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丑他也不温柔了》 第1章 穿越人士1 今夜有月,无风。 赶路的人似乎并不急着回家,静悄悄,慢吞吞,黑夜中像个幽灵。 他应该早睡了,不会等他。 幽灵心中如此想着。 若是以往,幽灵不会这么晚归,也不会这么迟疑,似害怕了回家一般。 可终究还是回去了。简陋的木屋,窗口泻出柔弱的光。 幽灵愣了很久。久到屋里的人不耐地开口,“快进来呀。” 声音带着几分慵懒,有种说不出来的,诱人的味道。 幽灵抬手,却又迟疑了一瞬。 捱到最后轻轻推门,似用尽所有勇气。 微光从门内跑出来,他低头,将自己的脸隐在暗中。 饶是如此,那张脸还是能够被隐约看到。 占据大半张脸的黑色胎记,还有形状怪异的高高凸起的颧骨。 这是一张小孩见了会被吓哭,畜生见了也会害怕的脸,可比传说中的罗刹恶鬼。 丑八怪。 他是丑八怪。 今夜月好,蝉声聒噪。 屋里的人斜靠在竹制躺椅上,正拿着蒲扇扇着风。 烛光下,那人眉目如画,不似真人。如烟的眉,精致的眼,还有琼鼻樱唇,精雕细琢,如梦如幻。 幽灵不敢正视,怕一看就会沉迷。 “我给你留了晚饭。” 美人放下蒲扇,从躺椅上起身。 幽灵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一休哥,我给你留了晚饭,快来吃吧。” 美人拉起幽灵的手。 幽灵名叫易休,但美人总喜欢叫他一休哥。美人喜欢唱调子很怪的歌,叫他聪明的一休哥。 易休被美人拉到桌子前坐下,像木偶一样——他从未被美人如此殷勤地对待,不知是惶恐至极还是高兴过头。 美人的头发拂过他的脸颊,淡淡的皂角香味令他迷醉不已。突然想起,两年前从河里把美人捞上来的时候,美人的头发还很短。短短的不到脖子的头发,不知不觉,竟已长至腰际。 “发什么呆?” 美人低头,亲吻他的嘴唇。 这是第312次,他吻他的唇,第312次。从一年前确定关系以来,第312次吻他。 还是红了脸,乱了心跳。 易休将头狠狠低下。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能毫无芥蒂地亲下去。他这张脸,自己看了都会唾弃。 “你脑袋都要缩到肚子里去了,怎么?这么久了还会害羞?” 美人调笑着,修长的手指勾着易休的下巴。 易休便呆呆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所有表情印入脑中,刻入骨髓。 记得美人醒来,看见他的第一眼,里面不是害怕,而是新奇。 “世界真奇妙,竟真有长相如此清奇的人存在。” 声音虚弱而沙哑。 便是这时候,他心动了。 因为美人没有嫌弃他,咒骂他,没有怕他,厌恶他。 即便后来美人不止一次告诫他,“你这么丑我是看不上你的。我是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才好心提醒你,不、要、爱、上、我。” 他还是不顾一切地爱上了。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美人名叫洛河。 “洛河……” “别对着我发花痴啊,你也知道你这张脸无论什么表情都丑得见不了人的。” 洛河拍着易休的脸,有些嫌弃地说。 自从一年前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两人滚了床单生米煮成熟饭,洛河嘴上就没了顾忌。时不时就要对易休进行一番精神打击——丑、闷葫芦、蠢货……都可以作为他的形容词。 易休从一开始的难受到后来麻木,不为所动。 其实易休不止一次表示,他可以戴面具,免得碍眼。但洛河从来不许。 理由只有一个,“戴上面具不好亲。” 只这一个理由,易休便可以感动一辈子。 易休从小被亲人遗弃,跟街头乞丐一起长大。再恶毒的话他也听过,他知道无论如何讨好,别人都不会喜欢他,因为他很丑。后来好不容易被村子里一对无子女的老夫妇收养,老夫妇却在第二年双双过世。 没有人抱过他,更别说亲吻这样的事。 他很丑,丑得任何人都不愿意接近他,除了瞎子。 收养他的老夫妇就是瞎子。 好在他会开荒,会种地,身体也不错。几年勤勤恳恳地挖土种菜,竟让他积累了些许余粮。村子里一个跛脚姑娘,还想跟他搭伙过日子。但他拒绝了。 他告诉那姑娘,他喜欢男的。 没人告诉过他,他不可以喜欢男人。所以他毫无顾忌地把这个原本应该守口如瓶的禁忌说了出来。然后毫无预兆地,他被村里的人驱逐了,驱逐到土地最贫瘠的村子边缘。老夫妇留下的土地,也被瓜分了——那个说要跟他一起搭伙过日子的姑娘分的最多。 那一年他十五岁,被揍得鼻青脸肿,断了两根肋骨。感觉自己像一只地狱都不会接收的其丑无比的鬼。 幸运的是他活了下来,不然怎么能遇到洛河? “我会对你负责的。虽然除了我也没人会上你,你也知道你这么丑吃了春、药都会被吓软。我就当吃个大亏,积点福好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那夜洛河是这样跟易休说的。 原本对易休来说这样就很好。 可人心总是不易满足,得到了一样,便妄想得到更多。 灯影晃动,洛河的影子映在墙上,连影子都很漂亮。 漂亮的影子给易休添一碗了饭,还夹了许多菜。 饭菜都凉了,洛河应该等了他很久。 洛河不会做饭,晚上也从不会刻意等他。 今日的改变,这份体贴,因为不习惯带上几分生硬。 洛河一定不记得,他吃冷的东西会闹肚子。 易休拿着筷子,低着头。他不爱说话,开口总是带着刺耳的沙哑。 但他还是开口了,“你是不是说过……喜欢我?” 洛河闻言,夹菜的手停了下来。 他慢慢放下筷子,敲了敲桌面。 咚、咚、咚,似敲在易休心上。 “成过亲拜过堂,我难道会娶一个我不爱的人吗?” 洛河淡淡地说,却未看易休一眼。 他们是成过亲,拜过堂,天地为证,永结同心。 原本两个男人在一起就不容于世,谁想过要办个正式的婚礼呢? 洛河也对成亲拜堂之类的事情没什么兴致,从不提起。 被易休捡回家,养好伤后,洛河在镇子上找了个教书的活儿,教教孩子写字念书。露面的机会多了,接触的人多了,追求者爱慕者也是一天多过一天。即便后来戴上面具,遮住太招人的容颜,也阻止不了某些人的穷追不舍。求不得,威逼利诱的也不在少数。 多数情况下,洛河都是应对自如,游刃有余。只有一次,被镇上某富户纨绔盯上,遭了道。 此事暂且不提,关键是洛河跟易休在一起后,狂蜂浪蝶也没少过。易休本就没什么自信,被许多人一搅和,对这段关系也就越发没信心。便开始退缩,甚至将洛河推给别人。还说出,“祝你幸福。”这样的鬼话。 洛河气得半个月没搭理他,让他好生反省。易休却以为洛河是真要离开他,默默收拾行李,居然要把屋子腾出来给别人住。 在易休看来,洛河值得最好的。 以洛河受欢迎的程度,三妻四妾也不为过。要是洛河养不起那么多女人,他可以帮他。等洛河有了孩子,忙不过来,他也可以帮忙照看…… 易休便是这样自虐般地想着,即使心如刀绞也要这样想。他打心眼里觉得自己配不上洛河。 有时洛河也拿他没办法。等气消了,便通过正式的求婚、拜堂再加上一个火辣辣的洞房花烛夜来警告易休,不要再胡思乱想,愚蠢地将他推给别人。 那一天,洛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易休说,喜欢他。 认识两年了,在一起一年了,易休本来已经相信,洛河是喜欢他的。 一个月前有个道士找到他,说要收他为徒去修界修仙求道。 修道若成,胎记可除,可长生,可成仙,可得大道白日飞升。 若入仙途,须断情绝爱,了却凡尘无牵无挂。 要他放弃洛河。 怎么可能做到? 月光如水,安静地流动在屋子里,像个无耻的偷窥者。 饭桌上,易休终于动了筷子。 将饭菜夹入口中之前,他问,“你说你爱我?” “我爱你。” 洛河低声道。 真奇怪,洛河第一次这么爽快地回答他问题。 跟洛河在一块儿两年时间,不难发现他本质是个耐性不佳,生性惫懒的……美男子。 洛河没有说,“你这么丑我怎么可能喜欢?” 也没有皱眉,半天不回一句话。 洛河说,“我爱你。”没有一丝迟疑。 易休抑制不住嘴角的笑。他低头想要掩饰——洛河曾说他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更恐怖。 好在这次洛河只看着他偷笑,没有说话,也没阻止,甚至没移开过视线。 易休便在那视线下,一口接一口吃下洛河为他准备的饭和菜。 这饭和菜,应该不是洛河亲手做的。 洛河唯一一次下厨房,差点把屋子都烧了。 尽管如此,易休还是欢喜地吃着。 直到脑袋开始昏昏沉沉,直到口中沾染血腥,直到嘴角流出鲜血。 直到易休倒在地上。 易休想的是,既然爱我,为什么忍心看我吃下□□? “对不起。” 洛河在他耳边说。 然后他听见洛河离开的脚步。 他的手指动了动,想抓住点什么。 可他什么都抓不住。 那个纠缠他许久的道士就在门外。 他听见洛河说,“斩情根,断尘缘,舍弃吾爱,仙道可得。” 他是情根深种,难舍尘缘。爱若可以舍弃,便不是爱。 他不敢奢望的洛河的喜欢和爱…… 从头到尾,都是谎话! 第2章 穿越人士2 此处应滚动弹幕: 穿越人士,颜值突破天际之心机美男子洛河,扑街。 等等,本文乃是一百八十万字大长篇主角不能扑! 月亮真好,蝉叫得真欢……月光下,茅屋前,趴着一只颜值突破天际之心机美男子洛河,背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剑。 颜值突破天际之心机美男子洛河表示,他还可以抢救一下。 然而那把剑准确地刺入他的心脏,让他切实体会到何为“心痛”。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据说人死之前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回顾自己的一生。 洛河便想起,小时候被老妈追着揍,在学校跟同学打架,抢了同桌的作业改成自己的名字,好不容易上了大学,终于可以做个安静的美男子……结果被爱慕者指责花心滥情,要跟他同归于尽,沉海喂鱼。他就穿越了。 穿越了,然后被好心的路人甲救了。然而事实证明路人甲不是路人甲,而是外表丑陋但是内心美好,外表炮灰但是天资惊人的男主角。他这个穿越人士乃是骗人家感情蹭吃蹭喝钻了人家被窝最后面对诱惑选择忘恩负义狠心下毒的人渣反派啊! 渣反死得快,果然。那一剑刺得快准狠,主角大仇得报,从此看破红尘,踏入修真大道,一路打怪升级,被妹纸治愈——或者被汉纸治愈,继续打怪升级,跟治愈他的妹纸或者汉纸一起飞升成仙,然后踏破虚空…… 小说大概会这样写吧。 可惜路人甲不是主角,是他不小心爱上的人。 不过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表现得有点渣。 第一次见到易休,洛河以为自己在做梦。 现实中若有人长易休那样儿,绝逼一出生就被摔死——他妈妈也不是故意要摔他,实在是被吓得手软撑不住。 后来昏昏沉沉,梦至梦醒,一轮又一轮,每次睁开眼都能见到那张丑得天下无双的脸。洛河意识到自己穿越了。 某长相清奇的人,男人,在知道他名字前洛河心里都叫他丑男——没真叫出来毕竟人家救了他——原来真实地存在着并且□□地活到现在。 洛河其实挺佩服他。 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发了几场烧,差点见阎王去。这一个月救命恩人丑男君对他的照顾简直无微不至。洛河发誓他老妈都没这么耐心对待过他。 丑男君不爱说话,但是特别听话。洛河有时候躺久了脾气躁,喜欢找茬还特别挑剔。 例如饭煮得太硬,菜煮得太咸,油放太少……丑男说重做就重做,一点没含糊。那个月里丑男做菜的手艺突飞猛进,洛河一直觉得是自己调、教得好。后来洛河才意识到,丑男就是有那天赋,学什么都快,这是后话。 终于病养得差不多了,能下床了。看外面天气不错,洛河撑着虚弱的身体走出简陋的茅草屋。懒洋洋地站在门口,正准备伸个懒腰,眼角却突然瞥到两个人影。 洛河终于见到了穿越以后除丑男之外的第二个人。 话说这小茅屋位置着实偏僻,一个月来除了野生动物他都没见过除丑男以外的活物。 终于可以见到第二个人,洛河心里还是很兴奋的。 这第二个人是个女人。 女人油腻的头发上,插着一朵新鲜的野花。野花有着亮眼的黄色,阳光下异常扎眼。 女人扭扭捏捏站在丑男面前,低着头。洛河看不清她的长相,只觉得她的脸有点不正常的白,惨白,像纸糊的。 “阿休哥……你是俺见过的最能干的汉子,俺搁心眼里看上你了,那年子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哈。