔,自上而下,一字排列,带着森然的杀机。 与此同时,我才注意到这里的甬道有些不一样了,不再如此前走过的以山体裂隙为主体,稍加修凿而成,变成了好似强行打穿山体,顶部和两侧石壁十分平整,地面也铺上了几乎一般大小的石砖。 两侧石壁下也不再是两条简陋的浅沟,而是以石砖筑成了排水沟一般的沟渠。此时,黄鼠狼的鲜血顺着石壁流下,染红了黑色的沟渠,正朝着黑暗中缓缓流淌。 我低头看着石壁下的黑色沟渠,不由得微微一颤,那里曾经流淌的是否就是无尽的鲜血。 此前见到黄河的尸体,我们本应看到这些异常,想到这条甬道已经变得凶险。可是,所有人都被黄河本人吸引,却是没能看到这些浅显的东西。 我突然想到,刚才示警的,是否就是黄河的鬼魂。可是,为何只有我一人能听见?而他,又为何要向我示警? 易轻荷拉住我,说:“姓周的,刚才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看我的眼神瞬间就变了。阿龙脸色骤变,一伸手揪住我的衣领,沉声说:“姓周的,如果你知道有机关,却不说出来,害死了他” 阿龙一指钉在石壁上的黄鼠狼,继续说:“老子今天拼着一死,也要拉着你陪葬。” 话说到此处,大海也出手了,强而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了阿龙的手腕,同时说出简短而不容违抗的两个字。 “放手。” 如今,我中了尸毒,大海不敢拿易轻荷怎么样。可是,并不等同也不敢拿阿龙开刀。阿龙吃痛,顿时松了手。然而,却是双发喷火,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呸。” 无需多说一字,阿龙看我的目光尽是鄙夷和不屑。我心头苦笑,明白他心中所想。然而,我却不想和他计较,毕竟死的是与他同生共死多年的兄弟。 我理了理有些皱了的衣领,看着阿龙,说:“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有人告诉我,不能再走了。” 话一出口,除大海之外,所有人尽皆投来怀疑的目光。我摇摇头,不以为意,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一道出。 说罢,我环顾众人,说:“事实如此,信便信,不信也罢。走不走,如何走,由你决定。” 我一指易轻荷,将抉择权,交到了她的手里。我为求得一线生机,而她看来,她之所求,绝对比我的性命更为重要。所以,不交给她,又能交给谁。 死亡,对眼前这些人来说,也许太过平常。 易轻荷想都没想,拉紧防寒服,伸手朝前方一指,其意思已然不言自明。而我,也早料到易轻荷的决定,转身欲走。 然而,就在此时,小五却颤声叫道:“等等。” 我回头看去,只见小五已然黄鼠狼的尸体取了下来,染了鲜血的甬道石壁上一副诡异的画面出现了。 鲜血分作一条条极细的血线在石壁上游走,甚至违反常理往上流淌,勾画出一副诡异的面面。渐渐的,仿佛受到鲜血数量的影响,血线游走的速度慢了下来,直至完全停止。 血线极尽扭曲之能事,然而,此时看来,却并不凌乱。手电光束照在其上,散发着隐隐血色红光。 小五震惊之余,骇得面无人色,不由自主挪动脚步往后退走,嘴里喃喃说:“这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这样?” 易轻荷举着手电,从上往下仔细看了一遍,沉吟片刻,摇头不语。然而,就在此时,大海突然走上前去,看了片刻,疑惑的喃喃自语:“这,好像是古象雄文字。” 闻言,我诧异的看向大海,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就连易轻荷都不知道的东西,大海怎么会认得。 大海看了看众人,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三年前,我跟随一个老教授来过xc看到过这样的文字。” 众人闻言,顿时释然。 易轻荷沉吟片刻,强压着脸上的兴奋之色,说:“那,你可识得?” 大海摇摇头,说:“认不得,不过,兴许那位老教授识得。” 我对咱们汉人的历史都了解不多,更遑论xc古国文明。见得此番情形,顿时兴趣缺缺。然而,易轻荷却好似捡了宝一般,吩咐两个脚夫割了好大一片浅色帐篷篷布,叫上胡氏兄弟合力拉住四角,覆在石壁之上。 见此情形,我顿时明白过来,易轻荷想将石壁上鲜血勾画出来的文字拓下来。然而,当四人将篷布取下时,却哪里有半点痕迹。 易轻荷看着空无一物的篷布,脸色极其难看,正吩咐四人重新覆上篷布时,石壁上的文字竟缓缓消失。 当最后一缕血线消失,易轻荷伸手轻轻按了上去,终究一无所获。看她有些失神,我暗觉好笑。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古象雄文字的珍贵,若是能够拓下这些文字,便可算作无价之宝。 那割下的篷布,最终盖在了黄鼠狼的尸体上,不大不小,刚好合适。也不知是不是黄鼠狼见无人替他收尸,所以才在石壁上以自己的鲜血写出文字,所求不过一片裹尸布。 黑暗依然不曾改变,凶险就在前方等待。 告别黄鼠狼的尸体,而我,也从小五嘴里知道了黄鼠狼的名字:秦四。只因长得尖嘴猴腮,平素奸滑似鬼,所以得了个‘黄鼠狼’的绰号。如今,死在这漆黑的地下甬道中,连一捧黄土,一块墓碑都得不到。 甬道漆黑而漫长,当我撐开天罗伞,缓步前行时,那诡异的示警声,再未出现。我走得很小心,每走一步,轻轻落脚,轻轻踩下,直到感觉踩得实在,方才继续前行。 没有人说话,除了几声轻微的呼吸声,再无其它声响。我不知道前方通向何处,是九幽冥域,还是通天浮屠。 甬道笔直向前,我本以为会走很久。然而,不过走出千步,前方景象豁然改变。甬道消失,取而代之一片虚无的黑暗,以及前方四根巨大的青铜索链,于两侧,分上下,深深嵌进了石壁之中。 看样子,好似一座桥,只是铺于铜索上的桥面,早已腐朽。于是,独留下四根铜索,凭后人追思。 我站在桥头,看了看下方,黑暗,不见底。在手电光束照射下,浓雾翻涌,自下而上翻腾而起。我伸手往虚空一探,顿觉一股刺骨的寒意袭来,几乎瞬间被冻僵。此情此景,我怎能不惊。在缩手的同时,连退了好几步,直到撞上大海,方才停下。 “怎么回事?”易轻荷看着我,沉声喝问。 此时,只觉整只手都要失去知觉,哪里顾得上回答,赶紧脱了手套,一看之下,惊诧万分。只见,我那手上,竟在那片刻之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五指僵硬,却哪里能动分毫。 众人见状,尽皆叫奇。大海赶紧脱了手套,握住我的手,用力撮揉。十余分钟后,我才渐渐恢复知觉。 直到此时,我才后怕不已。适才若是缩得慢了,此时我的手怕早已化作一块冰疙瘩,一碰就碎了。 易轻荷秀眉微皱,定定看着黑暗深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五十七章: 黑暗中的深渊,喷吐着滴水成冰的寒气。 眼前的青铜索桥,成了一座无人敢踏足的死亡之桥。当我完全恢复知觉,重新戴好手套时,易轻荷依旧站在桥头,看着桥下的深渊。 又过了许久,易轻荷才缓缓转身,看了看众人,说:“有谁敢去冒险探路,再加十万。” 我听得一怔,心说这小娘子脑子没坏吧,任何事都与钱挂勾。眼前的凶险,任是个傻子也不会去尝试探路。命都没了,要钱何用? 然而,当我这般想着时,一个家伙站了出来,是仅剩的两个随从之一,只听他说:“易小姐,我叫张全福。我去探路,如果我死了,希望你把我该得的钱,都送到我老婆孩子手里。” 易轻荷点点头,承诺着说:“你放心,我易轻荷说一不二。如果你能活着,我再加十万。” 张全福一听,脸现喜色,撮着双手,强打起笑容,说:“那我可得再多挣十万。” 说吧,拉紧防寒服就朝索桥走去。我看得眉头一挑,一步踏出,伸手抓住张全福,厉声说:“你疯了不成?明知必死,何苦来哉。” 张全福扭头看着我,抬手按在我的手上,苦笑一声,抬头看着头顶的黑暗,说:”谢谢你的好意,你也清楚,我们这一路走来,死了多少人。如今,我们前无去路,后无退路。既然易小姐愿意再给十万赏钱,我明知必死,也宁愿我的死能为妻儿换一场富贵。“ 我沉默了,也听明白了他话中之意。明知必死,却也要看因何而死。如之前的人,死便死了,换不来易轻荷一句承诺。如今,张全福以己之死,换一句承诺,儿一场富贵。 ”可是“ 我本想再说些什么,然而,张全福轻轻推开我的手,带着微笑看了我一眼,最后点点头,举起手电,咬牙攀上了索桥,粗大的青铜索微微摇晃起来。 也许下一刻,张全福就会化作一座冰雕,摔落索桥下的黑暗,摔成一堆冰渣。我扭头不忍多看,心中百味陈杂,在我看来,张全福此举实在愚蠢。 铜索晃动,绞合在一起的每一个锁扣摩擦着,发出一阵刺耳的‘咯吱咯吱’的响声,。 时间慢慢过去,意料中众人失望的叹息并没有出现,反而听到一阵喜悦激动的喘息声,以及低低的议论声。我终于忍受不住回头看去,却惊讶的发现索桥上的张全福居然还没有化作冰雕,反而一步一步艰难的朝前走去。 代表着他还存活的手电光,在黑暗中渐行渐远。 我有些诧异,难道刚才的寒气消失了?我侧头看向易轻荷,却也恰巧碰上她看过来的目光,其中包含着难以言表的嘲弄之色。 我摇摇头,情知刚才阻拦张全福,定然惹她不喜。如今张全福平安无事,易轻荷若不趁机嘲弄我一番,却就不是她了。 然而,就在我想着易轻荷会怎样嘲弄或者羞辱我时,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打破周遭的平静。易轻荷脸上的嘲弄之色,也在瞬间凝固,僵直的脖子缓缓扭动。 而我,在那声惨叫传来时,就已然看得分明。只见黑暗中的张全福,在瞬间作化一团火球。火球是那般炙烈,刺疼我的双眼。 下一刻,张全福就已然被烧作片片飞灰,随着黑暗中的气涌,胡乱飞向未知的黑暗。与此同时,索桥下陡然亮起一道红光,自下而上,升腾而起。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顿时我就闻到衣服被灼焦的糊臭味。大海眼疾手快,拉着我就扑倒在地。我手忙脚乱撑开天罗伞,挡在了前方。 易轻荷等人见状,哪还顾得了其他,亡命逃将回来,纷纷缩在了天罗伞之后。狂暴的热浪,疯狂拍击着伞面,只在短短几秒之间,伞面就已变得通红。 可我握在手里的黑沉沉的伞柄,居然没有一丝热度,依旧带着丝丝凉意。 热浪来得快,去得也快。十数秒后,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烤成焦炭时,狂暴的热浪带着一阵劲风,从甬道中猛然抽离。狂风倒转,天罗伞瞬间被吹得鼓胀起来,一股巨力带着我就要朝黑暗深渊而去。 身后众人见势不妙,发一声喊,好几双手死死抓住我的脚。而我,双手紧握伞柄,哪能容得天罗伞被带走。巨大的力量,扯着我周身骨头咯咯作响。 突然,风消红光散,那股巨力化作无形。我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几乎连动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身后众人,惊魂未定,趴在地上,抬头看着甬道尽头的索桥,怔然不语。 就在此时,一声长笑,自远方的黑暗中传来。 “哈哈想要过桥,须谨记一点。抓住时机,果断行事。此地极寒酷热交替往复,中间间隔区区十分钟,桥长百米,尔等自行思量。” 听这声音,是在藏尸洞中,只身离开的刘二爷。 易轻荷闻言,纵身一跃而起,看着黑暗,高声喊道:“刘二爷,你到底是谁,怎会对此地知晓的这般清楚。” 然而,黑暗重归沉寂,没有半点回音。显然,刘二爷不想回答易轻荷的话。我收了宝伞,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环顾周遭众人,只见众人之狼狈,实在可怜。 衣衫焦糊,头发卷曲,最可怜的是苏联人库尔斯基,原本一脸的大胡子被燎了个精光,取而代之是一层细密的水泡。可是,当我看到易轻荷的惨状时,就觉得库尔斯基所受的伤,算不得什么。 只见,易轻荷一身防寒服被烧出了几个大洞,尤其是两瓣处的裤子,烧出两个圆呼呼的大洞,看起来有些不雅。一头长发卷缩,怕是一碰就要化成飞灰。 我看着眼前往日气势极盛,以钱压人的易小姐,如今几乎露了腚,烧了头发,险些没忍住,就此笑出声来。 易轻荷见刘二爷不再回答,气得直跺脚,身体一动之下,烧焦的发丝,变成飞灰纷纷扬扬飘洒开来。眨眼间,易小姐就成了个半秃子。脑袋顶上一圈头发几乎完全掉光,只余下周围一圈,稀稀落落,活像传说中的‘地中海’。 身后众人再也忍不住,小五率先笑出声来,随即是阿龙,再后来就是库尔斯基摸着脸上的水泡,疼得呲牙裂嘴,嘴角却又在不停的抽动,喉咙里发出一阵沉闷的笑声。 易轻荷闻听笑声,豁然转身,本想训戒众人,却一眼看到几人全都看着她,眉头微皱,有些不明所以。突然间,一阵风吹进甬道,易轻荷似有所觉。 只见她抬手摸摸头顶,脸色就有些难看了,随后又返手摸摸屁股,顿时那脸啊,羞恼交集,却又不知说何是好。而那看易轻荷笑话的几人,在易轻荷转身之时,也顿时低下头,可那强忍不发的笑意和微微抖动的身体,便已说明一切。 我握着天罗伞,摸了摸鼻子,强忍住笑意,说:“易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易轻荷双眼喷火,瞪了我一眼,也不理会我。急急转了回来,找到背包一阵乱翻,找出一个风雪帽戴了。可是,防寒服一人就一身,并无多余,易轻荷想要换下那条烧了屁股的裤子,显然是不可能了。 无奈,易轻荷割破帐篷,撕下一块篷布缠在腰上,勉强遮掩住外泄的春光。 末了,在易轻荷愤怒的冷哼声中,众人终于止了笑意。重新思考该怎么样过桥,极寒极热,只有十分钟的交替间隔,若是平日里赶路,百米之遥,算不得什么。 可是,想要通过眼前的悬空索桥,还要承受随时都可能死亡的危险,区区十分钟,岂是这般容易走完的? 第五十八章:挂索桥上的烧鸡 未知,总让人恐惧。 索桥真切的悬于眼前,可是桥下深渊中的极寒酷热,却是让人难以理解。寒可冻彻心肺,热可焚灭所有。 可是,眼前的索桥却在极端冷热交替之下,悬于此于不知多少年,而不见有丝毫损毁的迹象。还有周遭的黑色崖壁,不曾风化,不曾脱落,如忠实的守护者,牢牢的抓住索桥的末端,屹立千百载。 刘二爷在黑暗中的提示,且不论真假。在藏尸洞中他便长笑着挥手挡开鬼脸怪蛇,迈开一双老腿独自走了,如今却又为何要告诉我们这十分钟的秘密。 也许这十分钟不是秘密,而是杀机。 我沉默思索着,眼中的索桥在气涌的冲击下,微微晃荡。‘咯咯吱吱’的轻微摩擦声,在这极静的环境下,显得过于轻脆,也过于揪心了些。 戴了风雪帽,缠着帐篷布的易轻荷紧紧咬着发白而干裂的下唇,一排细密的鲜血渗出,她似若未觉。 我想,也许她正想着开出一个丰厚到足以打动人心的价码,让这里活着的其中一人或几人心甘情愿的踏上索桥。 我悄然收了天罗伞,默然退了一步。也许我不想看易轻荷那充满铜臭味的脸,抑或是不想看有人为了钱去送死。 我并不认为自己有多清高,也非视金钱如粪土的圣人,只不过是小人物惜命的心理罢了,人一旦死了,多少功名利碌都不过是随风而去的尘埃。 可是,我终究是忘了人性这种东西,或至高无尚,或卑微低劣,或云淡风轻,或蝇营狗苟。而倒斗行当中的人,谈不是高尚,也不会是卑微,他们不会有超然的处世哲理,也不会处处钻营。 可以说他们大气,是因为千百年来聚集的智慧,啸聚山林,以无双的技艺穿行于地下,寻掘古时剥削者的陵墓,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夺走古时统治者的光辉与财富。 而财富,也正是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唯一的理想,只为金钱的人生,可以称作小气。 沉默,终究需要有人来打破。然而,出乎意料打破沉默的并非易轻荷,而是苏联人库尔斯基。 “我去,百米,十分钟,我能过。” 生硬的汉话从库尔斯基嘴里说出来,十分拗口。可我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诧异的看了过去,看着他满是水泡的脸,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他。 苏联是老大哥,虽然这几年与我们国度的关系渐趋恶劣。可是,此时在我看来,苏联人应该有苏联人的骨气,他们应该是高风亮节,不应该为钱财卖命。 直到后来的后来,我才明白这种想法有多可笑。无论在什么时代,无论是哪个国度,功名利碌,都是绝大多数人终身追求的东西。 无论因何缘由,终究绝大多数人去追了,去求了。 “五十万。” 易轻荷轻轻吐出三个字,声音微颤,下唇的血淌得更多了些。库尔斯基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咧嘴无声的笑了,伸手递给易轻荷一张叠好的纸。 易轻荷接过,展开,那是一张寻常的方格课本纸,有些发黄,上面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隔的有些远,我看不清楚。 “易小姐,如果我死了,我的酬劳,包括现在的五十万,一共一百二十万,希望你通过国际汇款,打到这个帐户。” 说到钱,库尔斯基居然交待的甚是清楚。易轻荷看完,轻轻一点头,重新叠好,贴身收了,以示对这张纸的重视。 库尔斯基似乎很满意易轻荷此时的态度,神色一松,笑出声来,却不再多言。就见他抽出绑在腰上的武装带,伸手探了探黑暗的虚空。 寒气渐要消退,却依旧冷冽彻骨。然而库尔斯基却不再多等,快速将武装带一端绑在索桥上方的一根索链上,一端牢牢系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一阵悠长的呼吸后,库尔斯基一手举着手电,一手紧握武装带,脚下用力一蹬。在牛皮摩擦索链的声音中,库尔斯基就如荡秋千一般,急速的荡了出去。 手电光束在黑暗中划过,留下一道如流星般的般的残影。 不知为何,我又想起那一晚雪山宿营,和小五说话间,弹指击飞烟头时的感慨。库尔斯基是否会如流星一般,划过黑暗,又就此消失于黑暗。 张全福没有库尔斯基此时的表现惊艳,他就像一只还未长出翅膀的荧火虫,趴伏在索链上,在极热下,化成灰,化成黑暗的部分。 索桥晃动,库尔斯基却慢了下来,直至最后如张全福一般,举着代表他还活着,在远方黑暗中如荧火虫般的手电,在索链上蠕动。 我知道那是因为他滑到了索链的低点,此时开始走上坡路,艰难且艰辛。易轻荷一直盯着她手腕上精制小巧的手表,看着指针嘀嘀嗒嗒的前行,计算着时间的流逝。 十分钟不会太长,不会太短。百米之距很短,也会很遥远。此时在我们眼前的百米,注定是那般遥远。 时间在静默中悄然溜走,易轻荷抬起头来,紧张的看着远方那一点若隐若现,缓缓移动的光斑,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启,似乎想说些什么。 寒气已经彻底消失,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焦灼的气味,深渊中开始隐现红光。我退了一步,撑开了天罗伞。 远处代表库尔斯基的光斑一闪即逝,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与此同时,红光汹涌而起,灼热的气浪狂暴的席卷而来。 没有人敢轻视,天罗伞再次成了所有人保命的屏障。当硝烟散尽,众人惊惧抬头,充满希冀的看向索桥的彼端。 半晌,一声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过来,照我的办法,要快。” 闻听此言,易轻荷神色一喜,挥手间,催促众人好生准备,只待寒潮结束,就要冲将过去。而我,自也不敢怠慢,好一番收拾后,紧紧握着手里的牛皮武装带。 等待。 当寒潮退去,我们一行七人分两侧依样画葫芦,快速绑好武装带,脚下一蹬后,把命交给了运数。 也许我们会死,但更渴望活下去。在惨叫中化作飞灰,任是谁都不会想这般死去。 索链的低点来的如此之快,大海在我的前方,在滑到低点时,看准脚下的索链精准的踩了上去,借着滑行的惯性,往前冲了数步。 可是,我以及身后的小五就没这般能力。当我滑到低点,还未踩上脚下的索链,小五就如一阵风般的撞了过来。 刹时间,我们两人就真真荡起了秋千,索链剧烈摇晃,原本站得稳当的大海也被我们激起的大力一带,脚下踩空,晃荡着重新滑了回来。 三人顿时挤作一团,青铜索链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咯之声。小五惊叫一声,拼着命想要超过我和大海。 一荡之下,就生生将我挤在了最后。然而,如此一来绑着我和后小五的武装带却就交错着缠在一起。 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之下,谁又能真正保持平和。小五只不过做了常人应当有的反应,我很恼火,却无怒意。 可大海就怒了,挥手间,一巴掌抽中了小五的脸,清脆的耳光声在黑暗深渊的上空,是这般刺耳。惊叫的小五顿时一凛,怔然看着大海。 一把锋利的匕首不知何时出现在大海手中,闪电般压上了小五的胳膊。无言但却显而易见的威胁,让小五彻底闭上了嘴巴。 我和小五像两只悬在烤炉中,却缠在一起的烧鸡。在一阵吃力而缓慢的旋转后,终于有序的分开。 时间已然不多,大海收了匕首,拉着我吃力的踩着斜斜向上的索链走去。我扭头看了看另一侧的四人,已然走在了我们前方。 直到此时,我才真切体会到库尔斯基和张全福的勇气,即便是为钱而生的勇气,依然让我心生敬畏之意。 桥下黑暗深渊中裹挟着死亡的阴影,如悬于头顶的利剑,随时斩落。艰难前行间,我不安的扭了扭被冷汗浸湿的身体。贴身的衣服紧紧的粘在皮肤上,十分难受。 踩在索链上的双脚有些颤,可我更真切的感受到身后小五的颤抖,因为,他的牙正互相敲击着,‘得得得’的声音,不断刺激着我的耳膜。 区区数十米,却仿若千山万水。 空气似乎开始燥热起来,一滴汗从我眼前滑落,紧接着便是第二滴,第三滴最后,成了河,遮了我的视界。 我不知道距离终点还有多远,多久,也不知道那个终点是这座索桥的终点,还是我一生的终点。 脚下的深渊好似亘古巨兽的嘴,黑洞洞,散发着死亡的阴沉腐烂的臭气,正等待着我们踩空跌落,而它就守株待兔的猎人,无需作任何事,就能将我们连皮带肉和骨吃得涓滴不剩。 我又看了看另一侧的四人,紧张的心莫名其妙的微微一松。因为我们三人追上了他们的脚步,几乎并加齐驱。 我突然咧嘴无声笑了笑,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放松下来,而明白后又自嘲起来。兴许这一路走来,看多了易轻荷一行人对死亡的冷漠,竟是不甘心我死而易轻荷却活了。 正所谓生一起生,死一起死,更或者我生而她死,也并非不可。 一脚踏出,笑意还凝在脸上,脚下红光渐起,足可毁灭一切的热浪就要汹涌而起,而我还未觉。 第五十九章:白衣胜雪披着圣光 只有当火烧了屁股,才知道之前的冷汗和紧张是那般多余。 当我吃力的将惨叫的小五拖上桥头,按着他的脑袋伏在一块并不算大,却刚好能掩住我们三人的黑石后时,红光已然漫天。 小五的屁股冒着黑烟,厚厚的帆布打制的防寒服被燎得见了肉,此时看来,和彼岸时的易轻荷有了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看着小五露在灼热空气中的腚,一片焦糊,不见有血,却闻到一股烤肉的味儿。我不由暗叹一声好险,差点就真成了挂索桥上的烧鸡。 灼热的气浪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缕寒意袭来,我才从黑石后直起身来。大海正举着手电察看小五的伤势,半晌不曾作声,只闻小五痛得直哼哼。 扭头间,彼侧的四人狼狈异常,身上还冒着缭缭青烟,寒热交替而成的风由彼侧而至,带来一股淡淡的焦臭味。 目光所及,却不见苏联人库尔斯基的踪影。我不由得微微一愣,心想莫不成这老毛子过都过了,还叫这波热浪给灼成了灰? 我晃了晃被热浪灼得有些发晕的脑袋,暂时抛开脑中纷乱的想法,眼却敬畏的重新看向索桥下的黑暗。那不知是大自然的神工鬼斧,还是前人智慧的惊天之举。 寒热交替如此频繁,此时想来,实在叫人恐惧。 身侧小五哼哼叽叽,在大海的搀扶下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嘴里不停的冒着脏字,咒骂着这鸟不拉屎,却能让人死的地方。 我回身看了看小五,想不明白怎么就偏偏烧了他的屁股,而不是脚。眼角余光一瞥,只见易轻荷四人正围着桥头的黑石打量,风吹过,四人身上簌簌飞扬起一阵黑灰。 我有些好奇,心想那黑石有什么好看的?念及于此,目光却也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身前的黑石,这一看,却就呆住了。 黑石依旧是黑石,只不过眼前的黑石,却非普通的黑色石头。 简单柔顺却传神的线条,在大刀阔斧劈斩而成的雕像上延展,非旦不觉得冲突,反而充满和谐。然而,就在这两种极端风格之下,却刻出了一尊让我寒毛倒竖的黑石雕像。 那狰狞的面目,九只形态各异的手,最重要的就是那朝天托举而起的双手,虽然此刻那双手里没有那可怖的血婴。 彻骨的寒意自脚底而生,至脑门不止。 我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惊惧不已看着眼前的黑石像。虽然比当日在迷魂凼湖底的石像小了何止一圈,此时看来依旧震慑心灵。 大海似有所觉,投来询问的目光。我挪着脚步,离那黑石像更远了些,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大海的疑问。并非是不敢说与大海听,而是连我自己都无从说起,因为这事太过玄奇。 古格王陵和四川腹地的湖底诡秘有联系?说出来,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 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打量起四周的情形来。一看之下,才惊觉此处之险绝,奇绝。脚下之地,乃是一道伸展自崖壁,算不得宽阔的石梁。 索桥自彼岸而来,至雕像处止。雕像之后,石梁之上却是一条修整得异常平坦的黑色道路,道路两旁,每隔一段距离,便是一盏黑石雕刻的宫灯。 只是千百年过去,不知灯中是否留有灯油,能否重燃当年的光明。 见得此番情形,我心中突兀想起曾经听说过的古墓神道来,眼前石梁上的黑色道路,莫不就是古格王陵前的神道? 恰在此时,易轻荷打一声呼哨,随即一道手电光束隔着黑色神道照在我的脸上。我眯了眯眼,抬手挡住刺眼的光明。 “没事吧,没死就走吧。” 易轻荷的声音有些冷,兴许是不见库尔斯基,也许是见到神道就在眼前,古格王陵也便触手可及,我很快就是无用之人。 我下意识挥挥手,想要把那恼人的手电光挡开,易轻荷却也适时的收回手电,照亮她脚下的路。我轻轻吐出一口气,双眼开合间,重新适应原本的晦暗。 一步踏出,踩上了神道,手电照去,竟是纤尘不染,神道上细细的凿痕清晰可辨。神道笔直向前延伸,没入崖壁的黑暗中。 我抽出天罗伞,缓缓又踏出一步。 “不用这般小心,神道为后人祭祀所留,岂会有凶险。” 易轻荷说得很干脆笃定,说话间已是一脚踩了上来,举起手电朝前方一指,其意不言自明。话虽如此,可我走得依旧小心谨慎。 彼岸甬道中的机关,杀死了黄河,钉死了黄鼠狼,我却又怎能这般就信了易轻荷,说不得一步踩错,便万事皆休。 石梁上的神道并不算长,不过百步,便已到尽头,又有两尊九臂怒目黑石雕像立于神道两侧,崖壁之前。神道便在那两尊雕像之间,悠然进了崖壁。 我抬头看了看,却见神道竟是修在山体裂隙之中,山体不知裂了多高远,手电光束照不到裂隙顶端,而我自也看不透其上幽深的黑暗。 走过雕像,走进裂隙,看着神道一侧那深不见底的沟壑裂痕,踩着三尺三寸宽的神道,尤有惧意。道旁的黑石宫灯恰如沉默的卫士,冷眼看着我们这群闯入者。 身后的寒流与热浪离得远了,不复有多余的感觉,只有神道下幽深沟壑中时不时汹涌而起的风,刮着周遭的黑石呜呜怪响,仿若沉睡于此的主人的警告。 。。。。。。 听着身后小五时不时的哼哼,我有些烦腻。神道绵长,却终有尽头。当我一步踏出,眼前豁然开朗时,瞳孔却骤然缩紧。 白色的九层祭坛,就这般出现在眼前,登坛的白石阶,以及那层层而上的祭坛环形外沿,无数的宫灯正熊熊燃烧,炙烈的光照得祭坛周围如白昼,刺得眼睛生疼,也惊得心脏狂跳在宫灯照耀下,祭坛周围层层叠叠的棺材,散发着一阵阵阴沉腐烂的气息。 我揉揉眼睛,难以置信而又心惊肉跳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暗想着这是不是幻觉?在这幽深的地下,在无数棺材环绕中,怎么会有依旧燃烧的宫灯,而那白色祭坛却显得那般圣洁。 一隅圣洁,压倒了一片沉腐。 身后,易轻荷微颤着与我擦身而过,仰着看向反身着宫灯光芒,而蒙上一层淡淡白光的祭坛。良久,却摇头说:“不,不应该是这里。” 为眼前情形震慑心神的众人或早或晚,渐渐的收回心神,脸上却依旧难掩惊诧震骇之色,不知是谁喃喃说:“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长明灯?” 长明灯?我心神一震,听多的关于古墓长明灯的传说,那不过是古人美好的意愿,照亮亡人成仙的道路,终究只是古人的梦。墓门一闭,灯灭如人死。 眯眼间,只见蒙着白光的阶梯上,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正缓缓拾级而上,看不清那背影属于谁,是无踪的库尔斯基,还是长笑离开的刘二爷? 易轻荷也看到了,神色变幻间,已是箭步前行,踏上了白色石阶,踩着光辉,径直去了。诸人见状,亦是不甘落后,沉默而默契的跟着易轻荷踏上了发散着辉的石阶。 我扭头看了看大海,随后大步走去。 当踏上白色石阶,才觉祭坛之宏大伟岸,从神道穿过的裂隙中有风吹来,却好似吹不散祭坛的光辉,也拂不动宫灯的火苗。 祭坛周围层叠的棺材,在祭坛光辉的照耀下,也似乎变得圣洁起来,那沉重的陈腐气息,被一扫而空,有腐朽棺木中露出的白骨,与祭坛的白相衬相映,竟也似飘散着圣光。 我数着脚下的石阶,九层祭坛,九十九阶而达顶端。而顶端地面绘制着九宫八卦,八尊九臂怒目黑石雕像立于八方,居中却坐了一人。 风起,拂动那人的白发白须白眉白袍,似有飘然欲仙之感。我怔然看向那人,低眉垂目,双手置于双膝之上,似拈了一指兰花。蒙蒙光辉笼罩下,不惹尘埃,超然脱俗。 白衣胜雪,白发似雪,他披着圣光。 “他,是死,是活?” 有人艰难的问着,然而,此时此地又有谁能回答。也许,只有那盘膝坐于八卦中心,阴阳之上的老人,才能回答。 可他由始至终,不曾看我们一眼,紧闭的双唇不曾开合一次,兴许是死了吧。 易轻荷侧头看了一眼满脸不可思议,浑身微微颤抖的库尔斯基,脸色不豫。想必库尔斯基的酬劳,至少冒险过索桥的五十万,怕是要就此作了泡影。 库尔斯基恍若未觉,抖着双唇,说“易易小姐,你们中国真是太神奇了。” 易轻荷收回冰冷的目光,未有回答半个字。想来易轻荷对库尔斯基此举甚是不满,若非库尔斯基还有用处,怕是早已叫易轻荷拿枪崩了。 “刘二爷,去了哪里?” 易轻荷突兀的问了一句,众人闻言尽皆怔住。的确,索桥连着神道,神道通向此处,此处这般玄奇。按理刘二爷应当出现在这里,可他依旧无踪。 没有人能回答,因为没有人是刘二爷。 “周通,你过去。” 易轻荷轻描淡写,我苦笑一声,取出天罗伞,继续去趟雷。 第六十章:他成灰,留下白光绘的城 有些事,无法抗拒。 当我坐上易轻荷的车,走进芒芒昆仑雪山,就已然无可避免。 宫灯长明,沿着祭坛层层而上,蔚为壮观。然而,当我一脚跨出,越过雕像,踩上九宫八卦图时,只觉眼前悠忽一暗。 下一刻,光明如退潮般远离,只短短瞬间,黑暗便吞噬所有,包括祭坛的蒙蒙圣光。我的心脏悠地缩紧,在黑暗吞噬一切的刹那,我回头看了看,入眼却是围绕祭坛层叠而起的无尽朽烂棺材。 那跌出破棺的白骨,在那一刻,变成慑人的惨白,黑暗就仿佛是从那无尽破棺中喷吐出来,隐隐间,似乎有阴腐臭气扑面而来。 当一点亮光回归,我眯了眯眼。 手电的光亮与此前大放光明的祭坛相较,就好似一粒荧火与当空皓月。然而,不知为何,我却觉手中这一粒荧火才是真实,而那如皓月般明亮的祭坛,却如虚幻,如梦境。 身后的几点光明也随之照来,他们似乎想要为我照亮前行的路。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回头再次走了一步,又一步 在地下,浓重以至于宛若实质的黑,无处不在。此时祭坛顶端的黑,却更加纯粹,更为凝实,手电光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以许在这些时日里,经历了太多黑暗,于是便不惧黑暗。可是,当我一连走了数十步,按照此前的预估,应该早已走到那白衣胜雪的老者身前。然而,周遭是诸般黑暗,哪见有人。 我停步,目光随着缓缓划过的手电光看去,却唯见黑暗。一丝凉意升起,低头间,还可见几道惨然暗淡的光斑在我脚下。我转过身,想问问身后的同伴,兴许在黑暗中,我寻错了方向。 然而,转身之际,一张狰狞可怖而带着死气僵硬的脸出现在我眼前,骇然大惊之下,不由自主连退数步,天罗伞却也挡在了身前。 我举起手电照去,待看得明白时,心神微定,吐出一口浊气来,那是九臂怒目黑石雕像。然而,就在我将将要放松之时,心念一动,头顶上仿似炸开一道晴天霹雳,又好似浇下一瓢万年冰河之水。 我颤声喊了一句,“你们,可还在?” 寂静至于死寂,我的喊声仿佛湮灭在沉沉黑暗中,生于喉而止于喉。我低头看着脚下那几点几乎微不可见的光斑,那分明就是手电的光。可是,却不见起始。 当光明消退,黑暗取而代之,这便成了诡邪的天堂。 当同伴不见,只余独自一人,却该何去何从。 我深吸一口气,放下背包,取出了八宝罗盘。藏尸洞中刘二爷大笑离去时的话语还在我耳边回荡,寻得了潜龙,示得了本心,当然,也指得了明路。 八宝罗盘缓缓旋转,天池中的指针颤抖摆动。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和寻找其余同伴的强烈意愿。罗盘既然能示本心,那便带我去找到披着圣光的老者。 指针颤动了片刻,终于缓缓停止,却指向了身前的雕像。我微微一愣,随即收了天罗伞,大踏步走去。 幽冥之地,神仙难闯,却未曾见得能拦得了黄泉禁卫。 当我将禁卫腰牌挂上脖子,托着八宝罗盘,举起天罗伞时,也许就成了行走于冥界的黄泉禁卫。哪怕易轻荷,也只能站在祭坛边,摆着小姐的架子,支使我趟着所谓的雷。 九臂怒目雕碎成一团黑暗,我毫无阻碍的穿过它的身躯。有风吹过,眼前飘起一抹白,那是披着圣光的老者。 原来,我离他本已如此的近。 离得近了,即便只有一道已然算不上明亮的手电光照去,依然看得更清楚。他,似乎睡着了。 白眉自眉梢处垂落,直达双耳耳垂之处,白须在胸前荡漾,须尾系了一条红绳,绳端系了一粒明珠,白发自然披散,在风中微微彿动。白袍飘然,领边绣了金线,腰带与衣袍同料,随意却显庄重的系于腰间。 一柄小剑,通体漆黑悬于左侧,黑色剑穗随白衣轻轻荡漾。右侧一条黑绳系着一枚碧绿的玉佩,黑色的佩鉓一如剑穗飘扬。 我缓缓蹲下,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生怕惊醒沉睡的老者。手电光缓缓在老者身前移动,只见他的脸居然不见一丝皱纹,双颊微红,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他如拈一指兰花的手,如婴儿般,隐隐间似乎可见了皮下的血管。 我口舌有些发干,颤抖放下手电,颤抖着伸手,却不知该不该触碰老者的身体。半晌,我深深呼吸了一次,轻轻的碰了碰他拈了一指兰花的手。 手自膝上滑落,轻轻拍击在他身侧的地面上。我瞳孔一缩,莫名觉得这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可是,我却不能抓住那滑落的手。 手落地,眼前的老者却似摔落在地的琉璃,倾刻间支离破碎,只是少了那声清脆的碎裂声。风依旧在吹,那破碎后的碎片便随风而去,飘飘扬扬落于无尽黑暗。 我呆呆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些手足无措。徘惶间,仿佛看到老者在破碎时,睁开了眼睛,没有质问,却微笑着朝我点头。 我咬了咬舌头,很痛。再看眼前,老者已然无踪。是幻觉,还是老者真的就此消散于黑暗里吹来的风中? 低头间,一抹绿在我眼前荡漾开来。 是那枚玉佩,黑绳挂着的玉佩,在玉佩的一侧,那柄黑色小剑正安静的躺着,似乎正诉说刚才一切都是真的。 只是,当我看到摆得整整齐齐的玉佩佩鉓与黑色剑穗时,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玉佩在手电光下,散发着深沉的绿。我伸手拾起,温润如斯,可当我触及黑色小剑时,却觉冰寒彻骨。 我下意识的看了看手中的两件物事,只见剑柄与玉佩上,都镌刻着一个古意盎然的字,看了片刻,似是‘周’。 目光微凝,心头却是狂跳起来。联想到当初易轻荷说与我听的隐秘往事,再看看手中的玉佩与小剑,一丝难言的思绪充斥于心间。 ‘周’,简简单单一个字,却代表了千百年前的光辉,隐秘。当然,如果易轻荷说的都是真的。 不知道父亲是否到过此处,神秘的刘二爷是否看到这座无数宫灯燃烧时披着圣光的祭坛。 我收起玉佩和小剑,站起身来,抬头间,却见人影晃荡,几道手电光已然来到我的身前。讶异之余,尽量作了一副淡然之色。 易轻荷在我身前站定,举着手电将我从上到下照了一遍,方才轻声说:“有发现?” 我摇摇头,故作平静轻声说:“那老人一碰就成了灰,什么都没留下。” 易轻荷闻言,一双秀眉微挑,冷笑一声正欲说些什么,恰在此时,脚下一阵‘喀喀’之声传来,伴随之就是地面微微的震动。 片刻间,震动越发剧烈,使人几乎不能站稳,受伤的小五更是哼哼着摔倒在地,难以起身。喀喀声化作隆隆巨响,脚下的地面便疯狂下降沉没。 手电光乱晃,只见众人尽皆脸色煞白,惊恐之色满溢。九十九阶的祭坛在沉没,没有人能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更无法理解这一切的始末。 一声巨响后,没有人还能站立,强大的冲击力将所有人都掀翻在地。庆幸的是,沉没也就此停止。 可是,当众人站直身体,惊恐不安四下打量时,就在刚才老者盘膝而坐的地面下,缓缓升起一座小小的祭坛。 然而这小小的祭坛却非白色,而是深沉的黑,在这深沉的黑色祭坛上,陡然大放光明,那光明倾刻间开始变幻,化作无数条白线,在祭坛上飞快的流转游走,勾画出一座宏大壮阔的城池。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场景震慑,怔怔看着黑色祭坛上的白光还在不停的扩散,勾画,将那城池变得更加巨大,更加神秘。 悠忽间,白光暴散,黑色祭坛仿佛也再也承受不了,随着暴散的白光瞬间化作了漫天黑灰,纷纷扬扬,飘洒而去。 怔然间,一阵刺耳的怪叫伴随着破空之声而来,沉沉黑暗中,无数绿芒突然自半空亮起。众人齐齐叫了一声不好,扭头四顾间,却不知往何处去。 绿芒来的极快,怪叫声化作一阵嘈杂的‘吱吱’声。狂风起,一两道绿芒扑到我的眼前,一股巨力瞬间将我撞到在地,来不及叫喊,却闻到一股刺鼻的恶臭。 寒光过,一股温热的液体泼洒得我满头满脸,腥臭味更浓,熏得我几欲作呕。一只有力的大手抓着我,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惊魂未定间,我看了看刚才将我扑倒在地的东西,却见瘦骨嶙峋的肉翼以及那如鼠般丑陋的嘴脸,惊奇之余却不知怎会有如此巨大的蝙蝠。 惨叫声响起,随之就是胡乱的枪声,踏入大雪山后,终于第一次有人开了枪。 然而,我们区区七八人,五枝枪,却哪里抵挡得住铺天盖地的巨型蝙蝠,眼睁睁看着这些不知从何处来的畜生,将我们淹没。 第六十一章:灼魂烈火,扬起千年的尘 来不及惊奇,也来不及惊叹,黑色祭坛与白光绘的城暴散消失,危险也随之而来。 可怕可憎瞪着绿眼,呲着獠牙扑腾着肉翅的巨型蝙蝠,好似从地狱里挣脱的恶鬼,带着死神的阴影,扑了下来。 闪亮的刀锋和灼热的子弹划过空气,却显得那般渺小无力,恶鬼洒下几滴腥臭的鲜血,发出刺耳的尖叫,继续嘶咬下它能看到的血肉。 沉闷压抑的痛哼或是尖锐刺耳的惨叫,在那密集如席卷整片黑暗天空,听来寒毛倒竖的‘吱吱’声中,几不可闻却又如乌云后的隐雷,震得人惊慌神摇。 慌乱间,在大海挥洒出森寒的刀光中,我撑开了天罗伞,弹出了伞缘的利刃,随即宝伞便在无穷的撞击下,开始旋转,越来越快。 时间仿佛重回藏尸洞,飘洒而下的腥臭的血和利丸割破血肉,斩断筋骨时的‘哧啦’声,便覆了我头顶那片宝伞遮的天空。 不知是谁开的第一枪,也不知是谁发的一声喊,“走,往棺材堆里走。” 仿佛是迷失于芒芒大海,而突然看到一座灯塔亮起,没有人犹豫,相互搀扶相互掩护,一行人借着微弱的手电光辨明方向,跌跌撞撞冲向了棺材山。 路不远,但却走得艰难而缓慢。如饿极的草原狼见了新鲜血食的疯狂,吱吱乱叫的巨型蝙蝠从前后左右上方扑撞而来,呲着牙来咬,伸出爪来撕。 不知是打空了子弹,还是再无力开枪,枪声便在我们即将冲进棺材山时戛然而止。与此同时,又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火,放火。” 来自地狱噬人的鬼,自然会怕火,然而火从何来? 一声雄浑的怒喝,有人踹倒了身后堆积如山的一排棺材,随后火光一认,半空中飞过一道哧哧作响的烟火,留下一缕刺鼻的火药味。 “跑!” 一行人顶着巨型蝙蝠的冲击,疯狂的往前冲,天罗伞依旧旋转着,斩开一条腥臭的血路。 “趴下。” 吼声刚落,我才将将伏倒在地,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掀起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破碎的木屑和骨渣,将我掀到了半空。 我咬着牙,感受着身上的刺痛,心头却恨恨的想,这都第二次了,若再来一次,非给炸死了不可。 干燥而朽烂的棺材在爆炸的高温下,瞬间燃烧,大火在阴冷的风中,疯狂漫延。片刻之间,便已作连城之势,烧得忽忽作响。 夺命的‘吱吱’声,变成了惊慌的尖叫,火势腾空,烧了不知多少蝙蝠的翅,如雨般落在地上,砸得‘嘭嘭’作响。 黑烟沉沉,破棺成了灰,棺里的尸骨成了粉,落下的蝙蝠成了焦炭。空气中弥漫着怪异难闻的气味。 火势越发的大,灼得浑身生疼。火光下,我吃力的站起身来,放眼四望,骇然见得周遭尽是层层叠叠,不知凡几的棺材。 火势正朝我们这边漫延,来得极快。我惨然惊呼,“若不想死,快跑。” 转身之间,却见几条人影已奔出数步,大海奔到一侧,捡起落地的天罗伞,正朝我焦急的挥手。我迈步就走,却觉脚下一紧,生生又摔倒在地。 暗骂一声,回头看去,顿时心脏一缩,张口结舌骇然变色。一只血肉模糊,几乎只余白骨的手,正紧紧的抓着我的脚踝。 沿着那只手往上看去,更觉惊骇,手的主人早已面目全非,双眼只剩下两个硕大的血洞,脸颊的血肉被扯开,露出白惨惨的槽牙。浑身衣物破碎不堪,一条条血肉被撕扯去后留下的伤口,淌着鲜血染红全身。 他的肚子被撕开,心肝肠肺都拖在身后,一只巨型蝙蝠的獠牙正死死咬着一截肠子的末端,大火烧到那只蝙蝠的丑陋的身躯。 “救救我。” 是阿龙,听他微弱的声音,看那血肉模糊的脸形,我惊恐的认出,他就是阿龙。我从不曾想过,一向霸道的阿龙,会落到此般田地。 大海跑了回来,一见阿龙的惨状,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救么?” 大海沉默,摇头,随后蹲下,伸出双手将紧紧抓住我的五根白骨掰开,顾不上沾了满手的血,不见一丝颤抖。 “救我。”阿龙五指轻轻颤抖,最后喊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随后身体轻轻抽动着,大火便烧到了他的脚。 “走!”大海拉着我,返身就走。 生命很坚强,也很脆弱。 棺材山中狂奔,飘落的烟尘和着鲜血与汗水,浑身散发着恶臭。一排排的棺材被大海踹倒,阻拦着火势,却也助长了火势。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要着火,灼热的气浪自火海中喷吐挥洒,冲天而起的浓烟,熏落下原本逃出生天的蝙蝠,终究落下葬身火海。 回头间,似乎隐隐看到阿龙在火光中卷屈,抽动,最后一动不动。他的血被烤干,肉被烧焦,骨被熏黑。 逃亡却在棺材山中留下的通道间失了方向。火势渐近,眼前的路却陡然一转,变成了通往火海。 易轻荷一行早已无踪,我看了看两侧的棺材,顿生一股穷途末路之感。大海对着两侧的棺材狠命踹了几脚,奈何再踹之不倒,踢之不碎。 我苦笑一声,取出八宝罗盘,然而看着乱颤的天池指针,终究是断了生路。大海沉思片刻,问我,可还能爬? 我点点头,明白大海的意思。 棺材有棱有角,攀爬起来并不算难,只是堆了数十层的棺材却是难得攀到顶端。直到大火几乎燎了我的屁股时,大海用力将我拉了上去。 攀到顶端,才惊觉这排棺材山的厚实,横竖数十口棺材,彻得严严实实,落满的尘灰早已填满了棺与棺之间的缝隙。 狂奔留下两行清晰的脚印,‘喀喀’的响声不断传来,大火烧过,破坏了棺材垒砌间的平衡,身后的棺材开始着火,垮蹋。 几条人影在我们前方棺材间的通道里亡命奔跑,火光映照下,却只有三人。我看得心中大寒,阿龙死了,难不成还有两人死在未知的地方? 八宝罗盘的指针终于不再颤动,直直指向我们奔逃的方向。我心下一松,顿时明白选对了方向,那一线生机终究还是把握在手中。 一股冷风吹来,棺材山已到尽头。见状,我心中一喜,然而一脚踩出,陡觉脚下一沉,随即翻身栽倒,重重摔进了一口朽烂的棺材中。 火光下,骇然只见一具无头干尸,裹着一张几乎朽烂的羊毛毡子。断颈处平平整整,好似利刃斩断。 本要纵身跃下棺材山的大海,眼见火势逼近,不作他想,飞起一脚连着棺材将我踢了下去,随之跃身而起,稳稳落于地下。 棺材重重落下,激起满地尘灰,随之便散了架,碎成数十块木渣。那肯无头干尸,骨碌碌滚到一旁,羊毛毡子裂将开来,一抹金黄耀了眼睛。 与此同时,那三人浑身冒烟的奔了出来,一眼看去,是易轻荷,库尔斯基和小五。三人狼狈不堪,浑身衣物几乎被烤焦,正冒着阵阵青烟。汗水和着鲜血糊着尘灰,只余两只惊惶不安四处乱转的眼睛。 小五颤抖着,惊惶着,却在奔逃出来时,那抹黄光就吸引了他的视线。只见他喘着粗气,迈着沉重的步伐,弯着腰将那抹金黄捡了起来。 “啧啧,黄金。” 小五舔着沾了骨灰棺尘干裂出血的嘴唇,笑着说。随即就哭着抖着,抖落满身灰尘,举起那黄金手镯,放在眯成一条缝的眼前,两滴干涩的眼睛划过他的脸,带走些许尘。 眼前又是山崖,崖下不知深有几许。这是一个巨大开阔的悬崖上的平台,修了祭坛,堆了无数棺材。就在平台一侧,修于绝壁之上的神道再次出现。 两尊黑石雕像,与此前所见,一般无二。隐约间,神道两旁的黑石宫灯,沉默排列。只是,黑暗中似有一声沉闷的钟声响起,‘铛’,悠远绵长,在这黑暗的地底,在身后冲天的火光中,只觉诡秘。 小五跪倒在地,烈火在他身后数步之外燃烧,他低低的哀号,低低的诉说:“龙哥死了,胡子死了,炮哥死了,黄鼠狼也死了,都死了。” 火光映着他惨然的身影,佝偻着是那般卑微。记得那夜我曾问过他,是否会怕走了胡子的路,却没料到阿龙和黄鼠狼相继离去,却独留伤了屁股的小五。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激起一阵尘灰,却不知如何开口。 易轻荷咳了两声,吐出一口黑色的唾沫,转过身怔怔看着烧透的烈火,火光跳跃间,不知她是否有看到胡氏兄弟的身影。 ‘铛’,又一声响,我的心微微一跳,是丧钟在敲响么? 库尔斯基裂着嘴,吸着凉气,扯起衣服抹了一把脸后,低头察看自己的伤势,嘴里喃喃着不知在说些什么。不过,看他的表情,似乎在诅咒,谩骂。 大海冷眼看着烈火,半晌,才心有余悸的问我可曾受伤。我咧嘴摇头,能活下来已是上苍护佑,受一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第六十二章:血祭胡风,龙凤门开 地底的风,或阴冷,或燥热,却都吹不散积累千万年的尘埃。 这片阔大平台上无数的棺材和棺材中无数的干尸白骨,在烈火中化成了灰,变作了尘。也许自我们走过,便将在此沉寂千年万年,再不会有人踏足。 半于祭坛的忽然沉没,最终的猜测便是有一个巨大的机括。当时易轻荷等人能够踏上九宫八卦图,却是在八门处不知站了几百年的黑色雕像突然崩碎,而原本失了踪影的我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所以他们就来了。 阿龙确定是死了,胡氏两兄弟不见踪影,易轻荷左看右看,嘴便闭成了一条直线,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挤落一团尘埃。 也许在她看来,此时她已成光杆司令。原本信赖的库尔斯基也在抢先踏上白色祭坛,从而失去了易轻荷的信任。 而大海还站在我的身边,小五似乎也与我走得亲近些。从进山时二十几人,如今剩下寥寥五人,装备几乎遗失殆尽。更严重的,便是我们的食物已也不多,背包中的高能干电池,也只余下区区三对。 没了吃的,会饿死人,没有照亮的工具,在黑暗的地底,会寸步难行。 灼人灵魂的烈火还在燃烧,却越不过棺材山的边界。兴许那随着我一起跌落于地,摔出一只黄金手镯的无头干尸,将成为唯一不会成灰的死人,继续承受千万年的冷风吹拂。 “走吧。” 易轻荷烦燥的挥挥手,掸开在眼前飘飘渺渺的灰,干涩的说出这两字,失了信心,了无生气。 我回身看了看悬崖上的神道,暗想着此处是不是一座陪葬墓,只不过墓顶太过高远,太过虚无。那祭坛上的白衣老者,可是姓周? 火光耀目,照亮虚空。 狼狈浑身散发着臭气的五人,踏上了崖上的神道,黑石宫灯在身后的火光照耀下,投射下不停摇曳的影子,镂空的雕刻间,透射出隐隐的光斑,以至于那虚影看起来都有些吊诡。 三尺三寸宽的神道临崖而建,身后的大火吸纳着四周的空气,因此而生的风吹得没完没了,也使得我们走得越发小心了些。 我看了看破天荒走在最前方的易轻荷,思索片刻,沉吟着问她,“易小姐,那座城” 易轻荷脚步一缓,回头看着我,片刻后摇摇头,说:“别问我,也许那不是城,而是座墓,古格王的墓,你周家祖先替他修的墓。” 我听得有讶然,将这句话有脑中理了片刻,才将这句简单的话厘清。墓,古格王的墓,我的祖先替他修的墓,听起来没什么不对,理解起来也没什么不对,只是有些拗口罢了。 我呼出一口浊气,说:“那也太大了。” “大,才证明是真的,否则能通天的浮屠怎么能藏于其间。” 我点点头,不再想古格王陵的问题,沉默片刻,问易轻荷,“值得吗?” 这个问题也许有些难以回答,易轻荷沉默以对,良久良久,直到我都以为她不会,或者不屑于回答时,她忽然开口了。 “值的,我出钱,他们卖命。我和他们之间是雇佣关系,他们死了,我活着,钱一分不会少。” 我沉默片刻,又问:“他们为钱送命,你又为何来冒险?或者说,你也缺钱用?” 易轻荷轻笑一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说:“你的问题,可真多,像个女人。” 我有些愤怒,却不知如何反驳。也许正如她所言外之意,这些问题与我无关,即便她为钱,而我为自救或救老爹。就好比不一样的人,有不一样的追求,不一样的理想一般简单。 农夫每日刨着黄土,商人每天逐着金钱,政客时时勾心斗角。人站在不同的角度,活着不同的人生,自然追求与付出都不一样,而每个人都认为自己付出或失去是值的的。 而我,跟着易轻荷踏进这芒芒大雪山,走进地底无尽的黑暗,看见堆积如山的尸骨,同伴惨绝的死亡。前方,还有怎样的危险在等着我们,都是未知。 就在我胡思乱想时,易轻荷却又开口了,“你想知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 “哦?”我抬头注视着易轻荷,此时离身后万棺燃烧的火光已有些远了,有些暗,即便离得如此之近,看她的面容竟有些模糊。 易轻荷重新转身,缓步前行,絮絮的声音随风而来,“我们两家的恩怨,之前就告诉过你,此次进山寻找古格王陵,若是能找到失落的鬼盗秘术,我就有资格竞争下一任大小姐。” 说到此处,易轻荷忽然笑了起来,片刻后才继续说:“家族中人都叫我十三妹,在我前面有七个姐姐,五个哥哥,我想要争过前面的七个姐姐,不拿出点成绩来,家族怎会认可我?” 听罢,我不再说话,心想这不过又是一场争权夺利,俗套至于老到掉牙的戏码罢了。却暗自好奇易家如今的大小姐,曾经有过多辉煌的成绩,才能换来‘大小姐’的称呼。 神道算不得长,不消百步,在崖上转一个急弯后,忽然就到了尽头。一方祭祀台,一扇高大的石门就就般突兀的挡住了去路。 此处陷于悬崖之中,人工刀削斧凿修建起一个可容百人的平台,平台外沿是一圈黑石修建的围栏,其上雕刻着繁杂而古老的线条,刻画出史诗中的英雄以及各种各样的神。 可是,当我看到高大至于顶端都隐于黑暗中的大门上雕刻的龙与凤时,却就莫名惊讶了。龙凤乃是我们汉人的图腾,却怎就生生搬到了雪域高原。 祭祀台上九道沟槽自台面延伸至平台地面,最汇于那高大的石门之下,不知是何用意。门前两旁,宫灯与雕像间隔而立,冷漠而肃然。 看着祭祀台和石门,易轻荷脸色微变。走到石门前,缓缓伸手按了上去。片刻后,摇头后退。 也许这便是古格王陵的墓门,可是如此高大,想必十分沉重,就算门后没有自来石,就凭我们这区区五人,也休想推开。 墓门既闭,便永世不开。 不去看那奇异的雕刻,单这石门就可让人耸然动容。刹时间,易轻荷本无信心,了无生气的脸,更显落寞。 忽然间,她长声喝问:“刘二爷,周长亨,我既进不得,你们如何能进?” 似癫狂,似质问。她的声音在黑暗的悬崖上传出去很远很远,却等不来一声回应。黯然间,自黑暗的崖上坠下一物,血腥刺鼻。 我吓得退了一步,举起手电看去,竟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一分不差落在石门前的祭祀台上,鲜血汩汩而出,流淌到祭祀台上,淌进那九道沟槽之中,流进石门前的地面,最后流进石门之下。 看着那具尸体,我莫名就想起葬身烈火之中的阿龙,一般的惨烈,骇人心魄,一眼看来,忍不住想要呕吐。 似乎所有人的神经都变得麻木,看着流淌的鲜血和破碎的尸体,竟都不觉恐惧,唯有庆幸。庆幸此刻躺在祭祀台上的人,不是自己。 在沉默间,一声声机括运转的沉闷的声音响起,那闭得严严实实高大厚实的石门,则外向内竟开始缓缓移动,从中裂开了一道缝隙。 “血祭。”易轻荷轻呼一声,脸上闪过一抹狂喜。 此刻,她不再去看祭祀台上死去的人是谁,门内的存在才是她想要的。我看了看祭祀台上的尸体,勉强认出那是胡风。 我抬头向上看去,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我们,带着冷笑,不怀好意。 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看向易轻荷的背影,不明白为何在她癫狂的喊完后,胡风就自空中落下,将将落在祭祀台上,成了血祭的祭品,淌出的血成了开启石门的媒介。 我有些难以理解,为何这高大沉重的门,怎在鲜血淌入后,就这般开了,那机括怎能以血来启动。 冰寒彻骨的风从门后吹来,带着浓重的湿气,却没有陈腐的味道,反而有些清冽新鲜。 在地底穿行了这许久,早已有些昏沉的头脑,被这清冽新鲜的冷风一吹,顿觉精神一震,迷蒙的眼睛,也似乎清明了些。 “这怎么可能?” 易轻荷深深一嗅,有些难以置信,话方说罢,便朝门内走去。小五朝我看来,库尔斯基瞪着惊奇的目光,亦步亦趋跟在易轻荷的身后。 “走吧。” 我轻轻说着,举起手电照着脚下的路,避开地上还腾着热气殷红的血,迈过汇聚于门下的血槽,也踏进了门中。 石门开启的声音,在门后幽深的空间里回荡,寂静中显得厚重而沉闷,幽远却不高远,反而带着一种难言的意味。 也许踏过这扇门,便踏进了阳世之人本不该来的亡灵的国度。也许是那门要以血为媒才能开启,所以那门开的声音便带上了冷风也吹不散的血腥的味道。 我摸了摸挂于颈间,悬于胸前的禁卫腰牌,压得胸口有些闷,有些隐痛, 行走在亡灵的国度,终究成了倒斗的禁卫。 第六十三章:碰不得,小刀刺穿鞋 穿过散发着血腥的门,莫名就觉得自己成了行走在黄泉的禁卫。 可我对黄泉禁卫认知不多,了解不详。天罗伞的犀利,八宝罗盘的诡秘,我一无所知。然而,此刻就莫名摸着禁卫腰牌,莫名想起当日易轻荷的话,莫名就觉得自己成了黄泉禁卫。 直到后来某一天,我突然明白为何此时会有这般的想法。因为,这是自我得了腰牌,拿了宝伞,收了罗盘后,真真切切第一次踏进了前人精心修筑,本该敬畏远离的亡灵世界。 石门后的通道幽深广阔,步行其间,我们的步伐有些沉重,脚步声在通道中回荡。‘嗒,嗒,嗒’。 手电光亮越发的昏黄,周遭死一般的黑暗,压迫着众人紧紧闭起双唇。我舔舔干涩的唇,记不起有多久没喝水了。我想张嘴说话,打破这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默死寂,却牵动干裂的唇,很痛。 易轻荷走在前方,系在腰上的帐篷布被刚才有大火燎得皱缩起来,有些狼狈,有些不雅,困为在索桥桥头被燎穿的裤子,又露出了大半,隐隐间可见一抹惊心动魄的白,白里透着红。 走在我右侧的小五呲牙咧嘴,时不时反手按着屁股,凄惨的摸了一手的血水,然而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似乎怕扰了此间安息的亡灵。 可是他却不知,当刻着龙凤的石门开启,我们踏过门下淌着鲜血的九道沟槽时,就已然扰了亡者的灵魂。 当手电昏黄的光掠过前方,忽然就见一大片影影绰绰。待看得仔细,才赫然发现那竟是一支骑兵,一支面朝我们的骑兵。 马低首,人挺胸,马鞍上挂着箭壶铁弓,人手里握着黑沉沉的长矛。此刻虽无声,但眼前那整齐排列的骑兵队伍,却也带着慑人心魄的杀意。 那微微曲起的马腿,带着整个马身微微朝前倾着,似乎随时都要朝我们发起冲锋,将我们这群闯入者碾成碎片,斩成肉泥。 强烈视觉冲击,强烈的心灵震撼,逼得我们一行五人艰难的停下脚步。 黑暗中看不到尽头,不知有多少这般挂着劲弓利箭,举着丈八长矛的骑兵。它们就在此无声等待着闯入者,也许下一刻就会醒来,随后冲锋。 我身侧的小五吓得退了数步,左右一看,似乎觉得退得有些远,又惊惶惶跑到大海身边,伸手想要抓住大海的衣角,却被大海一眼瞪了回去。 易轻荷听着小五凌乱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悠悠然的说:“怕什么,不过是一堆破石头罢了。” 然而,就在她话声刚落,骑兵之中却陡然发出一声金铁交鸣之声,‘铛啷’,好像是沉重的长矛砸地。 小五吓得一蹦三尺高,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后,扭着黑乎乎的屁股转身就逃,一边狂奔夺路,一边长声惨然喊道:“别杀我,我不想死,我这就走。” 那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隐隐也砸裂了易轻荷紧崩的神经,脸色剧变之下,不自觉就退了数步。 大海跨出一步,强壮的手伸开,将我护在了他的身后。库尔斯基嘴角抽动着,回头看向小五逃走了方向,挪动脚步,取下的负在身后的背包,缓缓伸手摸进了包里。 他是爆破专家,背包中装的是炸药。我看着他的动作,身子不由一抖,脚步一错,离他远了些。 巨响后,骑兵队伍中重新恢复死一般的沉寂。然而,就在我们将将松了一口气时,逃命的小五却又大呼小叫了狂奔而回。 “门门门关了,我们出不去了。” 小五的脸全无血色,惊恐间夹杂着迷茫,不安和暴躁。布满血丝的双眼,在眼眶里不停来回滑动,好似想要寻找逃生的路。 “走。” 易轻荷干脆利落说出一字,疾行间,走进了骑兵队伍。 石门既已关闭,退路自然是断了。此时除了继续前进,别无他途。若说敌不动,我便不动,这话不适合此时的情形,那骑兵队伍已在此沉默肃立了千百年,难不成我们便也要在此站至于死? 不会有人这般傻气。 骑兵队伍站得不算密集,穿行其间,也不虞会撞上它们。走得片刻,只觉有些肃杀罢了。当我们走过那支坠落在地的长矛,看着长矛旁的碎石,方才明白刚才不过虚惊一场。 小五羞愧低头,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来为自己辩解,却终究说不出半个字来,只能低头疾走,却不料一头撞上前方低垂的马首。 小五一声痛叫,捂着脑袋,骂了一句恶俗的脏话,狠狠一脚踢在马腿上,却生生将自己震得坐倒在地。他的屁股肯定很痛,因为他随即就捂着屁股在地上打滚。 易轻荷懒得看他,脚步未有丝毫停顿,继续前行。我拉起小五,有些哭笑不得,却也不知说何是好。 穿过骑兵队伍,我手中的手电在明灭数次后,彻底熄灭。我恼火的重重拍了几下,又摁了几次开关,却也无济于事。 我知道这是没电了。 茫然间,我看了看走在前方的易轻荷,仅剩的三对电池都在她的背包里。此时想要讨要,怕是很难。 就在我左右为难,是否要向易轻荷讨要电池时,一阵怪异的笑声突兀响起,‘咯咯咯,嘿嘿嘿’,在这幽暗的空间里,乍一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我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小五正扭腰摆臀,咧嘴笑得正欢。我有些诧异,不明白小五怎就突然笑了起来。 “别闹,我怕痒。” 小五笑着,双眼在我,大海和库尔斯基三人身上扫过,脸上带着‘我就知道’的表情。然而,在昏暗的光亮中,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诡异。 我看了看大海,随即又看向库尔斯基,最后看着莫名其妙发笑,又莫名其妙说出这样一句话的小五,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五看着我们三人,渐渐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疑惑,一抹紧张,一抹恐惧,他颤抖着问:“刚刚才不是你们在挠我痒痒?” 我一听,顿时就坚决的摇头。大海闻言,双眼一瞪,理都懒得理他。库尔斯基听罢,像看白痴一般看着他,如我一般摇了摇头。 刹那间,小五的脸就有些发白,牙关开始打颤。忽然间,他又扭着腰臀,陡然暴发出一声比哭还难听的笑声,随后那笑声就越发怪异,越发癫狂。 ‘哈哈哈嘿嘿嘿呵呵呵’ 随着小五的笑声,他扔了背包,弃了手电,一双手开始在身上胡乱抓挠起来。伴随着笑声,他含糊不清的说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话。 “嘿嘿嘿别别闹,哈哈哈好好痒,别挠了别挠了。” 易轻荷站在一旁,见得小五癫狂的模样,神色怪异不动声色离他远了些。她的眼睛在暗淡的光亮中,忽明忽暗闪着幽光。 库尔斯基生硬的说:“他,是不是疯了?” 大海摇摇摇头,说:“不是疯了,我看,不妙。” 两人话声刚落,小五的笑声陡然止歇,却陡然暴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嚎,原本有些虚弱的身体,也同时暴发出让人难以想象的力量,一蹦离地数尺之高。 他人还在半空,双手就已捂住了屁股,随即重重摔了下来,如一只破皮球般砸落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谁他妈捅老子屁股。” 似乎因为疼痛,他的脸极尽扭曲,五官几乎缩成一团。他剧烈颤抖着,开始在地上打滚,他的双手五指太过用力,指尖都几乎陷入了被燎的半熟的臀肉中。 下一刻,只见他刚刚滚过三圈半,却就猛然停下,骂了一句脏话,说了一声好痒。捂在臀上的双手,突然间就疯狂抓挠起来,眨眼间就鲜血横滚,皮翻肉烂。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容不得我们作出任何反应,也容不得我们恐惧,对发生于小五身上,那未知诡异的恐惧。 然而,见此血腥的场景,我终于回过神来,不由得大吼一声,“按住他。” 我很清楚,若是任由小五这般抓挠下去,他这条命铁定就在报销于此。这一路行来,死的人太多,我不想看到更多的人死去。 大海与我一起冲到小五身边,刚要伸手,却听易轻荷淡淡的说:“别碰他。” 闻听此言,我豁然转身,寒声说:“为什么?” 易轻荷轻蔑的看了我一眼,随即就以四十五度角抬头看着头顶的黑暗,冷若寒霜的说:“我们身上都有伤,若不想变成他那般,你们就别碰他。” 我难以理解,皱了皱眉,决定不理会此时如铁石般冰冷到没有丝毫感情的易轻荷,回身招呼大海,伸手抓向了小五的手。 “我说了,别碰他。” 易轻荷的声音,陡然拔高,暴发出从我遇见她以来,最大声的一次话语。简短的六字,在幽暗幽深的通道里来回激荡,向着更远更深的地方传递。 我的手微微一僵,随后坚定不移的抓了下去。然而,一道寒芒掠过我的眼角,一丝轻微的刺痛,从耳朵处清晰传入大脑。 下一刻,只见一柄寒光闪闪的小刀,刺穿大海脚上的大头皮鞋,刀尖刺中坚硬的黑石地面,发出一声闷响,小刀柄微微颤抖。 大海豁然一惊,抬头惊愕的看着易轻荷,他的手上隐隐闪过一缕刀光,他惯常使用的军刀,已反手握了,脚步轻挪,显现出穿过皮鞋而被小刀刺中的地面。 石屑脱落,出现一个扎眼的小坑。 第六十四章:金光过处,照不破刘二爷的行藏 从当初信心满满野心勃勃,到看似黯然消索沉默无言,心硬如寒铁的易轻荷,却在此时暴发出令人瞠目结舌匪夷所思的一击。 那从我眼角掠过了森寒刀光,刺穿厚实的大头皮鞋,最后在坚硬的黑石地面上刺出一个小坑。 随着大海挪动脚步,犹在微微颤动的刀柄,恰似我此时的心。我的后背无来由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然易轻荷是为阻止,而非要杀我。 看着那浅浅的小坑,我突然升起一丝怪异的想法,是我的脑袋硬,还是黑石地面硬。当然,这样的对比无需任何犹豫,猜度。 小五依旧在抓挠着他的屁股,似哭一般的笑声不止,仿佛他根本就不知疼痛,哪怕他的屁股蛋,已被自己抓出了两个恐怖的血洞来。 我站直身体,回头看去,易轻荷负手而立,神色淡然,仿佛刚才那一刀根本并非出自她手。 我深吸一口气,抬手擦去眼角的血迹,说:“你可有办法救他?” 不知为何,自她飞出那一刀,我就莫名的问了出来,甚至在心头隐隐觉得,她有能力救小五,只是不肯出手罢了。 然而,易轻荷只是摇摇头,一如此前冷然说:“朱医生死了,如今,只能看他的造化。” 我心中不由一寒,想起喜欢摇头的朱医生,想起我胸口处的黑气和淡淡的腐臭,如果小五就此痒死,我不知道我几乎麻木紧绷的神经,会不会当场断掉,彻底失去求生的意念。 念及于此,我蹲下身,伸出手,坚定而决然的抓住小五的双手,将他死死按住。此时在我看来,我们仅存的五人,绝不能再死。 小五笑得双眼翻白,浑身抽搐,鲜血沾满他滚过的地面。他紧咬牙关,几乎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间迸出一句话。 “我不想死。” 我一听,心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惨然点头,说:“那,你得坚持。” 有一个词,叫‘兔死狐悲’,我不知道此时我的心情,算不算兔死狐悲。直到后来某一天的某一刻,我忽然明白过来,这不叫兔死狐悲,而叫见景伤情。 看着同伴一个个死去,或许我也会在往后的某一刻,死得比他们更痛苦,更难看,也更默默无闻。 我心中的酸楚,眼中欲坠的泪,非为小五,而是为自己。 大海收了军刀,想要帮忙。我摇摇头,阻止了他。此时无需易轻荷言明,我大致也能猜到,这条通道有古怪。 古墓中凶险万分,也许一脚踏出,便万劫不复,也许一个不慎,便生不如死。 小五便是鲜活的例子,也许就是那一脚,才惹出此般祸事,就算不死,也生生遭了大罪,吃了大苦。 时间慢慢过去,易轻荷一直冷眼旁观,就在沉默中,小五咬牙苦苦支撑。我的手沾了他的血,很是粘稠,很是温热,很是麻痒。 我有些明白易轻荷为何会阻止我的大海,也许小五身上的难耐奇痒,会传染。而此时我们人人带伤,个个流血,若是碰了小五,其后果难以预料。 然而,那有些奇异的麻痒,却只在我的双掌间来回游荡数次,便即消失。而小五,也缓缓平静,不再笑,不再抽搐。 通道中渐渐恢复了安静,而易轻荷神色复杂的看着我,半晌,冷冷的说:“没事了,就走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的确,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弹尽粮绝的那天,很快就会到来。 此时小五已然虚弱到极点,我取出水壶,小心的喂他喝了几口,随后又喂他吃了半包压缩饼干。大海取了纱布和消毒水,花费好大力气才将他的双臀清理包扎好,最后打完一针破伤风,小五的精神稍微好转。 我和大海左右架了,将小五扶着站了起来,抖抖索索却也能慢慢挪动步子,只是走得数步,便要停下来抹一把冷汗,吸一口凉气。 无奈,我和大海商量片刻,交替背了小五,才勉强跟上易轻荷的脚步,踏向更幽深的通道。 通道笔直,冷风渐盛,手电光亮越发昏暗,只能勉强照亮身前三两步之地。庆幸的是,此后一路通畅,没再遇到任何险恶。 此前小五诡异的笑,和此时极度的安静,形成鲜明的反差,隐隐间似有暴风雨前的宁静。易轻荷走得越发小心,越发缓慢,垂在身旁的双手紧握成拳,双腿曲伸迈动,有一股力量在每一步间酝酿。 沉重的气氛,从我们掉进藏尸洞,就从未轻松过,反而随着时间流逝,随着我们越走越深,随着死的人越来越多,而越来越沉重。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也不知是负在背上,昏昏沉沉全无一分力气,耷拉着头如死人一般死沉死沉的小五压的,还是被时时刻刻缠绕在周遭,沉闷而沉重的气氛所影响。 我停了片刻,腰部一用力,将快要滑脱的小五往上送了送,搂着他双腿的手,也紧了紧。随后,快走数步,追上易轻荷。 “你,怎么就这般确定,这便是古格王的陵墓?” 库尔斯基走在易轻荷身侧,生硬的问出,我很早就想问的问题。掉进藏尸洞,不过是刘二爷无心之下发生的灾难。 可是,我们从藏尸洞一路来到了这里,经过白色祭坛时,看到了那白光绘的城。易轻荷便说,那也许是古格王的陵墓。 难不成这天下真有此般好事,瞎闯都能闯进这隐秘于大雪山中的王陵?瞎猫碰上死耗子,似乎并不能用在倒斗之件事情上。 易轻荷冷笑一声,高深莫测的说:“刘二爷,真就是刘二爷?” 库尔斯基一听,一脸迷茫,苦苦思索了片刻,自言自语的说:“二爷,不是二爷?嗯,不对,二爷就是二爷,不是二爷的二爷,那是谁?” 我听着库尔斯基的话,若非此时双手不空,一定朝他竖个大拇指。没想到这老毛子汉语说得不好,可理解汉语的能力还行。 的确,刘二爷就是刘二爷,那不是刘二爷的刘二爷,会是谁?在那雪峰下,他激动的跪拜,他因激动而无心,却将我们全部带进了藏尸洞。 那鬼脸惨蛇是他引出来的,而他,便在藏尸洞中独自离去,说着宝伞和罗盘的隐秘,在索桥彼岸给予提示,指引我们横渡虚空。自此,在黑暗中彻底失去踪迹。 忽然间,我想起躺在祭祀台上,鲜血横流的胡风,是否就是刘二爷所为。只可惜当时易轻荷走得太急,我们连胡风的尸体都没认真看一眼。 从黄桷村村口胡乱指路的老头开始,到如今背负着重伤垂死的小五走在这幽深黑暗的通道中,刘二爷似乎就一直在隐秘处看着我。 一想到此处,我蓦然一怔,顿时有些心神不宁起来。随即,我就自嘲一笑,暗叹一声心说自己想的太多,也太奇诡。 在迷魂凼,我和如来不过是偶过刘二爷,齐老大一行。而此番进山,不过是易轻荷诓骗而已,只是如今没了回头路罢了。 只可惜,此时我并不明白偶然加偶然,就非是偶然。 易轻荷侧头看了一眼自言自语的库尔斯基,轻笑一声,说:“看来你在中国这些年,没白混。” 库尔斯基咧嘴一笑,说:“过奖,过奖。” 大海叫住我,说:“恩人,让我来吧。” 我脚步一顿,正想把身后的小五交给大海,却在此时,一道金光,忽然刺破幽暗,斩开身周的混沌,将我笼罩其间。 刹那间,我眼泪横流,只觉周遭白芒芒一片,哪里还能看清事物。心升疑窦,根本就不明白这道金光自何处来,为何这般刺眼。 悠忽间,如白驹过隙,那金光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在我抹干眼泪,将将看了一眼身周的事物时,便已悠然消散。 只是那一眼,我便如身在冰窖。 我们走了许久的通道,并非是在昏黄手电光下看到的纯黑,而是黑里透着暗红。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凿了密密麻麻如蜂窝一般的孔洞,每一个孔洞中皆是存放着一具无头干尸。 通道顶上,悬挂着层层叠叠的七彩经幡,经幡在清冷的寒风中飘扬摇摆,露出隐于其间大红的绣鞋,大红的衣袍。 ‘咚’一声鼓响,自远方而来,雄浑而低沉。 鼓声将我震醒,我不知何时松了手,小五软绵绵躺在地上,如死了一般昏睡不起,若非看他还在微微起伏的胸膛,我便真认为他死了。 库尔斯基并无惧意,反而一脸兴奋之色,絮絮叨叨的说:“好强烈的金光,易小姐,前面是不是有好多黄金?嘿,这下我们可要发财了。” 咧着干裂脱皮的唇,说着痴心妄想的话,撮着沾满尘埃的手,库尔斯基浑然忘了一路的凶险,心已飞向金光的源头。 易轻荷没有答话,加快脚步往前走去。我和大海急急忙忙重新背好小五,抬头看去,却见前方二人的身影,有些怪异,隐隐能看清轮廓。 忽然间,我就明白过来,这是黑暗淡了。 大海背着小五,我们两人走得更快了些,踩破越发淡了的黑暗,紧紧追着前方两人。忽然间,前方两人停下了脚步,似乎两人都在颤抖。 我心头微动,大踏步来到二人身旁,放眼望去,刹时间心惊神摇,再也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 第六十五章:穹隆下的银城 金光的源头不是黄金,而是一片白,一片银白,即便在浅淡的黑暗阴影中,依旧满眼的银白。 我相信,此时库尔斯基不会是失望,因为他紧紧咬着唇,脸上的肌肉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良久,我才艰难挪开目光,朝上望去,想要看看地底本浓如墨的黑暗,为何在此处化开。这纯粹是下意识的动作,因为光总来自于天空。 然而,我并没有看到天空,想象中黎明或黄昏时,光明与黑暗交替的天空。只看到一线淡淡白光切割开上方浓郁的黑暗。 一股清冷的寒风吹过,带来易轻荷喃喃而几不可闻的话语,“穹隆下的银城,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有些好奇,不明白易轻荷这句话的意思。不由得看了看站在别一侧的库尔斯基,只见他此时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仿佛就要跳将下去,对易轻荷的话充耳不闻。 大海虽被眼前所看到的所震慑,却早早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将小五放下,让其斜倚着靠在一旁的通道石壁上。所以,他同样没有听到易轻荷的话。 我轻咳一声,说:“什么不可能?” 易轻荷闻言,扭头看着我,半晌都不挪开目光,就连眼都不为眨一下。易轻荷这还是第一次如此长时间盯着我看,看得我有些难堪,不由得就将侧脸扔给她,眼却看向下方冰雪之间的宏伟银城。 是的,那是一座城,一座宏伟到震撼人心的银城。薄雾间,我能看到极广阔的一片房舍,街道,在更远处,更有无数建筑如穹隆般的圆顶在雾气之上,在如黎明或黄昏的浅浅黑暗中,露了出来。 在极远处,在极高处,隐约闪烁着一点金光。 所有的建筑,街道都覆着雪,冻着冰,然而却掩不了这座巨城本身的色彩,单一而单调的银白。可是,因为单一,才显纯粹,因为单调,而觉震撼。 是谁,能在这幽深的地底,修建起这样一座雄城,一座大穹隆下无数小穹隆的银色雄城。大穹隆便是银城上空被那一线白光切割开的黑暗天空,小穹隆便是城中无数建筑的圆顶。 “这城不可能,不应该在这里。” 易轻荷轻声说着,重新拉回我因银城震撼而略略失去的心神,想了片刻,才干涩的继续问她,“你,知道这城?” 易轻荷沉吟片刻,说:“我不确定,因为这座城的传说太久太远。” “那,古格王的陵墓,通天浮屠在哪里?” “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因为这座城,太大,足以容纳下任何隐秘。” 这个世界之所以秘密多,是因为世界太大,这座银城能够藏于此地,是因为昆仑雪山太大,而这座城足够大,也自然可能藏有易轻荷想要的隐秘。 如果说古格王以银城为墓,又有何不可?只是终究易轻荷不确定,不知道,甚至于茫然。我并不知道这座银城的来历,为何易轻荷评一句太久太远。 于我而言,古格王朝也是很久远以前的存在。 我沉默片刻,低头看着脚下,山崖陡绝,一条石头栈道蜿蜒其上,直达下方的银城之外,护城河边,银色桥头。 银桥横跨于宽阔的护城河上,如一道银虹般落于高且大的城门前,城门两侧是城墙,城门之上是城楼,而城门之后,便是银城。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收回目光,看向依然在看我的易轻荷,说:“你想要的,在这城里?” 易轻荷一听就笑了起来,笑起莫名其妙,笑得让人发慌。我为以她要如小五般,笑到惨绝人寰,笑到生不如死,笑到在身上挠出两个血洞。 可是,易轻荷只笑了片刻,而且笑得很轻,笑罢,悠悠然说:“我现在,终于知道刘二爷为何会让我去抓你。” “刘二爷让你抓我?” 我的嗓子眼有些发干,虽然在那间徒有其表的大宅子里,再见刘二爷时,我就隐隐猜到了。此时听易轻荷轻口说来,依然有点迷茫。 我问她:“为什么?” 易轻荷说:“因为他说你拿了禁卫腰牌,而且姓周,所以,我就来了。” 我说:“那你,怎知我在西安,怎知我在那辆车上?” 易轻荷说:“这是秘密。” 我险些叫这四字呛得吐血,原本以为借此机会说下去,她会告诉我所有事,却没料到就这般突兀而生硬的一句‘秘密’,将我最想知道的给生生掐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尽头涌起的不平之气,迟疑着说:“八仙奄,正一堂,胡霁月胡老板,是你的人?” 易轻荷似笑非笑,不置可否的看着我,好半晌,才说:“那胡老板,我听说过,西安城中的古玩大家。” 话,至此而绝,就一句听说过,便将我的怀疑去了大半,却依然留了一小半。所谓人心隔了层薄薄的肚皮,哪能知道易轻荷是不是又在诓我。 易轻荷抬头看向黑沉沉天空中的那一线白光,叹息一声,说:“一线天,一线天,我们终究还是在世间,并未一脚就踩进黄泉幽冥。” 原本昏睡的小五被自城中吹来的寒风一激,悠悠然醒转,当他睁开迷蒙的双眼,看清崖下的银城,随即又因为激动而重新昏死过去。 易轻荷扫了小五一眼,微微一摇头,低低骂了一声废物。随后她又看我,说了一句白痴。 我不欲与她较劲,挥挥手,驱散那句‘白痴’的余音,说:“走吗?” “当然。” 话一说完,易轻荷便当先踩上了崖边的栈道阶梯,一步步向下行去,很快,她的脑袋就消失在通道地平线下。 大海的体魄很强壮,肩膀很宽厚,如扛仔猪般将小五扛到肩上,跟在我身后也走上了栈道。库尔斯基站在崖边吹着寒风,当我都走了十几级栈道阶梯,才反应过来,咕哝着撒腿追来。 蒙蒙的光亮自头顶穹隆那一线白光洒下,很难相信,就那一线白光,怎能照亮这下方如此阔大的一片区域,即便看起来依旧很黑,但却终是有了光。 渐行渐下,原本能看到的银城一角,便越来越小。直至,只能看到一座桥,一扇门,一堵墙和仰头才能见的城楼。 积雪刚刚没过脚面,表层将将冻结,行走其上,便发出一连串‘喀嚓喀嚓’,清脆的碎裂声。 下了栈道,大海重背将小五负在背后,身体微微前倾,以保证昏睡的小五不会突然往后倒下,而闪了腰。 我回头朝来时的通道口看去,黑沉沉看不太清楚,只是那洞口崖边,似乎有一丝异样。我眯起眼睛,竭力看去,那里好像有一个人。 我有些惊讶,干脆停下脚步,转身抬头仔细看去,却连那洞口都要看不见了,哪里还能看到什么人。我不由自嘲一笑,心说那通道后的石门早就闭了,又有谁能进来? 只是,在这幽暗的地底世界,我依旧还是留了三分心思。转身跟上易轻荷的脚步,朝着银城城外的护城河走去。 易轻荷在银桥桥头停下脚上,隔着早已冰冻的护城河,遥遥看向黑洞洞的城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走过去,不看桥,不看门,只看那高高的城墙和城楼。不由就在脑中,依着在通道上方看到的情形,勾画起墙内的银城模样来。 只是这银城够宏伟,够震撼,却少了最重要的人间烟火,显得很是阴森而寂寥。 易轻荷看了片刻,缓缓抬起脚,轻轻放在银桥桥面上,好似生怕踩重了,会把这不知多少处未曾有人走过的桥,踩蹋了。 一脚踏出,接着便是另一只脚。当她完全站在桥上,怔了半晌,又伸手轻轻的抚摸身旁的银色栏杆,雪簌簌滑落,飘飘扬扬或落于桥面,或落向桥下的河。 我,大海和库尔斯基依旧站在桥头,没有走上去,各自沉默,看着各自想看的东西。突然间,我觉得有些无趣,无趣于无趣的前人,无趣的在这阴暗的地下,修筑起一座无趣的银城。 然而,正是这些无趣的前人,吸引着更无趣的后人,或为金钱,或为名利这等越发无趣的理由,一头扎进随时都能丢掉小命的黑暗地底,来到这无趣的地方。 易轻荷终于再次迈步,这次未有停留,就这般大踏步,朝着黑洞洞的城门走去。冰冻的护城河在暗淡的光亮下,恰似一条银白的绸带,如虹的银桥,横跨其上,直达城门。 我们走得很快很急,不多时便走完银桥,走进厚重城墙下的阴影,站在了巨大的对开城门前。门依旧是银白的,银白的门上有两个兽头,衔着两个硕大的银环。 我有些好奇,心说城门上怎会有此等物件,难不成墙内那银城,是私宅?我怔怔的看着门上的兽头银环,暗道若是扣响,会有人来开门? 库尔斯基很是兴奋,嘴里不停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撮着双手作势就要去推那银色城门。然而,易轻荷冷哼一声,一步踏出生生阻了库尔斯基的路。 “别忘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也肯定不想犯第二次错。” 库尔斯基闻言一怔,讪讪退开两步,躬身朝易轻荷作了一个手势,低声说:“您请。” 第六十六章:煮着牛肉,忽闻酒香 我不是文章诗书能通圣的贤人,也不是长袖善舞可解怨的说客。 所以,当我看到易轻荷逼退库尔斯基,独自站在银色城门前时,保持了我应该的沉默,就看易轻荷如何叩开城门,如一个旁观者。 可是,让我意外的是,易轻荷在门前站了半晌,却一侧身体,让到一旁,说:“周通,你来。” 我诧异的看着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愕然的说:“你,说什么?” “我说,你来。” 易轻荷冷冷盯着本想作一次旁观者的我,目光不善。我苦笑一声,心说终究还是躲不掉,作不了旁观者。 这门,该怎么开?我站在门前,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却就犯了愁。是该如刚才想的那般轻叩门环,还是直接推门而入? 思来想去,却觉无论怎么做,这事都很荒谬。可是荒谬归荒谬,终究是要进去的,本就是不请自来,能进得了城,又何需在乎方法。 想到此处,聊以我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便按在门上,正因刚刚想到‘不请自来’,那便‘不请自入’来得干脆些。 城门很冷,很冷,将将摸上,便被激得打了个寒颤。寒意顺着双掌,便直透心肺,似乎周身的血液都因此而淌得慢了许多。 我咬咬牙,双脚往后挪,让身体保持最大程度前倾,聚起腰腹之间的力量,轻喝一声,将力量推向双臂。 城门如千古的磐石,无论我如何使力,或推或顶,纹丝不动。我有些泄气,心说难不成真要叩门?这实在太过诡异。 我摇摇头,伸手抓起兽嘴所衔的银行,抬起叩下。‘咚咚咚’的叩门声,很是沉闷。叩完三次,我便退开三步,静待门开。 气氛有些压抑,有些诡异。 我的深深吸气,强压着自己不要喊出那声‘有人么’。时间走得异常缓慢,就有我将将要放弃这可笑的期望时,却陡然听得一阵‘咯吱吱吱’的声音。 闻听此等声响,我不由就眯起眼睛,心脏微微一缩。随即就震惊的看到,本来紧闭的城门,缓缓开启。 “这这”库尔斯基难掩震惊之色,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而我,一抬手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叹惊恐的声音冲出嘴巴。这事太过玄奇,太过诡异,任谁都想不到,这沉寂城地底千百年的城,就这样向我们敞开。 易轻荷也有些愣神,看着渐渐洞开的城门,一双手紧紧握成拳头,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 开门的声音终于停止,世界重新回归寂静,一阵风打着旋,掠过门后的阴影,卷起几片地上的雪,沿着城里的街道,渐渐去得远了。 随着那股旋风离去,又一阵风,带着阴冷的寒意,自城中吹出。扑面而来,钻进我的领口,冰冷便沿着我的脊背,一路往下,直入脚底。 我打了个寒颤,刹时便回过神来,抬头看去,恰好看到那旋风转过一个街角,就此消失无踪。 我的脖子有些硬,艰难扭头看向易轻荷,艰难的说:“门,开了。” 话声出口,我更觉惊恐,声音都几乎变了调,如破锣般沙哑,带着一丝颤音。 易轻荷闻言,也缓缓扭头看来,沉默的轻轻点点头,好半晌,才如我般沙哑而颤抖的说:“是啊,门开了。” “既然开了,那便进去?” “当然,进去。” “走?” “走。” 几句简短的话说完,我才觉稍稍释放了些许心头的震惊和恐惧,看着易轻荷如游魂,缓缓朝前走了一步,而我,也跟着踏出一步。 一步,两步,三步 当我随着易轻荷一前一后,跨过城门,站在街道上,踩着城中的积雪,看着两旁的房舍。隐隐就觉得,这是另外一个世界,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喀嚓,喀嚓’,身后传来踩着积雪而行的脚步声,异常缓慢,以至于这脚步声是这般清晰,每一步都似踩在我的心头。 落雪后泛着白光的街道,映照着两旁银色的墙,银色的门,银色的窗,银然的穹顶,便是银色的房子。房前挑着一方银色招牌,招牌上却写着红色的字,字体线条弯弯曲曲,我却是认不得。 可是,那字却像极了当时在索桥彼岸,甬道之中看到的血字,很是扎眼,很是怪异。 我问易轻荷,说:“那,是古象雄文字?” 易轻荷点点头,喃喃说:“古象雄,穹隆银城,穹隆银城啊。你周家祖先真有这般手笔,能筑起这样一座银城?” 这话,有惊叹,还有一丝倔强的不服气。 我听出她话里的意味,突然就觉得很是好笑,暗自猜度,兴许她易家没这本事,从古至今,也筑不出这样的雄城。 淡淡的微光洒落,将街道两旁的房舍拉出长长的阴影,影影绰绰的斜在街道上,形成一团团漆黑有阴影。 我们的手电全都熄灭,只有周遭的微光。此时看来,不由感慨,我们这群闯入者,就像是一点尘埃,污了这城中洁白的雪。 “我们,该往哪里走?”我问易轻荷。 是啊,这城太宽,这城太广,街道纵横交错,屋舍鳞次栉比,若是就胡乱走将下去,怕是走到死,也走不出这城。 易轻荷看也不看我,似淡然似笃定的说:“跟着你的心走。” 心?还是我的心,此时,我的心早就乱了,因这城而乱,因那叩开的门而乱。若跟着乱了的心走,也必将是乱走。 我苦笑一声,老老实实,实话实说。易轻荷终于从街道两旁的房舍上收回目光,转而看我。片刻后,方说:“那就歇歇,等你不乱了,再走。” 我点点头,缓步走到临街的一座房舍前,抬头看了看,是一座两层小楼,在银色下却看不出是用什么材料修筑而成。 屋檐下没有雪,我走过去,站在门前,举起手想要敲门。就在将将要敲下时,却生生停了下来。怔了片刻,摇摇头就坐在了屋檐下的石阶上。 我取下背包,翻了翻,几乎就要空了。于是,我干脆将其倒转过来,将包里的物事,全都倒在地上。 一圈登山绳,一把登山镐,三包压缩饼干,两包牛肉干,还有半壶清水,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大海也走了过来,放下小五后,看了看我腾出来的东西,沉默着也将自己的背包倒转提了起来。 一个无烟炉,一桶固体燃料,一盒油纸包了的火柴,半包牛肉干,四包压缩饼干,最后用力一抖,‘铛啷’一声,掉出个铁饭盒。 我看着眼前少得可怜的食物和装备,不由心生颓意,叹息一声,也不知能否撑到最后。我看向大海,他的脸很平静,两道浓眉笔直,刚毅的脸配上刚毅鼻和唇,无一不体现出一名铁血军人的气度。 沉默片刻,抬头看了看走到另一侧屋檐下的易轻荷与库尔斯基,我轻声问大海,“你,想她吗?” 大海一听,微微一怔后嘴角一扬,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说:“哪能不想,只是不知她老人家现在可还好。” 我说:“她一定很好,因为她还等着你回去。” 大海点点头,说:“是啊,我娘等我带您一起回去,回去我的家乡看看。” 闻听此言,我心中不由一阵酸楚,随后便是无尽的后悔,后悔当初点头同意大海随我冒险。如今,此情此情,怕是难以再走出这幽暗的地底。 我实在不敢想象,老太太孤独站在疗养院门口,望着远方,想着她的儿子,却永远都等不到那一天。 所以,我点点头,拿起一包压缩饼干递给大海,将那半壶水放在中间。然后,沉默的撕开一包压缩饼干,沉默的吃了起来。 压缩饼干其实很难吃,干涩得足以吸收嘴里所有的水份,任凭咀嚼,最后吞下肚的,还是干涩的饼干屑。 艰难吃下一片饼干,我拿起水壶,贴在唇边缓缓仰头,不喝,只润湿了唇便好。大海从军多年,对压缩饼干并不陌生,噗哧噗哧嚼烂了,一口吞下,似是满足的长出了一口气。 饼干进到胃里,便被胃液泡胀,只消片刻,我就已觉得半饱。看了看手里的饼干,顿时就没了胃口。 另一侧,易轻荷正抓着一包牛肉干,与干硬的牛肉拼博着。半晌无功,不由得恼怒的低声咒骂着什么。 随后,就见她奢侈的点燃无烟炉,炉上架起铁饭盒,抓起水壶倒了半盒清水。待将水烧开,便抓了十几片干牛肉丢了下去。片刻后,一阵肉香便飘散在空中。 炉中的火光,不停跳跃着,给这千年阴寒的银城,带来了一丝烟火的气息。 库尔斯基吸着鼻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压缩饼干,随后便盯着易轻荷煮的牛肉,舔着嘴唇,却不知如何开口。 牛肉被煮开,易轻荷取出一把小刀,用刀尖挑了,举到唇边吹得几口凉气,便送入嘴里,吧嗒吧嗒,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我摸摸鼻尖,心里想着如来烤得半生的肉,竟是怀念起来。悠然间,我忽然闻到一丝别样的味道。 我有些诧异,扭头看着大海,恰好遇上大海的目光。 沉吟片刻,我说:“酒?” 大海点点头,说:“好酒。” 第六十七章:这城,活了 淡淡的牛肉香气飘散于空气中,易轻荷吃得很爽,很香,没有丝毫与人分享的意思。 因为她是雇主。 一缕陈年老酒的香味,似有似无的飘来,渐渐的就浓烈起来。醇正厚重的香,充斥了我们所处的空间,排开其余任何的气味。 大海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兴许喝过不少好酒,所以,甫一闻到那香味,就断然说出‘好酒’两字。 绿林道的汉子,军营中的壮士,几乎都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为豪爽之举。如今易轻荷吃得爽香,却终是有肉无酒。 我怔怔这般想着,想易轻荷正在暴殄天物,想那酒香来自何处,就算是从未真正饮过酒的我,也闻出那酒之醇正。 易轻何正挑起第三片牛肉,正要送进嘴里,突然就愣住了。她微张着嘴,就连牛肉上附着的汤水,滴落在她的下巴上,也似未察觉。 她的鼻翼轻轻的动了动,眼里顿时闪过不可思议的神过,双眼朝四周一看,最后定定的看着我和大海。 见易轻荷看来,我抬手摸了摸鼻子,心中暗自思忖,莫非她还以为酒香出自我和大海?不由得,我耸耸肩,以示我与大海两人的清白。 然而,易轻荷却似根本就没有看我,双眼依然直勾勾的看着我们。顿时,我就有些恼火,暗想这女人莫非从未信任过他人,有着无可救药的怀疑妄想症? 却在此时,身旁的大海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我侧头看去,问道:“怎么?” 大海却不答话,伸手指了指我们身前的空地。我有些疑惑,我们身前摆的是从背包里腾出来的东西,不知有甚好看。 可是,既然大海要我看,那我看看便是。只因我了解大海,绝非轻浮之辈,轻易都不会开玩笑,更何况是现在。 我微微低头,目光扫过地上收拢成一堆的装备,食物,并无任何异样,绳依旧是绳,炉也还是炉,可怜的几包压缩饼干和牛肉干堆在一起,也没变成一堆土。 我暗自好奇,正想开口询问。却陡然间发现了异样。影子,我和大海两人的影子,正斜斜投射在身前的石阶上。 一道明亮的光,从我与大海之间的间隙中,投射出来,将石阶下的雪地,照得一片通明,雪花冰晶反射着光亮,闪耀着我的眼睛。 刹时间,我双眼一眯,心中顿生一股异样的感觉。修忽间,我看那光亮,似乎在摇曳抖动,好像是烛火被风吹拂,火苗摇曳,光也随之跳动。 冷汗,瞬间布满全身,尤其是后背,只觉随着冷汗淌下,便起了一身密实的鸡皮疙瘩。 因为,摇曳的‘烛光’,来自我们的身后。 半晌,我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彻底懵掉的脑袋清醒过来。又看得片刻,终究确定并非是眼花,那摇曳的光,真真切切。 我不敢回头,也不敢起身逃离,只能以眼角余光看向大海,以轻若蚊蝇的声音说:“怎么,回事?” 大海微不可察的摇摇头,握紧不知何时抓在手里的军刀,他握刀的指关节发白,显然用的力道极大。 这事说来话长,事实却是从我看到从身后投来的‘烛光’,到我询问大海意见时,才不过区区数十秒。 正当我和大海眼神交汇,大海握紧军刀时。鼎沸人声和着碗碟碰撞之声,传入耳中。声音极其嘈杂,我却隐隐听出,那是在行酒令。 我慢慢抬头看向易轻荷那一侧,却见她已看得傻了,小刀尖上挑着的牛肉片,不知何时已悄然滑落,跌在她半开的唇边,正一点一点朝地上滑去。 然而,更让人惊恐的,是易轻荷二人身后屋门,不知何时敞开,屋内燃起几根硕大的牛油蜡烛,火光跳跃,映照着屋内的情形。 那是一间食肆,地上铺了羊毛毯子,一大群衣着各异的汉子,正围坐在一起,猜拳行酒令。在他们的中间,堆满了食物,烤全羊,牦牛肉,糌粑,酥油茶,还有每个人身边放着硕着的皮质酒囊,浓烈醇厚的酒香,正从那一只只酒囊里飘散出来。 我艰难的挪开目光,看向别的地方,期待着不要再有其余的门开。可是,当我慢慢看了一圈,震惊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目力所及,街道两侧的穹顶房舍,门全都敞开了,摇曳不定的烛光,穿过敞开的门,将门前的街道照得通明。 食肆,酒馆,旅店,布匹店,糕点店,胭脂水粉店各种店铺,卖着各种各样的商品,街道上人影绰绰,进出于各种各样的店铺。 冷汗顺着额头,如泼水般滚滚而下。当我看向城门,心头仅存的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不知何时,城门悄然紧闭,门洞内灯火通明,照着肃立于两旁军士,冷漠而坚毅,微黑而泛着高原红的脸。 那是,藏族军士,他们腰悬弯刀,背负劲弓,斜插利箭,手握长矛。虽未曾有丝毫动作,双眼却透着杀意。 我丝毫都不怀疑,若我们敢于冲撞城门,定然叫那守城的军士,斩成肉泥,鲜血溅于城墙,骨肉铺在路面。 这城,活了,我骇然想着,惊恐看着,看这城有了人间烟火。 然而,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欣喜,半点温度,只觉透骨的寒意,浸入五脏六腑,冻结全身血液,连呼吸都似要被冻住。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长久以来对恐惧几乎麻林的神经,再也承受不住,我似乎听到即将绷断的撕裂声。 我低头想寻一件防身的武器,可是哪里寻得见,难不成要我拿着无烟炉,作个挡箭牌?或者拿了登山绳,自缚而死,一了百了? ‘叭嗒’,易轻荷唇边的牛肉,终于在重力和油汤的双重作用下,滑下,坠落,发出一声轻响,落在了石阶无雪的地面上。 嘈杂的酒令声,陡然停止。仿佛那片牛肉落地的轻响,成了惊天动地的旱雷,将食肆内的酒客,街道上的行人,看守城门的军士全都震得暂时歇了呐喊,停下脚步,转移了注意力。 顿时,我只觉千万道目光,如刀般刺在我的身上。易轻荷也在肉片跌落时,瞬间回过神来,缓缓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食肆。 片刻的寂静,随即呼喝声瞬间暴发。一群汉子从食肆中涌了出来,堆着满脸笑意,容不得易轻荷二人有丝毫抵抗,就被拉进了食肆。 我眼睁睁看着两人被按坐在羊毛毯子上,一人面前便摆了一只硕大的银碗,随后就被倒上了满满的烈酒。 隔着人群,易轻荷正巧面对着我,我便清楚看到她脸上的惊惧惶恐不安和无所适从。 突如其来的变故,我们根本就来不及应对。就在我看着易轻荷惊慌的脸时,陡觉光影重重,一群人,将我和大海围住了。 我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听着听不懂的话,只觉得阴森诡异到了极点。 我不知道有多少只手抓着我,推着我就进了身后房门大开,烛火通明的酒馆。随后就如游魂一般,被按着坐到了羊毛毯子上。 银碗和餐盘摆在面前,烈酒被盛满,银制的餐具放在餐盘里,正对着我就是那只烤全羊被烤成焦黄的头,它的眼睛还睁着,只余一片如死鱼眼一般的白。 那双眼睛,正盯着我,它的嘴巴微张,却看不到舌头,在烛光下只见黑洞洞的喉管,如通往幽深黑暗地狱的通道。 我头,环顾四周,几乎都是传统的藏民装束。突然间,我双眼微微一眯,看到了夹杂在人群中的小五。 此时,五小正满脸笑意,与左右两侧的藏民正在行酒令,只见他片刻间就输了两次,也便饮尽两大碗酒,抓起一根粗大的烤羊腿,正吃得满嘴是油。 大海坐在我的左侧,而右侧就是一个藏民。此时,他正端着银碗,送到我的面前,叽哩咕噜说着我听不懂的话,看样子是在劝酒。 银碗离我很近,浓烈的酒香扑得我满头满脸,充斥于我鼻腔气管,嘈杂的酒令和银制餐具磕碰碗碟的声音,占据了我所有的听觉。 俗话说,酒不醉人,人自醉。 闻着浓厚的酒香,我竟有些醺醺然起来,还未喝,酒意就已入体。我机械的抬起手,接过银碗,看着在烛火下晃着波纹微微泛着黄的酒,缓缓的凑到唇边。 坐我身侧的藏民见状,大声吆喝着,直接抓过他身边的酒囊,对着嘴巴咕嘟嘟就往腹中灌去。 适才看易轻荷吃肉,我莫名想起关于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豪爽之事来。此时将将好,不自觉间,我就被那汉子豪气所染,举起碗就要朝嘴里倒酒。 一只手伸来,抓住我的手。 我一怔,那酒洒下一滴,落在我的唇边。侧头看去,却是大海,此时他的眼睛很明亮,他正对着我缓缓摇头。 下一刻,就见大海举起银碗,在我碗边轻轻一碰,随后送到唇边,缓缓倾倒。借着烛火,我分明看到大海双唇紧闭,银碗里的酒便顺着他的下巴,哗哗淌到地上。 一碗酒尽,周围暴发出一阵更加狂热的吆喝声,似在喝彩。 第六十八章:阴兵宴 酒液淌过大海胸前的衣服,如瀑布般流向坐下的羊毛毯子。 我隐有醉意,微微眯眼看着大海奇怪的举动,银碗就悬在我的唇边。大海的手依然紧紧抓着我的手腕,竟在微微颤抖。 周围的吆喝声,压过了酒液淌落地上的哗哗声。 突然间,我的瞳孔微微一缩,看着淌落于大海衣服上,再顺流而下落于羊毛毯子上的酒水,变成如血一般腥红,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窜入鼻腔。 我骇然怔住,原本隐有醉意迷迷糊糊的脑袋也刹时清醒过来。耳畔响起震天的喝彩声,大口饮酒的咕嘟声,大声吃肉的咀嚼声。 他们,并没有看清大海的举动,对于淌在大海身前的腥红,视若不见,惘若未闻。 我的手陡然就颤抖起来,若非大海紧紧捉住我的手腕,我定然已将端在手里的银碗丢掉。而此时,我闻到的也不再是酒香,而成了浓烈的腥臭。 我看向银碗中微微荡漾发黄的陈年老酒,此时已变成一碗粘稠的脓血,红得发黑,黑里带白。 再看人群中摆放的烤全羊,竟是一具全身腐烂的人尸,一团团肥肥白白的蛆虫从尸体眼窝里,鼻腔内,微微张开的嘴唇里,爬进爬出。 复看其余的食物,牦牛肉是几条风干的人腿,糌粑是几团和着脓血的泥土,酥油茶是黑黄相间的尸油 盛酒的银碗是人的颅骨,银制餐具是破碎的人腿骨片,银制餐盘是人的盆骨,坐下的羊毛毯子,是从干尸头上剥下带着毛发的头皮 心脏开始狂跳,片刻后又骤然缩紧。 我只觉呼吸都要停止,我想就此昏将过去,不要再看眼前恐怖的场景。可是,我的大脑却前所未所的清醒,眼里清清楚楚的映着脓血,腐尸。 我艰难咽下一口唾沫,缓缓侧头看向身边的藏人,还好,他并没有变成厉鬼,只是他已虽罢了‘酒’,正比划着催促我赶紧喝下‘银碗’里的‘酒’。 我的双手正巧捧着颅骨两侧,脓血曾经漫过了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此时便泛着妖异的血光,看着我,仿佛要将我吸入其中,淹没于装在其中的脓血之下。 恐惧,彻底将我淹没。 扭头朝大海投去求救的眼神,却见大海朝我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我明白他的意思,如今身陷险地,万不能轻举妄动,只有照他刚才的办法,蒙混过关。 可是,当我看向‘银碗’里的脓血,却又哪里敢像大海一般,贴着唇,作着豪饮的架式,将脓血倒掉。 目光越过碗边,看向对面的小五,只见他饮着脓血,吃着腐尸,嚼着血泥,几条蛆在他的嘴角扭着肥大的身躯,却叫他伸出舌头一舔,卷进嘴里,叭嗒叭嗒吃了下去。 我的胃,开始剧烈翻涌起来,酸液不停沿着喉管朝嘴里冒。大海抓着我,微微加力,与此同时,他身前的银碗中,又倒满了脓血。 他端将起来,如之前一般,贴着嘴唇,喉结上下滑动,将那脓血倒掉。末了,重重放下颅骨,抬手一把抹掉沾在唇边的脓血。 另一侧的藏,依然在推着我,催促我‘饮酒’,我又扭头看去,看他的模样,似乎有些恼怒,原本憨厚坚毅而泛着高原红的脸,此时变得阴森起来,眼窝深深陷下,脸上白骨隐现,两排牙床完全暴露在外,正疯狂的开合撞击。 见此情形,我明白,再不饮下那‘碗’脓血,怕是倾刻间就要命丧于此。顿时,狠狠一咬牙,心头暗暗发了一声喊,闭紧双唇,将那颅骨贴上了唇边。 顿时,血腥伴着恶臭,如一根狠牙棒,狠狠敲在我的头上,险些将我熏得就此晕将过去。可是,求生的欲望,又瞬间将我拉回现实。 我缓缓仰头,顿时,脓血漫过我的双唇,滑过我的下巴,淌过我的胸衣,最后流向坐下的干尸头皮 当我抹去唇边的脓血,将将喘了两口气时,一块从腐尸大腿上割下的腐肉,就被身侧的藏人放到我的面前,几条肥蛆爬过白惨惨的盆骨,跌落在乱糟糟的毛发丛中,扭动着被缠死其间。 我低头看着那块淌着暗黄腐液,黑黑白白的肉,顿时心死若灰。‘饮酒’可以骗过去,那‘吃肉’可该怎么办? 若说人生如棋,我宁愿身在局中,堪不破这场诡局,便如小五一般,自以为喝着美酒,吃着美食,即便是死了,怕也是笑着的。 我不知道大海怎么就看破了这场局,而我又为何看大海倒掉的美酒化了脓血,也就此看清了这场恐怖的局,血腥的宴。 复复又看大海,我耸动着喉结,嘴唇开合想要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也许是周围藏人的酒令声太大,彻底压过了我的声音。 大海似乎读懂了我的话,唇开唇合,说了着无声的话语。然而,我同样读懂了他的话。 “阴兵宴。” 乍然明白,乍然心惊,乍然咬了舌头。 阴兵宴,见字明义,其意思自然便是阴兵举办的宴会,那饮脓血,吃腐肉,嚼血泥,喝尸油便理所当然,却骇人听闻。 我突然想起当初还未进大雪山时,在死亡谷中看到的送葬阴兵,两者之间,可有联系?这茫茫昆仑,祖龙之山,竟就如此神秘凶险。 一只肥蛆,正努力的扭动着,从放在我面前的腐肉中挤出半截身体,白白嫩嫩,如初生的婴儿,沾了几丝污血。 我正自纠结,该怎么蒙混过关时。突然从食肆后方龙行虎步走来三人,当先一人着了一袭白衫,皮白肉嫩,左腰悬黑色小剑,右腰佩了一方碧绿玉佩。 我怔怔看着那人,白衣飘飘,龙行虎步带着劲风而来,长发飞扬,布带束之携着秀气而至。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虚按剑柄,在人群外停了下来。 在他身后,跟着两名身材魁梧,穿着简单粗犷的轻甲,腰悬弯刀的藏人。两名藏人见那白衣秀士停步,也顿时分左右站了。 白衣秀士到来,食肆中所有阴兵顿时止了酒令,齐刷刷站起身来,恭恭敬敬朝那白衣秀士行礼问好。 见此情形,我暗叫一声侥幸,那白衣秀士来得好是及时。想要随着那群阴兵起身,才觉双腿发软,哪还能支起身体。 庆幸是的,大海依然沉稳,伸手将我扶起,悄无声息退到了最后方,躲在阴兵身后。我隔着间隙,看向那白衣秀士,待看清楚,忽觉与祭坛化成飞灰的白衣老者,竟有八九分的神似。 尤其是他的穿着配饰,几乎与那老者一般无二。我暗暗好奇,心中想着既然这是阴兵宴,那周遭的藏人,定然全是阴兵,而那白衣秀士想必也不例外。 难不成,眼前的白衣秀士居然是祭坛上老者的灵魂,可是,灵魂能返老还童? 白衣秀士向身侧的藏人说了几句什么,随后就见那藏人几声吆喝,顿时,刚刚还围在一起‘喝酒吃肉’的藏人,便一涌而出了食肆。 大海拉着我,混迹其中,欲要就此离去。而我,双眼四顾,寻得片刻,终于看到了小五。只是,此时他已状似阴魂,面无人色,体无生机,一步三摇随着那群藏民已走出了食肆。 我有些着急,拽着大海就要疾步追去。然而,就在我们将将要踏出食肆大门时,门却突然关闭,随之而来便是原本明亮的烛光,刹那间变成惨绿恐怖的幽光。 骤然而来的变故,骇得我亡魂大冒。怔了半晌,缓缓转身看去,只见一片幽幽惨绿间,两道黑影飘忽而来,倾刻间就来到我和大海身旁。 而那白衣秀士却带笼罩在一道白光之下,如圣人缓缓走了一步,远远的打量着我,半晌,他轻叹一声,说:“你,不该来。” 他的声音飘飘渺渺,仿似从遥远的天边而来,然而落入耳中,却听得异常清晰,听得明明白白。 我怔怔看着他,看着他白衣轻轻拂动,长风微微扬起,按着剑柄的手,却纹丝不动。 “你,是谁?”我问。 白衣秀士仿佛被我问住,脸色有些迷茫,他微微抬头看着从虚无中投射而来的白光,良久不语。 “你,不该来的。”他重复着说。 我不敢去看身旁飘荡的黑影,只定定看着他,说:“这是哪里?” 他复又抬头看着白光,沉默片刻,答非所问的说:“是啊,这是哪里,吾怎会在此?” 他低下头,似在静静的思索,他抬手轻轻抚过眉梢,突然间怔住,惊愕的说:“吾生吾亡,不由天,果然,不由天。” 我听得莫名其妙,看他说罢仰天长笑,凭空生了吾命由我不由天的气势,此时看来,哪有阴兵的鬼气森森,反而充满飘然欲仙出尘之姿。 “你,姓周?”我问他。 他闻言微愣,拈起鬓角一缕发丝,说:“是啊,我居然都忘了,我本该姓周,周氏家族第三十七代长孙。” 闻言,我很是激动,欲要就此跪伏在地,叩拜先祖,却被大海死死扶住,不容我跪下。 “你也姓周?”白衣秀士忽然问我。 第六十九章:此城名镇魂 我突然感觉有些好笑,刚才我问他是否姓周,如今他又反问过来。刹时,给我一种相互作自我介绍荒谬的感觉。 我看着白衣秀士,听着他说自己应该姓周,我不知该如何理解这‘应该’二字,是他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还是他本姓周,却姓着别的姓。 我恐惧绝对黑暗,此时虽然变成一片惨绿,于我而言,并不觉有太多恐惧,尤其是那白衣秀士还笼罩在一道白光下。 恐惧消散大半,对身旁那道飘忽不定的黑影,视作不见,听白衣秀士问来,心中莫名升起想要试探的冲动。 于是,我摇了摇头。 白衣秀士见状,眼神顿时变得凶狠狰狞起来,笼罩在他头顶的白光,也顿时化作一道血色的红光,他抬手遥遥指着我。 “你撒谎,若非姓周,你进不来此地,若非姓周,你进来了,也得死。” 他的话变得凶厉而阴森,暴躁而杀气腾腾。我被吓得一怔,顿觉一股寒意袭来,如一盆万年冰河之水,从头浇到脚。 我作梦都不曾想到,我只微微一摇头,竟将他激怒,迸发出如此阴森浓烈的杀意。我暗骂自己作死,脸色苍白,想要解释。 可是,白衣秀士却一指衣袖,寒声继续说:“之前,你问我此乃何地。现在,我便说与你听。” “此城名镇魂,杀死你们,你们的灵魂便将在此永久服役,永世不得超生。” 我怔怔听着,半晌,喃喃说:“这,不是穹隆银城?” 白衣秀士阴侧侧笑着,答非所问的说:“来啊,拘了他们的魂魄,丢到血池中洗炼七七四十九日,再发往冥河,修筑城池。” 身旁的两道黑影得令,挟着一阵阴风就扑将上来,我顿时寒意袭身,不知湿了多少次的后背,刹那间便叫冷汗湿透。 我看过胡子凄惨的死状,想必便是被阴兵拘了魂魄,周身精气丧尽,才可能在那短短一瞬间,化作一具干尸。 如今就要轮到我了么? 大海一侧身,将我挡在身后,浑身杀意奔涌,战场上经历血与火而凝练出来的气势,瞬间暴涨,手中军刀锋利的刀刃上泛着寒光。 以前听老人讲故事,皆说鬼物一类的脏东西都怕杀过生的狠人,诸如屠夫或者战场上杀人无算的将士。 我不知道大海能不能镇得住那两个阴兵,不过,看那两个阴兵的打扮,生前恐怕也绝非常人,定然也是征战沙场的猛将。 而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就在大海将我挡在身后的同时,顺手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天罗伞。‘嘭’的一声轻响,天罗伞便在我手中撑开。 此时,我只希望刘二爷没有骗我,能镇乾坤,救性命的天罗伞,不止能挡住食人血肉的怪物,也能斩杀飘忽而至的阴兵。 我身体一转,拉着大海连退数步,直到后背顶着食肆大门,天罗伞堪堪挡在我们两人身前。与此同时,天罗伞微微一震,随即就听得两声凄厉的鬼叫。 我的目光越过伞缘,只见那两道黑影来得快,去得更快。当他们撞上天罗伞时,刹时暴开一团黑气,随后便惨叫着抽身退走。 见此情形,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暗叫一声好险,道一句侥幸。天罗伞,果然不愧是黄泉禁卫的秘宝,居然真能挡住阴兵。 而我并没有看到,当天罗伞刚一撑开时,白衣秀士就脸色剧变,原本似常人的身形,变得有些虚渺起来。 “天罗伞,你不姓周,怎能有天罗伞?”白衣秀士尖叫起来,带着恐惧,带着不可置信,又带着兴奋。 血光消散,食肆中终于完全变成一片惨绿,周遭的所有都看不太真切,朦朦胧胧似幻似真,鬼影飘渺,更觉阴森。 我从来都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身处这般环境之下,面对杀气腾腾的阴兵,居然能够快速反应该,撑起保命的天罗伞。 我躲在天罗伞后,只露出半个头来,远远看着此时变得阴森可怖的秀士,说:“刚才,我只是想试探你,我姓周,叫周通。” 说话间,我有些忐忑,心中七上八下,生怕那秀士不信,腾出一只手,将挂在胸前的禁卫腰牌也掏了出来,举在眼前晃了晃,说:“不信,你看这是什么。” 白衣秀士沉默了,我想他肯定看到了我手里的禁卫腰牌。如果我真的姓周,那便是周氏子孙,他便是我的先祖辈人物,那便不能杀我。 半晌,白衣秀士轻轻一挥手,食肆中顿时光明大放,烛光再次摇曳。我环视四周,食肆内却变了模样。 地上的干尸头皮,腐尸,脓血,血泥等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空空如也。而白衣秀士已然转身,带着两个藏人阴兵,缓缓朝后堂行去。 我有些傻眼,举着天罗伞,诧异的叫了一声,“你,去哪里?” 白衣秀士脚步一顿,也不回头,说:“你,不该来的,走吧。” 说罢,只见白衣秀士宽大的袖袍一拂,顿时只觉周围烛火尽灭,如墨般的黑暗吞噬了我和大海。 我有些惶恐不安起来,黑暗中,我和大海紧紧靠在一起,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周围情形,入眼终究全是黑暗。 在黑暗中,有人全做恶梦,有人会做美梦,有人无所梦。 不知多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间,也许是很久。突然间,我看到一抹微光,微光渐渐连成一片,化作如此前在崖边洞口看到的,如黎明或黄昏明暗交替时的微光。 我诧异的四处张望,耳中却传来一阵‘喀嚓喀嚓’,踏雪而行的声音,而我,正抬头看着隐于黑暗下的崖上洞口。 那个似是人影的影子融入了黑暗,我回头看去,只见易轻荷正走在前方,将将在那银色桥头停下。 大海背着小五,走在我的身侧,库尔斯基正满脸兴奋的看着前方的银城,撮着手,跃跃欲试。 我有些糊涂,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心说,刚才莫不是做了一个梦?可是,那梦怎么就如此真实,而我又怎会在回头的一瞬间,生生做了这般冗长,这般诡异的一个梦? 我伸手碰了碰大海,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大海一愣,侧头看来,摇摇头说:“我们刚刚下来,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怔住了,心头的疑惑,浓得化不开。可是,一时半会间,我却不知如何与大海说。回头看去,只见易轻荷已然踏上银桥,伸手轻轻抚上了银桥栏杆。 雪簌簌落下,纷纷扬扬或落于桥面,或洒向桥下的河。银桥如虹,直达彼岸的银城,高高的城墙投下一片阴影,巨大的城门洞中阴暗没有积雪。 这,都是我们刚刚经历过一遭,可是,为何除了我,其余几人尽皆忘了? 我不知道易轻荷二人被拉进对面的食肆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她,此时是否还有刚才的记忆? 当我随着易轻荷重新走过银桥,站在巨大的城门前,看着兽头银环,心头就莫名恐惧,忐忑起来。 “此城名镇魂,杀死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白衣秀士的话在我耳边回荡,当他转身而走,一挥宽大袖袍,说:“你,不该来的,走吧。” 这一切不管过了多久,于我而言,就好似刚刚才发生一般。他,不要我进城,他,要我离开。 这不是穹隆银城,这是镇魂之城,死在城里的人,其灵魂将永久在此城服役,在血池里洗炼四十九日后,发配到冥河,继续修筑这座巨大的城池。 第七十章:时轮事不回 自从踏进昆仑雪山,怪事就一件接一件,而且无法解释。 就看易轻荷喝退库尔斯基,扭头朝我看来。就在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将将轻启双唇时,我突然升起一丝奇怪的感觉轮回。 我不待她开口,就轻轻摇了摇头,说:“我打不开这门。” 易轻荷闻言一怔,沉默片刻后,说:“你没试过,怎知打不开?” 我扯了个谎,说:“因为,它太重了。” 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暗想这谎扯得看似有道理,但若是细细品味,就会觉着差了些诚意。 果然,易轻荷轻蔑一笑,说:“你没试过,怎知它重?” 顿时,我有一种想要吐血的冲动,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出些什么。只可惜,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如果,此时五人中,只有我还有刚才的记忆,说出来终究太过玄奇诡异。 我不知道那白衣秀士为何一挥衣袖,就将时间倒流。这事太荒唐,若非从我们踏上银桥后发生的所有事,都一一吻合,连我都怀疑那是否根本就是一个梦。 我想了想,问她究竟知不知道这座城的来历。易轻荷瞪着我看了片刻,忽然摇了摇头,淡漠说出三个字。 “不知道。” 我一怔,此前分明听她说过这城叫‘穹隆银城’,此刻却怎的又不知道了?也许她终是不想与我说太多秘密。 突然间,我心中就莫名升起一丝想法,何不将这城的名字告诉她,且听听有何说道。于是,我轻轻一笑,说:“我知道。” 易轻荷闻言,脸色有些不善,瞪着我说:“那,你便说来听听。” “此城名镇魂。” 说完,我双眼直直盯着她,生怕错漏她一丝表情。果然,易轻荷一听,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双眼盯着我,似要将我完全看得通透。 良久,易轻荷冷笑一声,说:“姓周的,我终究是小看你了。” 闻言,我一扬眉梢,暗叫一声好。这城,果然叫镇魂城,也许这正是两家关乎两家恩怨纠葛之存在。 这镇魂城中,镇的恐怕不止是魂。 “那你何不说说这城。” 易轻荷一听,灿然一笑,说:“你既知此城名镇魂,又何需问我。” 顿时,我就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若非自作聪明多此一举,继续追问下去,此时怕已是问出些许事来,哪能像现在一般,只知这城叫镇魂,其余一无所知。 我苦笑着摇摇头,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不去理易轻荷。自从摔落藏尸洞,我就几乎没有合过眼,此时早已是疲惫不堪。 靠着城墙,只觉一阵阵寒意透体而入,很是难耐,可此时又哪能顾这许多。刚一坐下,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周身筋骨都快酥了,昏昏沉沉就要睡过去。 说句打心眼里的话,我并不想再叩开城门,这城里埋藏的什么秘密,财宝,通通与我无关。而且,这一路行来,根本就没有其他人走过的痕迹。 如此一来,我有些怀疑老爹是否真的来了这里。 易轻荷看我一副疲懒模样,有些气恼,走到我身旁抬脚就踹在我大腿上,这一脚踹得很重,疼得我呲牙咧嘴。 “你这个疯婆子。” 我气恼怒的骂了一句,有些口不择言。然而,易轻荷反而不恼了,在我身旁蹲下来,笑意盈盈的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发毛,要知道从遇见那一天,她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轻则冷笑待之,重则鄙夷有之。 “你想干什么?”我缩了缩身子,梗着脖子问她。 易轻荷笑着,温和的说:“我知道你能开这门,这样吧,你帮我打开,我给你五万。” 我听得是哭笑不得,暗叹一声终究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德性,不就是钱多些么,用得着这般财大气粗? 我断然摇头,直说打不开,也不想要她的钱。直到三年后的某一天,那时我身上除了几件不能出手的东西外,身无分文,才有些后悔没拿这五万块钱。 易轻荷见我拒绝的这般干脆,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也许在遇到我之前,她用钱来砸人,皆是无往不利,屡试不爽。 钱,是好东西,只是我现在用不着,至少在这幽深黑暗不见天日的地底用不着。所以,我现在高风亮节,视金钱如粪土。 易轻荷低头思索片刻,忽然抬头对我说:“那,你想不想活着离开?” 闻听此言,我顿时跳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就开骂:“怎么,开不了门,你就想杀我。那好,今天我就把脖子伸到你面前,看你敢不敢砍。” 大海见状,把负在身上的小五往地上一抛,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手中寒光一闪,军刀已是反握在手。 易轻荷被我吓了一跳,又见大海气势汹汹的冲将过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横眉竖眼气得直踹粗气。 “姓周的,本小姐好心提点你,没想到你却没识好人心,活该死在这里。” 我一听,有些纳闷。脑中思绪转了几圈,猛然一拍脑袋,记起自己身中尸毒,如果找不到通天浮屠,就会一命呜呼,身死道消。 虽然,这些都是易轻荷说的,真假难辨。可是,我胸口的那团黑气却是实实在在,腐尸一般的臭气,也真真切切。 想到此节,我不由得就泄了气,伸手挡开大海,干笑两声,看着易轻荷说:“易小姐,你赢了。” 易轻荷展颜一笑,说了句识时务者为俊杰,便侧身让到一旁,其意不言自明。我苦笑一声,思索片刻,只能在心里向那白衣秀士告一声罪,抬脚走到城门前,抓起兽嘴衔了的银环,‘咚咚咚’敲了起来。 依着之前的方法,我敲了三声,退后三步,静候城门开启。可是,我等了片刻,并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 我有些诧异,又等了半晌,城门依旧紧闭,哪有开启的迹象。不由得,我就有些疑惑,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此时早已过了之前从敲门至门开的时限。 我挠挠头,复又走到门前,一连敲了三次,干脆也不退那三步,就站在门前,双眼死死盯着门缝,期待门开的那一刻。 门,依旧不开。 我扭头看向几人,尴尬一笑。易轻荷与库尔斯基像看傻子一般盯着我,大海脸上却满是疑惑的神色。 我耸耸肩,退到一旁,说:“我,开不了门。” 易轻荷一见,顿时就怒了,沉声说:“姓周的,你在戏弄本小姐?” 我说:“这门太沉,我推不动。你若不信,大可自己试试。” 库尔斯基闷声说:“炸开。” 我看了一眼这老毛子,心说这一路走来,你炸得还不够多?要是这一炸,把城门给炸蹋了,破了这镇魂城的格局,那里面的阴兵冲出个千八百,就算我有天罗伞也怕是顶不住。 果然,易轻荷似是知道其中利害,摇摇头,说:“不行,这城门,毁不得。” 库尔斯基一听,挠着头,闷声说:“为什么毁不得?” 易轻荷秀眉微皱,正要说话,却陡听一阵稀哩哗啦的呕吐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小五不知何是已然醒来,正伏在城墙脚下,吐得昏天黑地。 易轻荷拿手电一照,只见小五呕出一股股黑水,臭气冲天。只见她就看得一眼,顿时掩鼻疾退,眼里闪过一抹惊惶之色。 我看得眉头大皱,本想却扶一把,却被那臭气一熏,也刹时没了勇气。大海掩了口鼻,上前几步,看了片刻,惊讶的说:“怎么有蛆。” 乍听此言,只觉毛骨悚然。之前在阴兵宴上,看小五吃得满嘴是血,肥蛆乱爬。现在看来,难不成时间虽然倒退了,可是小五依然实实在在吃了腐尸,饮了脓血? 与此同时,就见易轻荷与库尔斯基先后跪倒在地,捂着肚子,哇哇吐了起来,一如小五一般,呕出一股股黑水,腥臭的黑水中,几条蛆虫正扭着肥白的身体,看起来恶心至极。 我皱眉沉思,心说这怎么可能。反观大海,却是被这三人的模样骇得不轻,任谁看活人吐蛆,恐怕都会惊恐万分。 大海朝我靠了过来,脸色发白,手中的军刀握得很紧。也许他能在死人堆里打滚,可看这诡异离奇的场景,依旧免不了会有恐惧。 “他们这是怎么了?” 大海低声问着,我摇摇头,就见小五居然又吐出一截人的指骨,白惨惨的被他吐出的黑水淹了一半。 易轻荷本吐出昏天黑地,乍见小五吐出指骨,那脸顿时变得更加惨白,不见一丝血色,几如死人一般。 她艰难抬头看着我,一缕黑水滑过她的嘴角,而她却顾不得擦拭,使出浑身力气,说:“姓周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眼里有怒火,仿佛要将我生生烧死。也许,她认为是我对她使了坏,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 我一扬眉梢,缓声说:“吐吧,也许吐完了,就好了。” “告诉我。” 易轻荷的目光,似要杀人。 第七十一章:香烟尽,命将绝 有些事,不可说,有些事,不能说,还有些事,说不清。 此时,看着易轻荷,我说不清,道不明。沉默半晌,无数念头在脑中来回打转,终于决定将阴兵宴的事告诉她。信与不信,却是与我无关了。 想到此处,我简明扼要将事一说,易轻荷听得脸色惨白,呕吐的更加剧烈,险些没将苦胆吐出来。 看她凄惨的模样,我竟有些幸灾乐祸,心想可教这心高气傲的易小姐吃了大亏,恐怕以后的日子,她看到肉都会没了食欲。 看三人吐了许久,脸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黑气,直到吐无可吐时,方才软软靠着城墙坐了下来,精神极度萎靡。 我和大海对视一眼,同时看出对方眼里的无奈。小五重伤,本就成了极大的负担。如今看易轻荷两人的模样,一时半会恐怕是恢复不过来。 思来想去,眼见事已至此,正好趁此机会休整一番。 我放下背包,重新靠墙坐了下来,伸手往包里一摸,顿时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一声不妙。下一刻,我提着背包倒转过来,用力一抖,再抖。 背包空空如也,仅剩的装备和食物,一样不留。 我扭头看向大海,心中一边祈祷着,一边火急火燎的跳将起来,一把抢过大海的背包,翻转过来,用力开抖。 事实让我有些傻了眼,大海背包里依然空无一物,就连那半盒火柴都没了踪影。 一时间,我不由得心生绝望。那可有可无的装备丢便丢了,可是燃料,食物和清水没了,就等于断了生路。 我愣了半晌,心中渐渐就想的明白,我和大海背包里的食物装备,都倒在了食肆门口,时间轮回,东西却就回不来了。 我朝靠在墙边的易轻荷看去,还好,看她背包鼓鼓囊囊的样子,想来还留有余地。可是,转念一想,我却又莫名担心起来。 易轻荷三人吃了阴兵宴,也不知背包里的食物是否还在。想到此处,我缓步走了过去,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与易轻荷解释半天,她才终于将信将疑,取下自己的背包,吃力的伸手掏摸了半晌。 我有些紧张,一会看看她的手,一会又看看她的脸。随着她伸进背包的手摸了半晌,就见她脸色慢慢变了,变得异常难看。 我紧张的问,“怎么样,东西可还在?” 易轻荷也不答话,缓缓将手伸了出来,我低头一看,就见她手里抓着一块血淋淋的腐尸肉,一条条肥蛆在其上扭动爬行。 刹时间,我心如死灰,顾不得恶心的腐臭,一把抢过背包,哗啦啦就将包里一干物事全都倒了出来。 顿时,一块块或大或小的腐尸肉,捏成团的血泥砸在地上,恶臭扑鼻,蛆虫爬了满地。最后落地的是一颗骷髅头,落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压死十几条白蛆。 易轻荷好似傻了一般,托着腐肉也忘了扔,就怔怔看着,双唇开合,喃喃自语,声音低不可闻,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垂头丧气走到一边,也不想去看库尔斯基的背包。哪知道我还没坐下,就听库尔斯基大叫一声,一眼看去,就见他将手里的背包丢到一边,一只腥臭腐烂的人腿从拉开的背包口露了出来。 我有些恶心,实在难以想象,库尔斯基是怎么把那条大腿塞进背包的。 气氛压抑,一股绝望的情绪缓缓漫延开来,小五睁着无神空洞的双眼,一缕死亡的气息爬上他的脸庞。 不知何时,大海拿着军刀,正一点点剃着下巴上的胡子。锋利的刀刃刮过粗硬的胡茬,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 我想,也许大海想死得体面些。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浑身上下脏得不成样子,手心手背上都有几道不知在哪里弄出来的伤口,伤口处的皮肤发白,慢慢朝外渗着血丝。 穷途末路,一丝悲凉自胸中而起。暗叹一声,盗墓贼果然没有好下场,无论因何缘由。此时,我极度怀念胖乎乎的如来。 怀念我们从小一起摸爬滚打,一起带着一群小屁孩,打群架时总是冲在最前面,然后欺负别的小屁孩 想了许久,我摸了摸口袋,翻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扣摸片刻,拿出两根被压扁的红塔山,扔了一根给大海。 我把烟叼在嘴里,突然想起我们此时边根火柴都没有,哪里还点得着烟。我苦笑一声,心想这都走上末路了,连最后一口烟也抽不成?想到此处,我扭头看向大海。 