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本心》 1.第1章 埋伏 暮色将临,士兵们不安地隐藏在阴影中,时不时伸长脖子辨认路过的行人,生怕错过他们要等待的人。 空气因紧张变得有些沉闷,一位士兵沉不住气了,开口道:“将军大人……” 被称为将军的那个人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即使站在这一群七尺男儿之中,依然能看出他的高大,被坚执锐隐隐透着威仪。他回头看了一眼叫他的士兵,沉默不语,便把视线转回了先前盯着的地方。 士兵从将军眼中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要说话,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但士兵心中远不能如将军那般坚定不移,心存疑虑是战场上的大忌,他明白这个道理,只好咽了咽口水,斗胆问道:“将军,我们在此守候了这么多天,始终不见太子等人的踪影,他们会不会不从这里经过了?” 这次将军将整个身子转了过来,眼中透着摄人的目光。他叫张慕高,汉王府天策卫的统帅,眼下这支队伍正是他的卫军。 “太子一行不可能从别的地方走。”张慕高镇定地答道,他知道该稳定下军心了,毕竟行刺太子一事远比以往的沙场厮杀要凶险得多,将士们有所动摇是很正常的。 张慕高继续说道:“德州,素有九达天衢、神京门户之称。从南京前往北j不管走陆路、水路,都得在德州中转,此处官道离德州城不到十里,我们只需安心地守在这里即可,等太子一出现,立刻全力将其击杀,这样你我众人就能扬名立万了。” 张慕高环视了队伍,看到没人有异议,他便接着说:“汉王断定太子回京必然路过此地,才会派遣军中最精锐的天策卫在此埋伏太子。此事不成功便成仁,希望你们不要辱没了我天策卫的名声!” 张慕高略微拔高了声音道:“传令下去,所有人都给我提高警惕,注意观察来往的行人,一旦发现不对,立马拿下,不要让太子有任何可以蒙混过去的机会!” 张慕高浑厚的声音非常振奋人心,“是!将军!”,士兵们齐声喊道。 夜色终于抹去了夕阳最后一道余晖,将士们的身影完全隐入到黑暗之中。 …… 大明洪熙元年六月,洪熙皇帝朱高炽突然驾崩。朱高炽同母弟朱高煦原先跟随父亲起兵靖难,累立战功,被封为汉王,在朱高炽未登基前多次与其争夺太子之位,失败后心怀怨恨。汉王此次听闻洪熙皇帝驾崩,认为这是他重返皇权之巅的大好机会,侄子朱瞻基(当朝太子)要从南京前往bj奔丧,汉王于是派遣府中精兵强将于沿途设伏,企图叛乱。不料手下将士在途中守候多日,不曾见朱瞻基人影,不久后便传来朱瞻基在bj正式登基称帝的消息,汉王这次叛乱行动只能以失败告终。 2.第2章 事败 张慕高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自己府中,他刚交完差,任务失败让他脸上很是无光,沉重的甲胄披在身上如今变成了一种负担。 “爹爹,爹爹。” 张慕高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卸掉身上的甲胄,女儿张菁远远地瞧见他回来了,飞扑到他身上,把他紧紧抱住。他会心一笑,也只有家人才会带来这种温暖,能够驱除他身上的疲惫。 “爹爹,你回来啦!我可想你了!”张菁撒着娇道。 张慕高一扫心中阴霾,俯身把张菁抱起,亲着她的小脸道:“菁菁,爹不在家这段时间,有好好照顾妈妈吗?” “有呀!前些天妈妈还给我生下了一个弟弟呢!”说起这个张菁一脸骄傲。 张慕高听闻心中一阵惊喜,瞬间由慈父变成一个不知所措的好男孩,不敢相信地问道:“菁菁,你说的……是真的吗?静姝她……她生了?” 张菁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答道:“是真的呀,我还抱过弟弟呢!” 张慕高此时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了,他把张菁放下来,对她说道:“弟弟和妈妈现在在哪里?快带爹爹去看看!” “好呀!”张菁拉着张慕高的手,转身就向回廊深处跑去。 卧室里没有过多的装饰物,简单朴素,雕刻精致的家具让房间却又不失大气,这很符合张慕高精英武人的风骨。他一进门就喊道:“静姝,你还好吗?” 静姝躺在床上,听见张慕高的声音赶紧半坐起来,她穿着一袭粉色锦衣,尚且虚弱的她看起来十分惹人怜。她欣慰地说道:“夫君,你回来啦!任务完成得顺利吗?” “不,失败了……”说起这个张慕高情绪一下子低落了许多,随即他摇了摇头,不想把任务的不愉快带进家里,笑着说道:“不谈那个了,听说你给我生了个小胖儿子。” 静姝脸上一阵泛红,半低着头道:“是呀,你都知道了。” 张慕高坐到床边,握住静姝的手,关切地问道:“大夫不是说下个月才会生吗?怎么提前了?” 静姝答道:“自从你接了这个任务之后,我便一直心神不宁,担心你会出事。没想到由此动了胎气,导致孩子早产,对不起……”说着几滴眼泪掉了下来。 张慕高赶紧伸手擦拭静姝脸颊上的眼泪,自责地说道:“不,是我没能照顾好你。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感觉还好吗?” 静姝收拾起哭容,低声道:“没有大碍的,多亏了小叔帮忙张罗,是他及时把大夫找来,我们母子才能平安。” 张慕高这才稍稍放宽了心,说道:“你没事就好,慕远那边我会找个机会好好谢他的。那……孩子现在在哪里?” 静姝会心一笑,说道:“由丫鬟在后院带着呢,菁菁,去让小红把弟弟带过来。” 张菁一直在一旁陪着,听到母亲叫唤,回应一声“好嘞”便蹦跳着往后院去了。不一会儿,她调皮地在门边露出个小脑袋,冲屋里喊道:“弟弟来咯!” 只见丫鬟小红怀抱着一个婴儿,轻步走进屋内,先是给老爷夫人请了安,然后说道:“老爷,夫人,我把小少爷带过来了。” 张慕高看着丫鬟怀里的婴儿,愣在那里,静姝笑着轻轻推了他一把,说道:“还在等什么呢?快去抱一抱自己的儿子吧。” 张慕高顺势向前,从丫鬟手中接过孩子,轻轻地抱在怀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他喃喃自语道:“多么美丽的小生命啊!对不起孩子,是爹爹不好,你出生时没能守护在你和妈妈身边,以后爹爹保证一定不会轻易离开你们。” 孩子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一哭彻底把张慕高给懵住了,他一习武的糙汉子实在是不常碰到过这种情况,只好边摇晃边哄孩子,可是他越摇晃孩子就哭得越凶。 静姝见状只好从床上下来,她接过孩子,解救了手忙脚乱的张慕高,对着孩子附耳轻语:“孩子乖,别哭喔,这是你的爹爹呀,来,我们向他招招小手好吗?” 这一招十分见效,孩子停止了哭泣,开心地笑了起来。 张慕高无奈地摊摊手,说道:“还是你有办法,我刚才把孩子吓着了。” 静姝忍俊不禁,说道:“那是因为孩子第一次见到你啦,往后就会好了,你这个当爹的可不要灰心呀。” 张慕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回应一声“嗯”。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张慕高皱了皱眉头,略有不快,他很讨厌在和家人相处的欢乐时刻被别人打扰,吩咐丫鬟道:“外面怎么回事?小红你出去看看。” 丫鬟领诺出去一探究竟,片刻之后回来复命道:“回老爷,是二老爷在外面,听说您回来了,急着要见您。” 张慕高听说是弟弟张慕远来了,这才没发作起来,却寻思不出他何事这么着急,只好吩咐丫鬟照看静姝,自己前去客厅会见他。 张慕高一进客厅便看见张慕远焦急地坐在椅子上,不时跺着脚。他向张慕远打招呼道:“阿远,听说你有急事找我?对了,感谢你在我外出期间帮忙照顾静姝。” 张慕远霍地站起,急忙道:“哥哥!现在不是说这些琐事的时候!你赶快和嫂子收拾一些细软,准备和我离开这里!动作越快越好!” 张慕高忽地听张慕远这么一说,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但看对方神情不像在开玩笑,便疑惑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张慕远正色道:“哥哥此次负责埋伏太子的行动败露了,这件事已经在朝野上传开了。” 张慕高大吃一惊,心想埋伏太子一事虽然无功而返,但他们行事缜密,不至于这么轻易的就败露了,半信半疑地问道:“这怎么回事?” 张慕远叹了口气,只好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告诉张慕高:“现在太子登基已成为事实,汉王打算暂避锋芒,他已经表态支持新的皇上了。原本朝野上对有人伏击太子的事只是些风言风语,并无实据,是汉王亲自把哥哥供出去的,他声称哥哥是自作主张,他自己本人对伏击皇上的事情一概不知,把罪状全部扣到哥哥一个人的头上,自己好逃脱追究。在我赶过来的时候,汉王已经开始在点兵了,他颁下布告说要替皇上讨伐逆贼,剿灭叛军天策卫,哥哥贵为天策卫指挥使……自然是要被诛九族的……” 张慕高一拳捶在茶几上,怒道:“可恶的老贼,怪不得我交差之时他毫无半点责备,原来早已在暗地里算计好了。我张家自太爷爷的那一代起,跟随太祖皇帝、成祖皇帝南征北战,为大明朝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成祖皇帝念及军功,赐予了我们张家一顶世袭罔替的天策卫指挥使铁帽子。想当年天策卫作为皇上亲军上十二卫之一,身负护驾皇上、护卫宫禁之职,那是何等的威风!不曾想后来汉王这老贼为了皇权斗争,软磨硬泡把天策卫从成祖皇帝手中要了去,从此我们便只能算区区一个王府的护卫军了。即使这样我们天策卫将士也没有任何怨言,想着这样也是在保护皇家的子孙,上阵杀敌从不懈怠。就算让我们去干谋反叛乱之事,我们也丝毫没有犹豫,没想到事情败露之后,汉王老贼便把我们当成了弃子!着实可恶!” 张慕远懊悔道:“哥哥,此事不可同日而言,昔日汉王是跟他的兄弟争皇位,我们作为臣子协助汉王无可厚非,时下正统早已确定,我们再去帮助汉王争权夺位,就是大逆不道之徒啊!当时我极力劝阻你不要去做伏击太子的事,你不听,要是我再坚决一点就好了!如今已没有退路可走,想不到名盛一时的天策卫,要毁在我们兄弟俩手上了。” 张慕高单手掩面,悲怆地说道:“阿远,是哥哥对不起列祖列宗,我为了重振天策卫雄风,才鬼迷心窍,做了不该做的事,害你也受到了牵连。” 张慕远摆摆手,说道:“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有用了,当务之急是要先离开这里,此处容不下咱们,自然有容得下咱们的地方。” 张慕高深吸一口气,使自己重新振作起来,喊道:“阿远所言极是。来人!” 负责守卫的士兵应声进入客厅,颔首作答:“将军有何吩咐?” “传我军令!告天策卫众将士:今日汉王要灭我天策卫,我卫军战力固然卓群,奈何寡不能敌众,即刻起天策卫就地解散,各位带上眷属与细软,各自逃命去吧!我府中除了一些家人自用的衣物,其余财物任由各位自取,今日之祸首罪在我,虽万死而不能辞,奈何尚有家小需要保护,他日若有与各位重逢之日,必当亲自谢罪,任由各位处置!”张慕高沉声说道,颁下这样的军令让他感到很痛心,但他知道不能让天策卫在这里全军覆没,此时越分散越容易逃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将军,这……”士兵在门外大致知晓了发生什么事,却仍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执行军令!”张慕高呵斥道,威严而不容抗拒。 “是!”士兵只好领命退下,多年来听从号令变成了一种习惯,将军是不会错的。 与此同时,张慕高和张慕远转身走入房内。 3.第3章 逃亡 数骑快马在夜色的掩护下向城门跑去,一路顺畅,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哒哒哒”的马蹄声不停回荡在乐安州的街道。 “吁!”张慕远率先把马勒住,此处离南城门只有一条街道的距离了,一路过来连一个百姓和守军的身影都没见到,行军多年的他当然知道最危险的就是这最后一段路了,便转头对张慕高说道:“哥哥,前方城门紧闭,路上不见一个行人,怕是早有埋伏。” 这早在张慕高的意料之中,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其他城门怕也是如此,没有其他办法,我们只能硬闯了。” 这时忽然从街道拐角处传来一阵兵戈碰撞的声音,张慕高喝道:“何人躲藏在此,出来见我!” 言毕,一支几百号人的军队从街角走出来,装备齐整,步步生风。张慕高等人定睛一看,发现是天策卫众将士。一个带头的士兵扬声道:“将军,是我们。” 张慕高惊诧道:“怎么是你们?不是让你们各自逃命去了吗?” 那士兵回答道:“将军,你平日教导我们,天策卫绝对不能临阵脱逃,所以我们是不会就此逃跑的。” 另一士兵接着应道:“将军平日待我们不薄,与其狼狈逃命,不如再让我们跟随将军最后一次。” 又有一个士兵出来说道:“将军下令吧!让我们上阵杀敌,突破此城,让敌人知道我们天策卫是不会轻易任人摆布的!” “你们……”士兵们的忠诚着实感染了张慕高,竟让他一时哽咽,不知该如何回应。 “将军请下令吧!”这次是众将士异口同声地请求。 张慕高忽然正色道:“我对不起你们!我不能下这样的命令!此战终究凶多吉少,我不能白白害了你们的性命!” 张慕远哈哈一笑,提马上前说道:“行啊,小兔崽子们,没枉费我哥俩平日的教导!哥哥,你就顺了他们的意吧,让天策卫再战一回,是生是灭,全由天定。” 士兵们再次齐声喊道:“我等愿与将军生死与共!” 张慕远趁热打铁说道:“哥哥,他们如今也像你我一样被困在此城,让他们各自突围无异于让他们去送死。你这位天策卫最后一任指挥使,难道就没有职责带领弟兄们去抓住最后的一线生机吗?你我从小在军旅中长大,事到如今,你难道还看不惯战场上的胜负与生死吗?” 张慕高多少有些动容,他略一沉思,回应道:“阿远,你不必使用激将法,不过你说的在理,我们万不能全折在这里。” 须臾,张慕高对着士兵们厉声道:“好!众将士听令!纵使前方路艰道险,危机四伏,你们无需害怕,无需退缩,不要忘了身为一个天策卫的荣耀。随我上阵杀敌,我将带领诸位突破此城,突围后诸位将获得新生,忘掉你们的军戎生活,寻一安逸处另谋生活吧!” 张慕高讲到动情处声音有些沙哑,他提了提嗓子,继续说道:“我与诸位共同征战沙场至今,深情厚谊一时难以言表,不管此战胜与否,今后我们都将各散天涯,今生缘尽于此,我张慕高不求别的,只求来世还能与诸位再战沙场!” 张慕高拔出佩剑指向城门,呼喊道:“弟兄们,随我杀出一条血路!” 张慕远也持枪呼应兄长:“杀!” 士兵们大受鼓舞,士气大涨,无一不手舞长戈,神情激动,杀声遍野。 叫阵间,一骑率先从阵中冲向城门,此人正是张慕高,只见他怒目圆睁,手持钢剑,气势如虹,形如天将陷阵。张慕远紧随其后,只见他怒发冲冠,枪出如龙,风驰电掣,宛若神兵下凡。士兵们在张氏兄弟的带领下攻向城门。 城楼上,南门守将象弘一直在冷眼旁观张慕高等人的举动,见他们有异动,便下令早已埋伏在城楼两侧的弓箭手进攻,霎时间,箭如雨点般射向天策卫军。 天策卫军在箭雨的攻击下不断有人倒下,但冲击速度却始终未曾减弱,没等守城弓箭手开始新的一轮射击,他们就已经攻至城楼下了。 象弘未曾料到天策卫军进攻速度如此之快,恼羞成怒,伸手一挥,让埋伏在城楼的士兵尽数出击。他手持宣花斧亲自下城楼督战,冲着混战中的张氏兄弟叫嚷道:“哼!张家小儿,想做殊死一搏么?可惜我这一关无论如何你们是过不去的!伏兵们,给我把叛军天策卫杀个片甲不留!砍下张慕高、张慕远人头者,赏黄金千两!” 伏兵一出,总算把天策卫军逼停在城楼附近,伏兵人数数倍于天策卫军,呈明显的压倒态势。这边厢天策卫军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兵力劣势,却个个骁勇善战,带着破破釜沉舟的决心,竟然一步步把战线向城门处推进。 奈何守城伏兵实在是太多了,杀退一波又补上来一波,纵使天策卫军再勇猛,也渐渐势弱。经过一番麓战,天策卫军伤亡惨重,城门迟迟未能突破。 张慕远心知再这么战下去,必然会全军覆没于此,哥哥在混战中要保护妻小不能施展,惟有想办法先让敌军自乱阵脚,我军再全力突围方有机会。 想到这他大喝一声逼退围攻他的数名士兵,纵马向城门冲去。挡在他前面的是数道敌军围起来的人墙,但在他眼中仿佛不存在一般,他此时气可吞山河,座下战马更是跟随他征战多年,勇猛无比,直冲冲地往人墙冲撞过去。 组成人墙的守城士兵被他的气势所摄,纷纷面露惧色,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不退不要紧,一旦后退,原本固若金汤的防线便不复存在了。张慕远逮住机会,一招“直捣黄龙”贯穿三名士兵,人墙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后,瞬间如同纸糊一般被战马冲散。 张慕远不断冲击人墙,势不可挡,守在城门处的防线被他冲得七零八落,眼看时机成熟,他指挥天策卫将士道:“弟兄们,冲呀!胜利就在眼前!” 天策卫军群情激昂,一鼓作气杀向城门。这城门从外攻打难,从内攻打只要把守在前面的士兵击杀便可以夺取控制权了,随着“砰”一声巨响,城门硬生生被天策卫军给打开了。 天策卫军突破城门后便四散逃逸,张氏兄弟只带着几个亲兵和眷属向西南方向奔逃。 他们一口气逃出数十里,行至一处树林,人疲马倦,便停下来休整,回想刚才那一战,这才觉得心惊胆颤,凶险万分。 张慕高身上挨个不少刀子,幸有甲胄护身,才伤无大碍,他无暇顾及,关切地问起妻小:“总算杀出重围了,静姝,菁菁,你们没事吧?” 静姝回答道:“夫君放心,我们没事。”刚才的战斗虽然混乱,但静姝和孩子被张慕高和亲兵严实保护,只是有些灰头土脸,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张慕高这才宽心了些,安慰道:“没事就好,我们快安全了。” 张慕远不敢大意,提醒道:“哥哥,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我有不详的预感,追兵就在附近。”张慕高听从他的意见,命令大家上马继续赶路。 动身之际,一名亲兵慌张来报:“后方发现敌将象弘和其所率追兵。” 张慕远心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要放以前,他早率部属和敌人厮杀去了,什么时候受过被人撵着跑的气。 众人无奈,只得继续奔逃,他们仓皇出逃,历经数战,至此已马力困乏,后劲不足。而敌人换马追赶,距离渐渐被拉近。 象弘在后边见着了张慕高等人身影,放声喊道:“张家小儿,束手就擒吧!休想从我手上轻易逃脱!” 张慕高蹙眉道:“糟糕,要被他追上了。” 张慕远寻思着这样是跑不过敌人的,便把马停了下来,决然道:“哥哥,你带着嫂子和孩子先走,我来断后!” 张慕高一听,也把马停住,回绝他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众人见状也都把马停住,张慕远冷静地道:“哥哥,追兵太多,这样恐怕一个也走不掉!” 张慕高不肯让步,说道:“我是哥哥,那就由我来断后,你带上静姝和孩子们先走!” 张慕远劝说道:“哥哥,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你还有妻小要照顾,快走吧!千万不能让我们张家断了后!” 张慕高争论道:“我是兄长,这事要听我的!” 张慕远见劝说无益,追兵又在迫近,便二话不说,一枪刺在张慕高的马臀上,马匹受惊向前狂奔。 张慕高没料到张慕远会如此出手,急忙拉扯缰绳想把马停下,但马匹吃痛失控,越拉它跑得越快,张慕高除了大骂“畜生”外,毫无办法。 张慕远转头对静姝说道:“嫂嫂带着孩子们快跟上吧!” “叔叔……”静姝难过的看了张慕远一眼,知道他心意已决,驾马朝张慕高远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阿远……”张慕高嘶喊的声音渐渐远去。 “永别了,哥哥,嫂子,菁菁,还有我那还不知道名字的侄儿……”张慕远自言自语道。接着,他对留在原地的亲兵说道:“你们谁想活命的,现在就走吧,我不会怪你们的。” 没有一个亲兵挪动,他们用行动回应了张慕远:愿追随将军,战死方休。 张慕远赞许地点点头,横眉冷对已经来到跟前的敌军。 象弘见张慕高不在这里,气势汹汹地道:“哼!你以为凭这些人就可以拦住我们了吗?” 张慕远不屑地道:“哼!对付你们这些小啰啰,我一个人就够了!让你们见识下我天策卫副指挥使张慕远的厉害!” “嘴倒挺硬,那就来吧!” “杀!” “杀!” …… 张慕高带着妻小逃脱汉王的追杀,从此过上隐姓埋名的生活,弟弟张慕远不知生死,下落不明。 宣德皇帝(朱瞻基)即位后,汉王朱高煦没有放弃武力夺取政权的野心。他认为皇帝年轻,国家动荡,正是造反的好时机,于是经过精心的准备后也像他的父亲成祖皇帝一样扯起了“清君侧”的大旗,矛头直指五朝老臣夏原吉。 早已准备就绪的宣德皇帝在大臣杨荣的建议下御驾亲征,在声势上一下就压倒了叛军,以前同意与朱高煦共同起兵的几路兵马都按兵不动,明军很快包围了乐安州。朱高煦见大势已去,只得弃城投降,这次战役以明军的大获全胜,生擒朱高煦而告终。 4.第4章 避世 宣德四年,山x平阳府临晋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 一身农夫打扮的张慕高把锄头扛到肩上,对着妻子静姝说道:“我去田里干活了。” 静姝也是一身农妇打扮,逃亡生活使她早已远离了绮罗粉黛,洗尽铅华的她相比以前多了几分从容与纯真。夫君要外出,一句简单的“早点回来”就包含了她对夫君所有的柔情与关怀。 静姝把屋子打扫了一遍,屋子十分简陋,巴掌大的地方挤着一家四口人,着实不易,她却感到很满足,近些年东躲xc的时候,她一直渴望有个像这样的小地方容纳他们,安定地生活下去,如今梦想终于成真了。 静姝收拾完毕,拿上做针线的工具箱,嘱咐一旁的张菁:“菁菁,妈妈也要去王姥姥家那里帮忙干活了,你在家好好照看弟弟,不要到处乱跑。”得到张菁答应一声,这才走出门去。 这时,正在里屋学习的弟弟张帅听到动静,笑嘻嘻地跑到张菁身旁,吵嚷着要姐姐带他出去玩。 张菁用手指弹了一下张帅的额头,没好气地道:“阿帅,爹妈前脚刚离开,你就想着出去玩了,合着你没把心思放在念书上,在这里专门候着的是吧?” 张帅把张菁的手推开,认真地道:“姐姐,书我念完啦,早上爹爹起来舞剑的时候,我就跟着起来念书了,刚才我已经把第二遍也念了。” “你真的有这么乖?”张菁反问,得到张帅一通诚恳的点头后,她想了想道:“那……好吧,姐姐就带你去玩吧!虽然我们隐居在这里是为了躲避坏人,但天天呆在这里,爹妈从不让咱们走远,有时候也会觉得挺无聊的呢。” “好耶!姐姐最好了!”得到姐姐应允,张帅一高兴蹦得老高。 看着弟弟高兴坏的样子,张菁忍俊不禁,问道:“那你想去哪玩呀?” 张帅满脸期待地说道:“姐姐,带我去后山抓兔子。” 张菁问道:“好呀,可是你会抓兔子么?” 张帅拍着胸脯答道:“当然会啦,我跟爹爹一起去抓过兔子。” “那我们走吧,不然等下爹妈他们就回来了。”张菁带上猎弓,拉起张帅的小手就往后山跑去。 后山浆果繁多,野猎丰富,是村民赚取外快补贴家用的好去处,一张上好的兽皮能换回不少的粮食,平时要开个荤吃上白面,去趟后山总能有收获。但后山大型野兽也不少,时常有伤人性命的事发生,所以村子定下规矩,若无猎户陪同,一律禁止踏足后山。张菁仗着自己跟父亲练过武,当然不会把这些规矩放在心上,而且这些年东奔西走,难免要风餐露宿,打个野味充饥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陌生的事情,她带着弟弟张帅在山上转悠半天,果真逮到不少野鸡、野兔等小猎物。他俩越玩越高兴,不知不觉已走得很深入了。 这后山不是只有一座山,而是延绵群山的总称,一旦在里面迷了路,便很难再出来,等到张菁发现周围的环境越来越陌生,她这才心知不妙:一时玩过了头,忘了标记回家的路,如果自己孤身一人那倒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慢慢找路出去,只是身边有个年纪尚幼的弟弟,要是迟迟找不到回去的路,他受到惊吓哭闹起来那就麻烦了。 想到这张菁急忙拽着张帅往回走,可越心急越容易出错,一不小心偏离了来时的路,偏偏这时候山上开始起雾,原本就错综复杂的山路变得更加难以辨认。看到这情景,张帅以为是姐姐又带他来到了一处好玩的地方,越玩越起劲,殊不知张菁在一旁早已心急如焚,弟弟反而乐在其中不知危险,弄得她苦笑不得。张菁听父亲说过山中起雾必有猛兽出没,这会要是跳出个豺狼虎豹,她可对付不了,保不齐姐弟俩就得交代在这了。 他俩在山林中小心穿行,忽然听到背后窸窣作响,把他们吓个正着。他们不由得停住脚步细听,那声音像是有人走在满是树叶的地上发出的声音,但显得比正常的走步声更加沉重,而且走得十分缓慢,在这没有人烟的山林中显得十分诡异。这时就连不谙世事的张帅,也开始感到害怕,他声音颤抖地说道:“姐姐,好像有人跟在咱们后面。” 张菁心中也感到十分害怕,但她不能在弟弟面前表现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说道:“别怕,说不定是村里的人,我们过去看看。” 张帅点头同意,他俩便寻着声音轻手轻脚地走到一棵树后面,以树干为掩护探头去看那声音的来源。谁知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真是要把他们的魂都给吓散了。树后面立着一个“人”,身材十分高大,一身全黑的铠甲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戴着黑铁浇铸的恶鬼面具,面相狰狞无比,只露出两只空洞的眼睛,在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姐弟俩发出一声尖叫,张菁再也顾不上许多,拉起张帅往相反的方向就跑,一路上慌不择路。张帅一直哭个不停,张菁没有心思去安慰他,更不敢回头看后面那“人”有没有跟来。他们跑着跑着,却让他们歪打正着,竟发现了来时的路,他们便顺着路一口气跑下了山。 看到了熟悉的村子,他们这才敢停下来喘气,一看天色已是傍晚,他们竟然在后山待了一整天,想到山上有着先前看到的“恶鬼”,心中后怕不已。 静姝回家不见了张菁、张帅,和丈夫在村子里又寻找不得,焦急万分,无奈只能在家门口苦苦等候,直到看见姐弟俩出现在眼前,这才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下。宽心之余,对姐弟俩的一顿斥责自然免不了,张慕高知道他们外出的缘由后倒不以为然,一直帮忙劝说静姝,静姝看见狼狈不堪的姐弟俩,也不好过分责备,点到为止。 静姝看着回家前就已经哭哭啼啼的张帅,觉得十分奇怪,问张菁道:“看你们似乎受过惊吓,难道你们在后山碰到猛兽了么?” 张菁摇摇头,接着把在后山中碰到“恶鬼”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静姝他们。静姝听后心中一惊,以不太敢相信的眼神看向张慕高,小心求证道:“夫君,你看……”似乎想从张慕高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 张慕高叹了口气,粉碎了静姝的一丝希望,说道:“是他们……看来此地也不是我们的最终归属,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我还以为来到这个地方,我们从此就能过上安稳的生活了,看来是我太天真了。是我连累了你们……” 既然知道结果无法改变,静姝便不再如刚才心存侥幸时那般柔弱,她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安抚张慕高道:“夫君,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就算是到海角天涯,我和孩子都会跟随你的。” 张慕高怜爱地看着静姝,说道:“静姝,委屈你们了……” 静姝打住张慕高后面的话,说道:“夫君,快别这么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张慕高沉思道:“他们既然知道我们在这里,现在肯定已经在暗处监视我们了,我们先不动声色,把东西收拾好,等天黑了再借着夜色离开这里。” 静姝点头同意丈夫的观点,她转身吩咐女儿道:“菁菁,快带弟弟去收拾东西,我们要离开这里了。”语气平静,眼神笃定,完全看不出她内心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情感的挣扎。 5.第5章 杀手 时间到了晚上,张慕高和家人拿着收拾好的行李,准备趁夜色离开他们避世的小山村。 他估摸着村里人差不多都休息了,便吹灭照明的灯,示意静姝和孩子跟在自己身后,轻手轻脚离开住所。 老天似乎在帮着他,今晚天上云很多,月亮的影子时有时无,只有村里透出零星的几处烛光,视野很不好,虽然不方便行走,却十分利于避人耳目。 似乎一切都很顺利,村子里静悄悄的,他们走到村口也没见有什么异常,张慕高不敢大意,一直全神贯注地戒备,常年征战使他对危险有着敏锐的嗅觉,只要敌人试图接近,他都能第一时间发觉。 忽然张帅“啊”的喊了一声,打破了夜里的寂静,触动了这群人紧绷的神经,给他们的不安加上了一丝恐惧,张慕高听到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脸色不好看地问张帅到底怎么一回事。 张帅知道自己闯了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好说出原委期望得到父亲的原谅:他刚才察觉到脖子后面突然袭来一阵凉意,好像有什么东xc在他身后一样,四周黑乎乎的一片,他感到很害怕,这才不小心喊了出来。 张慕高听后看了一眼他身后,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东西,叹了口气,心想孩子还是太小了,感到害怕是正常的,现在敌人肯定发现他们了,只好想办法应付了。转瞬之间他又觉得不对,张帅虽小,但以前他从不会怕些没缘由的东西,想到这他便对着张帅身后的阴影处喝道:“谁在那里,给我出来!” “哈哈哈,张将军,你这会儿拖家带口的,是要到哪里去呀?” 只见黑暗中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四周不停回荡,紧接着一个全身黑甲黑衣包裹、脸戴黑铁恶鬼面具的人影缓缓地从黑暗中走出来,面具遮住了整张人脸,与包裹他的黑衣相连,没有一丝皮肤裸露,只在眼睛处留出两个洞口,望进去却黑洞洞的,看不见丁点眼球,仿佛他是从地狱里走出的恶鬼,多看一眼就会令人感到不适。 静姝紧紧地把两个孩子抱在身边,孩子们虽然没有哭闹,但从他们颤抖的身躯还是可以感受到他们的恐惧,她握住孩子们的手,希望这样可以带给他们一丝安全感。她在等待着丈夫的指示,如果有必要,她会义不反顾献出生命来保全两个孩子。 张慕高仔细打量起这个站在他们眼前的人,心里大吃一惊,此人出现毫无征兆,而且从他身上感受不到半点人的气息,浑身透着不详和诡异。现在重要的是摸清来袭敌人的底细,掌握敌情后才好制定脱身之策,张慕高冷笑一声,问那人道:“哼,看你这身打扮,莫非就是杀手榜排行第六位的杀手百鬼众?” 那百鬼众颇有些意外,说道:“哦?将军知道我?” “看来我没有猜错,我听说从来没有人见过百鬼众的真面目,江湖上传闻他头戴恶鬼面具,身穿玄甲黑衣,这副模样画到纸上,小孩看见了害怕得连哭都不敢哭。这说的就是你吧?”张慕高说话时一副不屑的神情,确认对手是“人”,那就好办多了。 “哈哈,不错,我就是百鬼众,既然知道了我的名号,将军不该感到害怕吗?”百鬼众饶有兴趣地与张慕高对话起来,似乎并不急着下手。 “在我看来,你不过是在装神弄鬼罢了,有什么好害怕的。这里应该不止你一人吧?听说百鬼众人数一直是个谜,有时候只有一人出现,有时候会出现一大群你这般打扮的人,人们无法分辨真假,所以你才有了百鬼众的称号,如果有其他朋友也在这里,不妨一起叫出来见个面。”张慕高在探听对方的虚实。 “哈哈哈!”百鬼众笑得很狂妄,但他身体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完全看不出他在笑,样子十分奇怪,“将军知道的果然详细,能召唤多少个小鬼出来,就要看将军的本事了。” “是汉王遗党派你来取我们性命的么?”张慕高问出了他的疑虑。 “汉王那些遗孽,叛乱失败后自身难保,又怎么会有功夫管你的死活?要取你性命的,是当今皇上。”百鬼众毫不犹豫说出了背后指使的人,他有十足的把握张慕高等人无法离开这里。 “皇上……原来如此,他不会忘怀我曾经伏击过他的事……”张慕高当场错愕,如果是皇上派人来追杀他们,想全身而退就没那么容易了,“但我听说当今皇上是位贤君,他怎么会派遣你们这些行事诡异、阴险毒辣的人来动手?” “有人花钱买命,自然有人拿钱要命,这不过是桩买卖罢了,将军莫要多虑。”百鬼众答道。 “也是……最后一个问题,你没有把村民们怎么样吧?我的事与他们无关,他们并不知情。”张慕高拖延百鬼众许久,动静不小,敌人帮手始终没有露面,村子里异常安静,这让他起了疑心,故有此问。 “碍事的人当然是要清理掉了。”百鬼众轻描淡写地说。 “你是说……你把他们都杀了?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你擅自主张?”虽说与村民并无太大交情,但如果村民因他而死,张慕高还是会感到愧疚的。 “将军是个聪明人,凡事不用说得太过于明白。”杀多少人,杀什么人,在百鬼众这里都是一样的,他的工作就是杀,不停地杀,至于因何而杀,那无关紧要。 “可恶,为了这里无辜的村民,我定要让你把命留在这里!”张慕高怒吼。 他愤怒了,他不能忍受百鬼众这种滥杀无辜的行为,不是因为他义填愤膺,他只是厌倦了,厌倦了整日整夜地逃亡,厌倦了不断有人因为他而死,厌倦了让静姝和两个孩子跟他吃苦。他觉得自己很窝囊,从小他就立下了驰骋疆场、建功立业的宏愿,如今却成了丧家之犬,被这种见不得光的鼠辈追杀、耻笑。他不想再忍了,为了村民也好,为了妻小也好,他决心在这里击毙现在面前这个所谓的顶尖杀手,让那些躲在背后的人知道,他张慕高也不是好惹的,要么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打扰,要么就拼个鱼死网破。 他拔出佩剑指向百鬼众,这剑随他久经沙场,斩敌无数,如今他要为佩剑再添一剑下亡魂。 “哈哈,早闻天策卫张将军武艺高强,今日正好一试是否浪得虚名!”百鬼众亦从背后抽出他的武器鬼门开山刀,这一战一触即发。 张慕高不由百鬼众多做准备,一招“平地惊雷”抢先攻去,他原先是战场上的将军,所学剑式自然以大开大合为主,讲究快、准、狠,招招致命,他这一剑没有任何的征兆,忽地刺向百鬼众心窝,想打百鬼众一个措手不及。 但百鬼众不是一般的杀手,他反应很快,迅速举刀横在胸前挡下张慕高这一剑,让张慕高一招决胜的计划落了空。张慕高也不是等闲之辈,抢攻不成随即采取压制策略,一招“雷霆万钧”劈砍而下,直取百鬼众脑门。百鬼众不敢硬接,向后纵跃避开,剑锋刚刚好划过他的面具,避得十分凶险。张慕高不给百鬼众任何喘息的机会,又使出数招“一雷二闪”,连扫带刺,快速出击,杀招频频,逼得百鬼众只能忙于招架,毫无还手之力。眼看百鬼众就要招架不住了,张慕高大喝一声,挑起一招“雷龙升空”震开百鬼众的刀,使他露出破绽,再接着一招“雷奔云卷”横扫而出,作势要将那百鬼众横腰斩为两段。 百鬼众这一下按理说是避无可避了,只见他双手贴身垂下,忽地消失在张慕高的视野中,完全避开了那一夺命横砍。张慕高十足把握的剑招挥空,大吃一惊,急忙去寻找消失的百鬼众,这才发现他如蛇一样在地上窜行,快速地脱离了张慕高的攻击范围,然后在两丈开外的地方笔直弹起。张慕高心中暗自吃惊:这种功夫完全没见过,移动时手脚几乎没动,却能做出突然趴地爬行的动作,就好像有人在拖着他行进一样,但动作要迅速得多,他就靠这一招躲过了我的必死一剑,此人虽然暂时被我压制,但招式波诡云谲,不容小觑。 百鬼众站稳之后,见张慕高没有继续追击,开口说道:“将军果然身手不凡,仅凭我一个不是将军的对手,但再多两个不知将军是否还能对付?” 张慕高冷然道:“哼,终于舍得叫帮手了?” 百鬼众没有理会张慕高,他把鬼门开山刀插在地上,手中捏着招鬼指对着胸前一收,口中念念有词:“南无佛陀耶,南无达摩耶,南无僧伽耶,南无本尊释迦牟尼如来,南无安住大地菩萨众,南无一切龙天善神,愿以威神加哀护助,我今召请十方刹土尽虚空界一切六趣饿鬼有情类,以三宝威神力故,悉至我所。” 顿时,只见百鬼众双脚所站地面,升起一团黑烟把他团团围住,只露出脸上的恶鬼面具,看着十分狰狞。张慕高恐防有诈,不敢冒进。不多时,黑烟散去,百鬼众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粗看与先前并无两样。 跟着百鬼众将双手指法掰开,右手拿起鬼门开山刀在半空画了一个圆,口中说道:“鬼影重重,小鬼现阵!”说完忽然从他背后闪出两个人。张慕高并未看清这两个人是如何出现的,而且与其说那两个是“人”,不如说是又多出了两个“百鬼众”,他们与第一个百鬼众衣着打扮、身高体型一模一样,手里也拿着鬼门开山刀,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原先就在的百鬼众得意洋洋道:“将军,这不叫请帮手,这是鬼门分身术,你看到的都是我,怎么样,这回你该感到害怕了吧?” 张慕高不为所动,凛然道:“哼,装神弄鬼的把戏,来多少杀多少,看招!”他把剑一横,冲上去就和三个百鬼众交战在一起。 双方一交战,张慕高便凭借久经战阵的经验和高超的武艺,以一敌三全然不乱,始终占据着上风。双方斗至三十回合,张慕高寻得机会卖个破绽,骗得百鬼众三刀齐下,他不慌不乱架剑抵挡,对方三人的劈砍竟被他硬生生挡住,丝毫压不动半分。就在百鬼众始料未及之际,张慕高奋力一拨弹开他们的刀,先是一脚踢飞其中一人,接着一拳直呼在第二人面具上,然后再纵地一跃,高高跳起,一招“天雷轰顶”照着逃离的第三人脑门直劈而下,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打得百鬼众狼狈不堪,只可惜最后那人逃窜太快,“天雷轰顶”被他侧身避开,张慕高只砍下了一条手臂,而且奇怪的是那百鬼众被砍掉手臂后丝毫不见有血流出。 张慕高收起剑势,冷眼看着退至远处的三个百鬼众,嘲讽道:“杀手榜上的杀手不过如此,还有什么鬼蜮伎俩尽管使出来吧!” 由于都被面具遮住了脸,也不知是哪个百鬼众说了话:“原来如此,将军的天雷剑法果然名不虚传,未拿出实力来是我的不对,对付将军这样的好手,需要六个小鬼才行。” 张慕高见百鬼众有轻看自己的意思,恼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见百鬼众发出一声讥笑后,三个百鬼众持刀战成一列,从张慕高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排头的百鬼众。那百鬼众用阴沉的声音说道:“鬼影森森!”也是一团黑烟从百鬼众脚下升起,但这次没等黑烟弥散,排成一列的百鬼众就迅速散开了。 散开之后,那三个和张慕高对过招的百鬼众依然没什么变化,只不过在他们身后,又站着三个新出现的百鬼众。 6.第6章 激斗 张慕高看着眼前站着的六个百鬼众,不由得皱起眉头,心里思忖:不早点解决他们,天知道还会跳出来多少个,从刚才交手的情况看,好在这些百鬼众除了步法比较诡异外,武功平平,对付六人还不在话下,但要速战速决,以免节外生枝。 想到这里张慕高提剑便上,但这次百鬼众们不再似刚才那般与他缠斗,没等他攻到便迅速散开,纷纷在距他六尺远的地方站住,把他围在中间。 张慕高见状试探性地朝其中一人冲去,六个百鬼众也跟着步调一致地移动,始终与他保持着六尺的距离,他又换了数次目标,结果还是一样。张慕高被围得烦了,索性停下来冷笑道:“你们该不会觉得这样就能把我困住了吧?” 百鬼众回应道:“如果只是把将军困住,对于我来说就是失败的,别忘了我是杀手,自然是要取将军的项上人头。给将军提个醒,你已经陷入了我的三十六鬼阵中,你败定了。”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分辨不出是哪个百鬼众在说话。 话毕,阴风四起,那六个百鬼众突然围着张慕高快速旋转起来,一会顺着转,一会逆着转,步法相当诡异,完全看不出是怎么移动的,如同鬼魅般飘来飘去,速度之快,甚至产生了重影,加上转动时伴随的呼呼风声,和百鬼众不时发出的怪声,竟让张慕高产生了如同步入修罗地狱,有万千小鬼在不停在眼前出现的幻觉。 张慕高很吃惊自己竟然会产生这样的错觉,马上左手紧握拳头,让指甲刺入掌心肉,这才迫使自己回过神来。他心惊这迷魂阵果然厉害,自己久经战阵竟也着了道,不敢再大意,提剑凝神防备。 正当双方对峙之际,转至张慕高左侧的百鬼众突然发难,持刀鱼跃攻向张慕高,张慕高早有准备,立马用剑挡住,那百鬼众没得手也不停留,顺势滚回旋转的阵圈中。张慕高刚摆回防守的姿势,百鬼众就已经再次发起攻击,这一次同时从张慕高右前方和左后方跃出两个百鬼众,成夹击之势刺向张慕高。张慕高判断出对方的攻击路线,反手立剑护住背部,然后后退一步侧身避开前方刺来的刀锋,同时用剑挡开后方刺来的刀锋,借势一个转身完美避开了百鬼众的攻击。两个百鬼众攻击落空后互相补了对方的位置,迅速退回旋转的阵圈中,他们刚一落阵,转至张慕高正前方和右侧的百鬼众马上接着攻出,依然是跃进式刺击,张慕高来不及稳住身形,只好向左后方来个鲤鱼打挺躲过此次攻击。 张慕高只是防住了百鬼众“三十六鬼阵”的前三次攻击,不出他所料,两两一组、不同方位的进攻随后接踵而至,攻击转换之迅猛,变幻之莫测,即使如张慕高这等高手也只能疲于防守,毫无反击机会。 张慕高一边防守一边琢磨着该如何破阵突围:这“三十六鬼阵”以六个百鬼众为基础,以敌人为中心等距围成一圈迅速转动,在转动过程中两两百鬼众从不同方向配合出击,完成攻击后迅速回到空缺的阵型位置上,然后再发动下一轮的进攻,以此不断循环。此阵的厉害之处在于两两百鬼众一组的组合有三十六种之多,而且阵圈在高速旋转中,根本无法判断攻击的方向,如果进攻衔接配合得好,一环接一环,几乎可以说是无死角的进攻。所以单个百鬼众看似很弱,但在“三十六鬼阵”的作用下武功像是翻了好几番,变得十分棘手。只是要想完成这“三十六鬼阵”,除了需要高度的默契外,如此快速的移动必然要消耗大量的体力和内力,虽然不知道那些百鬼众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但此阵肯定不能持久。如此来看破阵的关键在于如何拖到他们体力、内力消耗殆尽,一旦他们的速度开始慢下来,此阵自然不攻而破。 张慕高思量好对策,便开始专心御敌。虽然百鬼众在“三十六鬼阵”下的攻击很犀利,但张慕高横行战场多年,被千军万马围追堵截是家常便饭的事,所以尚能勉强守住。 可后边发生的事却与他的预想相去甚远,他坚守了将近一百个回合,“三十六鬼阵”运转的速度却没有半点慢下来的意思,里面的百鬼众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体力,反倒是他自己逐渐体力不支,身形慢了许多,不时的被百鬼众伤到,身上已经有了不少伤口。 静姝一直护着孩子在一旁观战,她与丈夫共同患难至今,早已与丈夫形成了不须多言便能知道对方意图的默契,当她看到陷入苦战的张慕高投向她的眼神,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边可能有点麻烦,带着孩子先走,我随后赶上。她虽然不懂武功,但她也能看得出丈夫遇到的不是一般的对手,看得出丈夫对“三十六鬼阵”束手无策,但她还是选择相信丈夫,因为她知道丈夫永远不会失信于她的,他说随后赶上就一定会赶上。 静姝点头回应丈夫,让他安心应战,然后拉起孩子们的手,对他们说道:“菁菁,阿帅,我们走。” “妈妈,我们要去哪?”年幼的张帅问道。 “离开这里。”静姝回答得很简洁,孩子们不需要知道得太多。 “那爸爸呢?”张帅又问。 “他会跟上我们的。”静姝目光坚定地看着两个孩子,意思是让他们像自己一样去相信他,相信自己的父亲不会轻易抛弃他们的。 张帅不再说话,和姐姐张菁一起跟在静姝后面,趁乱离开现场。 可没等他们走出多远,一个人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是从村口的老槐树那里走出来的,他脸上也带着和百鬼众一样的恶鬼面具,不过他的服饰却跟百鬼众大不相同,他上身赤膊,身上涂满一层蓝色的颜料,背着一个巨大的葫芦,手长及膝。脖子和手臂上穿戴有许多银色饰品,不像是汉人。他开口说道:“夫人,不先把戏看完再走吗?”声音极其沙哑。 静姝没想到敌人还有帮手,她倒也不慌乱,她把张菁、张帅拉到自己身后,反问那人道:“看样子,你就是百鬼众的头领了?” 那人听罢仰天大笑,说道:“不要把我和那个耍杂技的混为一谈,我是我,他是他。” 静姝继续问道:“那你又是谁?为什么戴着他的面具?你也是杀手榜上的杀手吗?来追杀我们的吧?” 那人答道:“夫人你的问题太多太麻烦了,不过出于对将死之人的仁义,我还是一个个来回答你吧。我叫无面,现在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杀手,不过我很快就会出名了,因为我很强。” “至于我为什么会戴着这个面具,纯粹是因为好奇罢了,恰好刚才有个带这样面具的家伙在我身边,所以就顺手借来戴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的脸可比这面具恐怖多了。”为了佐证自己所言非虚,那人伸手将面具摘了下来。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静姝见过战场上许多血肉模糊的场面,从来没有感到过不适,丈夫曾夸她内心比多数男人都要强大,可如今却也被眼前的这张脸吓得心惊肉跳。那甚至可以说不是一张脸,因为整张脸皮都被扒下来了,皮肉底下的经络清晰可见,一对招子浑浊不清如同瞎子,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唇,齿龈完全暴露出来,像极了坟墓里的僵尸。 “怎么?吓到你们了么?弱者就是这样,只会在乎无关紧要的东西。不过可以告诉你们,这张脸是我自己毁掉的,因为表情是多余的东西,只会在战斗中出卖我的想法和行动。”无面捏碎手上的面具,继续说道:“好了,回答你的第三个问题。我不是杀手榜上的杀手,不过我确实是来追杀你们的,他们原先派出的是杀手榜第十位的戏霸,被我杀了,所以就由我来顶替他的位置。本来想会一会天下闻名的天策卫指挥使,目前看没这必要了。” 张慕高战斗中注意到静姝那边出了状况,早已无心恋战,奈何被“三十六鬼阵”困住不能脱身,一分神又中了百鬼众两刀。无面冷言道:“张将军还是专心应战的好,放心,你们分出胜负前我不会出手的,当然前提是你妻儿得乖乖待在这儿。” 静姝朝张慕高点点头,示意不用担心她和孩子。张慕高会意,便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百鬼众和他们的“三十六鬼阵”上,他寻思百鬼众武功诡异,不能以常理对之,而且还有无面在后以逸待劳,拖得越久胜算越小。 没容张慕高多想,其中一个百鬼众的刀已刺到腰前,此次要避开十分勉强,他索性把心一横,迎着百鬼众的刀就上,鬼门开山刀从他左腰间划过,划开一道大口子。他咬牙忍痛,左臂一夹,把想从他腰间穿过的百鬼众死死夹住,然后转身一掷,抛向另一个方向来的百鬼众,两个百鬼众重重地撞在一起,摔到了地上,他赶上去就是两剑,把地上的两个百鬼众心口处刺了个大窟窿。与此同时,旋转的“三十六鬼阵”骤然而止,尚存的百鬼众仓促立足,说时迟那时快,张慕高一招“奔雷逐浪”飞斩而至,“奔雷逐浪”一式三招,挥舞的剑花宛如三个相接的浪潮,瞬间将三个百鬼众的头颅斩下,失去了头颅的百鬼众“噗通”倒地。最后一个百鬼众见状转身就逃,张慕高岂能放过这个全歼敌人的机会,一招“雷霆之怒”将剑飞掷而出,一剑插中那百鬼众后背,其势之猛将那百鬼众带出了好几丈。 处理掉百鬼众后,张慕高转身怒视不远处观战的无面,由于刚才用力过猛,腰腹间的伤势进一步扩大了,他不得不用手捂住伤口,他吃着痛,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接下来该轮到你了。” 谁知那无面却不紧不慢地说:“你确定你已经赢了?”而在无面身旁的静姝和孩子,露出了惊恐的眼神。 7.第7章 绝意 张慕高不解地看着静姝,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惊恐。 静姝着急地朝他喊道:“夫君,小心后面!” 没等张慕高来得及反应,两把鬼门开山刀就从他胸前穿透而出,他缓缓地回过头去,看到最先被他杀死的两个百鬼众竟然又重新站了起来,手持鬼门开山刀从背后偷袭了他。“这……怎么可能……”他很确信刚才已经给了他们致命一击,他们心口的剑痕还在,但是他们看起来就像没受过伤一样。 “将军,我没告诉你我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吗?”百鬼众说罢,把刀抽出,张慕高血溅满地,缓缓倒下。 “可恶……”张慕高趴在地上,虚弱地骂着,心有不甘。 “夫君!”“爹爹!”静姝和孩子揪心地喊着,此刻他们感到是如此的无助,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滚。 张慕高看着静姝他们,眼里尽是不舍,想向他们靠近,却发现已是力所不能及之事,他叹了口气,满怀深情地看着静姝,轻轻地叫着她的名字,“静姝……”,他没有再往下说,此时无言胜有言,一切都已饱含在那深情的眼神中了。他又看着张菁和张帅,怜爱而又愧疚,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孩子们……不要哭……记住……你们是天策卫指挥使的孩子……是爹爹没用……没能保护你们……往后……要听妈妈的话……” 张菁和张帅哭成一片,想跑到父亲身边去,却被静姝死死拉住,她在强忍着悲伤和眼泪,此刻就算天塌下来了,为了两个孩子,她也必须保持镇静。 