那个你前几天砍的柴我帮你晒哈。” 女人一边说一边绞着自己的手指,倒像是个情窦初开不好意思的姑娘家。 洛河倚在茅屋门口,晒着太阳,眯眼看着。心想着,别看丑男丑,还是有女人追求呢。 站了这么一会儿,就感觉有点困,肌肉骨头都是软的。 “呵哈……” 洛河打了个呵欠,又伸了个懒腰。 这番动作总算让低着头的女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女人抬头惊讶地看向洛河,像是对此处还有另外一个人感到不可思议。脸上还有一闪而过的难堪和恼怒。不过在女人看到洛河那张脸的瞬间,那些复杂情绪便全跑了个没影儿。 “你好……” 洛河举起手,挥了挥,礼貌地微笑打个招呼。 女人一抬头,洛河就看见她脸上的刷刷往下掉的粉,在阳光下不甘地挣,扎拒绝与尘埃为伍。终于明白了女人脸色不正常的原因。心里不免叹息,女人啊,何必要如此作践自己的脸呢? 丑男听见洛河的声音,原本背对着他,现在还是背对着他,一动不动木头人一样。丑男很拘谨,比刚才听女人表白的时候还拘谨。丑男很紧张,低着头,像被捉奸了一样。 洛河忍不住笑了,这次不是礼貌但疏离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愉快的笑。 他一步一步走近丑男,长手一揽,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到丑男肩上,没个正形。 “啊,阿休哥~害羞了~” 学女人的叫法,故作亲昵甚至故意拉长尾音。本是沙哑的声音却无端透出几分旖旎,听得人心脏乱跳。 女人睁大了眼,洛河看到她眼里的星星和眼角的黄色固态物质。然后女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那红色又从她脸上蔓延到脖子到耳朵……甚至全身。 最后洛河的视线停留在女人鼻下两管鲜红上。 惨不忍睹,只能这样形容。 “最近天气燥得很。” 洛河看着女人,目光深邃。 从怀里掏出揉成一团的帕子,为女人拭去了那两管鲜血。 “要注意多喝水呀。” 洛河的声音比动作温柔。 夏末,阳光好毒,背景音乐只能是各种昆虫撕心裂肺的吼叫。 在此背景下,情圣·颜值突破天际·洛河,收获的是…… 丑男远离的背影。 准确地说,是丑男抱着追求他的晕倒的妹纸远离的背影。 哎,穿越人生为何如此寂寥? 为何如此寂寥啊? 过了好几分钟,还未闪现完自己一生的洛河,抬起埋在土里的脸。 为何还没死啊? 洛河以侧脸着地的姿势继续趴着,维持着微弱的呼吸。 一定要把穿越以来的事儿交代清楚才让他断气是吧? 洛河感觉身下湿湿的,鼻子里总有腥味儿往里钻,不出意外他应该流了很多血。 能不能先给止个血啊?!! 回答洛河的是吵人的蝉鸣,如很久之前的蝉鸣。 那天丑男抱着女人跑了,洛河等了许久也没见他回来。 晚上睡得迷迷糊糊,肚子饿得咕咕叫。 突然闻到饭香,洛河惊坐而起。 行至饭桌旁,只见月光下香喷喷的饭菜异常诱人。 左右看了看,却没见到丑男的影子。 不管那么多了,填饱肚子要紧。 吃饱喝足,洛河才想起寻找丑男的踪迹。 这一桌子饭菜总不是善良可爱又迷人的田螺姑娘做的吧? 洛河也没怎么找,随处瞅了瞅,就借着月光找到了蹲在厨房柴堆里的丑男君。 丑男君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的。 洛河突然意识到,这小茅屋就一个卧房一张床,一个月以来他都躺床上,那丑男君睡哪儿呢? 啧啧,他真是大意,竟如此不懂怜香惜玉。 洛河带着几分歉意几分感动,蹲到丑男面前,轻轻推了推他。 “阿休哥……” 他还不知道丑男名字,暂时就这么叫了。 丑男似乎醒了,慢慢抬起头来。 喝!只见他脸上黑的红得白的青的五颜六色的,嘴角还有伤口一动就流出血来。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跟谁打架了? “啊……不是我……别打了……” 丑男突然推开洛河,缩了缩身体,抱着脑袋,似要保护自己。 洛河心底微沉,只一瞬就想通了丑男的处境。 那个女人出现在这里,说明附近应该有村庄。 可丑男为何要远离人群独自一人居于如此偏僻的地方? 白天来告白的女人看着也不像良家妇女——一般村妇怎么会涂脂抹粉? 说要帮丑男晒柴,不会是想私吞吧?看着也不像生手,估计以前也常干这么欺负丑男老实的事儿。丑男好心送那女人回去,那女人还倒打一耙。 不能怪洛河主观臆测,实在是丑男送走女人回来就这么一副惨样让洛河不得不这样想。 “我不打你,别怕。” 洛河再次靠近丑男,试图拉他起来。 丑男却依旧挣扎。虽然不像一开始那么剧烈,但洛河身体才恢复,到底有些虚。丑男稍微一用力,洛河就被推倒了。 如此试了几次,每次都被推开,洛河没了耐性。扑上去掐着丑男的脖子,迫使他抬头看他。 “看清楚我是谁,乖乖听话!” 这法子倒是管用,经他这么一吼,丑男就呆呆地看着他,没了动静。 洛河见他实在可怜得很,也不叫他自己起来了,而是低身将他抱起。 别看丑男长得高高大大,实际却轻得很。洛河抱起他也没怎么费力。 可惜洛河身体不管用,走几步就腿脚发软。好在最后还是坚持走到了床前,没把丑男给摔下去——要真把救命恩人给摔了,洛河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第3章 穿越人士3 那夜也算是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吧? 说实话洛河真没想到自己后来会跟丑男在一起。 丑男一碰床就缩着身体滚到角落,叫也叫不醒。 虽是夏末天气挺热,夜风吹进来,还是得盖上薄被,不然要着凉。 洛河便把被子分了一点给丑男。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第一天同床共枕,醒来,洛河便发现丑男睡在他怀里。 怀里非温香软玉,而是一长相骇人的硬邦邦的男人。另外,这个男人是他的救命恩人。 洛河只花了一秒钟就决定忘恩负义,把丑男并救命恩人给踹开了。 “唔……” 丑男吃痛,悠悠转醒。 洛河着单衣,坐在床边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 洛河终于想起他连救命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丑男,不,救命恩人,睁开迷茫的眼睛。待看清眼前之人,表情由迷茫转惊讶。 洛河不由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真的,他怕再看下去晚上会做噩梦。 见丑男迟迟不开口,又说,“我叫洛河,谢谢你救了我,一个月来帮我养伤治病。” 丑男讷讷地,只迟疑地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啊……嗯……唔……” 丑男对于自己躺在床上很是不知所措,对于洛河的话也是不知所措。总之他整个人都处于慌乱,无措,惊讶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自责,自卑,羞怯之中。表情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愁,一会儿为难的样子,丑得千奇百怪。 洛河没忍住,耐性告罄。拿被子扔他头上,“你的名字是……啊……嗯……唔……你在叫、床吗?” 丑男被他这么一说,更紧张了。在被子里憋了好久,才以细弱蚊蝇的声音回答,“易休……” 洛河这才扒下他头上的被子,问,“昨天是怎么回事?怎么被人打了?” 他的语气十分僵硬,有点像审问犯人。 然而即便是这样,洛河这种类似关心的问题也是易休第一次遇到。 易休从床上爬起,低头跪坐在洛河面前。双手握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规规矩矩,像个认错的小孩。 洛河注意到他的双手,手背上有伤。伤口血块凝结了许多砂砾和污垢,边缘却是干净了,显然是匆匆洗了手却没有处理伤口。 突然想起有一次易休喂饭给他,手上沾了污迹。他那时受病痛折磨,脾气不好。便掀了碗筷,要易休把手洗干净。从那以后,易休总是注意保持手上卫生,特别是做菜的时候。 昨夜易休被打,受尽委屈。那么晚回来,那么害怕,忘了自己一身伤,却记得为他洗手做饭。他们非亲非故,易休待他实在无可挑剔。 “没什么……他们误会了……” 易休小声说道。 洛河还欲追问细节,易休却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仿佛自己遭受的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而他也习以为常。 后来洛河跟附近村子有了交集,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日来的女人有着如花一样的名字,没错她叫如花。 初闻此名,洛河觉得如花跟易休挺配,一个丑男一个如花嘛。后来知晓,如花是个跛脚。早年她想纠缠易休,易休对她说了自己的取向,她竟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占了易休的田土,还害得易休被赶出村子。 洛河便觉得那如花该死。一个低到尘埃里的女人,哪里配得上易休? 当然由此他也知道了易休前卫的性取向。 洛河再次对易休表示佩服。现代人也不没几个敢光明正大承认自己是gay的,身处封建社会的易休却能如此坦荡地说出来,难道不是勇气可嘉? 后来发生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为了早点去死,洛河决定按下快进键闪进。有些事情记那么清楚干嘛?何况易休还刺了他一剑。那剑还插在他背后呢,他可不能对易休存留念想。 后来他伤好了,有人劝他离易休远一点。 去县上教书后,还有人表示愿意包养,咳咳,免费提供住处,让他离开易休。 洛河一开始的确想另寻住处,毕竟一直麻烦易休这个救命恩人实在不是办法。 然而……他舍不得易休……做的菜了…… 之前也提到过易休厨艺提升得飞快。不止如此,洛河偶然提到的各种菜色,调味香料,易休总是能想办法做出来。这使得易休做的菜越来越符合洛河的口味,也把洛河的嘴巴彻底养刁了。 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洛河深以为然。他会喜欢易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易休厨艺够好,好到无人可以代替。 洛河决定继续住在易休家里蹭吃蹭喝,导致很多人以为他被易休耍了什么诡计强迫了。在这个看脸的世界,丑是不可饶恕的原罪。即便易休对洛河很好,即便除了对洛河好他什么也没做,他也是有罪的。 某对洛河一见钟情的女人和村上如花一见如故,两人居然散布谣言说是易休死乞白赖挟恩图报要洛河以身相许……易休早先便爆出喜欢男人,所以很多人都相信了。 没穿越之前,不知谁跟洛河说过,“如果你喜欢一个人,那么你最好远离她。不然她会因你遭受厄运。” 洛河从来没真正喜欢过谁,不知这话是否具有建设性。 但那时候易休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这一点。 那时已是深秋,温度骤降。下午他提前放学,从县上回来,远远就听见女人的说笑。 洛河是想给易休找个好男人的,当然如果易休能接受,一个好女人自然胜过一个好男人。洛河听见女人的声音,就想着,易休是不是想通了可以接受女人了?这是好事。易休一见他就脸红,有时候让他压力挺大。虽然警告过易休,不要爱上他,却知道这警告的效果甚微。 谁还能因为一个警告就管住了自己的心? 通往小茅屋的小路,在竹林里曲折蜿蜒。 走近了,就听得清楚了。 “丑八怪,你就承认吧,是不是你强迫洛哥哥了?” 这个声音……洛河记得,好像是县上屠户的女人…… 洛河立时止住脚步,头疼,不想面对。 这个女人比男人还男人,长得壮实,性格粗鄙。然而见到洛河就会做小女儿状,像温顺的女装泰山。此女曾扬言要杀了家里的杀猪匠而嫁给他,好在并没有丧心病狂付诸实践。 “我看他肯定不会承认,他就是个不要脸的,啊呸,他那张脸要来更恶心人。我们今天就把他赶走,让他永远不要回来。” 另一个女声,洛河知道是谁,跛脚如花嘛。 “对,赶走他,他在这里就是咱村的耻辱,祸害……让咱村脸都丢光了……” “滚滚滚!