只见他把烟塞进嘴里,随后在周身口袋里摸了半晌,无可奈何摇了摇头。我叹息一声,取下香烟,就要将之揉碎了。 恰在此时,却听库尔斯基急促的说:“等等。” 我抬眼看去,有些疑惑,正想开口询问,就见他抖抖索索从怀里摸出一个打火机来,‘叮’的一声,掀开盖子,拨动打火轮,一点火星闪过,顿时燃起一簇火苗。 我有些喜出望外,拿着烟就要凑过去。可是,库尔斯基突然将打火机盖子掀,重新盖了回去。 我一愣,诧异的看着他,只听他幽幽的说:“我没烟了。” 我顿时明白过来,轻笑一声,豪爽的说:“这还不简单,我们一起抽便是。” 库尔斯基一听,也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有些别扭,有点像哭。却在此时,易轻荷也幽幽的说:“我,也要。” 小五的眼珠转了转,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说:“我,也要。” 顿时,我就有些无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香烟,就算大海手里的也贡献出来,五个人两根烟,一人怕也抽不了两口。 可是,我转念一想,眼下我们五人怕是要死在一起了,仅剩的两根烟,一起分着抽了,也算得前祭奠我们的灵魂。 我和大海合力将易轻荷三人扶到一旁,离了那些臭气熏天的呕吐物和腐肉,干脆转回到那银桥上,点燃香烟,轮流抽着。 我们每人轻轻吸上一口,再将烟雾一丝不落的吸入肺中,直到憋不住气,才缓缓吐出。 我们在珍视最后的几口烟,也是珍视最后的的时光。 淡淡的烟雾在微光下缭绕,迷蒙了我们的双眼。香烟不知何时已经燃尽,燃得彻彻底底,而我也疲累得闭起了眼睛。 第七十二章:鼠窝 有言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如今粮断水绝,装备尽失,疲累欲死的我们,刹时便斗志全无,将那两支香烟分而吸之,便坐在桥上,静静等待死亡来临。 我缓缓闭起眼睛,将不多的烟雾在嘴里来回吞吐数次,直到感受不出任何香烟的味道,才轻轻呼出。 我微启眼帘,看着从嘴里呼出的一团雾气,也不知是香烟的雾气,还是体内的余温。看着雾气消散的空气中,我重新合起双眼,迷迷糊糊就陷入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其间只觉疲累不堪的身体在黑暗中沉沦,看不到一线光亮。然而,我却没有恐惧,只余下冰冷平静,以至于如死水一潭的心,和无所思的大脑。 我想,也许这就是死亡。 当死亡时,不会有恐惧,只余平静,只剩冰冷。 突然间,我只觉眼前的黑暗一阵翻滚,如拨云见日,眼前便出现了光,一丝微光逐渐变成了一片光,一个胖乎乎的家伙,正挥舞着一截树枝,赶着一头小毛驴,在我前面的山路上走得一摇三晃。 是如来,我微感诧异,暗想这是怎么回事。我张嘴想喊他,却觉竟是发不出一丝声音。我有些着急,疾步追去,一掌拍在他的肩头。 我期待看到他胖胖的脸,还有额头上殷红的伤疤。然而,当他缓缓转过身来,当我看清他的模样时,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骇得连退数步。 他的脸干枯如老树皮,双眼只剩下两个黑洞,嘴唇裂开,露出两排白惨惨的牙。他裂开的嘴,仿佛在笑。 与此同时,他的衣物化作一阵黑灰,随着山风飞扬远离,露下头颅下白森林的骨架。可是,就在那副骨架内,却包裹着跳动的心脏和蠕动的肠肺。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看着眼前恐怖的一幕,看着他咧着嘴,朝我扑来。我本能举起双手,想要抵抗,可就在此时,眼前恢复了黑暗。 黑暗一闪而过,再睁眼时,就见已然身处一间漆黑阴冷的墓室之中,我定睛一看,居然是西安城外的将军墓。 黑影扑至,一只长着锋利指甲的手,插进我的胸口,然后,用力一掏,顿时我只觉好像少了些什么。抬眼一看,就那见僵尸的手上,托着一颗鲜血淋漓,尚在微微跳动的心脏。 就在此时,光影流转,一个男人拉着一个女人的手,出现在我面前,男人的脸很清晰,是我老爹,而女人的脸却很模糊,任凭我如何努力,也如雾里看花,虚无飘渺。 老爹在朝我笑,突然间女人挣脱老爹的手,走到我的身前,然后伸手在我额头轻轻一点。我朝后一仰,只觉脚下一空,身体就开始坠落。 我很惊恐,眼里那女人本就模糊的脸,离我越来越远。而我的身下,是无穷的黑暗,可是,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我,如地狱的恶鬼怨魂,等着我掉落下去,成为他们的一员。 我不甘,很想喊,却只能干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呐喊。 当一切重归回暗时,我也重归平静,心冷得像冰,身体也冷得像冰。周围全是黑暗,我看不到一丝光亮,我想那些灵异志怪中,不是说黄泉幽冥也会有光。可是,我看到的怎全是黑暗。 我耳朵一罢,似乎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悉悉索索,沙沙作响,而且没有片刻停止。我想动下手指,只觉僵硬得很,用尽全力也不过微微曲起。 我突然想起在阴兵宴上遇到的白衣秀士,想起他说的话。难不成死在城外,也入不了幽冥,踏不上轮回,只能永远留在镇魂之城,以灵魂而服劳役,筑着永世都筑不完的城? 我还有记忆,也许此刻正被阴兵拘了魂,就要丢到所谓的血池去炼魂?也许魂魄为血池所炼,就洗去所有的记忆。 一丝惧意在我心头升起,我拼命挣扎,想要逃脱,努力睁大双眼,想要看清隐于黑暗背后,恐惧的来源。 也许是我的挣扎起了作用,虽然我依然不能动弹分毫,但感觉却渐渐恢复。果然,我此时正在移动,有东西托着仰面朝天的我在移动,那悉悉索索的沙沙声,便从我的身下传来。 一团团软乎乎的东西,在我身下翻翻滚滚,如浪潮般推着我朝未知的黑暗移动。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是生存于黑暗中的生命,还是腐尸肉块? 突然间,一丝奇怪的感觉掠过我的脸,好像是一团毛发,带着淡淡的温暖。顿时,我惊叹一声,心想莫非我还活着? 如果死亡,如果成了阴魂,应该感觉不到暖意吧。 ‘吱吱,吱吱’ 一阵奇异的吱吱声,传入我的耳朵,有些刺耳。渐渐的,随着身下的东西推着我前进,吱吱声,也越发清晰可闻。 那声音,好像是耗子。 我微感惊讶,心说自己莫非是进了耗子窝?听那密集的吱吱声,顿时就在脑中勾画出鼠潮汹涌的画面。当我联想到身下翻涌的东西时,刹时便出了一身冷汗。 冷汗滚滚而下,一阵浓烈的臭味呛入鼻腔,却将浑浑噩噩的大脑激得清醒不少。至此,我才终于确定我还活着。 活着,本是好事。可是,当我一想到接下来的画面:无数硕鼠在我身上爬来爬去,尖利牙齿啃噬着我的血肉 我不敢再往下想,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想着接下来生不如死,本来活着的庆幸,刹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遭依旧一片黑暗,我突然想起刚才的梦,那女人将我推下黑暗的深渊,在深渊底下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我。 也许,那些眼睛便是这些鼠辈的眼。 此时,我不想追究自己怎会被鼠潮推向黑暗,不想知道其余的同伴去了何处,不想再问老爹去了哪里,我只想自杀。 可是,当自杀都成了妄想奢侈时,心,就真的开始朝着无尽的黑暗沉沦。 身体留在了镇魂之城,那灵魂也将不能离开。 我只余一声叹息,如之前祭奠死去的人一般,齐氏兄弟,苟氏兄弟,胡子,黄鼠狼,阿龙,胡氏兄弟 而我,只能自己为自己叹息一声。 第七十三章:占了便宜,得了乖 时光悠远,嘻闹于懵懂岁月,动情于青葱怀春,执着于而立不惑,智慧于耄耋天命。 我不由感叹,这一生看起来很长,实由太短,短到我还不足以明悟世事真理,享受风花雪月。而这样的感叹,来自于我的生命将在怀春的青葱季节里逝去。 我想,假如我能走到耄耋天命之年,兴许可以在看更多的繁华沧桑,流年光景后,读懂一些现在不懂的人,理解一些现在迷茫的理,学习一些现在未触的知识 这些,集合起来,就是智慧。 我想起败家子二叔,不知他现在何方,可还安好,想起如来,他是否在d的某个巷子里,咧嘴笑着,正等我归去,想起聚少离多的老爹,他的样子都有些模糊,记不清了,他是不是也在这幽暗地底,双眼看穿黑暗的屏障,正在追寻他想要的答案。 我忽然发现,这十几年过得有些无趣,却又十分有趣。无趣是因为我还没讨婆娘,还未曾尝到爱情的滋味。有趣自然便是这唯一一次,算是真正的冒险,就走上了绝路。 还好,我大半的时光,都无忧虑,过得可谓没心肺。我曾取笑二叔咋不讨个婆娘,再生个妹妹给我玩。我很少想起老爹,不理会他在外餐风饮露,而更从未想过我那没有半分记忆的老娘,曾经有小屁孩取笑我是捡来的,也有取笑我是孙悟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只是那个两次出现在我梦中的女人,是谁? 鼠潮滚滚向前,带着我往耗子窝里去。在它们那绿油油的小眼睛里,我是它们口舌间的美餐,也许它们在阴暗的地底,啃着腐朽的棺材板和死人骨头,早就饿红了眼。 终于,我感觉不在移动,只是下一刻,便觉身下的无数硕鼠往一侧堆紧,只倾刻间就把我一侧身体抬高,随即就翻滚着落进了一个大坑。 刚好,我落进坑里,也是侧着身子,背靠着冰冷的坑壁。抬眼看去,尽是堆积如山的陈年枯骨,枯骨堆得久了,其上便生出了幽暗的磷光,惨绿惨绿的,有那么一点点瘆人。 意料中一入鼠穴,便有无穷硕鼠扑将上来,将我啃成一堆白骨的场面,并没有出现。我吐出一口浊气,又吸了一口混杂着枯骨特有陈腐死味儿的空气,想那些耗子在等什么。 却在此时,大坑上方的耗子吱吱声又叫作一片,我正好奇,一件重物砸到我的身上,随后就翻落下来,将将挡住我看枯骨的视线。 定睛一看,若我此时还能发出声音,定然要开怀大笑一场。因为,挡住我视线的,是一个人的脸,面孔五官虽蒙了尘,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是易轻荷。 此时,她离我前所未有的近,左右不过十公分吧。而且,更让我惊叹,喜悦的是,她也正睁大又眼,看着我。 我努力咧着唇,想笑,也不管她看不看得到。 这眼看就要死了,天老爷还给我送个女人来,而且还是个姿色上等的女人,哪怕是心如蛇蝎,视人命如草芥的女人。 可是,我转念一想,眼下她离我是很近,可是还不够近呐,十公分却如天涯海角,可望而不可及。 如果可以,我想说:易小姐,既然进了耗子窝,那咱们都要死了。你看,我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所以,我能抱下你不?也算是你诓我进山,害我一命的补偿。 将将想到这里,就见易轻荷身体一沉,她身下的枯骨发出一阵喀喀的碎裂声,想必是叫她给压得碎裂蹋陷。 下一刻,就见她猛然一沉,我和她之间的十公分顿时消失。她的脸贴上了我的脸,鼻尖与鼻尖刚好错开,于是,她冰冷的唇儿便就挨上了我的唇。 我怔怔然,不知所措,心慌意乱的想着天老爷不会真听见了我的愿意,专门圆了我的梦想?可是,我的嘴巴很僵,虽然碰上了,却品不出味来。 她的脸紧紧贴着我的脸,挡住了枯骨上的磷光,我的眼前又变得黑暗起来。只是,她急促的鼻息拍击着我的鼻翼,有些痒,却真实。 曾经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挑灯夜战看红楼梦,期待着能在某一天遇见如林妹妹般的女人,为情痴,为情哭,为情而葬花 我不是宝玉,我想我会怜惜她,疼爱她,风花雪月,养一双儿女,相伴一生而至白头。 可我从不曾想过,初吻就这般没了,而且还是在累累白骨之上,无数双寸光鼠目之下。尝不出温情,却读出了杀意。 易轻荷毫不掩饰她的杀意,虽然我看不到她的眼睛和表情,可是她急促的鼻息,非是动情处,而是杀机现。 我暗自好笑,都落到这般田地了,她居然想杀我。等那无数的耗子红了眼,扑将下来。兴许我还会死在她的后头,因为,我肉比她多,自然经得住啃不是。 如此这般想着,我就释然了,心说都要死了,如今又有了机会,那便占占她的便宜,又有何妨,想着想着,我就想尝尝她那唇儿的味道。 于是,我伸出舌头轻轻一舔,很涩很苦。我有些诧异,和女人亲嘴,就是这味儿?不可能啊,之前看见过一对儿男女,躲在阴暗角落里,努力的互相啃嘴巴,若是这种味道,岂能啃得那般忘情? 于是,我重新舔了一次,还是苦涩,还伴随着一丝腥味儿。不由得,我就有些恼火,下意识的挪开嘴巴,同时呸了一口。 “呸”。 顿时,我就愣住了,我动了动脑袋,居然能动了,我又张了张嘴,也能张开了。下一刻,我就看到易轻荷那杀人的目光,寒意十足的盯着我看。 我挑衅的一扬眉梢,说:“看什么看,你嘴上的味也忒苦了。” 话音刚落,我就惊奇了,心说和易轻荷亲亲小嘴就能说能动了,可真是奇也怪哉,占了便宜,也得了乖。 我侧目看去,易轻荷满脸羞恼,寒声说:“姓周的,我必杀你。” 第七十四章:红皮鼠妖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一生短暂无为,却在临死时占得一丝便宜,也算是了了青葱怀春的心思,也该闭得上眼睛。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才不管易轻荷的威胁,就算她立马拿刀帮我抹了脖子,我非但不会怨怼,反到要感激她。 就在易轻荷怒气勃发,杀机汹汹时,又一人落了下来,却是落在易轻荷身后,我努力抬了抬僵硬的脖子,只看到两团血糊糊的肉,几乎都要全烂了。 我看了片刻,思索半晌,才突然明白那是小五的屁股。此时看来,才觉惨不忍睹,真真个凄凄惨惨戚戚。 眼看着易轻荷,小五先后被推下坑来,我以为接下来就是大海或者库尔斯基。可是,就在小五坠坑不久,群鼠便发出一阵密集刺耳的吱吱叫声。 我侧目而视,只见目力所及的坑边,密密麻麻如绿豆般的小眼由绿转红,拥挤攒动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群鼠聚于坑边,饿红的小眼全都落在我们三人身上。我暗叹一声,心说这他娘的把我们三人凑在一起,莫不还想吃个满汉全席? 这不,有男有女,体格各不相同,吃起来口味自也不同。若是把大海和库尔斯基也搬来,那就更丰盛了。 我等了半晌,本想闭目等死,可又不甘心,死在这群鼠辈嘴下,若不怒目圆睁,看着它们啃完我最后一丝血肉,岂非折了男儿血性。 可是,一转念想到在银桥上分食最后两根香烟,失了斗志,丧了心魂,闭目等死的事可都做过一遭了。如今一想,却是太过可笑,可悲,可叹。 若非那时那般丧气,又岂能被冻成冰棍,而任由这群鼠辈胡作非为,眼睁睁落到我为鱼肉,鼠辈为刀俎的下场? 此时虽然恢复些许行动能力,却也仅限于动动嘴皮子,抬抬脖梗子,手脚腰身可依然被冻得硬邦邦,动不得分毫。 易轻荷怒火冲天,我视而不见,也不知落在她身后的小五是死是活。就在此时,一阵喀巴喀巴的枯骨碎裂声响起,我努力抬起脑袋,斜着眼睛循声望去。 直到都快成了斗鸡眼,我才惊骇的看到一只体型硕大,堪比一只狼犬的大耗子,正踩着满地枯骨,缓缓朝我们三人走了过来。 这可把我骇得难以言喻,长这么大何曾见过这般巨大的耗子?我不由怀疑,这只大耗子是修成了精怪,生下坑边那成群结队,如山似海的子子孙孙? 那耗子实在太大,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像两盏灯泡,双眼泛着的红光都几乎要脱离它的眼珠,看着就觉得妖异。 我看得发呆,却力气用竭,一颗大好头颅又落了下去,却好死不死碰上易轻荷的额头,顿时疼得我呲牙咧嘴,又得了一阵诛心般杀意凛然的眼神。 我咧着嘴,小声的说:“不好,耗子祖宗来了。” 易轻荷闻听此言,外加方才已然听得那枯骨碎裂的声响,以她的聪明才智,怕是早知事有不妙,否则当我撞了她的脑袋时,早就喊打喊杀了。 她浑身上下都被冻硬了,只能开口说话。就听她低声说:“我们该怎么办?” 我一怔,愤愤然骂了一声娘,说:“你问我,我问谁去?看来,只有等死了。不过咱们俩死在一起,下了阴曹地府,到也不孤单。” 易轻荷轻轻呸了一口,说:“谁要跟你作伴,去去去,滚远些。” 我看她嘴里骂着,头却轻轻一滑,朝我靠了过来,僵硬的身子竟在微微颤抖,想必是怕了。只是嘴里不愿承认罢了。 我暗自好笑,这女人平时心硬如铁,也看惯了生死,却没看透生死。别人丢了小命,她不为所动,眼看自己就要死了,才知害怕。 我嘻笑一声,说:“要不,咱们死了,便去地府当对鬼夫妻。腰里悬了黄泉禁卫的牌子,站黄泉路上收买路钱去。” “滚,本小姐就算作了鬼,也看不上你这破落户。” 我有些赧然,以我曾经的家世传承,如今的金钱本事,相较于易轻荷挥手五万,开口十万的豪阔之举,我的的确确就是一破落户。 谁人道钱财权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是,有钱有权之人哪怕是死了,那也是个富贵之鬼,与我等凡夫俗子不可同日而语。 不然,那古时帝王就不会修那巨冢高坟,藏下珠玉宝贝无数,坑杀奴隶妃嫔陪侍若干,就算死了,依然享荣华,受富贵。 我顿时泄气,不想再去占易轻荷的便宜,就算她承了与我作对鬼夫妻,又能如何,阴曹地府肯定没有风花雪月。 趁着说话的功夫,我又积攒了些许气力,抬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耗子祖宗。借着磷光,隐隐约约可见它一身火红的皮毛,尖嘴两旁一侧九根胡须,坚硬如铁。两根足有成人手指粗细的尖牙,散发着森然寒光,露在尖嘴两侧。 巨鼠越走越近,它的呼吸吐纳之声,便已盖过了枯骨碎裂的声音。只见巨鼠一呼一吸之间,喷云吐雾,声势惊人。 正当我看得骇然时,巨鼠似有所觉,一双灯泡大眼忽然看将过来,凶光毕露,直刺心扉。我吓得几乎喊将出来,猛然将脑袋缩了回去。 那一眼,给我一种一眼万年的错觉,那根本就不是一头畜生能有的目光。也许它在这幽暗地底,啃着枯骨朽棺,活了几百上千年,才能有这似妖似人的目光。 易轻荷小声问我,“怎么了?” 我说:“太吓人,你看不到,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千年老妖,还是个耗子精,普通人一辈子,两辈子也看不到。” “呸,真有这般玄乎?姓周的,你可别诓我。” 我苦笑着说:“等它啃食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易轻荷身体微微一抖,我正暗自发笑,心想就算你看不到,我说出来也非得吓吓你,可不能只叫我自己受这惊吓。 正想着,一个尖嘴就伸了过来,呼出一口腥臭难闻至极的雾气,露出一口锋利如刀的牙,发出一声根本就不属于耗子的吼声,就朝我咬了过来。 第七十五章:枯骨山中斗老妖 这话说人走背字,喝水都塞牙。 眼看那巨鼠一嘴咬来,我想躲都没法躲,只在心中叫起撞天屈。我可是第一个落坑,外边不是还有易轻荷,小五两人挡着,怎的就偏偏看上了我。 难不成我的味道鲜美些?可是,明明还有易轻荷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尘埃下可是细皮嫩肉,比我好吃才对啊。 心念电转,巨鼠已是一口咬住我的肩头,拖着拽着就把我拉上了枯骨堆。还好,防寒服厚实,巨鼠一嘴竟是没有咬穿,只是那恐怖的咬合力,差点把我肩胛骨给压碎了。 疼痛刺激着我的大脑,忍不住便惨呼一声,胸中恶气陡生,暗骂一声直娘贼的鼠辈,便使出吃奶的气力挣扎起来。 可是,无论我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觉巨鼠松了嘴,却如猫戏耗子一般,伸出前爪,胡乱拨弄着我,嘴里发出一阵好似欢天喜地的吼声。 一时间,我几乎就被气晕过去。常言道,男儿宁掉了头,也不输一口气。哪知道,今天叫一只大耗子给戏弄羞辱的这般凄惨。那口气,想憋都憋不住。 此时此刻,我只恨不能动弹分毫,否则,非要跟它拼个你死我亡,却也好过被它耍弄够了,再一口咬死。 巨鼠玩得高兴,大坑四周围满看戏的耗子,震天的吱吱声,聒噪刺耳。枯骨刺破我的脸颊,有血涂到了枯骨上。 就这般被那巨鼠翻来覆去,耍弄十几分钟,直到我周身防寒服早已是破破烂烂,脸上划出好道血口子时,这才好似耍累罢了休。 我仰面躺在枯骨上,巨鼠身前,只剩下半口气,出多进少。双眼迷蒙,就见它尖嘴一张,露出锋利的牙齿,照准我的肚子就咬。 我看得亡魂大冒,暗叫一声吾命休矣,在劫难逃,那巨鼠一口咬下,铁定落个肠穿肚烂的下场。 哪里知道,就在它尖牙将将要触及我的肚皮之时,坑边的鼠群陡然暴发出一阵慌乱的叫声,随后就见一团黑影,自天而降,重重砸落在巨鼠背上,击得它就朝后退了数步。 下一刻,巨鼠怒吼,踩碎无数枯骨,顿时顶骨堆就蹋了一角,巨鼠再也站不住脚,带着它背上的黑影,翻身滚倒。 眼见死里得活,我精神为之一振,定睛看去,才见压在巨鼠身上的,是一个人。再一细看,那人竟是大海。 巨鼠翻身滚倒,随即一人一鼠便扭打在一起,激起满天磷光,周围又亮了许多。借着明灭不定的磷光,就见大海一手揪了巨鼠双耳,一手抡起拳头就砸。 巨鼠怒吼连连,四肢乱蹬,刨飞无数枯骨,周身赤红毛发炸开,凭空的就大了一圈,此时看来,更觉骇人。 大海闷哼连连,却是紧闭双唇,定是怕泄了那口气,便要被那巨鼠甩下身去。拳头砸落,‘嘭嘭’作响,却不见巨鼠有半分受伤的样子,反到是越加愤怒,吼声震天。 坑边的鼠群骚动起来,吱吱乱叫着,挤落无数,却尽数落在坑中,远远观战,不敢围将上来。显然,那只红毛巨鼠威严甚重,只吼上一声,那些鼠子鼠孙都不敢造次,更何况此时吼声连天了。 挤落坑中的耗子越来越多,密密实实围在四周,与此同时,就听易轻荷惊恐万分的叫了起来。侧目看去,就见鼠潮已然漫到她的身前,显然是被骇得不轻。 只可惜,我有大海相救,可谁人来救卿。我暗叹一声,只求那些鼠子鼠孙看它老祖宗正与人激战,没心思进食才好。 而我,也没心思去管易轻荷,回头看大海与那巨鼠大战不休,此时,大海再也没力气抡拳砸那巨鼠,只能瞅准机会,死死揪了双耳,双腿夹住巨鼠腰身,才不至于被巨鼠甩下身去。 我看得心惊胆战,急如火焚,哪料到身强力壮的大海竟是落了下风。我咬咬牙,憋足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便坐了起来。 周身血液流转,片刻间,便能活动五指。我心头一喜,刚才那巨鼠一顿耍弄,到是帮我舒筋活络,才能这般快速的恢复些许行动能力。 恰在此时,正与巨鼠滚成一团的大海,惊喜的大叫一声。然而,就这一声喊,却是泄了那口气,被那巨鼠一甩,刹时就飞了出去,重重砸在枯骨之上。 然而,大海却是顾不得疼痛,翻身坐起朝我看来,激动的说:“恩人,你还活着,太好了。” 巨鼠得脱困锁,翻身站起,抖着浑身赤红毛发,一双前爪探出,微微伏低身形。双眼凶光毕露,嘴里低声嘶吼,却是不敢立即就朝大海发起攻击。 显然,适才大海连砸十数拳,把这成了精的耗子,打得疼了,便存了忌惮,不敢冒然扑杀。 我苦笑一声,说:“还好,你若迟来一步,我可就死定了。” 大海说了一句谢天谢地,站起身来,寒光隐现已是反握了军刀,曲腿弓身与那巨鼠对峙起来。 眼见大海又要与那巨鼠混战,我有些担心,叮嘱说:“大海,你要小心。” 大海轻轻点头,一挥军刀,朝前踏出一步,气势凛然。顿时,那巨鼠竟然朝后退了一步,磷火浮沉,这才见它头顶一撮金毛,格外显眼。 我暗叹一声,好一头老妖,若再给你修个几百年,我们遇上哪还有活命的道理。脑中感叹,我不敢怠慢,抓紧时间活动手脚。 不知何时,原本动弹不得的易轻荷,竟也坐了起来,一声声惊呼,却一手抓了一根枯骨,不停拍打涌到她身边的耗子。 群鼠乱窜,这些鼠辈虽然猖狂,但好歹个头比那巨鼠小了不是一星半点,易轻荷敲敲打打,驱散群鼠,到也不虞有性命之忧。 回头见大海步步进逼,力自脚底生,气随姿势流。军刀在前,拳头在后,攻守兼备,一双眼下在磷火下,依然泛着淡淡绿光。 猛然间,就见大海一声暴喝,口吐一个杀字。一脚踩碎十数枯骨,身若离弦之箭,就朝那巨鼠冲杀过去。 巨鼠咆哮一声,头顶金毛飞舞,喷出一团雾气,双眼妖光似要离体,伏低身形,撒开四腿,也朝大海撞了上去。 眨眼间,一人一鼠重新战作一团,刀光如雪,吼声如雷,拳风起,鞭腿舞,踏碎无数枯骨,溅起几蓬鲜血。 我看得心旌摇曳,此前看大海与阿龙过了几招,对大海的真正实力并不了解。如今看他与那成了妖,怪力无穷的巨鼠战了个难分难解,才知大海真不愧是驰骋沙场,杀过敌,立过功的特种军人。 一人一刀,一招一式,杀气横溢。而那巨鼠也真是凶焰滔天,尖牙利爪,皮糙肉厚,一时间与大海战得平分秋色,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斗了数十回合,大海看准机会,一记重腿狠狠踢中了巨鼠脑袋,直将它踢得怪吼一声,晃着脑袋退开数步。 大海见状,乘胜追击。数步踏出,纵身一跃而起,人在空中,便已改为双手握了刀柄,刀身朝下,就狠狠朝巨鼠刺了下去。 在我看来,这可算是雷霆一击,有那人如龙,刀如雪的气势。却见那巨鼠抬头看去,嘶吼一声,一双后腿用力在枯骨上一蹬,竟也跃了起来。 顿时,我看得目瞪口呆,哪里知道这身形巨硕的耗子,竟然也能纵身飞跃。然而,就在我张口结舌看这惊天一击时,就见那巨鼠拖在身后的长尾,竟是不知何是卷了一截尖刺状的枯骨,随着它一跃而起的势道,长尾如鞭带着骨刺,就朝大海身上刺去。 惊世骇俗,谁能想到一只耗子,也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常言只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此时看来,这耗子竟是得了两者真义。 那卷在长尾之上的骨刺,带起一道劲风,就刺向大海脑袋。我看得惊呼出声,它的尾巴太长,如果大海不能壁过,恐怕还未刺杀那巨鼠,他便要被骨刺击中。 大海身在半空,双眼精光暴涨,沉声喝道:“好一头畜生。” 话声刚落,他虽不能借力,但手上招式已变,改刺为削。军刀划出一道寒光,巨鼠断尾,而大海肩头也被巨鼠抓了一记,衣裳破碎,防寒服中的羽绒沾着鲜血飞了出来。 一人一鼠,交错而过。大海落地,踉跄三步方才定住身形。巨鼠坠地,失了尾巴低低的痛吼,双眼中凶光更加残忍,如看生死不共戴天之仇人。 大海喘着粗气,堪堪站稳便重新转身,一刻不敢懈怠。我看大海身上破了好几道口子,鲜血顺着袖口滴落,滑过刀锋,却不留一丝血线。 我焦急不已,那巨鼠好生厉害,若非亲眼所见,谁有相信一只耗子竟能和一位特种兵硬碰硬的打,争一场生死,夺一次天命。 身若游龙刀光凉,枯骨山中斗老妖。 曾经挥刀能斩熊,大海丝毫不惧,喘息数次,便又重新冲了上去。方到近前,巨鼠怒吼,抬起前爪照准大海面门扑杀而来。 第七十六章:夺命 世界何其大,总有那么一小撮地方的黑暗,是光明照耀不到的。而在这深沉黑暗的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事和物。 银城外,虹桥下,结了冰的护城河上,一行七人正踩着冰面,缓缓前行。当先一人身材壮硕,却轻装简行,只在腰间斜斜挎了一个帆布包。 他身后的六人就不那么轻松了,背上沉重的行囊,似要将他们压垮,一步踏出,冰面喀喀作响,裂开如蛛网般的裂纹。 一行人沉默的行进,除了冰裂的声音和沉重的喘息声,便是一片死寂。冰面下的河水,还在缓缓流淌。 当先那人忽然停下脚步,低头看向脚下通透如琉璃的冰面,咧咧嘴又迅速抬起头,不去看冰面下恐怖的场景。 然而,他身后的六人却不能昂首挺胸的前进,沉重的行囊压弯了他们的腰,迫使他们不得不看冰面下随波逐流,却恰似在追随他们脚步的苍白人脸。 从他们踏上冰面,就发现了冰面下密密麻麻的人脸,全都紧紧贴着冰面,压得很平整,但却可以分清眼耳口鼻嘴。 于是,当他们走在冰面上,就好似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水流无声,带着无数人脸,将将跟上他们的脚步。 终于,有人受不了这压抑到足以让人窒息的气氛,闷声闷气骂了起来,“他奶奶的,这些个鬼东西,怎就阴魂不散?” 话声刚落,就有人附合,“诚哥说的对,真他娘的邪门了,老子一下来,就看到一张少了一只耳朵的脸。直到现在,还他娘在老子眼前晃悠。” “不错不错,真是邪了,我踩的也是那从一开始就跟着我的脸。大哥,你给咱们兄弟说说,这是咋回事?” “对对,大哥肯定知道,你跟兄弟们说说。” 当先那人听罢,脚步微顿,歪头脑袋想了片刻,不咸不淡的说:“有些东西看着吓人,就像这下边的脸皮,难不成还能破冰咬你一口?” 身后六人似乎知道大哥的脾气秉性,齐齐笑出声来,虽然依旧有些不自然,但原本沉闷的气氛,却轻松不少。 却在此时,一阵阴阳怪气的话声传来,“有些人光说不练,那牙口啊,硬得跟什么似的,可是心里呢,淌着血,咽了泪,终究不过是个怕字,求不来,所以怕。” “谁,是谁在装神弄鬼,有本事给老子滚出来。”那叫诚哥的怒声叫骂。 可那大哥却一摆手,缓缓抬头,看向高耸城墙上一团模糊的黑影,沉声说:“你,也来了。” 那人呵呵一笑,说:“来了来了,早就来了。唉,这城啊,终究是看到了。” 大哥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说:“你来做什么,安安心心在家呆着,不好?” 黑影晃了晃,嘿嘿笑着说:“家里啊,呆不下去了。再说了,我就想来看看,看看你这个躲到没人的地方,痛哭流涕的大哥。” 大哥闻言一滞,脸色很是难堪,沉声说:“够了。” 黑影继续笑着,说:“嗯,够了。哦,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 “何事?” “你儿子,也来了,至于死没死,就不得而知了。” “你说什么?”大哥愤怒吼叫。 却在此时,一声震天怒吼,刺破黑暗,遥遥传了过来,惊得众人心神恍惚,而那墙头上的黑影一动,纵身跃向城内,留下一句渐不可闻的话。 “我说求不来,你偏要去求去争,如今连累自己的儿子,只为那狠心的人儿,可值?” 大海那一刀,快狠准,巨鼠那一扑,凶厉残。 然而,畜生终究是畜生,哪怕修了百年千年,修出了满身赤红,炼出了一撮金毛,智慧也比不过人。 只见大海冲杀过去,巨鼠扑杀而来,就在那一双利爪将将要拍上大海的脸时,大海猛然曲膝跪地,顾不了凌乱碎裂满是尖刺的枯骨,举起军刀,上身后仰。整个人随着巨大的冲击力,以跪姿在跃起的巨鼠腹下,滑了过去。 军刀一刺一划,哧啦一声,顿时就给那耗子来个了开膛破肚,一堆冒着热气的心肝肠肺,便在大海身后滚出了巨鼠肚子,落在了枯骨之上。 巨鼠吃痛,发出一声怒吼,震落无数尘埃,惊得铺天盖地围在四周的子孙一阵惊慌乱叫。 ‘轰’,巨鼠硕大的身体,重重砸落,将碎得不成样子的枯骨,压得更碎。腥臭的血,如泼墨般自它胸腹间的伤口中泼洒出来。 巨鼠疼得浑身红毛乱颤,眼中凶光顿时黯淡不少。我本以为它受了这致命一击,定然只有伏地等死,将将要把心放回肚中时。哪料到这老妖竟然拖着满地肠子心肝,翻身而起,快若奔雷,竟是朝我扑杀过来。 见此情形,我心中既恨又怨,这头老妖怎就偏偏盯上了我,临死之际还得拉我垫背。刚才那一击,大海跪在满地骨刺之上,一时间站不起来,若要等他相救,已是不及。 巨鼠来得太快,肚皮上被开了个豁口,一呼一吸都在漏气。虽失了喷云吐雾的气势,可这濒死一扑,却扑出了它平生之凶悍。 心胆俱寒,我手忙脚乱,想要翻身躲开,已是不及。于是,我胡乱抓起一截枯骨,闭起双眼,狠狠朝前一刺。 下一刻,我就飞了起来,枯骨脱手,双臂好似折了一般,钻心疼痛。‘哗啦啦’,落地之时,砸蹋一堆枯骨。 我喘着气,胸腹间憋闷难当,好半晌,才吃力的翻身坐起,抬头就见大海步履蹒跚,一步一拐的朝我走来。 我心有余悸,寒声说:“死了没?” 大海喘息一声,咽下半口带血的唾沫,说:“看样子,死了。” 我点点头,说:“那就好。” 说罢,我看了看大海身上的伤势,深深浅浅十几道抓痕,尤以最后跪地一击,双膝裤子磨破,骨刺刺伤膝盖,伤得不轻。 大海却摇摇头,收了军刀,憨厚一笑,直说无妨,打战时受的伤可比这要多,要重。 巨鼠一死,坑上坑下汹涌的鼠群,顿时就炸了锅,吱吱乱叫,一双双疯狂的眼中,有了慌乱恐惧之色。 终于,在大海扶着我站起来时,鼠群如潮水般退去,片刻间,就不知钻到了何处,一只都没剩下。 我呸了一口,咒骂一声,说:“呸,一群鼠辈,想吃我,没门。” 骂毕,我一摇三晃,走到巨鼠尸体前,叉着腰狂笑三声。笑罢,只觉双脚一软,站立不稳,一屁股便坐了下去。这才见巨鼠左眼处插着一截枯骨,直入头颅。 想必这便是我方才胡乱刺出的枯骨,却没想到误打误撞,竟是给了它最后致命一击。此时想来,方觉生死一线间。 却也是该这巨鼠遭劫,遇上身经百战的大海,贪一口吃食,反丢了一条鼠命。 大海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看着插在巨鼠眼里的枯骨,咧咧嘴,笑着说:“没想到,恩人身手这般了得。” 闻言,我微微一滞,没想到古板寡言的大海,也会拿我打趣开玩笑。兴许是经历这一场死中求活的战斗,他对我除了感恩,又多了些共患难的情感。 我在他胸口捶了一拳,看着他哈哈笑了起来,大海微微一怔,也笑出声来。此时此刻,我们两人,面对着巨鼠尸体,放声长笑。 笑声激荡,顿觉周围的阴森恐怖也少了许多。磷光浮沉,照着累累白骨,和伏尸就地的巨鼠。巨鼠身下肠子心肝拖出多远,鲜血便淌了多远。 我伸手摸了摸巨鼠头顶的那撮金毛,用力一拔,竟是拔不下来,我正自好奇,就见易轻荷吃力的走了过来。 “别,拔了,就不值钱了。”易轻荷有气无力,却很是惊喜的说。 我疑惑不已,说:“值钱?这死耗子值个屁钱?” 易轻荷翻了翻白眼,说:“你懂什么,这是至少活了百年的火鼠,一张完整的火鼠皮,值个十几二十万,不成问题。” 闻言,我很是惊讶,万难想到一张耗子皮也这么值钱。随后,又问那撮金毛是怎么回事,又得了一顿白眼,才知道那代表这只火鼠的年龄,一根金毛一岁。我啧啧称奇,又揪了揪那小撮金毛,粗略一看,绝对超过一百根。 小五躺在坑边不知死活,库尔斯基失踪不见,我们三人坐在火鼠尸体前,歇了许久,才恢复大半气力。最后,剥皮的任务就交给大海,我和易轻荷去看小五。 踩着枯骨,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小五身边,将将伸手要将他扶起时,就听他一声大叫,豁然坐了起来,着实将我和易轻荷吓得不轻。 小五的状态很是不妙,脸上蒙了一层死气,浑浑噩噩说了几句哀求别丢下他之类的话,便又昏了过去。 眼见小五还活着,易轻荷面露一丝失望,转身走了。我摇摇头,扶着小五躺下,一时间也没了办法,是生是死,全看造化了。 拾掇完小五,我这才有空看周遭环境,一看之下,才发现竟是一间石室,磷火幽光下,周围物事却看不真切。 第七十七章:四帝魂城 有些事总是那般乏善可陈,说出来就好似吃了三年零六个月的青菜萝卜那般寡淡无味。 护城河冰面上,大哥没有动身,抬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城墙,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脸上闪过一丝落寞无奈。 半晌,他抬手揉了揉眼睛,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冰面下的人脸,也随之而动。 其余六人见状,大眼瞪小眼,你推我,我推你折腾好半晌,双把那叫诚哥的家伙推了出来。 诚哥挠挠头,小跑着跟上大哥的脚步,小心翼翼的说:“大...大哥,你没事吧?” 大哥闻言,只是摇头。诚哥干笑两声,试探着问:“大哥,刚才那人,是谁?” 大哥侧目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示。诚哥又干笑两声,继续说:“大哥,我们怎的不直接进城,而要走这护城河?” 大哥冷笑一声,语重心长的说:“阿诚啊,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我不带你们直接进城,自然有我的道理。” 诚哥嘿嘿一笑,说:“那大哥何不跟兄弟们说说。” 身后其余五人齐声附和,一阵嘻笑恭维。大哥扭头看了几人一眼,原本板着的脸,也渐渐松了下来。 大哥叹息一声,苦笑着摇摇头,说:“你们啊,也别变着法来转移我的注意力。其实,我并不介意刚才那人的话。他说由他说,我做我的便是。” 六人赶紧齐声称是,七嘴八舌直赞大哥说的有道理,骂那人鬼鬼祟祟胡言乱语,是小人非君子。 大哥一听,抬手指了指六人,笑骂,“少嚼舌根,你们可知,那人是谁?” 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忙不迭追问。大哥轻笑一声,说:“他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六人闻言一怔,暗自咋舌,齐齐抬手捂嘴,似要将刚才编排那人的话重新按回肚里。大哥却不以为意,笑着摇摇头。 话说到此处,六人再次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顿时,便又沉默了。 又走了片刻,那大哥忽然说:“你们,可知四帝魂城?” 六人一听,齐齐摇头表示不知道。那大哥又笑问:“那,你们可想听听?” 六人齐齐点头,大哥见状,沉吟片刻,收敛了笑意,缓声说:“四帝魂城,一为镇魂之城,阴兵宴客,二为锁魂之城,僵尸成山,三为灭魂之城,绝域死地,第四城叫永恒圣城,永生之地。” 大哥一气说罢,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扭头四顾目光在六人脸上掠过。复又笑了起来,说:“如何,可想那永生之地?” 六人点点头,可随即又摇摇头。大哥见状,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笑声中带着一丝难言的苦闷,那六人却是听不出来。 大哥笑罢,接着说:“这镇魂之城,阴兵宴客。我虽没有亲自体验过,可却是知道,你们过不了那一关。所以,我才带着你们走护城河。” “可是,二哥怎能进城?”有人问。 大哥闻言一笑,拍拍那人肩膀,说:“因为,他姓周。” ...... 磷火浮浮沉沉,我看了看坑沿,不过一人来高。我试了试,一跃而起,双手便抓住坑沿,吃力的爬了上去。 站得高了,这才看清周遭环境。 这是一间石室,石室中间便是那堆满枯骨的大坑,大坑一头又是一座硕大的祭祀台。大坑两旁各竖了一排长明宫灯,我凑过去看了看,其中灯油早已燃尽。 祭祀台后,便是一条狭长的通道,隔的远了,看起来一片黑间。我想了想,刚才被群鼠托着,便是从那通道进来。 我低头看了看下方,只见不远处大海正忙着剥那火鼠皮,耳中却听得一阵脚步声,侧目看去,只见易轻荷正从更深一侧,缓步走了过来。 走得近了,只见她负着手,头上的防寒帽早已不知落在何处,露出烧秃的头顶,浑身衣服破破烂烂,脏得不成样子。看她倨傲的神态,再看如乞婆般的模样,我差点没笑出声来。 易轻荷瞥了我一眼,冷哼一声,还在离我数步开外,便停了下来。伸手扶着一盏宫灯,看着飘摇沉浮的磷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轻咳一声,说:“可有发现?” 易轻荷闻言,扭头看了我一眼,说:“殉葬坑,那头便是火鼠窝,窝里一堆金子,你若想要,可以去捡。” 我摇摇头,说:“你怎的不捡?” “不过寻常器物,不值钱,懒得弯腰。” 我听得暗自咋舌,心说果然财大气粗,连黄金都看不上。不过,刚才那话挖苦我的意思也忒明显了。 我不再说话,低头再看大海,却见他已然剥下火鼠标皮,提在手里拈了拈。看那宽大的鼠皮,做件皮背心,是绰绰有余了。 大海提着鼠皮走过来,将其交到我手里,呵呵一笑,说:“我看那大耗子肉挺多,我去割些好肉带上。” 我听得背皮一阵发麻,连忙叫住大海,说:“那...那玩意,也能吃?” 大海一笑,说:“耗子肉挺好吃的,我当兵打战的时候,就吃过不少。” 我指了指坑里枯骨,结结巴巴的说:“可是,这耗子哪能吃。” 易轻荷撇撇嘴,不屑的插嘴说:“白痴,火鼠不会吃死人,不然它长不了这么大。” 我挠挠头,有些不信,说:“可在这鬼地方,不吃死人那它吃什么?” 易轻荷闻言,狠狠瞪了我一眼,说:“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一愣,不知哪里说错了,却见大海已经走了回去,手起刀落,将那火鼠分了尸。我看得一阵恶寒,暗自打定主意,就算饿死,也不吃。 不消片刻,大海便将那火鼠去头去脚,余下的一股脑收拾了。只是丢了背包,一时间却不知往哪里装。 正为难时,就听一阵‘喀喀’乱响。我听得耸然动容,循声望去,就见祭祀台后,一个黑影摇摇晃晃,似鬼魅般飘摇而起。 见此情形,顿时心惊胆战,我轻呼一声,不由得便退了一步,暗想莫不是阴兵。可是,正想我胡思乱想之际,就听那黑影嘀嘀咕咕说了一句话。 我一听,虽然听不懂,但却听出来那是苏联俄语。不由得,我试探着叫了一声,“请问,是苏联老哥?” 那边的黑影闻言一怔,半晌,才答话,说:“是我,咦,这是哪里?” 闻听此言,我既惊且喜,没料到这老毛子居然落在了祭祀台后,若非他自行醒转,我们一走,可就真再难相遇了。 我一路小跑,来到库尔斯基身旁,只见他正揉着脑袋,一脸迷茫,看他模样,并没有受伤。我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拉着疑惑不已的库尔斯基走了回去。 本来几乎必死,可现在我们都还活着,却是万幸。 我又看了看大海,只见他将火鼠剖成两半,以武装带穿了,前一半后一半的搭在肩上,血淋淋,看着瘆的慌。 收拾完毕,我和库尔斯基合力将小五拉出殉葬坑,依旧由我背了,沿着祭祀台后的通道,走了出去。 通道不长,借着身后枯骨磷光,免强能看清脚下的路。只走了不过百步,就见一道石阶缓缓而上。易轻荷没有犹豫,脚步不停,拾级而上。 不消多时,便已可见石阶尽头,依旧是那昼夜交替,不明不暗的光亮。只是,放眼望去,却已不见那城。 周遭一片破败,满地碎砖烂瓦,尽是建了一半的烂尾楼阁。一时间,我们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身在何方。 却在此时,一阵寒风吹过,我打了个寒颤。一低头,却见脚下弥漫起一阵雾气,渐渐的越漫越高。 我诧异不已,赶紧喊三人快看。哪知道话声刚落,雾气汹涌升腾,倾刻间便漫过头面,遮了视线,对面不见人,伸手不见指。 大雾中,就听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响起,阴风扑面,寒意彻骨。我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刹时间,骇然色变。 雾气汹涌,耳中凌乱的脚晃声,心知不妙,我哪里敢乱闯,只能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耳中脚步声渐歇,取而代之竟是凿石敲砖,上梁盖瓦的声响。突然间,我想起当时白衣秀士的话,灵魂永镇此城,修这未完的城。 顿时,冷汗如雨,心说这肯定是闯进了阴兵筑城的工地。刚才看那如废土般的楼阁城垣,也不知要修多久才能完工。 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困守此地,死不得脱?一想到死后,灵魂被奴役,永生永世不得超脱,留在这永远也修不完的城中,当那筑城的工匠,我就不由得心胆俱寒。 我沉思片刻,空出一只手,取了八宝罗盘,如今也只能指望这件秘宝,能指出一条生路。 八宝罗盘盘面三十六道环,正反旋转,变化无穷。依着罗盘,逃生数次,我隐隐明白,这件秘宝不定南北,可循天地间一缕生气,指出一条生路。 然而,此地阴兵聚集,周遭弥散尽皆死气,将那一缕生气完全盖压,罗盘指针乱颤,却是哪里能指生路。 见此情形,我欲哭无泪,真所谓刚出虎穴,又入龙潭。 第七十八章:逐魂香开路,金光再现 世事无常,不过如此。 前脚才对着火鼠尸身大笑三声,后脚便陷入迷雾,看不到那一丝渺茫的生机。 我有些失神,苦闷不已。只觉身后的小五越发沉重,干脆将他放下。而我,也一屁股坐了下去,是死是活,交由命数便是。 可就在此时,只见周遭雾气陡然狂涌,如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乾坤,眨眼间,浓雾一分作二,其间便出现了一条通往极远的路。 我暗自惊叹,心想莫不是那白衣秀士有意放我出去?可随即,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扭头望去,只见易轻荷正带着大海和库尔斯基狂奔而来。 再一细看,却见易轻荷手里捏着半截红香,正缭缭飘着青烟。那青烟不朝上升,而是飘飘缭缭,直指前方。 “姓周的,快跟上,我这逐魂香撑不了多久。”易轻荷沉声喝道。 我吃了一惊,顿时明白过来,浓雾凭空分开,想必便是易轻荷手里的逐魂香之功。想到此处,我哪敢怠慢,抓起小五往肩上一扛,不顾三七二十一,跟着易轻荷就开逃。 至于那逐魂香是为何物,我却是没空细想。只是,一路行来看似只会拿钱砸人的易轻荷,终于肯出手了么? 踩着破砖烂瓦,夺路狂奔。只见两侧的雾墙汹涌澎湃,却穿不过那无形的屏障,任凭浓雾狂涌,也不能合而为一。 我看得啧啧称奇,暗叹一声易轻荷好手段,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救性命于水火。青烟缭缭,似有若无,但却如一柄利剑斩破那化不开的浓雾。 我不知跑了多久,反正只觉着越来越累,负于身后的小五重得像块铁砣子,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终于,在最后一缕青烟消散时,易轻荷停下了脚步,而周遭却也只余一丝薄雾,飘渺散去。我喘了口气,丢下小五,彻底的瘫坐在地,只觉手脚发软,就连动下手指头都难。 库尔斯基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如牛,好半晌,抬手竖起一根大拇指,说:“易小姐,好...好本事。” 易轻何靠着一堵残墙,满脸肉疼,对库尔斯基的话充耳不闻。大海依旧背着那两半耗子肉,胸前后背都沾了许多血水,身上飘出一股血腥味。 待喘匀了气,我又掏出八宝罗盘看了一眼,指针稳稳指向一侧,盘面旋转不止,煞是好看。经线隔断,层层相扣,组合出无穷变化,其间所藏之玄机,就非此时的我所能理解。 生机已现,我长出一口气,收起罗盘,抬头看了看易轻荷,说:“现在,该去哪里?” 易轻荷闻言,脸色一怔,敛了肉疼之色。环视四周,残墙破街,纵横交错,一时间举棋不定,拿不了主意。 我摇摇头,一指左侧街道,说:“八宝罗盘所指生机在那,你自己选择。” 易轻荷抬手一抚额头,沉声说:“镇魂城仅存一线生机,可是,古格王陵,通天浮屠是否就在那一线生机处,实在不好说。” 我闻言一怔,寒声说:“易小姐,你可想清楚了?如今还未看那浮屠是何模样,便已是九死一生。” 易轻何冷哼一声,冷然说:“姓周的,你别忘了,找不到通天浮屠,你必死无疑。” 闻言,我洒然一笑,说:“便是死了,却也死也明明白白,总好过死在这里不明不白,闭不上双眼来得强。” “无知,懦夫。” 易轻荷愤然骂了一句,便不扭头不再理会我。我也懒得浪费口水,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人不投缘,那可恨不能踩死对方。 ‘铛’。 钟声传来,深厚无比,震人肺腑。我豁然抬头,仔细倾听欲要分辨那钟声来自何方。然而,直到钟声落幕,却哪里能在那缭缭回荡满城的声音中,觅得源头。 然而,就在钟声落幕,余音消散时,一道金光自天穹洒下,将整个雄城笼罩其中,将所有事物染上一层黄金之色,灼灼耀眼。 我们四人全都惊呼一声,金光再现,比之此前照进通道更加明亮耀眼,刺得我双目流泪,根本就不敢去看,只得以袖遮眼,免得被照成了瞎子。 金光悠然乍现,悠然消失。 只片刻之后,金光便即敛去,我堪堪抬头,将将抹去迷了眼的泪,就见黑暗天穹中,一点金光,正缓缓暗淡。 那点金光所在的方位,却恰恰与八宝罗盘所指生门背道而驰。显然那金光之下,绝非善地。 库尔斯基啧啧惊叹,一脸兴奋,偷偷瞧了一眼易轻荷,早已是跃跃欲试。显然,他梦想中的黄金,兴许就在眼前。 我愣了片刻,再次提醒易轻荷,彼处非生门,若定要往那方去,生死难料。然而,易轻荷却不以为意,淡然说了一句死中得活,方显本事。 这八字,说得我无言以对。 死中得活,方显本事。也许易轻荷有真本事,可于我而言,并非挂上禁卫腰牌,就真成了倒斗摸金,寻幽探秘的黄泉禁卫。 哪怕,此前我自以为作了那行走在黄泉路上,不惧鬼魅的禁卫,可终究不过是菜到不能再菜的菜鸟。 高坟秘冢,我寻不到,僵尸阴兵,我斗不过,八宝罗盘,天罗宝伞,我也使不来。此番进山,可谓哑巴吃了黄连,有苦难言。 此时周身伤痕累累,险死还生,已算是菩萨开了眼,佛主发了善心。若继续跟着易轻荷,去寻那古格王陵,通天浮屠,真不知下一步,是否就死。 正当我寻思着是不是叫上大海,背了垂死的小五,就此离去时,易轻荷却已带着财迷心窍的库尔斯基,朝着那金光隐去的方向,走了过去。 我看向大海,苦笑一声,咬牙愤愤然的说:“管叫他们去寻死,我们走。” 然而,大海却是微微摇头,指了指我的胸口,说:“博一博,可好?” 我一听,顿时黯然。大海依旧那般死心眼,那区区几百张花花绿绿的纸,怎能换来这般情,我实在无法承受。 抬头再看大海,只见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憨厚一笑将那两块耗子肉挂在了我肩上,扶起小五扛在了肩上。 第七十九章:影子 世间凡夫俗子两脚奔波,所求大抵便是身和口。身前利,身后名,口中食,忙忙碌碌便蒙头追了一辈子。 易轻荷追名逐利,却也舍得下功夫,钱大把大把的扔,险是无所畏惧的冒。对于这点,我拍马也赶不上,所以最是佩服。 当然,我在她眼里,除了能使那两件秘宝,心肠软得跟柿子有的一拼。说到底,就是一无是处。 至于大海,心眼太实,脑子里就一根筋。只见他扛起小五,就朝易轻荷追去。前方凶险,似乎并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我咬咬牙,自嘲一笑,说不在意生死,那是假的,说不好奇,那更是假的。千辛万苦才走到这里,不去亲眼看看那传说中的帝王陵寝,怕是会后悔终生。 更别提易轻荷所说的通天浮屠,那可是史书中一代女王于神者洛阳修建的旷世奇迹,虽然还未完工,便毁于一把大火,却留下无数传说。 如果我周家老祖宗果真有那般大手笔,能建起一座通天彻地的浮屠高塔,我这后世子孙不去亲眼看看,岂非遗憾。 两片耗子肉晃荡不休,随着我奔行的脚步,不停的拍击着前胸后背,丝丝缕缕的血水渗将出来,沾到身上,很是刺鼻。 我有些恼火,本想随手一丢,可转念一想,这到手的口粮,若是丢了,不被这诡异银城里的阴兵弄死,也得活活饿死。 思来想去,耗子肉没丢,我和大海却已渐渐赶上故意放缓脚步,就等我自个儿追去的易轻荷。 果然,就在离她还有数步之遥时,就见她停下脚步,转身不屑的看着我,阴阳怪气的说:“哟,你不是挺有骨气的嘛,怎的跟来了?” 我撇撇嘴,本不欲理会她,可看她那小人得志的嘴脸,一时间气不过,于是洒然一笑,说:“我就想来看看,当你看见我周家祖宗的大手笔时,是怎样的表情,仅此而已。” 易轻荷冷哼一声,扭头转身就走,却不料一脚踩上一块碎砖,脚下一绊,踉跄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没有当众摔个狗吃屎。 出了丑,易轻荷顿时大怒,回头狠狠一脚踢在那碎砖上,却哪里想到那碎砖像在地上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至于易轻荷,就好似踢中了铁板,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那踢砖的脚微微发抖。 我看得暗自好笑,强咬着牙才没有笑出声来。可随即,我就愣住了,看了看那块好似胡乱丢弃的碎砖头,只不过拳头大小,看样子不过是从一块完整石砖上切下的一角。与周围凌乱的破砖头,烂瓦片,并无不同。 我抬脚踢了踢脚下的一块相差无几的碎砖,轻轻松松便将其踢得飞了出去。然而,碎砖滑过地面,却无声无息。 易轻荷也终于察觉到了异样,缓缓蹲下,伸手小心的按向那块碎砖,然而,当她的手将将触及,刹时便脸色大变,作势便要抽身后退,然而,那按上碎砖的手,却再也脱离不得。 下一刻,就见那碎砖好似变得虚幻起来,朦朦胧胧就化作了一团黑暗,而易轻荷的手,便陷进那黑暗中,直没至腕。 我看得目瞪口呆,这一切太过玄奇诡绝。那明明硬得好似一块铁板的碎砖头,怎的就在眨眼间,化作了能吞人噬物的黑影。 易轻荷脸色惨白,双唇开合,似在说些什么,然而,周围一片死寂,哪里能听到一丝声响,就连我的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我骇然心惊,情知不妙。扭头看向大海,朝他喊了一声。可是,大海惘若未闻,满脸肃然已是握刀在手。 我定了定心神,强压下心中恐惧,想要伸手抓住大海。然而,我的手,却抓空了。我的手,穿过大海的身体,抓住一团冰冷的空气。 眼见这诡异一幕,我震惊的无以复加,心关的恐惧,如钱塘狂潮一般,汹涌暴涨,瞬间就几乎彻底淹没我的神智,冷汗淋漓而下。 肩上挂着耗子肉,我疾步而行,探手抓向满脸疑惑的库尔斯基,可结果依然如此,我的手毫无阻碍的穿过他的身体,一把抓空。 突然间,几乎被恐惧完全占据的大脑中,莫名冒出一个词来:镜花水月。 镜中花,水中月,看得见,摸不着。 难道,其余几人根本就还陷在浓雾之中,而带着我走出浓雾的易轻荷,根本就是个影子不成? 可是,转念一想,实在太过荒唐,明明此前还能与我说话,看得见,也似乎能摸得着。可是,眼下之变故,如何以常理解释? 我弯下腰,正想去抓那碎砖,可一眼瞥见易轻荷整条手臂都要陷入那虚无之中,顿时便如遭雷击,手一颤便即缩了回来。 正当此时,天地间风云色变,一团巨大的黑影缓缓碾压而来,沉重似万均,足可摧毁一切事物。 我抬起头,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 残垣断壁竟自化作虚影,随即就如水面倒影,一叶飘落激起一圈圈涟漪,渐渐便看不真切,直到化作虚无。 下一刻,取而代之,便是一座山。 一座黑山,在数息之间,耸立于我眼前。遥遥望去,如龙蟠虎踞,其高无限,其阔亦无限,盖压天地,慑人心魄。 然而那黑山上,没有青葱林木,没有飞禽走兽,没有怪石嶙峋,只有无数石人石马,长明灯盏,以及人马灯盏间,一条长长的黑石阶梯,直上山巅。 山巅之上,黑暗浓似墨,乍一看来,似空无一物,仔细打量,似有一座魁伟雄绝的建筑,穿破黑暗,直达天听。 我看得心惊神摇,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刺破皮肉也不自知。那哪里是山,分明就是一座高坟巨冢,那石阶,我脚下的变幻后的道路,分明就是陵前的神道。 而在我眼前,便是一座黑石牌坊,牌坊之上刻满繁杂至极的祥云仙禽,却无只字片语,九只龟身蛇头的神兽背负起牌坊九根巨大的石柱,蛇头高昂,蛇嘴微张,似要负了这神仙牌坊,登仙而去。 半晌,我艰难咽下一口唾沫,眼中只余这座山,不见那座城。 第八十章:燃烧的灵魂咒怨 如山巨冢巍巍,揭天拔地,就这般突兀的出现,那纯粹的黑色,更增沉重压迫之感。 从一切变成影子,到那黑色巨冢出现,都太过匪夷所思。连番变故之下,我几乎失了心神,脑中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就呆呆愣愣仰头看着眼前沉重的黑,整个人也几乎彻底沉沦在那冢山投下的黑暗阴影中。 似乎只是刹那时光,亦或是一眼万年,我陡然打了个寒颤,思绪才一点一点回归大脑,艰难扭头看了看周遭情形。 四周空无一人,如山般的阴影下,独留我一人站在绵长的神道上。我摸了摸挂在胸前的耗子肉,冷冰冰硬邦邦散发着一缕血腥味。 可是,此时我并不厌恶,反而因此才感觉到一丝真实。 我吞了一口唾沫,颤着手取出八宝罗盘,空出另一只手又紧紧握了天罗宝伞。这两件秘宝若真可定乾坤,救性命,那我的小命就全寄托于此了。 罗盘磁针乱颤,天罗宝伞却突然自行撑开,‘嘭’的一声,伞面激荡起一阵森冷的寒风,滴溜溜转动起来。 我瞳孔微缩,举起天罗伞,撑在了头顶。周围的黑暗中,影影绰绰,似百鬼夜行。悠然间,便见神道两侧的长明灯自行点燃,火苗却散发着青冷的幽幽绿光。 火光跳跃摇摆,我揉了揉眼睛,只见那青冷火光竟渐渐变得模糊,摇摆跳跃间留下一道道诡异的光痕。 那光影痕迹却并不消散,反而随着火光跳跃而飘摇不定,片刻间,便化作一个人,一个正挣扎不休的人。 我耸然一惊,那火光却越渐模糊,光影痕迹便与那跃动的火光融合在一起,竟是变作了人的样子,只是不停变幻,离散又合拢。 也许,那是正在燃烧的灵魂。 隐隐间,我似乎听到无数灵魂的呐喊和哭嚎,不甘的咒怨随着燃烧的火苗,笼罩了整片黑暗的空间,阴冷而恐怖。 我不知所措,此刻的孤寂与恐惧充斥在每一寸血肉,每一块骨头间,就仿佛天地间只余我一个活人,可随时随地都可能从身后冒出一个恐怖的厉鬼。 这里是活人的禁地,死人的天堂。 我茫然四顾,漆黑的冢山被灵魂燃烧而成的幽绿光茫所笼罩,更显阴沉而森然可怖,那耸立于眼前的黑石牌坊,仿佛成了吸纳幽魂的鬼门关。 一步踏入,就彻底绝了回返人间的路。 我举着天罗伞,端着八宝罗盘,绝望在心头升起。 忽然,我双眼睛微眯,只见那通往冢山之巅的石阶上,有一个人正弓着身子,艰难朝上爬去。虽隔得极远,可我却分明认出那是大海的背影。 只是他勾腰陀背,仿佛背负着无比沉重的东西,每踏上一步,都那般艰辛,原本高大的身形,渐显佝偻。 我张嘴想要喊他,喊他回来。可当我刚刚张嘴,话声即将冲出双唇时,他豁然转身朝我看来。 幽影般的绿光下,他露出一抹诡异的笑,随即便转身继续前行。只是,在转身那一刹那,我分明看到他脸上的血肉,快速腐烂融化,倾刻间就只余白骨。 我惊呼一声,骇然后退一步。然而,就这一步踩下,周遭所有都荡起一层涟漪,那冢山,那石阶,那牌坊顿时一阵模糊。 然而,只在一眨眼间,一切又重新恢复如常,山还是山,路依旧是路。我暗暗咬牙,只以为极度恐惧以至于开始产生幻觉。 正当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强自镇压心头的恐惧时,一只手,突然搭上我的肩头。 刹那间,我心胆俱寒,恐惧如潮水般将我淹没,大脑在短暂的混乱之后,便只余下一个字,‘鬼’。 我牙关打颤,根本不敢回头。我在害怕,害怕一回头,就看见一张鲜血淋漓,阴森可怖的脸。 然而,就在下一刻,我听到了隐隐有些熟悉的说话声,“你是谁,你怎会在这里?” 那声音在我脑中回荡,如绕梁余音,久久不绝。我努力思索,这声音本该属于谁?可是,想了半晌,终究想不起来。 于是,我一咬牙,缓缓转身。随即,就看见一张即熟悉又陌生的脸,只是胡子有点长,清瘦了不少。 我张了张嘴,半晌都没有喊出那个字来。有泪在眼眶里转悠,却坚强的附着的眼角,没有滑落。 朦胧间,只见那人似惊喜,似恼怒,似愤恨的看着我。而他,一如我一般,动了动嘴唇,无言以对。 他一如记忆中那般高大,穿着一件纯黑色的防寒服,腰间斜挎着一个帆布包,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些什么。 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双眼骤然圆睁,只见几张一模一样的脸,沾染绿光就在他的身后,似哭似笑。 我撑着伞,骤然后退。 诡异的气氛越加浓郁,后退间,我挣脱了他抓在我肩头的手,于是,他就那般愣愣的举着手,满脸不解。 下一刻,他就随着我的目光朝后看去,顿时身形一滞,随即就听他骂道:“你们几个,吃饱撑的?” 他话声刚落,几张脸齐齐低了下去,隐没于绿光阴影中,再也看不真切。随即,我就看到几只硕大的背包。 是幻觉吗? 从陷入浓雾之后,一切都开始变得越发诡异起来,我的大脑成了一团浆糊,再分不清何为虚,何为实。 他朝我走来,我步步后退,喉结因为恐惧而上下滑动,天罗宝伞转得更快,伞缘上的利刃割破森冷的空气,发出一阵尖啸声。 “别怕,我我来了。”他对我说。 我紧闭双唇,双眼不敢有一丝眨动,死死盯着他,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将将眨眼,他就化身厉鬼,挥洒着腥臭的血水,呲着沾血的黑牙,朝我扑过来。 “别怕,别怕,通哥儿,是爹啊。”他终于停下脚步,伸着手朝我喊着。 我摇摇头,低头看了一眼指针乱颤的罗盘,觅不见天地间那一缕生机,周遭一切俱是死亡的气息。 我抬起头,说:“你,是假的。” 他一愣,绿光下的眉梢,皱了起来,片刻后,他才终于再是开口,说:“是我,我是你爹啊。通哥儿,你看清楚了。” 我摇摇头,寒声说道:“你休要胡言乱语,再敢上前,老子手中宝伞可不是吃素的。” 话方说罢,只见他微微一愣,抬眼间似乎才看见我手里的宝伞,顿时便愣愣出神,望着我手里的宝伞,一言不发。 他的目光下移,看向我手里的八宝罗盘,紧皱的眉头瞬间放松,随即眉梢一挑,一抹惊色出现在他的脸上。 “八宝罗盘,天罗宝伞说,你拿了几件禁卫秘宝?你知不知道,你不该碰的。”他颤声怒喝。 我冷笑一声,不作回答,只是按向宝伞伞柄,催动宝伞越发凌厉,杀机更盛。他抬手指着我,双唇颤抖,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张哭笑共存的脸出现在他的肩头,闷声闷气的问:“大哥,他是谁?” 他突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沉声说:“他,是我儿子。” 第八十一章:人鬼难分 “他,是我儿子。” 我撇撇嘴,有些愣神,曾几何时,我很喜欢听他叫我‘通哥儿’,而不是叫我‘儿子’。然而,下一刻就听一阵轰然大笑。 笑声中,有人说:“大哥,你真逗。” “不错,大哥还嘴挺快的,以前没看出来呐。” “对对对,臭小子不懂礼数,敢当咱们大哥的‘老子’,论年龄咱大哥也得是你老子。这不,咱大哥那声儿子,喊得好,喊得妙,喊得声情并茂。” 我咧咧嘴,听着一阵插科打诨,心头惧意稍减,暗想这难不成不是幻觉?正思索间,只觉脖颈间一阵冷风吹过,顿时寒毛倒竖。 我豁然转身,骇然贴上一张恐怖鬼面,沾血的黑牙,白如纸的面孔,没有瞳孔而凸出的眼球,蒙了半张脸,却无风自动的头发 “鬼。”我暗叫一声,心脏骤然紧缩,顾不得其它,操起八宝罗盘狠狠砸将过去。顿时,一声惨叫,那鬼掩面而走。 我长出一口气,心中暗赞禁卫秘宝果真名不虚传,硬碰硬的砸,也能砸死魑魅魍魉。念及于此,我心中大定,生怕遭了偷袭,赶紧转身看将过去。 这一看,我就有些诧异了,只见那几‘人’如泥塑木雕一般,张口结舌,双眼溜圆的瞪着我,在跃动的绿光下,越发怪异。 我低头看了看抓在手里的八宝罗盘,心想这难不成砸伤一鬼,还有震慑群鬼的功效?不由得,我有些飘飘然起来,此前的万般恐惧,消散大半。 真真个秘宝在手,天下我有。 正得意时,却见一个黑影弓着腰,绕过那跳跃燃烧的长明灯,走到当先那只‘鬼’的身边,以手掩面,哼哼叽叽颤声诉起苦来。 “大哥,那小子下手忒他娘的狠,你可要帮我报仇哇。” 当先那只‘鬼’,也就是和我老爹长得很像的鬼,脸皮抽动,还未说话。就见他身后几张一模一样的脸顿时齐作怒容。 “哪来的小子,敢下此狠手。大哥,削他。” “对,削死他丫的,敢打义哥,就是跟咱们兄弟过不去。” 我看得讶然,心说这群鬼也忒矫情了,此前遇见那帮子阴兵,白衣秀士一声令下,说打就打,化作黑影就扑将上来。 难不成,这是遇上一群胆小的啰嗦鬼了? 天罗伞破空声响,惧意再消,心念一转,稍稍组织语言,便气势非凡的说:“一群小鬼,再敢惹你爷爷,管叫尔等魂飞魄散。” “不知死活的小子,敢在你司空爷爷面前称爷爷,爷爷要你” 可惜,那人话未说完,便见当先那个被唤作大哥的鬼嘴角抽动,挥手喝道:“够了,都跟老子闭嘴。” 顿时,周围落针可闻,几张脸如照镜子般,相互瞅着,你瞪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大眼瞪小眼。 大哥鬼长长呼出一口气,以手捂脸,狠狠搓揉一阵。松开手里,脸皮已不再抽动,只是哭笑不得的说:“通哥儿,我你是爹,不是鬼。” 我闻言一愣,复又仔细看去,果真似有血有肉。可转念一想,当初在阴兵宴上所见,不也一样人鬼难辨,吃腐尸,喝脓血,想想就恶心。 “大哥,他他真是你儿子?” 大哥鬼的嘴角又开始抽动起来,就听他说:“废话,老子还没幻视幻听幻觉,老子不是鬼,通哥儿不是鬼,老子是他老子,他是老子儿子。” “唉,要果真这样,我这顿打算白挨了。” 以手掩面鬼唉声叹气的说着,却也随即松开手,只见他脸上花儿朵朵开,额头破了道血口子,两个鼻孔呼呼往外冒血。 我咧咧嘴,看了看周遭阴森可怖的场影,再看那几人,顿觉滑稽可笑。不由得便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直到此时,我终于是信了大半,犹豫间,看向老爹问道:“你,没骗我?” 老爹嘴角抽动,恨声说:“老子吃饱了骗你个龟儿子,不在家呆着,跑出来跟老子闯祸,看老子今天不打断你的狗腿。” 我愣愣的看他怒骂,心中却不知是悲是喜,该哭该笑。十岁那年,他从远方归来,说以后便叫我通哥儿,因为他去过的某一个地方,唤儿子便叫这哥儿那哥儿。而他,觉得好听。 那时蓉城的街不算繁华,但是小吃文化,却依旧红红火火。我记得他带着我去吃了一顿火锅,辣得冒汗,辣得流了泪。 走出食肆,他牵着我的手,说:“通哥儿,以后老爹常回来,天天带你吃火锅。” 我说:“不好,我要吃锅盔。” 他说:“好好好,这就给你买。” 当他走后,我又开始怀念火锅的味道,那辣,那麻,谗得我流口水。于是就缠着二叔带我去吃。可钱都叫他赌光了,吃不成了。 此时想来,我不是怀念火锅的味道,而是在想老爹,看他吃一口火锅,喝一口啤酒,再吸一口烟,然而带帮我夹一块肉,或一片青菜。 而我一口口的吃,辣得心肝儿发颤,吃到最后,就只剩一股辣味儿。可是,却辣得心里很暖。 后来过了两年,他才回来。我看他头上有了白发,脸上笑意少了,疲惫多了。那一次他只呆了一夜,黄昏回来,拂晓离去,塞给我五十块钱。 于是,火锅没吃成,锅盔也没买。 那一去,又是三年,三年又三年,却总是那般来去匆匆,以至于我几乎要忘记火锅的味道,忘记还有个爹。 此时隔着几步看他,却觉隔了千山万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本来就是这般,胡子老长,头发凌乱,脸庞瘦削 我张张嘴,本想喊声爹。然而,声音却似卡在喉头,怎么也挣脱不出来。而他看着我,眼神复杂,看不出是心疼还是愧疚。 终于,他唤了一声,“通通哥儿” 只唤一声,随即相对无言。我喊不出那个字,他不知该说什么。也许有千言万语,却终究默默无言。 他怔了怔,缓缓抬脚朝我走来,就像每一次回家一般。十岁以前,他回家朝我走来,我像看陌生人一般,怯生生躲开,十岁时,我知道他是我爹,所以扑向他怀里,十二岁依旧。 直到十五岁,我又像看陌生人一般,不躲不闪也不怯,只看着他,再没了儿子见老爹的欢呼雀跃。十八岁,我不知道他回来,那天和如来走街穿巷收破烂,走了很远,当夜没回家。 第二天我回去,二叔轻描淡写的说:“昨晚,你爹回来了。” 我说:“哦,知道了。” 二叔扔给我五十块钱,说:“你爹给你的。” 我接过,揉成一团,塞在屁股兜里。第二天拉着如来去吃了一顿火锅,最辣最麻的那种。又辣得冒汗,辣得流泪。 此刻,他朝我走来,我一手撑伞,一手托着罗盘,很滑稽。父子本应该相见于家,而不应该在这亡灵国度。 我没有闪身退开,就看他一步步走来。终于,他来到我面前,此时才发现,我竟是长得比他高了,再一细看,才发现他的背有些驼了。 “通哥儿,我”他欲言又止。 我摇摇头,说:“我都知道了。” 他愕然,沉默。良久,才缓缓抬起手,轻轻放在我的肩头。我侧头看去,天罗伞旋转带起的风,好似吹皱了一池春水。 他的手很虚,很淡,似幻影,风一吹,荡起涟漪。 第八十二章:九九幻境 倒斗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阴损勾当,可是一旦入了这个行当,身边围绕的便总是一些离奇的人,离奇的事。 此前宿营大雪山时,我听胡氏三兄弟和一帮手下吹牛,说倒斗就是去瞻仰前人风流,取财不过是顺道为之。 当时众人轰然叫好,大竖拇指,好一通马屁拍下来,拍得三人好生舒坦。到如今,三兄弟尽皆葬身于此,前人风流没看到,顺道而为的财也没摸到。 倒斗之凶险莫测,便可见一般,阴诡怪事,也层出不穷。 此番相见,一波三折,我本已渐渐信了,心中有万言千语,诸般疑惑。然而,当我看见那只虚幻的手,刹时间如坠冰窖, 我连退数步,心中暖意荡然无存,本来与老爹就有抹不平,道不尽的隔阂。此时便如大江浪潮般袭上心头。 我不知道此时站在我面前的,是人是鬼。若是人,他也只是恰好遇见我而已,若是鬼,却又怎会化作他的模样。 脚步一动,周遭长明灯幽幽绿火陡然炸开,爆出一团团妖异的红光,瞬间将周围一切尽皆染作一片血色。 而我,脚下一空,倾刻间收势不住,直直坠去。一呼一吸,便落入一潭粘稠之中,鼻中将将闻到一股弥天腥臭,便直直往下沉去。 我心中一寒,记起白衣秀士所说的血池,涤荡灵魂,洗去记忆的血池。念及于此,顿时万念俱灰。 脑中掠过一副又一副记忆中的画面,随后便如琉璃碎裂般,化作片片流光。最终,流光渐渐连点成线,连线成片,变成一片血色。 血色中,无数鼓胀的皮囊朝我飘来,离得近了,才看清那竟是一颗颗完整的人皮,从颅骨上完整剥下的人皮。 人皮如吹了气一般,鼓胀如球,在血色中,好似一颗颗点燃的红灯笼,散发着妖异的喜庆。 而我,就在这诡异的喜庆气氛中,沉沦。 妖异血色中,他朝他的儿子走去,他抬手轻轻按上他儿子的肩头,一缕难言的酸楚,一丝无名的痛楚,一抹无法与他人言说的悲苦,在他心头升起。 一滴泪悄然挂在有了皱纹的眼角,却倔强的没有落下。他又伸出一只手,要将儿子揽入怀中,紧紧抱上一次,以求稍稍偿还多年的亏欠。 然而,当他双臂合拢,还未用力时,他儿子的身影陡然变得虚幻起来,随即就在漫天血光中,砰然碎裂。 他的心一颤,双手胡乱抓扯,徒劳的想要抓住哪怕一星碎片。最终,他低头看着摊开空无一物的双手手心。泪,如泉涌。 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呢喃自语道:“通哥儿,爹,对不起你。” 泪水砸落在地,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嗒,嗒,嗒’,本应坚固的地面,却如打破平静的湖面,荡漾起一圈圈血色涟漪。 他跪在地上,低头哭泣。于是,他发现了异样。 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按了上去。顿时,又一圈涟漪荡起。他缓缓抬头,随着那荡开的涟漪看去,目光也渐行渐远,直至那无法企及的冢山之巅。 他就怔怔的望着,良久之后,突然歇斯底里的狂吼,“老祖宗,你们为何修这城,老祖宗,难道你们宁愿看到周家绝后,也不容许后世子孙踏足一步?老祖宗,你们所谋谓何?” 涕泪横流,他期期艾艾的质问,如想要一颗糖却不能得的孩子,是那般可怜。 六张一模一样的脸凑在一起,无论嘻笑怒骂,皆是一模一样,最让人奇怪的,便是将将破了相的脸,又彻底恢复如初,不见一丝伤痕。 六双眼睛透着几乎无二的眼神,看着前方不远处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大哥。随后,大眼瞪小眼,却瞪不出个一二三四。 哭过了,骂过了,问过了。他缓缓起身,抬起衣袖轻轻抹去脸上的眼泪鼻涕。面容一肃,再不见一丝悲苦。 他回过头来,目光在那六张一模一样的脸上一一掠过,突然间灿然一笑,说:“老祖宗的把戏,看我以力破之。” 六张脸一怔,随即齐作笑颜,齐声说:“大哥威武。” 他转身而走,再不看那浓如墨,尽染血色的巨大冢山。步步踏出,荡出圈圈血色涟漪。走得急了,那黑色冢山竟如倒影般,晃荡起来。 阴暗中,一个矮胖的身影一动不动,只听一声轻轻叹息后,轻声细语的说:“可怜,可悲,可恨。” 另一侧,依是是残垣下的阴影,一个老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冷冷看着一行七人直直朝着一堵残墙撞去。然而,他们并没有撞得头破血流,而是穿墙而过。 老头喟然长叹一声,说:“你既掌禁卫腰牌,怎能这般死去。” 话声一落,老头如一尾穿行于黑暗的狸猫,悄无声息避过那矮胖身影,一步踏进了碎砖烂瓦堆,抬头看了看黑色的冢山,踩开一圈圈涟漪直直走了过去。 他一步步行去,长衫飘飘,一根细细的黑线在他身后延伸。他的脚步很奇怪,左右摇摆不定,途中数次弯下腰,一双枯槁老手飞快弹动。直至三十六次弯腰后,他早已汗如雨下。 只是,当他直起腰杆,双手十指连连弹动。刹那间,那黑色冢山,蛇龟驼的牌坊,燃着灵魂咒怨之火的长明灯,直达冢山之巅的神道,倾刻间破碎坍塌。 而他的身影,也随着那一切坍塌消失而隐于黑暗,不留一丝痕迹。阴暗中的矮胖身影似乎有所察觉,轻轻咦了一声。 矮胖身影小心看了看四周,不见任何异样,这才小心翼翼站起身来,怔怔看着不远处那堆破砖烂瓦间,一面面小小铜镜凌乱的落在地上。 他数了数,一共九面。 矮胖身影抬手挠了挠头,疑惑的说:“是谁,竟能破去这九九幻境?” 随后,他的目光便落在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几人身上。思索片刻,最终咬咬牙,好似作出艰难决定一般,迟缓的走出阴影,只是,他戴着一顶大帽子,帽子的阴影盖住了他的脸。 第八十三章:霸王卸甲术 俗语常言: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其实不然,眼所见却非一定为实,耳所闻也非一定为虚。也有人常说,用心聆听,方见真伪,这却就有些玄妙了。 用心聆听,便看个人能否抓住那虚无飘渺间的一丝真谛,从而看清背后的真相。 大哥抹干了涕泪,沉默走在最前方,脚步依旧沉稳,没有半分回头的意思。在他身后,六人频频回头,频频互视。 终究没人问出心中的疑惑,然而,大哥却突然开口说道:“你们,是想问我为何丢下通哥儿不管?” 六人点头,大哥没有回头,却好似看见一般,轻叹一声,说:“因为,我不知道那是真是幻。若是假的自不用多说,若是真的,即便我强行闯过去,也是无用。” 终于,有一人缓声说:“可是,你就不怕他真就死在这里?” 大哥摇摇头,说:“此地玄妙,非你我所能彻底理解。我的霸王卸甲术所能看透不过十之一二。眼所见,非为实,通哥儿不会死。所以,我若找到阴阳结点,抽丝剥茧将之破去,救出通哥儿的可能还要大得多。” 六人闻言,面面相觑。大哥语气微顿,复又继续说:“诸位兄弟,若我破不了这间于阴阳之间的镇魂城,我们便只能陷落于此,永不见天日,永不入轮回。” 六人惊惧相视无言,大哥叹息一声,说:“你们也别想着原路返回,兴许路早就没了。回头所见,无非一面黑膝膝嶙峋石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身后六人苦了脸,半晌,互视一眼,齐齐嘿嘿笑了两声。随后,就见六人齐齐以袖拂脸,眨眼间,六人脸孔皆化作与大哥面容无异。 大哥似有所觉,扭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似乎对那六人绝妙诡异手法早就习以为常。不置可否,回头继续穿墙前行。 在七人身后十数步之遥的阴影中,一团更暗的阴影无声无息紧随七人脚步,那团阴影飘飘渺渺好似鬼魅。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自那团阴影中起,“嘿嘿嘿霸王卸甲,抽丝剥茧,到是一门绝妙手段。只是,这嵌于阴阳夹缝间的镇魂城,真就这般好破?真是小瞧你周家祖先的惊天手段了。” 阴影说罢,沉吟片刻,又自语说:“不过,你能看破其中一二之玄妙,能走出那九九幻境,老夫到也佩服得紧。也罢,且看你破之,老夫坐收渔利便好,权当老夫救你儿一命的报酬。” 大帽盖头,矮胖身影缓步走出黑暗,走进那一堆碎砖烂瓦之间。在昏迷不醒,凌乱躺了一地的五人间来回踱步。 突然,他低头抓起易轻荷的手腕,仔细看了看,随即轻轻放下,啧啧叹道:“好手段,你又是谁?” 随后,他一一看完五人手腕,边看边叹。最后,他在我身边蹲了下来,也不看落在一侧的天罗伞和我手中的八宝罗盘,只定定瞧着我的脸。 半晌,他咂巴咂巴嘴,说:“瘦了,哼,易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说罢,他豁然起身,走到易轻荷身边,缓缓蹲下,低头看着易轻荷即便蒙尘,却依旧清秀的脸,低声自语说:“啧啧,美人胚子,蛇蝎心肠,杀还是不杀?” 他的食中二指间,闪过一抹寒光,一柄小巧的指尖刀轻轻抵上了易轻荷的脖子,再进一分便可轻易刺穿大动脉,随后就可见一朵妖艳的血之花。 然而,指尖刀只在易轻荷脖子上留下一点朱红,却久久没有刺下去。他沉吟着,挠了挠头,说:“辣手摧花,老子有点下不去手啊,再说了,这小娘们昏迷不醒,此时杀了,折损老子的脸面。罢了罢了,下次见面,再杀不迟。” 说罢,他收刀起身走回到我身边,取下身后背后翻了片刻,取了一包牛肉干,将之塞进我的胸口衣服中。 做完这一切,他又想了片刻,喃喃自语,说:“光有吃的,也不行啊。科学家说,脱水的要比饿肚子的先死。得,老子再给你一瓶水。” 说完,他又摸出一瓶水,塞进我另一侧胸前。随后,再不看我一眼,起身离去,走进黑暗阴影之中。 命运的旋涡,万般不由人。 当我走进去,便再无脱身可能,只能身陷其中,直至彻底沉沦。当人生轨迹偏离心中所想,无论回头与否,都再回不到过去。 离了平淡无奇的生活,走进波澜壮阔的命运旋涡,恶梦总如影随行。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是生是死,眼前无尽血色,血色中的人皮灯笼,在我眼前无有穷尽的流转。 一颗颗,一排排,飘浮不定,起起伏伏。血色红光自那一颗颗人皮灯笼口鼻间的窟窿中透射而出,随波逐流,跳跃摇摆如长明灯中燃烧的灵魂咒怨。越看越觉恐怖,仿佛他们的灵魂俱都被束缚其中,不得解脱。 眼前再无他物,看不到一丝属于人间的光明,感觉不到半缕属于阳世的气息。我以为我也将陷落于此,最终成为那一颗颗人皮灯笼中的一员,灵魂被永远禁锢。 突然,八宝罗盘数十道金色经线大光放明,璀璨耀眼的金光盖压周遭笼罩天地的血色,破开一个独属我的空间。 天罗伞也在此刻仿佛受到刺激一般,飞速旋转,伞缘的利刃割破血色天幕,斩碎无数人皮灯笼,带着我披波斩浪,直上九天云宵。 八宝罗盘金光支撑,天罗宝伞斩开天幕,玄奇妙象,我看得眼花缭乱,冰冷的心,也在此间有了些许暖间。 冥冥中,似乎心头的恐惧也被金光阻隔,宝伞斩开。低头间,竟见罗盘指针微微一颤,竟就稳稳停了下来,直直指向九天。 突然,金光隔开的血色掀起滔天狂潮,汹涌挤压而来。旋转的天罗伞也顿时一滞,斩开天幕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我微微一惊,低头一看,只见无数人皮灯笼自脚下涌来,人皮灯笼口鼻间的血色红光,瞬间刺入金光之中,拖拽着光球朝下沉去。 我心中一寒,浑浑噩噩的心暗叫不妙,看来那永世沉沦与此的灵魂,不会放易放我走了。 却在此时,一线金光缠绕于我手腕上,眨间眼,便生生勒入皮肉之中,痛得我打了个激灵,大脑顿时清醒不少。金色光球也在此时悠然归缩,头顶上空更是化归一线,直刺血色天幕。 下一刻,那一金线如连接天穹正气,稳如金刚索链,拖拽着金色光球,挣脱人皮灯笼的拖拽,带着我冲天而起。 第八十四章:真非真,幻非幻 真非真,假非假,真亦假,假亦真。 我猛然睁开眼睛,只觉周身湿透,好似将将打捞出水的落水狗。重重喷出一口浊气,便翻身坐了起来。 目力所及,哪里还有那巍巍冢山和燃烧的长明灯。周遭依旧破败不堪,残垣断壁,碎砖烂瓦。 我抬起手挠了挠头,有些茫然,有些无措。手腕间一阵剧痛传来,我低头一看,却见一道暗红的勒痕,皮肉身陷。 我突然记起那金光所化的接天金线,另一端便紧紧缚在我的手上。难道,将将所见所闻,俱是真的? 我扭头四顾,却不见血池踪影。不由得,我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适才所见不过一场恶梦,手腕处的疼痛告诉我,我还活着。 我伸手抓过掉落一旁的天罗伞,将之收起。随后就听几声悠长而略带痛楚的吸气声传来,扭头望去,只见大海,易轻荷几人狠狠吸了一口气,紧闭的双眼猛然圆睁。 就连一直昏迷不醒的小五也不例外,睁开眼睛直直坐了起来,每一双眼睛中,俱都充满恐惧之色,脸上肌肉抽动,显然是吓得不轻。 尤其是易轻荷,呆呆看着自己的右手,双眼之中死气沉沉,像极了从阴曹地府走了一遭,又重返阳世的活死人。 良久,大海率先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眼中恐惧消散不少,四顾之下,走到我的身边,脚下一软,又坐倒在地。 我拍拍他的肩头,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放心,我们还活着。” 大海喘了几口粗气,抬起双手捧着脸颊狠狠揉了几把,苍白的脸才终于有了些许血色。他摇头苦笑,说:“好可怕的梦。” 恰在此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撕扯咀嚼声传入耳中,我骇然循声望去,顿时惊讶得张目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见睁眼后的小五,如疯魔一般扑向不知何时从我肩上滑落,跌在地上的两片耗子肉。不顾生肉血腥难闻,抓起一半,就大口撕扯,咀嚼,再吃将下肚。 一个大包沿着他的喉头缓缓下行,直至坠入腹中。生肉中沿存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缓缓滴落在他胸前。 直到小五吃下几大口后,我才稍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疯了?这他妈的疯子。” 空空如也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干裂的嘴唇上散发着一缕淡淡血腥味。顿时,更觉恶心。我抬手狠狠按住自己的胸口,却察觉胸口处似有异物。 我愣了愣,赶紧伸手一阵掏摸,片刻后,摸出一包牛肉干,一瓶纯净水。我愣愣看着手中物事,一时间百感交集。 在我看来,兴许此前遇见老爹,并非幻象,这些吃食便是他留给我的。想到此处,顿时心生凄凉。 他为了那所谓的鬼盗术,竟然可以置我于不顾。留下这些许吃食,难这成这就代表了他身为人父的慈悲? 我不知该恨否,只觉天地间独留我一人,是如此多余。 我将手中物狠狠丢下地上,若是此时能站起身,定要踩上几十上面脚,直到变成一堆垃圾。然而,不瞧一眼的离开。 正低头猛啃耗子肉的小王闻声看来,微微一怔,突然眼冒精光,丢下手中生肉,就朝我丢在地上的牛肉干,疯狂爬了过来。 几息之后,小五沾血的手颤抖着抓起牛肉干,贴在胸口,嘴里发出一阵无意识的呢喃。随后,就见他抓起包装,狠狠撕扯起来。 大海一见,勃然大怒,伸手抓住牛肉干,一脚就踹在小五胸口,将其踹飞出去,重新跌落在耗子肉旁。 小五翻身坐起,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苦水。半晌,才抬头怔怔看着凶神恶煞的大海,眼中尽是疑惑。 大海不瞧他一眼,收起肉干和水,小心翼翼的塞入我的胸口,末了,用手轻轻拍了拍,说:“恩人,别放弃。只要我大海还活着,就没人能抢走您的东西。” 我苦笑一声,不知如何向他解释。也许,在他看来,我丢掉食物,便是破罐子破摔,不过是失去生的希望。 我喟然长叹一声,心中芥蒂消散不少。老爹的形象在我眼里,本就是那般虚无飘渺不真实,仿佛陌路。他如何做,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这点食物,权当路人施舍。 眼中只余死气的易轻荷,终于有了些许活人气息,只见她缓缓扭动脑袋,原本无神的双眼,也微微转动。 片刻后,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随即剧烈咳了起来,一口沾了点点腥红的浓痰吐了出来。随即,就见她起身朝我走来。 “水,给我水。” 易轻荷直直看着我,嘴里呢喃着说。大海见状,豁然起身挡在我的身前,阻住易轻荷。 我沉思片刻,说:“大海,让她过来。” 大海犹豫回头,易轻荷惨然一笑,一口咬住自己的下唇,干裂的唇刹时渗出鲜血。下一刻,就见她错身疾步而来,双手一抖,两点寒光掠过。 顿时,大海似有所觉,猛然回头,双眼骤然一眯,杀机骤起。军刀自袖中滑出,稳稳抓在手里。 易轻荷双手一扬,两柄小刀刀尖便触及大海的脖子。然而,在电光石火间,大海一刀挥出,利刃堪堪停留在易轻荷喉头,刀锋过处,一条细细的红线出现在她的脖子上。 易轻荷努力抬起头,眼中尽显恨意,然而,颤抖的双手却不敢插下。大海冷冷盯着易轻荷,轻声说:“且看,谁生,谁死!” 易轻荷闻言,身体一抖,颓然收刀,抽身小心翼翼退了一步,离开大海手中冰冷的刀锋。大海见她后退,也不追击,只垂下握刀的手,冷眼相向。 易轻荷的目光越过大海,朝我看来,厉声说:“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我一挑双眉,心念电转,一拍胸口说:“你难道不问我这些肉干和水,从何而来?” 易轻荷闻言一愣,眼中闪过片刻迷茫,随即震惊瞪圆双眼,四下环顾,纵声大吼:“周霸王,你给我出来。” 周遭静寂无声,连丝回音都没有。 我看将过去,只见她一脸愤然,咬牙切齿,仿佛与她口中周霸王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是,周霸王是谁?我老爹分明叫周长亨。 我有些疑惑,看向易轻荷,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大海护着我,与她翻了脸,若是此时相问,少不得一顿白眼。 然而,易轻荷也不给我问的机会,扯着沙哑的嗓子一通乱嚷,等来的依旧只是死一般静寂。周遭破败萧条死气沉沉,分明就是一座死城。除却我们,哪里还有其余人在。 我抬手揉了揉额角,只觉脑中昏沉,仿似装进一陀铅块般沉重。大海看易轻荷疯疯癫癫,干脆收了军刀,不再理会。 我晃了晃脑袋,甩去些许沉重,拖着酸软的双腿站起身来。放眼四顾,入眼一片凄冷,较之此前所见,更觉森寒。 此时,小五弃了鼠肉,双手捧着之前从破棺中摔出来的黄金手镯,一会哭一会笑,眼泪鼻涕混着尘灰,糊了个满脸花。 此时此刻,众人心中只余绝望。 就连一向心大的库尔斯基都垂头丧气,双手十指插入凌乱的发间,喃喃说着一堆我听不懂的话。脸上水泡破了十之七八,淌了满脸黄水,脏乱不堪。 易轻荷喝骂半晌,见无人回应,终是罢了心思,颓然后退朝着一堵残墙靠去。然而,就在她将将靠上残墙,那残墙却形同虚设,不着半分力气。就见她朝后一倒,眨眼间就不见踪影。 我看得有些傻眼,微微愣神,便疾步走到那残墙前,伸手探去。一探之下,没有触及残墙墙面的冰凉之感,只觉空无一物。 再细眼瞧去,只见那摸向墙面的手,就那般伸入墙面,如入寻常黑暗空气一般。我心中惊异,猛然记起此前虚影吞噬易轻荷手臂的情形。顿时,后背一凉,猛然收手。 可是,依旧没有半分阻滞,手掌轻松脱离残墙黑暗。再看那残墙,依旧那般颓败而立,砖是砖,缝是缝,蹋了一半的碎砖就凌乱散落在墙根下。 一时间,我如坠九宵云雾,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假。根本就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愣愣转身,看向大海三人,却见三人怔怔看着那无论如何看来,都不似假象的残墙,满眼不解,一脸疑惑。 我指了指残墙,不确定的说:“要不,咱们也过去。” 三人闻言,这才回过神来,你看我,我看你。半晌,大海一锤定音,拍着大腿说:“过去就过去,怕个求。” 小五抬袖抹了一把脸,说:“就是,谁怕谁他娘的是孙子。” 库尔斯基朝小五竖起大拇指,说了一句谁也想不到的话,“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我听得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苏联老大哥,从哪里学来的这句。不过,到也应景。此时绝境,非是破釜沉舟不能解。 小五嘿嘿一笑,捡起地上的耗子肉,往肩上一搭,随后站起身来,咧嘴吸了一口凉气,大踏步走进残墙。 第八十五章:阴阳结点 经历过死亡,人就会有所改变,有的畏死亡如虎,至此消沉。然而,有那么一小撮,却能从其间获得莫大感悟,可笑言能活着便了赚了,至此大无畏。 我不知道小五是不是后一类人,但看他咬牙忍痛率先冲进那堵残墙,脚步蹒跚却坚定不移,嘴角还微微扬起,就差没说那句‘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了’。 我微微一笑,再不作他想,所谓恐惧不过是心中魔障,若能放宽心胸,即便不能做到大无畏,只须无惧死亡,足矣。 我一步踏出,以头撞墙,依旧毫无阻滞之感,再一步便穿墙而过。入眼并无异状,只是另一条街道罢了。 小五揉着屁股,好奇的回头盯着那残墙。再一看易轻荷,负了双手好似闲庭信步,缓缓踱向街道另一侧的高墙。 小五咧嘴起身,发一声喊,低头就朝易轻荷身前那堵高墙撞了过去。然而,想象中继续穿墙而过的场景没有出现,反而是小五痛嚎一声,捂着脑门被弹得踉跄退开两步,一个不稳,摔了个四仰八叉。 我看得目瞪口呆,在心中替他喊疼。也不知道这小子发的哪门子疯,从昏迷中醒来,大嚼一通生肉,就变得悍不畏死了。 然而,更让人瞠目的是,只见小五揉着脑门,骂了几句粗俗不堪的俚语后,又站了起来,吼了一嗓子,说:“老子今儿个还就不信邪了。” 骂完,小五如斗牛般,低头弯腰,一往无前又冲了过去。下一刻,‘嘭’,一声闷响。就见他踉跄而退,复又摔倒在地。 我的嘴角不由微微一抽,小五这般作为简直不忍直视。我瞥眼看去,只见他脑门上两个大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了出来。 小五揉着脑袋,骂着娘。易轻荷轻蔑看去,撇嘴不屑。而我身后将将穿墙过来的大海和库尔斯基也看得有些傻眼。 果然,库尔斯基生硬的说:“笨蛋。” 我强压下笑意,走过去拉起小五。仔细一打量,才真正看清他此时的惨状,若是现在他就出现在文明世界里,铁定叫人认作冤鬼现世。 人不人,鬼不鬼。 小五如此,我们其余四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比这更糟的,是如今早已不知身在何方,且不谈出口,就连能否走出这座鬼城都难说。 小五梗着脖子,作势还要去撞墙。我拽着他,哭笑不得的说:“哎哎哎,你小子疯不成,这是实打实的墙,你就算把自己撞死了,也撞不开一条路来。” 易轻荷斜瞥了我一眼,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小五挠挠头,思索片刻,说:“周兄弟,那你说咋办?” 闻言,我一瞪眼,说:“这,你得问易大小姐。” 易轻荷一扭头,狠狠剜了我一眼,说:“我不是大小姐。” 我哑然,小五却就果真听信了去,一双眼睛定定看向易轻荷,满是询问之意。易轻荷哼了一声,脸色不善的盯着我。 “姓周的,小算盘打得挺精呐。看来,你并不笨。” 我干笑两声,浑不在意。以易轻荷的心思,我就没指望她能糊弄她一次。只是,分明精明至此的一个人,怎的就知道拿钱收买人心? 小五扛着耗子肉,依旧看着易轻荷,静等下文。而易轻荷呢,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好似挥退苍蝇一般,回头不再瞪我。 见她这般作为,我摇摇头,对于从她口中得知一二,不报希望。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只见她沉吟片刻,竟是娓娓说了起来。 “以前,我听族中长辈说起过阴阳结点。如果我没看错,此地便是处于阴阳结点,虚实相交,真幻难辨。” 我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心中暗想,难不成这世间果真有阴间存在?如此说来,人死后岂非也真有轮回之说? 只听易轻荷继续说:“这阴阳结点,简单说来就是阴阳交汇之处,虚幻阴界侵入真实阳界,而真实阳界中的东西也会坠入虚幻阴间。所以,我们眼前看到的,有可能是虚无飘渺的幻象,也有可能是真真实实的事物。” 说到此处,易轻荷转身指了指众人刚刚穿过了残墙,说:“那墙,便是阴界的东西,阴兵魂魄穿不过,而我们可以穿墙而过。” 旋即,她又回头指向那堵高墙,说:“这就是从阳间坠入此处的实实在在的墙壁,阴鬼可过,而我们过不去。” 小五早已听得瞠目结舌,如此匪夷所思,玄奇晦涩之事,一时间实在让人难以置信。我环视四周,影影绰绰,哪里辨得出真假,分得了阴阳。 却在此时,大海沉声说:“那我们该去哪里找那通天浮屠?假如那浮屠坠入无尽阴界,我们哪里能找到。” 易轻荷轻笑一声,说:“你不用担心,我还没说完。” 大海一听,顿时闭口不再言语,小五咂巴咂巴嘴,好似听故事一般津津有味。库尔斯基在一旁抓耳挠腮,显然易轻荷所说之事,又勾起他心中莫大好奇。 易轻荷轻咳两声,继续絮絮说来,“刚才我只是说了此处阴阳混乱,还没说阴阳结点中的结点二字。顾名思义,阴与阳交界之处便是那个点,也是我们能否活命至关重要的所在。找到那个结点,可活,而且若我没算错,古格王陵就将将卡在那处结点。如果找不到,我们必死无疑。” 大海闻言,不由踏出一步,沉声说:“此话当真?” 易轻荷轻哼出声,说:“这种地方,世所罕见。如果我们能脱身出去,也许再也遇不见。所以,我没理由骗你们。” 我咂咂嘴,挠头问道:“那,我能问你件事不?” 易轻荷说得酣畅淋漓,似乎原本阴郁的心情好了不少,就在我话声刚落,就见她点点头,说:“你想知道什么?” 我呵呵一笑,斟酌着说:“这地方,是自然形成,还是人力为之?” 易轻荷闻言,冷笑一声,说:“你不过就是想知道,这样鬼神方能为之的手笔,是不是出自你周家人之手吧。” 我不作辩解,干脆点头承认。易轻荷却也爽快,就听她说:“搅乱阴阳,非人力为之。但是,这地方的乱象,有一半拜你周家所赐。” 说到此处,易轻荷微微停顿,随即冷笑道:“如果你死在这里,要怪就怪你周家祖先都是缺德阴损的小人。” 第八十六章:掌扣阴阳 易轻荷冷笑连连,对周家的成见早已深入骨髓。哪怕身陷凶险境遇,依旧不忘挖苦周家。 我无言以对,更何况,以如今凶险,我也没了与她争锋较劲的心思。于是,干脆扭头看向不停揉着脑门的小五,憋着笑,刻意忘了易轻荷刻薄的言语。 易轻荷见我不理会她,撇撇嘴,也似失了继续挖苦我的心思,一丝忧色爬上她微微皱起的眉梢。 小五大大咧咧,朝易轻荷竖起大拇指,说:“易小姐真是大学问,可是我们怎么才能走出去?” 小五挠头一脸好学的模样,易轻荷却没给他好脸色,抬手指着我,说:“这,你得问周大公子。” 我闻言一滞,心头苦笑,没想到易轻荷这般记仇。可是,如果真如易轻荷所言,我们身陷阴阳混乱之地,就凭我这个门外汉,且不谈能否找到出去的路,恐怕弯弯绕绕,虚虚实实的镇魂城都走不出去。 小五一听,眨巴着眼朝我看来,顺着易轻荷的话,说:“周大公子,请您一定要带我们走出去。” “我” 我险些喷出一口老血,狠狠瞪了他一眼,心想也不知这小子是不是把自己给撞傻了。可是,小五好似并未察觉,依旧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易小姐,如果你以为戏耍我,就可以出这镇魂城,你可以继续。”我愤然说道。 说完,我本以为易轻荷又会是一番嘲弄挖苦,谁曾想她却是一脸认真略带不屑的说:“周大公子可真会抬举自己,戏耍你?你认为有这必要?” 我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正想问出个究竟,就听她继续说:“八宝罗盘身为禁卫秘宝之一,你真以为就只能寻觅生机,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微微一惊,顿时明白过来,我手中的八宝罗盘,绝非这般简单,定然还有其它用途。不由得,我开口相询,“那,还请易小姐明示。” 易轻荷收起冷笑,郑重其事的咳了一声,才继续说道:“八宝罗盘,可觅生机,辨阴阳,寻龙穴,察天象,堪地脉,知宝气,六大功效。其中八法三十六经线,变化无穷,天地玄机藏于其中。就看拿它的人,是蠢材还是人才。若能发挥其中十之五六的精妙,上天入地,捣海翻江都非是难事。” 我听得瞠目结舌,小五一脸艳羡而贪婪,咂摸着嘴微微抬头看向天穹,也不知是否在心里冒着坏水儿。 库尔斯基满脸惊诧,啧啧称奇,说:“易小姐,那什么罗盘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 易轻荷点点头,说:“八宝罗盘在禁卫秘宝中,排在首位。可以说,它比禁卫腰牌更能代表黄泉禁卫的身份。” 我不由得有些飘飘然起来,心头莫名升起‘一盘在手,天下我有’的心思。想到此处,不由自主便伸手取出八宝罗盘,托在掌心,细细打量起来。 此前,我从未仔细看过,如今看来,才惊觉无穷奥妙。三十六道金色经线,其间布满密密蝇头金字,杂而不乱,多而不繁。 当我触动盘底机括,盘面便开始自动转动,经线相悖,纬线相交,展示出无穷组合。中心天池稳如泰山,其中磁针轻轻摆动,觅着天地气息,找出埋藏于无边死气中的一丝生机。 一时间,其余几人皆是不由自主的围拢过来,几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八宝罗盘展示出来的些许玄妙。 半晌,易轻荷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不舍的艰难收回目光,沉声说:“寻觅生机,只是八宝罗盘最为低级的功效。所以,觅生机只需你心念所动,罗盘自然感知天地间与你相连的那一线生机。”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难以理解其中玄妙。而易轻荷不等我说话,便继续说道:“辨别阴阳是寻觅生机之上第二层功效。天地间阴阳交汇,看似简单,其实极难。操控八宝罗盘八法八技,我只知一二,还是听族中老辈提起过。” 我说:“那你可知辨别阴阳的技法?” 易轻荷闻言,轻笑一声,说“巧了,我还就刚好知晓。也罢,告诉你便是” 说到此处,只见她稍作停顿,微微思量片刻,这才说道:“辨别阴阳,须以‘问’字诀施为,问天问地问阴阳。” 我瞪眼看着她,只听她说罢便在心头骂起娘来,问字诀,我可不知道如何问,还问天问地问阴阳,天地阴阳能回答我?真他娘天大的笑话。 易轻荷瞧了我一眼,似有所觉,撇嘴一笑,说:“你可别不信,你看看罗盘第二层,阴阳就存于其中,以眼问之,以心问之,以掌问之。眼问天,心问地,掌问阴阳。” 我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根本就不懂狗屁天地阴阳,叫我如何问之。我苦着脸看了看其余几人,一看之下,顿时心中稍定,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只见小五和大海面面相觑,苏联大哥库尔斯基更是挠头乱成鸡窝的脑袋,一脸白痴样。看样子,除了易轻荷,我们四人没一人能听懂。 易轻荷苦恼的挥挥手,说:“这些都是老辈传下来的东西,我能说却并也懂的不多。阴阳学术高深莫测,非常年浸淫其中,当然不得其中玄妙。” 我一听,又大大松了一口气,看她的目光也稳定许多。可是,本以为她就此说完,却见她轻咳一声,继续娓娓说来。 “天地上,地在下,天为阳,地为阳。翻手为天,覆掌为阴,掌扣阴阳眼问天心向地,阴阳自辨得。” 说罢,易轻荷长吁一口气,说:“姓周的,我能说的都说了,你能理解多少,学多少,就看你个人造化。如今你掌了禁卫腰牌,拿了八宝罗盘和天罗伞,就是一位黄泉禁卫,倒斗摸金,寻龙探穴便是你今后的命途。” 我听得心神一滞,苦笑不已。果然,命运的巨轮,推着我走向我不愿走的道路。曾几何时,我说过盗墓贼都是亏心丧德之辈,不会有善终。 何曾想到,从我说那句话起,命运就将我推向其中。 第八十七章:照幽 我不是天才,许多东西不是别人说上一遍,就能学会,更何况是玄奥难懂的阴阳学术。可是,眼下易轻荷所说,是如何操纵八宝罗盘,分阴辨阳。 所以,我听了个七七八八,低头看向托于掌中的八宝罗盘,右手五指虚抓,轻轻扣住了代表阴阳的第二层,轻轻旋转起来,眼望天,心向地。 易轻荷一看,顿时面露讶异之色,说:“你还不笨。” 我不为所动,眼中尽是晦暗的天穹,不由得心也随之变得晦暗起来,仿佛天地失了其它色彩,只余黑白。 五指扣住的罗盘第二层,缓缓转动,渐渐的竟是越来越吃力,直至数息之后,便再也转不动分毫。 我心中诧异,想着是否再使些力道,却听易轻荷疾言厉色的说:“姓周的,松手。” 闻言,我心中一颤,不由自主一缩手,随即低头看去,只见罗盘第二层疯狂旋转起来,而其余数十层却平静异常。 片刻之后,那旋转的第二层盘面,金色小字渐成一道流光,中央天池指针也随之转动,看得我眼花缭乱。 罗盘分阴阳,指针转动,在我眼中只余一道残影。突然,残影消散,小小中央天池竟出现一个模糊的阴阳鱼图案。 我微挑眉梢,正要定睛细看,却见那阴阳鱼图案骤然溃散,指针与盘面代表阴阳的第二层同时瞬间停止转动。 极动至极静,看得我脑中昏溃,仿佛脑浆都要随之被甩将出来。我愣愣看着手中罗盘,半晌,才抬头环视四周,并无异样。 恰在此时,只听易轻荷轻叹一声,说:“心不净不诚,只差一步。” 我愕然无语,正暗自腹诽。然而,就在此时,整个城开始剧烈晃荡起来。我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其余四人也是好不到哪里去。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抬头间,只见天地变色,原本横亘于头顶天穹的那一线白光,在此刻变得曲折,似有溃散迹象。 城池摇晃,残墙,街道也似乎变得模糊起来。天地间,黑白两色纠缠不休,翻翻滚滚看老照片里云卷云舒。 小五吃力的改坐为趴,手里紧紧抓着那两块硕大的耗子肉,努力仰头看向天穹,啧啧说道:“周公子,这是你整出来的?” 我偷眼看了看易轻荷,咽下一口唾沫,说:“不知道。” 大海挪到我的身边,伸过手来抓紧了我的胳膊。我强打起笑脸,忍住剧烈颠簸而带来的头昏目炫,朝他一笑,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看周遭开始崩坏的残墙,我就心中打鼓,暗叫不妙。此地阴阳混乱,一旦崩溃,我们的结局自不言而喻。 却在此时,易轻荷声嘶力竭,发狂一般的吼道:“周长亨,你想要断子绝孙?” 闻听此言,我猛然一怔,顺着易轻荷的目光看去,顿时目瞪口呆,心神摇曳,眼中所见如当头一棒敲在我的头顶。 只见黑白两色纠缠不休的天穹中,露出一大块留白,而就在那块留白处,一行人,正缓缓走向天穹。 不知为何,我分明看清他们每一个人的脸。我数了数,一共七人,七张一模一样的脸,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分毫不差,那是我老爹的脸。 他们正走在天穹,走向天穹。 我无法理解,只能看向易轻荷,却见她好似发了疯一般,满头凌乱的头发胡乱飞扬,数次想要站起来,却皆是重重摔倒在地。 只听她骂个不休,咒骂着我老爹不得好死之类的话语。我无言以对,脑中却只留那句‘断子绝孙’。 残墙,街道,房舍等等,这城中的所有,崩坏的速度越来越快,全都化作黑白两色的雾气,汇入天穹之中。 原本横亘于天穹中的那一线白光,也渐渐断裂,化作凌乱的白色光点,如星辰散落在翻滚不休的天穹中。 小五终于察觉到不妙,脸色发白的问道:“易易小姐,快想想办法吧。” 库尔斯基咧着大嘴,满脸不甘。这里没有他想要的满地黄金,只有要他性命的无尽杀机。 我心中哀叹,也不知此时易轻荷在想什么,得不到她想要的,什么鬼盗术,什么‘大小姐’名号,反而身陷死局。 她,是否后悔。她的钱,终究买不来一线生机。 天地苍茫,也许此刻与天地相接的那一线生机,都已被斩断,任凭八宝罗盘如何神妙,都不能再觅到。 就在众人心如死灰,认定必死无疑之时,一人自远方而来,穿过残墙,越过黑白,来到我们面前。 我定睛一看,竟是在藏尸洞中自行离开的刘二爷。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线细线,颔下竟又长出了些许胡须。 五人五双眼睛怔怔看着他,他嘿嘿一笑,说:“想活,跟我走。” 说罢,转身便走,摇晃的城池竟似对他毫无影响。苏联人库尔斯基率先起身,跌跌撞撞跟着刘二爷朝前冲去。 紧随其后便是小五,只见他微微一愣,便大呼小叫连滚带爬的追去。易轻荷扭头看了我一眼,也随之而去。 大海将我拉起,稳住身形,亦步亦趋。此前撞不破的高墙,此刻皆如幻象一般,穿之即过。一路狂奔,目力所及,尽皆崩毁。 浩浩荡荡,恰似天地末日一般。 我不知道奔行了多久,只是时不时抬头看向天穹,看向那块留白,七人的身形渐渐隐于混乱黑白之后,再也看不见了。 银色消失了,街道消失了,残雪也消失了,天地间的微光也逐渐消失,眼前变得黑暗,看不清脚下的路。如履平地的刘二爷自怀中摸出一盏灯来,举到嘴边轻轻一吹,顿时一撮幽幽火苗升腾而起。 可是,火苗虽小,却照亮好大一片区域,将一行人全都笼罩其中,脚下的路也顿时清晰起来。 易轻荷看着刘二爷的背影,惊声说道:“照幽。” 走在最前方的刘二爷闻言,转身看向易轻荷,嘿嘿一笑,说:“女娃娃,有见识,居然知道老夫手里的是照幽灯。” 第八十八章:指尖一点红 耳听两人对话,我心神一动,顿时记起当初老爹与我讲那盗墓贼的故事,其中就提到了‘照幽’。 据传,这‘照幽灯’极其特别,灯盏内添加的是南海鲛鱼油,一旦点亮,可照数方圆数十步。 这鲛鱼油极其稀少难得,所以珍贵无比。因此,‘照幽灯’对于每一个真正入行的盗墓贼,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而还有一种说法,就是灯盏内并非鲛鱼油,而是人油。所谓人油,就是将死人剥光,倒悬而吊,其下以文火慢熏,只取眉心一点尸油。想要收集满满一灯盏,难如登天。 而添加人油的‘照幽灯’,就拥有了奇诡无比的功效,至于有哪些功效,老爹当时语焉不详,说得含糊不清,我却是记不清了。 此时,只见走在前方的刘二爷一手提灯,一手负于身后,走得那叫一个闲庭信步。再看我们五人,一步一踉跄,三步一摔跤,好不凄惨狼狈。 天地混乱,渐渐竟似要混为一体。我心中隐有不安,莫名好似知道天地一旦混作一体,便再无逃生可能。 果然,走在前方的刘二爷抬头瞧了一眼天穹,沉声说:“还有好长一段路,得走快些了。” 闻言,我心头微颤,脚步不自觉快了一分。再看前方几人,易轻荷与库尔斯基虽走得艰难,却也能勉强跟上刘二爷的脚步。 小五捂着受伤的屁股,走得艰辛,却异常拼命。二度易主,挂在他肩上的耗子肉,随着他的奔跑晃荡不休。 我喘了一口粗气,咬咬牙与大海并肩低头狂奔,却见脚下的路变得虚幻起来,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虚空之中,心中顿生凌空森寒之感。 刘二爷手中的‘照幽灯’始终照亮我们周遭一小片区域,在混乱的黑白色中,看起来有些朦胧。 时间似乎异常漫长,我不敢回头,只觉无尽阴寒气息衔尾而来。虽然无声,但我分明感觉到好似大地崩坏沉没般强烈的压迫感。 虚空蹋陷,阴阳混乱。 突然,刘二爷停下脚步,手提‘照幽灯’转过身来,眯作一条缝的双眼,在我们五人身上一一掠过,嘴角擎起一丝笑意。 高大的库尔斯基险些撞上刘二爷,小五急得直跳脚,骂道:“刘老头,快跑啊。奶奶的,老子还不想死。” 我喘着粗气,与大海一起踏出最后一步,险些没当场摔倒在地。只那一步踏出,才觉周遭异样。 脚下实实在在,也不再颤抖。顿时,我便松了一口气,明白已然逃出生天。果然,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一步开外,天地彻底搅和在一起,化作一片黑暗的虚空。 低头看向脚下,却是实实在在的黑石台阶,台阶之下便是虚空,站于其上,仿似立于云端。一阵冷风吹过,吹散了穹隆银城,吹乱了天地气息。 小五气鼓鼓的盯着对他爱搭不理的刘二爷,隐约间,似乎也察觉到了异状,这才扭头四顾,顿时便大呼小叫起来。 刘二爷冷哼一声,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骂道:“不懂尊老的混帐玩意,大惊小怪瞎叫唤个甚。” 易轻荷抬起头死死盯着刘二爷的脸,沉声说:“刘二爷,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刘二爷嗤笑一声,说:“老夫只不过是一个倒斗行当里的老油子,可当不起神圣二字。到是你这女娃娃有些道行,若能再历练个几年光景,可就能比过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易轻荷哼哼两声,脸上扬起一丝傲意。刘二爷轻笑一声,抬手拈着下巴上零零落落几根胡子,却是笑而不语。 我喘了半晌,抬起头才看清眼前景象,那是之前看到过的巨大黑色冢山,而我们一行人,就站在那九头蛇龟所背负的神仙牌坊下。一眼望去,黑沉沉的神道石阶,斜斜没入冢山黑暗的阴影中。 刘二爷瞧了我一眼,嘿嘿轻笑着说:“小兄弟,你那老子的霸王卸甲术,果真名不虚传啊,周霸王之名,名副其实。只可惜了,为了那虚无飘渺的东西,可以狠心丢下你不管。老夫到是想问问,你可恨他?” 说罢,刘二爷笑意盈盈的看着我,我怔然无言,隐约间,好似从他堆着笑意的老脸上,看出了嘲讽戏谑之意。 我无言作答,易轻荷却火急火燎的问道:“刘二爷,周长亨那老东西,可是进去了?” 刘二爷点点头,说:“这座王陵本就是他周家先祖修建,就算没有霸王卸甲术,他也能进得去,只是多费些时间精力而已。” 易轻荷咬牙切齿,含恨说:“可还能追得上?” 刘二爷笑道:“追不追得上,得看天意。这座王陵如此庞大,其间无穷机关消息,哪能轻易寻到主墓室。” 易轻荷一听,脸色稍霁,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说:“那二爷可知周老鬼打开的入口在哪里?” 我听得嘴角抽筋,易轻荷一口一个老东西,一口一个周老鬼,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心中哀叹,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老爹的绝情,实在超乎意料。 刘二爷呵呵一笑,说:“老夫到是知道,只是为何要告诉你?” 易轻荷闻言大怒,双手一挥,隐隐有两点寒光。只听她寒声说:“我敬你一声二爷,可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二爷若是不说,那我到是不介意拿你开刀。这种地方,你肯定逃不掉。” 刘二爷瞥了一眼易轻荷,目光随即落在她的双手指间,拈须笑言,“小女娃儿,你的指尖一点红承袭易白魁那老东西,老夫年轻时领教过不止一两次。如今哪,老夫还站在这里,易白魁却只能躺着等死。所以,你以可以拿这招对付老夫,只是最终结局,希望你不要哭鼻子。” 易轻荷一听,不由得便皱紧了以眉,双手五指微颤,咬着嘴唇紧盯刘二爷,一脸犹豫,不知该不该悍然出手。 刘二爷挥挥手,摸出一包精装红塔山,抽出一根叼在唇间,凌到那‘照幽灯’绿豆大小的火苗上点着,狠狠吸了一口。 “镇魂城算是彻底毁了,毁在带了一群小鬼的周霸王手里,也不知周家老祖宗会不会在地下骂他是不肖子孙。” 第八十九章:摄魂 烟雾缭缭,遮挡住刘二爷略显清瘦的脸庞。 小五吸了吸鼻子,腆着脸凑到刘二爷身前,媚笑着说:“二爷,赏根烟呗。” 刘二爷瞪了小五一眼,骂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话,却是摸出烟盒朝我丢了过来,随后撂下一句话,“想要过把瘾的,找他要去。” 我伸手接过,正好此时头昏脑涨,抽一口劲头十足的红塔山,也好提提神。我翻开盒盖,取出香烟挨个分发。 却没想到,发完三个大老爷们,一只纤细的手就伸了过来,一看之下,竟是易轻荷。我一挑双眉,盖上烟盒,重新抛还刘二爷。 之前易轻荷出言不逊,眼下正好小小报复一把,既然刘二爷能制约于她。想要烟抽,自个儿找刘二爷要去。 易轻荷见状,双眼一瞪,杀气盎然。显然,我耍的小小心机,被她看穿了。我双眉一扬,毫不畏怯的瞪了回去。 刘二爷探手接过,呵呵一笑,到也没为难易轻荷,抽出一根烟来曲指一弹,划出一道弧线落向易轻荷。 此类上不得台面你来我往我交锋,自然不会生起莫大风波。我坦然受了易轻荷一顿白眼,凑到库尔斯基的打火机前点燃了香烟。 以前在街头厮混时,听过不少老爷们插科打诨的笑话,其中一句是:男人苦,才会赌,男人累,才喝醉,男人烦,上错床。 如今,我们这一行人,可算是又苦又累又烦,苦累自不用多说,烦自然是烦躁,身处于这暗无天日的地下,眼见生路无处可寻,焦躁烦闷早已充斥胸腔。 只是,恐怕没人有烂赌海喝嫖女人的想法。我环视一圏,只见众人闷头抽了几口烟,随后便齐齐抬头看向刘二爷,烟雾后的眼神,充满希冀之色。 易轻荷抽一口烟,如吞饭一般吞着口中刺激的烟气,随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然而,她并没有丢掉才燃了小半的香烟,依旧咳着吞下烟气。 刘二爷喷出一口烟,打趣道:“小女娃儿,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会抽就不要抽,伤身伤神。” 易轻荷默不作声,但却是狠狠吸了一大口,咕咚一声吞下腹中。下一刻,烟气四溢,自她口鼻间窜出,呛了个涕泪横流。 刘二爷见状,嘿嘿一笑,说:“自讨苦吃。算了,老夫怕了你,这就带你去找周霸王打开的入口。” 易轻荷闻言,豁然抬头看向刘二爷,双眼灼灼放光,随手一弹,丢了剩下一半的香烟。烟头红光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弧线,眨眼间便落入虚空中,再不见丝毫踪影。 刘二爷见状,淡然一笑,也不恼她浪费香烟,重新提起‘照幽灯’,沿着黑石阶梯,穿过神仙牌坊,拾级而上。 小五呵呵一笑,娴熟的吐出一个烟圈,曲指弹在不知何时戴上自己手腕的金手镯,挂着耗子肉大踏步跟上。 巨大的黑色冢山在黑暗中,仿佛盘踞于此的凶兽,走在那仅仅照亮一小片的神道阶梯上,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与沉重感。 我本以为会走很久,没想到不过将将穿过神仙牌坊,往上不过十几级黑石阶梯,刘二爷便不再往上,转而往左横向而去。 借着‘照幽灯’的光亮,只见脚下,身侧居然是一方方巨大的黑色条石,条石之间的缝隙,填充着一层黑色物质,在灯光下,反射着金属光泽。 刘二爷走在前方,似乎知道众人所见所想,嘿嘿一笑,侧身踢了踢黑色条石,说:“大手笔,每块条石重达万斤,间隙处以铁桨浇灌。寻常人就算找到这里,也没法进去。” 我偷偷瞧了一眼易轻荷,只见她面色阴晴不定,显然以她的本事,恐怕是打不开这座巨冢。我不由得暗自咋舌,这样的工程,也不知如何建成。 ‘照幽灯’幽幽燃烧,只照亮众人前行的一小片区域,一带而过,后方便重归黑暗,而在前方,自然也是等待打破的黑暗。 正是如此,我走了一路,居然全然记不得走过的地形,是上是下还是转了弯,俱是无法记在脑中。 恰在此时,一直走在我身侧的大海,悄无声息的扯了扯我的衣袖,朝我递过一个谨慎的眼神,我不着痕迹的点点头。显然,大海也察觉到那丝异样。 我一瞥眼,看向易轻荷,只见她两手插在裤袋中,看似闲庭信步,但却走得异常小心谨慎。我咧咧嘴,大致猜到她裤袋里的手,怕是早已捏住了指尖刀。 刘二爷似若未觉,依旧提灯前行,手中的烟却是终于燃尽,被他弃于地上,亮着一点红光,腾起一缕微弱的烟雾。 前方易轻荷,小五,库尔斯基走过,带起的微风惊扰了那缕烟气,飘摇不定。见此情形,突然记起与小五论烟的情形,所谓生命如流星。 不由得,我多看了两眼。一看之下,顿觉异样。眼中所见的烟头红光,竟不知何时变成了如磷火般的绿光,那飘摇不定的烟气,竟是不曾散去,映着那一点绿光,也跟着泛起幽绿来。 我一把拉住正要跨过烟头的大海,悄然指了指那烟头。大海见状,眉头一拧,提起脚便即收了回来,微微一动,已然握刀在手。 前方刘二爷带着易轻荷三人朝前走去,竟是丝毫没有止步的意思,‘照幽灯’的光亮,眼看便要离开我和大海两人。 顿时,我有些焦急,不知是该跟上去,还是就此转身离开。跟上去吧,那泛着森冷绿光的烟头,实在太过诡异,我不敢轻易迈过。不跟去吧,我和大海就会陷入黑暗,找不到回去的路。 脑中意念电转,我咬咬牙,沉声喊道:“二爷。” 喊声出口,没有半点回音,仿佛此时身处一片空旷幽远且死寂无声之地。刹时间,一股无尽寂寥之感,在心头升腾而起。 提灯前行的刘二爷,仿佛没有听到我的喊声,依然脚步不停。而他身后的易轻荷三人,低头默默跟随,脚步有些僵硬。 突然间,我脑中灵光一闪,记起老爹说过关于人油‘照幽灯’的诡道之一:摄魂。 顿时,遍体生寒,直透骨髓。 第九十章:一线灯,化闪电 江湖绿林,有许多难以解释的秘事。而这些秘事,往往向世人展示绿林好汉不为人知的隐秘手段。 比如此前易轻荷提到的鬼盗术,恐怕现在依旧无人知晓其中隐秘。再比如当下刘二爷所提的‘照幽灯’,无人能解释为何会有这诸般诡异功能。 我眼睁睁看着刘二爷渐行渐远,却不敢越过散发着绿光的烟头。大海握刀在手,虽有疑惑,却也不敢有所动作。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我和大海彻底淹没。‘照幽灯’的光亮在眨眼间远离,此时看去,仿似遥远天际的一点星光。 周遭阴沉死寂,只余我和大海的心跳与呼吸声。如今,我身上除了一瓶纯净水和一包肉干,别无长物,大海便只有一把手中刀。 黑暗中,我沉默着思索良久,终究是无计可施。却在此时,大海轻轻一碰我,说:“跟我走。” 我闻言一愣,随即便记起大海那双在黑暗中发光的眼睛。我抬头看去,果然如此。顿时,我心中稍定,轻轻一点头,任由大海拉着返身便走。 走了片刻,凭着脚下的感觉,大海正带着我往上走。黑石冰冷,散发着一阵阵寒气,之前在‘照幽灯’光亮笼罩下,并无太大感觉。此时走来,才觉寒意渐甚。 渐行渐上,我不自觉打了个哆嗦,随手裹紧防寒服,下意识问了一句,“大海,咱们这是去哪里?” “不知道。” 他的声音有些冷,好似周遭冰冷的空气。我不自觉又打了个哆嗦,只觉他抓着我胳膊的手,也冷得刺骨。 脚下传来好似冰面碎裂的喀喀声,此时,身边的大海也好似一块寒冰,散发着一股股赤骨寒意。 我心头升起难言的恐惧,奈何两眼一摸黑,哪怕在这黑暗中走了许久,依旧没能适应,如瞎子般,眼中只余一片黑。 身边之人,可真是大海? “大海”我试探着喊了一声。 回应我的,只是一个淡不可闻的嗯。若不是这在绝对死寂中,我根本就听不见。就在恐惧中,我只听见一个脚步声,那是我的脚步声。 黑暗中,我微颤着手轻轻抓住握在胳膊上的那只手。顿时,掌中传来刺骨森寒,好似抓了一把万古寒冰。 刹时,心中仅剩的一丝侥幸荡然无存,手便已不由自主的松开。然而,庆幸的是经历了太多恐惧,也许早已麻木的心和在脑,并没有迫使我在刹那间惊叫起来。 脑中尚存的一丝清醒,支配着我收回那只手,颤抖着摸向挂在腰间的天罗伞,此时此刻,宝伞是我唯一的武器。 我紧咬牙关,终于抓住了宝伞,心中稍定时,大脑也越渐清醒。思索片刻,只觉这事太过诡异。 我看不穿黑暗,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幻。之前在镇魂城中陷入血池幻境,我是否已然醒来?更或者说,从我踏进那血祭而开的龙凤门时,是否就已然陷入无边幻境。 眼中所见,耳中所闻,手中触觉,我不知道何为真,何为假。也许,真正为‘照幽灯’所摄之人,是我。 猜想,假设终究是陷在黑暗中,无论如何,都只是猜想与假设。 或许,我也该问一问刘二爷,问问他究竟是谁,问问他意欲何为?我挣扎着努力睁大双眼,想要看穿哪怕一丝黑暗。 手中紧握的天罗宝伞在微微颤抖,隐约间似乎有一缕暖意自掌间传来。我一眨眼,再睁开眼,有一盏灯,浮于身前。 那灯不亮,那灯苗很小,小如一颗绿豆。它就在我身前突兀出现,突兀亮着。就好似它本来就在这里,静静的燃烧了千百年,就只等我的到来。 我驻足不前,看着照破巴掌大一片黑暗的绿豆小灯,橘红的灯光映入我的眼帘,可是,我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我微微侧过头,想看看身侧的大海,但却依旧是黑暗,绿豆小灯终究照不到他,自然也照不到我。只能,照亮我的眼。 我吃力的踏出一步,本以为会离那绿豆小灯便近一步。然而,它依然浮于前方,不远一丝,不近一毫。 我下意识扭过头,却见身后也悬着一盏绿豆小灯。我晃了晃脑袋,抛开脑中思绪,再踏出一步,再回头便见两盏小灯。 心有疑惑,我不知道那绿喜小灯是如何到了身后,我死死盯着那小灯,疾步而行,极目而望。可是,眼前都只有一盏小灯。在我身后,却是一盏接一盏,小灯幽幽亮着,灯苗不见一丝抖动,就那般走一步多一盏,连成一线。 可是,一盏灯便只照亮巴掌大的地方,光亮无法相连。一加一,依旧只是一。‘嘭’,我撑开了天罗伞,伞骨撑开伞面,掀起一阵冷风。 意料之外,宝伞没有旋转,只是安静的撑在头顶,如结实的屋顶,挡去了许多森冷恐惧。我定了定神,只觉口干舌燥,腹中饥饿难耐。 我试探着问大海要不要休整片刻,喝水或者吃点肉干裹腹,然后再走。得到的回应是不用不饿不渴。他的声音,没有半点活气,只有浓郁的死气。 我咽了一口唾沫,看着眼前的不远不近的绿豆小灯,撐着天罗伞曲腿坐了下去。身侧的大海,却如知晓我的心思,抓着我的胳膊,不差分毫也好似坐了下来。 因为,我坐下时,没有半点阻滞拉扯。 我喘了一口粗气,拿出藏于怀中的清水和肉干,摸黑灌了一口,再撕开肉干包装,捡起一片丢入口中。 肉干很干很冷,所以有些硬,吃起来如嚼老树枯皮般,无滋无味。我一边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问:“大海,跟我说说嗯,周围的情况。” “不好说。”冰冷的三字,敲在我的心头。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问他,“你想你娘吗?” “想。” “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你就不再欠我什么,以后就陪在她老人家身边,好让她怡养天年。” 他微微沉默,然后说:“好。” 我叹息一声,说:“唉,都怪我,也不知她老人家现在可好。” “她很好。”他说。 突然,眼前的绿豆小灯冉冉升起,直上黑暗中的天穹。我抬头四顾,只见一盏盏小灯排成一线,刺破了黑暗,飘向高空。 片刻之后,绿灯一线,化作一道闪电,‘喀嚓’一声震天巨响,顿时照得周围一片雪亮。我顾不得看周遭情形,瞬间扭头看向身侧。 然而,空无一人,大海早已不知所踪。 第九十一章:破冥 黑暗和孤寂,总让人莫名恐惧,更何况身处诡异的黑色冢山上。 然而,我此时担心多过恐惧,大海不会无缘无故莫名消失,而且,我分明感觉到一只手,依旧抓着我的胳膊。 于是,我小心的问道:“大海,你还在吗?” 下一刻,一个声音便在我耳边响起,“我在,有事?” 我说:“可是,怎么看不见你。” 他说:“因为,太黑了。” 闪电消失,一切重归黑暗,那浮游而上的一线灯盏,却依旧微弱的亮着,飘浮在空中,一动不动。 我轻咳一声,说:“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沉吟片刻,淡然说:“我不饿。” 我眯了眯眼,脑中一片乱麻,无意识的嚼着肉干,味同嚼蜡。良久,才微微回神,只觉嘴里的肉干早已嚼得稀烂。直到此时,方才觉得有了些许肉香。 咕嘟一声,咽下满口嚼碎的肉干,顿觉腹中有了暖意,原本疲累的身体,也恢复了些许气力。 却在此时,我一抬头就见眼前突兀出现了一盏灯笼,一盏大红灯笼。红光散发着暖意,就那般悬在我的眼前。 我有些惊讶,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在这阴森诡异的地方,怎就突兀的出现一盏代表喜庆的大红灯笼。 我眯眼仔细瞧去,只见那灯笼上竟是写了一个大大的金漆‘寿’字,金漆反射着红光,灼灼耀眼。再一细看,才惊觉诡异,挑灯的红绳,垂向地面。 我一缩脖子,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朝后一缩,灯笼来的突兀,也诡异万分。刹时间,我脑中就出现一副诡异的场景。 有一人,倒提大红灯笼,走在我脚下浇了铁汁固若金汤的巨冢内,然而,那红绳悬挂的灯笼,却穿过墓墙,倒悬于我眼前。 我咽了一口唾沫,轻轻一抖被那无形之手抓住的胳膊,说:“大海,你瞧见灯笼了没?” 等了半晌,没有等来回应,我正欲再问,却听他悠悠答道:“灯笼没瞧见,到是瞧见了刘二爷。” 闻言,我耸然一惊,脑中顿时又混乱起来。如果大海一直在我身边,我看到了闪电,而他一直身在黑暗中,我看到的是倒悬的大红灯笼,他看到的却是再次去而复返的刘二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我脑中灵光一闪,镇魂城崩蹋,阴阳混乱,那此刻是否是乾坤颠倒,天地错乱?所以,我和大海,刘二爷处于不同的空间。然而,这两个空间相生相融,紧密契合,却又互不干涉,各自独立。 所以,我能感觉到大海抓着我,也能听到他的声音,却不能看到他。而不知为何去而复返弃了‘照幽灯’,提着大红灯笼的刘二爷,处于大海所在的空间,而他手里的灯笼却悬于我所在的空间。 心念电转,猛然记起易轻荷说过的阴阳结点,也许,这里便是了。 正想着,就听刘二爷嘿嘿笑道:“周小哥儿,到是好生警觉。不过,老夫很好奇,你究竟知晓些什么?” 想通此节,惧意大减,我轻舒一口气,冷笑一声,说:“二爷好手段,能弄来一盏人油‘照幽灯’,若非小子想起些传说来,定要着了您的道。” 我看不见刘二爷此时是何表情,话一说罢,便静等下文。果然,刘二爷沉默半晌,轻叹一声说:“老夫到是小瞧周小哥儿了,只是小哥儿你谬赞了,老夫哪能弄到满满一灯盏人油,只是机缘巧合,得了几滴而已。” 我深吸一口气,紧紧盯着悬在眼前的大红灯笼,心中升起一丝不妙。我虽看不穿刘二爷的行藏,可是凭他手握‘照幽灯’,惑了易轻荷三人,如今去而复返,提在手里的灯笼,又岂是一盏普通灯笼。 可是,无论我如何回想当初老爹跟我说过的江湖秘事,也记不起他曾说过关于这盏灯笼的事。也许,连我老爹也不知道罢。 大海松开我的胳膊,声音低沉,只听他说:“刘二爷,不知是你惑人心智的手段高明,还是我手中的刀快。” 刘二爷呵呵一笑,缓声说:“大海兄弟啊,你别急。老夫此番回来,非要为难你们,而是要带你们走出这阴阳结点。” 大海冷哼一声,不再作声。可以想象,此时大海一定警觉如狼,死死盯住刘二爷,若他有任何不诡举动,大手铁定挥出手中军刀,割破刘二爷起了鸡皮的脖子。 我摇头苦笑,果然如我所想,我和大海果真陷在阴阳结点中。也不知此时我是头上脚下,还是大海脚上头下。 天地正气,阴在下,阳在上。此时我和大海,刘二爷三人,总有人脚踩阳,头顶阴。若是将这整片天地缩小,由外人看来,我们之中便有人倒悬于天地间,与另外的人,就好似水中倒影一般。 我眨了眨眼,说:“二爷,你若是心诚,可否告诉小子我,现在是脚踏阴,还是头朝阴?” 刘二爷闻言,哈哈大笑,咂巴咂巴嘴,说:“看来周小哥儿早就想得明白,无妨,老夫且告诉你便是。你如今那,身在阴界。” 刘二爷话方说罢,就听大海一声惊呼,叫道:“恩人,怎么回事?太黑了,我看不见您,您在哪里?” 我苦笑一声,说:“你先别急,且等二爷施展惊天手段,也好叫我们开开眼界。” 刘二爷大笑连连,半晌,方才笑罢,直言道:“周小哥儿,你也别使那激将法。就算你不说,老夫也不能眼睁睁看你折在此处不是,定是要把你救出来的。” 我撇撇嘴,心中暗骂这奸滑似鬼的老头子。若真有这般好心,怎的刚才燃那人油‘照幽灯’,使那摄魂之术,就没知会我一声。此时来装好人,岂非画蛇添足? 想归想,我却是不敢说出来。如今陷在阴界,以我的本事想要脱身出去,就是痴人说梦。恐怕也只有刘二爷此等老鬼,才有那本事破开结点,将我重新拉回人间。 