无面一直冷眼旁观这一切,这时他开口说道:“张将军,你的顽强令人敬佩。放心去吧,我会给夫人和孩子一个痛快,不会有任何痛苦的。”随后他又对百鬼众说道:“赶紧把张慕高了结了吧,让他看见自己的妻儿先死,未免太残忍了一点。虽然他们最终还是要死,但这点仁义我还是会施舍的。” 百鬼众冷哼一声,说道:“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的。”言毕,一个百鬼众退回黑暗中,另一个百鬼众走上前,重重地朝张慕高心口处补上一刀。 “嘁”随着刀声入肉的声音,张慕高霍地用双肘支起前半身,仰头切齿,眼神充满了愤怒,述说着他太多的不甘。须臾,他又重新趴回地上,断掉了这最后一口气。 “夫君!”静姝撕心地喊着,声音不住地颤抖,脸上早已成泪人,此刻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任由情感跟随眼泪一起宣泄。张菁和张帅比他们的妈妈哭得更惨,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哭到声音沙哑,哭到身体抽搐。 这时,无面无情地打断他们:“好了,不要哭了,接下来该轮到你们了,你们很快就会去陪伴他了。” 静姝擦掉脸上的眼泪,她知道自己还不能倒下,她向无面乞求道:“我想和我的丈夫死在一起,让我们自己选择死亡的地方可以吗?” “不行!”百鬼众拒绝道。 “可以。”无面却同意了静姝的请求。 “你什么意思?”百鬼众愤怒道。 “张慕高的人头是你的,这几个是我的,由我说了算。”无面冷言道,他又对静姝说道:“我施舍你这点仁义。” “哼,尽找麻烦事做。”百鬼众十分不满,但他刚经历一场恶战,元气尚未恢复,不好明着与无面作对,只好默许。 静姝点头表示感谢,她环视一圈周围,淡淡地说道:“就选在我们住的房子吧,虽然住的时间不长,但我很喜欢这里。” 见无面和百鬼众都没有说话,静姝便径直走到张慕高倒下的地方,抱起他的尸体往家的方向走,张菁和张帅则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 她费了好大劲才把张慕高的尸体抱到家里,并放到床上,她抚摸着张慕高的脸庞,嘴里喃喃自语:“夫君,辛苦你了,我随后就来。”完了她让孩子们跟父亲作最后的道别。 无面和百鬼众一直在屋外等着他们,许久才见他们出来,心中早已十分不耐烦。 静姝再次请求他们道:“我可以跟孩子们道个别吗?” 百鬼众忍不住了,破口骂道:“你不要得寸进尺,有什么话黄泉路上跟张慕高一起说吧。” 无面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气得百鬼众就地一坐,不再理会。 静姝征得同意,把张菁和张帅拉到一旁,俯身把他们抱住,以一个母亲的关怀对他们说道:“孩子们,不要太伤心了,你们爹爹在九泉之下,肯定不希望看到你们这样。作为你们的妈妈,我真的很高兴。你们都是很好的孩子,不要怨恨你们的爹爹。他本是孤傲的将军,为了你们放弃尊严活到现在。他离开的那一刻,一定已经释怀了吧,虽然不能战死沙场,但他在死前那么拼命地保护着你们。现在该由妈妈来保护你们了。” 想到要和自己的孩子永别,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泪眼婆娑,她伸手擦掉眼泪,微笑地对孩子们继续说道:“我想对你们说一些寄望的话,可是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不要带着仇恨,快乐地活下去吧。妈妈和爹爹不能陪你们了,你们自己要保重。听妈妈的话,好吗?” “妈妈,我们会听你的话的。”张菁和张帅抽咽着说道。 “很好。”静姝突然一把把张菁和张帅推向远处,朝他们喊道:“快跑!孩子们!” 事发突然,张帅一愣,想回到妈妈身边,却被姐姐张菁拉起小手就跑。他一下明白了妈妈的用意,含着泪跟姐姐一起朝远方拼命跑去。 百鬼众见状不为所动,仍旧坐在地上,不屑道:“哼,多此一举。”无论那俩小鬼跑出多远,他都有信心追上并杀掉他们。 无面摇了摇头,失望地说:“我施舍了你仁义,你却不守规矩。”他走向静姝,准备对她动手。 静姝非但没有后退,反倒迎着无面走上前,她一把扯开自己的衣带,掀开外衣,露出她事先绑在身上的东西。 无面和百鬼众看到那东西先后一惊,无面停住了脚步,向她问道:“这是……炸药?”她投之以坚毅的眼神作为回答。 得到确认她身上绑的是炸药无误,百鬼众说道:“你以为这点炸药就能阻止我们了吗?” 静姝拿出一个火折子并吹燃,平静地说道:“这些房屋四周,已经全部埋有炸药了,只要我引爆身上的,你们就会跟着灰飞烟灭。” 无面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惊讶得脱口而出:“什么时候准备的……” “跟着我下地狱吧!”静姝狠狠地说道,她引燃了身上炸药的导火索。 “可怕的女人……”这是静姝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从无面的口中说出的,在说出这句话之前,他和百鬼众在转身逃离静姝的身边。之后,震天动地的巨响此起彼伏,硝烟骤起,大地也在跟着颤抖,一半的小山村瞬间被炸成了废墟,只留下熊熊烈火在燃烧。 跑远的张菁、张帅姐弟俩也被爆炸产生的热浪所波及,被刮倒在地,张菁一抹脸上的泥土,拉着哭啼的张帅爬起来再次向远方跑去。不知从哪爆发出来的能量,张菁拉着弟弟张帅跑了一晚上,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周围再也没有熟悉的事物,他们这才停下来,精疲力尽的他们直接瘫倒在地。 张帅想起去世的父母,忍不住又嘤嘤哭泣起来。 “姐姐,爹爹妈妈他们……” “阿帅,爹爹妈妈已经不在了,你要坚强起来!” “姐姐……” “你要像个男子汉一样,不要哭泣!” “姐姐,我不哭。” “以后我们姐弟俩就要相依为命了,前方不知道有什么样的路在等着我们呢。但不要怕,姐姐会照顾你的。” “嗯!” 这一刻,张帅觉得姐姐张菁有点像妈妈。 8.第8章 流亡 宣德七年,山x平阳府蒲、解、临汾等州县自去年九月起至今年三月没有下过一滴雨,田地里的粮食都因为缺水而干枯死亡,人民缺少食物,死于饥荒者无数,纷纷举家逃往河n州县乞食度日,躲避灾情,灾民人数约有十万人。 自从三年前父母去世后,张菁和张帅流落街头,靠乡亲们的救济过活,他们相依为命,度过了许多困难。此次灾情爆发,他们也随逃荒的队伍辗转来到了河n怀庆府。 城外一处破茅草屋里,张帅前脚刚进门,就兴奋地叫着姐姐。张菁正在捣鼓一些捡来的废旧物品,看看哪些还可以拿来继续家用,听闻张帅叫喊,她拾掇了下站起来答应他。转眼间,张菁已年方二八,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即使身上穿的是破旧的衣裳,也丝毫掩盖不了她的美丽。 而张帅依旧是个没长大的小顽童,他见着张菁了,神秘地说道:“姐姐,你猜猜我找到了什么?” 张菁莞尔一笑,问他道:“你找到了什么呀?” 张帅扬了扬手中一包用油纸包好的东西,向她邀功道:“一只大烧鸡!哈哈,今天我们的晚餐有着落啦!” 张菁却脸色一变,严肃地问他:“你这孩子,是不是又去偷别人的东西了!” 没等来姐姐的嘉许,等来的却是她的责问,张帅兴奋的深情焉了一大半,他悻悻说道:“是……是又怎样,你都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张菁语重心长地教育他:“姐姐不是告诉过你,就算饿死渴死,也不能去偷去抢吗?” 张帅突然情绪激动起来,迷惑不解地说道:“可是……这是从万恶的米商陈大春家里面拿……拿的……外面那么多人饿着肚子,他们还抬高米价,不管灾民死活,自己却在家里吃着大鱼大肉。我这不是为了惩罚一下他嘛……” “不要为自己找借口!”张菁打断了他的话,“别人怎么着那是别人的事,你去偷去抢就是不对的!这是两码事!” “不就是一只烤鸡嘛。”张帅小声嘀咕着。 “你还在嘴硬,姐姐怎么跟你说的,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张菁耐心地教导张帅,她觉得父母不在了,她一定要担负起培育好弟弟的责任,“还有,男子汉做错事要勇于承认。”她苦口婆心地说道。 “知道了,姐姐,我错了。”张帅终于低头认错,他不想让姐姐感到不高兴,“那这只烧鸡怎么办?难不成还回去么?”张帅问道。 得到张帅的认错,张菁这才放宽了心,但是怎么处理他带回来的烧鸡又成了难题,她蹙眉一想,说道:“还回去就没必要了,说不定还会多生事端。但我们不能吃这只烧鸡,于我们它是不义之物,可现在到处都在闹饥荒,丢了又太可惜了。这样吧,你把它送给隔壁的顾婆婆,她上了年纪,孤苦伶仃的,没人照顾,好些天没有吃东西了。” “那姐姐你呢?你也好些天没有吃东西了,每次找到一点食物总是先让给我……”张帅急了,脱口而出,这只烧鸡是他特意为姐姐偷回来的。 张菁摸摸张帅的头,欣慰地说道:“姐姐没事,还撑得住,听说今天官府会施粥,姐姐到时候去讨点回来,咱们姐弟俩就有得吃了,就不会饿着了。” “可是……”张帅还是不忍心看到姐姐挨饿。 “别可是了,快去吧。”张菁吩咐道。 “好吧,那我拿过去给顾婆婆了。”张帅拗不过姐姐,只得照办。 隔壁顾婆婆家同样是破旧的茅草屋,因为没人主持家务,相比之下张帅他们家倒显得堂亮许多。张帅走访得惯,没打招呼就钻了进去,扯开嗓门就喊:“婆婆在吗?” 那顾婆婆正在闭着眼睛打盹,迷糊中听见有人叫她,便醒了大半,也扯着嗓子应道:“谁呀?” 张帅寻声来到顾婆婆身边,扶着她坐起来,在她耳边说道:“顾婆婆,是我,张帅。” “原来是小帅子啊,到婆婆这来有什么事吗?”难得有人过来看望她,顾婆婆心情不错。 “我姐姐弄了只烧鸡,让我拿给你尝一下。”张帅说罢,把包烧鸡的油纸打开,放到顾婆婆手上。 “哎哟,好好好,你和姐姐都是好人,你们真是太有心了。”顾婆婆笑得咧开了嘴,这年头可不是谁都能吃得到烧鸡的。 张帅撕下小半边烧鸡,递给顾婆婆,顾婆婆也没推让,接过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看样子是很久没有尝到肉味了。张帅看着顾婆婆吃得正欢,还有那烧鸡的香味不停在诱惑他的鼻子,他不由得咽下两大口口水,趁顾婆婆没注意,他偷偷把刚撕过烧鸡的手指放入口中吸吮,过一把嘴瘾。 顾婆婆快把小半边烧鸡吃完了,这才想起冷落了张帅,便向他招招手,说道:“小帅子来,你尝过没有啊?拿一半回去尝尝吧,婆婆人老了,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张帅正嘴馋得紧,一听顾婆婆这么说就差点答应了,但是想起刚才姐姐的话,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回去,他说道:“顾婆婆,我吃过啦,家里还有呢。我爹爹以前教过我打猎,我可会抓野鸡野兔了,我下次还给您带烧鸡。”为了不再受这份煎熬,他赶紧向顾婆婆告别,一溜烟跑回自己住处去了。 张帅回到自己的茅草屋,却四处没见姐姐张菁的身影,思忖着刚才她有说过官府会施粥,想必是已经开始了,他便决心去帮忙。 张帅赶到半路上,被一个人给拦下了,拦他的是以前做肉肆营生的李伯,如今也住在这一片。见李伯行色匆匆,张帅便问他何事如此着急,那李伯说道:“你姐姐在讨粥的时候突然晕倒了,你快过去看看。” 张帅心中一惊,急忙叫李伯前边带路,两人往施粥点赶去。不多时,他们来到施粥现场,正好见有一群人在围观些什么,李伯指出那就是张菁晕倒的地方,张帅二话不说拨开人群往里钻,见到了躺在地上的姐姐,此时她正昏迷不醒。 张帅摇着张菁的身体,想把她叫醒,不停地唤她:“姐姐!姐姐!你怎么啦!”可张菁只“唔”了一声,依旧没有醒过来。张帅的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他从没碰过这样的事,姐姐一直很坚强,照顾他很周到,现在姐姐倒下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开始有点后悔没坚持让姐姐吃那只烧鸡了。 还是李伯有经验,他拍拍张帅的肩膀,说道:“先把你姐姐抬回去休息再商量怎么办吧,不能让她一直躺在这。” 张帅茫然地点头答应,李伯便帮助他一起把张菁抬回了他和姐姐的茅草屋。 张帅把张菁安放到床上后,六神无主地问李伯接下来该怎么办。李伯让他先不要慌,出点子说道:“先弄点水让你姐姐喝下,她兴许是饿晕了,你姐弟俩也是命苦,无依无靠地在这穷乡僻野讨生活。不要着急,有什么事我就在一旁。” 张帅照他说的去做,扶张菁坐起来喂了些水,然后又扶她躺下,过了许久张菁依然没有苏醒。 李伯见没有效果,用手去探了探张菁额头,一探就知道不妙,他跟张帅说道:“哎呀,你姐姐发着高烧呢,看来是生病了。”见张帅急得又要流眼泪了,他又说道:“你姐姐是个热血肠的好人,时常帮我们这些邻居干活,也不图回报,我们大家都很喜欢她。这样吧,我这里有些碎银,你拿着它到城里找个大夫给你姐姐看看病,然后再买点吃的给她填填肚子,应该就不会有事了,好人有好报,不要太担心了啊。” 李伯从兜里掏出碎银给张帅,张帅却不敢接下,他说道:“李伯,这钱是你剩下不多的家底了,我不能要,再说我们家也还不起……” 李伯打断张帅,硬把钱塞到他手上,李伯劝说到:“没事,这钱我不要你们还,李伯家里还多着呢,以前做猪肉生意的时候,邻里八方的谁不晓得我李伯能卖啊。这不是碰上世道不好,闹上饥荒猪肉也没得卖,才来到这的嘛。我跟你说,我瞅上一处好地方了,赶明儿我还卖猪肉去,准能捞上一笔。这钱就当是我给你姐的酬金了,谢谢她帮过我这么多次忙,快去给你姐姐找大夫去吧。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再来找我商量。”李伯边说边迈出了张帅他们的茅草屋。 张帅心里对李伯千般感谢,安置好张菁后,把钱揣怀里就奔城里去了。 9.第9章 求医 张帅经常到城里找吃的,对城里很熟悉,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家叫保和堂的药铺,进门就直嚷着要找薛大夫。这薛大夫是保和堂的掌柜,此时正在柜台核着账本,听到有人叫喊,便应了声“来了”,抬头眯着眼睛找客人,找了半天才在柜台下方发现张帅,瞧着他衣着破烂,脸色马上变了,打发他道:“哪来的叫花子,去去,外边玩去。” 张帅也不多言,把李伯给他的碎银摊在手上给薛大夫看,说道:“大夫,我有银子,求求你去给我姐姐看看病吧。” 薛大夫瞧有银子,半支着身体,又重新打量了张帅一番,问他道:“你姐姐现在身在何处啊?” 张帅老实答道:“在城外的灾民安置营地里。” 薛大夫把玩起自己的手指,嫌弃地说道:“灾民安置营地可是瘟疫的高发地,要我去那里看病,你这点破银子还不够我的走路费呢。再说了,谁知道你这银子干不干净,保不准要害我吃官司。” 张帅乞求道:“大夫,求你行行好,去帮我姐姐看看吧。我这银子都是别人给我的,不是偷来的。” 薛大夫不耐烦地说道:“我说你这小叫花子,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姐的病我不看,我才懒得稀罕这银子,去去去,拿走你的银子到别处去,瞧你脏兮兮的样子,别站在这影响我做生意。”说罢拿起鸡毛掸子把张帅赶出了药铺。 张帅被赶出了药铺,失落地走在大街上,他担心姐姐的病情会恶化,心里很着急。但他也没灰心,没多做停留就往城里第二个大药铺正祺堂奔去。 正祺堂与保和堂是城里的两大药铺,一家在城北,一家在城南,基本上把城里的药材生意都包下了,其他一些小药铺开不出药,老百姓只能选择去他们那里看病。 张帅来到正祺堂,看见掌柜的毕大夫在替人看病,他只好在一旁等候,有伙计要过来赶他,他便把钱拿出来,那些伙计也就任由他在那等着。 等得差不多了,张帅走上前去,对毕大夫说道:“大夫,我姐姐病了,求你过去一趟,给她看看病。” 毕大夫本来在写着东西,闻声瞄了张帅一眼,又继续回去写了,边写边问道:“你有钱吗?”张帅答有,毕大夫又说:“有钱就拿出来,先交钱,再看病。” 张帅便把李伯给他的钱放到了桌子上。毕大夫见了,伸手一揽,收进了抽屉里,问张帅病人是不是住在城外,张帅说是,毕大夫为难道:“你看城里的病人都在排着队等我看病,城外的我可忙不过来。这样吧,你说说你姐姐的病症,我就知道是什么病了,然后再给她开些药回去吃,管好。” 张帅想了想觉得可行,便把张菁是如何晕倒的、有哪些症状一一跟毕大夫说了,包括张菁这些天没怎么吃东西的事也说了。 毕大夫听了后摆摆手,说道:“哎,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烧而已,加上没吃东西身子虚弱,没有脚力这才晕倒的嘛。”他扯过一张纸,边写边说道:“我给你开个八味退热汤,专治各种发烧发热的……柴胡两钱,黄芩两钱,马鞭草三钱,荆芥三钱,贯仲三钱,青蒿四钱,薄荷一钱,虎杖四钱,甘草一钱,蜜枣五只……好了,先拿六服回去看看效果,早晚一服。”毕大夫写完后把药方给了张帅,让他到一旁的药柜那边去取药。 张帅高兴地接过药方,心想姐姐总算有救了,蹦着跳着跑到一旁的药柜,把药方递给取药的伙计。不曾想那伙计拿过药方不去取药,先是对着算盘一阵敲打,然后把药方还给张帅,说道:“每服药五两银子,六服药一共三十两银子。” 张帅听了目瞪口呆,他解释说:“刚才在毕大夫那边已经给过钱了,不信你可以过去问他。” 那伙计叉手而立,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傲慢地说道:“这我不管,反正我这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药,没有钱,那就请吧。” 张帅听了,心中气不过,又跑到毕大夫那边,诉说道:“刚才看病我不是已经给过你钱了么,怎么去取药你伙计还要收我的钱。” 毕大夫露出无辜的表情,说道:“没错啊,你是给过钱我了,可我收的是诊病开方的钱,我这还是少收了你的,你去取药,当然要给药材的钱啦,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张帅抗议道:“那也没有这么贵的药,五两银子一服,还不如去抢呢。” 毕大夫假惺惺地说道:“我说小兄弟,你是不知道,现在这药啊,是比黄金还贵,你看城外灾民一拨接着一拨的,保不准什么时候还会闹上瘟疫,你五两银子能在我这买上一服药,那可是我发了大慈悲的。知足吧啊,不行啊,你可以到别处买去。” 张帅转换口气说道:“大夫,你叫伙计先帮我抓药吧,求你了,我急着救命用,钱我不会欠你的。” 毕大夫却板起脸说道:“需要救命的人多了去了,你以为我家是施舍药材的地方吗?没钱就别的地方呆去,没看见我这还有客人吗?”旁边的客人也跟着毕大夫嘲笑起来。 张帅觉得自己被耍了,十分恼怒,大声说道:“那你把钱还给我,我到别处请大夫去。” 这时毕大夫也不顾自己形象了,起身撵张帅,口中还骂骂咧咧:“哪里来的王八羔子,跑到我这来撒野,也不打听打听我正祺堂是什么地方,来往哪个不是达官贵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叫花子在这进进出出的。我本着医者善心,给你开了药方去救你那将死的姐姐,瞧你手上拿的方子不正是么,才收了你点小碎银子。谁知你不识好歹,药方都开了你还想从我这拿回钱,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赶紧给我滚。”店里的伙计见状,赶紧过来帮毕大夫撵张帅,几个人架起张帅的胳膊,把他提起来直接往门外一扔,把他重重地摔到地上,还朝他吐了几口唾沫。 张帅自己拍拍屁股站起来,这种事他遇得多了,并不在意,只是姐姐张菁还在家里病着,他咽不下这口气,还想进正祺堂找毕大夫理论,却被几个蛮横的伙计拦住了。张帅越想越气,奈何他们仗着人多,自己硬闯的话除了吃皮肉之苦,讨不到半点好处,只能作罢。他咬牙切齿地离开了正祺堂,打算到别的医馆、药铺转转运气。 由于手中没了银两,张帅接连去了几家药铺,不是被赶就是被拒,没有一家愿意帮他抓药。虽说他有点心灰意冷,但还不至于气馁,只是出来了大半天,实在是担心姐姐的病情,决定先回家照看一下,再另作打算。 张帅悻悻地回到安置灾民的营地,正当他边走边踢着石子发泄的时候,两个衣着打扮不同寻常的男子出现在营地里,吸引了他的目光。 10.第10章 贵人 灾民安置营地里出现的两人约莫三十岁左右,一个穿着黑色大氅,上面绣有金丝云纹,其人面如冠玉,目光炯炯,显得丰神飘洒,器宇轩昂;另一个则一身镶着绯色宽边直辍的白袍,虽是布衣却不失雅致,只见他剑眉星目,神仪明秀,威严之下藏不住的英气焕发。光从外表看去,路人虽不识此二人,却都隐隐觉得这两人是英雄豪杰般的人物,当下敬佩之情油然而生,纷纷避让。 张帅见两人在营地里指指点点,面有忧虑,不时还听闻一两声叹息,被勾起了好奇心,心里寻思:“这两人是谁?看装扮不似寻常人物,虽不见有侍从环伺,却自有凛凛威风,叫人好生羡慕,什么时候我也能如他们一样就好了。他们与这里格格不入,自然不是这里的人,那他们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说不定这里将有一场好戏上演哩。”他左顾右盼等了许久却没发现任何异样,见那两人只是在低头私语,也没其他动作,顿觉索然无味,只好当他们是碰巧路过,想起家里姐姐还在等着自己回去照料,便欲往家中赶去。 张帅走了几步蓦地想到:“这两人气质不凡,定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身上钱财肯定不少,若是能向他们借来,定能请来医治姐姐的大夫……可是我跟他们毫不相熟,他们又怎会无缘无故地借钱给我这个穷小子呢……说不定他们是菩萨般的人,我向他们说明原委,他们慈悲大发,就会把钱借给我了,不过只怕我这穷小子还不起他所借的钱,不对哩,他们是菩萨般的人,自然是不会向我要回借去的钱……不对,谁说他们就是菩萨般的人,说不定是人面兽心,钱非但没借着,还要被他们当众羞辱奚落一番,如此便只好去偷他们的了……”张帅似乎寻到了姐姐病愈的一线希望,却迟迟拿不下主意,他虽从小流落街头,却从未向别人示过弱,让他去求别人自然是有点为难,但为了姐姐叫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愿意,只是他人小脸皮薄,生怕求人被拒绝了,叫他难堪。而顺手牵羊的伎俩他倒是熟练得很,只是姐姐不大喜欢他这种行径,要是让生病的姐姐知道了,说不定还要给气昏过去。 张帅心里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一抬头发现那两人正在往营地外走去,他“咦”了一声,当下快速跟了上去。张帅三步并作两步走,故意绕了个大圈,走在他们前面,然后掉头迎面向他们走去。张帅不敢抬头看他们的眼睛,目光只是在他们的腰间来回搜寻,发现白衣男子腰带旁有一鼓鼓的袋子,猜想那就是钱袋。待走到他们跟前,张帅作势一跌,往那白衣男子的身上扑去,那男子也不避让,用手托住了张帅,使他不至跌倒。 白衣男子把张帅扶起,问道:“小兄弟,你没事吧?” 张帅轻轻推开白衣男子的手,答道:“我没事,多谢先生了。”说完也不多做停留,穿过两人自行离去。 就在刚才这短短的一碰,白衣男子的钱袋就已易了手,到了张帅的兜里,他掂着重量那钱还不少,心里乐开了花,脸上装作没事一样。正当他暗自得意之际,脑后伴随着一声“且慢”,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拽留原地。 张帅心中一寒,猜到事迹已败,当下耍起无赖来,拼命扭动挣扎,大呼大叫:“你要干什么?”许多路人被他的叫喊声吸引过来。 抓他的是那黑衣男子,他冷哼一声,并不作答,另一只手伸到张帅兜里,取出一只钱袋子,这才说道:“这可不是你身上的东西。” 张帅见他揭穿自己,满脸通红地争辩道:“这也不是你们的东西,是我在别的地方拾到的。” 黑衣男子厉声道:“还敢狡辩。于兄,你这钱袋子可有什么辨识之处?” 被称为“于兄”的白衣男子答道:“在下的钱袋子绣有一个‘于’字。” 黑衣男子翻看手中的钱袋,找到了白衣男子所说的“于”字,示给张帅看后,问道:“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帅依旧涨红着脸,支支吾吾道:“就算这是你们的……那……那也是我捡的。” 黑衣男子不语,抓住张帅的手没有放开的意思。张帅突然有点害怕,想起街坊总说达官贵人手段最是狠毒,平民百姓得罪了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一想到这里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这时白衣男子轻轻拍了拍黑衣男子,说道:“算了,一闻兄,孩子也是生活所迫,钱袋找回来就可以了。” 黑衣男子依言撤回了手,袖子一甩,说道:“下次不要再做贼了。”言毕和白衣男子转身离去。 张帅一愣,前一刻他还在想着怎么忍受屈辱,后一刻人家就把他放了,心知这两人是气度非凡的人物,当即跑到他们前面,“噗通”一声跪下磕头,含泪说道:“请两位大人救救我的姐姐。” 两名男子被张帅这么一搅,都停下了脚步,黑衣男子微微蹙眉,问道:“小子,你这是在干嘛呢?” 张帅说道:“我姐姐生病了,病得很严重,但是我没钱请大夫给她治病。两位大人是活菩萨下凡,求你们施施援手帮她一把。” 白衣男子问道:“所以你才要偷我的钱袋,拿钱给姐姐治病是不是?” 张帅点了点头,答道:“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白衣男子叹了口气,说道:“唉,也是难为孩子了。一闻兄,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黑衣男子却道:“不可。” 白衣男子不明他意,问道:“为何不可?” 黑衣男子手中原握有一把折扇,他拿扇指了一圈周围围观的人,说道:“这小子的情况不是这里独有的,你看周围这些人,多半也失去了亲属好友。有人饿死,有人病死,这里每天都在上演,试问你又帮得了几个?假如你帮了这个小子,那其他人你帮不帮?有人看到你救活了别人,自己却因未得到你的救助而死,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否过于残忍了?夫子云‘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然你今天无法做到对这里的灾民雨露均沾,不如暂且离去,改日再思良策。” 白衣男子面有愠怒,说道:“我身为朝廷……自然会对这里的百姓做出妥善安排,如今能帮一个也是好的。”他不便在这里说出自己的身份,自觉失语后,语气缓和下来。 黑衣男子摇摇头,说道:“于兄,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眼前不只是一个人病了,而是国家也病了,要救这里的百姓必须要找到国家生病的缘由,根于治之才是有效的办法,纠结于个人之上是没必要的。”他顿了顿又说道:“这里的人你是救不过来的。” 白衣男子正要张口回话,一个老婆婆挤过围观的人群,颤巍巍地向他们走来,张帅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顾婆婆。顾婆婆刚好路过这里,见大家都在围观热闹,便向旁人询问情况,知道张帅有难后决心来帮他。 只见顾婆婆来到张帅旁边,对两名男子说道:“请两位大人救救菁儿吧,这姐弟俩都是好人啊,平日里他们总是帮助我,如今患病了,我这老婆子帮不上什么忙,只有在这里给你们跪下了。”说完颤颤抖抖地便要跪下来。 两名男子见状俱是一惊,纵使他们有千般道理,也绝不能让一个老人没来由地当众朝他们跪下,白衣男子惊呼:“老人家,万万不可!”急忙伸手去扶顾婆婆。谁知顾婆婆铁了心的要跪下,用拐杖挡住了白衣男子扶她的手,她这么一挡,这一跪就跪到地了,然后说道:“你不答应救菁儿,我就不起来。” 黑衣男子见顾婆婆情真意切,叹了口气,说道:“老人家何苦这样,我们答应你便是了。” 顾婆婆听言呵呵一笑,这才任由白衣男子把自己扶起来。 黑衣男子对仍旧跪着的张帅说道:“小子,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还跪着干什么?赶快起来带我们去见你的姐姐吧。” 张帅一声“好勒”没说完就已然站起,满心欢喜地带众人往自己家中走去。 11.第11章 拜师 张帅将两人引至家中,看到姐姐仍在破屋中病卧,心中担忧,一股热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白衣男子轻拍张帅的肩头,安慰他道:“小兄弟不用担心,你姐姐不会有事的。”说完和黑衣男子一起上前查看张菁的病情。 两人探到张菁鼻息微若游丝,全身发热,昏迷不醒,都暗自吃惊,料想张菁病得不轻,随即向张帅询问张菁是如果病倒的,张帅一一告知。 张帅说道:“两位大人给我点钱财,让我去把大夫找来吧。” 白衣男子笑了笑,说道:“一闻兄,你何不亲自给这位姑娘看看。” 黑衣男子轻声答道:“也好。”当下顾不得男女不便之情,替张菁把起脉来。张菁正值十六、七岁的少女年龄,虽然衣饰简陋,却依旧挡不住她的天生丽质,发热的症状映得她小脸红润,恰是好看,叫人看到都不免生出爱悯之心。黑衣男子此时却闭上双眼,专注于把脉之上。 张帅惊讶道:“呀!你还会看病呀!”惹得白衣男子在一旁偷笑不已。 黑衣男子淡淡答道:“区区医术,何足挂齿。”并不多加理会。 片刻之后,黑衣男子睁开双眼,已有了结果。他缓缓说道:“这位姑娘突然昏仆,不省人事,苔黄腻,脉弦滑而数。总属阴阳失调,气血逆乱。是由内伤积损,劳欲过度,饮食不节,情志所伤,气虚邪中所致。” 张帅听不懂他所说的那些,只好问道:“这个……严重吗?” 黑衣男子答道:“《黄帝内经·灵枢·通天》上说‘阴阳皆脱者,暴死不知人也。’说的就是脱证,也就是你姐姐得的病,若是不及时治疗,怕是再难有回天之术。” 张帅一听姐姐有危险,急得哭了,他带着哭腔问道:“那该怎么办?求求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救我姐姐。” 黑衣男子道:“不慌,我们既然已经在这里了,就不会让你姐姐有事的。你且去城里抓这么两副药来。”说完快速写出一个药方递给张帅,还从白衣男子那要得一些银两一并给了张帅。 张帅从黑衣男子那接过药方和银两,却面露难色,迟迟不见行动。 黑衣男子疑问道:“怎么?还不快去?” 张帅只好如实禀报:“城里那些药商,趁着灾荒命贱物贵,坐地起价,一些寻常药物都贵得吓人,这点银两怕是不够。” 白衣男子怒道:“有这样的事?这些发国难财的奸商,利益熏心,是要好好治一治了。”他低头寻思了会,又道:“我们身上也没有带太多的钱财,这样吧,我随你到城里走一趟。” 张帅闻言喜出望外,当即和白衣男子同往。 张帅直接把白衣男子带到了正祺堂。掌柜的毕大夫见不久前赶走的小叫花子又来了,面有不快,他不知道白衣男子和张帅是一起的,出口骂道:“怎么又是你啊,臭小子,不是叫你有多远滚多远吗?”张帅对他的出言谩骂并不理会,他把白衣男子给的银两摊给他看,说道:“喏,我这次有钱了。” 毕大夫看到后马上笑逐颜开,笑嘻嘻地问道:“那这次是开我写的方子呢,还是你另有方子?” 张帅道:“我有方子。”遂把黑衣男子写的方子递上前去。 毕大夫拿起方子一看,口中念念有词:“羚角片,霜桑叶,京川贝,鲜生地,双钩藤,滁菊花,茯神木,生白芍,生甘草……你带够钱了没有啊?这些药材不便宜啊。” 张帅问道:“多少钱一服?” 毕大夫答道:“十两。” 张帅脱口而出道:“哇,你这是抢钱呢!前面你也才收五两一服。” 毕大夫故作为难道:“小兄弟你是不知道啊,这药材价可是时时在涨啊,要不然你可以到别家问去,别家还没有这些药材呢,如今城里药材紧缺,我这已是很便宜给你了。这样吧,看你有缘,我就收你八两一服好了。” 张帅道:“五两一服我也拿不出来。” 毕大夫故作遗憾道:“那我就没有办法了,令姐的病再不医治可就……” 白衣男子见状,走上前去,笑道:“这位掌柜的做生意可是好手段啊,我看这服药除了一两味药材稀贵些,别的都是些寻常草药,而掌柜的能够根据药方来判断病人的病情急缓,对症要价,这生意头脑实在是令在下佩服。” 毕大夫见有人捣乱,不满道:“你又是谁啊?” 白衣男子笑道:“在下不过是这位小兄弟的朋友罢了。” 毕大夫见来者不善,怒道:“废话少说,有钱就帮着给,没钱就一起滚蛋。” 白衣男子试探道:“价钱不能少点吗?” 毕大夫回答得很干脆:“一文不少。” 白衣男子道:“钱我没有多带,怎么办好呢?这样吧,我这有一块玉佩,你看着估估价,看能不能抵一部分药钱。”说完把一块小片儿递给毕大夫。 毕大夫接过来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他手中拿的哪里是什么玉佩,分明是登录朝廷官员信息的腰牌,上面所显示的官职,岂是他这一小小药铺掌柜所能得罪得起的,不仅手抖不已,连声音也抖了,他说道:“大……大……大……大……” 白衣男子打断了他,笑道:“哎,你估价就好了,其他话就不要乱讲了,怎么样?我这玉佩可以抵一部分药钱吧?” 毕大夫战战兢兢地说道:“可……可以……啊不是……我怎敢要您的玉佩呢?您还是先把这玉佩收好吧。”说完恭恭敬敬把腰牌递还给白衣男子,张帅把他的行为瞧在眼里,觉得十分好笑。 白衣男子忽然正色道:“那抓这样的一服药,到底要多少钱啊?” 毕大夫忙道:“不用钱,不用钱,哪能要您的钱呢,我现在就给您抓。”说完急忙吩咐伙计去抓药。 白衣男子笑道:“小兄弟,你说这掌柜的奇怪不奇怪,刚才他是一文不少,现在却是一文不收,怪哉怪哉。” 张帅也笑道:“果真是奇怪哩。”他已瞧出白衣男子身份尊贵,只是还不懂他是何人,心道有贵人相助,姐姐终于有救了,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 不多时,毕大夫拿出六服药递给张帅,说道:“小兄弟,这药你拿好了,一共六服,每日早晚一服,连服三日,你姐姐自然药到病除。”张帅笑纳。 白衣男子问道:“你这药真的不要钱?” 毕大夫答道:“真的不要钱!” 白衣男子坏笑道:“做生意怎能不要钱呢?还是给你十文钱好了。”说完放下十文钱在柜台,拉起张帅往药铺外走去,毕大夫只好把那十文钱收起。 刚走到药铺门外,白衣男子拉住张帅,对他说:“小兄弟,帮我个忙,在这里喊一嗓子,就说这家药铺的老板大发善心,抓药一律十文,你刚刚还买到了。”张帅闻言大喜,依计照做,街上的人们听他吼了这一嗓子,都把目光投向他,又见他扬了扬手中刚捉的六服药,不像戏言,不一会便疯一般涌进药铺。白衣男子扬天一笑,大声道:“掌柜的,于某感谢你做的善事。”说完拉着张帅离开了混乱的人群,留下目瞪口呆的毕大夫在人群中错乱。 回到和姐姐居住的茅草屋,张帅即刻向邻居借来药炉子,亲自为姐姐熬药。待到药成,端到床头,却不知该如何为昏迷不醒的姐姐喂药。这时候两名男子尚未离去,黑衣男子瞧在眼里,便从张帅手中接过药碗,扶张菁坐起,用手点了她的气舍穴,令她嘴巴微张,把药吹凉再喂她喝下去。 一碗药喝下去,张菁脸色明显好了许多,张帅又服侍她睡下,约莫一个时辰后,她终于醒转了。 折腾了一日,张帅终见姐姐醒来,鼻子一酸,扑到姐姐怀里哭起来。刚刚醒来的张菁还有些迷糊,喃喃道:“我这是怎么了……这孩子,怎么哭起来了……”看到兀自哭个不停的张帅,只好一边轻抚他的头顶一边安慰他。好一会后,张帅不再哭了,张菁这才发现屋里还站有两个陌生的男子,诧异地问道:“这两位是?” 张帅抹了一把鼻子,说道:“姐姐,这两位是救了你的大恩人。”便把姐姐如何昏迷,如何相遇二人,黑衣男子如何救她,白衣男子如何戏耍正祺堂掌柜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姐姐。 张菁颔首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多谢两位恩人相救。”说完她想下床向二人行礼。 那黑衣男子见状用折扇拦住了她,说道:“你身子尚未恢复到能动的地步,就不必多礼了。” 张菁说道:“不知两位恩人能否告知名讳?好方便我们姐弟俩日后相报恩情。” 黑衣男子应道:“在下一闻散人,只因向来闲云野鹤,好游于川河,朋友遂赠雅号一闻山人,原本的名字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不提也罢。你们可以叫我一闻。” 白衣男子道:“敝姓于,名谦,浙j杭州人。” 张菁闻言舌桥不下,“于谦”二字在山x可谓尽人皆知,为不致错认,当下求证道:“恩人莫非就是时任河n、山x巡抚,兵部右侍郎于谦?” 于谦笑道:“正是在下。你们不必声张,一闻兄难得到访,我今日和他前来,是为了实地探查此次受灾的情况,好商讨一些救治的措施。” 张菁施礼道:“恩人为官廉洁正直,上任来几度平反冤狱,救灾赈荒,深受百姓爱戴。今日得遇恩人,是我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又道:“一闻恩人虽远在江湖,身游四方,却豪情现于言语,壮志纳于胸间,小女子好生敬佩。” 两人微微一笑,一闻山人忽然问道:“姑娘,我看你谈吐优雅,举止大方,不像是寻常百姓的子女,为何落难至此?” 张菁一怔,回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回想起了自己的爹爹妈妈,回想起了以前和爹爹妈妈一起生活的日子,潸然泪下,这是她心头一个永远的结。父母去世后这些年,她带着弟弟东奔西走,能够找到一口饱饭吃已然不易,心中虽然偶尔会难过,却根本无暇多想以前的事。父母去世时弟弟年纪尚小,好在没有留下什么童年阴影,他能很快忘却不愉快的事情,适应新的流亡生活。而她却不能,父母说过的话就像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时不时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她知道这是对父母的深切思念造成的。只不过她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她不能展现出柔弱的一面,她外表必须坚强,这样即使条件艰苦,弟弟也能安然无忧地生活下去。她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眺望满天繁星,想象父母就是其中的两颗星辰,想象他们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她和弟弟,才能在心里得到一丝丝安慰。 一闻山人没想到自己这一问,却让张菁成了泪人儿,纵使如他这般行事洒脱不拘小节之人,一下子也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是好,当下只好满怀歉意地说道:“姑娘……我……触及了你的伤心事么?该是我的不对……” 于谦也和张帅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许久,于谦才说道:“姑娘,你要是有什么委屈事,不妨和我们说说,兴许我们还能帮上一点忙。” 张菁这时情绪已经好了许多了,她自知出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只好任它发泄。她擦干眼泪,不好意思地说道:“适才让二位恩人见笑了,小女子名叫张菁,舍弟张帅,先前确实出生于官宦之家,如今家道中落至此,个中原因关系太大,小女子实在不敢向二位恩人明说,只怕说了出来会连累二位恩人,还望见谅。” 于谦和一闻山人均很诧异,当即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最近的犯事之官,却没有能对得上号的。一闻山人道:“张小姐不妨明说,在下只是一介散人,于兄贵为地方大员,行事光明磊落,料想不会有什么事能连累得到我们的。就算有,在下和于兄也能应付得来。要是实在有冤屈,或许我们还能给你们指出一条明路。”于谦点头以示赞同。 张菁低头沉思了一会,抬起头说道:“我的命是二位恩人救的,不敢有瞒恩人。但在我讲述之前,容我有个不情之请,舍弟年纪尚小,与所有的事情都没关系。若二位恩人听我所言后,觉得仍需惩罚我们,还请放过舍弟,只罚我一个就好。舍弟这些年一直跟着我在江湖上漂泊,我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若二位大人能够在我受罚后收留舍弟,培养他成才,那就再好不过了。收留的事小女子不敢奢求,只是希望二位大人能够同意我前面所言,否则我就算知道得再多,也不会向二位大人吐露一言一字的。” 于谦和一闻山人见张菁说得斩钉截铁,心中大惑不解,不知是何事令她如此忌惮出口,更有心一探究竟,只是放过张帅的事却不好答应下来,就怕他们确实犯了大逆不道之事,答应了那就等于包庇罪犯了,于谦犹豫道:“这……” “我不要!”张帅一声大叫打断了于谦,他大喊道:“我不要离开姐姐!我要和姐姐永远在一起!” “胡闹!”张菁厉声喝住了张帅,张帅从没见过姐姐说话的语气这么重,顿时不敢出声了,歪着头躲到了一边去。 张菁又一次说道:“还望二位恩人能够答应。” 于谦心想无论他们犯过何罪,少不更事的孩子也是无辜的,便道:“好吧,我们答应你便是了。” 张菁感激道:“多谢二位恩人。我们的父亲是原汉王府天策卫指挥使张慕高……”当下便把父亲埋伏太子奔丧,之后成为汉王弃子,潜逃深山隐居,被杀手上门追杀,父母双亡,姐弟流落江湖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完张菁所言,于谦叹道:“原来你们还有这等波澜曲折的故事,实在是令人惊奇。”当年他曾随宣德皇帝出征镇压汉王朱高煦之叛,平叛后,身为御史的他因数落朱高煦有功,被宣德皇帝升任巡按江x后又以兵部右侍郎巡抚河n、山x至今,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竟遇到了叛军首领的子女,不禁感慨万千。 一闻山人点头道:“是了,你也算身出名门,然后又饱尝了人间疾苦,难怪我察觉你身上隐隐之中透着不俗的气质。” 于谦问道:“一闻兄,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一闻山人答道:“虽说他们父亲是罪有应得,但确实不失为一条忠义两全的好汉,只不过这忠义用错地方罢了。” 于谦附和道:“嗯,这两个孩子完全是无辜的。我虽作为朝廷命官要维护皇家威望,但我不会把你们的身世泄露出去的,毕竟行刺当今皇上的罪责,已经随着你们父亲的逝世永远过去了。” 张菁闻言喜出望外,拉着张帅一起施礼道:“多谢于大人包涵。” 于谦忙道:“不必多礼,你肯把这件事说出来,就是对我们最大的信任,我自然不能辜负,何况这本就与你们无关。” 张菁小心问道:“那小女子的另一个不情之请……” 于谦道:“你们既是将门之后,你们的父辈、祖辈在犯错之前也是为大明王朝立过汗马功劳的,任由你们流落街头也太不应该了……哎,一闻兄,你不是一直想收几个孩子作为弟子吗?你看这两个如何?” 一闻山人道:“我确实有这样的考虑,不过我收徒是要看资质的。” 于谦已知道一闻山人有意,当即撮合道:“所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既然如今天缘凑合,我看收徒之事,一闻兄不妨一试。” 一闻山人笑道:“既然于兄有意撮合,我答应便是。”他转而问张菁、张帅姐弟:“适才我们所言,你们也听到了,我且问你们,你们愿意拜入我的门下,跟我学习济世匡时之道吗?” 于谦则在一旁趁热打铁道:“这可是个好机会哦,一闻兄上有博古通今之略,下有经天纬地之才,若不是他淡泊名利,只怕早已是当今无双的名士,连我都想拜入一闻兄的门下呢!” 张菁、张帅大喜过望,张菁颔首道:“小女子愿意拜到一闻先生门下!”张帅则在一旁附和道:“姐姐愿意,那我也愿意。” 众人大笑,张菁道:“这几年我们在江湖上漂泊,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弟弟读书识字的事早就落下了,作为姐姐我很担忧他的成长。两位恩人都是身怀社稷、一身正气的豪杰,如今既蒙上天垂怜,让我们二人于危难中得遇恩人,还有机会收录在恩人门下,我姐弟二人既当感恩戴德,用心学业以报效师门。” 一闻山人点头道:“如此甚好,你病情刚好转,不便行动,你们且在这里休息数日。于兄要职在身,此处不便久留,我还要协助他处理一些事务,等到事情忙完之后,再来此处接你们,与我同回师门,到时候再谈拜师事宜不迟。” 张菁忙道:“恩人请自便,我和舍弟一定在此恭候,直到恩人出现。” 于谦笑道:“哈哈,恭喜一闻兄又收得两爱徒,也恭喜你们了。张姑娘身体无恙的话,我和一闻兄就先告辞了,灾情如此,官府却不作为,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我必须给这里的老百姓一个满意的答复。”说完和一闻山人就要告辞。 张菁起身相送,说道:“因为小女子的事情耽搁恩人许久,内心实属不安。”她送两人至门口于谦便不让她送了,他和一闻山人离去,张菁张帅回到屋中不在话下。 于谦和一闻山人回去后,于谦即刻上奏朝廷,请求发放河n怀庆两府积储的粟米救济灾民。又奏请令hn布政使安抚召集这些到河n躲灾求食的流民,给他们田、牛和种子,让他们种植粮食,由里老监督管理,等秋收后偿还。同时于谦还整治了那些发国难财、坐地抬价的不良奸商,让受灾地区物价回归正常。半个月后,一闻山人找到张菁、张帅两姐弟,把他们收为门下弟子,带着他们离开了河n。 12.第12章 初识 转眼到了大明正统十年,中间宣德皇帝朱瞻基在短期患病后于宣德十年意外地死去,在临终时,朱瞻基指定八岁的皇太子朱祁镇作为他的继承人,是为正统皇帝。适时宦官王振篡权,表面看似风平浪静的大明王朝,暗流涌动。 这天惊蛰刚过,万物复苏,正是春耕农忙季节,大家都钻到了农田里,就连平时热闹非凡的城里也鲜有人影,大街小巷一片祥和的景象。突然,开封府于府宅院前,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敲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十三年前随姐姐拜师而去的张帅。此时的他穿着一身淡蓝色锦袍,黑色长发被松松的绾起,面目清爽,脸上的轮廓刚棱有力,整个人散发着阳刚的气质,不再是以前那个浑身脏兮兮的穷小子了。 他敲了好一会门,始终没人答应,便挠首道:“奇怪,没人么?” 恰好这时,胡桃色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梳着垂鬟分肖髻、穿着鹅黄色外衣的少女探出头来,不耐烦地问道:“谁呀?” 他上下打量着那少女,心想怎么是个丫鬟出来开门,难道偌大个于府连个管家都没有吗?怪不得敲了那么久的门都没人回应。他见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生得倒也俊俏,有心留个好印象给人家,便作揖道:“劳烦通报一声,小生无心拜访。” 那少女却蹙眉道:“什么有心无心的,别乱敲人家的门,既然无心拜访,那就走吧。”说完就要关门。 他哈哈一笑,伸手一拦,不让少女把门关上,说道:“姑娘你误会了,小生的名字便叫‘无心’。”原来他早已不用“张帅”这名字,现在叫作“无心”。 少女嘀咕道:“什么破名字……要我通报谁啊?” 无心道:“自然是通报你家于大人了。” 少女脸上显得极为不高兴,忿忿道:“我家大人不在!”这次她边说边关门,不容无心多说,“嘭”的一声重重把门关上了,只留下傻了眼的无心站在门外。 无心苦笑,心想:“自己恭恭敬敬的,没什么得罪那少女的地方啊,怎么她就生那么大的气,把自己拒之门外了呢?不过她不开门,自己再敲就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砰砰砰”再次敲起门来。 敲了许久,里面的人终于忍受不了,把门打开,开门的依然是那个少女,她怒道:“不是说我家大人不在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敲门,再敲我就叫衙门的人来把你抓了!” “哎……”无心刚想解释什么,又是“嘭”的一声,门再次关上了。又一次吃了闭门羹的无心哭笑不得,心想:“难道于大人真的不在家?可明明自己向对面人家打听到于大人今天都没出府,他应该还在府中,那一定是他不想见客了。今天就此作罢,改日再访?不行,师父说过交待的事要尽快办妥,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见到于大人呢……” 好在他不是一个拘泥于常规礼法的人,当下便打定主意,绕到了于府后门,瞧准四下无人,纵身一跃,翻墙进了于府。 于府相对一般显贵的宅院并不算大,一条游廊和几个厢房、正房围出一个较宽敞的庭院,这便是整个于府的布局,它坐落于闹市之僻,没有来往不绝的仆役和宾客,一点不像是个地方大员的住所,显得十分清净。 无心穿过后院来到正中的大院子,躲在暗处观察,放眼望去,于府虽然不大,他却连一个做杂役的老仆都没看到,更不说那个他要找的人了。他正打算一间一间房子去找,忽然身后的厢房传来开门的声音,他一个激灵向前跃去,借势跃上了庭院里一棵大树上。他身影刚落定,厢房里的人就走了出来,那人并没有发现无心,而且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开门的少女。只见她手持一把青剑,来到庭院中央,先是左手捏个了剑诀,随后右手轻轻转动长剑,青色的剑光在空中画成一弧,少女曼妙的身姿也随之舞动。渐渐地,少女手中青剑越转越快,但见剑光闪闪,衣袂飘飘,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极得轻灵翔动之妙!无心看得心神恰,忍不住喝彩道:“好剑法,好看!” 少女一惊,这才发觉有人偷看自己练剑,循声望去,看见无心正怡然自得地坐在树枝上看着自己,顿时恼羞成怒,嗔斥道:“原来是你,先前看你文质彬彬的,没想到却是个无耻小贼,你擅闯于府有何企图?” 无心见自己已暴露,于是翻身下树,双手一摊以示没有恶意,笑道:“我是擅闯不假,但说我是小贼这就不对了,于大人声名远播,我不过是慕名前来拜访,路途遥远,怎么也得见上他一面。” 