快滚!” “赶走他,往山上赶。” “这山上夜里危险得很……不太好吧……” “呵,谁去都危险,他去呀,怕是把山上猛兽都吓跑了,哈哈哈……” “往山上赶兴许他还会偷偷跑回来,还是锁到地窖里吧……” 洛河已辨不出声音的主人,只大致听出说话的有五个。 从头到尾,易休都没出过声,没有辩解,没有挣扎。 洛河其实没什么同情心,也不觉得易休被欺负了很可怜。世界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他要管也管不过来呀。一个人存活于世,指望着谁可怜他,谁拯救他于水火,自己却不会争取不会反抗,那遭受再多苦难也是活该。 易休有手有脚,易休脑子不笨,易休体力也不差,若是反抗,对付几个女人还是没问题的。就算不敢动手,总该辩解吧?说出来,说本就是他洛河蹭吃蹭喝呀!闷声不吭难道是默认吗? 为什么他就不反抗呢?丫的冲上去扇那几个嘴里装了粪的女人几耳光,不要太温柔,怎么粗暴怎么来好吗?!! 好吧,说是不在乎,洛河心里还是窝了火。 “你们说要赶谁走呢?” 洛河从竹林走出,一贯嬉笑的脸冷若寒霜。 几个女人听到他的声音,齐齐转身,星星眼闪闪发光,直恨不得扑到洛河身上。 然而洛河面色阴沉,眼神也冷得冻死人似的,让几个女人身体一颤,如坠寒冰。 “洛……洛河哥……我们……” 说话的女孩脸有点生,洛河想了想,才记起这女孩是镇上某地主的小女儿。 视线扫过余下几个女人,都算得上认识。女人身后,有两个家丁模样的男人,扣押着易休。 洛河眼里几乎冒出火光来。 难怪易休没反抗,原来还有帮手。 看着几个女人冷笑了一声,“你们倒是会仗势欺人。” 这一笑,一讽刺,几个女人立时脸色发白,仿佛心都碎了一般。 在洛河厌恶的目光下,再也忍不住,或者掩面匆匆离去,或者小声说,“对不起”然后让家丁放开易休,更有偷偷抹泪的。 只有如花,唾弃地看了易休一眼,语带委屈,“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呀……” 洛河都懒得跟她说什么了,只低喝一声,“滚!” 吓得如花也连忙走开。 竹林隐隐传来,“洛哥生气的样子也好帅……” 易休蹲在地上,没起来。 洛河一步一步走近,眼中酝酿着雷霆一怒。易休怎么就这么软呢?如此懦弱,以后没了他还不可劲儿地被人欺负去?洛河想着他得对易休进行一次爱的教育,让他看清自己的处境才行。 可走到跟前,易休却扬起头对他笑,给他看怀里一只不安分的小家伙。 “今天抓到野兔了!” 易休脸上有淤青,他这一笑整张脸都活起来了——恶鬼像从平面变得立体,越发骇人。 洛河却没有移开视线,脑子飞转。 他早上是说过好久没吃过红烧兔肉了。 其实并不是多想吃,只是在这地界儿整日里闲得很也无聊得很,唯有食物能让他起点兴趣。翻过食谱,一天一个菜,才能让他在这寂寥无比的穿越生活中有所期待。 他只是提起,好久没有吃过红烧兔肉,算一算时间罢了。易休却是将他的话放在了心上。 早听人说过这山上的兔子都成精了,狡猾得很,猎人上去都抓不到几只。易休为了这只兔子,估计忙了一整天吧? 他手上有划伤,看着不像人为,应是被树枝草木划的。手腕上有咬伤,咬痕极深,应是那凶兔子咬的。 洛河看易休的眼神带上几分复杂。易休这般对他,不是真爱是什么? 第4章 穿越人士4 一段感情的开始,总离不开心灵的触动。无论是何种触动,让你生了情绪,不自觉地开始在意,不自觉地开始关心,渐渐地,就产生感情了。 “刚才,为什么不辩解呢?” 洛河伸出手,将易休从地上拉起来。 “他们……不会相信。” 易休低头,看着兔子。对洛河的问题,并不十分放在心上的样子,似思量着这兔子要怎么料理。 洛河也就不再追问,回头看了一眼竹林的方向,眸光微沉。 转过头却揽住易休的肩膀往屋里走去,一派没心没肺的样子。 “爆香兔肉,听过没有?辣油爆炒,加上葱姜蒜,芝麻花生和干辣椒,那滋味……” 易休听得认真,尽量去理解洛河所说菜色的做法。 “芝麻我知道……花生是什么?” “哦?你们这儿没花生?就是外面一层硬壳,里面躺着一颗到三颗豆子,好像是长土里的……” “可不可以用黄豆代替?我今天可能找不到那个……花生……” “……可以。你完全可以自由发挥,因为你每次做的菜都让我很惊讶,超乎想象,知道吗?” 易休红了脸。 除最初的一个月,洛河每次在饭桌上都很满足的样子。不过如此直白的赞美,还是第一次。 “诶……是吗?” 易休不自信地确认。 “要对自己有信心,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分的厨师。” …… 那天以后,那些女人再没找过易休。偶尔易休去集市换米粮,遇到了,那些人也没故意找茬。只是背后依旧会传些流言。有时换货的人会因此克扣,易休也随他们去了。 话说皇上不急太监急,易休本人对自己的处境不在意,背后悄悄观察许久的洛河却气得不轻。 洛河心知民众偏见,难以暴力解决问题。也不能劝易休想开了,不去搭理那些肤浅的家伙——人终究是社会人,不能离群索居,独自生存。即便自力更生,易休一年也得跟村上、镇上的人碰几次面,交换生存物资。更何况,洛河并不希望易休孤独终老。 那么如何让大家认识到易休的“优秀”之处呢? 洛河花了一个月,在镇上策划了一场大厨比赛。 大赛不设参与门槛,人人都可加入。洛河请了镇上最俱声望的人做评委,旁观者也可以对参赛者作品进行品尝打分。 那日洛河事先让易休戴了面具上场。 面具是用松木雕刻,无花纹装饰,自然朴素。是洛河托镇尾一个手艺人做的。 因戴了面具,易休上场并没有被认出来。第一次在如此的人面前展示,易休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的状态。透过面具狭窄的视线,不安又胆怯地溜过全场。直到对上洛河那满含笑意的双眼,心情才渐渐平稳下来。 上场前洛河对他说,“只需当做平时给我做菜就好,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 易休便告诉自己,只要看着洛河就好。无论如何,洛河总归不会嘲笑他。而且洛河喜欢他做的菜,也是唯一称赞过他的人。 如此想着,手下处理食材的动作便得心应手起来。 当易休无视所有人,沉浸在自己手中的菜色里,他并不知道,自己那份由内而外的认真和专注多么地吸引人。他身材颀长,身高跟洛河不相上下。他本来很瘦,但肩宽腰细,穿上衣服后身材看起来算得上完美。只从袖中露出的太过纤细的手腕暴露了一些体重。但这并不妨碍他灵活的双手,仿若艺术家一般在赛场上创作着。 洛河早知道,易休手指纤长而且均匀。还知道其指腹圆润,指甲红润通透,非常好看堪称手控福利。唯一缺陷是,伤痕太多,新旧交替,看着叫人心疼。 看着他场上表现,那出神入化的刀工,那一举手一投足干净利落的动作,仿佛掌握全场,一道道菜肴如流水般呈现。 比赛结果几乎毫无悬念,易休大获全胜。 即便没有那样夺目的表演,洛河也知道易休会赢。 他早在镇上各大餐馆酒楼还有小摊小贩调研过,没有一个味道能做得过洛河。古代人跟现代人口味应有差异,为了保险洛河带了易休做的口味偏中性的菜色给镇上人尝过,吃过的人皆是交口称赞。 赛场上,看着评委和围观群众几乎争相吃完易休所做的每一道菜,洛河比易休还要激动。 颁奖的时候,镇上最大的酒楼百里香的老板当场邀请易休做他们的厨师,其余几个餐馆酒楼也不落后,纷纷对易休提出邀请。易休站在中间,手足无措,洛河见了觉得有趣,却知道易休心里大约是很忐忑的。 于是上前,帮他应下百里香的邀请,还让镇长大人做了个见证。 而后主持大赛的人按洛河提前与之沟通好的步骤,提出让易休揭下面具,露出真容。 这番举动,自然也勾起观众评委的极大兴趣。 易休不知还有这遭,心生恐惧,浑身僵硬得不像话。 洛河腿上肌肉紧绷,脚尖向外,似下一秒就要拔腿跑路。于是上前,悄悄拍了拍他的肩,小声说,“别怕,看我的。” 易休便见洛河走到台前,拱手对大家说,“在下洛河,在此冒昧说两句。实不相瞒,台上这位冠军,其实是我的朋友,亦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从小因为面目粗陋遭到亲生父母遗弃……” 原来是述说他的身世和他一生遭遇。可又似乎不太一样。 易休低头,双手紧握。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关于自己的一生,不是嘲讽不是怒骂亦没有鄙夷。仿佛只是陈述事实,却使台下闻者伤心,犹如亲历那些委屈那些痛苦那些不堪…… 他……真的那么可怜吗? 天生面目粗陋……真的值得同情吗? 那为何他要遭受那些唾骂那些驱赶那些恶意的诅咒? 易休该哭。 但他似乎忘记怎么流泪。 记忆中,被父母遗弃的时候他大哭过;被乞丐追打的时候他也哭过;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看着美好的星空哭过……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哭不出来了。 他记忆很好,他记得从出生那一刻起,见过的每一幅画面,听过的每一个音节。可怎么就把最基本的技能给忘了呢? 易休愣愣的,目光毫无焦距。拼命回想着,哭的感觉。 但是当他的面具被摘下,当他那张被唾弃的脸重见天日,他本能地用手遮挡。还是没有掉下一滴泪。 现场安静了许久,然后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无数双眼睛看着他,还是有厌恶的,有鄙弃的,甚至有敌视的。却多了另外一些目光,是同情还有怜悯。 易休突然转过头,寻找洛河的目光。 洛河没有看他,洛河的目光逡巡在赛场之下,似在验收自己演讲的成果。 他对这结果并不是很满意,却知道改善易休在世人眼中的形象并让这些人接纳易休,并非一蹴而就的事情。 洛河又说了什么,易休听不清楚。 却突然意识到,洛河在帮助他。从一个月前第一次让他做味道不重的菜开始,从洛河第一次晚归开始,洛河策划了这一切,为了帮他。 易休想笑。 洛河为了帮他,忙了一个月,这让他感觉到被重视以及被在意。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从心底升起一股暖意,融化积年的冰寒。 他只在意这一点,却并没有走出那种仿佛被全世界遗弃的心结。他依旧觉得,他所遭受的一切,是命运的安排。生而为人,拥有这样一张遭人唾弃的脸,他所遭受的一切,理所当然。所以从不怨恨,不敢奢望,不会反抗。 “别笑,继续面无表情就好。” 洛河突然在他耳边说。 气息喷洒在他的脖子上,痒痒的。 易休便收起了笑意,低眉不语。 待人潮散去,承诺要雇他做厨师的百里香老板,意外地并没有为难的意思。想想也是,吃饭的客人又不会去后厨闲逛,厨师的长相并不会影响生意。 第一次,有了一份,工作? “谢谢……” 易休低声说。 洛河闻言轻笑,“你本来就很好。” 易休又脸红了,拘谨地低头不敢看洛河。 洛河的笑杀伤力太大,近距离观之尤其如此。易休只需要看一眼,脑中就印上他的容颜,无瑕的肌肤,精致的眼眸,高傲的鼻梁,还有淡红薄唇……是一幅和谐而又美好,恩赐一般的画。 的确,不笑的时候,有人或许会说洛河美得肤浅,像精美的娃娃,美则美矣,却无灵魂;一旦笑起来,便注入了生气,那种美是灵动的,令人屏息。洛河穿越前,就有不少朋友开他玩笑,让在大街上千万不要笑,可以减少交通事故的发生。 见易休低头不语,洛河起了戏弄的心思。正好行至无人的竹林,下午的阳光暖暖地透过竹叶洒下来。洛河突然停下脚步,左手搭在易休肩上,右手托起他的下巴,深深地望进他眼中…… 谁的心脏狂跳? 自然是易休。那一刻他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隐隐期待又不敢细想。 洛河却只是看着他,再无后续动作。 等了许久,洛河似突然想起什么,调笑着说,“我以后……叫你聪明的一休哥吧~” 只有洛河自己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 他居然在想,丑男的胎记虽然碍眼,颧骨也太高显得畸形,但忽略这些东西的话……还是能看的。 他当时不知道这个想法有多危险。 但是如今趴在茅屋门前,被剑捅个对穿的洛河非常清楚。 那是心动的征兆!!! 为什么还不让我去死? 洛河内心控诉,双眼饱含泪水。 这就是作者对他的惩罚么?一边回忆那个刺自己一剑的人,一边承受穿心之痛?求死不得啊他这是。 第5章 穿越人士5 前面提到过,洛河对付那些狂热地迷恋他的人自有一套方法。