就在此时,只听刘二爷轻喝一声,道:“破冥,开。” 第九十二章:脱困 大千世界,有无数不为人知的隐秘,而这些隐秘或天造地设,或人力造就。 那些人力造就的隐秘,往往就牵涉诡异的秘术。而秘术之所以称之为秘术,就是因为掌握这门技术的,只是一小撮或干脆天地间只此一人。 我不知道刘二爷是何方神圣,他施展的手段,无一不是堪称秘术。比如‘照幽灯’,比如引出人面怪蛇,再比如在镇魂城中阴阳崩坏,大地乱颤,他依然能走的平稳。 而现在,伴随着他的话声,我就只见那倒悬于眼前的大红灯笼下,飘起一滴腥红的血珠,晃晃悠悠落入灯笼之中。 随着血珠落入灯笼之中,顿时只见灯笼红光暴涨,那金灿灿的‘寿’字,在红光衬托下,几欲离开灯笼。 红光飘渺如随风而舞的纱帐,驱散黑暗和阴寒,瞬间将我整个人都笼罩其中。下一刻,只觉脚下地面震动,我低头一看,只见身前黑石在红光下渐渐如荡漾开的水面,朦朦胧胧,两个人影在另一面若隐若现。 我眨眨眼,心中有些忐忑,下意识便握紧了天罗伞。与此同时,便听到刘二爷沉声说道:“快跳过来,别白白浪费老夫一滴心血。” 闻听此言,我一咬牙,一步踏出,顿时只觉脚下一空,身体如坠云雾。只不过一息之后,再睁开眼,借着微光,便看见分左右而站的刘二爷和大海。 一时间,我一阵恍惚,隐约间恍若隔世,耳中传来大海的惊呼声和刘二爷沉重的喘息声。我晃了晃脑袋,胸中有无数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我沉默无言,刘二爷却火急火燎的说道:“周小哥,你你还不快收了宝伞,拢住你的生机。” 我闻言一怔,疑惑的扭头看去,只见刘二爷满脸焦急,一手持杆,一手指指点点,看他所指方向,正是在我头顶撑开的宝伞。 我抬头看去,顿时目瞪口呆,只见一串绿豆般的小灯在伞面下围作一个圆,正缓缓旋转,逸散。 刘二爷见我怔怔发愣,顿时又急又怒,连声咒骂,“臭小子,不想死就快收了天罗伞。你他娘的若是死了,浪费了老夫一盏破冥,一滴心血,老夫便挖出你的心肝,烤出你的人油,添入‘照幽灯’。” 刘二爷的咒骂声很是刺耳,我握住宝伞的手微微一抖,下意识轻轻一按伞柄,顿时宝伞开始收拢。 然而,宝伞收拢的速度却异常缓慢,好似有无形的阻力,阻挡伞面合拢。与此同时,被伞面盖住的那一线绿灯豆小灯骤然一乱,七零八落的跳动起来。 我瞪大眼睛,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收回目光,眼巴巴的看向刘二爷,只见他一张老脸上有焦急,有犹豫。 宝伞微微颤动,不知何时,我便已是两手皆抓住伞柄,才堪堪没有脱手。抬头再看那凌乱跳动的绿豆小灯,越发蹦哒的厉害,伞面才不过收拢一半。 我咬着牙,几乎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却好似理所当然的话来,“二爷,助我。” 身侧的大海一听,一个箭步冲到刘二爷身前,寒声说:“刘二爷” 然而,不等他说出恳求的后半句,刘二爷叹息一声,对他摆摆手,随后弃了手中挑着灯笼的挑杆,将食指放入口中用力咬破,随手一指点中我的眉心。 刘二爷那张老脸在我眼中急速放大,于是,我清清楚楚便看到他整张脸都在微微颤抖,刹那间,一片绯红自他的脖劲间如潮水般升腾而起,一呼一吸便布满整张老脸。 我正自惊奇,再一呼吸,便见绯红迅速回落,倾刻间变作一脸苍白,不见分毫血色,乍一看来,活脱脱一死了百年的僵尸。 刘二爷声音微颤,却好似使出浑身气力,才低沉的喊出一个字来,“收。” 声音低沉,所以显得异常有重量。下一刻,原本正艰难合拢的伞面好似被重物一压,猛然收拢,卷起一阵森寒的冷风。 而就在天罗伞收拢的瞬间,我分明看到伞面下那乱蹦乱跳的几盏绿灯,合而为一,眨眼间化作一盏生机盎然拳头大小的光团。 见此情形,我本沉重的心,莫名一松,不由得便深深吸了一口气。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随着我猛吸一气,那光团悠然钻出天罗伞,落入我的嘴里。 下一刻,我只觉周身气力倾刻间消散一空,身体一软,便重重瘫倒在地。大海见状,怒喝一声,一边将我扶起,一边寒声质问刘二爷。 刘二爷一脸惨白,也一屁股瘫坐在地,冲大海摆摆手,喘着气吹胡子瞪眼,“冲老夫瞎嚷嚷个啥,老夫不出手,那混蛋小子不死也只能剩半条命,哼,忘恩负义的东西。” 大海闻言,有些拿不准刘二爷是否以言语诓骗,低头朝我看来。我重重喘了一口气,对他摆摆手,示意我无事。 刘二爷坐在一旁,满脸怒容,却也不再骂人,狠狠瞪了我和大海一海,闭目养神去了。我扯动嘴角,吐出一口浊气,气力开始逐渐回归。 时间缓缓过去,当我摇摇晃晃站起身时,刘二爷也睁开眼睛,冷冷瞧了我一眼,捏着几根稀稀落落的胡子,说:“算你小子命大,身陷险境还知道撑起天罗伞,否则将那团生气失落阴阳结点中,就算你能活着走出去,以后也只是个痨病鬼。” 我讪讪一笑,不用问,心中也将此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当我和大海走进阴阳结点,混乱之地,大海走在真实世界,而我却走在虚无之中。 而刘二爷所说的生气,我理解起来并不艰难。人,就靠一口气才活着,那口气便是生气。虚无之界便是阴阳混乱的阴间,活人本不应该存于其间,一旦走进,生气自然离体而去。 至于天罗伞为何能在我离开阴间时,一伞拢了那代表生气的绿豆小灯,其中玄妙就非我此时能理解的了。 反正算是死中得活,我长长呼出一口气,灿然一笑,对刘二爷道了一声谢。直到此时,我才有空环视四周,瞥眼一瞧,双眼瞳孔顿时微微一缩。 只见数步开外,有三人如泥塑木雕一般,正围着一盏泛着幽幽绿光的‘照幽灯’,席地而坐。 第九十三章:入口 原本死中得活当喜,离而再见应悦。 可是,我此时无论如何也喜悦不起来。眼看易轻荷三人团团而坐的‘照幽灯’,幽绿的光甚是刺眼。 我撇过头,让过刺眼的绿光,转而死死盯着刘二爷,紧咬着双唇,不知该怒骂还是求饶。刹那间心中便闪过无数念头,可皆是一一否了。 只因刘二爷的手段多且高明,随意展露一手,便可让我和大海吃不了兜着走。 刘二爷的心思何等深沉,此时哪能看不出我心中所思所想。看我拿眼瞪他,只冷哼一声,径直走过去,提起了‘照幽灯’,作势要走。 见此情形,我心中顿生烦闷,实打实的感受到‘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是何种滋味:心有余,而力不足,胸口一团闷气,憋的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刘二爷扭头瞧了我和大海一眼,嘿嘿一笑,说:“看样子,你们很生气?” 身侧传来双拳捏得太紧而发出的‘咯咯’之声,以及满嘴钢牙几乎咬碎的‘喀喀’声响,还有急速的喘息的‘呼哧’声。 我心中无奈叹息,耳中听得大海一字一顿的说:“老东西,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闻听此言,我心中一惊,赶紧扭头紧紧盯着大海,生怕他一时蛮撞,立时就和刘二爷动起手来。即便他能杀了刘二爷,那易轻荷三人恐怕也就还不了阳了。 果然,大海话声刚落,刘二爷撇嘴不屑,说:“小家伙,不懂尊敬老人。哼,你若要动手,大可一试。谁生谁死,全凭天意,如何?” 大海一听此言,顿时一声怒吼,脚下一错举起早已握在手中的军刀,就要朝刘二爷扑杀过去。 见此情形,我心中一急,大吼一声,“大海,不得冲动,有话好好说。” 大海呼哧哧喘着粗气,一脸不忿的收回踏出去的脚,愤愤然撂下一句‘无耻老贼’,干脆撇过头,再不瞧刘二爷一眼。 见得大海还算清明,我心中悬着的石头稍稍落了些许,扭头再看刘二爷,强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沉吟半晌,终究还是问道:“二爷,您何苦为难咱们这一众后辈,倘若以后传扬出去,岂非损了您赫赫威名?” 刘二爷一听,那一张老脸顿时满满的精彩绝伦,似笑似哭似不屑,各种表情充斥在那张老脸上,平时并不甚明显的沟壑,此刻因为脸部肌肉的抖动,而格外醒目。 片刻之后,正当我揣度着是不是说错话时,刘二爷暴发出一阵狂笑,笑声刺耳,在幽绿的‘照幽灯’下,显得有些诡异。 我和大海看着大笑不止的刘二爷,怔怔出神。我不由暗自腹诽,难不成刚才的话刺激到了这老头,一下就让他失心疯了不成? 可是随即我又在心中否定了,以这老的奸滑心性,恐怕我现在说他儿子是他老婆偷汉子生下来的,而且他还白白帮别人养了二十年,他也不会疯。 半晌,刘二爷似乎笑够了,一手提灯,一手抚胸捋着笑岔的气,说:“周小哥儿哪周小哥儿,老夫这区区一黄土都埋到脖子,天天想着挖坟倒斗发死人财的老头,哪会有什么赫赫威名呐。” 闻听此言,我险些一口老血喷将出来,本想不疼不痒的拍拍这老头的马屁,哪想到却是拍在了马腿上,平白让他好一通取笑,自讨一肚子气没地儿撒。 我憋闷的哼了两声,正想着说点什么,好化解自己的尴尬。刘二爷却不等我开口,抬手朝我挥了挥,说:“周小哥儿,不必多说,你在想什么,老夫清楚得很” 沉吟片刻,刘二爷收起笑意,继续说:“罢了罢了,不逗你们俩小娃娃了。老夫实话告诉你们,若没有老夫的‘照幽灯’摄魂,这姓易的小女娃儿和这傻小子,外国佬儿能平安走过阴阳结点?” 说到此处,刘二爷歪过头看向大海,捏着稀拉胡子,说:“不过,你怎的没陷入虚无,老夫到是好奇的紧。” 刘二爷自顾自说,我听得心中一沉,阴阳结点的恐怖,我算是领教过了,若无刘二爷那名唤‘破冥’的大红灯笼,此刻我怕是早已魂归冥冥了。 死中得活,气还没喘匀又叫刘二爷一通取笑,我哪里会去想大海怎的就能安全行走于现实世界。此时听刘二爷一提,才猛然惊觉,不由得便侧头看了过去。 大海见状,一脸莫名,瞧了一眼刘二爷,随即扭头朝我看来,耸耸肩,挠挠头说:“这个我也不知道。” 我深吸一口气,脑中努力回忆着从遇见大海起,到此时此刻所经历的一切,却是找不出半点破绽来,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想必大海定不能与刘二爷一般,扮猪吃虎。 想通此节,按下心中不安,我强打起笑颜伸手拍了拍大海的肩头,说:“不必理会他,我信你。” 刘二爷嘿嘿一笑,也略过此话头不提,展颜说:“走吧,这次两位可要跟紧了,否则再陷入虚无,老夫可是再无力气相救了。” 闻言,我心中一懔,与大海对视一眼,默默跟在提灯而走的刘二爷身后,只是不敢跟得太紧,只敢踩着‘照幽灯’所能照亮的极限边缘,看着前方三个泥雕一般的背影,走得战战兢兢。 构筑起巨大冢山的漆黑条石,仿佛与虚无融为一体,行走其上,似乎就走在暗无边际的虚无之中,每每踏出一步,都生怕就此踩空,坠入那茫茫无际的阴冥界中,从此再不能见到半点光明。 我扭头看了一眼大海,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了些许,以便让‘照幽灯’的光亮能完全笼罩全身,如此方才多了些安全感。 四周的空气很是阴冷,这片地下空间不知在几千几万年前形成,当我周氏先人找到这里,筑起了横跨阴阳两界的镇魂城,修起这巨大冢山,葬入古格王朝的王,究竟想要得到什么或是埋藏什么? 我不得而知。 只是,当我挂着禁卫腰牌,拿着天罗宝伞,揣着八宝罗盘闯入地此,就真能找到周家先人的秘密? 我无法肯定。 刘二爷行藏诡秘,掌握的阴邪秘宝想必不少,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对此地异常熟稔。他究竟是谁,是否真如当初库尔斯基蹩脚却又分明的解释:他是刘二爷,却又不是刘二爷。 我脑中思绪乱飞,一时间便忘记了周遭的阴冷诡秘和对刘二爷的防备戒心,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溜走。 突然,走在前方的刘二爷停下了脚步,轻叹一声,说:“霸王卸甲术,果然厉害。若要叫老夫在这固若金汤的墓顶上开个口子,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耳听刘二爷自言自语,我心中微惊,与大海相视一眼,加快脚步穿过泥人一般的三人,来到刘二爷身边,借着‘照幽灯’的绿光看去,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眼前的冢山墓墙上,出现了一个刚巧能容人通过的豁口,一截断掉的黑石,仿佛被人生生扣了出来,胡乱丢在一旁。 我看了一眼那截断石,只见那石头足有半丈之厚,一米来长,实难想象,凭人力怎能将这石头从灌了铁桨,严丝合缝的冢山墓墙上砸成两截,再扣出来一截来。 刘二爷捏着胡茬子,摇头晃脑的说:“鬼盗术,嘿,鬼盗术。霸王卸甲术就这术了得了,那要是得了鬼盗术,岂非天下尽可去得,妙,妙哉。” 说到尽兴处,刘二爷低低笑出声来,仿佛他此时已然得了所谓鬼盗术,正穿山入海,大发死人财。 却在此时,只见刘二爷一挥手,‘照幽灯’灯苗一闪而灭。下一刻,易轻荷三人茫然醒转,眼睛无神的转了片刻,才齐齐暴发出一声怒吼。 易轻荷愤然大叫:“刘二爷,你敢使诈。” 小五咬牙切齿,“早知这老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上,趁早宰了他。” 库尔斯基抹了一把脸上的黄水,含恨说:“刘二爷不是刘二爷,原本是个不要脸的老匹夫。” 第九十四章:宝光不过方寸 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悍妇尚惧人众。 眼下易轻荷三人对着刘二爷就是一通怒骂,你一言我一语,越骂越是难听,尤其是小五更是骂得难听加恶毒。 易轻荷身为女子,许多脏话骂不出口,库尔斯基汉话不好,骂了几句老匹夫后,干脆转用他自己的语言一通鬼哭狼嚎。 此时,刘二爷可谓是有口难言,一张老脸都快皱缩成一团,若他真是只千年王八,恐怕早将那颗脑袋缩回了腔子里。 只见刘二爷刚想朝易轻荷辩解几句,就被一侧小五问候他祖宗八辈,不堪入耳的话给生生呛了回去。可是,当他刚刚转向小五,欲人骂将回去,又被另一侧库尔斯基呜哩哇啦连带着一通比划给气得直瞪眼。 如此反复,刘二爷可算是遭了大劫,一张老脸由黑转白,白转红,红转紫,再紫转黑直至最后,三人只拿言语便将这老头气得双唇颤抖,眼角乱跳,险些没背过气去。 我和大海皆是看得呆了,哪里料到易轻荷三人骂起人来,居然配合无间,你方骂罢,我便接上,真可谓滔滔不绝如大江之水,绵绵延延似昆仑龙脉,没有半点间断。 好半晌,易轻荷似乎骂得累了,没能接上库尔斯基说天书一般的骂人话语,终于使得三人的无间配合出现了漏洞,而刘二爷顿时便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气沉丹田,吐气开声。 “都给老子住嘴。” 他的声音发颤,显然是气急败坏到了极点。我强忍着笑,心中暗想你刘二爷也有今天,这下好了,叫易轻荷三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说,还稍带上了他八辈祖宗。 然而,我哪里能料到这老头好生卑鄙,正当三人被他一声狮吼震住,三双眼睛死死瞪着他时,他却是抬手就朝我一指。 “有事问他去,唉,气死老夫了。” 易轻荷三人经刘二爷一指点,顿时回过了神,齐齐扭过头,三双喷着怒火的眼睛就朝我瞪来。刹时间,只觉阵阵阴风扑面,寒意透骨。 不由得,我一缩脖子,朝后便退了半步。可随即转念想起自己的遭遇,顿时一挺脖子,张嘴便要将刘二爷东引的祸水给挡回去。然而,却是来不及了。 小五咬牙切齿,“周哥,算我小五瞎了眼。” 易轻荷含着恨意,双眼几欲喷火,“好你个周通,竟敢与那老不死的合起伙来坑害本小姐。今天今天本小姐便要与你分出个生死来。” 库尔斯基摇头叹息,“周通,枉我还把你当了兄弟。” 我张口结舌,正要反驳。然而,眼前三人便已将方才咒骂刘二爷的功夫施展了出来,你一言我一语,接了个天衣无缝,淋漓尽致。 瞬间,我耳中便充斥着诅咒我不得好死,祖上八辈都缺了大德,今天便是我的祭日之类层出不穷的话来。 一时之间,我真真的体验到了,方才刘二爷那有口难言憋屈的几乎背过气去,仿佛被人当头敲了无数闷棍,而无力反抗。 片刻之后,我额上的青筋开始跳动,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微张的嘴再也合不上,充斥于耳的骂声几乎刺破耳膜。 就在我快要被这不分青红皂白的三人骂晕之时,大海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气急败坏的踏出一步,与我并肩而立。 “都给老子闭嘴。” 与刘二爷方才声嘶力竭吼出来的一字之差,效果却是等同。骂得红了眼的三人闻言一愣,旋即大眼瞪小眼的闭上了乱喷胡骂的嘴。 此时再看刘二爷,双手撑着膝盖头,弯着腰一边喘气一边唉声叹气,重三遍四直说气死他老人家了。 我心里那个冤,那个恨,直瞪着刘二爷说不出半个字来。还好,大海不待那三个混蛋接着骂下去,便口若悬河把此前发生的事简要的说了一遍。 极度愤怒的三人终于渐渐冷静下来,思来想去之后,又在自己身上好一阵摸索,在各自确定各自没少一星半点的零件后,齐刷刷长舒了一口气。 小五一脸赧然的看着我,干笑两声,一脸歉意,说:“那个那个,周哥,刚才是小弟失礼了。” 易轻荷怒意未消,梗着脖子红着脸,说:“姓周的,别指望本小姐与你道歉,哼,谁让你不早些说明白。” 库尔斯基抹着脸上水泡破裂后淌出的黄水,疼得呲牙裂嘴,却又努力扯起一丝笑脸,说:“周兄弟,你还是我的兄弟。” 听得三人话语,我心头怨气登时消散大半,只是对刘二爷的怨气可是怎么都咽不下去。然而,本想骂上几句才好消那怨气,终究却还是没能开得了那口。 谁让这奸滑老头就在不久前救了我一命。 身侧的大海吹胡子瞪眼,显然也是怨气颇深而不得发泄。几步远处,刘二爷堪堪喘匀了气,直起腰抬起头,目光在易轻荷三人脸上一一扫过,半响才重重冷哼一声, “罢了罢了,老夫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们这帮小娃儿一般见识。唉,气煞老夫也,气煞老夫也。” “呸。” 一声轻啐,却是易轻荷横眉竖眼,愤愤然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下一刻,就见她怔怔看着墓墙上生生开出来的入口,早忘了与刘二爷争那口舌之利。 与此同时,小五与库尔斯基也发现了入口,顿时齐齐一声欢呼,揉身就朝入口钻了进去。我看得是眼角眉梢一跳,暗叫这两财迷了心窍,不知死活的东西。 我正自想着,就听得两声沉闷的落地声自入口处传出,随即便是两人’哎哟哟‘的痛苦呻吟声。 我心中一惊,偷眼一瞧刘二爷与易轻荷,却见两人火烧屁股一般冲向入口,两颗脑袋几乎同时探进洞口。 “你们” 两人话未说完,便齐齐发出一声惊叹。下一刻,两颗脑袋又同时抬起,紧接着两人配合默契,飞快取出撬棍和登山绳,好一通鼓捣,将登山绳牢牢系在了撬棍中间。 随即,两人将撬棍往那入口一卡,垂下绳索,便先后攀着绳子钻了进去。刘二爷临行时,还不忘招呼我和大海赶紧下去。 我和大海相视一眼,同时看出对方眼里的疑惑,想不明白刘二爷两人究竟看到了什么,怎的会这般火急火燎,冒冒失失便下去了。 刘二爷一走,四周便要重归黑暗。我再顾不得许多,拉了一把大海的衣袖,朝着入口便窜了过去。 我伏低身子,探头朝里一看,顿时就有些惊诧莫名了。自然,也终于明白刘二爷两人怎会这般急火火就下了去。 此时,目力所及之处,墓墙上无数的长明灯照得墓中有如白昼,也同时照出了墓中处处镶金嵌玉,真真个金壁辉煌,夺人眼目。 我惊叹一声,抬起头来,却见周遭一片如墨漆黑,眼中不见任何事物。顿时,我心中惊疑,墓室之中,分明灯火摇曳,宝光四射,可怎的就穿不过这方寸入口。 我揉了揉眼睛,再伏身去看,墓室中依旧光亮无比,再抬头四顾,漆黑一片。刹时间,我心升凉意,脑中想起在镇魂城中发生的一切。 莫非,眼前所见,也是幻象不成? 如果真是幻象,那一旦踏入其中,恐怖又将陷入九死一生的境地。可是,眼前只有这么一个入口,不进去我又能往哪里去。 不由得,我心中万分纠结,只能试探着叫大海也看了两遍,依然如我所见,宝光穿不过方寸,墓室内外仿佛就是两重天,而墓墙就是两重天的交界。 “怎么办?”我问大海。 大海沉默良久,终于沉声说:“还能怎么办,刘二爷与易小姐都下去了,我们无路可走。” 第九十五章:壁画摄魂 眼前是无限宝光,回头是一片黑暗。 长明灯映照着无限宝光,自然代表着其中无数宝藏。也许,世上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如小五和库尔斯基一般,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大海说罢,复又伸手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其意不言自明。我沉吟着,此时此刻除了踏进其中,确是别无他路。 念及此处,我一咬牙,在黑暗中点点头,也不管大海是否能看见,便算是应下了。前路虽然凶险,也许宝光后果真就是古格王朝的倾国宝藏。 墓墙上的豁口离地丈许,当我和大海顺着绳子滑下去的时候,小五和库尔斯基正揉着屁股,喋喋不休骂个没完。 我看得暗自好笑,这俩见钱眼开的家伙,冒冒失失纵身跳将下来,没死可算他们命大。 再看刘二爷,此时正捏着胡子,仰头四顾,看着穹隆般的墓室啧啧惊叹。易轻荷却是俯身看着地面上一串新鲜的脚印,沉默不语。 我揉了揉被绳索勒疼的手,这才打量起周遭情形来。只见墓室宽阔,一面墓墙下摆了一张落满尘灰的巨大书案,案上灯烛俱备,案后铺着一层即便落了尘灰,依然依稀能见当年华丽的毡子。 一抬头,便见穹隆似的墓顶,墓墙上绘满彩色壁画,在一行行,一列列数不清的长明灯照耀下,色彩如新。 细细打量下,这才辨得所画竟是巨大而繁华的穹隆银城,银城之繁华,看来丝毫无下于我曾在书本上所见《清明上河图》所绘之形状。 面目,打扮各异的商人身后是拉着牦牛的脚夫随从,牦牛背上驼着满满当当的货物,兴许其中便是盐与茶砖,绸缎与瓷器,胡商的珠玉与宝器。 而在整座城池的后方,是依山而建,层叠而上的一座庄严华丽,只看一眼便觉高高在上的银色穹隆城堡,其中山巅之上的城堡,尤其巨大宏伟,雕花的巨大廊柱撑起巨大的银色穹顶。 只有它,在长明灯光下,闪烁着纯粹的银色光芒。也许,那就是古格王的王宫。 悠忽间,我似乎穿越回那千百年前,站在人来人往的银城中,耳中似乎隐隐听到人群的喧嚣,鼻中似有牛粪的味道,抬起手似乎便可触摸到充满古韵的空气。 我抬起头,便可看到那高高耸立于山巅的纯粹银色的王宫,和王宫之下层层叠叠的王城建筑,不自不觉间,竟有一种当即便要跪地膜拜之感。 我无法想象,在千百年前,在古老的高原之上,竟会有一座如此令人神往的城池。古格王朝的繁荣,窥一隅而知全貌。 正神往间,一只手重重拍在我的肩上,我吃了一惊,骤然惊醒。扭头看去,只见一脸焦急的大海和神色凝重的刘二爷。 片刻后,我神魂归位,只觉脑中一片混沌,再看那壁画,却平平无奇,再无初见时的惊艳到让人惊叹的地步。 我张了张嘴,竟是吐不出半个字来。再扭头看大海两人,只见大海嘴唇开合,而我却听不见一丝声音。 忽然,就见刘二爷满脸通红,腹部鼓胀。我正自奇怪,就见他鼓胀的肚子猛然回落,一口白气自嘴中喷出。 “呔,神魂归位,速速醒来。” 声如炸雷,钻进我的耳中,震彻我的心灵。顿时,我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倾刻间,冷汗如雨下。 一阵寒气袭来,只觉周身冰寒,一颗心都似要被冻得缩成一团。直至此时,我才隐隐听得大海焦急的呼喊。 好半晌,我缓缓挪了挪手脚,只觉周身酸麻难当,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血管里每一滴血,都似要凝结。 刘二爷看我能动了,白眼一翻,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倒在地,这才指挥着大海扶了我也席地坐了。 片刻后,我缓缓吐出一口气,侧头看向刘二爷。猛然间,只觉周遭似乎暗了许多,刘二爷的脸若隐若现。 我张了半天嘴,才分泌了些许唾沫润湿了干得几乎起了壳的口舌,艰难的问刘二爷,“怎么回事?” 刘二爷闻言,翻着白眼狠狠的瞧着我,半晌才说:“不知死活的后生,你看就看罢,还全身心的去看。怎的,没见过画么。哼,要不是老夫发现得早,你早死了十回了。” 耳听刘二爷口口训斥,我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也想不到,怎的瞧那壁画,竟是瞧出祸端来了? 刘二爷闷声闷气又训斥一阵,这才悻悻然住了嘴,只是看我的眼神有些怒色。借着微光看去,原来他的脸比之前又苍白了许多。 我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朝刘二爷努力扯起一丝笑脸,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个小子胆大妄为,不知其中凶险,到是叫二爷费心了。只是,这壁画有何讲究?” 刘二爷一听,又翻起白眼,哼哼几声,才挥挥手一指整间墓室,说:“你且看看再说。” 我闻言抬头四顾,只见墓室中哪有此前所见成行成列的长明灯,只有墓室四角放了四盏燃着幽幽绿光的物件,细细看去,我不由得惊呼一声。 那竟是四颗骷髅头,绿光便从那骷髅头的口鼻眼中悠悠升腾而起。往下看去,我更是惊骇,只见那捧着骷髅头的,便是在迷魂涵湖底所见的八臂怒目雕像。 “这这”我指着骷髅头和雕像,说不出话来。 刘二爷冷笑一声,说:“这回,你知晓了?” 我收回目光,看向刘二爷,摇摇头,根本就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来。那迷魂涵与这昆仑山中的古格王陵相隔千万里,那恐怖的雕像怎会出现于此。 哪怕此前在冰火桥头见过此般雕像,然而却是小了许多,哪有此时此番相似,一眼看去,直让我心惊神摇。 刘二爷抽了抽嘴角,露出一抹森冷的笑意,说:“你想不明白,便不用去想。你只要记住,不要再费尽心思去看那抹了人油的摄魂壁画便是。” 闻听此言,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低眉垂目,再不敢看那壁。兴许,谁也想不到那区区避壁画中,竟然隐藏了如此凶险的杀机。 我扭头环视四周,只见易轻荷三人正坐在不远处,小声的商议着什么。顿时,我有些奇怪,怎的这三人和大海,刘二爷就没落入摄魂壁画的陷井中去? 想了片刻,只能解释为小五,库尔斯基贪财,易轻荷一心要想得要失落已久的鬼盗术,刘二爷门道多,见识多,大海憨厚,不为外物所动。因此,他们五人却是安然无事,只有我险些丧命。 想着想着,我真想抽自己一巴掌。正所谓好奇害死猫,这一路行来,九死一生,怎的就没学到半点乖,将将才在心中取笑小五两人不知死活,转身就身陷死局,不可谓不凄惨。 歇了片刻,就见易轻荷三人似是商议完了,齐齐站起身来。就见她瞧了我一眼,不冷不热说:“若是死不了,就起来走吧。” 我闻言闷哼一声,虽然早就知道易轻荷刻薄,此时听来依旧刺耳,枉这一路同生共死。想归想,我依旧挣扎着起了身,拍拍沾了灰了屁股,朝众人勉力一笑。 “走。” 易轻荷一挥手,干脆利落的说完,瞥了我和刘二爷一眼,带着小五两人,踩着那一串留下不久的脚印,当先走了。 刘二爷撇撇嘴,嘿嘿笑了几声,说:“周小哥儿,看来老夫救了你,那小姑娘却是把你当作了老夫的同伴。” 我无力干笑两声,不想多说,迈开沉重的步子,跟着前方隐隐三条人影而去。片刻间,穿过一道拱门,却见一间更大的墓室,易轻荷三人正怔怔看着眼前的情形发呆。 第九十六章:烈火焚身 墓室阔大,却堆满了无数的刀枪剑甲,只留下中间一条尺许宽的通道,墓顶穹隆上,一盏硕大的巨大,造型古朴的镂空青铜吊灯,正燃着拳头大小的火苗。 整间墓室在青铜灯光下,散发着萧杀的气息。哪几过了不知多少年,哪怕刀剑在鞘,甲胄蒙尘,却依旧有着浓烈的刀兵之气。 一行人缓步走在刀兵之间,只觉四周寒意又深了几许。也许,这些刀枪甲胄在当年都曾士兵穿戴征战,杀过不知多少人,染过不知多少血。 哪怕墓室再大,也终究只是一间墓室,我们终能走到尽头。然而,尽头处的情形却更让人惊叹。 阶梯与点亮的长明灯,刀架与悬于其上的金刀。 我数了数,足足九层之多,九座刀架,意味着九柄金刀。然而,放眼看去,却见下方只余八座刀架,金刀却不知去向。独留阶梯之巅,一柄金刀横放于刀架之上。 刘二爷捏着胡子,喃喃自语,“这难道是古格王朝历代王上的配刀?” 此言一出,小五拍腿大骂,“什么,这是古格王的配刀,天哪,这可是宝贝。唉呀呀,哪个天杀的,足足九柄竟是拿了八柄,贪心呐真是贪心,给我留下一半也好哇。” 话音未落,小五已然沿着一侧阶梯狂奔而去。库尔斯基见状,呜哇乱叫一声,甩开两条长腿,一阵风似的从另一侧阶梯奔了上去。 我张了张嘴,心想这两人果真见钱眼开,不知死活。此前走过的人,既然拿了八柄金刀离去,却为何独留最顶端一柄? 要么那刀早已朽坏,一文不值,要么那刀取不得。心念电转,我抬头狂吼一声住手。然而,小五两人却是哪里肯听我的话,一前一后,依然疾奔而去。 库尔斯基身高八尺,双腿又粗又长,小五又哪里跑得过他。就见小五一边跑,一边咒骂库尔斯基敢与他抢宝贝,便不得好死。 反观库尔斯基,嘿嘿怪笑,脚步不停,挑衅着说:“先到先得,小五兄弟,别怪哥哥脚长。” 小五一听,愈加气急败坏,眼看着库尔斯基三两步就超越了他,直气得是跳脚大骂。只是眼见跑是跑不过了,无奈放慢了脚步。 刘二爷瞧着两人抢那金刀,呵呵一笑,“周长亨坐拥霸王卸甲术都不敢碰那金刀,老毛子不知死活敢去抢,且看他死得有多难看。” 闻听此言,我心中大寒,急忙一把拉住易轻荷,沉声喝道:“还不快叫他回来。” 然而,且不管易轻荷是否要叫库尔斯基回来,却是来不及了。就见库尔斯基长声大笑,纵身一跃,跳过最后数阶石阶,站到了阶梯最顶端。 随后,就见他一步跨出,就到了那刀架之后,探手抓向置于其上的尺长金刀,“金刀归我” 话未说完,金刀已然离了刀架,借着身后青铜灯与阶梯两侧长明灯幽幽光明,只见那金刀刀柄金光熠熠,刀鞘上红宝石,绿宝石,蓝宝石,紫宝石各色宝石,流光溢彩,好一柄‘旷世宝刀’。 然而,库尔斯基‘归我了’三字还未说全,就听头顶穹隆‘喀嚓’一声大响,似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般。 随即,只见一股浓稠的黑色液体朝着库尔斯基当头浇下,下一刻,阶梯两侧长明灯猛然大放光明,火焰暴涨,瞬间飘起尺余高下。 ‘喀嚓’之声不绝,浓稠的黑色液体接连洒下,眼看就是将那九层阶梯完全笼罩其中,却听易轻荷一声大吼,“西域火龙油,你们两个该死的,还不快跑。” 易轻荷话音刚落,就听‘轰隆’一声,长明灯已然当先引燃了库尔斯基所在的位置。顿时,烈焰暴涨,四处乱窜。 库尔斯基被那西域火龙油泼了满头满脸,大火一起,哪里还有幸理。就听得一声惨叫,一团火球撞翻层层刀架,滚落阶梯。 再看小五,此时早已吓得傻了,站在第五与第六层间的阶梯上,瞧着眼前的烈焰,挪不动步子。易轻荷看得是目眦欲裂,连连暴喝。 终于,就在烈焰将将要烧到小五身上时,只听得他妈呀一声大叫,两腿一软,转身连滚带爬,踩着满地溜滑的黑油,沿着石阶滚了下来。 我看得心惊胆战,一咬牙,抖手撑开天罗伞就朝翻翻滚滚落下来的小五狂奔而去。大火烧得极快,几息之间,小五的屁股又着了火。头顶上方,黑油依然不要命的泼洒下来。 我撑着天罗伞,挡开当头浇下的火龙黑油,咬紧牙关三步并作两步冲将过去,将将踩上第一级阶梯,便觉脚下一滑,仰头便倒。 顿时,我大惊失色,若是摔倒在地,身上铁定便要沾了那遇上一丝火星便着的西域火龙油。然而,凭我的身手,想要稳住身形,已是不能。 仓促间,我腰腹用力,努力撑起上半身,只能让屁股吃亏了。下一刻,我的屁股便已重重落地,砸起一团黑乎乎的油花,一阵钻心的痛自尾锥骨处升腾而起,直至顶门。 剧痛难忍,然而抬头一见小五已然翻翻滚滚跌落下来,离我不过数步之遥,在他身后,狂暴的火焰来势更快。 救人如救火,我咬咬牙弹身而起,也不顾半截身子沾了黑油,一步踏出接住了滚落下来的小五,手中天罗伞却也同时朝前一挥,将我和小五罩在了伞后。 下一刻,一团凶猛燃烧的烈焰便已冲上伞面,卷起一阵狂暴的气劲,推着我和小五朝后退去。 与此同时,回过神来的大海已是大吼一声,冲了过来,一把揪住我的后领,拖了便走。我抓着烧了屁股的小五,用尽全身力气朝后丢去,顿时砸蹋一堆刀剑。 小五惨叫着,也不管那满地的兵刃,胡乱打着滚,最后一屁股坐在那凌乱的刀剑之上,才堪堪将身上的明火坐灭。 大海拉着我退了好远,这才停下。我喘了口粗气,一回头只见火海中,库尔斯基狂乱嘶叫,他努力的想要站起来逃走,然而,他将将站起,便又重瓣扑倒在地。 “救我救我救救我。” 他的呼救声凄厉无比,他大张的嘴和鼻孔中,喷出了熊熊烈焰,仿佛他的肠肝肚腑都烧了起来。他的双眼也烧着了,那两团血焰与他身周的烈火截然不同,一眼看去,妖艳而恐怖。 烈焰几乎烧成了一团白光,我浑身颤抖的看着库尔斯基浑身衣物,血肉被烈焰灼得干干净净,留下几乎烧得通红的骨头。 然而,即便如此,他竟还未死去。虽早已不能呼喊,却依旧不断开合,我依稀能听到穿越烈焰,两排牙齿撞击的‘咯咯’声。 他那只有森森骨头的手掌,竭力朝着我们伸来,可是,他的另一只手,却依旧紧紧抓着那柄抢来的金刀。 他还想要站起来,通红的腿骨正剧烈的颤抖,踢动,盆骨和脊椎骨也在不停的颤抖。他匍匐在地,吃力的想要爬出火海。 此时,就连心如铁石的易轻荷都转过身,不忍再看。而刘二爷长长叹息后,一言不发的低下头去。 我撇过头,不忍也不敢再看。刚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倾刻间便被烧成白骨。 我无法想象他承受烈火焚身的痛苦,无法想象他求生的欲望有多强烈,哪怕周身血肉尽毁,只余通红的骨架,依然想要冲出火海。 扭头间,只见浑身冒烟的小五,正失魂落魄,呆呆看着那烈火和烈火中挣扎的库尔斯基。 第九十七章:初识霸王卸甲术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我不敢确定库尔斯基是否果真为了那金刀,而将性命丢在那灼魂烈火之中。兴许,他只是爱那本华丽且代表权势的金刀。 我这样想着,也许更多是在为他开脱。我不想承认一起闯过处于阴阳两界,处处杀机的镇魂城的同伴,是因为抢夺一柄金刀,所以丢了命。 烈火在我们身前三丈处停了下来,似乎机关设计者的意愿,就是烧死敢于夺取那代表至高权势的金刀的盗墓贼,而不愿烧毁墓室中其余的东西。 大火足足烧了半个小时,库尔斯基彻底被烧成一堆灰,随着烈火升腾推动气流而成的风带着,飘飘扬扬而去。 在这半个小时内,我们五人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就连呼吸都竭力的放缓,似乎我们都默契的不想却惊扰了库尔斯基痛苦的灵魂。 大火消散,九座刀架化作灰烬,只余下九层烧得通红的石梯。良久,我朝前走了几步,只见烧得灰白的地面上,留了一层浅淡的白灰,在向我们证明库尔斯基确实存在过。 在白灰一侧,是一柄烧得面目全非,化作一滩尚未完全凝固的金水的金刀,在那滩金水中,十数颗硕大的宝石正微微颤抖。 在我身后,大海,易轻荷,刘二爷,小五四人一起轻手轻脚走了过来,他们站在我的身侧,静静看着库尔斯基留下的些许骨灰,似乎都在缅怀逝去的他。 一阵风吹过,一颗红宝石颤抖着突然滚出了金水,滴溜溜到了小五脚下。小五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我和其余三人,缓缓弯下了腰。 就见他伸出手,却又犹豫了片刻,终于探出两指轻轻捏住了那红宝石。然而,就在他将将捏起,放在掌心之时,就听得一阵轻微的破裂声。 下一刻,红宝石彻底碎裂,崩散,最后化作一蓬淡红的灰尘,伴随着拂过的风,从小五掌心纷纷扬扬的飘走。 小五愣住了,他盯着自己的掌心,看着红宝石破碎成灰,再看着它飘离自己的掌心。良久,小五轻叹一声,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金水中其余的宝石,却没有再去动它们。 “就当,你的祭品吧,到是便宜了你,带着那样一把宝刀陪葬。”小五低低的说。 刘二爷挥挥手,说:“罢了罢了,入了这行,死个把人那不是跟闹着玩似的。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故作姿态假惺惺。虽然他死的是惨了点。” 易轻荷轻轻呸了一口,恶狠狠瞪了我一眼,不阴不阳的说:“姓周的果然就没一个好东西,好一招借刀杀人。” 我闻言一滞,反驳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易轻荷冷笑不止,刘二爷却火上浇油的说:“周小哥儿,这事你还真别说,烧死老毛子的是个连环机关,九座刀架,九把金刀环环相扣,周长亨以霸王卸甲术取了八把金刀,将前面八环机关巧妙转嫁到第九环,所以,老毛子拿了那刀,必死无疑。” 闻听此言,我干笑两声,无言以对,心中暗叹盗墓这行当,血淋淋,赤裸裸。曾经听我老爹说过,干这行当,也许亲兄弟也会刀兵相向,争个你死我活。更别提向另一拨人下这阴狠夺命的套,何况,他只是利用本身就存在的机关。 旋即,又不由赞叹起那霸王卸甲术的厉害来,实难想象,那九座刀架下环环相扣的机关,要怎样精妙的手段,才能将其破解,转嫁,集中到第九把触之即死的金刀处。 易轻荷听了刘二爷的话,又见我无话可说,顿时更加恶毒的诅咒起来,我周家祖宗八辈又被她翻出来臭骂了一顿。 刘二爷听得直咧嘴,终究是听不下去,大手一挥,说:“小姑娘嘴巴恁的毒辣,你再骂下去,周长亨怕是夺了宝贝,抽身走了。” 易轻荷一听,脸色顿时就变了,满是寒霜的双眼不由得四处张望起来。我撇撇嘴,心说看个卵蛋,老子趁你骂娘时早看过了,没门户。 果然,易轻荷瞧了片刻,脸就阴晴不定起来,只拿眼睛不停瞅着刘二爷。看那模样,怕是想要求刘二爷帮忙,却碍于面子开不了口。 刘二爷呵呵笑着,这老头何等精明,哪能看不出易轻荷那点小心思,抬手指了指那九层阶梯,也不说话当先越过库尔斯基的骨灰,踩上冷却后变得一片灰白的石阶。 易轻荷见装,面色一松,悄悄的长出了一口气。显然,刘二爷没有借此机会落她的面子,到是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灰白的石阶尚有余温,一股温热的气息自脚底升腾而起,驱散了墓室中原本的阴冷,让我本来紧张的心放缓了不少。 人不是冷血动物,不习惯冰冷的环境,总会下意识追逐温暖和光明。古墓是另一个截然相反的世界,阴冷和黑暗才是主色调。 一行人缓步走过一级级的石阶,走得很小心,生怕其后还隐藏着更加阴毒的机关消息,一个不慎,如库尔斯基一般,死得难看且惨烈。 情理之中,能让人烈火焚身的机关后,不可能也不能再藏下别的机关。一行五人安然无恙走到了石阶顶端,眼前却是一堵完整的墓墙,只是奇怪的是刚才的大火,并没有烧到那面墙。 易轻荷瞧了眼刘二爷,见他捏着胡子轻轻点了点头,这才迫不及待的冲过去,探手朝墙上摸去。然而,片刻后易轻荷无奈转身,一双秋水眸子直勾勾盯着刘二爷。 看她此时的模样,我恶毒的想着,若刘二爷这老鬼人老心不老,此时叫易轻荷这般瞧着,怕是骨头都软了一半吧。 正想着,就见刘二爷拈着胡茬子,呵呵笑着一步三晃走了过去。顿时,我心中惊叹,果然如我所料,这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好鸟。也不想想,就在不久前易轻荷还揪着他家祖宗八辈骂。 对于易轻荷这女人,我算是看透了,顺风顺水得势时,高深莫测,一遇逆境不平时,便会乱了方寸,嘴上不饶人,至于她心里到底怎么想,我也懒得再深思。 果然,就见刘二爷神秘兮兮走到易轻荷身前,睢了一眼她身后的墓墙,复又瞧一眼她此时楚楚可怜的模样。 “嘿,小姑娘没辙了。不过,如果你肯开口求老夫,那老夫勉为其难帮你打开这门户,也不是不可以” 我撇撇嘴,暗骂一声老不死,不过随即又暗爽起来,到是真想看看易轻荷吃瘪是副什么模样。 刘二爷话还未说完,就见易轻荷瞬间变了脸,原本楚楚可怜的她,顿时满脸寒霜,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看着刘二爷杀机隐现。 “二爷,我称你一声二爷,你也别拿这事来压我,我不傻,你想要什么,我很清楚。大不了,咱们两人耗着,就便宜那姓周的。” 易轻荷咬牙切齿,大有一副若刘二爷再敢戏弄于她,便要拼了命也要与他耗下去的架式。 刘二爷见状,干笑两声,挥挥手,说:“罢了,老夫不跟你这小女娃一般计较。” 说话间,只见刘二爷错身越过易轻荷,缓步走到那墓墙边,只是隐隐听他嘀咕着,“小姑娘真没情调。” 易轻荷显然是听在耳中,就见她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强忍着没找此时此刻,唯一能带她穿堂入室的刘二爷拼命。 俗话说,姜老了辣,龟长了精。 只见刘二爷站在墓墙边一阵嘀咕,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只片刻后,就听他大喝一声,“芝麻开门。” 伴随着他的喝声,墓墙‘轰隆’一声大响,随即石头与石头摩擦沉闷的隆隆声响起。我睁大眼睛,就见那墓墙竟然从中裂开了一条缝隙,在隆隆声中逐渐扩大。 那墓墙后,却再没有丁点光亮,漆黑如墨。墓墙裂开作了一道黑洞洞的门户,仿佛择人而噬的怪物的嘴。 第九十八章:智斗刘二爷 看着眼前身处此地再正常不过情理之中的黑暗,我突然莫名心慌,并非对黑暗的恐惧。 盗墓贼想要进入古墓,不能光明正大行事,只能如耗子般打个洞,再钻进去,然后在各种古墓中穿堂过室,扣扣摸摸。之所以称为贼,因为拿了死人的东西,死人也是人,不告而取谓窃。 面对亡者,哪怕在心中不停默念所谓‘如今穷途末路,取尔一点小钱,只为活命,万勿见怪’之类的话,不过求个心安理得,自个儿寻个借口罢了。 死人听不见盗墓贼的或默念或说出的话,所以叫不告而取。贼便是贼,莫想当了婊子还立个高大牌坊。 此时,我的心慌或许来自于此。以前,我只单纯以为老爹就是个走街串巷,收些老物件,运气好捡个漏的二道贩子。 然而,我怎么都没想到老爹是个亏心丧德的盗墓贼,如今,间接把我的拉进了这行当。兴许,我没有母亲,便是他挖人坟头造的孽。 想那数月前,在西安郊外,将军墓中。我手中的电筒,不过照亮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其余周遭尽是黑暗。 那算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进入古墓,不管是否被强迫,我终究是去了,没死在那僵尸手下,算是命大。 而现在,走进这更加诡秘莫测的雪域地底,钻过九成九是老爹打开的缺口,来到这并不寻常的古格王陵中,一切都超出我的认知。 将军墓没有机关,显得那般简单,当然除了那要人命,却莫名被我要了它第二条命的僵尸。可是这里,一切都超出了我的认知。 建在阴阳缝隙中,我没那本事,也没那资格走完看透的镇魂城,阴阳混乱,城池崩毁的恐怖场景还没在我脑中完全消散,库尔斯基就死了我的眼前。 在地底穿行了这许久,我本应该适应了黑暗,可是,面对眼前黑洞洞的门户,我的心慌了。心中升起强烈的抵触感,下意识不想走过那道门户,走进那片黑暗。 此时回头,两间墓室中都还有光亮,且不管那光亮有多诡异,但终究还是有光。潜意识里,我宁愿面对那八臂怒目托喷绿火骷髅的黑石像,也不愿迈过眼前的门户。 易轻荷听到打开门户的声音,转过身去,留给我一个破落肮脏的背影。刘二爷呵呵一笑,侧身退步,将那黑洞洞的门户彻底让给易轻荷。 充当出头鸟,身先士卒当炮灰的事,刘二爷铁定不会干,人老了就精,他才不会像小五这愣头青一般,见了宝贝或是认为里面有宝贝,就弯腰低头朝前冲。 易轻荷握着的拳头没有松开,也没有充当探路炮灰的觉悟,她只会把别人当枪使,别人死了就死了,她活着就好。 “姓周的,你先过去。” 果然,她头也不回,理直气壮的使唤起我来。然而,正心神不定的我并没有听清,抬头疑惑的‘哦’了一声,脚却并没有挪动。 易轻荷背对对,只听得我下意识的应承,还以为我好生听话,满意的点头。然而,过了半晌,就在我兀自迷糊时,易轻荷重新转身面朝着我。 借着身后丈许开外,高高悬在墓顶的铜灯昏暗的灯光,只见她一扬眉梢,寒声说:“姓周的,你耍我?” 我抓了抓记不清多久没洗澡,而乱成个鸡窝脏兮兮,油腻腻的头发,说:“我耍你干什么,你又不是猴,再说了,我也不会耍猴。” 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这样一来,铁定又要引起这失了方寸的泼妇小娘们一阵跳脚大骂。 可是,率先入耳的,却是刘二爷放肆的大笑声,以及小五想笑又不敢笑,强忍的‘咯咯,呵呵’声,还有大海‘噗哧’一笑。 久违的笑声,却激不起我半点跟着笑的意思,心中暗叫一声不妙,双眼瞳孔一缩,就见一点寒星朝我激射而来。 ‘铛’的一声响,却是大海握着军刀站在了我的身前,他手中的军刀在昏暗的灯光下,准确砍飞了一柄小巧到极至的无柄柳叶飞刀。 ‘指尖一点红’,刘二爷提到过易轻荷传自她爷爷的绝技。没想到这小娘们一句话不对,就要飞刀杀人,心肠可真够狠的。 猖狂大笑的刘二爷见势不妙,也顿时止了笑声,正色说道:“易家小娃儿,手段恁般歹毒。我看周小哥儿不过一句无心之言,你便起了杀心。老夫可劝你一句,年轻人手下可要积点德。” 易轻荷见大海挡在我身前,事已不可为,却也没再出手的意思,只哼了一声,冷眼瞧了刘二爷一眼,说:“积德,刘二爷可真会开玩笑,做我们这行的,积德是个什么玩意?” 刘二爷轻叹一声,摇摇头,沉声说:“不管好人恶人,总要留一分佛心。刨死人的坟,拿死人的东西,是亏心丧德不假。可好端端站你面前的,不是死人,容不得你生杀予夺。” “呸。”易轻荷重重呸了一口,不再作辩解。 刘二爷朝我瞧来,捏了捏胡子,说:“周小哥儿,你且去便是,没有危险。” 我闻言一滞,隐约记起易轻荷这小娘们刚才是在使唤我趟雷。可没料到刘二爷一番说教,最后还是回到原点,照样支使起我来。 不由得,我一阵胸闷,敢情干这行的,就他娘没一个好东西,看似大义凛然,其实满肚子坏水,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满得朝外冒。 反正使唤别人就费那一星半点唾沫星子,他又不会少块肉,更甚者趁火打劫,落井下石。 我哼了一声,说:“里面太黑,你们总得给我个亮堂的家伙吧。” 易轻荷双臂环胸,抬头看着墓顶。此时,她身上除了一身破到几乎见了肉的衣裤,就没别的物件,自然是指望不上她。 于是,我将目光投向刘二爷,这老头里头穿了一身防寒服,外边套了一件青布长袍,装老学究的深邃。所以,他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还真不好说。 想那‘照幽灯’,就不知被他收在哪里。 刘二爷干笑两声,指了指那黑洞洞的门户,说:“你过去便去,里面保不准亮堂着。” 我一听,差点就没学着易轻荷跳脚骂娘。这死老头,可真够阴损的,这阴风惨惨死人住的地方,可不是推开门甩掉身后夜晚的黑暗就能看到火炉子的阳宅。 想到此处,我脑中顿时灵光乍现,记起刘老头曾说过,这古格王陵是建在阴阳结点处,难不成,眼前的黑暗,就是 脑中想着,我顿时就眯起双眼,瞧向刘二爷,若真如我所想,那我莫名心慌,便解释得清楚了。 在进入墓室前,我独自一人陷入过虚无的阴界,当时刘二爷提着大红‘破冥’灯笼来救我,告诉我真实情况时,可把我骇得不清。 不管我承认与否,这种天杀的诡异到超出我理解范畴东西,由不得我不怵。果然,以刘二爷的眼光,怎能看不出我心中所想。 就见他讪讪一笑,捏动胡茬的手也停在下巴上不动,半晌才点点头,有些尴尬的说:“既然周小哥看出来了,老夫也不瞒你。没错,这地方就是阴阳结点的交界。”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来,说:“那后面,果真没有危险?” 这也许是我最愤怒的一次,我不怕别人把我当枪使,当炮灰用。可是,我恼恨别人欺瞒我,也许死都会死得不明不白。 第九十九章:阴界奇葬 我不是个小气的人,但也算不上大气,至少以我现在的年龄,‘大气’一词可能真与我不沾边。 我能忍受易轻荷指着我的鼻子骂娘,这不是大气,而是秉承一句古话:好男不跟女斗。与女人斗,一开始就输了一半。 刘二爷奸滑似鬼,但不能阴我,若我看不透便也罢了,如今叫我看穿了,自然得与他说道说道。 我斜眼瞧着他,他也瞧了我两眼,有些心虚的撇过头去,干笑着说:“那个周小哥儿,到不是老夫有意糊弄于你” 说到此处,刘二爷指了指黑洞洞的门户,继续说:“此处是阴阳结点不假,可是这里的两界结构十分稳定,镇魂城你也进了,若非是你无意间破坏了平衡,也不会崩蹋。所以,你放心进去便是。” 听着刘二爷长篇大论,我到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他说的没错,巨大的镇魂城横跨两界,然而,我们一行人进入城中,一开始并没有危险。 正自思量,刘二爷继续自顾自的说:“再说了,这座王陵本就是你周家先人,或者就是黄泉禁卫修建而顾。如今,你有腰牌,有天罗伞,有八宝罗盘,虽然少了几件宝贝,这种地方终究还不是随你折腾。” 我冷笑一声,不想再听刘二爷仿似媒婆劝良家少女嫁嫖客般的说辞,一挥手,干脆的说:“要我进去也行,‘照幽灯’借我。” 刘二爷闻言一滞,一张老脸顿时就皱成一团,镜片后一双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显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却在此时,易轻荷开口说:“二爷,在这种地方,我们这群小辈恐怕没一个胜的了你,你在怕什么?” 话一出口,刘二爷神色一松,一双眼睛转了半圈,目光在我和易轻荷两人身上划过,终于嘿嘿一笑,探手从怀中取出那精致绝伦,古意盎然的‘照幽灯’托在掌心。 “这宝贝借你也不是不行,只是,你会使吗?” 他那一双老眼直勾勾的盯着我,也不知还在算计些什么。我淡然一笑,说:“有您老在,小子现学现卖的本事还是有的。” 刘二爷一听,顿时就笑开了花,大大方方走到我跟前,一伸手,将‘照幽灯’递了过来。 “周小哥儿,在这种地方,老夫只有一份佛心,所以,老夫只相信自己。这样吧,老夫只教你‘照幽’的使法,至于其它的法门,你就别想了。” 我稍微一想,点点头,说:“也好,我本不稀罕这些邪门歪道的破烂,借你‘照幽灯’,不过求个心安。” 在钻过王陵入口时,我就知道,此时此地已然没了退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行,找到通天浮屠,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镇魂城崩踏,早已毁了我们来时的路,也许,这鬼地方除了这座王陵,周遭一切都变成了阴阳混乱的混沌之地。 如今,我身上的食物和水已然不多,不可能无限制与刘二爷或易轻荷耗下去。而我这个根本就不算黄泉禁卫的黄泉禁卫,便成了绝佳的探路人选。 刘二爷凑在我耳边,简要跟我说了‘照幽灯’最基础的法门,我听得啧啧称奇。诸如在我看来最为简单的点灯,提灯,都是有讲究的。 ‘照幽’的法门,便是本身阳火点灯,守的是本命真火,只要灯不灭,就算是踏进真正的阴间,也死不了。 提灯须以左手尾指提,这叫提阴灯,以此法提灯,穿梭阴阳界时,可保阴气不侵本体,可避阴魂缠身,可照阴界黑暗。 我点点头,问刘二爷何谡本身阳火,刘二爷讪笑着告诉我,本身阳火就是活人一口气,到是与仙魔小说中所描述的大相径庭。 整理一番思绪,我深吸一口气,从刘二爷手中接过‘照幽灯’,以左手尾指提了,右手紧紧握住天罗伞,朝大海点点头,一步踏进了那黑洞洞的门户。 黑暗,好似潮水般瞬间包围了我,下一刻,只觉一阵阴风袭体,森寒直刺骨髓。我赶紧撑开天罗伞,提起‘照幽灯’猛吹出一口气。 顿时,‘照幽灯’悠悠然亮了起来,照亮我所站立之处方圆三两步的空间。‘照幽灯’的火苗没有一丝温度,然而奇怪的是,提灯的尾指却感到一丝丝暖意。 我提灯缓步前行,淡淡的荧绿光亮,仿佛一个鸡蛋壳一般将我整个人笼罩其中,随着我前行的步伐,挤开周遭的黑暗。 一步,两步,三步,直到我走出九步,眼前景象豁然一变,我好似穿过了一堵厚实的墓墙,来到一个吊诡无比的墓室。 眼前有了光,如之前刚刚踏足镇魂城一般,如黎明时的微光,天地间一片灰白的光亮。就在这淡淡的光亮中,我瞠目结舌的看到数十个低眉垂目的红衣老僧,围作一圈盘膝好似座在虚无空中一般。 在他们的中间,是一座硕大的棺床,棺床上是一口巨大的朱漆棺椁。再看四周,竟是一片充斥着微光的虚无,看不到墓墙,看不到其它任何东西。 一眼看去,就好似天地之间,除了那群不知是死是活的红衣老僧和那巨大的棺椁,便再无他物。 天地破碎,万物不存,唯棺椁中人。 棺中葬的是谁?那群僧人难不成是他或者她的守灵人? 我又瞧了瞧四周,确定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人或物。这才提灯轻轻朝前踏出一步,我突然低头看了看脚下,顿时又惊疑起来。 脚下根本不似实地,一脚踩下,顿时好似在平静如镜面的水面投下一粒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只是,这镜面般平静的脚下,是幽暗深邃的黑暗,涟漪便也是黑色的。 我深深呼吸,平复下剧烈跳动的心,以及因惊讶叹为观止而颤抖的灵魂。筑起如斯的陵墓,那得有何等通天手段才行。 我终于不再看脚下,缓缓朝那群僧人走去,渐渐便离得近了,便也瞧得更清楚了。却见那数十僧人根本就不似死人,红色僧衣和灰白长须在阴风中飘扬不止,他们脸上的皱纹深刻却不诡异,他们握着檀木念珠的手,好似依然在缓缓捻动。 我不由得怀疑,他们正闭目颂经,超渡亡灵。 第一百章:半阴之身 古往今来,有许多关于死后尸身千年不腐之类的传说,比如在1972年长沙马王堆出土的辛追夫人遗体,但与真正意义上的不腐完全是两码事。 而此时呈现在我眼前的众僧,实难让人相信他们是亡者,一如此前在九层祭台上所见仙风道骨的老者。 我走到距离众僧几步之外,低头看了看提在手里的‘照幽灯’,却见原本几乎静止的火苗,突兀的晃动了一下。 顿时,我心中一紧,脚步便也就此停下,以我一口本命阳火点燃的‘照幽灯’,熄灭与否可是干系到我的小命。 怎么办?我在心中自问,然而一时间却找不到答案。若是再往前走,十之八九会丢了小命,我回头看去,已然瞧不见进来时的门户。 撑在头顶的天罗伞静止不动,哪怕我能感觉到冷风拂面,宝伞依旧没的丝毫动静。也许,我该回去,将此地的诡异与其余几人说了,再作计议。 我又看了看众僧之中,仿佛飘浮在空中的巨大棺床和朱漆棺椁,心中没来由升起一丝寒意,不由得便缓缓朝后退去。 ‘照幽灯’幽幽的亮着,火苗忽然又跳动了一下,看得我心脏也跟着猛地一缩,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我不敢转身逃离,只能保持面朝众僧和巨棺,一步步加快速度朝后退去。我的目光在‘照幽灯’和众僧巨棺间来回扫视,不敢有丝毫大意。 ‘啪’一声轻响,是‘照幽灯’火苗燃烧而产生的一丝轻微的爆裂声。然而,在这安静到一片死寂的空间中,却显得异常刺耳。 我几乎瞬间跳将起来,后退的速度越发快了起来,再不去看那群僧和巨棺,双眼死死盯着变得不同寻常的火苗。 火苗摇曳不定,连带着本来笼罩着我的一团光亮也开始晦明反复。我暗叫一声不妙,瞧那绿豆般大小的火苗竟有熄灭的趋势。 却在此时,撑在头顶的天罗伞,滴溜溜疯狂转动起来,瞬间,我握伞的手只觉一股如山般的巨力,自旋转的伞面压了下来。 变故骤生,宝伞险些脱手。还好,一直小心谨慎外带提心吊胆,我没敢有半分松懈,从踏进这片空间便一直紧握宝伞。 然而,即便如此,巨大的力量依然将我压得弯了腰,驼了背,宝伞龙骨也重重压向我的肩膀。 我紧咬牙关,死命撑住宝伞,双眼一刻也不敢离开‘照幽灯’,生怕一个不慎,让它就此熄了。 短短几息,我再也坚持不住,单膝跪倒在地,艰难无比朝后退去。一时间,又是恐惧,又是恼怒。 我在心中疯狂诅咒着刘二爷,若是老子死在这里,变成鬼那也铁定要缠着刘二爷,不能让他过一天安生日子。 然而,心里骂归骂,发狠归发狠,却又同时祈祷手段层出不穷的老东西能来救我,我想也许以刘二爷的本事,能摆平这里的诡异。 前人总说人将死时,会看到拘魂鬼差。 可是,我此时却什么也看不见,眼前渐渐变成一片漆黑,原本一直没有太大反应的胸口,突然剧烈疼痛起来,疼得我整颗心都好似缩成一团,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提灯的尾指变得有些冷,那刚刚点亮‘照幽灯’时的暖意,在渐渐消退。也许,此时‘照幽灯’已经熄了。 我咬着牙,‘咯崩崩’作响。我又怀念起与如来收破烂的日子,怀念那毒辣辣能晒掉一层皮的太阳。 我另一条腿也跪了下去,渐渐的便成了跪坐之姿,我弯腰驼背,头深深埋在双腿之间,仿佛要缩成一个蚕茧,又仿佛伏地背负长明灯的奴隶雕像。 我再不能挪动分毫,心中一片冰冷,只叹一声:吾命休矣。只可惜还没来得及谈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情。 仿佛黎明微光中,一行人踩着深邃平静的黑暗走来,他们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旋转的宝伞。 “大哥,你真忍心?”有人问。 他扭了扭脖子,脸变作与大哥的脸一模一样。大哥只看着,没有看他,脸平静如水。 若我此时能看到,那位大哥就是父亲,半晌,作为我父亲,另外几人的大哥才轻轻叹息一声。 “他本不该来这里其实,他更不该活在这世上。” 他平静的说完,缓缓伸出手,似乎想隔着空摸一下天罗伞,或者是伞下缩成一团的我。 “可是,他活了快二十年。”另一个人说,扭扭脖子,脸又变成了父亲的模样。 父亲沉默不语,看了看不远处浓得似凝固的黑暗,说:“可芙蓉以为他死了,若不是二弟,他也确是死了。” “可他是你的儿子。”第三个人说,他甩甩头发,脸变成父亲的模样,只是有些狰狞起来。 父亲叹息一声,又沉默片刻,说:“黄泉禁卫不该存在。” “可他不是。”第四个人变成父亲的模样,恶狠狠的说。 父亲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他扬了扬眉梢,咧开嘴露出一口抽了太多烟而发黄的牙齿,说:“他拿了禁卫腰牌,他有天罗伞,还有八宝罗盘。” 第五人轻笑一声,抬手摸了摸鼻子,说:“可他没有金刚衣,没有地阙履,也不是半阴身。” 父亲扭过头看着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说:“金刚衣,地阙履总归有一天会重现于世,眼下‘照幽灯’将灭,岂非就此成就他半阴之身?” 父亲说完,目光在六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上掠过,随后轻轻弹动了一下手指,发出一声轻微如灯芯火苗燃烧的爆裂声。 另外六人微微弓起腰,六张脸表情各不一样,但都沉默了。片刻后,六人齐齐抬手一抹脸,顿时变作六张各不相同的脸。 “大哥,那他既然要做了那八百七十二年来,唯一重现的黄泉禁卫,而且还是你的儿子,那何不” 父亲摇摇头,说:“阿诚,你真以为我心如铁石?” 那唤作阿诚的家伙摇摇头,说:“我们兄弟六人与大哥心意相通,怎会不知大哥所想。” 其余五人闻言,齐齐点头,有人笑言:“此时我却不知大哥所想。” 父亲哼了一声,轻笑起来,说:“罢了,将那刘二爷几人放进来,我儿是生是死,由天意去。” 第一百零一章:一梦几百年 大梦春秋,一梦百年在仙佛志怪一类的书籍中,是得道高人逍遥世间的绝世手段。 此刻,我浑浑噩噩感觉似是灵魂出窍,整个人便陷入半梦半醒之间,眼前掠过无数画面,有巍巍雪山,有沉沉死寂的死亡谷,也有身穿白衣,仙风道骨的老者 最后,我站在一片幽黑的崖壁上,俯瞰下方无数点亮的火把,照亮原本漆黑的空间,在火光映照下,无数奴隶和工匠在披甲武士的监视下,正呐喊着或扛或抬或挑,建造一座巨大的城池。在城池一角,有更多奴隶正开山凿石,掘出一个巨大的坑。 画面突然转换,在我身边出现一位老者,悬短刀,挂玉佩,白须飘飘,双目神光如电。正看下方,城池已然建起大半,护城河中有了水,河上也有了桥。 而城池一角的大坑中,建起一座玲珑八角石塔,我的目光随着石塔朝上看去,只见一线天光落下,恰恰将那石塔笼罩其中。 石塔仿佛高不可攀,即便我身临绝壁,也须高高仰头去看。那一线天光洒下,为石塔披上一层淡淡的光昏,显得神圣无比。 我心头一颤,无数记忆在脑中涌过,我瞠目结舌的想着,难不成那就是通天浮屠,而那城池,就是镇魂城? 刹那间,我有些茫然,难道‘照幽灯’灭了,而我的魂魄离体,在这诡异的阴阳结点中,灵魂回到几百年前,回到修建古格王陵的现场? 看着眼前宏大的工程,再想起几百年后,当我踏进穹隆般横跨两界,依然未曾完工的镇魂城,顿时一阵唏嘘。 眼前的场景在不停的流转,恰似时间流逝,庞大的城池在逐渐丰满,高不可攀的通天浮屠周围,无数的工匠和奴隶正一点点建起一座巨大的黑色冢山。 眼见此情此景,我彻底确定这就是古格王以城为陵,以塔为墓王陵,而通天浮屠,也确在其中。 数百年光阴岁月,曾经喧嚣火热的工程,归于黑暗,回到死寂。我没有看到安葬古格王的场景,也没有看到那无数奴隶与工匠,甚至监工的士兵最后去了哪里。 愰惚间,漆黑的崖壁上独留我一人,居高临下看着微光中沉沉死气的城池,看着不知从哪里飘来扬扬洒洒的白雪,将整座城池变成一片雪白。 一阵寒风吹来,顿时,我立足不稳,俯身便朝崖下坠去。奇异的是,我竟感觉不到恐惧,只觉身体飘飘忽忽穿过飘忽的薄雾,有什么东西随着我的坠落,离我而去。 ‘啪’,我的脸拍在雪地上,有些疼,眼前一片黑暗。我摇摇头,想要起身再看眼前的银城,可是却觉手脚僵硬,俱都不能动弹。 于是,我只能努力睁开眼睛,眼前是灰蒙蒙的微光,还有一张憨厚的笑脸。我猛然一惊,眼睛豁然睁大,终于看清,竟然是大海。 “恩人,您终于醒了。”大海惊喜交加的说。 我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转了转眼珠,看到跌座一旁的刘二爷,一时间有些茫然,记不清发生何事。 “我怎么了?” 话一出口,声音却是沙哑得可怕,喉中一阵发痒,随即咳嗽起来,片刻后,吐出一口黑血来,臭气扑鼻。 大海见状,又担忧的询问起来,却被刘二爷一阵喝斥打断,只见他拍着大腿,又一阵唉声叹气,直呼亏本亏到姥姥家。 吐出一口黑血,我却只觉一阵神清气爽,此前憋闷难当的胸口,畅通无比,手脚也渐渐恢复行动能力。 半晌,大海扶着我站了起来,左右寻视,只见天罗伞倾倒在一旁,‘照幽灯’却是不见了踪影。 不过处,群僧依旧,棺椁依旧,只是小五和易轻荷竟已穿过一众红衣僧人,正围着那朱漆巨棺打着转,看样子正在想法子升棺发财。 我喘了口粗气,问起事情经过来。原来,就在我走进门户后,大海四人便一直在门外焦急等待。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却没有出去。 终于,大海等得不耐烦,加上担心我的安危,不顾刘二爷阻拦,正要一头扎进来,就见门户后黑雾涌动,阴风呼嚎,好似幽冥鬼域。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四人吓得够呛。一时间,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此一来,大海虽然担心,却也在刘二爷再三劝说下,也不敢冒然冲进来。 黑雾阴风足足折腾了几乎半个小时,就在众人都以为我进去后,胡乱动了什么,再次导致阴阳混乱,虚空崩裂时,阴风却突然停了,黑雾也同时朝里面涌去,片刻后,就显露出门后的情形来。 四人惊讶之余,哪敢怠慢,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随后,就看见旋转不休的天罗伞。当时,众人哪敢轻易下手,最后还是刘二爷不知施展了哪门神通,定住天罗伞 大海见状,赶紧拿开天罗伞,才见我躲在宝伞得缩成一个茧子,提在手里的‘照幽灯’早就熄了。 当时,大海一见,顿时就毛了,揪着刘二爷就要与他拼命,还好小五和易轻荷相拦,又听刘二爷好一番保证能殷我救活过来,否则,此刻大海与刘二爷怕是已然分出了生死。 至于,随后几人如何把缩成茧子的我扯直了,刘二爷又施展了哪种神妙手段才把我救了,大海说得模棱两可,有些不尽然了。 我听得心惊胆战,暗叫一声侥幸,再看拍着大腿叹气不止的刘二爷,不知该说些什么。若说要感谢他,却又是他推波助澜把我一个人推了进来。若说责怪,他却又一而再,再而三救我性命。 刘二爷抬头瞧了我一眼,似乎知道我心中所想,冲我摆摆手,说:“罢了罢了,也不知老夫上辈子是不是欠你几百万,与你同行,保准是亏本买卖。” 我一听,顿时有些赧然,刘二爷救我需花费的气力自不用多说,只说当日走出迷魂凼,我和如来就合起伙来坑了他。 如此一来,到真是刘二爷亏本了。 正想着,就听‘轰’的一声巨响,震得虚无黑暗的地面都颤抖起来,我循声望去,只见易轻荷两人竟是把那巨棺打开了。 第一百零二章:空棺 眼见两人竟就这般将那巨棺给打开了,顿时,我就有些目瞪口呆。实难相信,刚才我连靠近都不能,他们两人却毫发无伤穿过群僧,轻易开了棺。 刘二爷闻声,也扭头瞧了一眼,嘿然一笑,对两人的行为不置可否。干这行的,下了古墓,且不管是否还有其它目的,能摸到几件值钱的宝贝,谁能拒绝。 大海守在我的身边,都不瞧两人一眼。我看着那围成一圈的红衣僧人,有些惧意。刘二爷似乎瞧出我的恐惧,呵呵一笑。 “小哥儿怕那群死了几百年的喇嘛?” 我咧咧嘴,也不打算隐瞒,说:“二爷,刚才我差点就死在他们手底下。可是奇了怪了,他们两个怎么就过去了?” 刘二爷捏着胡子,说:“阴阳结点的分界点破了,阴气一泄,外加他们本就是佛教门徒,心存善念,自然无害了。” 说罢,又啧啧两声,继续说:“这群喇嘛的尸体保存的很是完美,若是能背出去一个,可比什么劳什子黄金珠宝值钱多了。” 我闻言一愣,张口结舌的说:“你你说什么,尸体都有人要?” 刘二爷像瞧白痴一般看了看我,说:“怎会没人要,你看他们,死了都像活着,而且还是喇嘛,可算是金身菩萨,能出大价钱的人海了去了。嗯,小哥儿若不嫌麻烦,到是可以背一位回去供着,保准能让你诸事顺心,财源广进,比你天天给你祖先牌位焚香烧钱有效。” 我听得一阵寒毛倒竖,制止刘二你继续说下去。实难想象,背具尸体回去供着是个什么情形,家里岂不整日阴风惨惨? 想到此时,我顿时打了个冷颤,暗骂一声,也不知什么样的变态,才会在家里供一具尸体,哪怕是所谓的金身菩萨。 只是后来我才知道,在国内,若是一座寺庙里供奉了一位金身菩萨,那可是声名远播,香火鼎盛。 再后来,也知道了一些外国佬,专门搜集干尸,运回自己的国家做展览,可是赚了名声又赚了票子。自然,收购一具干尸的价钱,也绝不会低。 受利益驱使,在国内有一部分盗墓贼,干脆转行做起了倒卖干尸的营生,经常往新疆大沙漠里跑,找到一具干尸,立马就能脱手,可谓供不应求。 只是此时我哪里知道这些道道,只以为盗墓摸金已经够缺德了,哪会想到还有更缺德卖墓主尸体的。 正与刘二爷说着话,就听那边忙着升棺发财的小五高声咒骂起来,我一阵哑然,细细一听。原来,两人打开外边的套椁,费好大劲才打开里边的棺材,然而棺中竟然空空如也。 而小五,正是咒骂那位将棺椁放置于此,害他浪费气力,白白忙活一场的家伙。我听得好笑,别人葬下空棺,可没叫他去打工。自个儿缺德费力作了贼,还怨上别人了。 果然,盗墓的就没一个正常人。 然而,刘二爷一听,却是顾不得再与我扯那些有的没的,一改方才颓败的模样,长身而起,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 我看得又一阵目瞪口呆,也不知这刘二爷发了哪门子疯,一副空棺他激动个啥。再看小五,已然弃了棺椁,溜下棺床朝那群红衣喇嘛而去,想来这家伙不摸到点东西,是不会罢休了。 再说那刘二爷,火烧屁股般冲上棺床,俯身趴在巨椁上,上半身几乎都钻了进去,从我的位置瞧去,只见两条腿还露在外面。 还站在棺床上的易轻荷,一脸诧异,呆呆愣了片刻,复又重新俯身去看那空棺。小五回头看了看,嘀咕着不去理会,忙着在喇嘛身上摸索去了。 我沉思片刻,朝大海招招手,示意咱们两人也过去瞧个究竟。大海点点头,扶着我收起天罗伞,这才朝棺椁走去。 我走得不快,眼里尽是一片红衣,不由得低头避开。然而,一眼便看清脚下地面,不知何时竟是变了模样。 地面不再是虚无黑暗如镜面,一脚踩上去,便会荡起涟漪。转而变成结结实实的黑石砖铺就,平整而坚实。 若非抬头就能看见围坐成一圈的红衣喇嘛和他们中间的巨大朱漆棺椁,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处另一间墓室。 强压下心中疑惑,任由大海扶着我,小心翼翼穿过两名喇嘛之间的间隙,走上棺床,站在刘二爷身边。 我俯身朝棺中看了看,果然如小五咒骂的,一无所有,空空如也,就连一片布片都没见到。 大半个身子都钻进棺中的刘二爷,探手在棺壁上东摸摸,西敲敲,不时的咦两声,却是把同样将头探进去的易轻荷搞得一惊一乍,既惊且疑。 我看了半晌,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由的小声问道:“二爷,可有发现?” 刘二爷歪着脑袋看了我一眼,因为他此时的姿势,血都往头上涌,整张沟壑丛生的老脸变得一片通红。那怪异的模样,把我吓了一跳。 我正心惊肉跳,就只刘二爷嗡声嗡气的说:“老夫到是瞧出些道道来,只是不敢肯定。” 易轻荷一听,顿时面色一喜,连忙追问刘二爷发现了什么。然而,刘二爷撇撇嘴,不理会她,重新埋头去看棺材了。 易轻荷被老头忽视,一时间气得红了脸,瞪着刘二爷张张嘴,却愣是没骂出声来。我看得冷笑不止,心想这易家小姐可真不是个东西,用得着时什么气都能往肚里咽,用不着时可就能翻出别人祖宗八辈损个遍。 又过了几分钟,就在我百无聊奈看小五上窜下跳,想要从那群喇嘛身上摸点东西时,眼角余光瞥见刘二爷终于直起腰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方才易轻荷碰了壁,此时虽然一脸期待的神色,却愣是没有再问,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刘二爷。 我摇摇头,环视四周,除了我们进来的门户,再无其它道路可走。我想,兴许这路就在眼前的棺材中。 正想开口询问刘二爷,突然听得一阵怪笑声传来,阴测测,诡异无比。 第一百零三章:又来一二爷 若说诡异,恐怕没有什么比此时更来得诡异。 周围坐了一圈死人,中间一口空棺,而我们几人也正处于微妙的安静时,突然听得那笑声,怎能不让人浑身起鸡皮。 哪怕此前在黑暗中穿行,却匹配上本该如此的死寂,心中虽有恐惧,却也理所应当。就连正忙着摸金的小五,也停下手上动作,满脸诡秘缓缓站了起来。 刘二爷挺着将直未直的腰,镜片后一双老眼滴溜溜转着。片刻后,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嘿嘿一笑,将老腰杆挺直了,说:“不知是哪条道上的朋友捉弄小老儿,既然来都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闻言,我稍微缓了一口气,心说原来不是妖魔鬼怪,他娘的,到是着实吓了一跳。却也不知是谁,吃饱了撑的,在这种鬼地方吓人。 果然,就在刘二爷将将说完,一团圆滚滚好似球一般的物体,携着冷风裹着黑雾,从棺椁正后方穿了出来。 浓如墨的黑雾跟着那圆球屁股后好一阵翻涌,我揉揉眼睛,看得是目瞪口呆,心也在刹那间悬了起来,不知道这穿雾而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哈哈哈’,圆球三声长笑,停在了离我们丈许开外。 我扭头瞧了一眼刘二爷,只见老头嘴角抽了抽,厚厚镜片下一双老眼都看得直了。显然,刘二爷也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东西。 却在此时,站在喇嘛身边的小五一蹦三尺高,大吼一声,“二爷,原来是你。” 小五话声刚落,圆球明显一怔,随即朝前又滚了几尺,这才又大笑三声,嘻嘻哈哈的说:“啊哈,好久不见呢。咦,怎的就剩你一人,那条笨龙哪里去了?” 小五闻言,神色一黯,苦笑一声,说:“死了,都死了。” 圆球叹息一声,说:“早劝过你们,饿不着冻不死,就不要和死人打交道。你们偏不信,这下可好,剩你一个。” 小五揉着眼角,没再接话。我瞧着那圆球,心想既然与小五相识,那便肯定不是鬼了,悬着的心也才放了下来。 再细看那圆球,原来是戴了一顶硕大遮了整个头脸的黑毡帽,穿了一件几乎拖到地上的黑风衣,身材五短三粗,肚子溜圆,将那风衣都要撑破。 以他这般穿着打扮,在这种地方,他走起路来,乍一瞧去,哪里能看到两条腿,活活脱就一朝前滚的球。 我正瞧得啧啧称奇,刘二爷干笑两声,瞧了小五一眼,又看向那颗球,率先开口了,“不知,这位朋友如何称呼?” 那颗球朝前滚了滚,嘿嘿一笑,又咳了两声,似乎是清嗓子,片刻后,这才一本正经,抬起短粗的左手按在胸前,艰难一弯腰,看似隆重的说:“嗯哼,鄙人鄙人哎哎,算了,江湖人称二爷,你叫我二爷便成。” 我一听,险些当场捧腹大笑,原本有了位刘二爷,眼下又来一二爷。虽然没问过刘二爷高龄几何,但看样子至少五十开外,眼下听那颗球的声音,中气十足,想来正值壮年,却要叫刘二爷叫他二爷 我偷偷瞧了一眼刘二爷,只见他张老脸憋得通红,眼角直跳,张口结舌,愣是没接上话。 那颗球,呃,不对,应该也叫二爷的家伙对刘二爷尴尬的模样视而不见,继续自顾自的说:“说起二爷我,在江湖上可是大名鼎鼎,去过乾陵,观过孝陵,摸过女帝武则天的无字碑,闻过慈禧老太婆的裹脚布。观山寻龙,辨气定穴,阴阳八卦,先天五行,无一不精” 再看刘二爷,那老脸都快滴出水来,此时不止眼角跳,连嘴角都跟着抽动起来。实难想象,如果江湖人称的二爷继续说下去,刘二爷会不会当场吐血身亡。 眼见圆球二爷还要继续说下去,小五如刘二爷救星一般打断圆球二爷说话了,”二爷,你咋来这里来了。“ 二爷一听,一拂风衣下摆,有些不悦的说:“怎的,你能来,二爷我不能来了?” 小五赶紧摆手好一通解释,才让二爷消了气,随即跟我们说起他来到此地的经过。原来这俗话来自生活真是不假,二爷竟然是一个盗墓贼。 我看着圆球二爷,实难想象,以他的身材,怎的入了盗墓的行当。也不知道要挖多大的盗洞,才能供他爬进去。 既然是盗墓贼,闻风而来便也就不稀奇了。只是当他正要唾沫横飞说他如何英勇神武,穿山过隙来到这间墓室时,刘二爷赶紧朝小五使眼色,奈何小五根本就没看他。 于是,圆球二爷好一通唾沫横飞,直将他走过死亡谷,爬上巍巍昆仑雪山说得天花乱坠,惊心动魄。随后,又说到如何找到镇魂城所在,如何穿透坚硬岩壁,经历无数凶险,几度生死才终于走进这片地下空间。再后来,就是他观镇魂城崩毁,阴阳逆乱,又历经一番艰险,英明神武,慧眼识破阴阳结点,找到这通天浮屠所在的黑色巨冢 我听得瞠目结舌,都不由怀疑这圆球二爷过去是否就一说书的,说书说到深处着了魔,这才挺着滚圆的身体,入了盗墓的行当。 再看其余几人,也是与我差不多的表情。当然,刘二爷除外,其原由乍然是圆球二爷说起他的经历时,一口一个二爷怎样厉害,二爷怎么怎么神勇。身为二爷的刘二爷自然听得膈应,心头不悦,自在情理之中。 终于,在过了足足一个半小时,圆球二爷说到他一脚踏破迷雾,走进这间墓室,他神光如电的双眼隔着黑雾就瞧见了我们,于是便与我们相见了。 末了,圆球二爷朝我们一弯腰,说:“诸位,幸会。” 说完,得意洋洋一抖身,顿时,本来溜圆的球表面恰似春风吹皱一江春水,层层叠叠,好不壮观。 小五听罢,竟是噼噼啪啪鼓起掌来,就差没开口叫声好。刘二爷喉结上下滑动,脚下动了动,看样子恨不得一脚踢死小五。 众人正自心思各异,圆球二爷挥挥手,说:“咳,说得口干舌燥,诸位可否借二爷一口水喝” 说完,又摸了摸肚子,讪讪一笑,继续说:“咦,二爷这五脏庙也造了反,诸位可否借二爷一口肉吃” 经他这么一说,顿时,原本除了圆球二爷话声之外还算安静的墓室中,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咕噜噜’的声音。 我摸着肚子,苦笑一声,才想起好久都没吃口东西喝口水了。其余几人,自是更不用说,装备食物早就遗落得一干二净。 猛然,我记起小五不是挎了大海弄到的耗子肉,此时却怎的不见了。我赶紧问起小五,只见他抓耳挠腮,想了好半晌,终于无奈一摊手,说是不知掉在了何时何地。 大海听罢,闷哼一声,看小五的眼神就有些不善。我咧咧嘴,悄悄一摸贴身收好的肉干,清水,还好没有失了,此刻正安安静静的藏在怀中。 我环视众人,只见皆是眼窝深陷,一脸菜色,小五更是眼都绿了,外加负了烧伤,嘴唇干得起了层层叠叠的死皮。 圆球二爷见我们不接他话,顿时阴阳怪气的说:“诸位不仗义呐,正所谓萍水相逢搭把手,他日相见好说话。咱们可都是这行当里头的人,如今二爷遭难,诸位就眼睁睁瞧二爷饿死渴毙不成?” 小五一听,赶紧摆手解释,将我们一行人说得惨不忍睹,眼下就要作那饿死鬼了。直把圆球二爷听得连连摇头。 我咽了口唾沫,艰难从怀里掏出开了封的肉干清水,刹时引得众人一阵惊喜大叫。然而,却在此时易轻荷说话了。 “不行,我们已经逗留太久,必须追上他们。” 圆球二爷一阵风似的朝我滚来,咋咋呼呼的说:“不急不急,他们进不了通天浮屠。” 第一百零四章:推棺 “不急不急。” 圆球二爷说的笃定且肯定,我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此前在藏兵墓室里,父亲展示出来的手段,怎能进不了一座塔。 不等我想太多,圆球二爷已是一阵风似的冲到我面前,劈手就夺过我手里的肉干。下一刻,就见他笼在袖里的手根本就没探出来,却已是准确的从肉干袋里夹出了一片干肉,塞进嘴里胡乱咀嚼几口,便吞了下去。 我眉头微皱,正想着此人怎的如此不客气,是否要说上两句时,却突兀的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味道。 那味道有些熟悉。 我仔细瞧着眼前胖如圆球,正要再次伸手抢我手中清水的家伙,脑中不停回想着这股味道,到底在哪里闻到过。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皱起的眉头瞬间一挑,我抬手指着他,瞪着眼睛怔怔说不出话来。因为我想起那味道属于谁。 麻将牌九混着劣质烟草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却经得累月追逐金钱而留下的铜臭味。 是的,这是我那输的古玩店,不敢踏进如来家门槛赌徒二叔的味道。也许天下赌徒身上都有相同的味道,可是我与二叔一起生活十余载,除那赌徒的味道外,还有一丝独属于他的味道。 错不了。 我怔怔看着他,二叔很胖,但没有胖到眼前这人如球一般。而且,二叔只是一个整日混迹赌坊的赌徒,怎么看都不像是盗墓贼。 圆球二爷似乎察觉到我正在瞧他,戴在他头上硕大的毡帽微微一动,似乎是抬了抬头。随后,就听他说:“小子,不就是找你讨口吃的喝的,用的着这般瞧二爷?嗯,这样吧,等出去了,西安回民街,d春熙路,广州上下九,北京八大胡同随你挑,爷请你吃便是。” 听着他塞了满嘴肉干,口齿不清的胡言乱语,我微微有些愣神,以二叔的脾气,天天叨咕的是牌技,时时咒骂的是黄三炮,绝不会提远在天边的上下九,八大胡同之类的地方。 一时间,我又有些拿不准了,所以,我依旧瞧着他,没有说话。圆球二爷被我瞧的终于是吃不下去了,将肉干清水往我怀里一塞,嘀嘀咕咕十分不满的挪到那空棺一侧,探头朝里看着什么。 刘二爷几人也瞧得有些傻眼,几双眼睛随着圆球二爷移动,除了小五,其余三人皆是皱眉满脸不解之色。 的确,在盗墓行当里头,若是不熟悉的,谁敢轻易吃喝他人的东西,更何况此时正身处古墓之中。 我抱着肉干清水,终究不能确认圆球二爷就是二叔,于是摇头作罢不再去想,忍着心痛,将肉干清水分了下去,即便不能完全填饱肚子,能稍微垫垫也是好的。 小五丢了火鼠肉,被大海瞪得有些不好意思,勉强吃了两块肉干,喝了半口清水,便不好意思再伸手。 刘二爷到是不客气,吃了八片肉干,喝了两口清水,易轻荷心急火燎,却是比小五吃得还少。大海顾忌着我,无论我怎么劝,也只是将就着喝了一小口清水,随后从刘二里手里强行夺回水和肉,郑重交还到我手里。 刘二爷撇着嘴,一脸不满,哼哼着说待得出去了,铁定要寻一家大酒店,叫一桌满汉全席,然后他自个儿吃。说完一想,不甚满意,又说非得将大海拉去坐到桌边,然后叫一碗清汤面,放大海面前。 我听得暗自摇头无语,大海更是懒得理他,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原本如虚空的墓室地面,渐渐凝为实质,原本平静的空气,也开始流动起来,吹起阵阵阴冷的风。 小五重新朝那群喇嘛上下其手,企图从他们身上摸出点东西。圆球二爷静静站在那具空棺旁,硕大的帽檐一直搭到双肩,遮挡住他整张脸。因此,也没人能瞧出他此时的表情,自然也不能瞧出他在想些什么。 不知何时,易轻荷走到圆球二爷身边,眼神犹豫的打量着他圆滚滚的身材,似乎想要问些什么。 我隐隐猜到些东西,看来易轻荷对通天浮屠,或者说她以为藏在通天浮屠中的东西,极其在意。所以,在刘二爷处碰了壁,于是思索着是否要转移阵地。 兴许,眼前这如球般的另一个二爷,果真有办法找到通往通天浮屠的路。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说过一句十分笃定的话。 我揉了揉有些发闷的胸口,想着缠绵于此的尸毒,顿时感觉一丝颓废。如果真如易轻荷所言,通天浮屠中有救治我的东西,那到也罢了。若然依旧是谎言,我又该何去何从? 正默然无语心乱如麻时,突然听得圆球二爷说道:“来个人,搭把手。” 无人回应,只是好奇的看着他。圆球二爷等了片刻,见无人搭手,顿时有些不悦,挥了挥宽大的衣袖,说:“刚才看你们着急忙慌想要找到入口,怎的现在不急了?二爷我是说过周霸王进不了通天浮屠,可没说他肯定进不了” 圆球二爷话未说完,易轻荷神色微变,疾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圆球二爷不耐烦又一挥袖,说:“废这多话干什么,叫你们搭把手,自然是二爷我大发慈悲,要帮你们找到通往下一层的入口。” 易轻荷闻言大喜,左右一瞅,目光最终落到空手而还的小五身上,说:“你,过来帮手。” 小五咧咧嘴,有些不情愿的说:“我是伤员。” “加五万。”易轻荷很干脆。 小五闻言动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一共三十万。” 说完,小五有些心虚的瞧了瞧易轻荷,想来他也被一直以来易轻荷砸下的巨款,砸得有些懵。三十万,的确是一笔巨款,卖命换来的巨款。 易轻荷想也未想,说:“三十万便三十万。” 小五又想了想,迟疑的说道:“龙哥他们的钱也不能少,他们还有家人。” 易轻荷很是不耐烦,挥手说:“等出去了,你算好了报个数便是,一个大子儿也少不了。” 小五这才高兴起来,揉着屁股呲牙咧嘴走到圆球二爷身边,一撸破烂的衣袖,说:“要怎么整,二爷吩咐便是。” 圆球二爷头上的大毡帽转了半圈,显然是他扭头瞧向小五,只是片刻叹息一声,说:“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究竟是钱比命重要,还是命比钱值当。” 小五面露苦涩,强颜欢笑,说:“三十万呐,等出去了,我可以讨房漂亮的婆娘,生个大胖小子。” 圆球二爷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指了指那巨大的棺椁,说:“把它推开。” 小五一怔,下一刻一脸愁容的说:“太太大了,我一个人肯定推不动。” “不试上一试,你怎的知晓就推它不动?” 圆球二爷说得十分轻松,然而,却是退到了棺床下,只远远瞧着站在棺椁边上的小五和易轻荷。 瞧着圆球二爷的动作,我有些狐疑,心想莫不是这棺椁中藏了机关不成,不然,他支使小五推棺材,而他自己却悄悄退走。 于是,我喊了声,“小五兄弟,等等。” 苦着脸正在动手的小五一听,下意识里收住手,扭头疑惑的看着我,“周哥,有问题?” 小五并不笨,我一喊,他也顿时发现圆球二爷退下了棺床,刹时回过神来,皱着眉头转身看向了圆球二爷。 圆球二爷见状,干笑两声,一指刘二爷,说:“他肯定知道有没有问题。” 刘二爷一愣,到是没想到圆球二爷会把问题抛给他,微微一眯眼,说:“没啥问题,如果入口在棺材下方,可能里面空气会不好。” 小五一听,神色稍缓,随即一脸赔笑的瞧着我,说:“周哥,可否为我保驾护航?” 我一听,顿时明白小五的意思,稍一思量便点头同意,起身踏上棺床,撑开了天罗伞。大海见状,却是赶紧跟了上来。 圆球二爷见我撑起天罗伞,一阵啧啧赞叹,却是始终没有再踏上棺床。 小五见大海跟来,面露喜色,求着大海帮他推棺材。大海本是不肯,却耐不住小五连连相求,最后更是将那五万作了三分分配,大海迟疑着答应下来。 随后,两人在我左右两侧站好,见我撑起天罗伞,作好了准备,这才齐齐发一声喊,把住外椁边沿,开始推动巨大的外椁。 想象中两人合力一推,棺椁倾刻间翻倒棺床下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反而任凭两人如何用力,巨大的棺椁愣是纹丝不动。 半晌,小五喘着粗气,靠着棺椁瘫坐在地。大海转身看向圆球二爷,眼中怒火隐现。显然,圆球二爷若不能给个交代,恐怕难过大海那关。 果然,圆球二爷也有些尴尬,抬手隔着阔袖扶了扶硕大及肩的帽檐,讪讪的说:“不应该呐不应该。嗯,我再想想” 小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桨,哭丧着脸说:“二爷,您可别作弄我了,我肯定打不过大海兄弟。” 圆球二爷没接小五的话,一拍脑袋上的大帽,说:“想起来了,你们去另一侧推着试试。” 大海闻言,闷哼一声,气得直瞪眼。然而,奈何我们都需要寻到出路,只能拉上小五绕过棺椁走到了另一侧。 我们三人摆好姿势,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点头示意。大海小五大喝一声,再次推动棺椁。 第一百零五章:斗室 巨棺异常沉重,只听得大海两人牙咬得咯咯作响,手臂上青筋毕露,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就连小五身上的伤口都因为用力过度而崩裂,空气中泛起一缕淡淡的血腥味。 我撑着天罗伞,不敢有丝毫大意,生怕稍有不慎,便将我们三人陷入毒辣而瞬间取人性命的机关之中。 终于,伴随着一阵沉闷至极的隆隆声后,巨大而沉重的棺椁开始缓缓移动。小五见状,原本通红一片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低喝一声,越发卖力的推起巨棺来。 随着巨棺的移动,一个尺许见方的洞口出现在眼前,没有意想中的机关毒雾一类取人性命的东西,一切都显得十分平静,除了大海和小五粗重的喘息声。 片刻后,一声清脆的机簧传动声后,便再也无法推动,大海两人对视一眼,缓缓收了气力。见得巨棺纹丝不动斜着停在了棺床一侧,两人对终于松了一口气。 易轻荷是第一个冲上棺床的人,当她看清那将将能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双眉微挑,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意。 我收了天罗伞,招呼大海和小五退到一旁歇息去了。圆球二爷和刘二爷不似易轻荷那般着急,皆是施施然缓步走上棺床,只瞧了一眼那露出来的通道洞口,没有太多表情。 小五坐在棺床边上,一边喘气一边嘀咕着说:“他奶奶的,这座墓真是奇了怪了,以往我可从没见过这种格局的墓葬。” 听着小五嘀咕,我虽然心中好奇,也不欲去问他。的确,这座古格王格的格局,太过奇异,根本就不似中原墓葬的形制,诸如配殿,耳室,主墓室的分别,在这里根本就没有。 更奇怪的,就是此时所处之地,一群喇嘛围着一具空棺,而且,空棺之下居然藏了一条通道。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所谓的金井,当然,我也没有心思去探究。身心疲累到了极至,若非尚存一丝求生的希望,恐怕早在镇魂城崩蹋时,就已经坐地等死了。 易轻荷没有率先钻进洞去,转身瞧着我们几人,欲言又止。刘二爷拈须微笑,自然也没有充当探路先锋的意思。 出乎我的意料,圆球二爷瞧着那洞口,一言不发只摸了摸自己圆如球般的肚子后,一跃而下。洞口不大,恰好卡在他的腰腹之间。 只见圆球二爷吃力的摆动着上半身,便缓缓滑了下去。只十几次呼吸,就彻底钻了进去,不见踪影。易轻荷见状,神情微懔,再不犹豫纵身一跃,随之跳了进去。 巨棺下的洞口,是唯一的通道,没有谁有拒绝走进去。小五揉着伤痕累累的屁股跳了下去,刘二爷摇晃着他那把老骨头也跟了去。 我拉了拉大海,起身走过去,俯身一瞧,只觉一阵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洞口下方,黑漆漆看不见半点光亮。 想着前面几人已然下去,我朝大海点点头,俯身以手撑住洞口边缘,小心的钻了进去。原本我想用双脚抵住洞壁,再慢慢下去。却哪里料到,手上力道将将放松,才觉得脚下根本就不受力,瞬间身体一轻,有如在空中坠落一般呼啸着滑了进去。 刹时间,我骇然失色,伸手乱抓,只觉洞壁光滑如镜面,却又哪里有供我减缓速度的物事。寒意渐甚,身上的防寒服好似没穿一般,冻得我直哆嗦,想要喊叫两声都是不能。 浓墨般的黑暗仿若实质,我看不到半点光,看不到一个人,除了耳畔的风声,听不到任何声响。 通道绵长,我都记不清自己在黑暗中滑行了多久,渐渐的,我心头惧意渐浓,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如潮水般袭来。 我不知道通道尽头在哪里,那里会有什么,其他人是否也如我一般,滑行在这好似无有穷尽漆黑的通道中。 我身上没有手电,没有任何能散发出光明的工具。在黑暗中,身周一切都开始无限放大,我渐渐感觉不到通道的存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仿佛,我此刻正坠落在无有边际的黑暗中,只余一缕微弱的意识,身体已然沉沦,时间已然停滞。 我忽然记起这座墓修建在阴阳结点上,不由便怀疑起来,巨棺上没有夺命的机关,洞口下的通道才是要命的陷井。 这条通道,根本就是通往无尽阴冷黑暗的阴森冥界。 我不由得一阵苦笑,心想这真真是好生歹毒的设计,无论是谁看到那个洞口,都只能是不二的选择。而这个选择,是通往死亡的深渊。 就在我胡思乱想,神魂出窍时,突然听见一声长长的惨叫声,惊恐无助,死亡降临时才有的凄厉惨叫。 下一刻,我只觉得身下一轻,随即坠落得更快。就在我还未回过神来时,已是摔在一团软软的东西上。 随即,就听得一阵哼哼叽叽的呼痛和咒骂声,这才知道刚才落将下来,却是不知压在了谁的身上。 心念电转,我已然知道出了那条看似漫无边际的漆黑通道,而且,并没有与同伴失散。顿时,我心中大喜,只想大笑三声,以此表达心中喜悦。 然而,还不等我笑出声来,只觉头顶一团黑影携着一阵狂风落了下来,重重砸在我的身上。刹时间,我只觉得有如五雷轰顶,腹中翻江倒海,眼前金星乱跳。 “哎哟,哎哟,压死老夫矣” 我双耳轰鸣,隐约听见刘二爷的声音。片刻后,我被人拉了起来,迷迷糊糊坐倒在地,进气少出气多的回着神。 黑暗,眼前依然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四周的空气异常潮湿,裹挟着阵腐的霉味,刺激着我的鼻腔,不由便难受的剧烈咳嗽起来。 好半晌,在咒骂声中一阵悉悉索索后,一点光点了起来,打破了眼前不知沉寂了多少年的黑暗。 借着光亮看去,却是圆球二爷正举着一支手电,一个人一个人的照将过去,似乎正在清点人数。 片刻后,只听圆球二爷狠狠啐了一口,叹了口气,说:“还好还好,一个不少。” 我又缓了片刻,这才还了魂,一阵酸痛感袭遍全身,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环视四周,竟见只是一间斗室,地面上积了一层浅浅的水,头顶上方正滴滴答答的朝下滴着水。 斗室四壁漆黑如墨,在手电照身下,可见满布水气,潮湿得一塌糊涂。我们一行六人,尽皆靠着湿答答的石壁,坐在积水之中,无一不是脸色惨白,哆嗦个不停。 “这是什么地方?”小五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我想,兴许是没有人能回答他。我不自觉的瞧了一眼易轻荷,只见她满脸寒霜,伸手捧起一捧水,凑到鼻端一闻,摇摇头松手弃了。 刘二爷见状呵呵一笑,说:“这水,喝不得。” 小五一听,眼巴巴的问:“为啥就喝不得?” 刘二爷还未答话,只听圆球二爷慢悠悠的说:“这可不是一般的水,切,枉你在这行当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没半分眼力劲。” 小五尴尬一笑,学着易轻荷捧起水一闻,思索片刻,就见他满脸苦涩,嫌弃的将手中的水远远抛了开去。 我有些好奇,不明白这水有何问题,在我看来,除了冷些,似乎并无异状。忽然,我借着手电微弱光亮,只见小五捧了水的手上,似乎有一层滑腻泛黄的油脂。 顿时,我心中微讶,隐隐间明白了什么。刹那间,只觉浑身难受得紧,鼻间也似乎闻到一股腐臭味,恶心难当。 第一百零六章:黄金满室 沉寂于阴暗的地下,跟随时光一同腐朽。 斗室内肮脏污浊的水,是尸体腐朽而流出的散发着腐臭,却代表世间绝大多数人,走到生命终点回归自然的尸液。 但在这里,尸液混杂着地底潮湿的水气,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经年累月沉积于斗室之中,无法真正回归自然。于是,变成了令人恶心的污晦。 此时,无需多言,所有人都明白这水,真的不能喝。尤其是大海,拧紧眉头,也不顾浑身的疲累,吃力站了起来,就连那墙都不愿靠上一靠。 我瞧了瞧四周,看不见有任何明显的出口,也没有产生尸液的尸体。斗室方方,兜住了我们六条落难的鱼。 于是,我借着亮光,看向圆球二爷,硕大的帽檐依旧将他的脸遮盖得严严实实,本来还算整洁的大风衣,此刻沾了污晦,终于显了狼狈。 圆球二爷似乎也不愿在这里停留,举着手电四处打量,嘴里不断嘀咕着‘倒霉,晦气’一类的话语。 易轻荷身为女人,对这充满尸臭,满地尸液的地方,更是深恶痛绝,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用力拧着沾湿的衣裤。 这地方,很小,四面漆黑的石壁装满阴暗的空气。 我轻咳一声,不敢深深吸气,朝圆球二爷问道:“二爷,可看出点门道来?” 谁曾想我话刚说完,刘二爷,圆球二爷异口同声的回答:“你没长眼睛?自己不会看?” 闻言,我一时语塞,两位二爷却是大眼瞪小眼的瞪上了,片刻,齐齐冷哼一声,各自扭头四下寻找出口,不去理会对方。 我答不上话,想了想,干脆闭起嘴巴,正欲起身帮忙找那想象中的出口,却没料到双手往后一撑地面,只觉双掌朝后一滑。于是,我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将双手伸进了身后的石壁中。 ‘咔咔’两声,我的双肩双转,肩胛骨几乎都要脱臼,剧烈的疼痛刺激着我早已脆弱的神经,不由便惨叫出声。 我一声惨叫,却是把另外几人吓得不轻,齐齐朝我看来,七嘴八舌的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大海就站在我的身侧,听得我惨叫,扭头弯腰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提起,一气呵成。 此时,我的一双手不自然的背在身后,疼得我直冒凉气,心头不断诅咒这该死的鬼地方。顾不上回答众人的问题,转身看向身后的石壁。 借着圆球二爷照过来的手电光,只见刚才我靠墙坐的地方,贴着地面竟然开了一个洞,刚才恰好被我的腰臀给堵了,若非我起身,铁定是发现不了。 而刚才,我手下打滑,一双手就好死不死的反向伸进了那洞中,险些没将一对的臂给弄折了。 众人随着我的目光看去,几乎同时发现那贴地而开的洞。下一刻,众人齐齐禁了声,满脸怪异的互相瞅着。 过了半晌,我双肩的痛感稍减,这才发现众人异样,瞧了瞧几人,迟疑的说:“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的话打破了沉默,刘二爷轻咳一声,干笑着说:“看来,咱们要钻一次狗洞了。” 圆球二爷附和着说:“嘿,可不是嘛,只是苦了爷这一身肉。” 听着两人的对话,我有些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疑惑的说:“两位爷,你们打的什么哑谜,这地方哪来的狗洞?” 两人一听,齐齐冷哼一声,动作异常一致抬手指着刚才险些憋断我双臂的洞口,再异口同声的说:“喏,那不就是一狗洞。” 我一听,顿时就明白过来,想来这中斗室除了那贴地而开的洞,再无其它出口。洞口不大,周围一圈参差不齐的石茬,若放在家宅中,岂不正是一个供畜生钻进钻出的狗洞么。 看清那洞口,我苦笑一声,再瞧瞧圆球二爷那圆滚滚的身体,总算明白他的话是何意思。看那洞口直径,肯定赶不上圆球二爷的腰围臀围。 只是有了此前圆球二爷钻进地道的先例,我却是不担心他钻不出去。想来这人虽胖,但能在盗墓行当中混个二爷的名头,自然是有些本事的,至少钻洞不在话下。 就在我胡思乱想时,圆球二爷踩着满地尸液,哗哗的走到洞口前,举着手电俯身朝洞中照了照,随手探手进洞胡乱划拉一阵。 片刻,圆球二爷吃力的直起腰,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说:“我先出去,那个如果卡住了,你们帮我推下屁股,呃,如果实在钻不过去,你们就把我拉回来。” 圆球爷说完这话,哼哼两声,似是有些难为情。众人强忍笑意,动作一致点头不语,却是算是苦中作乐。 圆球二爷又哼哼两声,吃力的俯身趴在满地尸液中,探头探脑钻进洞中。我瞧得暗自嘬着牙花,暗暗佩服起来。 只见一团肉球蠕动着,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点一丝丝的塞满整个洞口。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斗室中除了滴滴嗒嗒的滴水声,再无其它声响。 圆球二爷就像一条肥大的肉蛆,一身肥肉层叠蠕动推进,竟然渐渐的过去了大半个身子,只留下那肥大的屁股和一双吃力蹬地的粗大肥腿。 终于,一声吞咽唾沫的声音,打破了许久的安静。我循声看去,原来是小五。只见他正伸长脖子,满脸不可思议,一双眼珠子都快瞪将出来。 小五见我看他,朝我竖了竖大拇指,说了两个字,“牛b。”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不是我,而我此刻的想法与他也不谋而合,只有那两个字才能最为贴切的表示我此刻对圆球二爷如此壮举而产生的滔滔不绝的赞扬。 又过了十几分钟,没有等到想象中圆球二爷要我们帮他推屁股的那一幕,自然也没有众人齐上阵,拖着圆球二他爷双腿将他拉出洞口的场景。 他钻出去了,虽然耗费的时间长了些,但他依然凭借自己的力量钻出去了。我瞧了瞧另外几人,除了惊诧,唯一刘二爷面现一丝失望。 想来,刘二爷原本是等着看与他抢二爷名号的胖子出丑,却没料到这胖子留下的是如此壮举。 我轻咳一声,打断了几人的思绪,说:“谁先” 话还未说完,小五已然一个大马趴扑到地上,急急忙忙就钻进了洞中。小五原本就瘦,经此一趟,伤病饥寒,几乎瘦得脱了相,这洞对他而言,显得很是宽阔。 片刻,小五顺利钻了出去,随即只听小五的声音从洞口另一边传了进来,“这是哪里?” 圆球二爷并没有回答他,反而传来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易轻荷一听,顿时就急了,顾不得满地污晦,匍匐着钻了过去。 此后,我和大海刘二爷三人也前后脚钻了出去,总算是离开了阴暗腐臭的狭小斗室。其间,我大致估算了斗室石壁的厚度,半米有余,却不知是谁在这石壁上凿出一个洞来。 钻过洞道,我摸索着站起身来,四下打量一番,原来竟是一条甬道,周遭漆黑一片,只有数太开外一点亮光撕裂沉沉的黑暗。 无需多言,我们几人喘息片刻,吸了几口污浊的空气,急急忙忙追着前方的亮光而去,凌乱的脚步声在甬道中回响,让这黑沉沉的空间显得更加幽深空远。 很快,便追上前方举着手电四下照射的圆球二爷,易轻荷,小五两人正一左一右伴在他的身侧。 我顾不得喘气,借着手电光亮,看向甬道两侧墙壁,依然是黑石砌成,只是每隔一段距离,便在墙上悬了一盏铜灯,只是灯油早已干了,灯蕊腐朽,再也无法点亮。 一路朝前走去,无人说话,众人脚步也渐渐轻缓,甬道重归原本应有的死寂。突然,走在前方的三人脚步一停,圆球二爷举着手电直直照向前方。 见状,我止住脚步,顺着手电光看去,只见已然到了甬道尽头,手电光亮照着满地金光,晃得我双眼发花,几不能视物。 “这是” 我心中已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然而却不敢说将出来。兴许,在场任何一个人都不曾见过这般之多的金光。 那代表的是财富,数不清的财富。 眼直了,心颤了,手抖了,舌头打结了,没有人有完整说完一句话,一时间,也没有人敢踏出一步。 也许,是怕那一步,就会踩碎满眼金光,自天堂而至地狱。 但那一步,终究是要踏出去的。 那一步,是圆球二爷走出的。他举着不停抖动的手电,朝前走了一步,彻底走出甬道,走进满室金光,将他肥大的身体,沐浴在金光之中。 小五全身剧烈抖动着,再不瞧一眼他戴在手腕上的黄金手镯,扭头对易轻荷说:“易小姐,您没有骗我,如果龙哥他们能看到,那该多好。” 易轻荷也有些心神失守,不理会小五,迈开脚步走了进去,抬头看了看满室金光,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说:“不就是一堆黄金,谁能搬得走。” 一句话,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顷刻间,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抖,抬手压住‘嘭嘭’乱跳的心脏。 第一百零七章:亵渎 美人惑心,黄金迷眼。 易轻荷一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话,将那迷了双眼的金光瞬间崩碎,黄金虽好,命更重要。再说以我们此时的身体状态,谁又能带得走太多。 扭头四顾间,只见其余几人皆是喘着粗气,以手扶膝,低头不敢再看那灼眼金芒。 过了好半晌,我使劲一揉眼睛,这才仔细打量起这只需一点光亮,便能反射无穷金光的地方。 只见,金光灿灿的墙,金光灿灿的路,金光灿灿的桥,这里是一片金黄的世界。突然,我听到了想象中本不应属于这里的声音。 ‘哗哗哗’。 那是流水声,我越是专注,流水声便越是清晰。 我微微张嘴,朝前走了一步,彻底走出甬道,踏进金黄世界中,抬手在眉间搭了个凉棚,稍微遮挡住刺眼金光,这才真正看清这世界的轮廓。 没有想象中堆砌成山的金砖,没有散落满地的金币。那墙,那路,那桥,那地面好似寺庙中为佛像鎦的一层金。 然而,即便如此,我并没有失望,反而震惊的张大了嘴巴,墙虽是墙,路也是路,桥还是桥。 只是,就在眼前几步开外的金桥下,是一条足有十数米宽的山体裂隙,裂隙曲折贯穿整个世界,自两边的金色墙壁下穿过,不知延伸到何处。 在金桥对面,居然生长着一颗树,树的下方是一方悬于裂隙上方的巨石,巨石依然镏金。而那镏金巨石后,是一片极其开阔的水面,金光闪耀下,水面金光闪闪。 流水哗哗,经过镏金巨石,坠下如渊裂隙,形成一条宽达数十迷的瀑布。镏金巨石将瀑布一分为二,金光一照,恰似舞台上缓缓分开的两块黄金幕布。 我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然而喉头以紧,顿时将我呛得连声咳嗽起来。随后,只听周围一阵此起彼伏的呛咳声。 我扭头瞧了瞧,其余五人,无一例外扶胸咳着。显然,他们皆如我一般,被眼前景象所震惊。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然而,又有几人能够看到那些不为人知,却神奇,壮观,瑰丽,让人一见便即失神的事与物,情和景。 幽深如渊的地底裂隙,凌驾其上悬于半空的巨石,枝繁叶茂如一把巨伞的石上之树,一分为二直泄渊底的瀑布。 这样的景色如果放在大千世界,也许会让人惊叹自然之鬼斧,却不足以让人乍一见便失了神。 然而,将这所有揉合在一起,再置于这属于亡者的世界,辅以铺天盖地的金,无论是谁瞧见,都会终身难忘。 终于,失神的人们随着咳嗽声,先后回了魂,相互瞧了几眼,无需多说,依次踏上了那凌驾于裂隙上的金桥。 金桥如拱,两桥的桥栏古意盎然,雕满灵禽祥云,护墓神兽,不一而足。 缓步而至拱桥最上端,瀑布,巨石,古树,便看得越发清楚。直至此时,我才隐隐瞧得那古树下,好似有一物。 我叫众人去看,片刻后,一行人满脸兴奋,再不去看那桥栏,也不去看那桥下如渊裂隙,匆匆忙忙奔下桥去,直往那瀑布巨石而去。 也许,这是自我们踏足雪域,进入这片地下空间,最为巨大,也最为振奋人心的发现。 离得近了,水声渐大,粼粼波光如漫天繁星,瀑布飞流直下揉合力量与柔顺而产生独有的美感。 不消片刻,我们一行人站在了水边,这是一条地下暗河。直到站在水边,剃除大多不必要的虚妄金色,河水重回本真。 一层飘渺的薄雾随着水流舒卷不止,十数丈开外,便是那悬于裂隙上空的镏金巨石。借着镏金反射的手电光看去,才见那古树岂止枝繁叶茂,那发达的树根几乎完全包裹住巨石临渊的一头,而后才攀附着巨石,朝下生长,吸收暗河带来的水与养份。 奇诡如梦,即便早已口干舌燥,却没有人想要俯身去喝口暗河水。只看那石,只瞧那树,还有树下的存在,足可让人忘记饥渴,甚至生死。 古树根茎盘杂,大多盘绕于临渊一侧的巨石上。然而,绝大部份的枝叶却如伞盖,遮挡在临河一侧。 站在暗河边,视线被盘绕石上的树根所阻,竟是无法看清树下物事,我瞧了瞧众人,迟疑的说:“我们,要不要过去呃,看看?” 话刚说完,顿时被刘二爷一顿抢白,“废话,若不过去瞧过究竟,这辈子肯定得落下块心病。” 说罢,哼哼两声,又补充一句,“而且是无药可医的心病。” 我舔舔干涩的嘴唇,说:“您老先请?” 这次刘二爷竟是没有推脱,斜眼看了看我,俯身伸手试了试水温。随后直起腰一甩手上水珠,抬脚就踩进了暗河里。 我看得啧舌不已,心想刘二爷失心疯了,都不知这暗河深浅就冒然下水。下一刻,就见刘二爷负手立于河中,水面却将将没过脚踝。 见此情形,我微微一怔,这才低头仔细一瞧。原来,刚才只顾着看那奇诡古树,却没去看暗河深浅了。 此时瞧来,竟只是一片河滩,镏金地面至水而绝,黑色山石不知经过河水多少年的淘沥冲刷,竟只是形成浅浅一片河滩。 刘二爷负手而行,我们几人自然不愿落后,随着他的脚步,踏入暗河中。 河水清浅,踏入其中,顿觉一股阴寒之气自脚底袭遍全身。只是走得数步,便已然适应,阴寒气消散,只觉一阵清凉透体,流经彼惫的神经,让人不觉精神一振。 一行人踩水而行的声音,淹没于哗哗的瀑布声中,几乎没有扰到这片世界的固有恒久的安宁。 镏金巨石渐行渐近,我们一行六人全都不自觉放慢了脚步,但终究是慢慢接近了。而我,也终于看清那树下的物事。 当我看清那一刻,顿时目瞪口呆。 古树遮荫下,古树之根盘根错节,编织成一张梦幻的床,床上躺着一位身着七彩霞衣,长发微扬的女子。 只是,此时依然离得稍远,看不清她的容貌。只是那互握而置于腹部双手,竟如羊脂白玉,镏金巨石散发的金光,竟不能遮盖那双手如玉光泽。 暗河水带来的薄雾,在古树下聚散无形,如渊裂隙中似有风吹上来,轻轻拂动女子的长发和霞衣,越发将她衬托得神秘而神圣。 “这这” 我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这里还属于腐烂的亡者世界?这还是千百年无人涉足的阴森诡绝的地底? 我艰难挪动脖子,才见其余五人无一例外,尽皆僵直着身体,早已停下了脚步。就站在哗哗淌过的暗河水中,面朝古树下巨石上的女子,震惊无言。 半晌,圆球二爷率先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嘿嘿笑道:“不就是个女人嘛,想看便过去,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想看多久看多久。” 我一听,只觉哭笑不得,圆球二爷真当那古树下的女子是文明世界的寻常女人,耍起流氓,便敢随意调戏一番? 没有人接他的话,只是重新朝前走去,水声哗哗,我大气都不敢出。不知为何,我竟以为那女子只是在古树下睡着而已。 千里之行,也会终于脚下,更何况这短短十余丈河滩。当我站在巨石前,立于古树余荫下,抬头便可见躺在古树树根编织的床上,头朝树干,脚临暗河的女子,霞衣微扬,露出那双镶金边,点缀着红宝石的云纹绣鞋。 不待我再多看两眼,两位二爷,易轻荷,小五已然攀着延伸至暗河的古树根,朝巨石上的女子而去。 我犹豫片刻,不知该不该上去,一旦去了,肯定会打扰到她的梦吧。 然而,好奇终于战胜了心中怪异的感觉。我瞧了大海一眼,也抓住树根,一步步攀上镏金巨石。 不多时,便已爬将上去,刚一抬头,就见易轻荷四人呆呆站在原地,好似四根木头桩子,一动不动。 一看之下,不用多想便已然猜到始未。不由得,我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心情,这才朝那女子看去。 一副绝美的容颜出现在我的眼前,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两腮隐隐还有红晕,金线缝制的霞衣点缀满七彩宝石,宝光幻灭难掩她的容光。 一顶黄金宝冠戴在她的头顶,束住铺散于脑后凌而不乱的漆黑长发。似有风拂过,一缕发丝扬起,落于她的唇角,也露出她枕着的玉枕一角。 我缓缓朝下看去,只见霞衣下玲珑有致的身体,自然而然的躺在古树树根编织而成的床上,如梦如幻,难以言说。 我深吸一口湿润的空气,艰难的挪开目光,抬头看向头顶古树枝呆,此时看来,只觉恰似一顶华盖,不知为这绝世女子撑了多少岁月。 ‘咕咚’,不知是谁咽了一口唾沫。 我眉头微皱,只觉这种声音好生无礼。扭头看去,只见小五竟是朝那女子伸出了手,眼看就要摸到她的脸。 顿时,我热血冲脑,一伸手紧紧抓住了小五的手,愤怒的喝道:“你干什么?” 这是亵渎,自从我们爬上巨石,站在她的身边,就是对她的亵渎。 第一百零八章:神树为棺,神石为椁 小五本是金钱的奴隶,却未曾想,他此时并未动手去取那女尸身上随葬的宝贝,反而要去摸她的脸。 足见一个千古颠扑不破的道:英雄难达美人关。 更何况,小五哪算得了英雄,充其量只是头狗熊。 只是,我那一声吼,顿时将众人惊住。就连我,在吼完之后,也顿时愣住了,保持着弯腰捉住小五的姿势,心头一阵迷惘。 半晌,小五才回过神来,面现一丝扭捏,说:“我我就是想摸摸她,没没别的意思。” 我深吸一口气,松开捉住他的手,移开目光再不去看那具女尸,说:“死者为大。” 说罢,我拉着大海,转身要走。却在这时,刘二爷阴阳怪气的说:“唉呀,如果走了,这里许多宝贝,可就没你什么事了。” 我一听,微微怔住,只是稍微一想,便坚定的弯腰攀上了树根。直到此时,我依然否定自己是个盗墓贼。曾经那谁说过,盗墓贼亏心丧德,不会得了善终。 刘二爷见我果真要走,顿时急了,一把撇开小五,冲过来将我拽住,干笑几声,说:“周小哥,你不爱财宝到是出乎我的意料” 说着,指了指那安静躺在根床上的女尸,继续说:“不过,你就不想知道这女尸千年不腐的秘密?还有那棵树,你就不好奇?” 一席话说罢,刘二爷定定看着我,眼底深处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我重新直起身,回头瞧了一眼那惊心动魄的女尸,随后抬头看向那如华盖般的树冠。 的确,我很好奇。这里分明是一间墓室,却为何建在了地底裂隙之上,暗河之滨,为何长了一株繁茂古树,为何那女尸千年不腐? 也许,只有安葬这具女尸的人,才能真正解释得清楚。 我又看了看另外几人,圆球二爷戴的大毡帽依然将他的脸盖得严实,所以看不清他是何表情。小五抓耳挠腮,看样子甚是着急。易轻荷微微俯身瞧着女尸,面色时阴时晴,眉头时皱时挑,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半晌,我呵呵一笑,瞧着刘二爷,不咸不淡的说:“还请二爷解惑。” 刘二爷一听,面色一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却在此时,圆球二爷呲的冷笑一声,说:“猪鼻子插大葱,装什么象。” 刘二爷闻言,老脸一白,正欲说点什么呛回去。恰在此时,一阵水雾掠过再飘散,顿时他那脸上就滴下几滴水珠来。 圆球二爷头顶的大帽子动了动,显然是看到刘二爷滴水的老脸,顿时乐不可支,说:“哟哟,今天终于见识老脸发白,无知冒水的奇观了,啧啧,果真稀罕。” 话声方落,顿时把个刘二爷气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七窍天灵冒了烟,抬手指着圆球二爷,恨声说道:“呔,好你头肥猪,尽逞口舌之利,你若是知晓,便道出个一二三来,好教你二爷口服心服。” 圆球二爷一听,毫不示弱,咂巴着嘴,说:“二爷我尚且不敢时时将‘爷’字挂嘴边,你个老东西何德何能称声‘爷’?” “阿呸,老夫混迹江湖之时,你还玩着泥巴吃着屎,撮着粪球嘬着奶,老爷称声‘二爷’实至名归,尔乃区区竖子,焉敢无礼。老夫心胸宽阔,身份使然,本不欲与尔计较,奈何竖子得寸进尺,无礼之至。今日,老夫便与尔计较一二,教尔长幼有序,尊卑有别。” 圆球二爷大怒,厉声说道:“好好好,今日便与你说一说,论一论。俗话说得好,千年王八万年龟,老而不死乃为贼。你倚老卖老,为老不尊,而且欺世道名,此行包藏祸心。如此不要老脸,我且问你,你敢言长幼,谈何尊卑?” 一时之间,两人就在古树下,女尸旁吵了个不可开交。却是把我和其余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听得张口结舌。 无论是谁,都不曾想到,眼前这两人一旦吵将起来,口才那叫一个了得,唾沫横飞,引经据典,滔滔不绝。 两人足足对骂一刻钟有余,终于以刘二爷体力不支,外加怒火攻心,扶着腰喘着气,再骂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而结束了这场旷世骂战。 当然,圆球二爷最后以得胜者的姿态,比了个丘吉尔经典剪刀手,说了一句‘无理寸步难行,有理走遍天下’而盖棺定论。 刘二爷气得翻了白眼,却终究无可奈何,喘了半晌,恨声说:“周小哥,你且问他,女尸不腐,古树在此是何道理。” 我一听,心想这是要祸水东引不成?随即便想起圆球二爷将将喷了半缸口水,舌战刘二爷的英姿,不由一缩脖子,哪敢去问他。 然而,圆球二爷哼哼两声,说:“老贼,且听二爷与你细细道来。” 说着,一指那女尸,说:“尸身不腐,不外乎玉唅,玉塞堵了尸气,毒药水银灌了体魄。只是这女尸显然并无毒痕汞斑。所以,女尸不腐,且栩栩如生,定以此处龙脉地气为主” 圆球二爷一口气说到此处,深吸一口气,接着一指头顶古树之冠,继续说道:“此树枝干如墨,叶如银,若我没有看错,定是那传说中生长与阴阳交界之处的地窨神树,当然,也有人叫它昆仑神木,以此树为棺,生气不息,阴晦不侵,当可保尸身不腐。更有传言,葬于此等神棺之中,若有机缘,还可重聚三魂七魄,死而复生。” 说罢,圆球二爷抬手一指刘二爷,说:“如此,地气龙脉为主,地窨神树为辅,天材地宝加持,尸身自能保全。老贼,我说的可对?” 刘二爷瞪圆双眼,也不答话,只顾吭哧吭哧喘气。反而圆球二爷这一席话,却是把我惊吓得够呛,不由得便去看那所谓地窨神树。 果然,如圆球二爷所言,那古树通体漆黑,树叶形似婴孩,雪白如银。刚才几经变故,我到是未曾仔细却看。 圆球二爷信心满满,趾高气昂,自认为赢了这场争斗,却不料刘二爷呲笑一声,反唇相讥,说:“古人下葬,尤其是此等一看便是贵族之人,定然有棺有椁,而你只说了地窨神树为棺,却未提何物为椁,看来也不过孤陋寡闻,不过尔尔。” 圆球二爷闻言,肥硕身躯顿时一震,得意的哼哼声便生生呛在喉头,再发不出半点声响来。半晌,才见他低头瞧了瞧脚下巨石,轻轻吁了一口气。 刘二爷冷笑连连,指指脚下镏金巨石,说:“太极神石为椁,阴阳二气方存,可保三魂不散,七魄不灭。而且,你只知地窨神树生长与阴阳交界之处,却不知这太极神石也可孕育。” 圆球二爷彻底没了声。而我,此时早已不知所以,只觉二人好似在说那神话故事,聊斋妄谈。什么地窨神树,太极神石,什么三魂不散,七魄不灭,太过玄乎,太过虚妄。 哪怕我已然见过送葬阴兵,依然觉得这世界不应该有鬼的存在。因为科学家曾作出过解释,那不过是地磁记录下了古时送葬的场景,在特定的天气或地理条件下,如放电影一般回放出来。 所以,更别提人有三魂七魄,死而为鬼之说。我总认为,人一旦死了,便回归自然,作了那花肥。 刘二爷掰回一城,得意之色尽显于表,蹲下身去摸着那巨大石头,喃喃说道:“太极神石啊,不知多少人痴心想得指甲盖大的一块都是妄想。没想到,这块却如此巨大。如果消息散播出去,不晓得有多少人为之疯狂。” 圆球二爷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说道:“可惜,你带不走一星半点。” 刘二爷摇摇头,起身不再言语,算是默认了圆球二爷的话。我听得好奇,正欲开口询问,小五率先开口了,只听他说:“嗯,整个肯定带不走,二位爷拿撬棍砸下一小块,不就能带走了?” 刘二爷一听,如看白痴一般看着小五,说:“太极神石乃是神物,凡兵岂难伤它分毫,愚蠢至极。” 小五听罢,也不生气,挠着脑袋嘿嘿一阵傻笑,说:“受教了,受教了。嗯,既然这石头没想了,那我们取了这女人的宝贝,赶紧去找通天浮屠?” 我一听,又忍不住瞧了瞧那女尸,有些不忍。心想人家在这里好好躺着,可没招谁惹谁,今日凭白受无妄之灾。 然而,此时此地,除了我和大海,其余四人都是盗墓行当里的人,进宝山空手而归,那不是他们的作风。 想到此处,我也只能暗叹一声,只盼这四人手下留情,取走财物,不要伤了她的尸身便好。 易轻荷一直未曾说话,视线也一直落在女尸身上,哪怕是方才两位二爷吵得天翻地覆,也不曾抬下眼皮。此时听小五一说,反到是抬眼瞧了瞧小五,嘴唇微动,似想说些什么。 刘二爷撇撇嘴,说:“取个屁,猪油蒙了心,你不怕死就去试试,老夫敢保证你敢动就得留下来陪葬,说不得几百上千年后,有人来到这里还能看到你临死之时的模样。啧啧,若非老夫尘缘未了,都想着干脆死在这里,地窨神树为棺,太极神石为椁,始皇帝都没这待遇。” 小五闻言,不由得一缩脖子,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刘二爷,呐呐的说:“果真这般邪门?” 刘二爷呸了一口,说:“神物葬神人,这女尸怕已是山川之灵,动不得,动不得。” 说罢,摇头晃脑,恋恋不舍最后看了一眼神树神石,顺着树根攀缘而下,就此走了。我看得暗自咬牙,这老东西果然包藏祸心,将将还以女尸身上财帛来惑我心神。此时,他却走得这般坚决。 第一百零九章:恶灵的权杖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没有人不爱金钱,而才色绝佳的美人,追者求者十之八九也。 此间墓室阔大,有数不尽的黄金,更有女尸身上价值难以估量的珠玉宝冠,安葬女尸的神石神树。 如此种种,非定力绝佳者,定然不能空手而归。 于我而言,经历浅薄,财帛虽好,却未到趋之若鹜的境地。美人在前,虽短暂惊艳乱了心神,但终究明白那只是亡者,让我自心底而生敬畏与排斥。 至于刘二爷,也许真如圆球二爷骂的一句‘老而不死为贼’,人生经历够了,自然明智的选择了趋吉避凶,哪怕是在凶险万分的古墓中,规避凶险依然放在首位。 而大海,身为一名退役特种兵,精神修为自然不在话下。易轻荷身后的易家,窺一隅而知全貌,财大气粗,对金钱的渴望自然不会太大,更何况她一心只想尽快找到通天浮屠。 眼见刘二爷转身走了,圆球二爷毫不犹豫也走了,到是让我刮目相看,也不知这圆球二爷是何来历,竟也能将眼前于常人而言惑心乱神的东西,看得这般淡漠。 见此情形,我明白此地不宜久留,也许再停留片刻,便会忍不住去摸金寻宝了。于是,我拉着大海,紧跟着圆球二爷的脚步,匆匆攀下太极神石。 在我们身后,易轻荷只是停顿片刻,随之离开。只余小五,满脸不舍,犹豫不绝挪不开步。 “哎哎,你们真走了啊,咱们来这不就是发财的吗?”小五期期艾艾的说。 当我重新踏进暗河河滩时,回头瞧了一眼走两步,退一步的小五,催促了两声,只见他好似没听见。 走在最前方的刘二爷头也不回,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需要拿命才能换的钱,不若不要。” 我知道他是对小五说的,但我却是不以为然,心想你一整天想着挖坟掘墓发死人财的老头子,时时刻刻都把命挂裤腰带上,也好意思说这话。 可是,对于此时的小五而言,到是对症下药,恰恰说中了他的痛点。于他而言,数次险死还生,恐怕还真不敢在这里拿命去赌一场富贵。 终于,在我又走出数步,便听得身后悉悉索索爬下神石的声音,想来小五将刘二爷的话听了进去,老老实实选择空手而归。 然而,就在我将将放心时,一阵阴寒至极的气息自身后而来,一声如夜枭般的怪叫,响彻整间墓室,刺激的我双耳生疼。 惊骇间,我回头看去,就见一团浓雾自神石上,古树下急速升腾而起,眨眼间就弥散开来,朝着我们一行人,汹涌翻涌着笼罩而来。 我正自好奇,不明白怎么会出了这般变故,就听身后刘二爷尖叫着一边咒骂,一边呼喝着快快逃跑。 我一听,大惊之余心知不妙,招呼大海一声,追着已然逃出十数米的刘二爷就逃。奔逃间,左右一看,只见圆球二爷那双粗短腿挥动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与我跑得不相上下。易轻荷身轻如燕,亡命逃跑起来,才见她的真功夫。 身后,只听得小五哇哇乱叫着,几乎带了哭喊腔,可是听他急促的踩水声,想必逃得也是不慢。 不消片刻,我们逃在中间的四人已经追平刘二爷,直到此时,我才听清刘二爷的咒骂声,原来,他竟是在咒逃在最后的小五不得好死。 我一听,心中奇怪,喘着粗气问道:“二爷,你骂他作甚?” 刘二爷逃得欢快,显然没有注意到我已经追到他的身侧,被我说话声一惊,顿时大叫一声,蹦跳着逃得更快了。 奔逃间,就见他回头瞧了一眼,看见是我,这才拍着胸口,转而骂起我来,“臭小子,你想吓死你二爷?” 我撇撇嘴,说:“二爷,可真难为你,一把老骨头,跑的比我还快。” 刘二爷一听,气得脸色煞白,下巴上疯长而又有半寸长短的胡子都翘了起来,“如果不是小五那挨千刀的小瘪犊子,老夫用得着跑吗?如果这次不死,看老夫怎么削他。” 我一听,越发好奇,正要问明白时,就听身侧圆球二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说:“老东西,我赞同。” “这是怎么回事?”我诧异不已。 话声刚落,就听易轻荷恨声说:“小五手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我闻言大惊,原来事情竟是这样,想必刚才小五落在最后,终于是管不住自己的手,拿了那女尸的随葬之物,所以才引得那女尸暴怒,将我们一行人置于险地。 想通此节,我也不例外,恨得直咬牙,心说小五可真是鬼迷心窍,刘二爷已然说得明白,怎的还要去拿那女尸的东西。 正想着,就觉头顶一阵厉风扑过,下一刻,前方河滩上炸起一团巨大的水花。我心头一惊,就在无穷水珠坠落的间隙,定睛一看,只见霞衣飘扬,长发飞舞,那女尸竟已堵了去路。 只听身旁几声妈呀大叫,众人齐齐刹住脚步,皆是脸色铁青瞪着前方女尸。而此时,漫天水珠重新回归河滩,终于能看清女尸面目。 我一看,不由亡魂大冒。 此刻,那女尸哪里还有刚才的恬静美艳,貌似天仙,只见她整张脸都笼罩在一层缭绕黑雾下,唯一显露出来,是她大张着尖啸不绝的嘴。那张嘴黑洞洞的深不见底,两排细密好似凶禽猛兽的牙齿,泛着森冷寒光。 往下看去,只见她的双手变得干枯,只余下一层皱巴巴的皮包着嶙峋的骨头,十指未端,黑气缭缭,指甲疯长。 见此情形,我惊呼一声,“僵尸?怎么不长毛?” 话声刚落,只听圆球二爷狠狠啐了一口,说:“这哪里是僵尸,分明就是一只恶灵,地脉龙气,神石神树将养成的恶灵。” 我正想问恶灵是个什么物件时,就见那女尸长啸一声,裹挟着一阵恶风已然朝我们扑将上来,十指曲伸间,嘎吧作响。 眼见凶险万分,刘二爷低呼一声,喊道:“分开逃,能逃一个是一个。” 众人闻言,倾刻间便作了鸟兽散,踩着暗河水逃了个七零七落。而我,刚一转身,将将迈开大步逃跑时,迎面便撞上一人。顿时,与那人一起滚了葫芦一般,倒在暗河中。 我气急败坏,翻身而起,才见原来撞到的是小五,这家伙只顾埋头逃命,竟是没有看见女尸恶灵早已堵了去路。而我转身时,小五刚好逃到近前,好死不死与我撞在一起。 此时,我想骂上两句都已是不能,眼见黑光一闪,女尸恶灵已然来到近前,只是弃了离她更近的我,直直朝小五扑杀去了。 小五凄厉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屁滚尿流的逃开,然而,女尸恶灵紧紧跟随,如鸡爪般的十指不停朝小五抓去。 见状,我暗暗舒了一口气,随即又替小五担心起来。如果继续下去,小五怕是逃不了多远,就得命丧恶灵爪下。 大海本已逃开,眼见我遇险,掉头转来一把将我从河滩上拽起,拉着我就要逃命。我心有不忍,不欲丢下小五独自逃跑,回头一瞧,恰好见得一物朝我飞来。 下意识的,我伸手接住,势大力沉,砸得我手掌生疼。不由好奇的凑到眼前一看,原来竟是一根棍子。 我心下疑惑,再一打量才见这根棍子并非凡物,通体黄金打造,其上雕刻着繁杂扭曲的线条,在棍子一端,看模样正是平常握持之处,雕刻了一颗面目狰狞头颅。 下一刻,我就被那头颅双眼处镶嵌的两颗腥红宝石吸引了眼球,乍一看去,邪气森然,不觉打了个寒颤抖。 片刻,我才将目光艰难的挪开,不敢再看那两颗红宝石,也不敢也没时间再仔细端详这物件。 这,是一根权杖。 我从小在古董店长大,对于这类东西,自然看一眼就能叫好它的名字。权杖一类的东西,在中国到是少见,没想到,竟在此处找到一根品相如此完美的黄金权杖,如果能拿出去,价值非凡,如果权杖上有它曾经拥有者的信息,那就是无价之宝。 我深吸一口气,心中奇怪,这根权杖怎么从天而降?稍一细想,心中大骇,四下里一看,只见不远处小五跌坐在河滩上,而那女尸恶灵正朝我扑来,与我已近在咫尺。 见状,我暗叫一声不好,刚才心中猜测已然成真。这根权杖就是小五从女尸恶灵处拿走的东西。 就在刚才,小五眼见逃不掉了,定然见我离他最近,便将这根权杖朝我扔了过来。权杖脱手,女尸恶灵自然舍了他,追着权杖朝我来了。 刹时间,我气得那叫一个七窍生烟,此时再想将权杖扔回去已是不能,大叫一声,拉着大海亡命而逃,真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恰在此时,只的远处刘二爷的声音传将过来,“周小哥,快朝这边逃,出口在这里。” 我一听,心头猛然暴发出前所未所有的希望,四下里一看,觅着河滩尽头的手电光亮,发足狂奔。 第一百一十章:暗门 厚重的古冰川埋葬着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历史,地底深处古墓之中更有着让人眼红的宝藏。 巨大的地底冰湖上升腾缭绕着阵阵雾气,冰湖水时不时激荡冲刷着湖畔,融化寒冰裸露出并不算开阔的一片湖滩。 湖滩上密密麻麻铺了一层晶莹剔透,或大或小的石头。石头经过冰湖水不知多少年的磨砺,变得圆润而光滑。 一粒石头发出的荧光微不足道,可是成千上万的石头发出的荧光,就足以撕碎它们所处空间的黑暗。 离冰湖远了,地面便铺了一层厚厚的坚冰,坚冰下也有无数会发光的石头。坚冰与石头散发的荧光相互映衬,将整片空间变得有些梦幻般的幽蓝。 光影重重,笼罩着存在于这片巨大空间里数十座高矮不一的冰塔,只是透过覆盖在冰塔表面的寒冰看去,原来竟是另一番景象。 冰湖,冰塔与荧光石组成的世界,原本很唯美。然而,那一座座冰塔的本体却是古老先民的坟墓。 