少女举剑道:“花言巧语,待我拿下你,再细细审问。”但见她声到影动,身形起处,衣袂轻飘,霎眼之间,一剑已刺到无心身前。他手无兵器,只好侧身一避躲了过去。少女先发制人势在必得,见一剑刺他不着,便知他有些本事,遂一声清叱,攻势突发,一连三剑,攻他上中下三路。这三剑一招紧似一招,一般人难以抵敌,少女有心留他性命,所以这三剑没有使全,但足以将他点倒。谁料无心嘻嘻一笑,一个“懒驴打滚”躲到一旁去了。 习武之人尤其用剑的通常认为在打斗中不能随便倒地,一则不雅,二则是种气短的表现,所以非到万不得已的关头绝不会这样做。少女没想到无心就这样随随便便倒地一滚,躲开了她凌厉的三招剑招,认为他是有意在羞辱自己,愈加恼怒,心中不再留情,手中剑招忽紧,身如轻盈的雏燕翩飞,一口青剑回环飞舞,霍霍迫向无心。无心见剑招紧扣,也不心急,左右交叉着步伐,前后扭动着身躯,尽数把少女的剑招躲了过去。少女心中一惊,攻得更急,无心虽被迫得不断后退,在庭院里迂回躲避,但实际上少女的剑连他的衣服都没能碰到。他看起来没什么步法可言,躲剑更是随意,却巧妙无比,连环剑招也能够被他一一避开。 少女久攻不中,心中焦急,剑招未免使得有些过急,渐生凌乱。无心这时说道:“唉,姑娘,你这样使剑不对,未免违背了淑女剑法灵动、静逸的本意。” 少女惊讶道:“哦?你识得我的剑法?那么你便来拆招试试。”话音一落,青剑递出,直刺无心小腹。无心摇头苦笑,迎着少女的剑而上,在剑正准备刺到他的时候,轻轻一跃,避开剑锋,双指作剑,伸手一刺,点在了少女使剑的那只手的肩膀上,少女肩上吃痛,青剑再也刺不出去,并向后退了两步,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无心堆笑道:“不小心伤了姑娘,实属罪过,我们就此打住如何?无心愿向姑娘赔罪。” 少女冷言道:“哼,还没完呢!”说罢手中青剑疾扫而出,无心只好向后跃开。少女乘胜追击,飞跃疾斩而下。无心再次迎剑而上,待青剑落到后,一个弯腰钻进了少女身躯与青剑间的空档,双指朝着少女握剑的手腕处一点,少女用力不上,青剑脱手落地。此时少女仍在空中,被无心点掉青剑后失去平衡,撞向无心。无心见状猿臂轻舒,轻轻揽住跌撞过来的少女,就势一转身稳住步伐,把她接住。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少女犹自惊魂未定,待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在无心怀中,而他正在微笑的看着自己,双颊一红,用力推开无心,娇叱道:“臭流氓,你想干什么?” 无心显得很无奈,说道:“姑娘,如果我不托住你,你就会跌地上了,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吧?” 少女骂道:“呸,谁会感谢你这个臭流氓、臭贼,有本事你别走,等我去找人来捉你。”她自知不是无心对手,正在想着法子怎么制服他。 无心叉手靠在刚才他藏身的大树上,说道:“好呀,不走就不走,正好我在这里还有事要办。” “沁儿,外面何事这么吵闹?我不是说过在我批阅公文的时候不要打搅我吗?”忽然一个洪亮而充满磁性的声音从一间厢房里传了出来,随后房门缓缓打开,走出来一名伟岸的中年男子。 无心定睛一看,此人正是他要找的人,十三年前搭救过他和姐姐的恩人,以兵部右侍郎巡抚hnsx的朝廷重臣于谦。相比年轻的时候,于谦少了一分风雅,却多了几分稳重,唯一不变的是他身上的正气。 无心久逢恩人,心头一酸,朝于谦跪下,行礼道:“恩人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无心这一突然的举动谁都没料到,少女惊愕不已,于谦急忙过去把他扶起来,疑惑道:“不知少侠为何要称我为恩人,还要向我行如此大礼?”他见无心一个江湖人士打扮,便以少侠相称。 无心答道:“大人您还记得十三年前曾在怀庆府灾民安置营地里救过的一对姐弟么?” 于谦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自语自言道:“怀庆府……救过的姐弟……” 少女见于谦对无心客气,担心他受骗,赶紧来到于谦身边,挽起他的手撒娇道:“爹啊,不要轻信这个人的任何话,他擅自闯进咱们的宅子,行事不端,非奸即盗。” 这次倒轮到无心吃惊了,心想:“原来她是于大人的女儿,怪不得她一开始就无缘无故地生我的气,是我错把她当成于府的丫鬟了。”当即笑着圆场道:“临行前恩师曾吩咐过‘要想进于大人的府门,得走不寻常的道路,这样于大人就不会把你和那些登门相求的人混为一谈了。’经此一行,才知恩师所言不虚啊。” 于谦疑窦丛生,问道:“公子的师父是?” 无心微微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于谦,说道:“我这里有一封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写给大人的信,大人一阅便知。” 13.第13章 邀约 于谦满脸疑惑地接过无心递来的书信,拆开阅之,阅后大喜道:“这是一闻山人的真迹!阅此书信,如浴春风,令人不胜欢喜!”当下反复拜读,许久才转而对无心道:“一闻山人既是你的恩师,你又说我救过你和你姐,我想起来了,你是原天策卫指挥使的遗孤,你叫张帅,你姐叫张菁。” 无心欣喜道:“在下之事大人经久不忘,令人欣慰。张帅现在是我的匿名,师父重新给我起了新名字,叫无心。” 于谦略一沉思,说道:“无心无心,有既是无,无既是有,一闻兄煞费苦心,想必是要少侠做一个有心之人了。”无心微微一笑,并不作答。于谦又问道:“一闻兄近来可好?” 无心答道:“师父一向很好,师父与大人相别多年,甚是想念,派我送来书信,特邀大人到幽筠谷安歌书院一叙。” 于谦感慨道:“是啊,一别就是一十三年了,那次遇见你们姐弟之后,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一闻兄。我一直不曾有他的消息,如今他居住在幽筠谷么?” 无心答道:“师父这些年一直带着我们在幽筠谷修炼。” 于谦抚须笑道:“不用猜想便知安歌书院是一闻兄一手创立的了。” 无心答道:“正是,那是他老人家归隐和弘道的地方。” 于谦点头道:“嗯,这也符合他的意向。若能与他一叙,听他一片言语高论,自是美事一件,只是不知幽筠谷在何方?此处前去需要多少时日?” 无心答道:“幽筠谷地处凤阳府怀y县,此处前往,快马兼程,大概需要五天。” 于谦摇头道:“一闻兄住得远了些,我虽有意赴约,但若前去,恐怕要耽误不少公事。” 无心闻言向前一步贴近于谦,作揖道:“师父在我临行前曾说:‘此番路途遥远,于大人必然会因耽误公事不肯轻易前来,倘若你见他为难,便问他一句话,他必会前来。’” 于谦心中一震,不等无心把那话说出,便抢先问道:“他要你问我什么话?” 无心缓缓答道:“他托我问大人一句,还记得‘赤帝子,斩白蛇当道’这句话吗?” 无心这句话说得十分轻缓而淡定,语调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但在于谦听来,却如同一道响雷,轰在了他的心上,那本该因慢慢摇曳而睡去的记忆,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一点一点浮现在眼前:在他还是孩童的时候,那一天正好是他八岁的生日,他很高兴,父母一早就给他穿上红色的新衣服,喜庆洋洋。但他高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父母答应他,在他八岁的生日那天要教他骑马,他老早就盼着这一天快点到来了。打小他就听父母、老师讲过无数遍洪武皇帝是如何在马背上打败蒙古人、永乐皇帝又是如何骑着马把蒙古人赶到草原深处去的故事,他崇拜不已,经常幻想自己骑在马背上的身姿,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而这一天,终于到来了,父亲牵来一匹矫健的黑色骏马,并他举到马背上,他抚摸着带着体温的马颈,那种触感令他激动不已,快感十足。一开始父亲牵着马慢慢地走,他在马背上却觉得不够过瘾,恳求父亲走快一点,父亲拗不过他的请求,加快了脚步。渐渐的,马放开蹄子小跑起来,忽然一个加速,父亲手中的缰绳没拉住脱手了,马儿带着他向前狂奔去了,只留下父亲在后面着急地大喊。他看着眼前不过掠过的影子,又惊又喜,可他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孩童,还不会驾驭马匹,害怕渐渐压过高兴,占据了他的内心。他无可奈何,只好任由马儿自己跑,寄希望于它跑累了会停下来。马跑开一段距离后,速度慢了下来,这时经过一个荷塘,他远远地看到一个乞丐模样的老者在一棵快枯死的榕树下休憩,那老者也看到了他。忽然,那老者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谑。他又羞又恼,在马儿行经那老者的时候,原本在马背上动都不敢动的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奋力一拉缰绳,马儿居然停了下来。他问那老者:“你笑什么?”老者笑道:“红孩儿,骑黑马游街。”他知道老者在戏弄他,说他一个小孩儿骑马却被马牵着鼻子走,他想起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的故事,应声而答:“赤帝子,斩白蛇当道。”当下留下错愕的老者,骑马扬长而去。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学会了骑马。 于谦从记忆中回到眼前,他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从儿时便立志维护人间正道,可如今奸佞当道,自己却不思进取,偏安一隅,他沉吟道:“是时候登门向一闻山人请教请教了。” 无心闻言大喜过望,当即说道:“我会带领大人前往的。” 于谦点头道:“嗯,待我安排好府中和衙上事务,请个事假,明日即刻启程,到时候就有劳无心少侠了。” 无心道:“大人言重了,这是无心份内之事。” “爹!”一直站在一旁的少女娇喊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她见无心和自己父亲搭上话之后,便嘟着嘴把脸别到一边,不以正眼瞧他,心想父亲一定会明察秋毫,识破眼前这个贼人的把戏。谁知道父亲和无心却越聊越欢,几乎要把一旁的她给忘了,她耐不住了,只好向父亲撒娇以引起他的注意。 于谦哈哈一笑,说道:“我们光顾着聊,倒把沁儿给晾在一边了。来,我给介绍一下,这是小女,名叫于沁。” 无心转而向于沁施礼道:“小生见过小姐,想必咱们刚才之间有些误会,还望小姐海涵。” 于沁看到无心嘴角带着笑意,不爽道:“哼,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于谦吩咐道:“沁儿不可胡闹,无心少侠舟车劳顿,你先带他去客房里歇息。同时你也收拾下行李,明日和我一同前往幽筠谷。” 于沁见父亲要带她出行,心里高兴得不得了,急忙应道:“好呀。”也不顾无心之前与她有什么间隙,当即要把无心带往客房。 于谦伸手相送道:“无心少侠请,你有什么需求,尽管跟小女说就好。” 无心抱拳道:“于大人请便,无心告退。”便和于沁一起去了。 于沁把无心带到西边一个厢房,对他说道:“喏,这里就是你休息的地方了。房间简陋了点,还望无心大侠不要见怪才是啊。”语气里还带有对无心的怨气。 刚才在于谦面前,无心显得有点拘束,现在他自如多了。见于沁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他眼珠一转,便想到了主意,笑道:“来之前听街上传闻说,开封于府上有一位女侠的淑女剑法天下无双,小生以前不知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今日一访后…唔……半分真半分假也。” 于沁以为他在嘲笑自己剑法不精,怒道:“刚才比试只是一时大意才输给了你,你不信咱们再来比过,这次我一定将你大卸八块,然后拿去喂猪!” 无心觉得于沁生气的样子更添几分可爱,嘿嘿一笑,问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是半分真半分假吗?” 于沁愠怒道:“有话快说!为什么?” 无心摇头晃脑地说道:“因为嘛……小生看来,这剑法天下无双倒是一点不假,只是这剑法叫淑女剑法……使剑的人看起来可就不太像淑女了。” “噗”的一声,于沁也被无心的话给逗乐了,她打趣道:“好呀,你在我爹面前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在我面前却是另一套,可轻浮得很呀,我要告诉爹去。”说完假装转身就要离去。 无心一个转身拦在门口,说道:“哎,可别,要是你在你爹面前说了我的坏话,可就保不准你能跟我一同前去幽筠谷了哦。嘿,偷偷告诉你,幽筠谷可好玩了。”从刚才的言语表情中,他看出于沁很想到外面走一趟。 于沁被他抓住了软肋,加之她本来也没打算要向父亲揭发什么,低头想了一会后说道:“要我不说你的坏话也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无心疑惑道:“什么条件?” 于沁道:“把你刚才破掉我剑法的那两招,再使一遍给我看。” 无心哈哈一笑,说道:“就这个呀?好呀!”说完来到门外,双指作剑,做出使剑的起手动作。 “慢着。”于沁打断了无心,把自己的青剑丢给他,说道:“用真剑。” 无心接过青剑拔出来,用手指抚过剑身,但觉剑露寒峰,青光粼粼,赞了一声“好剑”,又挥舞了几下,觉得此剑虽轻薄,却光过风匿,十分适合女子使用。他持剑说道:“淑女剑法源自峨嵋派玉女剑法,而玉女剑法是峨嵋派最为奇妙花巧的剑法,每一招都源自一位古代美女,如其中的文姬挥笔、索女掸尘、西子洗面、越女追魂等。所以不管是淑女剑法也好,玉女剑法也好,剑式轻柔灵动,滴水不漏,偏重防守。适才我能破你两招,一是因为你不够镇定,出招时乱了真气。二是因为你忘了淑女剑法的要旨,急于进攻,疏于防守,抛弃了自家的优势,这才被我寻到了破绽。” 于沁若有所思道:“你说得在理,可是如果你不主动进攻,我又专注防守的话,又如何能砍得到你呢?” 无心笑道:“到现在你还想着要砍我。” 于沁脸红道:“讨厌,我这不是在想剑招的时候随口一提嘛,你再不快说,我不仅现在要砍你,以后还要砍你。” 无心道:“是是,小生遵命。用淑女剑法要不想成为木桩,等着别人过来攻打,只需记住一个理即可,‘化万法为一法,以一法破万法’,真假虚实并用,这样你就能以弱胜强了。也就是说看起来是进攻的招式其实是防守的,而看起来是防守的招式其实是进攻的。比如说这招昭君出塞……” 无心青剑递出,演示直刺敌人小腹,他这招使得跟刚才于沁要刺他的几乎无二,使完后说道:“这招昭君出塞,攻的是敌人小腹,倘若全力使之,攻得太深,一招不得便是有去无回,肩膀往后全是破绽。假如力只使一半,似攻非攻,迫敌走位,这样的话如果他往一旁避开,我们就可以改为横扫,如果他像我一样跳起来攻我们上方,我们就可以竖剑而握,直插他手臂。”无心边说边演示了一遍。 “还有这招月落西山。”无心向前飞跃疾斩而下,收势后说道:“这招主要用于追敌,偏攻,一般不要轻易使用,因为在空中变招极为不便,所以招式也不能使老。刚才你就是吃了挥斩过猛的亏,只有斩下的势头,要想躲开是十分容易的。此招的要点在于,跳起来的时候不要挥斩剑身,而是让剑尖始终对着敌人,剑身因敌人位置的变化而变化,这样就会有种斩中带刺,刺中带斩的感觉,走剑时柔如游蛇,外松内聚,飘然轻灵,虽柔亦刚。倘若敌人奋起反抗,我们剑不行尾,用抖剑技击之,或者变为西子捧心那招,旋斩而下,敌人自是难敌。”无心同样也把这招里面的要点演示了一遍。 于沁若有所悟,依照无心所说的剑法使了一遍,但觉剑招行云流水,剑意畅通,更觉他说得在理,心里不再惦记着自己曾输在他手下的事。于沁又练了几遍无心所教的剑招,练到兴起处,其他剑招自己也能融会贯通,她随心挥剑,当下便把整套淑女剑法使了出来。只见绿意盎然下,她舞将起来,袅娜婚婷,好像春晓之花;她旋转起来,灵巧轻快,又如蝴蝶翩舞。她舞剑轻盈时如春燕展翅,欢快时似鼓点跳动,相比初见之时,更显得潇洒,优美,舒展。无心看得入了迷,竟忘了喝彩。 于沁一套淑女剑法使完,见无心正痴痴地看着自己,羞红着脸骂道:“喂,臭贼你看够了没有。” 无心回过神来,呵呵笑道:“好,我收回刚才的话,这于府女侠不仅剑法天下无双,其人更是仙女下凡,无论哪个淑女见了也要自愧不如啊。” “呸,油嘴滑舌。”于沁骂了一句,扭过脸去,尽显旖旎,须臾之间她想起了什么,又转回来问无心道:“想不到你剑法上的事懂得还挺多的,那你师父一闻山人一定很厉害咯?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啊?”眼中充满了好奇。 无心道:“你不是要随你父亲一起前去幽筠谷吗,到时候你见到他老人家本人不就知道了。” 于沁见怪道:“就不能提前跟我说说吗?” 无心耸耸肩道:“还是留有一点神秘感吧,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老人家。” 于沁赌气道:“小气鬼,那你自己慢慢收拾吧,我呀就不打扰你了。”说罢转身离去。 无心忙道:“哎,你可什么都还没帮我弄呢,就这么把我晾在这里啦?” 于沁并未停下,迈着轻盈的步伐已经走远,只有她的声音还在走廊里回荡:“不好意思哦,我不是丫鬟,我们于府也没有丫鬟,做什么事都得自己动手,所以麻烦你自己伺候自己了。” 无心看着于沁远去的身影,想起自己一开始把她错认为丫鬟的事犹自觉得好笑,不禁感慨:“还真是个率性的姑娘。” 14.第14章 计定 第二天清晨,众人收拾妥当,在于府门口集合,无心见于谦牵过来三匹骏马,诧异道:“于大人,此去路途遥远,你们不打算搭乘马车吗?” 于谦摇头道:“还是骑马快些,轻装便行,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一闻兄了。况且我任职于兵部,虽然是个文官,却更喜欢骑马的自在。” 无心问道:“那于沁小姐呢?” 于谦答道:“不用为小女担心,她虽是女儿身,却自幼爱好习武,这点旅途她应付得过来。” 于沁这时有些不爽,说道:“哼,你是在小瞧我吗?” 无心知道犯了于沁的怒,只好赔笑道:“女侠英气袭人,小生可不敢小瞧。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出发吧,路上若有耽待之处还望见谅。” 于谦笑道:“无妨,少侠无需顾虑我们。”无心点头称是,当即翻身上马,带领二人往东而去。 三人连着在路上奔波了几日,由于着急赶路,除了每到一处城镇换马歇息之外,并不多话。这一天将到凤阳府怀y县,无心在前方带路,并未走入城的道路,而是把于谦二人引到一条小道上,这条小道直通淮河之边。这时无心停马问道:“大人,我们要换走水路了,不知可有不便?” 于谦答道:“没有,一切听从少侠安排。” 无心当即把马匹卖了换钱,在河边雇了个船家,三人登船之后,起篙解缆,顺流东下。于谦眼见坐船顺风顺水,行驶甚速,想到即将见到旧友一闻山人,心中思潮起伏,走到船头,观赏风景。看了一会,忽听得女儿的声音在耳畔问道:“爹,你说这淮河之水为何这般汹涌浑浊?” 于谦答道:“潋潋艳艳天尽头,只见孤帆不见舟。这淮河传说是大禹治水之处,大禹导淮入海,保四方太平,造就不朽神话。如今久不治理,却成了‘小雨小灾、大雨大灾,无雨旱灾’的难治之河,中游的水下不来,下游的水又流不出,河水当然浑浊不清、波涛汹涌了。河流尚且如此,更不论国家了。” 于沁知道父亲又在担忧国计民生了,遂顽皮地吐了吐舌头,说道:“既然河水又一次泛滥了,那爹就重新当一次大禹呗。” 于谦严肃道:“胡闹,大禹是先贤,怎么能拿我跟他比较呢。” 两人正说话间,船只突然拐头驶进淮河旁边一条支流,开阔的河岸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起伏的山峦,水流不再像刚才那样湍急,变得平缓起来,越往深处走,河水越清澈。船只顺着河流九转八弯后,进入一个山谷之中,但见此处风和日丽,山明水秀,鸢飞鱼跃,翠绿欲滴,好一片春江水暖的祥和静谧景象。 两岸风景秀美,猿声不断,一路下来,船头两人不由得看沉醉了,都忘了说话。一直在船尾和艄公待一起的无心微微一笑,扬声道:“于大人,我们准备到了。” 于沁从陶醉中清醒,感叹道:“哇,好幽美的山谷呀,这就是你平时生活的地方么?” 见无心答是,于沁则道:“倒叫我有点羡慕你了。” 于谦接着于沁的话说道:“悠悠白云里,独住青山客。这幽筠谷果真是好山好水好风光啊,一闻兄隐居于此,怪不得始终不肯入世,任谁见了此番美景,都会想着待在这里悠闲度日的吧。” 不久,众人看到不远处临河的一座山峦脚下,错落有致的建有许多房屋,无心指着那里说道:“于大人,前面就是安歌书院所在。” 于谦和于沁放眼望去,见到有几十户民居沿河而建,具有明显的徽派建筑风格,这里的民居规模不像一般的村落,虽然不是琼楼玉宇,但亭、台、楼、阁、塔、坊等建筑却是一个不少,依山傍水,交相辉映。无心解释道:“这里面有不少是以才入仕、以文垂世者,因为各不相同的苦衷归隐于世,又感召于师父的才学,所以聚居于此。他们都是讲究自然情趣和山水灵气的人,没少花功夫在砖石之上,修修建建的,竟也成了不小的规模,令这里热闹不少。” 于谦点头称是,待行船走得近些,可以看到许多渔樵耕读在劳作,突然他看到岸边的码头上有一个身影,辨认之后仰天大笑道:“哈哈,岸边站着的不就是一闻兄么?” 无心也看到了那个身影,瞧见果然是师父不错,便高兴地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师父”,原来师父早已接到他的飞鸽传信,早早来到岸边等候。等船靠岸,艄公把船停稳,一闻山人来到船边扶于谦等人下船,事后拱手道:“于兄,一闻在此恭候多时,你可算来了。” 于谦看见一闻山人脸色红润,气色上佳,除了眼角多出几道皱纹,与十多年前相比容貌几乎没有变化,便调侃他道:“哈哈,一闻兄,你挑的一手好地方啊,瞧你养居于此,十多年没见了,英姿不减当年啊。” 一闻山人笑道:“于兄不也一样么,鬓毛未衰,乡音不改,愈加可靠了。” 不知为什么,只是初见故人,于谦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惬意,不禁感慨良多,他说道:“一闻兄,看见你尤忆当年啊,那时我们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历游名山大川,评点社稷江山,好不痛快!” 一闻山人则淡淡地道:“时光如水,生命如歌,往者不谏,来者可追。” 一闻山人简短几句话,却有拨开云雾见天日的力量,于谦怀念过去的激荡之情一下子就没了,他豪气地说道:“好!不愧是一闻山人,总是看着前方,这几句话也是你创办安歌书院的初衷吧?那书院办得如何?快带我去瞧瞧。” 一闻山人摇扇往山上一指,说道:“于兄请。”众人便在一闻山人的带领下,穿过山脚的村落,往山上而去。 安歌书院建在半山腰,依山而建,前卑后高,层层叠进,错落有致;加以庭院绿化,林木遮掩,以及亭阁点缀,山墻起伏,飞檐翘角,与宁静幽美的山水悠然合一,相得益彰,颇有“骨色相和,神彩互发”之美。 走进安歌书院,里面有讲堂、斋舍、书楼、祠堂在内,外部清水山墻,灰白相间;内部清水构架,装修简洁。远观有势,近看有质。既无官式画栋雕梁之华,也少民间堆塑造作之俗,衬之以打扫院落的书童,给人一种自然淡雅的感受。 一闻山人把众人引至安歌书院最后面的御书楼,此处位置最高,也是书院惟一的三层楼阁建筑,站在三楼之上,远近景色尽收眼底。一闻山人请于谦和于沁在楼阁的茶位上坐下,吩咐无心端来茶水。茶到之后,于谦端起来品了一口,但觉清淡有味,齿留余香,令人神清气爽,不禁赞道:“好茶。” 一闻山人也趁热轻吮—小口,他放下茶杯问道:“于兄,知道我此次邀你前来,所为何事?” 于沁此时正和无心小声说着话,知道父亲要和一闻山人谈论正事了,马上闭口静听。 于谦缓缓道:“一闻兄此次邀我前来必为国是。” 一闻山人道:“于兄说说看。” 于谦忽然正色道:“自先帝去世后,正统皇帝九岁登基,因其年幼,尚不能主事,所以由‘三杨’杨士奇、杨荣、杨溥和太皇太后一起主持朝政,太皇太后垂拱而治,三杨忠心秉政,朝局一时得以稳固。奈何小皇帝长大后宠信小时候陪读陪伺的太监王振,甚至让其出任了司礼监掌印大太监。谁知这个王振狼子野心,不报皇恩,广结党羽,控制朝臣,三番两次干预朝政,意欲攫取朝权。太皇太后贤明有德,三杨德高望重,他们在位时王振还不敢过于放肆,可惜随着太皇太后驾崩,三杨在朝政上相继去位,朝廷之中便没有人能管治王振了。如今王振擅权,党同伐异,败坏朝纲,大耍淫威,世风日下,我大明朝已到了危难关头。” 一闻山人点头道:“于兄所说的没错,其实今天之困局,全是由三杨造成的,在我看来,他们不过虚有其名。” 于谦诧异道:“哦?一闻兄此话怎讲?” 一闻山人道:“三杨昔为台阁重臣,正统继位后又加大学士衔辅政,虽然他们在任辅臣期间,能够安定边防、整顿吏治、关注民生,但也只能说是各尽其职。我认为他们之过有三:其一,三杨历经四朝,虽然没有结党,但他们长期主持朝政,实际已是垄断朝权,形成了一个权势的小圈子,他们三人心气高傲,容不得他人进入他们的小圈子。长期以往,未能汲汲畜养人才,京官之中除了他们三人,再无其他能人,等到他们年事已高,才想到把正直有才干的人引入内阁,培植外臣势力,可惜为时已晚,新内阁无力,致使权归阉竖。其二,三杨辅政作风和手法一向软弱圆滑,为政不能处以公心,正统初政时王振乱政已渐昭彰,三杨不但未对其有任何抗争,反而多承奉容悦之态,这才助长了王振的气焰,造成今日之局面。其三,民间说‘西杨’杨士奇有相才,‘东杨’杨荣有相业,‘南杨’杨溥有相度,合在一起就是贤相三杨。在我看来,不过是西杨无相业、东杨无相度、南杨无相才罢了。” 一闻山人说到这里停顿下来,轻摇折扇,瞧了一眼对他言论吃惊不已的于谦,继续说道:“如今放眼天下,整个大明朝中能拯救时局的唯有于兄你一人而已了。” 于谦听闻此言更是大惊,许久才道:“这……一闻兄言过了,我此刻虽有救国之心,却奈何于无力影响朝政啊。” 一闻山人没接他的话,却问了另一件事:“于兄,你外派到河n、山x当巡抚,多少年了?” 于谦答道:“算起来有十五年了。” 一闻山人点头道:“够久了,是时候回到大明朝权力的中心了。” 于谦更是诧异,问道:“这可不是随便能做到的吧?如今我京城之中并无熟稔的人脉,也不愿走这买官求荣之道。” 一闻山人看着于谦,折扇轻摇,笑而不语,一副轻松休闲的样子。片刻之后,他吩咐无心道:“你的师兄弟们应该都到了,去把他们叫进来吧。” 无心领命离席而去,一盏茶的工夫后,有五个年轻人跟着他一起走了进来。 一闻山人忽然收起折扇说道:“于兄,我送你一份礼物。” 于谦不明其意,问道:“哦?什么礼物?” 一闻山人反问道:“还记得以前我在寻找有过人之处的孩子,并把他们收入门下的事吗?” 于谦答道:“记得,当时你并没有告诉我缘由。”他想起无心正是因此才拜入一闻山人的门下。 一闻山人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缘由。”他指了指包括无心在内的六个年轻人,说道:“当年我寻找这些孩子并加以培养,就是为了助你破今日国之困局。” 于谦脸上满是震惊之情,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闻山人又道:“我门下有六名亲传弟子。”言罢转向站成一排的六个年轻人。 他指着站在为首一名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男子说道:“这是大弟子无良,继承了我‘礼’之道,熟悉礼法,修得一身浩然正气可抗邪魅,有经世致用之才。” 接着他指向第二个短小精悍、目光敏锐的男子说道:“这是二弟子无易,继承了我‘数’之道,精于梅花易数,可观天地之化,推演万事万类,算无遗策。” 紧接着他指向第三个魁梧雄壮、器宇轩昂的男子说道:“这是三弟子无痕,继承了我‘御’之道,骑术无双,马上功夫了得,擅于骑马作战、冲锋陷阵、千里奔袭。” 再接着他指向第四个丰神飘洒、仪表堂堂的男子说道:“这是四弟子无印,继承了我‘书’之道,天生聪慧,满腹经纶,写得一手好文章,通晓文韬武略,足智多谋。” 然后,他指着站在第五位的无心说道:”这位你已经认识了,五弟子无心,继承了我‘射’之道,射术精湛,百步穿杨,尤其武艺高强,居众弟子之首。“ 末了,他指着最后一名水灵秀气、明艳动人的女子说道:“这是六弟子无音,继承了我‘乐’之道,所有乐器和诗词歌咏无一不通、无一不晓,有用器乐来控制人的思想和情绪之能。” 一闻山人介绍完毕后继续说道:“我这六位弟子分别从我身上习得一项才能,最后均已胜之于我,有他们来助于兄一臂之力,必然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六名弟子施礼接口道:“我等愿为于大人效犬马之劳。” 于谦难掩心中澎湃之情,他站起身来向六人回礼道:“有如此人物,是国家之幸!是我于某要仰仗六位英杰了!” 一闻山人对六名弟子吩咐道:“你们且坐下来听为师之论。” 众弟子依言在下席坐下,于谦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问道:“一闻兄,既然你早就料到国家今日之局面,才有所准备至今,为何当日不曾出面言明呢?” 一闻山人不置可否,说道:“能够预料到又能怎样呢?皇帝无能,三杨软弱,朝廷纵容,王振跋扈,今日之结局是必然之势。况且你不过一区区外派小官,纵使我提醒了你,以你刚正不阿的性子,怕是早就闹到朝廷上面去了,到时候就算你能够全身而退,除了闹个满城风雨,落个诬蔑的罪名外,又能改变什么呢?还不如容我细心准备后招以解今日之困。” 于谦问道:“既然如此,今时今日,我又该如何做呢?” 一闻山人答道:“在朝廷上要想有所作为,最重要的是有权在手。你要先想办法回到京城,回到权力的中心,置身于洪流中乘风破浪,那里才是你施展的舞台。” 于谦面有难色道:“现在朝野上下除了王振同党,不是迎合谄媚之徒,就是默不敢言之辈,王振党徒并不喜欢我,肯定会对我回京之事多加阻挠,只怕要回去也不容易。” 一闻山人不以为然,说道:“虽说现在王振权倾朝野,但有一些人他是绝对不敢碰的,这些人会助你回到政权的中心。” 于谦思索道:“王振有所忌惮的人……一闻兄说的莫非是英国公张辅将军?” 一闻山人冷言道:“张辅是前朝遗老,年轻时尚有所作为,年迈后只是一个苦苦守着自己那点微小家业的怯懦之辈。” 于谦摇头道:“如此说来,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是王振忌惮的人了。” 一闻山人点明道:“是那些驻守各地的藩王。” 于谦诧异道:“藩王?藩王虽然有封地,可手中并无实权呀,只怕是难以撼动王振的地位吧?”他曾随先帝出征,一举歼灭汉王势力后,藩王们实力太减,实权被削,早已没有对抗朝廷之力。 一闻山人笑道:“不需要有实权,只要他们说的话有分量就行。于兄不要忘了,这天下终归是朱家的,藩王们再没权力,那也是朱家的子嗣。而王振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监而已,他能闹腾,是因为皇上宠信和纵容,顶多就是弄权,但倘若他敢打藩王的主意,那就是居心叵测,难道他还想取朱家而代之不成?如果一个藩王说话的份量有限,那我们就多争取几个藩王的支持。” 于谦疑惑道:“那样不就成了藩王干政了吗?” 一闻山人言辞凿凿道:“太监都可以干政,藩王为什么不可以?当今皇上昏庸的地方在于他是个没有主见的人,无论什么人提的意见他都只会认同,只不过现在王振弄权,混淆皇上视听,对他不利的奏折都被他拦下罢了。而藩王们有自己的渠道与皇上联系,这点王振是干预不了的,况且到时候藩王只是发表下自己的意见而已,这点算不上藩王干政。取得藩王的信任只是第一步,在藩王的帮助下重返京城是第二步,在群臣中培植己方的势力是第三步,最后一步才是设计除掉王振。这些步骤不是几日就可以速成的,于兄还要接着忍受朝廷的乌烟瘴气一段时日了。” 于谦幡然醒悟,神清气爽道:“一闻兄一言点醒梦中人啊!以一闻兄之才,若能施展在国家民治上,必能出相入仕,名满天下,埋没在这山野之间,实在是有点可惜了。” 一闻山人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淡淡地说道:“于兄你是知道我的,我的志向不在于此……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所谓的名与利,争来争去,在人生百年后不过白纸一张,争那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呢?大明朝再能守业,顶多也就是数百年基业罢了,最后还不是要改朝换代,为他人做嫁衣……历史从来没有欺瞒过我们……往事越千年,回首白云边……古往今来,世事变迁,即使是那些名垂千古的丰功伟绩又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笑,不够痛快淋漓。人生如一场梦幻,还是举起酒杯,奠祭这万古长存的大江明月的生活比较适合我。” 于谦见一闻山人出世之心已不能劝回,当即问道:“既然一闻兄如此超然世外,那一手创办这安歌书院,培养出六名弟子来匡扶社稷又是为何?” 一闻山人感叹一声,说道:“我不过是不忍心看到百姓们受苦受难罢了,历来王朝兴与衰,苦的都只是百姓。” 于谦闻言凛然道:“我与一闻兄一样心系百姓,唯一不同的是,不管国运最终走向何处,不管我的名字能留世多久,为社稷、正道献出一切是我的宏愿,‘粉身碎骨全不顾,要留清白在人间’,是我为人立世的理想。” 一闻山人笑道:“所以我才说放眼天下,整个大明朝中能做这救时宰相就只有于廷益了。也正因此我才会选择助你。” 于谦也笑道:“哈哈,有一闻兄此言,于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有在座六位少侠相助,于某必能济困扶危,剪恶除奸!” 言罢两人相视大笑,笑声中满是豪情壮志,荡漾在现场的每个人心中,荡漾在整栋御书楼之中,相传甚远。 15.第15章 观月 众人在御书楼上相聊甚欢,不知不觉间已到傍晚,均觉腹中空空如也,一闻山人令下人准备来膳食,众人用过膳后,各自回房休憩。 无心饭后无事,来到江边散步,落日余晖洒在水面上,清风徐来,波光粼粼。无心感到十分惬意,便在草地上躺下来养神,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山外青山楼外楼,碧波潭影绕晴柔。春光欲把游人醉,一缕清风荡前忧。”一个欢快清脆的女声传入无心耳中,他随声看去,见说话的正是于沁,她迈着轻盈的步子来到自己身边,掂着裙子坐下,她看着江中美景,赞美道:“真是个诗情画意的好地方。” 无心把目光从于沁身上收回,继续看天上缤纷变化的云朵,说道:“是于小姐啊,你怎么不去陪伴你的爹爹。” 于沁嘟起了小嘴,埋怨道:“他呀,有你的那个师父陪着呢,自从来到这里后,他就没怎么理会过我了。” 无心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堂堂于府大小姐,竟然也会吃我师父他老人家的醋意。” 于沁知道无心在拿自己开刷,娇嗔道:“谁吃这糟老头子的醋意了,爹爹光顾着谈论国家大事去了,你这地方我又不熟悉,你那些师兄妹我又不认得,那我无聊了来找你这臭贼解闷还不成么?” 无心见于沁面有怨色,翻身坐起,脸上赔笑道:“原来是小生冷落了于小姐,罪过,罪过。那就让小生赔个不是,带领于小姐在这幽筠谷中细细游玩一番如何?” 于沁却左手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无心打住,只听她道:“我又不是深闺大院中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许你再叫我于小姐了,听着让人拘谨,怪别扭的。” 无心一头雾水,喃喃问道:“不叫于小姐,难道要叫于姑娘吗?” 于沁羞红了脸,忸怩起来,半晌才说道:“你比我虚长几岁,就让你叫我沁儿好了,我爹都是这样叫我的。” 无心摸着下巴,故作为难道:“要叫沁儿也行,但是嘛……”然后故意停住不往下说了。 于沁等了半天没见他再蹦出一个字,被他吊足了胃口,耐不住问道:“但是什么呀?” 无心见她上钩了,立马接口道:“但是你也不能再叫我臭贼了。” 于沁一听便知自己上当了,开怀一乐,作势捶着无心,笑骂道:“哎呀,你好讨厌呀,不给叫臭贼,那就叫老贼、色贼、奸贼。” 无心边用手挡着于沁,边叫道:“你不答应的话,我的舌头就不会拐弯,改不了口啦,于小姐,于小姐,于小姐……” 于沁忽然间收了手,说道:“好了,不闹了,无心……你说带我在这幽筠谷中细细游玩,是不是真的啊?” 无心见她终于肯改口了,笑颜逐开,说道:“那当然是真的了,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啦。” 于沁却显得有些沮丧,她闷闷不乐地说道:“可惜这次不成了,爹爹挂心公务,明天一早就要赶回去了。如今又天色已晚,再好的美景也看不清了。”原来他们两人说话间,已经残阳西去,月上柳梢头了。 无心脑袋瓜子一转,已有了主意,他把于沁拉起来说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于沁不解道:“去哪里呀?” 无心笑容明媚地说道:“待会你就知道了。”说完就拉着于沁走上了一条山道。“哎……等一下嘛……”于沁被无心紧紧拉着手,想到男女之情,不由得满脸绯红,想把手抽回,却感到无心的大手温暖而有力,一下子抽回不得,只好任由他拉着。 无心并未看到背后于沁神情的变化,他轻车熟路地带着于沁沿山路快步而上,不一会儿已登上一大半了。幽筠谷的山下宽上窄,越往高处走其势越陡,两人走到后面,不得不手脚并用,攀爬而上。转眼间,已能看到山顶最后一块峭岩,无心手扶着山岩,左手抓着身旁的一棵小树,使劲一撑,翻越而上,终于登到山顶。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揉了揉刚才磕碰疼的屁股,然后再伸手把峭岩下的于沁拉上来。 山顶上视野一片开阔,天高云淡,月色撩人,两人饱吸一口山间略带湿润的清新空气,一阵晚风送来了桃花的香味,简直沁人心脾。 无心径直拉着于沁来到峭岩另一面,原来峭岩之后,却是一处宽阔平台横在这绝顶之上,令人不得不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此时皓月当空,银光洒地,平台上的景色如同披上一层白纱,皎洁如玉,清晰可见。平台上长有数株桃树,正值春风万里,花开正茂,轻风微抚,片片花瓣随风落下,美不胜收。“好美呀!”两人瞧见此情此景都不禁赞道。 平台正对着当空明月,无心拉着于沁来到桃树下坐下,一同仰望天上夜景。只见明月旁边,银河影影绰绰,如同一条薄如蝉翼的纱巾,上面缀满了宝石般星星点点的微光。于沁心想这哪里是银河,分明就是一位冰肌如雪的美女啊!不禁对那繁星点点的星空浮想联翩:她不知不觉中,已置身于美丽的星空中,手握船桨,轻轻地摇摆,驾着一叶扁舟,在银河里遨游。正当她心旷神怡的时候,忽然不知怎么的,无心闯进了她的遐想,出现在她的视野里,笑容绽放,与她对坐在扁舟之上,一同轻轻地摇摆着船桨,悠然地泛舟银河。 于沁对无心出现在她脑海里很是吃惊,赶紧从遐想中走了出来。她转头看向无心,发现无心正专注地看着星空,月光洒在他侧脸上,发丝上银光闪闪,瞧着倒也有几分帅气。无心似乎发现她在看着自己,转头问她道:“怎么啦?”于沁白玉般的脸庞醉起一抹红晕,扭过头忸怩道:“没……没什么……” 无心不明所以,没再追问了,于沁觉得这氛围有些难为情,便找话题问他道:“你师父说,你们师兄弟以后要协助我爹,那你……你以后是要住到我家去了么?” 无心答道:“应该是这样吧,怎么,不欢迎我啊?” 于沁笑嘻嘻道:“欢迎呀,怎么不欢迎,你一来我们家,那我丫鬟的活儿就有人帮着我干了。” 无心笑道:“你就不怕我把你们家值钱的东西都偷个干净啊?” 于沁纤手一指他脸,嬉骂道:“你敢?做家仆的手脚不干净,不怕本小姐把你手脚筋尽数挑了去。” 无心幽幽地道:“哇哦,手脚筋要被挑,那我只好先把人给偷了去了。” 于沁娇嗔道:“好啊,原来你这么轻浮不老实,我要告诉爹爹把你拒之门外。” 无心故作为难道:“那可不行,少了我一个,我们六师兄弟就不齐全了,‘君子六艺’也就施展不灵光了,不行……不行……那我还是不偷人了。” 于沁“扑哧”的一声被无心逗乐了,说道:“你们几个师兄弟真有意思,各选了‘六艺’中的一艺修行,你是老五,习了‘射’之道,你师父说你是众人中武功最高的……哎……那你武功究竟有多高强呢?” 无心摇头晃脑,怡然自得道:“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于沁笑骂道:“呸,真不要脸,你自夸武功天下第三,那你说说天下第一是谁啊?” 无心朝天上拱手道:“天下第一当然是小生师父啦,弟子武功再高,也不能高过师父的嘛。” 于沁学着一闻山人的语气说道:“嗯,好徒儿,这个在理,算你说对了,那你继续说说谁是天下第二呢?” 无心有声有色地说道:“这天下第二嘛,当然属于开封府的于女侠了,青剑淑女,剑影惊鸿。有她在前面,我无心只好屈居老三了。” 于沁转而温言细语道:“讨厌,就你油嘴滑舌。” 两人相视一笑,都不再多言语,静静观花赏月。时分稍晚,山上雾气渐浓,寒意四起,无心便对于沁说道:“沁儿,山上寒气强,夜里容易着凉,我们下山去吧。” 于沁点头同意,当即和无心沿原路下山,返回安歌书院去了。 16.第16章 出谷 次日清晨,一闻山人在讲堂授课,日课完毕后,引众人至蒹葭玉阁赏景用膳。 于谦向一闻山人抱拳道:“此次到安歌书院一游,得一闻兄悉心招待,不吝以真知灼见赐教,实在不枉此行。但于某公职在身,不敢多做停留,早膳过后我该动身回府了,匆忙之处,还望一闻兄见谅。” 一闻山人意气自若道:“于兄一心为公,我也不便留你,我这六名弟子中,无良最为耿直,可让他投身公门,作为你的副手,协助你处理公事;无易最为精明,结交甚广,消息灵通,可以让他从商经营,以此打听各方情报;无跃最为勇猛,可以让他投身军营,多加磨练,他日可以作为接应,行兵作战,不可或缺;无印最为聪慧,计策良多,他就作为你的幕僚,处事不决时可以问他。这四人作为于兄的策应,平时可以不必追随你的身后,只需潜伏在暗处,等待于兄的召唤,伺机而发。” 于谦面有难色道:“如此是否埋没了各位少侠的才学?” 一闻山人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么请问于兄,你所学为何?” 于谦俨然道:“为国,为民,为天下。” 一闻山人摇扇一指众弟子,微笑道:“他们跟着你,自然也是为国,为民,为天下,又有何埋没之说。” 于谦点头道:“于某明白了。一闻兄适才只提及无良、无易、无痕、无印,那么无心、无音呢?” 一闻山人道:“无心、无音你留在身边即可。无音通晓音律,与王公贵族打交道,自然少不了燕歌赵舞。许多事情交给男人去办不一定能办好,交给她去做却能事半功倍。”他沉默了半晌,继续说道:“至于无心……他在我这里修行多年,已是一名技艺高超的刺客。” 在座的于谦、于沁闻言俱都惊讶不已,于沁偷偷瞄了了无心,发现他正端着茶杯喝茶,夷然自若,显然对他们的震惊之情并未放在心上。 于谦惊恐道:“一闻兄,这是何意?” 一闻山人淡淡道:“我的意思很明确,他是一名刺客,从小习得暗杀、行刺的本事,他是你黑暗中的利刃,会为你扫清前进路上的一切阻碍。” 于谦义正言辞道:“断然不可!于某一生光明磊落,不愿行此暗室可欺之事。” 一闻山人手摇折扇,不以为然道:“有时候,武力才是解决麻烦的有效手段。” 于谦沉声说道:“这终究不是君子所为。” 一闻山人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无心是一名刺客,而不是一名杀手,他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试问专诸、聂政、豫让、荆轲这些人,他们是君子否?他们现在是被人所唾弃呢,还是被人所敬仰呢?” 于谦欲争辩道:“可是……”一闻山人伸手打断他道:“君子要有非常作为,必须行使非常手段,只要不违背心中的道义就可以了。我只是把无心交给你,要不要用他来行刺客之事,还得看于兄的意愿。你要是不愿意,就当他是一般的武林高手来差使,直到某天你想明白了,再让他行刺客之事。于兄,朝廷黑暗如此,国家危难如此,百姓疾苦如此,这些都全仰仗你一人了!”一闻山人说完向于谦深深鞠了一躬。 于谦重重叹了口气,凛然道:“好吧,那就让他暂时跟在我身边。为社稷苍生于某愿豁出一切,死而后己。但是倘若我们的所作所为,有丝毫违背了正道大义,那于某到时候只有以死谢罪了。” 一闻山人拱手道:“于兄傲骨令人折服。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所做的这些事情,绝对不会违背正道大义的。” 此时众人均用膳完毕,一闻山人令人撤去餐具,一个书童端上来一个用红布盖住的托盘。一闻山人问道:“于兄你可知道这盘中所装的是什么东西?” 于谦笑道:“总之不会是金银珠宝之类的俗物。” 一闻山人道:“不错,这是将以于兄名义送给晋王的一份大礼。” 于谦问道:“哦?是什么大礼?贿赂讨好的事情我可不会去做。” 一闻山人笑道:“于兄小瞧在下了,此等庸俗的手段我又怎么会屑于去做。”说完用手扯掉红布,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套保存完好的汉代青铜酒爵。 一闻山人接着说道:“是时候去拉拢那些藩王站到于兄这边来了。晋王嗜酒如命,远近闻名,他每次品不同的酒都要用上不同的酒杯。‘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他喝汾酒要用玉杯;‘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他喝葡萄酒要用夜光杯;‘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他喝梨花酒呢则用翡翠杯。此外还有什么关外白酒用犀角杯、高粱酒用青铜酒爵、百草美酒用古藤杯、绍兴状元红用北宋瓷杯、玉露酒用琉璃杯等等。他家中曾珍藏有各式各样的稀世名杯一十八套,常常以此为豪。前一段时候晋王府却突然失窃,这些酒杯被人洗劫一空。这无异于要了他的老命一样,听说害得他茶饭不思,日渐消瘦。最近我辗转得到一套汉代青铜酒爵,仔细辨别后发现是晋王的东西,我令人暗查过这套酒杯的来源,最后查知它是从山x太g县流转出来的。我猜想那一带会有晋王失窃酒杯的线索,准备让无心过去一趟,倘若能够帮助晋王寻回他的那些宝贵酒杯,必然能得到晋王的信任与支持。不知于兄意下如何?” 于谦道:“此计甚妙,这些酒杯本来就是晋王的东西,我们如果能够帮他找回来,不用我们投其所好,就可以让晋王欠我们一个人情,妙极!那此事就全由一闻兄安排了。” 一闻山人让书童把青铜酒爵端给无心,他笑道:“于兄,这是我为你所谋的最后一事了,此事一成无心自会前往贵府与你会合。往后就全靠于兄操劳了,恕我只好闲云野鹤,我要去过我的高山流水生活去了,从此不愿再过问朝廷、江湖的一切事情。” 于谦施礼道:“多谢一闻兄美意。人各有志,但一闻兄怜悯天下之心,于某永世不忘。见面的机会如此难得,分别时更是让人不舍。与一闻兄交谈总是令人如浴春风,受益匪浅。” 一闻山人还礼道:“一闻何尝不是如此。” 于谦道:“时刻不早,还得赶路,于某就此别过,改日再访。” 一闻山人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届时于兄可要好好游玩这里的山水了,英雄不观美景,岂不可惜?” 两人相视大笑,一闻山人把于谦等人送至江边,众弟子依依不舍地与师父道别后,跟随于谦乘船返回开封府去了。 无心也收拾好行李来到江边,准备乘船前往太g县他把行李扔至船上,正欲上船。“哎呀,等等我呀。”一个女声叫住了他,他回头看去,叫他的正是于沁。 “沁儿?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是随于大人一起回去了吗?”无心惊讶地问道,他先前送于谦离去的时候,并未注意到她有没有登船。 于沁直接越过他,轻轻一跃登上了船,然后朝他喊道:“快上船呀,你还愣着干什么?” 无心被她这一出弄得完全摸不着头脑,目瞪口呆地上了船,一脸迷茫。 “船家,开船喽。”于沁欢快地喊道。伴随着一声悠扬的“好嘞”,船渐渐离开了河岸。 “等等……等等,你来干什么?”无心终于醒悟过来,责问她道。 “跟你一起去太g县啊。”于沁干脆地回答。 “不行,于大人不会同意的。”无心斩钉截铁地回拒道。 “行,我爹已经同意了,他说作为他的女儿,更应该好好到江湖上游历一番。”于沁天真烂漫地说道。 “这……我怎么没听到他说过……还是不行,此去路途遥远,加上江湖凶险,倘若我不能保你周全,使你身犯险境,那我在于大人面前就虽万死而不能辞了。”无心有所顾虑道。 “哎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你师父不是说你武功高强吗?那你来保护我好了。”于沁托着双腮,笑嘻嘻地看着他说道。 “……”无心一时语塞,无以回答。 “你不说话,那就是就这么说定咯?”于沁向无心伸出小指,说道:“那咱们拉钩立约。” 无心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小心谨慎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拉钩就拉钩,只要有我无心在,别人休想欺负你。”说完也伸出小指,与她的小指钩在一起。两人相视一笑,随即放开。 “但是我话还没有说完。路上你得全部听我的。”无心略有得意道。 “行啊,没问题。只要你带我一起,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于沁无所谓道。 “咦?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同意了。”