他很会平衡自己与粉丝的关系,不亲近也不疏离,总能让自己的生活不被打扰。 当然偶尔也会出现意外。 时间大约是一年前,地点是洛河教书的小学堂。 镇上有一富户姓朱,家里算是大地主。朱家独子朱业,是镇上出名的纨绔,整日里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好赌更好美色。朱业之好色,本来不包括男色。然而那次大厨比赛,朱业恰巧路过,见过洛河之后,就此沦陷。 朱业对洛河纠缠了近半年而不得,又因为喜欢洛河的人太多,不敢胁迫。这日便趁着农忙学生放假,四下无人之时找上了洛河。 朱业倒也不笨,为免洛河反抗,早买通学堂里的人,给他茶里下了些药。 等洛河浑身无力,头脑发昏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遭了道。 生气,是肯定的。却并不十分慌张。每到下午,易休回来学堂找他,跟他一起回家。算算时间,差不多应该到了。 却不知朱业找摸清他底细,在学堂外安排了人,易休要是敢撞上来,小心不被人往死里揍。 朱业原本并不把易休放眼里。易休跟路边的石头一样,他都懒得搭理。可半年来,朱业面对洛河总是吃瘪,易休却可以跟洛河走近,心里自然十分不爽。一个丑八怪也能得洛河一个笑脸,凭什么? 朱业干过不少跟踪的事儿,不止一次看到两人相处时,洛河毫无戒备的笑,还有看易休那种与常人不同的眼神……朱业简直嫉妒得发狂。一开始若只是想占有洛河,到后来,单纯的猎奇渐渐变了味道,他从未如此疯狂地想要得到洛河,让洛河眼里只他一人。 所以,朱业专门嘱咐过他雇来的打手,遇到丑八怪想闯门下手不用客气。 “朱公子,此来所为何事?” 洛河将手撑在茶几上,努力保持清醒。虽说易休会来,为防万一,时间自然拖得越久越好。 朱业看着洛河这柔弱的样子,双手搓了搓,笑得猥琐,“自然是为了,一亲芳泽……” 说着就往洛河身上扑过去,看其情状甚是猴急。 洛河借势蹲下,躲开了。再站起,拿起桌上茶杯,正欲扔过去,手却使不上力,茶杯掉到了地上。 朱业“嘿嘿”笑着,很是自得,“吃下我的软筋散,再烈性的野猫也得变乖了。” 恰此时,外面传来吵杂的声音。有人起哄着,似在追打着谁。 洛河心道不好,朱业竟找了帮手。 暗自稳了稳心神,洛河抬头看向朱业,突然笑了起来,“朱公子……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那一笑,如春暖花开,晃花人眼。朱业只觉得天下失色,世间仅余这一人而已。那美丽直击眼底,而后攥住他的心脏不放,叫他又是享受又是难受。 难得的,朱业多了点耐心。不急着占有了——虽然他对此依旧急切,但更想听见洛河说说话,说一些,他想听的话。 “美人,何出此言?” 朱业慢慢逼近,洛河竟未却步,令他欣喜若狂。 “朱公子,不嫌弃我是个男人,抬爱至此,我实在是……” 连声音都似带着诱惑,朱业听得耳朵发麻,几乎站不住脚。 “美人……” 朱业吞了吞口水,只觉喉咙发干。 却见洛河扶着椅子的扶手缓缓坐下,眸光闪动,“朱公子,可否帮我个忙?” 易休那日来找洛河,见学堂门口堵着的三个壮汉,知道洛河怕是有麻烦了。 易休几乎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结果可想而知。 三个壮汉逮着他就揍,几乎没让他说上一句话。好在易休被打惯了,经打耐摔,硬是护着要害往学堂里面跑。他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快,毫不在意身上的疼痛。破门而入的时候,他站立不稳,几乎是摔进去的。 “洛……洛河……我来救你……了……” 顶着一张被揍成猪头的脸,抬眼看去,易休的话渐渐消了音。 洛河此刻正压在朱业身上,两人正两唇相交,怎么看……洛河都不像被强迫了。 见易休摔进门来,洛河缓缓抬起头,唇色绽放着水光,诱人于无声之中。而他身下的朱业,迷离着一双眼睛,嘴角傻笑着流着透明的涎水。二者形成强烈的对比,易休惊呆了,三个冲进门来的壮汉,也惊呆了。 “你们三个,出去。” 洛河坐在朱业腰上,眸光微敛。出口的声音明明并不柔和动听,却仿佛透着魔力,撩拨得人心痒痒。 三个壮汉哪里能听他的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洛河便凑到朱业耳边低语了几句,却见那仿佛痴傻的朱家少爷突然狰狞了表情,对那三个壮汉低吼了一声,“滚!” 雇主都发话了,美色他们也不敢觊觎,为了兜里的钱袋子,三个壮汉只好退出。欲抓起易休一并带走,却被洛河一个眼神扫过来,没敢行动。美人原来是带刺的,美目横扫间,竟透出他们在县老爷身上都看不到的威严。 待三个壮汉离开,洛河才显出颓势,无力地倒了下去,正好砸在朱业身上。 易休低着头不敢看两人,就着趴在地上的姿势,无意识地握紧双手,像个逃避现实缩头缩脑的乌龟。刚才扛着三个壮汉的拳头勇往直前的人仿佛一下子消失了,留下的是一个没了勇气的,卑微又懦弱的小丑。 其实易休冲进来前,洛河便请朱业帮忙给他喝下那加了料的茶。而后又采用诱惑的方式,将口中茶水渡进朱业嘴里逼他喝下。 洛河喝下的茶比朱业只多不少,却比朱业清醒得多。一方面是因为自身意志的支撑,另一方面,是朱业色、欲熏心,被洛河迷得不轻。 歇了片刻,洛河没听见易休的响动。撑着身体从朱业身上翻下来,喘着气道,“你愣着干什么呢?快过来……把这头猪给我绑了!” 开头那句话,走神的易休没听清,但后面这句他可听清楚了。惊讶地抬头,见洛河看的是他,这话显然也是对他说的。突然想明白了,刚才所见非他所想的那样。这一遭,便如拨开云雾了一般,再无刚才愁云惨淡的模样。 “我……我这就过来……” 易休撑着身上伤痛站起,表情虽然还有些懵,动作却不含糊。 他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找着绳子,便想解了腰带去绑。 洛河却阻止了他的动作,指了指朱业,“你的留着,用他的。” 而后,洛河让易休狠狠揍了朱业一顿。朱业被打得清醒了几分,想要呼救,奈何口中被塞了东西,根本叫不出来。 洛河坐到椅子上,歇了一会儿。见朱业有力气反抗,冷笑道,“怎么?朱公子渴了吗?易休,把这壶水都喂给他喝了!” 易休自然是对洛河的话言听计从。 为免朱业叫喊,他捂住了朱业的鼻子,让他喊不出声,只能大口呼吸。然后趁他张嘴呼吸的时候,将茶壶加了料的水全部倒了进去。即便朱业被呛得脸红脖子粗,他也未手软过。跟处理被放血扒皮的野兔子的时候一个样儿。 这番动作,完全是无师自通,行事间似带着几分狠厉,面上也狰狞了不止一分两分,宛如地狱恶鬼,于易休平日的性格反差略大。 洛河当时猜易休是因为气急了,或是被刺激得太过,并不十分在意。 直到被刺了一剑,想起今日之事才恍然大悟,这货看似软弱可欺,内里却藏着疯狂的因子。只需一个开关阀门,那些疯狂被释放,便是要人命的呀。不管对象是谁。 随后对朱业肉、体上的折磨和精神上的摧残且不提,全是洛河的主意了。易休倒是很快恢复正常,只听从指挥行事再无多余的动作。偶尔似乎觉得太过残忍,偏过头都有些不敢看。 最后那朱业被磨得彻底没了脾气,赌咒发誓再也不对洛河纠缠,两人才停了手。 临走之前,洛河突然回头对朱业说了句话,“有人跟我说,在邻镇曾见过你的乳母,如果要找的话,应该能找到……” 朱业闻言原本略带忿忿的表情变成惊恐。而洛河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便扶着易休的肩往外行去。 朱业这般表现,洛河倒不是很意外。早听闻朱业非朱家血脉,又听说他母亲早年赶走了他的乳母。再看朱业跟他爹,长得实在不像。便推测被赶走的乳母才是朱业亲生母亲。本来只是脑洞大开得出的结论,顺便拿出来诈一诈,没想到反而得到证实。洛河的话,在朱业听来也全成了威胁。 总之那日之后,朱业便安分了,不敢再找洛河麻烦。 那日一回到家,洛河便让易休去备热水。刷牙刷了三遍,还是觉得恶心。 热水烧好,直接倒进茅屋后面的一个鹅卵石砌成的池子里。池子大约两米见方,容下两个人也不在话下。水池下面还有个可以烧火的地方,若是冬天在下面加把火,洗澡时水就不会凉得太快。这还是冬天的时候,洛河专程找人修砌起来的。 洛河坐在池中,头还是有点晕。好在力气已经回来了,可以自己洗澡。只是身体有些发热。初时以为是发烧了,后来发现热度往身下涌去,便知道朱业往茶里加的恐怕不止一味软筋散。 “真是卑鄙……” 洛河低头,想着自己动手解决问题。还未开始呢,背上却突然多了一双手。 下午从县城回来,再加上烧热水的时间,天早暗了下来。茅屋后面临近树林,晚上阴森的很。洛河虽不信鬼神,还是被吓了一跳。 回头看去,却是易休。 “我……我给你擦背……” 易休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给吓到了,一双手不知往哪里放才好。说话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小,有点心虚的味道。 洛河见他脸上的伤都没处理好,皱了皱眉。 “不是让你先去擦药吗?” 易休总是习惯优先考虑他的需求,把自己放到末位。洛河一开始感动,时间久了便多了几分心疼,实在见不得他作践自己。 易休慌张地垂下头,将自己隐在暗中,有些无措地说,“好……好的……” 但洛河并没看见他行动。 洛河看见他慢慢抬头。彼时易休虽仍旧将自己藏在暗处,那双眼睛却是看向洛河的,折射出微弱的闪光。 “怎么?” 洛河身体燥热,本不欲多言。见易休一直站着,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我……” 易休只发出了一个单音,便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而后似用尽一生勇气,小声问洛河,“你可不可以,也亲我一下?” 第6章 穿越人士6 黑暗中,易休屏息,紧张得闭上眼睛。 听见夏虫鸣叫,还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易休紧张的心渐渐下沉。静默着,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 他低头,睁眼,看着脚底的漆黑。 “我……去擦药……” 易休说着慢慢转身。 突然想到什么,又站住了脚,回头问洛河,“你晚上想吃什么?” 从镇上匆匆回来,经历了朱业的事儿,两人心情都不大好。洛河急着刷牙洗澡,也感觉不到肚子饿。易休倒是想到了,但要先给洛河烧水。 现在水烧好了,灶里空出来,就可以做饭了。 洛河看着易休,看得认真。易休猜他在思考晚餐的内容。洛河对什么事情都不太上心,就对吃的要求严格。 但这次洛河的表情相比以往略有不同。 易休感觉自己仿佛被洛河扒光看穿一般,像用热水褪了毛的鸡,等待被抹上香料下锅烹制……真是奇怪的比喻。 易休收回莫名的思绪,看洛河眼神带上疑问。欲开口再问一句洛河想吃什么,是简单的炒饭呢?还是浇上肉末汤头的热面?或者养在水缸里的鱼,可以用豆豉红烧,也是美味。 但洛河的声音打断了他。 “过来。” 两个字而已,易休以为自己幻听。 “过来呀,你不是要我亲你一下吗?” 洛河见他呆呆的样子,突然扯开一抹笑。双手展开,搭在池子边缘,大敞的胸膛折射着莹白的光。突然提起刚才易休冒失的要求,再加上放浪的动作,让易休的脸刷红。 “我我我我……你你你不用把我放心上……” 完整的应该是不用把他刚才说的话放在心上。 洛河闻言,偏了偏头,笑得越发妖娆,仿佛传说中藏在森林里的狐精。 “过来。” 惑人的声音从微微张开的红唇吐出,世上怕是没人能够抗拒。 易休一介凡人,自然也是如此。 洛河见他慢慢走到自己身边,一伸手,扯着他的衣领将他拉下来,然后印上一个浅吻。 易休的身体僵硬,保持着低身蹲下的动作,愣住了。 唇上湿热的触感,稍纵即逝。然而残留的酥麻却蔓延全身直击小小的脆弱心脏。从小到大,第一次,与人如此亲密。这曾是他可望不可即的,他渴望有人抱抱他,也渴望有人亲一下他。就像所有小孩都能拥有的父母的拥抱,或者亲吻。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谢谢……” 易休喃喃地说。仅仅一个吻,一秒钟而已,却仿佛久旱的大地迎来的一场雨。原本干枯开裂,伤痕累累的心,突然饱满起来。 “谢什么?” 洛河没有去看易休的表情,双手灵活地解开他的上衣。易休沉浸于那个亲吻,被扒了衣服都不知道,无知无觉地,任他动作。 直到洛河的禄山之爪伸向易休的裤子…… 洛河的动作太快,易休只保住裤子没保住裤带。