一根根大小几乎相同的树干,纵横堆垒而成的木塔中,冰封着一具具干尸。只是那些干尸并没有殓入棺椁,而是排成一列斜靠在木塔外围,层层而上。 寒冰下,所有干尸的表情,都出奇的一致,大张着嘴,怒瞪着眼,似乎在诅咒闯入他们安歇之地,打扰他们长眠的闯入者。 宁静中有诡异。 有一群人围坐在冰湖边,燃起一炉篝火,以清澈冰湖水浇了一锅开水,煮了一锅不知名的肉汤。 他们安静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半杯开水,终于肉汤翻滚起来,浓烈的肉香味飘往湖心,渐渐融入湖面的雾气。 有一人抚摸着咕嘟嘟一阵乱响的肚子,低声说:“真香。” 随后,众人一起举起铁勺子,伸入锅中盛起肉汤,再倒进另一只手端着的铝制饭盒中。铁勺时不时撞击着铁锅与饭盒,叮铛作响,彻底打破了这片空间的安宁。 跳跃的篝火融入满地荧光,照着有些狼狈的众人,有人衣服破了口子,有人额头渗着血,有人头发被燎了一半,也有人即被燎了头发,脸上也淌着血水,衣服更是破破烂烂。 众人呼呼吹着滚烫的肉汤,片刻后,‘呼噜噜’一口气喝下肚去。未了,伸出舌头绕着上下嘴唇舔上一圈,意犹未尽。 只是,当他们再次望向冒着热气的铁锅,才见肉汤已所剩不多,看样子无法再盛满一饭盒。一只铁勺伸入锅中,稍微一搅,捞走最后一片肉。 其余几人相互看了一眼,有人说:“饱了。” 随后,摸着肚子状似满足,起身走到冰湖边清洗饭盒去了。另外几人见状,相继打着饱嗝,也起身走向湖边。 篝火边独留一人,原本他始终低头喝着肉汤。直到此时,他终于抬起头来,左而眉梢一道新鲜而狰狞的伤口,斜斜直到耳根。伤口深可见骨,缕缕鲜血渗出,顺着他的脸颊淌下,流入脖颈之间。 他看了一眼火上的铁锅,还余下一点肉汤,在篝火烧灼下,滋滋冒着热气,眼看就快要烧干了。 他轻叹一声,扔下饭盒,目光投入更远的地方。那里是冰塔林的中心,一座在此处独一无二的九层石塔。 石塔完全由黑石铸成,八面玲珑,煞是雄壮。石塔很高,须努力抬头才能隐约看到石塔的尖顶。 石塔漆黑,塔身上没有一星半点的冰屑,与整片冰塔林格格不入,却又显得鹤立鸡群,迥异不凡。 半晌,他轻轻叹息一声,眼中尽是不甘,喃喃说:“怎么打不开呢,难道真要鬼盗术的手法才能进去?” 原本暗河水缓缓流淌,平静得好似一卷随风飘扬的绫罗轻纱。只是,暗河水不再平静,恶灵女尸每一次踩踏,都似一枚重磅炸弹入水,溅起满天水珠。 我挥舞着手中的权杖,逃得很是辛苦,每一次都险之又险避过恶灵女尸锋利的指爪。直至此时,后背早已汗毛倒竖,冷汗涔涔。 奔逃中,大海本想去与那恶灵女尸斗上一斗,奈何她根本就不搭理大海。每挥舞军刀冲杀过去,她要么照准大海面门喷出一道黑雾,要么一蹦丈许高下,直接越过大海,看准了我锲而不舍,穷追猛打。 眼看离前方手电光射来的地方已然不远,可是,我逃的就快要脱力,胸中火辣辣的生疼,好似要炸了一般,于是便只能大张着嘴,呼哧呼哧如破风箱一般喘着粗气。 耳中传来刘二爷的喊声,“快呀,再快点,哎呀呀,她追上来了,周小哥快跑。” 一听之下,我几乎瞪裂眼眶,心想老头站着说话不腰疼,要能逃得更快,我何须这般与死神共舞。 正自想着,就觉后颈发寒,有杀气袭来。顿时只觉周身毛发都竖将起来,咬牙切齿,以最快的速度撑开早已握在手中的天罗伞。随后身形一矮,钻到伞底下。 下一刻,一股大力拍击伞面,天罗伞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伞柄在我手心极速滑落,瞬间就似握住一块烧红的烙铁,痛的我差点将伞给扔了。 恶灵女尸一击不中,愤怒的尖叫一声,一爪破空再次拍中伞面。这一次,我再也支撑不住,被那巨力硬生生拍的趴在了暗河中。 河水冰凉,刹那间,根本不给我反应的时间,河水便涌进我大张着努力喘气的嘴,随后便呛进喉管气管,险些背过气去。 恶灵女尸见状,再次照准伞面抓来,浑浑噩噩间,我只能努力缩起身体,以使宝伞能完全遮挡住我。只是下一刻,一股巨力直透伞面,‘嘭’的一声巨响,震得我头脑发昏,上下牙一磕,差点咬了舌头。 下一刻,耳听一声虎吼,随后就‘哧啦’一声,好似利刃削中钢板,听得牙根打颤,耳朵发酸。 我正好奇这声音从何而来,就听大海怒吼一声:“滚开。” 紧接着便是一声大响,森冷的气息便从我头顶飞过,砸向远方。顿时,我只觉一阵轻松,踉跄着头顶伞面从河水中站了起来,吃力的撑起眼皮一看,周围一切都成了重影,光怪陆离。 大海喘了一口气,拉着我再次逃命,天罗伞撑在头顶,随着我奔逃的脚步,不停拍击着我的脑袋。 逃了几步,眼前逐渐清明,辨着阴风袭来的方向看去,顿时目瞪口呆。只见不知何时恶灵女尸,竟成了半裸,上半身的霞衣不知去了哪里,只余下一片裹胸,包裹着两团硕大的肉。 恶灵女尸纵跃间,白花花一片,除了那两只化作鬼爪的手,周身上下竟与活人一般。纤细的腰肢不见丝毫多余的赘肉,紧致的小腹处,溜圆的肚脐中塞着一枚蓝宝石。往上过了那两座山峰,就是精致无比的锁骨。 若抛开那双鬼爪和笼罩黑雾的头脸,光凭那半裸的肌肤,就足以让人雄性荷尔蒙激增,恨不得把一双眼珠子扣出来,拍在那白花花的肉体上。 可是,此时此刻,一切都显得那般诡异,逃命要紧,我又哪敢心生任何不洁的想法。只是,前方大呼小叫的刘二爷不知何时,哑火了。 我来不及细想她的衣服去了哪里,被大海拉着又逃出数步。可是,凭着眼角余光,已然瞧得她杀到了近前。 我胸中发苦,心想果真是飞来横祸,耳中突然听得小五大叫道:“周哥,快把那根棍子给我。” 我一愣,心想哪来的棍子,微一迟疑,这才记起手里还拿着那根权杖,只是刚才被恶灵女尸追得紧了,一时间竟是忘了它的存在。 想通此节,暗骂自己愚蠢,若是早将那根权杖扔了,又哪里能被恶灵紧追不放,差点小命不保。 下一刻,我撇过天罗伞,挡住大海半边身子,一挥手将那权杖照准小五扔了过去。权杖带着破空声,呼啸而去,恶灵女尸尖叫一声,又一爪拍在伞面上,借力一跃而起,追着权杖而去。 身侧,大海被那巨力一撞,身子一歪,险些倒在暗河中。我瞧得暗自庆幸,幸好刚才撇过天罗伞,否则大海那半边身子,岂非要被拍散了。 庆幸之余,逃命的脚步丝毫不停,几个呼吸间,最看离刘二爷三人所在的出口只三两步时,就听得身后小五哭爹喊娘一阵叫唤,随后脑后劲风袭来。 我听声辨位,知道那劲风正朝我后脑勺打来,心中一寒,下意识矮身躲过,劲风掠过我的头顶,直直朝着前方三人而去。 暗道一声侥幸,抬头一看,只见圆球二爷正探手抓住一根颤巍巍的棍子,可不正是那根黄金权杖。 我暗骂一声小五又想祸水东引,就听圆球二爷哈哈一阵怪笑,高呼一声‘多谢’,握紧权杖,转身一跃而下。 刘二爷一见,一声惊呼,“好一头奸诈的肥猪。” 随后,就见刘二爷高呼一声,随之跃下,耳听两声‘扑通扑通’落水声,两位二爷已然不见踪影。 我三步并作两作奔到近前,才见已到墓墙之下,暗河源头,竟是一方清潭,潭水清澈,借着水下晃荡的手电光,一道暗门若隐若现。 第一百一十一章:相逢无言 墓墙下的潭水漾开层层涟漪,折射的手电光亮中,一胖一瘦两个扭曲的人影纠缠在一起,争夺那根黄金权杖。 我看得心尖一颤,心想这两人为哪般,也不怕淹死在水底。圆球二爷带着手电跳了水,墓室中没了光源,顿时便暗了下来,本来满室金光如潮水般退去,神石神树都渐渐隐入黑暗,再也瞧不真切。 身后恶风袭来,容不得我多想,拽着大海‘扑通’一声,跳进潭进,水面将将要淹过耳朵时,又听得一前一后两声入水的声音,想来易轻荷与小五也跳了下来。 一声狂怒的嘶吼,震得潭水都激荡起来。下一刻,只感觉墓墙剧烈抖动,随后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传入水中,直震得我胸闷气短。 惊疑间,让我惊恐的事发生了。 随着那声巨响渐消,就见那水底暗门竟开始缓缓下落,而我们此时离那暗门下的水道还有一段距离。若是不能赶在暗门封闭前游过去,一想着要么淹死,要么重新回到墓室与恶灵女尸拼命,我就不由得心中发苦。 无论哪种选择,恐怕都只能留下为女尸陪葬。 平时下河摸鱼洗澡,往往觉得自己挺能,若能在水底薅到一条鱼,说不得狠劲得瑟一番。然而,此时完全被大海拽着在水底潜行,才觉得自己以往的得瑟,纯粹就是笑话。 暗门缓缓下落,率先下水的二位爷兀自不觉,还在拼命争夺那根黄金权杖。当我游过他们身边时,伸手一捅刘二爷腰眼,见他看来,急切伸手指向那落下的暗门。 刘二爷一见,顿时瞪圆了眼睛,急切间一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一口水灌下咕嘟嘟冒出一长串气泡,直将一张老脸憋成酱紫色。扭头恨恨瞪了一眼圆球二爷,心有不甘的松了手。随后,手脚并用如一头溺水的猪一般,笨拙的划水逃命。 大海才不去管周围的人和事,只顾拽着我拼命划水。入水匆忙,肺里没有多少空气,随着大海游出短短十几米后,我只觉肺都快要炸了,冰冷的暗河水直往耳朵里灌。 渐渐的,就觉手脚麻木,脑袋沉得像坠了一块千斤巨石。刚才还能拼命扑腾几下,如今动动手指的气力都快没了。 大海察觉到我的异样,回头一看,额角青筋一跳,一用力将我拉将过去。随后双手抱着我的脑袋,一张大嘴就贴了过来。 蒙胧中,一口空气渡入我的嘴里,顿时恢复了些许神智。眼前模糊的看见一张大脸,感觉着唇上的异样,稍微一想,便已是明白了八九分。顿时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上一用力,将大海推开。 一时间,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我为未来媳妇留了十八年半的初吻,就他娘这样给了一个大老爷们。 一想到与未来媳妇说咱的初吻没了,给的还是一大老爷们。我只感觉周身血液都往脑门窜,瞪着一双牛眼,死死瞧着前方的暗门,拼着命的游去。 我可不想再被大海亲上一口,这和演义里英雄救美或者美女救英雄的桥段不一样。 大海见我终于恢复生机,眼角一跳,抬手一抹嘴,丝毫不落追着我就来了。我一回头,心里拔凉拔凉的,不由的就游得更快了三分。 终于,在暗门封闭前,我和大海一前一后钻了过去。在那瞬间,回头一瞧易轻荷,刘二爷,小五三人也堪堪钻了过来。 而那暗门与通道间的间隙已然容不得圆球二爷过来。透过间隙,只见的手电光一阵乱晃。随后,暗门彻底封闭,把个圆球二爷生生挡在了另一边。 见此情形,我心中一阵哀叹,探手朝暗门一阵摸索,试图将其再次打开。然而,那暗门落下后,连一丝缝隙都没有,真真个徒呼奈何,圆球二爷只能自求多福了。 此时,大海渡给我的那口气,也将枯竭。回头瞧见易轻荷三人蹬着腿,正拼命朝上游去,留在我身后的大海,也一脸焦急,朝我不断比划着手势,催促我赶紧走。 回天乏术,我摇摇头,不再看那暗门,也彻底抛下圆球二爷,与大海并肩逃命去了。 冰湖边,几人将将洗净饭盒,篝火畔,那人兀自抬头看着那黑色石塔。突然,一声巨响,自湖的那边传来,惊得一行人齐齐站起身来。 篝火畔那人高声喝问,“怎么回事?” 湖边几人面面相觑,一人挠着头,疑惑的说:“好像是从湖那头传来的,难道有事发生?” 又一人撇撇嘴,说:“这不废话嘛。” 篝火畔那人负手走到湖边,遥遥望向彼岸,蒙蒙胧胧影影绰绰,又哪里看得真切。半晌,他说:“且等等看。” 话声一落,众人不再说话,只都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湖面,生怕漏掉任何一丝异状。不消多时,一人惊呼,抬手指向湖心。 “大哥,快看。” 众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湖心水花翻涌,眨眼间,三颗球状物浮出水面。等得片刻,又有两颗球浮了上来。 一人疑惑的说:“那是什么玩意?” 短暂安静后,只见那五颗球朝着他们移动过来,湖水哗哗作响,渐渐便离得近了,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终于,有人惊呼出声,“人,那是人,是五个人。” 那大哥闻言,冷哼一声,说:“吵什么,我看见了。” 水很冷,但也还不至于冻彻骨髓。 当我浮出水面的那一刹那,张嘴吸入第一口潮湿的空气,顿觉这地底空间都不那么黑了,天地间,幽蓝一片,煞是好看。 只是,片刻后,当肺里充满空气,脑袋回复清明,眼睛终于能看得真切时,才惊讶的发现,这片空间,本就是幽幽蓝。 扭头四顾,突然看见远处似有一炉篝火在燃烧,借着幽蓝的光瞧去,那里影影绰绰,好像站着一群人。 我微感诧异,正要与大海说时,耳中听得划水的哗哗声,这才发现易轻荷三人已然朝着那边游去。 大海拍拍我的肩膀,说:“那里好像有人,我们过去。” 我点点头,其实我早已发现那边就是陆地,除了朝那里游,别无去处。离得近了,也看得更真切,我惊喜的发现,岸边果然有人。看模样,还是活人,而并非古墓中的死人。 水声哗哗,当我终于游到岸边浅滩,踩着满地荧光石站起身时,抬头一看,顿时就呆住了。 岸边一行七人,衣衫破烂,伤痕累累,狼狈不堪。而我,只一眼就瞧见了其中一人,虽然他胡子老长,头发凌乱,脸上还有血迹。 可我,依然一眼就认出他来。 我张了张嘴,想要喊一声,却觉喉头发紧,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来。他在我的记忆中,太淡太淡了,淡到我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 父亲,他就那样静静负手站在岸边,与我对视,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终究没说出一个字来。 我忽然记起在镇魂城真假幻境中和他遇上,直到此时,我都不知那究竟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他为何弃我而去? 两拨人隔空相望,都没有说话。 半晌,刘二爷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呵呵一笑,说:“幸会幸会,几位也是来旅游的?” 我一听,收回看向父亲的目光,诧异的瞧了刘二爷一眼,心想这老头可真会扯犊子。之前在金刀墓室中,听他言语,想来就算没有见过我父亲,此时相遇,怕早已猜到他就在那七人之中。 我父亲没有理会刘二爷,朝我招招手,转身走向篝火。我低头微一沉思,挪动脚步,走上岸边。在路过其余六人时,我好奇的打量几眼,看不出有何不对的地方。 片刻,我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走到篝火畔。此时,父亲早已坐在一块荧光石上,抬头瞧了我一眼,拍拍他身旁的另一块石头,示意我坐下说话。 我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咬咬牙坐了下去,篝火烧得很旺,一旁放着一口烧得锅底发白的铁锅。 篝火跳跃,暖意袭来。 不消多时,落汤鸡一般的我,身上就冒起阵阵水气,湿热交加,好不难受。 沉默,长久的沉默。 不知何时,刘二爷腆着脸凑了过来,半蹲在地上,满脸堆笑的看着我父亲。片刻后,易轻荷,小五,大海三人也迟疑的走了过来,就着篝火烤着身上的湿衣。 “你不该来这里。” 父亲突兀的说道,我一听,抬头看了看他,记起在镇魂城中,他也是这样对我说的。不该来这里,我本就不该来的。 如果不是易轻荷,我可能此时正在西安,踩着三轮车,穿街过巷收破烂,挣的钱虽然不多,但足够我吃喝。兴许,攒上三年五载,讨媳妇的钱就有了。 我紧闭起嘴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恨恨瞧了一眼易轻荷,这才发现她正呆呆看着远处,就连她那被湖水泡的发白的手就人凑到火上都没发觉。 我有些诧异,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看去,只见冰塔林间,一座黑色石塔,兀自耸立。 第一百一十二章:通天浮屠 阔别经年的父子再次相见,本应该其乐融融,有说不完的话语,道不尽的想念。 可是,当我与身为父亲的他,在此时此地再见,似乎除了沉默,再无其它。而我,甚至连多看他几眼都做不到。 世间大多人总说血浓于水,演义里父子重逢,抱头痛哭互诉思念场面,在我与父亲淡漠如斯的亲情面前,不会出现。 如果父亲果真见面就抱着我哭上一场,就会显得那般矫情,那般做作。 所以,此刻我宁愿看着那座神秘的黑色石塔,也不愿看他,我宁愿在心里想着这一路来的惊险,想那恶灵女尸怎么就一双手变成鬼爪,还有她怎会变的半裸,也不愿去想父亲那句话里深层次的含义。 “你不该来这里。” 简明扼要,任谁都能懂。可是,这里我不该来,那背后的意思就多种多样。也许他担心我,也许他不愿我看到他此时的模样,也许有很多很多也许。 然而,我不愿去想,若是担心,就矫情,若是其它,就淡漠。无论是哪一种,都非我所愿。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谁低沉而沙哑的说:“那就是通天浮屠?” 我循声望去,不由吓了一跳,原来竟是易轻荷在说话。她的声音,怎会如此沙哑,她的脸,兴奋以至于都有些扭曲。 突然间,就见她回头,一双锐利至极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父亲,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情绪,说:“你,进不去,你,肯定进不去。” 父亲一听,脸不由得一抽,盯着易轻荷瞧了片刻,低下头不去理会她。只是在低头那一刹那,我看到一丝不甘与愤怒。 我虽然不知道他在盗墓行里的名头有多大,但是单凭那一手霸王卸甲术,就可以猜到周长亨‘周霸王’之名,有多响亮。 可是,他即便找到通天浮屠,也无法踏进其中一步,而此时,被一个小姑娘以不屑的语气说‘你,进不去’,也许这就是他不甘与愤怒的来源。 父亲没有搭理易轻荷,只见她脸色变了变,随即沉默下来。用尽全力狠狠一拳砸在棉花团上,很难过。 在众人的沉默中,在篝火跳跃着散发的暖意下,我只觉得疲惫如潮水,拢了拢有些破烂的防寒服,就坐在结了一层冰的石头上,缩着身子,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地底幽深处,黑色石塔不知耸立了多少岁月,所谓通天,也许仅仅代表葬于其中的亡灵的愿望而已。 古格王陵将这片空间彻底锁死,庞大黑暗死寂诡秘,横跨两界的镇魂城只是它的墓园,无数亡灵阴兵都是它的守墓者,厚重的古冰川,漆黑的昆仑山石是它的封土,绵长阴暗的地底裂隙是它的神道。 地窨神树,太极神石安葬的不知是古格王的妃子还是公主,那能安葬古格王的通天浮屠,又是何等神奇隐秘? 吃饭,睡觉是每个人能生存的根本。 这一觉,我睡得出奇的踏实,甚至连梦都不曾有,只觉得一团和暖,身心通泰。就好像真的躺在铺了厚厚棉絮的大床上,可以尽情的伸展腿脚,可以安心的做个春梦。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闻到一缕肉香,顿时就觉得腹中空空,饥饿难耐。于是,便再也睡不下去了,睁开眼睛望向篝火。 只见一口铁锅架在篝火上,腾腾冒着白气,肉香就随着白气飘散出来。我一用力坐了起来,只觉身上异样,低头一看,只见竟是盖了一床厚厚的羊毛毯子,反手一摸身下,垫着一件蓝色的防寒服。 我晃了晃脑袋,有些沉重。却在此时,只听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醒了,来吃点东西。” 是父亲的声音,我侧头看去,只见他坐在篝火旁,探出两只手虚虚拢着锅底的火苗,也正侧头朝我看来。 我嗯了一声,权当作回应,掀开盖在身上的羊毛毯子,起身走了过去。探头朝锅里一瞧,满满一锅肉汤,只是随着汤汁上下沉浮的肉片却是不多。 父亲看着我,说:“这还是在你身上找到的,看你睡得香,也没叫醒你。我把它煮了,你不会介意吧。” 我一听,赶紧一摸藏在胸口的肉干清水,已是空空如也。微微一怔,便已是释然,于是淡然一笑,说:“没事,本就是拿来吃的。” 说话间,我才发现篝火边少了些人。易轻荷,刘二爷,小五都不见了,我有些茫然,看着父亲,说:“他们,去哪了?” 父亲直起腰,抬手指向黑色石塔,说:“喏,在那里。” 我回头瞧去,果然看见三个人影,正在石塔下徘徊。看样子,同样无法走进去。我摇摇头,接过父亲递来的饭盒。 我盛满一饭盒肉汤,又挑了几片煮开的肉干,递给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大海。父亲见状,嘴角微微一抽,却没有说话。 大海抬起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父亲,面有犹色。我说:“吃吧,吃了咱们活着出去。” 大海一怔,眼里闪过一抹光亮,随即不再犹豫,伸手接过,凑在嘴边轻轻吹了起来。扭头间,父亲又递过一个饭盒,我依然接过,替他盛满肉汤。 当我递给他时,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但带着一丝苦涩。锅不大,肉汤自然也不多,其中的肉就更少了。 我,大海,还有父亲一人分了满满一饭盒,剩下父亲的随从六人不过一人半盒。至于易轻荷三人,着了魔一般围着石塔转,却是叫不回来。 一口热汤下肚,冰冷了许久的胃里,顿时暖意升腾,我不由得舒服的叹息一声,身体都微微抖了抖。 喝着肉汤,我问父亲,“我,睡了多久?” 父亲说:“大概,十个小时吧。看你睡得很香,又有些发烧,所以没有叫醒你。” 我听得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一觉竟是睡了这般久,难怪精神好了许多。这地方如此平静,到是出乎意料。 当我喝完肉汤,吃尽肉片时,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回头看去,只见易轻荷三人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 小五摸着肚子,探头朝早已见了底的锅中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哀怨的瞧了我一眼,嘀咕着说:“也不给我留点。” 易轻荷,刘二爷两人却是一眼都不曾看那铁锅,只是不住瞧着我,眼里满是纠结。我微感诧异,心想这两人饿昏了头,想吃我不成? 被两人瞧得半晌,我率先坐不住了,翻转饭盒来了个底朝天,说:“我吃完了,刚才叫你们不回来,我以为你们不饿。” 刘二爷一听,哼了一声,收回目光,伸手扶了扶眼镜,没好气的说:“老夫本就不饿。” 易轻荷依然看着我,说:“吃饱了?那就跟我走。” 我一怔,不明所以,心想我一大老爷们,跟你一小娘子走,这可没地方拜天地,入洞房。再说了,我对她可没半点好感。 易轻荷一见我的表情,似有所察,一挑眉梢,咬牙说:“只有你能打开通天浮屠,现在,立刻,马上跟我走。” 我一听,撇撇嘴,将将饱暖的胃,正是回味的时候,岂能是你说走就走的道理?于是,我挠着篷乱的头发,说:“易小姐,我” 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坐在一侧的父亲突然站起身来,说:“周通,她说的对,我们走吧。” 我闻言皱眉,依然坐着不动。 易轻荷见状,冷笑一声,说:“刚才煮的是最后的食物,如果你想死在这里,尽可坐着不动。” 我干笑两声,也不知他们怎就如此看得起我,以我父亲,刘二爷,易轻荷三人的手段都不能打开通天浮屠,而我又凭借什么才能打开。 心里胡乱想着,叹息一声,不情不愿站起身来,遥遥看了一眼耸立的黑色石塔,说:“那,走吧。” 两拨十余人汇在一处,踏着冰面浩浩荡荡朝黑色石塔走去,冰下的荧光石隔着冰面散发着幽蓝的光亮,人行其中,如梦似幻。 在路过那些冰塔时,我侧头瞧了一眼,顿时被冰封其中的干尸吓了一跳,心说这是哪种葬法,竟是这般奇怪。 刘二爷见状,屈指敲了敲冰塔表面的寒冰,说:“古格王朝继承了古象雄的大部份传统,他们的密教信仰与如今的藏传佛教不尽相同,所以葬制也不尽相同。这些葬人的木塔,也许就是古格王朝不为人知的葬制吧。” 我听得连连点头,只是瞧那一排排,一层层面目狰狞恐怖的干尸,只觉无比瘆人。多瞧上几眼,周身都成了一层鸡皮疙瘩。 在恐怖的氛围中,我们一行人穿过十几座冰塔,终于来到那所谓通天浮屠之下。直至此时,才惊觉这座石塔之宏伟。 巨大的塔基,完全由汉白玉铸造,走过九阶汉白玉阶梯,便可到达塔下。抬头朝上望去,塔身八面玲珑,层层缩小,直至隐于暗淡光亮中的顶端九层。 石塔通体漆黑,不见半点冰屑,与围绕在周围的冰塔形成鲜明对比。只是,此时在我看来,这座石塔没有半点神圣,反而尽显诡异阴森。 第一百一十三章:司空影鬼 空中飘来一朵冰花,左右摇摆。 荧光石发着幽幽蓝光,笼罩着那摇摆不定的冰花。我抬头间,便清楚的看到冰花如树叶脉络般的构造,此时更透着冰蓝的光泽,煞是好看。 冰花继续落下,终于石塔第一层的飞檐上,随后,缓缓化作一滴水珠,划过飞檐,‘嘀嗒’一声,落到白玉塔基上,没有溅起一星半点的水花。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头瞧了瞧那九阶白玉阶梯,抬脚踩了上去。九级石阶,于是我便用了九步,走上塔基。 我可以一步跨过三阶,可是,古人既然设计了九级,想来便是要人一步一级,花费九步而登临。 塔基呈八卦形,每条边沿对应着塔身八面,而头顶的飞檐将将遮挡住塔基外沿。我缓步前行,走到塔下,伸手摸去。 当触摸到塔身的那一刻,我惊讶的感觉到一丝温润自指尖传来。随后,我张开五指,整个手掌都按在了塔身上,暖意就更真切了。 这,可真是奇怪。 我不由得回头看了看远处升胖着雾气的冰湖,还有那覆盖着荧光石的寒冰,以及那冻成冰塔的木塔,这里本应该是寒冰的世界。然而,这座黑色石塔竟然是温热的。 难怪,整座石塔看不到半点冰屑,原来竟是如此。 身后,刘二爷嘀咕一声,说:“不用摸了,整个塔身都是热的。” 我没有回答他,仔细看了看塔身构造,一如此前在古格王陵外所见,一块块巨大的条石垒砌,其缝隙针不可入。 再一瞧,竟不见有门的模样,整个就是一面完整的石墙,条石错落有致,恰如建房的青砖。缓步前行,掌心离开塔身,只以五指触之。 走过一面墙,来到下一面,依然如故,黑色的墙壁,看在眼里把眼也染得黑了。一步一步,十几分钟后,便又回到起点。 小五有些急不可耐,问道:“周哥,可有发现?” 我摇了摇头,回头看向父亲,迟疑的说:“听说,你的霸王卸甲术很是了不得。” 父亲闻言,脸现一抹得色,兴许难得被他儿子夸赞,可随即便是一丝黯然。我咧嘴一笑,说:“你再试试?” 父亲一怔,摇摇头说:“试过了,打不开。” 我呵呵一笑,本来是想看看他施展所谓的霸王卸甲,不过看他此时的模样,想来是看不到了。 易轻荷负手站在一旁,冷笑不已。父亲朝她瞧了一眼,哼了一声,走向塔身,曲指朝墙上一弹,顿时黑石墙壁发出一阵沉闷的嗡鸣声。 我看的目瞪口呆,实难想象,单凭一指之力,竟也能有这般威力。如此一来,足可想象普通的墓墙,怕是经不起他曲指一弹。 ‘啪啪啪’ 一阵拍巴掌的声音响起,我循声望去,原来是刘二爷正兀自鼓掌。随即,就听他说:“周霸王之名,果然名不虚传,霸王卸甲术当真霸气。” 父亲闻言,面有不快之色,说:“刘二爷曾经独闯湘西苗王墓,此时还能站在这里,你的手段也差不了哪里去。” 我一听,惊讶的看向刘二爷,心想这老头果真了得,单凭苗王墓三字,就足以让人浮想连篇,苗人与毒蛊,自古至今,神秘而诡异。 刘二爷拈须一笑,随即朝父亲一拱手,说:“谬赞,谬赞,传闻周霸王曾深入岭南十万大山,去寻那飘渺无踪的飞天蜈蚣墓,这才是绝世手段。只是,敢问霸王可曾寻得?” 父亲一挑眉梢,说:“你的消息,到是很灵通。” 易轻荷听得很是不耐烦,冷声说道:“两个无能之辈,只会相互吹捧,也不嫌害臊。” 父亲与刘二爷一听,登时大怒,齐声喝道:“你说什么?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易轻荷嘴角一扬,冷笑连连,只听她说:“怎的,若有能耐,打开这通天浮屠再来吹嘘不迟。” 两人闻言,眼角一阵抽搐,额上青筋暴露,却是无言反驳。见此情形,我对易轻荷的反感越发重了,出言不逊,且使那拙劣的激将法,而她自己却是连门都摸不着。 一路走来,只看易轻荷施展过一次指尖一点红,点燃过一次逐魂香,除此之外,便是以钱开道,张嘴是钱,闭嘴还是钱。 我不否认有钱能使鬼推磨,但像她这般,浑身铜臭味,甚是俗气。虽然,我也不文雅高尚,但终究觉得如她这般,脸上写着个大大的钱字,太难看。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世间之事,大抵便是如此了。 父亲皱眉瞧了一眼易轻荷,半晌,喃喃说:“芙蓉跟你一般大时,可比你成熟稳重得多。” 易轻荷闻言,脸色一变,沉声喝道:“闭嘴,你周长亨没格资直呼她的名讳。” 刘二爷嘿嘿一笑,说:“易家大小姐与周霸王平辈,叫声芙蓉,你这小辈就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易轻荷呸了一声,不屑的瞧了我,又看向父亲,说:“周家早已没落,且与我易家不共戴天,他周长亨还不配在我面前作那长辈。” 父亲一听,面色难堪至极,张张嘴似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闭起嘴巴,不再说话。然而,跟在父亲身后的六人却是满脸愤怒,挥手间,六张脸都变了。 变成我父亲的模样。 我一见,骇然退了两步,指着那几人,结结巴巴的说:“这这是怎么回事?” 六人愤怒的朝前走了一步,易轻荷显然也吓得不轻,朝后退了两步,靠上了石墙,指着六人,寒声说:“司空影鬼,你们是司空家的人。” 六人齐声冷笑,随后,其中一人冷然说道:“易家小儿,我大哥不欲与尔争锋,却未曾想尔等得寸进尺,狼心狗肺,那易芙蓉” 那人话未说完,只见父亲一扬手,喝道:“够了。” 那人一听,顿时禁声,片刻才退了一步,低头说:“大哥对不起。” 父亲摇摇头,说:“无妨。” 看几人针锋相对,我有些莫名其妙,听几人言语,想那易芙蓉就是易家当代家主,易大小姐。而且,竟然与我父亲相识,其中还有恩怨纠葛,这到是有些怪了。 刘二爷瞧了瞧父亲身后的六人,啧啧惊叹,说:“人皮偶,灯灭处,司空影鬼来相助,啧啧,早就听闻司空影鬼之名,今日得见,无憾。” 听着几人言语,我渐渐缓过神来,突然记起在镇魂城所见,心中不由一了烦恶。以当时的情形,想来父亲应该在那里,可是他却丢下我走了。 也许,那包牛肉干和那瓶清水,便是他留下的。我恶狠狠的想:难道,留下点吃食,就代表你尽了父亲的义务?可真是悲哀。 父亲瞧了我一眼,轻叹一声,似乎知道我明白了些什么,挥挥的,像是挥到烦恼,说:“多说无益,周通,你再看看。若能打开通天浮屠,走上通天大道,再说其他。如果打不开,说什么都无用。”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恼意,转身看向塔身墙壁。没想到,这一瞧就瞧出些端倪来,只见就在易轻荷脖颈一侧,有一个微不可察的凹痕,若不是此时斜着看将过去,光影变化根本就看不出来。 我微微一皱眉,走到易轻荷身旁,伸手将她推开,仔细打量起来。易轻荷正怒气勃发,被我一推,登时就要再次发作。然而,当她张嘴欲骂时,似有所察,顿时便闭起嘴巴,不再吭声。 其余众人见状,互相打量一眼,不由得面有喜色,齐齐小心的围拢过来。半晌,父亲问道:“有发现了?” 我没有回头,只是轻轻一点头,伸手轻轻摸向那处凹痕,浅而淡。手指顺着凹痕边缘缓缓滑动,似乎是一个不规则的圆。 “这是” 我疑惑的看着那淡不可见的痕迹,心中隐隐有所触动,这形状,我见过。只是一时之间,有些记不清了。 我晃了晃脑袋,努力回忆,然后努力想要将那凹痕看得更清楚,以便我能回忆起这形状的出处。 良久,我依然想不起来,只觉一阵头疼。却在此时,小五嘀咕一声,说:“要是龙哥他们还在,给炸上一炸,我就不信还开不了。” 刹那间,脑中灵光乍现,猛然便记起这形状的出处。于是,我赶紧伸手摸向内衣口袋。还好,那小剑,那玉佩都还在。 取出玉佩,黑色佩饰在在五指间滑落,轻轻飘洒。我看着那枚玉佩,又看了看墙上的凹痕,心中大喜,果然如此。 易轻荷一见,脸色就有些难看了,看我的眼神都快喷出火来。小五一眼就看到我掌心的玉佩,大呼小叫的说:“哎哟,周哥,你这从哪弄来的玉佩,看那水色肯定能值大钱。” 我没去理他,只干笑两声,拿起玉佩在墙上凹痕得微微一比,便已找准位置,随即将玉佩将将按进凹痕中。 ‘喀嚓’一声轻响,原本浅到几不可见的凹痕,竟然在我轻轻一按之下,彻底凹陷下去,连带着玉佩都陷了进去。 众人见状,齐声惊呼。 我看得暗自咋舌,没想到从那祭坛老者处得来的玉佩,竟然与这通天浮屠有这般密切的关系。正想着,就见凹陷处正上方的一小片黑石突然化作粉未,簌簌落了下来,眨眼间露出一个小孔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剑断玉碎,浮屠门开 黑石化作了粉末,扬扬洒洒,掠过我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落在墙根处。 眼前的变化出人意料,原本,我以为那枚玉佩就是开启通天浮屠的钥匙。可是,按下玉佩,那小孔就这般出现了,突兀而怪异。 “这” 一时间,众人尽皆愣住,一脸错愕。甚至,父亲与易轻荷两人,那脸色难看得好像吃了屎一般。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自然越大。 也许,此时此地,对于能否打开通天浮屠,他们两人比谁都在意。所以,自将将眼看就要打开,然而最终却是这般模样,两人心情能好才是怪事。 片刻,小五一拂衣袖,愤愤爆出一句国骂,一脚踢在墙上。下一刻,就听他闷哼一声,抱脚乱跳。 看着眼前的小孔,我沉默着,想了片刻,弯腰拈起一小撮黑色粉末,在指尖轻轻捻着,细滑如水。 直至此时,我终于明白过来,这根本就不是黑石化成的粉末,这粉末本来就是粉末,在关闭通天浮屠大门时,灌入那孔洞里的粉末。 只是,不知道这粉末究竟是何物,竟然能完美融入黑石墙壁,若非有玉佩触发那不知名的机关,恐怕任谁也无法瞧出端倪。 我轻轻吹了一口气,将附在指尖的粉末悉数吹落,这才重新起身,看着那分明就是钥匙孔的小孔,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祭坛上的老者白衣如雪,白发胜雪,白须赛雪,他的腰间一边悬了玉佩,一边挂着小剑。玉佩是引子,那小剑自然就是钥匙。 在我取出小剑前,环视一圈,可见众生百态。我轻哼一声,再不去看他们,沉默而平稳的拿出了那柄小剑。 剑穗轻扬,衬托得小剑很是精致,剑身漆黑如墨,不知是何材料打造而成,若是瞧得久了,心灵神魂都仿佛要陷入那抹黑。 耳中听得一阵‘咯咯’声,随即就听易轻荷从牙缝中蹦出两个字来,“混蛋。” 我扯了扯嘴角,有些得意。下一刻,我举起黑色小剑,看准那小孔,毫不犹豫的插了进去。握着剑柄的手只觉剑身一阵轻颤,眨眼间,直没至柄。 随着黑色小剑插进小孔,只一个呼吸,就听得‘轰隆’一声大响,眼前黑色墙壁一阵抖动,震落下不知藏于何处的千年尘埃,落了众人满头满脸。 众人见此情形,哪里顾得了尘埃,异口同声的说:“成了。” 我退开一步,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盯着眼前那面墙。只见,随着墙体震动,一横两竖三道缝隙便出现在墙上,形成一个门框的模样。 随后,伴随着‘隆隆’闷响,玉佩与小剑跌落出来,门框内的石墙缓缓朝地面沉去,数十息后,那面墙壁彻底沉入地面,露出一个高有丈许宽约五尺的门洞来。 浮屠之门,开了! 没有人说话,只听得此起彼伏沉重的呼吸声。一眼瞧去,门内没有想象中的一片漆黑,反而一片光亮,一片橘黄的光。伴随着光亮而来的,还有一股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回过神来,看了看还在发愣的众人,弯腰去捡跌落于地的玉佩和小剑。然而,当我将将伸手碰到玉佩时,就听得一阵让人心碎的‘喀嚓’声。 我一愣,仔细一瞧,只见那通体碧绿的玉佩早已没了光泽,此时更是碎作数十片,黯淡无光,就好似大路边随处可见的普通石子。 我一阵愕然,暗叹可惜。猛然间记起那柄小剑,心想该不会也碎掉吧。想到此处,赶紧看向那黑色小剑。一看之下,不由得松了口气。 看来,还能留下一件。 然而,当伸手抓住剑柄,缓缓将其拿起时,剑身却依旧安静的躺在地上。剑,断了,自柄而断,断得这般寂寞。 我心头忽然一阵惘然,剑与佩的结局,在通天浮屠关闭又开启时,就已经注定。剑断玉碎,浮屠门开。看着同样失去光泽的剑身,没有再去碰它,只将剑柄收入怀中。 玉佩的碎裂声,将望着塔内情形的众人惊醒,他们没有再看碎而成凡石的玉佩,也没有看孤寂躺在地上的断剑,他们看着塔内摇曳的无数火苗,急促的喘息。 终于,易轻荷缓缓踏出一步,于是,离那门,离走进通天浮屠就更近了一步。她走了一步,谁又甘心落后,六名司空家的影鬼相视一眼,其中三人挤住刘二爷,另外三人挡住了小五。 我站在断剑前,没有挪步。我不想有人踩碎它,或者跨过它。因为,它代表了白衣如雪的老者。 父亲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从六影鬼之间穿了过去,紧随着易轻荷的脚步,第二个踏进通天浮屠。 通天浮屠内外,是两个世界。 看着父亲与易轻荷穿过浮屠正门,一步踏出,便淹没在无穷尽的光亮中,就仿佛穿破一层光膜,身形也便消失其中。 我微微低头,看着越过浮屠之门而来的光,却只是止步于我的脚下,再照不出更远的地方。抬头间,看着与我父亲一般容貌的司空六影鬼,依次走进浮屠大门,随后就是愤愤不平的刘二爷和小五。 我揉揉额头,压下心中的一丝不安,看了大海一眼,缓缓迈步,踩入光亮笼罩的范围。顿时,满眼都是光,看不到一丁点的黑。 可是,也在这一刻,我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一片汪洋,无有边际,任凭如何努力,都似乎看不到岸。 强烈的恐惧和不安,充斥满心头,本来光明下该有的温暖,在刹那间失去,取而代之是无尽的寒冷。 我站在门口,无尽的光晃花了眼,再也看不清浮屠内的情形。而此时,站在身侧的大海扯了扯我的衣袖,才将我从失神状态中拉了回来。 “怎么回事?”大海不无关切的问我。 我摇摇头,说:“没事,走吧。” 说罢,我们两人并肩穿过浮屠之门,越过那层无尽光亮汇聚而成的膜,走进了通天浮屠。刚一踏入其中,一眼瞧去,顿时便呆住了。 眼前的景象,无法以言语来形容,任何文字层面的描述都会显得苍白而无力。 眼前是一间八卦形的大厅,八面墙壁上,无数盏明灯,井然有序一层层,一圈圈,一列列安静的燃烧。一根巨大的黑色石位于浮屠中心,自底至顶竖立其中,抬头看去,仿佛能通天。 通天浮屠之中,竟然中空,不似外间所见,分作九层。一块块黑色石板,插进八面墙壁中,构筑成一条螺旋状的通天阶梯。 再仔细看去,只见每一盏明灯后,都是一个神龛,其着一颗好似黑石雕刻的头颅。那一颗颗头颅全都闭目凝神,面目安详。 可是,当我盯着一颗头颅瞧得久了,却觉那头颅面目狰狞,哪里有分毫安详,反而形试恶鬼,状若邪魅。 正失神间,就听得一声惊叹,有人说:“这地方,太神奇了。” 我扭头看去,正是小五,只见他激动得浑身颤抖,此时也顾不得去找财宝,只盯着浮屠内因为多而显得宏大无比的场景,惊叹连连。 没错,因为多,才宏大。 如果只是一盏明灯,一座神龛,也许会觉得奇怪,但不会震撼。可是,当成千上万盏明灯,成千上万座神龛汇聚于一处,一切就会不一样,足可震慑人心。 我深吸一口气,缓了缓不安的心神,看着先前进来的人。我看到了易轻荷,看到了刘二爷,也瞧见了小五。 可是,当我看向父亲时,顿时就愣住了,只见七人七张同样的面孔上,就连细微的表情都几无二致。而且,此时细看,他们竟然连衣着,身材都一模一样。 这 我有些傻眼,哪里还分得清谁才是我的父亲。也直到此时,我才隐约明白司空影鬼的含义。他们,如影似鬼,千变万幻。 易轻荷扭头看向父亲一行七人,眉头微皱,面现凝重。显然,司空六影鬼此时的变化,让易轻荷感到了不安。 只见她的目光一一掠过七人,终于无所得。片刻后,她咬咬牙,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司空家依然忠诚于周家,真是可惜了。” 七人闻言,齐齐瞪了她一眼。就见她俏脸一僵,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下一刻,她羞愤的冷哼一声,却不敢再提及两家的关系。 一时间,场面有些冷。 而我,却没心思搭理易轻荷与我父亲的争执。因为,在这浮屠之中站得久了,只觉得有无数目光,透过神龛中头颅的双眼,正紧紧盯着我。 这种感觉,让我毛骨悚然,那无数神龛前的明灯,也仿佛变得妖异起来。 却在此时,刘二爷笑呵呵打起了圆场,说:“如今已是进了通天浮屠,想必二位想要的东西就在上面,二位此时何必相争。” 易轻荷冷冷一笑,瞧着父亲一行七人,说:“大小姐要鬼盗术,你敢争?” 片刻沉默,就见七人中一人朝前走了一步,望向易轻荷,淡然说:“她既然想要,为何不亲自来找我。” 第一百一十五章:走通天阶梯,观王朝衰亡 看着与易轻荷针锋相对的父亲,想着走进这座古格王陵后他于我的冷漠,我忽然觉得一丝悲凉,在悲凉中,我想起好赌成性的二叔。 当他从如来家门口悄然离去,当我坐上从d至西安的火车,他是否正躲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孤独舔舐自己的伤口。 我没有母亲,而父亲也不像父亲,虽然我曾骑着他的脖子,让他给我买香脆的锅盔,但他依然不像父亲。 反到是几乎天天泡在赌场里浑浑噩噩的二叔更像是父亲,虽然他也仅仅是在我没钱时随手扔些给我,虽然他没管过我学业。但,如果天黑了,我不曾回家,他会去找我。如果我病了,他会背着我去看医生。 我记得他说过,在我很小很小,小到像只幼猴浑身皮肤都是红通通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哭,每天都会拉一泡又一泡的稀屎。他笑骂真他妈能哭,真他妈能拉。 想着想着,我瞧了父亲一眼,冷笑一声。迈开腿,朝那螺旋而上,好似浮空一般的阶梯走去。 通天浮屠是我打开的,自然理当由我走在最前面。浮屠之巅的东西,也理应由我先拿。也许我不会拿金银财宝,也不会要那所谓鬼盗术。但,易轻荷所说能救我性命的东西,我必须要拿到。 “大海,谁敢拦我,打断他的腿。” 我瞥了一眼想要拦我的司空六影鬼,轻声说着。看着他们与我父亲一样的脸,有些反感。 大海诧异的看了看我,随后默默的点头,双眼微微眯起,冷冷的环视众人一眼,跟在我的身后。 此言一出,顿惊四座。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我和大海,显然没有料到我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就连正要朝我走来的司家六影鬼都愣住了,他们看着我的父亲,一时间进退两难。 易轻荷愣了片刻,眼看我就要踏上第一级阶梯,登时大怒,喝道:“好胆。” 话声落,人已如箭冲将过来,我没有理她,继续朝阶梯上走去。身后的大海就站在阶梯下,握紧拳头,朝着冲来的易轻荷就挥了出去。 简单,粗暴。 易轻荷一见,惊呼一声,显然没有料到大海果真一丝不苟执行了我的命令。骇然间,易轻荷哪敢与大海硬碰硬的拼上一拳。就见她脚尖一点地,斜斜的避过了大海。 下一刻,易轻荷已然闪身到了大海身侧,指尖寒光一闪,就要朝大海脖子刺去。如果是我,肯定躲不开,这一刺就叫她刺死了。 可是,大海的身手又岂是一般。在我踏上第三级阶梯时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大海低低的喝了一声,“来的好。” 随即,军刀已然反握在手,雪亮的刀刃划出一道弧月,在易轻荷刺中他的脖子前,刀刃斩断她的头发,割破她的耳垂,最后率先落在她的脖子上。 锋利的刀刃紧紧贴着她脖颈间的皮肤,一条血痕缓缓出现,一滴血珠自她的耳垂落下,滴落在刀身上。 易轻荷脸色发白,那随手指刺出的指尖刃,停在离大海脖子一指之遥的地方,再不能进分毫。 只见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然而,大海不给她机会,势大力沉的一脚就朝着她的膝盖踢了过去。 我瞧得微微眯眼,却并未开口阻止大海,也许这一脚踢中,易轻荷会断腿,但与我何甘。 易轻荷怒目圆睁,再顾不的其他,闪身便退,堪堪躲过大海那一脚,险险就落了个断腿的下场。 这一切兔起鹘落,两人交手快如闪电。只短短十数息,两人交手又分开,大海可谓是大展神威,直将易轻荷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我只瞧了一眼,便扭头继续朝上走去,十几道目光复杂的看着我渐行渐上的背影,一阵短暂的沉默。 “大大哥,就让他这样上去了?”司空六影鬼之一看着父亲,如此说着。 片刻,父亲说:“周通,你给我站住。” 我一听,稍微一侧头,从我此时的位置看去,居高临下。我问他,说:“我站住,让你上来?” 父亲脸色微变,躲开我看向他的目光,说:“你本不该来这里” 我不等他说完,猛然扯开胸前的衣服,露出胸口那一团黑得像墨一般,冒着一股腐臭味的肉,说:“你说我不该来这里,你敢说我不该来这里?” 父亲抬起眼皮看来,眉头微皱,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随后,他就看到我挂在胸前,微微晃荡的血色玉牌。 片刻,他再次垂下眼帘,低头沉默不语。 也许,此刻没有人能理解我的愤怒,更没人能理解我的悲凉。所以,我用力一拢扯开的衣服,转身继续朝上走去。 我其实并不需要什么,打小就习惯了,饿不死就好,有如来那样的朋友一起顽,一起收破烂就好。只是,他们怎的就这般冷漠。 冷漠到让我感到悲凉。 浮空的阶梯层级而上,我就走在万千盏明灯间,走在神龛里无数头颅的目光注视下,孤独而落寞。 大海就守在阶梯起始处,手中的军刀反射着万千明灯的光,有些刺眼。易轻荷捏着她的指尖刃,不敢再轻易动手。 刘二爷干笑几声,看着大海不无郁闷的说:“一夫当关者,神勇也。可是你真以为能作那万夫莫开之能事?” 大海抬头看着我步步登高的背影,淡淡的说:“二爷如果不服老,大可试上一试。” 刘二爷闻言一滞,随即笑了起来,也不接大海的话,侧头看向父亲,说:“你就甘心为他人作嫁衣?” 父亲冷眼瞧去,说:“你似乎忘了他是我儿子。” 刘二爷不屑的一撇嘴,还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父亲却不给他机会,身形骤起,大踏步朝着他就奔杀而去。 刘二爷见状,惊呼一声,怒骂道:“你敢动手?” “动动手算得了什么,我还要斩了你。” “你敢,你可知” 惊呼怒骂声骤然而止,随后传来拳脚相击之声,‘嘭嘭啪啪’一阵乱响。这一切,对我没有太大影响,只是稍微停了片刻,便不再去想他们两人争斗的结果,继续登塔。 在我走完一圈,踏过九十九级阶梯,回到阶梯起始正上方时,正巧瞧见父亲一巴掌拍在刘二爷肩头,直将那一把老骨头拍直矮了三分。 眼见父亲还要动手,刘二爷却是一手扶膝,一手高举,喘着粗气说:“停停下,不不打了。” 借着万千盏明灯的光亮,只见父亲胸前多了一道血痕,刘二爷左边脸颊肿得老高,嘴角也淌着血。 父亲冷哼一声,收回了拍出去的手,显然他并不是真想杀了刘二爷。只是,这一场争斗又因何而起。 父亲似乎感觉到我的目光,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着我。半晌,才叹息一声,说:“你已走了一层,也该放我们上去了。” 我想了片刻,点点头,唤了声大海,示意他跟上。大海看了众人一眼,说:“十阶,敢越者,杀。” 说罢,大海踏上浮空阶梯,直走出十步,父亲才在司空六影鬼的簇拥下,强行压制易轻荷,踏上了阶梯。 我不再停留,踏着那一块块插进墙壁中的石阶,继续前行。行走间,带起的微风,拂过身侧的明灯,火苗轻轻摇摆。 一侧头,便可看到浮屠正中的黑色石柱。此时瞧来,更觉壮观。只见那石柱竟然没有拼接的痕迹,自下而上,直达浮屠之巅。 石柱之上,有神龛,有明灯,有秘文,有绘画。每走过一级阶梯,所见尽皆不同。只是,我看不懂那些秘文,而那一副副绘画中,也许描绘的正是葬于此间的一代古格王的生平。 通天浮屠中有通天阶梯,通天阶梯一侧有通天神柱,人行通天阶梯上可观一世王朝兴衰,可知此间秘辛。 通天阶梯好似遥无尽头,我不知走了多久,抬头看去,上方依然是层层阶梯。通天神柱上所绘之画,已经变成的争。 那好像是一座王城,王城依山而建,王城之上站着一位君王,他正满面愁容看着围城的叛军,叛军之后是一位身披盔甲的将军,他正高举手中弯刀,遥遥朝向城上的君王。 又走过十几阶,转到神柱另一面,画面已然变了。叛军驱赶着百姓围住王城,王城中的士兵不敢再攻击,他们的脸上都是痛苦与挣扎。 一副副画在我登塔的脚步下出现在我眼前。终于,我看到又一副画,还是那位君王,此刻他正坐在王座上,他的身侧站着一位手执权杖,头戴宝冠的女人,而王座之下跪着一人,那人以头触地,似在哀求着什么。 而在王殿一角,有一扇开着的门,门后站着一人。那人腰间佩了一柄短剑,宽大的袖袍遮挡住他另一侧的腰间。 我看得微微一怔,摸了摸藏于胸前的剑柄,难不成那门后的人,就是祭坛上的老者,他是我周家先人? 一步步登高,大海离我将将一圈阶梯的距离,此时在阶梯上更无人敢轻举妄动。父亲一直保持着离大海十阶距离,一路走一路看。 我走得累了,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又走上一层,神柱上所绘君王自刎于王城之上,尸身就倒在那手执权杖的女人脚下,全城百姓伏地不起。 直至下一副,可见那女人低头看着君王,而手中权杖却高高举起,杖头的骷髅双眼暴发出无穷光芒,笼罩向那高举武器潮水般涌向王城的叛军。 光芒敛没,所有叛军丢下武器,与全城百姓一起跪伏于地。而此刻,那女人一手执杖,一手提着叛军将领的头颅,她的脚下踩着一具无头尸体。 看到这副画,我有些惊讶,原来那神石上,神树下秘葬的女人,竟然这般厉害。可是,为何要等君王自刎,她才杀了叛军将领? 我想要再看,然而,转过一圈,竟然再无绘画,仿佛一切至此而终。我微感惘然,低头一看,只见阶梯已到尽头。 第一百一十六章:池,莲叶与金色莲花 走过通天阶梯,观尽一世王朝兴衰。 当君王自刎,祭司以君王之血为引,斩叛军首领于权杖下,一切就已然结束。看着脚下止于通天神柱的最后一级阶梯,这才发现已然站在神柱之侧。 我缓缓伸出手,轻轻按在神柱上,手指划过一个个秘文。再一低头,透过阶梯与神柱间的空隙,望向下方,只觉深不可测。 此时此刻,如果抛却周围一切种种,只余下那浮空阶梯,便仿佛是站在云端天穹,以通天之名行通天之事。 抬眼间,只见神柱上有一扇门,只需迈出一步,踏过最后且短短的空间,便能走进去。走进门后荡漾的光芒,走近秘密所在。 我抬起脚,就要踩进门中。可是,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害怕,脚便堪堪停在门前,不敢踩下。门后的秘密到底会是什么,父亲与易轻荷魂牵梦绕的鬼盗术果真就在里面?还有那能救我性命的东西,是否真的存在?古格王是否安息于此? 有希望,所以怕失望。 我怕一脚踏出,门后空无一物,没有秘术,没有秘药,没有财宝,没有古格王的棺椁如果,更没有逃生的出路,又该何去何从。 就在犹豫间,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传来,仿佛摔碎一个花瓶。下一刻,碎裂声便密集的响起,如雨打芭蕉。 伴随那密集的碎裂声,是惊恐的的怒骂和愤怒的诅咒,还有急促的脚步声。我收回脚,回头朝下看去,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下方竟已是变成另一番景象,无数的头颅自神龛中翻出跌落,碰翻神龛前的明灯,一起砸在一级级阶梯上,随后便碎了,露出其中真实的存在。那真是头颅,人的头颅。 阶梯上,一行人如丧家之犬,顶着密密麻麻碎了表象,如雨般砸将下去的头颅,朝着我所在之地狂奔而来。 而更恐怖的,是整座浮屠都开始颤抖起来,在无数坠落明灯划过的流光中,只见最下方的阶梯突然无声无息的爆散开来,化作一蓬黑雾。 下一刻,一级级阶梯爆散,消失,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以肉眼看去,只见阶梯爆散而成的黑雾,连成一线,以螺旋之势,自下方而来。 黑雾弥漫,明灯坠落。 片刻间,原本一片光明的通天浮屠,就变得灰暗起来。那坠落的头颅,在没入黑雾前的一刻,都仰面朝上,满头乱发随风而舞,大张的嘴露出一口森然白牙,黑洞洞的双眼中,似乎缭绕着自地底狱而来的鬼气。 眼前的剧变,让我一时有些失神,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剧烈的震动传来,我险些失足跌落,一伸手扶住身侧的神柱,才堪堪站稳。 却在此时,一颗头颅落下,正巧摔碎在我的脚下,表层如黑石般东西碎了一地,露出其中干巴巴的人头,‘咕噜噜’朝下滚去。 而那随头颅落下的明灯,却斜斜穿过阶梯之间的空隙,无声无息落了下去。眨眼就没入黑雾,那一抹光一闪而逝。 “快跑。” 惊恐的喊声传来,我低头看去,就见一行人离我已经不远,逃在最前方的大海,一步飞跃三级阶梯,手中军刀一挑,就挑飞一颗砸向他的头颅。 往后看去,父亲与司空六影鬼以手抱头,根本就不理会砸向他们的头颅,紧紧跟在大海身后。 易轻荷轻轻一跃,便跃过三级石阶。看那模样,她本应逃得更快,奈何六影鬼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又哪里能冲到前方。 再瞧刘二爷,却是比易轻荷慢了半拍,逃命之余,放声咒骂,“你这挨千刀的混蛋,老夫若是不死,新债旧帐与你一起算。” 逃在最后的小五哭爹喊娘,一双破袖在身后猎猎作响,只听他哭喊着说:“二爷,我他娘哪知道碰都不能碰。他妈的,老子要死了,你要算帐,得陪我下地狱。” 刘二爷本就恨得牙痒痒,此时听小五这般说话,脚下一踉跄,差点一脚踩空,伴随人头明灯而去。 爆散的通天阶梯,好似燃烧的导火线,短短十几个呼吸,离小五就只有一层浮屠的距离。如果逃得慢了,在通天阶梯消失之前,未能逃进我身后的门里,粉身碎骨的下场板上钉钉。 正当我看的惊心动魄时,大海已经冲到我的身前,发一声喊,拉着我顺势冲进门内。父亲,六影鬼,易轻荷随之冲了进来。 我坐在地上,怔怔看着门口,心想刘二爷和小五能否逃进来。就在此时,只见一道人影‘啊呀呀’喊叫着,飞扑而来,正是刘二爷。 可是,他跳得似乎有些早,只有上半身扑进门内,‘啪嗒’一声,便落在地面上,喘着粗气,目光游离,说:“快拉老夫一把。” 话声刚落,刘二爷整个人猛然朝门外滑去,一双手便在地上胡乱抓挠,奈何黑石地面连条缝都没有,又哪里有容他借势停下的东西。 眨眼间,刘二爷就完全滑出门外,就在将要坠落的瞬间,他一双手猛然曲起,死死架住地面,只露出一颗头来。 就在他将将止住身形时,便已然自牙缝中蹦出一句话来,急促而惊慌,“快,快拉老夫上去。” 伴随着刘二爷咬牙切齿的话声,门个隐约传来小五呼救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恐惧,“救救命,我不想死。” 隔着荡漾的蓝光,我看到刘二爷因为用力过度和恐惧而扭曲的脸,顿时清醒过来,不由自主便大吼一声,“快,救人。” 话声未落,大海已经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刘二爷留在地面上的双手,虎吼一声,便将刘二爷整个提了起来。 “给我进来。” 吼声震天,随后就见大海单手提着刘二爷,朝后便扔了过来。然而,当我看清楚时,整个人又呆住了。 常言道:拔出萝卜带出泥。 此时,大海那一提一扔,我脑海之中瞬间便回荡着这句话。原本我以为只是救起刘二爷,没想到随着刘二爷抛飞进来的,还有小五。 随着两声坠地声后,就是两人哼哼叽叽的哀嚎。片刻之后,刘二爷揉着摔疼的老腰,慢慢坐将起来,看了看躺在他脚下的小五,愤怒不已,一脚就踢在小五头上。 “混蛋,你你还嫌害老夫不够,竟竟然要拉老夫与你陪葬” 小五被刘二爷一脚踢中脑门,登时大叫一声,翻身坐起。左右一瞧,却没看见刘二爷,挠挠头,好似猛然明白过来,一拍脑袋转身面对刘二爷,嘿嘿笑着,尴尬的说:“二爷原谅则个,我也不想弄出这么大事来。至于,刚才楼梯都没的,只是刚好抓到您老的脚而已。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小五一说,我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小五竟是抱着刘二爷一双脚,才捡回一条命。只是,差点害死刘二爷,却也难怪他这般恼火。 刘二爷瞪着小五,恨声说:“老夫真想一刀砍死你。” 这边一老一小两人正纠缠时,却听易轻荷又怒喝连连,“司空,你们敢与我动手,周长亨,留下鬼盗术。” 闻听此言,我心中一惊,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行七人,竟不知何时已然到了此间石室中间,六影鬼站成一排,挡在易轻荷身前。 我一皱眉,从地上站了起来,一眼瞧去,满眼波光粼粼。细细一瞧,不由得有些惊讶,原来就在我身后,竟是一汪池水。 而更神奇的,却是池中长了一株巨大的莲花,九片硕大的莲叶平铺于水面。此时,父亲,六影鬼,易轻荷,一共七人全都站在莲叶之上。 莲叶随着池水轻轻荡漾,连带着七人也随之上下起伏。六影鬼挡住易轻荷,也挡住了我看向父亲的视线。只是,他们没能挡住那朵巨大的金色莲花。 “那是什么?”我吃惊的问道。 半晌,无人回答我。而在此之间,易轻荷连续两次冲向六影鬼,却都被六人联手挡了回来,直将她气得浑身颤抖。抬手指着六影鬼,却说不出话来。 那边正当僵持之时,一阵风自身侧掠过。随即,就见刘二爷踩着池畔,飞身一跃,便落到一片莲叶上。 “周霸王,你想独吞不成。” 伴随着刘二爷的喝声,易轻荷也瞬间动了,只听她高呼一声:“二爷,我代表易家作出承诺,只要你帮我拿下鬼盗术,清闲阁里的东西,随你挑三件。” 易轻荷说得极愉,一句话说完,与刘二爷几乎同时冲到六影鬼身前,指尖一点红与‘照幽灯’不分先后出了手。 刘二爷左手中指提灯,送到嘴边连吹两口气,‘照幽灯’便猛然亮了起来,幽绿色的火光眨眼间将六影鬼笼罩进去。 “哼,清闲阁的东西,老夫还看不上。”刘二爷不屑的回答。 易轻荷双手齐出,两点寒星直射六影鬼,寒星出手,就听她继续说道:“二爷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刘二爷见‘照幽灯’的光亮罩住了六影鬼,脚下步伐也便慢了下来,似乎已然有了制住六影鬼的把握。 就看他闲庭信步,慢悠悠的说:“你若能拿到鬼盗术,取去就是。只是,其余东西,你一概不能碰。” 易轻荷想也未想,只说:“好。” 刘二爷一听,哈哈一笑,说:”弱水三千,你只取一瓢,你到是慷慨。“ 第一百一十七章:神莲与玉匣(本卷终章) 总有些人,为所想所求而在所不惜。 我不知道清闲阁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刘二爷所说三千弱水,又所指何物。只是,就在这片刻间,易轻荷与刘二爷就达成了合作,联手对付六影鬼。当然,也包括我父亲。 然而,此刻我却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们之间的争夺,只定定看着那朵硕大的金色莲花。看见了花,于是就看到了花蕊中白的没有丝毫杂质的莲蓬。 也许也许 那里的莲子,就是能救我性命的东西,花瓣的金色很耀眼,莲蓬的白却很柔和,有一种神圣的意味。 我揉了揉眼睛,迈步朝池中莲叶走去。眼角余光一扫,只见小五正在石室一角,拼命往扒拉着什么。 我没去理他,轻轻一脚踩上莲叶,只觉莲叶微微一沉,便稳稳的将我托住了。只是激起一阵涟漪,使得莲叶也跟着荡漾起来。 我朝前走去,‘照幽灯’似乎并不能影响司空六影鬼,刘二爷在此时已然没了闲庭信步的雅致,呼喝连连,配合易轻荷朝六影鬼扑杀过去。 见此情形,我有些发愁,六影鬼站成一排,却是将将站满一片莲叶,将去路堵死。如果想要过去,又不与他们动手,那便只能游过去。 我低头看向莲呆下的池水,涟漪阵阵,波光荡漾。只是,借着此间石室的光亮,竟看不清有多深,下方黑沉沉的,充斥着危险的气息。 我心中一叹,心中便即明白为何刘二爷与易轻荷宁愿与六影鬼打生打死,也不愿下水游过去。 大海走过来,站到我的身侧,看了看前方正打得不可开交的八个人,说:“如果,你想过去,我就把他们都打趴下。” 我微微一愣,扭头看着他,沉默片刻,说:“能行吗?” 大海点头,说:“能。” 我呵呵一笑,说:“我,想过去。” 将将说完,大海就冲了过去。拳头与脸碰撞的声音,有点沉闷,膝盖顶上肚子的声音,很怪异,随之而来的就是呕吐的声音。 街头混子打架,经常挂嘴边一句话:信不信,老子拳能把你打出屎来。 然而,今天我算是见识了。一拳下去,确是能把人打出屎来,只是,屎是从嘴里出来的。如果,进了肚里的东西,都算作屎的话。 看着大海摧枯拉朽的打倒八个人,我算是真正见识了大海拳脚功夫的厉害。则才八人打得很是精彩,看得人眼花缭乱,此时却都成了死狗一般,抱着肚子躺在莲叶上惨叫。 大海就站在他们中间,傲然而立。我缓步走了过去,首先路过狼狈不堪的易轻荷,没去理会她恨得喷火的目光,就走过了刘二爷,他的‘照幽灯’被大海用脚踩到池水里,熄了。 随后,我就走过六影鬼的身边,他们那六张脸青紫一片,肿胀不堪。大海似乎知道我很厌恶他们变成我父亲的样子,所以,拳头只朝他们的脸招呼。此时,六人躺在地上,抱着脑袋双眼迷离,怕是被打成了脑震荡。 大海陪着我走过去,朝我父亲靠近。其间,有一影鬼想要伸手捉我的脚,只听大海轻轻‘嗯’了一声,那影鬼迷糊间吓得一哆嗦,赶紧收回手。 终于,我顺利走到父亲身后,离他只有三步。与此同时,我也看清了父亲身前的存在。硕大的金色莲花下,是一尊黄金王座,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位穿华衣,覆金面的王者。 他就安静的坐着,黄金面具容貌方正,高鼻阔嘴,看起来甚是威严。王座上方金色莲花散发的金光,笼罩着他全身上下。 他双手交替放在小腹处,虚虚互握着一个玉匣。看样子,此间最大的宝藏,便在那玉匣中了。 只是,父亲早就来到王者身前,却怎的没去取那玉匣。只怕其中还有凶险之处,以父亲之能,也不敢轻易出手。 站得片刻,父亲转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大海,最后才看向躺在莲叶上的八人,说:“他,很好。” 我不理他,抬头看着上方洁白的莲蓬,沉默着。父亲随着我的目光看去,片刻后说:“你想要这元始神莲?” 我一听,收回目光,看着父亲,说:“它叫,元始神莲?” 父亲负手而立,轻轻一点头,说:“元始神莲是好东西,活死人,肉白骨也是可以。但你如果想成为黄泉禁卫,就不能吃它。” “为什么?”我问他。 “刘梦禅那老家伙就没干一件好事,你本来可以成就半阴之身,真正成为黄泉禁卫,可都叫他坏了。” 我听得莫名其妙,‘半阴之身’却又是什么东西?我挠了挠头,说:“既然这元始神莲这般神奇,岂不是能解我的尸毒,救我活命,你却不让我吃?” 父亲摇摇头,抬手指向头顶,说:“这间墓室能够存在,全靠元始神莲。如果你摘了莲子,毁了神莲,我们一个都出不去。” 顺着父亲所指,我抬头看去,只见那竟然是一道门,一道横亘于头顶,绝不可能存在的门。可是,那道门就在那里。 门外,是轻轻荡漾的水,水在门外流过,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倒灌进这间墓室。而这间墓室的光亮,就自那道门而来,自门外的水而来。 突然间,我就明白了,门外是水,水的上面就是雪山和天空。 那门,就是我们唯一能逃出生天的出口。 我不说话,父亲也沉默。良久,身后倒地的八人一一站了起来,只是不敢朝前踏出一步,看向大海的目光,无奈,愤怒而敬畏。 刘二爷咳了几声,说:“元始神莲可是比太极神石,地窨神树更加神奇的存在。传说,裹着莲叶下葬,就可保尸身不腐,吃一片花瓣,延寿十年,吃下九片就可袪百病,寿千年。而莲蓬中只有一颗莲子,孕育千年方才成熟,传说如果吃下去,在体内就可以生长出一棵新的神莲,可与其同寿,只要神莲不死,人就不灭。” 刘二爷将将说完,小五就惊叹连连,喃喃说:“那,这神莲到底能活多久?” 刘二爷一阵大笑,笑罢,方才说道:“与天地同寿。” 我有些不信,心想如果是这样,那响了莲子,岂非长生不死?天地间神奇的事物虽多,然而生老病死,谁能躲得开? 刘二爷此言,有些天方夜谭。 父亲看向刘二爷,轻笑一声,说:“看你老朽不堪的样子,离寿终正寝怕是不远了。所以,你此行就是为元始神莲而来。” 刘二爷干巴巴的笑了几声,比哭还难听,只听他说:“可惜你们父子两人挡在前方,老夫怎敢妄想。” 父亲呵呵一笑,挥挥手,说:“你到是有点自知之明,其实,等我取了鬼盗术,送你一片花瓣又何妨。” 刘二爷一听,不由喜上眉梢,只说:“此言当真。” 父亲一击掌,说:“假不了。” “好,老夫承你的情。十年,足够老夫再去找延寿的宝物了。” 我沉默的听着两人对话,看着王座,瞧着王者,随后看向五座后足在大腿般粗细的花茎,那花茎绿意盎然,一眼看去,好似透明一般,其中一条条白线缓缓流动,煞是好看。 我轻轻抬脚走向王座,走向花茎。当我就要走过父亲身边时,他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沉声说:“你要去哪里。” 我一指前方,淡然的说:“那里。” “不准去。”父亲断然喝道。 我沉默片刻,回头对大海说:“他如果再拦我” 话未说完,父亲暴怒大吼,“你敢!” 我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就,帮我拦下他。” 大海点点头,踏出一步走到父亲身边,一伸手就捉住了他抓住我的手,然后说:“请您,松手。” 父亲瞪着大海,手上青筋暴起,半晌才松了手。我轻轻一笑,说:“大海,借你的刀用用。” 大海取出军刀,反握着递给我。我接过军刀,拿在手里轻轻一掂量,无论重量还是持握,都十分趁手。果然,特种部队的配刀,非是凡品。 我走到王座前,就近打量着坐于其上的王者,看着黄金面具后花白的头发,耳朵上挂着硕大的金环。看他的身材,活着的时候,应该很是高大。 这,就是古格王朝最后一任的王吗? 他能葬在这里,受元始神莲荫蔽,是否真是周家先人所为?而他,是否如黄金墓室中葬于神石上,神树下的祭司,若有人拿了他的东西,就会活过来? 我看向他手中握头的玉匣,不知是拿,还是弃。父亲在我身后说:“周通,那玉匣子不能乱碰。刚才我想了很多办法,都不能保证安全拿走。” 我不回头,依旧盯着玉匣,说:“果真不能拿?” 父亲咬咬牙说:“不能乱拿,你可知道我来到这里经历的凶险,那里的宝物哪及得上元始神莲。就连拿了王后的东西都九死一生,这古格王葬于元始神莲,岂是好惹的。” 我轻笑一声,原来我们一行人走过祭司的墓室,而父亲一行却是从王后墓室过来的,想必他与我们的经历应该差不多。 只是,我何曾想要那玉匣,我想要的只是活命。既然元始神莲就在眼前,那斩了就是。 我疾步前冲,将将踩着古格王脚前的莲叶,飞身而起,手中的军刀随之挥出,朝着那绿的几乎透明,内有无数白线流淌的花茎就斩了过去。 刀,很锋利,只轻轻一斩,花茎就断了,硕大的莲花缓缓倒下。与此同时,我听得身后众人大声惊呼。 在惊呼声中,我隐约听到一个沧桑而古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终于来了,我,可以解脱了。” 我不敢多想,张开双臂,抱住那倒下的莲花。随后,看准了莲蓬,军刀一剜,将其完整挑了出来,随后一切,从中滚出一颗拇指大小碧绿的莲子。 我一把抓住,紧紧握在手里。然而,就在此时,天地色变。神莲开始枯萎,花瓣开始凋谢,古格王的尸身轰然倒下,玉匣摔落在我的脚边,头顶石门中泼天的水柱,倾泄而下。 整间石室剧烈的震动起来。 所有人各施手段,准备逃命。大海松开我的父亲,朝我扑了过来,一手夺过我手中的军刀,也不知按下了什么机关,刀身带着寒光直直飞向头顶,尽皆没入门后的石壁中。 就在大海拉着我,就要腾空而起时,我将神莲莲子往嘴里一塞,弯腰抓起玉匣,抱在了怀里。 当我随着大海飞身而起时,只见父亲带着六影鬼如风一般往后退去。刘二爷却是不顾泼天水柱,疯了一般冲向被我斩断的莲花。 池畔的小五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随后手忙脚乱脱了衣服,将他脚边一堆金玉珠宝包裹起来。 易轻荷避过水柱,缓缓后退,看她脸上的神色,不慌不忙。只是,在隆隆水声中,我看见她双唇开合,好像在说:“我,会来找你的。” 第一章:雪狼 一个巨大的冰湖到底有多少水,尤其,这个冰湖深处于茫茫雪域,万古冰川峡谷中。无数年冰雪融化,尽皆汇聚于此。 湖底的深处,又到底是黑绝对黑暗,还是同样拥有光明。当透射着纯净蓝光的无穷冰湖水倾泄而下,淹没所有,摧毁一切时,我知道这个冰湖是有光的。 当我顺着那泼天水柱朝下看去时,发了疯的刘二爷紧紧抓着那即将枯萎的巨大金色莲花,随着开始失去绿意的莲叶,沉入仿佛永远止尽的黑暗虚无。 易轻荷走到小五身边,看着他绑在赤裸后背上那个硕大的包裹,皱起了眉头。突然,她伸手划过那个包裹。下一刻,一堆金金珠宝就坐她划过的豁口中‘哗啦啦’掉了出来,摔了满地。 小五一看,顿时就急了,张牙舞爪好似要与易轻荷拼命。然而,易轻荷淡淡说了一句话,小五就安静了下来。 在隆隆水声中,我隐约听见她说:“随我活着出去,再加五十万。” 我双手环抱着玉匣子,嘴里含着那颗莲子,心想她果然是有钱人,面不红心不跳,就能扔出几十万。 突然间,我看见父亲带着六影鬼朝我们进来的门走去,门外一片黑暗,通天阶梯早已毁了。我心头一急,张口想要喊住他。 可是,我忘了嘴里还含着那颗莲子。张嘴之时,莲子划过舌尖,眼看就要落出嘴去。我心头一急,赶紧用力一吸。 莲子通体光滑无比,随着那一口气,‘哧溜’,便滑进我的喉头。然而,莲子却并没有顺势滑入肚腹之中,反而卡在喉间,上不能,下不得。 片刻间,我已是不能呼吸,胸中火辣辣的疼,头脑昏昏沉沉,中肢就开始失去力量,无尽的黑暗,仿佛潮水般朝我涌来。 在双眼即将失去焦距,目光就要涣散时,我看到走到门边的父亲扭头看了我一眼,淡淡的目光,并没有包含太多情感。随后,他就带着六影鬼毅然决然走了出去,走进黑暗的深渊。 “爹。” 我大吼一声,从梦中醒来,浑身颤抖,恐惧在我心头漫延,冷汗在我全身流淌。 我茫然四顾,周遭一片静寂,听不到一丝声响。入眼尽是黑暗,伸手看不见张开的五指。只有,一缕冰冷彻骨的风,不知从哪里吹来,拂过我的右耳,又带着寒意继续掠向前方。 这是哪里? 我在心里疯狂问着自己,然而,却根本就想不起来。我的记忆,仿佛从我吞下莲子的那一刻,就中断了。 我不知道是否逃出了通天浮屠,不知道父亲是死是活,不知道易轻荷与小五去了哪里,也许,刘二爷是死了。 我所记得的都在梦中如电影般,不停回放。我突然有些后悔,如果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真会毫不犹豫,不顾所有人的死活而斩断神莲? 那一刻,我是愤怒的。 就在我失神间,一片赤红的光芒,突然就出现在天地间。一道光芒穿过微微拂动的破布孔洞,恰巧照向我的双眼。 顿时,我只觉双眼刺痛,在下意识闭起眼睛之前,眼泪已经流了出来,湿湿热热的划过我的脸。 ‘铛’。 远方,似有钟声传来,悠远而绵长。 钟声入耳,我的精神突然为之一振,浑浑噩噩沉重异常的脑袋,也渐渐清明起来。隐隐约约记起在漫天大雪中,有一个人背着我艰难蹒跚的穿越雪谷。 那时候,天上悬着一轮发白的太阳,没有半点温度。在雪谷一侧的雪峰上,有一座经幡飞舞的古庙,那苍白的太阳,就低低挂在古庙屋檐上。 ‘哗啦’。 破布帘子被一只在手掀开,一个身材壮硕的人踩着积雪,‘嘎吱嘎吱’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似乎拖着一件东西,那东西正‘呜呜’哀鸣。 我下意识抬头看向来人,脸色苍白粗眉大眼却颧骨高耸,脸颊凹陷。于是,他的眼睛深陷在两个眼窝中。头发蓬乱,落了一层白雪。他每喘一口气,就有一股白雾在他嘴边出现,随后就变成细碎的冰屑,凝结于他同样凌乱的胡须上。 目光下移,只见他衣衫破烂,若非他东拉西扯将一身破衣紧紧裹在身上,恐怕早已衣不蔽体。只是即便如此,他的一双衣袖也只剩下半截,露出外面的两条胳膊冻得发紫发黑。 他这副打扮,像极了一个野人。 当看清他身后拖着的东西,我有些吃惊,原来那竟是一头活物,通体雪白,像是一条狗。 就在我看着他时,他也在看我,片刻,他轻轻咳了一声,说:“恩人,你感觉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沙哑艰涩,就好像摔裂的破锣。我一怔,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在脑中努力拼凑着他的样子,好一阵才终于记起他是谁。 他是大海,陪着我闯进古格王陵,走进通天浮屠的大海。 我不由得兴奋起来,拼命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一张嘴才感觉喉咙里像火烧一般,肿胀的扁桃体几乎挤满了整个喉口,却是哪里能说得出一个字来。 大海见状,连忙蹲到我面前,伸出空着的那只手翻开我的眼皮瞧了瞧,随后又捏着我的颌骨,迫使我张开嘴巴,又左右瞧了片刻,才点头松了手。 我想问他这是什么地方,无奈说不出话。大海长长吁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地上,一把拽过身后的那条白狗,死死揪着它脖颈间的皮毛,踩着它的尾巴,将它按在地上。 他低头看着哀鸣不止的白狗,一言不发从腰间拨出了军刀,清亮的刀口反射着刺眼的光亮。随后,他一刀深深扎进白狗的喉咙。顿时,白狗疯狂挣扎起来,它的嘴张的极大,露出一口锋利的白牙。 下一刻,大海拨出军刀,随手丢在一旁。白狗呜咽着,喉咙间的伤口喷出一股滚烫的鲜血。大海轻喝一声,一把提起白狗,将那伤口对着我的嘴就送了过来。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嘴里就灌满了鲜血。我本能想要吐掉,然而,大海用力将白狗按在我的脸上,我挣脱不得,喉口一松,‘咕嘟嘟’就吞下一大口鲜血。 滚烫的血液流经食道,抵达胃里,我只觉周身都火热起来,原本刺痛难当的喉咙也似乎在这一刻并不那么痛了。 一口一口吞着白狗的血,我瞪大眼睛,没有想象中难闻的血腥味,反而有甘甜的味道。我贪婪的吞咽,直到再也吞不下去,血顺着我的嘴角淌落到地上。 大海似乎知道我喝得够了,于是提起将死的白狗,将它的伤口对准了自己的嘴,喝着白狗残存的热血。 终于,白狗呜咽着伸直了四条腿,怒睁着失去神彩的双眼,失去最后一丝生机。与此同时,大海也喝干了它最后一滴血。 大海扔下白狗的尸体,舔了舔嘴唇重重呼出一口带着浅淡血色的雾气。他苍白的脸上渐渐浮起一抹红晕,眼底深处的疲惫也缓缓退去。 我打了个饱嗝,喉间终究泛起一丝血腥的味道,我张了张嘴,艰难的说:“你从哪里弄来的狗。” 大海闻言,呵呵一笑,伸手摸了摸白狗柔软的皮毛,这才幽幽的说:“它可不是狗,它是一头狼,最凶恶的雪狼。” 我听的一惊,大张着嘴,半天才不可置信的说:“雪狼?” 大海长叹一声,说:“雪狼,我昨天就发现这头落单的雪狼跟了咱们整整一天,我料定它在夜里肯定会袭击咱们。所以,我也蹲守一夜,终于在天刚亮时,逮着它了。” 我瞪着眼,更加不可置信的看着大海。我无法想象,在冰天雪地里,凭他一身破烂的衣衫,是怎么熬过一夜的,而且还要与一头饥饿的狐狼斗智斗勇,最终将它擒住。 看着他此时由紫黑渐渐变为通红的双臂,我有些难以承受。良久,才说:“这一路,辛苦你了。” 大海呵呵一笑,说:“这算不了什么,当兵的时候,比这更苦更累更危险的,都经历过。” 我长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头顶,竟是密密麻麻的经幡。透过经幡之间的间隙,可以看到古老的木制横梁,以及树皮搭建的屋顶。 我有些诧异,看向门口随风扬起的破布门帘,外面白茫茫一片,纷纷扬扬的雪兀自飘洒个不停。 我看向大海,说:“这是哪里?” 大海摇摇头,说:“不知道,我背着你走了四天。不过,雪太深,也没走太远。” 我惊讶不已,颤声说:“四天,我怎么都没一点感觉。” 大海说:“从那里面出来的时候,你连呼吸都没有,我背着你走了一天,越走你就越冷,最后都快冻成冰棍,我一度以为你已经死了。后来,幸好我记起那张耗子皮,帮你裹了,你才慢慢活了过来。” 走出地底,大海的话明显多了许多,也许劫后余生,也许此时就我和他。我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如果他第一天就把我丢下,独自逃命,我此刻已经是死了。 可是,他并没有丢下我。 我叹息一声,当初一时心动,施以援手,却未想到竟是换来这样一个耿直汉子。半晌,我正想说些感激的话,却突然听得外边一声凄厉的嚎叫,那叫声直透人心肺,苍凉而悲伤。 大海一听,豁然站起身来,惊呼一声糟糕。随后,捡起地上染了血的军刀,撩开破布门帘,就冲了出去。 我一听,心头微动,顿时就想明白其中过节,艰难站起身来,跟着大海跑了出去。 刚出走出门外,我就看得呆了,只见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一群雪狼踩着积雪缓缓朝我们走来。在那群雪狼后方,一只比普通雪狼大了足足两倍的巨狼,蹲在一块巨石上,引颈长嚎。 第二章:守墓人 狼是世界是最具组织性,最具智慧的动物之一。 在这冰天雪地,直没至漆的积雪中,它们知道我们逃不过它们。所以,它们没有采取包围,而是聚集于一处,正面袭来。 我站在大海身侧,看着那巨石是的巨狼,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大海咬着牙,轻轻一挥军刀,将刀锋上的血甩掉。 “它们嗅着鲜血的味道而来,看来,刚才杀的那头狼,也并非孤狼,而是它们派出的斥候。” 听大海一说,我心头一凛,万万没有想到,这狼群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只是,方才被大海擒住杀死的斥候狼,必然不是贪功冒进,而纯粹是没有狼王指挥而输给了大海。 当斥候狼一死,狼群便在短短的时间里,循着狼血的气味追踪而来,足以见得狼群跟得有多紧,可大海却没有发现它们的行踪,又可见它们藏的有多深,耐心有多好。 我看了看四周,除了身后的古庙,并无别的藏身之处。我问大海,“怎么办?” 大海紧紧盯着远处的狼王,扬了扬手中的军刀,说:“先回去,再想办法,总不能与它们硬拼。” 看着渐渐逼近的狼群,粗略一算,怕是有不下三十头。正如大海所说,眼下就我和他两人,势单力薄。如果硬拼,那就是找死。 我们两人相视一眼,转身走回古庙。看着周遭空空荡荡,除了头顶密密扎扎的经幡,连一道能稍稍阻挡一下的门都没有。我有些绝望,谁曾想到将将从死亡边缘路过,却又再次陷入几乎必死的困局。 大海不慌不忙走到我刚才睡过的地方,弯腰抓起一个由经幡包扎而成的包裹,起身时随手递到我的手里。 我讷讷的接过,伸手一摸,里面方方正正一长条形的物件。一时间,我有些失神,望着大海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海咧嘴一笑,说:“你拿命换来的东西,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弄丢了。” 我叹息一声,只觉手里的东西沉重得很。为了它,易轻荷带来的人几乎死了个干干净净。而我与父亲那点微薄的亲情,也几乎摔得粉碎。 而在此时,门外狼群已然逼近,它们踏雪而来沙沙作响。 大海拉了我一把,说:“别想太多,现在保命要紧。” 我点点头,收拾起纷乱的心情,将包裹紧紧绑在背上。随后指了指屋角的木头柱子,沉声说:“爬上去,能躲一刻算是刻。” 大海呵呵一笑,说:“正有此意。” 说罢,大海走到一根柱子前,抬头朝上看了一眼,手脚并用就朝上攀爬而去。而我,走向另一根柱子,吃力的爬了上去。 就在我们将将爬上横梁,狼群已经走进庙内。它们并不着急寻找我们,而是围着先前那具狼尸,呜呜怪叫,甚是悲凉。 我躲在横梁上,隔着经幡看着下方围作一圈的群狼,想着我刚刚正痛饮狼血,心头就有些不是滋味。 为了活命,大海杀了它。而它,又何偿不是为了活着。 不多时,门外又传来‘嘎吱嘎吱’踏着雪地而来的脚步声。随后,透过门帘间隙,只见那头巨大的狼王,来到了门前。 狼王抬起头,看了看挡住它的破布,就听它低低的吼了一声,状似不满。下一刻,庙内的狼群中走出两头狼,只见它们走到门帘前,一顿撕咬拉扯,就将那块破帘子扯了下来。 狼王见状,满意的低吼一声,那两头扯下门帘的狼自觉分开,仿佛迎接君王一样,俯首贴耳站在了门的两侧。 狼王高昂着头颅,缓步走进古庙,群狼自觉让开一条道路,直到狼王走到那具狼尸前停下脚步。 狼王垂下了头,它看着死硬了狼尸,半晌,轻轻的拱了拱狼尸,似乎在确认它真的是死了。狼王呜咽着长声嚎叫,最后以头触地,似在哀悼。 群狼见状,齐齐引颈长嚎。 ‘嗷呜’,群狼的嚎叫,震得庙顶积雪都簌簌落了下来,声音传得极远极远。我看着眼前的一幕,听着刺耳的狼嚎,只觉心荡神摇,险些从横梁上摔将下去。 它们是真的悲伤,因为它们失去了一员。 良久,群狼的哀嚎终于止歇,狼王再次高昂起头颅,它头顶的一撮没有半点杂质的白毛,轻轻舞动。 它隔着经幡,看向我和大海,棕色的眼瞳里平静却又充斥着杀机。它嗅到了我们身体里狼血的气味,所以,它想杀死我们,吃了我们,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而此时,我和大海只能紧紧抱着横梁,没有半点反击的机会与能力,只有听天由命。狼王呜呜叫了几声,下达了命令。 群狼分作两拨,缓步走向我们身下的柱子,围作一圈,呲牙咧嘴抬头看着我们,凶相毕露。 狼王喷出一口白气,守着死去的雪狼蹲了下去,仿佛坐镇大后方的将军,高大的身躯带着磅礴的气势,头顶那撮白毛,恰似王冠上的佩饰。 看着下方的狼群,我有些无奈,心头暗想它们该不会是想一直守着,直到我和大海精疲力竭自个儿掉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古庙外的天空又阴沉起来,大雪纷飞,寒风怒号,天地一色。我记不清自己在横梁上趴了多久,早上吞进腹中的狼血早就消化了,此时肚子咕咕乱叫,五脏庙造起了反。 此前和大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猜测其余的人是否走出了地底,畅想未来的道路。却都不约而同避开了当下险峻的情况,不提下方那群饥饿的雪狼。 可是,避不了的终于避不了。 况且,古庙的横梁并不粗大,趴了许久早已手脚发麻,浑身酸软。若是继续僵持下去,我们迟早得变成一堆堆的狼粪。 隔着一面墙的距离,我望向大海,苦笑着说:“无论如何,得想想办法才是。” 大海恨恨的朝下方啐了一口唾沫,惹的下方狼群一阵骚动,半晌才说:“实在不行,我下去与它们拼了。” 我一听,赶紧劝阻,单凭他一把军刀去面对几十头饥饿的雪狼,哪怕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 大海无奈摇摇头,说:“早知如此,哪怕挨饿,也不去宰那头狼崽子。” 我看着眼前被寒风吹起的经幡,喃喃说:“要是有火就好了。” 正说着,突然听得庙门外阴沉沉的天地间,一声震天价的怒吼自远方传来,那吼声沉闷如雷,势若洪钟。 顿时,狼群不安的骚动起来,纷纷扭头看向蹲在狼尸前的狼王。只见狼王沉默的站了起来,转身走到庙门口,隔着漫天风雪望向吼声传来的地方。 风雪中,隐隐约约有一团黑影缓缓逼近,狼王硕大的身躯朝后退了一步,直直冲天竖起的狼尾上,每一根白色的狼毛都竖了起来。 比雪狼更加凶厉的气息穿破风雪而来,呼啸的寒风压不住沉重的脚步声,狂风怒雪,都阻挡不了它前进的脚步。 我心中发苦,莫非又来一个比狼群更恐怖的东西?难道天意如此,果真要让我葬身茫茫雪域? 不消多时,黑影在庙门外三丈开外停了下来,就隔着随风乱舞的大雪,与挡在庙门口的狼王对峙。 狼王昂首嚎叫一声,重新朝前走了一步,看样子它并不打算退让,欲与来犯强敌战上一场。也许饥饿算不了什么,狼王的尊严才不容挑衅。 狼王身后的群狼都站了起来,却并未离开我们身下的柱子,只是与它们的王,一起望向庙门外的黑影,低声嚎叫。 ‘吼’。 一声怒吼,黑影如风一般瞬间穿越三丈距离,朝着狼王就扑杀过来。狼王长啸一声,哪容的黑影放肆,四条强壮的腿一蹬地面,迎着黑影就杀出了庙门。 顿时,庙门外一黑一白两条影子就撕杀作了一团,搅乱了一方风雪。两条影子时而重叠,时而分开,黑影吼声震天,狼王嚎叫连连。 我看的心荡神摇,实在不敢想象那黑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能与雪狼王战的不可开交,观其模样,势圴力敌。 片刻,狼王与黑影再次分开。 黑影没了突破狼王的防线,而狼王缓缓退到了庙门口。借着昏暗的光亮,隔着猎猎乱舞的经幡,只见狼王身上血迹斑斑,也不知是它的还是那黑影的。 黑影低吼着,再次缓步朝庙门走来。狼王昂首长啸,我这才看清它竟然少了一只耳朵,鲜血正顺着它雪白的毛,滴落在它脚下的地面。 随着狼王的嚎叫,原本守着我和大海的狼群,‘呼啦啦’似一阵狂风,直奔到狼王身边,却是将我和大海弃之不顾了。 眼见此情此景,我越发好奇起来,既然狼王要唤狼群相助,那它肯定是敌不过庙门外的黑影。如此一来,那黑影到底是什么,连狼王都不是它的对手。 却在此时,大海惊呼一声,说:“藏獒,那是藏獒。“ 伴随着大海的惊呼声,庙门外的黑影一跃而起,眨眼间就冲进庙内,落在狼群之中,疯狂嘶咬起来。 直至此时,我才隐约看清那黑影真容,它的身躯比起狼王来还要大上半圈,冲杀间,速度快得惊人。只见它一爪挥出,就拍飞一头扑向它的雪狼,张开大嘴一咬,‘嘎巴’一声,竟将另一头雪狼头骨生生咬碎。 一时之间,场面乱作一团,浑身漆黑的巨大藏獒,好似一位孤胆英雄,杀得一众雪狼丢盔弃甲。反观雪狼,虽然狼多势众,但哪里经的住它横冲直撞,爪牙并用。 狼王数次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攻势,都被它狂暴的打破,生生咬死好几头雪狼。就连狼王都被它瞅准机会咬住后腿,若非狼群拼死相救,怕也要落个身死道消了。 终于,狼王再也承受不住,嚎叫一声,带着狼群冲进风雪中,逃命去也。巨獒看着逃走的狼群,也不去追赶,反而似是得胜的将军,围着整间古庙巡视了一圈,最后抬头看向我的大海。 我心中一凛,心想该不会这般倒霉哪,这头藏獒赶跑了狼群,如今又要对我们发起攻击了?若果真如此,岂非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正想着,庙门口闪进一人来,那人抖了抖身上的风雪,呼喝两声,那头几乎有人高的巨大藏獒,竟然乖乖的就走到那人身前,摇头晃脑去蹭那人的脸。 那人伸手拍拍獒头,指了指地上的狼尸,说:“去吧。” 巨獒吼叫一声,仿佛孩子一般,蹦跳着走到狼尸身前,撕扯去皮毛,饮血吃肉。那人不去理会巨獒,走到庙中抬头看向我们。 半晌,他皱起眉头,说:“你们是谁,怎会来这里?” 我和大海对视一眼,不敢轻易下去,我说:“你,是谁?” 那人低下头,想了片刻,才又抬头看来,沉声说:“守墓人。” 第三章:咒语 风越急,雪更大。 寒风卷进古庙庙门,胡乱的将雪抛满整间庙殿。天色越发阴沉,看不清站在庙殿内那人的脸。 藏獒撕咬吞噬着狼尸,时而响起咬碎骨头的‘嘎巴’声,庙殿内飘散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密密扎扎的经幡在阴暗中随着寒风乱雪而舞,此时看来,好似重重鬼影。 一时间,整间古庙显得很是阴森恐怖。 阴影中,那人的身形模模糊糊,一双眼睛却狼眼一般,在黑暗中发着微光。他是守墓人,守的,是谁人的墓? 我陷入沉思,没想到他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我突然记起曾经在古格王陵中听到过震钟暮鼓,莫非 他守卫的,是古格王的陵墓? 若真是如此,我该怎样说。而且,我此时还背负着从古格王陵,通天浮屠中带出的玉匣。 “你们是谁,怎的会来这里?”他再次问道。 他的声音很是低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压抑,平静到以至于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他仿佛是从地底陵墓中走出的亡灵,不惊不怒,不喜不悲,不食人间烟火,没有凡人情感。 我看了一眼趴在另一侧的大海,黑暗中只见一团影子,以及微微露出一截的刀尖寒光。他无声无息,全神戒备紧紧盯着站在庙殿里的守墓人。 我轻咳一声,稍微一想,决定编个谎言,“我们来这里探险,不想遇上暴风雪,刚巧路过,见古庙无人,正是躲避风雪的地方” 我话未说完,守墓人就冷哼一声,说:“你在说谎。” 我赶紧摇头,也不管他看见与否,急切的说:“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守墓人根本就不理会我的辩驳,冷冷的说:“我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你们从地底归来。三十里外通天湖既然消失不见,那你们就是该死的盗墓贼。” ‘该死’二字被他咬得尤其重,正吞噬狼尸的藏獒一听,顿时就停止撕咬,从地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守墓人的身边,幽幽如两盏绿灯的眼睛,隔着经幡望向我们。 耳听得守墓人冰冷话语,再看站在他身旁如牛犊般大小的巨獒,我只觉得后背发凉,心头巨震。 做梦都不会想到,守墓人怎的就这般轻易猜到我们的来历。而且,听他言语,恐怕他果真守的就是古格王陵。 世代传承的信仰和意志,根深蒂固,无法改变。 他是守墓人,他守的是古格王陵,他守在通天湖畔。守护古格王陵就是他的信仰,杀死胆敢踏足王陵的人就是他的意志。 我沉默了,不再去编造谎言以求糊弄过去。因为,我知道这根本就是多余的。虽然走进古格王陵非我所愿,但我终究是去了。 昏暗中,大海低沉而沙哑的叹息一声,说:“你,有把握杀死我们?” 守墓人背着风雪,没有回答大海的话,抬手摸了摸巨獒的脑袋,说:“去吧,杀死他们。” 巨獒闻言,狂吼一声,一双后腿朝地面一蹬,刹时如主弦之箭朝着我身下的柱子就撞了过来。 我根本就来不及反应,连惊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觉身下柱子巨震,‘喀嚓’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传入耳中。随即,天翻地覆。 我抱着横梁,直直朝下摔去。人在半空,我只来得及在心中哀叹一声,呜呼哀哉,今天怕是要葬身獒嘴了。 稀里哗啦,横梁压断悬挂经幡的粗麻绳,带着密密经幡一起下落,激天漫天的尘埃。就在我将将摔落在地,正七晕八素时,就见一团黑影穿破尘埃,带起一股腥风朝我扑来。 心脏一阵猛烈的收缩,只的闭眼等死。 然而,就在我闭眼的刹那,又一条黑影自天而降,携着塌天的巨力,狠狠撞击在先前扑来的那团黑影身上。 ‘嘭’的一声大响,随即就是一声震天怒吼,两条黑影各自分开,朝我扑来的黑影退到数米开外,隐入尘埃中。 反观自天而降的黑影,也被震的倒飞开去,踉跄落地,不待站稳已然疾步奔来,横刀立马挡在我的身前。 穿破尘埃而来的黑影,自然就是撞断柱子,将我从梁上击落的巨獒。而自天而降的黑影,也当然就是数度救我于生死边缘的大海。 此刻,大海手握军刀,死死注视着巨獒退走的方向,整个身子如绷紧的弓弦,只需稍一触发,便可暴发出狂猛的力量。 我甩了甩被摔得发昏的脑袋,吃力的站起身来,不自觉的骂了一声娘,含含糊糊的说:“这畜生” 话未说完,浮在空中的尘埃一阵搅动,巨獒再次扑杀过来。大海见状,怒斥一声,紧握军刀就迎了上去。 一时间,一大一小两条黑影翻翻滚滚的战作一团,人斥獒吼,震得古庙庙顶的积雪簌簌下落,沙沙响作一片。 我心头焦急,着实替大海捏了一把汗。那巨獒实在太过庞大,无论大海是否曾经杀过暴熊,斩过火鼠,此时怕也不是巨獒的对手。 我急得团团转,数度想要冲上去帮忙,却奈何两手空空。只怕冲上前去,反而拖了大海的后腿。 短短十几个呼吸,一人一獒同时暴吼一声,再次分开。大海退到我的身前,身形摇晃,险些摔倒。 见此情形,我赶紧伸手扶住他,这才感觉他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双手触及,粘稠温热,一阵血腥味传入鼻中。 我心头一颤,赶紧问道:“你怎么样。” 大海飞快的喘了几口气,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来,“还死不了。” 古庙外的寒风越发急促了,呼啸着吹了进来,将漫天尘埃吹散的七七八八,数步开外,两双散发着幽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我们。 守墓人似乎没有想到大海竟然能与他的巨獒斗上一场,虽然大海没能杀死巨獒,可巨獒也没能杀死大海。 所以,他有些惊讶,暂时唤回巨獒。 看着那一人一獒,再看周遭情形,只有守墓人身后的门,才能通往庙外。况且,古庙外风雪交加,就算逃出古庙,恐怕也走不出这茫茫雪域。 我和大海,似乎陷入必死的境地。 一股不甘的情绪自心底而起,在通天浮屠中,我撇开父亲,放下一切顾虑,强行斩了元始神莲。当头顶通天湖水倾泄而下时,那一刻,父亲与我越行越远,那一刻,我心死如灰。 虽然,我知道以父亲的手段,他有能力走出黑暗地底。虽然,我不斩元始神莲,父亲也终究会斩了。 如今,死里逃生将将还了魂,眼见又要葬身于此,却不能不叹命运弄人,天意如此。 但终究是不甘心,所以,我一手扶着大海,一手悄悄取出八宝罗盘,借着微弱的光亮,看着罗盘指针所指的方向。 那一线生机,直指守墓人与巨獒。 待看清罗盘所指,我不由得一阵苦笑,若说天地有情,无论何时何地都留有一线生机。可此时,生机所指,岂非要我杀了巨獒,斩了守墓人? 我自问,哪怕撑开天罗宝伞,也挡不住巨獒的攻击。而大海已然负伤,几乎无法站稳,想要再斗已是不能。 这一线生机,太过渺茫。 短暂沉默后,守墓人轻轻呲笑一声,抬手指向我和大海,巨獒喷出一口白雾,低吼着缓步朝我们走来。 寒风袭来,裹着巨獒嘴里的血腥气。 大海啐了一口,挣脱我的扶持,曲背弓腰,低喝一声,“来吧。” 我瞧了一眼大海,取出天罗伞,一步踏出与他并肩而立。既然生机在于此,那便斗上一场,即便是死了,也少些遗憾。 ‘嘭’,我撑开天罗伞,迎着寒风与巨獒,天罗伞缓缓旋转,伞缘处的利刃在微弱的光亮中,散发着点点寒光。 等待碰撞的那一刻,决一生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无限延长。耳中只有我和大海的呼吸声,以及巨獒踩着满地经幡,缓步而来的脚步声。 我攥紧拳头,咬紧牙关,心中没有太多惧意。在地底王陵中,看过别人几辈子都不会看到的死亡。于是,就不惧死亡,独留不甘。 就在这一触及发的当口,就在大海作势要杀将出去,就在我手中天罗伞转的越发快了的那一刻。 有一人裹着风雪,走到了古庙门口,他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大部份光亮,使的本来就阴暗的古庙,越发暗了。 那人站定的那一刻,一连串晦涩难懂的音节,就响彻整间不大的古庙。那音节时而高亢,时而低迷,时而嘹亮,时而低沉。 仿佛,是一串咒语,古老而神秘。 在那音节乍响的一刻,巨獒停下脚步,仿佛泥塑木雕,呆立当场。至于守墓人,原本就站立不动,此时依然不动。 半晌,庙门口那人终于吟唱完那一段音节,随即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声嘶力竭。 见此情形,我有些诧异,侧头瞧了一眼大海,心头一阵疑惑。这一切转变的太快,根本就不给我思考的时间。 就在我愣神的当口,那人终于停止咳嗽,喘息几声,沙哑的说:“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啥,赶紧随我逃命。” 第四章:重逢圆球二爷,风雪夜逃命 虽不惧死亡,但活着总归是好的。 门口那人喊了一声,将我从疑惑的失神中拉了回来,不由的心头一振,也不去问他是谁,扶着大海小心翼翼越过巨獒和守墓人,朝庙门口走去。 那人喘着粗气,看我们将将要走到庙门口,也不等我看清他的面貌,转身冲近风雪中,我只来提及看清,他似乎拄着一根棍子。 庙外寒风呼啸,大雪漫天,我顿时就有些犹豫起来,就这般走出去,十之八九要变成冰棍。只是,不等我过多犹豫,风雪中传来那人的声音。 “你们想死不成,还不快跟上。” 我和大海相视一眼,一咬牙,走出庙门,循着那人的声音,走进风雪之中。当走出庙门的那一刻,透骨的寒意袭来,我狠狠打了个冷战。 前方,一个人影若隐若现,那人留下的脚印被风一吹,片刻就消失不见。我和大海只能寻着他的背影,紧追慢赶,不敢有丝毫落下。 雪没至膝,我们一行三人,连滚带爬走得异常艰难。铺天盖地的风雪中,难辨方向。我不知道那人要带着我们去往何方。 当走出庙门时,我才看清大海身上的伤势,右臂低垂,鲜血渗透衣袖。这还不算,他的左腿裤管破开一个大洞,露出里面一个巨大的血窟窿,看样子是被那巨獒生生撕去了一大块皮肉。 此时,风雪刺骨,早将他流出的鲜血冻住,大腿处的血窟窿也冻得透了,一根根细小殷红的冰凌戳在其中,看起来无比瘆人。 大海咬牙切齿,一条左腿几乎无法动弹。走不了多久,他大半的身体重量就都压在我的身上,只能任由我拖着他吃力的前行。 前方那人的身影再次隐没在风雪中,我心头一阵焦急,拉着大海想要加快脚步。然而,却被大海压得喘不过气,双腿一软,连带着大海一起扑倒在雪地中。 我大吼一声,双眼一阵迷蒙,扒拉着雪爬了起来,伸手去拉大海。可是,大海僵硬的挣脱开,颤抖着含含糊糊的说:“你走别管我。” 闻听此言,我微微一怔,随即暴喝一声,“放屁。” 随即,将他从雪地中拖了出来,抬头一望前方,那人却已消失不见,就连他留下的脚印都一并没了。 刹那间,我怔住了,一股比周遭寒气更甚的寒意袭遍全身。 然而,就在这一刻,那人的声音再次传来,“丢下他,你还有活命的可能。” 他并没有离开,只是站在风雪中,我看不到而已。当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我狠狠吐出一口气,心中一松,却是答道:“不可能,要我丢下他,除非我死。” 风雪中传来一声叹息,那人继续说:“我只能镇住守墓人半个小时,现在他就快要再次醒来。如果继续耗下去,我们都会死。” 我拉起大海,将藏有玉匣的包裹挪到胸前,再将大海背到背后,踩着雪再次前行,哪怕被守墓人追上,我不可能丢下大海。 走了十几步,终于看到前方那人的身影,大雪在短短片刻间,就已经盖过他的腰部,大雪压身,好像一个雪人。显然,他刚才就静静站在那里,等着我们。 我喘了一口气,望向他说:“如果你不想再救我们,大可现在就走。” 那人一听,明显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抖落满身积雪。随后,才听他说:“好小子,到是有情有义,也罢,二爷既然救了你们,岂有丢下你们的道理。”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然而,当‘二爷’两字一出口,我就愣住着,望向风雪中那圆滚滚,好似一颗球似的肥胖身躯,我突然莫名的激动起来。 他是圆球二爷。 片刻,我心喜的喊了一声,“是你。” 圆球二爷哈哈一笑,说:“没想到吧,即使独自面对那头半灵魅,二爷照样能走出来。” 灵魅? 我有些疑惑,随即就想起那葬于神树之下的女人,想必就是圆球二爷口中的灵魅。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圆球二爷不但逃了出来,而且出现在这里。 此时,我既惊且喜,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然而,圆球二爷挥挥手,说:“赶紧走,那守墓人,我们可惹不起。” 我一想,此时逃命要紧,只的强压下心中好奇,背着大海跟着圆球二爷朝前走去。 也许,风雪盖过了我们的痕迹,也吹散了我们留下的气息。这一路,我都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守墓人都没有追来。 圆球二爷拄着棍子,走在前方不紧不慢的引着路。我背着大海走一段,又将他放下来在雪地上拖着走一段,异常艰难。 走到后半夜,风雪渐消,天空中一轮圆月升起时,圆球二爷才带着我们走进了一个山洞。此时,大海已然陷入半昏迷状态。 山洞中有一股硫磺味,很是难闻,但其中却是暖意融融。走进洞中数十米,圆球二爷才停下脚步。 “好了,我们暂时在这里休息。” 我一听,赶紧放下大海,一屁股坐倒在地,就再也站不起来。暖意袭来,结了满头满脸,浑身上下的冰屑渐渐消融,将周身衣服都浸的湿了。 良久,我才喘匀了气,在黑暗中看向圆球二爷,说:“这是哪里,守墓人不会追来吧。” 圆球二爷咳了两声,说:“不知道,不过凭那头老畜生的本事,想必能找到我们。” 我一听,心中大急,赶紧追问,说:“那,我们该怎么办?” 圆球二爷苦笑一声,说:“还能怎么办,眼下那流氓伤的很重,再走下去,不等守墓人追上,他就先死了。所以,暂且在这里避上一避。” 听着圆球二爷的话,我有些诧异,心想谁是流氓?却是把守墓人暂时抛开不管了。想了片刻,不得要领,于是问道:“二爷,谁是流氓?” 圆球二爷一听,半晌无语,最后方才说:“你当时没看到?哦,也对,你当时撑着把破伞,被灵魅打得像狗一样。” 我听得直咧嘴,圆球二爷可真是嘴上不饶人,这一下就把我说的像狗一样,稍一细想,我对他并无得罪之处。 随后,就听圆球二爷娓娓说来。原来他口中的流氓竟然是大海,而大海得了个流氓称号,却是因灵魅而起。 当时,我撑着天罗伞,被灵魅打得没有还手之力,眼看就要不支。大海瞅准机会,从灵魅身后偷袭,一刀下去。于是,灵魅上半身的霞衣就破成两半,随风飘落暗河,生生被大海整成了半裸。 我一听完,张大嘴半晌没能合上。原来当时我好奇她怎么就成了半裸,结果竟是这样。也难怪圆球二爷给他冠上个流氓的称号。 好半晌,我才把这事给消化掉,不由得一阵好笑。随即又惊叹那灵魅的恐怖,以大海当时的能力,一刀下去,竟然只是割破她的霞衣,却没能伤她分毫。 不由的,我就好奇圆球二爷怎能在她手下逃将出来,想着想着,就把这事给问了出来。圆球二爷一听,傲然一笑,就唾沫横飞的讲起他勇斗灵魅的事来。 原来,当时水底暗门关闭,圆球二爷被堵在门外,眼看没法过来,不得已重新浮出水面。那灵魅死守水潭边,暴怒嘶吼,根本就没有离去的意思。 以圆球二爷的话来说,当时哪,那灵魅浑身妖气,黑雾滚滚,铺天盖地,嘶吼声差点没把他给活活震死。 可是,那灵魅死活都不敢下到水潭中,圆球二爷不得已,就泡在水潭里与灵魅对峙了不知多久。按他的话说,那他娘就跟坐水牢一个鸟样,周身皮肤被泡得白惨惨的,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褶子,手脚都叫泡肿了。 如此一来,圆球二爷实在吃不消泡水的苦楚,咬着牙上了岸跟灵魅大战三百回合,几乎浑身浴血,灵魅也被他打散了大半妖气。 说在这里,圆球二爷轻咳一声,笑着说:“他娘的,跟她打到最后,老子都快没命了,她也快散了架。于是,就和她抱着滚成一团啧啧,当时黑灯瞎火的,摸着她的皮肤,居然还有弹性,光光的,滑滑的” 我听的一阵无语,没想到这死胖子这般重口味,要知道,那可是千年女僵尸。嗯,以他说的,那是一头半灵魅。 圆球二爷笑罢,继续说道:“当时哪,刚与她打了没多久,那根黄金权杖就不知被打到哪里去了。最后啊,她掐着我的脖子,眼看就要要了我的命,我伸手一抓,居然给我抓到了权杖。当时哪,我不管三七二十八,拿着权杖就朝她插了过去,没想到刚好插到她的嘴巴啧啧,你猜猜发生了什么?” 我一翻白眼,‘三七二十八’也叫他说了出来。不过,听他一说,我只得说:“猜不到,你说便是。” 圆球二爷哈哈一笑,继续说:“你再猜二爷镇住守墓人的咒语,从哪里学来的?” 我一听,想了片刻,惊讶的说:“难不成,是那灵魅教你的?” 可是,转念一想,这怎么可能。且不说那灵魅死了几百上千年,就算她活着也不可能教这死胖子的咒语。 圆球二爷闻言,一拍大腿,说:“你差点就猜中了,来来来,让二爷告诉你。话说,我以权杖插嘴,竟然插进她的脑袋里,当我拨出来时,她也完了。只是没想到权杖上的蛇头沾染了她脑袋中凝聚的精气,那蛇头就活了,口吐人言,教了我那篇咒语。啧啧,当时我还不明所以,跟着念了一遍,竟然直接把那灵魅镇成了一堆枯骨。” 我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是真是假,干笑几声,却听的大海呻吟两声,似乎是醒了过来。 第五章:选择 山洞里很暖和,虽然硫磺味很是刺鼻,却总是好过洞外的冰天雪地。 随着大海强忍痛楚的低低呻吟,就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黑暗中,我赶紧伸过手,摸索着扶住大海。 “你伤的很重,躺着就好。” 话虽如此,大海却是不听我的,挣扎着背靠洞壁坐了起来。半晌,才听他说:“这是哪里?” 我摇摇头,明白大海话里的担忧,沉吟着说:“不知道,但暂时还算安全。” 正说话间,一道光束亮起,昏昏黄黄只照亮一小片地方。我抬眼看去,原来是圆球二爷摁亮了手电筒,只是看那模样,电量已经不多。 昏黄的手电光亮照着我和大海,圆球二爷隐于其后,越发看不真切,只余一团模糊的黑影,圆滚滚,胖乎乎。 “赶紧的趁着还能看得见,收拾收拾伤口,到时候也好逃得快些。” 圆球二爷说话间,拿手电晃了晃大海,示意我赶紧替大海包扎伤口。我一想,确是如此。那守墓人带着巨獒,说不得在下一秒就追过来。若不替大海处理好伤口,怕是逃不了多远,就得叫他追上。 如此这般想着,我扭头看向大海,只见他仰头靠着洞壁,整张脸都因为疼痛而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挪了挪身子,凑到大海伤腿跟前,仔细一瞧,更觉心惊肉跳。只见一个碗口大小的凹陷血洞,边缘处皮肉外翻,血洞内缺了一大块肉,几可见骨。 之前雪夜奔逃,气温极低。原本早就冻得结实在伤口,此时在热气侵袭下,已然渐渐化开,腥红的血水再次渗透他的裤管。 看着大海的惨状,我眼皮直跳,一拳头狠狠砸在地面上,咬牙咒骂道:“好一头该死的畜生,若是落在我手里,非扒了它的皮。” 话音刚落,就听圆球二爷阴阳怪气的说:“嘿嘿,臭小子大言不惭,你可知那头畜生的来头,说出来非吓死你不可” 圆球二爷话未说完,手电光闪了两闪,竟是突然灭了。我只觉眼前一黑,不由得一怔,从愤恨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才陡然惊觉拳头火辣辣的疼。 只是,方才可是自己砸的地面,此时哪怕再疼,也只得强忍着,不敢喊出声来。黑暗中,我赶紧狠命揉着拳头,一边尽量平缓的朝圆球二爷说:“哎哎,你赶紧把手电弄亮,我这还没开始包扎。” ‘啪啪’两声,手电闪了几下,再次亮起,只是那光束比之刚才,更加昏暗。圆球二爷呸了一声,说:“这破玩意撑不了多久,臭小子赶紧的动手。” 见此情形,我再也顾不的其它,手忙脚乱就要找东西替大海包扎。可是,找遍周身上下,竟是没有一块多余的布。 我一咬牙,脱下外套,硬生生扯了一只衣袖下来,随即沿着缝线将衣袖破开。拿到大海伤腿处比划两下,看样子是足够了。 可是,就在我拿着破袖朝大海腿上裹去时,大海却一伸手挡住了。我诧异的抬头朝他看去,只听他说:“等,等等。” 我疑惑的皱了皱眉,指着他淌血的伤腿,说:“再等,血都流尽了。” 大海咧着嘴,干巴巴的笑了一声,接着说:“伤口太大,你这样包扎没用。得找点东西堵住伤口。” 我一听,顿时一拍脑袋。大海腿上的伤口实在太大太深,如果就这样裹了,表面看来无事,可里面却空空如也,止不了血不说,还有可能增加感染的机率。 可是,要堵住那巨大的伤口,非得寻些干净的东西,诸如棉花,纱布一类的东西。可是,我上下一瞧自己,脏兮兮活脱脱一乞丐,浑身都发了臭,哪里还能寻到半点干净的东西。 防寒服内裡到是塞满棉花,可是我爬过满是尸液的斗室,虽然在地底水潭里扑腾过一遭,却又哪里洗得去满身污秽。 一时间,我就有些犯起愁来,若是拿防寒服里的棉花去堵大海的伤口,那百分百要感染了,尸液污秽入体,不死也得落下病根。 大海也瞧出没无用之物,苦笑一声,说:“算了,将就着扎好就是。” 然而,就在此时,一包东西突然朝我飞来,我下意识伸手抓住,借着昏黄的光亮一瞧,在不由得大喜。 黑暗中,就听圆球二爷说:“你们两个瞎担心个啥,也不知道问问二爷我。喏,里边纱布,消毒液,破伤风针,医用棉花都用。哧,两个白痴。” 此时,我哪里还顾得了被圆球二爷骂作白痴。赶紧拆开手里的急救包,一顿翻找,将其中能用的着的一股脑都腾到了地上。 大海一见,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我好一通忙乱,消毒,塞棉花,贴纱布,裹伤口,最后在大海屁股上狠狠来了一针,直整的大海满头大汗。 忙完这些,时间已经过了十几分钟。我抹了一把虚汗,嗅着飘散在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和消毒液的味道,心中安稳不少。 大海感激的看了我和隐在黑暗中的圆球二爷一爷,挪了挪身体,直起腰来,抬起左手缓缓握住了虚虚垂在身侧的右臂。 我正要问他想干什么,就见他左手握住肘关节,猛地朝上用力一托,只听‘喀巴’一声响,随之而来就是他沉闷的低吼声。 我张口结舌,看着大海虽然疼得呲牙咧嘴,却已然开始缓缓活动起右臂来。这和恍然知晓,他竟是自个儿把关节给推了回去。 就在我想说些什么,以表达佩服之情时,圆球二爷手里的手电终于支撑不住,渐渐暗淡,灯泡变成一根红丝,片刻后,彻底灭了。 山洞重归黑暗,圆球二爷噼里啪啦拍了十几次,见手电再也亮不起来,恨恨骂了一句。将失去作用的手电扔向山洞内更远的地方,发出一连串落地撞击的声响。 昨日,从早上遇上雪狼群,直到此时天色将明。一整天,将近二十个小时担惊受怕,我早已是身心俱疲,此时稍微放松下来,就觉困意袭来,上下眼皮不由自主打起架来。 黑沉沉的山洞中,没有人说话。除去我们三人轻微的呼吸声,周围安静的可怕。没有风嘶雪落,没有狼啸獒吼,我渐渐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觉有人正轻轻拍我的脸。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见一顶黑乎乎的帽子出现在我的眼睛,乍一看来,诡异万分,吓得我张嘴就要喊。 下一刻,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随即,就听那人低声说:“别喊,他来了。” 一听那声音,正是圆球二爷,见我点头示意,他才缓缓松开手。随即又轻手轻脚走到大海身边,如法炮制叫醒了大海。 我狠狠揉了一把脸,看向圆球二爷,小声问道:“你说,谁来了?” 大帽子一扭,帽檐下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盯着我,片刻,他才轻声说:“你小子睡糊涂了,不知道是谁在追咱们?” 一听之下,我猛然记起守墓人和那头巨獒来,顿时大惊,一跃而起,四下里一瞧,寒声说:“哪里,他在哪里?” 圆球二爷见状,急急的又要来捂我的嘴。我赶忙躲开,看着他连连摆手,示意再不大呼小叫。 圆球二爷哼了两声,说:“瞧你那点出息,这地方硫磺味重,那头畜生一时半会也寻不来。赶紧扶着伤兵,跟我走。” 我一听,左右一瞧,却不知出路在哪里。既然守墓人已经追来,那此时走出洞去,岂非自投罗网? 圆球二爷见我左瞧右看,很不是耐烦,一挥手柱着手里的棍子就朝洞里走去。见此情形,我不敢待慢,正要去扶大海,却见他已然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我赶紧扶了大海,追着圆球二爷朝前走去。直至此时,才发现洞里已里蒙蒙光亮,想必外边天已然亮了。 一路朝山洞深处走去,七绕八拐走过几条岔路,时不时还可见人工开凿的痕迹,也不知当年此处是作何用途。 在此期间,隐约可见圆球二爷手里柱着的棍子,竟是一根拿而包了的物件。稍一细想,我隐隐猜到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走了多久,山洞逐渐逼仄,但却越发光亮起来。直到又拐过一个弯,穿过一条将将能容一人通过的山体裂隙,眼前豁然开朗,只见银白一片,却是到了一个积雪满地的山谷中。 天上没有太阳,但天高云淡,没有下雪的意思。我有些惊奇,问圆球二爷,“这是哪里,你又怎么找到这里的?” 此时,圆球二爷正站在最前方,拿那布裹着的权杖戳了戳身前的积雪,头也不回的说:“你管我怎么找到这里,二爷我能带着你逃命,你就知足吧。” 一句话咽的我半天没回过神来,良久才狠狠吐出一口气,看着眼前左右绵延不知去往何处的山谷,一时间满心惘然。 恰在此时,圆球二爷回头看向我,似笑非笑的说:“你选择走哪边?” 我一愣,随即苦笑不已,没想到正当我心有所感时,圆球二爷就适时的朝我抛了这么一个应景的问题。 第六章:三足鼎立 人之一生,随时随地都在做着选择。 对错是非是选择,前后左右是选择,哪怕生而知之,不错一步,同样是选择。 我瞧着圆球二爷,不明白他怎的给我出了这么一个难题,难不成指望我的运气,以此摆脱守墓人的追杀? 可是,以他方才对洞中道路的熟稔程度,想必也能轻易选择左右,把我们带往安全的地方。 雪谷曲折,两旁皆是高耸绵延的雪峰。此时天高云淡,抬头望去,雪峰苍茫,圣洁不染尘埃。 这片世界,乍一瞧来安静祥和。可是,如若踏进没过腰际的积雪,生死一线,危机重重。 沉默半晌,我摇了摇头,望向远方的雪峰,说:“二爷,你就别为难我了。” 说罢,我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圆球二爷。大帽盖顶,依然瞧不见他的容貌。只见他晃了晃脑袋,抖蒺自身后雪崖坠到他大帽上的雪粒,却是沉吟不语。 好半晌,才见他挥了挥手中布裹着的权权杖,说:“天罗定乾坤,罗盘觅生机,你拿了天罗伞,收了八宝罗盘,难不成寻不出那一线生机?” 我一听,不由撇了撇嘴。在地底王陵中,虽然依靠八宝罗盘,数度死里逃生。可是,那也是建立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上。 如此一来,我却是看明白了些许道理,虽说天不绝情,地亦有义,无论何时何地,总能留下一丝生机。可是,这一丝生机又岂能容人轻易抓住? 此时茫茫雪域,走不快不说,光是走过一路,就留下一路清晰可辨,抹之不去的痕迹。以守墓人与巨獒的追踪能力,无论左右又有何差别。 圆球二爷似是看出我心中所想,嗤笑一声,说:“一门二主,周在前,易在后。你现在虽然还不算是黄泉禁卫,可总归是周家人。手握八宝罗盘,寻龙点穴,死中寻活,本是易事。可现在瞧你,没有方向,没有性格,没有自信什么都没有。你且说说,如你这般下去,离周家彻底没落,还有多久?” 沉默,良久的沉默。 圆球二爷回头看向我,叹息一声,继续说:“自从你爷爷失踪后,你父亲从一无所有,到历经艰险找到霸王卸甲术,虽然他没给你应有的父爱。可他,为的就是重振周家,为的就是找到周家一朝没落的原因。虽然,有些事他做的很混蛋,可你身上流的是周家的血。” 我看着圆球二爷,隔着中间冰冷的空气。听着他这一番话,心头天翻地覆。我很难理解他为何会以这样的口吻说这样一番话,像个叨叨不休,语重心长的长辈。 可我,并不认识他。 半晌,我有些失神的问,“你,是谁?” 说罢,我定定看着他,看着硕大毡帽下那圆滚滚的身体,看着站在雪地上,好似不惧风雪不畏严寒的他。 我就这般看着他,有很多疑惑想要问他。但,一切都建立在我知道他究竟是谁的前提下。 片刻,圆球二爷似乎被我瞧的有些难受,一挥手中的权杖,不耐烦的说:“你管我是谁,哼,赶紧走吧,再不走那头老畜生又该追来了。” 说罢,也不再问我的选择,径直朝着左侧雪谷走去。我瞧了一眼大海,摇摇头,心中已然知晓圆球二爷不会告诉我我想知道的。 “走吧。” 我招呼大海一声,架起他的胳膊,踩着满地积雪,跟着圆球二爷趟出来的雪道,艰难前行。 雪很美,美的耀眼。 但看的久了,就被晃花了眼,走的久了,就会迷失了方向。 我不知道圆球二爷凭着什么,沉默的带着我和大海,穿行于茫茫雪域。每当听到身后远方传来巨獒的吼声,他就会折转一个方向,带着我们继续前进。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切都仿佛变的虚幻起来,任凭嘴里含着一把雪,化作冰冷的水,流入腹中,也不能让我将所有重新看的真切。 我喘了一口气,喷出一口寒气。看着前方圆球二爷模糊的背影,稍微俯身重新抓起一把雪,狠命的揉到脸上。 我扭头看了看大海,神情萎顿,一张脸冻的通红,鼻尖嘴唇都变成了紫色,两条浓密的眉毛上,挂满冰霜。 “大海,你怎么样。” 大海微微抬头,眯起眼睛看了看我,随即摇摇头,声若游丝,几不可闻的说:“没没事,我还能坚持。” 我点点头,吃力的扶了他一把,这才接口说:“那好,咱们一定能走出去。” 抬头看去,圆球二爷正站在雪地里等着我们,他本来可以走的更快。我轻轻叹息一声,望着那个背影,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大地陷入沉睡,一切归于静寂,天空孤悬一轮圆月时。我们三人依然穿行在雪谷中,圆球二爷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而我,也只能半拖半拽着大海,不敢稍有松懈。 身后,巨獒的吼声,每一次响起,都离我们更近了些。它的吼声,就仿佛死亡神祇的催命符,逼迫着我们没日没夜的逃离这片雪域。 可是,无论抬头四顾,还是低头所见,尽皆白雪。好似披了一层美丽外衣,无穷尽的泥沼,无时无刻的吞噬着我的生命。 头顶的孤寒圆月,渐至中天,就那般冷冰冰的注视着我们三个自地底亡灵世界归来的人,因为沾染了罪恶,所以它就冷眼相看。 在它的冷光笼罩下,这片世界孤寂而冰冷。 终于,冷月低垂,渐要没于雪峰之巅时。我看到了除去我们三人,另外的生命。虽然,这让我觉的这片世界并不孤独,尚存生机,但我并不想看到它们。 冷月斜斜落下,将它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它们静静的站在雪地里,排成一列,将雪谷堵了大半。 在它们的身后,有一个高大的身影,遥遥望向我们。 圆球二爷停下脚步,柱着权杖,也静静望着它们。我扶着大海,走到他的身边,直起腰狠狠的呸了一口。 大海感觉到我停下脚步,睁开眼睛朝前方望去,愣了片刻,恨恨骂了一句,“这群畜生,贼心不死。” 圆球二爷闻言,扭头看了看我,说:“怎么,你们招惹过这群雪狼?” 我恨声说:“昨天早上,我们杀了一头狼,喝了它的血。” 圆球二爷一听,大摇其头,说:“难怪,杀狼饮血,那就是与它们结下了死仇。以这群畜生的报复心,除非我们逃出昆仑,否则它们会一直跟在后面,直到杀死我们,吃了我们。” 我干笑两声,说:“那该怎么办?” 圆球二爷咂了咂嘴,随即一屁股坐到雪地上,才幽幽的说:“还能怎么办,打不过,逃不掉。既然它们只是堵路,那我们也只能耗下去。” 我听得眉头紧皱,回头瞧了一眼身后,一串清晰的脚印,在冷月光芒下,延着雪谷蜿蜒至此。 “可是,守墓人就在后面。” 圆球二爷舒爽的叹息一声,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咱们走了一天一夜,也该停下来歇歇脚了。” 我一听,眼见如此,已是别无他法。也只的嘘了一口气,扶着大海坐在了雪地中。雪很软,一屁股坐下去,就是一个雪窝子。早就冻透的身体,此时竟觉有一丝暖意。 雪狼群堵着路,遥看着我们三人坐下。一时间,似乎拿不定主意,生性狡诈却小心翼翼的它们,不敢轻易上前。 时间缓缓过去,冷月终于隐没于雪峰后。然而,黑暗并没有持续太久,天地又逐渐恢复光明。 在冷月沉没,黑暗笼罩时,狼群有短暂的骚动,那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闪烁着凶狠的光,直刺我们三人。 可是,直到天地渐明,它们依然没有朝前踏出一步。 我昏昏沉沉,好几次差点睡过去。好在圆球二爷总是适时的拿权杖捅我的腰眼,不让我睡觉。无奈,我只能以雪揉脸,以此保持清醒。 当光明重归天地,我瞧了一眼圆球二爷,只见他捏了一把拇指大小的雪球,正一粒一粒往嘴里丢,咬的咯咯作响,好似正吃着甜美的糖丸。 我苦笑一声,暗道苦中作乐,莫过于此。 突然,我似有所感,一回头间,就见雪谷中,两个黑点,渐行渐近。不消片刻,当离的近了,我就看到了一人一獒。 我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说:“他,来了。” 圆球二爷扭头看了一眼,随后就回头再不看他,只淡淡说了一句,“来就来吧,反正早晚都要遇上。 终于,守墓人带着巨獒,在距离我们十几步开外停了下来。直至此时,我才真切看清他的模样。 死气沉沉,长发花白且肮脏,胡须凌乱遮住半张嘴,脸色灰白没有半点人气,就连他的眼球,都没有瞳孔。 巨獒站在他的身边,死死盯着我们这边,哪怕此时已是白天,它那双眼睛,依然泛着绿意,凶意滔天,似是恶魔的眼。 当守墓人与巨獒到来时,雪狼群顿时骚乱起来,原本井然有序排作一列,此时齐齐低吼,不安的走动起来,甚至有几头狼,不由自主朝后退了几步。 守墓人似乎也看到了雪狼群,一时间,也不敢轻易指挥巨獒扑杀。 圆球二爷见状,呵呵一笑,将最后一粒雪球丢进嘴里,说:“三足鼎立,且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第七章:如何死 前有凶狼堵路,后有恶獒追至。我们一行三人,倾刻间成了夹心饼干,而圆球二爷却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说着不知鹿死谁手的狠辣话。 我无奈的看着他,只道眼下已是陷入绝境,却不知他的底气从何而来。 孤寂冰寒的雪域,此时心也跟着凉透了。一股寒风吹过,卷起雪地表面的浮雪,扬扬洒洒飘了个漫天漫地。 就在此时,缺了一只耳朵身上尚存血迹的狼王昂首发出一声幽远的长啸,通体纯黑足有人高的巨獒露出满嘴利牙疯狂咆哮狂吼,身负重伤的大海咬牙切齿怒目圆睁喝骂一声‘狗娘养的’拨出了至此不曾丢下的军刀。 寒风卷起漫天雪呼啸而作响时,仿佛成了三方大战一触及发的号角。 随着狼王长啸,二十几头雪狼踢翻一片积雪,如一阵白色的狂风朝着我们三人冲来。巨獒咆哮着,挥舞着四条腿,如一股黑色旋风也朝着我们三人杀来。 大海扫握起军刀,从雪地中吃力的站了起来,脸色绯红,额上青筋毕露,满口钢牙咬的‘咯咯’作响。弓腰屈腿,却是面朝狂奔而来的巨獒。 也许,在大海看来,那头巨獒才是他需要博命撕杀的敌人,那群雪狼只不过为复仇而来。 眼见此情此景,我愤怒的扬起一把雪,纵身一跃而起,就要朝着奔来的狼群冲去。在我看来,既然已是必死的结局,何不死的其所。 哪怕能赤手空拳弄死一头狼,也算是回了本。即便叫它们咬死了,我的尸体也足够它们啃上一时半刻,以此能为大海争取些许杀死巨獒的机会。 然而,就在我将将踏出一步时,圆球二爷却挥着手中权杖,照准我的小腿就扫了过来。‘啪’的一声脆响,瞬间痛入骨髓。 我再也站不住,朝前一倒就整个扑倒在松软的雪地中。还未来得及张嘴呼痛,雪就塞了满嘴。 我挣扎片刻,从半埋住我的积雪中爬了起来,也不顾就快要奔杀至眼前的雪狼,怒火中烧狠狠瞪着圆球二爷,厉声质问道:“二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圆球二爷呵呵一笑,说:“你若要去送死,又何怕急这一时半刻。早死晚死,痛苦死舒服死,反正都是个死,那何不舒舒服服坐在这里等死。” “我” 一时之间,我不知该哭还是笑,本想骂他一句‘狗日的’,却又记起他横遭此劫,本就是因我与大海而起,顿时就骂不出口了。 圆球二爷见我瞪着他,不满的挥舞着手中的树枝,说:“我什么我,给我坐下” 随后,就见他又转向大海,哧笑一声,说:“哎,我说那大个子,你都伤成这样了,就别去逞强。你也过来,给二爷我老实的坐下。” 大海闻言,狐疑的扭头瞧了圆球二爷一眼,哑声说:“你在说我?” 圆球二爷一听,顿时不悦的说:“嘿,我说” 话未说完,巨獒的咆哮声就已然在耳边响起。我骇然扭头看去,只见那巨獒已然近在眼前,纵身一跃,就朝着大海扑去。 大海一见,默然不作一声,右手挽起一朵刀花,眨眼间已是刀尖朝前,照准巨獒跃起而暴露出来的腹部就刺了过去。 巨獒扑杀而掀起的狂风,卷起地上的浮雪扑了我满头满脸。然而,我却不敢闭眼,死死盯着大海手中的刀,只祈祷能一刀刺死这头恶畜。 有人曾说,没有经历过死亡,就不会知道生的可贵。 此时的大海,固然是为求一线生机,而亡命搏杀。只是,无论怎么看,他都没有太大的胜算。 也许圆球二爷将将说的那番话,也不无道理,只是有些消极罢了。先死不如后死,痛苦死不如舒服死。 只可惜,总是个死。 与此同时,狼啸入耳,雪狼群也已然杀至眼前。我回头看去,只见那一双双充满森然杀机的冰冷眼睛,在我眼里不断放大,那咧开的嘴里,锋利的犬牙也一并映入我的眼帘。 我咬咬牙,扭头瞧了一眼圆球二爷,寒声说:“反正都是死,老子可不在乎会怎么死。” 说完,我挣扎着重新站了起来,一手握了一把积雪,紧紧捏起了两颗雪球,看准跑在最前方的其中两头狼,狠命就砸了过去。 也许是离的近,也许狼奔的太快,根本就躲不过,两颗雪球眨眼间就在两头雪狼的脑门上爆散开来。 那两头雪狼被我扔出的雪球,突兀砸中脑门,顿时呜咽一声,脚步却不自觉的缓了半拍。下一刻,我就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呆了。 雪狼是雪域中的掠食者,也是雪域的精灵。它们生于雪域,死于雪域。在厚厚的积雪地里飞奔,于它们而言,毫无阻碍。 然而,正因为它们的速度很快,却因为惧怕巨獒,所以又紧挨着凑成一堆狂奔袭杀。如此一来,当我击中其中两头狼,使之脚步一缓。而紧跟着奔跑在它们身后的同伴,根本来不及跟着变换速度,眨眼间就一头撞上它们的屁股。 蝴蝶效应或者多米诺骨牌,是众所周知的两个关于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精典词汇。此时,我扔出的那两颗雪球,就成了那只蝴蝶,成了被推倒的第一块牌。 而那两头缓了脚步的雪狼,就成了随后引发后续所有变化的导火索。倾刻间,后面的群狼,有十之八九撞作一团,足可用人仰马翻来形容此时壮观而搞笑的场景。 狼群翻翻滚滚,嘶声哀叫,掀起一阵凌乱的雪浪。其中更有几头体形稍小的雪狼,甚至经不住巨大的冲击力,被抛到半空,随后又重重摔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雪坑来。 场面,一时间混乱至极。于是,有五头侥幸没有撞上,而奔杀到我面前三步开外的雪狼。前一刻还呲牙咧嘴,凶相毕露。下一刻,就呜呜咽咽,惶恐不安的朝后退了几步,扭头看向身后乱作一团的同伴,一时间不知是进是退。 也许,昨天被巨獒冲杀一通,心中早已存了惧意。也许,它们见我只是简单挥了挥手,就让它们的同伴如此凄惨,所以对我也有了恐惧。 恐惧,属于这世间任何生灵。 圆球二爷见状,半晌默然无语,随后就暴发出一阵惊天狂笑,直笑到弯了腰,连那顶大帽都差点笑的落了地。 “真真他娘的笑死我了哈哈哈周周通,你他娘的真能干。” 伴随着他的笑声与断断续续的话声,就见他伸出手朝我竖起大拇指,只是那只手也跟着他的笑,颤抖的厉害。 我抽了抽嘴角,不知如何接他的话。 与此同时,我的身后已经乱作一团,漫天积雪胡乱的拍在我的身上,巨獒与大海的吼声,交相辉映。 我赶紧转身看去,只见大海竟是一手抱住巨獒的一条后腿,任凭巨獒怒吼跳跃转圈,就是不松手。而他右手则是握着军刀,正一刀一刀的捅进巨獒的大腿。 