无心觉得以她的性格来说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人家是第一次踏入江湖嘛,以前在家里接触得最多的不是官场上的老爷,就是普通的百姓,一直想看看人家嘴里常说的江湖是什么样子的,这次总算可以如愿啦。”于沁兴高采烈地说道。 “也许……江湖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无心看着滚滚东去的江水,若有所思,船驶向了远方。 17.第17章 闹酒 太g县不过是个方圆二十里不到的小城,城内却商号栉比,商贾云集,殷实富庶,素有“金太g”的美称。这得益于太g客商勤劳节俭,推崇经商之道,崇尚礼义,以诚为美俗。 这一日,无心和于沁来到太g,还没进城,便觉路上车水马龙,来往商贩甚多。待进到城里,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除了街道两旁店肆林立,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在吆喝,所售商品琳琅满目,种类繁多,行人还价之声不绝于耳。两人连日来骑马赶路,日夜兼程,此时均觉困乏交加,饥渴难耐,便决定先去寻个旅店投宿,休整片刻再出来打听晋王酒具的线索。 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一连询问了好几家旅店,店小二均回答客满,疲倦之下,不免十分失望。于沁嘟起小嘴,郁闷道:“这里的旅店生意也忒出奇的好了,竟然都是人满为患,难道我们今晚要露宿街上不成?” 无心不忘发扬苦中作乐的精神,开玩笑道:“我觉得露宿街头挺好啊,于大小姐要不然趁此体验一下叫花婆子的生活?”他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和姐姐度过不少倒街卧巷的日子,那时候觉得辛酸难忍,时至今日早已释怀。 于沁并不知晓他过去的生活,当下不快道:“我才不要体验当什么叫花婆子呢,要去你自己去。话说回来,这里的旅店生意也忒好了,无一不是人满为患。商贸往来繁华如此,我看就连开封府也不一定能比得过啊。” 无心却不这么认为,他说道:“其实不然,平时这里应该不会有这么多人,我看此事大有蹊跷。” 于沁惊讶他的言论,问道:“你怎么知道?你来过这里?” 无心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你仔细看那些人的装扮,他们并不是商贩。” 于沁顺着无心的目光看过去,但见街上来来去去的甚多汉子,腰间都配有刀剑或持有其他武器,穿着各异,显然都是些江湖人士。 无心道:“这么多江湖人士现身这里,不知所为何事,说不定与我们要查的事有关,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下,再作打算。” 于沁点头称是,两人走了半日,忽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两人急忙跑起来找地方躲雨,转过一条街后,见一间酒馆中几乎坐满了人,此时雨大了起来,两人实在没地方可去,便把马栓在外面,进去找了两个空座坐下。 店小二迎上来问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无心拍掉身上的雨水,听到店小二问是否住店,惊喜问道:“你们这儿还有空房?” 店小二道:“客官你正好赶上了,有一间地字号中房刚刚退了。” 于沁问道:“只有一间?” 店小二道:“两位客官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住一间不正好吗?” 于沁闻言大怒,用力一拍桌子,斥责道:“男女有别,我们两个不住一起。” 店小二高声道:“真是奇了怪了,明明两个一起投的店,还怕别人知道你们住在一起?你们不住,排着队想住的人还一大把呢。” 于沁气不打一处来,愠怒道:“你……你……休得胡言……”她正欲向店小二发难,无心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只见他向旁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暂且打住。她向周围一看,只见原本满堂各自吃喝的江湖人士,现在都齐刷刷地看向这边,目光极为不友善。 无心微笑道:“小二,那就麻烦你替我们收拾好那间中房,我们要了。等到有别的房间空闲出来的时候,再给我们预留一间。这是押金,先给泡上一壶茶,炒上几个拿手的小菜。”说完把一锭银子递给店小二。 店小二见了忙双手把钱收下,点头哈腰地帮他们把行李拿到房里放好,然后准备来一壶茶,一碟南瓜子,一盘熟牛肉,一盘河鲜和几个素菜。 菜盛上来后,两人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当下也顾不得形象,狼吞虎咽起来,不一会儿就把饭菜清得干干净净。恰在此时,却听到隔壁桌一个四十来岁,满脸络腮胡子,长相极为彪悍的汉子叫道:“何老怪,这里不是你们黄河水龙帮的地盘,不好好待在你的黄河边上,跑来这里干什么?” 另一桌一个留有两撮小胡子,长相像极河里鲶鱼的老者冷笑道:“哼,我黄河老怪想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吗你?再说了,这里也不是你们虎啸堂的地盘啊,你胡老三带着这么多弟子,来这里又是想干什么?” 于沁瞧着酒馆里气氛古怪,心想这下有好戏看了,当即打起精神来旁观,无心向她附耳低语道:“那络腮胡子是河东虎啸堂堂主,外号‘虎啸西山’的胡单,因他家中排行第三,所以人们也叫他胡老三。那边那个老者是‘黄河老怪’何袅,又叫何老怪,是黄河水龙帮的帮主,平时率领帮众在秦晋一带的黄河边上活动,与虎啸堂在河东有利益上的冲突,因此两家向来不和。” 只见那胡老三脸上不悦道:“哼,我虎啸堂北上办事,路过此地,没想到碰到了几个只会在船底做些见不得人勾当的水贼,真是倒霉。” 何老怪反讥道:“北上办事?是办些偷鸡摸狗、浑水摸鱼的事吧?” 胡老三大骂道:“他吗的何老怪,球大个东西,你想干架是吧,信不信老子当场把你撕成两瓣?” 何老怪闻言大怒,掌上运力往桌子上一拍,瞬间把桌子震成两片,桌子碎屑往四周飞去,旁边的江湖汉子只得纷纷避让,何老怪挽起袖子骂道:“吃草长大的瓜皮,想打架我们奉陪,我怕你奶奶个腿,小的们,给我干掉他们。”话音刚落,和何老怪一桌的黄河水龙帮帮众纷纷亮出兵刃,虎啸堂的弟子见状也不甘示弱,同样亮出兵刃相向。 两拨人的打斗一触即发,酒馆里不嫌事大的江湖汉子在一旁起哄叫好,怕惹事上身的则起身离去。酒馆老板和店小二躲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念叨:“这咋说打上就打上了呢?我的祖宗们哦,可别把小店给砸了。” 于沁是第一次碰上江湖械斗,心底下有些担心,她问无心道:“我们要怎么做?”无心则淡定地问道:“现在正是打听消息的好时机,我们静观其变就好。别怕,有我在他们伤不到你。”见无心如此说,她便放下心来,边嗑瓜子边观察两边人群的动静。 不曾想黄河水龙帮和虎啸堂两拨人对峙许久,两边帮众、弟子不停地叫骂,却谁都不敢先行动手。等了许久,于沁瞧着他们只顾打雷不见下雨,觉得无聊道:“他们说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动手,这样僵着好没意思。” 无心笑道:“他们嘴上说的是一回事,心里面却担心对方留有后手。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界,万一失手就难以全身而退,所以闹事得讲个占理,他们都在等着对方先出手呢。” 便在此时,忽听得门外有人哈哈哈的笑了几声,走进一个满脸堆笑的人来。这人衣着寒酸,一件蓝色皂子皱巴巴,被洗得翻了白,人却生得肥头肥脑,挺着个大腹便便的肚子,满面红光,左手提着个酒壶,右手拿着半只烧鸡,时不时咬下一块鸡肉用酒送食。他进店后大摇大摆走到黄河水龙帮和虎啸堂两拨人中间,又一次哈哈的笑起来,拱手道:“难得今天有这么多英雄齐聚一堂,两位何必为了点小事大动干戈。” 何老怪斜眼看了一下那汉子,冷冷说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鬼笑穷’刘一手。怎么?我们两个帮派之间的事情,你也想来插一脚?” 刘一手笑道:“插一脚自然是要的,有热闹怎么能少得了我刘一手呢?” 胡老三哼道:“那你是要站到哪一边啊?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站错了边小心小命不保。” 刘一手打着哈哈道:“两位千万别会错意了,我来不是为了帮你们打架的,而是来请两位就此罢手的。” 胡老三冷言道:“刘一手,你算老几,居然敢来管老子的事?今天我就是要吃定黄河水龙帮了,你能拿我怎么着?” 那何老怪也冷眼道:“既然不是来帮忙的,就快滚一边去,刀剑无眼,以免伤了你性命。” 这刘一手脾气极好,遭两人辱骂一点也不生气,依旧满脸笑容地说道:“你们的恩怨我自然管不着,不过你们来这想办的事情我就得管了,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既然大家到这儿来的目的都相同,何不联手共取富贵呢?” 胡老三和何老怪俱惊讶不已,齐声问道:“你知道我们来这所为何事?” 刘一手笑道:“两位为这自然是为了黑风寨上的宝贝了,不知我说得对不对?”胡老三和何老怪皆沉默不言,刘一手知道自己说中了,便继续说道:“两位虽然都是扬名已久的英雄,不过试问你们可有十足的把握拿下黑风寨?” 胡老三和何老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没有回答刘一手的问话,显然他们的答案是否定的。刘一手的目光在他们两人的身上来回扫了几遍,两人都刻意回避刘一手的目光,刘一手笑吟吟道:“这黑风寨势力庞大,为害晋中一带已久,今天难得天下英雄好汉齐聚于此,如果我们能联手组成义军,荡平黑风寨的事还不是手到擒来。届时既可以为民除害,扬名立万,又可以共享宝贝,不伤和气,比现在在这里互斗自伤元气不是更妙?你意下如何,严老大?”刘一手最后一句话却不是朝着何、胡二人说的,而是面向了坐在门口角落里的一个披斗篷、戴斗笠的汉子,此人尖嘴猴腮,一道刀疤划过他的左脸,长相十分凶神恶煞。他见刘一手问他,冷哼一声算是回答。 胡、何二人顺着声音看过去,不免大惊失色,惊呼道:“‘一见送终’严罗?”刘一手嘻嘻一笑,不理会二人惊恐之情,转向酒馆最靠里一张桌子上的人,拱手问道:“夏大侠,柳女侠,你们的意见呢?”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张桌子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妻,男的面色憔悴,形容枯槁,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女的面色红润,体态丰腴,仿佛男的精气神都被女的吸过去了,而他们穿着却又相反,男的衣着华丽,脸上画着妆彩,女的粗布麻衣,身上无半点饰物,两人这身行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那女妇人微微笑道:“有鬼笑穷刘老板在此,这事就麻烦你多操劳操劳了。” “‘断魂鸳鸯’夏朗才、柳女貌也来了!”胡、何二人又是一惊,心中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动起手来,这里藏有这么多江湖好手,要是被他们来个坐收渔利,自己和门下弟子、帮众可就出不了这个酒馆了,想到此处凶险,冷汗直流。 刘一手呵呵笑道:“小弟不才,愿为各位英雄出些跑腿的功夫,我已在前面醉仙楼备下酒席,还请各位英雄赏脸前往,共商攻打黑风寨的大计。” 何老怪捋了一下他的小胡子,说道:“既然各位英雄出面说情,我黄河水龙帮不能不给面子,好吧,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小的们,随我去刘老板处讨杯酒解渴。”其帮众一声喏,收好兵刃,随着何老怪走出门外去了。 胡老三命门下弟子收好兵刃,说道:“何老怪怕死,他奶奶的,此架是打不成了,我们今天就放他们一条生路。现在老子心情不错,我们也向刘老板讨杯酒喝去。”说完带领门下弟子往门外走去。 等两拨人马走得差不多了,坐在门口的严罗拿起放在桌上的斩马刀,把斗笠往下扯了扯,遮住自己的眉目,起身离开了酒馆。夏、柳夫妇吩咐店小二来结过账,完了路过刘一手的时候夏郎才说道:“听说刘老板向来喜欢结交朋友,就算把家财散尽也要接待好朋友,如今他摆下酒席,我们夫妻俩怎么也得去捧个场。”说着一前一后离开了酒馆。刘一手一直在门口赔笑相送,等众人都走完了,他才拎起酒壶和烧鸡,大摇大摆走出酒馆。 原本坐满人的酒馆,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无心和于沁还留在原位。 18.第18章 事因 好不容易把这些闹事的瘟神送走了,酒馆老板长长地舒了口气,趁还没有新的客人进来,和店小二赶紧收拾被弄得一团乱的酒馆。 嘈杂的酒馆转眼人去店空,虽说可以落个清静,但于沁初涉江湖,一直想看看所谓的江湖争斗,危险而令人感到兴奋,此时她见无心正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觉得有些无聊了,便问无心道:“我们不跟着他们去醉仙楼吗?”说话时眼睛流露出一种渴望无心说出“我们跟着去”的眼神。 无心却回答道:“不了,他们虽然以英雄相称,其实都是些旁门左道之士,聚在一起讨论的多半不是什么正经事,我们不必跟着去掺和。” 于沁急忙道:“万一他们商量的事情跟晋王遗矢的酒具有关呢?” 无心笑道:“有没有关系,问下此人便知。”说着用手指向了在一旁忙活的酒馆老板。 酒馆老板见无心用手指着他,怔了一怔,随后上前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无心招呼酒馆老板过来坐下,倚身靠近他说道:“山野少年,‘公子’二字不敢当,老板,我请教你个事。” 酒馆老板道:“少侠请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无心问道:“刚才那些人,说要合计攻打什么黑风寨,请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酒馆老板面有难色道:“呃……这……这个事嘛……实在是不好说啊……” 无心从兜里掏出五两银子,往桌子上一放,酒馆老板见了立马收进怀里,笑颜逐开地说道:“不满公子您说,自太祖皇帝创立大明朝以来,太g地区风调雨顺,老百姓生活得到不断改善,粮食衣裳那是吃不完、用不尽。许多人在农忙之余,走上了经商的道路,把本地一些富余的货物拿到外地去卖,再进些本地没有的货物回来销售,这一来二去的,全省的商务,就自然集中于太g一县了。太g成了商埠之后,许多大商铺所卖的货物又是别处没有的,因此晋南的平、蒲、绛、解,晋北的忻、代、宁、保,以至大朔、归绥,各处的行商贩客,莫不来太g采办货物,运回本处销售。” 酒馆老板倒了口茶自己喝上,继续说道:“太g城外有座小诚山,山下有条要道叫黄马道,是进出太g的要道。自太祖皇帝始,往返黄马道的行商贩客骆驿不绝,虽然偶有响马贼作乱,但很快就被官府镇压下去,所以这七十年来倒也相安无事。一年多前,不知何处来了一伙山贼,占据了小诚山,建了个寨子在上面叫黑风寨,专门做拦路抢劫、杀人越货的勾当。这伙山贼相当厉害,从不失手,一旦被他们盯上,男的当场杀死,女眷全都被抓到山上去,不几日后就见她们抛尸荒野。就连许多雇有保镖的大商队,也难逃被抢劫的命运。官府曾出了几次兵前去镇压,没想到都大败而回。商人们被逼得没办法了,想了个‘岁贡’的法子,定期给黑风寨送去钱财,这样岁过贡的商队黑风寨就基本放行,其余的照抢不误。有时候那些黑风贼心痒了,也会自行下山到沿途村镇打家劫舍,奸婬妇女,杀人放火不在话下。” 说到这里酒馆老板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自从黑风贼来了之后,我这儿的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喽,商贩都不敢来太g县采办货物了,再这么下去,我们怕是要喝西北风去喽。” 无心疑惑道:“你说来太g县的商旅因黑风寨拦路抢劫而逐渐减少了,可是依我们所见,街道上几乎人满为患啊。” 酒馆老板摇头道:“少侠你是有所不知,十天前不知哪来的信息称,黑风寨得到一件十分了得的宝物,谁能得到它便可以号令武林。这消息很快传遍了大江南北,这不才几天工夫,各路人马齐聚,嘴上不说,心里头都打着抢夺宝物的主意哩。” 无心不解道:“什么宝物具有如此大的能耐?还能够号令武林,当天下英雄都是傻子吗?” 酒馆老板神秘兮兮地问道:“是什么宝物我不太清楚,但少侠你可曾听说过江湖上盛传的杀手排行榜?” 无心答道:“杀手排行榜我略有耳闻,只是不知此事与黑风寨的宝物有何相干?” 酒馆老板急道:“大大的有关系哩,你可知道能排进这杀手排行榜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无心不屑道:“都是些当世顶尖的杀手,他们以杀人而扬名,确实有些能耐。有人跟据那些杀手的武功、能力以及名声编了个排名,便是所谓的杀手排行榜了。这不过是无聊人士的消遣之作,何足道哉。” 酒馆老板拍手道:“这就对了,这些杀手个个身怀绝技,平时散落各方,就算他们武功再高、杀人能力再强,对整个武林的影响也不大。但是倘若有人能够利用宝物把他们聚到一起,并让他们为己所用呢?” 无心皱眉道:“这……如果那些人聚到一块,确实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恐怕武林上没有一个门派能够与之抗衡,要是真有此宝物,江湖上一场血雨腥风在所难免了。” 酒馆老板靠近无心,附耳说道:“这就是那黑风寨所得到的宝物的来历了,我瞧少侠风度翩翩,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侠义之士,这事我只告诉你一人,你可千万不要传出去了,要是让别人知道是我说的,小的就算有一百条命也不够啊。” 无心一把推开酒馆老板,笑道:“老板放心,你说的话我绝不泄露半句。”酒馆老板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开。 无心对于沁说道:“看来刘一手他们密谋的事与我们要办的事没多大关系,黑风寨为害一方不假,但刘一手他们平时也没少干为非作歹的事,现在无非是想黑吃黑罢了。我们先去找回晋王丢失的酒具,再回头跟进此事不迟。” 于沁点头同意无心的观点,忽然她想起了什么,问道:“咦,你怎么知道酒馆老板会清楚刘一手他们所密谋的事?” 无心笑道:“酒馆人多口杂,老板每天接触到那么多人,就算说话的人有心保密,老板也能在只言片语中听出个大概来。太g县城弹丸之地,发生了什么事自然属他最清楚了。” 于沁也笑了,说道:“看不出你还是有点小聪明的嘛。那我们接下来要干嘛?” 无心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懒洋洋地说道:“一路长途跋涉,现在茶足饭饱的,接下来自然是要回房睡觉咯。” 于沁一听他说要回房睡觉,又想到两人要同处一室,不由霞飞双颊,欲语还羞道:“这……你……” 无心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见她不胜娇羞的样子十分可爱,便逗她道:“怎么,难道你还怕我非礼你不成?” 于沁羞怒道:“谁怕你了,我一早就看出来了,你这家伙色心不死。我可事先说好了,咱俩是清清白白的,我是瞧你实在无地方可去了,才同意让你待在我的房间里,要是你敢有半点不守本分的想法,小心我……” 无心微微一笑,抢先道:“小心你什么?” 于沁拿剑往他面前一比划,作势就要拔出,娇嗔道:“小心我把你全身上下刺满窟窿!” 无心伸手在她手腕处一挡,让她无法拔出青剑,呵呵笑道:“哎呀,小心了,刀剑无眼。放心好了,我是属于有贼心没贼胆那种,绝对不敢越雷池半步的。” 于沁把剑收回,埋怨道:“你这家伙老是没个正经的,轻浮得很,我可一点都不放心,你必须连贼心也不能有才行。” 无心见她语气稍缓,忙赔笑道:“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的好沁儿,我们现在可以上楼去休息了吧?” 于沁没有回答,轻轻地点了点头,便跟在他后面上楼去了。 无心他们的房间在靠向街道这一边,打开窗户可以直接看到街上的情况,房间朴实无华,除去一张床外有一张小桌子,四张小凳子,还有一盏读书用的灯笼。 无心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说道:“还好房间够大,那就这么定吧,你睡床,我睡凳子。”他说完径自把几张小凳子搬到窗户底下,排成一列,然后躺在上面倒头便睡。 “哎……”于沁还想说些什么,可能是这几日他们舟车劳顿,不一会儿她便听到了无心睡着后发出的均匀呼吸声,她愣了一下,随即莞尔一笑。可能是受到无心的影响,她当下也感到一阵困倦袭来,睡意难支,便顾不得许多,和衣卧床而睡。 此时虽然是白天,她这一睡,却睡了两个多时辰,一觉到了下午。等她睁开睡眼的时候,太阳已开始西斜了。她揉了揉惺忪朦胧的眼睛,发现无心正倚坐在窗户边上,静静地看着窗外。她盯着无心看了一小会,不由得出了神。兴许是无心察觉到了,他也没回头,简单问了句:“你醒了?” “嗯。”她也是简单地答应一声,两人再没有对话了。 无心仍旧看着窗外,她轻轻下得床来,发现床边有一盆打好的清水,是无心打的,她心里一热,没说什么,就着盆里的清水开始洗脸。等她收拾得差不多了,无心这时从窗边下来,说道:“我们去街上打听一下晋王酒具的消息吧。” “好。”她的回答依旧简洁。 19.第19章 打听 一场雨过后,街上的人少了许多,但依旧人来人往,热闹不减。无心和于沁来到一家专营古玩的商行,因为太g县商人居多,把玩古物的不少,因而这家商行装饰得十分气派。 无心他们一进店,便有伙计迎了上来,恭恭敬敬问道:“公子、小姐大驾光临,不知二位是来买货还是卖货?” 无心取出师父交给他的青铜酒爵,让伙计过目,说道:“卖货,你看我这套酒具大概值多少银两。” 伙计眯起眼睛瞧了一眼,大惊失色道:“这是一眼货,小的眼力不准,得让掌柜的来才行,二位客官稍等。”说完拱手退到后堂去了。 不一会儿随伙计出来个穿着茧绸长袍的人,是这家商行的掌柜,他向二人行礼问好,自称姓安,接着端详起那套青铜酒爵来,只见他看得不断啧啧称奇,好一会儿才把它放回原处,对二人说道:“这套青铜酒爵不错,艺术价值很高,是汉和帝时期的真品,距今虽然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但品相保存得几乎完好,堪称珍品。如果二位要出手的话,在下愿意出这个数收下它。”安掌柜说完伸出了五根手指。 于沁问道:“五百两白银?” 安掌柜微笑道:“这位小姐肯定是在考验在下的眼力了,这是件虫儿货,小店所有的古玩藏品也抵不过这一件,在下想把它盘下来压堂,所以愿出五千两白银拿了它,公子小姐要是觉得可行,点个头便是。要是实在没谈成,交个朋友也好。” “五千两!”于沁咂舌道,她知道晋王的东西肯定价值不菲,但没想到居然能值这么多钱,不由得低声念叨:“不就是个喝酒的杯子么……” 无心担心她会露馅,便高声说道:“呵,我要一万两白银!”说话声很大,盖过了于沁的话。 安掌柜和于沁皆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安掌柜吃惊的是,他做生意这么久,第一次碰到有物主要价两倍于他的报价的,尤其是这么大的数字,翻一倍可不得了。而于沁吃惊的是,无心所说的数字,相对于一件物品的价格来说,实在过于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置信。 安掌柜为难道:“公子,你这要价太离谱了,亏本的买卖我们无论如何是做不得的。” 无心微微一笑,说道:“也不见得就一定会亏本吧。这酒爵经过你一倒手,怎么说也能卖个两万两的好价钱吧?” 安掌柜道:“公子说笑了,我们商行是以行价来做买卖的,求的是细水长流,从来不敢漫天要价。” “我可没有开玩笑。”无心随手拿起一个酒爵道:“古玩嘛,自然是越久远的东西价值越高,一般来说先秦的东西最值钱,因为遗留下来的少,工艺失传。秦两汉魏晋的藏品次之,以传世玉器为主。唐宋所兴的瓷器、翰墨丹青紧随其后。掌柜的,我这样说没错吧?” 安掌柜道:“确如公子所言。” 无心道:“这就是了,我这东西你刚才已经鉴定出是东汉时期的真品,它的价值本身就摆在那。而且你看啊,这酒爵虽说不是什么名器重宝,但是工艺精良,造型别致,色泽如新,显然是皇宫里的东西。最关键的是,它不是一个,而是完整的一套保留下来,一个酒樽四个酒爵,四个酒爵刻有相互补充的海纹,酒樽上刻有神州泰岳,正暗合四海一家、唯我独尊之意,所以卖你一万两只少不多。” 安掌柜陪笑道:“既然公子是行家,那我也不好压价了。我们互让一步,讨个吉利的数字,八千两成交如何?再多小店确实给不起了。” 无心道:“八千两也成,但只能给你一个酒樽三个酒爵。” 安掌柜哭笑不得,说道:“如此一来,这件精美的工艺品就有了缺憾,岂不可惜。不成套的器具,价格肯定要大打折扣的。” 无心把酒爵一收,把手搭在安掌柜肩膀上说道:“你真想要这套酒爵?” 安掌柜道:“开门做生意的,自然是来者不拒了,要是公子肯让价转手,那是最好不过了。” 无心道:“不瞒你说,小弟我家境虽说算不上殷实吧,盘下你一整间店却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我从小养尊处优惯了,也没啥别的爱好,就好那一口杯中之物。爱屋及乌,好酒要用好酒杯,才能增色添香,这道理你懂吧。” 安掌柜道:“在下明白,茶有茶道,酒有酒道。酒浆和酒具之间,原本是有许多讲究。” 无心道:“像这样的青铜酒爵,我家就收藏有不下三套。掌柜的懂得欣赏,这一套你要真心喜欢,以你的出价再便宜一半转让给你也是可以的,只不过……”他说到这里故作犹豫停了下来。 安掌柜当即抢说道:“只不过什么?” 无心微微一笑,说道:“只不过我想收集齐全十八种品类、材质不同的酒具,如今还缺其中三种,你得帮我找到收藏有这些酒具藏品的物主,这是作为我们交易的条件。” 安掌柜乐呵呵道:“此事好说,公子别看我们太g县城虽小,古玩交易市场确是秦晋两地之最,只要秦晋之中有名目、有来头的古玩,我都能给你找到。不知公子所缺的是哪三种酒具?” 无心抚摸着下巴,故作高深道:“越王夔龙回环犀角觥、隋代金釦玉杯、金花鸳鸯银羽觞。”无心一连说出了三种酒具的名字,要说这些名字他平时连听都没听过,此刻能脱口而出,全仗一闻山人在他临行前把晋王失窃的酒具名目给了他,里面所列的酒具都是晋王收藏的稀世名品,当世绝无仅有,他拣了其中三个说出来,如能追查到便可直接锁定那就是晋王失窃的酒具。 安掌柜听无心说出所寻酒具名之后,露出震惊之情,难以置信地说道:“公子所说的那些都是稀世的名品,价值绝不在这一套青铜酒爵之下,要收集齐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无心哈哈笑道:“我要的就是这稀世的名品,别的我还不想要呢。甭管物主要价多少,你找到后尽管给我叫价,多少钱公子爷我都出得起。这世上不缺有钱人,缺的是懂得欣赏的人。你要能帮我找到这三件宝贝,我不仅以半价卖你这汉代青铜酒爵,另外还重重有赏。” 安掌柜低头思索了好一会,寻思无心是个纨绔子弟,不仅可以在青铜酒爵这桩买卖上赚无他一笔,还可以找到物主后赚一笔佣金,如果攀上他这条线,日夜对生意更是大有益处,实乃一箭三雕的好事,便下定决心对无心说道:“行,在下定当竭力帮公子找到这些酒具,不过恐怕这得花点时间。” 无心问道:“大概需要多久?” 安掌柜答道:“从放出消息到收回消息,大概需要一天的时间。” 无心用力拍了两下安掌柜的肩膀,大方说道:“行,你就依计划行事,一日后我再登门造访,希望安掌柜届时能带来好消息。” 安掌柜点头称是,无心和他客套了几句,便和于沁告辞离去了。待出到门外,于沁调皮地伸着右手食指,刮自己右颊,笑嘻嘻道:“你好啊无心公子,如今你是腰缠万贯的大财主啦,你在哪里偷偷发的财,怎么也不带我这穷酸小妹一把?” 无心哈哈大笑道:“要是我真的腰缠十万贯,就骑鹤下扬州去,可没功夫陪你这小丫头在这胡闹。” 于沁假装生气道:“好啊,我可算看清你了,原来是个贪图荣华富贵,遗弃患难之交的家伙。” 无心笑着叹息道:“可惜啊,这汉代的青铜酒爵不是我的,荣华富贵也不是我的,只能骗骗古玩店的掌柜咯,还不是得跟你继续去患难。” 于沁道:“快说说,你是怎么想到让他帮我们去找晋王的酒具的?” 无心道:“这个简单,晋王失窃的酒具昂贵,寻常百姓肯定接触不到,关于古玩、珍玩消息最灵通的,当然属他们这些做商行的了,所以向他们打听肯定没错。但他们这些人精得很,不会轻易透露跟普通了。不过要是我们是金主,他们态度就会不一样了,只要这套青铜酒爵是真品,他就不会怀疑我们。再给他点小恩小惠,让他看到甜头,他自然会卖力帮助我们了,商人都这样。” 于沁问道:“那如果安掌柜帮我们找到了拥有晋王酒具的物主,他们又不是当初的盗贼,酒具是从别人手上买回来的,我们该怎么帮晋王要回他的东西啊?” 无心学起了他师父说话的语调,说道:“此事天机不可泄露,山人自有妙计,到时候你自会知晓。” 于沁娇骂道:“好讨厌啊你这人,吊起人家的胃口又不说,装什么神秘兮兮的,找打!”说完伸手要打他。 无心嘴里叫着“女侠饶命”,躲到远远的去了,于沁笑着追了上去。此后两人又去询问了几家商行,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正好到了晚上,两人用过膳食后,便回房休息去了。 二人回到房间后,无心仍然准备在窗户下睡觉,他打开窗户,望了一眼窗外,说道:“月色不错,此处正好睡觉。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睡了,有什么你叫我。” 这时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晚上的凉意,于沁提醒他道:“无心,你把窗户关上吧,窗户是风口,你又没有被子盖,晚上容易着凉。” 无心已经在凳子上躺下了,他说道:“没事,练武之人身体结实,这点风正好助我入睡。这房间太闷了,还是开着窗透气舒服些。” 于沁又道:“可是这扇窗户是对着街道的,晚上开着不太安全吧。” “有我在这里,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你大可放心。”无心打了个大哈欠,说道:“早点睡吧,明天估计要忙活一天呢。”说完闭上了眼睛,须臾他又补了一句:“灯就让它亮着吧。” 于沁忽然明白了无心坚持要开着窗户的原因,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两人之间很清白别人大多不会信,无心选择告之于白,开着窗户亮着灯,两人有没有做偷摸隐秘之事,外人都可以窥见一二,自然不会多说闲话,就算有也可以解释清楚。外人若想做什么非礼之事,无心又守在窗户下,不会让他们得逞。其实于沁性格活泼豁达,和无心同处一室她只是一开始有些难为情,但很快她就看开了,她相信清者自清,便不再去理会许多。没想到无心虽然嘴上说得轻浮,心里面却一直顾及她女儿家的清白,处处为她着想。 她想到这不免心里对无心一阵感激,甚至有种小鹿乱撞的感觉。她不敢再往下多想,当即收拾了下脸面,上床睡觉去了。 20.第20章 街斗 第二天清晨,于沁被一阵喧闹声吵醒了,她睁开眼睛,发现无心正神情凝重地看着窗外。她揉揉眼睛,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无心道:“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于沁答应着下了床,来到无心身边,朝窗外看去,脸上俱是疑虑之情。她看到的是,一个年轻的紫衣男子正被十来个带着脸谱面具的黑衣人团团围住,脸谱黑衣人手上无一不拿着尖刀,而紫衣男子手上却只有一把收起来的油纸伞。“他们是谁?”于沁问道。 无心道:“被围困在中间的人不知道,而围困他的那群带着脸谱面具的黑衣人,是凤凰门的人。没想到连凤凰门也出动了,看来这个小县城要有大事发生。” 于沁问道:“这个凤凰门很有来头吗?” 无心道:“沁儿,这事我待会再和你说,我们先下去帮助那个穿紫色衣服的人。” 于沁问道:“你这么说,意思是凤凰门的人都是坏人吗?” 无心道:“凤凰门行事亦正亦邪,我不好评价,那个被围住的男子也不见得就会是好人。我只是觉得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戴着面具掩掩藏藏的家伙,好不到哪里去罢了。况且,我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以多欺少了。”无心对戴面具的人有着莫名的反感,甚至可以说是带有憎恨,这种情感源自于他小时候亲眼目睹了父亲被害于一个戴恶鬼面具的杀手之手,所以他才会有心要去帮助那个被围困的紫衣男子,只不过这种情感是不经意间产生的,他自己并未察觉。 于沁心里也对那个被围困的紫衣男子渐生同情,说道:“那我们赶紧下去吧,他们好像要打起来了。”无心点头赞成,当即和于沁快速走下楼去。 待来到街上,只见街上行人无几,商铺都紧紧地关着门,想必是都不愿惹事上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有几个胆大的,远远躲在阴影角落里看热闹。无心和于沁直接来到离那些黑衣人很近的地方观察动静,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去插足。那些黑衣人个个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紫衣男子,对无心和于沁的到来丝毫没加留神。 近距离细看下,无心、于沁二人才发觉紫衣男子是个生得极为美貌俊俏的男子,皮肤白皙,五官俊朗,长眉若柳,身如玉树,衣服是紫色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的兰花纹雪白滚边,和他秀发上的羊脂玉簪交相辉映。此时他正笑着面对围攻他的那群人,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 只听得一个黑衣人粗声喝道:“小子,把偷我们的东西交出来,就饶你不死。否则明年今日就是你的死忌。”于沁听到后对无心说道:“嘿嘿,那人跟你一样,是个小贼,难怪被别人给围起来了。”难得她还有心开玩笑,无心苦笑了一下,并没有作答。 那紫衣男子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问道:“你说这东西吗?” 那黑衣人道:“哼,明知故问,把它丢过来。” 紫衣男子冷笑道:“你说这是你们的东西,那你们自己过来拿回去好了。你们凤凰门配制的这‘一碗断片水’是个好东西啊,据说把它倒进酒坛里,任酒量再好的人,只要喝上一碗,就会烂醉如泥,甚至会出现记忆混乱或者失去部分记忆的情况,而自己却完全不会察觉。这么好的东西,丢过去了我怕你接不着,摔到地上岂不可惜?”紫衣男子说话时的神情、语气,带有明显的戏谑与嘲弄气味。 黑衣人仗着人多势众,气势汹汹,此刻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始终无人敢上前一步。紫衣男子拿着小瓶子在黑衣人面前比划了一会儿,见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哈哈的大笑几声,说道:“既然你们都不敢来拿回属于你们的东西,那就不能说是我偷你们的啦,我把它收下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小弟我刚好要用到这好东西,谢谢你们的厚礼了。小弟还有事要办,那就请你们让一让呗。” 西首黑衣人中有个冷冷的声音说道:“跟这小子啰嗦什么,大伙一起上,把他剁成肉浆,再把东西抢回来便是,怕他作甚。”东首一个黑衣人犹豫道:“他手上那把伞有古怪,不知道里面设有什么机关,昨晚上有不少弟兄折在上面了,大家还是小心为妙。” 一直在旁边观看的于沁说道:“原来他们忌惮那人手上的油纸伞,难怪他们只围而不斗,却不知那人伞中藏有什么神通。”无心道:“僵局快要被打破了,这些黑衣人已起了杀意。”于沁问道:“你怎么知道?”无心没有回答,示意她注意黑衣人的动作。 此时这些黑衣人开始慢慢围着紫衣男子转圈,包围圈越转越小,显然是伺机而动,而紫衣男子脸上却无半点惧意,微笑着等待他们出手。忽然,一个为首的黑衣人喝道:“他那破伞再厉害也只能伤到一两个人,咱们人多,他对付不过来的,一起上!” 声音刚落,十来个黑衣人同时举刀扑向紫衣男子。紫衣男子不慌不乱,右手持伞往扑向他的人群一甩,伞尖所指之处,射出数十枚细针,形成一阵针雨,那些黑衣人不得不挥刀挡落细针,暂时被抵挡住了攻势。站在较前面的三个黑衣人,挥刀不够快,身上多处中针,先后倒地,其余黑衣人则纷纷退避。针雨射了一阵便没了,为首的黑衣人指挥道:“臭小子针射没了,再上!”原本被针雨射乱阵型的黑衣人,再次围向紫衣男子。 紫衣男子笑道:“嘿嘿,针是没了,那尝尝这个呗。”说完一推伞柄到底,把原本收好包住伞杆的骨架,推成反面收住的样子。伞骨架彻底露了出来,竟是精钢所制,尾端更是尖刺。那些黑衣人见状俱是一惊,不知那紫衣男子又要玩什么花样,全都不敢太过上前,有几个黑衣人甚至想往后撤退。紫衣男子不等他们做出反应,一手握住伞杆,一手握着伞把手往后一拉。只听到一声弹簧响动的声音,油纸做的伞面瞬间四分五裂,八根钢制的伞骨架唰唰唰的一齐劲射出去。那些黑衣人虽然早有防范,已经在举刀格挡,但激射而出的钢条威力十足,仍有四个黑衣人被它射倒,钢条直接穿透骨头,让倒地的黑衣人第一时间失去了战斗能力。伞骨架化作钢条射出之后,紫衣男子手上的伞便只剩下一条光秃秃的伞杆了,此时站着的黑衣人虽然还有八人,却都刻意与紫衣男子保持距离,无一人敢冒然上前。 紫衣男子两招得手,威慑住黑衣人,不免春风得意起来,他嘲笑那些黑衣人道:“怎么,名震江湖的凤凰门就这水平?未免太让人失望了。小弟我还有好多绝招还没有施展出来呢。”他本意想借此唬住黑衣人,让他们知难而退。不料黑衣人远比他想象中的剽悍,在一个为首的指挥下,八人分别站在他的八个方向,准备做困兽之斗。 双方僵持了大约一刻钟,为首的黑衣人察觉到紫衣男子神色有异,大声喝道:“这小子黔驴技穷了,大家上!”一声令下,八把尖刀同时扑到紫衣男子身上。只见紫衣男子危险之际施展闪转腾挪,躲掉大部分攻击,然后反手一抽,手中原本只有一节的伞杆,突然拉长至三节,伞尖部分突出一个枪头样的利刃,变成了一条三节枪头棍。紫衣男子把枪头三节棍护在胸前,挡住砍到他胸前的尖刀,然后奋力挥开,八人激战在一块。 那紫衣男子武功比那些黑衣人要高,他守住门户,运气棍上,一套熟稔的棍法舞得行云流水,棍花生风,八个黑衣人虽然占人数优势,一时倒也奈何他不得。但黑衣人显然训练有素,配合熟练,所有的进攻都如蜻蜓点水般,遇阻即收,并不冒进。加上黑衣人中有不少好手,见紫衣男子再无机关弹簧之术,都放开手脚对敌,一时间双方竟斗得难分难解。 于沁见紫衣男子棍法舞得漂亮,忍不住赞了句:“没想到他还挺厉害的。”无心却皱着眉头说道:“那紫衣男要输了。” 无心所说没错,那紫衣男子平时精研机关弹簧术,虽然棍法精妙,却疏于修炼,内力相对较差。此时他被八人围攻,对方又使用消耗战法,不跟他正面硬拼,他短时间内尚可匹敌,时间一长,气力逐渐跟不上,就会落下风。 紫衣男子对自己所处状况心知肚明,眼见不能再拖下去,他突然间吸一口气,内力暴涨,挥棍朝左首的一个黑衣人头顶劈去。那黑衣人举刀挡格,岂知紫衣男子这一棍还暗藏机关变化,当刀碰到三节枪头棍的时候,虽然棍是被挡住了,但枪头那一节竟与其他两节脱离开来,由一条锁链扣在一起,借着棍的劈势直荡那黑衣人的后背,“哧”的一声刺中,那黑衣人大叫一声,摔倒在地。紫衣男子往后一拉,带枪头那节棍被拔出来收回,又重新组成一条枪头三节棍,只剩那黑衣人在地上鲜血直流。 紫衣男子一招得手,呼的一棍刺出,刺向右首离他较近的黑衣人。那黑衣人大惊失色,急忙向后跳跃避让,枪尖刚好刺到他胸前,差了几分。那黑衣人正暗自庆幸,急忙再往后跃开一段距离,正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安全的时候,忽然听到“咔嗒咔嗒”两声,紫衣男子手中的长棍变成了三节短棍,由锁链连着,原本攻击距离不够的枪头再次向他刺来,他这次没有来得及躲闪,终于中枪倒地。 紫衣男子虽然一连放倒两人,情势却并未稍缓,一个黑衣人趁他还没有把脱离的三节短棍重新组合起来,举刀砍向他的双手。紫衣男子没办法,只好弃棍躲开,其余的黑衣人也纷纷持刀砍到,他手无寸铁,不能抗敌,只能狼狈躲闪。 为首的黑衣人冷冷说道:“这小子没了兵器,再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了。”和他一起的五个黑衣人眼见胜算在握,放开了圈子,这一来,紫衣男子更无可乘之机。 忽然,一旁观战的无心哈哈哈的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从街道中远远传了开去,他这一笑力运中气,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紫衣男子和所有黑衣人俱皆大惊,他们酣斗许久,不曾想有一个高手在旁窥探,未免疏忽大意了些,他们都往无心的方向看去,见是一对年轻男女,料他们修行不深,这才稍微放心。 为首的黑衣人问道:“你们是谁?” 于沁笑嘻嘻道:“你先不要问我们是谁,你们十五个人打人家一个,都已经被人家放倒九个了,还恬不知耻地死缠烂打,我说你们要不要脸啊?” 被一个小姑娘这般数落,那黑衣人虽然被脸谱面具遮住面目,却仍可以感受他脸上挂着难堪的表情,他嘴角抽搐道:“你可知道我们是凤凰门的人?” 于沁一脸奇怪的表情,说道:“知道呀,他刚跟我说过了,凤凰门的人怎么了?”说话的时候她指了指无心。 那黑衣人沉声道:“凤凰门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退让,以免受牵连之罪。” 于沁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哦~原来是这样。如果我们管闲事的话,你们是不是要转过头来对付我们了?那这样最好不过了,见你们打得欢乐,我老早就想参一脚了。” “你……”那黑衣人被于沁气得说不出话来。此时紫衣男子趁混乱之际,已拾回他那条枪头三节棍。局势悄然发生了变化,黑衣人虽不知无心、于沁底细,但一个紫衣男子已极难对付,现在又多了两个帮手,三对六,黑衣人已处于不利的境地。一个黑衣人瞧着气氛不对,悄声对为首的黑衣人说道:“这次折损的兄弟太多,有些伤重的需要及时救治,不如我们先行撤退吧?”为首的黑衣人点头道:“嗯,寻得援手再向这帮臭小子算账。”随后挥手大喝道:“撤!”其余五人听到命令后迅速抄起地上的同伴,鱼贯地转入一旁的巷子里去了,只留下几把尖刀和几滩血在原地。 风波已过,紫衣男子收起他的枪头三节棍,向无心、于沁拱手道:“刚才多谢二位相助了。” 无心道:“言重了,我们只是恰巧路过,随便说了几句公道话,也没……” “啧啧啧!”无心刚想说几句客套话,却被紫衣男子打断了,“这位姑娘生得如此美丽,敢问怎么称呼?”说话间带有几分轻薄放荡、犹言挑逗。 于沁对他的轻薄态度甚是不悦,说道:“问别人名字不该先自报家门吗?” 紫衣男子一拍脑门,赔笑道:“是了是了,瞧我看见姑娘心里高兴,倒把这茬给忘了。”说完捋了捋额前的发丝,神情自豪地说道:“没错,我就是风流倜傥比卫玠,玉树临风赛潘安,才高八斗压宋玉,文武双全胜兰陵,人称绝世无双的张子舒是也。” 无心、于沁听了他的介绍瞬间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张子舒兴高采烈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被像我一样帅气的名字给帅到了?” 无心作势干呕几下,说道:“是被你给恶心到了。”他刚才说话被张子舒无故打断,然后张子舒问名字只问于沁的,完全把他忽略在一旁,他早已一肚子气,此时说话便一点情面也不留。 张子舒却满不在乎道:“我又没问你,自作多情,我是问旁边这位美丽的姑娘。” “我去……”无心被气得只想爆粗口,他实在想不通:这是他刚才想救下来的人?真是没事找事做。 “哈哈。”于沁忍不住呵呵一笑,对无心说道:“总算找到一个脸皮比你厚的人了。” 无心闻言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说道:“不是吧?你居然拿我跟这极品比较?” 于沁逗他道:“怎么不能比啊,人家虽然比你轻浮,比你更不要脸,但这些都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人家长得比你帅气。” 无心这下彻底无语了,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张子舒接口道:“姑娘说得不错,我最大的优点是帅,缺点是太帅了,哈哈哈……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芳名呢?” 于沁道:“我叫于沁。”她想了想,猜到无心肯定不会说出自己的名字,便帮他介绍道:“这位是无心。” 张子舒抱拳笑道:“沁姑娘,今日一见让我觉得咱们缘分不浅,说不定这缘分会开出朵美丽的小花来,奈何我今日有要事在身,你的大恩我记在心底了,改日相会再拜谢了!” “等等!”原本不想理会张子舒的无心厉声喝道,“你这家伙来路不明,我还有事要问你,休想就此逃走!” 张子舒对无心的喝问充耳不闻,他朝于沁微微一笑,作揖道:“沁姑娘,再会了。”说完从他袖子里掉出一个白色的圆球,圆球碰到地面“噗呲”一声燃烧起来,瞬间腾起一大团白烟,并迅速散开,把他们三个都裹在里面了。 无心大惊失色,他担心白烟有毒,急忙护住眼、鼻、口,但仍不小心吸进去一口,白烟既不呛鼻也不辣口,等了片刻才确认白烟无毒。他急忙睁开眼睛,拨散白烟,等白烟散去之后,原地上却早已不见了张子舒的身影。 21.第21章 三派 无心猛地一跺脚,懊恼自己大意放走了张子舒,虽然说他跟张子舒没什么深仇大恨,但张子舒几番在于沁面前无视他的存在,这让他感觉十分不爽,心里总想揍那自以为是的家伙一顿撒气。如今张子舒跑了已成事实,他只好把怒气转移到别的东西上,正好瞧见地上有张子舒丢下的烟雾弹子残骸,他连着踩上了好几脚,这才觉得心情舒坦了些。 忽然他想起还没有确认于沁的安全,着急喊道:“沁儿,你在哪?” “别喊了,我在你后面。”于沁应道。无心循声望去,看到她正在自己身后蹲坐,用手揉着自己的脚踝,似乎受了伤。无心暗自一惊:难道张子舒在白烟里对于沁出手了?心慌慌地问道:“沁儿,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于沁答道:“没事,就是刚才一下子被白烟遮住视线,慌乱中退了几步,没想到恰好踩在张子舒射出的细针上了,仓促避让时不小心把脚给扭了。” 无心听了骂骂咧咧道:“这个张子舒,我看就没安什么好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亏我们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他居然敢恩将仇报,下次别让我再碰见他,否则定让他碎尸万段。”骂完了又对于沁关心道:“让我帮你看看吧。” 于沁点头答应,无心跟着蹲下来,捧起于沁的脚,脱去她的鞋袜,见她脚踝上已肿起一个大包,便用手轻轻地捏了两下,说道:“还好没有伤筋动骨,涂抹些消肿的药很快就会好了。”说完拿出一小瓶药膏,帮于沁均匀地涂抹在她的脚踝上。 于沁脚一直被无心捧在手上,肌肤相触,不免情愫悸动,恰巧被无心捏着疼了,不小心娇喘一声。无心听到她的娇喘,加上两人相距很近,她身上的少女气息扑鼻而来,不禁心神一荡,急忙放下她的脚,站起身来说道:“好……涂好了……你自己把鞋穿上呗。” 于沁忍俊不禁,心想无心原来正如他自己所说,是个有贼心贼胆的人,嘴上说话轻浮,心里却老实得很。她把鞋袜穿好,站起身来问道:“那张子舒是何门何派的,你看出来了吗?” 无心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寒月阁的人、” 于沁疑惑道:“寒月阁?他们跟凤凰门的人有仇吗?” 无心有些诧异,反问道:“你连凤凰门、寒月阁都没有听说过吗?” 于沁摇了摇头,说道:“我从小在官府里长大,哪里听说过许多这些江湖上的事,只能从别人口中听过一些少林、武当、峨眉等派大侠行侠仗义的事,从小便羡慕得很。” 无心道:“那也怪不得你了。反正现在暂时也没别的事,我们边吃点东西,边给你说说这江湖上的事呗。” “好呀,好呀!”于沁欢快地应道,她显得很高兴,似乎对行走江湖、快意恩仇之事充满了期待和向往。 两人回到酒馆坐下,吩咐店小二上了一些馒头和清汤充饥,吃到一半,无心道:“要说凤凰门和寒月阁的恩怨,得从十五年前说起了。十五年前,中原武林发生了一件大事,当时香火鼎盛、烜赫一时的中原六大正统门派少林、武当、峨眉、昆仑、青城、崆峒集结在五合峰,围攻武林魔教鸿蒙神教。此事在武林掀起一场轩然大波,许多门派、好事之人趁机纷纷选边站队,加入了战斗,没想到五合峰之战最后竟演变成了全武林的一场大战役。当年那场战役打得是惊天地泣鬼神,双方斗了三天三夜,不分胜负,一时难以收场。就在所有人都筋疲力尽仍要死耗到底的时候,有一个男人从天而降,结束了这场战役。他就是无影剑江一寒大侠,江一寒大侠孤影单剑,闯进了战场,扬言要挑战六大门派和鸿蒙神教的诸位掌门、教主。战场双方在疑虑之下都没有答应,江一寒大侠一怒之下大开杀戒,看到六大门派和魔教的人就出杀手。被他这么一搅合,战场形势开始大乱,原本分为两边的战场开始混战起来,许多人不再分什么同盟,只要不是自己帮派的都视为敌人,自相残杀起来。六大门派的掌门无奈,只好设法合力擒杀江一寒大侠稳住局势。