迷惑地看向洛河,感动的泪水还在他眼底打着转转。 洛河看着他那双湿朦朦的眼,呼吸凌乱。身体燥热得快要爆炸,急切地寻找着发泄的出口。 于是也不管还挂在易休腿上的裤子了,一把将洛河抱进池子里,迫不及待地再次吻了上去。这一次他吻得用力,双手将他抱紧,狠狠压进自己怀里。 易休被洛河这番动作弄得头脑发晕,根本没有反抗。身体在洛河的挑拨下诚实地反应着他的渴求他的。 好奇怪的感觉。易休昏昏沉沉地想。但是好舒服。 一道道电流从洛河指尖导入他的身体,击打着他的灵魂。身体在颤抖,难耐地颤抖。口中无意识地呻、吟着,平常不甚动听的声音,竟变得悦耳起来。 河蟹…………………………………… 河蟹…………………………………… 快乐之后回到现实,意识渐渐清晰,发软的身体几近虚脱。洛河紧紧抱着他,双手在他背上划过,缓缓向下…… “洛……洛河……” 易休从洛河怀里挣开,摔进水中。 未站起来,洛河的身体却压下,将他困住。 “别动,听话……” 洛河的声音带着情动的沙哑,易休无力反抗。 当洛河贴近他…… 河蟹…… 河蟹…… 他也无力反抗。疼痛或许是洛河给他的惩罚,而后自身体内部升起的酥麻,以及惩罚的冲撞中带来的若有似无的快、感则是附带的奖励。从来不识情、欲滋味的人,在复杂混沌的思绪中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从洗澡的水池,到屋里那张床,洛河折腾了大半夜。一方面是药物作用的结果,另一方面也是他禁欲太久,一旦破戒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清晨易休习惯早起,到了时间就会醒来。迷迷糊糊起身,牵动身后不可言说之处,瞬间清醒过来。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易休忍不住脸红,只觉得像做梦一样。 抱一抱,亲一亲,或许是亲人之间表达亲昵的互动。然而像昨晚那样……易休觉得那已是非比寻常的亲密了。男人和女人这样做,肯定是夫妻。男人跟男人…… 男人跟男人在一起,是不正常的,污秽的,有病的,肮脏的,是会被驱逐的。这是三年前——也就是他15岁那年被刻上的,深入灵魂的烙印。 想到三年前被追赶殴打驱逐出村子的那日,易休的脸刷白,浑身发冷。他怎能让洛河遭受同样的罪过与惩罚? 洛河睁开眼,便看见抱着膝盖坐在床头,眼神放空的易休。 经过昨晚的发泄,洛河自然是神清气爽一身轻松。见易休这副被人抛弃般的可怜模样,不免想起昨夜自己也算是半强迫的——至少易休反抗过,但是他没停手。 带着一点心虚,洛河起身亲了易休一下。 不愿说骗人的甜言蜜语,便大言不惭,“我会对你负责的。虽然除了我也没人会上你,你也知道你这么丑吃了春、药都会被吓软。我就当吃个大亏,积点福好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忘了昨晚是谁药性过了都还不放手的?倒没见他萎下来。 你就是我的人了…… 易休愣愣地听着,内心在挣扎。洛河宣告占有的话语,让他兴奋。他是如此渴望着有一个人接纳他。他不想活在这世界孤独一生。 曾经跛脚姑娘如花说要跟他一起过日子。但他看清她眼里的嫌恶甚至恐惧。他奇怪明明对他避如蛇蝎的女人,怎会突然看上他了? 易休渴望一个人接纳他,那个时候仍有一点幻象。希望一个人接纳他,是发自内心的。 他记得村里的二麻子大叔跟他说过,女人都是看脸的,而且非常善变。也记得幼时母亲将他丢弃荒野时的狠厉眼神。所以易休觉得,若他还能有所期待,那么他最好不要喜欢女人。于是他告诉如花,他喜欢的,是一个男人。 一个不看脸的,不善变的,不会嘴上说着要和他在一起,眼里却写满厌恶的男人。 当然后来他知道,喜欢男人是错误的。 只是既然是错误的,为什么洛河可以如此坦然地对他说,你是我的人了? “我……我不是女人……” 易休将头埋进膝盖中,他试图提醒洛河,好叫洛河放弃那个危险的想法。他们俩最好忘记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如此想着,易休只觉得心脏一抽一抽的,痛得厉害。但他得忍着这点痛,他不想洛河因他遭受他曾遭受的苦难。 “你浑身上下我都看过还摸过,我自然知道你不是女人。我也没把你当女人。怎么?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洛河从床上起来,穿上了衣服。 易休没有抬头,洛河的话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的身体都跟着抖了抖。 “你好好休息,今天我下厨。” 洛河见他不说话,一手穿过他的膝弯,一手搂住他的背,将他抱起,放进床的里面。 易休还是第一次听洛河如此温柔而有耐心地对他。之前倒是见过洛河如此温柔地对待某些女人…… “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当然,如果你不喜欢,你也可以拒绝,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洛河为他盖上薄被,还亲了亲他的侧脸。如果没记错,那里便是占据他半张脸的胎记所在。他自己看着都觉得恶心,不知洛河怎么亲得下去。 洛河说得洒脱,事实上也确实洒脱。像他这样的人,想得到什么东西都很容易,所以不懂珍惜。或许对易休心动了,但谈不上爱。他从来没真正喜欢过谁,对待感情只简单的“合则聚,不合则离。”一句话而已。 让洛河意识到自己对易休的依赖的,却也是这一日的亲自下厨。 在这万事不便的古代社会,光升火都花了他半个时辰。耐性即将告罄,那火才烧了起来。下油炒饭,油也烧了起来。淡定地用上竹编的锅盖隔绝氧气灭火,锅里着火不能浇水,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然而烧在灶里的火却因为柴塞太满突然爆开……厨房最终还是着火了…… 费了一番力气把火灭了,厨房整个已经是一片黑,滴滴答答淌着灭火的水。他该庆幸厨房墙壁是泥土垒的,火势蔓延不快,否则整个茅屋都得烧起来。 “咳咳咳……怎么这么大的烟?” 烧柴火,没经验的人很容易弄得到处烟尘。初时有烟飘出,易休并不觉得很奇怪。 浓烟四溢的时候,易休才意识到出了问题。起身跑去厨房,恰好看见洛河把最后一点火星浇灭。 “呼……刚才着火了,不过现在没事了。” 洛河手里提着大桶,脸上脏得几乎看不出原貌。身上也是焦一快糊一块,狼狈得很。 易休一时无言,最后叹了口气,“还是我来做饭吧……” 就这样,洛河意识到自己不能没有易休,在易休没有明确拒绝的情况下自作主张确定两人的恋爱关系。 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感情渐深,在一起一年,经历过几次小吵小闹,举办了只有两个人的婚礼正式成亲……洛河以为一生都将与易休为伴,前段时间还计划着要进行一次长途旅行。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如果给洛河重新选择的机会,洛河一定不会听那个道士的花言巧语! 第7章 穿越人士7 一个多月前,镇上来了个要饭乞讨的道士。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也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道士每日里疯疯癫癫,手里总是拿着个油腻的猪蹄子,没事儿啃上一两口。见人就说,我观你骨骼清奇是个修仙求道的好苗子。非要送人修仙秘籍,再索要点东西——鸡腿、米饭、包子、馒头或者一点酒水。 有一次那道士喝了酒,颠颠呼呼从怀里掏出一本秘籍给了个小孩子。那小孩子好奇啊,翻开一看,一男一女光着身子,四肢纠缠像在打架。据闻此乃双、修秘籍! 那道士被孩子的爹娘追了好几条街,鼻青脸肿,消失了好几天。 洛河遇到那道士时,道士站在他回家的小道上。对他念了那句经典台词:“我观你骨骼清奇,是个修仙求道的好苗子啊!” 洛河还是有点尊老爱幼的品德的,看这道士头发花白胡子一大把了,没有赶人。礼貌地微笑,“谢谢,再见。” 此后每一天洛河都能遇到那道士,那道士也只有那一句话。即便如此洛河也被他弄得有些烦。 这日下午学堂里有学生呕血昏迷,洛河将人送到医馆又让人去叫孩子的父母。如此放课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晚了。 近来传言他住的那一带有老虎下山伤人,最好约上几个回村子的人一起走。正好那几日百里香的老板回乡省亲,放了易休的假。洛河不能跟易休一起回家,便约了另外几个村里的人同行。 此次因为那位学生迟了许久,忘了跟那几人打招呼。本以为跟他同行的几人会先行离开,没想到他们都在镇口等着他。 同行的有三人,其中两个是兄弟,在镇上做工,皆是身材高大壮实的汉子。在家里排行老大的,大家都叫他郑大;另一个老三,大家唤他郑三。余下一个手艺人,是村上有名的光棍张麻子,平时在镇上画画糖人,卖卖糖葫芦,有时候也会接点木匠活。 “你们还在呀?真是抱歉,学生身体不适,耽搁了点时间,让你们久等了。” 洛河上前拱手笑道。 郑大闻言豪爽地挥挥手,拍在洛河肩上,“不碍事儿,叫你一人走那段路,遇到危险就麻烦了。” 郑三也笑着说,“如果你出了点意外,咱家几个妹妹得撕了咱俩,哈哈哈……” 此话说得夸张,再加上郑三的害怕的表情动作,惹得几人皆是大笑。 “哎……有洛河在,我怕是一辈子都娶不上媳妇儿啰。” 笑过之后,张麻子突然发出感概。 其实不止张麻子有这感概,村子镇上哪个光棍不是这样的想的?特别是在见识过那些女人对着洛河的疯狂劲儿之后,都是恨不得拿面具遮住洛河的脸,送到山沟沟里让他再不要出来招摇。 话虽如此,张麻子突然这样说还是让气氛有些尴尬。 “村上如花不是看上你了吗?还不是你不愿意娶,怨得了谁?” 洛河揶揄道,对张麻子方才的话并不放在心上。 郑家两兄弟也起哄,“就是就是,人如花当年对你可是一片痴心呐~哈哈……” 张麻子涨红了脸,嘀咕着,“她看上的可不止咱一个……” 几人一路说笑着,行了一个时辰才到了村里。洛河不进去,还要走一条小路,穿过竹林才到家,路上想着家里的饭菜还有那个呕血的学生。 孩子的身体倒是没大碍,大夫说是石姜中毒。那孩子也是淘气,中午看见学堂里新种的石姜花,竟扯了来嚼着玩儿。好在石姜非剧毒,只会让人口腔出血,血糖降低,进而导致昏迷。量不大的话,喝点糖水休息一下就好了。 一路前行,天色越发灰暗。洛河加快脚步,很快就进入竹林里。洛河行得匆忙,冷不防看见一坨黑挡在路上,被吓得不轻。 走近了,那黑影站起来,对着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不是那臭道士又是谁? 洛河没了耐性,也不想听那道士胡言乱语,冷着脸绕开他直接走了。这道士也算识趣,并没有追上来再说什么胡话。 回到家,易休已经做好饭菜。见他晚归,也没问原因,只默默端了盆水给他净手。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疯道士?成天在路上堵人,脑子有病吧?” 洛河净了手,拿帕子擦干,抱怨道。 易休听洛河提到道士,眼神有些复杂。洛河却被美食吸引,根本没有发现。 洛河不知,那道士其实早已经找过易休。 “凡事纷杂,世人总是难舍心中欲念,于红尘翻滚。一叶障目,贪图眼前虚妄,终不过一生沉沦,一场空。你有赤子之心,心如明镜,却为情所困。只是……你待他以真,却不知他待你又如何?” 道士出现在镇上之前,首先找到的便是易休。 他算得出易休的过去,却看不清他的未来。辨形识骨,卜卦占星,他断定易休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修仙奇才,是天道眷顾之灵体。纠缠许久,甚至入梦传道,只为能够让易休放弃尘世纷扰,随他求仙问道。 奈何易休情根深种,无论他许诺何种前景,费尽千般心思,都说他不动。如此,便只能从洛河身上入手。 “凡人无不求富贵,富贵之后便求健康,两样都有了便想要权势,待权势滔天,便想求长生。若入修界,以上何者不能得?且看他能否为你,坚守初心。” 道士是如此对易休说的。而易休对洛河,从来没有把握。 道士从纠缠易休,改为纠缠洛河。 突然在洛河面前改变了形象,从一个邋遢的老道士,一眨眼,变成个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 道士说,吾名布止,道号临渊。 