然而,即便如此,大海也并不能讨到好。 雪谷中,并非就是一片平坦,在积雪掩埋下,到处都是凌乱的山石。巨獒每一次跳跃,转身,总能将大海拍在那些石头上。 血,流了大海一脸,也湿了他的衣裤。 见此情形,我心头一阵焦急,如若一直这般下去,恐怕不等那畜生断腿,大海就的伤重垂死。 “大海,松手” 我朝着大海吼了一声,两行热泪忍不住落了下来。他曾是为国尽忠的军人,此时他是铁血汉子。流了血,负了伤,也挡不住他继续战斗的决心。 巨獒仿佛被大海纠缠的烦了,又或许是它张开的血盆大嘴不能咬到大海。于是,便要找一个发泄的对象。 当我朝大海吼叫时,巨獒就盯住了我,咆哮一声,拖着大海纵身一跃就朝我扑来。刹那间,黑云压顶,一股巨大的压力直压的我喘不过气。 只是,就在巨獒将将跃至半空,大海却朝我诡异的一笑,突然就松了手。巨獒察觉异样时,已经收势不住,不甘的吼叫一声,掀起一阵狂风,就从我头顶飞了过去,直直砸向才刚刚重整队伍的雪狼群。 变化,来的太快。 大海落在我眼前的雪地上,痛的嘶嘶倒吸着凉气。我猛然回过神来,赶紧俯身去搀扶,又沾了满手的血。 我喊了两声,只见他冲我摆摆手,咧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说:“我没没事。” 说罢,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我的身后,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回头看去,顿时,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当巨獒飞过我的头顶,砸落在雪狼群面前时。一众雪狼顿时就红了眼,我和大海只杀它们一个同伴,而且并非当着它们的面。 可是,那巨獒与雪狼间的仇怨就要大的多了,且不谈巨獒一连扑杀了好几头雪狼,而且,更是把狼王的耳朵给咬了下来。 此仇此怨,非的分出生死不能罢休。 就听的狼王震天一声长啸,卷起一股劲风,发了狂一般就朝着巨獒奔杀而来。而狼群得到狼王的命令,齐声长啸,眨眼间将巨獒围在中间。 第八章:怎么活 第八章: 向死而生,莫过于此。 若不搏命斗上一场,争那线生机,恐怕我们此时早已是死了。然而,此时此刻,雪狼与巨獒两方生死冤家终于穿越我们三人,面对面的扛上了。 大海忍着痛在笑,我憋着泪也在笑,圆球二爷同样在笑,笑的很得意,很舒坦,很心安理得。 我指着圆球二爷,笑着问大海,“圆球二爷也好意思笑?” 大海咧咧嘴,一本正经的说:“他应该是不好意思的。” 圆球二爷闻言,顿时暴跳如雷,大叫大喊的说:“什么?你叫我什么?圆球二爷?他奶奶个腿的,二爷今天非揍你死个小王八犊子。” 说罢,举起树枝就要朝我打来,我赶紧躲开,愤愤的说:“你不就是一颗球?” “混帐,老子不是球,你他娘的才是球,小子你给我听好了,老子不是圆球二爷。哼,二爷我有名有姓,不姓圆也不姓球。” 我看着圆球二爷,撇撇嘴,随后望向雪狼与巨獒的战场,心中好一阵舒坦,眼下解决了最大的难题,顺带着损了这胖子一把,着实舒心。 圆球二爷见我不再理会他,于是越发狂暴起来,也不再坐在雪地里。站起身来,呼呼喘着粗气,拿着权杖在雪地上胡乱的走着。 而此时,狼王早已杀到巨獒身前,带领着一众部族,围着巨獒杀作了一团。刹时间,怒吼与哀嚎齐鸣,血肉共皮毛乱舞。 原本巨獒面对雪狼群拥有绝对优势,只可惜它与大海两次相杀,虽然将大海伤的不轻,可是,巨獒同样没讨到好。 而就在方才,更是被大海在它的腿上捅了数十刀,一条后腿几乎与废了无异。即便它体形庞大,力量恐怖,只依靠三条腿依然能跳能跑,但那伤腿依然拖慢了它的速度。 我们都未曾直面过雪狼王,所以不曾了解它的凶残与恐怖。 然而,当我看见它咬住巨獒的伤腿就不再松口,一边狠命甩着头,拖住巨獒咬向它部族子民的大嘴。一边呜咽嘶吼着发布命令,指挥着狼群避开巨獒的爪牙,围住了就是一阵疯狂的嘶咬。 巨獒咆哮怒吼,竟是渐渐落了下风。原本一身乌黑卷曲的毛发,已然被扯了个七零八落,露出皮毛包裹下,白惨惨的肉来。 直至此时,我才惊讶的发现,那巨獒竟然没在流一滴血。无论此前大海捅的几十刀,还是此时狼群一顿嘶咬,巨獒浑身伤痕。除了沾染上大海与雪狼的血,它却是不曾流血。 惊讶之余,我扭头看向兀自愤愤不平的圆球二爷,想起他曾经一口一句‘老畜生’。此时想来,恐怕并非信口咒骂,而是另有所指。 圆球二爷似乎察觉到我正在瞧他,终于停下脚步,面朝我停了下来。半晌,才冷哼一声,说:“混帐小子,看出来了?” 我一听,顿时心脏一阵狂跳,骇然看向巨獒,呐呐的说:“它它是死的。” 圆球二爷呸了一声,骂道:“你脑子坏了还是眼瞎,没见它活蹦乱跳的,怎么就成死的了。” 我一阵无语,重新看向圆球二爷,说:“那它为何不流血?” 圆球二爷哼一声,说:“我说,你都钻过了两座古墓,没听过活死人?” “活死人?”我一阵胆寒,却又疑惑的跟着说道。 圆球二爷举起权杖朝站在远处一动不动的守墓人一指,说:“喏,活死人养的活死狗,千年不死,又不算活物的两个老妖怪。” 我听的寒毛倒竖,何曾想过这世间,果真有活死人,可真真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此时想来,难怪在古庙中,我就觉得那守墓人没有半点生机,原来竟是如此。 我回头看了看如一根柱子般杵在雪地里的守墓人,又重新望向那正咆哮不止的巨獒,喃喃自语,说:“那,能杀死它们吗?” 圆球二爷嘿嘿一阵冷笑,说:“那群雪狼要倒霉了。” 果然,随着圆球二爷话声刚落,就见那巨獒愤怒的一声巨吼,拖着咬住它伤腿不放的狼王,故技重施,纵身一跃。 狼王没有松口,于是,巨獒就带着狼王一起狠狠砸落雪地,溅起无数浮雪,逼退围杀不止的狼群。 巨獒趁此机会,庞大的身躯在雪地上一滚,竟然巧妙无比将狼王生生给卷到了它的身下,随后就被巨獒压的整个陷进了厚厚的积雪中。 也许,雪狼王并未料到巨獒会来这么一招,在被压进雪地的一瞬间,只来的及呜咽一声,就再也发不出半点声响。 只是,巨獒想要以此方法杀死狼王,却也是不可能。 只见巨獒硕大的身躯下,雪屑纷飞,只片刻间,被压在下方的雪狼王就凭着四条腿,生生将好大一片雪给挖空。于是,巨獒也跟着半陷进雪坑里。 与此同时,被雪屑拍散的狼群,重新聚集。以较之将将更加凶猛的姿态,疯狂,愤怒,悍不畏死的冲向正死死压制着狼王的巨獒。 1912年2月12日,当宣统皇帝签署退位诏书,意味着中国几千年封建王朝的终结。于是,再也没有所谓的奉天承运,独掌天下的真命天子。 可是,狼群依然遵循着这一规则,狼王是狼群的主宰者,独裁者。所以,当狼王遇险,其余的狼,便会奋不顾身,舍命救之。 巨獒的黑毛,一撮一撮落满雪地。它的身上,数十处大大小小参差不齐的伤口,森然惨白,惊心可怖。 甚至,在它腰腹处有一个巨大的伤口,毛发皮肉都已然不见,露出两根白惨惨的肋骨,以及蒙上一层浅淡黑色的腹腔膜。 巨獒伤的很重,可它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它死死压着狼王,两只前爪胡乱挥舞着,时不时就总能拍飞一头雪狼。血盆大嘴张的老大,瞅准机会便一口咬下。只要被它咬中的雪狼,非死即伤。 原本洁白的雪地上,洒满斑斑血迹,嫣红如残阳余晖洒向低垂天边的云絮,红的有些灼眼。 那是狼的热血,当它们出现在我们眼前,挡住我们的路时。这一刻的惨烈,也许就已然注定。 当第十头雪狼被巨獒一爪拍死时,狼王一呼一吸都充斥着它部族子民热血的气息,于是,它彻底愤怒了。 它无法忍受如此憋屈被压着,更无法忍受它的了民被屠杀。它愤怒的嚎叫,满是苍凉与悲哀。它在巨獒硕大的身躯下疯狂的挣扎,于是,它刨开更多的积雪,挣脱出来。 它亮出森然且染了血的白牙,凶悍的穿过巨獒拥有千均巨力,不断舞舞着的利爪,一口咬住了巨獒的喉咙。 巨獒咆哮着,狠命拍打着狼王的身躯。就好像那些武打电影中,坏蛋一掌一掌拍向抱着他大腿嘶吼着叫亲人赶紧逃命的好人的头颅。 残忍而血腥。 我看着狼王,有一股悲怆的气息。 终于,当狼王头顶那搨白毛被拍乱,颅骨被拍的凹陷时,巨獒的喉管也被狼王生生给扯了出来。 而剩余十几头雪狼,在这段时间里也咬瞎了巨獒的眼睛,扯落了它的耳朵,撕裂了它的头皮,咬碎了它强壮的腿骨,扯开了它柔软的肚腹,于是,沾着粘液散发着阵阵腐臭的内脏滚落出来,污染了洁白的雪地。 雪谷里的寒风穿堂过隙,卷起浮起,抹去战场留下的腥红血迹,掩埋亡者留下的尸身。 雪狼王死了,留下十余头伤痕累累,呜咽着徘徊守着狼王尸体不愿离去的雪狼。千年不死的老畜生活死狗也死了,它本该千百年前就回归雪域,直至此时,才终于找到它的归宿。 也许它早已丢失了灵魂,留下一具空壳,行尸走肉。此刻,只是变的残破而已,它没有痛苦,没有流血。 我怔怔看着不远处终于止歇的战争,雪狼与巨獒,都是胜利者,也都是失败者。失去狼王的雪狼,再无凝聚力,它们都会成为孤狼。 在这片终年积雪的冰冷雪域,孤独意味着死亡。无论是人,还是狼。 圆球二爷扯着沙哑的嗓子,呵呵笑着,呸的吐出一口浓痰,说:“打的好,死的妙。” 大海再也坚持不住,摇摇晃晃就要坐倒在地,而他却咬着牙说:“要不是在这鬼地方,杀那条狗,它死了,我也能活着。” 我呵呵一笑,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心想真是上天眷顾,容我们死里逃生,安然渡过此番劫难。 只是,我们都忘了一个人。 当我感觉一股森然的气息,自后背直透心肺,激的周身寒毛倒竖,心中暗叫一声不妙时,已然是晚了。 原本正笑着的圆球二爷与将将屈膝要坐倒的大海,都齐齐变了颜色,他们高声喊着:“小心,快躲开。” 我情不自禁转过身,想要看清那森然气息的源头。只是,就在我转过身的那一刻,一柄古朴的玉质小剑,刺进了我的胸口。 守墓人凌乱的胡须下,两片惨白的嘴唇一开一合。他说:“打扰我王安宁,该死。盗取先生宝物,该死。” 我低下头,看着插在胸口的玉剑,竟然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限冰凉,仿佛在这一刻掉进了铜索桥下泛着寒气的深渊。 我隐约听见大海与圆球二爷的怒喝声,还有他们焦急万分的喊声,“你不能死,你要活着。”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心想玉剑穿心,我该怎么才能活呢?随后,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第九章:绝命崖 在我还小的时候,每每见的有老人故去,满堂黄纸香烛烧尽后充斥空气中奇怪的叶道,当看见悲戚的亲人,吆喝着抬棺前行的八仙,以及最后隆起的土堆,就恐惧的打着寒颤。 那时年少无知,不懂敬畏生命,但依然本能的恐惧死亡。 只是,我从未想过,我才将将成年不久,就离死亡如此近。哪怕是在古墓中面对僵尸与机关,也无法与此时相提并论。 我不知道在黑暗中无意识的徘徊了多久,当那把碧绿的玉质小剑插进我的胸口,阴差就和我面贴着面,直待我咽下最后一口气,他就顺利勾出我的魂魄,带我去走轮回的路。 可是,也许是上天不让我这般容易死去,又或许我吞了刘二爷拼了老命都想得到的莲子。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周围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我抬了抬手,只觉酸软无力。一连试了数次,终究是不能抬一下手。于是,我轻轻叹息一声,双目无神,空洞的望着上空黑沉阴郁的天空。 那一声叹息似乎惊动了什么人,很快就听的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片刻后,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我眨了眨眼睛,想要看清他是谁。 可是,不待我看清,他就俯下身子,一双有力的大手扶着我的双肩,却轻缓而平稳的将我扶着坐了起来。 他兴奋的说:“你终于是醒了。” 随后,又一个人影出现在我的眼前,只听他说:“嗯,看样子是捡回了一条命。” 两人的声音,都很是耳熟。 我晃了晃脑袋,终于记想那是大海和圆球二爷的声音,虽然都很是沙哑。我张了张嘴,很渴,很苦。 我低头看向胸口,破烂的衣服下,隐约可见缠了一条灰白的绷带,只是胸口处有一团殷红的血迹。 我重新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两人,哑声说:“水,我要喝水。” 大海一听,说了一声好,就要松手去帮我端水。可圆球二爷朝他摆摆手,说:“你就扶好他,我去把水端来。” 说完,圆球二爷转身离开。不多时,就见他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水,看样子刚从火上端下来的。 圆球二爷端着那并不算大的铁盆,凑到我的唇边,说:“喝吧。” 我瞧了瞧铁盆里的水,兀自翻滚着,冒着一股股浓重的雾气。我抽了抽嘴角,虽然刚刚醒转,可那一刀并未伤到我的脑子。 我说:“这水都开成这样,喝不了。” 圆球二爷说:“开个屁,在这里饭都煮不熟,你尽管喝就是,喝下去暖暖身子。” 我想了想,不明所以。可听圆球二爷一本正经,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最终,微张着嘴缓缓靠近铁盆。 圆球二爷抬了抬端盆的手,顿时,一股热流浸润苦涩的嘴,再顺着喉咙缓缓淌入腹中。几口下肚,才觉身体渐渐有些暖意,似乎在这一刻周身血液才重新流动。 我抬起手,推了推铁盆,示意不想喝了。圆球二爷端走铁盆,小心的放在一侧。而我的眼睛也在喝下热水时,渐渐恢复清明。 看着两人关切的神色,我努力的一咧嘴,想露出一个叫他们放心的笑容。可就在此时,胸口传来一阵剧痛。 于是,将将摆出的笑容就僵在脸上,连我自己都觉着怪异。大海见状,赶紧追问我是否有事,就要扶我重新躺下。 我摇摇头,说:“没事没事,我这是睡了多久了,怎么腰都睡的痛了。” 圆球二爷一听就哈哈笑了起来,半晌,才一边笑着一边说:“看来是没事了,还他娘的知道说笑话。” 我闷哼一声,心想这才不是笑话,此刻是真的腰酸背痛。瞥了一眼依旧笑个不停的圆球二爷,我问他:“咱们,这是在哪里?守墓人呢?” 圆球二爷摆摆手,说:“你且好好休息,管那些作甚,反正我们也没丢下你不是。” 我撇撇嘴,任由大海扶着我重新躺下,目力所及,此前所见阴沉的天空,竟然是黑压压的屋顶,似曾相识。 我就自顾自的想,这究竟是哪里,守墓人又去了哪里?想着想着,头脑一阵迷糊,再次睡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竟已是天光大亮。将将睁眼的那一刻,就被强光刺的双眼生疼,赶紧闭起片刻,感觉稍微适应了,才再次睁开眼睛。 一眼看去,上方的屋顶倾斜着,呈半塌的状态。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窟窿,透射下一道道光柱,凌乱的洒落在屋内的地面上。 我稍一用力,感觉比此前醒来恢复了许多,这才以手撑地,缓慢的坐起,望向正对着我的屋门。 门外白茫茫一片,不见天,不见地。一眼望去,竟似不存一物的无尽虚空。我皱起眉头,以袖掩面,稍微阻挡下刺眼的光亮,这才隐隐看见极远处的雪峰。 我想了想,终于回过神来。原来,盖着乌云沉睡多日的太阳终于是醒了,它跳上云端,朝着在地洒下无尽光辉。 漫山积雪,反射着阳光,让这整个空间都变成明晃晃的,耀人眼睛。我曾经看过一本书,隐约记的,在这样的天气里,人暴露其中,极易产生雪盲现象。如果不懂防范,还可能永久性失明。 想到此处,我赶紧一侧身,躲开直射进屋来的白光,却恰好瞧见身侧放了一条烤的金黄的腿。 我有些讶异,掀开盖在身上的东西,只见一层雪白一层赤红。稍一细想,顿时就明白过来。 白的是雪狼皮,红的是火鼠皮。 如此一来,那条烤好的大腿,想必就是雪狼的腿。见些情形,顿觉腹中空空,一阵翻江倒海,不管不顾抓起来就啃。 温温热热,竟是恰到好处。雪狼腿上几乎全是肌肉,加之经过烧烤,更是不见半点肥肉,一口咬下,韧劲十足。虽然没加任何佐料,却香气扑鼻。 几口狼肉下肚,我才看到紧挨着我将将要烧尽,尚存余温的篝火。原来,烤狼腿没被冻成冰棍,想必便是如此了。 只是,当我想清楚烤狼腿能保温的原因时,含着一口狼肉,就呆呆的愣住了。周围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声响。 突然间,我心头涌起一股寒意。大海和圆球二爷留下一条烤狼腿,燃起一堆足以等到我醒来的篝火,这是为何? 我茫然四顾,屋内空空如也,除我之外,不见一人。 烤狼腿自我手中滑落,含在嘴里嚼的半碎的狼肉,苦涩难当,却是哪里能咽的下去。 好半晌,我拼命摇着头,在心头拒绝眼前所见。可是,我又无法解释这一切,自欺欺人,非我所能做到。 我想,也许他们是去寻求救援,又或许是有事才走了出去。 可是,当我望向屋外阳光的雪域,只觉森然惨白,谁又能在此时走进雪域?刹时间,无边的孤寂如潮水般将我淹没。 一片白的雪域,只有我,只有这间半塌的屋子。东西不分,南北不辨,凭我一人,走不出这茫茫雪域。 我颓然躺倒在地,掀落在地的两张皮子,也再无心思盖回身上。嘴里的烤狼肉,除了苦涩,又添了一股腥味。 我呸了一口,吐出满嘴碎肉,扬扬洒洒,落了我满头满脸。肉末上沾着唾液,粘乎乎,滑腻腻。 我想,我或许成了他们的包袱,于是,他们抛下了我,可真是莫大的悲哀。 良久,良久,我眼睁睁就定定望着半塌的屋顶,看着缓缓移动的光柱,想着他们是否会在下一刻出现在门口。在这段时间里,我从心乱如麻,到心如死灰。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阳光似乎没那么耀眼,远处的雪峰轮廓就渐渐清晰起来。我才收回凌乱的思绪,翻身坐起,一把抓过早已冰冷的烤狼腿,狠狠咬了一口,硬梆梆险些崩落两颗牙齿。 我咒骂一声,倒拖了狼腿踉踉跄跄走出屋门,走进雪地。放眼四顾,莽莽苍苍。身前是一片雪坡,倾斜着直达下方数十米深的雪谷。 回头看去,一间破屋颤巍巍孤零零矗立在雪地中,破屋后,竟不见有雪,独见蓝天白云。我微微有些诧异,走了几步,越过破屋,才见竟是一座断崖。 断崖壁立千刃,不知承受了几千几万年风雪拍打,崖壁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晶莹光滑,飞鸟不能立足。 崖下云雾缭绕,不见其底。百米开外,又是一座绵延不知多远的雪峰,靠近断崖的雪峰嶙峋古怪,倒挂着无数冰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太阳渐渐低垂,雪域中弥漫起白雾,淹没低矮的雪山,漫至高耸雪峰的半山腰。雪山若隐若现,雪峰仿佛飘浮于云端。 一时间,这片天地,仿若仙境。 可是,我无心欣赏,愣了半晌,吼叫着将冻透的烤狼腿扔了出去,看着它落下断崖,坠入云雾。 对面的雪峰回荡着我的喊叫声,一声声传入断崖下的渊隙,渐渐不可闻。我喃喃说:“这莫不是绝命崖?” 突然,我听见有人说:“他是不是脑子坏了,大喊大叫作什么?” 又有一人说:“可能,是我们回来的晚了。” 先前那人又说:“啊呸,还他娘的绝命崖,酸的老子牙都快掉了。” 我豁然转身,看着一高一矮,一壮一胖,拖着一堆狼尸的两人,怔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到眼泪狂飙。 第十章:悬空寺 风裹着雾弥漫而来,在我的脚下翻涌不休,有些寒凉。 可当我看到大海与圆球二爷,以及他们拖着的狼尸,原本如死灰的心,在刹那间熊熊燃烧起来,一股热流以无可阻挡之势,驱散周身的寒意。 大海看着我疯癫的模样,面现一丝疑惑。圆球二爷举起宽大的手掌,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留下一句‘白痴’,转身朝破屋走去。 大海沉吟半晌,说:“您,不冷吗?” 我说:“不冷。” 说完,我忘记胸口的疼痛,大踏步走到大海身边,扛起一头冻的发直,硬梆梆如冰棍的雪狼尸体,三步并作两步走进破屋。 大海挠挠头,喃喃自语,“奇怪,真是奇怪。” 走进破屋,只见圆球二爷正席地坐在早已烧尽的篝火旁,一边撮着冻的通红的手,一边朝灰烬里丢着柴禾。 不多时,大海空着手走进破屋,揉了揉通红的鼻子,说:“真冷。” 我把狼尸丢下脚下,看了看两人,疑惑的问道:“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 圆球二爷停下手上的活计,微微抬头,想了片刻,就幸灾乐祸的说:“如果我们再回来的晚些,你是不是就从那崖上跳下去?” 我一听,咧咧嘴,作声不的。圆球二爷见状,却是看向大海,越发调笑的说:“看吧看吧,我就说不着急。这臭小子以为咱们把他扔了,既然他不信任咱们,就该叫他跳下去。” 大海脸色一正,说:“他救过我娘的命,除非我死了,他才能死。” 圆球二爷闻言一声哀叹,说:“无趣。” 随后,就低下头,继续去倒腾他的篝火。而我,一阵面红耳赤,羞的无地自容,低头不敢去瞧他们二人。 大海呵呵一笑,说:“我们是想着去把那堆死狼给拖回来,没想今天出了太阳,光线太强,就寻个地方躲了一天。” 其实无需他再解释,当瞧见他们拖着一堆狼尸,再联想到那条烤的金黄的狼腿,我就明白整件事情的始末。 如此一来,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我却就越发羞愧难当。想当时自以为他们将我丢下时心头的悲苦,此刻尽化作愧意。 圆球二爷折腾片刻,将篝火重新引燃。见我半天不吱声,嘿嘿一笑,朝我摆摆手,说:“行了,你小子就别在那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我们也没怪你胡思乱想,如果你觉得愧疚” 说着,他指了指我脚下的狼尸,继续说:“你就去把它收拾干净,这一来一回,折腾大半天,我们可是水米未进,早就又累又饿。可不像你小子,坐在这里享福。” 我一听,赶紧应了一声,管大海要了军刀,拖着狼尸走出破屋,好一通倒腾,直累的气喘如牛,才把这硬的像块石头的死狼剥皮开膛,收拾妥当。 随后,又自告奋勇的揽过烤肉的大任。围着篝火一通忙活,弄了个汗出如浆,最终才在大海的指点下,勉强整出一头烤全狼。 烤完狼肉,又装了满满一铁盆积雪,架在篝火上烧开时。我们三人早都饿的狠了,一通胡吃海喝,直把一头狼吃的只剩一堆白骨。 当我吃完最后一口狼肉,打着饱嗝,抬头望向门外,却已天色早已是黑了。今夜无星月,破屋外黑沉沉的像锅底。远处的巍巍雪峰,在黑暗中龙盘虎踞,更显沉重压迫。 我和大海都有伤在身,圆球二爷耐着性子,陪着我们在破屋里修养了三天。在这三天里,狼肉管饱,我们两人的伤势渐渐有所好转。 在第三天无风无雪,星月高悬的夜里,我们收拾好一大堆烤熟的狼肉,踩着积雪,走出拆了大半横梁当作柴禾,眼见就要彻底塌了的破屋,踏上了走出雪域的征程。 在那三天里,我和大海两人说起守墓人,终于知道当初发生的事情。没有我想象中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的大战。 当时圆球二爷似是无所谓,轻飘飘的说:“当时看你受了伤,大海那家伙一刀就斩断了守墓人握剑的手。” 大海说:“当时就该斩他的头。” 我当时听的一愣,出神的问:“那守墓人死了吗?” 圆球二爷啃了一口狼肉,接着说:“没死,断了一只手,守墓人可能自觉不敌,转身就走了。” 我说:“你没去追?” 圆球二爷呸的吐了一块碎骨,说:“追个屁,真要拼命,咱们的与守墓人同归于尽。” 我一听,就不再说话。圆球二爷见状,摸出那柄曾经插进我胸口的碧绿小剑,就当着我的面,细细把玩。 我瞥了一眼,剑身通体碧绿,自剑尖至剑柄,长不过七八寸。剑身之上,刻满古朴繁杂的线条,仔细一瞧,竟与当初在藏尸洞中刺伤大海屁股的奇怪枪头,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问圆球二爷,“这剑,可有说法?” 圆球二爷晃了晃脑袋,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总感觉这剑有古怪。” 我说:“不就是一柄玉剑嘛,有什么古怪的?” 圆球二爷朝我扬了扬小剑,不无戏谑的说:“你看这像是玉吗?” 我一愣,说:“难道不是?” 圆球二爷摇摇头,说:“不是,这剑非金非铁,非石非玉,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说罢,圆球二爷想了片刻,把那小剑朝我递来,说:“你被它捅了一次,也算与你有缘,拿去吧。” 我呐呐的接过,摊在手心仔细打量,碧绿却不似美玉莹润光泽,通透深邃。而是一种单纯妖异的绿,在其后仿佛潜藏着凶魂厉魅。 我看的打了个寒颤,一伸手就要还给圆球二爷,却被他摆手拒绝了。无奈,我只能塞进包了玉匣的包袱,贴着玉匣收好。 除此之外,我们三人大多时候或沉默,或睡觉,却都绝口不谈古格王陵的事,仿佛那一趟经历成了我们之间的禁忌。 雪域漫漫,我和大海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的一路跟随着圆球二爷翻山越岭,艰难跋涉。 一路行来,没膝的积雪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其中最艰险莫过于翻越古冰川,滑不留手,几不能立足。 若非圆球二爷从他大风衣里掏出一把折叠冰镐,一路凿冰攀行,我们绝走不出这茫茫雪域。 即便如此,每每攀至冰川中段,体力消耗殆尽,一侧脸就可看见冰川下几百米深的雪谷,就觉心胆俱寒,手脚发软。若非咬牙硬撑,怕是要坠下去,粉身碎骨。 在此期间,我们遇上两次暴风雪,五次小型雪崩,却都在圆球二爷的带领下,险之又险逃的性命。 在第十七天傍晚,夕阳西下,天地都被染成一片橘红时,我们一行三人站在了雪线边缘。左右两侧耸立的石山,仿佛两尊卫士,永恒而沉默的守卫着雪线后的山谷。 我就站在石山投射的阴影中,远眺着下方广袤无垠的西藏高原,在绿意浓处,有几个小黑点,正飞快的奔跑。 见此情形,我顿觉好似从地狱里重生一般,突然就想放声大喊,如此方能宣泄心中的感慨。自走进昆仑雪域,至此时再见草原,我记不清过去了多久,其间更有十余人永远的留在其中。 圆球二爷叹息一声,说:“真美,你们看,那是藏羚羊。”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正是在草原上奔跑的黑点。我早就听过藏羚羊与可可西里的故事,没想到此时将将走出昆仑雪域,就能瞧见藏羚羊。只是,隔的太过遥远,所见不过是黑点。 借着落日余晖,我扭头看着圆球二爷,依旧大帽盖顶,只是那滚圆的肚子,缩小了一大圈。那是因为,他一路走来,诸如折叠冰镐,登山绳,工兵铲等等一大堆工具,全都从那大风衣下掏了出来。 每当他取出一件东西,我都惊讶不已。实难想象,他的身上怎能藏下如此多的东西。直至此时,我不的不怀疑,他的身上究竟藏了多少东西。 胖如圆球,不过表相。 而且,他没有借助指北针一类的工具,就带着我们顺利走了出来。我又怀疑,他果真就是一个单纯的盗墓贼? 我想问他,从他身上得到答案。可我知道,他不会回答。于是,只能强忍着好奇,心想以后总能知道。 是夜,我们躲在石山下,寻了个避风的的在,裹紧身上破烂的棉衣,啃完最后一块冷硬的狼肉,吃下一把冰冷的雪,沉沉睡了一夜。 第二日,天将放亮,我们就出发了。这一路都是下山,虽然疲累不堪,却走的极快。在日渐西斜时,终于踏上了山脚下有草地。 此次,我没有看见来时的死亡谷。一路顺着略有些枯黄的草原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遇见了放羊的藏民。 圆球二爷走过一番交谈,好客的藏族同胞就满脸堆笑的把我们带进了他们的营地。随后,更是宰了肥羊,端上青稞美酒,酥油糌粑,好一通热情招待。 当夜,在藏族同胞温暖的帐篷里美美睡了一觉。天明醒来,只觉精神抖擞,好不舒坦。吃地早饭,谢过藏族同胞,带着他们赠予的肉干等吃食,迎着朝阳徒步出发了。 圆球二爷依然走在最前方引路,他似乎对这片大地很熟悉。带着我们一直走了两天。随后登上了一辆绿色的解放牌大卡车。 卡车在草原上风驰电掣,狂奔一日一夜,最后在一处绝壁下停了车。当我走下车时,又是夕阳西下的时刻,抬头看向绝壁,顿时惊讶无语。 圆球二爷跳下车,走到我的身边,说:“走吧。” 我问:“这是哪里?” 圆球二爷说:“悬空寺。” 我诧异,继续问:“来这里做什么?” 圆球二爷叹息一声,说:“你以为你果真就无事了?我带你来这里,当然是替你治病。” 第十一章:神仙茶 我抬头望着由数十根斜插绝壁的柱子支撑起,悬空建于数十米高绝崖上的数重古老庙宇,微微有些茫然。 圆球二爷说完,叹息一声,也默然抬头望着崖上的悬空寺。良久,才说:“你放心,这里有一位黄衣上师,定能治好你的病。” 我收回视线,看着圆球二爷干瘪了许多的身材,淡然的说:“你只说这些,还不如与我说说,我倒底得了什么病。” 圆球二爷沉吟片刻,正要说话,却听崖上庙中钟声连响,九次之后,一行僧人自庙中鱼贯而出,沿着绝崖上的一条羊肠小道,飘飘然朝我们走来。 圆球二爷见状,挥一挥衣袖,说:“上师来了,稍后再和你说。” 说罢,圆球二爷朝着当先一名着黄袍的僧人,紧走数步,一派恭谨的迎了上去。只等一行僧人走下小道时,圆球二爷已然候在道旁。 我紧紧盯着当先那名黄袍僧人,此时离的近了,才见那僧人满脸皱纹,头发胡子,就连眉毛都尽皆白如霜雪。 乍一瞧来,那黄袍老僧面容枯槁,垂垂老态尽显。只是当他走下小道,身后一众十余红衣僧人一字排开,圆球二爷在他面前弯腰俯首时,却尽显得道高远之意。 老僧甫一瞧见圆球二爷,一张老脸顿时堆满笑意,抬起枯瘦的右手,在圆球二爷头顶大帽上一阵摩挲,嘴里兀自念念有词。 我站在十步开外,遥遥看着,心想那就是圆球二爷所说的黄衣上师?到是颇有得道高僧的意味。 老僧在圆球二爷头顶摩挲一阵,才收回手去。而圆球二爷直至此时,才直起腰,恭谨的伸出双手,紧紧握住老僧摸他头顶的右手,嘴里叽哩咕噜与老僧说道什么。 老僧听着圆球二爷的话,时不时微笑着点点头,偶尔回答一两句。说了片刻,老僧的目光就朝我看了过来。 见状,我赶紧俯身以示尊重,再抬头时,老僧竟已满脸含笑,走到我的身前。我一阵惊诧莫名,实不知那老僧怎的这么快就走过了十步距离,且悄然无声。 我又赶紧俯身致意,恭敬的说:“上师好。” 老僧呵呵一笑,说:“好好,施主不必多礼。” 我一听,老僧竟然说着一口流利的北方普通话,顿时,就越发惊讶起来。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老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正尴尬时,圆球二爷一路小跑着走了过来。一见我愣愣盯着老僧发呆,一巴掌拍在我的肩头,连声说:“周通,这位是班丹扎布上师,还不快快行礼。” 老僧闻言,朝圆球二爷微微一摆手,说:“这位小施主很好,周施主却是不必拘泥礼节了。” 闻听此言,我一阵心神摇曳,目光转投看向圆球二爷。方才老僧一句‘周施主’,显然并非是在说我。 我顾不的老僧含笑的双眼,只盯着圆球二爷,呐呐的说:“你姓周?” 圆球二爷闻言一怔,片刻才挥挥手,说:“你且别管我姓什么,眼下上师屈尊降临,正好让上师替你看病。” 我眯了眯眼睛,本想再说些什么。老僧却是呵呵笑着,微微一欠身行了一个佛礼,打断了我与圆球二爷的话头,说:“三位施主,请随贫僧入寺再叙。” 圆球二爷赶紧恭谦还礼,随后,一手拽着我,跟在老僧身后,就朝小道尽头,绝崖之上的悬空寺走去。 入寺的羊肠小道着实险峻,堪堪仅能容一脚。每走一步,两替,都需小心翼翼,扶着靠内侧的崖壁。否则,一个不慎,定要落下崖去。 反观走在最前面的老僧,行走间双手合什,两脚行云流水,僧衣飘飘,走的那叫一个安稳自然,飘逸非凡。 见此情形,我暗叹一声,这老僧果然不凡。单凭这一手脚下功夫,就非常人能比。 不多时,终于走过羊肠小道,踏上了古庙木质地板。抬头看去,就见庙门门楣上,悬了一块大扁,扁上刻了一行镏金的藏文,我却是认不的。 老僧带着我们一路前行,穿过悬空走廊,最后进了一间庙殿。我跟在圆球二爷身后刚一进去,顿觉殿内一片光明,金光闪闪。 抬眼一看,却是一间佛堂。佛堂正奉着一尊通体金黄的菩萨。菩萨跟前的佛台上,以及佛堂两侧的木质墙壁上,点燃了数百盏长明油灯。 明灯轻轻摇摆,照的整间佛堂一片光明,菩萨金身反射的金光,无比耀眼。一时间,我竟好似重回通天浮屠,心神失守,蓦然就看的呆了。 也许过了很久很久,也许只是短短一刹那。当圆球二爷悄悄一捅我的腰眼,将我从失神中拉回来时,老僧正背朝佛台,盘膝坐于一张黄色蒲团上,看样子也不过将将落坐。 老僧一脸笑意的看着我们,伸手一指他身前一字排开的三张蒲团,说:“三位施主,请坐。” 圆球二爷赶紧弯腰致礼,说:“谢过上师。” 随后,拉着我学着老僧的模样,盘膝坐了。大海见状,默不作声,只朝老僧浅浅一施礼,也在我身侧坐了。 老僧见我们三人坐好,微笑着朝殿外唤了一声。不多时,就有一位年轻的红衣僧人端了三碗酥油茶走进佛堂。 年轻僧人将酥油茶放下,才躬身退出佛堂。在此期间,年轻僧人虽一言不发,但一举一动,莫不充满敬意。 老僧待年轻僧人离去,才抬手朝我们一一示意,说:“三位施远道而来,且先饮一口茶,润润喉咙。” 圆球二爷见装,满脸喜色,连连道谢,小心翼翼的端起属于他的那一碗酥油茶,好似饮琼浆玉液一般,轻而缓的喝了一小口,满足的叹息一声。随后,才轻轻将茶碗放在身前。 我一瞧圆球二爷的作派,虽瞧不见他的脸色,但听那一声叹息,就可想象他一脸满足的模样。 顿时,我就有些不以为然。心想这不过一碗酥油茶,又不是没喝过,至于这般模样,好似喝了神仙不老泉。 老僧见状,笑呵呵的说:“如何?” 圆球二爷双手合十,躬身施了一礼,赞道:“能喝一口上师调制的仙茶,虽死无憾。” 老僧闻言,面色如常,丝毫没有谦逊的意思,竟是坦然受了。我瞧的一阵无语,心头越发不以为然。 却未曾想老僧在此时朝我看来,似乎看穿我心头所想,也不恼火,朝我伸手示意,说:“小施主阴怨缠身,何不喝上一口茶。” 我听的一愣,心中莫名一阵烦躁。只是老僧一脸和气,却又不好拂了他的意。于是,端起茶碗,‘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再看茶碗,已然快要见底。 坐在身侧的圆球二爷见我如此牛饮,放在膝上的双手一阵轻颤。恰好,我眼角余光瞧见,莫名好奇。 然而,不等我再去细想,将将放下茶碗时。肚腹之中一股热流,以火山愤发之势,刹那间冲至头顶,随即又迂回而下,穿五腑,过六脏,达脚底。十数次来回激荡,才散入四脚百骸。 在此期间,我脑中一片空白,几乎不能呼吸,周身好似火烧,汗液滚滚而下,一股酸臭的味道自我的身体弥散开来。 大海见状,一声虎吼,怒目圆睁,死死盯住老僧,豁然起身就要把拨刀。然而,圆球二爷不待大海拨刀,一跃而起就挡在大海身前。 “大海,不的无礼。” 大海不依不饶,直道:“好个老和尚,竟想害我恩人。” 圆球二爷急的直跳脚,恨恨骂道:“白痴,上师乃是得道高僧,且会害他。你何不看完再说,如果周通出了事,你大可拿我开刀。” 两人争执不休,老僧面不改色,依旧笑意盈然。直待我将将要喘第一口气时,轻飘飘一掌拍在我的胸口。 一掌过后,我只感觉周身火气如潮水般抽离四肢百骸,尽都涌向心脏。顿时,心脏狂跳,通通如擂鼓。 心脏狂跳数十次,不过一呼一吸。猛然,我只觉喉头一紧,哇的一声,就吐出一大团东西。将将要喷落地板时,老僧一把抄起我身前的茶碗,尽都接入其中。 吐出那团东西,我只觉神清气爽,大脑前所未有的空灵明净。低头一瞧那茶碗,其中竟是装了满满一碗污黑发臭的血。 直至此时,我才终于明白这碗酥油茶,果真并非普通酥油茶。转念一想老僧那一掌,只怕也是为了迫出淤积于我胸口的污血。 想通此节,我赶紧起身,躬身俯首,诚恳的说:“多谢上师。” 老僧微笑摆手,说:“小施无需多礼。” 于此同时,本要冲过去与老僧拼命的大海,气焰顿消,涨红了脸低眉垂目,哪敢再看老僧一眼。 圆球二爷气呼呼的瞪了大海一眼,说:“还不快给上师道歉。” 老僧赶紧摆手示意,直说:“无妨,无妨。” 然而,大海却是双膝一软,跪在老僧面前,说:“刚才是我鲁莽了,还请上师原谅。” 老僧笑着说:“施主快快请起。” 大海俯身在地,说:“我不起来,除非上师答应我一件事。” 老僧依然笑容满脸,圆球二爷气的差点跳脚骂娘,我眼角一抽,看着跪伏在地的大海,心有所感。 老僧说:“施主请说,贫僧若能办到,定然允诺。” 大海磕了一个头,说:“请上师替我恩人治病,还有,我的这碗茶,也叫恩人喝了。” 第十二章:病在心 大海性情刚直,所以,错便错了,他朝老僧俯首认错道歉。他秉承滴水恩情,涌泉报之,所以,他把命卖给了我。当他认为那碗茶汤就是灵丹妙药,而茶汤是老僧赐予他的,他若想再赠于我,便需要得到老僧的同意。 看着他俯首跪地,听着他字字丹心,突然间,我就觉得此生无憾,正所谓君待我以国士,我必以国士还之。 老僧和颜悦色的笑着,对大海的一番作为,丝毫不以为忤。他坦然受着大海的跪拜大礼,当然,无论从哪方面说,于辈份,于心性,于能力,他都有资格受此大礼。 我再不敢有任何不敬之意,不管他是否是一位得道高僧,但肯定是一位德行与智慧兼备的长者。 老僧伸手轻轻扶住大海的肩膀,说:“你且起来,贫僧与小施主有缘,自然是要帮他治病。” 大海闻言,大喜之余,复又磕了三个响头,才翻身站了起来。我看着老僧永远带着笑的脸,心想原来藏传佛教也讲究个缘份。 圆球二爷见老僧并未责罚大海,而且更是爽快的答应替我治病,顿时也跟着笑出声来,一双手相互撮着,都有些忘了形。 老僧笑着示意我们重新落坐,又将方才端来茶水的年轻僧人唤了进来,让他将我面前装满污血的茶碗端出去,并且吩咐好生处理。 直待年轻僧人端着茶碗小心翼翼的退走,我才将组织许久的言辞说了出来,“请上师指点,我的病” 老僧朝我摆摆手,说:“贫僧都已知晓,虽然限于小施的身份,贫僧不好以佛法尽都替你摒除,但是,小施主所中的死气尸毒,贫僧是有能力化解。” 我有些疑惑,不明白老僧这话的意思。然而,圆球二爷一听,不待我有的表示,抢先恭敬致谢,说:“多谢上师。” 老僧点点头,说:“且不论周施主是敝寺上宾,单论小施主与贫僧的缘份,贫僧就不能袖手。” 说罢,老僧稍微一想,接着说:“小施主的病,在心脏上。所以,需要留在寺中,日日焚香礼佛,再辅以贫僧调制的药汤调理。嗯一年方可。” 圆球二爷再次抢先说:“无妨,都听上师吩咐。” 老僧呵呵笑着,说:“一年后,周施主再来接他回去。” 圆球二爷低头说:“是。” 大海坐在蒲团上,时不时瞧一眼尚且微微冒着热气的茶碗,再抬头看一眼老僧,数次欲言又止,却不敢打断老僧的话,也不敢伸手去碰那茶碗。 老僧与圆球二爷说完,这才重新看向大海,笑着说:“施主之意,贫僧明了。这碗茶,还是由你喝了吧。” 大海一听,面色微变,说:“上师” 老僧不待他说完,就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接着说:“周小施喝了一碗茶,今日已然是够了。而且你的伤势不轻,喝吧喝吧。” 大海狐疑的盯着老僧看了半晌,此举很是不敬,直到圆球二爷又要跳起来踢他屁股,才确信老僧没有欺瞒他的意思。就见他想了一想,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片刻,大海本来苍白的脸,渐渐涌起片片红光,几处伤口,尤其是缺了一块肉的大腿,渗出缕缕黑血。 老僧见状,赶紧又唤来年轻僧人,帮着大海拆开裹伤的纱布。当一拆开纱布,就见大海的伤竟早已腐坏化脓,一阵阵腥臭味弥漫开来。 老僧看大海面色如常,抚掌说:“施主确是个好汉。” 大海赶紧摆手,说:“上师过奖了。” 说话间,年轻僧人来回几次,将从大海身上拆下沾了脓血的纱布带走,又拿来医用酒精替大海清洗干净伤口,再往伤口中填满明显是寺中秘制的药膏,最后仔细包扎妥当。 只等年轻僧人忙完,大海致礼谢过,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两腮竟似姑娘害羞一般,出现了两抹高原红。 喝过茶,议完事。老僧也似乎有些倦了,唤来另一名僧人把我们带往客房,并且细心的吩咐要为我们准备吃食。 而老僧,则留在佛堂里诵经礼佛,满室明灯照着金身他和金身菩萨,虽金光灿灿,却全无俗气,反而尽显出尘。 我们三人跟随着那名僧人离开,重新回到临崖的走廊,踩着木质地板,朝着离进庙寺门更后方的客房走去。 僧人把我们三人安排住在一起,客房所在正是绝崖凹陷处,左右皆可看见僧侣住所以及佛堂庙殿,朝崖外望去,视野辽阔,只见荒原黄土,一副萧索破败。 然而,正是如此,反衬的此间悬空寺庙,更显超然物外,出离尘世。 我莫名的想,这里如此寥落,那上师老僧与一众僧人,足有十余人,即便日日粗茶淡饭,消耗也是不少,他们却是如何生活的? 只是,当我走进宽敞的客房,看着房中铺好的毛毡,以及毛毡上摆满的吃食,马奶酒,烤羊肉,糌粑等等藏民饮食一应俱全,顿时越发疑惑起来。 那名僧人将我们送到客房,就退了出去,并且细心替我们关好房门。圆球二爷只等房门关好,就招呼我们围着一堆吃食,席地坐了就吃。 我虽然心存疑惑,但此刻也是早已饿了,拿起银制小刀割下一大块羊腿肉,抓着就往嘴里塞。 正吃着,圆球二爷歪着头瞧了我一眼,说:“你是不是很好奇,这里的伙食很不错?” 我点点头,说:“是啊,原本我以他上师天天都是粗茶淡饭,没想到可比普通藏民人的生活还要好。” 大海喝了一碗马奶酒,又替我和圆球二爷倒满,接话说:“二爷何不说来听听,我看上师道行高深,想必也不是注重享受浮华的人。” 圆球二爷喝了一口酒,抬头看向大海,说:“呸,你懂个屁。什么叫享受浮华?吃米糠,咽野菜就叫淡泊高远?上师是黄衣高僧,懂吗?这些都是他应该享有的。” 大海似懂非懂,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圆球二爷嘴抓起一团糌粑,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有身份有地位,就该有匹配身份地位的东西。名声在外,自然有信徒送来供奉,名声越大,地位越高,供奉就越多,这无关德行。” 我听的心有所感,说:“这到不似咱们汉人的佛们寺庙,大多和尚沽名钓誉,看似装作一副得道高僧,淡泊名利的模样,实则花样过场,丑态百出。” 圆球二爷点点头,说:“所以,我带你来这里,不是带你去少林寺。” 我呸了一声,说:“你敢污蔑千年古刹,就不怕佛主找你算帐?” 圆球二爷呵呵笑着,说:“我这不是开玩笑嘛。”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岔开话题,说:“二爷,上师去过北方?” 圆球二爷一听,想了想,说:“我以前听上师说起过,他在北方住了几年。所以,跟我们汉人说话,都以汉传佛教的称呼论己论人。” 我点点头,又问:“你怎么认识上师的?” 圆球二爷想也不想,就说:“我是上师的信徒,嗯,差不多有二十年吧,我送了一件藏传佛教的传世法器给上师。” 我听得一怔,随即说:“你该不会是从哪座坟坑里掏出来的吧,也不怕佛主怪罪?” 圆球二爷听的一乐,说:“上师是何许人,岂会在意这些。” 说着说着,渐渐就冷了场,我们三人吃吃喝喝,过去大半个小时,便已都吃的饱了。圆球二爷叫来那名僧人,把吃剩下的都拿了走。 饱了暖了,困意渐渐也上来了。 我躺在厚厚的羊毛毯子上,盖着羊毛裖子,昏昏沉沉的就要睡去。却在此时,圆球二爷拿脚朝我一踢,顿时又把我惊醒。 我有些不满的扭过头,看着他拿大帽盖着脸,有些无奈的说:“你还有事?” 圆球二爷嗡声嗡气的说:“等过几天,大海的伤好了些,我和大海就先走。” 我一阵默然,半晌,才说:“也好,大海的母亲怕也是等的急了。” 大海挠着头,想了想,说:“一年后,我和二爷一起来接你。” 我点点头,不想拂了他的意,就说:“那好,一年我可以想你想的紧。” 圆球二爷一听,愤愤的哼了一声,说:“你就想大海,就不会想我这个救命恩人?” 我笑着说:“我都不知道你是谁,叫我怎么想你。” 圆球二爷恨声说:“你不都知道我姓周,那你叫我周二爷不就的了。” 周二爷我心中一滞,莫名就想起刘二爷来,我最后一眼,看见他随着莲花一同沉没。只怕,是死了。 想到刘二爷,我有些伤感。那些飘飘渺渺所谓与天地同寿,一片花叶,增寿十年之说。此时在我身上一印证,都成了妄谈。 那他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岂非都成了笑话。 圆球二爷见我不说话,沉思片刻,似是明白了什么,就听他淡淡的说:“那老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死了,到也省事。只怕他没那么容易死。” 我一听,有些惊讶。显然圆球二爷对刘二爷很是了解,否则也不会那样评价刘二爷。只是,刘二爷当真有那等逆天的本事,身陷绝地尚能逃生。 于是,我问:“刘二爷他很了不起?” “当然,你爹叫周霸王,他叫刘恨天。” 我越发好奇,沉吟着说:“刘恨天,还有这样怪的名号?” 圆球二爷咂巴着嘴,说:“恨天怨地,所以天地不容,他就是天地间的流亡者,时间都杀不死他,更何况是古格王陵。” 我说:“不夸张,你会死?” 圆球二爷晃了晃脑袋,说:“算了算了,跟你个小娃娃说这些干啥。我改主意了,明天就走。” 第十三章:甘露泉 清冷的月光从穿过客房窗棂,清冷的照进房来。 天地间一片静寂,我站在窗边,静静望着月光下不夜的荒原,影子在身后拉的很长,与月光一道,显得清冷,孤寂。 圆球二爷和大海在几日前就离开了悬空寺。那天早上,迎着初升的朝阳,我就站在临崖的走廊上,看着两人钻进那辆解放牌大卡车,看着大卡车载着两人飞驰离去,看着两人伸出车窗不停挥舞告别的手。 他们与我告别,把我留在了这里。 这里,是佛门净地,有黄衣上师。 我站了很久,一动不动,直到太阳爬的高了,早不见卡车的影子。我才怅然若失的扭了扭望的有些僵硬的脖子,挪了挪站的有些发麻的双脚。 佛曰: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与父亲无数次的别离,早已习惯,未曾流泪伤心。踏上去往西安的火车,与如来别离,虽心有不舍,但却心心念念,总想着很快就能再见,所以也未曾伤心流泪。 可是,当那天我望着似火的朝阳,红艳艳的照耀着整片荒原,突然间就想流泪。这里,离d很远,离西安也很远。 我轻轻叹息一声,心想一年而已,应当会过的很快。 不知何时,班丹扎布上师来到我的身旁,手里轻轻捻动着一串檀木念珠。他迎着朝阳,对我说:“离别是为相见,施主何必挂心。周施主与海施主都是有福德之人,天地佑之,佛主佑之。” 我耸然一惊,这才惊觉站在身边的老僧。于是,赶紧躬身行礼,说:“上师好。” 老僧呵呵一笑,伸出将那一小串檀木念珠朝我递过来,说:“这串念珠就赠于施主。” 我受宠若惊,弯腰俯首伸出双手恭谨的接过。念珠入手,顿觉一丝暖意传入掌心,也不知是念珠本身就是暖的,还是带着老僧的掌心余温。 我说:“谢上师。” 老僧微微颔首,黄色僧衣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承后,老僧朝我招招手,说:“施主,请随我来。” 我跟着老僧走进佛堂,阳光刚好把整间佛堂充斥的满满当当,不余一个角落,没有半点阴影。 老僧背朝佛台,面朝朝阳。我面朝老僧,背靠朝阳。他抬起手轻轻一点我胸口的绷带,说:“拆了吧。” 我依言除去上衣,解下绷带。当我看到自己的胸口,顿时满心疑惑。原本,我以为我的伤也会与大海一般,腐坏化脓。 可是,当绷带完全落下,我的胸口上除了很久没洗澡而留下的污垢,以及一个浅白的细痕,哪里还有伤口的影子。 我咦了一声,抬手在胸口处撮了几把,将污垢撮开,把灰尘拍去,胸口光洁,就连刚才瞧见的那道浅白的痕迹,都淡不可见。 血红的禁卫腰牌,在我胸口轻轻摇摆。老僧的目光落于其上,微微变了几变,才重新恢复平静。片刻,他抬起手,伸出一食指,按在刚才那道白痕上。 老僧看着我,手上微微一用力。顿时,我就觉得胸口一阵烦闷,带着点刺痛。我赶紧抬手去拍胸口,以免喘不过气,而老僧的手早已缩了回去。 我喘了两口气,抬头去看老僧,却见他低眉垂目,似是睡着了一般。我疑惑不已,轻轻唤了一声,“上师” 老僧不动,若非看他微微起伏的胸口,我还以为他就此坐化。好半晌,老僧才重新睁眼看着我,面目间,有疑惑,有了然。 我紧张的看着他,心想莫不是他昨天看走了眼,今天才发现我的病更严重?我忐忑不安的问:“上师,我的病” 老僧答非所问,说:“诅咒之剑,小施主可曾带来?” 我一听,满头雾水,实不知老僧所说的诅咒之剑是什么东西。老僧见状,微微一笑,说:“就是,伤了小施主的那把剑。” 我顿时了然,点点头,说:“我这就去取来。” 说罢,朝老僧行一礼,奔回客房,取了包袱连着玉匣与小剑一同带到佛堂。坐下后,小心的拆开包袱,把两物件呈现在老僧面前。 老僧低头瞧了片头,才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住小剑剑柄,将其拿起,迎着阳光看了片刻。随后,一语不发将其放在玉匣上。 我问道:“上师可曾看出些什么?” 老僧点点头,说:“世间有一种人,死而不僵,虽灵魂寂灭,但言行举止与常人无异。他饮阴泉,食腐肉,以身养器,器蕴诅咒。这把剑,就是诅咒之剑。” 我听的悚然动容,说:“这把剑岂不是很厉害?” 老僧说:“当然,只要被诅咒之剑刺中,便可伤人体魄,毁人灵魂。幸好,此类凶器刺中一人后,就锋芒尽去,失了那诅咒的力量。” 听老僧这般说来,我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心想这剑原来是一次性的玩意,可想来第一次刺中的就是我。 如此说来,守墓人蕴养千年的诅咒力量,全都施加到我身上了。他奶奶的,怎的什么倒霉事都冲着我来。 想到这里,我都快哭了,赶紧向老僧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说:“上师可有办法驱除诅咒?” 老僧摆摆手,神色黯,说:“若是活佛在此,自然没有问题。贫僧法力浅薄,确是没能力驱除这柄剑所携带的诅咒力量。” 我一听,心想果真叫我猜对了,难怪他刚才闭起眼睛想了那般久。可是,如此一来,我该何去何从? 然而,不等我反应过来,或大哭一场,心死如灰,想着觅个宁静的地方平静等死。或大笑三声,豪情万丈,重新杀进雪域寻到守墓人,与他同归于尽。老僧就呵呵笑了起来,说:“小施主莫要着急。” 峰回路转,我有些接受不了,心想难不成上师能请到活佛前来替我治病。可是,我有这般大的面子? 正疑惑间,老僧叫来昨日那名年轻僧人,吩咐他端来昨日的神仙茶。然后,叫我只管一口喝完。 我端起茶碗,低头看着黄褐色的茶汤,也不去多想,咕噜噜一气都喝下肚去。不消片刻,昨日的那种感觉再次升腾而起,只是弱了稍许,也未让我喘不过气。 很快,我周身的皮肤就渐渐变得红润起来,汗珠滚滚,将身上的污垢洗刷成一道道的污痕。老僧盯着我的胸口看了片刻,忽然一抬手,指着我的胸口,说:“小施主请看。” 我依言低头看去,顿时就傻了眼,只见一点绿意出现在左胸处,随着时间流逝,绿意渐渐扩散,直到寸许长短,才轮廓渐显,竟好似一株幼小的草苗。 看着那形似草苗,绿意盎然的印记,我想了片记,突然就有些明白了。兴许,元始神莲的莲子果真就起了作用。 在此期间,老僧一直看着我,看着我先是疑惑,然后了然,最后再与他对视。 老僧起手施以佛礼,说:“施主是有大机缘的人,神物加身,诅咒之力自然是伤不到施主了。如此,施只需在敝寺静养一年,就可无事。” 我一听,不由的喜不自胜,原本那元始神莲到真是灵丹妙药,不管它是否能延年益寿,至少驱病护身是真实的。 紧接着,老僧又指了指茶碗,说:“此茶乃是猛药,刚猛霸道,以后小施一月饮一碗就好。” 我赶紧应承下来,至此,与老僧的对话也算是终了。随后,收拾好包袱,在年轻僧人的带领下,到了寺后靠崖的一间屋内。房屋紧贴崖壁,三面是人工修筑的木板墙,另一面,就是参差崖壁。 这并不算什么,让我惊奇的,是那崖壁上竟有一眼清泉,泉眼处放了一片青草叶,泉水便经过草叶,汩汩流进下方的一口大石缸里。 我看的啧啧称奇,年轻僧人提了水桶,拿起水瓢,舀了满满一桶水。随后,才带着我去了寺庙最后方的浴室。 年轻僧人拿了一条新毛巾给我,施礼离开。我关上浴室门,把自己脱的赤条条,走到水桶旁蹲下。 桶中水微微荡漾,始终没有洒出一滴。水面倒映着我蓬头垢面的模样,瞧来竟似一个花子。 水微凉,浇在身上将将好。 我仔仔细细的清洗身上每一寸地方,洗出满地污水,淌落下方滴滴嗒嗒作响,如落雨一般。透过脚下木制地板的缝隙,原来下方是一个小小的水池。 我想了想,就明白过来,寺里的水,很珍贵。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此时能洗上满满一桶水,还是看在我初入寺庙的面子上。 再后来,我问过僧人关于那泉水的事,那是佛主赐予的甘露。所以,有佛性,能驱邪灭恶,能消灾解难。 时间就这般慢慢过去,每日与一众僧人焚香礼佛,跟随老僧颂经守护明灯,虽枯燥却不无聊。 每天看着日升日落,月圆月缺,心就越发的平静。胸口处浅白剑痕慢慢淡去,青色莲花苗在每月初一饮下一碗神仙茶,都会出现一次,看的我喜气洋洋。 自古以来,青藏高原是苦寒之地。然而,身处悬空寺,便也跟着有些超然物外了。 第十四章:一年新 天悠悠然,地悠悠然,时间悠悠然,在悬空寺,我过的也悠悠然。 时光总如流水,不知不觉,不声不响就淌出去老远。秋去冬来,一晃竟已是过了两三月。忽一日,清晨醒来,不见了往日似火的秋阳。 推开房门,一阵寒风袭来,吹的我微微眯起眼睛。再睁眼时,只见天地间一片白,寺外崖下的荒原,不见了枯草,不见了黄沙。 下雪了,自天穹里纷纷扬扬的飘落。落满荒原,落满佛堂外的走廊,落满佛堂上的屋顶。屋檐上倒挂着冰凌,晶莹剔透细细长长。 天地间,只有雪落的簌簌声响。 我站了片刻,又想起了不想去想的事,昆仑山中的风雪,带着寂灭的意味。而这里的雪,却显的活泼。 突然间,佛堂的门开了,‘吱嘎’一声响,黄衣上师班丹扎布拿着一把扫帚走了出来,踩着走廊上的雪,走到与小道相接的庙门口,开始认真的扫雪。 一声幽远的钟声,从上一重庙殿里响起。‘铛’,钟声传入纷扬的雪中,传入辽阔的荒原,最后,隐没于天地之间。 伴随着钟声,一众僧人从佛堂里鱼贯而出,站在走廊上,踩着黄衣上师还未扫过来的雪,站成一排。 每名僧人手里都持着三柱燃着火星,冒着缭缭烟气的藏香。有一名僧人过来,默默带着我走进佛堂,交给我三柱香,指引我在金身菩萨前的明灯里点燃。然后,带着我走进他们的队伍。 我学着僧人的模样,把香举至齐眉。僧人们开始颂经,然后跪拜天地山川,最后,跪拜金身菩萨。 礼毕时,我与僧人们排着队走进佛堂,把藏香插在金身菩萨前的佛台香炉里。石垒而成山,水聚而成川,烟积而成雾。 一柱香的烟微不足道,数十柱藏香汇聚,顿时烟雾缭绕,把金身菩萨都笼罩住。在烟气中,菩萨的金身若隐若现,与他坐下的莲台一道好似凌空了一般。 数月来,我对于礼佛的每一个细节,都学的也僧人们一般无二。每一个动作都做到完美,每一句经文都颂读的顺畅。 三拜九扣,颂读大藏经。许久,又一声钟鸣,今天的礼佛便算是小结了。随着僧人们走出佛堂,只见黄衣上师将将扫完最后一堆雪。 只是,他身后的走廊里,又落了一层浅浅的雪。 我踩着浅雪走向老僧,与他见过礼,而他把扫帚就立在走廊最末端,然而望向我走过后留下的一排脚印。 我有些不好意思,心想莫非老僧扫雪,是这间寺庙一个特殊的仪式? 不等我问他,老僧就笑呵呵的说:“扫了旧雪,只为迎接新雪降临。施走过新雪,就可摒除过去,向往新生。” 原来竟是这么个道理。 我躬身说:“谢上师。” 老僧笑意盈盈,雪白的头发,眉毛,胡子,与廊上的新雪,一样的白。 他拉着我的手,牵着我踩着新雪穿过佛堂前的僧人们,然而带着他们一道踩踏新雪,来来回回好几次。 直到后来,我才听寺里除老僧外唯一会说汉话的僧人告诉我,以往每一年,第一个走新雪的,都是黄衣上师。 而在那时,我也知道了甘露泉只为刚入寺之人沐一次浴,其后就再不能用甘露泉洗澡。原来,也与我当初洗澡时想的不一样。 吃过早斋,风雪稍微小了些。 我坐在佛堂里,听老僧继续跟我讲一朝梦醒,就可吟唱长诗的吟游诗人的故事,讲他们转着经筒,在藏地里传颂英雄的事迹。 我记的上一月,老僧跟我讲的是传奇仓央嘉措,讲他的诗文,讲问佛,讲见与不见,讲那一世。 那一天,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夜, 我听了一宿梵唱, 不为参悟, 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刻, 我升起风马, 不为乞福, 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瞬, 我飞升成仙, 不为长生, 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 那时,我听着老僧一句句唱来,我突然就淌了泪。我是个毛头小子,没有经历的情爱,但终是听出了其中哀伤,那是在佛前唱的有关于爱的挽歌。 我想,哪怕是佛主听了,也会流泪,也会大发慈悲,把凄婉变成喜乐,把失色的玫瑰,重新变的红艳。 那时,我就想原来藏人中也有如此伟大的人,写下如此传世的诗。请恕我以往的无知,不懂藏人的魂。 我想,黄衣上师能唱仓央嘉措的诗,能说吟游诗人的故事,能说格萨尔王传,那他也是一位伟大的智者。 临近中午,雪又大了些。然而,我却听到了风雪中传来的吆喝声,还有肥羊的‘咩咩’声。 有人,自风雪中来。 他们是来朝圣的信徒,带着他们的虔诚的心和供奉上师的礼物。他们没有入寺,只在崖下一步一伏,转着经筒。 僧人们端着盛满甘露泉的银杯,迎着风雪,走下小道,赐福于他们,然后带把礼物带往庙的下一重。 接连数日,都有信徒来,下一重庙里关满了牛羊,足够我与一众僧人过完整个冬天。也许,到明年春天,会有那么些牛或者羊产出幼仔,然后,会有僧人将幼仔送给就近的牧民。 冬天就这般过着,一天天的下着雪,我喜欢上了仓央嘉措的诗,所以总是缠里老僧给我一遍一遍,一首一首的唱。 在这里,心灵总是一直的平静,忘了所有的不快和烦恼。我把那玉匣子丢在一边,看都不去看它一眼。我把父亲的冷漠抛在一旁,想都不去想一次。我把刘二爷的精明丢在脑后,把易轻荷刻薄遗忘,把小五的贪财,把阿龙,胡子一干人的死通通遗忘。 我终于明白,僧人们为什么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清清净净的生活。这里是净土,点燃三柱藏香,在佛前跪下,颂读传世的经文,时不时唱一首那一世。就会心如明镜台,不使染尘埃。 我忘了烦恼,也顺便忘了时间。 忽然一夜春风来,雪融了,荒原上开始有了新绿,于是,荒原就成了草原。蛰伏了一冬的动物们又跳了出来,在满是新绿的草原上,蹦蹦跳跳。 在一个朝阳初升的清晨,老僧带着我和一众僧人,从下一重庙里,抱出了十几只小羊羔,然后赶着它们的母亲,朝着几十里地外的牧民大营走去。 将将冒出大地的草芽又绿又嫩,芽尖上沾着露珠,新的没有一点尘土,入眼满满当当的生机,一年新抛了一年旧。 我和僧人们很熟稔了,但我依然没有学会说藏语,连比带划的说笑着,与他们一道朝前走着,偶尔还能瞧见零星未化的积雪。 渐渐的,夕阳西下,没有雪的夜空又闪耀起繁星来。老僧依然带着我们朝前走,前方的小山岗上有几点绿油油的亮光。 那是窝了一个冬,饿的皮包骨头的草原狼。我放缓了脚步,对老僧说:“上师,前面有狼。” 老僧头也不回,转着经筒,说:“草原里的狼是不会攻击僧侣的。” 我将信将疑,不过瞧一众僧人没有停步驻足的意思。于是,也就大起胆子,跟着他们一道朝山岗走去。 山岗上的狼嚎叫了一声,等我们离的近了,才四散走开,慢悠悠走到里许开外,静静目送我们离去。 月亮悬于中天,如一道银钩,倾洒着蒙蒙光辉。我们又翻过三道小山岗,终于看到山岗下的篝火,有值夜的牧民正带着牧羊犬,围着牛羊圈巡逻。 当我们披星戴月走近,羊羔‘咩咩’叫个不停时,整个营地突然就沸腾起来,大人小孩吵吵嚷嚷的冲出帐蓬,虔诚而激动的迎出营地。 这是一个大营,由十几户牧民组成,有几千头牛羊,数百匹骏马,还有数十条牧羊犬。 当我们抱着羊羔,把它们送给牧民们时,他们激动的双手接过,仿佛接过了最珍贵的宝物,激动的围着篝火又唱又跳。 今年,他们的部落是幸运的。 上师每年都会在开春时走出悬空寺,随机选择一个方向,当遇见第一个营地,就把新生的羊羔送给他们。 于他们而言,这就是佛主赐福,今年肯定平平安安,养的牛羊健健康康,又肥又壮。 牧民们唱着跳着,把新生的羊羔送进大圈,回归它们的族群。然后,从旧有的羊群中,拖出最肥的几头羊,宰杀了,拿来款待我们。 山岗上的狼群,‘嗷嗷’叫着,营地里的牧羊犬狂吠,此起彼伏,却无法掩盖营地里人们的欢声笑语。 吃饱喝足,老僧带着我与僧人们辞别牧民,迎着又一日初升的朝阳往回走。有牧民骑马相送,他们在马背上唱着赞美的诗词,高高挥舞起马鞭,击破空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我很欣喜,第一次见识这样的欢乐的场景。 不知藏地里所有的寺庙都会在初春时送新生的羔羊,还是黄衣上师修行的这间悬空寺独有的传统。 我想,这样喜乐的事,应该永远流传下去。 只是,明年我可能不会看见了。 第十五章:故人来 悬空寺的三重庙殿在春风里脱下了雪白的披风,一年新后又增了一丝古意。庙殿最后方的甘露泉却一如即往,顺着青青草叶,涓涓流入下方仿佛永远都装不满的大石缸。 在前些日子,送完羔羊回到寺里,一切又都重归平静。喜乐是一时的,平静在这里成了永恒。 庙外崖下的草原,早已变得一片葱绿,野兔和藏羚羊有了青草的滋润,又肥壮了起来。天空中偶尔掠过一只苍鹰,把正觅食的野兔吓的躲进了草丛里。 藏羚羊却不管不顾,依然欢快的奔跑。只是,当前方出现几匹草原狼时。藏羚羊们就警惕起来,然后与狼来一场生死角逐。 在距离寺庙两三里外,有一个小小的湖泊,积雪融化形成一条小小的山溪,溪水清冽就汇入湖泊里。 湖泊平静的水面倒映着碧蓝碧蓝的天空,还有湖边随风摇曳的野草。时不时有动物来到湖边饮水,有狼,有野兔,有野羊等等不一而足。 我有时也会随同僧人们一起去湖边取水,取回的水用于沐浴涤衣。甘露泉的水,只能用来饮用或者调制神仙茶,马奶酒。 随着时间流逝,我胸口的剑痕只剩下一个淡淡的白点,左胸上那神莲幼苗印记,从我第七次喝下神仙茶,就再未出现。 那天,老僧对我说:“恭喜施主,毒已尽去,余下时日细心修养就是。” 我一听,顿时就开心了起来。下一刻,突然就变的伤感不舍。在悬空寺里一住就是大半年,过了一个冬,迎了一次春,踏过新雪,送过羔羊。 我几乎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寺里的僧人。 毒消了,病也就快好了,那意味着我还能留在寺里的时日,不多了。 就在我不舍的情绪里,热情如火的夏日来了,春天如娇羞的小娘子,掩面离去。草原上的牧草长的很高了,野兔在其中蹦跶,若不仔细瞧,都瞧不见它们的身形。 藏羚羊大概是跑去了可可西里,很少再见它们的身影。草原狼也在这个夏初长的膘肥体壮,油光发亮,它们四下里零零散散或走或卧,在小山岗上,在原野里,悠闲而自在,时不时还去逗弄一下野兔,惹的野兔们惊惶奔逃。 草长莺飞,生机勃勃的天与地,总是让人看不够。然而,正因为看不够,所以它吝啬于给人看,来了很快就又要走了。 牧草渐渐变的枯黄,野兔们寻着安全的地方,打一个洞,再一口一口的衔回枯草做了窝,然后从地里刨出草根,拖回洞里藏起来当作过冬的粮食。 草原狼又开始疯狂的追逐野兔和野羊,好借最后的机会养一身肥膘,以期能安然度过又一个风雪飘摇冰冻三尺的凛冬。 老僧从秋日临近后,很少再召我去见面。这都一个月了,都没有能再见他一面,他去了寺庙的上一重,那是我不能去的地方。 初一那天,我想着是否能见着他,可等来的,是那位会说汉话,名叫塔尔巴的僧人。他捧着茶碗送到我居住了将近一年的客房里,然后放在我的面前。 我拉着他,殷切的说:“上师他” 塔尔巴不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的话头,说:“上师说等周施主来接你,你不必与他辞行。” 我顿时就沉默了,知道自此时至离开,老僧都不会再见我。我并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就不想见我了,是不是我总缠着他唱那一世,他唱烦了呢? 我端起茶碗一口饮尽,身体只是微微发热。自从绿色印记不再出现,老僧就说以后不能用猛药了,温和的调养就好。 我放下茶碗,说:“那你,帮我给上师递个话。” 塔尔巴捡起茶碗,怔了片刻,然后说:“你说。” 我一本正经,庄重无比的说:“请你告诉上师,我不要他再唱那一世了。” 塔尔巴一听,不由的一乐,说:“你想错了,上师不见你,是另有原因。”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稍微停顿了片刻,低沉的说:“有消息传来,周施主带着海施主已经过了唐古拉山口。” 我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也没去计较他们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 一拨故人来,然后别一拨故人。 世事总是如此,在寺里修身养性一年,其实对于此,也早应该看的通透了。毕竟,从一开始我就只是在这里暂住,并非真的要遁入空门。 我静静的等待,日落月升,一天天的就过去了。然而,直到半月后,依然没有看到辗着满地枯草,扬起满天灰尘而来的大卡车。 我想,也许圆球二爷和大海正一路慢腾腾,享受高原的天高云淡,吃着牧民热情准备的烤全羊和马奶酒,只有等到去年我入寺的那一天,才会准时到来。 去年,他们在朝阳里离开。今年,是否也会迎着朝阳而来。我略有些期盼,又有些恐慌。离开悬空寺,我该回蓉城去寻如来,还是去西安收破烂。 时隔将近两年,赌坊老流子黄三炮,是不是还记着我和如来拿板砖拍他脑袋的仇?二叔是不是像条流浪的狗,在大街小巷里躲躲藏藏? 其实,我在寺里是不知道时日的。只有每月初一,上师吩咐僧人送来神仙茶,我才知道,哦,原来又过了一个月。 又过了好几天,我都没有再去做早课,只是每天无聊的在走廊里来来回回的走着,只想把在这一年里走了无数次的走廊,以及走廊后的佛堂,庙殿,客房,以及一众僧人们,都看清楚,记真切。 又一日,秋阳将将越过地平线,露出一小半圆时,我就醒了过来。推开房门,只觉秋风有些微凉,荒原上的枯草在秋风里沙沙作响。 我伸了个懒腰,走到廊上,扶着栏杆,想要看看极远处些许的暗色,忽然就愣住了。庙外崖下停着一辆草绿色的解放片大卡车,车头前有两人并肩站着,其中一人正朝我不断挥手。 圆球二爷和大海,终于还是来了。 我看着他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大海在崖下高声喊着,“嗨,我们来了,来接你回去。” 他很是兴奋,声音传到几十米高的崖上,又被秋风吹散了许多,所以,就有些飘散,我听的也就并不真切,但却是听懂了。 钟声响起,塔尔巴不知何时走到我的身后,手里还提着我的包袱,包袱上积了一层浅浅的灰,包袱里裹着玉匣和小剑。 与此同时,除班丹扎布上师外,庙里所有僧人都来到廊上,列作一队,静静的看着我,他们的眼里也有淡淡的不舍,看样子是要在我离开时相送。 突然,我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就落了下来。瞧着一众僧人,极其不舍。我目光游移,想再次找找通往上一重的阶梯或者路,却终究是失望。 半晌,我朝着众僧人虔诚的施以佛礼,在心中默默道一声珍重。然后,接过塔尔巴手里的包袱,朝庙门外的小道走去。 一众僧人就跟在我的身后,一路相送,一路守护。 走出庙门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再次回头看去,期盼着在回头那一刻,能看见老僧正站在佛堂前,微笑着朝我挥手。 然而,他依然没有出现。 崖上的小道曲曲折折,很快就走完了。我在前面走,僧人们在后面相送,一直走到圆球二爷与大海身前。 我瞧着两人,仔细打量,恍惚间,仿佛与他们离别不过是昨日。 大海依然强壮,留着标准的军人板寸头,嘴巴上下的胡子剃的溜光,穿着一身迷彩服,蹬着一双大头军靴,一如与他初见。 圆球二爷却是变了模样,身材虽依旧显胖,但不再臃肿。若非他标志性的大风衣与大毡帽,我几乎要以为是另一个人。 我咧嘴轻轻一笑,说:“你们,来了啊。” 大海点点头,张开双臂想要给我一个热情的拥抱。圆球二爷却大煞风景的来了一句,“你就这么点表示?不应该啊,啧啧,我这一路千里迢迢赶来,一直在想一件事” 说着,就见他沉吟片刻,才接着说:“我在想,这个时候,你应该大喊大叫或者又蹦又跳,又或者做出其它疯狂的举动,以此来表达你见到我们的欣喜若狂。” 我翻了个白眼,有些哭笑不的说:“可不,让你失望了。” 圆球二爷装模作样,唉声叹气一番,说:“唉,没良心的东西,枉二爷这一年总担心你会不会死在这里。现在看来,二爷我是瞎操这份心了。”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刚想回击两句,就听得寺里一声钟鸣,响彻原野。我心头一颤,赶紧转身抬头朝寺里望去。 只见第三重庙里,一位黄衣老僧,正站在一座巨钟前,专心的敲着钟。一下,又一下。 见此情形,我顿时感动的无以复加。在这座悬空寺里,他是唯一的黄衣上师,敲钟的活无需他去做。 然而,今天他亲自敲响铜钟,所谓何事,不言自明。 钟声连响九次,在第二声响起时,我就跪了下来,伏身在黄沙里。直到九声钟鸣完全消失,我才重新起身,再看时,早已不见老僧的身影。 圆球二爷见状,也没了拿我开玩笑的心情,走到我身边,朝着悬空寺躬身行礼。随后,拍拍我的肩膀,说:“走吧,没想到上师会亲自为你送行,你小子有福气。” 我最后看了一眼寺庙,与一众送行的僧人见礼辞行,依依不舍爬上卡车,绝尘而去。 第十六章:你让我找的好苦 汽车在原野上飞驰,秋风在车窗外呼啸着掠过。 大海双手握着方向盘,专心致致的看着前方,车行驶的又快又稳。圆球二爷坐在靠车窗的另一侧,斜躺在车坐上,双手抱胸,均匀的呼吸声极有韵律,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我夹在两人中间,抱着一年未曾动过的包袱,看着车前头的原野发呆。车轮滚滚,带着我不断远离悬空寺。 不知过了多久,卡车将将爬上一座小山岗,就见远处的草原上,有一大团云朵,忽而散开,忽而聚集,变幻莫测。 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再仔细看去,原来是牧民们正在牧羊,在羊群外围,有几个黑点,来回奔跑,驱赶着那些想要远离羊群的羊,牧羊犬的吠声和牧民的歌声随着秋风传来。 突然间,我就羡慕起他们来,想象着策马奔腾的豪迈,自由自在的生活。整颗心就热络起来,若非是夹在两人中间,我恐怕就推开车们,跳进草原,在风中狂奔。 我晃了晃脑袋,抚摸着手腕上的檀木念珠,收拾起纷乱的心情,撇过头不再去看牧羊的自由。 车厢内的空气有些沉闷,大海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他踩了一脚刹车,放缓车速慢慢朝山岗下驶去。 趁着车速放缓,他扭头看了看我,然后说:“没事,以后想回去看看,就告诉我一声,我陪你来。” 闻言,我浅浅的笑了笑,心知恐怕此次离开,以后就没机会再走进悬空寺。当初老僧说与我有缘,可当他不愿再见我时,恐怕缘就已然尽了。 我轻咳一声,想了想,也不愿就这般沉默下去。好歹他们两人千里迢迢跑来接我,怎么说也该偿试着问候一下。 于是,我看着大海的侧脸,说:“大海,你母亲她” 大海扯起嘴角,哈哈一笑,说:“我娘她很好,现在住在老家里,生活无忧。这次出门,二爷出钱,帮忙找了个特护,天天就专门伺候她老人家。” 我点点头,说:“这到是好。” 我又问:“这一年,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大海笑着说:“哪有什么事,去年从西藏回去,可把我娘高兴坏了,就是她老人家老是追问你怎么没一道回去。” 我说:“到是让老人家记挂了。” 大海很是开心,一直咧着嘴笑,他又说:“这次出来,我娘吩咐我,一定把你带回我老家去,上次被易小姐搅了,可是没去成。” 我想了想,似乎去西安走一趟到也不错,反正与如来也有将近两年没见了,到也不差那一时半刻的。 于是,我点点头,说:“也好,我正想着去看望一下她老人家。” 大海一听,顿时喜不自禁,哈哈大笑起来。却没料到他的笑声,把正蒙头大睡的圆球二爷给吵醒了。 就见他展开双臂,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哈哈’的打了好一阵哈欠。然后,坐直了身体,瞧了瞧车窗外,说:“这是到哪了?” 大海伸着头瞧了一眼天色,说:“不知道,反正我就跟着来时的车辙印开。” 圆球二爷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窗外,说:“行,你看着办以。来的时候从西宁那边来,刚才听你们说要去西安,那就从原路回去吧。” 大海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圆球二爷用手肘拐了我一下,说:“臭小子,今后有何打算?” 我被他问的一愣,随即心头一阵恼火,原本从踏出悬空寺的那一刻,我就在想这个问题,却一直没有答案,哪想他此时就这般直白的问了出来。 我尴尬的笑了一笑,说:“还没作好打算。” 圆球二爷嘿了一声,说:“要不,你就跟着我混,反正你拿了禁卫秘宝,又戴着禁卫腰牌,做这行当正巧是你的本份。” 我一听,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却又猛然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正专心开车好似没有听见我和圆球二爷之间对话的大海,才赶紧朝圆球二爷连连摆手,心头升起一丝恼意。 “呸,我才不去做那断子绝孙的勾当。” 圆球二爷闻言,嘿嘿一阵冷笑,片刻,才说:“臭小子,你爹可是专门做这勾当,也没见他就绝了后。” 听他提起父亲,我一阵失落后,恼意更甚,梗着脖子强自辩解,说:“也许,他就像你当初说的,不想周家就此没落。” 圆球二爷一听,不由的乐了,呵呵笑着说:“没想到你还会替他解释,我本以为你会恨他。” 我低下头,喃喃说:“他是我爹。” 圆球二爷不再笑了,拍拍我的肩膀,说:“行了,如果你爹能听到你这句话,他可能会开心些。” 我没有听出圆球二爷话里隐含的意思,摇了摇头,岔开话题说:“我想好了,回去就继续收破烂。” 大海一听,适时的接话,说:“那,我陪你一起收。” 圆球二爷一听,愣了片刻,突然一巴掌就拍在我后脑勺上,同时骂道:“没出息。” 一时间,我脸红脖子粗,抱着怀里的包袱就要朝他脑袋上砸过去。圆球二爷见状,赶忙摆手示意我停手。 “哎哎哎,住手,这东西可不能用来砸人。” 我撇撇嘴,重新收回包袱,瞪了一眼圆球二爷,不屑的说:“非的学你们挖坟掘墓才叫有出息?” 圆球二爷一声叹息,摇着头说:“命中注定,谁叫你是周家子孙。” 说话间,卡车冲出草原,驶上了一条碎石铺成的公路,大海一脚油门,卡车颠簸着飞奔向前。 我不再理会圆球二爷,也没心思去想那‘命中注定’是什么意思。于是,接下来的路就只和大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不疼不痒。 我们三人一车,一直开到太阳落山,天色渐暗时。大海低头瞧了一眼油表,说:“油不多了。” 说话间,车又开了一段路。大海左右一看,一打方向盘把车拐进了一条小道,朝前走了几十米,在车灯照射下,只见前方有一间不大的土坯房子。 大海把车停下,说:“今晚就住这里了。” 我有些好奇,说:“这是什么地方?” 圆球二爷推开车门,一边朝车外走,一边说:“以前是兵站,现在改成了客栈,专门服务进出西藏的车辆行商,有酒有肉有汽油,当然也少不了床铺。”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过瞧那土坯房子,也太简陋了些。不过,听圆球二爷说里边还有床铺,想来要比睡车里好太多。 跟着圆球二爷从副驾的位置跳下车去,前后左右一瞧,周围黑漆漆的,夜风习习寒意渐浓。屋前院里除了我们这一辆卡车,还有一辆卸了马匹的马车,车轮老旧,看来用了不少年月。 借着车灯光亮,圆球二爷走到小屋门前,一把将门推开,顿时,一缕微弱的油灯光亮从门洞里照了出来,在明亮的车灯下,几不可见。 恰在此时,大海熄了火,车灯也同时熄了。于是,院里陷入了黑暗,屋里的油灯光亮,实在照不了多远。 大海锁好车门,走到我的身边,说:“走吧,咱们也进去。” 我说:“好,这外边有些冷。” 等我们两人走进去,只见圆球二爷已经坐到了屋里唯一的一张桌子边,一位老人正拢着油灯,站在他的身旁,听着他嚷嚷要这要那。 老人一边听,一边点头。片刻后,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话说:“几位,请稍等,老汉这就去做饭。” 只是,那老人话虽说着,脚下却不见有动作。我正不解,就见圆球二爷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钱,捏着一头,在桌沿上拍的啪啪响。 老人一见,顿时眉开眼笑,一手拢着油灯朝圆球二爷凑了凑,于是,他的腰就更弯了些。圆球二爷嘿嘿一笑,从中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老人。 老人伸手接过,揣进怀里,才一步三摇走进隔壁一间屋内,捣腾许久,从那屋里飘出一股牛粪味。 我皱了皱鼻子,有些疑惑的朝那屋里看去。圆球二爷见状,笑着说:“有啥好看的,这地方升火做饭,烧的都是牛屎。” 我恍然大悟,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从那屋里飘出的牛粪味,实在有些重。我有些忍受不了,干脆起身走出屋透气去了。 在悬空寺的一年,僧人们烧的可都是木柴和枯草,哪想到在这里竟然要烧牛粪。也不知稍后做出来的饭菜里是否也会有一股牛粪味。 夜空里繁星点点,银月如勾。我抬头望天,不知不觉把檀木念珠从手腕上脱了下来,一颗颗慢慢的捻动起来。 正自出神,一道明晃晃的车灯光束,直直的打在我的脸上,顿时,刺的我睁不开眼。 我暗骂一声晦气,就要转身进屋。就见那辆车后,又有好几辆车沿着小路,快速的开进院里,一时间,不大的院落里亮如白昼。而在我们的卡车后方,车挤着车,把出去的小路堵的密不透风。 我皱了皱眉,心头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一把将念珠握紧,缓缓退向小屋门口。与此同时,大海与圆球二爷也先后冲了出来。 堵住院落的车没有熄火,雪亮的车灯直射我们三人。车里很安静,不见有人下来。只是,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却是瞧不清车里都有谁。 夜凉如水,小屋里充斥着牛粪的味道,老人炒菜刷锅的声音,兀自不停,一声声却打不破屋外的沉默。 终于,在安静了将近十分钟后,最先开进院里的那辆车,有人推开了车门。随后,一只脚踏出车外,出现在我的眼前。 下一刻,一个窈窕的身影从车里钻了出来,挡在一束车灯前,齐耳短发在夜风里飞舞,一袭紧身衣裤,把她凸凹有致的身材衬托的淋漓尽致。 她背着光,我看不清她的面目,但我依然一眼就认出她来。哪怕,她此时留成了短发。 她说:“你让我找的好苦。” 第十七章:风水轮流转 有些人无来由的就遇上了,有些事无来由的就发生了,但追本溯源,都逃不过一个‘命’字。 看着站在车灯前似剪影的易轻荷,我似乎明白了圆球二爷那句‘命中注定’的意思。我不知道她如何能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我不过将将离开悬空寺一天而已。 她说:“你让我找的好苦。” 这话她说的很平静但含情脉脉,甚至话语间都有了些哭腔。只不过她话里所包含的情绪是愤怒,在愤怒后终于逮住我,所以喜极而泣。 我撇撇嘴,心想这话说的好生暧昧。只不过,她来的目的,可谓是司马昭之心。 她又看了看站在我身边的两人,说:“二爷拿走的权杖,足够你一辈子好吃好喝了,何必又掺和进来。” 圆球二爷一听,低下头打量起自己的身材,半晌,才说:“我现在不胖啊,你怎么就认出我来了?” 易轻荷‘咯咯’笑着,为圆球二爷解惑,说:“恐怕这世间上,除你之外,再没有人会在夜里还戴着顶破帽子。” 圆球二爷一拍脑门,欣喜的说:“原来如此,看来二爷我是独一无二的。” 易轻荷听了,却不再理会他有些疯癲的言语,转而瞧向大海,沉默片刻,说:“你很不错,所以,我没去动你家里的老娘。” 大海一听,刹时怒发冲冠,朝前踏出一步,手里反握了重新磨的锋利无比的军刀,寒声说:“你敢动我娘,哪怕追到天崖海角,我都会杀了你。” 铁血战士的话,从无虚言。 易轻荷为大海的气势所慑,不由的朝后退了半步,强作镇定的说:“所以,我没去动你老娘。” 大海冷冷的盯着她,收回勃发的气势,说:“算你识趣。” 易轻荷见状,又朝前踏出半步,接着说:“我识趣了,就是不知道你识不识趣。” 大海冷哼一声,不答易轻荷的话。只是握着军刀,又朝我靠的近了些,其意思不言自明。 易轻荷见了,不满的挥挥手,说:“不就是三万块钱,值的你舍命护他?哼,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三十万,可以把你老娘接到北京去安享晚年。” 大海侧头看着我,说:“那是不一样的。” “愚蠢。” 易轻荷骂着大海,又把头偏向我,说:“周通,只要你把那件东西给我。我保证再不会为难你。” 我有些难堪,含怒说:“你为难我的还少?” 她抬起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短发,想了片刻,接着说:“我还能送你一间古玩店,北京,上海,广州,d,西安,洛阳你想去哪座城市都可以。” 然而,不等我接话,圆球二爷就摆摆手,戏谑的说:“一间破店,能值几个钱。易小姐这般说话,想必以为是吃定了我们?” 易轻荷歪了歪脑袋,笑着说:“不然呢?” 圆球二爷抬起手掌搭在眉间,一边朝院里停的满满当当的汽车看去,一边说:“嗯,人多势众,看来你的确有些优势。” 易轻荷一听,顿时就得意起来,一扬手似有指点江山的气势。她说:“周通,我劝你好好想想,接受我的条件,还能落下点好。你若是冥顽不灵,后果你可要想好。” 我摇摇头,说:“上次你输了,这次” 只是,话还没说完,我就觉得脖子上一凉,低头瞧去,只见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架在我的脖颈之间。锋利的刀口,甚至割破了皮肤,一道浅浅的血线在刀锋下显现。 与此同时,大海与圆球二爷同时惊觉不妙,怒吼一声就要开打。然而,我身后那人却一把拽住我的衣领,拉着我朝后退了一步,将将好把大海两人挡在门洞外。 “不想他立刻就死,就别动。” 一个苍老且蹩脚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我蓦然一惊,顿时就知道拿菜刀架我脖子的人是谁。 那个佝偻着腰,手拢油灯,一脸贪财相的老人。他不是应该在隔壁屋里烧着牛粪做饭的嘛,怎的会悄无声息就到了我的身后。 我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喉结在刀锋上滑过,顿觉脖颈间寒意更甚。我强颜欢笑,说:“老人家,你这是做什么?” 老人不理我,把个脑袋从我肩膀上露出少许,朝外边的易轻荷喊道:“他们没带东西进来,你要的可能在车上。” 听他如此说着,我的心刹时间沉到了谷底,咬牙怒道:“你和她是一伙的。” 老人嘿嘿一笑,说:“可不像客人说的那样,我只是收了些钱,帮着办点小事罢了。” 说话间,易轻荷朝后方车里招了招手。随即,就有三名大汉从车里下来,走到她的身边,俯首贴耳,静待指示。 “去,把车里的东西给我拿来。” “是。” 三名大汉齐齐答应一声,越过易轻荷走到我们的卡车旁,拉着车门把手,‘哐哐’的硬拉硬拽起来。 只是,不等他们拉开车门。‘呯’,一声枪响把个浓重的夜色打破。枪声在原野上传出去很远,激起一阵草原狼的嚎叫。 我惊诧不已,也不知是谁放的枪。抬头四下里一看,才见竟然是圆球二爷。此时,在车灯照耀下,圆球二爷正握着一把手枪,枪口和卡车前的地面上兀自冒着白烟。 他举枪对着正拽卡车车门的三人,说:“不想死了伤了,就都退下去。” 我看的心头一阵颤悠,还好圆球二爷刚才那一枪,只为威慑,并没有朝着人射。不然,出了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易轻荷见圆球二爷掏了枪,恼火不已,含怒说:“二爷,你果真要与我作对?” 圆球二爷嗤笑一声,说:“你一个小女娃娃,不在家里等着嫁人,非跑出来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你” 一句话把易轻荷气的暴跳如雷,朝那三人怒吼一声,说:“那车门给我砸开,我到要看看他敢是不敢开枪。” 三人一听,有些犹豫的相互对视一眼,缓缓的又把手伸向车门把手。圆球二爷嘿嘿冷笑,说:“你们大可试一试,只是,枪子不长眼,伤了你们可别怨我。” 这世上,终究没有几人能在枪口下镇定自若。那三人终于还是被吓住了,不管易轻荷在一旁怒目相视,缩回手退到一旁。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忽觉脖子上的菜刀又压的紧了些,我赶紧仰起头,说:“你敢。” 老人阴沉沉的笑着,说:“嘿嘿嘿,这位小姐拿不到东西,我也拿不到钱。所以,烦请客人叫你朋友把那危险的玩意收起来。” 我胸口一阵憋闷,无名业火腾的就烧了起来,脑袋朝后用力一撞,‘嘭’的一声大响,撞在了老人的脑门上。 顿时,就听的那老人‘哎哟’一声,脚步酿跄就朝后退去,菜刀刀锋眼看着就要划过我的脖子,大海恰到好处的冲到我的身边,一伸手,稳稳抓住了刀背。 老人跌坐在地,菜刀也落入大海之手。只见他揉着脑袋,哼哼叽叽喊疼。大海骂了一句‘老东西’,就要冲过去打他。 我赶紧拦下大海,说:“算了,他一把老骨头,哪经的起你三拳两脚。” 圆球二爷看我脱困,不由的就开心大笑起来,举枪的手也更坚定了些。他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老人,说:“要我说,干脆把他那把老骨头拆了才解恨。这老都老了,还想着去赚不义之财,也不怕哪天就横死了。” 我抬手在脖子上抹了一把,满手都是血。大海在旁瞧的一阵紧张,就要去撕衣服替我包扎伤口。 我摆摆手,示意无事。然后,从大海腰间拿过车钥匙,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卡车走去。当走到那三人身边时,我瞧了一眼,五大三粗此时却在枪口下低眉垂目。 顿时,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抬起脚看准三人肚子,一人赏了一下狠的。直把三人踹的坐倒在地,抱着肚子吸凉气。 踹完,我懒的再理三人,拿起车钥匙打开车门,把我的包袱从中抱了出来。正想着转身回到小屋前,却转念一想饭是吃不成了,店也住不了了,何不干脆趁此离开。 我看了一眼大海,朝他使了一个眼色。大海见了,顿时就明白过来。下一刻,就见他迈开大步,如一阵风般冲到易轻荷身前,不给她有任何反抗的机会,把森寒雪亮的军刀架上她的脖子。 与此同时,随着一阵呼喝声,从那堵路的几辆车里,呼拉拉走出来十几号人,高矮胖瘦都有,刀枪棍棒在手虎视眈眈围了过来。 我一瞧,好生快意。所谓风水轮流转,十年河东,十年何西,就是这么个场景。只不过大海没有辣手摧花,也在她的脖子上划一道血口子。 大海得手,我抱着包袱,好整以暇走到她的身前,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去年烧焦的头发又长了出来,一袭紧身的黑色皮衣皮裤,着实前卫,一双黑色小马靴穿在脚上,精致且英武。 易轻荷见我如此打量她,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含怒呸了一口,说:“再看,本小姐挖了你的狗眼。” 我呵呵一笑,说:“都这样了,还逞口舌之利,让你那班狗腿子都让开。哦,还有我们的车没油了,顺便借你的车一用。” 大海瞧了一眼正缓缓围上来的人,推着易轻荷转过身去,把刀就放在她脖子一侧的大动脉上。然后,伸手拉开她身侧的车门。 车门一开,大海低头朝里一看,愣了片刻,说:“是你。” 我一听,有些好奇,也凑过去看。待看清车里的人,也是哭笑不的,没想到竟也是故人。 小五坐在驾驶位上看着我,咧着嘴干笑几声,说:“周哥,好久不见。” 我撇撇嘴,没想到小五真成了易轻荷的狗腿子,眼下看来地位还不低。我没理他,招呼圆球二爷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而我和大海则推着易轻荷从后门上了车,把她夹在中间。 易轻荷眼见落入我们手中,只的强忍怒气,隔着车窗朝外边的手下一挥手。众人见状,呼拉拉散了开去,有人把车开到一旁。 我看着小五的后脑勺,说:“走吧。” 吉普车怒吼着冲出小道,驶上碎石马路,一头扎破夜色,狂奔离去。 第十八章:夜遇鬼 吉普的车灯明显经过改装,把车前头的路照的纤毫毕现,一如去年易轻荷拦住破烂大巴时的情形。 小五死死把着方向盘,把车开的跟一阵风似的。若非他时不时扭头担忧的瞧一眼易轻荷,我都以为他是我们这边的人。 碎石马路极不平整,车行其上,颠簸的厉害,人坐车里,便也随着车身忽左忽右,忽上忽下。 我揉着摔的生疼的屁股,呲牙咧嘴对小五说:“你开慢些。” 小五一听,尴尬的笑了几声,说:“周哥,我这不是怕大海拿刀捅我嘛,所以” 大海听了,不屑的瞧了一眼小五的背影,冷声说:“我可没时间理你,把车开稳当些,小心别开沟里去了。” 说罢,又紧了紧握刀的手,而刀依然放在易轻荷的脖子上,没有半点要松开的意思。去年在地底甬道里,我们都见识过易轻荷指尖飞刀的绝技,大海可不敢有丝毫松懈。 易轻荷却不管脖子上的刀,自从押着她上车起,她就一直斜眼看我,一脸轻松随意,没有半点俘虏该有的模样。 我被她看的有些烦躁,狠狠瞪了回去,本想学着她说一句‘再看,就挖了你的狗眼’,可是,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妥。这话,分明就是专为女性准备的,我说出来成何体统。 于是,我有些郁闷的转过头,懒的去理她。只在心中想着,等下寻个偏僻所在,把她捆了,嘴巴堵了,丢下车去作罢。 不过,转念又想如果她那帮狗腿子没能找到她,此时虽然刚过秋初不久,不至被冻死,但说不的被野狼给拖走了,岂非害了她一条命? 左想右想,不的要领。 我揉了揉隐隐发胀的太阳穴,暗叹一声,心说且走一步看一步,如今她落在咱们手里,一时半刻也折腾不起风浪来。 窗外,在蒙胧的星月光芒之下,夜风拂过原上野草,层层叠叠似海浪翻腾。我只看了一眼,就顿时神往而醉。 我从未如此近距离看草原的夜景,在悬空寺里,相隔太远,所以不曾神往。一时间,我竟忘了行车的颠簸与一旁随时可能发难的易轻荷,出神望着窗外掠过的原野。 再一次,我体会到‘这里的土地,能净化人的心灵’这句话的含义,哪怕不能走进神圣的庙宇,就单单这片干净的天地,就足以洗涤灵魂。 然而,越是干净的地方,越有污浊与肮脏妄图侵蚀,好将这片天地也变的肮脏起来。 车窗外,一张煞白的人脸突然出现,丑陋而狰狞。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大张的嘴里露出沾满鲜血的满口黑牙。一头纠结在一起好似一窝毒蛇的乱发,在夜风里胡乱飞舞。 看见那鬼脸,吓的我大叫一声,身体不由自主朝后一缩,刚好压住一只神不知鬼不觉,正朝我伸出的手。 我的喊声惊起车里所有的人,小五手一抖,险些把车开出马路。易轻荷脸色微变,被我压住的手顿时僵直。圆球二爷扭头朝我看来,张嘴就要开骂。大海目光一凛,军刀在易轻荷脖子上割出一道小小的血痕。 然而,不等小五较正方向,不等圆球二爷骂出声,不等易轻荷收回她的黑手,不等大海收刀以免就此斩了易轻荷,也不等我再喊一声。就听得小五‘妈呀’一声大喊,重重踩下刹车。 车轮与路面剧烈的摩擦,朝前滑出去好几十米,半个车身都冲出了路面,险些就此翻了车,一股橡胶的糊臭味飘进车里。与此同时,车里的五人,随着惯性离开座位,朝前扑将出去。 圆球二爷与小五一头撞在坚硬的挡风玻璃上,哎哟哟惨叫起来。易轻荷脱离了大海的掌控,飞跃前排坐椅,闷哼一声,将将好扑在方向盘上,也恰恰好身处小五胯下。 大海反应的最快,只一脚抵住前排椅背,凭借强大的力量,就抵抗住巨大的惯性,把身体稳在当场。 而我算是最惨,抱着包袱,与易轻荷一般跌过前排坐椅,却落进了副驾驶坐与中控台之间狭小的空隙里,头下脚上,好似翻了一半的跟头。膝盖死死顶着胸口,一双大脚丫子就在眼前晃荡,直憋的我就要喘不过气。更何况,那包袱还夹在我的胸腹之间。 不消片刻,我只觉血液倒流,尽都往脑袋里灌,直把我憋的双眼发花,手脚乱颤,眼看就要背过气去。 却在此时,一双手抓住我的脚踝,硬生生把我从那空隙里拉了出来。在脱困的刹那,我再也抱不住那包袱,只能任由它落在那不大的空隙里。 在被拉着重新回到后排坐位的空档,我抽空瞧了一眼,原来把我拉出来的,正是大海。我冲他点点头,狠命揉了揉胸口,才感觉生机渐复。 就在我将将喘过一口气时,圆球二爷捂着脑袋重新爬回到坐位上,扭头看向同样狼狈不堪的小五,破口大骂起来。 我喘了几口气,对大海说:“谢谢,你又救了我一命。” 与此同时,小五哎哟连天,一屁股又坐到了易轻荷的脖子上。原本,我正恼火,见此情形,一时没能忍住捂着肚子就笑了起来。 然而,还不等我笑够,一抬头就见挡风玻璃上正贴着那张我刚才瞧见的狰狞可怖的鬼脸。 刹时间,我就再也笑不出来,刚要喘匀的气息瞬间倒灌回去,差点没把我呛死。而此时,我才终于明白小五为何会急急忙忙踩死了刹车。 我一手捂胸,一手朝前指,急急忙忙对大海说:“快快看呐” 倒灌的气息压迫着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直急的满头大汗。大海有些疑惑,扭头顺着我所指的方向看去。 然而,却在此时,伴随着‘啪啪’两声响,车灯连闪都没闪一下就灭了。顿时,我眼前一片黑暗。 本来天空还有蒙蒙的星月光芒,可是,此时由明转暗。人的眼睛在短时间里,根本就适应不过来,加外身处车内。于是,在车灯熄灭的那一刻,只觉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我听的大海只轻咦了一声,就此默然。而兀自咒骂小五‘不得好死’的圆球二爷,也住口不再骂了。一时间,车内就只剩下小五哼哼叽叽和易轻荷拍打小五屁股与咒骂‘混帐’的声音。 我眨了眨眼,视力稍有回复,蒙蒙胧胧能瞧见前面几人的影子。车不知何时也熄了火,仪表台的灯也早灭了。 我看着前方,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大海。” 无人应答,我皱了皱眉,扭头看向身侧,此时哪里还有大海的影子。顿时,我心中一惊,左右来回仔细瞧了几次,车门关的严严实实,大海就好似凭空消失了。 顿时,我一阵焦急,一连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可是,就在我不知所措时,借着车窗外蒙蒙胧胧的光亮,看见几个黑影悄然无声来回飘舞。 许久未曾出现的恐惧,再次充斥全身,一如当初在古格王陵里,面对桩桩件件恐怖诡异之事。我艰难的回过头,想要看看一直追在后方的一帮狗腿子。 然而,后方静悄悄的,不见有半点车灯光亮。那几辆车,好似与大海一般,凭空就没了踪影。 难道,这是遇见鬼了不成? 可这天底下哪有这般多的魑魅魍魉,而且,恰恰这般巧的就教我们给遇上了?我摇了摇头,强自按下纷乱的心,稍一细想这前前后后,恐怕这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可是,这念头将将升起,我又不由的否定了。此前我最先看见鬼脸,那时候车正在路上飞驰,若真是人,岂能跟的上汽车的速度? 念头转来转去,一时之间,我是左右拿不定主意,脑中一团乱麻。于是,我干脆不再去想,把目光投向圆球二爷的背影。 我伸手捅了捅他的后背,悄声说:“二爷” 他就静静的坐着,没有答应。我有些着急,又喊了一声,然而,他依然静坐无声。我支起耳朵细细一听,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 顿时,我就惶恐起来,再看易轻荷与小五,不知何时,两人不再哀嚎怒骂,却保持着方才的姿势,默不作声。甚至,连一点轻微的动作都没有。 见此情形,我越发惶恐起来。此时,车外的黑影,飘摇如暴风雨中的落叶,疯狂的舞动,发出一阵阵尖厉的鬼啸声。 我咽了一口唾沫,脱下手腕上的念珠,一颗颗飞快的捻动起来。也许,它能够赶走这群鬼物。 毕竟,它是上师赠予我的佛门之物。 可惜,这并无作用。反而在我捻动念珠的那一刻,那些黑影竟然开始‘噼哩啪啦’撞击车窗,一声声直击我的心脏。 我有些无奈,叹息一声收起念珠,将其重新戴回手腕,摸着黑有车里一阵胡乱摸索,以求能找到哪怕一件能防身的物件。 摸了片刻,后排坐位以及后备厢里空空荡荡,正要泄气时,突然想起圆球二爷曾经举起过的枪。 于是,我赶紧摸到他的身后,伸手就朝他腰间摸去。只是,我才摸了两把,一只手就如铁钳一般死死抓住了我。那手湿湿热热粘粘乎乎,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我心头大惊,正要惊叫出声,就听的车外‘嗒嗒嗒’,一连串极有韵律的声响,打破鬼啸声随风传来。 第十九章:粉墨登场 从一开始,我就相信恐惧源于未知,源于孤独。 当我正恐惧于车外的鬼影,恐惧于车内诡异的气氛时,夜色里传来的不一样的声音,打破了鬼啸声,也打破周遭恐惧的氛围。 惊喜之余,我再也顾不的抓住我的是人是鬼,扭头就朝后看去。隔着后窗玻璃,只见夜色里一点如豆般的灯火,伴随着‘嗒嗒’声,起起落落。 看那灯火,听那声音,分明就是有一人骑马挑灯趁夜色而来。此情此景,若在古时候,到不乏侠客夜行的豪气,如果让外人见了,说不的就写出一本有关于侠客的演义传记来。 可是,那种扬鞭策马,纵情江湖的侠客早已如东逝之水,再不复返。然而,今夜那人却就这般来了。 窗外的鬼影突然一轰而散,眨眼间隐入路两旁的原野里。不知是就此离去了,还是躲在暗中窥视,好伺机再动。 马蹄敲击路面碎石的‘嗒嗒’声在离汽车后方丈许开外停止了,马儿打了个响鼻,挑在马头前方的昏黄油灯晃了几晃。 我扭着脖子,定定看着那一人一马一盏灯,灯光只照亮马蹄前一小片路面,马和马背上的人,模模糊糊好似连成一体。 就在我愣神的片刻,原本抓住我的那只手缓缓松开了,车内重新有了轻微的呼吸声。只是此时,我全神贯注的盯着骑马而来的人,不停在心里猜测来人是谁,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车里的变化。 来人静静看着我们的车,似乎有些不确定,又有些好奇车怎的停在路边,黑灯瞎火。半晌,那人轻轻喊了一声,“有人吗?” 声音苍老,汉话蹩脚。我一听,就认出了他是谁。原来,竟然是那客栈里烧牛烡做饭,拿菜刀挟持我的老头。 请恕我改称他作老头,而不再是老人。因为,只有我真心尊敬或者初次见面本着礼节才称呼老人为老人。 我不知道那老头巴巴的赶来,究竟所为何事。也许,他还想着要拿他认为本该属于他的那些钱。因为,在客栈里,他出了力,只是力有不殆罢了。 周围一片安静,连一声虫鸣都没有。老头纵马又朝前走了几步,离车更近了,那挑在马头前的油灯,都几乎要挨上了车身。 他又喊了一声:“有人吗?” 我当然不会回答他,只在车里静静看着他,看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在黑暗中,我抬起手摸了摸鼻子,手上有一股掺杂了铁锈的腥味儿。 当闻那那味道,我瞬间就怔住了,直至此时,我才知道自己竟已然脱困,被捉住的手也重获自由。与此同时,也才感觉死死朝后扭着的脖子,僵硬生疼。 我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正要把头转回去,突然,就看见一双散发着淡淡绿光的眼眼,正贴在我的脸侧,一动不动的看向车外的老头。 见此情形,我心中大骇,不由的就惊呼出声,“啊!” 伴随着我的惊呼声,车外响起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以及那老头的喊声,“是谁?” 老头话声刚落,我就听的‘嘭’的一声大响,随即火光乍起,车外如雨打芭蕉,‘哗啦啦’一阵乱响。 我被那声巨响震的心头乱颤,暗骂一声这老头的手可真够黑的,明知车里有人,还敢胡乱放枪。 听那枪声,分明就是打铁砂子的火铳,一旦扣下扳机,那可就铁砂乱飞,大面积覆盖。若是抵近了开上一枪,非把人打成筛子不可。 好在我们乘坐的吉普车很是皮实,火铳击发的铁砂子,没能打碎车窗。否则,我可要遭殃了。 我一边暗自咒骂老头,一边心惊胆颤,抬手伸出两根手指,就要去戳那双绿眼,却突然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轻声说:“别动,是我。” 我一听,心中顿时安稳了不少。原来,身旁的人就是大海。只是,不知他怎的又重新出现在我身边。然而,不等我去细想,就听车外的老头又喊了起来,“车里的人吱个声,否则,我就再放一枪。” 然而,就在此刻,马路两旁的野草里飞起几道鬼影,‘呼呼啦啦’就朝那老头袭去。我一看,暗叫一声不妙,只怕那老头要倒霉了。 可惜,我又料错了。兴许是那老头走惯了夜路,准备很是充分。就见那几道鬼影离他还有几步之摇时,‘嘭’的一声,枪声再响。 火光乍亮,铁砂乱飞,那几道鬼影在枪响之后,摇摇摆摆就落了地,一个都没逃掉。我看的眉梢一挑,心中暗叫一声好,只怕那些鬼影真如我之前所想,此时那老头只放一枪,就教它们现了原形。 只是,老头虽然一枪建功,却也是人马俱惊。眼见马儿打声响鼻,四蹄一阵胡乱跳跃,险些将老头从马背上摔落下来。老头拉住缰绳,嘴里连呼喝,好容易才把马儿安抚住。 片刻,只听他颤声说:“是谁,给我出来,不然,我一枪崩了你。” 他的恐吓,没有半点作用。反而引起四周一阵‘桀桀’鬼笑,在夜色里,时远时近,飘忽不定。 鬼笑声刚起时,却是把我吓的不轻,身体一颤,险些又惊呼出声。我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身旁的大海,蒙蒙胧胧却是哪里看的真切。 却在此时,车外,马背上老头反到是恐惧的大喊一声,‘嘭嘭嘭嘭’,四团火光亮起,竟是朝着朝着四周,一连放了四枪。 枪声在夜里听来,响亮无比,尤其刺耳,硝烟味飘进车里,好似身处战场一般。身侧,大海倒吸一口凉气,寒声说:“六连发霰弹枪,这老家伙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枪声连响,鬼笑声骤敛,随着几声闷哼声后,几条黑影从道旁的草丛里杀将出来,眼见就越过我们乘坐的吉普车,直奔那老头而去。 “嘿嘿,总算是现形了,老家伙将功折过,到是帮了我们的大忙。” 最后的说话声自车里响起,我循声望去,竟是坐在副驾驶位的圆球二爷。只见他依然静静坐着,一动不动,说起话来阴阳怪气。 我环视车内,易轻荷早已爬了回来,就坐在我的另一侧,一双眼睛精光闪动,正一个劲的看我。小五揉正呆呆坐在前排,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此情形,我恼火不已,朝几人质问道:“你们刚才是怎么回事?” 易轻荷轻蔑的嗤笑一声,说:“好戏开锣,观众总不能一直嚷个不停。” 我撇撇嘴,心中的恐惧早就散的一干二净,正要反驳几句。就见车外的几条暗影与老头已近在咫尺。鬼影衣袍飘飘,好似凌空虚渡,不是鬼都似鬼了。 只是,那老头显然也不是善茬,六枪放空,就听的‘呛啷啷’一声响,昏黄的油灯光下,却反射出一片森然寒光。借着星月光芒看去,原来是一把长约四五尺的藏刀,刀身雪亮,刀锋森然。 下一刻,蹄声骤急,老头策马扬刀朝着那几道人影就冲杀过去。乍一瞧来,尽显一股古武战士的冲天杀气。 隔着车窗看去,马头前的油灯上下起伏,老头手里的藏刀杀气腾腾。直看的我豪气勃发,一股热血直往脑袋里涌,转身推开车门就走了下去。 我不想隔着车窗看平生难得一遇藏刀挥舞马蹄急的场面,当然,前提是我知道那些暗影,是人非鬼。 然而,当我将将走下车,还来不及看清战场情形时,就听的蹄声骤急,径直朝我而来。我诧异凝神一看,才见那老头竟然伏于马背,拿刀不停的拍在马屁股上,油灯跳跃马蹄急,一人一马化作一道残影,卷起一股狂风,就此逃了。 我目瞪口呆缓缓转身看着那盏跳跃不定的油灯急急转了一个弯,消失在夜色里,好半天没能回过神来。谁能想到,马蹄声尤在耳畔,刚才还豪气干云的老头,只在下一秒就落荒而逃。 只是,不等我过多去揣测老头刚才的举动,鬼笑声再起。我骤然一惊,才猛然想起我还身在车外。 然而,正当我要拉开车门钻进车里时,一张与此前所见一般无二的鬼脸,突兀的出现在我眼前,几乎就与我脸贴着脸。 骤然的变故,吓的我大喊一声。但好歹走过一趟镇魂城,爬过一次通天浮屠,此时虽然即惊且惧,但下意识里,退步抬手握拳,照着那鬼脸就是一记摆拳。 也许,那鬼脸没烂以我的反应会如此之快,尖啸一声就要飘然退去。可惜,我挥拳在先,哪容的他逃脱,拳头擦着鬼面脸颊重重打在了它的鼻梁上。 一击得手,就听的‘哎哟’一声,随后,就见鬼脸朝地上落去。我瞅准机会,一脚又踹了出去,凭感觉是踢了个结结实实。 一脚之后,又是一声‘哎哟’。 我低头一看,只见此时那鬼脸只露出煞白一角,正在地上打滚。见此情形,我哪还能不明白这鬼铁定就是人装的。抬脚就要再次踹过去,却听那人连声喊:“别打了别打了,哎哟,几位哥哥还不救我。” 我听的一阵冷笑,哪管他求饶,此时正是痛打落水狗之时,也不收脚继续踢将过去。只是,一片黑影突然出现,挡在那煞白鬼脸前,我那一脚就踢在那一片黑影中,再不能进分毫。 与此同时,就听的有人说:“通哥儿,够了。”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我顿时怔住,片刻收回脚,苦笑一声,心想这时隔一年余,哪管人与鬼,尽都粉墨而登场。 第二十章:秋雨寒 这事在我看来很玄妙,套用一句佛家箴言就叫因果循环。 父亲带着司空六影鬼伴鬼来吓我,所求何事,自然不言自明。易轻荷出了先手却失了手,他出后手但好像就要得手。 此时,我离他很近,勉强看清他穿了一身漆黑的衣袍,只露出一张煞白的鬼脸。在夜色里乍一看去,那脸到真像凌空飘荡。 他与我对视着,似乎在等我喊他一声‘爹’。只可惜,我还是没能喊出来。也许,在我抢过玉匣子的那一刻,我就很难再心平气和或者喜气洋洋喊他‘爹’。 也许,果真要等到圆球二爷所说的,当我能理解他因何而做这一切的那一天,才能再与他重新做回血脉与亲情相合的父子。 他等了片刻,见我默然无语。终于似是失望的叹息一声,缓缓抬起手在那张鬼脸上抹过,显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较之去年在古格王陵里见到他满脸血与尘,此时,他的脸颊丰腴了许多,也没了凌乱的胡茬,面皮干干净净,眼睛熠熠生辉。 他看着我,抬手摸了摸鼻尖,有些自嘲的说:“我这做爹的,可真是失败。” 我撇撇嘴,移开目光,借着星月光亮,看他身后摇摇摆摆站起来一人,那人正捂着鼻子,有液体从指缝里渗出来。 他见我不答,抬高了些许声调,继续说:“你果真这般怨我?” 看他自说自话,我有些不耐烦,恼怒的说:“怨于不怨有何差别,反正你都不曾在乎过。” 他一听,却是呵呵笑了起来,笑的一声比一声高,笑的一声比一声凄凉,笑至最后竟是落下滚滚泪水。 我看着他笑,看着他流下泪来,突然就想起当初骑在他的脖子上,一手揪着他的头发,一手拿着啃了一口的锅盔,听他说:“慢点吃,别咽着了。” 那时候,他话里带着笑,那时候,我觉得他的肩很宽很结实,那时候,我想他一定想再买一个锅盔给我。 想着想着,我也跟着流下泪来,心中有万般不忍。然而,当我又想起在通天浮屠里,他是那般冷漠,以至于不顾我的死活。 我声嘶力竭的质问他:“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我抬手指着他的鼻子,想要骂几句,想说‘你连赌鬼二叔都不如’,但却是骂不出来。于是,我也笑了起来,笑的凄厉癫狂。 夜色里,只余下我们父子的笑声,车里没有人走下来,就连他身后捂着鼻子淌着血的人都悄悄退到一边。 似乎,在这一刻,所有人都默契的安静看着我们父子两人尽情发泄,也静待接下来我们之间的结果。 而这果,就是我是否会心甘情愿把玉匣交给他,可因又缘何而起,是当他和我从没见过的那个女人把我生下来的那一刻算起,还是易轻荷拦住我去路的那一刻算起,又或者是我抱起玉匣的那一刻。 他的笑终于止歇,我抹了一把泪,糊了满脸。他看着我,半晌幽幽的说:“这一切,我不过为一个完整的家。” 我听不太懂,也不知道此时哪还有家,从他一次次离去,从二叔那古玩店输光的那一夜,我就成了流浪儿。既已如此,从何来的家。 我不想再质问什么,扭过头,说:“那东西,我就是把它毁了,也不会给你。” 他听完,怔了片刻,然后愤怒的看着我,一指车内,说:“那你想人谁,给易家那女人吗?” 我摇摇头,说:“既然是我拿到了,那就是我的,谁也拿不走。若是谁不信这邪,大可问问大海的刀。” 他指着我,怒气冲天,胸口急剧起伏,半晌才寒声说:“你还当我是你爹?” 我扯了扯嘴角,此时心中的苦,哪怕是黄衣上师降临也无法抚慰。所以,我暂时不想再面对他,拉开车门弯腰钻进车里。 在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我隐隐听到有人说:“大哥,他又打我,您就这样让他走?” 听那人的声音,隐隐有些熟悉,我稍微一想,便记起去年在镇魂城里,那人被我用罗盘砸了一次鼻梁。今晚可真是好,拳打鼻梁脚踹脸,却也活该他倒霉。 我钻进车里,再不去想父亲以及司空六影鬼,从前排两个座椅间的空隙挤过去,伸手朝副驾驶坐前的位置一阵摸索。 然而,我一连摸了几个来回,却是哪里还有包袱的影子。正自疑惑,眼角余光不经意朝副驾驶坐一瞧,空空如也。 不知何时,圆球二爷竟已不在车里。 刹那间,我胸口一阵烦闷,大脑一片空白。并非因为丢了玉匣,而是圆球二爷的背叛。从去年而至今年,从昨日清晨而至今日凌晨,我一度把他当作了除如来和大海之外,最为信任的人。 直至此时此刻,他悄然拿走了包袱,心机之深,让我不由的打了个寒颤。我趴在那狭小的空隙里,愤怒而失望的怒吼一声。 “姓周的混球,你给我死出来。” 我暴怒不已,从那空隙里爬了出来,一脚踹开车门跳出车外,癲狂怒骂:“混蛋,你这头如猪一般的混蛋” 只是,我只骂了一半,一抬眼就见大帽盖顶的圆球二爷正捧着包袱,把它交到我父亲手里。 我顿时怔住,满心诧异和不解。诧异于他竟然与我父亲是一伙,不解于他既然早就打定主意,又何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去年,在逃出昆仑雪域的漫漫长路里,他有无数次的机会拿走玉匣。可他,不问一句,不看一眼。此时,他却就这般拿走了,毫不犹豫的送到我父亲手里。 父亲接过包袱,然后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至宝。在此期间,他看都不曾看我一眼,没有愧疚,没有不安,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丁点不忍。 我怔怔站了片刻,一阵秋夜的风拂过我的脸。随后,一滴水珠落在脸上,冰冷。再然后,更多的水珠落下来,落在我的脸上,也落在我的心头。 下雨了,高原上的第一场秋雨,在这一刻落了下来。 雨势渐大,虽比不过夏日里的暴雨,但淅淅沥沥,不消片刻,就湿了衣衫,蒙了视线。 我激凌凌打了个寒颤,模糊的视线里,圆球二爷,父亲,还有缓步走到父亲身边的六影鬼,也模糊不清,仿佛他们真的成了鬼。 我咳了一声,一把抹去眼帘前的雨水,说:“为什么?” 我不问父亲,我问圆球二爷,“你,也是司空家的鬼?做一辈子别人的影?” 圆球二爷在雨幕里转身面对我,虽然隔着硕大的帽檐,但我感觉他在看我,眼都不眨一下的看着我。 半晌,他叹息一声,说:“我以为,给你一年时间,你会明白些事。昨日在车里,我听你说‘他是你爹’,我一度以为你真的理解了他。所以,我没有拿走玉匣。” 我冷笑一声,说:“怎么,你做鬼也做的大义凛然了?” 圆球二爷挥了挥手,似是要赶走恼人的秋雨,接着说:“周通,有些事命中注定,改不了。” 我一听,愤怒的咆哮,“放你娘的屁。” 话音刚落,却见父亲一手抱着玉匣,大踏步冲破雨帘来到我的面前,一巴掌抽在我的脸上,怒骂一声,“混帐东西,不孝子孙,怎敢口出恶言。” 我没有哭喊,怒骂,只是冷冷的盯着他,任凭秋雨在脸上滑落,模糊我的双眼。在那一瞬间,寒意彻骨。 不知何时,大海来到我的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温和的说:“我们走。” 他没有出手,因为面对的是我父亲。他只以行动和一句简短的话告诉我,他一如既往站在我的身边,不离不弃。 在这一刻,我感觉到一丝温暖,朝父亲伸出手,说:“玉匣你拿走,那把剑,还给我。” 那剑曾经深深扎进我的胸口,沾过我的血。所以,我要拿回来,不容任何人拒绝,哪是他是我爹。 父亲闻言,怔了片刻,突然叹息一声,说:“诅咒之剑,你拿了也没用。” “拿来。”我冷冷的说道,不容拒绝。 父亲沉默的看着我,一手抱着包袱没有松开的意思。我冷笑一声,接着说:“如果你想要大海动手替我拿回来,大可试试。” 我很清楚,此时此地,没有人是大海的对手,曾经司空六影鬼被大海打的直不起腰,父亲被他捏着手腕,动弹不的。 父亲一听,一挑双眉,说:“你这不孝子” 却在此时,圆球二爷开口说:“算了,把那剑给他。” 父亲回头看着他,然后说:“不行。” 圆球二爷断然喝道:“我说,给他!” 父亲依然摇头,说:“怎么,心软了?” 圆球二爷说:“他是你儿子。” 父亲说:“你刚才也说了,有些事,命中注定,改不了。既然是改不了的,你又何必再替他要回去。” 圆球二爷说:“鬼盗术是周家的,我把它给你,是因为你心心念念都想着振兴周家。但那剑,于你而言,无用。” 父亲戏谑的笑了笑,说:“你就不怕我把它给了她?” 圆球二爷一怔,随即怒道:“你敢。我告诉你,我既然能从周通手里取来给你,也能从你手里拿回来,然后还给周通。” 我听着二人争执不休,突然心灰意冷,只说:“罢了。” 然后,拉着大海,决然转身,走进冰冷夜雨里。 第二十一章:两年修身 一场秋雨一场寒,但不入深秋,雨后的太阳依旧灼人。 我拿着镰刀站在高处的稻田里,看着满山梯田里金黄的稻谷和随处可见正忙着劳作的人们。丰收的欢声笑语,回荡在艳阳下如油画般的田野山水之间。 大海拉着四四方方的打谷桶又走了几步,在他的身后,扎着一个个的稻草人。谷桶里装了半桶的黄澄澄的稻谷。 他弯腰抱起一把我将将割下放好的稻穗,然后放到脚踩式的打谷机上前前后后,反反复复仔细脱去每一粒稻谷。 我扯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快要淌到眼里的汗,抬头瞧了瞧刺眼的阳光,然后对大海说:“今年的新米,肯定很香。” 大海正忙着操作打谷机,‘嗡嗡’作响,干扰了我的说话声。所以,大海依旧挥汗如雨,手与脚完美配合着,脱去谷粒,然后麻利的又扎好一个稻草人。 此时已是正午,空气十分燥热,幸好到了吃午饭的时刻。只等大海收完最后一堆割好的稻谷,就收拾收拾回家吃饭。 自前年那场秋雨,我来到大海老家已然有将近两年,而距我离开d,却已是过去三年有余。 时光总是匆匆过,我并没有重新做回收破烂的货郎,而在与大海一起在乡下做了与田地打交道的农民。 当然,在春种秋收的间隙,我也并没有闲着,而是跟着大海修习武术,诸如擒拿,格斗,散打等等。在此期间,除非刮风下雨,则日日不辍,四季如一。 将近两年的时光,我虽没能登堂入室,但强身健体是做到了。回头再看那场秋雨前,到着实像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雨。 就在前不久,我突然有了一丝明悟,在悬空寺的一年时光,日日修心,而如今随着大海四季修身习武。两两相合,却也算是修身养性了。 也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休管圆球二爷姓周还是司空,背叛还是一如既往,我都在黄衣上师的教诲下,学会了万事求个缘字。否则,在那秋雨绵绵的夜里,没人能拿走我的东西。 以至于后来我和大海辗转千里,耗时月余,最后搭着一辆牛车回到大海老家,见到海大娘时,我笑的情真意切。 所以,在度过一个寒冷的冬季后,我很快就融入这片山水,与大海一起在春雨里播种,在夏日下除草,在秋风中收割。田地下户,日子慢慢过的好了,餐餐白米饭,逢年过节,杀一只家养的土鸡,炖一锅香喷喷的鸡汤,平静而幸福。 一阵秋风拂过,带来一阵清凉。大海拉着沉重的谷桶朝田边走去。我一见,赶紧距过去帮忙。 大海呵呵一笑,说:“今年的收成不错,除去咱们吃的,还能再养一窝小鸡崽,明年的日子就更好了。” 我说:“嗯,糠皮还能养两头猪。” 大海展颜一笑,说:“好,等收完谷子,咱们就动手修个猪圈。” 说话间,已是到了田边。恰在此时,有一老农挑着满满一担谷子从我们身前走过,大海一见,连忙打起招呼。 “哟,三老爷这身子骨可真棒。” 老农闻言,放下担子,就势席地坐在田边,笑呵呵的看着我们两人,说:“臭小子,敢开你三老爷的玩笑,讨打不是。” 大海笑容满面,就势在稻草人是擦了一把手上的泥。然后,取出香烟,递给老家一支,这才说:“嘿嘿,我哪敢开您老的玩笑。您看,这满满一担谷子百八十斤,您老挑起来轻轻松松,可不是老当益壮嘛。” 老农接过香烟,含在嘴里由大海帮他点着,美美吸了一口,这才一边吐着烟圈,一边说:“老了老了,可比不过你们年轻人。这两年你娘天天乐呵呵的,逢人就显摆的说啊,‘我家那小子孝顺,我那小儿子更好,贴心’。” 我坐在田边,抽着大海递过来的香烟,听着两人说说笑笑,想着海大娘这两年每日不绝的笑容,也跟着开心起来。 前年深秋时,我跟着大海回到这里,海大娘一口一个恩人,直到一个月后,我实在无奈,苦思冥想许久,拜了海大娘作干娘,从此母子相称,才摆脱恩人的称呼。 那时候,我只当是权宜之计。可是,当我慢慢体会到从未有过的母亲关爱,我就再也无法舍弃这种感情。 三老爷姓白,秉承了乡下老农的朴实善良,勤劳肯干。他打趣完大海,又转向我说:“海家二小子,你娘去年就张罗着要给你讨房媳妇。来,跟你三老爷说说,可有看上哪家姑娘,就不的三老爷就就帮上忙。” 我面色一红,尴尬的说:“三老爷,我大海哥还没讨媳妇,我这当弟弟的可不能走在前头。” 三老爷连连摆手,说:“不对不对,老许家的大丫头可放出话了,非大海不嫁。所以啊,只要大海开口,人家姑娘随时都是他的。” 我笑着看向大海,说:“那敢情好,许家姐姐可貌美的很。” 大海的脸黑红黑红的,抽着香嘿嘿傻笑着说:“三老爷,你可别瞎说。许家大妹子可是好姑娘,我这年龄老大不小了,哪能耽搁人家姑娘。” 三老爷笑的前仰后合,一手指着大海,说:“瞧你那模样,分明也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哎,听你三老爷的,回去就叫你老娘请个媒人,趁你三老爷还能喝二两小酒,赶紧去说媒。” 大海一听,顿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却正在此时,一位身穿花格子的确良衬衫,军绿色短裤,赤脚扎着两根马尾辫的姑娘,背着一袋谷子沿着田边小路走了过来。 那姑娘虽然天天在田地里劳作,但长的白白净净,有些婴儿肥的鹅蛋脸上一双大眼睛,高鼻梁下樱桃小嘴。此刻一张脸红通通布满细密的汗珠,赤足上沾着田间的稀泥。 三老爷一见那姑娘,顿时开怀大笑起来,看向姑娘说:“哟,许家丫头来了,咦,你走这条道回家,有点绕啊。” 那姑娘一听,原本通红的脸更红了,只见她轻啐一口,羞的低下头说:“三老爷尽瞎说,我这不是看这条道好走些,所以才走这里。” 说完,姑娘微微抬头,瞧了一眼杵在田里的大海,又赶紧把头低下,只是眼里满是笑意。 姑娘有一个极美的名字,叫许悠然,听说当初她爹生她时,对于她不是儿子而有些失望,但还是请离村十几里外,一位有名的阴阳先生给起的名。 至于阴阳先生为何要起‘悠然’二字,许悠然的爹就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说听着顺耳,喊着顺口。在我看来,到有些山庄田园,诗情画意。 大海见许悠然过来,三老爷兀自笑个没完,却是堵着许悠然的去路。此时,许悠然背着一袋沉沉的谷子,站在田边小道上低头含羞。 只见大海想了片刻,扭扭捏捏走到许悠然身边,结结巴巴的说:“许家妹妹子,我我帮你接接下来,你你休息一下。” 我看的暗自好笑,却也在心里替大海感到高兴。许家悠然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美女,十六岁时就有媒人上门说亲,可是把许家人挑花了眼。然而,自打大海回到村里,许悠然一见媒人上门,就躲的远远的。 后来,慢慢就传出些话来,说是许家大丫头悠然,看上了海家那三十出头的汉子。一开始是谁也不信,要是,随时一年半载的时间过去,全村人都慢慢信了这些话。 虽然两人年龄相差七八岁,但村里的人并不在意,正所谓男未娶,女未嫁,若是两人果真瞧对眼了,作了夫妻又有何不可。 再说了,这两三年时间,大海在家孝顺老娘,勤劳肯干,把个小家操持的蒸蒸日上。况且,他更是一位退伍军人,谁家姑娘不想嫁给他。 此时,看大海和许悠然两人虽扭扭捏捏,但郎情妾意,大海高大威猛,许悠然小鸟依人,到真是般配。 三老爷抽完了烟,矜持于辈份,不好过份的调笑两个年轻人。于是,起身挑起担子,说:“我这老头子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说闲话,回家吃饭了。” 说罢,挑着担子一摇三晃的走了。许悠然见状,赶紧要把背那袋刚放下不久的谷子,大海红着脸,忙不迭的帮忙。 直等许悠然跟着三老爷走远,大海才回过神来,冲着姑娘背影高声喊着:“走慢些,别摔着了。” 姑娘背影一顿,随即走的更快了。 我弹飞烟屁股,笑着说:“行了,别看了。赶紧把谷子收拾好,干娘在家该等急了。” 大海一听,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咧嘴笑着与我一起筛去稻草碎叶,装了满满两担,谷桶里还剩下不少。 回到家里,海大娘早已做好午饭,正站在家门口翘首以望。看我们回来,顿时喜笑颜开,一群十几只半大的小鸡,围在她的脚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一连忙了十几天,收完了谷子,漫山梯田里堆起了草垛,割完的稻田里又渐渐有了绿意,田边的大树开始洒下黄叶,秋将尽,冬欲来。 大海和许悠然依旧矜持的扭捏着,干娘果真拉着我谈了几次心,问我有没有看上哪家姑娘,她好请媒人。我红着脸含含糊糊扯个谎,说在d有了心仪的对象,才勉强对付过去。 日子越发清闲,除去每天和大海一起在山间奔跑,然后回到家在大海搭建的简单健身房锻炼习武。 擒拿格斗越发精纯,忽一日,大海拉着我想了许久,对我说:“你想学杀人技吗?” 我一愣,我从未想过‘杀人’这个话题,扭头看向斜斜挂在山头的夕阳,红的似血。有风拂过,带来了初冬的寒意。 我说:“我想回一趟d。” 第二十二章:在离别的车站重逢 当心蒙了尘,便总会刻意去回避许多人,许多事,以及过往生活的地方。而当在某一刻,洗去久远的尘埃,就会无可遏止的想要去看望故人,重回旧地。 因为,再不会恐惧。 当我说出那句答非所问的话,大海只是微微一愣,随即就灿烂的笑了起来,他一边笑着一边说:“你终于想通了。” 我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说:“自从前年见到干娘的那一刻,我就不再有任何介怀。这两年之所以不想回去,只是舍不得干娘,嗯还有你。” 大海一听,一把搂过我的肩膀,重重拍了两下,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通哥儿,谢谢你。” 我被拍的有些生疼,侧身避过他的大手,故意咧嘴吸着冷气避开这煽情的话题,说:“轻点,谁受的了你那熊掌。” 大海微微一愣,随即笑的越发灿烂,“以往看你总是沉默寡言,我还以为你就是清冷的性子,没想到你也会开玩笑。” 听罢,我微微有些惘然,在遇上易轻荷之前,我和如来以及一帮半大孩子,可不似如今的清冷。即便当初与如来一起赶着毛驴收破烂,总归还是以耍乐居多。 我沉默片刻,悄然叹息,三年余的往事桩桩件件在脑海里来回激荡,突然间就记起圆球二爷所说的‘命中注定’,过去的,改不了,那么未来的呢? 我轻轻晃了晃脑袋,不想再去纠结那些无解又让人头疼的事。我侧头看着一如既往站在身旁的大海,然后说:“要说谢的,应该是我。” 这情无论煽与不煽,它就在那里,不会浅淡,只会浓郁。也许,我该感谢刘二爷,若非那两块从他那里讹来的玉,我无法凑齐三万块,然后就不会与大海结下这份情,也不会认不是亲娘更甚亲娘的干娘作了干娘。 这份情,沉甸甸的,是无法用金钱,乃至任何世俗之物来衡量。所以,我说的很认真,很沉重。 大海一听,眯起眼睛看向如血的残阳,沉默良久,才幽幽的说:“曾经,我以为只有在战场上一起冲锋陷阵的战友才能称的上兄弟。如今” 说话间,他转身面对着我,抬起双手紧紧抓着我的肩膀,认认真真的说:“通哥儿,你就是我的亲弟弟。” 我又有些忍受不了这煽情的话语,即便我同样很认真的把他当作了亲大哥。 我说:“我知道,所以我要谢谢你和干娘。” 大海松开手,双眼迷离重新望向夕阳,或许,在这一刻他又再次想起他的战友,想起那些炮火摧城,硝烟弥天的岁月。 在这两年里,他断断续续跟我说起过战场上的事,说起那震耳欲聋的炮声,说起那队伍集结时如林的枪杆,说起面对敌人时如雨的子弹,说起那些英勇杀敌,埋骨战场的铁血军人 于任何人而言,那种能把后背赋予的,只有兄弟。如今,我很幸运的得到大海的承认,不再是以往建立于所谓恩情的保护,转而成为从今往后于亲情的守护。 正当我们望着夕阳怀古慕今向往未来时,干娘走出屋门,站在最后一缕残阳下,朝我们喊着:“你们两个,赶紧去洗澡,洗完就吃饭。” 我和大海相视一笑,一起飞奔出了练功房,一边跑一边脱衣服,直往屋前百米开外那山溪时时灌注,水质清亮波光粼粼的鱼塘冲去。 巨大的鱼塘是我和大海这两年来的澡盆,随着两声‘扑通,扑通’,我和大海只穿着裤衩先后跳了进去,顿时惊起一群游鱼,‘哗啦啦’跃出水面,银白的鱼鳞在夕阳余晖下闪闪发光。 洗澡的间隙,大海随手捉了一条半尺长短的尾巴鲜红的鲤鱼,一手扣着鱼鳃任凭它又蹦又跳,一边对我说:“既然你要走了,今晚叫咱娘再做一个红烧鲤鱼,然后,咱们兄弟再开一坛去年酿的苞米酒,好好喝上一场。” 我抹了一把脸,说:“好,今晚不醉不睡。” 说罢,我想了想,又笑着说:“我很快就回来,咱娘还等着我跟她讲笑话。” 夕阳下的鱼塘里回荡着我和大海饱含幸福的笑声,兴许,这就是家的温暖。我很庆幸,有我还年轻时,能遇上大海和干娘。 洗完澡,大海去杀鱼,我拉着干娘,与她说了我明日要回d的事。起始时,她满是不舍,拉着我的手眼泛泪花的追问我是不是在这里过的不好。 眼见如此,我顿时动容落泪,拉着她的手,说:“娘,我保证会尽快赶回来。这里,才是我的家。” 干娘一听,这才破涕为笑,拉着我就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跟我说着体己的叮嘱话。其间,更是打发大海去下厨。直到,一顿晚饭吃罢,我和大海喝的东倒西歪,熄灯睡觉才作了罢。 无数年来,一直都有一句催人泪下的话,儿行千里母担忧。在我喝罢了酒,人虽有了九分醉意,但心却清明,干娘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在心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一夜,我就半梦半醒,想着这两年来干娘的种种好处,直到天色将明,公鸡打鸣。迷糊间,就听的隔壁屋里,干娘悉悉索索的起了床。 