岂料这六位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竟然不敌江一寒大侠,先后负伤退场,而六大门派其他增援的高手,如少林寺了空大师、武当山清虚道长、峨眉派玄女二侠、青城山徐悲海、昆仑山青笠子、崆峒派云顶真人等都惨遭江一寒大侠毒手,殒命当场。此消彼长,正当魔教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江一寒大侠剑锋一指,杀向了魔教教主司徒若无。在魔教左右护法助战的情况下,江一寒大侠当场斩杀司徒若无和他的左右护法,威震全场。而那场战役,最后竟然以交战双方惨败收场。” 于沁听到这些江湖奇事,惊叹不已,说道:“这个无影剑江一寒这么厉害。” 无心继续说道:“可不是嘛,此人原本是个正派人士,却不知因何变故,最后却变成了非正非邪之人,无影剑也被人们改称为无情剑,江一寒大侠不仅成为当今世上第一高手,还成为了第一杀手。往后江湖上时不时能听到他出手杀人的传闻,不过有一点要提的是,听说他从不杀不会武力的人。” 于沁听得意犹未尽,问道:“后来呢?” 无心道:“五合峰一战后,魔教鸿蒙神教损失最大,后来他们内部又为争夺教主之位发生内讧,再次被武林正派围剿,不久就在江湖上消失了。中原武林六大门派也元气大伤,许多高手命丧五合峰,门派弟子青黄不接,一时难以复元。江湖中一直被六大门派压住一头的小门派就在这时迅速崛起了。而崇尚杀手之风,也是从那时开始兴起的。门派相争,明地里争夺不过,就会在暗地里买通杀手,杀人灭口,强取豪夺。这种风气甚至蔓延到官场之上,而风气最盛的就是太监掌管的东厂了,此事暂且不提。差不多是十年前,江湖上同时出现了三个新的门派,叫做凤凰门、香红馆、寒月阁,这三个门派势力发展迅速,不断扩张吞并其他小门派,到今天已然有三分武林之势。” “这其中凤凰门最为神秘和强大,他们的人总是带着画着脸谱的面具,没人清楚他们干了些什么事,势力却已经遍及全国了。他们门人众多,听说他们是以各地商会为背景四处发展门派的,目的不详。” “香红馆一看名字就知道与女人有关,她们门派内全是女人,馆主花香神女柳飞燕十年前开始从各大妓院里救出被问罪抄家入妓的女眷,传习她们武功曲艺,如今她们的势力已经渗透九司十三坊。” “而寒月阁嘛,阁主旁行八道公输时也是鲁班世孙,当代机关术大师,同时也是武学高手。为振兴祖业,十年前他联合各地传奇工匠,组建寒月阁,广收门徒,开始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 “这三个门派势力庞大,中原传统六大门派尚在重振旗鼓,无暇多管,是以现在武林上以这三大门派马首是瞻。不过这三个门派相互之间不欣赏,所以一直以来纷争不断。而且这三个门派与以往江湖门派有所不同的是,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涉足官场,与某些官员集团有利益的往来,而以往的江湖门派是从不过问官场上的事的,我想这可能是他们能够快速壮大的原因之一吧。” 于沁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刚才张子舒所使用的兵器机关变化很厉害,所以你才猜测他是寒月阁的人。” 无心点头道:“不错,若是他和凤凰门两个门派之间的恩怨,我们以后不便再插足了。我刚才想留住他,就是想知道凤凰门和寒月阁的人都现身在这山x小县城,究竟所为何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香红馆的人估计也来了,看来这小县城要热闹起来了。” 于沁有点遗憾地说道:“可惜我们要去帮爹爹找回晋王的宝贝酒具,不能去凑个热闹,感觉好可惜啊……” 无心笑道:“江湖之大,每天所发生的精彩之事又岂只有这么一点,很快你就会碰上更热闹的事啦。话说回来,我们光顾着说话,不知不觉白天已经过半了,我们该去找那个古玩商行的掌柜了。” 于沁点头称是,叫过店小二结账后,和无心一起出酒馆,往古玩商行方向去了。 22.第22章 义感 古玩商行伙计瞧见无心、于沁走进店里,马上迎上去道:“二位客官来了,请坐下来喝茶,我去请掌柜的。”招呼两人坐下后,转进内堂去了。 不一会儿,安掌柜跟伙计走了出来。问候过后,无心拿起茶杯品了一口,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只见他说道:“安掌柜,那些酒具的事,可有打听清楚?” 安掌柜道:“公子,你所找的酒具都是世间少有的,无独有偶,那些酒具目前都在太g县内。” 无心惊奇道:“哦?都在此地?那太好了,快告诉我在哪?” 安掌柜面有难色道:“这个……” 无心道:“安掌柜有什么不妨直说。” 安掌柜拱手道:“不瞒公子,你所找的越王夔龙回环犀角觥、隋代金釦玉杯、金花鸳鸯银羽觞,目前都在小诚山黑风寨大王的手上,就连……” 无心见安掌柜说话吞吞吐吐,不满道:“就连什么?” 安掌柜道:“就连公子手上的汉代青铜酒爵,听说也是从黑风寨那里流转出来的。一个黑风贼从他大王那拿了几件宝贝出来换钱,找了本地的妓院头牌寻欢作乐,里面就有您手上的汉代青铜酒爵。后面行事被人发现了,如今他和那个女人的尸首仍然一丝不挂的悬挂在黑风寨的大门上呢。”说完安掌柜偷偷瞧了一眼无心的脸色,看他如何应对。。 无心不以为然道:“哦,原来是这样。不必担心,我的藏品是正儿八经从别人手上买来的,早就收藏多年。而且这青铜酒爵是宫廷制品,流传下来两件一样的也不稀奇。” 安掌柜唯唯诺诺道:“是,是。” 无心道:“既然你说那些酒具在黑风寨大王的手上,那就麻烦安掌柜帮忙牵下线,让他同我交易那些酒具吧。” 安掌柜闻言惊恐万状道:“这个在下却是无能为力了,还是请公子另请高明吧。” 无心问道:“为什么?有钱都不赚?” 安掌柜叹气道:“这个钱不是在下所能赚的,不要也罢。我劝公子也别继续想和黑风寨做交易的事了,他们是蛮不讲理的强盗,专干抢劫的事,又怎会跟你谈生意。” 无心疑惑道:“他们不就是本地的一群山贼而已吗?没有那么可怕吧?” 安掌柜面露惧色,似乎回想起了一些让他感到害怕的回忆,他声音哆嗦地道:“公子有所不知,黑风寨势力庞大,山头聚众数千,都是些穷凶极恶的不法之徒,向来杀人越货不留活口。我前阵子曾拉了一车货想到晋北去交易,因为我们古玩联合商会给黑风寨交过岁钱,所以我想着只要打上商会的旗号,黑风寨应该不会为难,便雇上几个壮丁出发了。哪知道刚到小诚山脚下,就听到一声哨响,杀出来一伙黑风贼,不仅把我的货给劫了,还想把我们一批人全给杀了。得亏我那匹马是上等的凉州马,死命地跑回来,才逃过一劫。可怜那些押货壮丁,竟没一个人能逃脱刀口。我不忍他们抛尸荒野,找了几个胆肥的把他们尸首抬回来,给了一笔钱抚恤他们家属,这才善了后。有一位老母亲不相信自己儿子就这么走了,一下子就疯啦,每天哭着找他儿子,我们街里邻居可怜她,会给她一些口粮度日,但也没有别的办法。这都是黑风贼闹的,唉……” 无心道:“既然黑风寨这么不讲信义,你们为什么还要给他们送钱呢。” 安掌柜摇头叹气道:“给了钱,十趟车他们可能只抢其中两三趟。不给钱,那是一趟车也过不去。普通百姓没什么大件行李的,人家不会专门下山来打劫,倒也没什么事。可我们开门做生意,总不能干等着店铺关门吧,只好把货物价格提高点,让百姓帮忙承担,给黑风寨送了钱,大家才都有好日子过。” 无心沉默了一会,问道:“那黑风寨的大王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安掌柜道:“知道,是绰号叫独眼狂刀的家伙。” 无心惊道:“独眼狂刀!”他霍地站起身来,把安掌柜和于沁都吓了一跳,他抱拳道:“多谢掌柜告知,酒具的事我们自己想办法吧,告辞了。”说完离店而去。 “哎……你等等我。”于沁急忙跟了上去,追上无心后,她不解地问道:“怎么你听到独眼狂刀的名字反应这么大,他是你的仇人吗?” 无心停下脚步,看着于沁,缓缓说道:“不是,他是师父交待我要杀的人之一。” 于沁好奇问道:“是因为他为非作歹吗?” 无心凛然道:“是因为他是杀手榜排名第十五的杀手。师父说过,我要想成为真正的刺客,就必须杀尽这榜单上的人。因为他们是误入歧途的刽子手,玷污了刺客之名。” 于沁认知无心这么久,这些天一直跟他形影不离,却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么较真的眼神,习惯了他的嬉皮笑脸,现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她细声说道:“杀手排名榜盛传已久,我在官府中也略有耳闻,只是具体到每个杀手身上就不太清楚了,那独眼狂刀……” 无心晓得她想知道独眼狂刀的事,便说道:“独眼狂刀本名叫刘民,此人昔日是大同府的一个守备将军,臂力惊人,擅使一口六十五斤重的青钢鬼头大刀。他的大刀在战场上抡舞起来无人能挡,砍起敌人来有如秋风扫落叶般,因其被流箭射伤了一只眼睛,故人送外号独眼狂刀。但此人嗜杀成性,喜欢滥杀俘虏,所以一直没有得到朝廷重任。甚至在一次军事行动中,不分敌友,乱杀一气。因为那次行为,他被打入大牢并判以极刑,不清楚他最后是怎么逃出来的,一直被朝廷通缉,想不到是跑到小诚山上当起山大王来了。” 于沁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说道:“你当真要杀独眼狂刀?” 无心毫不犹豫地回答:“要杀!” 于沁淡淡地说道:“那我陪你一起。” 无心对此感到十分惊讶,脱口问道:“为什么?” 于沁低眉垂眼,答道:“因为他确实该杀,我讨厌听到悲伤的故事,这么多无辜的生命平白牺牲,又有谁会想到他们亲人的感受呢?像那位失去儿子而疯掉的老母亲,莫不知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 无心道:“你有一副菩萨心肠。” 于沁问:“那你会帮我吗?” 无心答:“就算没有师父的交待,我也会帮你。” 于沁说:“你真好。” “我愿意对你好。”无心心里想这么回答,但是他没有说出来,他怔怔地看着天边漂浮的云朵,有一股暖流流进了他的心田,让他感到很舒服。许久,“晚上我们去一趟黑风寨吧。”他说。黑风寨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要决心闯它一闯。而且他绝对会保护好于沁,在某些时刻,他有着绝对的自信。 “嗯。”于沁轻言细语道。此刻她的心情很平静,没有悲愤,也没有害怕。也许是受父亲的影响,她从小就正义感很强,喜欢为受欺负的孩子出头。但这次不同,除掉黑风寨,她觉得这是内心深处告诉她必须要去完成的事情。如果是要她自己一个人前往,她一样会去,只是不知道自己会经历怎样的情感波澜。而现在,她身旁有一个人可以倚靠,她觉得很心安。这是她第一次卷入江湖事件当中,不管前路如何,她一点也不害怕。 而小诚山,在静静等待夜晚的来临。 23.第23章 上山 小诚山属太岳山脉,距太g县不及四里,此处山势挺拔高峻,层峦叠嶂,与旁边的临汾盆地一比,更显巍峨高耸。小诚山作为此处山系主峰,其高度是群山之宗。 天色刚黑,无心和于沁来到黄马道上,看着高耸的小诚山,不禁皱起眉头。无心道:“看来要登上小诚山得花不少工夫,却不知这黑风寨藏在山中何处?” 于沁问道:“难道我们要把整个山头都找遍吗?” 无心道:“这倒不必,小诚山这么大,要想消息传递及时,黑风贼肯定会在沿途设有不少哨点,我们找到其中一个逼问便知。” 为了便于在黑夜中潜行,不使自己暴露身份,两人换上夜行服,寻了一条山路登上小诚山。这一天的夜,连一丝云彩都没有,天空被月亮映得发蓝透亮。小诚山上树木很多,时不时会看见月亮钻进树叶子里藏起来。两人穿行其中,与那些叶子和草擦肩而过,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像是一条流水,平静又响亮的流着。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便发现前面斜坡上,有微弱的火光若隐若现,像是火把发出的光。两人开始轻手轻脚地朝火光的位置走过去。大约一刻钟后,他们来到火光处,只见一把火把绑在一条木棍上,杵在地里。火把照耀下,坐着两个穿着不整齐,头围黑布条,腰系黑线带的山贼,围坐在一个火堆旁取暖。 “好久没尝过女人的味道了。”一个黑风贼说道。 “那还不简单,明天你跟我一起,有肉票抢的时候,手脚麻利点,保管你尝到滋味。”另一个黑风贼说道。 无心和于沁藏身在火光照射不到的树影里,夜行服与黑影混为一色,难以被察觉。无心示意于沁藏好,他自己悄悄声摸到黑风贼背后,一击敲在其中一个黑风贼脑后,那黑风贼闷声往一旁翻去。另一个黑风贼大惊失色,想奋起反击,还没能站起身,就被无心点中穴道,动弹不得。 “别出声,否则立马叫你人头落地。”无心闪身到那黑风贼身前,盯着他的眼睛说道,眼神丝毫不容置疑。 那黑风贼只“啊啊”了几声,听到无心如此说,赶紧死死的闭紧口。 于沁这时也从黑影中走了出来,笑嘻嘻道:“好啊,你抓到了一只臭老鼠,这害虫害人不浅,快让我来整下他。” 无心笑道:“他究竟是臭老鼠,还是害虫?” “都是一个意思嘛。”于沁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药丸状的绿色丸子,在那黑风贼眼前晃悠,问道:“你可知道吃了我这灵丹妙药后效果会怎样?” 那黑风贼吓破了胆,露出满脸惊恐的表情,禁闭着嘴巴不停地摇头。于沁见着好玩,欢快叫道:“无心,快帮我撬开这家伙的嘴巴。” 无心笑了笑,用手点了那黑风贼的气舍穴,黑风贼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巴,于沁趁机把绿色丸子丢进黑风贼口中,然后把他下巴往上一推,把绿色丸子送进他的腹中。那黑风贼干咳了几下,没能咳出药丸,忍不住惊恐道:“你……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 于沁绘声绘色道:“嘿嘿,我这颗药丸啊,可是好东西,它叫彩虹七色丸。你吃了以后啊,身体会像彩虹一样变化,第一天是红色,第二天变成橙色,第三天却是黄色……如此循环下去,直到第七天你就会化成一滩血水了。” 那黑风贼听了之后面如土色,声音颤抖道:“这……这不会是真的吧?” 于沁显得有些不高兴了,说道:“我骗你干吗?不信你自己感受一下,现在是不是浑身发热啊?你自己瞧不见,但你全身已开始变红了。” 那黑风贼见于沁说得玄乎,心中已有三分惧意三分相信,待他感到有似乎一团热浪在胃里翻滚,一种辛辣刺鼻的气味从口腔里直冲而出的时候,他已对自己中彩虹七色毒的事深信不疑了,十分的恐惧。他声泪俱下地哀求道:“女侠……饶命……” 于沁唾了他一口吐沫,狠狠说道:“现在知道求饶了?想活命很简单,我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若有半句假话,小心性命不保。” “是是是……”黑风贼急忙应道,生怕再惹于沁不高兴,断了小命。 “你们的老巢在哪?”无心厉声问道。 “在小诚山南面。” “怎样才能找到?” “从这里往上有三条东、西、南三条山路,均可到达我们的寨子。” “你们一般从哪条路上下山的?” “东、西两路走得比较多。西路距离最短,但是分岔路口多。东路教平坦,但路线较长。” “南路呢?” “南路崎岖,怪石嶙峋,而且要翻过一个山头才能看到寨子,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山崖里,所以几乎没人会走这一条路。” “你们有多少人马?” “各路头领加起来有两千人马。” “两千人马!这人数不少了,不是我们所能正面抗敌的,看来得智取。你们巡夜的哨岗位置在哪?” “东、西两路加起来有十来个哨岗,南路没有哨岗。除此之外,寨子门口有十人把守,寨子里又有两支二十人的巡逻队伍。” “嗯,倒不像是胡编乱造。” “大侠,女侠,我对天发誓,我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你们可以放了我吗?”那黑风贼乞求道,此时他腹中的热辣感已经消除了,但他为了活命,不敢有半分得罪无心、于沁二人,对他们所问的每一句都如实招来。 无心冷笑道:“放了你,哼,想得倒美,你不觉得如此太便宜你了吗?” 那黑风贼惶恐道:“可你们刚才明明说好的,我如果说实话就不杀我……” 无心不耐烦地打断他道:“闭嘴,还轮不到你在这里讨价还价。要放你容易,不过你得交样东西出来。” 黑风贼赶紧闭上了嘴,抿着嘴猛地在点头,似乎想说只要无心他们放他一条生路,想要什么他都如数奉上。 无心脸上带着坏笑,对于沁说道:“沁儿,你先转身过去呗。” 于沁不解地问道:“干嘛?” 无心道:“我要对这两个害虫略施惩罚,下面的场面你不太适宜看到。” “好吧……”于沁满脸疑惑地背过身去,不知道无心在打着什么歪主意。 只听见无心对那黑风贼厉声斥责道:“哼,你们平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刚才还打算着去糟蹋良家妇女,我叫你们下半生再也不敢有这想法!”说完拾起黑风贼的砍刀,手气刀落,朝两个黑风贼的裤裆处砍去,刷刷两声,立刻见了红。先前那个被击晕的黑风贼也被痛醒了,正当他们要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之时,无心眼疾手快,迅速点了他们的哑穴,两个黑风贼只能咿咿呀呀的叫个不停,然后痛晕过去。 无心又下了两刀,然后对于沁说道:“沁儿,好了,你转过身来呗。” 于沁转回身来,见到两个黑风贼的惨状,惊讶道:“吓……你把他们那个……玩意给切了?” 无心笑道:“没错,我把他们给阉了,还挑了他们的手筋,以后他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叫他们再也害不得人。”说完把两个晕死的黑风贼拖到树丛中藏好。 于沁也笑道:“好,他们从此成了废人,好过一刀把他们杀了,不然太便宜他们了。”但她似乎不太能接受这血腥的场面,觉得有些犯恶心,便蹙眉道:“我们快点上山去吧,该走哪条路呢?” 无心想了想,说道:“我们走南路吧,那里没人把守,比较容易混进黑风寨里。” 于沁点头赞同,两人当下开始行动,往北路去了。 这北路果真如那黑风贼如言,异常险峻。路上皆是兀突石骨,崖壁陡似斧削,山石如断,几乎是直上直下的山路,只能容一人通过,往下看如同悬空一般让人心惊肉跳,一失脚即刻就会从崖上跌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无心武功较好,走在前面,时刻拉于沁一把,相助而上。两人走得非常艰难,时不时要停下来歇息片刻,这时无心就会找些话题来让于沁放松。 “刚才你给那黑风贼吃的绿色丸子究竟是什么?不会是真的是什么彩虹七色丸吧?” “我去哪里找彩虹七色丸哟,都是胡编乱造的。它其实是芥酱,用山葵种子磨制而成的,只不过我把它晾干后搓成了一颗丸子,没想到正好可以拿来吓唬吓唬那些黑风贼。” “是了,《黄帝内经》有讲:毒药攻邪,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气味合而服之,以补精益气。这山葵是五菜之首,味极辛辣,有一种独特的香气,对口舌有强烈刺激,味道十分独特,具有催泪性的强烈刺激性辣味。平常只要尝一点就会让人觉得辛辣难忍,而你却是把芥酱浓缩成了一颗丸子,那黑风贼吞下后辛辣刺激之感自然让他当场崩溃,难怪他能对你所说的深信不疑了。” “嘿嘿,就是这样没错,想不到你懂得挺多的。” “不过山葵作为百菜之首,其种子做成的芥酱不是用来调和五脏、去疾治病的吗?你怎么会把它搓成丸子随身带在身上?” “这个……自然是防止某人路上手脚不干净,惩治他用的啦~” “呃……原来是打算用来害我的啊……” 两人走了两个多时辰,将近子时时分,终于绕过山头,来到黑风寨所在。 黑风寨据险而建,背风向阳,面山开阔。除了小部分土墙之外,几乎都是木板房,一百来间山寨式吊脚建筑,鳞次栉比地铺在了山坳里、石壁上。黑风寨三面被山石环绕,向面一面有一座寨门,寨门由石板砌成。正如那招供的黑风贼所说,有十个守卫守在寨门口。 无心和于沁悄悄摸近寨门口,正在思索怎么潜进黑风寨的时候,忽然闻得一声急促的哨响,门口守卫的黑风贼一阵骚动,“敌人来袭!”呼喊声在黑风寨里四处传递,原本沉寂在黑暗中的山寨一下子全都亮起照明的光,寨子里传来队伍集结的声音。 无心暗自一惊,赶紧和于沁躲到山寨旁的巨石后面,心想难道是他俩被人发现了?可不对啊,他俩应该没暴露踪迹,又是怎么被发现的? 正当无心疑惑的时候,山下也传来一声哨响,忽然从东、西两路闯出两队百来号人的队伍来。 24.第24章 攻寨(一) 只见一声哨响,东路蹿出一支百来号人,衣着各异,兵器五花八门的队伍。一看之下,里面大多是黄河水龙帮的帮众,此外还有什么白虹帮、雷火帮、天仙帮的帮众弟子混杂在里面,为首的正是“黄河老怪”何袅、“一见送终”严罗、“鬼笑穷”刘一手三人。 西路一支队伍,也是百来号人,衣服各异,兵器不一。里面大多是虎啸堂弟子,以及日月教、无量派、雄鹰帮的少数人马,为首的是“虎啸西山”胡单、“断魂鸳鸯”夏朗才、柳女貌三人。 于沁蹙眉道:“何老怪、胡老三他们似乎要攻打黑风寨,偏偏给我们在这时候遇上了,真是不凑巧。”要是平时她肯定爱看这场热闹,只是现在有要事在身,却被人无端打搅,略感心烦。 无心道:“说不定我们正好可以趁他们打起来的时候混进寨子里面去,我们先静观其变吧。”他仔细辨认了突然来到的两队人马,发现里面除了昨天在酒店里碰到的六人,还有“三只手”唐威、“闹翻天”葛飞、“空鸣掌”梁伟、“混天豹”汤奇等几名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好手,应该都是受刘一手之邀前来攻打黑风寨的。 黑风寨跑出来黑压压的一群人,在寨门外一字排开,少说也有四五百人,为首的一个黑风贼叫道:“哪个这么大胆!居然敢到黑风寨来闹事!不怕死么!” 胡老三骂道:“他奶奶个熊,叫姓刘的给我出来,今天我要让他知道,我手中的大刀才是真正的狂刀!” 那黑风贼骂回去道:“放肆,我家大家岂是你们这群土包子相见就见的?趁现在小命还在,哪来的滚回哪去!” 胡老三怒不可遏,大声吼道:“我草你吗的,一个小喽啰刚这么跟老子说话,老子先宰了你!” 刘一手道:“跟他们废话什么?趁他们未集结完毕,大伙上!不然等下他们人多起来就麻烦了。”说完便持他的独门兵器追魂爪抢先攻了过去。他虽然生得肥胖,身手却十分灵活,几个跃步来到黑风贼阵前,追魂爪一抓,就把眼前的一个黑风贼开膛破肚。 其余江湖群豪见状生怕刘一手抢了首功,纷纷紧随其后,加入了厮杀,激战骤然开始。黑风贼虽然仗着人数众多,尚能与各帮派的帮众弟子周旋,却丝毫抵挡不住那些为首的江湖好手。那些江湖好手武艺高强,三两下便能把一个黑风贼砍翻在地。而且山寨门口附近空间有效,不利于黑风贼施展人海战术。在江湖好手带头攻打下,黑风贼被逼得节节败退,死伤不断。 黑风贼被迫退到了山寨门口,眼见就要被群豪攻进寨子里。正当群豪暗自得意之时,忽然寨门口的石板上,亮起上百支火把,照得山寨门前如白昼一般。群豪被这忽如其来的火光迎面直射,一时间都难以睁眼,不得不抬手遮光。就在这时,原本在山寨门外作战的黑风贼趁机退回黑风寨中,随之而来的是黑风贼阵中“放箭!”的号令。一声令下后,持火把的黑风贼脚下依次转出一个拉着长弓的黑风贼,他们把准头对准江湖群豪,手中弓箭急射而出。霎时箭矢如同狂风暴雨般攒射而至,群豪只能挥洒兵器挡开。由于是近距离射箭,来箭势道劲急,群豪难以尽数挡开,顿时呼喊声、呻吟声、叫唤声响彻山坳,四下里群豪纷纷中箭倒地,地上尽是鲜血。 没等群豪缓一口气,第二轮箭矢又如飞蝗般急射而至。武功稍好的,拨挑拍打无所不用,仍然不免挂彩。武功较差,一箭也挡不开,直接被射成了刺猬。无心瞧在眼里,说道:“这独眼狂刀军营出身,指挥山贼作战也能有章有法,这些江湖草莽不是他对手。” 两轮箭射过之后,群豪死伤一半,这群豪本是临时组凑的乌合之众,此时乱成一团,各说各的,谁都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胡单骂骂咧咧道:“他奶奶个乌龟王八蛋,被姓刘这小子跟算计了。他不敢跟老子单挑,尽搞些阴的。老子不服气得紧,来几个胆儿肥的弟兄,跟我一起杀将进去罢。”他肩上中了一枝箭,说话激动时箭杆兀自不住颤动,教人十分好笑。 满脸鲜血的何老怪冷嘲热讽道:“得了吧你,装什么大尾巴狼,你有几斤几两大伙还不知道。我没空陪你这小娃娃玩了,我要下山去了。” 夏郎才附和道:“何老怪说得不错,今日败事已定,若给对方冲杀上来,更加不可收拾,当下之计应当先行撤退,改日再谋攻寨之事。”其他群豪闻言纷纷表示赞同,胡老三虽然仍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却也点了点头。 就在群豪纷纷有了撤退之意时,突然间黑风寨里擂起鼓来,喊声大作。黑风贼再次从山寨里面冲出来,两队人手持火把,迅速把群豪包围起来。吓得群豪手忙脚乱,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是哪个混账东西敢在老子的地头上撒野?”一个披头散发,鸱目虎吻,相貌粗犷,身形高大的汉子从黑风贼阵中走了出来。他左眼戴着一只眼罩,手持下把青钢鬼头大刀,说起话来声若洪钟,人看着相当凶神恶煞。 “你就是独眼狂刀刘民?”唐威问道。此人狱卒出身,使用一把奇门兵器碎颅手,精钢所制,一根钢管上伸出一只成爪状的铁手,专门拍人头颅,江湖人称“三只手”。 刘民看都不看他一眼,不屑道:“没错,正是你爷爷我,是哪个孙子要爷爷疼爱疼爱呀?” “我三只手先来会一会你这独眼狂刀!”唐威说罢持碎颅手便上,他心里明白此战已成困兽之斗,倘若被黑风贼一点一丁围剿蚕食,势必一败涂地。现在敌方头领主动现身,正是擒贼先擒王、反败为胜的良机。而且这也是在群豪面前露一手的大好机会,若能就此树立威信,威慑群豪,不怕日后分割黑风寨财产时群豪不听号令。 刘民立刀在地,不为所动,待唐威碎颅手攻到眼前,反手就是一掌,拍到碎颅手上。刘民这一掌运上浑厚内力,唐威抵挡不住,碎颅手竟被反震弹回。刘民的掌劲再加上唐威被反弹回来的内劲,碎颅手直往唐威脑门上飞去,唐威躲闪不及,可怜他一生碎人头颅无数,到头来竟栽在自己的碎颅手上,脑浆迸裂,暴毙当场。 眼下这幕令群豪大骇,唐威怎么说也是在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没想到在刘民面前居然走不过一个回合。原本吵吵闹闹的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刘民环视一圈群豪,冷冷道:“哼,还有哪个乖孙子要爷爷疼爱一番的,尽管上来吧。” 群豪被刘民如此嘲讽,全都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许久,才有一人朗声道:“唐威学艺不精,让人笑话。刘寨主掌法了得,我空鸣掌来讨教一二。”说话的正是“空鸣掌”梁伟,此人刀剑枪棒功夫不行,却练得一手好掌法,他独创空鸣掌法,挥舞起来时,掌风所至之处有如空气在低鸣,是以有此绰号。他适才见刘民出掌,觉得此人内劲虽猛,技巧上倒差自己几分,所以故意把话说得客气,就是想引刘民跟他以掌力相拼,这样一来自己就多了几分胜算。 刘民嘲笑道:“空鸣掌是什么玩意?不过创了套三流的掌法,整天挂在嘴边,能当饭吃吗?”黑风贼众喽啰也跟着哄堂大笑。 梁伟原本还有几分怯意,见刘民如此嘲讽,面子上挂不住,气得满脸通红地走到阵前,摆了个出掌前的起手式。刘民依旧大刀插地,冷眼看着梁伟。梁伟在那摆了会姿势,觉得自己被当猴耍了,他大叫一声“看招”,全力朝刘民推掌而去,掌风发出“嗡嗡”的响声,使的正是他自创的空鸣掌法。 刘民感到掌风扑面,知道此掌威力强大,不容小觑,便运劲掌上,朝直推而来的空鸣掌拍去。“嘭”……两人对了一掌,分别被震得向后退了两步,四散而去的掌风把地上的尘土都给扬起来了。两人都震惊对方掌力了得,两人站稳脚跟后来不及多想,又迅速对了十来掌,却战了个势均力敌。 刘民没在掌法上讨到便宜,恼羞成怒,发起狠来,大喊一声,拍出全力一掌。面对这势若奔雷的一掌,梁伟只能运气硬接,可惜他内力不如刘民,两掌一对,差点被震岔了气。如此一来刘民寻到了梁伟的空隙,飞起一脚把他踢翻在地。梁伟躺在地上,口吐鲜血,气若游丝道:“你居然用脚……”刘民哈哈哈的笑道:“没想到空鸣掌只是个花架子,除了掌上功夫无半点实用。”说完双掌往梁伟太阳穴上一拍,把他脑袋拍了个稀巴烂,空鸣掌就此失了传。 说时迟那时快,“混天豹”汤奇手持一根短枪,“闹翻天”葛飞手持双板斧双双赶到,他俩想在刘民兵器未在手的时候了结他。只见汤奇短枪一起,枪上红缨抖开,直挑刘民小腹,葛飞双板斧一削,直取刘民后背。 此一招枪斧联手,让没兵刃的刘民腹背受敌,原本势在必得。岂料刘民经验老到,随手一抄,拎起梁伟的尸体,转身一挡,葛飞的双板斧砍在梁伟的尸体上,差点没把它砍为三截。接着刘民飞起脚尖一点,踢在汤奇的枪杆上,把他的点挑踢成了向上戳。汤奇、葛飞一招联手偷袭未能成功,被刘民跑回他插在地的青钢鬼头刀旁,顺势拔出。 刘民显得异常生气,挥起青钢鬼头刀就往汤奇头上劈落下去,汤奇横架着短枪往上一挡。这又轻又细的短枪岂能挡住刘民那六十五斤重的青钢鬼头刀,再加上刘民那浑厚的内力,汤奇只觉落到他枪上的刀如同千钧一般,只听到“咔嚓”一声,连枪带人被劈成了两半。刘民笑道:“孙子你这枪法只适合上台唱戏,拿出来武斗只有被劈的份,别怪爷爷我告诉你迟了。” 葛飞被刘民的凶悍吓破了胆,转身便逃。刘民见了大喝道:“孙子往哪逃!”说着拖刀追了上去,他拖着一口六十五斤的大刀,跑得比葛飞还快,三两下便追上了,就势一挥刀,把葛飞横着砍成了两半。 刘民连毙四名好手,江湖群豪骇然。此时黑风贼又敲起鼓来,为他们大王助威,声势正旺。刘民傲视全场,笑道:“还有哪个孙子想陪爷爷玩玩?能在我手下过三十招的,爷爷便放他一条生路。” 群豪见识了刘民的武功,哪还有人敢贸然上前送死,正当大家心里想这下完了的时候,“一见送终”严明手握斩马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阵前,使出一招“一字丁斩”杀向刘民。 25.第25章 攻寨(二) 话说这“一见送终”严明也是个猛人,常年混迹于河湟地区,收钱替人办事。此人不爱言笑,据说当有人看到他笑的时候,那个人离死期也就不远了,“一见送终”的绰号就是由此而来。“一字丁斩”是他的成名绝技,双手握持长宽的斩马刀,通过快速冲向敌人,刀未到人先到,在身影稍微超过敌人身后一点距离的时候实施斩击,斩击范围非常大,因快速冲击时刀影像极在书写大大的“一”字,故名“一字丁斩”。 刘民在严明刚刚越过他的身侧时,与严明对视了一眼,他没想到严明速度如此之快,震惊之际急忙把大刀竖在身前,“一字丁斩”最后的挥斩随之而来,两刀相撞,火星四射。刘民只感到严明这一刀势大力沉,不得不用双手托着刀背,才勉强抵挡得住,却被余劲带着不断后退,等他收住退势的时候,与原来的位置已差了一丈之远。 刘民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孙子,有两下子,与刚才那几个脓包不同。报上名来,好让爷爷在你死后为你赞赏几句。” 严明冷哼一声,并未答话,挥舞着斩马刀再次砍了上去,刘民不敢大意,提刀应战。两个使用大刀的武者斗在一起,一个宛如游龙摆尾,一个却是猛虎舞爪,这边厢刚来一招翻身藏刀,那边厢就还以一招马步推刀,正是棋逢对手,斗了个翻天覆地,只听见叮叮当当的兵器相碰之声,转眼间两者已经拆了三十来招。 江湖群豪看得呆了,都忘了喝彩。可刘一手等好手看在眼里,均看出独眼狂刀刘民更胜一筹,严明已渐渐力弱,再斗下去势必要吃亏。刘一手瞧着势头不对,大叫道:“快去帮助严老大,除贼扬名就在今日!”说完扬起追魂爪攻了上去。 刘民力战两人,犹自游刃有余。刘一手追魂爪抓得再猛,也拿刘民没有丝毫办法,好几次还险些被他的青钢鬼头刀削到。 何老怪和胡老三见状相互对视了一眼,均点了点头。他们心里明白,刘民武功高强,现场无一人是他对手,要想取胜,只有联手对付独眼狂刀刘民这一办法了。此时再讲什么江湖道义,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两人也不多说,何老怪手持钢叉,胡老三手握梅花刀,双双加入围攻刘民的战斗中。刘民以一敌四,却是丝毫没有畏惧,反而越战越勇,激发起战场上屠敌的血性,青钢鬼头刀舞得虎虎生威,让刘、胡、严、何四人迫切间近身不得。 夏朗才看着场上的形势,叹了口气道:“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娘子,咱们也出手吧。要是能把刘民斩于剑下,江湖上也没人会说咱们以多欺少了。”柳女貌点头称是,他们夫妻两拔出佩剑,也加入到围攻刘民的战圈中。 这样一来,任刘民武功太强,也敌不过六个江湖好手联手,渐渐被压制了下去。黑风贼见自家大王被人欺负,也不等号令了,一窝蜂涌了上去,想助刘民一臂之力。这边江湖群豪看见黑风贼出来干扰刘一手等人的战斗,也纷纷冲了上去,与黑风贼厮打在一起,一时间场面变得极为混乱。 无心见状,拍了拍看得入迷的于沁,说道:“此刻场面混乱,正是我们潜进黑风寨的大好机会,我们走吧。” 于沁正看到精彩处,虽然觉得放弃观看眼前的战斗有些可惜,但是为了完成他们此次的任务,仍旧点头答应。无心和于沁趁着没人注意他们,翻过寨门旁石板,跃进黑风寨里面。 于沁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房屋说道:“这里有上百间房屋,要找到晋王的酒具怕是不容易呢。” 无心道:“尽管往寨子深处找去便是,他们的藏宝室肯定在最安全的地方,说不定就在山寨大王住所旁边,而刘民住的地方应该很好找,我猜一定是这里最大的一间。” 于沁觉得无心说得在理,便跟在他的后面,往黑风寨深处走去。两人穿过数条寨中的小道,一路上没见到有什么人,想必是都到寨子外面抗敌去了。 穿过最后一条小道,无心和于沁来到一间大房子前,无心道:“这里应该就是刘民住的地方了,我们先进去看看。” 两人随后走进这间大房子,发现从外面看虽是木屋结构,里面却装饰得十分奢华,里面是一间大厅和一间卧室,各种名贵书画、金银器物、华丽地毯应有尽有,简直跟城镇上大富人家的卧室没什么两样。不过除了些珍贵的装饰品,却没见到有什么收藏宝藏的隐秘之处,他们只好退了出去。 两人又在周围搜寻了一圈,尽是找到些普通的房屋,没什么收获。正当两人没有头绪的时候,于沁突然发现了一间不起眼的房屋前,有四个黑风贼在门口处把守。于沁惊喜道:“应该就是那里了,黑风贼都到外面去了,这里怎么会有人把守?一定是里面藏有极为重要的地方。” 无心道:“你说的没错。但有人守在那里,我们不好进去查看,要想办法把他们引开。” 于沁道:“把他们放倒不就可以了?” 无心摇头道:“我们此次来以打探为主,放倒他们怕会打草惊蛇。” “唔……”于沁低头苦思了会,突然笑颜逐开地道:“有了!” 无心不解道:“什么有了?” 于沁嘻嘻笑道:“有法子了。你在这里等我会。” 无心虽然不知道于沁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但还是待在原地等她。只见于沁转进了一间最近的房子,不一会儿就拿着两件脏兮兮的衣服出来。无心定睛一看,她手里拿的却是那些黑风贼统一穿的衣服。 于沁道:“我们化成他们的人,然后把他们引开不就得了。” 无心笑道:“亏你想得出来。”说完伸手接过衣服。两人把黑风贼的衣服套在黑风贼夜行服外面,然后弄了些泥巴把脸弄脏,包上头巾之后,乍看之下跟其他黑风贼没什么两样。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往那间有人把守的房屋走去,于沁怕别人认出她是女装,低头跟在无心身后。 无心和于沁直直地走到守门的黑风贼跟前,那四个黑风贼把他们拦住,其中一个喝道:“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无心答道:“我们是来替四位大哥的差的。” 那黑风贼道:“来换岗的?不是有人到寨子里来闹事吗?你怎么不过去?” 无心答道:“前方战事吃紧,大王说没有四位大哥的帮忙,这仗怕事拿不下来,正要四位大哥前去搭把手,赢了的话要论功行赏,给四位大哥弄个头领的差使当当呢。” 那黑风贼道:“大王真是这么说的?” 无心道:“当真这么说的。” 那黑风贼疑心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无心道:“我是马三,是新来的。” 那黑风贼突然道:“天外黑风吹海立。” 无心暗自一惊,心想:“这档口黑风贼是要跟我对暗号呢,忽略这一点了,实在不行就地把他们给解决了。天外黑风吹海立……我记得苏轼有首诗里面有这么一句,就不知道是不是后面跟着的那句了。不管了,先念出来看看吧。” 无心迟疑了片刻,说道:“浙东飞雨过江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是暗号对错了,他就出手把几个黑风贼干掉。 那黑风贼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继续说道:“隔墙三家醉。” 无心松了口气,看来他前面那句猜中了,而这一句他却是听过,当年他曾随师父路过景州,那里有家“德源涌”的酒店,所卖的酒就有这么一句赞誉。当下无心开口答道:“开坛十里香。” 那黑风贼又道:“一盘猪头肉。” 无心很快借口道:“二两老白干。” 那黑风贼道:“暗号对得没错,是自己人。” 无心道:“当然是自己人,如假包换。” 那黑风贼欣喜道:“我说呢,大王怎么会一直让咱们哥几个守在这儿呢,原来是把咱们当成最后的杀手锏了。” 无心道:“四位大哥当上头领之后,以后还得劳烦大哥们多照顾了。” 那黑风贼得意道:“好说,好说。咦……你身后那个小兄弟怎么一直不说话?” 无心道:“这小兄弟敬仰四位大哥久矣,见到四位大哥有点不好意思了。大哥们赶紧去帮助大王吧,迟了可就啥都没戏了。”无心担心于沁会露馅,便出言刺激他们。 那黑风贼道:“说得是,咱们赶紧去帮助大王。你们两个就好好守在这里,待我们凯旋了,自然会帮你们美言几句。” 无心拱手道:“小弟先在这里多谢了,大哥们慢走。”说完目送四个黑风贼离去。 此时黑风贼还未走远,于沁小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暗号的?” 无心也小声答道:“我哪会知道,有一半靠猜的。” 等看不到那些黑风贼身影了,于沁一把扯掉头巾,把身上的黑衣贼衣服也脱了下来,大声说道:“这衣服又脏又臭,可憋死我了。” 无心也把衣服脱去,笑道:“还不是你想的歪主意,怪谁呢?” 于沁捶了无心一拳,得意道:“哼,没我的法子你还骗不走那几个黑风贼呢。小弟怎么样,你大哥我没让你失望吧?”于沁顽皮地学起了黑风贼说话,意在调侃无心刚才自称人家小弟。 无心推着于沁的后背往屋里走去,边走边说道:“是是是,我的好大哥,快带我去看看里面藏有什么好宝贝吧。” 26.第26章 攻寨(三) 两人进得房屋来,看见堆得满地都是的金银财宝,咂舌不已。但见里面琳琅满目,华光耀眼,无心一眼望去,就认出其中玉勾连云纹灯、赤金三环珠玲珑镯、六面镶玉蔷薇金凤冠、暗八仙红宝石华胜、元代青山居客图等名贵真品,心中感慨不知这黑风贼祸害了多少人家才能抢来这么多的财富。 无心道:“你猜得没错,这里就是黑风寨收藏脏物的地方。” 于沁叹道:“这里的财宝太多了,竟让人不知从何找起。” 无心道:“我们尽管找酒具类的东西便是,这些都是不义之财,过后想到对付黑风寨的法子,再来处理。” “嗯。”于沁应道,和无心翻箱倒柜地找起来,不一会儿就捡出数十套品相不俗的酒具来,无心挑出其中十来套,用布包裹好。 随后两人正欲离去,忽然无心听到门外有悉悉索索之声,他向于沁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躲到暗处。 他们刚藏好,就有一个人推门而入,此人同样身穿夜行服,蒙着脸,看不出模样。无心还道是黑风贼们解决了外面的骚乱回来了,没想到却是一个和他们一样趁乱潜入的人,只是他的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那黑衣人看到满屋子的宝贝,不禁喜出望外道:“这下要发啊。”说完爱不惜手地把这个藏品拿起来看看,把那个珍宝拿起来亲亲,然后不停地往袋子里放东西。 于沁看了忍不住嗔喝道:“快住手,这里的东西都是洗劫百姓得来的,理应还给百姓,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偷了去享福。” 那黑衣人没想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吓了一大跳,脱口道:“谁?” 无心来不及阻拦于沁,见箭已离弦,不得不出手收拾下眼前的残局。他把面罩拉上遮住口鼻,从暗处跳出来,二话不说双指直点那黑衣人颤中穴。那黑衣人显然身手不弱,一个转身躲了过去,反掌拍向无心后背。无心弓步一跨,用膝盖顶住黑衣人,让他前进不得,左手一伸抓住黑衣人拍出的右臂,想就此把他擒住。黑衣人不等无心手劲扣牢,肩膀一收挣脱了无心的擒拿,然后向后退后一步,飞起一脚。无心急忙用手挡下黑衣人的脚踢,跟着右手一探袭向黑衣人胸前。黑衣人则双手交互胸前,挡下了无心的攻击。只见两人拳脚互博,已经快速拆了十几招,一时间难分胜负。 黑衣人无心纠缠,逮着空隙双掌齐出,无心只能以双掌回应。四掌一对,后劲反弹,两人均借势跳出了战圈。黑衣人拱手道:“兄台好身手,只是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出手阻拦我?如是兄台也看上这些财宝,小弟愿意分出一半来,咱们各取所需,河水不犯井水如何?” “这里的东西你一样也不能拿。”于沁从阴影处走出来说道,她也蒙上脸,不想让黑衣人知晓她的真面目。 黑衣人道:“听声音想必这位是女侠吧,小弟我向来对女人的话是言听计从的,只是这件事却恕难从命。这里财宝这么多,你们要独吞,未免有点狮子大开口了吧?” 于沁道:“谁说我们要独吞这些钱了?你可知道有多少百姓因为这些白白丢掉了性命?这些财宝应该交由官府去处理,还之于民,用之于民。” 那黑衣人笑道:“女侠你真是傻得可爱,如果交给官府,这些钱最后能有一成落到百姓身上就算不错了。天下的官员,又有几个能信得过的。” 于沁由此想到自己的父亲,争辩道:“虽然官府中确实有不少腐败的官员,但公正廉洁的官员亦不在少数。” 那黑衣人冷笑道:“哼,会有这样的官员吗?” 于沁朗声道:“当然有了,我就见过不少。” 那黑衣人道:“都有谁?又在哪里?” 于沁差点脱口说出自己父亲的名字,但想到她和无心是秘密来此进行任务的,不方便透露与他们有关的信息,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说道:“总之……总之你以后会知道的。” 那黑衣人再次冷笑道:“我看你也说不出来吧。看在你是女的份上,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你们也别装清高了,这样吧,这里的财宝,你们要一半也好,要七成也好,只要你们不打搅我,随便拿,我都没意见,我只要我感兴趣的东西,如何?” 无心怒道:“多说无益,看招!”那黑衣人也怒道:“多管闲事!”一言不合两人又斗在一块,双方拳脚相碰,你来我往,转眼间拆了三十多招。无心担心黑风贼解决外面的事端后返回,便想速战速决,奋起神勇,拳脚上的功夫使得愈加精纯。在无心步步紧逼下,黑衣人应接得稍有慌乱。无心看准机会,一掌拍中黑衣人左边肩膀。黑衣人只觉无心似有绵绵不尽的内力自掌上传来,身体便如同断线风筝向外飞去,他急忙就地打了好几个滚,才把余势散掉。 黑衣人一看情形于他不利,说道:“不打了,不打了。小弟我今天身体不适,武功大减,打起来不尽兴。这些宝贝量你们今天也搞不走,就此告辞了,改日再战。”说完纵身一跃,撞开窗户逃到外面去了。 无心觉得这黑衣人是个不稳定因素,担忧他的存在会影响他们对付黑风寨的计划,十分有必要揭开那黑衣人的真面目,叫了声“哪里逃”,也从窗户追了出去。于沁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 于沁刚冲出门外,却见无心在前面伸手把她拦下。“嘘!”无心示意于沁先别作声,他自己侧耳倾听了会动静,说道:“不好,黑风贼们回来了。”说完拉起于沁的手,纵身跃上旁边的屋顶,藏身在屋脊后面。 不一会儿,一大队黑风贼的人马,从街角转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刘民,只见他额头上破了相,鲜血直流,显然是在刚才的战斗中伤到的。他边走边骂道:“这几个孙子联手害老子吃了大亏,这仇老子记下了,下次再给我碰到看老子不一个个把他们剁成肉酱。” 一个黑风贼溜须拍马道:“大王神功盖世,岂是那几个江湖草莽能比的。这次中了他们的奸计,让他们给溜了,下次弟兄们一定替大王找回场子。” 另一个黑风贼跟着说道:“那些家伙见识了大王的神功,哪还敢在江湖上抛头露面,说不定躲到哪里当起缩头乌龟来了。这次明显是他们示弱逃跑了,我们大王又没有输给人家,哪来的找回场子一说?” 刘民骂骂咧咧道:“你们连几个小毛贼都留不住,让他们全给跑了,老子还没算你们的账呢!”几个围在他身边的黑风贼连连点头称是,刚好他们走到藏有财物的屋子前,刘民察觉有异,停下来问道:“这里怎么没人把守?今天是安排谁值的守?” 不等刘民发话,四个黑风贼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当下拱手道:“今夜是轮到我们四人值守,不知大王有何吩咐?” 刘民十分不满道:“你们不在这里好好值守,都死去哪儿了?” 四人露出惊诧的表情,其中一个黑风贼惶恐道:“不是大王叫我们去支援的吗?” 刘民闻言大怒,扇了他一大巴掌,把那个黑风贼扇得眼冒金星,口角血流。刘民怒气冲天道:“支你吗个屁援,你们四个废物过去顶个蛋用,老子不是说过就算天踏下来,也不能离开此处半步吗?是谁让你们离开这里的?” 那黑风贼颤颤巍巍道:“也是穿着我们衣服的人,说是叫什么马三,还有一个看起来较瘦的,不懂叫什么名字……” 刘民一听就来气,吼道:“马三,马三,吗的智障啊?人家随便起了个名字你们还当真了,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还不知道,我看你们也不用干这活了。” 四人一听,八腿齐软,刷刷跪了下来,乞求道:“大王,饶命啊!” 刘民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吩咐道:“来人,把他们拖出去剁了喂狗。” “是!”几个黑风贼上前不由分说架起四人,往外拖去,就算已经拖出去很远,祈求哀叹之声仍不绝于耳。忽然传来几声令人发怵的惨叫,便再也没了声音。 于沁见此情景不由心惊肉跳,细声道:“这独眼狂刀可真心狠手辣……” 等处理完那四个失职的黑风贼,刘民对身旁的黑风贼吼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检查下丢了什么宝贝,还有,夜里加强巡逻,在每个下山关卡都派人盯紧了,这几个小贼说不定还没有离开寨子。要是出现什么意外,你们也跟着一起去喂狗吧。” 一群黑风贼应诺了几声,纷纷四下散去忙活了,刘民也踱着步进藏宝室里检查他的宝贝去了。 无心和于沁趁四下无人,一起从屋脊上退下来,无心道:“今晚黑风寨肯定会加强守备,眼下不宜再继续行动,趁现在黑风贼还没布防妥当,我们且退回县城再做打算。” 于沁点点头道:“还好今天没白跑一趟,你瞧这是什么?”说完拎出一个包袱,里面发出器皿碰撞的声音。 无心惊喜道:“沁儿,你把酒具拿出来了?” 于沁得意道:“那当然啦,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嘛,当然不能空手而归啦。” 无心乐道:“好啊,沁儿,有你的。” 被无心这么一说,于沁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嘿嘿,我们走吧。” 当下两人躲过在寨子里巡防的黑风贼,退到寨子外面,发现刚才还尸首横陈的地方,已经被打扫干净了,只能看出地上残存的血迹。两人依旧从北路下山,下山要比上山快些,不到两个时辰,两人就回到了太g县城。 27.第27章 子舒 无心和于沁回到酒馆客房,此时天已微亮,他们闩门关窗,打开从黑风寨那里偷取出来的包裹,里面有十余套各式各样的酒具。无心又取出师父给他的酒具名目,对照许久,只能辨认出其中的三四套,其余的两人都认不得。无心挠了挠头道:“这些酒具名目繁多,我也认不得许多,不知哪些是原属于晋王的,哪些又是黑风寨从别的地方强取豪夺来的。”原来昨天晚上在黑风寨的藏宝室里,他只顾着捡了看起来贵重的,没来得及跟名目一一对照。他寻思再折腾这个也是毫无头绪,索性让懂行的行家鉴别一二便是了,想到这他说道:“干脆让古玩商行的安掌柜帮忙鉴别了,我既心意已决,铲除黑风寨是迟早的事,也不怕别人知道我们是从黑风寨那里拿的。” 于沁点头道:“嗯,便如你所言。” 无心道:“现在天色尚早,街上买卖还没做起来,加上昨晚折腾了一宿,先去补一觉吧,等商行开张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去询问。” 当下两人分头睡去,缺眠一宿,很快便睡着了,等到日上三竿,两人才醒来,让店小二端来些食物充饥,眠足餐饱后,才拿起包裹往酒馆外走去。 经昨晚黑风寨这一闹,街道上游荡的江湖人士少了许多,商贩都在无精打采地吆喝,古玩商行更是门可罗雀,不过这里只要做得成一单生意,却得上别处商家好几年的买卖,所以商行掌柜也不着急,坐着摇椅在门口处晒太阳。 无心径直进到店里,说道:“安掌柜好闲情啊。” 安掌柜原本在闭目养神,睁眼一看,见是无心,连忙起来招呼。上过一轮茶水后,安掌柜问道:“公子爷可曾问那黑风寨要到了东西?” 无心把包裹往桌子上一放,说道:“你自己看看呗。” 安掌柜狐疑地打开包裹,瞧见了里面的真品酒具,震惊之情溢于言表,他情不自禁一个个捧起来仔细端详,一边把玩一边喃喃自语道:“这个是隋代金釦玉杯,这个是金花鸳鸯银羽觞,哇!连镂空折枝花高足杯都有!”他每把玩一套酒具,就说出那套酒具的名字,无心暗自把他所说的酒具名记下,再与心中默背的晋王酒具名目一一对照,这一对照却让他惊喜不已,他从黑风寨那里瞎蒙拿出来的酒具,却有九套是晋王失窃的,看来天下的名玩珍品都有其独到之处,较好相认。无心当即不动声色地说道:“安掌柜见多识广,眼力卓群,竟能把它们的名字全部说对,当真叫人好生佩服。” 