洛河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大清早没睡醒,出现幻觉。 然而事实证明眼前的人是确确实实存在的,那一身道袍无风自动飘飘欲仙,的确是那道士一眨眼的功夫变出来的。 “原来是临渊真人,在下凡胎肉眼不识货,请真人不要见怪!” 洛河立刻便恢复了对老人家应有的礼貌。 临渊见洛河这般表现,很是看不上。眼中高傲,抬头作高人状——等着洛河跪舔! 谁知洛河只一句,“在下还需赶去镇上教学,耽搁不得,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然后绕开他,走了…… 就这样,走了…… 真是凡人,不识好歹! 下午洛河跟郑大郑三和张麻子一起从镇上回来。才离开村子不远,突遇一大猫拦路。 洛河低身屏息,生怕惊动那黄底黑纹吊睛巨虎。缓缓后退,眼看就能离开那大猫的攻击范围,却知怎的,那大猫疏然福至心灵醍醐灌顶发现他的存在,向他急吼吼飞奔而来……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洛河也顾不上他美男子的形象了,只能抱头逃窜。他不曾回头看,却能感觉的大猫的逼近,甚至还能闻到那厮口中泛出的血腥! 吾命休矣! 当洛河被一石头绊住,摔倒下去,脑中只有这一个词而已,剩下全是空白。 然而预想的撕咬并没有发生,等了三秒钟,一切都很平静。花儿依旧芬芳,鸟儿依旧欢唱,落日余晖也依旧耀眼。洛河便睁开眼,回头看过去……那吊睛巨虎竟乖乖趴在某道士脚下! “呼……” 洛河松了口气。 他站起身,整了整外套,还抹掉了头上一根草。不过几息功夫,就恢复淡定的模样,哪有刚才奔逃的紧张? 临渊心存偏见,对其表现心中只道,就会装! 面上自然是一派优雅淡薄的样子,仿佛制住一只令人闻风丧胆的老虎,不过举手之劳。 “多谢真人出手相救!” 洛河感激道。 此时他自然是出于真心的,他还不知道那老虎本就是道士赶下来的。 临渊手中持着拂尘,轻轻一扫,那老虎便消失了。而后他缓缓开口,“救人于危难,乃是修者本分,不足挂齿。” “真人慈悲心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真人随我回去,用些吃食。” 道士不是喜欢吃猪蹄吗?正好今天买了几个蹄子,回去让易休炖来吃。 临渊早看见洛河手里提的东西——刚才逃命都没见他撒过手,凡人呐,啧啧…… 好像他并没有眼馋嘴馋似的。 然而他还真不能因为眼馋嘴馋就跟洛河回去。 “明天我在这里等你,你给我带个蹄子便是,就不去府上打扰了。” 这话怎么听着……有种暴露原形的味道? 洛河倒没觉得奇怪,道士不方便去他家里,便按他说的明天给他带个蹄子吧。 如此一来,一来一往,来来往往,洛河倒是跟临渊友好相处了一段时间。临渊也不再费劲儿装高深,渐渐地暴露本性出来——便是之前那道士花子的形象了。 期间临渊多次显露仙家法术,什么缩地成寸,什么隔空取物,什么点石成金……有种显摆加诱惑的感觉。 临渊就问洛河了,你小子愿不愿意跟我学仙术呀? 洛河心想这个好哇,那你教呗,你教我就学。 临渊就变正经了,对他说,那你得断情绝爱,了却凡尘俗事。 “断情绝爱?” 洛河心想,这可有点难办。 “入修界仙门,须割断与凡世的纠缠。求仙问道,何以证明道心?斩断情根,方显求道决心呐。” 临渊语重心长地说。 洛河低头沉思良久,最后抬头笑道,“看来我于仙途无缘了,道法仙术确实吸引人,只当平常把戏玩玩就好了,若为了这个放弃所爱,得不偿失。” 临渊听他说什么道法仙术只当平常把戏,有点噎得慌。洛河竟将他平时耍的法术当成普通玩意儿?!!好吧那些把戏确实算不得什么,但也不能让洛河一个凡人这么看轻吧! “求仙问道,修得长生,你也不想要吗?” “入仙途,长生便可得了吗?没那么简单吧?谁知其中得有多少的千辛万苦千难万险?我平生怕苦怕累,怎么想也达不到那个境界。” 洛河无谓地耸耸肩,挥手告别了临渊。 临渊看着洛河离开,未再说话。心里虽然嘲笑洛河有自知之明,却也不得不承认其心性之豁达。看来,还得下一剂猛药。 第8章 穿越人士8 洛河再见到临渊,已是半个月之后。 这半个月以来,洛河总是睡不好,每夜都一闭上眼睛,就梦见穿越之前的事情。 离开原来的世界,这辈子再回不去,再见不到自己的亲人朋友。他不说,不代表他没有思念。老妈就他一个儿子,前几年还离婚了,如果他在原来的世界死去,或者消失,无法想象,她一个人如何生活。 洛河的心情抑郁了。 “今天可没猪蹄子给你。” 洛河说着,绕开了临渊——总觉得自己睡不好,和临渊有点关系。 临渊却不恼于洛河的冷淡,反而跟了上去,笑得略带猥琐。 “嘿嘿……我夜观天象,发现了一个秘密。” 洛河提不起兴致,“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临渊却是兴致高昂,跳到他跟前,眼里闪着光,“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吧?” 洛河这才停了脚步,神情带着些诧异,“这个是你夜观天象发现的?” 怎么那么不可信啊? 临渊抚了抚自己的胡子,高深地点头,笑而不语。 那一刹,天地似在临渊的笑容中扭曲扯断,洛河晕头转向,如坠云雾。 待眼前明晰起来,却是出门前老妈啰啰嗦嗦地吩咐叫他小心的场景;下一秒是跟朋友一起旅游刷夜恶作剧;再下一秒是那个抱着他跳海的疯狂女人,依在他怀里……那个世界的山山水水,那个世界的新闻联播,那个世界的高楼大厦……本不算美好,但这一刻,他却无比留恋,不愿离开,不想醒来。 然而……终究得醒来。洛河的心情陷入低谷。 不轻不重道,“高人果然是高人,在下佩服。” 便想尽快走人。 临渊也不绕圈子了,直接给他来了个会心一击:“我有办法送你回去。但是你得跟我回修界拜入仙门才行。” 洛河先是惊喜,而后却默然。 要入修界仙门,这老头早说过须得断情绝爱,了却凡尘俗事。为显求道决心,还得斩断情根。 “我想回去。” 但是不想断情绝爱怎么破? 临渊点了点头,无视洛河矛盾的心思,只问,“你愿意放下尘缘了吗?” “哎……就是分手咯……” 既然决定要回去了,不分手难道来个不告而别?这样想来,所谓断情绝爱似乎不是难事。 来此界近两年,洛河不止一次回到易休捡到他的地方。想试试看会不会出现奇迹,被什么时空裂缝空间乱流之类的东西带回去。这样的奇迹,自然从未出现过。 还以为再也不可能回去了,本来也已经放弃。如今临渊却说有办法送他回去,如何能让他不心动呢? 至于易休……等去修界探明情况,或许能带着易休回去呢? 临渊却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洛河,摇了摇头,问他“你放得下吗?” 洛河耸耸肩,没心没肺地说,“他非绝色,怎会放不下?” “情之一字,可不是说放下就算放下的。” 临渊说着,右手变出一把长剑,左手变出一瓶毒、药。 “何不以杀证道?” 洛河心道,这货莫非是个妖道?行事如此狠绝,脑子有病吧?洛河心里骂得厉害,面上却是笑着,将剑和毒、药都接了过来——万一这神经病一言不合就动手,他可打不过。 当夜,洛河便令易休吃下下了药的饭菜,易休呕血晕倒…… “对不起。” 洛河在易休耳边说。 临渊已经来了,他得在易休醒来之前把临渊忽悠走。 “斩情根,断尘缘,舍弃吾爱,仙道可得。” 洛河背对承载着与易休所有过往的茅屋,念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自以为能得两全,终究难以如愿。 谁能想到,昏迷的易休那么快便醒来? 刺穿他心口那一剑也是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那一刻,洛河突然想起那次对付朱业的情形。易休看似软弱,内里却藏着凶兽。想来跟那黑芯子的道士也算同类了? “尘缘已断,仙途无量。” 却是对易休说的话。 临渊从始至终的目标,只有易休一个而已。设下如此陷阱,当真是妖道一个。 也罢,易休此去得了大好仙途,总比在世间受人歧视的好。早知如此,他也不会把□□换成石姜,也好断得彻底一些——总归那道士是会救活他的。 这穿心一剑和真正的穿心□□相抵,才算两清不是?只是气话而已。 洛河看着易休随那道士走远,心底其实还存着点念想。可惜易休走得坚决,未回头看他一眼。 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喜欢。便是到了诀别之时,那种深刻的不舍——即便易休才刺了他一剑,这当然是不可原谅的,但不妨碍那份不舍撕扯他的心脏。 也是自作孽,即便此刻叫洛河在回家和易休二者之间选其一,他怕是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吧。如今落得此般境地,怨不得谁。人们总归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一些代价。 至此,洛河终于失去意识。心脏停跳,呼吸停止,血液也渐渐变得冰凉。 他死了,在这异世他乡,谁会难过呢? 客死异乡说起来凄凉……不过…… 为他难过的还会少么?村上七大姑八大姨的暂且不提,那些小姑娘小少、妇们组成的粉丝后援团都得哭翻天吧。 具体如何,洛河是不知道了。 洛河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一棺材里的。 伤感着,媳妇儿没了,寻仙求道回老家也成了浮云。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却见一个翩翩美男子从天而降,美男子一袭白袍飘然若仙,瞅着不似凡人。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美男子开口,说的好像是外星系的某种语言。 “说人话好吗?” 洛河扶着棺材边沿坐起,身体除了无力之外,倒没别的不适。 “我救了你。” 美男子说。 “谢谢。我以身相许吧。” 反正刚刚失恋。 “咳咳咳咳……这倒不必,我有爱人了,不能背叛,虽然你长得比她还美,但在我心里,她是最美的,她是我心中的朱砂痣白月光,谁也无法取代。我现在就缺个徒弟……”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洛河从棺材里翻出,直接拜师。 能令他死而复生,能耐肯定不一般,说不定比临渊厉害。而且如果不赶快答应下来,这货肯定还会啰嗦下去,想想有点头大。 美男子见他如此果断,表情略复杂。 “虽然我救了你,但你对我并不了解,你对我一无所知,连我的名字都不清楚,就这样草率地拜师,实在有些欠缺考虑呀。不过既然为师收下你了,以后会好好对你进行教导。自古红颜薄命,修界虽不似凡界看人一张皮相,但像你这般长相的人也会引来不少麻烦。修界也有坏人,为师前些日子就听说合欢门有个小弟子被拐走了,怕是贞洁不保……” “师父!” 洛河眼见着他这个师父话说着说着就跑了题,不得不赶紧出声打断。不然说个一天一夜也说不完。 “师父还是……先从师门说起吧。” 美人师父闻言轻轻颔首,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吾名江琴子,法号聆音,是琴箫派创始人兼现任掌门。” “琴箫派?” 洛河心里有些忐忑,又是琴又是箫的,师父打得过临渊吗?而且创始人兼掌门,听着高端大气上档次,实际上却很是坑爹啊!稍微有点名头的门派,掌门也不会缺徒弟的吧! “你师父我是琴修,你师娘是剑修——但是她吹、箫吹得极好。我俩在情定之时,便创立了琴箫派,以见证我俩的爱情。” 江琴子自顾自地说得陶醉,洛河却深感前途无亮。 “走吧,时间也不晚了,我们可以一边走一边说,等到了修界,再带你去拜见师娘。哎,修界很难进出,不知这次赶不赶得上传送阵,要是迟了还得绕道,徒弟你还未练气入门,很容易死在路上啊,为师很忧虑啊……” 江琴子说着,纤手轻点,竟凌空弹出几个音符。单论这音调韵律,倒是真有几分……忧虑之感。 洛河却觉得自己的心情比那曲子更加忧虑,面上也有几分崩溃——自己到底拜了个什么师门啊?为什么搞不好会死在路上啊?!! “师父……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徒弟应该不用担心吧……呵呵……” 洛河抹了抹额角虚汗,自我安慰着。 江琴子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救你的是凝魂丹,早年朋友送了一袋子,你师娘当零食吃了大半。