当天光透过小窗洒进屋内,我伸着懒腰走出房门时,只见干娘正拄着拐杖往饭桌上端着饭菜,在桌沿上一盆清水里泡着满满一盆煮好的咸鸭蛋。 干娘见我起床,笑吟吟的看着我,说:“赶紧去洗脸漱口,我刚刚叫你白三老爷驾马车送你去镇上。” 我一听,险险瞬间泪崩,勾着头强忍泪水应了一声,跑出屋洗漱去了。在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不愿离开的想法。然而,与如来一别将近四年,却教我怎能不去想他。 草草吃了早饭,干娘趁此期间,把那一盆咸鸭蛋包好,取来家里这两年存下的五百多块钱,硬生生塞到我手里。 离别总让人不舍,当我和大海坐上白三老爷驾的马车时,干娘站在院子里,一手拄杖,一手握着那串陪了我三年多的念珠,眼含泪光。 马车载着我们渐行渐远,车后扬起稀微的尘埃。白三老爷挥着马鞭,高喝一声‘嘚儿驾’,拖车的马儿顿时四蹄翻飞,跑的越发欢快。 临行时,我把念珠摘下来戴到干娘手上,说:“娘,这是西藏的高僧送给我的。现在,我把它给您,希望您开开心心,长命百岁。” 干娘握着念珠,不住点头,然后拿拐杖敲着大海的脑袋说:“愣着干啥,还不快去帮咱们家通哥儿提行李,然后送到d去。” 我一听,赶紧摆手,好一通劝说,最终在她老人家强力要求下,大海把我送到西安,而且要看着我安全上了车,才能回来。 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想着干娘敲大海脑袋的画面,离别的伤感便消去许多。我忍不住看向大海的脑门,微微笑了起来。 白三老爷在镇子里把我们放下时,已然日已过午,顾不的吃饭,就叮嘱我们几句路上小心,挥鞭赶着马车回了村。 镇子上破烂的车站里停着一辆破烂的客车,那正是当初被易轻荷半路拦下的那辆。车站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怀抱行李,半睡半醒的乘客。而其中一桌四人,旁若无人吆五喝六打着扑克牌。 见我和大海走进车站,牌桌上其中一人只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就要低头继续玩牌。然而,就在他低头的瞬间,愣住了。下一刻,只见那人缓缓抬起头,怔怔看着我们两人,满脸异色。 见些情形,我有些诧异,仔细一瞧那人,五短身材,肥肥胖胖,梳着油光发亮的大背头,穿着一身藏蓝色的中山装,桌下露出一双千层底布鞋。 单看那身中山装,以及仿伟人的发型,到是正气十足。只是再看他那疲懒的小眼神,白白滑滑似剥壳鸡蛋的面皮,还有因为吆喝而布满汗珠的蹋鼻梁,活脱脱一文艺作品里塑造的汉奸形象。 看着他的模样,我只觉有些眼熟,却一时又想不起来。直到那人一把将牌丢到桌上,起身一边朝我们走来,一边咋咋呼呼的喊道:“他奶奶的,可算是让老子抓到你们了。” 我听的眉头一皱,看他走路一摇三晃的模样,才猛然记起他是谁来——那辆破车的司机。只是,看他此时咬牙切齿的模样,想必一直都记着当年大海打坏他车子的事。 想通此节,我不由的一阵苦笑,两年前和大海从西藏归来,一路跌跌撞撞到西安时,已然身无分文,才没去坐他的车。否则,只怕那时就被他捉住了。 看他走过来,我正要开口解释。却在此时,一只手突兀的搭在了我的肩上。我心头一惊,心想莫不是那司机的帮手,一言不合就要来拿我不成? 条件反射下,我一把扣住那人的手腕,然后腰腿一发力,就给他来了个过肩摔。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只听那人‘哎哟哟’的惨叫起来。 我一招制服那人,冷哼一声,眯眼一瞧,顿时就愣住了。只见那人肥嘟嘟的脸,此刻因为疼痛而眉眼都纠结在一起,可依旧没能掩盖他眉心那一点红疤。 那人一手捂着胳膊,连声喊着疼,然后咒骂道:“你他娘的手真黑。” 我赶紧松开手,愣愣喊了一声,“如来。” 第二十三章:初见欧阳娜娜与陈拿西 常言道,这相逢不如偶遇。 我本来还想着此去d,该去哪里找如来。此前两年间,我也来这镇子打过几次如来他家的电话,可一次都没人接过。 如今到好,这才将将踏上镇子,走进这本该是送别亲友的车站,居然就好巧不巧的遇上了,而且还闹了这么一乌龙。 我张口结舌看着坐在地上,捂着胳膊‘哎哟’个不停的如来,心里是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现场一片安静,所有人惊讶的看着我和如来,不明白怎么就突然打起来了。至于那些从迷糊状态中惊起的乘客,更是满脸不解,却又不敢做声。 而那原本气势汹汹正朝我们奔来的胖司机,似乎是被我那一手漂亮至极的过肩摔给吓住了。只见他蓦然停步瞠目结舌嘴角抽搐瞧着赖在地上哀嚎的如来,那体格几乎比他还胖上一圈,高了两个头,却依然被我瞬间撂翻在地。 如此一来,可想而知此刻胖司机的即惊且惧心情。好半晌,他才收回看向如来的目光,转而投向我。就见他目光游移,满脸尴尬却又强自堆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嗫嚅着又憋了片刻,才讪讪的说:“你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难道你不知道五讲四美。” 说话间,胖司机又悄然朝后退了两步,目光移向大海,这下到好,就见他不止嘴角抽搐,就连眼角都跟着抽动起来。 很有可能,他此刻想起当夜大海一拳轰飞阿龙,直直撞破挡风玻璃的事来。于是,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喉间‘呵呵’两声,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去上上厕所。” 说完,转过身飞也似的逃了。也不知是真去上厕所,还是借着上厕所的由头逃命去也。 眼见胖司机转过一处墙角狼狈消失的背影,我有些哭笑不的,正要弯腰伸手去拉如来。却陡觉眼前一暗,一双穿着帆布胶鞋的小脚就出现在眼前。 我诧异一抬头,顿觉眼前一亮。原来,站在我面前的,竟是明眸皓齿的姑娘。只见她面庞白皙,两腮微红略带点婴儿肥,精致的五官恰到好处的长在最合适的地方,一头乌黑的齐耳短发,额前留着细细密密整整齐齐的留海,将将遮到眉梢。 再往下看,就见她穿了一袭洗的发了白,但还能看出点原本军绿颜色的军装。肩上斜背着个同样发白老旧的布帆布包,帆布包的搭盖上绣着个红通通的五角星。腰上扎着一条牛皮武装带,皮带扣正中同样是个五角星,只是用的久了,失了本来的红色,反被摩挲的银光锃亮。 正当我细细打量那姑娘,心头却疑惑不解时。那姑娘却红着小脸,弯腰把如来给扶了起来。然后,帮他拍了拍衣角上的灰尘。最后,才瞪着我,柔声细语的说:“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我同伴不就是拍了你肩膀一下,你至于把他摔成这样?” 我讶然失笑,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姑娘竟然是如来的同伴。只是,看那姑娘对如来的细心样,只怕关系匪浅。 然而,就当我要开口解释时。又有一人三步两步走到跟前,一把拽过那姑娘,面有不善的看了看如来。然后,才死死瞪着我,却是闭口不言。 我微微一怔,仔细瞧了瞧那人,油头粉面,头发梳的溜光,鼻梁上架着副金边近视镜。再看他的穿着,风衣马甲衬衫花领带,西裤皮鞋白袜子。这在当下,可是十分超前的西式穿着风格。 只瞧上两眼,可就与大海和那姑娘一身土布棉军装,3537军用帆布胶鞋格格不入,明显不似一路人。 可是,他这冲上前来,一把拽开人家姑娘,末了,还作出一副防贼似的表情,却又是为何? 气氛有些冷,我和那眼镜男正僵持不下,大眼瞪小眼时,如来揉着胳膊,赶紧朝那两人解释说:“别急别急,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我听的一愣,看向站在一旁,一脸苦色的如来,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这才扯着许久都没再说过的四川话,问道:“我说如来,你个瓜娃子这是搞啥子,你咋个会在这里。还找我,你们找我干啥?” 如来咧着大嘴,腆着脸,看着我嘿嘿直乐。半晌,面色陡然变的凄苦无比,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又哭又笑的说:“你这个龟孙,老子可算是找着你了。” 如来身宽体胖,又比我高了小半个头。这一把将我抱了,顿时就觉整个人都陷进一团肥肉当中,软乎乎颤悠悠,鼻尖充斥着一股劣质烟草的味道。 然而,我却是不想挣脱开去,也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他的后背。片刻,双手左右一错,找准他左右胳肢窝,用力挠了几把。 顿时,如来浑身抽搐,鬼哭狼嚎一般的大笑起来,说不的就松开了抱着我的手。我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一如以往,还是怕被人挠胳肢窝。 我和如来笑着闹着,车站里的乘客和牌桌上的赌客,也都瞧出我们是相识的,顿时意兴索然。胖司机现在都还没回来,赌客们收拾牌桌,一轰而散。等车的乘客们见没戏看了,继续闭目养神。 反到是刚才扶起如来的姑娘,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避过那眼镜男朝我们凑了两步,盯着我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 我被她瞧的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拉住如来,讪笑着说:“哎,如来,还不快介绍介绍你的同伴。” 如来闻言,顿时一捂嘴,只一瞬再松手时,已然由大笑而至浅笑。然后,站在我和那姑娘中间,欠身朝那姑娘一伸手,说:“这位美丽的姑娘是咱们队的天使,尊姓欧阳,大名娜娜。” 我听的一愣,眼见如来作出一副西方绅士介绍贵妇时的礼节,稍一细想,不由的就明白了些东西。于是,瞧着那姑娘就笑了起来,朝她伸出手,说:“你好,欧阳姑娘。” 欧阳娜娜的脸蛋红扑扑的,嗔怪的瞪了一眼如来,眼见我伸手,也赶紧伸手握住,轻轻一晃,然后松开,这才说:“你好,你就是周通吧,我可是听明亮说起你不下万遍了。” 说罢,掩嘴一笑,接着说:“久仰大名。” 我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笑笑,心想我就一介无业游名,可说是一文不名,何曾有‘大名’一说。 想着想着,我又把目光投向那眼镜男,示意如来说:“这位是” 如来一见我问起那眼镜男,顿时挺胸收腹,头脸一偏,眼睛斜着瞟过去,撇着嘴略带不屑的说:“哦,你说这位啊。他是咱们队里大名鼎鼎的拉稀公子。” 我一听,顿时目瞪口呆,扭头看着那人,虽然油头粉面,但斯斯文文。交叉放在小腹前的双手,十指修长,白白嫩嫩。一身衣裤以黑色为主,颇有些沉稳的味道。就是穿在脚上黑皮鞋,沾了小镇街道上的些许黄尘,略有些不协调。 瞧他模样,怎么的就叫拉稀公子? 眼镜男一听如来的话,顿时脸色一黑,双眉一挑,薄唇紧抿,双手分开紧握成拳,脚下不自觉的朝前迈了一步。似乎,想要朝如来脸上挥一拳头。 如来见状,越发不屑,嗤笑一声说:“咋的,皮又痒了不成?” 眼镜男一听,顿时退了回去,一双拳头松开又握紧。半晌,才悻悻的说:“我从不与没教养的野蛮人计较,丢份。” 欧阳娜娜见状,瞪了如来一眼,有些不悦的说:“明亮,好好说话。” 说完,又看着我歉意一笑,说:“不好意思,明亮和拿西有些小过节,所以哦,对了,我来给你们介绍。” 说到这里,又止了话头,抬手指了指那眼镜男,这才接着说:“这位,是我同学陈拿西,我和他都是陈教授的学生。” 我听着欧阳娜娜的话,眼睛却是瞧向那叫陈拿西的眼镜男。这一听他与如来有过节,对他顿时也没了好感,瞧着那粉粉嫩嫩的脸就想上去掐一把。 然而,我却不动声色,只待欧阳娜娜介绍完,这才笑着说:“陈拿西,嗯,这名儿好,不知是谁给起的。” 言语间,有些戏谑。‘拿西’二字,几乎就说成了‘拉稀’。这却也怪不的我,刚见面就暗地里损他一把,谁叫他敢与如来过不去。 眼镜男陈拿西一听,那脸色就越发的难看,冷哼一声,一拂衣袖把张嫩脸撇向一边,作出一副不屑与我搭话的模样。 我呵呵一笑,也不再理他。一把拽过大海,指着如来说:“大海,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如来,怎么样,是不是挺明亮的。” 大海咧嘴一笑,朝如来伸出手,说:“你好,一直听通哥儿说起你,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哦,对了,我叫海无量,是通哥儿的干哥哥。” 如来微微抬头,才能与大海对视。两人一握手,如来喜笑颜开的说:“幸会幸会,你是周通的哥,以后就是我的哥。” 说罢,哈哈大笑起来。只是,如来笑着笑着,脸色就怪异起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大海,眯眼思量一番,惊疑不定的说:“你当过兵,而且不是普通兵?” 大海一愣,随即笑道:“这你都能看出来。” 如来撇撇嘴,说:“那是当然,想当年,我家老爷子还在部队时,当兵的我见多了。可像你这样的,还真不多见。” 大海抽回手,挠挠头,不知该怎么接话。然而,如来又接着说:“周通的身手,是你教的?” 这下,我和大海都愣住了,齐齐看着如来说不出话来,谁能想到这死胖子怎的这般机灵,三言两语就猜的分毫不差。 下一刻,只见如来苦着一张脸,羞愤难当的说:“我说大哥,你教他什么不好,非教他打架。这下可好,以后我拿什么欺负他。” 第二十四章:考古队的邀请 久别重逢,总让人即唏嘘又无限感慨。此时此刻,无论是喜是悲,是打是闹,还是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都在情理当中。 当如来得到我和大海的默认,也许是想起将将我把他摔的七晕八素,顿时瞧向大海的目光就变的愤愤然,凄凄焉,活似受了气的小媳妇。 我看的好笑,一脚踢在他沾满尘灰的屁股上,笑着说:“那以后,我下手时轻点就是。” 如来一听,咬牙切齿,恨恨瞧着我。半晌,抖了抖满身肥肉,颇有点阿q精神的说:“放心,哥这一身膘,就怕你打不透。” 我一阵大笑,突然记起如来方才的话来,诸如‘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咱们队里大名鼎鼎的拉稀公子’。 想到这里,我皱了皱眉,又把方才问过的话重新问了一遍。如来听了,哈哈一笑,拉着我就朝车站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走走走,这日头过午,咱们寻个饭馆,边吃边说。” 我无奈一笑,回头喊了一声大海,跟着如来就朝外走去。只是,刚刚走到车站门口,如来却突然停下脚步,一拍脑门松开拉着我的手,飞也似的又跑了回去。 片刻,就见他殷勤无比把欧阳娜娜给请了出来,至于陈拿西,落后两人半步,似有意似无意的插在两人中间,傲气无比瞧都不瞧如来一眼。 见此情形,我更是猜了个七七八八。这两人,定然是为了欧阳娜娜争风吃醋。所以,谁瞧谁都不顺眼。 加上欧阳娜娜与陈拿西,我们一行五人出了车站,走了大半条街道,才寻了家羊肉泡馍店。走进店里,却已是到了吃午饭的尾巴,店里只余老板和板板娘,两人正忙前忙后收拾着桌椅残羹。 一见我们走进店里,肩上搭了块汗巾的老板赶忙迎了出来,堆起一脸乡下汉子朴实的笑容,连声说:“哟,几位客人,里边请,里边请。” 大海是本地人,落坐后,操着一口流利的陕北口音说:“老板,一人一碗泡馍馍,再来一盆羊杂汤。” 老板一甩汗巾,道一声‘好嘞’,匆匆忙忙奔后厨去了。老板娘则是暂时停了手中活计,殷勤的端来茶水,一一替我们倒满粗瓷茶碗,再说一声‘客人慢用’,就继续忙活去了。 看着朴实勤劳的两夫妻,我呵呵一笑,对如来说:“羊肉泡馍可是陕西美食,我在这两年多就没吃腻过,今天你可有口福了。” 如来闻言,却是满不在乎,一边把板凳挪到欧阳娜娜身旁,殷勤的替她倒满喝了一小半的茶碗,一边呲牙咧嘴的说:“屁的口福,你知道我们来这破地方多久了吗?” 说着,就见他举起一双胖乎乎的手,张开十指。看了看,好似还不够,就握拳又松开,这才满意的说:“半个月啊,除了在西安逛悠了十来天,然后收到点消息,跑到这破镇子上又吃了半个月的黄土。羊肉泡馍,哥哥我早拌着黄土吃了好几十次了。” 我被他咽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只瞪着他瞧,这才发现如来混身脏兮兮的,身上头发上都落了一尘黄沙。再看欧阳娜娜,虽比如来好些,却也差不了多少。只是那陈拿西,到是除了鞋子稍微脏些,周身上下都干干净净。 眼见三人模样,我越发好奇起来,盯着如来看了半晌,才有些不耐烦的说:“说吧,你们到底找我干什么,还有,你们那‘队’,又是什么队,难不成是生产队?” 如来干笑几声,随后却是看向欧阳娜娜,说:“娜娜,还是你跟他说吧,我怕我说不清楚。” 欧阳娜娜一听,到也不扭捏,此前在车站里脸颊上的两抹羞红早消失不见。此时,就见她大大方方一点头,说:“那好,就由我来说。” 说着,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黄里带黑的老茶汤,清了清嗓子,看着我说:“我们是考古队的,这次来找你,是因为明亮说兴许你能帮上忙。” 我一听,诧异不已,疑惑的说:“考古队?还找我帮忙,欧阳姑娘,你不会是拿我开玩笑吧。” 我话刚说完,不等欧阳娜娜答话,如来却是一脸谗笑着抢过话头,连声说:“没开玩笑,绝对没开玩笑。周通,你还记的刘二爷那老东西不,当年在迷魂凼里” 说话间,只见他拿双手食指拇指圈了个四四方方的形状,朝着眨着眼,提示着说:“啊那东西,从从那里面捞出来的,红红的” 我听的直皱眉头,心中暗道,他们找的莫不是禁卫腰牌?可是,这东西似乎只是身份象征,并无其它用处。 想到此处,我装作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行了,有话直说,有屁赶紧放。” 如来一听,顿时抓耳挠腮,哼哼叽叽半晌,才看向欧阳娜娜,说:“娜娜,拿照片给他看,我我跟他说不清楚。” 欧阳娜娜闻言,似如梦方醒,赶紧连连点头,翻开挎在腰间的帆布包,从中小心翼翼取出几张黑白照片,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朝我递了过来。 我好奇的伸手接过,随手翻了翻,顿时就愣住了。只见那些照片,拍的好像是一面斑驳的墙体,墙上布满灰尘,只中间一块被清扫干净。而就在那一小片区域,一副阴刻的壁画赫然在目。 我一张接一张翻过去,每一张照片都离那壁画更近些。直到倒数第二张,照片中呈现的就只有那一副壁画。 直至此时,我才真正看清那壁画所刻的内容,有点像一副山水画。只是,画不稀奇,稀奇的是壁画角落里,刻了一方好似印章的阳刻浮雕。 看那印章浮雕里的线条,我隐隐有些熟悉。于是,我赶紧翻到最后一张照片,果然,照片里呈现的,再无其它,只有那似是印章的浮雕。看着浮雕里歪歪扭扭的线条,却正是禁卫腰牌正面的‘黄泉’二字。 我照片,怔怔看着欧阳娜娜和如来两人,一时间心乱如麻。本以为两年过去,一切烟消云散,何曾想又与黄泉禁卫沾上了边。 如来见我不说话,伸出根指头捅了捅我,小心的说:“怎么样,是那物件不。” 我没有答他的话,一言不发,轻轻将照片推到大海面前。大海拿起来一瞧,顿时一挑双眉,手一翻将那照片拍在了桌了上,随之‘嘭’的一声大响。 “不行,这事万万不行。” 然而,不待有人接话,就听的又一声脆响,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呼。我循声看去,原来那老板苦着一张脸,脚下碎瓷片夹杂着馍馍粉条汤汁洒了一地,而他裸露在外的脚背一片通红,怕是被滚烫的浓汤给浇的。 见此情形,谁还能不明白,定然就是大海那一巴掌,把正送泡馍来的老板给惊着了,这才酿成现在这般不大不小的事故。 大海一见,顿时脸色一红,忙不跌起身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老板,您没事吧。” 老板呲牙咧嘴,老板娘早奔进厨房,取来一瓶老醋,倒在手上细细替老板抹了。在此期间,老板连连摆手说:“没事,没事。” 大海越发不好意思,挠着头说:“老板,这碗馍馍一样算钱,算是我向您赔罪。” 老板一听,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只称是自己不小心,怎能怪了客人。说话间,老板娘替他抹好了醋,就踮着脚去了后厨,不大会功夫,五大碗泡馍馍就一一上齐,末了端出一盆汤肉各半的羊肉汤来。 一场不大不小的意外,打断了断然拒绝的话头,几人闷头吃着。我却是无滋无味挑起一根粉条,含在嘴里哆了半天,愣是没吃下肚去。 一餐本来美味的羊肉泡馍,就这样败了兴致,众人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陈拿西看着欧阳娜娜,欧阳娜娜看着如来,如来盯着我,我闷头不语。 大海盯着我们四人看了一圈,默然不作声,起身掏出十块钱,硬生生塞给了老板。除开六碗馍馍,还赔了四块钱权当汤药费。 结完帐,大海一声不吭拉着我就走,老板笑脸相送,直至出了店门。而身后,如来大呼小叫丢下欧阳娜娜和陈拿西追了出来。 “哎哎哎,你们别走啊,听我把话说完,哎哎哎周通,你个龟孙,还拿我当兄弟不?” 我叹息一声,拉了拉大海,说:“你和他,都是我最信任最亲近的人。” 大海一听,终于止步,转身看着气喘嘘嘘跑到跟前的如来,叹息一声,说:“通哥儿,别忘了三年前的事。他们虽然是考古队的,但与那些人又有何差别。” 我点点头,看着大海走向跟过来的欧阳娜娜和陈拿西,然后将二人挡在半道,任凭陈拿西如何说,也不退让半步。 我看着扶腰站在身前的如来,默默等着他说话。片刻,才听他缓缓开口,“兄弟,你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帮我一把啊。” 我皱了皱眉,疑惑的说:“帮你?不是帮考古队?” 如来面有讪色,嗫嚅着说:“这个嘛我我向娜娜打了保票。” 第二十五章:只要你答应 午后,陕北破落的小镇,昏黄的太阳有气无力斜斜挂在天际,本洒下的些微暖意,被一阵阵卷了黄土的冬日冷风裹挟的丝毫不剩。 我和如来缓步走在一年未曾修整,又有了坑洼的黄土街道上,一人一支,抽着如来从d)带过来的天下秀。 光看香烟,就知道如来这几年混的并不算好。粗劣的烟丝燃的极快,每吸上一口,都似着火一般,浓烟滚滚,辣喉又呛鼻。 大海提着装了咸蛋的包裹,挡着欧阳娜娜和陈拿西,就站在街边静静望着我和如来渐行渐远的背影,时不时不满的瞪一眼两位不请自来的考古队学生。 如来忧郁而沉默的一连抽了两根烟,却被呛的连连咳嗽。在咳嗽的间隙,偷偷瞧着我,似乎在等我先开口。 我看的有些好笑,负手止步,细细打量着被烟呛的眯了眼,苦着脸,四年余不见的家伙。似乎比我离开时,又胖了不少。 于是,我咧嘴一笑,说:“如来,你可真是命里犯贱,生活越差,长的越胖。” 如来见我停步不前,也悻悻站在原地不动,见我损他,也不动怒,反而嘻笑着说:“嘿嘿,小时候我爹就给我批了命,你不过剽窃而已。” 我一听,顿时笑的更甚。如来还是以前的如来,在我面前,并不藏着掖着,好就是好,歹就是歹。眼下听他这么一说,看来果真过的不甚好。 我问:“哎,这都几年了,我往你家里打电话,总没人接。” 如来闻言,不由一阵唉声叹气,苦着一张脸说:“老头子觉悟高,说什么不能为国家做贡献,就不能再占用公家资源。在你离开不到一年,就搬出大院,住到小官庙的水巷里去了。” 我咧嘴一笑,说:“怎的,你还想等你爹死了,再继承大院里的房子不成?” 如来呸了一声,说:“呸,你爹才死了。” 我闻言一怔,笑意顿时就僵在脸上。这无心之举,却是扯到我万万不欲想起父亲身上,只觉心头万般滋味,却独无甜蜜。 如来见状,神色微怔,随手丢开将要燃尽的香烟,讪笑着说:“哎,我说周通,你这不厚道啊,扯张马脸给谁看呢。刚才可是你先说我爹,我才说你爹的。” 我一听,顿时回过神来,朝他一摆手,说:“滚,我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 如来见状,顿时又恢复一惯嘻皮笑脸的性子,说:“我说你这几年就住在这旮旯里,你就这么怕黄三炮那混球?” 微微一抬头,望着不再刺眼的太阳,心有戚戚然。半晌,我收回目光,看向如来,正色说:“说说吧,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如来一见终于进入正题,挠挠头,不自觉又从皱巴巴的烟盒里嘬起一根烟抽了起来,低头沉思片刻,才缓缓说起这件事的原委来。 原来,自我四年多前离开d)不久,他爹就托关系,把他安排到了一位一直驻留d)的考古系教授主持的考古队里工作。 美名其曰,国家正式编制,拿一份旱涝保收的工资,其实不过是一跑腿打杂的活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在荒郊野外,肩扛背驼,比当农民还不如。 说到此处,如来有些怏怏不乐,可随即又兴高采烈起来,挥舞着手说:“才进队里不到两月,老子就想撂挑子不干。然后,嘿嘿,娜娜找着我谈了一夜的心,就又留下了。” 我听的嘴角一抽,差点没笑破肚子,指着他说:“然后,你就在那劳什子考古队里当了四年多的狗腿子?哈哈” 如来翻了个白眼,说:“你懂个屁,这叫事业。” 我好容易才止住笑,扶腰看着他,说:“你就这么点出息,看看陈拿西,你比的过人家?” 如来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脸上的肥肉抖动着,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咬牙说:“呸,要不看他是陈教授的侄子,老子早把他打的生活不能自理了。” 我一看,如来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顿时又有些心酸。想必,这几年没少被陈拿西折腾,否则,以如来睡一觉就忘了昨日旧怨的性子,哪里会是这般模样。 我叹息一声,正要劝慰几句。只见如来脸上恨意全消,转而一副幸灾乐祸,沾沾自喜的神色,拉着我凑近了正要说些什么,却又闭起嘴巴偷偷朝四周瞧了几眼,一副做了贼生怕有人知晓的模样。 片刻后,如来终于收回目光,凑到我耳边,轻声说:“哎,你可知道那龟孙拉稀公子的浑号怎么来的?” 我一听,再瞧着如来一副白痴模样的傻笑,抬手摸摸他的额头说:“没发烧啊。” 如来见状,闷哼一声,一把拍开我的手,说:“你以为他叫陈拿西,所以才叫拉稀公子。哼,没见识。” 我听的一阵气闷,话题越扯越远,正要摆手打断他的话,重回正题时,却见他已然津津乐道的说了起来。 “哎哎,我告诉你,这事至今只有我知道,就连娜娜都没敢说,嘿嘿” 说话间,就见如来翻开棉衣,松开皮带扣,一手扯着裤子,一手伸进裤裆里掏摸,直看的我目瞪口呆。 片刻后,就见他缩回半握成拳的手,重新扎紧皮带,才把手朝我伸来。顿时,我就嫌弃的无以复加,捏着鼻子退了两步。 “你个龟孙,恶不恶心。” 如来却是不恼,嘿嘿笑着摊开手,只见一小包拿塑料薄膜包好的东西,静静躺在掌心。无需我问,他已然一脸贱笑的说开了。 “嘿嘿,这可是好东西,从山里弄来的陈年巴豆。” 我一听,顿时就明白拉稀公子的浑号从何而来,不由的有些怜悯的朝后方街边看了一眼,却是看不清陈拿西的面目。 如来做贼一般重新把那一小包巴豆塞回裤档,这才捧腹而笑,一边笑着一边说:“别看那龟孙人模狗样,只要往他吃的喝的里面放一小撮,保管他拉上两三天。嘿嘿,若是放的勤快,都不叫他停的。” 我咧咧嘴,不可置信的看着如来,说:“你这也太损了。” 如来却是不以为然,恨恨的说:“自打前年那龟孙一进队里,就看不起我这泥腿子,横挑鼻子竖挑眼,这也罢了,没想到他竟然看上了娜娜,死缠烂打纠着不放,不给点颜色瞧瞧,他就不知道‘理’字该怎么写。” 我有些哭笑不得,揶揄的说:“那你整了他多久了,就没人知道?” 如来双手叉腰,仰天长笑三声,说:“就凭他那智商,就算整死了他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嘿嘿,我从去年开始整他,这都一年多了,每个月保管叫他拉几天。” 说完,如来拍着大腿,好一阵狂笑,笑罢,接着说:“你是不知道,有好几次,那龟孙没跑赢,愣是给拉裆里了。啧啧,那臭的,三里地外都能闻到。” 我一听,憋着一肚子的笑,看着如来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损招也就他才想的出来。不过,此时看来,那陈拿西却也是蠢的可以,真不知当他知道每个月都吃着巴豆拉着稀,会不会和如来拼命。 听着如来说完这件不着边际的浑事,我原本阴沉的心情到也好转不少,拍拍他的肩头,说:“行了,说正事。” 如来一听,忙不跌点头应允,想了想,接着此前的话茬把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那陈教授名叫陈青松,是全国赫赫有名专门研究少数民族历史文化的学者教授,据如来说,陈教授的名气,可不比开过明定陵的郭沫若差。 这几年,陈青松教授一直专注于研究苗族文化,足迹遍布川,湘,滇,黔,甚至跨洋而赴海南。只要有苗族传承的地方,他就会去。 而就在去年,陈教授带队再次进入湘西,阴差阳错,在深山里找到了一处古苗人葬地。从中最大最有价值的发现,就是此前我看过的那几张照片里的东西。 如来抬手拍着脑门,想了半晌,才说:“据陈教授说,那壁画上所刻的,有很大可能是指向古苗人的祖地,如果能够找到,绝对是天大的新闻。说不定,邓大爷都会接待咱们。” 听罢,我只觉索然无味。莫名想起四年前踏足西藏,找那所谓一夜消亡的古格文明。最终,险险落了个身心俱废。 现在,如来找我虽然挂着考古的名头,但依然逃不过挖坟掘墓。更何况,苗人自古神秘,若想去找他们的祖地,其中凶险只怕不会比进入古格王陵好到哪里去。说不的,一个不慎,就把小命丢在深山老林里。 想来想去,我摇摇头,说:“如来,咱们就不是那块料,为何要去淌那浑水,留着小命安安稳稳过日子,岂不更好?” 如来一听,却是满不在乎,胡吹大气的说:“周通,你这胆也忒小了吧。这几年,我跟着陈教授钻过不少林子,下过不少古墓,不也活的好好的。” 我依然摇头,有点苦口婆心的劝说:“听我一句劝,这事咱们别掺合,行不?” 如来听罢,顿时苦了脸,哀求着说:“周通,在来西安的时候,我” 我一挥手,有些不忿的说:“你先别说向谁打了保票,我问你,牌子的事,是你告诉那陈教授的?” 如来一听,讪讪一笑,嗫嚅着说:“我这不是在替国家做贡献嘛。” 我有些无奈,挥挥手转身往回走,如来赶紧谗笑着亦步亦趋跟了上来,拽着我的衣袖,说:“哥,我叫你哥,你就答应我,行不。” 我默然无语,继续前行,如来拽着我不放,继续加码,说:“通哥,只要你答应,我这几年的工资都存着,完事回去d),我给你买台大电视,怎么样。” “通哥,只要你答应,我天天请你抽红塔山。” “通哥,只要你答应,我天天请你喝尖庄。” “通哥,你要你答应,我我给你介绍个媳妇。” 第二十六章:陈教授驾临 世间之事,无论于何人,无非两种情况,可为可不为。 若非经历过古格王陵的事,兴许我就爽快的应了如来央求的事。然而,世上哪有这许多若非与如果。 一路走回泡馍店门口的街边,如来依旧锲而不舍,试图说服我。其实,在中途有几次看他说的或情真意切,或苦苦哀求,我不由心软险险就应承下来。 只是,终究还是没有如果。 那相片里壁画一角所刻绘的禁卫腰牌,让我有一种望而却步的恐惧。也许,还可以把‘如果’的范围缩小些。 如果没有那禁卫腰牌浮雕,我可能也会应承。 大海提着包裹,朝我投来询问的目光,我苦笑一声,轻轻摇头示意并没有答应。大海见状,面色稍缓,轻轻吐出一口闷气。 至于欧阳娜娜与陈拿西,俱都看向如来。欧阳娜娜满眼希冀,陈拿西一脸不屑。如来松开拽着我衣袖的手,悻悻然,低眉垂目不敢去瞧欧阳娜娜。 兴许,他之前拍着胸口打保票,如今却是请不动我,感觉在欧阳娜娜面前失了面子,颇有些挂不住。 陈拿西见状,冷哼一声,明知故问阴阳怪气的说:“诸葛明亮,事办好了?要不,咱们这就走,我大伯在家可等的急了。” 如来抬起眼皮瞪了他一眼,不无忿闷的说:“急急急,急个求。这眼看要过年了,总不能叫我们在深山老林乱葬岗里过年吧。” 陈拿西闻言,嗤笑一声,不屑的说:“当时说的信誓旦旦,哄骗娜娜随你来西安寻那子虚乌有的玉牌,我看你恐怕是居心不良。” 如来一听,登时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面红脖子粗,捏紧拳头就要打陈拿西。欧阳娜娜见状,赶紧挡在两人中间,好说歹说才把如来给劝了回去。 只是,如来是罢了手,却依旧指着陈拿西,愤愤的骂着,“你他娘说谁居心不良呐,也不知是谁,天天像块狗皮膏药粘在娜娜身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是个什么东西。” 陈拿西一听,也气的面红耳赤,指着如来的鼻子还击,“诸葛明亮,你嘴巴放干净点。像你这种泥腿子,粗鄙不堪,天生就跑腿打杂的命,凭你也配叫娜娜。” 如来一听不干了,跳着脚骂道:“你以为喝了几天洋墨水,舔了几次帝国主义的腚,你就高雅了。啊呸,我看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整一条坏了九分的香蕉,黄皮心杂碎。” 陈拿西恨的双眼暴突,牙咬的‘咯咯’作响,指着如来气急败坏的说:“你你你骂谁是杂碎。” 如来哼了一声,斜眼望天,说:“谁是杂碎,我就说谁。怎么,难道你是杂碎?” 一句话,直把陈拿西噎的不知如何作答,指着如来,‘你’了半天,愣是没接上话。欧阳娜娜见两人吵的不可开交,直急的脸蛋通红,眼里都泛起了泪花。 两人的争吵,把街两边铺子里的老板们,大爷们,大娘们,小屁孩儿们都惊动了,三三两两走出店门,围了个大大的圈子看热闹,指指点点小声猜测着事情原委。 我听了半晌,一众人竟是把矛头指向站在中间的欧阳娜娜。说着这姑娘伤风败俗,让两老爷们为她争风吃醋,好不要脸皮。 我一阵哭笑不得,却是为欧阳娜娜感到冤枉。于是,我稍一思量,拉过如来照着他屁股踹了一脚,说:“够了,没听见乡亲们正骂欧阳姑娘么。” 如来一听,顿时又不干了,竖起耳朵一听,刹时间暴跳如雷,指着一众围观的群众骂道:“滚滚滚滚滚,一群说三道四的老娘们,狗屁不通就知道胡说八道,小心嚼了舌头,吃不的饭。” 围观的群众一听,几个大妈挤进圈里,两腿一张,双手叉腰,瞪着如来就骂了起来。 “嘿,你这小伙,心眼忒坏,老娘咒你以后生的儿子没鸡鸡。” “啊呸,哪里来的混球小子,嘴巴忒毒,老娘咒你以后生的儿子没。” “呜哇哇,你这泼皮,眼睛往哪看呢,信不信老娘戳瞎你的狗眼。” 一时间,如来成了众矢之的,直被一群大妈骂了个狗血淋头,狼狈不堪,只瞪着双眼张口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哪里还有还嘴之力。 我一见不妙,朝大海一使眼色,拽着如来好容易挤开人群,逃命似的直奔出小镇里许,才甩掉身后不依不饶追着骂街的大妈们。 如来被气的直翻白眼,扶膝喘气,看着大妈们离去的背影,愣是没敢再骂半个字。好半晌,才一屁股坐在黄土路边,抹了一把汗,说:“他奶奶的,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可吓死老子了。” 我正要揶揄两句,抬头就见两道人影一前一后,逃也似的奔了过来。离的近了,才见是欧阳娜娜和陈拿西,两人也是一脸惊惧的模样。看样子,两人也没逃过大妈们口诛笔伐。 如来一见欧阳娜娜,赶紧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关切的说;“娜娜,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欧阳娜娜双眼含泪,面色苍白,恨恨一跺脚,说:“都怪你,都怪你。” 如来见状,连忙讨饶,抬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扇了两巴掌,讨好的说:“是是是,我以后一定改。” 看如来对欧阳娜娜言的计从的模样,我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从小到大,连他老爹的话都不曾听,如今却是拜到在一姑娘面前,却果真应了一句古话:一物降一物。 陈拿西的头发乱了,此刻正忙着整理。我看了他一眼,心有所感,一伸手摘挂在脖子上的禁卫腰牌。 轻咳一声,我说:“你们口中的玉牌就在我身上,如来并没有骗你们。” 我提着红绳,禁卫腰牌就在众人眼前轻轻晃荡,残阳照在上面,越发红如鲜血。欧阳娜娜一见,双眼如炬,满是惊喜。陈拿西见了,只是张张嘴,却不敢再放厥词。 如来一见,顿时抚掌大笑,说:“我说就嘛,总有些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拿西一阵气闷,扭头不答。欧阳娜娜看了看禁卫腰牌,随后才看着我,试探着说:“我我能上手看看吗?” 我点点头,随意的把禁卫腰牌递过去,欧阳娜娜却是小心翼翼伸出双手接过。随后,就势蹲在地上,拿那帆布包放在膝头,取出相片仔仔细细的对比起来。 半晌,只见欧阳娜娜双眼放光,满脸皆是兴奋的酡红,连声说:“对上了,真的对上了,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如来站在一旁,嘿嘿笑着说:“娜娜,这总能证明我的清白吧,可不像某些人说的居心不良。” 欧阳娜娜焉然一笑,眉眼弯弯,收拾好相片,再小心翼翼把禁卫腰牌还给我,这才看着如来,双唇开合却没发出声来。 我一看,免强读出她想说的话,无非就是相信如来,末了再夸赞一下。直把如来乐的喜笑颜开,也学着欧阳娜娜的模样,悄然对着陈拿西捏了捏拳头。 我重新挂好腰牌,将其收进前胸。欧阳娜娜适时的说:“周先生,我代表陈教授,郑重请求您加入考古队,以帮助我们完成这次伟大的探索。” 说罢,还朝我深深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态度诚恳之至,语气庄重无比。我一阵沉默,看着她缓缓直起腰,然后撩了撩滑出耳际的短发,顿时有些出神。 到不是她俊俏的模样吸引了我,而是想着该如何委婉拒绝,却不得要要领而失神。片刻,欧阳娜娜红了脸,如来轻轻踢了我的脚,说:“看什么呢,有你这般看人家姑娘的嘛。” 我顿时回过神来,尴尬一笑,看着两人,斟酌着说:“如来,欧阳姑娘,这事嘛我只能说句抱歉。以前天天收破烂,如今面朝黄土背朝天,没那本事去深山里走一回。所以,请见谅。” 如来一听,不由一阵气结,指着我说:“你你你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欧阳娜娜沉吟片刻,不无商量之意,说:“周先生,您看我们这考古也是为国家做贡献,为后人做贡献。如果您担心安全问题,我想,您大可放心,我们每一次行动,事先都会规划好一切,而且还有当地政府的支持,绝对不会有危险。” 我摇摇头,说:“对不起,如果你们没其它事,可以离开了。” 说罢,我转向如来,说:“如果你不急着回去,也可以跟着去我干娘家里耍上几天。” 如来三人面面相觑,我和大海并肩朝镇上走去,片刻,才听如来在身后大喊,“天快黑了。” 我朝后挥挥手,说:“明天再回去。” 如来一阵风似的追了过来,嘻皮笑脸却再不提让我加入考古队的事。只和我东拉西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是夜,在镇子上寻着一间老客栈三人一个大通铺,将就着住了一夜。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小镇上熙熙攘攘,又到了赶集的日子。 我起床叫醒如来,只见大海早已穿戴妥当,坐在小窗前,怔怔看着窗外的街道,双眉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喊了一声,三人一直出了客栈,草草吃了早饭。随后在街上晃了一圈,却是遇上许家老爹赶着马车来交粮税。 许老爹是许悠然的父亲,一见我和大海,一脸讶色,一番询问,一通解释。最后说我和大海不走了,许老爹登时喜笑颜开。 “得嘞,等去粮站称完税粮,再买两斤鲜猪肉,咱们就回家。” 我们一行三人跟着许老爹去粮站交完税粮,趁着日头还早,称了猪肉,买了些油盐酱醋,就赶着马车风风火火就往回赶。 马车出了镇子,我回头瞧了一眼,伸手一拐如来,说:“如来,欧阳姑娘和陈拿西去哪了?” 如来摆摆手,不以为然的说:“你又没请他们,所以,就回d)了。” 我干笑两声,不置可否,随着马车晃晃悠悠,直到日头西斜,才又回到村里。干娘见我们又回来了,问明原由,心下欢喜,拉着如来好一阵夸赞,直把如来闹了个大红脸,陪着笑不知该如何谦虚。 只是,我没想到,如来此次竟是撒了谎。直到四天后,如来溜达到村口,迎进来一行五人,我才知道原来欧阳娜娜和陈拿西根本就没回d)。两人只不过连夜回了西安,打电话把陈青松教授给请来了。 第二十七章:叙往事,今朝纷纷扰 眼看着如来殷勤无比,把那一行五人迎进我住了两年的小院。 欧阳娜娜和陈拿西一左一右伴在当先而行的半百老人身旁,老人一头花白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脸形消瘦,皮肤黝黑,额头上堆起一条条细细的皱纹,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老花镜。乍一看来,颇有些饱经风霜的意味。 再瞧他厚薄适中紧紧抿起的双唇,两侧唇角微微上扬,即便不说话,也似乎在浅浅笑着,莫名给人一种平易近人之感。 再往下看,老人身着一袭天蓝色的粗布中山装,合身的上衣不见半点折皱,一排扣子自下而上,一个不落全都扣的整整齐齐。裤子特意经过熨烫,两条烫痕自腰际笔直垂下,随着老人龙行虎步前后摇摆。 在老人三人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男的有些不修边幅,头发微乱,胡茬差不多长到了半寸,同样身着中山装,脸庞黝黑,但不似老人那般消瘦。粗且浓的双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只是,咧嘴一笑便露出满嘴明显抽烟过度的黄板牙,只叫人一看就彻底破坏了那双眼睛带来的神彩。瞧那模样,只怕已年过三十。 至于那女的,略略显瘦的瓜子脸上神情淡漠,眉眼间略带清冷之色,瞧不出实际年龄。至于发型打扮与欧阳娜娜几无二致,粗布棉衣,千层底布鞋,唯独少了一个帆布包。 不等我细细观瞧,如来早已殷勤的介绍起来。老人便是陈青松教授,欧阳娜娜和陈拿西早就见过,无需再说。那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是陈教授的助手,叫路白杨。那清冷女人是陈教授的特护医生,叫秦霜,却也人如其名,冷若冰霜。 只等介绍完陈教授一行,如来又忙不跌把我,大海,以及干娘三人介绍一番。尤其在介绍我的时候,差点没把我小时候尿了几次床都说出来。 陈教授笑意盈盈,与我和大海握完手后,绝口不提考古队的事,拉着干娘嘘寒问暖去了。如来却是忙前忙后,找凳子泡茶水忙了个不亦乐乎,让我都差点以为这是他家。 路白杨四下打量着小屋小院,最后看着不远处的鱼池,连连点头,说:“藏风纳气,这房子风水不错。” 秦霜款款走来,道声‘你好’,握手时一沾即走,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末了,寻着个小凳子,端起茶水望着冬日里萧条的群山出神。 看着这一行五人,我只觉胸口闷的慌,不咸不淡与初见的三人握完手问完好,才侧头看了看大海,只见他脸上殊无半点贵客临门的喜色,反而隐现怒意。 我暗自叹息一声,陈教授一行的来意,根本无需猜度。左右一瞧,只见如来终于是闲了下来,正半蹲在欧阳娜娜身边,嘻皮笑脸不知说些什么,直把个姑娘逗的‘咯咯’掩嘴浅笑,却是把陈拿西气的咬牙切齿。 我咂巴咂巴嘴,牙根隐隐发痒,走到如来身后,轻轻踢了他一脚,不等他发作,就朝他招手,说:“你跟我来。” 如来回头疑惑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才与欧阳娜娜打声招呼,追着我的脚步跟了上来,一边走一边说:“喂,有什么事不能在院里说?” 我不理他,一直走到鱼池边上,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低头看着清澈池水里的游鱼发呆。如来走过来站在一侧,嘻笑着说:“咋的,拉着我来抓鱼,我可告诉你,想叫我下水去捉,没门。” 我拍拍身侧,示意他坐下说话。如来见状,皱起眉头一边就势坐了一边说:“哎,我说你不是来抓鱼的?” 我摇摇头,说:“想吃鱼,自己下水去捞。我叫你来,不为这事。” 如来满脸不解,挠着大脑袋说:“难道你把我叫出来就只是陪你看鱼?你闲的慌,我可没那闲功夫。” 我恨恨踢了他一脚,说:“死胖子,你别总说鱼,行不。” 如来摇头晃脑,说:“在鱼池边就看着,还不许我说了?” 我一听他夹缠不清,顿觉烦乱的心变成了烦躁,又踢了他一脚,愤愤然,说:“你把陈教授请到这里来,想将我军不成?” 如来闻言,嘿嘿一笑,说:“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原意就是来这耍上几天,谁会想到陈教授亲自来了。” 我摇头表示不信,却也不想过多纠结这个问题。扭头看向如来,郑重的说:“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拒绝帮你们。” 如来一听,连忙应声说:“想啊,快说说。” 我苦笑一声,抛出一枚石子,‘扑通’一声落在池水里,顿时荡漾开层层涟漪,恰似我此时的心境。 想了片刻,我才缓缓开口,把三年前进入古格王陵,一路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的事,一一道出。而关于我父亲的事,却是略过不提,只单单说起其中凶险,莫测诡秘。 在我叙说时,如来先是不信,后来听我说的言之凿凿,就由不的他不信。如此一来,却是把他听的目瞪口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只每每我说起凶险之处时,无意识的‘啊啊’两声。 经历险恶,搏命逃生时只觉千难万难,然而化为文字,由口而出时,却觉苍白无力,短促失色。 说起话来,时间似乎溜的快了不少。我只觉只过了短短片刻,便已然说完,恰在此时,一条银白的草鱼一跃而起再落回水里,那声‘扑通’就成了这个故事的休止符。 如来被惊起,颤颤悠悠伸手指着我,好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说:“你你居居然找找到了古古格王陵。” 我点点头,随即转念一想又摇摇头,说:“准确说来,我只是被骗进去的。” 如来艰难咽了一口唾沫,深深呼吸了几次,才稍微稳定了心神,说话也利索起来,“周通,你小子真牛,快给我说说,里边是不是金银成山,珠玉如海。” 我瞥了一眼如来,淡淡的说:“那里金银珠宝没有,到是死人成山,白骨如海。” 如来一听,大摇其头,说:“喂喂,那可是王陵,举国之力修建的王陵,怎么可能没有金银财宝。你小子不会是怕我找你分钱,故意糊弄我吧。” 我有些恼火,这死胖子东拉西扯就想着钱,完全没在意我说起这事的意图,不由哭笑不得,说:“如来,你这么些年吃的饭都长膘去了不成,怎的就不长脑子。你想想,如果我有钱,还需要在这深山里种两年的田?” 如来捏着下巴,狐疑的盯着我看了半晌,才将信将疑的说:“真的?” 我无奈的说:“那还有假。” 如来听罢,这才有些信了,挠了挠头,说:“不行,我的去告诉陈教授,以前听他说起过一次,他好像很想找到一夜消失的古格文明。” 我一听,心头顿时就毛了,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骂道:“你个龟孙,说你没长脑子,你还真是猪脑子。陈教授是什么人,如果让他知道这事,非把我送进公安局不可。” 如来闻言,顿时有些悻悻然,不无郁郁的说:“我本来还想着把这事一说,好在娜娜面前表现表现。现在看来,到是不能说了。” 我侧头看去,只见如来一副色迷心窍的模样,想着话题被他越带越偏,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入怀掏出禁卫腰牌,举到他面前,说:“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如来一看,眼泛精光,说:“我们要找的东西啊。” 我愤愤然啐了一口,说:“放屁,三年前被骗进昆仑雪山,差点死在里面,就是因为这东西。” 如来一脸怀疑神色,看着我说;“真的假的,你怎么越说越玄乎,那事怎么也跟这东西扯上关系了。” 我想了想,又略去禁卫腰牌与我周家的联系,把来历和他说了一遍。末了,盯着他一字一句,郑重无比的说:“现在,你应该可以想象,只要与禁卫腰牌沾上边,都好不了。你可想好了,还要掺合那劳什子苗人祖地的事?” 如来听罢,一脸难色,嗫嚅半晌,才吊眉垂目的说:“咱们还是回去听听陈教授怎么说,我我,只要娜娜去哪,我也去哪。” 我一听,更是气愤,这龟孙真真是色迷了心窍,无知无畏。也不知这欧阳娜娜何来的吸引力,直把如来和陈拿西惑的神魂颠倒。 “滚,真他娘的没出息。” 我愤然骂了一句,起身要走,将将迈出去一步,又止步沉声说:“你自己好好斟酌,为个女人丢了命,值是不值。” 如来默然无语,勾着头跟在我的身后,亦步亦趋走回屋前院里。我环视一周,却见气氛有些怪异。 只见陈教授正笑意盈盈看着大海,干娘却是一边说教一边拿拐杖敲着大海的脑袋。再看大海,满脸苦色不敢躲开,手里却握着一页纸,页眉上好似有个五角星,页角里隐隐有几个大红公章。 见此情形,我顿觉不妙,走近两步,只听干娘正兀自数落大海,“你个混小子,啊,国家白培养你了,啊,现在国家需要你,你都敢不去。啊,咋地,日子好过了,翅膀就硬了。没有党,没有主席他老人家,你现在还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呢” 干娘是呲眉瞪目,说一个‘啊’字,拐杖就在大海脑袋上敲一下。话虽凌乱,却句句不离国家,主席和党。 反观大海,一脸愁苦哪敢搭话,眼见我回来,顿时便投来求救的目光,有些楚楚可怜。我看的心神一凛,赶紧堆起笑脸跑过去挡下干娘兀自不停挥舞的拐杖。 “干娘,您这是干什么,怎么动手打人呢。” 干娘一见是我,兀自气鼓鼓的拿拐杖指着大海,说:“哎呀,通哥儿,你可劝劝你哥,这国家需要他,他竟然不答应。” 我偷眼瞧向大海,只见他拿着那页纸朝我悄悄一扬,我这才看清页眉五角星下一行字:关于征调海无量同志协助湘西考古通知书。 第二十八章:慈母大义 陈教授笑着,路白杨笑着,欧阳娜娜和秦霜也笑着。我看的出来,几人的笑里并无讥诮,反而一副看母子间喜乐安康的会心笑意。 如此一来,我和大海即便再恼火,也生不起气来,只能满脸无奈,满心愁怅相互看着,大眼瞪小眼。一时间,无计可施。 只是不等我沉默太久,干娘的拐杖又落到了我的头上,数落着说:“通哥儿,让你劝劝你哥,怎么还杵着不动,快劝快劝。” 说话间,举起拐杖又要敲来。我一缩脖子,赶紧拉着大海跑出去几步,堪堪躲了开去。只是干娘不依不饶,举着拐杖就要追来。 却在此时,只听陈教授跨出一步,挡住干娘去路,笑呵呵的说:“老大姐息怒,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想法,您且容他们兄弟俩商量商量再说嘛。您要是再打他们,我可是没脸再开口相请了。” 干娘见状,连忙收回拐杖,脸上堆满笑意,说:“陈教授,您是做大学问的人,我老婆子虽然不懂,但是,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那两混小子敢不答应,我拿拐抽到他们答应为止。” 一听此言,我和大海相视苦笑,半晌无言。纵使心头有万般理由,此时却是哪里敢说将出来。 半晌,大海拽着我的衣袖,然后朝院外使了个眼色,我默然点头。于是,我们两人耷拉着脑袋,各自思量着计策,缓步并肩出了院子,再次到了鱼池畔。 夕阳渐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煞是好看。只是此时,无论我或是大海,都没心思去欣赏。 两人相顾无言,沉默良久,大海揉着脑门,说:“通哥儿,这可怎么办?” 我咬咬牙,说:“要不,咱们咬死了不答应。我还就不信了,他们能把咱俩绑了去。” 大海一听,顿时满脸糗色,摇头说:“不行不行,刚才你没听见咱娘的话。我可不想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老娘拿拐杖敲脑袋,这脸得往哪搁。” 我咧咧嘴,谑笑着说:“干娘可说了,连我一起打。你放心,要丢脸咱们一起丢。” 大海明显有些心烦意乱,听我这般说来,登时站开两步,离我远了些。然后,一脸嫌弃的说:“去去去,我没你脸皮厚。” 我一摊手,说:“那怎么办,要不咱俩趁此机会偷偷溜了,等陈教授走了,再回来就是。” 大海一听,又是大摇其头,说:“不行不行,要是那陈教授脸皮够厚,咱们不回来就不走,那怎么办?再说了,咱们娘的性子你还不了解,要是就这样偷偷溜了,再回来时铁定进了不家门。” 言至于此,我只觉有苦难言,思索良久,怅然而言,“要不,暂且听听他们的条件,先虚与委蛇,再作计较。” 大海略作思索,艰难一点头,说:“眼下,只能如此了。” 说罢,长长叹息一声,复杂无比的看了我一眼,接着说:“唉,走吧,回去探探他们的口风。通哥儿,这叫什么事,难道果真如周二爷说的命中注定,你我搅进去了,就再也抽身不的?” 经他这么一提,我顿觉这些事如梦魇一般,无论如何躲,如何藏,都逃不了,避不过,真真应了‘命中注定’四个字。 回到院里,干娘不知何时端出一盘五香花生,正热情招呼着一众人剥着吃。如来在一旁端茶送水,殷勤侍候。 众人见我和大海怏怏不乐回来了,顿时目光齐聚,微笑中满含期待。当然,除开独坐一隅,默默出神的陈拿西。 如来见机的快,又似乎问心有愧,赶紧搬了两条小凳子,放在围作一圈的几人之间。随后,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来,一手拽一个,嘴里喊着‘哥’,硬生生把我和大海拉进人圈。 我瞧了瞧大海,郁郁坐下,抬眼看着一脸笑意的陈教授,依着刚才与大海定下的计议,说:“那个陈教授,要我帮您,也不是不可以” 话将将才说到一半,却见陈教授朝我摆摆手,说:“周小同志,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到,就绝不推脱。” 我抿抿嘴唇,偷偷看了一眼坐在一侧的干娘,接着说:“那好,既然陈教授如此豪爽,我就提几个条件,希望您能应允。” 陈教授闻言,毫不犹豫大手一挥说:“但说无妨。” “第一,此时已近年关,我想等年后再走。” “没问题。” 眼见陈教授答应的如此爽快,我瞅了一眼如来,牙根发痒,心生一计,戏谑的说:“第二叫诸葛同志自己撅起屁股,让我踢一脚。” 陈教授想也没想,张嘴就说:“没问” 将将说出两个字,陈教授瞬间就反应过来,张口结舌最后一个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与此同时,其余几人先是诧异,后是偷笑。 气氛有些诡异,如来跳着脚,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刚要破口大骂。只见陈教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明亮,你看如何。” “我” 如来见状,一张胖脸刹时由青白转紫黑,眼珠却咕噜噜一阵乱转。突然,就见他一步踏出,走到干娘身边,曲膝蹲下,拉着干娘的手,可怜兮兮的说:“干娘,您看看,您看看,通哥儿就知道欺负我,您老人家可要帮帮我。” 干娘闻言,连忙安抚,抬起枯瘦的手抚着他那一颗大脑袋,说:“小胖墩呐,你放心,干娘替你作主。” 如来一听,登时由阴转晴,堆起一脸谗媚的笑脸,说:“哎哎,干娘您老人家真好。” 说罢,扭头挑衅的看着我,眼里尽是幸灾乐祸。与此同时,干娘举起拐杖作势要打我脑袋。我赶紧一缩脖子,连声讨饶。 “干娘,别打别打,我就是开个玩笑。” 刹时间,众人再也忍受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干娘却也呵呵笑着,一脸慈祥收了拐杖,满眼尽是子孙承膝下乐的欢喜之色。 人皆尽欢,独我郁闷,冲如来一扬拳头,说:“没脸没皮,你什么时候见过干娘礼了。” 如来嘿嘿一笑,由蹲而跪,朝着干娘就磕了三个响头,说:“打小我就没了娘,今天就请陈教授作个见证,从今往后,您就是我亲娘,我就是您亲儿子。” 干娘听了,一时间喜不自胜,连连点头换好。陈教授却是抚掌而笑,依着老礼起身抱拳行礼,直说:“恭喜恭喜,老大姐又得一子。” 欢乐的气氛,到是稍稍挥去将将的沉闷。看着干娘喜笑颜开,柱着拐杖利利索索走回屋内,片刻出来,竟是拿了一个红包,生生塞到如来手里。 如来讷讷接过,登时一脸正色,再不似先前嘻笑之色,动情的说:“谢谢干娘。” 干娘这红包一出手,陈教授一行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竟然各掏腰包,三十五十的奉上了贺礼,而陈教授更是是拿了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送上,最让我惊讶的是陈拿西居然也送了十块钱。 一番推辞礼让,干娘好容易收了贺礼,脸上欢喜,眼含歉意,忙不跌催促大海去杀鸡捞鱼,好作一场认子喜宴。 看着满场喜乐,我却是颇觉无奈,将将只不过想要戏耍如来,哪料到竟是引出一桩喜事来,真可谓天意弄人。 天色渐黑,干娘把一行人请进屋里,大海郁郁挑灯于檐下,杀鸡宰鱼,拔毛去鳞,虽不乐意却不敢违逆。 众人围着饭桌坐了,头顶灯泡里只亮起一根红丝,尚比不过桌上点燃的一盏油灯。火苗如豆,飘摇不定,光影晦明间,再看不真切众人的面目。 陈教授与我面对面坐了,沉吟片刻,接上此前的话头,说:“周小同志,可还有其它要求。” 我抬手捏了捏眉心,思索片刻,点头沉声说:“有,就最后一个要求。” 陈教授笑意盈盈,说:“请说。” 我看着坐在上席的干娘,有些不舍,半晌叹息一声,说:“唉,陈教授,我想您也看到了,我干娘年迈,需要有人时时照料。所以,我可以跟你们走一趟,但大海哥必须留下。” 陈教授一听,蓦然一怔,话未出口。却见一道人影冲进屋来,卷起的劲风险些把桌上的油灯吹灭。 “不行,万万不行。” 声若洪钟,不是大海还能有谁。借着油灯忽明忽暗的光亮,只见他一脸急切,眼里隐现怒色。 “通哥儿,你应该知道此去凶险。所以,你就更不能撇开我,独自冒险。” 我一听赶紧偷眼瞧了瞧干娘脸色,见无异常,才回头看着大海,状似轻松的说:“大海,你胡说什么,哪有什么凶险。” 大海闻言,陡然惊觉说漏了嘴,双唇嗫嚅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却在此时,干娘拿着拐杖轻轻一敲桌面,双眼死死盯着陈教授,颤声说:“陈教授,您告诉我这老婆子,此行当真凶险。” 我听的心头一凛,正要宽慰几句,只是陈教授已然开口,“不敢欺瞒老大姐,此行应有凶险。但是,我们有国家做后盾,当能化险为夷。” 话声一落,满堂俱静。 常言道:哪有慈母不疼儿。干娘一听此言,低头久久沉默,再抬头时,眼角隐现泪光,颤巍巍站起身来,目光流连于我和大海身上,末了再看着新子诸葛明亮。 “我这老婆子苦了一世,终了终了,能有三子,虽死不憾。还记的年轻时听说书人讲岳母刺下‘精忠报国’。今日,我老婆子也大义一回。” 说着说着,浊泪如泉涌,然而却是狠狠一柱拐杖,铿锵有力,接着说道:“无量,通哥儿,小胖墩,你们都去,去报效国家。只盼你们完整去,安然归。” 第二十九章:初闻江渔 天老爷总是太顽皮,时时刻刻想着捉弄凡人。美好的东西,往往难以保住,丑陋的顽石,却能留存千年。 自打确定年后踏上寻找苗人祖地的冒险旅程,短短月余光景,就这般如东逝流水般,眨眼去了。 冬已远去,春已临。我和大海收拾行囊辞别直送出数里之遥的母亲,坐着许家老爹的马车直奔小镇。许悠然就坐在大海身旁,风扬起她的发丝,低头沉默无言,紧挨着大海一侧的手,却曲起小拇指,轻轻勾着他的衣袖,自然垂在车外的双脚,似是俏皮的随着马车颠簸而前后晃荡。 我坐在车尾,就看着离家渐远,被车轮扬起的尘而迷茫了的路。想着干娘柱杖送行,蹒跚独步的身影,泪就迷花了眼,也越发看不清回家的路。 自古最伤是离别,休管他人,我无论如何逃不出这樊篱。此去一别,是否又是经年,黄泉禁卫的阴影,遮天漫地,让我迷失其中。 鞭声阵阵,马蹄声声,车轮滚滚,带着我不知去往何方。数年前进入那暗无天日的地底,无数诡秘的事尚无从得解。今日之后,是否会重蹈覆辙。 一路乱心一路神伤,到了小镇与许老爹辞行,听着许悠然对大海说:“哥,你放心去办事,你娘就是我娘,我会好好照顾她老人家的。我我等你回来。” 总是离别,不忍相看。我坐上早已等在镇子里的吉普车,看着前排的如来和欧阳娜娜,心想虽如此,却也算成全了兄弟一回。 俏佳人,挥素手,送情郎,泪千行。 吉普比马车可跑的快了许多,看着后视镜里许悠然追着车,挥着手,抹着泪。我更觉不忍,看了看大海,低头捂脸不敢去看后视镜里渐渐消失的倩影。 车里没有人说话,尽皆沉默,只听到车窗外的风声和发动机的吼声。突然,天色陡变,乌云如赶潮般飘来,豆大的雨‘噼哩啪啦’砸了下来。 大海蓦然抬头,看着窗外,喃喃说:“悠然该要淋雨了,我就不该让她来。” 没有人接话,当然是因不知该如何接话。车窗升起,雨雾蒙蒙,窗外的一切都是雾里看花,影影绰绰。如来把车速放缓,雨刮没命的挥舞摇摆,前方的路依然时隐时现。 我想了想,强作欢颜,拍了拍前座,说:“如来,咱们这是去哪里。” 如来双手紧握方向盘,专心开着车,头也不回,说:“去重庆,陈教授在那里等我们。” 我哦了一声,便不再问,扭头看着车外的雨幕,抬手抚胸,隔着冬衣隐隐摸着禁卫腰牌的轮廓。 吉普车嘶吼着破雨前进,只看了片刻,我就觉索然无味。于是,随着车摇摇晃晃,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打发无聊旅途最好的方式之一就是睡觉,当我再次醒来时,车外一片漆黑,偶尔有灯光掠过,只是好歹雨停了。 我揉了揉眼睛,借着仪表台微弱的亮光看去,只见已然换了大海开车,如来缩在后排坐上,头枕着车窗,鼾声震天。 我皱了皱眉,摇下车窗开了一条缝,顿时,一股冷风扑面就吹进车里,直激的熟睡的如来打了个寒颤,咂巴咂巴嘴,挪了挪脑袋下意识扯起衣领盖了半张脸,鼾声却也就此停了。 大海正开车转过一个急弯,灌入车里的冷风更加紧促,直把车里的暖意一扫而空。如此一来,我反到是清醒了不少。 “你醒了。”大海浅笑着说:“你可真能睡,车后有吃的,饿了自己去找。”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我,睡了多久,这是到哪里了。” 大海轻轻抚着方向盘,一边娴熟的左右转动,一边说:“你从上车就开始睡,这都过了午夜,十几个小时,刚过西安不久。” 我讪讪一笑,没想到这一觉竟然就睡了十几个小时。这到好,睡着了就什么也不去想。此时腹中空空,‘咕噜噜’一阵乱响。起身在车座后一阵翻找,一堆饼干,一箱苹果,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稍微一想,拿了个苹果,就着衣襟一抹,送到嘴边就啃。 在车里的时光,总是那般难熬。 我一路百无聊奈,却不想和几人说关于此行目的的事,于是,就沉默居多,只偶尔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诸如,这山奇险,这河清流。 日夜兼程,大海和如来轮流开车,我们一行四人踏着第三天清晨的浓雾,驶过九龙坡,抵达重庆。 陈教授住在歌乐山附近的政府招待所里,当欧阳娜娜指挥大海开着沾满泥垢的车驶向招待所大门时,不等按响喇叭,就见薄雾中一老头推着生锈的铁门,‘吱吱呀呀’给打开了。 我看的好奇,正暗忖着这好歹也是政府招待所,怎么见人就给开门时,却见坐在副驾驶位的欧阳娜娜喊了一声‘教授’,然后兴奋的推门跳了下去。 我一听,凑近了前排坐朝外仔细看去,那一袭朴素布衣活像个看门老头的老人,正是去年有过一面之缘的陈教授。 见此情形,我有些动容,一时间颇有点得人礼遇,扫榻相迎而起的飘飘然。 车驶进招待所后院停下,我推门而下,就见欧阳娜娜陪着陈教授急匆匆过来了。不等我有所表示,陈教授已然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哎呀呀,周小同志一路辛苦,辛苦了。” 我怔怔然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尴尬的赔着笑,说:“不辛苦,陈教授您太客气了。” 陈教授乐呵呵一张脸都快笑成了花,眼见大海也下了车,赶紧松开我,快步走到大海身前,又是一番客套寒喧。 大海对陈教授颇有些成见,不冷不热应了几句,就张着大嘴打起哈欠来。陈教授却不以为忤,依然满脸堆笑,走在前头把我们迎进了招待所,直上二楼。 客房早已经订好,当陈教授领着我们推门而入时,只见屋内竟已然摆了一桌热腾腾的早饭。我一瞧,一盘白切腊肉,肥肉少瘦肉多,一盘香菇焖鸡,佐以红辣椒和葱花,色香味俱全,一盆水煮花鲢,汤面上飘着一层红红的辣椒油,外加一碗紫菜蛋花汤。三菜一汤,伙食到也不错。 陈教授客气的将将请我们坐下,门又被推开了,我扭头一看,原来是秦霜。只见她款款而来,手里提着一瓶还未开封的茅台酒。 陈教授呵呵笑着说:“小秦,来来来,坐下来大家一起吃。” 秦霜浅浅一笑,也不答话,把酒瓶轻轻放下,这才在陈教授身边坐下,一如先前所见的那般清冷性子。幸好她一直浅笑着,才没给人孤傲的感觉。 如来原本一脸睡意,自打进屋,看见满桌好菜,登时就清醒了五分,随后又见秦霜拿来的茅台,眼睛一亮,又醒了五分。 于是,就听他咋咋呼呼的招呼上了,“哎哟喂,可真香。这两天在车上,不是饼干就是苹果,吃的嘴都淡出鸟来了。来来来,大家开吃。” 话声将落,已然眼疾手快一筷子夹起两片腊肉,塞进嘴里大吃特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赞叹。嘴里的肉还未咽下,筷子就又伸向了鸡腿。 欧阳娜娜见状,面有不快,手肘一拐如来的腰眼,低声说:“诸葛明亮,你注意点形象。” 如来微微一顿,照样夹起鸡腿不放,缩回手时,却是放在了欧阳娜娜面前的碗里,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娜娜,这个给你吃。” 一时间,把欧阳娜娜闹了个大红脸,似乎是伸手在桌下揪着如来的腰间软肉,不等如来喊出声来,脚又踩上了。 顿时,如来一张胖脸一阵红一阵白,闭着嘴瞪着眼,愣是没敢喊出声来。看样子,这两人没少玩这样的把戏。 陈教授坐在上席,笑呵呵看着两人,也不气恼,朝欧阳娜娜摆摆手,说:“无妨,你就让他吃,这里的都不是外人。” 如来一听,顿时像找着靠山一般,大呼小叫的说:“看看,看看,陈教授都说咱们不是外人,随便吃随便吃。” 话一说完,欧阳娜娜的脸就更红了,低头缩手像个害羞的小姑娘。如来见状,挠着头疑惑的看着欧阳娜娜,兀自不知他刚才的话有岐意。 陈教授看着如来,也不点破,只说:“明亮啊,平时叫你多看书,就是不听。好了好了,这趟你也辛苦了,敞开了吃就是。” 说罢,似觉冷落了我和大海,又赶紧招呼我们,说:“周小同志,海同志,你们了饿了吧,赶紧趁热吃。” 说话间,又亲手把酒给开了,随即起身要亲自要倒酒。我赶紧推辞,最后酒瓶又回到秦霜手里,由她来斟酒。 小小的玻璃酒杯,一人倒满一杯。陈教授率先举起酒杯说酒词,“这第一杯酒,我敬二位小同志,敬二位不远千里前来相助。”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我和大海相视一眼,各说了一句客气话,举杯喝了。 秦霜再倒,陈教授继续举杯说:“第二杯酒,预祝我们此行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喝完两杯酒,陈教授也说完了酒词,于是招呼着我们吃菜。这次,秦霜替陈教授只倒了小半杯酒,便停了手。 陈教授见了,呵呵笑着解释,说:“我年纪大了,又常年呆在野外,身体总会出些小问题。所以,饮食得听小秦医生的。” 我夹了一片白白嫩嫩的鱼肉,入口即化,肉香伴着辣椒的辛辣和打底的酸菜豆牙香味,由口及腹,爽口之至。 吃了一口,我看着陈教授想了片刻,说:“陈教授,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请教您,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教授摆摆手,说:“小同志,你尽管说就是。” 我放下筷子,正色说:“自打去年您亲自去我家里,我就想问,可惜干娘拍板决定,您第二天匆匆离开,中间一直没机会,今天时机将将好。您看呐,我就是一个庄稼汉泥腿子,何德何能劳您千里迢迢跑到陕西亲自相邀?” 陈教授一听,也放下筷子,敛了笑意,思索半晌,才说:“二位小同志,其实这个问题就算你们不问,我也本打算等吃完饭就告诉你们。现在既然你问了,那我就说说。” 陈教授敲着桌沿,又想了片刻,才接着说:“自从去年在湘渝交界的鸡公山里发现古苗人葬地,我就觅到了一丝苗人祖地的线索,可惜始终卡在临门一脚。直到我的一位老友看到那张相片,才提醒我必须找到拥有那件东西的人,才有可能真正找到苗人祖地。我记得当时还是盛夏,经过几个月多番打听,始终没有消息。直到后来明亮无意看见了,才得以找到你们,可真是天意。” 我皱了皱眉,与大海相视一眼,俱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疑惑。想了想,我接着问:“不知陈教授可否直言相告,您那位老友是” 陈教授一听,到也不隐瞒,十分爽快的说:“他姓江,叫江渔。” 第三十章:流放之地 江渔? 乍一听,我有些诧异,细细瞧了陈教授一眼,面色如常,不似作伪。一时间,我只觉一阵失望,却又莫名添了一丝庆幸。 原本,我以为能听到‘刘梦禅’三个字,结果出乎意料。 自从在通天浮屠中,刘二爷随着将要枯萎的神莲一同坠入黑暗,距今已是数年余,却再未有他一丝半点消息。只怕,他果真是归了西,即便曾经圆球二爷说他恨天怨地,因而天不收之,地不容之。 悠然间,我心中升起一丝怅然,正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哪怕,在他拈须微笑的背后,深藏着阴险毒辣,和令人憎恶的惺惺作态,以及无时无刻的算计,看似不经意间就把他人陷于水火。 我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拿起筷子在鱼盆里一捞,却只夹起两根豆芽。白白嫩嫩,看着很是喜人。 就在这一捞一夹,再放入嘴里的短短时间里,我已然在心里想了许多,关乎可能逝去的刘二爷,以及江渔是谁? 我有一个猜想,而且很有可能我猜对了。 滔声起,百里滩,浊浊江流水鬼助。 江,姓江的江,江河湖海的江。 既然司空家尚存于世,那水鬼江家同样有可能。而且,能知晓禁卫腰牌的秘辛,又岂能与十绝道脱的了干系。 吃罢两根豆芽,我重新看向陈教授,想了想,还是探探底的好。于是,我皱眉提了个看着与江渔无关的问题。 “陈教授,我还有一个问题。去年您匆匆走了,根本就没看过那件东西,加之今日您如此热情,我也能想象到您对我抱着极大的信心。敢问教授,您这信心从何而来?” 陈教授一听,面色一滞,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一时无言。我一看,心下微凛,不由的看向他的目光变的犀利起来。 以他的教授身份,想必少不了一颗玲珑心,七窍脑。当我问了那问题,自然倾刻间便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半晌,陈教授才缓了缓气色,重新放下筷子,镜片后深邃的目光掠过在坐众人,似乎在作最终决定。 终于,只见他扶了扶眼镜,说:“江渔老友告诉我,那件东西不是谁都能佩戴的。” 我一听,失望的问:“仅此而已?” 陈教授点点头,说:“仅此而已,当时我本想再多问。可惜,他只说那件东西很隐晦,牵扯了许多秘密,他不想掺合进去。所以他只是稍稍提及,就罢口不再说了。” 我轻笑一声,有些不悦略带质问的说:“那教授怎知东西在我手里,又怎知我住在哪里?” 陈教授闻言,赶紧连连摆手,解释说:“小同志休要误会,去年我曾说过,是明亮无意间见了相片,才记起那东西在你手中。至于,明亮是怎么找到你的,我却是并不知晓。” 言至于此,我转而看向如来,只见他正兀自大快朵颐,碗边的桌上堆满了鸡骨头,嘬着茅台酒滋滋作响。 坐在他身侧的欧阳娜娜似羞似恼,正看着面前碗里堆的似小山般的腊肉,鸡肉,鱼片,不知如何下筷。 我轻咳一声,敲了敲桌子,说:“我说如来,你是饿死鬼投胎还是咋的。我问你话呢,怎么就知道吃。” 如来闻言,放下酒杯,咂巴咂巴嘴,伸出肥厚鲜红的舌头沿着嘴唇舔了一圈,这才意犹未尽,面有不满的说:“吃个饭都不消停,得,今天你是客,我是主,我忍。你,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别耽误我吃肉喝酒。” 我一阵无语,看着如来的吃相,真真似八辈子没沾过荤腥,没喝过酒一般。气闷之余,却又觉好笑,终究是一如往常,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思量间,我说:“你怎么找到那小镇的,你别告诉我,咱们兄弟心有灵犀。” 如来闻言,一拍桌子,说:“嘿,你还别说,我还真就是心有所感,才找到那小镇的。” 我一听,顿时眉头大皱,正要贬斥几句。却见欧阳娜娜伸手一捅如来,说:“没个正形,人家问你什么,老老实实回答就是。” 下一刻,就见如来立马点头哈腰应承,就差没跪地接旨了。半晌,两人笑罢闹罢,反正如来没脸没皮,就势往两人间的关系靠。欧阳娜娜则又闹个大红脸,低头羞去也。 陈教授和秦霜似乎对两人的打闹见怪不怪,反是一脸笑意的看着两人。见状,我轻咳一声,示意如来该回归正题了。 如来看了我一眼,嘿嘿笑着,一脸得意的说:“你还记得那玉观音不?” 我一愣,心想这事怎么又和玉观音扯上关系了,不由疑惑的看向如来。只见他抹着油腻腻的嘴,似邀功一般,说:“当年你为了躲避黄三炮那浑球去了西安,于是,我就带着娜娜去西安找你。可是,你说西安那么那么大,叫我从何找起。嘿嘿,还好我英明神武,知道你当时就带走咱们收破烂赚的毛票,在西安撑不了多久,铁定要卖我给你的东西。所以,我灵机一动,天天往古董店里钻,就想着能不能找到那些物件” 说到此处,如来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一拍桌子,说:“嘿,可教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带着娜娜终于在八仙奄找到了那件玉观音。嘿嘿,当时呐你是不知道,当那姓胡的老板知道我是你兄弟,可是殷勤备至,好茶好烟好酒好菜” 我听他越说越离谱,赶紧摆手说:“行了,我知道了。我和那胡老板也不过见了两面,哪有你说的玄乎。” 说归说,我心中却有些不平,暗暗揣度,这胡老板到底是何来头,恁般神通广大。 整件事说起来繁杂,其实很简单,只不过有了诸多巧合,才最终做了陈教授的坐上宾。 如来咂巴着嘴,有些意犹未尽,似乎还没说过瘾,没能完全显示他的功劳。只是片刻,他就重新拿起筷子,与桌上的饭菜奋战。 陈教授见状,呵呵笑着,长舒了一口气,说:“周小同志,既然事情都解释清楚了,咱们边吃边说,要不然,这一桌子菜可都要进了明亮的肚子,娜娜的碗了。” 言语间,颇有些调笑两人的意思,如来听了嘿嘿傻乐,欧阳娜娜听了,嗔怪的看了一眼陈教授,说声‘我吃饱了’,起身离席出了房门,留下满满当当一碗肉。 秦霜浅笑着挑起一根豆芽,轻启朱唇,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然后轻轻咬住豆芽根须,一截一截吃进嘴里。 我扒了一口饭,说:“怎么不见路先生和您侄子陈拿西。” 陈教授没有再动筷子,似乎食欲不大,闻言笑着说:“哦,你说他们呐,此时正带队在鸡公山里忙活。” 我诧异的问:“怎么,那里的工作还没做完?” 陈教授说:“差不了太多,从去年中到现在大半年的时间,有价值的都清理筛选过了。现在只不过查漏补遗,看看是否还有遗漏的。” 我点点头,想了想,说:“不知陈教授可否与我说说都有哪些发现。” 陈教授到也爽快,直说:“当然可以,嗯,说到这里,我到忘了一件事。嗯去年我厚着脸皮仗着老大姐撑腰,才勉强请动二位帮忙。后来,我回来一想,这事情不对,不能让两位白白出力不是。所以,我就向省政府申请对两位同志此行的补贴。” 说话间,就见陈教授从衣袋里郑重其事的取出两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白纸,随后,小心展开,瞧了瞧第一张,递给了大海。 “喏,这张是海同志的聘任书,安全顾问,不管此行成与不与,都有一千元补贴。” 说罢,又把第二张朝我递来,“这是周小同志的,技术顾问,还是那句话,不管成与不成,一千元补贴。” 我伸手接过,粗略一看,到是与陈教授说的一般无二。只是这技术顾问在我看来,颇有点名不符实。 反观大海,安全顾问,却是名副其实。以他的身手阅历,只怕没多少凶险能能的住他。 拿着聘任书,我有些不以为然,但看着上面端端正正写着‘一千元整劳务补贴’,以及右下角几个大红公章,到也有了些自我宽慰的心思。 原本我就不想淌这滩水,更是与大海商量着虚与委蛇,如今一人拿了一千,虽未到手,看着也是喜人。 要知道,这年头虽然日子好过了,一千元可是家中有壮劳力且大半年的收入。不算多,却也不少。 我和大海相视一眼,收起聘任书,都没有拒绝。在我看来,这一千元权当作冒险的报酬罢了。 陈教授眼见我们收了,呵呵笑着,越发开心自然,与我们说起了鸡公山里的发现。洞葬,古棺,古苗文等等。 显然,对于他的专业,陈教授是无比喜欢,说起种种发现,挥着手,挑着眉,眼放精光,说的是绘声绘色,深入浅出。 良久,陈教授似乎是说的累了,口也干了,于是盛了一碗辛辣的鱼汤,一气喝了半碗,乎着热气,继续说:“传说苗人是蚩尤九黎部落的后人,我一直想找到铁证,以及蚩尤战败身死的真相。此次鸡公山发现的洞葬,我只解读了其中极小一部分古苗人,隐约能证明点什么。可惜,并不充分有力。所以,我们此行要深入曾经的蛮荒流放之地,找到苗人祖地,真正解开其中的迷团。” 第三十一章:须弥神葬 常言道:心有所虑,食必无味。 即便怀揣着那张千远报酬的聘任书,依然敌不过心头的忧虑。一桌极其丰盛的早餐吃罢,我却记不起究竟吃了些什么。 大海亦如此,微低着头浅尝辄止,陈教授与秦霜若不是食欲不佳,就是极重养生,同样吃的不多。欧阳娜娜敌不过如来城墙般的厚脸皮,羞臊着几乎没吃就逃了。 如此一来,一桌好菜,一瓶好酒,尽都便宜了如来,直吃了个满嘴流油,喝了个红光满面。 散了席,撒了桌子,陈教授带着秦霜,如来走了,说是去准备明日进山的物资。于是,客房里就剩下我和大海。 初春里,乍暖还寒。 太阳将将露了头,洒下些许暖意,就被天际的厚云和山城的浓雾掩了去。我合衣躺在床上,掀起洁白的被子盖了肚子,闭眼假寐,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着陈教授说过的话。 “如今的湘西再不是古时毒虫遍地的蛮荒流放之地,重山间有如画风景,密林中有别样天地。我们这趟去找寻苗人祖地,虽有那壁画指引,但依然是于须弥中觅神葬,难难难。” 苗族是蚩尤九黎部落的后人,有诸多史书记载佐证。我不知道陈教授寻找苗人被流放至此的祖地,究竟想做什么?果真是为了找到苗人传承自蚩尤部落,而至今已然失落的文明? 也许,那‘神葬’二字,还能解释蚩尤在陈教授心里的地位,是神而非魔。诚然,蚩尤是比黄帝更强大的存在。 难道,陈教授以为蚩尤的陵寝在湘西? 思来想去,我只觉陈教授的那些梦想,有些天方夜谭,弄不好所谓的神葬就成了鬼葬,是要死人的。 将近两日舟车劳顿,我在困惑中,在担忧中渐渐睡去,迷迷糊糊间,似乎依旧坐在车里,摇摇晃晃。 闭眼一片黑暗,睁眼黑暗一片,悠忽间,我仿佛重新回到镇魂城中巨大的黑色冢山下,冢山投下巨大如实质般的阴影,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那一刻,久违的恐惧如奔涌的大江水朝我袭来,我想喊,想叫,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恐惧的抬手去捂眼,兴许龟缩在自己给予自己的黑暗里,更有安全感。 然而,当手触及脸时,才觉异样,似乎有一件不同寻常的东西正覆在我的脸上。顿时,我发了狂一般在脸上胡乱抓挠。片刻,伴随着‘嘶啦’一声如裂帛般的响声,那件东西被我扯了下来。 我抓在手里,只一眼就惊讶的发现此刻竟然能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东西。然而,当我真正看清楚时,恐惧更甚。 那,是我的脸。 眉与眼,鼻与唇,就连额角处,幼时调皮而留下的一道浅浅伤疤都不差分毫。 我竟然剥下了自己的脸,此刻,我的脸就躺在我的手里,软的像张面皮,白的似面魂幡。我一抖手将它丢在地上,转身就逃。 然而,没逃出几步,只觉眼前一花,定睛细看,我的脸又挡在了眼前,本来空洞的双眼突然泛起妖异的红光,直射我的双眼。 下一刻,我的脸开始有了变化,一条条颜色各异的线条在脸上出现,黑的,红的,绿的,紫的...仿佛有人正拿着画笔,一笔一划在我的脸上飞快描着。 倾刻间,一张诡异到极点的脸就呈现在我眼前,掩了伤疤,描了双眉,画了眼线,涂了唇红。只是,眉如黑镰,眼似毒蛇,唇像滴血。 下一刻,那支无形的画笔开始在彩色线条间的留白处,涂上一层赤金的颜料,一蹴而就,一瞬而成。 当所有一切完成时,脸不再是脸,而是一张充满邪恶与诡异的面具。那面具的双眼,仿佛藏着无边的黑暗,高耸的鼻梁好似一座久远的陵墓,微启的腥红嘴唇,像刚用了血食般恐怖。 我颤栗着,看着面具缓缓翻转,将面具后仿佛永恒的黑暗面展示在我眼前。随即,面具悠忽而动,不等我有所反应,就已然覆在我的脸上。 我恐惧的大喊一声,“不要。” 随着一声大吼,我猛然睁圆双眼,却觉周遭光影重重,数道影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眨了眨眼,这才看清原来那些影子,都是人。 大海,如来,陈教授,秦霜,欧阳娜娜,一个不少,俱都站在床前,关切而焦急的看着我。我余悸未消,兴许眼里尚留惊恐。 片刻,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只觉五感六识渐渐回归,轻启唇,说:“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话一出口,终于打破了众人的沉默。 只见如来拍着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说:“好了好了,他娘的,你个龟孙想吓死人不成,我还以为你得羊癲疯了。” 大海轻舒一口气,说:“通哥儿,你...没事吧。” 陈教授俯身拍拍我的肩膀,说:“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欧阳娜娜一脸惨白,看着我似有些惧意,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拽着如来的一角衣襟。 秦霜红着脸,说:“你,能不能先放手。” 我猛然惊觉,侧头望去,只见我的手正紧握着一截纤白玉腕,不是秦霜却又是谁。顿时,我的手仿佛被烫了一般,松开五指缩回手臂,一气呵成。 秦霜看着被我捏的通红的手腕,似乎是疼了,以另一只手轻轻揉搓着。我嗫嚅着道歉,“我...不是有意的,真是对不起。” 秦霜摇摇头,一如既往浅笑着说:“没关系,你没事吧。” 我有点羞恼,羞于梦中竟然抓着一个女人的手不放,恼于经历过生死,却依然会有恐惧。我强压下慌乱的心,翻身坐起,看着众人,说:“我没事,刚才只是做了个恶梦。” 如来撇撇嘴,说:“几年不见,你小子胆儿变小了,怎么被个恶梦吓成这样,亏你还说去过古.....” 话说一半,如来突然惊觉自己漏了嘴,赶紧抬手捂住嘴巴,睁圆双眼,不知如何圆一个完美的谎言。 我闻言怔了片刻,没想到如来嘴快的像放枪。一时间,却也不知如何接话,只能装傻充愣岔开话题糊弄过去。 我笑了笑,说:“我梦见鬼了,能不吓人?呃...现在几点了。” 如来见状,松开捂嘴的手,讪笑着说:“你都睡了快一天,刚才又折腾了快半个小时,这不,天都快黑了。” 我哦了一声,敷衍着算是知道了。陈教授似乎并不在意刚才如来说漏嘴的话,只对我说:“小同志,这做恶梦是因为你旅途劳顿,没休息好导致的。要不,你再多休息一天,咱们后天进山。” 我摇摇头,抬脚下地,才发现本应盖在身上的被子,早被我踢落在地,凌乱的堆在床下。洁白的被套上,印着几个黑乎乎的脚印。 见此情形,我越发不好意思,红着脸说:“无妨,一切照旧。” 陈教授闻言,面色稍缓,略带歉意的说:“如此甚好,就是辛苦小同志了。” ...... 一夜无话。 天明时,我起身下床,推开窗户,只见屋外天清气爽,昨日的雾气消失不见。久违的太阳终于露出完整的脸,阳光洒落在青白相间,明显是民国风格的楼宇间。远方的群山,也依稀可辨。 我呼吸了一口带着大江气息而略显潮湿的空气,只觉神清气爽。楼下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人说话的声音。 低头看去,只见两辆清洗后焕然一新的吉普车停在楼下,车门大开,几个招待所服务员再忙前忙后把一包接一包的东西搬上车,陈教授则站在一旁,时不时指挥着。 我一看,这只怕是就快要出发了。于是,赶紧转身回屋,匆忙洗漱穿戴完毕,蹬蹬蹬奔下楼去。 与陈教授打过招呼,却不见大海,如来几人,忙问陈教授几人去处。陈教授呵呵笑着,说:“海同志在前院练拳,娜娜在帮秦医生准备此行必备的药品,明亮说是出去采购些东西,反正他觉得用的着的,总少不了,这几年到也多亏了他。否则,我这把老骨头,肯定不如现在。” 我点点头,看了看正兀自忙碌的招待所服务员。于是,一挽袖子说:“我去帮忙。” 陈教授摆摆手,说:“不必不必,就快搬完了。你先歇着,等明亮回来,咱们吃过早饭就走。” 正说着,院墙转角处传来如来的吆喝声,“哎哎哎,到了到了,转角就到了,你就别歇了。” 话声落时,就见如来转过墙角,正朝后方招手。下一刻,只瞧见一位形似老农的棒棒挑着两麻袋东西,吭哧吭哧走了出来。 瞧那棒棒满头大汗,肩上的扁担弯出一个夸张的弧度,就可知道那两麻袋东西到底有多沉。再看如来,也背了一个大背包,沉沉往下坠着。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车前,棒棒把肩上的扁担一扔,两袋东西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如来一见,双眼一瞪就要开骂。然而,不等他骂将出口,棒棒却是先行埋怨上了,“你这个胖娃儿,当真小气的很。说是三五里,百十来斤,歇口气就到了。现在你看嘛,十里有多,差不多两百斤,不得行,加钱。” 如来嘿嘿笑着,也不着恼,从口袋里掏出红塔山,抽出一支递了过去,嘴里说:“大哥,瞧你说的,我这不是为国家工作,省钱也是为国家省的。所以,你也是为国家出了一次力,应该感到光荣才对,怎么还要加钱。” 一番话说的那棒棒无言以对,又瞧见陈教授一副德高望重,却平易近人的朝他笑着,顿时受宠若惊,双手接过香烟,夹在手里也不抽,就说:“哎呀,你个胖娃儿早先不说,看你尽买些米面肉,我还以为你是食堂的伙夫。这下好了,我为国家出力,不收你的钱。” 说完,解了绳子,抄起扁担就走。如来见状,乐的连声道谢,末了不忘追着说了一大堆诸如‘国家不会忘了你’的鬼话。 送走棒棒,如来喜滋滋的回来,却被陈教授瞪了一眼,连忙解释说买东西把钱用光了,再无余钱会棒棒的工钱了。 我看的啼笑皆非,哪料到如来越活越浑。这棒棒挑着将近两百斤走了十里地,居然就这般被他忽悠着工钱都没要。 再看如来把那两麻袋东西腾将出来,又是把在场众人给惊吓住了,却果真如那棒棒所言,有米有面,还有四条腊猪蹄,八块腊二刀,十吊腊香肠,三十个卤酱猪耳朵...... 第三十二章:苗人葬地 第三十二章: 活分三六九等,人无高低贵贱。 吃过简单的早饭,我们一行人分乘两辆满载物资的车离开招待所出发了。我依然老神在在坐在后排,如来在一旁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周通,你说娜娜不会真生我气了吧。” 我瞥了他一眼,有些好笑。此前吃饭时,欧阳娜娜得知如来竟然花言巧语,骗了那位棒棒大哥的劳资,在一通数落后,不理会他了。 如来见状,可算是悔青了肠子,哪料到聪明反被聪明误,为省那区区几块钱,得罪了卿卿佳人。 只是如此一来,我到是不得不对陈教授另眼相看。正所谓有其师,方有其徒。只看欧阳娜娜的德行,却也可窺陈教授的操守。 如来见我不答,越发不安,伸手扯我的衣角,苦着脸说:“周通,周大爷,小时候就数你心眼多,看人识事准。你就跟我说说,娜娜果真是生气了。” 我无奈的瞧了他一眼,说:“女人心海底针,我是不懂。你要想知道,自己去问问不就结了。” 如来一脸苦哈哈,“我要敢去问,还求你作什么。” 我一看,颇有些幸灾乐祸,笑着说:“活该,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大海握着方向盘,扭头看了如来一眼,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十分难得的结过话头,说:“她是个好姑娘。” 如来斜了大海一眼,说:“这还用你说,她要是个坏姑娘,倒贴我还不想接呢。” 大海背着我们抬手竖了根拇指,说:“性情中人,我娘没白给我收个干弟弟。” 如来一听,登时喜笑颜开,拍着肥肉乱抖颤巍巍的胸口,说:“那是当然,哎,大海哥,你可不知道,当我听周通说你一路护着他逃出古格王陵时,对你的崇拜简单像朝天门下的长江水,滔滔不绝,绵绵万里。从那一刻起,我就想也要当你的弟弟。” 大海扭头怪异的瞧了如来一眼,呵呵一笑,不置可否。我踢了如来一脚,说:“如来,你那张破嘴,总没个把门的。以后少说...不,绝不能再提古格王陵的事,懂吗?” 如来挠挠头,嘿嘿笑着说:“那是当然,这是咱们三兄弟间的秘密。唉,说起来,可真后悔当初没跟你一起去西安,否则......” 我嗤笑一声,说:“怎么,现在不纠结欧阳姑娘的事了?” 如来闻言,突然敛了笑意,脸上浮起一丝落寞,说:“姻缘由天定,这几年,我和娜娜几乎天天都在一个队里干活。如果她真能看上我,这点无伤大雅的小事,动摇不了我与她的关系。如果瞧不上,任凭我做的再好,也是无济于事。” 我一听,到是佩服起他来,笑言:“哟,没瞧出来,这几年跟着陈教授学了不少人生哲理。” 如来冲我摆摆手,眨眼间脸上落寞之色一扫而空,重新嘻笑着说:“你这是哪里话,胖爷我从来都这般睿智。” ...... 当不再谈及欧阳娜娜,一路听着如来嘻笑怒骂,看着大海开车风驰电掣沿着起起伏伏的山区公路,驶出了重庆。 半日后,我们跟着前车驶离了国道,在湘渝交界的地方,一头扎进了满眼新绿,鸟鸣阵阵的山里。 短短半日,由喧嚣都市而至空谷幽岭,仿若自红尘跳出,身心俱是安静。如果,再弃了引擎轰鸣的汽车,脚踩大地,手抚新叶与泥土,那就能超越安静,而得宁静。 隔着车窗,望着对面临崖而建的房舍,听着时不时随风传来的鸡鸣与犬吠。突然就记起在悬空寺的一年,那时日日望着高远的天空,辽阔的草原,只觉天高地远。 此时看周遭群山,汽车时而行驶在山崖,时而奔跑在山腰,渐渐又穿行于峡谷,才觉天地厚重。颇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感觉。 车行山间,如穿行时空,眼界时而开阔,时而狭小。前车由秦霜驾驶,一路不停,只吃饭换人开车才稍作停留。 直到夜幕降临,山间虫鸟俱寂时,汽车偏离了坑洼不平的乡村公路,以极缓慢的速度驶上了明显是新近修建的土路,翻山越谷开了将近三个小时,才碾过一片溪水浅滩,颠簸着冲进了一座并不算开阔的山谷。 又行数里,前方影影绰绰有了火光,三道人影迎着我们的车奔了过来。车停了,我推开车门,一脚踏将出去,顿觉周遭水气盈盈,被山风一吹扑在脸上,不消片刻就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初春,夜,深山,寒意阵阵。我扯起衣领遮了半边脸,然后双手缩进衣袖,借着车灯看着那三人奔到陈教授身边嘘寒问暖。 不多时,其中一人大步走到我的面前,伸出右手,说:“周小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一看之下,原来是路白扬。 我点点头,轻笑着与他握手,说;“是啊,时间过的真快。我本来还想着多陪干娘些时日,没想到转眼就到了这深山里。” 路白杨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就灿烂的笑了起来,不置可否,似乎并未听出我话里揶揄的意味。伸手从胸口衬袋里掏出一盒红梅,从中取了三根,一一发给我和大海,如来。 夜色深的化不开,燃起一根香烟,休管好与坏,到是驱散了不少困意。我瞧了瞧四周的环境,溪水潺潺,叮咚作响,风过夜林,沙沙有声。 溪水夜林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如人低语梦呓。 我吐出一口浓烟,说:“路...助手,这里就是古苗人的葬地?” 路白杨狠狠嘬了一口烟屁股,然后把满口烟气尽数吸入肺里。好半晌,才一脸陶醉从鼻孔里喷出两股青烟。 “不是,这里是我们的临时营地,车也只能开到这里。古苗人葬地,在山的那一边。” 说着,就见他转身一指身后那座隐于浓重夜色里,仿佛一头怪兽的大山。我抬头看去,山谷两旁密林枝叶遮挡,却是哪里看的真切。 路白杨捏了捏烟屁股,只余下过滤嘴,烟丝早被他三两口吸尽。只见他抬手一弹,将烟屁股弹进溪水,随即吐尽充满肺部的烟气,才笑着说:“今晚咱们就在这里歇着,明天我带你过去看看。” 我不置可否,于我而言,自从见识了雪域下的藏尸洞,对那种充斥着死亡腐朽气息的地方,深恶痛绝。 却在此时,陈教授带着另外两人走了过来,一一介绍,原来都是他的学生。其中一个高高瘦瘦,梳着三七分,鼻梁上架了一副近视镜的叫郑重,当他与我握手问好时,声音尖细,好似未开化的毛头小子。 另一人叫高远,身材高挑,很是壮硕,即便在此时的寒夜里,依然只穿着背心短裤,显露出胳膊大腿上一条条健子肉。若非是留了一头长发,我还以为他是当兵的。 高远歪着头斜眼看着我,闷声闷气的说:“去年就听说过你,诸葛那小子总说你如何如何厉害,今晚一见...” 说话间摇摇头,似有不屑。我一怔,没想到将将才到,就被针对,心头顿生不悦,正要反唇相讥几句,却见大海一步挤了过来,朝高远伸出手去。 “你好,我叫海无量。” 大海站在高远面前,竟足足比他高了半个脑袋,身上那股自沙场带来的冷酷气息,瞬间压的高远退了半步。 顿时,高远惊讶的抬头看着大海,半晌,才伸出手,悻悻然,说:“你好,我叫高远。” 两只大手握在一起,下一刻,就听的骨头摩擦的‘咯咯’响声。我一看,只见高远倒吸着凉气,一张脸都快扭曲成一团。 然而,我却没料到那高远虽然高傲,但却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任凭大海手上使力,他痛的脸色青紫,居然没喊一声。 陈教授见状,赶忙打起圆场,抬手按在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上,说:“海同志,你是战场上下来的能人,何必与他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计较。” 大海哼了一声,松开手然后轻轻一击掌,说:“我弟弟通哥儿的掌力,与我不相上下。论经历,他早已是风雨里成长起来的大树,你不过是将将走出温室的花朵。论能力,你给他提鞋都不配。” 大海的话明显是在抬举我,针对高远火药味十足,直将个壮小伙说的面红耳赤,就连站在一旁的陈教授,都扶着眼镜一脸尴尬。 我摆摆手,拉过大海。对陈教授不咸不淡的说:“教授休要见怪,太晚了,咱们也该休息了。” 陈教授一听,借势下了台阶,连连点头称是,唤来路白杨,领着我们走进燃了篝火的营地,分配好帐篷,各自休息去了。 山间的潮湿水气被篝火逼退,这一夜,我睡的还算安稳,当闻着早饭的香味再睁眼时,天色已色大亮。 钻出帐篷,就着清冽的溪水洗脸漱口,听着满耳鸟鸣,入眼尽是青葱绿意,只觉精神一振。昨日奔波的疲累,登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早饭是白粥配咸菜,‘稀哩哗啦’喝粥,‘嘁嘁喳喳’吃菜,白米粥的香味加上咸菜独有的味道,吃将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吃过早饭,再花一个半小时,跟着陈教授一行抄着新近踩出来的山间小道,一路穿林绕山而过。最终,一行人停在了一座足有数十米高的悬崖之下。 我抬头望去,崖上长满不知名的青藤,山风拂过,青藤摇曳,显露出青藤遮盖下一个个充斥着古老气息的洞口。 半晌,我惊叹一声,“这,难道就是古苗人葬地?” 第三十三章:擎天寻龙,八宝问心 深山幽谷,此地虽不至于出离了世俗文明,但依旧算的上人迹罕至。 崖壁上青藤簇簇,再往上的山峰上是常青的松树与高大乔木,密密扎扎,遮挡了许多天光,使的谷底有些幽暗。 脚下落满枯黄的松针和大片乔木叶,其间掺杂着横七竖八的枯枝。每走一步,踩过落地,踏断枯枝,沙沙声中伴随着如过年时小孩儿放炮仗的清脆‘啪啪’声。 陈教授看着崖壁上如蜂巢般的洞穴,感叹着说:“这里一共七十二眼洞窟,八千零九十三具,时间跨度数百年的古棺,九百八十七个古苗文。若非机缘巧合,不知这处记录着苗族文明的宝藏,还要被埋藏多少岁月。” 我抬头仰望,默默数着葬了八千多亡灵的洞穴。半晌,才数到六十八个,余下四个却怎么也找不到在哪里。 陈教授看我一直不说话,只顾着看那一眼眼错落的洞窟,呵呵一笑,说:“周小同志可有找到那四眼最隐秘的洞窟?” 我收回目光,看着陈教授,淡然一笑,说:“我找到与否,都无意义。来到这里,终究是打搅了亡灵的安息。” 陈教授闻言一滞,片刻才尴尬的笑笑,说:“呵呵...周小同志能有这番见解,我这老头自叹弗如。奈何,我就是吃这碗饭的。虽然时时刻刻都在打搅亡灵的安息,但是,我尊重死亡。” 说罢,陈教授良久无言,默默看着路白杨指挥着陈拿西一行人背着工具,踩着之前就挂好的藤梯往崖上攀去。 “但是,我更尊重历史。” 看着忙碌的众人,我正自出神,突听陈教授又冒了这样一句话来。顿时,心下略略释然。一个‘奈何’,两个‘但是’,完美诠释了如陈教授一般的考古工作者的内心写照。 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长河,如大浪淘沙,淹没了多少真相,埋藏了多少文明,数都数不清。 但是,就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常年累月,置身于险地,只为还原真实的历史,书写正确的中华五千年史书篇章。好让后世之人,能记住咱们这个国度辉煌绵延几千年的文明传承。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腐朽的气味很淡,反到是处处充斥着新绿树叶带来的清香。我想了想,看着陈教授,说:“教授,您不上去瞧瞧。” 陈教授闻言,抬手一指崖壁中段最大的一眼洞窟,说:“那里,就是我们唯一发现浮雕的地方。小同志如果想看看,我就带你上去。” 我扭头对大海说:“大海,你...可要上去瞧瞧?” 我有些忐忑不安,当初逃离雪域时,大海几乎丢了命。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愿意再次涉足代表了死亡的地方。 想归想,我定定看着他。还好,只见大海灿然一笑,说:“既然陈教授说这就是历史,那我岂有不去观摩的道理。” 陈教授一听,顿时笑逐颜开,仿佛化身此地主人,朝我们微微一欠身,说:“请,请,有请两位小同志参观我的发现。” 我和大海相视一眼,尽都看到对方眼里古怪神色。与此同时,陈教授已然当先朝着藤梯走去。只见他一步踏将上去,双手扶着两侧扎成麻花状的藤条,攀爬起来,居然不输年轻人。 我和大海紧随其后,而此时,头顶上方传来如来的声音,“喂,教授,你们怎么还不上来。” 陈教授抬头回应,高声喊道:“白杨,你先带着他们进去,我和两位小同志马上就来。” 上方,路白杨答应一声,领着几人转眼消失在我们视线中,想必是进洞去了。我们攀上第一层洞窟,刚好就站在其中一个洞窟前。 往下看去,怕不下十米高。再回头瞧向洞里,竟是一片昏暗,勉强只能看清洞内十几步的距离。 只见一排排一层层的木头架子上,堆叠至洞顶,并排到两侧洞壁,放着数不清的棺材,只在其中,留有一条仅能供人侧身而行的小道。 我朝里面走了几步,这才看清那些棺材上落了一层厚厚的,不知几百年还是几千年的尘埃。显然,虽然陈教授曾进去过,但并没有造成太大的破坏。 我转身回头,说:“教授,您并没有开棺,就不怕遗漏了其中重要的文物,或者您要找的祖地线索?” 陈教授摇摇头,说:“小同志有所不知,这里是安葬平民的地方,薄棺薄葬。其中的亡者不过一件随身麻衣。就算偶尔有随葬品,也就是些他们生前喜欢的小物件,经过几百年时光,早就腐朽,没了价值。再说,这片葬地葬了近万人,如果全都打开他们的棺木,费时费力不谈,也正如你所说打搅他们的安息。” 我豁然醒悟,说:“原来...如此。” 陈教授冲我招招手,说:“走吧,此地最有价值的发现,都在上面最大的洞里。那里,应该是一代代苗寨主人和祭司的安息地。” 洞外崖壁上,有一条站在谷底,很难发现的小道。说是小道,不过是一个个间隔不大,将将能容人伸进半只脚掌的小坑。一脚踩将上去,伸手扶着凸凹不平的崖壁,身体再紧紧贴上去。然后,才一步步攀爬而上。 渐行渐上,我和大海并不觉的吃力,到是陈教授有些吃不消,攀在最前方,连呼带喘,在我眼前不远的腿都有些发颤了。 我说:“陈教授,这下方你们挂了藤梯,怎的这越往上越危险,却反而不挂了?” 陈教授喘着气,也不停歇手脚并用朝上攀去,头也不回的说:“这件说来奇怪,去年发现这里时,我们也挂了藤梯,要就是挂不长久。” 我惊奇的看着陈教授的后背,诧异的说:“此话怎讲?” 陈教授苦笑一声,说:“挂不长久,就是说藤梯只要一挂上,人一转身,嘿,它自个儿就掉了。” 我说:“兴许,是没挂牢。” 陈教授大摇其头,说:“非也非也,一开始,我们也这样认为,后来拿岩钉钉进岩石缝里,任谁都拨不出来。可是,一转身,岩钉就叮叮当当跟着藤梯一起掉了。” 我皱眉说:“竟有这等奇事?” 陈教授笑着说:“可不是嘛,经过几次后哇,大家心里都有些发怵。甚至,郑重那小家伙还以为闹鬼了,好在我们都是唯物主义都,坚信马克思主义,坚信无神论.....” 说话间,又朝上爬了几米,陈教授喘着粗气接着说:“于是,我们就干脆舍了藤梯,只保留最下方的一段。如此一来,就当是攀岩锻炼身体了。哈哈...这不,我们在这里工作了几个月,不是安然无恙嘛。” 我一听,心中到是警觉起来。对陈教授所言的唯物主义无神论,我有些不以为然。若这世上果真没有鬼神,那我在将军墓里遇到的僵尸,又该如何解释。 想到此处,我一侧身,背靠崖壁,扭头看着大海,朝他一使眼色,悄声说:“等下进了那洞里,一切小心。” 大海点点头,轻声回应,说:“我明白,走吧,快到了。” 果然,再一转身,就见陈教授已然匍匐着爬上了与我视线相齐的一个小平台。看样子,那平台原本应是崖上的岩石凸起,后来经过人工修凿,才形成这样一个能供三五人站立的平台。 陈教授站在平台上,抹了一把汗,朝我招着手,喊:“快,快上来,我们到了。” 一米多的高度,两三米的小道,不过转眼就到了尽头。我一手撑着平台边缘,脚下轻轻用力,轻盈的跳了上去,面不红心不跳。 陈教授见状,双眼一亮,击掌赞道:“小同志好身手,只可惜我是老了,爬这么点高度,可把我累的够呛。” 下一刻,却见大海离着平台还有好几步距离,就已然一跃而起,顿时引的陈教授一声惊呼。只是,不等他惊呼声落,大海的双手已然准确无误的抓住平台边缘,然后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当当站上了平台。 陈教授几乎看傻了眼,片刻,才鼓掌叫好,“好好好,海同志好样的。这次啊,老头子我可算是捡到宝喽。” 我和大海相视一笑,心想这稍微露了一手,且不管到时候能否找到苗人祖地,也好叫陈教授觉得那两千块花的不冤。 走到近前,只见眼前这眼果然比其它洞窟大了不少,只看洞口高度,就足了两个寻常成人加起来的高度,三米多接近四米。再看宽度,足可并排开进去四五辆解放大卡车。 此时,洞窟内光影绰绰,断断续续传来先前进洞几人的说话声。陈教授朝我们一挥手,说:“走,我们也进去。这里虽然不是苗王陵寝,但也足够让你们开开眼界。” 我呵呵一笑,不置可否。要说开眼界,若是把我去过镇魂城里古格王陵,通天浮屠的事说出来,岂非要让这老教授惊掉下巴。 走进洞内,哪怕是大白天,也得拧亮手电。我们就跟在陈教授身后,要一具具明显比其它洞窟里的棺材厚实巨大了许多,且上了漆色的棺材间穿行而过。 行进数十步,远远就看见几盏灯火在前方晃来晃去,隔着棺材,时隐时现。几人的说话声,也清晰起来。 “诸葛明亮,把毛刷递给我。” “诸葛明亮,尺子拿来。” “诸葛明亮,你没长眼呐,你看看,看看,要是把东西碰坏了,你赔的起吗?” “哎哎哎,我说诸葛明亮,你还别不服气,就你什么都不懂,我就不明白,教授当初怎么就让你进咱们队里的。” “你们两个,闭嘴,干活。教授选明亮进队里,自然有他的道理,还轮不到你们在背后嚼舌根。” “嘿,明亮,你别跟他们置气,咱们都是为了工作,啊,工作。” 我一听,到是真替如来不平起来。刚才那番对话,是陈拿西与高远使唤如来,路白杨虽然说了句公道话,但并无太大意义。 最可惜的是,欧阳娜娜自始至终,都没有站出来。 可想而知,此时如来的憋屈与愤怒,只是让我诧异的是,他也自始至终,没吭一声。此情此景,我突然想起一句话:会咬人的狗,它不叫。 于是,转念一想陈拿西每个月都拉肚子,我就恨恨的骂了一声,“该!” 陈教授正自走着,一听此言,回头看着我,尴尬的说:“小同志休要见怪,拿西还年轻,有些事是他不对,我回头跟他说说。” 我一愣,敢情陈教授以为我骂的的如来,变相为他鸣不平。我讪讪一笑,正要说话,突然觉得胸口藏有异动。 微一诧异,才觉那正是藏着八宝罗盘的绵衣裡袋。我赶紧把罗盘取了出来,举着手电照去,定睛一看,只见盘中天池内指针乱转,被三十六道经天纬地的分隔金线隔断开来的盘面,或顺时或逆时安静旋转着。 陈教授一见,刹那间脚似生根,双眼充血,浑身颤抖,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我却不理他,只等片刻,天池内指针停止,恰恰好指着我身侧的一具巨大的棺材。那棺材虽然蒙了千年尘埃,但朱红的漆依旧依稀可辨。 我看了看大海,低头沉思片刻,才说:“打开它。” 恰在此时,陈教授喉头呵呵有声,艰难的说:“这...这是...擎天寻龙八宝问心罗盘?” 我一愣,端着罗盘看着陈教授,也不言语,心头却是掀起一阵惊滔骇浪。难道陈教授认识这方八宝罗盘,只是擎天寻龙,八宝问心...就是这方罗盘的全名? 第三十四章:朱棺诡变 八宝罗盘是黄泉禁卫的秘宝之一,在我手中,不过拿来觅了几次天地间的一线生机。其余所谓寻龙探宝,我却是无从下手,也无法得知该如何启动。 此时,陈教授死死盯着我手里的罗盘,颤颤巍巍,给八宝罗盘又加了一堆头衔。于我而言,只感觉颇为怪异,再无其他想法。 八宝罗盘能指明生路,足矣。 至于,它是否真能寻龙脉,探宝藏,却是全看此后的机缘。 看着陈教授,我摇了摇头,淡然说:“这方罗盘名八宝不假,至于擎天寻龙八宝问心,我就不知道了。” 陈教授哆哆嗦嗦伸手想要来拿,却又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恋恋不舍缩回手,长长呼出一口气,才稍稍镇定下来。收回目光,转而看着我刚才所指的那口棺材,说:“周小同志,你是说...这里边有东西?可是,之前我们打开过一次,里边除了一具骸骨和几件金银饰品,别无他物。” 一听此言,我心生疑惑,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自从当年在雪域之下藏尸洞中,刘二爷借我之手,启动八宝罗盘后。除非遇生机危机,都不会有异动。 此时,八宝罗盘自行启动,再联想方才与攀上崖壁时,陈教授说起的那桩怪事,难道...这洞中隐有莫大危险? 可是,以陈教授所言,这棺材中不过一具腐朽骸骨,即便诈尸都不可能。思来想去,不得要领。 然而,任我如何动作,罗盘指针却都摇摆着,最终指向那具朱漆棺材。正当我想着各种可能时,大海开口了。 “通哥儿,开是不开?” 我想了想,看着陈教授说:“教授,您看这事...” 陈教授走过去,抬手轻轻拂去棺材盖上一片浅浅浮灰,沉思半晌,说:“既然打开过一次,此时有疑问,再开一次棺,又有何不可。” 我点点头,说:“开棺是对亡者的亵渎和不敬,而现在情况不明,安危难测。所以,还请教授把路助手他们都请过来帮忙才好。” 陈教授一听,摆手一笑,说:“啊,这个好办,我这就把他们叫过来。” 一两句话说罢,陈教授早已从初见八宝罗盘的失礼震惊状态中清醒过来。只见他笑呵呵扯着嗓子,朝洞内喊了一声,“白杨,你把他们都带过来,这里有发现。” 话声刚落,原本洞内的说话声,瞬间停止。只是,下一刻,就听路白杨招呼一声,几道手电光凌乱的朝我们飞了过来。 只几息时间,几个人已然前后脚冲了过来,借着手电晃动的光束看去,每个人脸都都充满兴奋与诧异的神色。 路白杨冲到近前,只喘了半口气,就率先开口,“教授,果真又有发现,在哪,在哪。” 兴奋之色,溢于言表,精亮的双眼四下搜索,却似乎并未找到他想看的东西。于是,他的脸上有了诧异和不解。 郑重扶着因奔跑而掉到鼻尖上的眼镜,细声细气的说:“教授,新发现是不是很重大?”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追着陈教授问个不停,其中以在哪里和是否是重大发现为主。只是,陈教授被问住了,看着众人不知如何作答。 好一阵嘈乱,陈教授终于回过神来,抬起双手向下一压,朗声说:“安静,安静。我说你们呀,又不是第一天参加考古工作,怎的还是这般咋咋呼呼。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啊...遇事须冷静,冷静。你们说说,一有点事就慌慌张张,如何能做好工作?” 冗长的一番话,训的几人直挠头。路白杨嘿嘿笑着说:“这一听说又有发现,咱们这不是高兴嘛。” 陈教授朝几人摆摆手,说:“行了行了,我还不了解你们...” 说着,抬手一指站在那朱红棺材边上的大海,说:“你们过去,帮海同志把那棺材打开。” 众人顺着陈教授所指的地方看去,顿时个个目瞪口呆,脸上的兴奋神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只余下满脸疑惑和不解。 半晌,路白杨咧着嘴,似笑又像哭,小心翼翼的说:“那...那个...教授,您...您老没弄错吧。” 陈教授大手一挥,说:“错不了,这是咱们请来的周小同志发现的。” 路白杨一听,诧异的看了我一眼,颇有些为难的说:“可是...我们在去年就打开看过了,里面...没有有价值的东西。” 随着路白杨话声一落,突听一人嗤笑一声,“依我看,只怕是某些土包子没见过世面,于是,随便找个借口,就想看看那大红棺材里有没有宝贝吧。” 我一皱眉,循声望去,只见陈拿西正一手抚着头发,撇嘴斜眼,一脸不屑的看着我。我与他的目光碰撞在一起,顿时又引的他冷笑一声,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不等其余几人有所反应,高远却是再次帮腔,阴阳怪气的说:“就是,不就是一个收过破烂,现在天天刨土种田的泥腿子,土老冒,也想支使我们满足他幼稚的好奇心,真是可笑。” “他奶奶的,拉稀公子,还有姓高的,你们说谁是土老冒...” 如来愤怒的吼声在洞内棺材间来回激荡,“妈了个巴子的,看老子不拿你拉的稀塞上你们的臭嘴。” 说话间,如来举着手电,大踏步就朝陈,高二人冲去。两人原本一脸冷笑与不屑,此时被如来一骂,登时就变了颜色,两张脸黑似锅底。 “诸葛明亮.....”陈拿西指着如来的鼻子就要骂将回去。 然而,如来已然冲到二人身前,只见高远闷不作声,抬脚就踹在如来胸口。如来本就冲的急,此时被高远一脚踹了个实在,顿时朝后‘蹬蹬蹬’连退数步,眼见站立不稳,就要摔倒在地。 只是,如来并没有倒地,一只大手稳稳扶住了他。 下一刻,在昏暗的葬地洞窟中,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眨眼间掠到陈,高二人身前。随即,传来四声闷响,沉闷如击破鼓。 前两声,是脚踹中胸口的声音,后两声,是两具身体砸落在地的声音。 这一切说来冗长,可是,自二人奚落我开始,到那两声闷响传来,不过区区数十个呼息,就连一向睿智的陈教授都没反应过来。 “两个狗屁不通的东西,也敢口出恶言。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话语间,杀伐之气铺天盖地。阴暗中,大海如山般的身影就矗立当场。陈,高二人却早已飞出去好几步远,落地之时,就已背过气去,连哀嚎一声都不能。 再看路白杨,郑重,欧阳娜娜三人,俱都不由自主连退数步,如避杀神一般,远远的躲了开去。 直到此时,陈教授才反应过来。一脸焦急的走到大海身边,尴尬的说:“海...海同志,你消消气,消消气。” 说着,又赶紧喊路白杨,“白杨,愣着干什么,快去看看拿西和高远。” 大海握着拳头,‘咯咯’作响,“陈教授,您是德高望重的长辈不假。可是,您的侄子和学生...哼,既然如此,依我看,我和通哥儿也没必要再留在队里,我们这就告辞。” 说罢,大海转身就走。陈教授见状,脸色大变,作势要拦。却在此时,一阵‘嘶嘶啦啦’如指甲挠门板的声音响起。 大海脚步骤停,神色微变。我循声望去,目光落在那具朱漆棺材上,声音正是自棺材中传出。我举起手电照了过去,只见那棺材正微微颤抖,棺盖上的浮土,正簌簌落下。 大海紧紧盯着那具棺材,陈教授,路白杨也似有所觉,如来颤巍巍的说:“他娘的,这是闹鬼了不成?” 郑重,欧阳娜娃不由自主朝如来靠了过去。一时之间,气氛极其凝重,寂静中只余棺材中传来令人抓耳挠腮的诡异‘嘶啦’声。 寂静不过片刻,就在众人面面相觑,心荡神摇时,陈,高二人终于缓过气来,两声哀嚎后,咒骂声随之而起。 “妈的,你敢打我。” “老子跟你拼了。” 陈教授一听,登时怒气勃发,虎吼一声,“你们两个混帐东西,通通给我闭嘴。” 陈,高二人闻言,顿时噤若寒蝉,就连喊痛都忘了。我和大海相视一眼,齐齐缓步朝那棺材走去。 渐行渐近,‘嘶啦’声就越发清晰。然而,当我们两人距离棺材不足不步之遥时,那诡异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静,一片死寂。 突然,一股穿堂阴风袭过,‘呜呜’作响似鬼啸,卷起棺盖上的浮土,翻翻滚滚竟渐渐化成了一张扭曲的人脸。 我心中‘咯噔’一声,抬手揉了揉眼,放手再看时,浮土飞扬,洒了我满头满脸,却哪里还有人脸的模样。 我说:“大海,刚才你可有看见?” 大海摇摇头,眼角的肌肉微微颤抖。下一刻,只见大海右手一翻,军刀已然在手。随即,纵身一跃,飞身而起,一脚重重踏在了棺盖上。 ‘轰隆’一声巨响,沉重的棺盖平平飞将出去,砸在地上激起漫天尘埃。而大海,竟是比棺盖还要先落地,只见他落地之时,已然横刀在前,曲膝弓腰摆出战斗姿态。 我的反应也是不慢,在大海飞身去踢棺盖时,我身形横移半步,右手自腰间拨出天罗宝伞。当他落地时,我已经站在他的身侧,随时准备撑起天罗伞,挡下致命的袭击。 然而,一切都出乎意料。 棺盖落地的巨响,在洞中来回激荡数次,渐渐平歇。可是,当声音完全消失,一切重归死寂,都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垂下手里的天罗伞,侧头瞧了一眼大海,然而小心翼翼走到棺材前,左手举起手电,朝棺中一照。 当我看清棺中物事时,顿时心中一凛,不由自主的说:“怎么...可能。” 第三十五章:跳崖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曾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是,命运于我,又一次极端的巧合。 当我看清朱棺内的东西,心中的诧异,不解,震惊...等等,各种情绪在刹那间升腾而起,最后,都化作短短四字。 “怎么...可能。” 棺中有枯骨不假,但是,在枯骨的头脸上覆着一张面具,一如我在重庆招待所里梦见的那般,别无二致。眉如黑镰,眼似毒蛇,唇像滴血,在一道道彩色线条的留白处,是赤金色。 我敢肯定,陈教授从未提起过有关面具的事。而且,如果他们第一次开棺,面具就已经存在,他们不可能不拿走。 从小我就在古玩店里厮混,此时,若不曾看错,那面具色彩鲜艳,线条分明。虽然有些恐怖,但不失为一件品相上乘极具民族特色的漆器。 我失神的看着那张面具,就连其余人先后站到棺边,都不曾察觉。直到,不知是谁嘀咕着伸手入棺,就要去拿那面具时,才心生警兆,豁然醒转。 “别动。” 我和陈教授几乎同时喊了一声,于是,那只手堪堪停了在离面具不过半寸的距离。我循那只因为主人受惊而略显僵直的手向上看去,原来是大海。 一看之下,我的冷汗顺着额角淌了下来,紧张的说:“大海,千万...别碰它,慢慢把手缩回来。” 大海缓了一口气,不解的看着我和陈教授,说:“怎么,有问题?” 陈教授扶了扶眼镜,然后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对我说:“周小同志,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但直觉告诉我,它很危险。” 与此同时,大海缓缓的缩手,渐渐离那面具远了些。然而,就在此时,突听郑重尖着嗓子喊道:“呀,它...它在动。” 我赶紧看去,果然,那面具正微微的颤动,而随着它的颤动,一如将将听见的‘嘶嘶啦啦’抓挠门板的声音,再次传来,硕大的朱棺也随之颤动。 陈教授一见,顿时满脸惊慌,急如星火的说:“走,走,走,快点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众人眼巴巴看着棺中的诡异变故,没人敢怀疑陈教授的话。 如来是第一个转身就逃的人,然而,只奔出两步,又转身跑了回来,一把拉住欧阳娜娜,大呼小叫着往洞外逃去。 路白杨看了一眼郑重,然后对大海说:“海同志,烦您照顾好教授。” 话才说完,已然拉着郑重奔向兀自躺在地上,神昏颠倒的陈拿西与高远。路白杨边跑边说:“郑重,你带拿西走,我扶高远。” 我握紧天罗伞,将路白杨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不由的暗生佩服。陈教授是这支考古队的主心骨和灵魂,自然由实力最强的大海照顾。而郑重瘦弱,不可能带走身强体壮的高远,于是,由郑重带陈拿西就是首选。 大海没有说话,朝我一点头,然后,反握军刀护着陈教授就走。我退开数步,离棺材远了些,并没有急于逃命。而是等路白杨和郑重扶着陈,高二人跌跌撞撞逃过我身边,我才以后退的方式,缓缓离去。 手握天罗伞,断后之人非我莫属。 棺材颤抖的越发剧烈,仿佛是因为我们的闯入,惊醒了此地未知恐怖的存在。兴许,在这看似平静的洞葬古棺中,隐藏着古苗人对闯入他们安息之地的人最深沉的诅咒和最凌厉的杀机。 葬洞不是深远幽暗的地狱,所以,在我身后的几人虽逃的惊慌无措,但很快就已接近洞口。洞外的天光斜斜洒落,光影中尘埃飞扬,渐渐浓重繁密起来。 由面具引发的颤抖,传至朱棺,再至洞满棺材,再到整个洞穴。最终,这片掩盖于无数参天古树下,传递着死亡气息的绝壁也开始颤抖。 有尘埃飘扬,有碎石落下,有古棺翻倒。 仿佛是沉睡的亡灵,因为被惊扰而发出愤怒的咆哮,要把这片晦暗山谷的天地翻转过来。 我开始庆幸,在此前两年没有虚度时光,而是跟着大海学了不少本事,此刻才能稳稳站住,而没有地面剧烈的颤抖掀翻在地。 然而,就当洞口在望,庆幸之余时,异变突生。 葬洞内的幽暗中,一物破空,飞射而来,眨眼间竟就掠至我的眼前。乍见此景,我不由大惊,透过尘埃,清楚看到那张诡异的花脸面具。 一时间,不容我多想,抬手就撑开天罗伞,险之又险在毫厘间堪堪挡住那张面具。顿时,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一股巨力自伞面传来。 我一声闷哼,天罗伞几乎脱手,脚下却再也无法站稳。‘蹬蹬蹬蹬’踉跄着就朝后退去。才不过三四步,就撞到了路白杨。 离了葬洞就是绝壁,路白杨被我一撞,发出一声惊呼,扯着高远朝前扑将出去,立时就又撞上了陈拿西。 郑重一手扶着崖壁,探出半个身子,伸出另一只手准备接应陈拿西。当我撞上路白杨,就已然心知不妙,骇然回头时,哪里还有路白杨三人的身影,独留郑重目瞪口呆的看着我。 我暗叫一声糟糕,却又哪里顾的上路白杨三人死活,朝郑重大喊一声,“快走。” 宝伞转动,伞缘外的利刃划出一个苍白的圆。 只可惜,那圆太小,无法彻底封挡整个洞口。头顶有破空声,我抬头看去,那诡异面具竟越过宝伞,凌空而来,眼瞧着就直直飞向还未完全回过神来的郑重。 见此情形,我一咬牙,暗道一声是福不是祸,一手撑伞,纵身朝崖外一跃,在跃过郑重身边时,俯身探手一把抄起他的衣领,拽着他离了绝壁,乘着风踏着尘就朝崖下坠去。 我想,正所谓因果循环,一报还一报。将将我把路白杨三人撞下崖去,郑重也没能及时带走陈拿西。所以,我和郑重选择了与路白杨三人同样的方式离开。 我不知道此刻郑重是何想法,反正他的惨叫声,盖了周遭一切声音,充斥在这片诡异的山谷中。 旋转的宝伞稍稍减缓了我和郑重下坠的速度,以至于我能清楚看到大汗淋漓的大海背着陈教授,在崖壁上吃力的纵跃腾挪,险象环生。 再往下片刻,又见如来单手扣住一块突起的石头,两脚悬空,额上青筋毕露,另一只手拉住坠在半空的欧阳娜娜。 我一看,暗叹一声如来原是个痴情种。只是,此时此刻,他如何能拉回欧阳娜娜。而且,二人坠在半空,眼看就要挡住大海的去路。 惊鸿一瞥,我朝如来大喊一声,“跳吧。” 如来紧咬牙关,吃力的回头朝我瞧了一眼,登时想也不想,怒吼一声,“他娘的,跳就跳谁怕谁。娜娜,你放心,我给你当垫背的。” 话声落,如来手一松,肥胖的身躯裹着欧阳娜娜坠了下来,欧阳娜娜的惊呼与如来疯狂的大笑声交织在一起,颇有种英雄甘为红颜死的悲怆。 我不是第一次体会坠落的失重感,所以,我并不惊慌。瞧着离地面近了,用力把瘦弱的郑重抛了出去,而我也在一息之后‘哗啦啦’摔在了满地枯枝败叶中。 落叶的厚度出乎意料,坠地时,没有摔的头昏眼花,而是直接陷了进去。天罗伞遮住了天光,落叶层沙沙蹋下,几乎将我埋住。 身旁一声巨响,枯枝崩碎,落叶四溅,一声闷哼,一声娇喘。想必是如来抱着欧阳娜娜落了地。 幸好,两人没有砸在我的身上。 我晃了晃脑袋,伸手扒开覆在身上的落叶,撑着天罗伞吃力的站了起来。直至此时,才觉周身上下一阵刺痛,脸上热乎乎似有液体滑落,一股咸腥的味道飘入鼻腔,想必是挂了彩了。 再低头看去,衣裤破烂,道道血痕隐现。再看周遭被我压断的枯枝,不由就明白这周身的伤从何而来。 我咧着嘴,忍着痛没有出声,只在心中暗骂一声倒霉。却在此时,一道黑影自天而降,不待我看清楚,就砸落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 顿时,一大蓬枯枝败叶朝我迎面飞来,落了满身糊了满面,有断枝擦过脸庞,又添几道血痕。 待我拂落满身黄叶,定睛细看,只见大海半个身子都陷入地面,陈教授倒在一旁,生死不知。 我苦笑一声,说:“你...就背着陈教授跳下来?” 大海脸颊通红,紧咬着嘴唇不说话,头脸上的汗如雨般落下。我皱了皱眉,正自奇怪,突见一缕鲜血自他的嘴角淌下。 “大海。” 我惊呼一声,丢开天罗伞,一步踏出,冲到他的身边,不由分说抓住一条胳膊,就想把他从地里拨出来。 “别...动。” 大海大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心神一凛,只见他话刚说完,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洒满好大一片枯叶。随即,脸上的红潮渐渐退去,不消片刻,只余一片苍白。 我满心焦急的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的说:“你...受伤了,伤在哪里,有...没有事?” 半晌,大海轻轻吐出一口满是血腥味的气息,咧咧嘴,强打起笑脸说:“我没事,只是落地时受到的冲击太大,一口气没缓过来。” 我颤巍巍的说:“可是,你都吐血了。” 大海朝我摆摆手,说:“无妨,一点小伤,将养几天就好。” 却在此时,陈教授呻吟一声,幽幽醒转,只见他在地上浑浑噩噩爬了几步,才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嘴里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 第三十六章:化湖 此时,陈教授狼狈异不堪,花白的头发和周身上下沾着落叶层下污黑的腐泥。一边转着圈一边嘀嘀咕咕的说:“我的眼镜呢快跑,快跑,原来巫蛊” 一时半会,没能把大海从地里拨出来,加之落地时巨大的冲击,让我头脑发胀,胸口发闷,耳朵嗡鸣。于是,陈教授的话就越发听不真切。 只不过,当‘快跑’二字传入耳中,到是让我猛然回过神来,省的此地凶险,不宜久留。 与此同时,周围数处落叶涌动,几颗脑袋探出地面。随后,懵懵懂懂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我环视一圈,路白杨钻了出来,郑重将将起身又摔倒在地,欧阳娜娜正抹着脸上的黑色腐泥,一边哭着一边扒开落叶寻如来。 再回头时,只见大海咬着牙,挣扎着钻了出来。直至此时,才见他两条裤管破烂的不成术子,糊满腐泥的两条腿上布满大大小小密密扎扎的伤口,鲜血淋漓正缓缓渗出顺着腿朝下淌。 我一看,登时心中一痛。何曾料到,这才将将进山,大海就负伤挂彩,真可谓惨不忍睹。 大海呲牙咧嘴站起身,左右一瞧,拽着我就说:“听陈教授的,把人找齐,快走。” 我不无担忧的看着他,指了指他的双腿,说:“那你” 大海摆摆手,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没事,都是皮外伤,死不了。” 我叹息一声,转身走到几步开外,捡起陈教授的眼镜递了过去。陈教授迷迷糊糊颤抖着伸手接过,再抖抖索索架在鼻梁上。 眼镜回归,陈教授镇定不少。只待看清原来是我帮他寻回眼镜,忙不跌拉住我,说:“小同志,快救我的学生。” 我点点头,默然四顾,走开几步弯腰扒开落叶,从中找出一人,正是摔了个七晕八素,连翻白眼的高远。 瞧他浑浑噩噩的模样,我一皱眉,抓着他的双肩一阵猛摇。哪料到非旦没让他醒转过来,反到翻出两个更大的白眼仁。 见此情形,我暗自咒骂一声,干净利落一记耳光扇在他的脸上,登时把他摔岔的气打了回来。就听他一阵剧烈咳嗽后,翻身坐起,捂着清晰印了一个巴掌的脸,瞪着我发呆。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起身时,顺便踢了他一脚,说:“要想活命,就别坐着。” 兴许是‘活命’二字刺激了高远,只听他大叫一声,随即一跃而起似没头苍蝇般撒腿就逃,不等我开口叫住他,就已一头撞上了布满葬洞的石壁,然后,直挺挺倒下。 