安掌柜见无心如此说,放下手中的东西说道:“不敢当,这古玩的命名都有一定的套路,在下混迹古玩界多年,能说出一二也不足为怪,倒是公子手段高明,竟能搞到这么多绝世真品。” 无心哈哈哈的笑道:“也谈不上手段高明,我们这些都是从黑风寨手上抢来的。” “这……”安掌柜闻言吃惊不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无心把脸凑近安掌柜道:“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安掌柜疑惑道:“不知少侠要我帮什么忙?”他原以为无心是个富家子弟,才以公子相称,如今看无心的行径,更像是一个率性的江湖豪客,遂改口称呼少侠。 无心嘴角扬起笑容道:“我要你把消息散布出去,就说城里有人盗了黑风寨的宝物,并视黑风寨如自家庭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可以添油加醋地说,把这事越玄乎越好。” “我要是不肯照办呢?”安掌柜小心问道。 无心道:“你不说就只有我来说了,只不过内容得变变,变成是你偷了黑风寨的宝物了。” 安掌柜不解道:“不知在下哪里得罪了少侠,少侠要如此为难在下。” 无心忽然正色问道:“你难道不恨黑风贼吗?” 安掌柜答道:“他们是贪得无厌的狼,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恨黑风贼的。” 无心道:“如此便好,照我说的做,我们可以帮你们除掉黑风贼。” 安掌柜低头考虑了片刻,问道:“当真能行?” 无心斩钉截铁道:“当真能行!” 安掌柜又问道:“我还需要做什么?” 无心道:“没有了,就我刚刚说的那个。事成之后,你可以从这些酒具中任选一套。”他指了指摆在桌面上的东西。 安掌柜咬牙道:“那可以试试。” 无心问道:“消息多久可以传到黑风贼耳中。” 安掌柜道:“半天可以了。” 无心道:“那好,尽快去做吧。还有,也给小诚山附近的百姓们提个醒,说黑风寨近期会有异动,叫他们小心。我怕黑风寨会迁怒于他人。” 安掌柜道:“好,我这就安排,还未请教少侠大名?” 无心道:“安歌书院无心。” 从古玩商行出来后,于沁问无心道:“无心,你想到好法子对付黑风寨了?” 无心坦诚道:“暂时还没有。” 于沁不解道:“那你为什么要安掌柜如此安排?” 无心道:“要对付黑风寨,我们要再上一趟小诚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黑风寨经昨晚一事后肯定守备森严,幸好刘民是个暴脾气,他听到这些流言肯定会大动干戈,主动下山寻衅,那时候就是我们上山潜伏的好时机,到了山上先想办法对付刘民,刘民一倒黑风寨自然土崩瓦解。” 于沁有点担忧道:“但愿能如我们所愿。” 无心笑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既然已经夸下海口了,就得硬着头皮上喽。” 于沁道:“你呀,心真大,没有周密安排就敢硬闯。真想不通一闻山人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无心嘿嘿说道:“后悔跟着我来了吧,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 于沁不快道:“谁后会了哦,这么说倒显得我害怕了似的。” 无心赔笑道:“是是是,我说错话了,于女侠艺高人胆大,又怎么会害怕呢。有于女侠在,此事便已成功了一半。” “油嘴滑舌,找打。”于沁说道,和无心嬉闹到一块。随后两人把酒具藏到一家钱庄之中,见时候还早,便在街上闲逛起来,在人多嘴杂的地方,均能听到有人在议论“有一个无名大侠劫了黑风寨”的事,不禁感慨安掌柜的动作之快。 忽然,于沁在街上发现了什么,指着一个人的背影说道:“无心,你瞧,那个人不是张子舒么?” 无心见着了一个身着紫色衣服的男子在前面匆匆走着,骂道:“不错,正是这小子,真是冤家路窄,让我给碰到了,我非得上去教训下他不可。”须臾又起疑道:“这小子行色这么慌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我们跟在他后面看看。” 于是两人便紧紧地跟在张子舒后面,只见他左转右转,最后转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医馆。如此无心疑心更重了,他和于沁悄悄靠近医馆,向里面张望。但见张子舒光着雪白的上身在给大夫治疗,他原本就容貌英俊,此时身上肌肉凸现,更多了几分男子汉气概。于沁瞧见不免脸红耳燥,觉得有些难为情,而无心却皱起眉头,神色凝重。于沁见无心有异样,小声问他道:“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吗?” 无心答道:“你看他受伤的地方。” 于沁带着疑惑再次看向医馆里面,见到大夫正在给张子舒的左肩上药,她似乎明白了无心的意思,说道:“你是说他是……” 无心接过话道:“他是昨晚那个黑衣人,我逼退黑衣人时,打中的正是他的左肩,跟张子舒现在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于沁轻声道:“哇哦,真是出人意料。” 无心冷笑道:“哼,也不难猜到,这小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不过黑风寨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于沁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无心道:“他是敌是友我们还不知道,先盯着他看看他下一步动作是什么。嘘,他出来了。” 原来是张子舒处理伤势完毕,走了出来。无心和于沁再次紧紧跟在他后面,直到他转进了一家客栈。 28.第28章 寨宴 自张子舒走进客栈,无心和于沁便一直在对面的茶馆里守候他,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他重新现身,此时已近傍晚,于沁问道:“他该不会从别的门走了吧?” 无心道:“有这可能,我们去找找看有没有别的门。”说完和于沁围着那家客栈兜了一圈,却发现客栈后面另有一小门,是专门给送菜送货的师傅出入的。 无心皱眉道:“忽略了这一个门,说不定让那小子给跑了。” 忽然从门里面传来开门的声音,两人赶紧闪至一旁,紧接着“吱呀”一声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人半截深,在四处张望,然后迅速转到旁边的巷子里了。 于沁一见便乐了,说道:“你瞧,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不正是张子舒么?”但见张子舒全身黑衣,除了脸还没蒙上,正和昨晚在黑风寨碰见的那个黑衣人并无二样。 无心道:“这次得把这家伙跟紧了,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于沁点头称是,和无心一起跟了上去。 两人一直在后面悄悄跟着,跟了一路,直到出了城,才发现张子舒是往小诚山方向去的,这倒与他们的目的却是不谋而合,两个二话不说,继续紧跟不在话下。 越靠近小诚山,黄马道上的来往的人马也就越多,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些人都是黑风贼打扮。三人一个在前,两个在后,并不从茶马道上走,而是在路边林中穿行,张子舒每走十步便停下来左右观望,他一停,无心、于沁也跟着停,借助林中树木藏好身影,始终没让他发现。 来到上小诚山的路口,张子舒停步不前,似乎在等待什么。无心和于沁趁这空隙,也换上了黑色夜行衣。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忽然看见刘民带着一大队人马,少说也有两三百人,气势汹汹地从山上下来,往县城方向赶去。 等刘民的人马全部走远好,张子舒才从躲藏的地方出来,沿着小路上山,无心和于沁赶紧跟了上去。 一路上仍会碰到少数几个巡山的黑风贼,好在张子舒走的是西路,分岔路口非常多,遮挡物也多,虽然不利于辨认,但十分利于躲藏。张子舒显得轻车熟路,左藏右绕的,就躲过了那些巡山的黑风贼的耳目。 三人从天亮走到暮色将临,才来到黑风寨的门口。张子舒摸到寨墙与山体的连接处,翻身而入。无心和于沁自然也跟上,无心先行跃进去,然后在里面接应于沁。 于沁脚跟刚落地,就听见山寨外有大队人马迫近的声音。他们急忙躲到墙角观望。却是刘民带着下山的黑风贼回来了,远远的就听见他气呼呼地吼道:“他吗的,哪个鬼孙子偷了老子的东西不敢现身,害得老子威名受损,给老子看见了不捏死他。吗的,那些沿途的窝囊废也不知道躲哪去了,不知哪个王八蛋走漏了风声,害老子想寻些乐子一个人也找不着。老子今天心情不佳,今晚要大开宴会,快去给我准备好酒好肉来冲冲晦气。”众黑风贼起了一声哄,簇拥着刘民进到寨子里面。 黑风贼刚散去,就看见张子舒从前面一间房子里探出头来,左右瞧了一眼,快速钻进了黑风寨密密麻麻的房子组成的小巷子里。黑风寨房屋过于密集,为了不把张子舒跟丢,无心和于沁跃上了屋顶,从高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同时也避开了巡逻的黑风贼视线。 张子舒走到一间冒着炊烟的房子的窗外,随后取出一个盒子状的东西,放在嘴边吹了起来。盒子发出怪异的声音,有点像老鼠吱叫和咬木头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声音在房子里说道:“怎么会有这么多老鼠的声音,早叫你注意厨房的整洁了,不要的食材趁早丢了,非要说什么备着,你看,惹来老鼠了吧?” 另一个声音说道:“奇怪啊?这里以前都没见过有老鼠啊,山上的老鼠肉肥味美,有的话早就被他们吃光了,怎么会突然冒出来那么多?” “有老鼠有什么好奇怪的,哪个地方没一两只老鼠,以前没见那是因为它们躲起来而已,你是不是又忘了倒泔水了,才把它们都招引来了。” “好像是忘了。” “唉!怎么说你才好,要是让大王知道咱们给他吃老鼠爬过的东西,非把咱们的皮扒了不可。” “那我去把它们赶走,你千万不要把厨房里出现老鼠的事说出去。” “我怎么敢说,说出去了我也是要受牵连的。我去帮你赶老鼠吧,速战速决别人就不会知道了。” 说话间,从厨房里走出两个穿着围裙的黑风寨厨子,径直走到垃圾堆里寻找老鼠的踪迹。就在这转眼的空当,张子舒已经从窗户翻身进到厨房里了,他在厨房里找到十余缸酒,但见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正是他从凤凰门手中偷来的“一碗断片水”,分别各往里面滴了几滴。 “奇怪,一只老鼠也没见着啊,是不是咱们听错了?” “做了这么多年厨子,老鼠的声音我是不会听错的。老鼠这玩意精得很,想必是知道我们要来抓它们,都跑了吧。” 这时候,两个黑风寨厨子在往回走了,张子舒急忙收好“一碗断片水”,在两个厨子进门的一刹那,翻身跃出窗外。 一个厨子隐约看见一个影子从他眼前晃过,愣了愣神,走到门外一看,却什么也没发现。 “怎么了?”另一个厨子见他行为有异,问道。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什么东西‘嗖’的从窗户那里穿过去了?” “什么也没看到啊。” “奇怪,难道我看错了?” “大概是老鼠吧,别疑神疑鬼的了。我说过这东西精得很,不会让你轻易逮到的。” “也许吧……” 两个厨子并没有多想,重新进到厨房忙活。张子舒下药得手后,便躲在角落里潜伏。无心和于沁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已经猜出张子舒要干什么了。于沁道:“原来他冒险去偷凤凰门的药水,是要用在这里。” 无心道:“倒是这家伙的风格,正愁想不出法子对付黑风寨呢,这小子帮了大忙了,我们静观其变吧。” 很快就有人来催厨子上菜,两个厨子一阵忙活,终于把饭菜都做好了,吩咐人来端菜搬酒。张子舒这时又开始有所行动了,他跟着上酒菜的黑风贼来到他们开宴会的地方,暗中观察,无心、于沁二人自然也跟在后面。 黑风贼的酒宴设在一块空地之上,大大小小的桌子摆上了四五十张,已经坐满了人。主席上摆着一张虎皮椅和小茶几,坐着的正是独眼狂刀刘民,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底下的喽啰。厨子带着人在每一桌上都摆满了熟菜,又在每一个人的酒碗里倒满了酒,然后齐刷刷看向刘民,等着他发话。只见刘民缓缓拿着酒碗,朝着手下们说道:“干!” “干!”黑风贼齐声喝道,一股脑儿把酒碗喝了个底朝天。 刘民又拿起第二碗酒说道:“黑风!” “黑风!黑风!”黑风贼又一次齐声喊道,喊得甚有气势,接着又把酒碗的酒喝完。 刘民又拿起第三碗酒说道:“大作!” “黑风大作!黑风大作!”黑风贼这一次喊得比前面两次都要大声,声绕山谷,余音不断。 酒过三巡后,刘民摆摆手,众黑风贼便开吃起来,一时间吵闹声四起。酒宴开始才过了一刻钟,黑风贼里便开始有人醉态尽显,刘民瞧见了,嘲笑道:“没用的东西,才几碗酒就不行了,把他们拖出去,省得在这里碍眼。”只是他没意识到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摇摇晃晃的,醉意不浅。 又过了一刻钟,包括刘民在内,黑风贼已尽数醉倒了。张子舒哈哈哈的大笑几声,跳了出来,说道:“这凤凰门的‘一碗断片水’果然是好东西,只怕他们不醉到明天早上,怕是醒不过来了。”有几个没喝酒的黑风贼瞧见他出来,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其他人已经被下了药,慌忙的到处找兵器,却被张子舒赶上,拿出三节枪头棍,刷刷几枪,一枪一个全部撂倒在地。他瞧着没有漏网之鱼了,哈哈哈的大笑,收起三节枪头棍,径直往藏宝室方向走去。一路上碰到零丁的黑风贼,张子舒二话不说就送他们去了西天。 待来到藏宝室,此时已是无人拦阻张子舒,他肆无忌惮地直接闯进藏宝室,开始翻找黑风寨的宝物。 于沁一直在后面盯着,她问无心道:“我们不去阻止他吗?” 无心双眉紧蹙道:“再等等,我怎么老觉得这事没这么容易。” 无心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传来了刘民的声音:“操他祖宗的龟孙子,竟敢对爷爷下药,看爷爷不把你的皮给剥了!”只见他一边骂着一边带领两队没参与酒宴的巡哨黑风贼,迅速把藏宝室给包围起来。 29.第29章 狂刀 原来这独眼狂刀刘民平时酒量惊人,再加上他内功深厚,就算是喝了三碗加有“一碗断片水”的酒,也不足于把他醉倒。他在意识模糊之际,强行用内力把体内的药酒全给逼了出来,他料想敌人肯定是奔着他的宝贝来的,便叫来三十个正在别处巡逻的黑风贼,朝藏宝室杀将而来。 张子舒听着情况不对,急欲从窗户逃出,他刚跃出窗户,就马上被已守在外面的黑风贼团团围住。张子舒看着情形逃脱不得,反而镇定下来,笑道:“看来凤凰门的东西徒有其名啊,居然漏了最大的一条鱼,果然不能相信他们。” 刘民拿大刀指着张子舒道:“哪来的龟孙子,快给爷爷报上名来?竟敢打我宝贝的主意,活得不耐烦了吗?” 张子舒左手往前一拦,说道:“哎,这样指着别人太不雅了,快把刀收回。你要知道我是谁,我告诉你就是,没必要动刀动枪的。” 刘民怒道:“有屁快放,昨天偷我宝贝的是不是你?” 张子舒笑道:“嘿,没错,昨天正是我从你这里拿了几样宝贝,拿在手上玩着不错,今天特意过来再借几样。要问我是什么人嘛……我只能告诉你,我是你孙子的高祖,也就是你孙子的爷爷的爷爷,这下你懂了吧?” “我孙子的爷爷的爷爷……”刘民把这句话重复念了一遍,才晓得是骂人的话,火冒三丈道:“你竟敢说你是我的爷爷?” 张子舒双手一拍道:“哎,叫爷爷就对了,孺子可教也。” 刘民接连被张子舒戏耍,早已怒不可遏,吼道:“小的们,给我生擒此人,我要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声令下,黑风贼迅速把包围圈缩小,蠢蠢欲动。 张子舒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道:“唉,你们这些男人真是粗鲁,一点都不懂什么是优雅。就让爷爷我教教你们什么是优雅吧!”说完从容不迫地拿出他的武器枪头三节棍。 “上!”不知谁喊了一声,黑风贼们一窝蜂涌向张子舒。 面对来势汹汹的黑风贼,起初张子舒还有所忌惮,他握持枪头三节棍的枪头和尾梢两节,时而左拨右打,时而右格左戳,两短棍如同加长的两臂,一攻一防相互配合,中间那节用来配合防守。这样三节互用,十分快捷灵活,防守周密,黑风贼人数虽众,却拿他毫无办法。 随着张子舒打斗到酣处,他持枪头三节棍的持法悄悄发生了变化,变成左手持尾梢节,作为配合,右手持中节操作游离的枪头节。此时他不再一味的防守,开始在防守中反击,只见他逮住机会,身形往前一探,右手臂发力往前一戳,枪头当即点中一名黑风贼。随后他身子一翻转,右手往后一挥摆,又扫中一名黑风贼。不等黑风贼有机可乘,他马上又大臂抡转三节棍,往靠他最近的黑风贼当头劈下,那黑风贼猝不及防,当场头骨碎裂而亡。这枪头三节棍通过中节发力,铁环传动,故而方向多变,上下左右转换灵活,用法突然,连贯密集,防不胜防,当下就有五个黑风贼被他或点中、或扫倒、或劈死、或砸中、或抢到,从而退出包围圈。 张子舒自知此战若不全力以赴,必然在劫难逃,所以他抛下所有想法,全身心地投入战斗中,如此越战越勇,到后来打得兴起,竟然单手持尾梢节,将游离的中节和枪头节一齐放出,作远距离击打、抡扫、劈砸,他的棍法快速灵活,变幻多端,刚劲有力,招法奇特,把一条枪头三节棍舞得犹如游龙戏凤,又有不少黑风贼死于他的枪棍之下,硬是把众多黑风贼的包围圈生生给逼退了。 然后就在此时,一直旁观的刘民突然大吼一声,提刀劈向张子舒。张子舒仍在和别的黑风贼胶战中,来不及躲闪,只好架棍格挡。奈何刘民力贯大刀,势若千钧,威力无比,张子舒全力一挡,三节棍却仍被大刀带着一沉,压了下去。张子舒虽然全力往外推,可大刀仍慢慢往下压,在他的左肩上切了一道口子。张子舒知道再继续下去整条胳膊都要被切掉了,他急中生智,借着大刀下沉的势头,往旁边一推,让大刀砍偏,直接砍到地上,同时他就地一个翻滚,跃开数丈,暂时化解了这次危机。 虽然张子舒逃过一劫,可他左肩血兀自流个不停,显然已经不能双手持棍了。于沁在屋顶上着急道:“我们要不要帮他,看样子他可坚持不了多久了。” 无心略一思索道:“此人虽然行事不正,不讨人喜欢,但从他敢揶揄刘民、不惧生死来看,不失为一条好汉。我们出手罢!”说完和于沁蒙上面罩,往打斗的人群中飞跃过去。 此时张子舒单膝跪地,右手捂着左肩的伤口,手里紧紧握着三节棍,眼神犀利地盯着向他靠近的黑风贼。有三个黑风贼趁他刚受重伤动弹不得,率先飞身向他砍来。恰好无心和于沁赶到,无心两脚一踢,把两个黑风贼正面踢飞,于沁飞剑一刺,刺中第三个黑风贼的胸口,接着快速把剑抽回,把那黑风贼的尸身抽飞到另一边去。 突然有两个黑衣人从天而降,黑风贼俱大惊不已,急忙散开,唯恐再有埋伏。倒是那刘民一动不动,仍在砍伤张子舒的地方站着,等着两只铜铃般的眼睛怒视无心、于沁二人,喝道:“又是哪里跑出来的龟孙子,一个个都活腻了吗?” 于沁反唇道:“你作恶多端,我看你才是活腻了,今天本女侠在此,你今后休想再胡作非为,还是乖乖投降吧!” 刘民却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个婆娘,正好最近寨子里缺女人,待会就留你一条命吧,就是不知道长得俊不俊俏。” 无心忽然叱道:“独眼狂刀!你好好的将军不做,非要杀人当山贼吗?” 刘民哼道:“老子当初就是想痛痛快快地杀人才去当的兵,谁知道当一个臭兵有那么多狗屁规矩,这也不能杀,那也不能杀,老子当然不干了,只有当山贼才能满足我想杀就杀的欲望,哈哈哈哈!” 无心冷冷道:“我看你是没本事当将军,或者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才会找那么多借口,要不然你也不会尽搞这些偷袭的手段了。”他言下之意是指刘民偷袭砍伤张子舒的行为令人不耻。 刘民大怒道:“看我不把你碎尸万段!”他大刀一挥,原本散开的黑风贼又重新围向无心等三人。 无心回头问张子舒道:“你还能动吧?” 见无心这么一说,张子舒站了起来,说开捂伤口的右手,说道:“对付几个小喽啰还是没有问题的。” “嗯。”无心回过头去,又道:“沁儿,这些黑风贼就交给你和他了,我来对付独眼狂刀刘民。” “嗯,你要小心。”于沁点头道,她亲眼见过刘民的武功,清楚此人极其不易对付,虽然她不知道无心的武功究竟如何,但她打心底里相信他,这种感觉她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二十个黑风贼齐声一喊,朝无心等三人冲了上来。首当其冲的就是站在最前面的无心,一个黑风贼持刀直砍他眉心,他刚想出手,眼前突然闪过一个身影,正是张子舒,由于单手操纵三节棍不便,他已经把枪头三节棍重新收成一条长棍,扬手一挑,把杀向无心的黑风贼挑飞,说道:“刚才承蒙照顾了,说好这些小兵都是交给我和这位姑娘的,既然这么说了,就得这么做,总不能让你小瞧了我,你就专心去对付独眼狂刀吧。”说完又和几个迫近的黑风贼厮打在一起,于沁也在后面施展淑女剑法和敌人周旋。 无心点点头,纵身一跃,施展轻功跃过包围过来的黑风贼,落到刘民面前。刘民甚是不屑,冷哼一声。无心淡淡道:“刘民,你不光是山贼头头,还是杀手榜排名第十五的杀手,我说得对不对?” 刘民瞪眼道:“是又怎样?那是他们眼瞎,才把老子排到十五的位置。” 无心仍旧淡淡道:“不怎么样,既然你的名字在杀手榜上,那你就是我的猎物,因为你有辱刺客之名。” 刘民笑道:“就凭你吗?你算老几?” “就凭我。”无心扯掉面罩,用髮髻圈把原本松松绾着的头发束起,说道:“我是安歌书院无心,是一名真正的刺客。”说完从腰后处拔出一把约莫一尺半的直刀,刀身呈白色发亮,月光照在上面,发出耀眼的光芒,刀环处刻着一只盘踞的飞凤。 “月白,靠你了。”无心轻轻说道。 在远处战斗的张子舒和于沁一直关注着无心这边的动静,看到无心露出真面目,张子舒先是一惊,心中暗道:“原来是他,那这位就是跟在他身边的于沁姑娘了。” 于沁也微微有些吃惊,她是第一次看到无心拿出兵器,他那把被称为“月白”的直刀,远比一般的刀剑短一半以上,无心平时为了便于行动,一直置于腰后,于沁有时候看到了,也会问为什么没见他拔过刀,而无心总会回答:“刀乃利器,身怀利器,杀心自起,自当慎而重之,还是不要轻易拔刀的好。”此刻他已经拔刀在手,是否说明他杀心已起了呢?于沁在后面看不到他的面目表情,却感觉他整个人此刻充满了肃杀之气。 刘民看见无心亮出来的兵器,嘲笑道:“你那把短刀,拿出来有什么用?又如何能与我的青钢鬼头刀相抗衡?” 无心凛然道:“听闻刘将军的狂风落叶刀法所向披靡,特来领教一二。” 刘民见无心眼神如鹰眼般犀利,亦不敢过于托大,喊道:“那爷爷就教你尝尝狂风落叶刀法的厉害!”说完拖刀在地,朝无心冲将过来。 “啸风岚劈!”刘民拎起拖在地上的大刀,大臂抡摆,朝无心当头劈下。无心不慌不乱,轻念一句“风来疏竹”,以极巧妙的身法闪至一旁,躲过劈下的大刀,同时将月白往前一刺,刺穿刘民的肩膀后迅速收回,退到三步之外。 刘民吃惊地看着自己的伤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中了一刀,这是自他当上小诚山的大王以来都没有受过的屈辱。他恼怒之极,大吼“翠岚烈风”,朝无心抽刀上砍,大刀激起一阵刀风,扬起地上的尘土吹向无心。 本来两人相距有三步,刘民手持大刀,应是他能砍到无心,而无心的直刀却触他不及。岂料无心竟迎着他的刀锋而上,看似已经砍着无心了,实则差之毫厘。无心与上砍的大刀檫肩而过,十分惊险,一声“雁渡寒潭”,又一次刺穿刘民肩膀,刺中之后他也是快速退了出来。 刘民两次中刀,狂躁不已。无心淡然道:“你因为自己的欲望滥杀无辜,已经被妄心遮住了双眼,你的大刀是砍不到我的。” 刘民怒道:“老子偏不信这个邪,你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竟敢在你爷爷头上说教,看招!”说完力贯大刀,运起十足内力,狂舞大刀朝无心砍去,只见六十五斤重的青钢鬼头刀,竟被他舞得刀影重重,密不透风,刀劲四射,这正是他狂风落叶刀法的最强招,狂风落叶斩。 无心感觉有无数把大刀向他砍来,他一手持刀,一手托着刀身,举到胸前,说道:“鸟乘风飞,却不知有风。”说完提气冲进刘民的刀光刀影中。 在张子舒和于沁眼中,看不清无心是如何出手的,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无心已经站在刘民身后。 无心淡定地把刀插回腰间,突然一道血柱从刘民颈部飞喷而出,接着他干喊几下,噗通一声倒下了。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现场的人无不感到震惊,尤其是那些黑风贼,自己家大王一死,没了主心骨,惊恐地想要四下逃逸。张子舒率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喝道:“哪里逃?”将枪头三节棍连续甩出,直插那些逃窜的黑风贼后背,瞬间就撂倒不少人。剩余的黑风贼已成惊弓之鸟,也不管是否会被张子舒杀死,一哄而散。纵是张子舒极力拦截,仍跑了不少黑风贼,这让他气得直跺脚,因为他觉得无心出尽了风头,自己再不卖点力,怕是要被他永远压下去了。 无心走过来说道:“得了,人跑都跑了,还在那里使什么劲。”此时他已把束发解除,恢复成松松的绾发。 张子舒知道他有意要跟自己拌嘴,也不在意,拱手笑道:“两番得无心大侠相助,小弟张子舒在这里谢过了。” 张子舒说话客气,倒让无心觉得奇怪了,他奇道:“哟呵,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叫大侠就免了,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心,让人听了怪不舒服的。” 张子舒笑道:“无心小哥见外了不是,昨天确实是小弟的不对,不该对您无理无视,但救命的恩情当然得铭记于心啦。” 无心一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急忙道:“罢了罢了,不要再说了。” 这时于沁也跑了过来,笑嘻嘻道:“咦,两个互不欣赏的人也能聊到一块,真是奇了怪了。” 无心争辩道:“谁和他聊到一块了,是他非要过来跟我搭话的。” 张子舒听了却不乐意了,高声道:“小哥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第一句话可是你先跟我说的,怎么就成了我找你搭话了。” 于沁打断他俩道:“好啦,你们就别吵了,快想想办法那些醉倒的黑风贼和宝物该怎么处理吧。” 30.第30章 名录 被问到接下来该怎么处理,张子舒当即朗声道:“打倒黑风寨也有我的功劳,要不是我用‘一碗断片水’醉倒一大片人,想必你们也没这么容易打倒独眼狂刀,当然你们把他杀了的功劳更大,这里的财宝见者有份,那我吃点亏好了,四六分吧,我四你们六。” “不行。”无心回绝道。 张子舒忙道:“念在你们救过我的份上,那我再吃点亏好了,我三你们七怎样?” “不行。”无心再次回绝道。 张子舒不快道:“喂,你们不要想以人多欺负人少啊。” 于沁嘻嘻笑道:“我们就是想以人多欺负人少,你又待怎样?” 张子舒气道:“你……你……你……小姐你说这话真是太让人伤心了,亏我还这么的仰慕你。” 于沁嫌弃道:“谁要你仰慕了,你要是不满意,你和我们打一架好了,谁赢了谁说的算。” 张子舒心想以无心杀死刘民的身手,对付负伤的自己绝对会手到擒来,本来自己是极怕受伤的,刚才硬着头皮逞了会英雄,现在说不出的痛楚难忍,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即说道:“这位美丽的小姐在这里,我作为一个有风度的男人,当然不能让她少拿。这样吧,小哥和小姐每人各拿四分,我拿剩下的二分,这样总行了吧,可不要太过分了哦,我也不是好惹的。” “不行。”无心依然一口回绝。 “那你要待怎样?想独吞吗?”张子舒显然有些生气了,怒道。 “除了一些我必须要找的酒具,我不会动这里的东西的。”无心缓缓道。 “哼,说得自己多高风亮节一样,最后还不是自己偷偷独享,我可不上当。”张子舒讥讽道,他可不信有人见了这么多的宝物会不起歹心。 “这些宝物都是从百姓那里强取豪夺而来的,再还回去已是不可能了。我们为一位为人正派、气节高尚的大人效力,这笔钱财若能用在他手上,必能妥善用于百姓,还于百姓,造福一方。”无心解释道。 “那你说的那位大人是谁?”张子舒显然不相信无心的说辞。 “兵部右侍郎于谦。”无心道。 “你说的可是于廷益,于公?”张子舒惊讶道。 “正是。”无心答道。 “以何为证?”张子舒追问。 “这有什么好证明的,我就是他的女儿。我这有他的书信一封,你要不要看?”于沁插嘴道。 “原来是于公的千金,恕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张子舒拘礼道,却不曾用手去接书信,显然已信她所言。 “突然变得这么客气,真是奇怪,我爹与你有过什么交往吗?”于沁问道。 “没有,小弟倒是一直想。小弟向来看不太惯天下的官员,唯独让我信服的只有于公。我还说一个江湖人怎么会和官府扯上关系呢,原来却是这等因缘。”张子舒如实答道。 “我虽然出身于江湖,却只能算半个江湖人。”无心道。 “怎样,你还想打这笔财富的主意吗?我们要拿走其中的十八套酒具,去替我爹办事,剩下的都要交给官府。”于沁问道。 “不打了,不打了,钱财乃身外之物,既然你们是受于公所托,那么我便成人之美好了。”张子舒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只是其中有一样宝物,还望小哥和小姐通融则个呗。” “你是不是也在找那件能够号令杀手榜群雄的宝物?”无心问道。 “不瞒小哥,正是。师门有命,不敢违抗。”张子舒微笑道。 “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宝物?先说出来看看,再考虑给不给你。”于沁好奇道。 张子舒低头想了一会,说道:“近日,有消息称,有人制得一本杀手名录,上面尽有江湖上盛传的杀手榜各大高手的详细信息,这引起不小的轰动,听说里面记载着一个秘密,谁要是知晓了这个秘密,就能号令上面所记载的杀手,因此许多门派都想得到那本名录。如果得到的门派就可以找到那些杀手让他们为自己效力,这对于一统武林或者扩大自己的武林势力来说可是有很大的帮助的,目前我知道的,凤凰门和香红馆都已经派人出来寻找那本名录了。” “所以,寒月阁就派你来寻找那本名录了?”无心接口道。 “正是如此。”张子舒倒也一点不掩藏。 “你们不会是被别人骗了吧,这些杀手分布天南地北,哪有什么秘密可以全部让他们都听话。”于沁打趣道。 “小姐此言差矣。这世上的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是真的呢?岂不是给别人捡了大便宜。反正你们又不涉足江湖争斗,这东西于你们无益,就让给我算了。”张子舒在一旁说道。 “先进去看过再说。”无心言罢率先走进藏宝室,于沁紧随其后,张子舒只好无奈地跟在后面。 一进到屋子里,无心首先按着酒具名目把晋王的酒具全部找出来,用东西装好,然后翻箱倒柜寻找黑风贼记账的账本,果然被他在一个匣子里找到一本账本,上面记着所有抢劫而来的宝物和已经化成钱财花费的数目。虽然账本所记类目十分粗糙,但也能大致盘点出这里的宝物种类与数目。 “咦,这里还有夹层。”张子舒精通机关术,他把匣子拿起来看了一下,马上就发现匣子里面另有夹层。只见他两指在匣子某个部位上一按,匣子的夹层便自动弹开了。 于沁见状抢过来瞧个新奇,看到夹层里面还有两个本子,一本是《礼单详略》,一本却是《杀手名录》。 无心先拿起《礼单详略》翻开,但见里面记载的是黑风寨贿赂sx乃至京城大小官员的礼金数目,他愤然道:“我说黑风寨为什么屡剿不灭呢,单凭他独眼狂刀刘民一人,任他本事再大,照样被我们轻易的给灭了,那区区山贼更不可能是官兵的对手,他们一直能发展壮大,原来是官兵都被他给买通了。这也说得通刘民当初为什么能从死牢里逃脱了,想必是朝里有人给他提供了帮助,如果细查下去,说不定会有更惊人而丑陋的真相。” 张子舒得意道:“看来我说的没错,天下官员正如天下乌鸦,一般黑的。”转眼他看到于沁脸色不对,又补充道:“当然除了于公,他是白乌鸦。” 于沁没好气地道:“你才是乌鸦。” 无心帮腔道:“这本《礼单详略》要和账本一起收好,逐一清点这里的东西,要是有哪个对不上数,就落到张子舒头上好了,我们这几个人也只有他会做顺手牵羊的事了。” “哎呀,小哥你……”张子舒想出言反讥,又想到一嘴难敌两口,当即住口不言。 无心见张子舒无意争执,便信手拿起《杀手名录》翻看。相比前面的账本和《礼单详略》,张子舒最关心的还是这本《杀手名录》,只是一直碍于无心和于沁在场,不敢过于放肆,现在他们有动《杀手名录》的意思了,赶紧瞪大眼睛来到无心一旁,同无心一起翻看。于沁见张子舒急于一窥的样子,哪能甘于他后,也挤了过去,和他们一起看起来。 《杀手名录》全书用牛皮纸制成,整书寥寥二十来页,封面只有“杀手名录”四字,翻开第一页,却见上面写着:“此书记载了被江湖人列入杀手榜排行前二十名的杀手传闻与实录,赠有缘人阅。” 第二页则写着:“吾乃此书作者韩小宝,此书成于正统九年,成书时年纪三十有余,未有妻室。因三十年间无所事事,一事无成,倍感寂寥。忆起儿时每当顽皮,父母责备,总以杀手榜上的杀手故事相恫吓,言吾若再顽劣必被杀手带走。儿时不更事,每每被吓哭,却由此喜爱杀手的故事。杀手榜不知何时有,又从何传起,于吾儿时便有杀手的排名之说,杀手轶闻更是街坊饭后之谈资。以往,人只闻杀手之名,未探明杀手之究竟。吾于百无聊赖之际,四处打听,查访榜上的杀手,将吾所见所闻写成实录,盼某日能揭晓杀手之秘密,广为传之,故有此书。” 往后每一页,却是每一位杀手的画像和其详细记录,摘阅如下: “第二十位——毒蛇尊者,寇全。来自桂林壮乡。饲养有多种剧毒无比的毒蛇,平时靠指挥毒蛇杀人。蛇无声无息,难以防备,其毒更是难解。传其喜欢杀无辜之人来试验自己所炼毒物。” “第十九位——阴阳车夫,章九明。福州人士。本为信远镖局镖头,武功在总镖头之上。某日见财起意吞了自己押送的镖物。叛逃后专劫过往镖队。他总是一副车夫的打扮,靠近目标后再行劫杀,人称阴阳车夫,兵器为马鞭和一根引马铜灯。” “第十八位——疯儒,范增。洛阳人士。其苦学三十载,进京赶考一举中进士,在发榜日却突然撕毁所读圣贤书,狂笑曰‘孔孟之学不过如此’。后大反儒家之道而行之,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人称疯儒,兵器是一把铁扇。” “第十七位——魔高一丈,玄冥子。神霄教弟子。为盗取祭坛神剑,残忍杀害同门,因此叛逃神霄。所盗神剑乃一把剑身被铁链锁住的巨大锈剑。此剑长度有等人高,挥舞起来少有兵器能及,往往能杀人于先手,人称魔高一丈。” “第十六位——拘魂使,杨边。皱县人士。风满楼专职杀手,除了棘手的大活要请排名靠前的杀手帮忙外,风满楼一般的活都由此人带领风满楼杀手完成。使用一条两丈长鞭,杀人时挥舞长鞭将人捆住,使目标任由他宰割,因此人称拘魂使。只要看到他,你就该知道有人要买你的性命了。” “第十五位——独眼狂刀,刘民。太原人士。原大同府守备将军,使一口六十五斤重的青钢鬼头大刀,战场上挥舞起来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因在战争中伤了一只眼睛而被人民称为独眼狂刀。因其嗜杀而被列入杀手榜,在战场上不分敌我良坏,乱砍一气,被打入死牢后不知所向。” “第十四位——一笔勾魂,史可煞。原揭阳一霸,擅于经营。因为在青楼醉酒争风,错杀江州知府之子后潜逃。于金陵一带创建风满楼,暗地里做买凶杀人的买卖。风满楼客户众多,本榜单许多杀手都曾在风满楼里接过活。史可煞一支大判官笔使得出神入化,专勾人性命,江湖人称一笔勾魂。” “第十三位——千鸟飞绝,司徒皓月。后起之秀,出道一年便迅速爬到杀手榜第十三位,来历不明,疑为前魔教教主司徒若无之女。一年前,昆仑派海明长老正带着弟子在昆仑山下修行,‘突然寒意四起,千鸟齐飞,鸟兽瞬间没了踪影,有如大雪封山。而后一位女子徐徐从山上下来,带走了海明和他弟子们的性命’,那天的牧童如是说。” “第十二位——辣手摧花,夜来香。定远人士。人送外号辣手摧花,顾名思义,此人就是臭名昭著、恶贯满盈的采花大盗。此人年轻貌美、风流倜傥、武功了得,他经常夜入民宅,或扮女相、或设骗局、或施迷药等手段强奸良家女子,采花无数,婬欲得逞后还屡下杀手。其所为令人不齿,江湖人将其列入杀手榜,以期侠义之士缉杀。” “第十一位——亡命浪人,端木十郎。东瀛人,倭寇头领。使一把大太刀,所用为东瀛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剑术。生性残忍恶毒,正统四年率倭寇侵扰zj台州桃渚村,杀人放火,掘坟挖墓,甚至把婴儿束在竿上,用开水浇,看着婴心啼哭,拍手笑乐。其中罪行令人深恶痛绝,江湖人将其列入杀手榜,以期侠义之士缉杀。主要活跃在zjfj沿海一带。” “第十位——不孝有三,钟孝、钟义。抚州人士,双胞胎。哥哥钟孝天生矮小,只有四尺,弟弟钟义却如同云里的金刚,高丈二有余。钟孝精明而手无缚鸡之力,钟义天生神力却心志愚钝。钟义只听得哥哥钟孝的话,作战时由钟孝指挥,钟义则靠神躯横扫敌手,一般人难以挡。钟孝怪父母把自己生得如此貌丑陋,指使钟义将自己的双亲残忍杀害,并屠戮他们的尸体,使他们不得安葬。人送两兄弟外号不孝有三,意为他俩全占了。现为豪绅做买凶杀人的勾当。” “第九位——百里飞猿,毕升。京城人士。虽然此人在杀手榜中只排第九,但他却是里面悬赏金最高的。此人乃江洋大盗,曾只身潜入皇宫,躲过众多大内高手的觉察,盗出数件宫廷稀世珍宝,此事令他名声鹊起。皇上龙颜大怒,下旨不惜一切代价缉拿此贼,但时至今日,他仍然逍遥法外,难寻踪影。毕升轻功了得,尤其擅长攀石附岩,飞檐走壁。没有他翻越不了的高墙,没有他攀登不上的绝壁,行走飞檐之上,如同猿猴般灵活,人称百里飞猿。此人被列入杀手榜是因为他入室行窃之后喜欢杀人灭口。” “第八位——百鬼众,来历不详。头戴恶鬼面具,身穿玄甲黑衣,所用为非中原武功,兵器多变,十分神秘。唯二以多人组合入选杀手榜排名的杀手,战斗时经常出现多名同样装扮的帮手,但人数飘忽不定,无人知其真面目。对手越强,则出现的帮手越多,斩之不尽,除之不绝,无论多厉害的高手,最后都只能战至力竭而亡。因其扮鬼相而又人数众多,所以被人称为百鬼众。据闻百鬼众还拥有不死之身。曾经雄踞杀手榜第六位,数年前败于无面之手而被其取代,从此在江湖上难见其踪迹。” “第七位——夜雨倾城,唐珠。唐门后人,女性。唐门曾在江湖中显赫一时,早在宋朝时期便已退出历史。唐珠天资聪慧,仅凭祖上传下的残卷,便习得唐门世代秘传心法。她擅于利用特制的淬毒机关和武器杀敌,出招时波谲云诡、出奇制胜。但唐珠最令人称奇的不是她的唐门心法,而是她凭借几页简图制作出来的五十矢连弩,这是一件刚发明出来就已失传的兵器,就连唐门鼎盛时也无法复制。该连弩一次可以连发五十支箭,任何人也无法抵挡,被誉为最强兵器。唐珠欲凭借此兵器和唐门心法重振刺客世家唐门,从而走上杀手之路。‘飞出的箭矢如同狂风暴雨,你无处可逃,夜雨倾城’。” “第六位——鬼见愁,莫不闻。原春江城少城主,因练功不慎走火入魔,原本一个翩翩公子变得肤若黑铁,体若坚石,寻常刀械无法伤其半分。起初他以为自己无意中练得神功,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了‘神功’的副作用:身体会越来越坚硬,直至无法行动而死亡,只有饮人血才能使身体恢复原状,要想活命就得不断饮人血。起初他不愿饮人血,但硬化的痛苦使他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命运,开始杀人取血。僵硬的黑脸如同判官一般,连恶鬼见了也要感到害怕,人称鬼见愁。” “第五位——肉糜和尚,法号妙真。云台寺出家,后云游,使一把水磨月牙铲。传闻天下荒乱,百姓饿死无数的时候,妙真和尚从林子里出来,到一农户家化缘,农户指着遍横的的尸体说‘许多人都饿死了,哪还有东西化给你呢?’妙真答曰‘何不食肉糜?’说完随手把一具尸体丢入大锅中,煮熟后自顾自吃起来,吃完拂身而去,便得外号肉糜和尚。此僧每化一缘,便答应帮杀一人。少林三觉不堪他败坏佛法,意欲惩治此僧,却被他大败而归,三位大师还各被断了条手臂,后无人再敢找此僧麻烦。” “第四位——无面,真实姓名不详,相传来自苗疆。十二年前以一己之力屠杀万林剑派而成名。此人身法独特,行影无踪,所用为非中原武功,武器为匕首和一直背在身后的秘密卷轴。此人十分喜欢找别人对决,据传为了不让敌人在对决时看清自己的表情,藉此猜出自己的下一步动作,故而他自动动手把脸给毁掉,内心之狠可见一斑,无面的称号亦由此而来。” “第三位——荒山刀客,身份不详,尊容不详,一切都只是个谜,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在见过此人后活下来,活人能见到的只有死于他手中的尸体。此人刀法高超,所有尸体都死于几乎一样的刀口,一刀毙命,其中不乏各大门派的高手,崆峒派前任掌门叶成名就是死在他的刀下。他杀人有个习惯,地点都选在荒山,故有人称他为荒山刀客。” “第二位——地狱送葬,仇云飞。蔚州人士。看了他杀过的人的名单,你就知道他为什么能排在杀手榜第二了:工部侍郎徐兼鸿、兵部郎中石刚、锦衣卫指挥使赵毅、翰林侍讲刘先民、驸马都尉曹忠、太常卿马文泰、大理寺少卿杨源等。没错,此人杀的无一不是朝廷命官。他出入朝廷要地,戮杀忠良,尚能全身而退,江湖上的恩怨仇杀对他而言如同儿戏。此人师出青城派武学,而后又自学东瀛剑术,将两种武学融合后自成一体。后因不服青城派掌门乐羊鹤的管教而被逐出青城派,最终投靠大太监王振,成为王振暗地里诛杀正直官员的走狗。朝廷上凡有违背王振意志的官员,必会遭受诬告陷害之灾,倘若诬告陷害的手段行不通,则由仇云飞出手刺杀。他就像是地狱里送葬的使者,只要指令一到,必出剑索命。此人使一把盘蛇宝剑,武学造诣极高,锦衣卫指挥使赵毅与其正面对决后惨死其手,朝野震惊。江湖人士对其作为太监走狗的行为嗤之以鼻,令赠其外号鹰狗,谐音意指阉狗。” “第一位——无情剑,江一寒。杭州人士。关于他你只需记住一点,入选杀手榜的人并不意味着他们武功有多高,只能代表他们作为杀手这一职业而言的危害程度,要知道这世上除了杀手 之外还有许多皇宫朝廷、名门正派的武林高手,但江一寒却是实至名归的天下武功第一。他的无情剑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快,你还没看见他出剑,可能就已经身首异处了,看到此人唯一的建议就是赶紧逃跑。此人亦正亦邪,无人知其心中想法。十五年前武林正派围攻魔教的大事件中,江一寒单人单剑闯入战场,斩杀多名正派高手和魔教教主司徒若无,轰动江湖。此后,正邪两道曾多次组织人手追杀江一寒,均大损而返,魔教元气大伤并就此匿迹,名门正派亦不复从前风光。正是因为他,江湖中杀手之风再起,甚至更甚于从前。因他手中黑剑无人能敌,面目冷酷无情,人送外号无情剑。” 而《杀手名录》的最后一页,却这样记载着:“后记:完成这本杀手名录,内心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高兴,甚至隐隐有着一点失落感,自己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去追求的。上面的杀手在此之前,很多只闻其名,不知其详,是我一个个实地暗访追寻,才得以采集到这些宝贵的资料。尤其是偷偷给杀手画像,我好几次都差点被杀手察觉而干掉,其中艰辛只有自己知道。名录中还有许多不甚详细的地方无法考证,只能依靠看官您亲自去补全了,如果你用得上这本名录的话。需要特别声明的是,这本名录上的排名并不是杀手真实实力的排名,是综合了武功、暗杀对象、危害程度、江湖传闻等因素排出来的,名不副实者有之,名副其实者有之,隐名于其中者也有之,切不可凭此排名妄断杀手实力,而丢了卿卿性命。或许在这本名录上落完最后一笔,我就该去寻找我的爱情了,什么英雄、杀手都是浮云,和相爱的人淡然度过一生才是真理。” 31.第31章 同行 不知不觉间,三人已把《杀手名录》翻完了,无心掂了掂这本书道:“这就是你要找的能号令杀手榜群雄的宝物?我看不就是本杀手故事集嘛。” 张子舒双手指着无心手上的书,尴尬地笑了笑,难以启口道:“我说小哥……能不能……把它再给我看看?” 无心狐疑地看了张子舒一眼,说道:“好吧。”把书递了过去。 张子舒迫不及待地把书接过来,迅速翻阅了一遍,又从尾翻到首页,不错过任何一条缝隙,还把书抖了几遍,仍没任何发现。他纳闷道:“奇怪,里面记载的秘密在哪呢?该不会是要火烧或是水浸才能显现出里面隐藏的字吧?” “你痴心妄想有完没完了!”无心骂了一声,把书抢了回来,“这本书既然没有记载传说中的秘密,对你来说自然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对我来说大有帮助,你若敢毁了小心我找你算账。” 张子舒不解道:“如你所说,这不过是本杀手故事集,于你又有何帮助?” 无心正色道:“匡正世上盲目崇拜杀手的不正之风,让世人醒悟什么才是真正的义。” “这作何解释?”张子舒不明真相,听得云里雾里的。 “对不起,无可奉告。”无心把书收进怀中,冷冷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走去哪?”张子舒瞪大着眼睛问道。 “哪来的,回哪去啊。这里不是没你的事了么?”无心没好气地说。 “啊哈,你们不是要清点这里的宝物么?这里宝物甚多,我正好闲着无事,便好心帮你们一把呗。”张子舒说着朝无心眨了下眼,向他示好。 无心却浑身打了个哆嗦,摇头道:“我看还是不用了。” 张子舒见跟无心说不通,又转过去求于沁道:“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女人干活了,特别是像于大小姐这么漂亮的姑娘,累着了那怎么办?不如让小弟为你效劳吧。还是说你忍心看着我一个人落寞地走下山去。” “一个人下山怎么就会落寞了?”于沁反问了一句,然后看到张子舒在卖力地向他眨眼睛,口气便松了下来,“好吧,虽然说这家伙人品不敢恭维,干活也不知道卖不卖力,优点是人长得还挺帅的,留下来养养眼也不错。” 张子舒打了个响指,说道:“还是小姐最懂我。” 无心见状嫌弃地摇了摇头,心想眼不见为净,开始按照黑风贼账本清点藏宝室的宝物。于沁和张子舒也加入进来帮忙,没花多少时间,就把数目清点清楚了。 因为要把所有宝物都移交给官府,张子舒怀疑道:“于公并不在山x,给当地官府的话可靠么?他们不会把这些钱财都给纳入私囊吗?” 无心道:“我也信不过他们,而且刘民背后的黑幕援手必须得彻查。我已在今天早上飞鸽传书给于大人了,于大人巡抚山x,有权治理山x一带,我请他委派我大师兄无良来处理这里的事,他为人最为正派,由他督办必然能秉公办理。我们先通过太g县衙的人来黑风寨收尾,只要我们收好账本和《礼单详略》,移交给大师兄,到时候如果经查数目不对,自然也就有说法了。” 于沁道:“如此甚好,爹爹知晓此事肯定也会高兴。”这里面也有她功劳一件,念及为爹爹办了好事,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张子舒先是把手一摊,然后又合拍到一起,说道:“既然你们都已经安排好了,那就听你们的咯。” 无心面有难色道:“至于那些在酒桌上醉倒的黑风贼怎么处置……” “把他们全部用绳子绑起来!”于沁抢着说道,她脑袋里早已浮现把黑风贼一个个绑成大冬瓜的场景。 “好主意,论绑人我最拿手,跟制机关一个理。”张子舒马上附和道。 “好是好,可是这里没跑掉的黑风贼,没有一千,少说也有七八百,我们去哪里弄来这么多的绳子?”无心问道。 “嘿嘿,这事交给我办吧。”张子舒马上打消了无心的疑虑。之前他处处掣肘于无心,受制于他,正苦愁没有机会展现下自己的能耐。这时天赐良机,又岂能错过,自当要大显身手一番,好让无心、于沁二人刮目相看。 言罢,张子舒找来数把黑风贼落下的尖刀和数根木材,敲敲打打之后迅速制成了一台简易的切割机,又搜寻来许多衣物,往切割机上一转动,把衣物切割成了一条条粗细均匀的长布条,简单快捷,而且布条正好可以当作绳子来用。 于沁惊喜道:“没想到你还挺能干的。” 张子舒得意道:“那是自然,手上的活我是一点都不差的,要知道我可是未来寒月阁主的最佳人选。” 无心不忍直视,长长的叹了口气,拎起一捆布条,自顾自地往黑风寨办酒宴的地方走去…… 三人经过两个时辰的忙活,终于把所有醉酒的黑风贼都给绑了起来。完事之后便从小诚山下来,敲鼓报官。为了不引起没必要的麻烦,无心把事情经过写成状纸,投到县衙大厅之上,状纸里当然省去了有关他们的事情。由于已是深夜,无心在暗处等到有人拾起状纸,通报县令后,这才从县衙离去。这时无心他们驻足的酒馆已有多余的房间,无心另要了一间,和于沁各自回房歇息,张子舒另有去处。 由于连续几天的忙碌,第二天早上他们一觉睡到很晚,直到街上沸沸扬扬地高喊着:“黑风寨被攻破了!黑风寨被攻破了!”同样的内容接二连三地被人们传告,每一个不同的声音中都充满了欣喜与快意,无心和于沁也在这时被吵醒。两人各自梳理完,出门却在楼道里碰到了,会心一笑,相约到楼下用早膳。由于这几天的所忧之事在昨天已经了结,心情舒畅,吃起早饭来其乐融融。吃过早饭后,无心说道:“我们出发前往太原晋王府吧。” 于沁奇怪道:“咦?我们不等你大师兄过来,把账本那些交给他么?” 无心解释道:“不必等他,我已把账本和《礼单详略》放到了秘密的地方,我们书院相互间传递东西有我们自己的法子,他知道从哪里可以拿到。我们真正的任务是把酒爵送还给晋王,此事越早办妥越好。” “这样子,那好吧。”于沁应道。 无心道:“我们还得去一趟这里的古玩商行。” 于沁疑问道:“还去那里做什么?” 无心笑道:“当然是去履行诺言啊。”说完起身离开坐席,吩咐来店小二把这几天的账结了,然后和于沁拿上行李,牵着马出门去了。 来到古玩商行,安掌柜似乎在等候无心他们,早早迎了出来,一见面就跪下来道:“多谢少侠为此处百姓除掉黑风寨这一大害,安某在此替乡亲父老谢过了。” 