为师一路行来路上看见有人枉死又用掉了许多,你吃下的已是最后一颗了。” “……” 洛河愣了一阵儿,与江琴子相顾无言。 不知道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不过如果不跟江琴子走,谁能带他入修界,找临渊报仇,顺便寻找原来世界的办法呢? 如今他可是有目标有追求的男人!怎能如此轻易放弃? “师父!请教我练气入门之法!” 洛河突然道。如今只能这样了,跟着江琴子!上路之前练气入门,学会自保再说。 谁知江琴子双目放远,眼神游移,“哈……这个嘛……这个要先去白云城才行呢……呵呵……” “……” 第9章 修界之行1 暮色微沉,倦鸟归巢。 深山里看不到人家,涓涓溪流边倒是有麋鹿一家子停留。这一家子麋鹿一点不怕人,见江琴子走过去也未跳开,小鹿还亲昵地往江琴子身边靠。微光中,不染凡尘的仙人和单纯无害的麋鹿,溪泉边构成一幅和谐的画卷。 洛河心想,要是有相机将此番美景留下才好。 却见江琴子抚着小鹿的脑袋回头看他,“徒弟饿了吧?今晚咱们吃烤鹿吧!” 真是丧心病狂。 但洛河的确是饿了。早上从棺材里出来,跟江琴子一路向西行于深山树林中,他一点东西也没吃过。 “师父一点干粮也没带吗?” 洛河不死心地问。 其实之前也问过,江琴子拿了一堆药丸子,说是辟谷丹,一颗管饱。 洛河是饿了,能填肚子也不挑食。可江琴子自己吃了一颗,才对他说,“徒弟还未练气入门,吃不得辟谷丹。” 洛河只能干看着。 洛河出声,似惊到了饮水的麋鹿一家。它们警惕地望了洛河一眼,转身就跑入林中,不见了踪影。这区别对待实在明显,洛河深受打击。 “一群蠢鹿!” 不想承认自己居然被嫌弃了的洛河低咒了一声。 江琴子笑了笑,席地坐下,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古琴置于膝上。 “徒弟别急,为师这就替徒弟捉一只小鹿来解馋。” 言罢素手轻压,有幽谷深泉自他指尖流泻而出,那音调萦绕耳边,流淌于心田。洛河第一次听江琴子完整地弹奏,竟是被他的琴声吸引,难以回神。 一曲毕,一声嘤咛唤回洛河的思绪。却见江琴子身边围着许多动物,随着那声小鹿的低鸣,渐渐散去。那小鹿却是跪躺在地,闭上双眼异常宁静。 洛河行至江琴子身边,低身向小鹿探去。才发现小鹿气息全无,死得安详。 心底陡然一惊,背心竟冒出一丝冷汗来——那看似温柔无害的曲子,竟能轻易地夺取生物的性命于无形。洛河看了看神情祥和的江琴子,心中不由暗道自己这位师父怕也不是善茬。 江琴子迎着洛河的目光,语气带着自豪,“师父厉害吧?徒弟以后可要好好学习哦。” 说完将倒地的小鹿提起,扔到洛河怀里,“徒弟快快处理吧,待会儿吃完了还要赶路。” 洛河抱着小鹿依旧带着温热的尸体,僵着一张脸半晌没有行动——他……不会。 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他从来没处理过煮熟的鸡鸭以外的动物尸体。从来不下厨,杀鸡拔毛都不会,现在却要他烤小鹿?!! 怎么烤? 直接架在火上烤么? 要不要加点调料呢?可是身边啥也没有啊! 洛河看着江琴子,江琴子也瞅着他。 “徒弟,师父我也不会烤小鹿呢。” 江琴子摊手,一脸无辜。 洛河不得不收回视线,低头思量了片刻。 “我先去捡点树枝,要烤肉首先得升火才行。” 夜幕降临,森林里偶尔有夜猫子咕咕地叫。经过洛河的不懈努力,黑暗中的森林终于燃起一点火星,驱散一点阴森。 洛河将小鹿架在火上,皮毛烧焦的味道充盈鼻间。江琴子从一开始的期待到嫌弃地远离,只花了半分钟时间。 而洛河锲而不舍地守在一旁,不断地翻动着小鹿的身体,好让它全身都被烤到。 晨光熹微的时候,火已燃尽。洛河将焦黑的小鹿取下,用剑划开表层,露出里面烤得刚好的肉。霎时肉香四溢,引动胃里的馋虫。 “哇,烤好了?” 江琴子寻味而来,对洛河从夜里的鄙视瞬间变为赞赏。 经过这一天一夜,洛河已习惯自家师父的善变。 一只小鹿,除去表面烤焦的部分,剩下能吃的肉也就一只鸡的分量。洛河分了一半给江琴子,自己吃了剩下一半。 吃完之后,洛河用溪水洗了一把脸。一回头就见江琴子取出了古琴,好奇地问,“师父,您这古琴是放在哪里的?” 江琴子拨了拨琴弦,答道,“此琴乃是为师的本命法宝,名曰挽尘。凡琴修者,本命法宝皆蕴于心,藏形于丹田。” 洛河听了之后,好奇不减。凑近江琴子,撩起他的衣服,“藏形于丹田的话,是放在肚子里咯?” 江琴子低头看了看洛河的爪子,喝道,“住手!为师已有伴侣,徒弟修得胡来!” 话音刚落,手里的古琴迅速变小趋近于无。洛河近距离观察,也没能发现那古琴最终去向何处。 迷惑未解,洛河正欲收手告罪,江琴子却主动勾住了他的脖子,面上染着些红晕。 “徒弟是否对师父觊觎已久?” 洛河愣了一下,只这一下,他亲爱的师父大人居然已经凑上来了,呼吸缠绵,眼看就要肌肤相亲…… 洛河迅速转过头去,右手将江琴子的脸推开,“师父……咱是不是该赶路了?” 两人便在一瞬间分开。洛河低头不语,而江琴子整了整衣袍,已恢复他纤尘不染的形象。 “徒弟真是不解风情啊。” 江琴子摇头,有些失落地说道。双手拂过膝盖,古琴重现。 这次不待洛河多言,便抚出完整的音调。洛河没有防备也防备不了,不多时便陷入那迷幻之乐中。 此次激荡的音乐持续了很久,洛河在琴音中沉浮,难以自拔。最后音乐停止,回过神来,已不知身在何处。 却是悬崖之上,闻大河汹涌之声,远眺群山,天空与远山相接不见尽头。 “回神了。” 江琴子在洛河耳边轻声道。 洛河满眼迷惑,“我们……这是在哪里?” “为师方才施展的乃是幻音移形,比剑修御剑飞行可快多了,如今已至白云城外。” 江琴子负手立于悬崖边上,狂风席卷,衣袖猎猎,他自岿然不动。颇有大家之风,似遗世独立的世外高人。 然而洛河早已识清自家师父外表装逼一流内里完全靠不住的本质。只问,“师父,这白云城所在何方啊?” 四周全是山,都没有人烟,哪有城呢? “这个嘛……” 果然,江琴子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最后一指河水声音传来的方向,“白云城在河边,咱们沿河而行,一定能找到!” 再次认识到师父不靠谱的洛河一时无语。 之后两人便靠着双腿,再次上路。江琴子的幻音移形无法准确定位,长距离迁移或许有点用,距离不那么长的话,用起来反而麻烦。 如此行了三日,一路上餐风露宿,溯河而上。路上九曲十八弯,山石嶙峋,终在第三日翻过一座山后豁然开朗。 眼前正是,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白云城所在,乃是极西之地。洛河来这世界,翻过几本讲述历史地理的书籍,说那白云城是传说中的孤城,来历已不可考。 如今传说之城就在眼前,群山壁立间陡然出现一片斜斜向上的平地,城中古朴的建筑密集地铺展开,一眼望去,教人心神激荡心生向往。 “去往修界的传送阵,便在白云城之中吗?” 洛河看着那座城,不禁开口问道。 江琴子沐浴着白云城方向吹来的微风,眯了眯眼睛,“连接修界与凡界唯一的传送阵,正是在此城中。传送阵十二年才开启一次,来往者皆非凡人。” 唯一的传送阵?那临渊跟易休,也会来这白云城吧?或许,还能碰见呢。 “师父可知临渊真人?” “临渊?谁呀?” 江琴子没形象地掏了掏耳朵,神色怎么看都有些反常。 “名唤布止,法号临渊的临渊真人。师父认识?” 洛河追问。 “诶……认识是认识,但是不熟。徒弟遇到过他?也不奇怪,听说他在你们那个镇上逗留了很久。徒弟以后见到他就绕道走就是了,这货不是好人。” 江琴子明显不愿多说,对临渊有些忌惮的样子。 洛河也不问江琴子打不打得过临渊了——看师父心虚的样子,就知道他打不过的。却依旧好奇临渊的来历。 说起来,关于修界江琴子也没怎么提,很不利于他去往那个世界以后的自我定位。 “师父,修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个问题倒没难倒江琴子。他踏步向白云城走去,说起了修界的情况。 “修界嘛,北居古剑宗,是北剑域;西南居上清,称清池域;东南居琼华,为南启域。三域三大宗门是修界中流砥柱。三域交界是黄湖区,人员混杂但是商业繁荣。就这四个大地方,知道就好。” 江琴子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声音□□来。 “前辈方才所讲,并不尽然。修界除了三大宗门,还有慈音寺可与之抗衡,更有十二门和七十二派,他们单个对抗不了那三大宗,但是联合起来可就说不准了。” 回头看去,却是一个头戴方巾,身穿长袍,背后背着箱笼的书生。书生看上去二十来岁,阳光下咧嘴一笑,一口大白牙闪闪发光。 书生似没注意到洛河的存在,径直走向江琴子,拱手行礼,“小生林知,敢问前辈可是琴箫派掌门聆音道长?” 此刻江琴子自然要发挥装逼技能,只见他微微颔首,笑得像安抚小辈的长者,“正是。” 书生林知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客气道,“聆音道长的琴天下无人可比,今日得见真人,实乃三生有幸。” 洛河站在一旁装着隐形人,视线从林知身上移开,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林知这才注意到洛河,看向他。 也不怪林知疏忽,洛河作为一个凡人,在修者眼中存在感就跟地上草木一样,顶多是个会行走的动物。 原本林知也不把洛河放在眼里,只是这视线一转,难得赏了个眼过去,终于见着洛河真容,这情况就有点不太一样了。 林知的表情变得有些明显,从一开始的不甚在意,到惊艳,再到惊讶,最后转到惊悚,这个过程想忽视都不行。 “聆音道长,在下先告辞了。” 竟是什么都不愿说,就要离开。一转身一眨眼,就在百米开外,溜得忒快。 “等等,先别走。” 江琴子说着,一招手,林知便倒退了回来。 “呵呵呵呵……不知道长有何指教?” 林知抹着额上冷汗,笑得有些谄媚。 洛河以为江琴子看出林知态度的转变,会问起关于自己的事情。心里也隐隐好奇,自己这张脸出了什么问题?难不成有人扮成自己招摇撞骗还是怎么着?为何林知会如此害怕? 谁知江琴子根本没理这茬,只问林知,“你那里可有《长生诀》和最新的《茶浅选文》?” “有的有的,我就知道出来之后有人会有需要,特地带了十套。既然聆音道长想要,我便给你打个八折,两本书只需一百六十个灵石!” 林知一听江琴子要书,来了兴趣,奸商气质暴露无遗。 洛河算是知道了,这货八成是从黄湖区出来的,一开始跟自家师父搭讪,怕也是为了卖东西的。 林知将背后箱笼放了下来,打开之后取出了江琴子提到的两本书,又取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水晶球出来,跟江琴子推销道,“异闻组最新出的仙度水晶要不要来一个,嘿嘿嘿内容保证火爆!” 说完将那水晶球举起,手上溢出一点绿光。随着绿光印入水晶球,原本透明无一物的球体内,竟出现栩栩如生的画面来。两个仙风道骨的人儿在里面打斗,你来我往甚是精彩。 这仙度水晶不会是古代,不,修界的小电视吧?洛河心中诧异。 “都要了吧。” 江琴子见洛河感兴趣,也不跟林知砍价,直接三样全要了。 林知瞬间眼冒金光,从袖中取出一块碧玉,“总共九百六十个灵石,谢谢惠顾!” 而江琴子只伸出手指,在碧玉上点了点而已。如此,便完成了支付。 洛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感觉原来世界的支付宝之类的应用真是弱爆了啊有没有?!!越来越好奇,修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对这修界之行,也越发期待起来。 第10章 修界之行2 林知卖了东西就跑,洛河本想套话,没能拦住。 “师父不觉得林知有古怪吗?” 洛河郁闷地看着林知消失的方向,向江琴子问道。 江琴子把水晶球和《长生诀》扔给洛河,自己拿着《茶浅选文》翻开看了起来,随口回了句,“一个商人而已,徒弟不要太敏感。你不是想尽快练气入门吗?快快学习一下《长生诀》吧,那可是入门基础书。” 说完便找了处空地坐下,全身心投入到手中读物上。 洛河无奈,也寻了处地方坐下,翻开了那本崭新的《长生诀》。 这《长生诀》的确是入门读物,开篇便是介绍修道体系的。凡修道入门,首先要感受天地之间的灵。所谓“灵”分金木水火土五种常见类型,另有异种灵属,如电系,如空间系,往往捉摸不定,常人难以察觉捕获。 入门之初,首要任务是感悟天地之灵。 洛河照着书上描述的方法,盘腿静坐,定气凝神,心中默念着法诀。