我张口结舌看着眼前一幕,无言以对,摇摇头不再理他,转身去找陈拿西。此时再瞧满地凌乱的落叶,哪还有高远落地时砸出的明显凹坑。如此一来,我却是无从下手。 恰在此时,陡听一阵低低的呻吟声从脚下传来。我低头一看,只见落叶中露出半张脸。而我,正好踩住那张脸的另一半。 我耸耸肩,低声自语说:“陈拉稀啊陈拉稀,你休要怪我,谁叫你自已把脸贴上我的脚。” 说是如此说,但我依然不敢怠慢,赶紧挪开脚,俯身从落叶中把陈拿西拖了出来。仔细一瞧,虽狼狈,但并未受太重的伤。 再看他与高远如出一辙的样子,我懒的再作他想,抡起巴掌照着他的脸就扇了过去。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后,陈拿西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我咧咧嘴,在他耳边大喊一声,“快逃。” 顿时,只见陈拿西猛双眼圆睁,发一声喊,撒开两条腿直直奔着石壁就去了。‘嘭’的一声大响,然后与高远并排躺下。 却在此时,只听如来嘻笑着说:“啧啧,这小子摔傻了不成,自己往墙上撞哦,那不是墙,是石头。唉,也不知疼还是不疼。” 我听的嘴角一阵抽搐,不过眼见如来还有心情调笑陈拿西,想必摔的不重。扭头一看,只见这小子此刻正半依半搂着欧阳娜娜,脸上一半看陈拿西出丑的戏谑,一半得已一亲佳人芳泽的得意。 陈教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侄子和得意门生自撞石壁,又听如来幸灾乐祸的话语,面子上颇有些挂不住。只见他扶了扶眼镜,轻咳一声说:“行了行了,咱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大海一瘸一拐走到陈,高二人身边,一手一个提了起来。然后,一言不发拖了就往谷外走。陈教授朝我和如来,欧阳娜娜三人招呼一声,跟在大海身后亦步亦趋。 直至此时,我才抽空朝崖上葬洞看去。此刻,那张面具正面朝我们斜斜附在洞外的崖壁上,如毒蛇般的双眼,死死盯着我。 见此情形,我不由的打了个寒颤,收回目光归追着大海而去。 谷地幽暗绵长,来时不觉,此时急于逃命,才觉即难走又幽深,却是不知当初陈教授一行是如何发现此地的。 刚开始时,一行人拼着命朝前跑,不过片刻,身后似乎并无异状,于是渐不放慢脚步。其间,陈拿西与高远相继清醒,二人眼见被大海拖着走,登时臊的满脸通红,哪敢看陈教授一眼。 再说如来与欧阳娜娜,原本一开始二人相互扶持,肌肤相亲,直把如来乐的合不拢嘴。只是,当逃命的速度放缓,欧阳娜娜回过味来,这才一把甩开如来,独自蹒跚前行。如来几次想要去搀扶一把,却都被拒之半步之外,直教如来徒呼奈何。 一行人走走停停,终于谷口在望,左侧就是来时的林间小道,穿过密林,然后再下半座山就能回到临时营地。 我回头看了一眼死气沉沉的幽谷,记起此前在崖下听陈教授那几句嘀咕,再联想到苗人神秘的巫道与蛊术,心中就有莫名的恐惧。 于无神论者而言,巫道与蛊术不过是被过度神化了的传说,是古时统治阶层为巩固自身权力而编造的虚妄谎言。 可是,昆仑山之行,我虽没能窺的其中全貌,没能到达神秘金光的源头,但神秘莫测飘浮于阴阳两界的镇魂城,地窨神树下不腐不朽祭司的魅灵等等,我都经历了一遭。 谁敢言,传说非源于真实。 再回头,将要重新启步时,陡听谷内‘轰隆’一声震天价的巨响,随即大地震颤抖,无数的落叶枯枝如大江浪潮般朝我们涌来。 前方的几人惊愕回首,待看清情形,齐齐发一声喊,就朝林间小道奔去。如来,大海焦急的一边喊,一边朝我招手。 落叶裹挟着漫天水气扑面而来,我定睛一看,一股滔天浊流摧枯拉朽自谷中涌出,掀了沉积不知多少年的腐泥,卷走山谷两旁的藤蔓,击断更高处的大树。 看那气势,只怕浊流一过,谷中一切都将消失的干干净净。 一看之下,我只觉心惊胆颤,任凭如何想象,也想不出这浊流自何处来,难不成凭天而生,自地而起?亦或是凭空出现? “通哥儿,快逃啊。” “周通,你个狗日的吓傻了不成。” 大海和如来即急且怒,纵声呼喊。我猛然惊醒,才见滚滚巨浪已在眼前。顿时,哪还顾的了去想它自何而来,大吼一声纵跃着飞奔逃命去也。 三五步奔到谷口,再纵身一跃爬上了半丈高下的巨石,跟着大海二人发了疯一般冲进密林之中。 大海跑在前方,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如来抖着满身肥肉,跑的是气喘嘘嘘,却依旧不忘扭头损我几句, “周通啊周通,你个龟孙,非要害我与你陪葬不成。” “我去你大爷的,你这傻冒脑袋让门夹了。” 我懒的理他,自顾自奔在一侧,荆棘划破的衣服,勾住了皮肉,一步奔出,登时划出一道血痕,钻心的疼。 然而,谁又顾的了这些,滔天大水紧追着我们的脚步不放,身后的草木尽都被冲的弯了腰,俯的身,有的甚至被连根拨起。 逃的片刻,我们三人就追上陈教授一行,陈拿西和高远跑在最前方,发疯一般挥舞着双臂挡开小道两侧的荆棘,路白杨和欧阳娜娜一左一右护着陈教授逃命。 水声由大而小,渐渐变成缓缓流淌的‘哗哗’声,我朝后看了一眼,只见水散的漫山遍野,已然失了带走一切的威能,此时不过将将没过脚踝。 我喘了一口粗气,朝前方依然忘我逃命的几人喊道:“别别跑了,没事了。” 声音不大,但于逃的几尽脱力的众人而言,无异天籁。众人先后停下脚步,心有余悸朝后瞧了瞧,随即不顾身下的积水烂泥瘫坐在地。 一行七人良久无言,除了一声声因疼痛而起的吸气声,无人有力说一个字。头顶‘扑愣愣’一阵响,抬头一看,原是倦鸟归巢。 直至此时,才陡然惊觉已然日暮西山,时已黄昏。密林间昏暗无比,数米开外已然目力不能及。 借着昏暗的天光,我看了看周遭的环境,迷迷茫茫影影绰绰,竟是不知身在何方。不过值的庆幸的,是我们一行人没有走散。 深山中似有幽灵,吹一口气,化作一股森冷的山风,直冻的我打了个寒颤。我一挪脚步,顿时激起一阵水声。 我颇有些惊疑,喃喃说:“这水怎么不退?” 话声刚落,就听陈教授哑着嗓子说:“那山谷不能直通外界,群山环绕,成了天然的堤坝。只怕那山谷要被淹了。刚才逃命时,我们一直在朝上走,否则早已葬身水中。” 听陈教授一说,我这才渐渐回想起来时看到的周遭环境,果如陈教授所言,那山谷可说是一个绝地,群山环绕密不透风。 如今莫名发了一场大水,只怕山谷化成了湖,数十米深埋藏一切。 第三十七章:战友 这异端的变故让人难以理解。 如果把那满是葬洞的山谷看作是盆底,那周围的群山就是盆沿。而我们绕山而过的小道就是这个巨大盆地的唯一隘口。 此刻,水没至此,将溢未溢,不知是天意凑了巧,还是人为精妙计。只是,无论天意或人为,我们一时半刻,都无法再进谷中。 常言道,三月还有倒春寒,何况此时不过将入二月,且身处山野。夜幕降临,温度开始急剧下降。 我撮着冻的发麻的双手,再看昏暗中一个个哆哆嗦嗦的黑影,心头顿时师出不利的感慨。原本,我只想去瞧瞧那幅引着陈教授找到我的壁画,却哪曾想凭生这般变故。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黑暗中传来大海的话声,“陈教授,不能再歇了。我们人人挂彩负伤,而且山中夜里温度极低,如果不能尽快下山,只怕我们都得生病。” 话声落处,陈教授连连点头称是,依旧由路白杨,欧阳娜娜二人扶着站了起来,抬步欲走时,却突然止步沉吟片刻,又不无担忧的说:“天色已晚,下山的路不好走,却如何是好。” 路白杨吸了吸鼻子,接过话头说:“教授,您放心,我和娜娜会护好您的。” 陈教授闻言,呵呵一笑,甚是欣慰的说:“白杨,我到不是担心自己这把老骨头。此前海同志背着我跳崖逃命,伤势颇重,我是担心他。” 陈教授将将说罢,除我之外,其余六人齐刷刷扭头看向大海,昏昏暗暗瞧不清几人的表情,只能勉强看到六人几乎整齐划一的扭头动作和面向大海的注目礼。 当时,大海背着陈教授最后一个跳崖,除我有天罗伞护持,稍稍减缓了落地的速度,因此第一个爬出来目睹了那一切。其余人却尽都摔了个七昏八素,晕头转向,尚被埋在落叶里,所以不曾看到。 此刻,听陈教授一说,兴许着实惊了六人一把。然而,惊讶之后却并非如我所想所愿,大海没能得到感激。 众人沉默片刻,只听路白杨突然愤怒的指着大海说:“你,你怎么能背着教授跳崖,你当过兵,难道不知道那有多危险。要是教授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坐牢吧。” 我一听,心中无名业火顿生,沉声说:“路助手,话不是这么说的。若非大海拼命护住陈教授,只怕哼。我们拿了钱,所以不需要你来感谢,可如你这般不识好歹,我看那笔钱我们不要也罢,只等回了营地,咱们就一拍两散的好。” 话说至此处,气仍未消,不等有人反驳,又继续说:“今晚护你们下山,权当是白送的服务。” 一席话,直把路白杨噎的无言以对,将将那‘只怕’二字后的意思,任谁都听的明白。以当时的情况,那面具根本不容有人继续留在崖上。如果大海不跳,第一个死的就是趴在他背上,无形中充当挡箭牌的陈教授。 气氛有些冷,陈教授轻咳一声,再一次打起了圆场,“白杨,休的无礼,海同志尽心尽责护着我这老头子活到现在,你可不能胡言乱语,还不快道歉。” 斥路白杨,陈教授又看向我和大海,尴尬的说:“二位同志,还请宽心,白杨也是关心则乱,所以才说错了话。嗯,这样,我替他向你们道歉,对不起。” 路白杨怔在当场,无言以对。 大海似乎并未在意,语气依旧淡漠,“陈教授,您和您的助手,学生,都是文化人。而我和通哥儿都是粗人,所以,您不必道歉,我们也受不起。多话不用再说,现在下山要紧。” 陈教授张了张嘴,复又看向路白杨,似乎再想斥责几句,终究只是摇摇头,说:“走吧。” 山路难行,下山的路更难行。 更何况,这条路本就是陈教授一行为发掘那片葬洞而临时在这片密林荆棘中砍出来的,白天尚且只能勉强通过。此时夜色凄凄,再走起来,何止艰难了数倍。 我们一行九人跌跌撞撞,摸爬滚打的朝山下而去,时不时有人滑倒摔进荆棘丛中,哭爹喊娘之余,直哀叹倒霉。 如此一来,原本陈拿西,高远开道,我,大海,如来三人压后,陈教授,路白杨,欧阳娜娜三人居中的阵形,渐渐的乱了,不知不管不顾走在队伍哪一段,只是摔了有人扶,倒了有人搀。一行人相携而行,早忘了方才的不快。 幸好,摸爬着走了不到半个小时,两束手电光突然就照了过来。随即,传来秦霜的声音,“教授,是您们吗?” 陈教授喘着粗气,说:“是我们,秦医生,你怎么来了。” 两人说话间,只见两束手电光不停晃动,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前一后渐渐离我们近了。终于,当秦霜带着另一个中等个头,身着普通棉衣的男子站在我们面前时,才见她头发微乱,额上渗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脸上尽是焦急之色。 只是,当秦霜看清我们一行人的惨状时,不由掩嘴惊呼一声,片刻才颤声说:“这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成这样。” 陈教授朝她摆摆手,努力保持着笑脸说:“先不谈原委,咱们呐,回去处理了伤,再慢慢细说。” 秦霜额上的汗渗的更多更急,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伸手想要扶陈教授,却见左右都有了人,手电照向其余人,似乎斥上几句,又见尽都惨不忍睹,刚张嘴,话又咽了回去。 却在此时,一道手电光直直打在了大海脸上。大海伸手一挡,颇有些不满的说:“给我拿开。” 我皱了皱眉,顺着手电光看去,正是跟着秦霜一路跑来的男子,从未谋面,不知是何来头。 然而,当那人一张嘴,激动无比以至于声音都打着颤,喊了一声‘海哥’时,我越发好奇了,敢情那人认识大海。 “海哥,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我没眼花?” 只见那人说着,一步踏出生生挤开秦霜,再把路白杨扒到一旁,缓缓而沉重的走到大海面前,眼角有泪落下。 当大海听到那一声呼喊时,猛然怔住,缓缓放下手,与那人互相望着,嘴唇渐渐哆嗦起来。 直到那人走到他身前站立,大海抬手一抹眼,划出一道湿痕,只听他颤声回应,“柱柱子。” “海哥,真的是你。” “柱子。” 二人重重拥抱在一起,手电坠地,咕噜噜打了几个转,一片落叶半遮了灯头。顿时,光影稍暗,却恰好斜斜照着两个拥抱在一起的大老爷们,哭泣声渐起。 半晌,当众人看的目瞪口呆,莫名其妙时,两人终于分开,相互拍打着对方的肩,笑的惊天动地,惊起不知多少夜鸟。 我的目光落在那位叫柱子的身止,上下一阵打量,最吸引人的,莫过于他那板寸头,短发根根如钢针竖立,却是标谁的军人发型。 顿时,我似有所感,看着又哭又笑的两人,突然就记起大海曾经与我说起过在残酷战争中,能交付生命的战友,顿时眼角微湿。 又片刻,两人笑够了,几乎同时问出了相同的话。 “海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柱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两人话落,相视而笑,又几乎同时说,“边走边说。” 有了手电照明,即便难以照顾到每一个人,但余下的路走的不再似此前那般艰难,众人相扶相携,终于没有人再摔进荆棘丛。 在途中一问,才知道柱子本名刘栓柱,有四分之一的苗人血统,正是带着陈教授找到谷中葬洞的人,而且也正是带领我们此次寻找苗人祖地,须弥神葬的向导。 当然,也正如我猜想的那般,他是大海的战友,在南疆保卫战中与大海一起出生入死的生死战友。 在他们二人对话中,我才知晓其实在当时并没有特种兵一说,只有尖刀班,敢死队一类的英雄部队。 秦霜白天没有跟随我们入谷,就是留守营地,顺便等待早已约好行程,独自赶来的柱子。 至于二人上山寻找我们,到也不难猜想。只听秦霜一说,果真分毫不差。 柱子赶到营地时,已然天色日暮西山。然而,我们一行人却没有归来的迹象。于是,二人盘算一番,不敢大意,联袂进山找人来了。 后半程的路虽然走的安稳了不少,但终究是夜里,两把手电又顾不上全部人。所以,走起来比白天上山还要慢上不少。一行人紧赶慢走,直走了将近两个小时,人人精疲力尽时,才终于回到了溪边的营地。 刚一走进营地,秦霜就忙前忙后,烧了清洗伤口的温水,搬出了医药箱。从陈教授开始,至我结束,小伤抹药,大伤包扎,直折腾了又将近两个小时,才替我们九个伤员处理完毕。 此时,夜已渐深,众人早已疲累不堪,身子骨最弱的郑重,还未等到上药包扎就已然在篝火旁睡了过去。 只是,当众人正要返回各自帐篷时,陈教授却突然起身,沉声说:“白杨,把郑重叫醒。拿西,高远,娜娜,都稍等片刻,我有话说。”46 第三十八章:魂蛊 料陈教授的帐篷内,陈设简单,一张可拆卸铁制行军床,一把圆形四脚小凳,一张堆满资料的简易书桌,一盏装电池的小台灯。 此刻,陈教授挺直腰杆坐在书桌前的圆凳上,小台灯亮着,灯罩下一圈淡黄的柔光照着陈教授交叉放在书桌上的双手,皮肤微皱,有几点淡黑色的老人斑。 从灯罩边缘逸散出来的微光,照着陈教授的脸,额角上因荆棘划伤而贴着的创可贴,几不可见。 帐篷内只有一张圆凳,于是,我以及其余人便只能站着,隔着台灯下的陈教授,在书桌另一边,静静等待着陈教授说话。 路白杨站在最靠近书桌的地方,欧阳娜娜,陈拿西,郑重,高远四名学生紧随其后。秦霜是医生,站在书桌一侧,不无担忧的看着陈教授。 至于我和大海,如来,柱子四人,相携于昏暗的帐篷一角,对陈教授接下来要说的话,都没有什么兴趣。 如来早就哈欠连天,颇有些哀怨的看着灯光朦胧里的陈教授。大海和柱子似乎还未从久别重逢的喜悦里走出来,两人肩并肩低声细语的说着话。而我,百无聊奈,隐约能猜到陈教授想说的话。 半晌,陈教授扶了扶眼镜,轻咳一声,终于开口说话,“白杨,你对今天发生的事,有何看法?” 路白杨闻言,思索片刻,说:“很危险。” 陈教授交叉放在书桌上的手微微一抖,不置可否,目光又落在陈拿西的身上,“拿西,高远,你们又有何看法。” 并肩而立的陈,高二人疑惑的对视一眼。却是由高远作答,只听他讪笑一声,挠着头说:“教授,我和路师哥的看法一致,很危险,特别危险。” 陈教授听罢,没有半点笑意,目光转向欧阳娜娜和郑重,不待再问,郑重赶紧挺胸收腹,小心的说:“我也觉得很危险。” ‘呯’,陈教授面色冷峻,一掌重重拍在书桌上,震的台灯都差点歪倒,幸而秦霜眼疾手快,伸手扶正。 然而,陈教授却不去看台灯,目光严厉至极的盯着眼前的助手与学生,沉声说:“难道,你们真以为我老了,不中用了,我知道危险,不需要你们来解答。” 路白杨五人噤若寒蝉,不敢稍有顶撞,俱都低眉垂目,连大气也不敢喘。秦霜皱了皱眉,轻声说:“教授,气大伤身,还请息怒才好。” 陈教授闻言,朝秦霜轻轻一摆手,继续盯着路白杨五人,语气稍缓,“今天发生的一切,我们大家都知道很危险,稍有差池,可能就有人回不来。所以,我到想问问,现在你们还能站在这里听我说话,你们觉得是幸运吗?” 路白杨闻言,不由的侧目朝我们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提高声音说:“教授,我错了,我向您检讨,也向海无量同志道歉。” 我一听,浅浅咧嘴一笑,暗道这路白杨果真心思敏捷,这么快就看明白了其中因由。只是,也不知那检讨与道歉是否出于真心。 陈拿西和高远互视一眼,似乎也明白了其中关窍,面色稍显难堪,却俱都低眉顺眼,干脆来个沉默是金。 陈教授似乎对路白杨的话很满意,竟也没再去为难陈,高二人,只盯着路白杨说:“哦,你到是说说,为何向我检讨,又为何要向海同志道歉?” 路白杨没有半点犹豫,“教授,我检讨以前的工作不细致,没有发现那张危险的面具。我道歉,是因为海同志倾力相救,我却出言不逊。” 说罢,只见路白杨一步步朝到大海身前,鞠了个九十度和躬,说:“海无量同志,今天是我不对,请原谅。” 大海微微一愣,随即淡然一笑,说:“道歉就不必了,只是你说错了一件事,我有必要纠正一下。” 路白杨直起身,诧异的看着大海,说:“哦,不知是哪件事,请海同志直言。” 大海伸手朝我一指,说:“那张危险的面具,严格说来,与你无关。” 路白杨疑惑皱眉,陈教授豁然起身,“海同志,你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大海看向陈教授,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陈教授闻言,先是失望,然后释然,最后若有所思朝我看来,“周小同志,你可知道?” 我摇头,一如大海,说:“我不知道,还请陈教授解惑。” 陈教授点点头,缓缓坐下,沉默着长出了一口气,片刻才说:“你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属正常。其实,若非今天亲眼看到,我也不相信那东西果真存在。” 随后,只听陈教授娓娓说起关于那诡异面具的传说。 自古至今,关于苗人的传说,千奇百怪,离奇诡异,仿佛永远无人能真正看穿那藏于层层迷雾之后的隐秘。 他们是蚩尤的族人,他们有秘术,有诡道,而秘术尤以巫为最,诡道则以蛊为先。巫术与蛊道在外人看来,是两门不同的秘法。 然而,在有些人看来,巫术不过是统治阶层的谎言,蛊道不过是这一族特有的毒道。可是,当真正走进过迷雾,窥得其中一二的人来说,巫术诡秘,蛊道毒辣,谈之会色变,闻之则心惊。 陈教授抚着胸口,似是心惊,寒声说:“我曾经看过一页志怪古册,其中记载了关于苗人最为隐秘的秘密,那就是巫蛊合一,术道相合,见者毙命。” 说到此处,陈教授长叹一声,继续说:“以前我也与常人一样,认为巫术不可信,蛊道即毒道。然而,今天看见那张脸,才知过往的浅薄,无知。” 我侧耳听着,渐渐入神,回想起那张诡异恐怖似是面具的脸,只觉心荡神摇,不断猜想那藏于脸后的存在,良久无所得,满心阴霾。 众人沉默,俱都陷于离奇的传说与今日诡异的经历中,几不可自拔。终于,陈教授再次开口,打破沉默,“若我没有看错,今天我们遇到的叫魂蛊,传说是以蛊虫为本,以巫术秘法为辅,强行将人的魂魄灌入蛊虫体内。如此一来,凶魂毒蛊聚于一体,凶上加凶,毒上加毒,见之则死。” 陈拿西似是不服,嘀咕一声,说:“可我们没死,哪有您说的那般悬乎。” 陈教授冷哼一声,说:“拿西,你是以为我危言耸听,还是以为你幸运有加?哼,若非有周小同志断后,你以为我们能活着回来。现在我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们,从今往后,任何人不得置疑周小同志与海同志的能力,谁再敢恶言相向,就请自动离队,以后也不再是我的学生。” 陈教授语气严厉,不容置疑。陈拿西身体微颤,瞧了一眼高远,不敢再有言语。 时过午夜,我躺在干草铺成的床上,盖着一床碎花棉被,听着如来轻微的鼾声,以及大海和柱子轻声交谈,想着此前陈教授冗长的述说和最终的目的,心头颇有些无奈。 其实,在古葬地谷底,我说一拍两散,怒火有之,决心亦有之。我和大海可谓是硬生生被拖进这件麻烦事中,却随时都有冷言冷语。 而且,白天在葬洞中遇到的魂蛊,仅仅一只就恐怖如斯。足可想象,如果真能踏足苗人祖地,那其中凶险,只会更甚。陈教授没有提起这一点,但我相信他心知肚明,所以才有最后那一番对于他的学生而言,堪称严苛的话。 我侧过身体,面向大海,黑暗中目不能视物。睡前用艾草熏过的帐篷里,生命力奇强的花斑毒蚊又有嗡嗡作响。 我挥了挥手,赶走数只蚊子,也挥去魂蛊带来的不安和恐惧。只想着回到帐篷时,我心不在焉,在大海介绍下与柱子相互认识。 柱子和大海是战友,大海杀敌,柱子是通讯兵。但是,同是从尖刀班里走出来的沙场雄兵,身手依然强悍。 此刻,听着二人碎碎闲谈,我竟全无睡意。 大海低声问:“柱子,以你的本事,即便不打战了,也该提干继续在部队里生活,怎么就转业回来了?” 柱子叹息一声,说:“唉,如今部队改革,需要的是能打现代化战争的高知识份子,我当年就是个放牛娃,光荣参军就学了点人人都会的把式,虽然在战场上立了些战功,但我知道,未来的战争,我无用武之地。所以,干脆打报告复员了。” 大海轻轻一笑,说:“你到是看的通透。” 柱子说:“大势所趋,再说,自从你离开后,我总觉得缺点什么。可是,我脑子不灵光,一想就想了好几年,直到最近才明白过来,少的不就是你嘛。所以,这也是我复员的原因之一。哎呀,没想到,这离开部队一年不到,就找到了你,不的不说上天也是有心的。” 大海不置可否,浅笑着避开这个话题,说:“那你现在干什么工作?” 柱子‘哎哟’一声,随即响起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就听他咒骂着说:“他娘的,这狗日的花蚊子太毒了,敢咬我这堂堂派出所一所之长。” 第三十九章:冰雨里变故横生 清晨,帐内微寒。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我睁开眼睛,恍惚间,大海与柱子的低语尤在耳畔,半夜光阴似乎在一闭眼一睁眼间流逝。 我掀起略有些单薄的被子,寒意登时袭来,倾刻间赶走被窝里的余温。我侧头一看,大海和柱子两人早已起床。而如来,扯起被子蒙了头脸,却把两条白花花的胖大腿露将出来,腾腾冒着热气。 我看的咂咂嘴,此时到是艳羡起他那一身肥膘来。紧紧衣襟,拢着袖口,掀帘走出帐篷。顿时,满眼细雨蒙蒙,在山巅,在林梢,在溪畔,如丝线,如薄雾。 透过雨雾,满山满野尽是绿意,溪水潺潺,山峰隐现,浓墨重彩化都化不开,好一副活色生香的山水画卷。 眼见的此般景色,一时间,我竟忘了要伸个懒腰,忘了那将要冲口而出的哈欠,也忘了飘落发梢肩头脸庞的细雨,只怔怔看着,侧耳听着,仰面感受着。 盎然生机,总让人心醉。 面庞微湿,一滴雨珠自发际而下,划过额头,淌过眼角,流经脸庞,最后从下巴滴进胸怀,在我脸上留下一道浅浅水痕。 突然间,脑中忆起许多事,许多人,顿觉伤感,父亲何以决绝至此,干娘柱杖踟蹰送行,这一幕幕,无一不击中我有些脆弱的心扉。 一只肥厚的手掌突兀拍在我的肩头,惊的我一颤,抖落一地雨水。侧脸瞧去,只见如来正迷蒙着双眼,张着血盆大嘴‘哈欠哈欠’的没完没了。 “哎,我都看你好半天了,怎么,淋雨很爽?” 我撇撇嘴,抬手抹了一把脸,悻悻然说:“你这脑满肠肥的家伙,不懂。” 如来切了一声,摇摇头说:“唉,我不懂,我只晓的淋了雨要生病,生了病要打针吃药。” 说话间,他已抖着手缩回帐篷里,愤愤说了句,“春雨愁煞人,胖爷我今天就躲帐篷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记起如来惧水,不由咧嘴一笑,扭头对他说:“哎,如来,当年在迷魂凼里,你不亲自下水捞鱼么,怎么今日到想着坐享其成了?” 如来的声音从帐篷里飘飘扬扬而来,“哎呀,那日饿的前胸贴后背,再不捉条鱼吃,准的饿死。你说说,是饿死好,还是淹死好。唉,我想还是淹死好些,水鬼还能找替身,饿死鬼太他娘的可怜,我可不想做那可怜人。” 我呵呵一笑,懒的理会他那贫嘴胡扯的话语,踏步走到溪畔,捧起冰凉的溪水洗罢脸漱完口,只觉清凉入肺。 随后起身,燃起一支红塔山,烟气缭绕飞入雨里,融入雾中。身后有步声,蓦然回首,只见秦霜披散着头发,手着端着一个浅蓝色的脸盆,款款自雨中而来。 她,清冷如故,只是看了看我,就自顾自俯身舀水洗漱。我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轻轻荡漾的水中,倒映着她不算惊艳却姣好精致的脸。 她似有所觉,抬头瞪了我一眼,我尴尬一笑,转身继续抽烟看山看水看雨看雾。少倾,人们陆续起床,年轻人尽都踩着丝丝细雨来溪边洗漱,一时间,嘻笑打骂闹成一团。 少了清静,我有些意兴索然,曲指弹飞将将烧了一半的香烟,转身朝帐篷而去,不去理会或惊讶或不屑的目光。 陈教授钻出帐篷,恰巧看见我,笑着打招呼,“哟,小同志起的挺早。” 我呵呵一笑,说:“这雨将将好,所以起的早。” 陈教授闻言,不由爽朗大笑起来,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小同志这话,有意境。” 却在此时,大海和柱子沿着溪边跑步过来,两人头顶蒸蒸冒着热气。两人一边跑一边喊着,“不好了,不好了。” 众人闻声皆惊,俱都放下手中之事,纷纷起身朝两人望去。细雨纷飞,两人奔跑着溅起无数泥水。 陈教授敛了笑意,皱眉看着两人奔至近前,这才沉声说:“怎么回事?” 柱子呼出一口白雾,一脸愤色,说:“不知是哪个缺德玩意,把咱们的车都推水里去了嗨,说也说不清楚。教授,您还是亲自去瞧瞧吧。” 陈教授一听,脸色大变,惊呼一声,“你说什么,哎呀,车上可还有我的研究资料。” 话声未落,陈教授已然冲进雨里,踩着满地积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而去。与此同时,原本躲在帐内不愿出来的如来也闻声掀帘而出,随即狂吼一声,“什么,车到水里了,哎呀呀,我的香肠腊猪蹄啊。” 话落之时,如来瑟缩着脖子,扯起衣服盖了半边脑壳,弯腰驼背哆哆嗦嗦,紧随着陈教授的背影冲杀而去。 我看的目瞪口呆,暗叹一声陈教授老当益壮,哀叹一句如来果真宁淹死莫饿毙。直至此时,在溪畔洗漱的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来,浩浩荡荡追着前方好似亡命奔逃的一老一少而去。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询问的看向大海。大海耸耸肩,无奈的说:“刚才我和柱子本想去车上取些东西回来做早饭,谁知到地方一看,三辆车全在水里泡着了。” 柱子怒意不减,咒骂着说:“他娘的,要让本所长知道是谁干的,非把他抓起来蹲一辈子大狱不可。” 我抬眼瞧着雨雾里若隐若现的人影,心升不妙,招呼大海两人一声,大踏步走进雨里,踩着溪畔的积水往下游去。 我走的极快,转过一方巨石,就见不远处众人乱作一团。冲进水里抢东西的,在岸上拽人的,大呼小叫骂骂咧咧的。 拽人者是路白杨,被拽者是陈教授。 来到近前,才见陈教授湿了半身衣裤,看样子刚才也下过水了。此时被路白杨拽着,兀自挣扎不休,嘴里放炮似的怒吼,“谁干的,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 半百有余的老教授怒气冲天,若非雨打湿了他花白稀疏的头发,只怕要怒发冲了学冠。路白杨满脸急色,一边好言安慰着老教授,一边使劲拽着以妨他再次冲进冰冷的溪水里。 如来蹲在岸边,双眼死死盯着沉在水里淹了一半四仰八叉的那台绿色吉普车,嘴角不停的抽动着。 那辆车里,装着他带来的腊肠,猪蹄等一干吃食。那些东西虽有大部分并不惧被水泡坏了,可一旦泡了水,就不能长期保存。看来,即便没被水冲走,也够如来心疼好一阵子。 溪水将将没过腰,陈拿西,郑重,高远使着吃奶的劲,想把车给翻过来。欧阳娜娜,秦霜两人弯着腰,一手扶车一手入水伸进车里,胡乱摸索。 半晌,水里的五人累的气喘吁吁,冻的直打摆子,却都作了无用功。汽车依旧四轮朝天,两女依然素手空空。 陈教授见状,越发急躁,镜片后双眼通红,‘谁干的’三字吼的声嘶力竭,惊天动地。拼命挣脱路白杨的手,三步并用两步,‘扑通’一声,根本不给路白杨再伸手阻拦的时间,就跳进了水里。 下一刻,只见陈教授踩着水,冲到车边,不管三七二十一,弯下老腰一头扎进水里,‘咕噜’冒出一串气泡,就势从破碎的车窗钻进了车里。 医生和助手,学生齐齐惊呼一声,尽都目瞪口呆,一时全都怔住,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短暂数个呼吸,秦霜率先反应过来,惊叫一声,“快快快,把教授带上岸去,要冻坏了,我们谁都负不起这个责。” 话声落处,路白杨已经冲下水去,一边喊着其余人,一边手忙脚乱拽着陈教授露在水面的皮带就往外拖。 倾刻间,郑重与高远分左右抱住了老教授的腰,陈拿西哆嗦着拉住了他大伯的腿,欧阳娜娜和秦霜半蹲在水里托住了老教授的上半身。 六人发一声喊,‘哗啦啦’一阵水响,把个浑身湿透的陈教授硬生生抬出了车。然后,一阵风似的往岸上撤。 陈教授背朝天,面向水被六人抬了,将将出水,就手舞足蹈起来,哑着嗓子高呼,“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六人抬着陈教授上的岸来,才见他手里抓着一只鼓鼓囊囊,正不停往外淌水的大号牛皮公文包。不等六人松手,老教授已然挣脱开来,一屁股坐到泥水里,随即急如星火拉开拉链,扒开公文包,一颗头就几乎全扎了进去。 我看的咋舌不已,将将那一幕太过匪夷所思,也太过眼花缭乱。谁曾想到这老头,竟是这般生猛。 不待我多想,只见陈教授已然哆哆嗦嗦从公文包里小心翼翼拿出了厚厚一叠文件,只不过早被水浸了个透彻,粘在一起成了一方纸砖。 陈教授一见,手抖的越发厉害,本来冻的青紫的脸和唇,刹时间一片煞白。只见他双手捧着文件,稍沉默片刻,就颤声说:“火快回去帐里有火,得尽快烤干了。” 说话间,只见他颤巍巍欲要起身,只是似乎冻的不轻,将将才站起一半,翻身就倒,幸好站在一侧的路白杨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扶住。 只是,陈教授一心系于那一叠水淋淋的文件上,刚站稳就颤抖着要往回跑。秦霜满脸焦急,扶住陈教授,说:“教授,您先别急。你看呐,要不先派个人把文件带回去,咱们慢些走。” 陈教授抬手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稍作思量,似乎也明白自己当下的境况,便点头应允,左右一看,把文件交给了陈拿西。 “拿西,千万要小心。” 陈教授吩咐着,陈拿西双手接过,一边打着保票,一边转身就往营地奔去。 一场纷乱似乎至此而终,路白杨几人扶着陈教授风风火火往回赶,我和大海,柱子三人相顾无言,如来依旧蹲在溪畔,急急看着离去的人,说:“唉唉唉,你们你们怎么就走了,我的猪蹄呀,我的香肠啊” 呼嚎间,如来乞怜的目光朝我投来,我耸耸肩,说:“淹死总比饿死好,这可是你说的。” 说罢,转身就走。他娘的,这细雨真是冷。 只是,当再一次转过那方巨石,又听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惊讶间,抬眼看去,只见早先奔在前头的陈拿西不知何故,正三步一跌,五步一摔,屁滚尿流的逃了回来。瞧那模样,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悠忽间,溪水里一片白的黄的东西打着旋,随着湍急的水流而下。细细一瞧,不正是将将陈教授交付于他的那些文件, 第四十章:有少女踏蛇而来 了有些事总是出人意料,比如眼下。 不知为何,陈拿西哀嚎着屁滚尿流逃了回来,而且,显然把陈教授交给他的资料文件扔了满溪。 一时间,众人尽皆不明所以,呆立当场。少倾,陈教授终于回过神来,看着两手空空的侄子,再看随水而去的资料,只颤抖着抬手指向陈拿西,喉间‘呵呵’几声,就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原本扶着陈教授的路白杨等人见状,顿时便慌了手脚,呼喊者有之,撮手揉腿者有之,使劲掐人中者有之。 片刻,不见陈教授醒转,众人七手八脚抬了就要往回跑。恰在此时,陈拿西哆哆嗦嗦,脸色煞白的逃到近前。 秦霜一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开口就要训斥。哪料到,陈拿西不等她说话,就一头栽倒在地,好死不死,恰好就撞上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顿时血如泉涌。 这下可好,一群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正当众人以为陈拿西也步了陈教授后尘时,却见他以手掩面缓缓翻过身来,嘴里含含糊糊的念叨着,“妖怪,有妖怪。” 众人闻言,越发不明所以,举目四顾,周遭雾雨蒙蒙,空山静语,连声鸟叫都没有,却是哪来的妖怪。 半晌,如来撇撇嘴,打破沉默,说:“拉稀公子该不是得了失心疯?” 我摇摇头,悄然收起毫无动静的八宝罗盘,满心茫然。只瞧陈拿西的模样,显然是吓的不轻。 难不成他果然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如来瞧着陈拿西狼狈不堪的模样,心情似乎好的许多,抖着满身肥肉挤到近前,弯腰俯身居高临下瞧着陈拿西,嘴里‘啧啧’有声。看样子,还想继续嘲弄几句。 然而,如来话未出口,却是骇然大叫一声,踩着一地积水,踉踉跄跄连退数步。我闻声瞧去,只见如来此时竟已是面无人色,满身肥肉抖作一团,一手伸出,直指溪流。 见此情形,我暗叫一声不妙,顺着如来所指的方向看去,此处溪水清浅,水底长着一簇簇绿油油的水草。 粗略瞧去,并无异样。 只是,当我阵阵一瞧,就见随水摇曳的水中倒影里,隐隐有一庞然大物。乍一见,由不得人不骇然色变。 我豁然抬头,就见一团如山阴影,砸破雨雾,轰然落于溪中,溅起无数水花,眨眼间斩断了溪流。 水湿重衫,我连退数步,目瞪口呆看着那阻断溪流的庞然巨物,原来竟是一条粗如水桶的黄金巨蛇,只见它蛇身盘绕堆叠在一起,把那阔有丈许的小溪塞了个满满当当。而更为粗大的蛇首后,五尺蛇身人立而起,蛇信轻吐,一双血色蛇眼如俯视蝼蚁般直勾勾的盯着我们。 见状,我只觉心头翻起滔天巨浪,险险就要似陈拿西一般,转身逃命去也。 当场众人尽如泥塑木雕,忘了呼喊,忘了逃命。更甚者如郑重,刹那间吓的体如筛糠,几乎就站立不住。 我艰难咽下一口唾沫,才堪堪稳住心神。抬眼瞧去,那巨蛇似乎并无攻击我们的意思,只是吐着蛇信,居高临下看着我们。 正诧异间,耳边响起一连串‘叮叮铛铛’的悦耳声响。我循声望去,顿时越发惊骇。只见一身着苗服的赤足少女,正踏着蛇身,一步一步走上蛇首。 微湿的彩衣紧紧贴服于她玲珑有致的身躯上,如瀑的黑发披散于她双肩与后背。那‘叮铛’声,便发自于她脚踝,手腕,颈间与头上的金银佩饰。 少女赤足,踏巨蛇而来,视眼前众人如无物,目空一切直到蛇首后七寸处。然后,骑而坐之,一双如玉赤足在蛇身两侧轻轻摇摆,‘叮铛’声不绝于耳。 没有人抬头去看她的脸,亦或是不敢,亦或是心神为那双赤足与‘叮铛’声所摄。总之,所有人的目光都只敢落于那双赤足。 细雨里,黄金巨蛇与少女仿佛成了这一方天地的主宰,携无上威压与恐怖降临,我们都只能臣服于她的赤足下,生死都在她与它的一念之间。 寒意透骨,非是随细雨而来的倒春寒,而是来自她与它。此刻,我到是有些羡慕陈教授了,一晕了之,惊不惊惧都与他无关。 ‘扑通’一声,大所长刘栓柱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跪倒,以头触地,双手平伸掌心向天。正当我诧异之余,就听他颤抖着说了一通无人能懂的话语。 只是,在字里行间,亦虔诚,亦惶恐。 少女闻言,微微晃荡的赤足,渐渐停止摇摆,‘叮铛’声渐歇。片刻,她终于开口吐出一串抑扬顿挫的音节,听起来似是呼应柱子刚才的话语。 柱子一听,身体颤抖的越发厉害,头埋的更低,手臂伸的更直,整个人都几乎趴服于地,只听他又说了几句话,急切间似是解释什么。 我轻轻一咬牙,对柱子与少女的对话内容,隐隐有了些许猜测,兴许便与那淹没于新湖之底的古苗人葬地有关。 念及于此,我强自收住心神,目光从她的赤足上挪开,缓缓抬头,目光越过蛇首,终于堪堪瞧见她清丽却略显稚嫩的脸。 可是,这一瞧却让我大感意外,非如我所想的盛气凌人,怒火滔天,杀机迸发。反到是满脸玩味,眉眼间尽是阴谋得逞而起的少女促狭笑意。 见此情形,我心头‘咯噔’一声,森冷寒意在倾刻间消散大半,只是对那巨大长虫,依然心有余悸。 溪水渐渐漫过蛇身,四散流淌,最后重新归入溪涧,汇成一条潺潺溪流,欢快的奔山下而去。 少女察觉到我看她的目光,顿时便敛了笑意,微眯起眼居高临下看着我,紧抿的双唇如一条直线,白皙的面庞上浮了一层细密的水珠,不知是否是冻着了,她的双颊有些泛红。这一切都越发衬托出她表面威严之后的小女儿姿态。 我与她对视片刻,深吸一口气,缓声说:“你你好。” 少女闻言,顿时一脸古怪神色,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双唇唇角微微上翘,自然垂于蛇身两侧的赤足,也重新摇摆起来。 见她不答话,我略感尴尬,挠挠头,一时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将将那‘你好’二字,似乎有些不合此时的氛围。 只是,虽然少女不搭话,却也好歹自此打破了现场诡异的气氛。路白杨等人终于回过神来,抬着陈教授缓缓退后。大海悄然站到了我的身边,如来吐出一口浊气,低低骂了一句脏话,似乎是骂完娘后,说吓了胖爷一跳,若有机会非把那大蛇宰了,煮成一锅蛇肉羹汤。 少女似乎耳力极佳,如来话声刚落,少女登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抬手直指如来,寒声说:“那个胖子,有种你再说一遍。” 声音清脆如银铃,全不似方才与柱子对话那般低沉而威严,反倒多了些俏皮意味。 如来闻声,吓的一缩脖子,低眉顺眼朝那少女连连摆手,说:“我什么都没说。” 话落时,如来突然反应过来,一梗脖子抬头望向少女,即惊且讶,说:“原来,你会说咱们的话。” 少女兀自愤懑难平,气鼓鼓指着如来,说:“你敢煮了小金,我先叫小金把你吃了。你这么胖,足够小金消化半个月了。” 气氛在刹那间又变的有些诡异起来,众人尽是一脸惊诧之色,就连匍匐在地的柱子,都诧异的抬起头,满脸疑惑。 如来打了个哆嗦,讪笑着说:“别别介啊,我满身肥肉,小金吃了会拉肚子的。” 少女气鼓鼓,哼了一声,说:“算你有自知之明。” 说罢,少女不再理会如来,重新朝我看来,满眼探寻之色。只见她沉默片刻,说:“你这人,倒挺有趣。” 我闻言一怔,没料到等了半天,等来一句如此怪异的评价。有趣?我却不觉这事哪里有趣。所以,不知该如何接话,唯有干笑两声,权当应对。 少女也不着恼,继续说:“你那把伞,很不错,能挡住魂蛊全力一击。那罗盘嘛,好像也是一件好东西。如果如果我杀了你,把那两件东西交给我父亲,他肯定欢喜。” 我一听,顿时寒毛倒竖,将将对少女升起的那一丝好感,倾刻间烟消云散。此时,只觉她果如陈拿西所说的妖怪,谈笑间就要取人性命。 大海身形微动,就要站到我的前面。我一把拽住,朝他一摇头,随之再瞧向少女,沉声说:“我的东西,也不是谁都能拿的走。” 少女嘻嘻一笑,朝我摆摆手,环佩叮铛,“逗你玩呢,还当真了,不好玩。” 我顿觉气闷不已,原本还想再说句‘想取我东西,得拿命来换’之类的狠话,却硬生生被一句‘不好玩’给憋回了肚里。 只不过这少女精灵古怪,说话有点半真半假,我却是不敢有丝毫大意,蹙眉瞧着他,沉吟片刻,说:“敢问,姑娘芳名,来自何方?” 少女巧笑嫣然,“想知道哇,那你的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说:“那,请姑娘说说看。” 少女收起笑意,正色说:“帮我从祖地里拿一件东西出来。” 第四十一章:骑蛇而行,随少女赴未知之地 金少女调笑嘻闹,我却只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恼了她。要知道,她座下的黄金巨蛇可是实打实的耸立在眼前。 只不过,当她说出‘祖地’二字时,我心中稍定。且不论这话是真是假,至少有一半的机会,她尚有求于我。那就有一半的概率,她不会在此时动手。 然而,正当我斟字酌句想着该如何回答试探时,原本正昏迷不醒的陈教授翻身坐起,大叫一声,“祖地在哪?” 这声吼,引的众人先是一惊,随即便是喜上眉梢。可惜,正当那一干学生,助手,医生扶了陈教授,就要嘘寒问暖之际,就见陈教授双眼圆睁,死死盯着那少女与巨蛇。 半晌无言,蛇背上的少女饶有兴致的看着陈教授,轻轻晃动赤足,‘叮铛’声再起,只听她说:“我听你们叫这老头作教授,可现在怎么看都像脑子坏了。” 说完,只见她连连摇头,一脸婉惜,‘叮铛’声更响,“可惜了,可惜了。” 少女一番话,登时引起众怒。 路白杨第一个站了出来,一指少女,横眉竖眼,张口便骂,“妖女,休要胡说。” 秦霜皱了皱眉,似是权衡局势,只是一息之后,便站到路白杨身边,抬头直视少女,一言不发。 欧阳娜娜面有惧色,只见她握了握拳头,才稍减惧意,走到路白杨另一侧,盯着少女,正色说:“这位姑娘,说话好生难听。” 郑重,高远互视一眼,默然走到路白杨身后。只听郑重低声说:“等下打起来,你对付那条蛇。” 少女俯视五人,满脸尽是不在意,巧笑嫣然,只把一双赤足摇晃的越发轻快,哪里像是要与路白杨几人争个口舌之利的模样。 也许正是少女这般作态,把几人激的越发怒意勃发,眼瞧着几人就要赤手空拳,冲将上去与少女和巨蛇大战一场。 眼见当下情形颇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我心中有些着急,也不知路白杨几人是不是大脑缺根弦。明明皆是知识份子,却都不知忍的了一时之气,方成的了不世之功。 思索间,我偷眼瞧了瞧大海,却见他正与柱子眉来眼去,袖口已然露出刀尖一点寒光。见此情形,我心中微讶。然而,两人还未容我多想,就见柱子朝前狂奔数步后,再骤然止步,随后双膝微蹲,双手互握,置于膝上。 大海随之大踏步而去,积水四溅,只见他数步冲出直到柱子身前,一脚踏上柱子互握的双手掌心,就听柱子轻喝一声,“起。” 下一刻,柱子猛然站直身体,大海借力揭天拔地而起。眨眼间,如大鹏展翅,如雄鹰扑免,携着一股冷风,一脚踏上巨蛇头顶,登时就把巨蛇踩的沉了半尺。 少女一声惊呼,根本来不及反应,大海就数步连环,绕到她的身后,军刀森冷的刀锋,轻轻置于她粉嫩的脖颈之间。 眨眼间,少女受制于人。 原本,我以为她会惊慌,会恐惧,会无措。然而,少女只是惊呼一声,随即就淡然自若,就在大海握着军刀架上她脖子的时候,还不忘扭过头,朝大海莞尔一笑。 大海一皱眉,脚尖轻点蛇身,说:“姑娘,你就不怕我先杀了你,然后再杀了这条长虫?” 少女嘻嘻一笑,说:“这位壮士,好俊的身手。不过,壮士显然不懂出双入对是什么意思。” 大海的眉头越皱越紧,“难不成,这荒山野岭里,还藏有姑娘的帮手?” 少女笑的越发灿烂,只见她打了个响指,‘啪’的一声脆响后,说:“壮士不妨猜猜看,我的帮手是人还是” 少女话未说完,我便听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摧山倒海的巨响,随即就听大海声嘶力竭的喊道:“小心。” 然而,一切皆已晚了。 在我惊骇转身时,只见一团黑影,裹着一阵腥风袭来。却是容不的我有半点机会,就已然被一截粗大的身躯卷了个结实。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声即惊且惧的呼喊,当场众人,无一例外,就连昏迷在地的陈拿西都没落下,尽被这摧山而来的黑色巨蛇死死缠住。 局势可谓是急转直下,分明将将占了些许先机,哪料到此时竟落了个大海独木难支。少女见状,抬手轻轻推开脖子上的利刃,看着大海笑呵呵的说:“壮士这下可明白出双入对的意思?小黑可是小金的男人,壮士要杀小金,那可要先问过小黑才行。” 我听的头皮一阵发麻,用手死死撑着黑色巨蛇足足比黄金巨蛇大了一半的身躯,粗大如婴儿巴掌大小的蛇鳞,刮的我手掌隐隐作痛。 大海颓然低头,心有不甘的收起军刀,说:“你究竟想要什么。” 少女依然笑着,眉眼弯弯,唇角微翘,“我说过的,请你们帮我从祖地里取一件东西。” 大海一挥手,说:“那只是个传说。” 然而,正被黑然巨蛇勒的面红耳赤的陈教授一听,顿时又兴奋起来,朝少女挥着手,高声说:“姑娘,你知道祖地在哪?” 少女看着陈教授,瘪瘪嘴,说:“我要知道,还要你们帮忙。我看你这老头肯定是脑子不灵光。” 陈教授闻言,却是丝毫不以为意,继续说:“既然如此,那姑娘肯定知道祖地确实存在?” 少女嘴角抽了抽,挺了挺鼓鼓的小胸脯,说:“本姑娘乃是本部落大祭时继承人,理所当然,应该确实知道祖地真实存在。唉,我说你这老头,果真脑子坏了。” 陈教授此时哪顾的了少女言语不敬,巨蛇缠身,只是抚掌大笑,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哇。” 瞧着陈教授一言一行,我不由以手抚额,心中暗叹,知识份子的大脑,果然与我等不同。 少女眼见三言两语就打发了陈教授,又笑逐言开起来。只见她瞧了瞧大海,说:“壮士还不离去,莫非想与本姑娘长相厮守?只可惜,大祭司是不能嫁人的。” 大海眼角一跳,一脸囧色,不等少女说完,赶紧纵身跃下蛇身,却是将将站在两条巨蛇中间,不差分毫。 如来被巨蛇缠了,脸色涨红,气喘吁吁,眼见的双方话就要说开了,不由急忙忙说:“我说,未来的大祭司姑娘,可否先把我们放了,再谈祖地的事?” 少女循声望去,轻笑一声,说:“好啊。” ‘啪’,一声脆响过后,黑色巨蛇蛇身顿时舒展开来,随即蜿蜒游到了黄金巨蛇的身边,两两缠绕,顿时把将将漫出的溪水又生生阻断。 如来得以解脱,拍拍屁股,朝少女咧嘴一笑,说:“姑娘如此仗义,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我听的暗自啧舌,心想如来这混球,也不怕说胡乱,闪了舌头。果然,就听那少女‘咯咯’一阵娇笑,说:“那个胖子,说话可要算话。不过,如果你食言而肥,本姑娘就叫你尝尝万蛊噬心的滋味。” 如来一听,不由的打了个哆嗦,脸色苍白,讪笑着连声摆手,说:“姑娘休要在意,我开玩笑的,玩笑,玩笑。” 少女脸色一变,“胖子,你敢戏需本姑娘,信不信现在就叫你生不如死。” 少女话声刚落,黑色巨蛇硕大的头颅就探了出来,轻吐蛇信,一双阴毒森冷的蛇眼直勾勾的盯着如来。 如来见状,不由咽了口唾沫,强颜欢笑,说:“别,别介啊,姑娘有天大的本事,怎么能有用的着我的地方。所以,刚才就当我放了个屁。” 少女斜眼瞧着如来,低声说:“臭死了。” 随后,却也果真就此罢了,不再去理会如来。只见她四下里一瞧,目光就落在我的身上,眼里尽是笑意。 如来见状,一脸后怕的神色。不过,当他发现少女的目标是我时,脸色又难看起来,偷眼四顾,半晌颓然而立。 少女盯着我瞧了片刻,挥挥手,说:“你们跟我走。” 大海警惕的后退半步,沉声说:“去哪里?” 少女撇撇嘴,说:“你们去了,自然知道。” 陈教授一听要走,似乎是记起他那一堆资料,赶紧朝少女摆手示意,说:“姑娘,我们物资尽失,资料也被水冲走了,我必需去找回来。” 少女扭头看着溪流的方向,想了想,说:“物资我早就准备好了,至于你那些资料,有与没有,并无太大关系。” 陈教授闻言大急,“那可是我这几十年整理搜集的文献资料,怎么能” 少女一摆手,打断他的话,说:“只要找到祖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都有。” 陈教授愣愣看着少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中似乎正在天人交战,数十年心血与苗人祖地里的东西,孰轻孰重。 片刻,陈教授轻叹一声,说:“罢了罢了,那些资料不要了便是。” 没有人穷根问底是谁把我们的车推到水里,也没有人再提起陈教授数十年整理,却一朝随水而去的资料。 当我们在少女的示意下,战战惊惊坐上黑色巨蛇的身躯,跟随着少女驾驭的黄金巨蛇,穿山越岭时,就尽都沉默下来。 山风凄凄,我们离营地越来越来,除了一身厚实的衣物,所有的东西,都被抛在了溪畔。雨雾茫茫,不辨东西。 巨蛇载着我们,越行越远,林深树密。山,越来越高,涧,越来越深,周遭一切,仿佛与世隔绝。 只有少女骑蛇前行,而发出的‘叮铛’声,告诉我们,此地尚在人间。 第四十二章:雾隐寨 险峰,深涧,青山,细雨。 黑色巨蛇载着我们一行十余人,毫不费力的穿行于其间。直至此时,恐怕非我一人才有那虚幻似梦的感觉。 一路行去,只把巨大的山石,青葱的树木,幽深的谷涧都抛于身后。头顶是葱绿的树冠,树冠之上,是低垂的天空,时间仿佛都已停滞。 除了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陈拿西‘哼哼’几声,就再无人说话,气氛沉闷压抑到了极至。巨蛇蜿蜒而行,我瞧了瞧就坐在我前面的陈教授,很是亢奋。兴许,他认为此去定有斩获。 然而,我有些担心,有些后悔。当时虽被少女与两条巨蛇所迫,但我们并非没有一博之力。如今骑蛇难下,前途未卜,却是有苦难言了。 雨虽细绵,我却早已湿了重衫。山风猎猎,寒意深重,透心彻骨。我下意识夹紧蛇身,用力撮了撮冻的发白的双手。目光越过陈教授和路白杨,看向秦霜和欧阳娜娜,此时到有些佩服起两人来,凭女子心性,竟也敢骑上这巨大长虫。 身侧,少女独骑的黄金巨蛇,与我们并肩前行。她似乎不畏细雨,不惧寒意,玲珑有致的身体随着巨蛇前行而左右摇摆,时而眼疾手快俏皮的一伸手摘下一片绿叶,卷作了一只哨子,放在唇边吹一曲悠扬的调子。时而又探手采一朵含苞的不知名小花,置于鼻下轻轻一嗅,一脸心旷神怡。 少女仿佛没有目的,只任凭巨蛇自行游走。也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歇,雾气却渐重,目力不及十丈。 大海悄悄一拉我的衣袖,附耳过来,轻声说:“我们在往山上走。” 我点点头,说:“可记住了过来的路?” 大海苦笑一声,说:“这山高林密,我只记的翻了十座山,过了八道涧,哪还记的路。” 我挠挠头,说:“兴许,坐在最前方的柱子能看的清楚些。” 大海沉默片刻,轻轻一摇头,说:“难,他以前是通信兵,观察地形侦察敌情并不拿手。” 山风呼啸,吹散了我和大海的说话声,却突兀的带来了一阵‘吱吱喳喳’的嘈乱声。我听的微微一愣,这一路行来,连声鸟鸣都没听见。此时,却是哪里来的纷乱声响? 思索间,我扭头朝大海看去,只见他轻轻一皱眉,疑惑的说:“有点像是猴子。” “猴子?”我一阵诧异。 山寒雾重,就连飞鸟都被冷的缩回了窝里,却不知这猴子跑出来乱叫一通,是为何?在,中且,听那嘈乱的声音,显然是一个族群,数量不少。 骑坐于黄金巨蛇上的少女一听猴闹,笑嘻嘻扭头朝我们看来,朱唇轻启,露出一口细密如编贝的白牙,“呀,这么快就到家了。” 众人闻言,无不松了一口气,骑蛇而行的滋味虽然颇具新意与刺激,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饥寒彷徨盖过了一切。 又行片刻,猴群的吵闹声清晰入耳,就在我们的两侧和头顶。只是深雾压顶,根本就瞧不见。 巨蛇扭动着巨大的身体,贴着一大片垂满青藤的山崖绕行而过,却又听见有‘轰隆隆’的水声。水声渐盛,盖过了猴群吵闹。 我循着声音四下打量,然而,浓雾翻腾,哪里能找的见。突然,巨蛇加速朝前一窜,我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云消雾散,目力所及,是两山间一片巨大的三角形开阔地带,周遭树木繁茂,林间隐现屋舍,一条清溪从中淌过。清溪之源,竟是一条匹练般的瀑布,‘轰隆隆’悬于两山交汇处。 我看的惊讶不已,方才大海说过我们正往山上走,此时一看,心中顿生怪异之感,山上还有山,山巅还有涧。 再回首,只雾气翻腾,竟都止于那片山崖尽处,不越分毫。将将巨蛇就载着我们穿云破雾而出,生生把这方浓雾中的天地砸在我们眼前。 陈教授显然也吃了一惊,不自觉摘下眼镜,就着衣襟狠命擦了一遍,然后颤巍巍的戴好,只等看清眼前的天地,就大张着嘴,好半晌才惊叹一声,说:“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说着扭头看向少女,问道:“姑娘,这是哪里?” 少女‘咯咯’笑着,说:“雾隐寨。” 说罢,想了想,又加了俩字,“我的。” 巨蛇继续前行,身后一群金黄毛发的猴子,蹦跳着跃出浓雾,就跟在我们两侧,仿佛拱卫一般往那雾隐寨而去。 进入谷地,原本轰鸣的瀑布声渐渐微不可闻,周遭反而响起一阵阵清脆的各种各样的鸟鸣声。 在山上看时,只觉谷地平坦开阔,此时才知谷中高高低低,起伏不定。谷地林间有小道,只是野草疯长,掩了大半,看样子并无人经常行走,且周围不见有田地。 我一路走一路看,越看越是心惊,不由暗自戒备。此地既然是座苗寨,却为何显得这般荒凉。除了鸟鸣与猴闹,竟然少见有人活动的痕迹。 大海也似乎发现了其中诡异,轻声说:“通哥儿,可要小心了。” 我点点头,悄声答道:“我明白,你准备好,一旦看那少女行迹不对,就先下手为强。” 大海冷笑一声,说:“若非看她还是个小姑娘,之前在溪边我就一刀割断了她的喉咙。” 小道在清溪边朝前延伸,弯弯曲曲。两条巨蛇爬过,在野草间留下两道粗大的痕迹。很快,苗寨在望,十数栋吊脚楼高低错落分布在溪畔林间。 小道尽头,扎了一排木制的栅栏,将将就挡住了进寨的路,看样子那就是这座苗寨的隘口。 只是,当两条巨蛇在寨口停下,少女一跃而下,赤足踩上草地,也不见有人出来迎接,甚至寨中都不见有人走动。 我心中微凛,看着负手而立,盈盈浅笑着的少女,悄然握紧了拳头。却在此时,夹在中间的如来跳下蛇身,摇摇晃晃走到少女身边,揉着肚子,苦着脸说:“哎哟,这可算是到地头了,我说这位姑娘,怎么不见你的族人?咱们饿着肚子跟着你奔波大半天,你总的叫人准备一桌好酒好菜招待咱们吧。” 少女闻言,巧笑嫣然的看着如来,说:“别急嘛,你们汉人不总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如来一听,嘴角一阵抽搐,偷偷瞧了一眼安坐蛇身上的欧阳娜娜,发现她正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寨子,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嘿嘿笑着说:“姑娘的豆腐,甭管冷的热的,我都不敢吃。” 少女笑颜如花,突然一瞪眼,冷声说:“死胖子,信不信本姑娘叫你这辈子都吃不成豆腐。” 如来一怔,哪料到这少女变脸比翻书还快。片刻,回过神来,瞧了瞧少女身旁吐着信子的巨蛇,赶紧摆手摇头后退,灰溜溜的跑了回来。 少女哼了一声,朝我们招招手,说:“都下来,随我进寨。” 一行人下了蛇身,少女已然踏着碎步推开一道木栅走进了寨里。我看了看众人,路白杨和秦霜扶着陈教授已然跟着少女往寨内走去。而郑重,高远则架着昏昏沉沉的陈拿西,亦步亦趋。 至于欧阳娜娜,则是稍显迟疑,悄悄朝我和大海四人看来。如来见状,赶紧小跑着过去,堆起满脸笑意,说:“娜娜,不用怕,我陪你进去。” 欧阳娜娜轻笑着点点头,目光却是在我和大海脸上一掠而过,有一丝担忧。 大海与我并肩而立,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苗寨,说:“这寨子,有古怪。” 柱子听了,甩了甩冻的发麻的胳膊,不无担忧的说:“如今,咱们恐怕不进去也不行了。如果转身回去,只怕连这座山都下不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轻轻叹息一声,暗骂一声晦气,朝两人说:“走吧,进了寨子,一切小心。” 雾隐寨里冷冷清清,吊脚楼周围都长着青浅的野草,看样子很久都无人走动过。踏着前面一行人走过的脚印,沿着寨里的曲折小道,逐步登高。 如来走在欧阳娜娜身后,左顾右盼,四处打量,嘴里嘀嘀咕咕,时而‘咦’一声,时而摇头作不解状。 突然,只听他惊呼一声,抬手指着一幢吊脚楼,大喊一声,“有人。” 我被他这一惊一乍,吓了一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吊脚楼上开了一扇小小的窗,就在那窗后,隐隐有一张人脸。 走在最前方的少女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看着我们,冷冷的说:“大惊小怪,那是我的族人。” 如来拍拍胸口,低低骂了一句脏话,“他娘的,这鬼地方怎么越走越瘆的慌。” 欧阳娜娜小声抱怨,“明亮,你别咋咋唬唬,怪吓人的。” 我皱了皱眉,再看向那扇小窗,那张人脸一动不动,半隐于阴影后,似乎正直勾勾的盯着我们。 柱子推了推我,说:“别看了,走吧。” 一路往上,直到苗寨最高处。 当我站定,抬头看着眼前整座苗寨里最为高大的吊脚楼,以及一个硕大的院落和院落中央那座足有两层楼高的木台。心中暗想,难道这就是那少女的居所? 第四十三章:行尸 望着眼前除却三面悬空的底层,其上尚有三层的吊脚楼,立柱粗大,丝檐优雅,走栏宽绰,门窗上尽都雕了花鸟虫鱼。 再一细看,主楼所有立柱,椽角,飞檐,门窗,板壁等等木制结构全都涂抹过桐油。而楼顶及每一层屋檐所盖的,竟全是青色琉璃瓦。天光之下,整座吊脚楼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给人一种富贵逼人的感觉。 深山里,有高门大院。 众人站在楼前土院里,俱都惊讶不已。只怕任谁也不会想到,在这人迹罕至的浓雾深处,隐秘山巅,会有这样一座富丽堂皇的吊脚楼。 且不论这整座苗寨,单单这座楼就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尤其是那丝檐上的琉璃瓦,只怕是从山下买了,再背回来的。 少女站在楼前,负手而立,兀自摇头晃脑,娇躯左右摆动,似乎对这座吊楼甚是满意,此刻仍忘我欣赏。 细雨不知从何时起已然停了,此刻山风习习,依旧带着寒意,鸟鸣声稀稀落落,猴群吵闹声也在我们踏进寨子时消失无踪。 如此一来,这片雾隐之下寨子,显的很是寂静,若非有天光,有周遭满目青绿和偶尔的鸟鸣,我都以为这是一片死地。 突然,有人一声惊呼,打破了众人良久的沉默。我循声望去,只见如来背对我们,正瞠目结舌遥遥看着远方。 “我的个亲娘哎,那那河怎么突然不见了。” 众人皆被惊动,四下里一阵乱看。片刻,终于又有一人惊叹一声,乍乍呼呼喊着快看。听声音,应是欧阳娜娜。 我有些疑惑,本来正为那吊脚楼而惊艳,此时听如来两人大呼小叫,心中不由暗想,难不成还有比这深山里的华丽大宅更让人惊叹的存在? 思索间,循着两人的目光一看,登时就忍不住张大了嘴,那一声本应该冲出双唇的惊呼,都被生生卡在了喉头。 原来,方才沿着清溪一路进入寨子,竟是不知不觉一直在往山上走。当时周遭林木深深,哪又能看清四周的环境。 此时,我们正身处半山,而这吊脚楼的选址与朝向显然经过精心挑选布局。如此这般,两两加持,我们站在楼前一眼望去,这片山巅之上的谷地竟是一览无余。 只见四面八言茫茫浓雾包围下的这片清朗天地中,九道溪流从遥遥相望的两山之间蜿蜒而下,最后在正对我们身后吊脚楼的谷地最低处汇合成了一条波滔翻涌的河流。河水浩荡,一路奔腾,然而,当目光顺着河流方向一直望去,只见那河却突兀的,悄无声息的断了。 我看的目瞪口呆,此时满心疑惑与震撼。放眼四顾,只见我们一众将将踏入寨子的老与少,尽都望着那断河,张嘴瞪目,愣愣无言。 好半晌,只听路白杨长长呼出一口气,嘴里啧啧有声,说:“九龙归位,此乃极品风水宝地啊。” 一语起,众人尽都惊醒,呼气声不绝于耳。如来挠着满头乱发,依然不解,一听路白杨开口,连忙拽着他的衣角,说:“路助理,那河是怎么回事,快说说。” 路白杨看了看陈教授,摇头说:“不知道。” 却在此时,秦霜抬起纤纤素手,一指河畔的山,说:“你们快看,如果我猜的没错,那里是断崖,那河顺崖而下,所以才像断了一般。” 我循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微微一怔。果然,只见一片青绿的密林如那断河一般,突然止步,仿佛被人生生斩了去。 众人恍然大悟,身后,少女轻轻击掌,说:“这位姐姐目光如炬,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秦霜闻言,稍一沉默,转身看着少女,笑着说:“目光如炬我可担不起,刚才只不过山风恰七吹开些许深雾,我才能看清点滴真相。” 少女‘咯咯’娇笑不止,指了指如来,说:“姐姐太谦虚了,你看那胖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如来听罢,一梗脖子想要反驳两句。然而,那少女一瞪眼,顿时把如来吓的脖子一缩,臊眉耷眼,哪敢与少女顶嘴,只嘀咕着说:“又不是我一个人没看出来,怎的就只说我。” 如来这样一说,到是把少女给逗乐了,掩嘴笑个不停。少女一笑,百媚顿生,原本压抑的气氛,也刹时活络了不少。 然而,这活络的气氛只持续了片刻。就见被平放在青草地上的陈拿西猛然一睁眼,一蹦三尺高,大吼一声,“妖女休逃。” 少女的笑容瞬间敛了去,眉眼含煞的瞪着陈拿西。只是,陈拿西落地之后,一时间竟未发现少女的存在,就在原地连连转了两个圈,嘴里兀自喃喃,“妖女,该死的妖女。咦,这是哪里?” 陈教授有些看不过眼,皱皱眉头,走到陈拿西身边,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没用的东西,尽给我丢脸。” 陈拿西一见是陈教授,紧紧绷着的脸立时松了下来,也不顾后脑勺痛不痛,只拍着胸口说:“还好还好,我还没死。大伯,那妖女走了?” 少女的脸色越发难看,陈教授见状,又一巴掌拍在陈拿西脸上,“混帐东西,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陈拿西被打的有些失神,少女却在此时冷哼一声,说:“你这人好生无礼。” 陈拿西闻言,扭头一看,顿时吓的‘妈呀’一声大叫,闪身躲在陈教授身后,露出半个脑袋,颤巍巍伸手指着少女,结结巴巴的说:“她她她怎么还在这里。” 如来一见,嘿嘿一笑,走到陈拿西身后,拍拍他的肩膀,说:“哎,我说拉稀公子,人家明明就是天上的神仙,你哪只眼瞧见是妖怪了。你说说,这天下有这么好看的妖怪?” 少女一听,顿时怒意全消,脸上又荡漾起笑意。我一瞧,暗暗咋舌,没想到天下女子尽都一样,喜欢被人夸好看。 陈拿西将信将疑,偷眼细细打量那少女一阵,扭头看着如来,说:“她当真不是妖怪?” 如来撇撇嘴,说:“要真是妖怪,你还能站在这里?只怕早被吃下肚去,变成一滩稀屎了。” 陈拿西显然还有些懵,没听出如来拿话救他一次又损了一回,只顾着若有所思的点头,脸上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少女被如来不着痕迹的捧了一把,心情大好,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嘬起双唇吹出一声悠长的哨声。 片刻,少女终于止了哨音,说:“几位客人,请稍等,饭菜很快就好。” 说罢,款款迈步,朝那高台而去。如来眨巴眨巴眼,疑惑的看少女背影,说:“她居然不请咱们进屋?” 空气里飘来一阵淡淡的烟火气,我豁然转身看去,只见下方十数座吊脚楼上空,不知何时,竟升腾起一道道缭缭青烟。 伴随着青烟升腾,猴群‘吱吱喳喳’的吵闹声再次传来,而且越来越近。不消多时,就见寨子周遭的山林间,枝叶摇摆不定,偶尔还能瞧见枝叶间隙中,一闪而逝的黑影。 与此同时,有十几人抬了桌椅沿着寨内曲折小道,缓缓朝我们走来。很快,那十几人来到高台下的院内,放下桌椅安放整齐,却是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我看着那十几人,不由皱眉,心中有一丝不安。大海轻轻一碰我,悄声说:“那些人,有点不对劲。” 我点点头,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脚步,脑中回想起方才离我最近那人的模样。那是一个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身着普通苗服,脚穿草鞋,腰系布带。乍一看来,没什么不对。 然而,细细口味,才觉其中诡异。 那青年男子脸色煞白,手脚却呈青黑色,行走间无声无息。甚至,在离我最近的那一刻,我都没听见他的呼息声。 无声无息。 那十几人仿佛幽魂,好似行尸走肉,只见其人,不闻其声。 我的心跳加快,抬头看向高台上的少女。只见,天光黯淡,竟是不知不觉过了一天,眼看这天就要黑了。少女站在高台边缘,此时竟已是看不清她的脸。阴影中,也不知她是否在笑, 很快,将将离去的十几人又抬了桌椅回来,依次安放于青草满地的台下院里。随后,再一次无声无息的离开。 当那十几人来回数次抬来桌椅,终于,台下众人尽都察觉到了异常,本来偶尔还能听见的说话声也渐渐止歇。众人看似无意的挪动脚步,慢慢挤在一起,眼里有疑惑和惊惧,四下里不停张望。 柱子低头站在我和大海身后,轻声说:“大海哥,那些人只怕全都是死人。” 有些事明明心里早已猜到,但未曾说出来,还能自歁歁人。然而,一旦说破,就有大恐惧。 苗寨一片死寂,柱子的话声虽轻,但台下众人全都一字不落听在耳中。一时间,举座皆惊,俱都不安的骚动起来。 桌椅越来越多,天色越来越暗,山风越来越冷,周遭越来越静。 耳中只有众人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和渐渐粗重的呼吸声,无形的恐惧在悄然漫延。高台上的少女,如行走在黑夜里的妖魔,白天幻化成美貌女子,在黑夜里就变成恐怖的存在,饿食人心,渴饮人血 第四十四章:百虫宴 我不知道那来来回回不停搬来桌椅的十几人,究竟是人是鬼。但此刻似乎很肯定他们即便是人,也是死人,是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整座苗寨笼罩在深沉的黑暗中,猴群的吵闹声早已止歇。寒风呼啸,吹散了一片黑云,将将好露出九天之上一弯如镰寒月。 蒙蒙月光洒将下来,顿时驱散了不少黑暗,整座苗寨若隐若现。而我,也终于看清眼前阔大的院落里,桌椅竟已摆了个满满当当。粗略一数,有二三十桌。 我看的暗自咋舌,心中暗想,这他娘的难不成要摆一场酒宴不成?只是空有桌椅,却无宾客。 突然,我心头一凛,转身看向下方的吊脚楼,一股寒意自脚底直窜天灵盖。谁说空有桌椅无宾客,那十几座吊脚楼里,鬼才知道藏了多少像那十几个抬桌搬椅的行尸。 一时间,想到很快就要与数百行尸共饮,顿时寒毛倒竖。这可比当年在镇魂城中,后知后觉赴那场阴兵宴更为瘆人。 桌椅既已齐备,就该上酒菜了。 果然,蒙胧月光下,一个个人影隐约捧着杯盘碗盏,从那十几座吊脚楼里络绎不绝的走了出来,随后排成长长一列,无声无息沿着曲折小道走了上来。 高台上,少女仿佛一尊雕像,任凭冷风吹拂,一动不动,静寂无声,就连在白天听过的那清脆悦耳的银饰撞击而起的‘叮铛’声,也不再响起。 我握紧拳头,心头暗忖,难道她也只是一具失了灵魂的空皮囊。可是,看她白天里能说能笑,会动会跳,无论从哪里看,都不是行尸才对。 片刻,那一长串人影鱼贯而来,借着月光一瞧,当先那人手里果然端了一只泛着银光的硕大盘子。 大海附到我耳边,轻声说:“来了,见机行事。等下如果苗头不对,你和柱子带着陈教授他们先走,我断后。” 我一听,微微叹息一声,点点头,说:“柱子既然是你的战友,手底下的功夫自然不会太差。等下我和你一起断后,让柱子护着陈教授走就是。” 柱子在后面听了,轻轻靠了过来,说:“你们两个说的什么屁话,我可是一所之长,岂能叫你们断后” 大海不等他说完,冷哼一声,回了一句,“你这所长算个求,信不信我一巴掌打的你门都摸不着。” 柱子讪讪一笑,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那捧着银盘的那人已然走到近前,赶紧闭嘴不言,双眼死死盯着那人,似乎生怕他暴起发难。 院内,桌椅间,一个个人影悄然穿梭,有人来有人去。很快桌面上就摆满了吃食。黑云倒卷,弯月只余下一角尖尖。于是,光影更暗。 借着几不可见的月光看去,只见那盘里碗里,一团漆黑,辨不清是何东西。但细细瞧去,竟不见有半点热气。 此刻,我不知道陈教授一行是何感受,只是偶尔能听见几声上牙敲击下牙的‘咯咯’声。我和大海对视一眼,悄然挪步,把众人挡在了身后。 端盘捧碗的行尸如流水般穿梭,很快院内数十桌席就摆了个满满当当。我不敢有丝毫懈怠,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举目四顾,想要看出些异变的端倪来。 正当我四下打量时,又有一行数人踏进院里,径自往高台而去。眨眼间,一行人分作两拨,一拨上了高台,一拨将手中碗盏放于紧临高台下那一桌。 我抬头望向高台,不知何时,高台上少女身前竟也摆了一桌一椅。只见那踏上高台的数人,低头弯腰,恭恭敬敬将手中碗盏轻轻置于少女身前的桌上。随后,竟是没有转身,而是倒着一步一步退下高台。 酒席上齐,这是要开宴了。 果然,只听高台上少女突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呼哨声,倾刻间,苗寨周围的山林中,暴发出一阵密集的喧闹声。 下一刻,就见一道道黑影或从树梢上,或从枝叶间纵跃着进了寨子。下一刻,黑影如魅,直奔我们所在的院落而来。 有人吓的惊呼出声,有人颤颤巍巍牙关打架说不出话。大海手握军刀,朝前踏出半步,挡住了我半边身子。 我深吸一口气,说:“大海哥,先别急着动手,看看再说。” 话声刚落,高台四角突然齐齐燃起一蓬冲天火光,倾刻间将这硕大的院落照的亮如白昼。火光中,少女呼啸一声,嘴里喃喃念着我们听不懂的话语,身体随风摇摆,竟是跳起了一支古怪至极的舞来。 我看的目瞪口呆,不知她又在作何玄虚。却在此时,那从寨外纵跃而来的黑影也出现在院中,原来是一只只较之常人还要高壮不少的白毛猴子。 只见那些猴子成群结队,呼啸成风,好一派凌乱不堪的场面。然而,当它们一脚踏进院里,顿时就变的有条不紊,如人赴酒宴一般,一桌四方八位,不多不少。 半晌,满院数十桌,坐了几百只白毛猴子,‘吱吱喳喳’好不热闹。直至此时,我才惊讶的发现,那些猴子所坐的席上,满桌尽是果子,有香蕉,有苹果,有香梨,甚至还有剥了壳的核桃,花生。 眼看这满院的猴子,我有些哭笑不的。此时,也不知该恐惧还是庆幸,原来并不是与那些无声无息的行尸共饮,到是放心不少。 有人挤到我的身边,我扭头一看,原来是如来。只见他咧着嘴,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指着那满院猴子,说:“这这可真是奇观呐。” 不待我答话,又一人从后方飞奔而出,只见那人穿过猴群,直至高台之下,扑通一声五体投地。 我一皱眉,看向大海,疑惑的说:“怎么回事,柱子怎么又下跪了?” 话声刚落,又一人与我擦肩而过,一看之下,原来是陈教授。只见他在我身前站定,喃喃说:“这这是天魔舞,那那是搬山猿。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一天之间见识到了两件苗人传说中的东西。” 我听的一愣,望向高台上兀自舞动的少女,心想难怪那舞姿如此诡异,原来是光听名字就有些瘆人的天魔之舞。 再看那满院白毛猴子,果然与常见的猴子有些差别,原来不是猴子,而是深山老猿。只是搬山一说,我到是不敢苟同。 终于,少女舞罢,静立片刻,突然,款款伏身跪倒在地,向着天空弯月而拜,一拜再拜,直到九拜。 陈教授点点头,说:“拜月,乃是古苗人其中一支的传统,而且,只有祭司和祭司继承者才有资格拜月。” 少女起身,轻轻呼出一口白气,走到桌前,目光环视四周,最终落于我们一行人身上。她笑颜如花,一指高台下那一桌,说:“诸位,请落座。”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真敢应声挪步。我瞧了瞧大海,最终看向陈教授,想了想说:“教授,您看” 陈教授呵呵一笑,扶了扶眼镜,大手一挥,说:“走吧,既然是祭司继承者的邀请,我们岂敢不从。” 说罢,率先踏步而出,穿过猿群,直往那一桌而去。身后,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片刻,路白杨和秦霜也走了出来,紧紧追着陈教授的脚步去了。 我看了看大海和如来,迟疑着说:“咱们也过去瞧瞧?” 没有想象中人心人血与满院行尸走肉,众人其实早早就松了一口气,此时眼见陈教授三人去了,又听我这一说,顿时放心不少,犹犹豫豫也随后去了。 我呵呵一笑,悄然伸手入怀,握住了天罗伞柄,带着大海和如来压着阵势,走过一只只搬山白猿,到了高台下那分明由两桌拼成的一桌。 陈教授坐了正对高台的主位,笑意盈然与台上少女遥遥相望。柱子站起身来,拍去身上的草屑,满脸凝重的走回大海身边。 来不及看桌上的菜式,我就被如来拉着坐到了侧席,大海和柱子分居两侧。当我刚一坐下,顿觉喷香扑鼻,诧异之余心安不少。 然而,当我看清桌上菜肴时,顿时就觉毛骨悚然。再看其余众人,尽都呆住了,尤其是欧阳娜娜,已然捂嘴干呕起来。 如来兀自未觉,一把抓起筷子,兴高采烈的说:“哟,这可真香,容我瞧瞧是些什么好菜。” 话落处,就见他筷子伸到一半,就再也递不出去了,目瞪口呆盯着那满桌银盘里的物事,浑身颤抖。陈教授的笑容有些僵硬,虽未举筷,但瞧那样子,也再无拿起筷子的勇气。 高台上,少女似乎并未察觉我们一行人的异样,笑着一抬手,说:“诸位,请。” 欧阳娜娜终于再也忍不住,起身还未走上两步,就蹲了下去,连连呕出几口苦水,眼泪鼻涕滚滚而下。 然而,柱子却在此时喃喃自语的说:“百虫宴,居然是百虫宴,这这只有招待贵客才会精心准备的百虫宴。” 大海闻言,面不改色拿起筷子夹起一条炒的油光闪闪的硕大蜈蚣,凑到嘴边一口咬了半截,‘喀嚓喀嚓’嚼了起来。 第四十五章:宴非善宴 蜈蚣,蝎子,黄蜂,毒蛇,蚂蚱,放屁虫一大桌子满满当当,或成虫,或幼虫,或整条整只,或斩段切片,或油炸清蒸,或煲汤焖煮。 我看着眼前一桌子奇奇怪怪,各式各样,大多不知是何物的虫子,哪怕异样扑鼻,胃里却依然难以抑制的翻涌起来,更别提学着大海抄起筷子夹上一条油炸蜈蚣,然后‘喀嚓喀嚓’嚼碎了咽下肚去。 “味道不错。” 大海点点头,自顾自赞了一句。我看的直皱眉头,也不知他是否还记的当年镇魂城中的阴兵宴,眼前的东西瞧着分明是美酒,是羊腿,然而真正面目却是脓血,是干尸。 再瞧柱子,一副激动万分的模样,起身朝高台上的少女深深弯腰行了一礼,嘴里乱七八糟说了一通我们听不懂的话,最后在少女挥手示意后,才重新落坐,盯着满桌千奇百怪的虫子,双眼放光。 高台上,少女一声呼哨。满院的白毛搬山猿发出一阵兴奋的叫声,随即抓起桌上的东西胡吃海塞起来。 宴席一开,登时热闹非凡。 少女居高而坐,举起一只银杯对月独饮,搬山猿群见状,竟也齐齐端起各自身前的硕大银碗,学着少女的模样面向弯月,咕嘟嘟狂饮一通。 一股浓烈的酒香味顿时充斥整个院落,我轻轻一嗅,不由讶然,难不成那搬山猿竟也会喝酒? 正讶然间,只见同桌的柱子站起身,拿过桌上的银制酒壶,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在每人面前的银杯里都斟满一杯暗红色的液体。 我捏起银杯凑到鼻尖,顿时,一股浓烈的奇怪药味夹杂着刺鼻的酒气,直窜进鼻腔,呛的我险些没把银杯脱手丢了。 柱子很是兴奋,重新落坐后,朝我们举杯道:“陈教授,大海哥,还有各位弟弟妹妹,来,咱们干了这杯。” 说罢,只见他仰头一饮而尽,半晌,才把那银杯放回桌上,意犹未尽重重‘哈’了一声。 高台上的火光跳跃不止,隔着如来,我看着柱子的侧脸,已是绯红一片,而满一层细密的汗珠。 大海见状,双眼一眯,同样抓起杯子仰头便喝。只见他将那杯中酒含在嘴里,细细口味片刻,这才吞入腹中。 “好酒。” 大海轻喝一声,脸泛红光,一手捉住银杯起身又要去倒酒。然而,高台上的少女却轻笑一声,说:“酒虽好,一杯足矣。” 猿群吵闹声中,她的说话声却异常清晰的传来。大海脚步一顿,执空杯抬头看向少女,放声大笑着说:“既是好酒,当喝个痛快,一杯哪里够。” 我一听,顿觉不妙,回头一看。果然,只见大海虽站在原地,却摇摇晃晃,脚步虚浮,一张脸与柱子一般无二,而双眼已然迷离。 见状,我暗叫一声不好,起身扶住大海,一手夺过他手里的银杯,狠狠掷于地上,看着少女,喝道:“你给他们喝的是什么?” 与此同时,桌上众人一声惊呼,我扭头一看,只见柱子不知何时已然软倒在地,嘴里呼呼朝外冒着热气。 异变陡生,众人惊起,顿时有人打翻了银杯,有人踢倒了椅子。如来更是一拍桌子,豁然起身,把蹲在一侧的欧阳娜娜护在身后,抬手一指高台上的少女,怒声喝骂,“好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叫我等与一群畜生同吃同喝也就罢了。怎的,还想把我等变成与那些怪物一般的东西不成?” 此时,大海周身上下热气腾腾,摇摇欲坠。若非有我扶住,只怕早就如柱子一般倒地不起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我始料未及,更没想到向来谨慎小心的大海,也稀里糊涂中了招。如今,我身后站着一位老教授和一群几乎就要吓哭的学生蛋子。即便如来能帮上些许忙,恐怕我也难以护的了他们周全。 思来想去,硬闯非可行之策,只能拖延时间,从中寻觅逃脱的机会。正想着,只见如来怒气更甚,一步踏出,作势就要去掀桌子。 见状,我心中一惊,生怕如来此举会激怒那此时正冷眼相看的少女。于是,赶紧出言喝止, “如来,住手,你给我回来。” 如来一听,面有讶色,扭头疑惑的看着我。我深吸一口气,朝他摆摆手,说:“别轻举妄动,回来护好欧阳姑娘就是。” 如来闻言,愤愤的瞪了那少女一眼,心有不甘转了回来。但见他走到欧阳娜娜身边,稍加思索,一把将其扶起,竟直直送到陈拿西身边。 “陈公子,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和娜娜好。现在我把她交给你,保护好她。” 说罢,如来拍拍陈拿西的肩膀,眼里有绝决,随即转身回来把瘫软在桌下的柱子拖走。最后,回到我和大海身边,与我一起扶住了大海。 我静静的看着他做完这一切,满嘴都是苦涩。但是,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有许多话根本无需说出来。 此刻,一切胜在不言中。 陈拿西躲在高远身后,一手扶着欧阳娜娜,眼睛却怔怔看着如来,微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是无言。 搬山猿群并未受到影响,依然热热闹闹,吃的不亦乐乎,盘中果将罄,碗中酒见底。 “如来,照顾好大海。” 我拍拍如来扶住大海的手,朝他递了一个见机行事的眼神。随即,松开手缓步朝高台走去。 如来见状,大急,跳着脚‘哎哎’的喊着,“周通,你小子想干什么。” 我没有回头,只抬手朝他摇了摇,就一脚踏上了高台第一级阶梯。少女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一言不发,似乎正等着我登顶。 站定,我抬头望去,只能瞧见火光中少女的脸。想了想,我又朝上走了三级阶梯,再抬头,能瞧见她的脖子了。随后,又行八级,将将好能瞧见她纤弱的肩膀。 少女的笑意越发浓郁,有风拂过,她满头发丝随风飞扬,在她身后如黑精灵张开的一只翅膀。 我继续登高,在刚刚好能看见她洁白赤足的那一刻停了下来。此时,我离她其实已然很近了,即便火光比不的白天朗朗乾坤,却依然能看清串起她脚踝上饰物的是一条红绳。 少女站在桌后,俯身看着我,片刻,笑着说:“你这人,但子挺大。” 我负手于身后,抬头紧盯着她的双眼,淡然说:“比你这寨子更恐怖的地方我都去过。” 少女闻言,双眼一亮,惊喜的说:“哦,是吗?快说给我听听。” 我咧咧嘴,说:“你想听?” 少女丝毫不作犹豫,点头说:“想。” 我淡然一笑,“你若想听嗯,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是不是该先说说眼下的事。” 少女撇撇嘴,抬手轻轻撩起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说:“眼下能有什么事,你那两位同伴不过是醉倒而已。” 我一听,微感诧异,暗道难不成大海两人果真只是醉酒罢了,可那满头的汗和周身腾腾的热气,却又是何道理? 少女似乎看出我的疑惑,不满的说:“你不相信?” 我摇摇头,说:“不是不信,实是不敢相信。” 少女一听,怒道:“你胡说,难道我长的很吓人吗?” 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咬牙切齿,一手叉腰,一手伸出一根葱白的食指直指向我。瞧那模样,似乎被我气的不轻。 一看之下,我越觉这事古怪。若非有先前她驱使巨翻山,唤来行尸摆宴,猿群赴宴,再有药酒惑心,倾刻间放倒身强力壮的大海和柱子。单单瞧少女此时的模样,只怕任谁也只当她不过是个古灵精怪,涉世未深好奇心十足,脾气不太好的异族少女。 原本全神戒备,随时准备与她大打出手,谁曾想竟被她一句话和那生气的模样,叫我无言以对,哭笑不的。 于是,我绞尽脑汁想了片刻,这才看着她迟疑的说:“你,不吓人。可是,你这寨子,太吓人。” 少女疑惑的环视四周,不解的说:“我这寨子很吓人吗?” 我点点头,正想答话,却猛然透过她双脚间隙,看见一双腥红妖异,直勾勾一眨不眨盯着我的眼睛。 我负于身后的手猛然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重新与少女对视,“姑娘身后的东西就很吓人。” 少女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一侧身扭头看去,顿时把她身后的东西露了出来。原来,竟是白天所见的那条黑色巨蛇。 此时夜色如墨,虽有弯月,有火光,但那巨蛇将将好被少女遮挡住,恰巧露出一双腥红蛇眼。乍一看来,确实吓人。 少女一看,转身看着我说:“你不是见过小黑了,怎么还能被它吓着?” 我又一阵无言,只觉这事越说越乱。分明诡异恐怖之极,却生生被少女嘻笑怒骂变成了一场闹剧。 少女看着我,我看着她,她身后的黑色巨蛇又朝前凑近了几分。突然,猿群吵闹声再起,我借着眼角余光一瞧,只见猿群尽都离席而起,齐齐朝少女行了一礼,随后呼啸着结队往寨外而去。 不消片刻,猿群的叫声消失在山林之间,苗寨重新回归寂静。少女目送着猿群离开,半晌,才收回视线,脸上笑意全无。 “它们走了,如果你想与姑娘我动手,那现在就开始吧。” 我一听,心头咯噔一声,暗叫一声不妙。原本我想拖延时间,伺机而动。却未曾想少女又何尝不是想着拖延时间,好叫那群白毛搬山猿吃好喝好。 果然,酒非好酒,宴非善宴。 第四十六章:苗人祖地 这世上,谁都不是傻子。当我难得的卖弄一把心机,却未曾料别人把我当猴耍了。 我轻叹一声,心想也许在她眼里,我们这一行人连猴都不如,至少不能与将将散了宴席的白毛搬山猿相比。 夜凉如水,少女赤足居高而立,笑脸有些冷。 我仰望着她,默然无言,抬腿提脚一步跨上两级阶梯。黑色巨蛇硕大的头颅探出她的肩头,阴冷的双眼死死盯着我,粗大腥红且分叉的信子吞吐不定。 少女抬起一只手,轻轻扶摸着巨蛇下颔,说:“你当真想与我动手?” 我停下脚步,高台阔大的台面尽收眼底,漆黑如墨刻满无数诡异的符文。恍惚间,那些符文似乎跟随着跳跃不定的火光一起变幻莫测。 刹那间,我心神一滞,一口气登时噎在胸口吐不出来,不由自主便退了一步,恰恰好两级阶梯。于是,我又只能瞧见少女雪白的赤足。 少女见状,笑的很是灿烂,放下抚摸巨蛇的素白玉手,唇角飞扬眉眼弯弯瞧着我说:“你连看一眼的本事都没有,还敢妄想与我动手?” 我负于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那一口气艰难吐出,强压下咳嗽的欲望,看着她说:“你到底想怎样,费这莫大气力把我等诓来,难不成只想多些傀儡?” 少女一听,‘咯咯’娇笑个不停。然而,此时此刻,天地间一片死寂,甚至连微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都已消失,独留她的笑声。于是,就显得诡绝起来。 天空中黑云盖顶,弯月如镰不见华光。 刹那间,我似有所感,顿时心头一凛,猛然回头看去,只见满院桌椅尽去,杯盘皆撒,空荡荡不见一人。仿佛方才的宴席只是一场梦,仿佛独我一人来此。 我晃了晃脑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海不见了,如来不见了,柱子不见了,陈教授,路白杨,秦霜,欧阳娜娜,郑重,高远,陈拿西统统不见了。 悄然无声,都没了踪影。 我咬咬牙,回头看向少女,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然再次骑到了巨蛇身上。我深吸一口气,平静的说:“你,把他们怎么了?” 少女并不答话,嘬嘴一声呼哨,就见那黑色巨蛇似是收到命令,驼着少女朝高台另一边缓缓离去。 我看着少女的背影,一时无措。与此同时,高台四角的火光突然变的忽明忽暗起来,隐隐有要熄灭的趋势。 终于,我再也忍不住,大吼一声,“站住。” 话落时,少女清脆的声音传来,“想救他们,就随我来。” 闻言,我稍稍松了一口气,听她这一说,想必陈教授等人,暂时应无危险。然而,却不知她独留我一人是何意思。 我微一思量,只能暗叹一声,咬牙几步踏上高台,不去看那如墨地面上的诡异府文,急忙忙追上缓缓前行的巨蛇。 少女似乎对我的选择很是满意,坐在蛇身上轻轻晃着双脚,回身朝我招招手,说:“你也上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沉默着跨上蛇身,离少女八尺之遥。巨蛇在少女打了个响指后,猛然加速,蜿蜒着一头扎进不见五指的密林之中。 夜色中的密林黑暗死寂而阴冷,就连巨蛇爬动和少女身上饰物相击的声音都消失不见,若非伸手就能摸到巨蛇蜿蜒前行而扭动的身体,我恐怕早就怀疑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又再一次身陷那无边黑暗的古冢凶墓之中。 黑暗总能激起人莫名的孤独与恐惧,好在巨蛇载着我们沉默前行约莫十几分钟,一阵轻微的河水流淌声撞破夜色,传入耳中。 直至此时,我悄然吐出一口气,稍稍宽下心来。一时间,竟有一种重回人间的错觉。随着巨蛇往前行去,水声渐盛,‘哗啦啦’拍岸声不绝于耳。 我有些好奇,不明白这少女趁着夜色把我带到河边,是为哪般。然而,如今陈教授等人不知所踪,眼前的少女又高深莫测。于是,我只的咬咬牙,暗叹一声走一步瞧一步。 正当我暗自思量,权衡是突然动手还是虚与委蛇的利与弊时,眼前豁然一亮,不由诧异四下一瞧,原来我们竟已骑蛇出了密林,天地尽都笼罩在淡淡的月华中。 巨蛇又朝前行了数丈,随后一个转折,又行片刻,不需少女指示,自行停了下来。我抬眼瞧去,只见少女不知何时竟是盘膝而坐,原本如瀑般垂于身后的长发,此时被一股劲风吹的纷纷扬扬飘飘洒洒。 我皱了皱眉,侧耳倾听,水声几不可闻,不由诧异问道:“这是哪里?” 少女沉默片刻,也不回头,只朝我招招手,说:“你过来。” 我略作思量,纵身跳下巨蛇,缓步而行,直至与依然坐在蛇身上的少女并肩而止。只待我将将止步,少女就伸手朝前方一指,说:“你看那里。” 我疑惑的循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就睁大了眼睛,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只见前方旷绝,淡淡的薄雾在天空中翻涌变幻,在薄雾之后,一轮弯月竟在我的脚下。 少女伸手连连指点,朱唇轻启,连声说:“那里,那里,那里还有那里。” 我几乎僵硬的脖子随着她的指指点点,缓缓的转动,只见脚下一共八轮弯月连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奇诡无比的悬于那薄雾翻涌的天空之中。 良久,我才从震惊中渐渐回过神来,艰难扭头看向少女,说:“这怎么可能?” 少女‘咯咯’娇笑着,身躯一展,从巨蛇身上轻盈的跳了下来,与我并肩而立。顿时,一股淡淡的幽香直窜入鼻腔。 此时,少女与我近在咫尺,山风吹起她的长发,有一缕飘来从我鼻尖掠过。我心神一动,扭头看去,只见清冷的月光下,她的侧脸竟美的似是谪落人间的神仙。 少女望着那八轮弯月出了一会神,才轻轻跺了跺脚,一挥彩衣衣袖,说:“你再看看脚下。” 闻言,我赶紧低头一瞧,不由又是一愣,白雾翻滚,将将好没过脚踝,乍一瞧来,好似我和她此时正凌云而立。刹那间,我竟有一种登临天穹,携美赏八月奇景的错觉。 少女浅浅一笑,扭头看着我说:“如来你转到另一面去,可以看到我们脚下还有一月。” 我有些麻木的看着她,今晚的震惊实在太多,桩桩件件,应接不暇。半晌,才轻声问道:“九月拱卫,这是哪里?” 少女负手挺胸朝前微微探出身体,深深呼吸了一口潮湿冰凉的空气,才说:“我们苗人的祖地。” 我一听,不由大惊,沉声追问:“你说什么?这里就是苗人祖地?” 少女微微歪过头来,一脸平静的看着我,说:“当然,不然我把你们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不可置信的与她对视,喃喃说:“苗人祖地,九月拱卫九龙归位之地?” 这根本就不是人间应该存在的地方,九宵之上才只一轮月亮,此地缘何能有九月。难道,果真如我所想,这根本就不是人间,而是天上? 少女看着我,似乎猜中我心中所想,呵呵一笑,说:“你只看见脚下的雾,却没看见脚下的水。” 我一听,再次低头瞧去,只见白雾升腾中,脚下的地面宽不过数尺,好似一道窄窄的山梁,更下方隐隐有水声。 见之听之,我心头豁然开朗,顿时就想通其中过节。原来脚下只怕是一座桥,桥下便白天瞧见的那条至此而断的河。 然而,河流自然不会真就断了,其原因就是桥外便是悬崖,河水于此倾泄飞流而下,如白练悬于崖上,在夜里就能映照出天空的弯月。于是,夜色凄迷,乍见此等异象,心神失守,方才以为自己凌驾于月亮之上。 半晌,我才收回心神,再次看向那薄雾后的八轮弯月,问道:“这里难不成竟有九道瀑布?” 少女嘻嘻一笑,说:“看来,你还不算笨。” 我深吸一口气,指了指脚下,说:“九道瀑布不休止的灌下,难道就不怕把你们的祖地给淹了?” 少女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反正从我十年前时来到这里,就一直是这样。也许,千百年来也都是这样。瀑布下方究竟是怎样的天地,谁也不知道。” 闻言,我诧异的看着她,说:“十年前?你……你如今才多大,怎会到这里来?” 少女听罢,陷入了沉默,似乎在回忆往事。良久,才听她幽幽说道:“我是祭司继承者,在正式成为祭司前,我必需一直守护祖地。” 我咧咧嘴,也不去管她回避年龄的问题,接上她的话题,说:“既然你如今的职责是守护祖地,那为何又要把我们带到这里,为何又要想着踏进祖地。此般作为,岂非冒犯你们的先人?” 少女又一次沉默,半晌,晃了晃脑袋,叹息一声,说:“守护是我的职责,但我族的传承更不能断。” 我摇头表示不解,淡然说:“传承分很多,血脉,技艺,文明,信仰你所说的传承是什么?” 少女想了想,说:“传承就是传承,永恒不变,分这分那作什么。” 第四十七章:绯嫣 少女说的看似认真沉重,实则敷衍随意。 我摇摇头,重新去看那薄雾迷离,月影轻移处。夜凉如水,直至此时稍稍缓过神来,暂时罢了与少女对话,我才猛然发现九条如匹练的瀑布,飞流而下,居然没有半点声响。就连此前尚能听见的河水‘哗哗’声也渺然无踪。 河流与瀑布该有的气势,在此地并不存在。目力所及,八轮凄凄冷月下,那深不见底的绝崖,似乎连声音都能吞了。 且不谈此地之隐秘诡绝,单单眼前这瀑布落地无声,就可知其中凶险,绝非善地。心思百转千回,踟蹰间,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看少女面相,只怕已是双十年华。既然她总寻思着所谓的传承,定然在她来到此地后的十数年间,少不的想方设法一窥瀑布下的真容。 然而,时至今日,她不惜扣下陈教授等人,深夜把我带来此处,或多或少谈及有关苗人祖地的隐秘。如此一来,只怕再想安然救出陈教授等人是妄想,更惶论轻易下山离去。 好半晌,少女见我不说话,于是偏着脑袋,眨了眨眼,“你在想什么?” 我一挥手,驱散飘在我眼前一小团如絮般的雾气,想了想,说:“我在想你究竟是不是妖女。” 少女一听,俏脸明显一僵。片刻,才扭过头去,‘咯咯’一笑,说:“你这人可真有趣,我若是妖女,你们岂能活到现在。” 我不以为然,说:“也许,我们还有点利用价值。” 少女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岔开话题,说:“你想不想听个故事?” 我瞥了她一眼,稍作沉吟,点点头,淡然说:“且说来听听。” 少女深吸一口气,左手环胸,右手支着下巴,略作思量,才幽幽的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人,沿着猛洞河逆流而上,历经千辛万苦想去寻那传说中的不老神药。然而,可笑的是,他不但没有找到,反而一夜白了头,成了个将死的老头。” 我侧耳听着,然而,她却闭嘴不再言语。等了片刻,也没了下文。我有些莫名,扭头瞧着她,问:“后来呢?” 少女冷笑一声,接着说:“将死,那就还没死。不过,如果换一种说法,老而不朽,也算他得偿所愿。” 我越发莫名,听不懂这故事有何意义,或者其中有何潜藏的由头。少女看着我,半晌,接着说:“你知道他为何一夜白头?” 我摇头表示不知道,少女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扬起下巴环视四周,说:“这漫山的雾啊,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闻言,我豁然大惊,失声道:“你说什么?难道你说的那人就是闯进这片山中,所以一夜白头?” 少女‘咯咯’一笑,打了个轻脆的响指,说:“没错,那个男人很幸运,手里有一件古怪玩意,才保了他一具残躯,一条残魂。” 此时,我看着她,似蛇蝎。若果真如她所言,那陈教授,大海,如来等人,只怕半晌,我咬咬牙,沉声说:“你是这里的主人,定当有解救之法。” 少女一听,顿时乐不可支,笑的花枝乱颤,渐渐竟成了捧腹大笑。只听她一边笑一边说:“可可是哈哈哈你你却没事,你你能告诉我,是怎么一一回事吗?” 我皱眉不答,此刻,她癲狂似鬼,山风把她满头长发吹的胡乱飘扬,凌乱不堪。而她笑的弯了腰,伸出一只手拽着我的袖口。于是,连带着我,也随着她的笑声在风中摇摆。 等她笑够了,笑累了,松开紧拽我衣袖的手,重新直起腰时,脸上笑意尽去,换之却是一脸的好奇与热切。 “你说,你是不是偷吃了桌上的菜,或者偷喝了碗里的酒?” 说着,只见她摇头不已,喃喃自语,“不不不,我看的清楚,你没动筷子,没碰酒碗。所以,你快说说,你怎么就不惧这漫山的雾?” 我看着她,像瞧一个白痴怪物。在刚才之前,我只当这雾不过是寻常山雾罢了,何曾想过能杀人。 她等了片刻,见我茫然,似有所思的‘哦’了一声,“哦,原来,你自己也不知道。” 突然,我心中一动,颤声说:“你将将说什么?那菜那酒,就就是” 少女抬手拈起耳畔一缕发丝,两指捏了轻轻捻动,轻叹一声,说:“奈何好心作了驴肝肺” 我大惊失色,就要转身往回跑,想着是否寻着那酒,再一一给陈教授等没喝过的灌了。然而,才转了一半,就猛然想起百虫宴早已撒去。 少女却在此时,浅笑着继续说:“还好我宰相肚里能撑船。” 闻言,我登是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接话。此时,若我还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那可真就是白痴了。 半晌,我长长吐出一口气,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听她又说:“不用谢我,就像你说的,你们这些人,还有点利用价值。” 我无言以对,只听她继续自言自语,“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必须澄清,把你们的车推进溪里的,另有其人,不是我干的。” 我愣愣看着她,心中变的不安起来。原本,看似简单的事情,随着她这么一说又变的扑朔迷离起来。 此刻,我站在这里,脚下就是苗人祖地,难道并非事有凑巧,顺势而就?若想的更远些,难道如来能找到我,或者说陈教授能从江渔嘴里知道禁卫腰牌的事,都非天意?更或者,少女把我们劫上山来,也不是巧合的巧合? 隐隐的,似乎有一只手,藏在迷雾中,推动一切。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少女,问道:“你知道是谁干的?” 少女摇摇头,说:“我怎会知道,就算看见了,也不认识。” 我挠挠头,心中暗自猜想究竟是谁。也许是易轻荷,也许是我父亲,也许是其他什么人。但,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人。 得知陈教授等人已然安全,我到是放心不少。挥挥手,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胡乱猜想,重新看向远方深沉夜色里旷绝的天地,不知道在黑暗中藏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夜渐深沉,雾重山寒,何况此时站在桥上,桥下是流淌不休的河水,还有陈教授追寻的苗人祖地,那是亡灵的地盘,阴冷潮湿。 于是,我不由的打了个哆嗦,感觉寒意侵体,手脚都冷的有些麻木。只是不知身侧的少女,为何能赤足薄衣在此时此地站的如此稳当。 沉默,是两个陌生人并肩而立时理所当然的人之常情,至少我认为与她还是陌生人,因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也许也不知道我的名字。 于是,我打破沉默,“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回头,像看怪物一般看着我。半晌,她说:“萍水相逢,何必知道名字。” 我笑笑,决定开个玩笑,“你既然不想让我们帮忙,那定然要相处一些时日,总不能一直以‘你’来称呼你。你可知道我们那有个说法,只有称呼自己婆娘才是‘你’。” 少女闻言,愣了片刻,渐渐俏脸含煞,瞪着我说:“怎么,你想作我的男人?我就怕你不敢。” 我讶然,连连摆手,说:“别误会。” 其实,此刻我心乱蹦。古语云: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身畔的姑娘俏若春花,任谁见了,也少不了多瞧几眼,多想几回。就连陈拿西吓破了胆时,喊的都是‘妖女’,而非‘妖怪’。 少女依旧瞪着我,似乎想要看穿我此时非分的心思,直看得我心中发毛,然而却不得不强自镇定,摆出一副‘你误会了’的模样。 然而,我终究是脸热了,在寒夜里,额头上,脸上,缩在袖管里的手心都微微冒出了一层汗。 突地,少女又笑了,她指着我,说:“如果你果真是想,就大大方方说出来。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嘴角一阵抽搐,鬼才会想到这少女骂人不再脏字,损人不着痕迹。登时就把我臊的满脸通红,心中郁郁,直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谁叫自己嘴贱。 少女看着我,憋着笑,唇角微扬,眉眼弯弯。我别过头躲开她的目光,悄悄吐出一口气,竭力保持着平静,说:“你不说,就算了。” 少女歪着脑袋,微微侧着身体朝我倾斜,俏皮的眨着眼睛,恰在此时,正对面那投影在瀑布上的弯月洒出一道银光,将将好照在她的身上。于是,她的周身蒙上了一层浅白的光辉,如梦似幻。 恰好,我正偷眼瞧着她,顿时就看的呆了。只见她巧笑倩兮,顾盼生辉,微微抿起的双唇,眯起的双眼,翕动的鼻翼,负着双手而更显玲珑的身躯,都似致命的毒药,狠狠洒在我的心尖,让我整颗心都不由的颤了颤。 正当此时,只见她轻启双唇,说:“我叫绯嫣,本意是说是非不沾身,如梦似云烟。嗯,你呢?” 我呐呐的答道:“我我叫周通,周武郑王的周,通达天地的通。” 第四十八章:雾海虹桥 世间芸芸众生百态,有些人一看就是奸滑之流,付不的半点信任。然而,此刻少女绯嫣笑颜如花,轻描淡写说出她的名字和由来,却让我生不起半点怀疑。 即便,此时站在这里,非我所愿。 是非不沾身,如梦似云烟。 半晌,我深吸一口气,侧头看着她,而她也正饶有兴致的瞧着我,轻轻呢喃,“周武郑王,通达天地嗯,口气到是不小。” 我微微一愣,顿时收摄心神,小小反击回去,“你说你是非不沾身,却又奈何要把我等带来此地,如此岂非染了红尘,沾了是非?” 少女绯嫣一听,歪着头略作思量,答道:“普天之下皆凡人,红尘扰扰,是是非非,你逃不脱,我也一样。” 我摇摇头,说:“在我看来,你这雾隐寨本就是跳脱俗世的地方。” 少女绯嫣轻轻叹息一声,说:“清静地无清静人。” 话题骤冷,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一句话道尽普罗众生的心态,就连自诩斩了七情,断了六欲的和尚都生了凡心,何况她一苗寨姑娘。 少女绯嫣似乎也不欲继续这于俗世之人而言太过虚无飘渺的话题,沉吟片刻,拉着我的袖口,与她并肩席地而坐。 雾隐重重,她定定望着正前方那轮弯月,说:“周通,你会帮我吗?” 我迟疑片刻,说:“不想。” 她一听,浅浅一笑,说:“不想不代表不会,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只要我能做到,必然答应。” 我伸出双手,捧起一团如絮雾气,然后抛向空中,说:“其实我就是一个种地的泥腿子,收破烂的货郎,无品无味无技无名,怎敢向绯嫣姑娘提要求。” 少女绯嫣闻言,笑意更浓,“绯嫣姑娘,你这样叫我,听着到也顺耳。不过,你说你无品无味,我信。可是,无技无名,我就不信了。” 我咧咧嘴,心中一阵哀叹,不由苦笑一声,伸手一指桥下,说:“陈教授说这是神葬,那姑娘以为呢?” 少女哦了一声,说:“神葬?也许吧,这些年我曾数次想要下去一探究竟,却终究不得其门而入。” 我有些讶异的看着她,说:“你,下去过?” 少女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去过,但又不曾去过。” 我说:“此话怎讲?” 少女嘟起嘴,颇有些气馁的说:“这下边,很奇怪。” 我越发疑惑,“怪在哪里?” 少女说:“我每一次下去,一开始都很顺利。可是可是,最后就会迷失方向,分明是朝下走,最终却莫名攀爬回到原地。” 我一皱眉,暗道一声还有这等怪事。思索片刻,说:“你,就没想过别的办法?” 少女轻叹一声,说:“怎能不想,我也曾派过搬山猿下去,可是最后都与我一样,稀里糊涂爬了回来。” 我有些愣神,看这周遭九条瀑布,直上直下,可人一下去,怎么就莫名走了回头路,当真是奇也怪哉。只是如此说来,却也果真当的起神葬之名。 少女见我不说话,自顾自的说:“昨天我一时兴起,下山散心,想成想在栖灵谷看见你们扰我族先人墓地,于是布下一只魂蛊,本想对你们略施惩戒。可是,没想竟见你手握两件秘宝,尤其是那方罗盘,当真神奇,所以才想着把你们带回来,兴许能助我一臂之力。” 我一听,嘴角不由的一阵抽搐,难怪陈教授一行在那山沟沟里折腾了大半年都没出事,而我一到就出了事,原来竟是她一时兴起,下山散心才生出这事端来。 而且,那魂蛊如此恐惧,她却只是轻描淡写说是略施惩戒。如果她想夺人性命,只怕我们一个都走不出那狗屁栖灵谷。 我摇摇头,无奈的说:“那你又何必水淹栖灵谷。” 少女沉默片刻,说:“那也不是我做的,不过,淹了也好,以后再不会有人去打扰我族先人。” 我大吃一惊,说:“不是你,还有谁?” 少女摇头,说:“不知道,有人打破了栖灵谷的水眼,当时我在栖灵谷周围十里找了一夜,无功而返。后来,找到你们营地时,一个人都没有,我还以为你们走了。没成想一出营地就遇到那个胆小鬼。” 我暗道一声原来如此,只是不知道那打破栖灵谷水眼和把我们的车推进溪涧的,是不是同一伙人干的。 如果是同一伙人干的,那水淹栖灵谷的用意,似乎渐渐明朗起来。可是,毁车之举的用意难不成有人神机妙算,把少女绯嫣也算了进来? 夜渐深沉,我腹中空空,疲累不堪,再加之胸中无数疑团,少女也不再急于要我帮忙之事。于是,我和她便陷入了沉默。 不消多时,我只觉困意袭来,眼皮有如万均重物,渐渐睡了过去。梦中一片漆黑,不辨东西,不分南北,看不到天,触不及地,整个人就仿佛陷于永恒的虚无。 然而,我并不恐惧,似乎与少女绯嫣谈了一番是非红尘,让我心境空灵。梦中的虚无,才是红尘外,安乐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似在天外,似在耳边。然而,我却不愿醒来。只是,接下来鼻子一紧,呼吸登时不畅。 我一睁眼,周围一片黑暗,不有视物,却敏锐的感觉到两根冰凉的东西,正紧紧钳着我的鼻子,不及细想,挥手重重拍了过去。 ‘啪’,一声轻脆的响声后,传来一声娇呼,“哎呀,周通,你打我做什么。” 我一听,正是少女绯嫣的声音。心念电转,原来将将是她在捏我的鼻子,不由一阵赧颜,身体一动,猛然感觉头下一片温热柔软。 我有些奇怪,睡前的点点滴滴在此刻全都回在大脑中,窄桥,薄雾,瀑布,弯月,以及与少女的对话。 周遭冷硬,哪里来的温热软枕,难不成在我睡觉期间,少女把我带回了苗寨。可是,她又怎会和我在一起? 正想着,只听少女又说:“你快起来,太阳要出来了。” 我一愣,越发疑惑,伸手朝头下一摸,不似枕头。然而,就在此时,只听的少女一声惊呼,“周通,你无耻。” 少女的声音近在咫尺,刹那间,凭着手感和她的声音,我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我竟然不知不觉把人家姑娘的腿当作了枕头。 一时间,我只觉无地自容,陡然翻身坐起,却不料又‘嘭’的一声,脑门狠狠撞上了一件硬物,顿时,又重重摔了回去。随即,就听少女‘哎哟’一声惨叫。 闻声,我暗叫不妙,顾不的脑门生疼,手忙脚乱却又小心翼翼离开少女的大腿,然后竭力缩头脑袋直起了腰。 此时,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蒙胧中只见少女捂着额头,秀发凌乱,横眉竖眼正恶狠狠的瞪着我。 见状,有语无伦次,赶紧道歉,“那个那个,绯嫣姑娘,实在对不住。” 话刚说罢,天地间突然荡漾起一片红光,楚天极目处,一轮红日跃上群山之巅,风云激荡,却依旧挡不住它洒下万丈光芒。 与此同时,笼罩在窄桥与河面,以及其余八条瀑布周遭的浓雾,如长鲸吸水疯狂朝着崖下倒卷而去。 借此机会,我极目而眺,只见周围八座若隐若现的山峰,与我们所在之地,连成一圏。于是,便在中间形成一个深坑。 数息之间,不等我再看清深坑下的情形,无数浓雾就将其灌满。下一刻,浓雾如炸弹爆炸后的烟云,从深坑中央爆涌而起,随即铺散开来,沿着深坑边缘朝四面八方漫山遍野涌去。 又数息之后,雾锁重山,与昨日我们初到之时一般无二,不见山,不见崖,不见深坑,独见迷雾。 我深吸一口气,从不曾看过此等震撼场面,那些浓雾仿佛有生命,为隐而隐,为藏而藏,为隐藏,为守护雾隐寨而生。 朝阳爬的极快,万道霞光洒下。我举目四顾,只见雾海上,一道彩虹如仙桥横跨。雾海滔滔,虹桥耸立,壮观之极。 少女站起身来,指点江山,“九条瀑布,应有九道彩虹,如果你站的位置恰当,当能尽数看见。” 我怔怔看着,想着不知在哪里能同时尽观九道虹桥,只怕那时,无人能形容雾海九虹桥的壮阔美景。 山风起,雾海翻涌,如大浪滔滔。深坑处浓雾陡然一沉数十丈。隐约间,一截翠绿的枝条摇曳不休。 少女绯嫣一挥衣袖,说:“十几载,日日观雾海虹桥,夜夜看月圆月缺,我早看的腻了。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黑色巨蛇似乎能听懂主人的话语,巨大的蛇身人立而起,少女飘然骑了上去。路过我身边时,轻轻喊了一声。 巨蛇穿林而过,直到返回苗寨,我依然没能完全回过神来,这少女看腻的景色,震撼人心。然而,一声愤怒的咆哮,将我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好你个周通,我道你是去了哪里,原来竟与这妖女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我闻声看去,只见此时寨楼大乱,一群人夹着腿,提着臀,弯着腰,正满院乱窜。而路白杨正呲着一口黄板烟牙,朝我和少女怒目而视。 第四十九章:原来竟在天外天 我揉了揉有些生疼的额头,看着满院混乱和众人稀奇古怪的造型,颇感疑惑。而随着路白杨那声喝,众人皆惊,齐齐扭头看来。 目光相接,只见众人怒意寥寥,苦色居多。再一细瞧,满院诸人尽都捂着肚子,脸色煞白,嘴角直抽。 半晌,我无比疑惑,指着众人说:“你们这是...” 话声刚落,就见昨日尚且昏迷,此刻已然醒转的陈拿西一蹦三尺高,指着我就骂了开来,“你...你...你吃里扒外...” 然而,话还未说完,就见他脸色巨变,哎哟’一声,随即腾出一只捂着肚子的手,以极快的速度反转,然后,按住屁股。 ‘噗’,一声巨响,随着一股缭缭黄烟自他身后升腾而起。再瞧他的模样,先是短暂的释然,随后就是苦涩羞愧无地自容,眉眼都皱在一起,眼瞧着都快哭了。 场间一片鸦雀无声,片刻,如来终于没能忍住,指着陈拿西‘嘿嘿哈哈’笑了起来,“哈哈哈...拉稀公子果然名不虚...” 然而,笑不过数声,最后一个‘传’字还未出口,如来也变了脸色。“哎哎哎,不要...不...要。” ‘噗,噗’连续两声,比之方才更响,黄烟更甚。 此时,再瞧如来,依然保持着手指陈拿西,弯腰曲腿。只是幸灾乐祸的笑意尽去,取而代之一脸死了爹娘的模样。 山风徐徐不绝,一股恶臭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我满脸愕然,看着如来和陈拿西连退数步,“你们...拉...拉裤兜子里了?” 如来缓缓扭过头,一脸哀怨的看着我,说:“周通,你他娘当老子想啊。” 我无言以对,指着其余众人,不可置信的说:“你们...都...” 众人齐齐点头,就连平时德高望重的陈教授也不例外,眉眼纠结在一起,两股颤颤。我看向大海,说:“怎么回事?” 然而,不等大海答话,身侧的少女绯嫣嗡声嗡气惊呼一声,说:“哎呀,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我一听,扭头看去,只见她捏着鼻子一脸嫌弃的看着众人,继续说:“赶紧的,都去屋后的林子。哎,别忘了走远点,别把我的寨子弄的臭气熏天。” 陈教授捂着肚子,颤巍巍的说:“哎哟,姑娘有所不知,林子里一群搬山猿,都不给我们进呐。” 众人闻言,齐齐点头称是。少女绯嫣闻言,顿时一脸恍然的朝众人挥挥手,说:“去吧去吧,既然我回来了,它们就不会再拦你们。” 话声刚落,就见众人如奔赴战场的死士,呼拉拉朝着林中冲去,眨眼去就不见了踪影。就连,如来和陈拿西也匆匆奔了去。 待的众人尽去,好半晌空气中的恶臭才消散的七七八八。直至此时,我吐出憋了半天的闷气,转身看着少女,说:“绯嫣姑娘,他们这是?” 少女瞪了我一眼,慢悠悠的说:“你以为能活下来,不用付出点代价?” 我看着她,一阵哭笑不的,原来竟是这么回事,只是不知她是否故意回来的晚了些,可教陈教授一行人出了个大丑。 少女举起手,在鼻尖轻轻扇了扇,接着说:“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我想你也饿了啊。你在这等着他们,我去安排早饭。” 我点点头,算是应下。少女转身带着黑色巨蛇走了,我抬头看着吊腰楼后的密林,想象着正有一群人正光着屁股拉的稀里哗啦,却如释重负一脸享受的模样,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朝阳渐起,投下万丈光芒,把我的影子在吊脚楼前的院里拉的老长,奔进林中解决燃眉之急的众人依然没有回来。 我转过身,遥遥望着那条断河以及漫山的浓雾,心思百转,今朝往夕之事,一幕幕在我脑中呈现。 命运是如此奇怪,短短几年间,我就稀里糊涂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走上了这样一条常人难以想象的道路。我不知道这其中的转折点是何时何地,是误入迷魂凼遇见刘二爷,还是打了黄三炮远走西安,亦或果真命该如此,逃都逃不掉。 当初走进昆仑雪山,九死一生。如今又莫名来到这与世隔绝的雾隐寨,陈教授当真就只是听信了江渔一家之言?少女绯嫣当真只为了所谓祖宗传承? 我深吸一口气,这一切都像笼罩这片天地周围的浓雾,只是不知何时才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浓雾起落,彩虹依旧。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我收回心神转身看去,原来是大海。我冲他笑笑,说:“现在好些了?” 大海神色有些萎靡,轻轻一点头,下意识伸手揉着肚子,说:“这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我咧咧嘴,本想开口说明原委,却不料大海似笑非笑的指了指我的额头,说:“通哥儿,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我看着他戏谑的表情,微微一愣,说:“我什么都没做啊。” 大海一脸的不信,说:“那你脑门上的包是怎么回事?哎,可别撒谎,那姑娘脑门上也有一个,我可看的清楚。” 我一听,嘴角不由一抽,心中明白大海言语所指。一时间,我竟不知该如何解释,即便老老实实说了,只怕也没人信。 然而,看大海难得的一脸贱笑,我脑中灵光一现,正色说:“昨晚看你们都不见了,我一着急,就和她打了一架,这不,脑门上挨了她一拳头。” 大海闻言,登时敛了笑意,神色间顿显担忧,“当真,那可打赢了?” 我正要继续胡说八道继续那无需说谎的谎言,只见吊脚楼侧稀稀落落又回来几人,尽都焉头耷脑,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大海一见,嘿嘿笑了两声,就此打住不再提刚才的话题。不多时,所有人全都钻出林子,回到院里,注重形象者如陈教授陈拿西叔侄,咬牙站着,而无所谓者似如来柱子等,则是一屁股坐到地上,摸着肚子哎哎叹气。 我瞧了瞧众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片刻,陈教授苦笑一声,看着我说:“周小哥,你...” 我不等他把话说完,赶紧摆摆手,说:“教授,假如您老还信的过我,就什么也别问。” 陈教授一听,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说:“我信。”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眼见众人平安无事,所以昨夜发生的事,我实在是懒的去说。至于那断河下,雾隐中便是陈教授日思夜想的苗人祖地,须弥神葬,我也不想说出来,至少在此时不想。 陈拿西出了大丑,此时似乎也没了心思朝我兴师问罪。至于路白杨等人,陈教授的话便是金科玉律,如今既然陈教授发了话,他们自然也再无多言。 如来坐在地上,抓耳挠腮,一副浑身爬了蚂蚁的模样,呲牙咧嘴的说:“哎,周通,凭啥咱们受这大罪,丢这老脸。你倒好,安然无恙还有美女作陪?” 我瞧了他一眼,心想这死胖子不说话可没人当你是哑巴。可是,既然他已经问起,我稍作思量,还是把这周遭浓雾的秘密说了出来。 众人听罢,俱是耸然动容,一脸惊色。如来大张着嘴,抬手从头摸到脚,片刻,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说:“哎哎,还好还好,胖爷我没变成老头。” 陈教授环视四周,喃喃自语说:“苗人善用蛊毒,恐怕那雾中就藏着致人死命的东西,今天算是长了见识。” 路白杨皱皱眉头,说:“周小哥,你如何知晓这些?” 我一挑眉梢,说:“自然是绯嫣姑娘说的。” 众人闻言,齐声说:“绯嫣姑娘是谁?” “是我。” 我扭头看去,只见少女笑意盈盈走了回来。在她身后,十几个行走无声的行尸搬着桌椅,端了碗盏亦步亦趋的跟着。 此时,众人知晓昨夜之事的前因后果,到是对少女少了许多惧意与愤恨,如此一来,虽不会笑脸相迎,但也不至于怒目相向。 一众行尸悄然摆好桌椅,流水似的上了满满一桌菜肴,我定睛一看,不是昨夜的百虫宴,而是腊肉野味,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少女待一众行尸退去,这才笑吟吟看着众人说:“诸位莅临本寨,小女子本该好生招待,却不想闹出许多误会。现在略备薄酒,还请诸位客人赏脸。” 众人瞧着那满桌菜品,咕咕声四起。然而,却没人敢贸然上前。片刻,只见如来咽了一口唾沫,看着少女小心翼翼的说:“我说姑娘,咱们吃了不会又拉肚子吧。” 少女嫣然一笑,说:“不过是些寻常吃食,很干净,吃了当然不会有事。” 如来一听,释然笑道:“那...却之不恭。” 说罢,起身扑到桌边,抄起筷子夹了一片薄如蝉翼肥瘦相间的腊肉塞进嘴里,‘吧嗒吧嗒’嚼了几口,咽下肚去。 “嗯,好吃。” 众人见状,纷纷上前,围着桌子狠吞虎咽吃将起来。我看了一眼大海,也觉饿的紧,拽着他一起去了。 少女也不落坐,就站在一边看着,似乎就这般瞧着她也能饱了。终于,十几分钟过去,我们一行人风卷残云直把满桌菜肴吃了个一干二净,尽都摸着肚子打着酒嗝。 而站在一侧的少女恰在此时,云淡风轻的说:“教授,周通可曾告诉你此地就是我族祖地?” 众人闻言,震惊无比的抬头看向少女,而陈教授则好似被人踩了尾巴一般,一跃而起,瞪圆双眼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说什么?” 少女呵呵一笑,抬手指向那河断之处,说:“那里,就是我族祖地。” 陈教授先是惊喜,后是疑惑,紧接着又是狂喜,“姑娘,此言当真?你不会哄骗于我?” 少女哑然,说:“我骗你,有何好处?” 刹那间,众人惊喜交加,纷纷起身望向那雾河与雾的交界处,跃跃欲试。陈教授一脸欣喜,抬手一抚满头半白的头发,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竟在天外天。” 第五十章:万事俱备 原来竟在天外天。 看着陈教授激动万分的模样,我不由暗叹一声教授果然不愧是教授,随口就把这千古名言给改了,而且还改的这般顺溜应景。 眼前这雾隐寨这山这水,可不正是山上山,天外天么。若非有少女绯嫣引路,只怕真要踏破铁鞋无处觅仙踪。 如此说来,那九条瀑布下苗人祖地,岂非真真就是神葬? 少女绯嫣一脸讶然的看着陈教授,说:“你怎知这里叫天外天?” 我一愣,心想可真是巧了。再瞧陈教授依旧一脸兴奋,显然并未在意此地是叫天外天,还是山上山,只是不停的摩挲着双手,连声说着‘妙哉’,抬脚往寨外走去。 少女绯嫣微微一怔,说:“你去哪里?” 陈教授头也不回,说:“快走快走,我想去看看。” 众人闻言,根本不给少女再有说话的机会,只见路白杨朝那陈拿西等人一招手,急急忙忙的说:“快跟上教授,咱们也去瞧瞧。” 几名学生无不点头,一扫之前的萎靡难堪模样,风风火火小跑着跟了上去。如来揉了揉鼻子,左右瞧了瞧大海和柱子,说:“要不,咱们也去?” 大海安然而立,朝我投来询问的目光。我想了想,让陈教授一行去看看也好,好教他们知道其中凶险,说不的还能绝了他们一探究竟的心思。 于是,我朝大海点点头,然而,不等我说话,少女绯嫣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连忙叫住已然走出院子里陈教授等人。 “哎,我说你们急什么,这时候去看,你们什么也看不到。” 众人一听,齐齐止了脚步转身看来,一脸的不解。少女一副看白痴的样子看着几人,指了指漫山浓雾,似笑非笑的说:“你们觉得能看穿这雾?” 陈教授脸色一苦,险些当场就要捶胸顿足,颤声说:“这,可如何是好?” 少女绯嫣似乎懒的解释,指了指我,说:“你问他,昨晚他可陪着我看了一夜。” 少女这话一说出口,我就觉着不妙。果然,偷眼一眼大海,只见他一脸诡异的笑着,厚实的双唇开合间,无声的说:“通哥儿,你不是和人家姑娘打了一架么。” 其中的戏谑和意味深长,我只觉这下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只是不知为何,心头似乎并不在意大海的误会,反而隐隐有些窃喜。 随着少女这么一说,陈教授等人连着如来也没落下,尽都盯着我,眼里有诧异,但更多是询问。 我心下有些慌乱,强作镇定略去众人诧异的目光,沉声说:“到了晚上,雾自会散去,那里便能看到些东西。” 众人一听,一边点头一边喃喃自语,说:“原来是这样。” 片刻后,陈教授带着几人悻悻然的走了回来,脸上尽是急不可待的神色。少女看了几人一眼,淡然说:“想必诸位此时定然状态欠佳,不如好生休息一日,有事待晚上再说不迟。哦,对了,这楼上的客房,你们随便住就是。只不过,除开这栋楼和院子,其余的地方还请诸位不要乱闯才好。” 说完,少女也不等有人答话,转身施施然走了。我看着她越行越远,渐渐隐没在密林中的背影,不由的一阵茫然。 大日当空,或是深山里难得的春日暖阳,加之陈教授等人有些兴奋过度,聚在一起站在院落边上遥遥望着那断河处翻涌不休的浓雾,满眼尽是期盼。 此时,少女已然走了。暖阳一照,我就有了些倦意,看了看大海和如来,说:“你们不想上楼歇着?” 大海沉吟着说:“昨晚睡的不错。” 如来扭着肥硕的屁股,说:“胖爷我可是做了一晚上的恶梦,不行,趁此机会得补个回笼觉。” 我揉揉眼睛,说:“我到是有些乏了,这日子可真不是人过的。” 如来嘿嘿一笑,说:“你从小就不是人。” 我一边朝楼里走去,一边扭头说:“呸,你个龟孙才不是人。” 如来跟在后边,继续笑着说:“嘿,你个龟孙怎就不听我把话说完,我本想夸你来着。” 我撇撇嘴,说:“你个死胖子,从小除了求我帮忙和到我家蹭饭会言不由衷说我的好,平时就没见你说过半个好字。” 如来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板着脸说:“嘿,我说周通,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难不成我天天吃饱了没事干,就编排你的不是?” 说话话,我和如来一前一后上了二楼。如来到也轻车熟路,眼见我踏上最后一阶楼梯,忙不迭的窜到我前面,似是主人一般把我引到一间房门外,伸手就把门给推开了。 我看了他一眼,将将还是一副要与我辨个孰是孰非的模样,怎的一转脸就大献起殷勤来。不由的,我脚步一顿,暗道他莫不是果真有事相求? 如来见我站在门口不动,满脸堆笑伸手来拽我,连声说:“快进来,快进来。” 瞧他的模样,我越发生疑,却也不动声色迈步进了屋里。如来站在一侧,见我终是进了来,赶紧一把将门给关上,末了还不忘把门从里面栓了。 我一皱眉,说:“你关门做什么?” 如来闻言,转过身来也不答话只是笑,然后,撮着肥嘟嘟的双手朝我走了过来。我看着他的笑脸,分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不由自主退了两步,指着他的脚,说:“死胖子,你站住。” 如来果真依言止步,只是,下一刻,就见他开始解裤腰带,嘴里兀自不停的说:“周通,把裤子脱了。” 我一听,脸色顿时一白,颤巍巍的指着他,说:“你...你想干什么?” 此时,如来已然把裤子褪到了膝盖处,只留了个大裤衩子,两条白花花的粗大腿格外晃眼。只见他抬头瞧了我片刻,似是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顿时一脸肥肉都抖了起来。随即,就见人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指着我,骂道:“啊呸,我说周通你个混球,胖爷我是那种恶心的人吗?” 下一刻,又见他哭丧着脸,说:“要不是此刻胖爷我裤子里兜了屎,怎么也擦不干净,会当着你的面脱裤子。” 我一听,不由的松了一口气,暗道一声原来如此。不过,随即一想以前一起下河洗澡的时候,可没少瞧他脱裤子光屁股的样子,此时怎就一副大姑娘叫人看了身子去的扭捏模样。 于是,我也啐了一口,说:“呸,你那满身肥肉,给我看我还不想看。哎,不过你叫我也脱裤子是何意思?” 如来扯了扯裤衩,说:“你总不能叫我光着屁股去洗裤子吧。” 我一听,登时明了,伸出双手虚虚比划了一下他的大腿的粗腰,说:“可是,我的裤子你也穿不了啊。” 如来闻言,瞧了瞧我,又看了看自己。随即,一脸丧气的说:“这可如何是好,胖爷我可不像陈拿西那厮,兜着屎还能像没事人似的。” 说着,又愤愤的嘀咕说:“都怪那女人,要不然胖爷我能没裤子换。” 我摆摆手,有许多事我不想把如来牵扯进来,想了想出门把大海叫上楼来,由着如来一通央求,才勉强把裤子暂时给换了,然后穿着裤衩躲被窝里去了。 至于如来喜滋滋的换上大海的衬裤棉裤,然后偷偷摸摸去洗裤子自不必提。好歹这一场让人啼笑皆非的闹剧算是告一段落。 中午时分,路白杨来敲门,原来是少女准备好了午饭。而如来自打出门洗裤子就没再回来,此时想来,早晨时他说做了恶梦要睡回笼觉不过是借口罢了。如此到好,大海是出了不门了,午饭也只能由我端回屋里。 当我下楼是,见着如来正斜靠在院中高台的阶梯上,懒懒晒着太阳,而院子边上,一条裤衩加两条长裤正随风飞扬。 草草吃过饭,我迷迷糊糊睡到半下午,突然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不由惊起。侧耳倾听,原来竟是陈教授一行上了楼来,却听陈教授兀自碎碎叨叨似乎在说雨要早点停之类的话。 我翻身下床,推开后窗一瞧,原来外边竟是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果真是春雨虽好,却愁煞人也。 不过,我到是并不在意,那什么神葬也好,鬼葬也罢,我都不想沾惹。若是这雨下个没完没了,好教这一班子或为这或为那的人无计可施才是最好。 只是,天不遂我愿,就在夜幕将临时分,雨竟然停了,云开雾散,比之昨夜略略饱满的弯月,又高悬当空。 少女绯嫣适时的为我们准备了晚饭,这次却是没有离开,只道是等我们吃饱饭就去断河处看苗人祖地。 陈教授等人一听,喜上眉梢,三下五除二火急火燎扒了几口饭就催着少女赶紧带路。而我则有些无奈,慢悠悠吃饭夹菜。 少女绯嫣见状,也不着急,看着我对陈教授说:“不急,等他吃好了再去也不迟。” 陈教授看着我慢吞吞的模样,顿时就急眼了,连声催促,末了伸手过来想要夺我手里的碗,却不料被少女出言制止了。 “你急什么,我们此行还多有仰仗他的地方,总不能叫他饿着肚子干活吧。” 闻言,我好一阵无语,天可怜见,少女绯嫣这是想我把我当作苦力使唤不成。只是,陈教授罢了手不假,可却瞪着眼一言不发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暗叹一声,放下筷子,起身说:“走吧。” 如勾寒月当空,一行人分乘两条巨蛇,不消多时便已然到了那窄桥上。