无心急忙上前把他扶起,说道:“安掌柜不必多礼,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倒是希望安掌柜不要随便向别人透露此事为好。” 安掌柜道:“少侠有不便之处,在下晓得,你是太g县的大恩人,我一定替保密。” 无心笑道:“言恩不敢当,我这次来找你还有些事。” 安掌柜道:“少侠尽管吩咐便是。” 无心从怀中取出一套青铜酒爵,正是晋王的汉代名品,说道:“此次一举覆灭黑风寨,安掌柜也有功劳,你我虽然不识,却仍敢于与黑风寨做对。先前答应过你事成之后以此物相赠,我是来兑现承诺的。” 安掌柜闻言大惊,连忙摆手道:“那不过是戏言,如何能当真?我身为太g百姓谢您还来不及,哪还敢要您的东西?您还是快快收回吧!” 于沁也暗中扯了一下无心的衣服,细声道:“这不是晋王的嘛……” 谁知无心却道:“君无戏言。”说完把酒具硬塞到安掌柜怀中。他当然知道这是晋王的东西,而且他受恩师之托帮晋王悉数找回酒具,如此一来就会完不成师命,但他为人生性豁达,说出的话就一定要做到,当下便顾不得许多了。 安掌柜揣着酒具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于沁。于沁忙道:“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只是陪他来的……他给你了,你就要呗。” 无心但觉神清气爽,哈哈一笑出门去了。于沁跟了出来,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要把青铜酒爵送给安掌柜的,出了什么差错我可不管。” 无心微微一笑道:“是,小生自有主张。不过少了一件酒具,晋王这不还有十七件嘛,无伤大雅也~” 两人骑着马,一路上随便闲聊着,出了城,来到官道上。无心指着太原的方向道:“此处去太原晋王府,中途不换马,大概还需要两天时间。” 于沁道:“那我们快出发吧。” 忽然,从两人身后传来一声叫喊:“小哥,小姐,等等我。”一听到声音,两人都猜到叫唤他们的肯定是张子舒。 只见张子舒骑着一匹棕色马,火燎火燎地来到二人身旁,气喘吁吁地说道:“等等我,也让我跟你们一程。” 无心奇道:“回寒月阁不是这个方向吧,不应该在东南方吗?” 张子舒振振有词道:“我不回寒月阁啊,要想做一名合格的寒月阁主,必须得经过江湖的历练。所以我决定了,跟你们一起去闯荡江湖。” 无心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们跟你又不熟,你要闯荡江湖自己去啊,跟着我们干什么?” 张子舒向无心套近乎道:“小哥别这样说嘛,咱们昨晚也算是同生共死一回,风风火火闯了黑风寨。这就是过命的交情啊,咱们以后可就是兄弟了。” 无心赶紧向张子舒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说道:“别了,你要是个长相猥琐的大叔,说这些话我还能接受。可你偏偏是个小白脸,这么说话让我有点……不好意思啊,有点反胃。”无心作势干呕了几下,他可没忘记第一次见面时张子舒对他爱理不理的态度,现在才过了一天一夜就要称兄道弟,他可接受不了。 “啊……”张子舒突然惨叫一声,用手捂着左肩道:“我昨晚受伤过重,自己一人怕难以熬过今夜,小哥,小姐,你们就忍心让我一个人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孤独地死去吗?” 无心皱着眉头道:“有这么夸张吗?我算是服了你了。” 于沁心软道:“就让他跟着我们呗,在江湖上行走,多个人照应总是好的。” 张子舒赶紧接话道:“还是于沁小姐善解人意。小哥,不要拂逆于小姐的心意啊,她要是不高兴了,我跟你没完。” 无心骂了一句:“我警告你,你跟着我们可以,但路上可别给我找不自在啊。”说完拍马绝尘而去。 32.第32章 晋王 经过两天的跋涉,无心、于沁、张子舒三人终于来到太原晋王府前。看着这座肃穆森严、朱墙黄门的赫赫府第,于沁道:“王府就是王府,一个门派就建得如此气派。” 张子舒却笑道:“门口这两只石狮我倒是喜欢得紧,,以后我也要在我家宅子前整两只。” 突然门口守卫的士兵叱道:“此处是王府,禁止在此喧哗,闲杂人等速速散去。” 无心走上前说道:“我们是来求见王爷的,这是我们家大人的名帖,劳烦通报一声。”说完把一个名帖递给守门士兵。 守门士兵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几个江湖打扮的人,满脸狐疑,然后看了一眼名帖上的名字说道:“于谦?区区巡抚想见我们家王爷不亲自来,只派几个跑腿的算什么事,我家王爷事务繁忙,他是不会见你的,改日再来吧。” 于沁不满那士兵目中无人的态度,怪声道:“还是进去通报一声的好,要是晋王爷错过了找回失窃酒具的机会,怪罪的可不是我们。”无心则在一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嗯?你们在此等候。”守门士兵一听她说到酒具,知道此事耽搁不得,赶紧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那守门士兵出来毕恭毕敬地说道:“几位请随我来。” 晋王府庭深院宽,他们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一间大厅前。 “哦?这几位就是于大人派来的使者吗?”还没走进大厅,一个略有发福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他穿着一件绣有龙纹的白底黄边衣袍,举手投足间大方儒雅,脸上藏不住的富贵之相。 守门士兵叫了声“王爷”便退下去了。无心他们知道眼前这人就是晋王,当下施礼道: “于大人门客无心。” “于谦之女于沁。” “于大小姐保镖张子舒。” “参见王爷。” 晋王乐呵呵道:“哎呀,你们是贵客,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快进来上坐。” 无心他们谢过王爷,进到厅里落座客席。刚一坐下,晋王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由衷道:“好好好,于大人门下,果然都是些青年才俊啊。” 无心微微一笑,说道:“王爷过奖了。” 晋王抓着自己的小胡子,踌躇了下,说道:“那个……刚才门卫说你们有我府失窃酒具的消息,可有此事?” 无心心中暗笑,此王爷果然关心他的宝贝酒具,这才三句话不到,就已经迫不及待了,当即应道:“不瞒王爷,先前府中失窃的十八套酒具,我们帮你找回了其中十七套。”说完取出包裹,在桌子上打开,一堆各式各样的酒具咕噜咕噜摊了一桌。 晋王看着桌上这些酒具,脸上笑得都要开了花,喜不胜喜道:“没错,是我的宝贝酒具,可算找回来了,没有这些,我连酒都不会喝了。”逐一清点,正好是一十七套,又道:“少的那一套是……” “是汉代的青铜酒爵,那一套流失在民间,难以追寻了。”无心淡定地答道,他把青铜酒爵私自赠给安掌柜,这事自然不能让晋王知道。 “少了一套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无关痛痒,能找回这些我已心满意足,有劳各位少侠了。”晋王倒也不是十分在意,他向三人拱手致谢,并吩咐下人把酒具都收了回去,然后说道:“我已差人备下酒席,请各位移步后庭,待我重谢各位。” 无心顾虑道:“王爷,这恐怕不太好吧?太给王爷添麻烦了。”于沁也点头称是。 晋王却抓住无心和于沁的手说道:“哎,这有什么好麻烦的,几位人在江湖,理应不该顾忌这么多规矩才是,快随我来。”说完拉起无心和于沁往后庭走去。 张子舒哈哈笑道:“王爷所言极是,难得踏足王府,自然要向王爷讨一杯酒喝了。”言罢大摇大摆地走向后庭。 晋王府后庭是一个花苑,种满红杏树,时值暖春,花开正艳,红杏树下摆有一张小台,下人们已在上面放置有一些点心。晋王待三人分别落座后,拍手让下人上菜。 菜品一端上来,当真是山珍海味,美味佳肴,熊掌、燕窝、鱼翅、海参应有尽有。酒过三巡后,晋王问道:“于大人近来可好?” 于沁答道:“家父身体一向安康。” 晋王点头道:“嗯,这些年,有劳他操心山x和河n的事情了。” 于沁则道:“为国效力,为民排忧,理所应当。” 晋王见三人拘谨,又往他们碗里夹了几样菜,说道:“来,别客气。我这里虽是王府,不比皇宫深苑,没这么多讲究。我也喜欢跟江湖上的朋友打交道,大家吃喝玩乐,图的就是一个开心。尝尝这些,多吃点。” 无心见晋王好爽,便不再客气,笑道:“王爷如此热情,那我就陪王爷喝几杯好了。”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子舒见状,自然不甘落在无心后面,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我也来陪王爷喝几杯。” 晋王哈哈的笑了几声,端起酒杯干了,自觉畅快淋漓,便打开话匣子说道:“这喝酒啊,得讲究酒到味到,就拿你们没找到的青铜酒爵来说吧,它就只能用来喝高粱酒,高粱酒需要升火温酒,酒爵下有三足,可以直接温好就喝,酒过青铜加热,离火不久,味道最是香醇。” 张子舒笑道:“江湖草莽,只知道喝酒取乐,却不知酒里的文章。还是王爷有见识,小弟受教了。” 晋王摆摆手道:“哎,谈不上见识,只不过酒喝多了,自然有几番道理。我没别的喜好,就好这杯中之物,你们送回来的酒具是我历尽千辛万苦才收集到的,自从丢了,我好一阵子喝酒都不见香了,幸亏你们帮找了回来。对了,还没问你们,这些酒具是被何人窃了去?你们又是在哪里找到的?” 无心道:“于大人知道王爷为此事忧愁,甚是关心。最近听闻太g县外小诚山黑风寨匪徒猖獗,近日得一批宝物酒具,特令我们前去查明,发现正是王爷失窃的那些酒具,于大人随即令我等前往取回。我们在取回酒具后,考虑到黑风寨贼寇危害一方,地方府县没有作为,特此出手消灭黑风寨,以昭我大明律例。”无心把黑风寨所发生的事简单向晋王说明,当然他已经把事情经过做了些修改,专挑要紧的说,以便博得晋王的好感。 晋王恍然道:“原来如此,这太g地区的府县也太窝囊了!竟然让他辖区的人到我这来偷东西,真是岂有此理!我一定要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当然,于谦管理一方有功,我也会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的。” 无心微笑颔首道:“我替于大人谢过王爷。”须臾,又问道:“对了,不知王爷是如何丢失这么多酒具的?” 晋王回忆道:“酒具每次用完后都会由下人放至特定的地方,和其他一些器皿放在一起。有一天想要用时,就发现这些酒具莫名其妙不见了。奇怪的是,整个王府除了酒具外,其他贵重物品并无一丢失。我们也叫巡捕的人来查了,却是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这事就成了悬案。” 无心心中暗道:偏偏酒具丢失?这些酒具又是怎么辗转到独眼狂刀手上的?然后还有所谓的《杀手名录》,也出现在独眼狂刀手上。凤凰门、香红馆、寒月阁以及江湖各派的人对《杀手名录》的传言这么深信,都在找那本杀手名录。而我们在找青铜酒爵。这么多事情全部碰到一起,似乎是有人故意在设局引人入瓮。 无心嘴上说道:“既然酒具已经找回来了,王爷不用去多想,相信到时候事情自会水落石出。” 晋王朗笑道:“无心少侠说的是,来来来,继续喝酒。”他见无心、张子舒等人喝酒豪爽,很是欢喜。 众人又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番,待到肴核既尽、杯盘狼藉,无心向晋王拱手道:“王爷,时候不早了,我们是时候告辞了。” 此时晋王已微微有了醉意,兴致不错道:“哦?这么快就走了吗?少侠酒量不错,说话也有趣,何不留下来再玩两天,再喝它个痛快?” 无心微笑道:“多谢王爷款待,不敢多加叨扰,再说我们还要回去向于大人复命,他是很关心王爷的事情的。” 晋王道:“既然这样……那好吧,回去替我好好感谢于谦。于谦治理山x、河n一带多有成效,百姓安居乐业,但世事维艰,我封管太原,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让他尽管提出便是。” 无心等人起身谢过晋王,并向晋王辞别。晋王一路把他们送至门外,才不舍地回到府邸。 在王府外,张子舒活动着筋骨,说道:“呼,终于出来了,在里面可憋死我了。” 于沁乐道:“你在里面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嘛,怎么把你给憋死了。” 张子舒笑道:“说来惭愧,小弟我虽然纵横江湖多年,还是第一次与官家的人打交道,让小姐见笑了。” 无心道:“沁儿,趁着天色还良,我们赶一段路吧,要快点回开封府去向于大人复命。”说罢翻身上马。 “嗯。”于沁应道,“喂,张子舒,我们要回去找我父亲了,你还要继续跟着我们吗?” 张子舒朗声道:“跟啊,保护好于大小姐是我的职责,再说了,能一睹于谦大人的风采,小弟我也不枉此生了。” 无心嫌弃他道:“你还真是狗皮膏药般,怎么也甩不掉。” 张子舒不以为然,自夸道:“错了,应该是风华绝代的护花使者……哎,你们等等我啊……”他还沉浸在自我陶醉中,无心和于沁却已走远了。 33.第33章 无音 开封府,于府。 在外面待了将近一个多月的时光,于沁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看到熟悉的家门,她不禁感慨万分,原来才离家一月,这里的事物却让她觉得有些陌生了。这一切都源于这一个月所经历的事情,远比她出生至今所有的经历都要精彩。她推开大门,于府少了她的主持,老仆们打扫得没有之前那么干净了。 “爹,我回来了。”于沁冲着院子里喊道。 “噢?沁儿回来了。”一听到声音,马上就见于谦从屋子里迎出来,他是个掌管一方的大人物,但同时也是个第一次让女儿离开身边一个月之久的父亲。 “大人。”无心上前施礼道。 “无心,我收到你的飞鸽传书了,黑风寨一仗干得漂亮!我已安排无良过去善后,相信事情很快就会有处置结果了。”于谦喜颜欢色道,他注意到穿着紫衣的张子舒,“这位公子是?” “晚生张子舒,江湖布衣,仰慕大人盛名久矣,屡有拜谒之心,只是一直未尝如愿,近日行走江湖有幸结识无心公子,特冒昧随他到此拜会大人,叨扰之处还望见谅。”张子舒自我介绍道,面对于谦,他收起了放荡之心,只有敬仰之情。 “在除掉黑风寨的过程中,张公子出力不少。”无心说道。无心替自己说话,这让张子舒感到很意外。 “来者是客,有英雄到访,是于某之荣幸。无心,沁儿,还有张少侠,你们回来得正好,先让沁儿带你们去放置行李,待会我再为你们接风洗尘。有关黑风寨一事,我还要细听各位讲述。”于谦高兴道。 于府对于无心来说已是轻车熟路,张子舒却是第一次到访,当下细细观察了一番。于沁把他们带至厢房,分了两间房给他们,说道:“剩下的你们就自己整理下咯,我一身泥土,还要回房换洗一下,就不招呼你们了。” 张子舒笑迎道:“小姐请自便,我会把这里当作自己家一样的,如果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小弟随时恭候。” 无心打了个哈欠道:“我这里需要,帮我铺下床吧,我想趁开饭前眯两眼。” 张子舒翻了个白眼过去,干笑道:“不好意思,我只听小姐的使唤,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自己整去吧。” 于沁懒得听他们拌嘴,自行离开了。于沁前脚刚走,却见一个妙龄少女闯了进来,声音甜美地叫道:“无心师哥,听说你回来了,我特意看你来啦。” 进来的正是无心的小师妹无音,只见她身穿一件粉色褙衣,长群摆地,袖里弥香,头上戴着小花冠,步履轻盈而来,她生得唇红齿白,天姿国色,说不出的袅娜娉婷,正是“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张子舒这时还在无心房内,见到无音徐徐而来,立马冲到她身旁,惊喜道:“居然有如此美貌的女人,我觉得我已经找到了我的爱情。”接着他摆正身上的衣服说道:“美丽的小姐,初次见面,请允许我郑重地介绍自己。我就是风流倜傥比卫玠,玉树临风赛潘安,才高八斗压宋玉,文武双全胜兰陵,人称风华绝代,未来寒月阁阁主的张子舒。”他前面说得一本正经,后面自夸自赞的时候又让人觉得好笑。 无音扑哧一笑,施礼道:“你好啊,我来找我师哥的。” 张子舒仿若没听见,作揖道:“我觉得咱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说才有才,说美貌有美貌。不知小姐有没有兴趣与我交往?” 无音掩嘴笑道:“你可真能胡扯,你连我叫什么都还没知道呢。” 张子舒眉飞色舞道:“那不重要,在我心中,你已经是美丽的代名词了。这里景色正好,不如我邀小姐一起共赏美景如何?” 无音微笑道:“我叫无音啦,笨蛋,人家找师哥还有事呢,下次再说吧。” 张子舒喜道:“好,小姐你说下次的啊,千万不要忘了哦,我等着你。” “回你自己房间去。”无心受不了张子舒了,一把把他推出自己的房间,并把门掩上,“无音,一个月不见,你似乎又变漂亮了。” “讨厌啦,师哥,你怎么和刚才那个人一模一样。”无音娇嗔道。 无心哈哈哈的仰天大笑,问道:“怎么啦,在这里待得还习惯吗?” “还行吧,于大人待我很好,就是自从我离开幽筠谷后这么多天,一直待在于府里没什么事干,快把我给闷坏了。”无音闷闷不乐道。 “其他师兄呢,他们没陪你吗?”无心问道。 “都遵照出谷前师父的吩咐,分散各处办事去了。而且在谷里他们也不会陪着我玩儿,只有无心师哥你最好,愿意花时间陪我。”无音闪着一双迷人的眼睛说道。 “师兄们都忙于修行呢,哪有空陪你这丫头到处疯。”说完无心用手弹了一下无音的额头,以前他就一直喜欢这么逗自己的师妹。 “那你不用忙于修行吗?”无音天真烂漫地问道。 “修行,我所欲也,师妹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师妹而取师妹者也。”无心学着戏曲里面的人物唱道。 “嘿嘿,你就会哄我开心。可惜师父一让咱们出谷,就把许多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你,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时间来陪我咯。”无音轻轻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忧伤。 “我这不是在陪你了吗?”无心安慰她道。 “那也只能陪我一会,有任务安排你又不在了。要不然……下次有什么任务把我也带上吧。”无心一脸期许地说。 “那得看情形吧。”无心说道。 “得咧,以前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我的,师哥你变心了,呜呜呜……”无音假意哭道。 “我的好师妹,师哥也无奈啊,任务真的很危险的,我也是为了你着想。”无心安慰她道,“我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什么东西?”无音立马停止了哭泣,露出笑容。 无心笑了笑,把《杀手名录》递了过去。无音翻了一遍,说道:“这书记的东西确是有趣,可是师哥,上面写的那些人不都是你的敌人么?” “是啊。而且我这次初出幽筠谷就干掉了一个。怎么样,师哥我厉害吧?”无心得意道。 “可是前边还有众多江湖上有名的高手,要把他们都打倒,师哥你没问题吗?”无音有些担忧,把书还给了无心。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无心随口答道。 “需要我帮你吗?”无音露出迷人的微笑,秋波里映着几分戏谑,又映着几分较真。 “谢谢好师妹,有需要的时候我会让你帮忙的。”无心哈哈笑道,在安歌书院几个师兄弟里面,无心和无音年纪最小,所以打小他俩青梅竹马,感情最好,有什么事都互相向着。 “有我帮忙,那是一个叫事半功倍。”无音也被自己逗乐了。 他俩又说了些话,无心把这次铲除黑风寨的趣闻告诉了无音。不多久,于府开饭的时间到了。于谦为众人设席摆宴,进行的热闹而不流于俗,虽然没有丝竹之声、歌女舞者,但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众人饮至酣处,才散席而去。 翌日,张子舒早早醒来,在庭院里活动筋骨,无心起来见着了,便过去问道:“这么早你在干什么?” “我在做操。”张子舒答道。 “什么是做操?”无心倒是第一次听这说辞。 “就是一种养生的功法,源于‘五禽戏’,在《后汉书·方术列传·华佗传》和《养性延命录》里面都有记载,有消谷食,益气力,除百病的功效,持之以恒的话,还可以延年益寿,永葆青春哦。”张子舒一边做着一边解释道,“小哥,要不要来试一下?跟着我一起奔向美貌之路吧!” “呃……暂时没兴趣……”无心拒绝后,欲言又止道,“你一路上紧跟我们,仍是想打《杀手名录》的主意吧?” “这个东西都不值得我停下美妙的早操。”张子舒淡然道。 “三大门派都在找这本东西,你也是三大门派的人,难道你一点都不动心?”无心不相信他的话,质疑道。 张子舒终于停下动作,他看着无心的眼睛说道:“一是我看过这本东西了,所以我对它失去了兴趣;二是我天生聪慧,过目不忘,里面记载的东西已经记在我的脑子里了;三是小哥你也说过了,这不过一本杀手故事集而已,要是因为它破坏了我们之间纯真的友情,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呃……好吧……就信你所言。”无心把书收进怀里,正想转身离去,又转回来想说点什么,“你刚才说的……那段关于我们之间友情的话……还是不要轻易对外人说了,里面情感复杂,有待商榷,有待商榷,有待商榷……”他故意把重要的部分重复了三遍,希望张子舒能明白他不想跟他牵扯太多关系的意思。 突然,无音急匆匆走进他们的院子来,张子舒见了不再理会无心,赶紧迎了上去,兴奋道:“美丽的小姐,你是来应我昨日之约的吗?” “走开,现在没工夫搭理你。”无音把挡她面前的张子舒推开,对无心道:“师哥,于大人有急事找你商量。” 无心寻思于大人这么早就叫我过去商量,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了?当即应道:“我这就去。”说完和无音往于谦书房方向赶去。 无音回头看了一眼因受挫而低落的张子舒,说道:“你也一起来吧。” 张子舒脸上阴霾立马消失了,笑吟吟地跟在他们后面。 34.第34章 荒村 书房内,于谦来回踱步,心事重重。春天的早上带着一丝冷意,在于谦庄肃的背影下,更显得空气凝重。 “于大人。”无心、无音、张子舒三人推门而入。 于谦道:“几位少侠,你们来了。”让开身子,让他们入座。 “大人以后还是直接称呼我们的名字吧,让大人称我们为少侠,着实不妥。”无心坐下后说道。 “对呀对呀,现在我们可对不上那个侠字,须等我们做出成绩来。”张子舒附和道,“况且名字本身比少侠这一名号动听多了。” 于谦道:“既然如此,那我往后就直呼你们名字了,但你们也别称我为大人了,你我众人并非上下司关系,叫大人倒显得我占了官僚的便宜。” 无心道:“可毕竟尊卑有别,长幼有序,我们是晚辈,还是要以礼相称。” 于谦略一沉思,说道:“那你们就称呼我为先生好了,先生二字,叫人感到亲切。” “是,先生。”众人齐声叫了一声。 于谦沉声道:“无心你们刚从太原回来,未能休息充足就匆忙让你们过来,是因为有件离奇的案子想请你们帮忙调查。” 无心猜着于大人果然遇上了烦心事,便道:“经昨夜一休整,体力早已恢复,江湖人奔波惯了,不碍事的,先生请说是什么案子。” 于谦神色凝重道:“今早接南阳知县报称,其治下有一龙隐村,近日不知何故,村民纷纷自杀,每天都有人死亡,短短半年就有六十七名村民自杀身亡,死因各异,南阳知县隐瞒不住,这才紧急上报。我已责令提刑按察使司详查此事,但我感觉此事事出蹊跷,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水落石出的,所以想请诸位帮我在暗地里勘查,查明真相,还龙隐村一方太平。” 无心问道:“南阳方面可有细报?” 于谦道:“这里有南阳知县、知府的调查报文,还有所附六十七名遇害村民的姓名及户籍,我已誊写一份,你可拿去。” 无心接过报文,细细看了几眼,便给其他人看了,他问道:“不知知县、知府对此事作何意见?” 于谦道:“他们建议放弃龙隐一地,迁村移民。” 无心作揖道:“无心已明了,请先生放心,我一定会查明此事的。” 于谦道:“不知你要何援助?”其实这算是他和无心第一次合作,却是十分地信任无心,这大概源自于他对一闻山人的信任。 无心道:“张子舒仍江湖人士,行事方便,我跟他一同前往。无音音幻术了得,对抚慰那里的百姓估计有帮助,有他们两人助我即可。”其余二人均点头表示认可。无音听见师哥把自己捎上了,心上欢喜,任笑容泛上了脸颊。 于谦道:“如何追查,全凭你安排。” “不知沁姑娘哪里去了?”无心迟疑了片刻,还是问出这句话来,今天一早他都没见于沁的踪影,心里竟不觉有些挂念她。 “噢,她呀,一大早就到相国寺还愿去了。她母亲去世得早,这不过两天就是清明了嘛,正好为她母亲许些安宁。”于谦淡淡地说道,语气波澜不惊,只有不经意间,他的眼中才会闪过一丝哀伤。 “请恕弟子唐突。”无心致歉道,心想怪不得不见了于沁,要以她性格,她肯定也吵着要去了,只是不知道原来她也是个失去母亲的可怜儿。 “不知者不怪。”于谦不以为意道。 “那我们稍作准备,即刻就出发前往龙隐村。”无心道。 “好,此事关系重大,你们一定要细细勘查,不得有误。事出突然,就有劳诸位了。”于谦起身向众人鞠了一礼。 无心等三人连忙还礼,然后向于谦辞别。江湖人讲的是来去自如,他们没收拾多少东西,就驾着快马往南阳县赶去。 这一日正巧是清明,三人一路跋山涉水,寻人问路,终于来到了龙隐村所在。那一块原本是群山环绕的地方,却突兀地空出一大片平原,沃野千里,地势形便,那龙隐村就在平原的正中间。 张子舒出口无忌道:“这龙隐村倒是处在一片好山好水之中,却闹出了个劳什子的集体自杀案,当地提出了让他们搬走的办法,真是叫人难以捉摸。” 走近一看,平原上种着许多庄稼,却是无人打理的样子,长满了野草,荒废已久。挂着“龙隐村”三字的牌坊,黯淡无光,绞结一团一团的草团到处横飞,破烂家当散了一地。 张子舒奇怪道:“这村子为何一副衰败破落的样子。” 无音道:“出了村民集体自杀这事,村子看起来有些衰败也很正常吧,不过听说这村子原本也有两百多户人家呢,怎么现在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两人正在猜疑,忽然瞧见一人从村子里走了出来。张子舒马上来劲道:“你还别说,前方正好有一个人。” 无音也高兴道:“太好了,我们过去打听打听这里的情况吧。” 三人把马栓在村口,走了过去,那人是个村民打扮的中年男子,无心开口道:“大叔,我想打听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村民忽然把眼睛瞪到极大,双手在空气中乱抓,口中发出“啊……啊……啊啊啊……”的叫声。这情景纵是三人见识过人,也都被吓了一跳,无心皱着眉头问道:“大叔,你没什么事吧?” 那村民依旧只有“啊……啊……哈哈……”的叫声。 张子舒小声道:“这人好像是个傻子。” 无心疑心骤起,他伸手在那村民眼前晃了晃,那村民却反过来抓他的手,险些被抓住。无心对无音道:“师妹,你在修行时研究过人的行为与想法,你看看他是个什么情况?” 无音观察了半天,才缓慢说道:“唔……我觉得他是真的精神失常了。”她下结论时底气不足,似乎拿不定主意,变口道:“但我又总感觉他似乎是有话想对我们说,只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所以无法向我们传达任何有效信息。有点像是……他的思想还在,身体却不属于自己的了。” “听着怪吓人的。”张子舒打了一哆嗦,马上又直起身板道:“不过美丽的小姐你不用害怕,有本公子在,什么魑魅魍魉全都得乖乖绕着道走。” 无心道:“先不要理他,我们进村子里看看。”说完和无音、张子舒绕开那个村民,往村子深处走去,那村民犹自对着他们的方向狂抓不已。 村子里的景象和村口的别无二致,都是一副破败衰落的残景,恰好这时天空飘起了毛毛雨,更显得这里死气沉沉。三人走了一小半,仍没见到任何一个村民。 “这村子真诡异啊,偌大个地方一个人影都没见着,阴气沉沉的,该不会是我们来到了阴界吧?因为今天正好是清明啊,正是死人出来活动的日子。”张子舒躲在无心后面,哆哆嗦嗦地说道。 无音“扑哧”一声笑了:“瞧你这胆小样,亏你还说要保护我呢。” 张子舒站出来辩解道:“我这可不是害怕啊,谁来我都不怕!谁敢来,小爷立马叫他跪下求饶。”硬气不到三秒,一阵阴风吹过,他又缩了回去,说道:“我只不过是担心这里阴气过重,吸多了对活人有害。” 无音笑道:“既然你说不害怕,那你就选个房子打开门进去看看呗。” 张子舒尴尬地干咳一下,说道:“既然美丽的小姐有令,那我当然得当仁不让啦。你们得紧跟我身后啊,以免出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保护不到你们。” 无心见他把害怕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免觉得好笑,当下幸灾乐祸地在一旁看热闹。 “好啦,知道了,动作快点啦。”无音催他道。 张子舒咽了口口水,来到一间房子前,小心翼翼地敲门,并叫道:“喂,屋子里有人吗?”他敲了好几下,无人作答,便断定屋里没人,发现房门没锁,推门走了进去,无心、无音紧随其后。 谁知张子舒前脚刚迈进去一步,瞧见一物,吓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他脱口叫道:“我靠,屋子里有人也不应一声,你是什么妖魔鬼怪,敢躲在这里吓人?” 只见房子里家徒四壁,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坐在凳子上,头发乱糟糟的,两眼无神地看着张子舒。房子里光线又暗,这老妇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形若槁骸,确实蛮吓人的,难怪张子舒会吓一大跳。 无音初见了心中也是暗自一跳,随后她看清那不过是个普通的村中老妇,便埋怨张子舒道:“你一惊一乍的干啥呢?就算没鬼也要被你吓出来了。你看清楚,这是个老人家,你就不能放尊重点吗?” 张子舒哭丧着脸道:“美丽的小姐,我错了还不行吗?” 无音没好气地说:“你刚才怎么说人家来的,快去给人家道歉。” 张子舒只好走到那老妇人面前,弯腰赔礼道:“老人家,刚才小生出口不逊,多有冒犯,还望您老人家见谅。”他弯着腰,正等那老妇人的答话,等了半饷不见有任何动静,抬头便看见那老妇人仍旧呆呆地盯着刚才的地方,动都没动过。张子舒不自觉地退了两步,说道:“她……好像也有问题。” 无心闻言急忙上前一探究竟,他伸手在老妇人眼前晃了晃,老妇人眼珠却没任何反应。无心又把手指放到老妇人鼻息上一探,可以感到细微的气息流动。无心神色凝重地说道:“这老妇人无论你怎么叫她,多半是没有任何回应的。” 无音担忧道:“我们该怎么办?” 无心疑虑重重道:“看来这里真被先生说中了,事情大有蹊跷。我也不知道该拿这些人怎么办,要不我们去下一间房子看看?” 得到两人同意,无心他们退出了老妇人的房子,来到隔壁的房子开门一看,却是没人。他们一连打开五间房门,终于在第五间房子里看到了人,也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家中光景和那老妇人家差不多。 无音径直走到那位老人面前,亲切地问道:“你好,老爷爷,可以向你打听点事吗?” 这个老子倒是对无音的话有了反应,猛地点了点头,又猛地摇了摇头。 无音见他有所回应,心里亮朗了许多,只是不知他点头、摇头是想表达什么。无音只好耐心问道:“老人家,你能听懂我的话吗?”老人仍旧先是猛地点头,然后又猛地摇头。 “老人家,你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我们会帮你的。” “老人家,如果你赞同我说的话,你就只点头好不好。如果不赞同你再摇头。” “老人家,你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 无音一连问了数句,不管说了什么,那老人都只会点头、摇头。无音彻底没了辙,郁闷地朝无心、张子舒摇了摇头。 “我们去下一家。”无心二话不说,心事沉沉地转身走了出去。 这次无心连门都不敲,打头阵去推开下一间房子的门,凑巧里面就有一个中年妇女。没等无心心中庆幸,那妇人就“咯咯咯”的怪笑起来,把跟在后面的张子舒、无音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那夫人“咯咯咯咯咯”的怪笑,竟是连气都不换,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无心一瞧情形不对,来到那妇人面前,用手遮住她的目光,那妇人瞬间就停止了怪笑,然后无心把手放开,那妇人又“咯咯咯”的怪笑起来。一连反复,都是如此。 “我靠,这笑得也太渗人了吧。”张子舒骂道。 无心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和于沁、张子舒退了出去,把门掩上,这时屋内的怪笑就停止了。 张子舒拍着胸脯顺着气道:“这个村子真是奇怪得很,房子大多都没人,就算有人也是精神有问题的。跟刚才那些人在一间房里,没病也要被他们吓出病来。我在里面连大气都不敢吸,怕有什么肮脏的污气,快憋死我了。” 无心正想回他几句,突然看到远处房子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似乎在偷听他们的说话,立即大喊一声“站住”,提气追了上去。 35.第35章 谜案 无心发现人影,岂能容他跑掉,二话不说提气追了上去。他施展轻功,转眼便追到那人身旁,一手捉住他的肩膀,往回一拉,那人摔了个跟头,却是个不会功夫的樵夫。无音、张子舒二人随之赶到,张子舒道:“哇噻,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终于碰到个正常人了。”无音肘了他一下道:“你别乱说话好吧。” 无心愣了一下,问道:“大叔,你是这里的村民吗?” 那樵夫拍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哼道:“老夫是如假包换的龙隐村人。” “小生失礼了,出手不知轻重,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无心过意不去,郑重地施里一礼,“可您为什么躲在暗处听我们说话呢?” 樵夫语气不善道:”龙隐村成了这个鬼样子,谁知道你们来这里是不是有所企图呢?” 无心作揖道:“大叔,我们是巡抚大人派来秘查龙隐村村民离奇自杀一事的,想向你打听点情况。” 谁知那樵夫摆摆手道:“唉,你们快走吧,不要待在这里,以免惹祸上身。” 无心诧异道:“大叔此话怎讲?” 樵夫瞧着他们三人不像有恶意,便劝道:“这个村子已经被恶鬼诅咒了,你们不是本村的人,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无心诚恳道:“大叔,我们不怕鬼神。”无音想起张子舒刚才害怕的样子,故意咳嗽了一声,张子舒马上接口道:“对呀,我们不怕鬼神!” 樵夫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以前有衙门的人来这里调查此事,也有像你这样说过的,可最后他们不是疯了,就是死得很奇怪,跟这村子的人一样,被诅咒了。” 无心惊讶道:“什么?你是说自杀事件不只是村民,连从外地来的人也莫名自杀?” 樵夫点头道:“就是这样,所以你们珍惜自己性命的话,就快点离开这里吧。” 无音道:“居然有这等离奇的事情,看来是得好好调查一番了。”说完看了一眼张子舒,张子舒却装出很镇定的样子。 无心道:“我倒想看看那个诅咒人的恶鬼有多厉害。” 突然从村口方向跑来一个穿着绿罗衣的少女,边跑边喊道:“爹,你快来!” 无心问道:“这是?” “是我闺女,唉,又要不见一条人命了。”樵夫匆匆撂下一句话,跟着他女儿转头往村口方向跑去。 无心道:“我们也跟上去看看。”无音、张子舒点点头,三人随即跟在樵夫和她女儿身后。 众人来到村口,看到的是无心他们最初见到的那个中年大叔。他如同瞎了一般双手在空中乱抓,口中“咿咿啊啊”的叫个不停,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比最初见到他时还要可怖几分。 忽然,那大叔掏出一把亮晃晃的东西,无音惊叫道:“师哥,你看,那人手上拿着一把匕首。” “嗯,我去救他。”无心正欲向前,却被樵夫伸手拦住我,无心不解地看向樵夫,樵夫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爹……”绿衣少女叫道,语气中带着同情。 樵夫哀叹一声,说道:“让你张三叔去吧。” 忽然,那失疯的村民发出一阵怪笑:“嘿嘿……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没等他笑完,他握着匕首的手往自己胸口上一捅,鲜血直喷,众人都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只见那村民临终前喊道:“我……好……辛……苦……啊……”话音刚落,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所震惊,无心大怒,一把抓住樵夫的衣领,眼里急欲喷出火来,他叱道:“你刚才为什么要拦着我救他!难道说你就是村民自杀整件事情的幕后主使?” 绿衣少女见状着急地捉住无心抓他父亲的手,眼中带泪,哀求道:“不是,你们错怪我爹了。” 无心不由的松了手劲,樵夫趁此一把推掉无心的手,说道:“你们不是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跟我来吧。”说完转身往村内走去,她女儿则紧张地跟在身后。 无音问道:“师哥,我们怎么办?” 张子舒道:“哎呀,刚才小哥你太冲动了,我们还是先听听那个大叔他会怎么说吧。” 无心点头道:“嗯,我们跟着去看看。” 樵夫的家在村子较深的地方,快靠近后山了,一打开房门,无心他们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房子角落里堆满了草药,有一大筐草药还是带着雨露的,显然是刚刚摘采回来的。 一进房屋,无心就问道:“好了,你有什么要和我们说的吗?” 无音也说道:“大叔,你把详情都告诉我们吧。” 张子舒摇了摇食指,说道:“最好不要有隐瞒哦,我们这位小哥脾气可是相当不好呢。” 樵夫在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娓娓说道:“我叫王传,这是我的女儿王方,我们家世代居住在龙隐村。至于刚刚我为什么阻止你救张三,你们看过一样东西就知道了。”言罢他把袖子挽起,露出手臂,上面布满了红色斑丘疹,有的地方甚至融合成片状或溃疡,他整条手臂都烂得差不多了,让人看了不免头皮发麻,触目惊心。 无心惊诧道:“这是?” 王传突然神情激动地说道:“这是恶鬼的诅咒,张三他生前很痛苦,死亡才是他的解脱。” 无音问道:“唔……这里的人都这样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王传把情绪稳定下来道:“是的,大概是半年前吧。刚开始的时候,村里有人感到头痛、头晕、恶心、呕吐,随后又发展成腹痛、腹泻、乏力、全身酸痛,还伴随着寒战、发热的症状,刚开始大家都以为只是普通的恶疾,谁也没放在心上。谁知到后来,那些人就开始情绪激动、烦躁不安、失眠,严重时甚至抽搐、昏迷或精神失常。而且也由个别人患病蔓延至整个村子,几乎一夜之间,整个村子的人都得了这种怪病。” “这种怪病的病症之一就是全身会长有红色的斑丘疹,直至血肉腐烂。刚开始村子也找了许多名医来诊治,开了一些药,可最后都不了了之,患病久了,就会出现头发、牙齿脱落,肝脏坏死等现象。这种病症痛苦万分,许多人受不了这种痛苦,就纷纷自杀了,有些甚至就直接病死了,熬过来的也都精神不正常了。唉,偌大个村子,平常还挺热闹的,一下子就变成这幅凄惨的景象了。一个接着一个自杀,有点能耐的人,都逃跑出去离开这个村子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和不想离开这里的人。但是……唉……这里终归要变成一片废土咯。” “我们也逃不过恶鬼诅咒的命运。现在我和女儿每天去后山采药,回来熬给那些还留在这里的村民们喝,但也只能是续命罢了,我们自己的命运我们明白,谁都逃不过死亡。所以你们也赶快离开这个村子吧,这是为你们好,进我们这个村子的,无论是谁,都会染上这种怪病。” 无音心思缜密,听了王传所言,说道:“师哥,村民这些症状看起来好像是中毒了。” 无心道:“村民集体中毒?谁这么恶毒,给整个村子的人下毒。” 张子舒道:“这是种什么毒?你们能看出来吗?” 无音摇了摇头,无心也摇头道:“我以前看医书时,看了几页便看不下去了,所以看不出是什么毒。” 这时樵夫的女儿王方施礼道:“几位好心人,谢谢你们为龙隐村的事费心,我从小跟随一位大夫学习医术,这种病症却从来没有见过,而且我们请了那么多名医过来诊治也无济于事。你们若是执意于在这里调查此事,恐怕到头来只会徒劳无功,还会不小心让你们沾上此病,所以我还是建议你们离开这里吧。” 张子舒笑道:“这位小姐,你心地很善良。可你这么说我就不高兴啦,你可太小瞧我了吧。告诉你哟,我可是寒月阁未来阁主,怎么会任由小姐你在这里受苦受累呢?要是连这点小事都摆平不了,我这寒月阁阁主还当不当了?” 无音拍了张子舒一下,说道:“你呀,少吹两句吧。你现在是哪门子的寒月阁阁主?” 无心这时站在张子舒这一边,说道:“张子舒说得没错,事出必有因,这世上没有不知缘由的怪事。龙隐村遭此大劫,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做推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将毒手伸向无辜村民?如果不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一来我们无法向信任我们,派我们来此调查的先生交待,二来也于心不安,无法面对那些冤死的村民。” 无音点头道:“师哥说得在理。” 张子舒不高兴了,叫道:“喂喂喂,美丽的小姐,我刚才要讲的也是这个意思,你怎么不夸我一下?” 无音把头扭到一边,哼道:“懒得理你。” 这时,无心向王传抱拳道:“我叫无心,旁边这两位是无音和张子舒,他们都是本事高强的人,我们一定会将此事调查到底的。而且,别的大夫可能拿这种疑难杂症没有办法,但我认识一位神医,他或许会有办法救治这里的村民。” 王传疑惑道:“少侠所说的神医是?” 无心道:“药王谷杏林圣手安道荣。” 王方闻言大惊,天下任何学医之人,或多或少都会听过这个名字,她惊讶道:“你说的可是那个天下第一神医安道荣?” 无心点头道:“正是。” 王方脸上露出一片欣喜之情,像是雨后的阳光,温暖而迷人,说道:“药王谷历来为宫廷输送了许多太医,如果能得到谷主杏林圣手的帮助,或许我们真的有被救活的希望了。”但她脸上的艳阳很快又被阴霾所笼罩,“可是我们只是微小的老百姓,又怎么请得动他老人家出手呢。” 无心安慰她道:“医者圣人心,安老前辈德高望重,心系天下苍生,我相信药王谷不会见死不救的。” 王方还是忧心道:“可是药王谷历来神秘莫测,没人知道它的确切地点在哪里啊?又怎么去找到他们呢?只怕找到的时候,这里再无活人了。” 无音忍不住说道:“师哥,你就不要拐弯抹角的了。嘿嘿,怎么找药王谷这个就不用你们担心啦。我们的大师姐,也就是无心的姐姐,是药王谷的少谷主夫人哦。” 这下轮到张子舒吃惊了,他惊道:“什么?没想到小哥你居然还有个姐姐诶。” 无心一脸嫌弃道:“怎么,不可以吗?” 张子舒笑道:“可以可以,听说药王谷最会养生,所以里面的女弟子皆是大美人,下次麻烦小哥帮我引见一下哈。” 无音小声骂道:“色鬼,不要脸。” 无心许久才说出一句:“我也很久没见到我的姐姐了。” 王方急道:“那你怎么联系他们呢?”好不容易看到一丝生机,她不想轻易地错过。 “无妨,安歌书院有专门的信鸽来传递消息给药王谷,我们只需把事情转告我师父,让他帮助给药王谷传消息即可。”无心笑了一下,他的笑容有温暖人心的力量,让王方稍微觉得安心了些。 王传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无心等人猝不及防,忙道:“王大叔,你这是?” 王传声音颤抖地吩咐道:“方儿,快跪下。” “是,爹。”王方也跟着跪了下来。 王传泣不成声道:“如果几位少侠能够救得这一村子老小,我王传和女儿王方下半辈子愿意给几位少侠做牛做马,以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 王方也落下了眼泪,哀求道:“请三位少侠救救我们。” 说完,王传和女儿王方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张子舒失声道:“哎呀,这可真是折煞小弟我了。” 无音道:“你们这样,我们可受之不起哦。” 无心上前把他们父女二人扶起,说道:“二位这样万万不可,快快请起。我们就是奉巡抚大人之命,前来查清这里的真相的,救助这里的村民,是我们该尽的责任。就算你们不求我们,我们也不会放任这里的村民不管的。” 王传抹着眼泪道:“三位少侠真是好人啊,只要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三位少侠尽管吩咐便是,我和方儿必当全力协助你们。” 无心决然道:“好,我这就飞鸽传书给师父,让他帮忙转告药王谷,请他们出手救治这里的村民。此外,我们这里同时兵分两路,一路要继续对村民实施救助,我怕他们熬不到药王谷的人过来。另外一路要查找村民集体中毒的线索,揪出这个大黑幕背后的推手。” 张子舒这时也相当硬气地说道:“我就知道天下没有什么鬼神与诅咒之说,什么人居然敢在这里装神弄鬼,本少爷定叫他们原形毕露!” 无音问道:“那我们如何兵分两路呢?” 无心道:“王姑娘继续和你爹上山采药煎熬给村民服用,子舒你陪在王姑娘身边,我怕如果坏人的奸计没有得逞,到时候会有什么人来找这里的麻烦,你武艺不错,正好可以保护王方姑娘。” 张子舒笑道:“小哥你就一百个放心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保证完成任务。我会好好照顾好王方小姐的,绝不让她掉一根寒毛。” 无心点头道:“嗯,无音你心思缜密,就和我去查清村民中毒事件的始末吧。” 无音乐道:“好呀,我也会保护好师哥,不让你掉一根寒毛的。”她说这话意在取笑张子舒的花言巧语,说完朝他做了个鬼脸。 无心向王方抱拳道:“王大叔,我们可能要在这里打扰你一段时间了。” 王传连忙道:“是我们全靠三位少侠了。少侠想要调查什么,尽管放开手脚去查,现在村子里没什么壮年了,我在这里说的话还有些份量,其他的一切我都会替你们打理好的。” 无心点头道:“有劳王大叔了,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开始行动吧。” 36.第36章 疑点 虽然已决定开展行动,但此事该从何查起却是个让人头痛的问题,无音问道:“我们首先要怎么做呢?” “是呀,首先要做什么?”无心寻思,“从第一个村民自杀伊始,事情已过去了半年,若村民是被人下毒的,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去毁灭证据。都是那些该死的南阳地方官,为了自己的官途,居然隐瞒此事半年之久,等到情势所逼才不得不报……等等,他们隐瞒了半年之久,说不定他们与此事有莫大关联,才故意瞒而不报的。” 想到这里,无心问王传道:“之前有过官府的人来调查过这里的事情吧,他们是怎么向你们说的?” 王传摸了摸脑袋,回忆道:“南阳县令管全和南阳知府贾保真都派人来过。前后来了两拨人,第一拨是管县令的人,来了大概有十五天吧,听知情的人说快要查出结果了,可惜最后他们患上了和我们一样的怪病,没两天就死了。” “等等。”无心打断王传,“你说知县派来的人死了,是怎么死的,能详细说说吗?” 王传道:“他们来了三个人,一个是病死的,有两个是投湖自杀的。” 无心问道:“有人看见他们投湖自杀了?” 王传摇了摇头,说道:“这倒没有,但是他们的尸体浮出湖面,被人发现了。” 无心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自杀的?” 王传叹气道:“唉,因为病死的那个人,也像我们一样全身溃烂了。” 无心疑心道:“但是投湖的那两人,实际上并没有人亲眼见到那两人投湖自杀的对吧?”得到王传点头确认后,无心又问道:“那有人检查过他们的尸体了吗?” 王传想了想,说道:“没有,尸体刚打捞起来,贾知府的人就来到村子里接手调查了,他们同时把尸体抬走了,我们并没有人细看过他们的尸体。” 无心追问道:“那贾知府的人来了后又调查出了什么结论?” 王传道:“他们来了几天,带了一个道士在村子里四处转悠,然后说是这里风水不好,底下是阎王的行宫,有人正好把房子盖在了行宫上面,阎王生气了,所以派小鬼出来索命,要我们尽快搬走。后面官府的人再来,就是催我们搬家的事情了。” 无音问了一句:“所以你们就相信了?” 王传面有难色道:“这事邪得很,村子里有人相信了,就马上搬走了,我们这种半信半疑的,也没地方可去,再加上村子里留下的人大多行动不便,正好阿方懂点医术,我们只好留在了村子里帮忙照看其他人了。” 无心沉思道:“这样看来,那个管县令和贾知府很可疑,有必要调查一下他们是什么来头。” 张子舒建议道:“他们是官府的人,我们江湖中人不好查,不如写信给于大人,让他查一下管县令和贾知府的底细,随便查一下与他们龙隐村有什么利益上的瓜葛。” 无心点头道:“子舒此话在理,我这就去准备书信。”他问王传要了笔纸,当即写了两封信,一封是寄回幽筠谷安歌书院的,一封是寄给于谦的,用信鸽传了出去。 