一时间,八月环绕的奇景,着实把陈教授等人震惊了一把,连叹不可思议。 少女绯嫣站在我的身边,饶有兴致的看着众人惊叹连连。半晌,等众人稍稍回过神来,突然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夜就下去一探究竟,诸位以为可好。” 我一听,大吃一惊,正要出言阻止,哪料到陈教授想也不想,点头如捣蒜,连声称好。少女见状,甚是满意,扭头朝我俏皮的眨了眨眼。 我瞪了她一眼,心念一动,说:“姑娘如此心急,总不能叫我们徒手下去吧。” 少女‘咯咯’一笑,说:“自然不能。” 说话间,就见少女抬手打了个响指。下一刻,只听身后林中一阵乱响。我诧异之余,转身一看,只见十余头白毛搬山猿穿出密林,风驰电掣奔了过来。 眨眼间,搬山猿就奔到近前,排成一列齐齐停了下来。直至此时,才见每一头搬山猿身后都背负着一个硕大的包裹。 少女一脸笑意的看着我,说:“万事俱备,如何?” 第五十一章:彩色迷雾 世间之奇人异事大多只在于传说中,寻常人几乎不可得见。 此时,当我看着那一列齐齐整整的白毛搬山猿,仿佛整装待发的军人,少女绯嫣就似它们的首领。 在百虫宴上,我只当这群搬山猿不过是少女饲养的宠物罢了,可谁曾想居然能有这般作用。此时看来,只怕这群搬山猿并不逊于那两条巨蛇。 再看那十几头搬山猿身后沉沉坠着的硕大包裹,我不由暗自咋舌。瞧这模样,东西定然不少。 少女绯嫣环视众人,一脸未雨绸缪,浅笑着说:“吃喝用度,防身工具,急救药物应有尽有,甚至本姑娘还为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备了烟酒,如何?” 我看着她,一时间无言以对。然而,陈教授却是满脸喜色,抚掌连声叫好,看样子是急不可奈想要一探神葬之地。 我一看,暗暗叹息一声,稍及思量,对少女说:“不知绯嫣姑娘可否暂时回避?” 少女闻言,瞪着我看了片刻,突地嫣然一笑,转过身衣袂飘摇的走开,末了不忘意味深长的说:“无妨。” 我看着她一步步离开,窈窕身姿绰约,在朦朦月光下渐渐变的模糊。很快,只见她身形一闪,走进黑暗的密林中消失不见。 少女离开,两条巨蛇和那十几头搬山猿有些躁动不安,空气中飘荡着一缕凶厉的气息。我皱皱眉,招呼众人小心避过巨蛇和搬山猿下了窄桥,沿着崖边远远走开数十步,才停了下来。 脚步刚止,陈教授就迫不及待拨开人群走了过来,一把拽着我,说:“周小兄弟,你在犹豫什么,眼下这等机会可说是千载难逢,如果错过了,恐怕余生再无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扭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大海,只见他同样看着我,脸上不无担忧之色,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陈教授见我不答话,急不可奈的继续说:“即便周小兄弟胆小怕事不去,我老头子也定然要走一遭。” 闻言,我眉头一皱,心头颇有些不快。然而,我和大海算是受雇于陈教授,哪怕撇开这层关系,我也不好与他过多计较。 思量片刻,我拍拍陈教授的手,缓声说:“教授,您且稍安勿躁。” 陈教授微微一愣,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言语有失,尴尬的笑了笑,说:“周小兄弟勿怪,是我老头子心急了。” 我摆摆的手,说:“无妨,我能理解。不过,教授您不觉得此事操之过急?” 陈教授一听,又有些急眼,只见他喘着粗气,嗡声嗡气的说:“我一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可活,这能不急吗?” 我无奈的看着眼前猴急的老头,哭笑不的。却在此时,路白杨和那几名学生七嘴八舌,一边‘呸呸呸’,一边说教授您老人家定能长命百岁。 大海嘴角一阵抽搐,朝路白杨等人一瞪眼,说:“给我闭嘴,没人当你们是哑巴。” 末了还小声嘀咕一句,“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尽整这些虚头巴脑无用的东西。” 话声虽轻,但众人听的清楚。一时间,几个读书人尽都眼神不善的盯着大海,但好歹也算是明事理,众人心知刚才的话,时间场合都错了,有拍马屁的嫌疑。因此,众人虽心有不满,但却没与大海理论。 陈教授眼看众弟子受辱,却也只能无奈干瞪眼。我一咧嘴,朝大海悄悄竖了个大拇指。陈教授一行眼见苗人祖地在望,就忘乎所以,也难怪大海心生怒意,口出无度。 我轻咳一声,收摄心神,说:“教授,按理说我和大海哥拿了您的聘书和工资,本应该听从您的一切安排。但是,我不得不提醒您,没有什么比安全更重要。” 陈教授闻言,正色说:“这个无需周小哥提醒,我当然明白其中凶险。可是还是那句话,错过了,只怕再无机会。” 我摇摇头,说:“可是,您有没有想过,绯嫣姑娘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对于少女绯嫣,我说不清究竟是何感觉。昨夜她说她叫绯嫣,我毫不怀疑。然而,其余的话,我实难全信,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陈教授侧过脸,望向崖外死寂无声的旷绝天地,眼镜片是倒映着正前方那勾寒月。半晌,才听他喟然一声长叹,说:“休管真假,我全信了。这辈子若没有一次豪赌,死犹有憾。更何况,苗人祖地,是无数考古工作者做梦都想来的地方。而我,今天身临其境,不能不说是幸运,岂会就此错过。” 我看着他一脸专注,不知该说些什么。也许,我不理解这位老人对学术的执著追求与探寻,所以不懂他冒着生命危险沾染满身晦气,都要钻进凶险的亡灵世界去找去看。 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 兴许,诸如陈教授这类人就是这般。一朝求的心所求,死便死了,无憾。 众人沉默半晌,只听陈教授长叹一声,看着他的助理,医生和学生,接着说:“我老了,时日无多,冒的起这险。可你们还年轻,未来有大好前程。所以,你们还有选择,去与不去,我不怪你们。” 说罢,又看向我,说:“周小兄弟,海兄弟,明亮,刘所长,你们也一样,是否随我这老头子一起走一遭,都随你们的意愿。” 我看着陈教授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好一阵无奈。如若我们尽都听了他的话,一个都不去,岂非是叫他一人独闯险地? 我叹息一声,看向大海,只见他轻轻一点头,无奈苦笑,再看如来,一脸唯我命是从的样子,至于刘栓柱刘所长,昂首挺胸一步不离站在大海身后。 “罢了,当初既然答应过您老,我就没想过临阵退缩。如今,您老心意以决,我舍命相陪就是。” 话方罢,只见路白杨一步踏出,沉声说:“教授,这几年来承蒙您老悉心教导,我虽然挂着助理之名,但同样是您的学生。如今,怎敢惧怕危险而弃老师于不顾。”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言扬起万丈心。路白杨一言既出,顿时就断了其余人的退路,即便,此时有人想要退出。 于是,所有人尽如路白杨一般表示不惧危险,甘愿同行。我看的暗自摇头,当年易轻荷一行人,全是不怕死的亡命之徒,其中如胡氏兄弟等倒斗高手,尚且几乎死了个干净。如今尽是文弱书生,此去能活着出来的又有几人。 我摇摇头,不再多言。正所谓,自己求死,谁也拦不住,而我只需尽力而为,问心无愧便好。 想到此时,我朝着远处的密林高喊一声,“绯嫣姑娘。” 话落人现,少女娉娉婷婷走来,片刻来到近前,笑吟吟看着我,说:“你们,商量好了,结果如何?” 我把头撇向一边,说:“如你所愿。” 少女‘咯咯’一笑,似是早有所料,丝毫不感意外,朝我们招招手,说:“那么,请随我来。” ...... 巨蛇硕大的头颅探出崖外,搬山猿排成一列站在我们身后,悄然无声。在离开河崖十米外的崖边岩石上,打入了一颗粗如儿臂的巨大铁钉,一条长绳死死系于其上。 大海打头阵,穿好防寒衣裤鞋子,系好带有滑轮活扣的安全带,已然下去了十几分钟。长绳绷的很紧,偶尔轻轻晃动,磨着岩石沙沙作响。 我有些担心,此时到想与那两条巨蛇一般,把脑袋探出崖外数尺,好尽量看清楚些。虽然少女绯嫣说喝了她的药酒,就不惧漫山雾气之毒,然而,谁能保证下面没有其它危险。 二十分钟过去,拽两次绳的安全信号依然没有传来,我起身扯了扯腰上的绳扣滑轮,走到崖边,一言不发就要下去。 然而,就在此时,长绳轻轻一抖,绑在绳上的银铃‘叮铛’一声脆响。少女说这枚银铃叫传讯铃。 古时苗人寨与寨之间争斗不断,偷袭时有发生。于是传讯铃应运而生。据她所说,把系有传讯铃的长绳一端留在寨内,而长绳另一端绑在暗哨或明楼处,若有敌袭,卫兵拉动长绳,铃声自响。平时无论风吹雨打,任长绳如何晃动,传讯铃都不会响。 此时,我一听铃响,顿时止了动作,双眼死死盯着银铃。若只响一声,代表着虽有危险,但大海尚能应付。若是三声,则是陷入死地。 下一刻,我瞳孔骤然一缩,只见长绳剧烈晃荡起来,银铃‘叮叮铛铛’胡乱的响了起来。顿时,我豁然色变,回头狠狠瞪了少女一眼,随即双手如风,飞快的扣上绳扣,绕好滑轮,纵向一跃,沿着绳子滑了下去。 头顶传来一阵惊呼声和窃窃私语,我却再无暇顾及,只恨怎就轻易听信了少女的话,只恨怎就依了大海的意,任由他冒此天大风险,先行独自下去。 崖壁常年有浓雾笼罩,有瀑布飞溅,长满了不知名的青苔,潮湿滑溜。我一手拉住绳子,一手控制着滑轮,以最快的速度朝下滑快。 雾气缭绕,瀑布就安静的悬在身侧不远处,连成一片,在淡淡月光下,真真似一匹布。越往下行,寒意渐甚,雾气渐浓。 我不得不摁亮腰上的手电,朝下方一照,雾蒙蒙,哪里的大海的影子。我心头一阵焦急,控制着活扣又松开些许,于是,下降的速度再快了几分。 几息后,我猛然一眯眼,手电光芒过处,雾还是雾,但却似乎有了色彩,飘飘渺渺,煞是诡异。 第五十二章:银铛 彩雾飘飘渺渺,我粗略估算着此时应当沿绳下了将近百米,却依然不见大海踪影,事情变的诡异起来。 若说大海失手坠了下去,我是不信的。思索间,我又下滑了十数米,彩雾就在身畔,浮沉不定。 绑在腰上的手电光束在长满青苔的石壁上一晃而过,似乎有异样。我赶紧按下活扣,又朝下滑了一两米,才堪堪停下。 我抓紧长绳,只等稳住身形,这才探手到腰间扶正手电,将将好照在石壁上。光影朦朦,可见那石壁上两道长长的滑痕,青苔和湿泥翻卷到两侧。 蓦然间,我一皱眉头,心头暗叫一声不好,这显然是...双脚踩滑留下的痕迹,难不成大海果真失了手? 心脏在刹那间揪紧,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我豁然转身,手电光束乱晃,独见重重迷雾。 “大海哥。” 我哑着嗓子嘶声大喊,“你在哪里。” 数年光阴虽如东逝流水匆匆而过,然而,自与大海相遇,往后他陪着我一起出生入死,一起犁田种地,一幕幕,一场场似幻影般在我脑中胡乱纠缠。 片刻,我突然回过神来,抬手抹了一把泪,紧咬牙关,一字一顿咒骂道:“他,妈,的。” 骂完,我松开绳扣,再不去看下方情形,再不去顾是否凶险,以能控制的最快速度一头扎进那彩色迷雾中。 即便是死了,也要找到他。 ...... 天空银月如镰,洒下清清冷冷的月光,穿过树梢枝头的间隙,照着一条潺潺的溪涧。溪水荡漾跳跃,碎了月光,恰似一条聚满星辰的星河。 山间静寂,偶有猫头鹰‘咕咕咕’的叫上几声,非但不显生气,反有一种阴冷之感。两侧的高山在夜色里越发深沉,有一行人如鬼似魅般静静站在溪畔。 不知过了多久,弯月升至中天,将将好在两山之间,少了树木高山的阻挡,于是月光稍明,终于可以略略看清那一行人的装扮。黑衣黑裤黑鞋,以及每人身后都背着的硕大包袱。也可以看清周遭山林间飘荡着若有似无的雾气,迷迷蒙蒙。 似乎有人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死一般的沉寂,轻轻咳嗽一声,然后悉悉索索的掏摸一阵。片刻,只听‘啪’的一声,火光亮起,那人点燃了叼在嘴里的烟。 然而,还不等他吸上一口,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一把夺了。然后丢到地上用脚踩灭,却似乎尤不满意,还用力碾了几个来回。 “我说过,不准在我面前抽烟。” 是个女人的声音,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刚刚点烟的那人似乎很是怕她,不敢有半点怨言,点头哈腰,连声称是。 那女人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的说:“小五,你觉得周长亨和那几只鬼...会来吗?” 名唤小五的正是将将点烟的家伙,只见他沉呤着,挠了挠头,讪讪的说:“我不知道。” 女人冷哼一声,似乎也觉得问这家伙,实在是白问。于是不理他,只顾自言自语的说:“他不会不来的,因为他打不开玉匣,因为他的儿子在这里,因为他儿子掌了禁卫腰牌。可笑他以为得到玉匣子就万事大吉...” 说到这里,女人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牙咬的‘咯咯’作响,只听她接着说:“可恨呀,可恶,我恨...我恨不得现在就宰了他和他那没用的儿子。” 话声落处,只见她一拳挥出,砸在一块不算大的山石上,‘嘎嘣’一声脆响,山石裂作了四五个小块。 小五见状,不由缩了缩脖子,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盯着女人那只手,咧着嘴悄悄吸了口凉气。只是其余人到是没有多大反应,好似对女人的歇斯底里早已见惯不怪,依然如故看着林间的雾气,面有忧色。 女人一拳砸碎山石,片刻,缓缓将那只拳头举到眼前,仔细看着,然后五指舒张开来,‘嘶嘶’作响,竟似机械运转的声音。 女人瞧着瞧着,怒极而笑,森冷异常,“我失去的,定要双倍讨要回来。” ...... 在山谷里只能见一线天穹,女人一行望不了太远。就在他们一侧的高山之巅,还有几人或坐或站,聚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此处月光正好。 飘渺的雾气在山野间时而升腾,时而沉落。然而,任凭山风吹拂,却都不能漫过那几人所处的青石。在月光下,乍一瞧来,那青石到像是大海中的一块孤礁,风浪不可触及。 几人沉默间,有人嗡声嗡气的说:“大哥,这鬼雾可真难对付,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站在青石最高处那人,此刻正抬头望着月亮,闻声缓缓低下头来,瞧了瞧其余几人,沉吟着说:“当初刘二爷都在这里着了道,我们...我们须万分小心。” 其余几人一听,尽皆挠头。又一人喃喃说:“大哥,你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嘛。” 那大哥呵呵一笑,接着说:“我们能走到这里,尚得益于你们兄弟能暂时闭了五感六识。如果再往深处走,恐怕...” 那大哥没有说完,便即住口不再说下去,其意思不言自明。这山中的毒雾,越往深处越是厉害。 有人用力一挥拳头,愤愤的骂道:“他妈的,若非易家那小娘皮横插一脚,咱们也不至于这般进退维谷。还有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妖女,那两条畜生可真...可真...他奶奶的。” 那人骂骂咧咧,愤愤不平,挥舞着拳头却不知往哪里打,终于是泄了气,以一句粗口结了尾。想来是吃了些亏,却又不得不服气。 那大哥叹了一口气,说:“易家那女娃娃为了保住在族中的地位,不惜自斩右手,继承那只百战圣手,以后怕是更难对付了,唉。” 有人嗤笑一声,不屑的说:“怕她作甚,一块铁疙瘩而已,如今不比以往,拳脚打不过,赏她几颗铁花生,看她死不死。” 大哥摆摆手,说:“若非必要,我不想和易家的人有冲突,更何况她此时...唉,罢了,不说她了,不说了不说了。” 大哥语气中颇有些无奈的意味,其余几人听了,摇头不已。片刻,又一人说:“可是,如今周通那小子到底去了哪里,还有那伙考古队的。” 有人接着话头,说:“易家那女娃子把人家的车给掀了,吃的用的尽数毁了,兴许...兴许他们是出山去了。” 另一人连连摇头,说:“不可能,我们沿着出山的路找了一天,连根人毛都没瞧见。依我看,怕是被考古队那伙人硬生生带着跑山里头去了。哎呀,如果是这样,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是啊,如果真是这样,咱们想找都没地方去找。也不知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大哥叹息一声,扯了扯衣袍,然后将双手笼在了袖里,“有八宝罗盘和天罗伞,想来...想来是没有问题的。” ...... 山中寂寥,月影渐斜。 密密扎扎的树木掩盖的林间,一片漆黑,有一人提了一盏油灯,诡异如豆大的幽绿灯光将将好照亮他身前身后一步之距。 在幽绿晦暗的灯光下,那人微微佝偻着身子,走的很慢,每迈出一步,都踏的实在了,才真正落脚,然后另只脚才踩向更前方的地面。 也不知他走了多久,无声无息,如若除却那违和的幽绿灯光,他仿佛与这片死寂漆黑的高山密林融为一体。 他又朝前走了九步,终于提着油灯止步不前。良久,只听他轻轻叹息一声,随即把油灯提高了些。 豆大的火苗微微一晃,跳跃着亮了几分,几团浓雾在他身前翻滚着退开了,直至离开油灯光亮照耀的范围,隐入黑暗中。 浓雾退却,一个遗失了门板黑黝黝的门洞显露出来。那人见状,丝毫不作停留,举起油灯一步跨过足有半米却显得腐朽的门槛,留下身后翻涌着至门而止的雾气。 不多时,门后亮起一点橘黄的光,那光缓缓扩散,直至把站后的整间屋子照亮。暖黄的光亮中,只见这间屋子破败不堪,房梁朽了摇摇欲坠,瓦块落了露出无数大大小小的窟窿,墙脚镂空了大半,只怕稍一用力就能推倒,幸好尚存有几根朽而不倒的柱子撑着。 此时,那人提着灭掉了油灯,另一只手举着一支燃的很旺的火把,正抬头看着腐朽香案后的山神神像。 这是一间破落山神庙。 良久,那人收回目光,环视四周,片刻叹息一声,喃喃自语,“还好,还在。” 山风徐徐,吹进这四处漏风的庙里,吹的那人手中的火把‘呼呼’作响,胡乱摇摆。那人见状,把火把放低挡在身前,显然是怕被风吹灭了。 等火把稳定了,才听他又自语道:“歇上半夜,养养神再走。嘿嘿,那镜花水月岂是一个小辈能破得了的,不急,不急。” ...... 在方才小五一行人所在的溪涧下流数里开外,有一胖一瘦两人。当然,那瘦的只是相对于胖的而言,其实他并不瘦。 瘦的看着胖的,嘻嘻哈哈的说:“二叔,你可真坏,人家那般信任你,你却偷了人家的东西。” 胖的拉了拉硕大的帽檐,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抬起脚作势要朝那瘦的踢过去。瘦的见状,赶紧朝一旁躲开了两步,依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样子。 “二叔生气了,哈哈...” 胖子一挥手,骂道:“兔崽子,你再叽叽歪歪,信不信老子立马叫你滚蛋。” 瘦的一听,摸了摸裤裆,故作疑惑的说:“我的鸡鸡不歪呀,哎哎哎,不对,二叔,你刚才说什么?‘老子’,你是我老子,难不成你和我妈......” 胖子闻言,愣了片刻,随即暴跳如雷,“我去你妈的,你妈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蛋,你爸早晚被你气死。” 瘦的咧咧嘴,说:“气死活该,谁让他给我起名叫...叫银铛。” 胖子听了,登时消了气,笑的弯了腰。只听他一边笑一边说:“银铛,银铛,这名字跟你很般配。” 第五十三章:世界之树,镜花水月 迷雾在手电的玻璃镜片前飘来荡去,于是,手电光变的昏暗散乱。四周一片死寂,甚至连一缕微风都感觉不到,抬眼四顾,也不见映于九条瀑布上的弯月。 我喘着粗气,头脑昏昏沉沉,若非一心记挂着大海的安危,只怕此时早已坚持不住,手一松,任凭一切随雾去。 脸上身上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沾了周遭的水气,还是淌了满身的汗。手脚开始发软,几乎无法抓紧绳索。 环绕周身的,除了雾还是雾。只是,不知何时彩色迷雾消失了,手电光照耀下,浓雾重新回归了纯粹的白。 ‘叮铛,叮铛’,有清脆的铃声仿佛自天边而来,渐渐近了,越发清晰。我睁大眼睛,心头一阵迷茫,这铃声...好像在哪里听过。 豁然回头,只见八道白练仿佛垂天接地,八轮弯月斜斜映于其上。浓雾随风飘摇,我已身处雾海之上。 眼见此情此景,一刹那心动,想起绯嫣姑娘说过的话,下去会迷失,然后莫名会回来。难道,我竟然不知不觉又重新沿绳攀了回来? 可是,将将分明一直朝下,不曾往上。 “哎,回来了,回来了。” 有人在头顶乍乍呼呼的叫喊,声音有些飘渺。下一刻,我就觉得身体一轻,有人拽着绳子的另一端,把我提了上去。 是大海。 当我踩着坚实的地面,看大海咧嘴一脸放心的笑,还有其余人也在笑。我晃了晃脑袋,环顾四周,薄雾下的河,河上的窄桥,河畔黑漆漆的密林,一切如故。 我抬起发酸的手臂挠挠头,渐复清明,尴尬一笑,说:“嘿,这可真是奇也怪哉。大海哥,你是怎么回来的,分明只有一条绳子,我们怎会错过?” 大海也有些莫名其妙,朝着四面八方一阵胡乱打量,说:“不知道。” 有雾飘了过来,把我们一行人笼罩其中。如来挥挥手,撇开一缕雾气,凑到我的身前,上上下下打量我一阵,挠挠头,‘咦’了一声,似有不解。 我瞥了一眼他那张胖脸,眉心处的红疤,在飘渺的雾气中显得有些朦胧,虚幻。我抬了抬手,想要照着他的胖脸拍上一巴掌,瞧瞧是真是假。然而,手却酸的抬不起来。 如来渐渐皱起眉头,绕着我转了一圈后又回到我的眼前,片刻,疑惑的说:“哎哎,这看着怎么像是个假的。” 我一听,心脏猛的一抽,一丝不好的预感袭来。假的......我瞧他太虚幻,他看我似假的。 “如来,你...打我一下。” 我的声音略略有些颤抖,如来愣了愣,嘿嘿一笑,说:“周通,这可不像你,自己求着挨打。不过,既然是你让我打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就见他撮了撮手,然后照着我的脸就拍了过来。‘啪’,一声脆响,脸颊生疼。然而,不等我骂他太实诚,就听他大叫一声,连退数步,满眼惊恐的看着我。 我皱皱眉,问:“如来,你这是...” 如来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就开始哭天抹泪起来,一边哭一边喊,“哎呀,都是我的错啊,我不该去找你,不该死活拉你进考古队啊。” 其余人围了过来,拽着如来七嘴八舌的问发生了什么事,只有绯嫣姑娘饶有兴致学着如来围着我转起了圈。 如来哭的越发凄惨,见众人问的起劲,这才抽抽咽咽,断断续续的说:“周通,他...他死了。” 众人一听,齐齐惊诧万分扭头朝我看来。片刻,陈教授扶了扶眼镜,说:“胡说八道,周小兄弟明明就站在那,怎么就死了。” 如来哀嚎一声,抬起双手左右开弓开始抽起自己的耳光来,登时‘啪啪’声不绝。只见他一边抽自己一边说着‘都是我的错’。 欧阳娜娜见状,面现不忍之色,赶紧拉住如来,焦急的说:“明亮哥,你别打呀,你再看看,是不是看花了眼?” 如来涕泪横流,任由欧阳娜娜抓着自己的手,依旧边哭边说:“我就怕看花眼,所以打了他一下,这才...这才...” 哭声更甚,话却已是再也说不下去了。绯嫣姑娘绕着我转了两圈,终于在我眼前停了下来,然后偏着头疑惑不解的看着我。 秦霜是医生,皱眉走了过来,与绯嫣姑娘并肩而立。只见她看着我稍作思量,抬手伸出一根食指朝我脑门戳来。 她的指尖有些冷,我只能瞧见朦胧白皙的手腕,以及束紧的防风袖口。只是,渐渐的手腕消失了,袖口消失了,眼前是圆润的额头和满头青丝。 “这...” 我瞪大了眼睛,额上冰冷的触感更加强烈,秦霜的身体离我更加近了。恐惧自此而起,我颤抖着朝前迈出一步,艰难抬起酸疼难当的手。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穿过她的身体,如若无物。 我惊恐的大叫一声,连退数步。再看秦霜,已然面如死灰,周身上下都是瑟瑟发抖,眼中尽是恐惧。 大海站到了我的身旁,一手按住我的肩膀,宽大厚实,强劲有力。我打了个哆嗦,扭头看着他,粗眉高鼻,本来厚实的双唇紧抿成一条线,双眼中闪着坚毅的光芒。 “别慌,这事有些古怪。” 我咬咬牙,抬起手缓缓按向肩上那只有力的大手。片刻,当我终于紧紧握住时,只觉一缕暖意由然而升,哪怕此时他的手有些冷。 下一刻,我转过身,激动的抓住大海,从头到脚摸了一遍,甚至贴在他胸口听了一阵‘嘭嘭’的心跳声,真真切切,他就站在我的眼前。 如来跌跌撞撞冲了过来,张开双手,眼泪汪汪瞧着我和大海,看样子似乎是想要来抱我俩,但却又不敢。 片刻,如来才艰涩无比的说:“别怕,我...我这就下来陪你们。” 话方说罢,只见他转身朝着那悬崖就奔了过去,山风猎猎,冷月凄凄,他的背影尽是决绝与悲壮。 我见势不妙,暗道一声要坏事,朝众人喊道:“快,拦住他。” 高远绝对是陈教授一行中身手最为敏捷的人,我话声方落,他人已扑了出去,一把拽住如来的脖领子,随即一声大吼,竟是瞬时把如来肥大的身躯拖倒在地。 与此同时,路白杨,高远,就边陈拿西也齐齐冲了出来,抓着手,拽着脚,硬生生把已然临崖的如来给抬了回来。 如来手乱舞,脚乱踢,兀自挣扎不休,嘴里嚎叫着,“都他娘的别拦我,就让我去为两位兄弟陪葬。” 我听的直咧嘴,迈步走过去,穿过众人身体,抬脚照着如来屁股就踢了过去。如来大叫一声骂了一句‘谁他娘的踹老子的屁股’,其余人愣愣看着我早已傻了眼抬着如来再也挪不开步。 我挥手一巴掌拍在如来脸上,有清脆的耳光声,手却穿过了他肥嘟嘟的脸。如来又要开骂,然而一扭头眼见是我,顿时就愣住了。 下一刻,如来喃喃道:“娘的,你都做了鬼,打人还这么痛。” 我撇撇嘴,几乎照搬大海的原话,“慌什么,这事情有些古怪。” 如来眨眨眼,一脚一个踹开早已愣住了郑重和陈拿西,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再挣脱捉了他双手的路白杨和高远。 “古怪,当然古怪了。你才死就变成鬼跑了回来,以前听老人说不都要等头七才回魂的吗。” 我嘴角一抽,又踢了他一脚,眼睁睁看着牛皮靴子穿过他的身体。然而他却抱着刚刚被我踢中的小腿连声喊疼。 我嘿嘿一笑,揉了揉隐隐生疼的脸,说:“你看,这事怪不怪。” 如来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说:“怪,太他娘的怪了。你做了鬼,打人比以前更疼。” 我一听,气的直想连抽他九个大耳刮子,我脚上穿的可是实实在在厚重保暖的大头牛皮靴子,踹人要是不疼那才真是怪了。 陈教授皱紧眉头推开陈拿西,一脸忧色的看着我,沉吟片刻,说:“周小兄弟,这事...怪在哪里?” 我扭头瞧了瞧绯嫣姑娘,只见她眉头紧锁,似有所悟,于是抬手指了指她,说:“教授不妨问问她,也许...她知道。” 陈教授‘哦’了一声,说:“还请姑娘解惑。” 绯嫣姑娘扬了扬头,夜风骤劲,吹的她裙裾飞舞,赤足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只见她犹豫片刻,这才缓缓说道:“不知教授可曾听过世界之树的传说。” 陈教授双眉一扬,惊声说:“世界之树?远古九黎部落的神树?” 绯嫣姑娘点点头,说:“不错,既然教授一直都在研究我族传承,当知晓我族蚩尤先祖出自九黎部落,只是...只是...” 陈教授早已听不下去了,面红耳赤,喃喃自语道:“世界之树,难道...这下边有一棵世界之树?” 绯嫣姑娘晃了晃脑袋,目光散乱,状似自语,“据我族秘典记载,世界之树是一切巫蛊之源,非常人不可得见,即便是我族中长老也只是看的见,摸不着,如镜中花,水中月。” 我一听,心有所感,默念道:“镜花,水月。” 第五十四章:凄冷寒月楼前影 世间神奇之事不一定生于神奇之地,但神奇之地一定有神奇之事。 眼下听闻绯嫣姑娘讲世界之树如镜花水月的传说,我不由的四下里看了看,山河林木,薄雾人声,银月九瀑,似乎除了脚下坚实的大地,一切都如镜中花,水中月,看的见摸不着。可是,我生生受的那记耳光,还有我踹如来屁股的那一脚,说不清道不明。 大海是真实的,我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哪怕有雾气缭绕,他的脸依然清晰。沉默片刻,我似有的悟,这...就是一个镜中的世界,无论是我和大海,还是陈教授等人所在的地方,都不是我们看见的模样。 如此一来,绯嫣姑娘的真实身份实难让我心安。曾经生起的信任,在刹那间几乎荡然无存。一个生活在不存在世界里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我无法想象。 心中不安,我满眼复杂的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微微低垂的头抬了起来,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分明尽是疑惑与不解。 片刻,她说:“你,是不是想到些什么?” 我摇了摇头,不想说出心里的想法。大海的警觉的皱起眉头,悄然挪步,站到了我和她的中间,右手虚握,袖口露出一截闪着寒光的刀尖。 陈教授扶了扶眼镜,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挥手拍散眼前的一团白雾,说:“也许...我们中了幻术。” 众人闻言大惊,尽都左顾右盼起来,半晌,相顾骇然,束手无措。郑重最是文弱胆小,带着哭腔说:“教授,那我们该怎么办?” 陈教授看着绯嫣姑娘,说:“姑娘是此地主人,我等好歹也算是姑娘亲自请上山的,却不知如此相戏是为何意?” 少女绯嫣皱了皱眉,也不去看陈教授,沉吟着有些答非所问的说:“我...我也不知道。”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陈拿西瞧了一眼高远,咬咬牙跳将起来,指着少女,恨声说:“我早就说过,妖女就是妖女,她的话怎能相信。现在到好,我们全陷在这里,进退两难。” 少女眉头皱的更深,陈教授一伸手揪住侄子耳朵就开骂,“拿西,我这是在怪我忠言逆耳,还是说我老糊涂了?” 陈拿西歪着脖子咧着嘴,一边喊疼一边连称不敢。陈教授冷哼一声放开陈拿西,盯着少女说:“听姑娘方才言语,似有苦衷,不知可相告。” 少女终于扭头看向陈教授,说:“我...不知道。” 此言一出,愤怒的就不止陈拿西一人,高远捏紧拳头作势就要冲过去打人,路白杨双眼怒睁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骂人,陈教授也皱起眉头一时无言。 我暗叹一声,看少女举止,不似作假,除非她有旷世演技,能以‘不知道’三字把阴险诡诈诉说成懵然无知。 我和大海对视一眼,只见他轻轻一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其中意思不言自明。既然少女的话不可全信,那眼下困境无论她知与不知都不重要。 薄雾依旧,断河无声,众人陷于沉默,世界一片安静,虚实间难辨真假。我退了半步,隐在大海身后,悄然取出八宝罗盘,平握于掌心。低头时,只见罗盘缓缓转动,天池指针左右摇摆着微微颤动。 当初刘二爷说八宝罗盘能寻潜龙,示本心,甚至于驱鬼问卦之术也要着落于这面罗盘。自雪域归来,八宝罗盘能觅天地一线生机,可谓把我内心所想演示的淋漓尽致。 只可惜,当时刘二爷拨动盘面,似乎只激活了罗盘三十六种用法之一,寻龙点穴,驱鬼问卦等秘法,只怕我这辈子都无缘得见。 天池指针颤抖片刻,竟是直直指着我不动了,与此同时,随着一声细微的机括响动,罗盘盘面也停止旋转。 我深吸一口气,回忆起在大海家中的三年时光,偶尔记起这方罗盘,于是到街边老店买过一本《周易》,也偷偷翻看过《黄泉诀》。 此时看罗盘停止转动后的卦相,似乎是泽水之困,竞上坎下谓之困卦。然而,要我解卦却已是无能为力。 只是所谓困卦,终究不是好事。我握着罗盘偏了偏手,再看指针,指向依然是我。稍作思量,兴许眼下破解困境之道是落在了我的身上。 然而,除却八宝罗盘,我还能倚仗的也只有天罗伞。稍作思量,再不多想,探手入怀便取了宝伞,抖手间一撞伞柄,宝伞‘喀啦啦’一阵响声后大张而开。 巨大的伞面遮挡住蒙蒙月光,缓缓旋转间驱散了缠绕在身侧的薄雾。下一刻,眼前光影交错,陈教授等人的身影一阵扭曲,竟是缓缓消失不见。 见状,我心头大喜,暗道一声妙哉,天罗宝伞果然有效。扭头四顾,大海就在身侧,警惕的盯着前方。 有水声传来,有潮湿的风吹来,腰间的手电光散发着昏黄的光,朦朦胧胧照着丈许开外,我取下手电四下一照,原来我们所处之地,竟是瀑布旁一方不大的石头平台。再细细一瞧,隐隐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大海突然朝我靠了过来,喊了一声:“通哥儿。” 我一怔,刚要答应,却见大海数步踏出,竟是直直朝平台边缘走去。见此情形,我哪顾得上其它,伸出手一把拽住了他腰间的皮带。 宝伞‘呼啦啦’飞快旋转起来,驱散更多的雾气。我大吼一声,一用力把已然一脚踏空的大海拉了回来。与此同时,撑起宝伞把他也遮于其下。 冷汗涔涔,我暗叫一声好险,抬头就见大海有些迷茫的看了看了,又看了看平台外的迷雾,片刻才啐了一口,心有余悸的说:“差点就真死求了。” 我抹了一把汗,说:“刚才怎么回事?” 大海深吸一口气,想了想,说:“你突然消失了,如来,教授他们都慌了。我一回头就见你朝浓雾中跑,一着急就想去追你,没想到......” 说着,只见他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我拍拍他的肩旁,‘谢’字终究是止于唇边,于是,干脆问起他踩滑踏空的事来。 大海一听,好一阵迷惘后,才一拍脑门,简简单单一句‘这破悬崖上长了狗娘养的青苔,太滑。’就算是交代了过去。 我一听,洒然一笑,摇摇头。风拂过有东西在眼前晃动,举起手电照去,原来竟是垂在半空的一截绳子,脚下还凌乱的堆着些许。 这是我和大海攀缘而下的长绳,没想到已然几乎到了百十米的绳末。大海伸出手抓住绳子,用力拽了两次。 我咬咬牙,说:“你,应该只拉一次。” 大海呵呵一笑,说:“怕什么,你看看前面那是什么。” 我一听,定睛细看,只见不知何时,缭绕于周围的迷雾竟然中分而开,高天上的弯月洒下蒙蒙月光,微微照亮了眼前的物事。 月光下,原本的绝崖上突兀的出现了一座门楼,黑幽幽独见两角飞檐与楼前的石阶,看不清更多细节。 乍见之下,我不由一挑眉,心有所感,说:“这莫不是......” 大海嗯了一声,咂咂嘴说:“看样是,像是一座庙。” 天罗伞转的慢了些,我和大海对视一眼,弃了长绳,举着手电并肩朝平台尽头绝崖之上的门楼走去。 不消片刻,我们便已然站在门楼前的石阶下,举起手电照去,只见那门楼高有丈许,两根巨大的石柱,撑起上方似是由整块巨石雕刻而成的飞檐斗拱。月光投于其上,有微弱的毫光明灭不定。 看了少倾,我摇摇头,说:“哪里像是庙,我看到像是少了一半的凉亭。” 大海挠挠头,笑着说:“我看也像。” 我看了看他,说:“要不,我们进去看看。” 大海踢了踢身前的石阶,大头牛皮靴发出几声沉闷的响声,“想看也无妨,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我点点头,重新取出八宝罗盘,看了片刻,任凭我如何动作,指针都顽强的指着我。见状,我无奈一笑,说:“这可如何是好。” 大海说:“你其实都不想进去看的,只想着我们能不能活着爬上去。” 我一怔,说:“当然,有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 月影凄迷,我举起手电左右一照,这才骇然发现门楼两侧徘徊不去的全是此前见过的彩色迷雾,浓的化不开。 与此同时,大海轻咦一声,蹲下身去仔细看着地面,似有发现。我正要开口询问,却听他说:“把手电关了。” 我摇摇头,也不多问摁灭了手电,学着大海蹲了下去。大海指着地面,侧头看着我,说:“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些。” 循着他所指的地方,仔细一瞧,似乎是...阴影,斑斑点点,稀密不均。我有些诧异的抬头望天,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大海看我沉吟不语,试探着问,“你看,像什么?” 我咧咧嘴,摇头不可置信的说:“不可能,这事哪有这般凑巧。 第五十五章:蛊神之侍 古往今来,凑巧离奇而无解之事多不胜数。单单看眼前这斑斑点点似有若无的阴影,若非将将听了少女绯嫣的话,实难与所谓的世界之树联系在一起。 大海听我这样一说,到也并不在意,轻笑着摇摇头,说:“虽然我们遇到过的怪事不少,但神话传说里的东西,听听就罢了。” 我暗叹一声,站起身来,怔怔看着不远处笼罩在月光下的门楼,心中纷乱。无论世界之树是否存在,我已然能预料到如果继续走下去,结果一定不妙。 死了,万事皆休,空留一声叹息。 不由的,我已心生退意,也许在陈教授眼里,活着远不及他的学术研究。然而,在他身后,有一群风华正茂的学生,兴许他们的思想还无法达到‘朝闻道,夕死可矣。’的高度。 冷风裹挟着微不可闻的水声而来,也顺便带来了越来越近,带着哭腔的喊声,“周通,大海,你们在哪里?” 大海听了,咧嘴一笑,说:“这小子不错,刚才以为你死了,想也不想就要来陪葬。” 我一听,不由的直了直腰板,说:“有你和如来,我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说话间,就见如来扯着长绳,东张西望的滑了下来。迷雾没有再起,如来只看了两眼,就看见了我和大海,顿时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过来。 我笑看着他,正要说话,谁料到他一巴掌抽在我的脸上,一声脆响,我愣了,他也愣了。片刻,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便放声大笑,却泪流满面的瘫坐在地。 我嘴角不由的一阵抽搐,脸上火辣辣的疼。然而,看他此时的模样,哪能生的起半点恼意。大海笑呵呵的看着我和如来,心情似乎很不错。 半晌,如来抹了一把眼泪,擤了一把鼻涕,这才抬头看着我,说:“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我踢了他一脚,调笑着朝他伸出手,“哭哭啼啼,不像男人......” 只是,当我看清他满身青苔湿泥,皮手套都磨穿,掌中有血渗出来时,心头暖意更甚,本想继续调笑几句,却再也说不出口。 如来抬手握住我伸出去的手,大海走过来,抓住如来另一只胳膊。月光下,我们三人的影子融在一起。 又有人下来,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啧啧惊叹的看着两侧翻滚不休的彩色迷雾。稍近些,才见原来是高远。 当他看见我撑在头顶缓缓转动的天罗伞时,眼中异彩连连。当初在栖灵谷,他被我撞下崖壁,根本就没机会看清天罗伞的样子。后来,陈教授偶尔赞叹着提起,只怕早已勾起他的好奇心。 然而,因为如来和陈拿西之间的矛盾,高远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话,只是讪讪一笑,站到一旁,静等其余人下来。 时间缓缓流逝,这方似虚还实的世界渐渐变的嘈杂起来,人下来了,白毛搬山猿也下来了,就连那两条巨蛇也盘绕着长绳跟了下来。 当少女绯嫣的赤足踩在平台上时,眼里又是欣喜又是疑惑。平台本就不大,何况没有迷雾笼罩的,便只有丈许方圆。 此时,人挤人,猿挨猿,早已是满满当当,于是,那两条巨蛇,便只能有小半截身子竖在众人头顶,余下大半硕大的身躯,只能隐在雾中。乍一看来,颇有些怪异恐怖。 陈教授是路白杨一路护着,才艰难的攀了下来,落地时,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冲到我和大海身前,一手抓了我,一手拍着大海的胳膊,满脸堆笑,似是老怀大慰,正想要说点什么时,却陡然瞪大了眼睛,大张着嘴,喉头‘嗬嗬’作响。 我和大海相视一笑,身后就是那黑沉沉的似门楼般的建筑,也许在陈教授眼里,那就是无价之宝。 果然,陈教授再不管我和大海,把我们扒拉到一边,颤巍巍的就朝那门楼走去。见状,我赶紧一把拽住。大海沉声喊道:“陈教授,不可。” 喊声惊起四下打量,啧啧称奇的众人,顿时便全都看将过来,数十道目光齐刷刷的落在我和大海身上,此时,陈教授兀自挣扎着不管不顾想要过去。于是,大海也紧紧拽住了他。 陈拿西见了,顿时大吼一声,“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大伯。” 路白杨分开众人挤了过来,瞪着我和大海,正要伸手阻拦,下一刻便也与陈教授一般瞪大眼睛,喜出望外,就差陷入癲狂。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沉声说:“不想教授出事,就拦住他,想要进去还需从长计议。” 路白杨闻言,深吸一口气,绕到前方挡住了陈教授的视线,好一番劝说,陈教授才喘着粗气不再挣扎。 而此时,其余人尽都看见了那门楼,惊喜有之,疑虑有之。尤其是少女绯嫣,双蛇守护在两侧,眼里熠熠生辉。 赤足而行,悄然无声,巨蛇吐着腥红的信子,扭着硕大的身躯,紧紧跟随。当我抬头看见她的背影时,她已然踏上了门楼前的石阶。 我皱了皱眉,想不起她何时走过我的身边,如鬼似魅。一时间,我心生寒意,拳头不由自主的握紧。 当她的身影在明暗交界处停下时,我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此时看去,她不似真人,长发彩衣尽是虚幻。 陈教授的目光越过路白杨的肩头,看到了她,顿时一跺脚,一甩手,力量大的出奇,眨眼时挣脱我们三人,似火烧了屁股一般冲了过去。 大海大惊,路白杨大惊,我一步窜出想要把他重新拽回来,然而已然晚矣。巨蛇守在门楼两侧,却没有阻拦。 众人眼睁睁看着陈教授踏上台阶,冲到少女身边。然后,两人几乎同时跪倒在地,少女五体投地,陈教授兴奋的浑身发抖。 我撇撇嘴,回头看了一眼大海和路白杨,说:“看来,没有危险。” 大海和路白杨相视一笑,如来抹了一把脸,笑嘻嘻的摸出一包硬盒红塔山发了一圈,然后自己也叼了一支,擦着火柴点了,深深吸了一口,悠闲无比。 我捏着香烟,轻轻捻着。如来捏着烧剩半截的火柴递了过来,我这才把香烟塞进嘴里,凑过去单手拢住火焰,深深吸了一口。 烟气缭缭不绝,汇聚在天罗伞下,片刻,才从边缘处弥漫开来,随着伞面的转动,化作一道道弧形的烟雾之箭,轻飘飘的钻入不远的迷雾中。 路白杨一口气吸掉了半支烟,吞入腹中回味良久,才从鼻孔中喷出两股烟雾。下一刻,只听他大笑三声,又一口吸掉剩下的半支,然后一边喷着烟雾一边说:“走,我们也去看一看。” 看似神秘的门楼后,此时似乎变的平平无奇,任是谁都能走上一回,瞧上一眼。路白杨大踏步去了,如来走到我和大海中间,拿肩膀左右一撞,扬了扬头示意我也要不要跟上。 我看了看手里剩下的半支烟,此时肺里辛辣不已,嘴里有淡淡的苦意,沉吟着想了想说:“不管如何,万事小心才是。” 大海学着路白杨鼻孔冒烟,却被呛的连声咳嗽,挥着手驱散了烟雾,尴尬的说:“嗯,小心,一定要小心。” 如来笑着转身朝欧阳娜娜招招手,也不管陈拿西几欲喷火的双眼,说:“娜娜,我们走。” 并非只有酒才能壮怂人胆,人多也能。此时,不管我们一行人中是否有怂包,但众人一起前行,身后还有十几只搬山猿跟着,队伍中没有半点阴郁的恐惧气息。 走近门楼,站在石阶下,抬头看去。少女依然在参拜,每拜一次,嘴里便念念有词,隐隐约约似哭似笑。 柱子侧耳听了片刻,开始时满脸疑惑,只是当他似乎听清了少女某一句话或某一个字时,脸色就变了,即惊且喜又惧。 他也跪了下来,匍匐着五体投地,膝行而上,一步一拜,头叩在石阶上,梆梆作响,真可谓离者动容。 大海揉了揉鼻子,有些不以为然的说:“他要是在战场上这样干,挨上一顿鞭子算是轻的。” 路白杨摇摇头,说:“有信仰的人,才最幸福。” 如来抚掌大笑,说:“路助理,我也有信仰,怎么没感觉幸福,反而抓心挠肝的不好受?” 路白杨一脚踹在如来的屁股上,骂道:“滚,你的信仰,不叫信仰。” 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调笑,我拾级而上,很快就越过柱子所长,站到了陈教授与少女身后,抬眼朝里看去,漆黑一片看不清事物。 片刻,当眼睛适应黑暗,隐隐约约可见一间不算宽敞的石室,石室中蒙蒙胧胧有一团团黑影。 再走一步,与二人并排而立。再看时,石室中堂竟是一尊怪模怪样的石像,石像前有供桌,供桌上有并排的三只石碗和一尊香炉。 石室左右两侧,各有十二团阴影,悬于半空,轻轻摇摆。我眯起眼细细一瞧,顿时骇的连退数步。又是死人,二十四个死人,拴了头发悬吊在空中。 少女跪拜完毕,起身回头看着我,一脸虔诚的说:“你不跪下拜上一拜拜,祈求蛊神之侍的庇佑?” 第五十六章:食人蛊 人生浮华无度,与其祈求所谓神灵的庇佑,还比不过顺水推舟,淌到哪里算哪里。然而,少女绯嫣此时却无比虔诚,说话时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我呵呵一笑,说:“我又不是你的族人,拜它作甚。” 少女愣了片刻,随即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浅浅冷冽的笑意,颇有些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的意思。只是,当她看到一步一叩首,大礼参拜的柱子,笑意顿时变的和煦起来。 大海朝石室里看了几眼,神色微变,凑到我耳边轻声说:“千万别碰那些死人。” 我一听,正要询问,却见如来伸长脖子举着手电朝里一阵猛照,下一刻,撇撇嘴咕哝几声,似乎在说没金银珠宝,就一堆死人,忒没意思。 我诧异的看了一眼如来,突然记起当初他说过的一句话:盗墓贼是神仙般的人物,此时听他这么一说,似乎这趟跟着下来是想捞点死人财。 正想着,身后一群人吵吵嚷嚷冲了上来,生生把我和大海挤的分开,再想追问大海将将那句话的意思,已是不能。 路白杨激动的手舞足蹈,欧阳娜娜拉着秦霜的手抖个不停,郑重柔柔弱弱站在门口傻傻的笑,陈拿西和高远落在后方四下打量,兴趣缺缺。 柱子终于跪着爬了上来,伏在少女身下,虔诚无比的亲吻少女赤足前的大地。少女高高昂着头,说了几句晦涩难懂的话,柱子这才兴奋无比的起身,然后恭恭敬敬的侍立在少女身侧。 陈教授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掏出一方洗的发白的麻布手绢,擦了擦眼角的老泪。随后在路白杨等一干学生的簇拥下缓步踏进了石室。 七道手电光束乱晃,光影明灭中,只见大海张了张嘴,伸出手似是想要叫住众人。然而,眼见的众人热情高涨的模样,却只能满脸凝重的看着,身体紧绷肘后刀锋森寒。 我扯开夹在中间的如来,走到在海身边,低声问道:“那些死人有问题?” 大海轻轻一点头,说:“我在广西的十万大山里见过,别看那些死人完整无缺,其实只剩一个空皮囊,里边装的全他娘的是虫子。” 我一听,心中骇然,扭头再看时,陈教授一行人分作几拨,有的围着那尊石像指指点点,有的举起手电照着悬于梁上的死人品头论足。 猛然间,只见陈拿西站在欧阳娜娜身侧,满脸正气似是想要显示他的胆大心细,伸手就要去抓那死人的赤足。 见状,大惊之下,我再顾不的其它,大吼一声,“别动。” 众人闻言,尽皆回头观望,陈拿西举着手离那死人不过咫尺之遥,不过好在是停了下来。我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暗叫一声侥幸,大海所说的虫子定然不会简单。 陈教授站在那尊石像前,满眼不解的看着我。路白杨守在陈教授身侧,举起手电刚刚好照在我的脸上,咧着嘴似是调笑的说:“周小兄弟怕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吓着了。嗯,别怕不就是些古尸嘛,又不会跳起来咬你。” 话一出口,众人轰然大笑,就连陈教授都朝我摆摆手,呵呵笑着说:“无妨无妨,干我们这行的,死人可见的多了。” 说罢,又看了看他那几名学生,皱皱眉,警告也似的说:“我一直是怎么与你们说的,不准随意触碰,这是考古工作者应该遵循的条例之一,刚才是谁又管不住手了。” 郑重赶紧摇头,说:“不是我。” 高远似笑非笑的瞧了瞧陈拿西和欧阳娜娜,秦霜瞪了两人一眼,也不言语。陈教授皱了皱眉,看向陈拿西虚举的手,不满的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继续研究那尊石像。 陈拿西朝欧阳娜娜尴尬一笑,扭头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回头看陈教授并未再注意他,冷哼一声手一抬便捉住了那死人的脚。 我看的目瞪口呆,再想阻止已然是晚了,陈拿西一脸得意的看着我,嘴角扬起,状似嘲弄。下一刻,就见握在陈拿西手里的那只死人脚突然鼓胀起来,眨眼间便撑大到极限,伴随着一声轻微的爆响,一团粘稠的液体便从死人爆开的小腿处,泉涌而下。 此时,陈拿兀自不觉,抓着一张破烂般的人皮洋洋得意,手上已是沾满了粘液。在手电光影中,可见落于地上的粘液,初始平静,两息后便有东西开始扭动起来。 欧阳娜娜大叫一声,惊恐万分的看着陈拿西抓在手里的人皮,登时便吓傻在原地。如来见了,虎吼一声蠢货,大踏步冲了进去,拽着欧阳娜娜就走。 与此同时,陈拿西终于察觉到异样,回头看着自己的手,‘哎哎’喊了两声,扔掉手上的人皮,转身就逃。然而,才逃了不过三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地,浑身抽搐着蚕蛹般竭力朝着门口蠕动。 眼见他只蠕动几次,便再不能动弹,朝前伸出那只抓了死人的手,此时已是乌黑一片。只听他喉间‘嗬嗬’几声,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救我。” 一切发生的太快,此时再看那悬于梁上的死人,早已瘪了下去,活似块破布般随风飘来荡去,空气中,一股恶臭随之散发开来。 我看的心胆俱寒,心知陈拿西是中了毒了,哪还敢有犹豫,急忙忙冲将过去,伸手就要去拉他,却听一声娇喝:“别动他。” 一抬头,只见少女如一阵风般冲了过来,甩手撒出一把粉末,将将好绕着地上的粘液画了一个圈。随即,才转身来看陈拿西。 一呼一吸后,少女捉住陈拿西的胳膊,一手抓住他的衣袖,一用力竟然生生把厚实的防寒服连着裡衣袖子给扯了下来。 我拿手电一照,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股黑气沿着他的胳膊不断攀升,短短几息之间,便已然到了臂弯处。再一细看,他那胳膊皮下十数条隆起蛹动着与黑气齐头并进。 少女见了,双眉一挑,说:“果然是真的。” 我森然问道:“还有救?” 少女点点头,朝着门外呼哨一声,下一刻,一头搬山猿纵跃着飞快的窜了进来,‘嘭’,扔下一只硕大的包裹。 少女扯开拉链,取出急救箱,打开时随手拿起抽血所用的皮扎带,熟练的在陈拿西手臂上三缠两绕,紧紧扎了起来。 黑气与隆起顿时受阻,只短短片刻,便在扎带后挤作一团,把个陈拿西的血肉鼓胀如球,几欲爆裂开来。 直到此时,陈教授等人才反应过来,嘶喊着舍了各自研看的东西乱糟糟冲了过来,只等看清陈拿西的惨状,众人尽都骇然色变,哀叹有之,追问有之。 陈教授面色灰败,颤抖着双手想要去扶陈拿西,却被少女伸手挡开。短暂失神后,才颤声说:“求姑娘救他一命。” 身后有怪声响起,仿佛春蚕噬咬桑叶。回头一看,只见少女以粉末画的圈里,无数细小如蛆的碧绿小虫正在那恶臭无比的粘液中扭动挣扎,徒劳的想要冲出粉末划分的界限。 我看的头皮发麻,不由自主便退了数步,离那恐怖的虫子远了些。与此同时,少女取了一把小刀,照着皮扎带下隆起的大包就划了下去。 刀锋过处,皮开肉裂。一股浓稠的黑血裹挟着一条绿色小虫子涌了出来,落在地上翻滚三两下,便寂然不动。 少女见状,面不改色,依样施为一连划了十几刀,十几条小虫子便随之被剖了出来。黑血淌了一地,腥臭难当。 大包消退下去,黑气也不再汹汹漫延,只是却也没有消散开去,陈拿西大半条胳膊依然乌黑发亮。 陈教授额上布满豆大的汗珠,看着陈拿西惨声说:“这可如何是好。” 少女吐出一口浊气,抓着陈拿西的伤臂细细看了片刻,说:“还好,成虫都取了出来。再晚的片刻,虫入心脑,神仙也难救。” 陈教授闻言,期期艾艾指着陈拿的手臂说:“那他这条胳膊,可还能保住?” 少女冷笑一声,说:“这是蛊神之侍的惩罚,一切要看它的意思。” 我看着少女,回想着她说的每一句话,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只怕陈拿西如今不止是中了毒这般简单。好在听她的意思,小命能保住。 陈教授一脸惨然,恨声说:“怎就不听我的话,叫我回去如何向他父亲交代。” 说话间,身形摇摇欲坠,路白杨见了,赶紧扶住。秦霜急的直跳脚,看看陈拿西,又看看陈教授,身为随队医生,一时间束手无策。 然而,就在此时,少女猛然抬头看向门外,低喝一声,“不好。” 下一刻,就见她豁然起来,朝门外呼哨连连,两条巨蛇率先冲了进来,尾随而来的便是那十余头搬山猿。 “快走,食人蛊招来了更加恐怖的东西,我没把握对付的了。” 少女急忙忙说罢,带着蛇猿便朝那尊石像冲了过去。与此同时,梁上悬挂的余下十一具死尸,同时鼓胀,爆裂。 第五十七间:神侍之威 浓烈的腥臭和恐怖的噬咬声在刹那间充斥整间石室。一头搬山猿太过倒霉,将将好被一具爆开的死尸兜头洒了满身粘液,无数如蛆虫般的小生物疯了一般涌进它长长的白色毛发下,然后,钻进它的皮肉中。 不知是谁把手电光照向了它,只见周身上下如汹涌的波滔般起伏不定。它只来的及惨嚎一声,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那扭曲到极至的面孔,见者惊心不忍猝睹。 少女回头看着那头搬山猿,面有凄色。两条巨蛇守护在她的身边,其余搬山猿慌慌张张哀嚎着从她与巨蛇间的空隙一跃而过,一转便隐入那石像身后。 我握着天罗伞的手在微微颤抖,看了一眼此时还愣在当场的众人,陡然发了一声喊,“走,快走!” 众人闻声皆惊,不由的齐齐打起摆子来,似是直到此刻才还了魂。不过,没人被吓瘫,颤巍巍迈着似醉了酒般的步伐急忙忙朝少女奔去。 两条巨蛇吐着信子,喷着淡淡的雾气,凶厉的双眼死死盯着从它们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少女朝旁边挪了一步,赤足越发显的白皙。 天罗伞在头顶疯狂的旋转,伞缘的利刃弹了出来,切割着空气发出‘呜呜’的怪啸声。昏暗中,将将那头搬山猿已然变成了一张皮,软趴趴皱巴巴的摊在地上,而更多的粘液在它的四周流淌,漫延。 一声刺耳的怪叫仿佛自虚无中传来,直透大脑与心肺。我不由的踉跄一步,猛然回头看向石室门外,不知何时彩色迷雾已然重新笼罩了方才打开的通道。 然而,当第二声怪叫传来时,迷雾开始激荡起来。当第三声怪叫响起,迷雾就如一整团棉花被轰然击碎,化成一片片飘花飞絮,随着一阵阴风狂舞起来。 透过无数飞絮的间隙,只见无数点妖异的红光正朝着石室冲来。少女在身后喊了一声,如来哎呀呀怪叫着,与大海一起拖着我就走。 有两点红光率先冲进石室,直直朝我撞来。我下意识的一倾天罗伞,下一刻,在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后,便是‘呱’的一声怪叫。 有鲜血四溅,有些应该洒在了身旁的石像上。更多的红光冲了进来,有的胡乱飘飞,有的落在地上,随即便来如鸡啄米般的声音。 我隔着伞缘朝外看去,在忽明忽暗的晦暗光影中,隐隐可见竟是一群鸟,它们正踩在那满地粘液中,不停的低头啄食其中恐怖的虫子。 然而,正当我惊奇不已,想要看的更清楚是,一只冰凉的小手颤抖着抓住了我的手腕,随即,少女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颤音响起,“神侍要出来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我的眼皮一阵狂跳,下意识朝身旁的石像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却是吓了一跳,那石像竟然在飞快的融化,如火烤沥青。 离石像最近的大海也已发现了异样,举着手电看了两眼,然后,一言不发拽着我就走。如来和少女紧随其后,两条巨蛇充当了断后的角色。 转过融化的石像,才见后方别有洞天,一扇没有任何修饰的双开石门大敞而开,门后的黑暗中隐约有光亮一闪而过,其中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 少女挥挥手,断后的两条巨蛇一扭硕大的身躯挤开我的大海,一前一后飞快的钻进门中。少女见了,微微松了一口气,朝我浅浅一笑,张嘴似是想要解释。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我回头看去,只见那原本供奉石像的神台已然炸裂开来,化作数十块碎石,凌乱落的满地。 一声‘嘶嘶’声响起,暗影中,只见一条千足蜈蚣人立而起,挥舞着无数的足节,朝着那群正满地啄食食人蛊虫的怪鸟喷出一口黑雾。 怪鸟惊起,齐齐怪叫起来。入耳时,那些鸟叫声竟不差不分毫,合而宛若一体。少女也惊呼一起,越发急躁的催我们快走。 在钻进石门的最后一刻,如来回头瞧一眼,兴奋的哇哇大叫,只听他说:“周通,古格王陵里有没有这样的怪物,当时你可没说过这些东西。” 我一听,暗自咬牙,正要训斥两句,好叫他休要再提古格王陵的事。哪料到有人突然自黑暗中窜了出来,一把就揪住如来的衣领,大叫着说:“明亮,你刚才说什么。” 我举起手电一照,登时暗叫一声不妙,原来竟是陈教授,谁曾想他就留在门后,并未走远。而如来好死不死提起古格王陵,将将好让他给听见了。 如来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作答,而我正心念电转想着如何说个看似合理的谎言时。只见陈教授眉头一皱,眼睛一亮,松开如来,如饿虎扑羊般奔我就冲了过来。 门后并不算宽敞,我撑着开罗伞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瞧着他又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双唇颤抖着说:“周小兄弟,你...你是不不去过古格王陵?” 我满头冷汗,顾不得去擦,开口就说:“怎么可能,我只是听人说起过罢了。” 陈教授满脸不信的模样,抓着我的衣领越发用力,“当真?” 我说:“自然是真的,您看我像是能去那种地方的人吗?” 陈教授盯着我的脸看了片刻,复又抬头看头撑在头顶的天罗伞。然后,肯定的说:“像。” 我哑然无言,此刻门外‘嘶嘶’声与‘呱呱’怪叫声早已乱作一团,一阵紧是一阵的腥臭味涌了进来,闻之令人作呕。 陈教授依然抓着我不放,跳着脚想要问出个一二三来。我看了一眼大海,朝他眨眨眼。大海见了,伸手捉住陈教授的臂弯,只微微一用力,陈教授便不自觉的松了手。 “教授,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我们还是快些离开才是。” 陈教授看了看大海,神色突然就有些颓废。随即,只见他又看向门外,脸上肌肉抖动,张了张嘴,哑声说:“等等,等等便好。” 我皱了皱眉,强忍着那让人作呕的腥臭之气,说:“等什么?” 陈教授扶了扶眼镜,激动的挥了挥手,说:“定风珠,你们看那条大蜈蚣头顶的包,定然藏着一颗定风珠。有了它,拿西就有救了。” 我回头一看,此刻蜈蚣与怪鸟战成一团。怪鸟前扑后继,蜈蚣快若闪电。怪鸟尖嘴与爪子利与锋刃,蜈蚣身躯宛如披了一层铁甲。两者每一次交锋,竟都发出一声声如金铁交鸣之声。 到了石门后,少女似乎也放下心来,并未急着离开,反而一直看着门外石室中的战斗,脸色阴晴不定。 我看着她,说:“姑娘,那些怪鸟...?” 少女闻言,突然扭头与我对视,片刻方才说道:“它们可不是鸟,教授说的蜈蚣当然也不是蜈蚣,它头的包里藏的也不是定风珠。” 我一听,诧异之余。只见陈教授火急火燎的说:“姑娘休要胡言,那分明就是一头成长了不知多少年岁的蜈蚣。若然不是,还请姑娘说个清楚明白。” 少女呵呵一笑,点点头说:“自然不敢隐瞒,那些像是鸟的其实就是你们在栖灵谷遇见的魂蛊,只不过换了模样罢了。至于那条巨蜈蚣,乃是蛊神之侍,也是一条蛊王,食人蛊本是它的食物,如今魂蛊冒然闯入它的领地,抢夺它的食物,大战一场自然不可避免。” 我听的大是好奇,不由问道:“如此说来,那蛊神之侍身为蛊王岂非比魂蛊更胜一筹?” 少女嫣然一笑,说:“当然,如果就这般打下去,魂蛊定然不敌。可是,魂蛊也有一只蛊王,此刻只怕离此地已然不远。” 少女话声方落,便听如来嘿嘿笑道:“这样岂不是妙哉,正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过,依我看呐,两头猛虎打架,一死一重伤是最好的结局。到时候咱们冲出去,全他娘砍瓜切菜全宰了。” 我一听就知道不妙,直恨如来缺心眼,明明方才少女还虔诚无比的跪拜过蛊神之侍,如今双双打斗,即便是一方负了伤,只怕少女也不许有人去伤了它们,更惶论抡刀砍杀了。 果然,少女杏眼一瞪,寒声说:“死胖子,你信是不信本姑娘现在就把你扔出去,正巧神侍沉睡千年,腹中空空。如你这般,当是一顿饕餮大餐。” 如来一缩脖子,干笑两声,说:“玩笑,我就是开个玩笑罢了,你何至于如此认真。” 少女冷哼一声,却也不再理他,只说:“蛊王早已有了灵智,岂会轻易相互以命搏杀。此时神侍不过是恼恨那些低级的魂蛊闯进它的领地,所以现了真身。你们且看着,只要有一只魂蛊死于神侍之口,魂蛊之王就会出现,双方便即罢战。” 果然,话刚说完,就见那头巨蜈蚣本来作势前冲,扑向那只胆敢与它正面冲撞的蛊魂。然而,就在双方将将要接触之时,巨蜈蚣陡然一扭硕大的身躯,比之去时更快的速度,闪电般掉头往回扑杀。 一只藏于黑暗中伺机而动的魂蛊哪里来的及闪躲,眨眼间便被巨蜈蚣的毒牙穿透了身躯,叫都不曾叫一声,倾刻间化作一摊脓血。 神侍之威,恐怖如斯。 与此同时,石室外一声高亢的怪叫响起,一只足足比普通魂蛊大了数倍,全身赤红的怪鸟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穿过渐要重新合拢的迷雾,至石室门外的石阶而止。 第五十八章:幽潭魅影 迷雾涌涌,但终不能及此间石室,浅淡朦朦的月光洒落在那只赤红巨大怪鸟的身上,荡漾开一圈淡淡的红光。 胖子如来轻叹一声,捅了捅我的腰眼,轻声说:“哎呀,他娘的这不就是一只乌鸦嘛,就是浑身红毛,比一般的乌鸦俊了些。” 如来话声刚落,却见那赤红怪鸟脑袋一歪,猛然朝我们看了过来,双眼中血光大盛。下一刻,怪鸟双翅一展,鸟嘴一张,一声刺耳的仿佛能穿透九天的啸叫响彻整间石室。 一瞬之间,我只觉大脑先是剧痛,随即便空空如也,三魂七魄都仿佛离体而去,脚下发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与此同时,隐隐听的如来似乎喊了一声亲娘,便寂然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过了百年。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嘶嘶’声,我陡然回过神来,五感六识一一回归,才觉满头满脸满身都在淌着冷汗。 我喘了几口粗气,抬手抹了一把脸,眼前渐复清明,再朝外望去,独余迷雾,哪里还有那只赤红怪鸟与巨蜈蚣的踪影。 眼见的如此,我心中一松,暗叫一声侥幸,扭头左右一看,几支手电摔在地上,照着小小一片地方,暗影重重里横七竖八躺了几个人。定睛细瞧,不正是如来几人,还能是谁。 我摇了摇头,捡起身边的一支手电,吃力的站了起来,拿手电在几人脸上一照,俱是翻着白眼张着大嘴,一副死不冥目的样子。尤其是如来,眼耳口鼻都有血丝渗出。 我一看心中大急,茫茫然扯扯这个,踢踢那个,颤声喊着每一个人。幸好,随着我的动作,每个人都有了点反应。 只见几人先是眼珠一阵乱转,随后嘴巴缓缓合拢,然后牙齿相击一阵‘咯咯’作响,最后就是一阵胡乱的粗重的喘息声。 大海率先翻身坐起,眼中有茫然之色。紧接着便是少女绯嫣一跃而起,周身银饰相击,‘叮铛’作响。 下一刻,就见她四下里一寻视,最后目光落在此时兀自上牙打下牙的如来身上,登时就怒意勃发,咬牙切齿冲到如来身边,抬起赤脚在他身上又踢又踩,嘴里骂道:“死胖子,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陈教授抖着满脸老皮,颤巍巍的爬了起来,双目无神的看着少女,无甚意识的说:“咦,姑娘为何要打人?” 我看着少女在那里打骂,不觉一怔。片刻,才回过神来,赶紧过去拽开少女,想要说她两句,却又想起她骂的那番话,只怕我们几人有此番遭遇,与如来那句无心之言脱不了干系。于是,话到嘴边便又吞了回去。 于此同时,只听如来喊了一声‘娘哎’,抱着脑袋翻身坐起,浑身抖如筛糠,嘴里喃喃不已,直道‘再不敢了’。 这一场风波,好一阵折腾,只等如来彻底回了魂,陈教授扶正了眼镜,绯嫣姑娘消了气。此前沿着甬道走了一遭的路白杨等人重新找回来,眼见我们几人狼狈模样,又一通询问关心才算是结束。 此时,如来像受了气的小媳妇,躲在我和大海身后,时不时偷偷伸出头瞧一眼走在前面不远处绯嫣姑娘的背影,又飞快的缩了回去,弓腰塌背一副耗子躲猫的模样。 如此数次,大海终于忍不住了,只待如来再一次探出头来,却是不给他缩回去的几会,便抬手搂过他的肩膀,说:“你这胖子,好歹是我兄弟,恁的这般怕她个小女子,不是爷们。” 如来缩着脖子眼睛愣是没敢离开绯嫣姑娘的背影,只待听的大海言语,连忙一边伸手要去捂大海的嘴,一边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哥,小声点,小声点。” 绯嫣姑娘突然一回头,眨着大眼睛朝如来嫣然一笑,登时吓的如来浑身一颤,肥硕的身躯如狸猫一般脱出大海的臂弯,躲在后面再不敢露头。 路白杨陪着陈教授一路前行,唠唠叨叨述说着他此前经过这条甬道的所见所闻,说来说去,却是全无发现。陈教授一边听着,一边四下打量,却是兴致高昂,意气风发只道但有发现定然惊天动地。 三年前,在昆仑雪山古格王陵中走过绵长的甬道,此番在这绝岩九瀑之下再走一遭,我到是少了许多恐惧,哪怕除了几束手电光,周遭尽是黑暗,心中却也坦然。 如来跟随陈教授几年,似乎并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是好奇,除了再不敢去偷看绯嫣姑娘,一双眼睛四下打量。半晌,扯着我的衣袖说:“哎,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无数的金角珠宝,堆积如山,取之不尽,拿之不竭?” 我回头瞧了一眼如来,嘿嘿笑着,打趣也是的说:“我说胖子,你真当咱们是盗墓贼了?你也不瞧瞧谁才是老板。” 如来干笑两声,悄声说:“通哥儿,你家本是开古玩店的,你说要是咱们悄悄顺走一两件宝贝,嘿嘿,那咱们可就发达了。” 大海斜着眼睛看着如来,嘿嘿一笑,说:“兄弟,你可别做梦了,在教授眼里,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国家的,你要敢拿,就是贼。你信不信,教授一定会把你送去吃牢饭。” 如来闻言,笑容可掬,眨眨眼也不答话,只管似是傻子般笑着,也不知在做着什么清秋大梦。 我瞧了如来一眼,皱了皱眉头,说:“如来,你小子最好老实点,这里面的东西能不碰就不碰。陈拿西陈公子,还有你自己可都是前车之鉴。” 如来听了,笑容顿时便僵在脸上,稍一失神后竟是狠狠打了个哆嗦,抬手擦了擦嘴角残存的一丝血迹,然后一闪身钻到我和大海中间,一步也不敢落后。 甬道并不算太长,粗略一算,不过短短数百米距离。当走在前方的陈教授一行停下脚步,啧啧惊叹时,我和大海如来三人也赶了上去。 驻足一看,眼前云消雾散,一条银河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以几乎静止的状态悬于甬道外的虚空之中。只有传自下方似极远处而来的隆隆水声,才能让人意识到:哦,原来它一直在流动。 一行人看的啧啧惊叹,也不知是试探着伸手去摸,只一瞬便缩了回来,却是溅起漫天水花,打湿了好几人的发梢衣裳,登时便引的一声声笑骂。 有一只搬山猿从后方挤到最前方,看着那当是映了月光此时如玉般通透的银河,叽叽喳喳叫了几声,在靠山壁一侧朝里一闪身,竟是消失不见了。 众人见了,正惊疑不定间,便见路白杨分开人群走到山壁前一看,顿时惊喜的大叫一声:“这里有路。” 银河如瀑,静静的挂在身侧,一条将将好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在山体间巨大的凹槽里蜿蜒而下。人行其间,宛若梦中。 柱子所长是继头前的搬山猿后,第二个踏上小道的人,紧随其后便是路白杨带着郑重,高远和秦霜组成第二梯队,大海拽着兀自迷迷糊糊的陈拿西,跟在陈教授身后居中策应,欧阳娜娜走在少女绯嫣后面,于是本来打死都要垫后的如来便兴冲冲的当起了护花使者。至于我,当然是带着那两条巨蛇与一众搬山猿走在了最后方。 小道蜿蜒着朝下方延伸而去,我们的队伍拉的很长,最前方的柱子已经走过了两次拐角,而我将将好在他正上方。低头瞧去,几束手电光左右晃荡,山石嶙峋布满青苔。 我挠挠头,极目朝更远的下方看去,夜色凄迷,即便有如瀑银河的淡淡光华照耀,却是哪里看的清楚。 半晌,走过一个拐角,踏上下一层小道,我心头突然升起一丝莫名的想法,这条小道的尽头处是不是就藏着绯嫣姑娘曾经玩笑也似的说起过的不老神药。 黑色巨蛇硕大的头颅就在我身后半步之遥,我回头看了它一眼,此时瞧来到也很是温顺,没有吞吐它那分叉的舌头,眼中也不见了吓人的凶光,只是紧紧盯着前方,仿佛能穿透我们三人的身体,看到它的主人。 没有人说话,尽都全神惯注的看着脚下,生怕一不小心踩中湿滑的青苔而翻身跌落下方仿佛无尽的深渊,只有搬山猿偶尔吼叫两声,却都死气沉沉单调的激不起一丝半点的回声。 时间缓缓流逝,我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记不清拐了多少个弯,反正只觉的这小道似乎漫长无比,无论如何走都没有尽头。心中早已没有开始时的小心和惊奇,只是机械的一步步踩实在了朝着未知的深处行去。 在不知不觉间,山壁上不止是潮湿,而是渐渐有了水珠。慢慢的,越往下行,水珠越来越多,直至多到汇聚成一道道小小的水流。 ‘轰隆隆’的巨响,终于让我有意识的眨了眨眼,神志也渐渐活泛起来。片刻,我举起手电朝凌空而挂的银河照去,只见河水终于有了变化,不再是此前像是静止了一般,转而躁动起来。 突然,下方有人高声呼喊着什么,只是在隆隆的水声中时断时续。我循声朝下看去,只见手电光乱晃,人们跑的很快。 见状,我不及多想,便下意识也跟着跑了起来,转个几个拐角后,眼前豁然开朗,竟又是一个巨大的平台。放眼四顾,只见如瀑银河贴着平台斜斜坠入下方,而先行一步下来的众人全都聚在了平台边缘,遥遥看着什么。 我紧走几步,来到众人身边,一眼望去,顿时惊的目瞪口呆,好一个波光粼粼阔大的不见边际的巨大幽潭。 然而,只此只让人叹,不足以让人惊。惊都何?原来幽潭水面竟是散发着长明不灭的毫光,只见那毫光变幻聚散不定。细细瞧来,竟是聚而成人形,散而为光点。 幽潭魅影,让人不由的想起奈何桥下涤荡灵魂的黄泉之水。 第五十九章:鬼地方 在震惊中失神,人们或望着幽潭,或无意识的相互对视,或两眼茫然看着面前水气缭绕潮湿的不像话的虚无空间。 时间就在人信这样的状态下,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箭一般的溜走。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谁,似有意似无意的发出了一个声意。 “呃...” 这声意极其沙哑,极其冗长,像是一只鸡被人捏住了脖子。然而,就是这声音,在这个有着隆隆水声,却仿佛亘古以来便死气沉沉的地方,如初春第一声惊雷。 人们的眼珠开始转动,鼻息变的粗重,身体微微发抖。片刻,有一个女声响起,“这...这太神奇了。” 神奇? 我听在耳里,哑然一笑,只觉得‘神奇’二字用在这里实在滑稽...哦,不,是荒唐。能说神奇的,显然不曾遇见过这种鬼地方的...凶险。 我循着说话声扭头看去,果然是她,也似乎必然应该是她,那个捧着禁卫牌蹲在地方细细打量,然后一脸惊喜的姑娘,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很好看的姑娘。 如来也清醒过来,五感六识回归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刚刚欧阳娜娜说的那句话。他显然很熟悉她的声音,所以,他根本就不用多此一举扭头去看,便连连点头连声说:“神奇的不得了。” 大海站在我的身旁,以极快的速度环顾四周一遍,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呃,这地方一点也不神奇...” 如来一听,偷偷瞧了一眼欧阳娜娜,张嘴似乎想要反驳。只是,大海并不给他机会,而是抬手指向一个地方,说:“只有那一条路,难道要我们下水去?” 我咧咧嘴,虽然没有笑出来,但将将皱起的眉却也舒展了些许。大海所指的,是紧贴着瀑布自平台而下的一道石头阶梯,阶梯的那一头深没于幽潭水面下。 如来张了张嘴,满脸不解,瞧了瞧大海后看向那光影变幻,很是阴森的幽潭,脸上的肥肉不由自主的抽动起来,片刻才颤声说:“我脑袋又没坏,打死也不下去。” 陈教授也有些为难的看着眼前似乎无边无际的幽潭,有点不知所措的说:“这该怎么办?” 是的,眼下除了我们下来的那条七绕八拐的小道,以及大海所指的那条直通幽潭的阶梯,好像再也没有别的路了。 如此一来,我们辛辛苦苦,担惊受怕,还有一人至今昏迷不醒,才来到这里,只能看一眼这方幽潭? 我和大海相视一眼,颇有些想笑的意味。原本我们两人就不甚愿意带着一陈教授等一干读书人冒险。如今看他们尽都一脸为难的模样,到是有了些能就此打道回府的机会。 然而,正当我如此这般想着想着便要真正放下心笑起来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少女绯嫣,她正歪着脑袋,满头长发轻轻飞舞,先是看那条阶梯片刻,然后目光顺着阶梯而下望着幽影变幻的幽潭,随后唇角微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登时,我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一声不妙,怎的把她给忘了。这方幽潭对我们而方兴许是绝路,然而对她来说,实难肯定。 果然,下一刻就听她说:“这有何难。” 陈教授那双老眼登时就亮了,熠熠生辉的看着少女,撮着双手说:“姑娘...有办法?” 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陈拿西,有些难以言语的感觉,也不知陈教授这老头是绝情绝性了,还是为了他口中那震古烁今的发现而走火入魔了。然后,我又看向少女,不知该如何是好。 少女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扭头与我对视,随即一扬双眉,唇线越发上扬,于是笑意更浓。 ...... 山中的浓雾依然翻滚不休,布满树梢枝头,山石草叶,甚至渗透进漫山的泥土中。然而在这一大片区域里,却有三处地方不曾被浓雾侵扰。 破庙里孤灯一盏,散发着昏黄的光亮。那个佝偻的身影倚着供桌而坐,摇曳的光亮笼罩着他显的有些瘦弱的身躯,以及半个下巴。 他的下巴上有一簇微白的胡须,半寸长短,此刻似乎也随着烛光而微微摇摆。只是,除了微动的胡须,他没有一点动作,就连胸腹都不曾起伏。 他就像死了一般。 良久,烛火燃烧,‘哔啵’一声轻轻的爆响,才让他的下巴微微上翘,然后胸腹开始有了微微的起伏。 又过了半晌,山野间隐隐传来一声轻脆的金铁交鸣声,又让他的身躯动了起来。烛光下,只见他极其缓慢的坐直身体,然后抬起右手捏着下巴上的胡须。 随后,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响起,“嗯,这声音...” 片刻的沉默中,烛光之外他的双眼散发着淡淡的光茫,闪了几闪,他捏着胡须的手不自觉的青筋毕露。 “可惜了一个好好的女娃子,要那个铁疙瘩做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戴上那点破铜烂铁,就是周长亨的对手,还是说你以为如此便能打破镜花水月的幻境,而直达本源?嘿嘿,天真。” 说着说着,他很是得意,很是兴奋,手上的力道便更足了些,于是,一小撮胡须被他硬生生拽了下来。伴随着‘哎哟’一声惊呼,他终于从得意与兴奋中清醒过来,低头定定看着指间的胡须,有些...恼怒。 他恼怒,并不是因为掉了胡须,或者疼痛,而是他感觉指间的胡须似乎又白了一小截。这证明他又老了些。所以,他恨恨的骂道:“小兔崽子,老夫被你害惨了。等见了你,非一刀砍死你不可。” 说罢,只听他叹息一声,把指间的胡须小心的丢进烛火中,顿时‘哔啵’声此起彼伏,破庙里飘荡起一缕淡淡的焦糊味。 他一眨不眨的盯着烛火看了片刻,只等胡须完全烧尽,终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也该动身了吧,不知道周长亨和那女娃娃挖到哪里了,嘿嘿嘿......” ...... 山巅,巨石,月已西垂。 一个小火炉置于巨石上,炉火正旺,炉上放着一口小铁锅,锅里的卤汤‘咕嘟嘟’冒着热气,汤里浸着两只猪耳朵,颜色金黄,显然是熟了。 炉旁放着一瓶开了盖的五粮液,似乎是离火炉近了些,所以酒瓶和酒都变的温热起来,于是,酒香从瓶口溢了出来。 炉前坐着一个人,右手举着一双青铜筷子,左手端着一只银碗,碗里早已备好诸多调料,香,辣,麻俱备。只见他凑到小锅边嗅了嗅,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伸筷入锅捞起一只猪耳朵,放到银碗里蘸了蘸,随后送到嘴边美美的咬了一大口。 “嗯,好吃。”说完,他放下碗筷,提起酒瓶狠狠灌了一口美酒,啧啧嘴,越发惬意。 巨石周遭的浓雾仿佛受到酒肉香味的勾扰而翻涌的越发厉害,只是不能越雷池一步。时间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里缓缓流逝,当那人吃下一只猪耳朵,喝掉小半瓶酒,半饱微醺满意的长长吐出一口气时,巨石下突然探出一颗人头来。 那颗头很脏很乱,脏是因为脸上头发丝里尽是泥土,乱也是因为泥土而头发蓬乱。月夜下,活像将将从土里爬出来的死人。 然而,他不是死人,只见他先是用力的吸了吸鼻子,然后撇过头用力的吐出一口满是泥土的唾沫,紧接着才回头看着炉旁那人要怜巴巴的说:“大哥,你干嘛弄的这么香。” 炉旁那人抬头瞧了瞧那颗脏兮兮的头颅,答非所问的说:“挖到哪了?” “我饿了。”他甩着脑袋,泥土簌簌落下,坚决的如此说道。 炉旁那人听罢,想了想,然后指着那口小小的铁锅,说:“你看,锅太小,一次只能煮够一个人吃的。” “我不管,我要吃两锅。” “呃,好吧,挖到哪了?” 他又甩了甩脑袋,更多的泥土落了下来,“快了快了,咱们几兄弟的本事,大哥还能不晓的。” 炉旁那人抬头看了看西斜的弯月,说:“好,你去叫他们上来吃饭。” ...... 挖洞是盗墓贼最基础的本事。 可是,既然是本事,那能做到何种程度就因人而异了。比方说,巨石下那几人挖的洞就很好,比真正的老鼠打的洞还要牢固,并且洞口没有半点从洞里推出来的泥土。 相比之下,在山谷里打洞的小五就有点凄惨了。他所在的一行人中,易小姐不可能亲自下地去挖洞,至于其余的人......,当易小姐指着一个地方说,‘喏,就从这里挖’的时候,尽都把目光投向小五。 小五本想谦逊的说几句,比如自己技艺不精之类的话,却根本来不及说出口,那个叫七仔的家伙就把工具塞到了他的手里。 小五瞪着七仔,心想老子行五,你行七,咋的还就支使起老子来了。可是...没有可是,小五哀伤的想着阿龙,胡子等四位逝去的哥哥,他是然行五,在这里却只能是最末尾的那位。 于是,他挖了半夜的洞,没想到挖成了一口井,渗水不说还塌了一半,险些把他活埋在地底。 当他艰难的裹着满身泥水从塌掉的洞里爬出来时,非但没有人关怀一下,反是差点没被七仔一脚重新踢回洞去,易小姐也愤怒的挥拳砸碎了一块人头大小的头,那声巨响吓的他直接瘫在地上。 小五愤愤的想着,老子把命拴裤腰带上挣点钱,容易么? ...... 浓雾之外,溪水淙淙,戴帽子的胖子和银铛各自选了一块自认为贴合自己屁股的鹅卵石,舒舒服服的坐着,并且以一样的姿势抬头看着重山间飘荡的雾。 周遭除了水声,再无别的声音,就连夜鸟都缩在某颗树的枝头睡去了,夜风也离开这里吹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两人就这样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银铛突然扭头看着胖子,说:“哎,你真有办法进这种鬼地方?” 胖子闻言,扭头看着银铛,怔了片刻才似回过神来,轻咳一声,说:“小孩子真没礼貌。” 银铛恼火的指着胖子,接着说:“礼貌,礼貌是个什么东西。哎,你就说到底能不能进去,要是不能,就趁早打道回府,半夜三更在这鬼地方餐风饮露,不怕真就变成鬼嘛。” 胖子捡起一块小石子扔了过去,只是没能打中银铛。然后,他傲然抬起头,说:“我说能进,就能进。” 第六十章:回头无岸 浓雾中的重山似真似幻,九瀑下的幽潭飘渺难测。 接天垂地的瀑布轰隆隆砸落在幽潭中,溅起的无数水雾弥散在空气中,仿佛下着一场永远不停歇的毛毛细雨。 我揉了揉鼻子,瞥了一眼陷入昏迷的陈拿西,然后看向满脸兴奋一刻也等不及的陈教授,心头颇有些不是滋味。 少女绯嫣歪着头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幽潭光影中,她的脸蒙蒙胧胧就像谷外重山中的迷雾。 如来厌恶的挥手想要拍开在他周围缠绕不去的水雾,然而终究只是徒劳。末了,只见他眼珠一转,转身抢过一只搬山猿的背包,然后双手抓了试着往头上顶,却似乎沉了点。于是,又见他把背包往地上一丢,拽开拉链把手伸进去扯出来一件棉衣。 “哈,这下好了。” 说罢,便见他拿了棉衣往头上一裹,顺带着把脸也给蒙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东瞅瞅西瞧瞧,得意非凡。 欧阳娜娜担忧的扯了扯如来的衣袖,小声说:“要不,你先回去,在上面等我们就好。” 如来一听,登时就不乐意了,把腰杆一挺,豪气万丈的说:“你这是哪里话,我像是怕事的人吗?” 欧阳娜娜神色一滞,哑然无语只得狠狠瞪了如来一眼,似是在说看你等会如何也丑,真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瞧着两人的小动作,我微微一笑,心头的压抑倒也消去不少。于是,少女的神情目光也不再那么刺眼。 我深吸一口气,挥手拍开眼前迷迷蒙蒙恼人不已的水雾,沉声说:“姑娘既有办法,那便......” 话未说完,少女呵呵一笑,朝黑色巨蛇打了个响指,然后朝那直通幽潭的阶梯一指。顿时,便见黑色巨蛇蜿蜒而行,径直下了阶梯游进了幽潭。 一时之间,幽潭便荡漾开来,原本那些跳跃不停的魅影,好似被打破的梦境,纷纷碎成无数光点,飘飘荡荡飞扬在幽潭水面上。 水波荡漾,倒映着纷纷的光点,顿时光影凌乱,却又是另一番惊心动魄的美丽,让人叹为观止。 来不感叹,黑色巨蛇粗长的蛇身尽都入了幽潭,只是,它竟然不见有半点下沉,潭水只堪堪淹了它些许肚皮。乍一眼瞧去,它好似轻若无物飘在水面一般。 众人惊疑之余,不约而同的看向少女绯嫣,眼里尽是想要知晓答案的急切之色。我皱皱眉,抖手撑开天罗伞,抬脚就踏上了阶梯。 “通哥儿,你做什么?”大海在身后喊我。 我头也不回,只朝他摆摆手,说:“别急,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天罗伞缓缓旋转,隐约间似乎能给我撑起一片天空,原本缠绕身周挥之不去的水雾,在我撑伞的那一刻,尽数退散。 于是,眼前所见也清晰了不少,那些随水波而凌乱的光影也似乎不再那么迷人眼睛。当我走过阶梯一半,低头看向潭水,不由的暗自惊叹。 原来,幽潭水到也真真是深不见底,只是阶梯连接处的水面下,竟有一条几乎与潭水一色的道路。若非有黑色巨蛇在前游走激起的水波,只怕是走到近处也难以发现。 我有些兴奋,加快脚步直奔幽潭而去,奔行间极目往幽潭中望去,只见水面下那条道路笔直延伸出去,不知道有多长。 片刻间,我便已下到阶梯尽头,想也不想,一脚踩进幽潭。身后平台上传来一阵惊呼和大声叫喊阻止的声音。 我大笑数声,也不去管他们的喊叫,一脚既出,水不过将将没了大头皮鞋的鞋底,便已然脚踏实地。顿时,我越加心安,越加惊奇,更不去管他人,大踏步踩进幽潭中。 一连走出十几步,脚下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飘然间竟有一种神仙踏波而行的错觉。身后的喊声没了,只有不可思议的惊叹和不可置信的‘这怎么可能’。 前方不远处,黑色巨蛇一甩尾巴,激荡起一朵浪花,状甚欢快。我哈哈笑着转过身,只见大海和如来已然到了阶梯尽头,却目瞪口呆的看着我,脚仿佛生了根迈不动一步。 我朝两人招招手,说:“快来快来。” 大海率先回过神来,低头细细打量着幽潭,短短片刻后,哈的一声大笑,与我一般大踏步走进了幽潭。 如来见状,伸手想要去抓住大海,却抓了个空。于是,他苦着脸看着大海的背影和脚下不远处的潭水,进退两难。 “他娘的,你们都玩水上漂啊。”如来苦着脸无可奈何的嘟囔道。 大海一听,回头瞧着如来,嘿嘿笑着朝他招手,说:“兄弟,是爷们的就快来,这么有意思的一条路,不走一遭且非憾事。” 如来的脸更苦了,哀怨的低头瞧着仅一步之遥的潭水,却愣是没敢踏出去。只是,下一刻,在他身后一群人蜂涌而来。 陈教授老而弥坚,一马当。反是少女绯嫣施施然带着那条黄金巨蛇与一众搬山猿亦步亦趋跟在众人后方。 潭水森寒,隔着厚厚的鞋帮子都能冻脚。我停下脚步,细细感受着脚下宛若无物却异坚实的路,暗叹一声大手笔,这条路莫非是以玉石铸就不成?正当想着,身后就传来众人啧啧惊叹与议论声。 “呀,水下竟有一条路。” 惊讶中,声音微微发颤,更增一副小女儿姿态,这明显就是欧阳娜娜的声音。 “嗯,这到是稀奇,我跟着教授也走了不少地方,下了几次古墓,还是第一次看见...看见...” 声音沉稳冷淡,却又无法形容这条路,到也符合秦霜一惯清冷的性格。 我摇摇头,抛开心头的惊奇和震撼,转身看向众人。只见陈教授正蹲在潭水,伸手入水,轻缓抚摸着水下的路,幽光中他的眼睛似睁似闭。 片刻,路白杨沉声问,“教授,可有发现?” 陈教授并没有立刻回答,沉吟半晌,站起身撮着冻的发白的手,摇摇头,说:“哎,看不出来呀。” 陈教授话声刚落,就见人群中一只手高高举起,随后传来郑重略带羞涩的声音,“教授,我猜是玉石的。” 陈教授闻言,呵呵一笑,转过身看着郑重,说:“郑重啊,做学问要慎重,虽然人们经常说‘大胆猜想,小心求证’,可是也不能胡乱去猜,更不能把你的猜想胡乱说出来,懂了吗?” 郑重低头,轻声喃喃道:“我知道了,不过,到底是不是玉石嘛。” 陈教授笑着转身,也不作答,一步踏上这条与潭水混为一色的路,一边朝前走一边说:“好一条不灭长明的神道,走,也许咱们离目的地不远矣。” 我一听,不由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心想这可不就是一条神道,寒潭中的幽光不正是不灭的长明灯。 身后众人七嘴八舌,兴奋无比的走过来,越来越近。陈教授见我和大海不走,连声催促道:“两位小哥,快走快走。” 我抬头望向最后方,如来依旧站在岸边不肯下水,欧阳娜娜扯着他的衣角小声的说着什么,少女绯嫣看着两人似乎也不急着走上神道。 我皱了皱眉,高声喊道:“如来,你殿后。” 如来哆哆嗦嗦,说:“喊...喊个屁,我知道。” 路很长,如来终究是咬着牙颤巍巍踏上了神道。一行人,两条巨蛇,十几头搬山猿连作一线,缓缓前行。 寒潭不知有多宽广,幽光飘渺之间,周围一切都不似真切,若非脚下潭水寒意刺骨,只怕早有人陷落在这片梦幻时空。 回头看看,早已不闻水声,也不见此前看过匹练一般的瀑布,只有影影绰绰间,我们来时的地方,似有一尊巨大的神像。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脚下的神道似乎漫长无比,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潭水也变的越发森寒,再厚实的鞋子也阻挡不了寒意侵体。人们从先前的兴奋,好奇,到慢慢平静,直到如今渐渐有了惶急,无措。 前方,黑色巨蛇开道,带着我们一行人穿行在幽光之间,脚下的潭水漾开一圈又一圈涟漪,却再也听不到半点水声,周遭一片死寂。 众人开始沉默,将将陈教授说的不远矣变成了无尽头。我没有说话,脚早已冻的麻了,脑子也似乎被冻的迟缓起来,隐约间只留下唯一的意识,那就是机械的前行,直到走向死亡。 平静,如一潭死水,无论是大脑还是心境,无所欲无所求,无所惧无所畏,狠心的父亲从我脑中消失,处处与我为难只知拿钱砸人的女人是谁?群峰耸立的雪域变成无尽的白光,地底阴森的雄城,金光灿灿里古树下的女尸,还有那供奉着无数人头的宝塔,都在花谢那一刻,被从天而降的冰冷湖水冲的七零八落。 只有偶尔似不经意间想着这样不好,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又若有若无一晃而逝。天地悠悠,不见怆然。 突然间,有一声轻响仿佛至天边来。 ‘咔’。 声音由远及近,快似闪电,前一刻还在天边,下一刻便已然到了我的耳边,轻然炸响,如捶战鼓,如雷霆掠空。 那在脑中一晃而逝的东西,在这一刻突然就变的清晰起来,此前的浓雾中的遭遇和撑起天罗伞后的变化仿佛被人硬生生塞回了脑袋。 然后,我骇然色变,再不作他想,‘嘭’的一声大响,撑开了天罗伞。硕大的伞面缓缓旋转,却好似有巨大的力量,把在我周围缠绵不去的幽光尽数荡开。 再抬眼看去,殊然色变,寒潭水已没至胸。 第六十一章:失落之地 幽光惨淡,晦明晦暗,再没了此前刚刚踏进寒潭时的梦幻感,转而成了恐怖阴暗中仿佛鬼火般的存在。 潭水冰寒彻骨,我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只觉胸口以下几乎都被冻的僵了,脚下更是虚无飘渺,好似踩在棉花上一般。 天罗伞缓缓转动,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寒冷阴森带来的不适和恐惧,举目四顾,只见周遭尽成了幽绿的死水,身后一行人双目无神懵懵懂懂,脸色惨绿惨绿的,森然可怖。 更远的地方,虽有幽光闪烁,然而更多的却是黑暗,哪还能看的清楚事物。如此一来,竟有一种前无去处,后无退路的感觉。 正当无所适从时,一个气泡咕嘟嘟从脚下冒了上来,‘噗’的一声轻响,在我胸口处炸将开来。 我微感诧异,低头看去,又一个气泡飘飘悠悠冒了上来,然后裂开,激起一圈微微的涟漪,却在下一刻,被我的身体撞碎。 “这...” 我沉吟不解,借着惨淡的幽光,我看的越发仔细。片刻,才惊讶的发现,我竟然在缓缓破水前行。 可是,看着周围如一潭死水般的水面,却又不像是随水飘流,更何况我没有遇水不沉的能力。 思来想去,百思不解。片刻后,伴随着哗啦啦一阵水声,我竟然开始渐渐浮上水面。影影绰绰间,我只觉脚下有点怪异。 原本冻的麻了的双脚好似被什么东西死死抓住,我低头看去,只见一颗湿淋淋的球状物出现在我的两脚之间。 见状,我不由的一声惊呼,本来僵直的双腿一颤便再也无法站立,猛地朝后仰倒重重摔回水里,天罗伞盖住头脸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只是,即便如此,抓住我双脚的东西依旧没有松开,拽着我以更快的速度前行。于是,我整个人便在冰冷的水里载浮载沉,短短片刻,便已不知喝了多少水。 一时间,我只恨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否则非把那抓着我的玩意大卸八块。又过了片刻,我只觉又脚离开了水面,只是还不等我几乎成了一团浆糊的大脑有所反应,便已然倒悬水中。 我努力的睁大双眼,下意识里只当命不久矣,只想瞧一眼生命尽头是何所在。可是,紧捉在手的天罗伞扣在水面上,漆黑一片。 我想喊,于是便喊了出来,‘啊’的一声,伴随着哗哗的水声而起。下一刻,一股股水流冲破喉咙,化作道道水箭从我大张的嘴里喷了出去。 于是,那一声大吼便生生呛在喉间,化作了剧烈的咳嗽和紧随而至的呕吐。天地倒转,我微微睁开的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星星点点暗淡的幽光不断变大连作一片,然后越渐暗淡。 突然间,我只觉脚踝一松,‘啪嗒’一声,重重坠落在地,震的我五脏六腑都晃荡起来,随即喉头发紧,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翻身坐将起来伏地便吐。 也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回归头脑渐复清明,才听见周围尽是喘息与干呕的声音。我努力睁大双眼,周遭尽是黑暗。 我喘了几息,探手入怀摸出手电却只是淅淅沥沥直往下淌水,我摁下开关,手电闪了几闪,终于不负所望亮起一团昏黄的光来。 我举起手电朝周围照了一圏,只见众人尽如落汤鸡一般,双眼茫然无措,脸色苍白不见半点血色,嘴角挂着水渍和呕吐后留下的残渣。 我一一数了过去,包括我在内十二人,一个不少,就连先前昏迷不醒的陈拿西竟也没有落下,而且不知何时醒转过来正双眼空洞的看着前方虚无的黑暗。 然而,还来不及庆幸,就见陈拿西双眼猛然大睁,仿佛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下一刻,就听他撕心裂肺惨叫一声,然后手脚并用匍匐着好似一条猎狗般飞快的蹿了出去。 我不由大惊,来不及呼喊,起身便要追去。然后,才将将站起便觉双腿一软,又重重摔回地上。 与此同时,一条黑影从我身边掠过,直直扑向陈拿西。我举着手电看去,原来是大海。只是,他也终究是慢了一步,差之一线反被陈拿西一脚踢中了鼻梁,直痛的他闷哼一声捂着鼻子颓然瘫倒在地。 此时,再瞧陈拿西,只见他根本就不曾回头,依旧惊恐无比的大叫着,眨眼间消失在黑暗中。 我咬着牙,暗骂一声,狠狠一拳砸在身边的地上,触手之间,竟是一片柔软的沙子。而直至此时,才听见陈教授苍老无力的声音。 “怎么回事,啊,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暗叹一声,苦涩了看向陈教授,只怕他还不知道将将就是他的侄子孤身一人闯进了眼前无边的黑暗。 大海揉着鼻梁起身走到我的身前,伸出一只手,说:“怎么样,还能不能站起来。” 我朝他咧嘴一笑,抓住他递来的手,说:“当然。” 借着大海的力量,我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左右一看,只见少女绯嫣衣裙飘飘赤足站在沙滩上,两条巨蛇一左一右把她护在中间。冰凉的水将将没过她的脚面,而她却仿若不觉,静静看着陈拿西消失的方向。 我眨眨眼,有些不敢置信的再瞧瞧其余人,尽都衣衫湿透,狼狈不堪。只有她,浑身上下不见半点水渍。 “这...”我疑惑不解重新看着她。 少女好似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只瞥了我一眼,指了指身边的巨蛇,淡淡的说道:“我想,是它们带我过来,至于你们嘛......” 说话间,只见她又指向那群同样浑身湿淋淋的搬山猿,说:“如果没有它们,怕是活不到现在。” 我愣愣的看向那群搬山猿,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暗叹一声原来如此。一时间,我不由的心生感激,若非有这群通灵的搬山猿,只怕我们早就淹死在寒潭里了。 大海喘了粗气,焦急的说:“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再不去追那小子,只怕凶多吉少了。” 直到此时,陈教授一行人才似乎反应过来,相互瞧瞧,然后大惊失色,火烧屁股般纷纷跳将起来,嘴里喊着陈拿西的名字,脚步踉跄着就要去追。 然而,一行人才奔出几步,又一个接一个摔倒在地,出气多进气少的大喘气,却是不管如何挣扎都再也站不起来。 见状,我看着大海无言以对。与此同时,只见如来蠕动着肥大的身躯坐了起来,抬手抹了一把唇边的秽物,然后唉声叹气的说:“追个屁啊,也不看看咱们走了多久,又饿又累的,就这样追下去,人没找到,咱们不累死也得饿死。” 我一听,心头微惊,下意识低头抬腕一瞧手表,表针指向九时三刻。如来抬头看着我,有气无力的说:“别看了,我下水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半。” 大海皱了皱眉,说:“那至少已经过了十二个小时。” 如来一听,顿时大其头,摸着肚子,一脸伤感的说:“我对自己的肚子太了解了,能饿成这样,定然不止十二个小时。” 我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如来,那肚子依旧鼓鼓囊囊像是快要临盆的孕妇,丝毫看不出与之前有何不同。 只是,转眼再看陈教授一行此时的模样,然后摸摸我自己的肚皮,想想方才手脚俱软的样子,只怕还真就不止过了半日时光。 “哎呀,两位小兄弟,快想想办法吧。如果拿西出了什么事,叫我回去如何向他爹妈交代呀。”陈教授捶胸呼喊,脸上尽是急色。 路白杨随之附和,“没错,没错,两位小兄弟,你们可是咱们的顾问。如今出了问题,得想办法才行。” 我一听,心中颇觉不快。此行凶险,我和大海早已说的明白,况且当时陈拿西受伤昏迷,可没见他们有半点着急。如今出了事,到好似是我和大海的不是了。 然而,还没等我想好该如何回答时,如来便已抢先说了起来,“嘿,除了吃饱喝足了,休息好了,咱们能跑能跳了,再去找拉稀公子,还能有什么办法。” 陈教授一听,默然无语脸色难看,路白杨张口结舌,指着如来恨恨不知说什么才好。反到是欧阳娜娜急声辩驳,“胖子,你说的是什么话,等咱们休息够了,只怕...只怕...” 如来一见是欧阳娜娜驳了他的话,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垂头低声咕哝道:“那...那你说该怎么办。” “你...我...”欧阳娜娜登时无言以对。 大海叹息一声,看向少女,说:“姑娘,给我些吃的,你们且先在这里歇着,我去找他。” 我一听,急忙拉住大海,说:“不行,你不能去。” 大海摇摇头,说:“欧阳姑娘说的对,如果等我们休整好了,才一起去找人,只怕已经晚了。” “那我和你一起去,这地方诡异莫测,刚才陈拿西是什么模样你也看见了,你一个人行动,太危险了。” “可是,我们都走了,谁来看顾他们。”大海一指陈教授等人,面有难色。 “如来,还有柱子所长,只要他们不乱动,当不会有事,况且还有那群通灵的猿猴。”我一一看过去,最后看着少女绯嫣,不知该不该把她算进去。 大海怔了怔,还想说些什么,却不料少女已然从一只搬山猿身上取下背包,一手拎了就朝我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说:“你放心去,我会等你回来。” 我一听,心头一颤,随即摇摇头,说:“你们...等十二个小时,如果我和大海还没回来,你们就想办法回去,以后都别再下来。” 少女呵呵一笑,点点头说:“好。” 如来一梗脖子,豁然起身,说:“不行,要去,咱哥三一起去。” 大海走过去朝他轻轻一推,笑着说:“你还能站稳?” 如来哎哟一声,颓然坐倒,满脸苦色抬头看向大海,咬咬牙,说:“那...那,要是你们没回去,我就去找你们。” 柱子摇摇晃晃走过来,从腰间拔出配枪递给大海,说:“兄弟,我相信你,此去一切小心。” 第六十二章:迷途 厚厚的棉衣棉裤浸了水,变的异常沉重,装过水的大头皮鞋穿在脚上走起路来嘎吱嘎吱响。然而,即便这一身行头糟糕至极,在这阴冷无比的鬼地方却不敢脱了不穿。 我抓起水壶灌一口水,然后再吃一口干粮,跟着大海的脚步走的艰难无比,手电昏黄的光亮地这片浓稠如墨的黑暗中,根本就照不了多远。 走过寒潭边数十米湿软的沙滩,就踏进了一条幽暗的洞穴。一如几年前昆仑雪域下的黑暗,只是好歹此刻别在腰间的手枪,稍减了些许恐惧。即便,我知道在这种诡域之地遇到危险时并无大用。 大海走的不快也不慢,一步一步看似走的十分随意,只有那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呼吸声,以及断断续续传来的咀嚼和吞咽的声音,证明他此刻正全神戒备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 我和着清水咽下一口干粮,举着手电看着空无一物石壁嶙峋的山洞,然而却总觉得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我的后背,也不知是湿衣寒冷,还是恐惧使然,我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周遭的黑暗以及大海沉默的前行,一切都显得压抑万分。渐渐的,我就有些吃不劲儿了,不由自主轻咳一声,想要说点什么来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于是,我竭力压低了声音,说:“大海,你说陈拿西会去哪里?” 大海脚步一顿,缓缓蹲下去仔细瞧着地面,片刻,才摇摇头,说:“不知道,走吧,他留下的痕迹越来越淡,但愿接下来没有岔路,否则我们真就没法找了。” 我轻叹一声,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他命里该绝,我们也没办法。尽力而为,算是给陈教授一个交代。” 大海扭头看了我一眼,轻笑一声,说:“我们能出来找人,便已算是交代了。不过,接下来我们可要小心才是,我总感觉这地方不对劲。” “嗯?” 大海站起身,举起手电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照了一遍,末了还伸手在石壁上摸了一把,再捻了捻手指,才接着说道:“你不觉得这地方干净的有些过头了?” 我轻咦一声,也学着大海伸手摸了一把石壁,才猛然惊觉起来,在这时间都仿佛停止流动的山洞里干净到没有一丝灰尘,也没有半分潮气。 如果按照常理来说,洞口连着水气盈天的寒潭,洞内应当潮湿不堪,甚至布满湿滑的青苔烂泥都有可能。然而,这里却出人意料的干净。 大海看着我,说:“从我们走进山洞那一刻,我就注意到了。通哥儿,不知你听没听过那些传说。” 我皱了皱眉,苦笑着说:“陈拿西突然变成那般模样,传说只怕并非只是传说啊。” 话声未落,大海一声暴喝便已紧随而至,“小心。” 眨眼之间,一抹雪亮的刀光从我头顶闪过。下一刻,只见一截东西扭曲着跌落在地。只是,还不等我低头去看,大海已然伸手把我拉到了他的身后。 沙沙,沙沙,沙沙...... 无数的沙沙声骤然响起,仿佛凭空而起,倾刻间便塞满了耳朵,直让人忍不住一阵颤栗,抓心挠肝好不难受。 大海举起手电一晃而过,神情剧变,转身再看,随后发一声喊,拉着奔命也似的狂奔而逃。我喘了口气,一边跑一边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大海气吼吼的直骂娘,说:“他娘的,全是蜈蚣,好大,好多。” 我一听,顿时一股寒气从脚底而起,直至头顶。一身的鸡皮疙瘩越发密集,忍不住便是激灵灵一个寒颤,于是,狠狠啐了一口,说:“难不成真叫我们说中了。” 大海嘿的一声,拽着我跑的更快了,一边跑一边无奈的说:“好的不灵坏的灵,呸,可真是乌鸦嘴。” 我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于是就只能哭笑不得的说:“乌鸦嘴就乌鸦嘴吧,现在咱们得想办法脱身才是。” 大海挥了挥手中的军刀,咬牙切齿的说:“怕个求,大不了与它们拼了就是。” 我一听,回头一看身后密密麻麻汹涌而来的影子,忍不住又啐了一口,说:“问题是没法拼呀,实在太多了,跑吧。” 石头甬道里回荡着急促的脚步声和剧烈的喘息声,以及那密密的‘沙沙’声。然而,越是这般嘈杂纷乱,越是显得这方空间幽深,死寂与恐怖。 手电光束随着我们的奔跑剧烈晃动,胡乱打碎了前方的黑暗,只是,随着我们跑过,黑暗便又在身后悄无声息的聚拢,融合,把那无数紧追不放的蜈蚣藏入其中,使之变的更加阴森可怖。 逃命,我紧紧跟着大海的脚步逃命,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快要跑不动,下意识打开天罗伞挡在身后,想要与它们拼上一场时,大海突然停下了脚步,轻咦了一声。 我举着手电一照,眼见的他止步不前,不由急急问道:“怎么,有发现?” 大海身形一错,举起手电直直照着前方,说:“没路了。” 我抬眼一瞧,只见前方怪石嶙峋,左右皆然,果直是没了路。眼见如此,我不由得暗叫一声苦也,忍不住扭头看向大海,却将将好迎着他望过来的目光。 “杀回去。” “杀。” 我和他几乎同时说出口,决然没有半点犹豫。可是,当我们两人咬牙转身,鼓足了全身气力,欲要与那群蜈蚣拼死一战时,却又呆住了。 身后的黑暗里死寂一片,‘沙沙’声与那密密攒动的影子不知何时...消失了,仿佛这一切都是幻觉,从未曾发生过。 一时间,我和大海你瞧瞧我,我看看你,眼里尽是困惑。半晌,我们才相互点点头,齐齐迈步朝前冲出了十数步。 石头甬道里空无一物,一如此前连半点灰尘都没有,就更别提那群让人恐惧的巨大蜈蚣。我怔怔看着手电光照亮的方寸之地,喃喃自语,“这...是怎么回事?” 大海摇摇头,伸出脚尖踢了踢脚下凸起的地面,实实在在,‘嘭嘭’作响,“这事,可真是奇了哈。” 我咧咧嘴,心想这事又岂止于奇,更多的只怕是怪。奇奇怪怪,诡异无比。然而,思来想去,除了莫名消失的蜈蚣群,似乎又不甚奇怪,反到是我们应该感到庆幸。 大海见我不说话,沉思片刻,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断头路,颇有些无奈的说:“通哥儿,咱们这就回去?” 我说:“没了路,只能往回走。可是,陈公子去了哪里?哎,大海哥,咱们一路过来,可见过有岔路?” 大海用力的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的说:“好像...应该...呃,也许没有。” 我举起手电照向幽深的甬道,突然间,眉头一皱,隐隐间觉得似乎忽略了些东西。于是,我拿着手电缓缓挪动,细细的打量起来。 看了片刻,甬道上下左右粗砺无比,灰白的岩石看起来十分坚硬,眼前所见的一切仿佛就本该如此。 当这想法在我脑中一掠而过,我猛然惊醒,本该如此意味着天然,意味着不曾有人力加诸其间。 然而,即便想通此节,却对我们眼下的处境毫无用处,找不到陈拿西,想不通那群蜈蚣由何而来,因何而去。 大海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军发未曾离手,眼见我四下打量不言不语,同样沉默着,静静等待。 半晌,我轻轻吐出一口气,刚才的发现似是而非,可有可无,于是便懒的说与他听。想了想,说:“看来只能往回走了。” 大海点点头,说:“等下咱们得瞧仔细了,要是有岔道,不妨再找找看。” 调头而行,我们依然不敢大意,走的不急不,脚步尽量放轻。只是,甬道里似乎比来时更加安静,我们轻微的呼吸声与脚步声,在这里变的沉重又刺耳。不知不觉间,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让人喘不过气来,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悄然出现,顺着额头滚滚而下。 大海似乎察觉到我的异常,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说:“别着急,深呼吸,然后放慢呼吸节奏,你会觉得好过些。”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依言而行,果然好受了许多,只是这压抑的气氛,依旧挥之不去,也不知道我能保持多久。 一路往回,十分钟过去,安然,二十分钟过去,无恙,三十分钟过去,静寂,四十分钟过去,无声。也不知道我们走了多远,甬道还是那条甬道,两侧是坚硬粗砺的石壁,哪里有半点岔路的影子。 我额头上的汗珠又开始滚滚而下,双手掌心湿漉漉的,手电和天罗伞都几乎要把握不住。沉默的太久,我看了看大海,轻咳一声,说:“咱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回去?” 大海神情凝重,举起手电直直照着前方好似永远止境的路,说:“不知道,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闻言,我心头一震,看着前方,心头隐隐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沉吟着没有再说话。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漫长却又短暂,很快又是一个小时。 没有蜈蚣,一片死寂,甬道还是没有尽头。 我喘着粗气,汗出如浆。我和大海的脚步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直至此时,已然开始奔跑。 脚步声与喘息声在甬道里回荡着,连成一片,仿佛有无数人在随着我们奔跑,恐惧由然而生。 突然,大海停下脚步,定定看着前方不远处,默然无语。我擦了一把汗,刚想要发问,猛然看见前方情形,顿时目瞪口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也生生卡在喉头,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路,没了,甬道至此而绝,一如回头处那般。 第六十三章:滚石 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漫长与短暂于它而言似乎没有区别。 此时此刻,是时间长河里那一声寻常而短暂的‘喀嗒’,然而,我却觉得好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我记不清和大海在这条死气沉沉的甬道里穿行了多久,也许是一秒钟,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也许是更久,这里仿佛没有时间的概念。 水和食物消耗的很快,但我隐约记的大海严格控制了喝水和吃东西的时间间隔。体力的耐心被时间一点点的消磨掉,甚至连说话的欲望也在渐渐的消失。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跟着八宝罗盘所指折转而行以至无路可走时,大海朝我摆摆手,然后,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说:“别走了,再走下去,咱们非的累死不可。” 我一听,苦恼不已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哪怕粗砺的地面硌的屁股生疼也不想动弹。 大海喘息片刻,走到我的身旁坐了下来,怔怔看着电池即将耗尽而变的昏暗的手电。片刻,只听他叹息一声,干脆伸手一摁,周围顿时一片黑暗。 黑暗里悄无声息,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说:“怎么办?” 话一出口,沙哑的声音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大海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沉声说:“别急,至少现在咱们还没走到末路。” 我摸了摸明显干瘪的背包,不由的苦笑不已。只听的大海悉悉索索一阵摸索,随即‘嚓’的一声,一朵橘黄色的火苗燃起。 我扭头一看,原来他打着了火机,凑到嘴边点燃了两支香烟。下一刻,大海取了一支递给我,说:“抽支烟,提提神。” 我伸手接过,深深吸了一口,顿时觉得精神一振。片刻,才把烟雾缓缓吐将出来,咧嘴笑笑,说:“抽着红塔山,这人呐,一定不简单。” 大海一听,不由的也笑了起来,连连点头说:“嗯,当年咱们能从昆仑山里出来,肯定不简单。” 我又吸了一口,暗自摇头,摸着怀里的八宝罗盘,心里明镜似的。大海这么说,当然是鼓励之言。 两点烟火有黑暗中忽明忽暗,红光明灭中,可见烟雾缭缭,变幻万端。飘忽间,我绞尽脑汁的想着失去作用的八宝罗盘,以及撑起天罗伞也毫无变化的甬道,良久不得其法。 甬道笔直,没有拐弯,没有岔路,我和大海在这其中来来回回折转了不知是几次还是十几次,几十次,来时的入口莫名消失。陈拿西仿佛人间蒸发,而我们困坐愁城。 一支香烟抽完,我曲指一弹,烟头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悠然间,突兀想起当年在雪山上和小五谈论香烟的情形,不由感叹世事无常。也不知如今小五在哪里,是否还跟着当年那个只知拿钱砸人的易轻荷,可还安好? ...... 夕阳渐垂,霞光万丈。 重山密林间,浓雾稍退,一角破败的庙檐从翻滚的雾气里探出头来。一缕阳光洒落,穿过庙顶的破洞,直直射进破庙里。 昨夜那个靠着神台休息的佝偻身影早已消失不见,连带着那支白烛与那盏诡异小灯。于是,庙里恢复了以往的死寂,破破烂烂,毫无生机。 只是,在阳光照不到的神台后,一双脚印,一个洞口,诉说着这里曾经有人来过,走进了那洞里。 雾气漫不进庙里,阳光照射而生的光柱中,有尘土飞扬,也不知要过多少年月才能掩去洞口的那双脚印。然而,现在那双脚印还那般新鲜。时间才过去不久,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他佝偻着腰踏进洞口那一刻发出的那一声笑叹,“你们都得感谢我。” ...... 峰巅的巨石迎着山风岿然不动,昨夜吃着卤猪耳,喝着五粮液的人早已杳然无踪。只有巨石下那个看起来就很幽深的洞口,召示着昨夜那群人的努力没有白费。 而洞口周围不见半点泥土,也说明那群人挖洞的本事非常高明。突然间,原本屹立了不知多少年的巨石开始晃动,片刻,缓缓倾斜直至完全压住洞口才复又停止不动。于是,巨石周遭又恢复了自然,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 密林中的溪畔凌乱不堪,新翻的泥土和着砂石东一堆,西一堆,活脱脱像是一群豪猪在这里撒了一夜的欢。 只不过在这些土堆砂石间,有一个足有半米大小的水坑,看模样像是地面突兀坍塌而形成的。坑里的水浑浊不堪,看不清有多深。 ‘咕嘟’一声,坑底突然早起一个人头大小的水泡,扶摇飘到水面,‘噗’的一声爆开,把水搅的更浑了些。这也预示着坑底并不牢固,随时都可能再次塌陷。 周遭无人,密森清幽。然而,却隐隐有人声,细细一听,好像是一个女人在咒骂着什么,咆哮不断。 若再仔细去听,那绵绵不绝的咆哮声分明是从地底传来,仿佛是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恶鬼的诅咒,阴森可怖。 只是,谁又真正见过地狱。所以,地底不地狱,咆哮咒骂不是恶鬼诅咒,而是来自一个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裹满稀泥的女人的怒火,而怒火倾泄的对像,则是一个瘫坐在泥水里,只顾着喘息和不断啐着满嘴烂泥的家伙。 “混蛋,你这个该死的混蛋,本小姐每个月给你工钱,供你吃喝。到头来,你就是这样做事的。废物,真真个废物。” 那家伙抹了一把脸,悄悄抬头看着愤怒的女人,嗫嚅着想要说点什么,却终是被那个女人的咆哮声给生生堵了回去。 于是,那家伙颇有些委屈的想着:这事能怪我吗?好歹我忙活了一天一夜,没功劳也有苦劳吧。那地方自个儿塌出个洞来,又不是我逼着你下来的。 然而,想归想,那家伙终究是不敢这般说出来。于是,那家伙又自我安慰的想:罢了,谁叫她是老板,骂几句又不会掉块肉。 终于,女人骂累了,狠狠跺了一脚,激起地面的黄汤四处飞溅。随即,只听她重重哼了一声,随即转身寻其余人商量事去了。 那个被骂的抬不起头的家伙见状,不由长长嘘了一口气,忍不住哀叹一声自个儿真是苦命人。然而,终究只能无奈摇头。 被骂了这许久,到也是歇的够了。于是,他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那条因坍塌而形成的倾斜通道,拿起手电抹了一把镜片上了湿泥,然后照向通道。 水声‘哗哗’,冲下来更多的烂泥。看着眼前的情形,他忍不住暗叫一声幸运,当时纵身一跃而下时,分明看见通道再一次坍塌,当时只当要绝命于此。 于是,他伸长脖子朝通道上方看了一眼,只见一块巨石几乎把通道堵了个严严实实,堪堪是救了众人的命。只不过看那石隙间不断流进来的水,把缝隙越冲越大,只怕那巨石堵不了太久。 他打了个冷战,也不去管会不会挨骂,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喊着:“易小姐,咱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原来,这群人便是易轻荷带领的队伍,被骂的家伙自不用说,当然就是苦命的小五同志。昨夜今日依着易轻荷的指点不停挖洞,却毫无进展,岂料天间弄人,地面自己塌出个洞来。好死不死,刚好在他挖了一圈无用地洞的正中间,好像是嘲笑他一般。 世间事就这般神奇,易轻荷听着小五大呼小叫,心头将将平息的怒火腾的又升了起来,扭头又要开骂。 然而,就在此时,就听身后的通道‘轰隆’一声巨响,登时地动山摇。下一刻,就见一股泥浆铺天盖地的涌来,其间隐约可见巨石参差不齐的轮廓。 小五吓的一愣,回头只瞧了一眼,便‘妈呀’一声惊叫,来不及喊一声跑,已是夺路狂奔。易轻荷看的有些失神,幸而好歹经历过许久凶险,倾刻间便已回过神来,面色一变,哪还顾得了那一干手下,已然似一阵风般踏着满地泥水追着小五去了。 余下众人见状,几乎丢盔弃甲,丢满地的背包也不去捡,齐齐发一声喊,哇哇怪叫着亡命而逃。 巨石,泥水,砂石齐下,沿着斜斜向下的通道,以摧枯拉朽之势滚滚而下,无人可挡,无物可阻。 前方逃命的人们几乎吓破了胆,此时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跌倒又爬起,爬起又跌倒,哭爹喊娘不敢有半点停歇。 命悬一线间,总有人暴发出无与伦比的潜力,比如小五。此刻他两条腿甩将开来,活似装了两台超大马力的发动机,奔跑之间留下道道残影,任凭后方的易轻荷如何追赶,也难望其项背。 当然,有人能暴发,便有人会吓的手脚发软,跌倒几次逃不出百米就再也站不起来,哭喊着手脚并用的朝前爬着,只是却又哪里能快的过巨石滚下的速度,于是,暗沉沉的通道里时不时便响起一声绝望的惨叫。然后,很快便淹没在‘轰隆隆’的巨响中。 第六十四章:再遇 这地方古怪且诡异,让人看不到希望。 我闷闷的坐了不知有多久,好像抽了有不下十支香烟,烟火气燎的嗓子生疼,于是,忍不住便咳了起来。 大海吁了一口气,轻笑道:“你,就不能少抽点。” 我呵呵一笑,说:“这不没事做嘛,就咱们这样干坐着多没劲。所以,总要找点事做。” 大海嘿的一声,似是要准备说笑两句,却就在此时,一阵如闷雷般的响声突兀的传来。片刻之间,便在这死寂一片的甬道里回荡开来。 轰隆隆,轰隆隆......没有片刻停歇。 我一愣神间,大海已然摁亮了手电。昏黄的光亮来回照射,周遭无恙,只有空气隐隐随着隆隆巨响而微微颤动。 “打雷了?”我挠着头疑惑的说。 大海摇摇头,说:“应该...不是,除非哪路神仙渡劫。” 我一听,不由的笑出声来,没料到一向古板的大海竟然也会冒出这样一句冷笑话。不过,的确如他所说,这轰鸣声连绵不绝。且不说春雷不会这般暴烈,而我们深处地下,恐怕也不应该听的这般清楚。 突然间,我想到一种可能,不无担忧的说:“也许,有人出事了。” 大海嗯了一声,说:“希望不是陈教授他们,一群学生娃娃,唉。” ‘轰隆隆’的巨响声足足持续了好几分钟才渐渐平息,甬道重归静寂。大海晃了晃手电,说:“走吧,说不的出了这次变故,咱们就能找到出路。” 惊喜来的很突然。 原本我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默默跟着大海一路走着,入眼尽是相差无几的石壁。然而,就在不经意间走出几百米,大海就停了下来激动的大吼起来。 “快看,你瞧瞧,那是什么。” 大海激动的手舞足蹈,手电照着前方不远处一阵乱晃。其实,无需大海再说,我已经看的清楚加明白。 在昏黄的手电光照射下,甬道左侧石壁上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出一个大洞来,浑浊的泥水‘哗啦啦’流将进来,淌了满地。 片刻,大海激动的心情才渐渐平息下来,举起手电照着石壁上的大洞,啧啧两声,说:“好可怕的东西。” 我点点头,朝前走了两步,一脚踩进泥水中,湿滑难当。借着手电光看向那砸将出来的大洞,足有米许厚度的石壁不知被何物砸了开来,碎石和着泥水溅的满地都是。 洞外黑气沉沉,泥水流淌的‘哗哗’声不绝于耳,甬道里的泥水渐渐涨了起来。大海拽了我一把,说:“走,等下这里只怕要被淹了。” 费力钻过大洞,我和大海已经被浇成了两个泥人。我抹了一把脸,勉强睁开眼前打量起周遭情形。 这依然是一条甬道,浑浊的水流自上而下仿佛一条黄龙占据了大半甬道,若非有我们将将钻出来的大洞分流,只怕我们这时已然被冲走。 大海看着甬道上端,苦笑一声,说:“看来咱们只能朝下走了。” 我一边吐着嘴里的泥砂,一边说:“往上走也不一定就能出去。” 大海叹息一声,挥挥手,说:“也好,总算是多了一条路,好过刚刚那头尾不辨东西难分的鬼地方。” 泥水有大部分都倾泄进了石壁上的大洞,我和大海站在洞口靠下的一侧,泥水依然没过了小腿,巨大的冲击力带着我们缓缓朝下滑去。 甬道里潮湿无比,好在并不气闷。我摸出手枪擦去枪身上的泥水,拉了拉枪栓,也不卡滞,想来不影响使用。 一路慢慢下行,水流渐缓。我正自松了一口气,大海却突然一把拉住我,沉声说:“等等。” 我疑惑的看了看四周,并无异样。大海吸了两下鼻子,说:“不对,有血腥味。” 说罢,只见他一边嗅着一边缓步前行。不消片刻,便见他停下脚步,弯下腰在泥水里一阵摸索,随即拖出一件物事,好像一块破布淅淅沥沥的滴着泥水。 我走过去,瞧了几眼,手电光亮实在太过昏暗,却是看不清楚,不由的问道:“这是什么?” 大海提着那东西,淡然说:“死人,被压成肉饼的死人。” 我一听,吓的脸色一变,惊声说:“什么,死人?是谁,快看看是不是陈教授他们。” 大海扯了扯那人如破布般的尸体,仔仔细细看了半晌,摇摇头,说:“应该不是,这人的衣服我没见过。” 闻言,我微微松了一口气,本想过去搜一搜那尸体,如果能找到点东西,兴许可以知道他的来历。然而,凑近一瞧那尸体如一张烤坏了弃之泥坑的大饼,登时便没了搜身的兴致。 大海看我脸色有些难看,手一松把那尸体重新丢回泥水。然后,就着泥水洗洗手,直起腰才笑着说:“不就是个死人嘛,怕什么。” 我摆摆手,叹息着说:“我不是怕啊,可怜,他死的太惨。” 大海摇摇头,说:“他可不算惨,顶多算死的难看罢了。想当年我在战场上,无论敌我,有的被打断了手脚,有的被弹片炸的肠穿肚烂,有的...唉,那才叫惨。” 我脸色更白,脑中闪过子弹横飞,弹片四射,无数人哀嚎倒地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战争,太过残酷。幸好,大海只是偶尔提起。 “走吧,来这地方的人,只怕是盗墓贼,想要埋了他都挖不出个坑来,只怪他命该如此。” 说罢,我转身就走,再不想停留。大海挠挠头,抠下一把稀泥,追上我的脚步,说:“咱们就不是盗墓贼。” 我听的眼角一跳,无奈的说:“可别朝自己脸上贴金。” 甬道渐趋平缓,我们一路下来,竟然找到五具死状凄惨无比的尸体,脑浆迸裂,肚破肠流,手脚折断。 我和大海都没有说话,看着半浮在泥水里的尸体,沉默着绕行而过,再生不起一探他们身份的心思。 沉默中独闻水声,甬道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我有些心惊胆颤,祈祷着不要再遇见死的这般凄惨恐怖的家伙。 幸好,当我看见半没于泥水中的巨大石球,隐隐听见一声声断断续续的愤怒咆哮时,再没看到有死人。 石球陷进地面,泥水顺着石球边缘流向未知的地方,水面上一个接一个的旋窝飞快旋转着,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叫。 大海朝我招了招手,说:“小心,跟着我靠边走。” 我答应一声,随着大海缓缓前行,泥水渐深。当我们靠近石球时,水已然过了胸口,脚下的水流剧烈搅动,带着我几乎站立不稳。 石球很大,几乎把整条甬道堵了个严严实实,只有上方留下一道堪堪能容人爬过去的缝隙。大海摸了摸眼前的石球,说:“还好,我们能爬上去。” 我瞧了瞧,石球表面坑坑洼洼,周身上下到处都可以落脚,看样子它滚下来摔的不轻。或者岁月的侵蚀,而让它变的残缺。 愤怒的咆哮声从石球的另的边传来,大海先行手脚并用爬了上去,透过石球与甬道间的缝隙朝那边看了片刻,转过身来脸色怪异的喊我上去。 当我爬上石球,大海捏了捏鼻子,看着我说:“没想到会是她。” 我有些疑惑,侧耳倾听,咆哮声沙哑难听,一时间竟难辨别是男是女。于是,我问:“是谁?” 大海挪了挪身子,让开那道缝隙,说:“你自己看。” 我凑过去,小心的探头一看,只见一群人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几支手电七零八落刚好把几人所在的地方照亮。在光亮中,有一个人正声嘶力竭的怒吼着,时不时抬手指着其中一人,破口大骂。 “混蛋,乌鸦嘴,你就是个扫把星。吃啥啥光,干啥啥不行。你说说,我要你来做什么?” 只见那人满身稀泥,颇有点雄伟的胸口剧烈的起起伏伏,显然是气的不轻。我眨眨眼,仔细瞧了瞧那人的胸口,原来竟是个女人。 正自好奇间,却见那人撇过脸,刚好面向石球。在手电光亮下,她的容貌清晰的映入我的眼帘。虽然有些脏,有些狼狈,但我依然一眼就认出她是谁。 我缩回脑袋,看着大海,撇撇嘴说:“原来是她,这下咱们怎么办?” 大海耸耸肩,说:“等等吧,我可不想与她为伍。哎,你可还认的那个被骂的家伙?” 我一愣,想想那人的模样,有些不确定的说:“难不成是...小五?” 大海呵呵一笑,说:“当然是他,唉,也不知他为了赚点钱,被人骂的跟孙子似的,这心该有多强大。” 我说:“人各有志,至少他肯定比咱们赚的多。” 大海叹道:“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再说他也经历过生死,为何还是看不开。” 闻言,我不由一阵哑然。片刻,我摇摇头说:“他拿命换钱,只怕生死早就看淡了,钱才是他的追求。” 大海正要接话,突然神情一肃,朝我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下一刻,只听石球后一声巨响,随即传来一声暴喝。 “是谁,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