无音想起来什么,问王方道:“王姑娘,那些过来诊治村民的大夫,难道真的什么都查不出来吗?” 王方答道:“村子里的郎中自不用说,他们都自身难保。我们从城里请来的两位大夫,看过之后,都说这种病是他们从医生涯中从未见过的,无从下手,也无能为力。官府也给我们请过两名大夫,说辞跟我们请来的大夫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其中有一位看病时我在场了,事后他偷偷劝我,让我们赶紧离开这里,说是只要离开了,这病自然就会不药而愈。” “哦?”心细的无音发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他具体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 “唔……”事情久远,王方也记得不太清了,她努力回想着,“太详细的记不清了,我记得他有说过一句‘唉,这病啊,在人不在事,你们好自为之吧’。” “在人不在事?是不是说的时候还叹了一口气?”无音心急追问道,似乎此案的关键就要呼之欲出了。 王方又想了一下,说道:“是啊,就是这么说的,还真的叹了口气,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无音胡乱回答道,既然那大夫有难言之隐,想要向旁人透露时,语气肯定不会那么自然,不过她没有把心中所想的讲出来,“那个大夫你知道是谁吗?” 王方答道:“知道啊,是南阳城的甄德大夫,很有名的。” “甄德大夫,他的名号我也听过一些,听说是位心地善良的大夫。”无音对无心说道,“师哥,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从这个甄德大夫入手调查。他好像知道一些内情,所以才会对王姑娘说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似乎在暗示村民离开这里。” “或许也可以从第一个染上这种怪病的村民入手。”没等无心点头同意,张子舒抢先说道,他刚才一直搭不上话,突然灵机一动,有了灵感,便有意卖弄一下,还有着让无音在这边多呆一会的心思,“王姑娘,第一个死的村民是谁呢?我觉得他的身上肯定会有一些我们想要的线索。” “是李四叔,不过他早就已经死了。”王方答道。 “他是怎么死的?”张子舒又问。 “是自杀吧,刚才王大叔不是已经说过了么,而且整件事就是从他自杀而起的吧。”无心见他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有意打断道。 “小哥这就是你不懂了。”张子舒摇了摇食指,“我是问他怎么个自杀法,可以从他自杀的手段得知他当时神志是否清醒。或者,他是否就是下毒的根源呢?” “是割腕自杀而死的,他是个孤家寡人,又是在自己家里死的,隔了两天我们才发现。”王传替女儿答道。 “他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才会被凶手定为第一个目标?”张子舒继续问道。 “大概……和普通的村民一样吧……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王传回想了下,才肯定答道。 “那可以带我们去他的家里看看吗?”张子舒感觉他这一条线索要断了,着急问道。 “那已经不可能了。”王传摇了摇头,“因为他是第一个死的,村里人害怕他得的是瘟疫,把他家一把火给烧了,连同他的尸体一起烧没了。” “那……”张子舒真的着急了,本来他想在无音面前卖弄一把,这才言之凿凿地说调查他这一条线索,现在反倒弄巧成拙了,“王大叔,村民一般是选择什么方式自杀的?还有他们一般都选择在什么地方自杀呢?”他胡乱的问出了一连串问题。 “自杀的方式多了,投湖、上吊、割腕、抹颈、,各式各样的都有。自杀的地方也挺多的,在湖边、他们自己家里、村口村尾等等。自杀的人太多了,没办法一一数过来,不过他们一般都选在偏僻的地方结束自己的生命。”王传倒是实诚的有问必答。 “他们自杀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无心结果张子舒的问题问道,他问的那些内容倒也不是毫无用处。 “这倒没有发觉,就是有些村民曾悄悄的和我们说过,自己活着太幸苦了,希望我们能帮忙结束他的生命。”王传挠挠头道。 “你们答应了吗?”这次是无音问的。 “当然没有的,杀人的事我们可不敢做。”王方替父亲答道。 “之前总共有六十七名村民自杀,对吗?包括刚死的张三就是六十八名。”无心问道。 “其实也没有那么多,有部分村民是病死的。”王传答道。 “那我们怎么接到南阳知县的报文称,龙隐村有六十七名村民无故自杀呢?”无心疑心道。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王传被问得有点手足无措,虽然他很有心想给无心他们提供帮助,但是他知道的差不多全说出来了,“可能是到后来死的人太多了,病死的和自杀的已经没办法算清楚了,所以官府全给算成是自杀了吧。” “好吧,情况我们了解得差不多,多谢王大叔你的配合。”无心起身说道,“这件案子的疑点很大,得一个个去调查。我跟无音这就前往南阳城,去会一会扰乱这里安宁的各路神魔,就算本事再大,也要叫他们无处遁形。” 无音朝张子舒做了个鬼脸,说道:“这下你还有什么问题没有?”见张子舒没有回答,他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便道:“没问题的话,我就和师哥先去南阳城找甄德大夫了,你在这里好好听王姑娘的安排哈。” “快去吧,快去吧。”张子舒假意十分嫌弃,“可别打扰我和王姑娘的两人世界了。” 无心和无音相视一笑,和王传父女告别,往门外走去。 37.第37章 线索(一) 南阳城是淮源帝乡,千载之邦,龙凤之地,出了许多成圣的人物,“科圣”张衡、“医圣”张仲景、“商圣”范蠡、“智圣”诸葛亮、“谋圣”姜子牙皆出于此。闻名于世的“三顾茅庐”也由此出。自太祖皇帝把南阳封给唐王后,南阳城内皇亲贵胄,车水马龙,百业俱兴,其繁华程度比之开封府毫不逊色。 聚春堂甄德大夫颇具“医圣”张仲景遗风,德医双馨,声传千里。每有穷苦百姓找他看病,他总是只收半价,深得百姓爱戴。所以聚春堂经常门庭若市,往来看病者川流不息。 无心和无音进到聚春堂内,早有伙计迎了上来,询问二人要看何病。无心见等候看病的人众多,便说要看的仍是重症,此病非甄德大夫出手所不能治,坚持在一旁等候,伙计从了他们。 甄德看过一轮病之后,伙计把无心、无音二人引见给甄德,甄德问道:“你们是哪位得了重症?” 无心拘礼道:“不是我们,是龙隐村的村民,我们受村民之托,特来请甄大夫前去诊治。” 甄德叹气道:“龙隐村村民的病我去看过了,老朽无能为力,看不出是什么病,奈之何如?你们另谋高就吧。” 无音不客气道:“你不是看不出,而是看出来却不敢说,亏你还是名满天下的名医,在此处行医,也不怕玷污了张仲景先生的清名。” 无心喝道:“无音,不能对甄大夫无礼。”他只是做做样子,却也没有制止无音的意思。他这师妹最古灵精怪,正好由她出面治治这心里有鬼的大夫。 甄德闻言大惊,失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无音笑道:“当然是知情人咯。” 甄德左顾右盼,确认没人在听他们说话了,才细声说道:“你们且跟我到后堂来。”又吩咐伙计暂时不待客。 三人进到内堂,甄德小心问道:“刚才二位说是知情人,不知所知何情,又与老朽何干?” 无音恐吓他道:“甄德,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知情不报可是帮凶?为医不敬,谬误性命,按大明律当斩。” 无音这声色俱厉,唬得甄德抖了一哆嗦,这表面上是风光满面,受人敬仰的大夫,此刻却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颤声问道:“不知二位少侠说的是哪一件事?怎么就要斩老朽的头了呢?” 无音笑道:“你看你,还不知道我们问的是什么事,就怕成这样,肯定是做贼心虚。我问你,是不是你给龙隐村的村民下的毒?” “不不不,这不是我干的,我一个大夫,以救人为己任,医人尚且来不及,怎么会做出这样天理不容的事呢?”甄德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这么说真的有人给龙隐村投毒了?”无音托着下巴寻思道,“不是你那会是谁?你为什么会给龙隐村村民说出‘此病在人不在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唉,都是作孽啊。”甄德叹了口气,“当时南阳知府请我去给龙隐村村民看病,我本着救死扶伤的想法就去了。后来经过我诊断,他们是中了丹砂之毒。只是我只知道病因,奈何我医术有限,却不知该如何医治,我向知府大人汇报了此事,让他另请名医。知府大人却跟我说,‘你就是名医了,你治不好,别的大夫也治不好’,然后他还说,‘既然不会治,就报个此病前无典例,无从医治吧’。” 无心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斥道:“生死攸关,岂能儿戏。然后你就这样沉默了?既然你能看出村民所患何病,为何不如实告知,这算哪门子悬壶济世的大夫?” “我原本也是想如实说出去的,可是……”甄德犹豫道。 “可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无心不快道。 “可是有一天,一个长相精瘦凶悍的老头找上门来,要我对此事闭口不言,说什么要是我不小心说漏了嘴,难保我全家人性命。他当场就把一只杯子捏得粉碎,你想啊,我这救人的总得先救己吧?再说我是真治不了那病,也不算违背良心,所以只好沉默了……”甄德说到后面心怯了,声音越来越小。 “知府大人还跟你说了什么?”无心问道。 “没有了。不过从龙隐村回来后,我的聚春堂门店前,经常会聚集一批地痞流氓,像是来监察我的。因为我三缄其口,不敢把此事泄露出去,所以倒也相安无事。”甄德如实答道。 “不好,那我们今天过来不是被他们给知道了?”无音惊道。 “没事。”无心淡定道,“今天先放过你,倘若此案定案,你肯定会定帮凶知罪。如果你想赎罪的话,就不要把我们今天找你的事说出去,别人知道我们找你了,也不要把我们的对话说出去。” 甄德赶紧抱拳道:“晓得晓得,两位大侠,小民晓得。” 无心、于沁两人从容走出聚春堂,果然见到远处有一伙地痞流氓不怀好意地盯着这里。他们二人视若不见,径直从那伙人面前走过去。走远了,无音说道:“这个精瘦凶悍的老头是谁呢?看来他是此案的关键。” 无心摇头道:“现在线索还太少,我也猜测不出来。现在我在想,该怎么去调查南阳知县呢?” 无音灵机一动,有了主意,让无心附耳过来,她细声说道:“如此……如此……怎样?” 无心疑惑道:“你确信此事行得通吗?” 无音胸有成竹道:“行不行得通,我们去打听打听知县大人就知道了。” 说完两人来到一家卖烧饼的小摊前,无音向老板要了两张大饼,一人一张,要来即吃,她边吃边问老板:“大伯,你这饼不错啊,很有嚼劲。” “那必须的,不是我吹,我这饼在南阳城也算得上一绝了,吃过了的都说好。”烧饼大伯自夸道。 “大伯,可以问你一件事吗?”无音闪着清澈迷人的眼睛问道。 烧饼大伯立马被无音的可爱模样攻陷了,拍着胸脯道:“有啥事你尽管问,别说一件,一千件,一万件我都答得出来。” 无音指了指正在吃烧饼的无心说道:“我这表哥呀,会点三脚猫功夫,想到县老爷那里谋个衙役的差事当当,就是不知道县老爷的官声怎样?他生来木讷,傻愣傻愣的,我怕他被欺负。”无心见无音把他说得如此不堪,嘴里的烧饼还没咽下去,就瞪着大眼睛看向无音,却看到无音向他投来甜蜜的微笑,他只好边嚼着烧饼,边点头装傻看着烧饼大伯,由于他嘴里塞得鼓鼓的,倒不用怎么装,也有十分的傻愣子样。 “嗨,那县老爷啊,为官也就那样吧,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大的功劳,也没有什么大的过错,平时也收点小钱帮人办事,但还算规矩。反正在我们老百姓眼里,只要他不坑我们,就算好的咯。”烧饼大伯说道,瞄了一眼装傻的无心,“不过小姑娘我偷偷告诉你,这县老爷胆子很小,平时碰到只老鼠都怕,对鬼怪之事更是怕得不行,所以你这兄弟虽然是傻了点,如果在县老爷那当差,应该不会受欺负吧。” “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大伯。”无音说完,欢快地拉起无心的手离开了。只留下烧饼大伯在那里自我陶醉道:“真美啊,要是她能做我的小老婆就好了。”说完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又埋头煎饼去了。 无音对无心说道:“师哥,你听到了吧,县太爷胆子很小,我们的计划说不定能成功哦,咱们到了晚上就行动吧。” 无心故作深沉道:“嗯,就按你的计划办。不过你当着师哥的面说师哥坏话,胆子好大呀。”说完作势去捉无音,两人随之嬉闹在一起。 38.第38章 线索(二) 夜里子时,无心和无音悄然声息地行走在知县府邸的屋顶上。 无音指着其中一间最大的房子说道:“师哥,那就是管全的卧室了吧?”无心和无音跳到那间大房子的屋顶上,轻手蹑脚地掀开一块屋瓦,下面正是一间卧室,有一张卧床,床帘紧闭,从里面传来一阵阵呼噜声。 无心细声道:“就是下面了,我们行动吧。”两人相视坏笑起来。 卧房内,管全搂着他的老婆正在呼呼大睡。 “管……全……”忽然,一个十分幽怨空洞的女声在窗外叫唤着,声音从窗外飘了进来。 “呼……噜……呼……噜……”管全依然不为所动,呼噜声此起彼伏。 “管……全……”幽怨的叫唤一声接着一声,不断传入管全的耳朵里,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管……全……”外面的叫唤声叫得更起劲了。 “谁?谁在叫我?”管全害怕道,并用手去推他的老婆,“老婆,你快醒醒,醒醒。” 管全老婆睡得正香,被管全推醒了,迷糊中十分不耐烦地叫道:“哎呀,你个死鬼,半夜不睡觉,发什么神经?” “你听没听见刚才有人在叫我?”管全害怕外面不干净的东西听见了,说话十分小声。 “你死爹妈啦?半夜哪来的鬼叫,别吵我睡觉。”管全老婆骂骂咧咧的,扯过被子想继续睡觉。 “管……全……”窗户外面的叫唤声在此时又继续了,比之前的更加恐怖。管全吓得差点翻下床去,他老婆弱弱地说道:“真……真有鬼叫啊?” 管全连忙跪在床上,双手合十不停拜道:“哎呀,我的妈妈咪呀,观世音菩萨、玉皇大帝、托塔天王、如来佛祖显灵保佑,千万别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找上门。” “管……全……你……害……我……死……的……好……惨……啊……”这次鬼叫声不仅幽怨,更是凄厉无比。 管全老婆跳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抓着管全,埋怨道:“妈呀!死鬼,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可不要把老娘拖下水。” 管全吓得直哆嗦,颤抖道:“我没有啊……” 管全老婆双手合十朝窗外拜道:“冤有头债有主,不关我的事啊,我什么都不知道,鬼大爷有事千万别找我,就找这个死鬼吧,全是他干的好事。” “你怎么……唉……”管全想说老婆几句,却又不知说什么,无可奈何地甩袖瘫坐在床。 “嘿嘿,这么胆小的人是怎么当上县令的。”无音在窗外瞧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想笑,小声说道。刚才正是她在窗外扮的鬼叫。 “咳!”无心清咳一下,示意无音不要露出马脚。 无音会意,润了润嗓子,装起男声大声呵斥道:“管全!” “啊……啊?”管全吓得懵了,差点没反应过来是在叫他。 “身为南阳县令,你可知罪?”虽然他们瞧不见无音,但无音依旧在窗外学着官老爷摇头晃脑,一字一顿念道,她声音一落,双指也是往前一指,学得唯妙唯俏,仿佛管全就跪在她的眼前。无心瞧着这情景,不禁莞尔。 “下官……不是,小民不知何罪之有啊?”管全是真把窗外的无心、无音当成鬼神了,恭恭敬敬地问道。 无音厉声道:“我乃地府判官!近日有你治下龙隐村六十多名亡魂到我殿上喊冤,说是生前无故被奸人害死,现在死不瞑目,你身为一方父母官,管治不力,导致生灵涂炭,现在他们托我向你问罪索命来了!” 管全一听,立马吓得哭了出来,他声泪俱下道:“判官大神明察,这事不能怪小民啊。我也不想出这么个幺蛾子事啊,这几天我睡都睡不好,龙隐村无故死了那么多人,皇上要是知道了,问罪下来,不用您动手,只怕他老人家就会把我这榆木脑袋摘了去咯。” 无音责问道:“此事虽然不是因你而起,可你作为一方父母官,可曾尽力去查?如有渎职,我即刻判你入十八层地狱!” 管全战战兢兢道:“查啦,当真查啦,只是我派了三个人出去,结果回来了三个死人,你说这事吧这么邪乎,我那点能耐哪够啊……” 无音斥责道:“混账,为何不继续追查下去?” 管全无辜道:“后来贾大人把这事接手过去了,让我的人只要听他的吩咐就可以了,其他的让我不要管。把这事按了这么久不上报也是他指示我这么做的……” 无音怒道:“贾大人叫你做替死鬼,你也做吗?” “这可做不得,这可做不得……”管全把手和头摇得比什么都快。 无音冷冷道:“哼,实话告诉你,我已在地府查明,这六十多名村民阳寿未尽,是枉死的,如今他们怨恨未消,被排除在三届之外,进入不了轮回道转世投胎,你要是不想被厉鬼缠身而死的话,就想办法让这些村民的亡魂安息吧!” “大神救命啊,我可不想死啊。”管全和他老婆朝着窗外双双跪拜,齐声喊道,“请大神为小民指明一条生路。” “要想活命也可以,就看你有没有诚意了。”无音用高高在上的声音说道。 “大神请吩咐,小民一定照办。”管全听到有一线生机,猛地磕头。 “我且问你,你死去的三名下属,他们的尸体藏于何处?”无音问道。 “啊?”管全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们的死与六十名村民何干?” “废话少说,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无音斥道,“他们也是枉死的,难道你是想他们也变成厉鬼来抓你吗?” “啊?这……”管全第一次听说他们也是枉死的,有点不敢相信,“已经下葬了,他们的家属我也抚恤了。” “那好。”无音指示,“你现在就带我们去看看。” “啊……”大半夜你看死人墓,这可是管全最害怕的事了,他用商量的语气问道,“这人都入土为安了,还是不要惊扰他们比较好吧?” 无音说道:“我是地府判官,有我在,就不算惊扰他们。而且给他们的死一个说法,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尊重。” 管全犹豫道:“我还是觉得……” “还不快去!”无音叱道,“小心我现在就一笔勾掉你的魂魄,让你做个孤魂野鬼。” “啊,是是是……”管全只好下床穿衣服,他想判官的命令还是不要抗拒的好,不然会把小命给丢的。 “那……我呢……”管全老婆小心谨慎地问道,她对不用跟着去存有一点侥幸心理。 “你也跟着去!把铁铲带上。”无音下命令道。管全老婆只传来了一声沮丧的“是”,也跟着下床穿衣服去了。 管全穿好衣服打开房门,见房外一个人影也无,更加确信刚才的就是地府里的判官。他找了一只灯笼,不敢惊动小下人,拿走铁铲,轻轻走出家门,和老婆走向城郊的一片小树林。无心和无音则施展轻功紧紧的跟在后面。 管全和老婆来到树林中三个土堆前,他左顾右盼地说道:“大神,他们的坟墓就是这里了。” 无心暗中甩出一枚袖针,正中那灯笼的焰头,把灯笼的火打灭了。管全和他老婆正惊魂未定,无音精通音律,声音上的功夫自然是她的拿手好戏,她用上“隔空传音”的神功,把她说话的声音散到树林四周,一来可以让管全和他老婆分辨不出他们说话的位置,二来可以增添恐怖气氛,让管全不致怀疑。只见她说道:“挖吧。” 管全楞了一下,问道:“呃……不知大神要我们挖什么呢?” 无音没好气地说道:“当然是把这三个坟墓挖开啊。” “这……这……让我们挖吗?”管全问道,半夜三更挖人坟墓,听起来怎么都是骇人听闻的事。 “当然是你们挖了,你不挖,我怎么看尸体?这里有几十个村民的亡魂,你想叫他们帮忙挖也可以,只是活人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的话,那就……”无音吓唬他道。 “我们挖,我们挖……”管全吓得都快要尿裤子了,除了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和老婆拿起铁铲,一铲一铲地卖力挖起来。 这两个是平时不怎么劳动的主,他们挖一阵子就要休息一阵子。直至四更左右,才把三个木棺材挖出来,累得他俩杵着个铁铲在那喘粗气,管全气喘吁吁地说道:“大神,我们已经把坟墓给你挖开了。” 无音半带赞赏半带恐吓地说道:“很好,你们退到一边吧,背过身去。奉劝你们不要偷看,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小心自己的眼睛瞎掉。” “不敢,不敢,大神您慢慢看。”管全和老婆退到一边,乖乖地背过身去。 无心和无音此时从黑暗中转出来,来到那三座坟墓前,打开棺材细看。无音指着一具尸体小声说道:“师哥,你看,尸骨呈黑色,带有银斑,明显是中毒身亡的,而且他们不像村民是慢性中毒,剧毒浸骨,是被人直接下毒毒死的。” 无心点头道:“嗯,你看另外两具尸体,尸体发白,显然泡过水,这两个就是王大叔说的投湖自杀的吧。可他们脖子上这里,有明显的利器凿击痕迹,显然是被人用利器杀死的。” 无音道:“看来我们已经接近真相了。” 身后,管全和他老婆站了老半天,只听见死人墓那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管全老婆胆子比管全大那么一点,她怀疑道:“喂,死鬼,现在在那看尸体的究竟是人是鬼啊?” “这我哪能知道啊?”经老婆这么一说,管全也不太确定了,会不会是自己被人给耍了,“要不……咱们回头看看?” “偷……偷偷看一眼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吧?”管全老婆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就偷偷看一眼……”管全虽然害怕,但他的头还是不自主地满满向后转。 无音忽然厉声道:“大胆!我不是说不能偷看吗!你们难道想瞎了双眼不成?” “绝无此意,绝无此意……”管全急忙把头摆正,生怕转得迟了眼睛就没了。 无音说道:“好了,把土填回去,填好了回家睡觉去,明天一早起来保证你什么事也没有。”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管全松了口气道,突然一阵风从他身后刮过,他再转头去看,却只发现三只重新盖好的棺材,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远处,两个声音在交流。 “师妹,你这招扮鬼还真有用呢,瞧那知县被吓的,说什么都听了,话说这个点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嘿嘿,这里面有张子舒的功劳。我看他初进龙隐村时那么害怕鬼怪,心想说不定别人要害怕呢?好在这南阳知县办事糊涂,胆小怕事,此计正好凑效了。” “好嘛,张子舒平白占有功劳,给他占了大便宜了。” “不过我们这次可算找到有用的线索了。” “嗯,明早我们先回龙隐村一趟。” 39.第39章 病危 无心和无音在回龙隐村的路上一边聊着,无音道:“村子里除了王大叔和王姑娘,应该还有其他一些神志比较清醒,而且没有离开村子的村民吧?他们会不会知道一些什么情况?” 无心道:“那等下我们进到村子里了,再仔细找找看吧。” 他们刚回到龙隐村,就看到一个弱冠少年在村口附近游荡。无心二人心下一动,走到那个少年跟前。无音面露笑容的问道:“你好,可以问你点事情吗?” 那少年一愣,眼神飘忽地说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无音没来得及回答,那少年忽然一惊一乍地大叫一声,把她吓了一跳。 “等等,先别说,让我猜猜。”那少年须臾又像个顽童一样,用手指着无心二人,笑嘻嘻地说道,“嘿嘿,你是二郎真君……你是嫦娥仙子……我明白了,你们是来接我回天上去的是吧?来吧,我天蓬元帅已经准备好了。”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无心和无音互相看了一眼,均不知这少年是真疯,还是假傻。无心将计就计,干脆顺着他的话说道:“元帅,你说对了,我们就是来接你回天宫的,但在此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们一个问题。” 那少年手舞足蹈,哈哈大笑道:“什么问题,本元帅知无不言。” “你知道这里的人为什么要自杀吗?”无心趁机问道。 这里的村民中毒和自杀的事情,你知道些什么吗? 那少年忽然神秘兮兮地说道:“他们没有自杀,也没有死,他们都藏起来了,你看,在这里,在那里,都是他们的影子。”他在周围指了一圈,说得煞有介事。 “他们藏起来干嘛?”无音好奇,多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少年突然间表现得很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 “元帅,玉皇大帝说了,他派你下来就是为了弄清楚这里发生的事情的,如果你不如实告诉我们,就不能回到天上了。”无心哄骗他道。 “我要回到天上去,我不想呆在这里。”那少年大声叫唤着,情绪激动,“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看到了一个人……” “是什么人?长什么样?”无音问道。 “他穿着黑衣服,是个瘦瘦的老头,他的指甲有一寸之长。”少年抱着头蹲了下来,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 “他是你们村子里的人吗?”无心追问道,虽然那少年很痛苦,但他正说到关键的地方,无心想着只好委屈他一下了。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我没见过这个人。”少年猛烈地摇头。 “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到的?”无心也不管问得急不急了,现在他迫切想知道答案。 “一天夜里,村里有几个人刚藏起来了……大家都找不到他们藏哪了,只有我知道……就在那时候他出现了……在井边……”那少年在努力回忆中,忽然他大叫一声,“啊啊啊!太可怕了!” “师哥,你逼得太紧了。”无音过去想要安抚那个少年,谁知他一把手推开无音。 “啊啊啊!太可怕了!”那少年撕心裂肺地喊道,“不不不!我不说了!你不是二郎真君,你也不是嫦娥仙子,你们是地府里的黑白无常,你们是来杀我的!” “冷静点,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无音关心道。 “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要回天上去了!”那少年一边叫着,一边发狂地跑远了,“救命啊!无常索命啦!快来人啊!” 无心刚想去追,后来想想即使追上了,以那少年目前的精神状态,也于事无补,只好叹了口气,放弃了。 “他好像看到了什么让他感到害怕的东西。”无心道,“又是那个精瘦的老头,还在井边做了什么手脚,非常可疑,可惜没有更多的线索了。” “村子周围都有些什么呢?不存好意的人盯上这里,并狠下毒手,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无音一时想不明白,自言自语道。 无心忽然想起了什么,刚才无音的无心之言点醒了他,他说了一句“快跟我来”,快步走向了村外。 无心带着无音来到村外的农田里,放眼望去,茫茫的尽是沃土肥田,此等田园风光,看得让人不觉陶醉其中。虽说这田荒废已有些时日,这里却仍不失为一片良田,日后加以复耕,必然又将重焕生机。 无音不解道:“师哥,你带我来这里,这有什么不对劲吗?” 无心问道:“这么一大片良田这么荒着,你不觉得很可惜吗?” “你是说……”无音顿了顿,“有人在打这片农田的主意?” 无心点头道:“极有可能,没人会无故去毒害这里的村民的,我们快回去问问王大叔。” 两人即刻回到王传家,却发现家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无心问道:“他们都去哪里了?” 无音担心道:“他们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吧?” 两人正担忧着,突然王方匆匆忙忙地跑回家中。无心见了大喜,问道:“王姑娘,你们去哪了,我们正找你们呢?”说完才发现王方脸色不对,两条泪痕挂在脸上。 王方哭道:“我爹他病倒了!” 无心和无音一惊,心想该不会是遇到了什么不测。就在这时,张子舒背着王传返回家中,王传双眼紧闭,气息不畅。 王方急忙把他父亲扶到床上躺下,并烧水煎药伺候着,无音过去帮她的忙。无心问张子舒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子舒道:“今天我们一起去别的村民家,替那些患病的村民喂药。忙着忙着,王大叔突然就倒下了,我们也就赶紧往回赶了。具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过我估计应该那种怪病病发了。” 无心道:“前两天看见他还好好的呀,怎么说倒就倒了。” 张子舒叹气道:“其实他已经病得很严重了,王小姐也是。这么久他一直在硬撑着,可是这病实在太厉害了,他最终还是支撑不住倒下了。”他这两天见识了很多患病村民的惨状,心情有说不出的滋味。 无心一拳打在墙壁上,说道:“可恶,药王谷的人还没有来吗?” 张子舒安慰他道:“小哥,光着急没有,药王谷距离这里还有一定的距离的吧。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两人当下不再言语。在王方和无音的照料下,王传似乎有所好转,至少呼吸顺畅,脸色没那么难看了,只是他一直昏睡不醒。众人只好守在王传身旁,以防他有什么不测。 到了晚上,众人用过晚饭后,在王传家里各自待着,相对无言。无心见王方情绪好了许多,便来到她身旁,说道:“王姑娘,虽然我们也很替王大叔着急,但是我们不能这样干等着,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到凶手,或许这可以为王大叔争取到一线生机。所以,我要问你些问题,你可以回答我吗?” 得到王方点头,无心问道:“现在村子少了不少人,我看村外那块田地无人耕种,假如我们不来,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呢?” 王方还沉浸在担心父亲的伤感中,她忧伤地说道:“还能怎么处理呢,以前那是块好田,多少人想出大价钱买下来,村里人都不乐意。这里群山中一大片田原,依山傍水,环境得天独厚,产量颇丰,保证村民衣食富足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自从出了死人的事件后,村里人连自己性命都顾不上了,哪还有心思管那田地呢?不少人能卖的都贱卖了,然后搬出村子逃奔其他地方去了,我们不舍得卖,但因病无力打理,也只好荒着了。” 无心问道:“他们把田都卖给了谁,你知道吗?” 王方道:“这事以前是我爹在张罗,他们卖给谁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因为这里闹死人闹了半年之久,没什么人对这里的田地感兴趣了。现在是知府衙门的人在处理卖田这件事情,村里有人想转让田地的,都是找的南阳知府衙门。” 无心问道:“知府衙门用什么价格来收这里的农田?” 王方答道:“却是五两银子一亩。” 无心沉思道:“这么低?这里的田地少说也要十五两一亩吧。看来知府衙门的行为很可疑啊,把龙隐村的田地这么贱卖,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想占为己有。” 王方无奈地摇头道:“这我就不知晓了,我们平头老百姓,也管不了这些。有人愿收这里闹死人的田地,村里许多人就觉得很知足了。他们盼不得马上卖地搬离这里呢。没田没房的,就只能留在这里等……等死了……”说到这个死字,王方想起昏睡不醒的父亲,眼泪刷刷地流下来。 无心瞧着情况也不好再问了,尴尬地说道:“情况我已经知道了,真是对不住你,王姑娘,又引起你的伤心事了。” 王方擦着眼泪说道:“没有的事,我只是想到我父亲命苦,还没来得及等我孝敬他,就要离我而去了,一想到这,我这眼泪就不自觉的流下来了。” “王大叔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无心正想说点话安慰王方,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异常的动静。 “谁?!” 40.第40章 七狼 无心大喝一声,跳出门去,其他人随之跟出来。但见月光之下,屋外站着七个黑衣蒙面人,手握刀刃,分明是意欲行凶杀人,正好被无心撞破了。 无心见此情景,怒火中烧,斥道:“你们是何人?究竟想干什么?” 一个黑衣人哼道:“你们管了不该管的事,去死吧!”他也不多说,话到刀到,一个斜劈砍向无心。 无心快速从腰后拔出“月白”,反手一格,化解掉对面攻势。几乎同一时间,其余六人先后持刀攻到。无心朗声道:“无音,保护好王姑娘。”说完意动人动,幻影一般杀入敌方阵中。 无音把王方扯到身后,守在她家门口,凝神观战。这七个黑衣人武功显然不弱,刀法精湛,招式凌厉,不像一般的武夫子。无心虽然身手不凡,但他手中直刀只有一尺有余,被七个高手围斗,一时也施展不得。 七个黑衣人刀法同出一路,出刀极快,每一刀都想致无心于死地。双方一交手,刀光剑影,一个更比一个快,转眼间已斗了五十个回合。 无心心知若被七人围在中间,必无取胜之法。他忽然使出一招“鱼得水逝”,跃然攻敌下盘。纵是世间刀法剑法奇多,也少有人攻人下盘的招式。一来刀剑不比长枪长戟,兵刃本身较短,要攻人下盘就得近身,还要弯腰才行,这无形中增添了许多凶险,无心的刀更短,更为不易。或者就得像无心这样贴地穿跃而出,也能攻到敌人下盘,但这样又会空出自己背后,更为凶险,一着不慎就会殒命当地。二来下盘并非死门,即使攻到也不能致人死命,不如上身各处死门,攻到一处即可毙敌。所以世上刀法剑法千种百样,却少有攻人下盘的招式。 无心艺高人胆大,他反其道而行之,攻下路的招式少,防守下路的招式更少。只见他伏地跃然刺出,众黑衣人始料未及,被他钻出了圈子。随后靠近无心的两个黑衣人摸着小腿蹲了下来,鲜血从他们手中流出,已受了伤。原来刚才无心穿过去的电光火石间,朝两人小腿各砍了一刀。 那些黑衣人见被无心突了围,还伤了两名成员,心知今晚行不成凶了,为首的叫了一声“撤”,几人搀扶着受伤的黑衣人,正欲撤退。 这是揭穿龙隐村案幕后黑手的大好机会,无心哪里肯放过,一个鱼跃拦在众黑衣人前面,冷冷说道:“哼,几位想到哪里去?” 一个黑衣人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就提刀砍向无心,其余黑衣人也跟着攻上,两拨人瞬间又交战在一起。 无音碰了一下张子舒,说道:“喂,你会武功吗?会的话快去帮我师哥。” 张子舒却振振有词道:“美丽的小姐,非不是我不帮他,只是小哥原本与人家打成平手,我再过去帮他,那岂不是倚强凌弱了吗?” 无音发狠道:“你再说些没用的话,跑了这些黑衣人,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张子舒作惊恐状道:“如果舌头没了,却如何再向你表达我的心意?既然美丽的小姐发话了,那我就助小哥一臂之力罢。” 只见张子舒来到激战处,朝着人群喊道:“喂,你们给我小心了,我要放暗器了啊。”说完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鸡蛋大的铁球,朝着一个黑衣人轻轻一丢。 那黑衣人破口大骂:“什么破烂玩意,也敢来羞辱老子。”黑衣人提着尖刀一格,岂料那铁蛋碰的尖刀便炸开了,从里面喷出一张软网,将那黑衣人罩了个正着。 张子舒指着那黑衣人拍手笑道:“我本来看到一只肥鼠从我眼前跑过,正想用网把它捉住,却不知道捉了个什么东西,奇怪奇怪,难道这肥鼠成精了不成?” 黑衣人连人带刀困在网里,被张子舒一番羞辱后,黑布下的两只眼镜几欲药瞪了出来,他几次挣脱不得,反而被网越捆越紧。他的同伴瞧见里,赶过来救他,却被张子舒枪头三节棍一甩,直接拍飞出去。 另一边的黑衣人见同伴屡屡失手,方寸大乱。无心看准他们的破绽,一招“百鸟朝凤”旋斩而过,人旋刀旋把剩下五个黑衣人纷纷扫倒在地。他有意留黑衣人性命,击打之中只把他们的面具扯掉,未伤及他们的要害。 等无心站稳身影,定睛一看,冷冷道:“原来是漠北七狼,你们不在漠北好好呆着,跑来中原生什么事端?” 那几个黑衣人相继爬起,其中一人生得虎背熊腰,他抱拳道:“敢问阁下何门何派?我兄弟七人联手尚不能伤你半分,倒叫我们兄弟几人佩服得紧。” 无心道:“听闻漠北七狼最擅长围攻作战,打斗时如同群狼捕猎,性情凶残,败在你们手下的人从来都是被乱刀分尸。本来以你们的作为是不配知道我的门派的,但是你们敢打敢认,到也算条好汉。也罢,我就告诉你们吧,我是安歌书院无心。而你就是头狼那子石吧?” 那黑衣人道:“没错我就是那子石。安歌书院?倒是没听过的名字,武功招数也从没见过。” 无心道:“你不用听过,只要你们乖乖说出谁派你们来的,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那子石并不接话,而是说道:“阁下虽然厉害,却也不一定能敌过我们的黑狼七杀阵,刚才若不是这紫衣服的从中作梗,我们的黑狼七杀阵施展出来,阁下定难逃一死。” 张子舒不耐烦道:“输都输了,还啰嗦这么多做甚?你们不觉得害臊,我都替你们感到害臊了。” 那子石朗声道:“阁下若是能赢得我们的黑狼七杀阵,我们便任凭阁下处置。眼下我们心中不服,怕是休想叫我们开口。” 张子舒骂道:“你信不信,本少爷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开口?小哥,不用听他们的。” 无音也劝道:“先把这几个人绑起来,扭到官府再说。” 无心低头想了一会儿,决定道:“我就试一试你们的黑狼七杀阵。”无音、张子舒闻言大惑不解,意欲再劝他不要以身犯险。无心却摆摆手,让他们不要再说了。 无心举刀说道:“人生在世,自在二字。我身为武者也想见识见识你们的黑狼七杀阵,也叫你们输得心服口服,自在一些。倘若你们再输了,须得把你们幕后主使供出来。” 那子石略一抱拳,不再说话,其他几个帮同伴解开软网后,分站在那子石身后,掎角之势。 无心立了个架势,右手持刀藏在身后,躬身前倾,正是一招“鹰立如眠”的前式。 那子石左手一挥,七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劲射而出,分成一二三一的阵型,朝无心急冲而去。那子石率先绕过无心,抢到他的身后,随后的两人纷扰无心左右,紧接的三人直冲无心正面,最后一人则藏身最后,做最后一击。 无心看到六把尖刀同时抢到,真如饿狼扑食,刀刀致命。六把尖刀虽已在眼前,无心的眼睛却只盯着另外一把,他已看出藏身最后的那一个人,才是黑狼七杀阵的最强杀招。这六把尖刀看着攻得凶,在于他们只攻不守,他们全体冲刺砍来,一般人不得不防守,然则一旦防守,必然会被这六把尖刀缠住,这时候潜伏在后的最后一刀,就会伺机而出,夺去猎物的性命。 无心纵身一跳,跃至空中,全然不顾地上的六把尖刀如何。果不其然,那藏身在后的黑衣人见无心跳到空中躲避,心下大喜,自己也高高跃起,想将冷不及防的无心从空中打下来。他哪里知道无心等的就是他,待他跃起,无心如同大鹏展翅一般,身形一舒,向前俯冲而去。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无心俯冲到地上,空中的那黑衣人翻了几个跟头,摔倒在地。 其余黑衣人大惊,往前一看,却见地上那人脖子上有一条血痕,早已没了气息。 无音乐呵呵道:“我无心师哥果然是最厉害的,这下好了,漠北七狼少了一狼,黑狼七杀阵再也施展不出来了。” 张子舒指着其余那六人道:“漠北六狼,这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老实招供吧!” 那子石抱拳道:“无心少侠武功高强,是我们输了。我们技不如人,想必今晚也是无法脱身了。无心少侠要我供出幕后主使,我有言在先,自然不会食言。奈何我们也曾答应雇主,不会泄露他的半点信息,否则就会断子绝孙。两难之下,我们只有选择第三条路。”说完举起尖刀,往脖子上一抹,顿时倒地。无心还没来得及阻止,其余黑衣人纷纷效仿,一下子噗通全倒了。 无心急忙过去看他们的伤口,却都没一个能救的了。无心一捶打在地上,懊恼道:“这又是何苦呢?” 无音跑过来安慰他道:“师哥,事已至此,再去想它也于事无补了,他们虽然说心性残忍,倒也算刚烈的汉子,就让他们去吧。” 张子舒也点头称是,无心只好和众人把尸体抬到村外草草埋了,然后继续守在王传身旁。 41.第41章 时雨 经过漠北七狼来袭的风波,无心等人担心还会有别人来袭击,守在王传身边一整夜,后半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凌晨,王传病情急剧下降,身体发热,表情痛苦,冷汗直流,不停地叫着呓语,始终昏迷不醒。 众人束手无策,只能悉心照料,为他擦汗降温。王方脸上始终挂着忧伤的表情,张子舒瞧在眼里,心生怜悯,不免恨道:“这药王谷的人,该不会见所述病情他们也治不了,怕自己的名誉受损,而不敢来了吧?” 忽然,门外一个温婉的女声说道:“是谁在背后说我药王谷的坏话?”声音不大,温婉动听,房内的每一个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暗自震惊,全都跑到门外相看。无心见了来人大喜道:“姐姐,怎么是你亲自来了。”急忙跑过去将来人抱住。 “大师姐!”“大美女!”无音、张子舒二人也都露出神情不一的欢喜之情。 来人正是张菁,此刻她比十多年前,更显成熟稳重,容貌保养得极好,成熟之外更添靓丽青春,她额上贴着精美的花细,在一身华衣衬托下,加上身后跟着的两个女僮,俨然就是一个女中俊杰。 张菁微微笑起,轻轻拍着无心的头说道:“我收到你向药王谷求助的急信,想着倒有十年没有见到你了,虽然信中常来往,却仍抵住这十分的想念,便请求老谷主让我前来为你解决这次麻烦事。我来到这里,见凄惨情景下此处却有几匹骏马,猜想你就是在这间房里了,果不其然猜对了。” 无心轻声道:“无心亦十分想念姐姐。” 张菁柔声道:“无心,你长高了,比姐姐还高了。” 无心道:“都是托姐姐以前悉心照料的福。” 张菁微微笑道:“你可越来越会说话了,个子是你自己长的,可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对了,师父最近可好?” 无心道:“一切都好。” 张菁道:“我已有三年没见他了。” 无心道:“姐姐,你来得正好。我心中有无数的话想与你细说。奈何现在还有性命攸关的事要姐姐马上帮忙。” 张菁道:“先办正事吧,咱姐弟俩既然见上面了,还怕没有说话的机会么?” 无心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姐姐,药王谷张菁。”接着把除了无音的其余几人一一介绍给张菁。 张子舒施礼道:“原来美女姐姐是天下闻名的‘择时雨’张菁。传闻‘择时雨’医者仁心,乐善好施,这些年行遍中原,四处替穷苦百姓治病救人,分文不收,才有了‘择时雨’的美誉。正是庄稼正需要雨水时下的雨,关键时刻能解救危难的人物。小弟我向来对您敬佩得紧,这厢有礼了。” 张菁淡淡道:“张公子过奖了,不过是些微名罢了。” 王方喜道:“我也曾听师父说过医者中有位新星,唤作‘择时雨’,却是活菩萨下凡,妙手回春,这下爹爹终于有救了。” 张菁微笑道:“姑娘,病的是你的亲人吧?快带我去看看吧。” 王方把张菁引进房内,来到王传病床前,说道:“躺在床上的就是我爹,他从昨天起就一直昏迷不醒了。” 张菁点头示道:“你先退后,我给他诊断一下。”她先是上前给王传号脉,后又细细检查王传身上的症状,如此反复了两遍,这才替王传重新盖上被子。 无心问道:“姐姐,王大叔病情如何?” 张菁蹙眉道:“我先给他服一些解毒的药,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要治好,恐怕不容易。”说完命随身的女僮取来两颗药丸,吩咐她们喂王传服下。王传服下之后,痛苦的神情有所舒缓。 无心又问:“姐姐,王大叔他得的是什么病?” 张菁示意无心暂时先别问了,她对王方说道:“王姑娘,可以让我也给你把一下脉吗?” 王方点头答应了,伸手给张菁把脉。片刻之后,张菁说道:“你和你父亲的情况一样,再加上我前面在路边看见的几个村民,从他们身上表现出来的病情可以断定,这里的人都中了丹砂之毒。” “南阳城聚春堂的甄德大夫也称这里的村民中了丹砂之毒,不够据我所知丹砂那不是一种药材吗?”无心不解道。 张菁娓娓说道:“是有人把丹砂当成药材没错,丹砂用疗疮疥最好,但不可入心腹之药。丹砂经过提炼之后,会得到一种剧毒之物‘水银’。一般毒物要想使整个村子的人都中毒是很难的,因为毒药一旦见了光,很容易消散。还要让人不发觉中毒,那更是难上加难了。但丹砂不同,它是天然的矿石粗制而成,能够长期存在,也不怕见光,摄入一段时间之后才会出现剧烈的病情反应,直至精神失常。我们所说的砒霜,也是此物,不过炼制不同,砒霜毒性更大,可直接致人死地。而这丹砂,却是杀人于无形,让人难以察觉。服用一点丹砂虽然对健康有影响,但不会危及生命。这必须大量长期服用才会出现如此剧烈的病情反应,这时候再诊,毒水浸身,已侵蚀到五脏六腑之中,到这般地步大多已变成不治之症,一般大夫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医治的良策了。” 无心道:“我的好姐姐,你是有办法医治此病的对吧?” 张菁摇摇头道:“我曾从古书上看到误食丹砂的医治之法,到底可不可行我也没有试过,只能试上一试了。” 王方却在此时扑通跪下,泣声道:“请大夫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爹,如果他不小心去了,我也……我也不想活了……”说到后面竟泣不成声,看来父亲在她心里面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甚至超过了自己的性命。 张菁把她扶起,说道:“王姑娘,你先起来罢,救人乃医者天职,我一定会尽力一试的。” 无音递过手帕给王方擦眼泪。张菁叫唤无心上前,问道:“你可曾查得他们是如何中毒的吗?眼下之计,只有先断了毒的来源,才能对他们进行去毒、排毒,最后才是解毒。若是不能找到并切断毒物的源头,倒头来很可能会徒劳无功。” 无心惭愧道:“无心无能,这个未曾查明。” 张菁提醒道:“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漏了什么重要的地方?” 无心极力苦想,却一点头绪也没有。忽然无音喊了一声“啊”,众人被她所吸引了,她吐了吐舌头,解释道:“师哥,你又没有想起,昨天我们碰到的那个疯子?” 无心反问:“你是说那个自称天蓬元帅的疯子吗?”得到无音点头确定,他说道:“是了,他是说过曾看到有一个精瘦的老头在井边做了些什么手脚,我当时道他疯了,也没在意他说的话。现在回想,那里面可能大有文章。” 张菁问道:“村子里有几口井?” 王方答道:“村子中央一口大井,供全村人饮用,也有一些其他小井,出水较少,像我们家就有一口,只能解决部分生活所需。” 张菁点头道:“这就对了,能使整村人中毒的,也只有大家都喝的人了,快带我去看看。” 王方前方带路,众人来到那口大井前,吊了两桶水上来,里面除了有些许白色的沉浮物,仍算清水,未见异常。张菁又找来两条长竹竿,拼接起来,伸到井里试探深浅,快把竹竿插没了,才见到底。张菁让竹竿在井里浸泡了一小会,才把他提上来。但见竹竿泡水的地方,上半截十分清澈,下半截附有不少红色的粉末,碰到井底的那头,更是抹上了一圈。张菁摸了些粉末拿到鼻子前闻了闻,又放到嘴边小心尝试。 如此动作之后,她说道:“唔……没错,这口井里面含有大量的丹砂之物。这口井很大很深,丹砂沉底,这里面的水上半部分还是很清澈的,所以大家才没有发觉异常,可惜这水再清,也是混入了毒物了,村民就是服用了这口井里的水才会集体中毒的。” 无心怒道:“何人如此歹毒,竟然在井中投毒。那这口井里面的水不能再喝了,必须把它封起来。” 张子舒自告奋勇道:“此时就交给小弟去办吧。我直接把它给填了,以免毒水渗入他处。” 张菁点头道:“你们多少也服用了一些这里的水,但剂量不大,服下我带来的几颗解毒丸,再运功排下毒,应该就无大碍了。我要想办法对村民进行去毒处理,你们来一个人协助我,另外我这边需要准备大量的药材,供我去毒使用。先把毒物想办法排出来,再去恢复村民的健康,目前只能这么做了。” 张子舒道:“我来协助美女姐姐照顾这里的村民吧,昨晚幕后主使派人来灭口,我担心那些漠北七狼之类的杀手还会回来找麻烦,我留下来正好可以保护美女姐姐他们。” 无心道:“子舒说得在理,我和无音继续去追查那个神秘的精瘦老头,还有南阳知府也要查一查,现在矛头都指向了他。漠北七狼彻夜未归,他肯定已经察觉这里出了状况,为防有变,我们一定要抢在他之前找到证据。还有姐姐适才说的药材的事,我和无音来想办法。而这里的安危就交给子舒你一个人了。” 张子舒笑道:“小哥你放心吧,有我寒月阁未来阁主在,其他人休想染指这里。正好让他们尝一尝我寒月阁机关术的厉害,定叫他们有来无回。美女姐姐,小弟就交给你指使了。” 张菁莞尔一笑,说道:“这位张公子说话倒是有趣。无心,事不宜迟,你马上行动吧,我怕再拖久了,我也没有回天之术了。” “遵命,姐姐。”无心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