放开身心感受自然的风吹草动,捕捉最细微的动静。放松……放松……放空自己…… 不得不说这样做很容易让人打瞌睡。 洛河也不急,想睡,就睡呗。然而因为记挂着书上内容,即便睡梦中也会闪现。不知不觉,便发现平日里看不见的小小光点,五颜六色地在眼前跳动。忍不住伸手去捉,可惜一抬手,梦便醒了,眼前的光点也四散开去。 懵懂间,看看天色,这一觉睡得比想象中要久一点。伸个懒腰,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身体有些酸软,像刚跑过马拉松一般。 江琴子坐在洛河对面,将将把书放下,心情似乎很好。 “徒弟,修炼得如何啊?” 洛河心想自己这师父当得可真省心,扔一本书完事。无聊地向后倒去,拿手枕着头,“徒弟愚钝,一无所获。” 江琴子闻言并不奇怪,笑着说,“急不来,有记录以来,凡人练气入门者最快也得三五个月。感悟天地灵气,非修界本土人士,一辈子都不得门道的也大有人在。” 说完拿了古琴出来,拨了拨琴弦。 此次拨弦,声音听上去与之前并无太大不同,依旧是悦耳的,闻之醉人。然而洛河却看见有微光自琴弦逸出,随着音调的不同,微光的颜色逐渐变化。 洛河忍不住向前,那微光便开始向他靠近,但触及他的身体便会消散。 “激发无形的灵子发光,捕捉其运行轨迹,也是修行的一种。徒弟现在试试看,按照《长生诀》的法子与这些不同色彩的灵子沟通。” 洛河闻言,回忆了一遍《逍遥诀》上的入门法诀,慢慢闭上了眼睛。此番或许是因为有江琴子引导,洛河眼前又出现五颜六色的光点。光点运行杂乱,毫无章法,洛河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索性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正好对上江琴子近距离放大的脸。洛河惊得后退了半步,捂着狂跳的心脏,“师父!” 江琴子“啊”了一声,左手叉腰,右手抚着自己的下巴,似在思考着什么。 洛河定了定神,见江琴子面上有疑色,猜想应是自己方才感悟灵子引起。 “师父,有什么问题吗?” 江琴子抬眼看了洛河一眼,迟疑道,“方才观你周身灵子波动,非常……非常……” “如何?” 洛河问。 “非常正常。” 江琴子沉默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话。洛河非常,非常怀疑自家师父在故弄玄虚逗他玩儿。 “哦……” 洛河点头,转身。 “师父我们还是进城去吧。” 江琴子点头默认。看着洛河的背影,眼中疑色却更深。 他说灵子波动正常,是相对于修者来说的。也就是说,洛河方才其实已经成功感悟天地之灵,算是踏出了第一步。以洛河这速度,练气入门应该不难。可江琴子方才却看到他周身聚集不止一种颜色的灵子,金木水火土,赤橙黄绿紫,也不止这五种。还有另外一种幽蓝色异种灵子。 修界有灵根一说。单灵根者通常灵感最强,修行速度最快。灵根越多越杂,意味着灵感分散,灵感一般较弱,修行速度也会成倍降低。判定灵根最粗略也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像他刚才那样激活灵子观察其波动。一般人会吸引一种到五种灵子,代表其灵根属性。 按刚才的法子,灵根越多的话,身上聚集灵子杂乱,光线会变得黯淡——这也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多灵根的缺陷。然而洛河周身灵子聚集虽杂,光线却并不黯淡,堪与单灵根者相媲美。这就太奇怪了。不提那幽蓝色的异种灵子,单是五种灵子齐齐绽放光彩的奇景,也够让人惊讶的了。 原本救下洛河,收他为徒,只不过是看他颜好。如今看来,自己还真是,捡到个宝了。 已是夕阳西下之时,落日余晖洒在城中,从城外望去,仿佛给街道镀了一层金边。洛河站在巨大的城门前,看到稀疏的行人不急不忙地行走。两个高大的守卫分别立在城门两旁,手持戈矛,目不斜视。 白云城里虽有去往修界的传送阵,城中情况却似乎与修界没什么关系。无人御剑而行也没有人施展什么新奇法术,看上去与古代普通的城镇差不多。 洛河行于街道,过往行人看见他多会驻足——这在洛河看来正常得很,并未觉得异常。 回头问江琴子,“师父,传送阵在城中哪个地方呢?” 江琴子正欲回答,却见洛河背后有大队人马赶来。 来者皆是头戴银盔,身负铁甲,腰间或是佩刀或是佩剑,看来应是白云城守卫军。 洛河也发现身边异常,回过身去。那带头的将领见他模样,面上大喜。带着身后一众兵将齐齐跪下,“恭迎夫人回城!” 夫人? 谁的夫人?谁是夫人? 洛河摸不着头脑,左看看右看看。这一左一右在他的视线之下,竟也是齐齐跪下来了,口中喊着,“恭迎夫人回城!” 这下好了,除了洛河跟江琴子,大家全跪下了。 洛河恍然想起书生林知见了他的异常模样,难不成原因在这里? 洛河慢慢后退,低声跟江琴子说,“师父,我们跑吧。” 第一他是个男人,可不想给谁当夫人。第二他想起林知惊悚的表情,很难不将这“夫人”身份往坏了想。 江琴子点点头,“跑吧,徒弟加油,出了城师父再接应你。” “什么?” 洛河正欲抬腿加速,听江琴子这么一说很是不可思议——关键时刻这师父就怎么这么靠不住?!! “白云城有禁制,用不了法术,师父也没办法呀。” 江琴子说完,竟扔下洛河率先往城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加油啊徒弟!” 这一声儿可响亮啦,跪在地上的人齐刷刷抬头看过来。洛河抬脚正欲离开,那将领已经站起将他拦下。 “请夫人随在下回宫。” 得,跑不掉了。 洛河幽怨地看向江琴子那边,江琴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徒弟逃不了了,停下了脚步。 不过…… “徒弟!徒弟!传送阵就在白云宫里!让他们把我也带上!!!” 洛河抚了抚自己的额头,真想当做没有听见。 那将领乃是白云城城主钦点的将军,名叶护。叶家世代追随城主,算得上城主的忠犬家臣。 叶护将洛河送入城主府,也就是白云宫后,便离开了。留下两个侍女和一众仆从伺候他用了些吃食,又带他去一处水池沐浴更衣。整个过程,洛河问那些侍从任何问题都无人回答,憋得洛河想杀人。 待换上一袭华衣锦袍,自己被带到一处偏殿,这才又见到叶护。 “到底什么情况?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夫人也不想当什么夫人!我师父呢?你们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洛河扯了扯太过厚重的外套,坐到椅子上喝了一大口茶。 叶护闻言,令左右随侍之人退下,这才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是夫人。但我家城主对你执念深重,你必须留下。待城主出关,便可举行婚礼。” “我见都没见过什么城主大人,他怎么就对我执念深重了?!!” 洛河气得直想骂娘,但碍于自身修养隐而不发。 叶护低头,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水晶球。 这东西洛河见过,上午江琴子才给他买了一个呢。只是不知叶护手里这个水晶球了记载着怎样的画面? 疑惑间,叶护命人拿了一个黑色水晶球托进来。那球托质地细密,不知其材质。但洛河隐隐察觉其中似藏有神秘的力量。 叶护将水晶球放在那球托上,洛河观察到那球托似逸散出一缕绿光——跟林知驱动水晶球的时候发出的光很像。 叶护举着球托放到洛河身旁的桌子上,点了点水晶球,向洛河示意道,“请看。” 却见那水晶球中映出的,正是一微笑的男子。男子眉目如画,五官精致,顾盼间双眼灿若星辰,美得令人心惊。 不得不承认,男子拥有一张跟洛河一模一样的眼。 仔细看男子身后背景,竹林、小道、茅屋,看着有些眼熟。 如果没猜错,这个跟洛河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正是洛河本人无疑。 靠,谁偷拍了本大爷侵犯本人肖像权?!! 洛河思来想去,除了临渊那妖道还能有谁?!! 第11章 修界之行3 “一个月前临渊真人为了提前开启古虚阵,将记录夫人容颜的水晶球给了城主。城主为了得到夫人的信息,不惜付出半数真元的代价。开启古虚阵后,城主便开始闭关,直到现在。入关之前,城主吩咐我等务必找到夫人。没想到夫人会主动前来白云城,这真是缘分啊。” 叶护向洛河解释道。 但这番解释却未打消洛河疑虑,反而更加迷惑。 从棺材里爬起来到跟随江琴子来白云城,总共不过4、5天。临渊怎么一个月前就拿到他的影像记录到水晶球之中了呢?除非,自己在棺材里躺了不止一天两天……如此看来之前是自己陷入误区,还以为下葬后第二天江琴子就救了自己。啧啧,在棺材躺了一个月还能救活过来,那凝魂丹真是宝贝。 还有古虚阵,也不知是不是连接修界与凡界的传送阵。 “所以我要等着你们城主出关?那你们城主什么时候出来?” 洛河问道。 “我已传信给城主大人,大约明日便可出关。” 叶护以为洛河已经接受成为城主夫人的事实,对洛河越发恭敬起来。 洛河收起心中烦躁,面上带着微笑,“我对城主大人一无所知,将军可否告知,城主是怎样一个人?” 知己知彼,才能险中求胜。还是先搞清楚情况再说。 叶护闻言,眼中迸发出崇拜的光芒。 “城主大人乃是大能者,不死不灭,已守护白云城三百年了!城主无数次击退来袭的敌军,更战胜妖道镇压魔王,保白云城四方平安。城主智慧过人,为人谦逊和蔼,正直慈悲。凡入城者,成为白云城子民皆可得庇护,无论过往如何。白云城乃是人间天堂,没有仇恨,唯有慈爱……” 叶护一番歌功颂德,狂热得像邪、教被洗脑的教徒一般。洛河听了半天,很是头大。 好不容易等叶护说完,洛河终于可以歇歇耳朵。天色已晚,叶护也不好继续待下去,便吩咐侍者带洛河去歇息就寝。 由于整个过程洛河都保持微笑,叶护觉得洛河定是跟他一样对城主崇拜不已,临走前还对洛河说,“夫人放心,明日一早夫人就能见到城主大人了,请夫人好好休息吧!” 洛河表情僵硬,转身随侍者离去。 一路上分神想着那个城主的信息。从叶护的话里总结出以下几点,第一,城主是个老不死;第二,城主实力很强;第三,白云城以前并不太平,但是城主来了以后攘外安内,维护了白云城的安定和平;第四,城主是开启古虚阵的关键。 跟着侍者没走多久,便到了一处湖上小楼。之前也是在小楼浴池沐浴,洛河倒是有几分印象。观察周围环境,发现只有一条路到楼中,其余几面都有湖水包围。路上有不少守卫,若要逃的话,得从湖里入手。 到了房间,侍者退出后,洛河便打开了临湖的窗。房间在二楼,直接跳下去声音肯定不小。夜里湖水黑漆漆的,远处倒是偶尔有点亮光,应是巡逻之人。白天进来的时候便知道白云宫不小,如果不清楚地形,逃出去的几率实在有些小。 正是苦恼之际,却听见门外有异响。 洛河躺倒床上装睡,耳朵注意着外面的情况。不久门被轻轻推开,黑暗中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那人影悄声走到洛河床前,推了推他的肩,“徒弟,别装睡啦。” 不是自己那个不靠谱师父又是谁呢? “师父,你怎么来了?” 洛河起身,看了看门外。之前守门的人都躺倒在地,昏迷不醒。 “为师怎会弃你不顾呢?走吧,去传送阵那边,看看开了没有。” 江琴子喝了口桌子上的茶水,回道。 “师父,我听叶护提起,说是古虚阵在一个月前提前开了。” 洛河见江琴子要走,紧紧跟了上去,随口提了一句。 江琴子闻言却似乎很惊讶,“古虚阵开了?” 两人刚走到楼梯口,外面有一堆巡逻的人经过。洛河忙拉了江琴子蹲下。 “小心点。” 洛河压低声音。 待巡逻的人走了,才问江琴子,“古虚阵就是传送阵对吗?” 江琴子面色有些凝重,轻轻摇头,“传送阵是古虚阵的一部分。古虚阵乃是上古大阵,据传其镇压着一只凶兽,不可轻易开启。” “那传送阵还能再开吗?” 洛河问道。 若是不能开的话,早点离开这白云城才是正道。有个老不死城主,还想娶他做夫人,还有一个被洗脑的将军,怎么想这地方都不宜久留。 江琴子沉思了片刻,回道,“不去亲眼看看的话,我也不能确定。传送阵周期性开放,如今提前被人开启,也不知是否对阵法有损。” 所以还是要去实地查看才行。 白云宫位于城中最高地,建在悬崖之上。传送阵所在乃是悬崖上向着深渊延伸的一平台,名曰观星台。 平台有足球场大小,一半压在崖上,一半悬于半空,没有护栏,看上去很是惊险。平台应是整块巨石构成,低头可见脚下清晰篆刻的符文。符文繁复多变,延伸至整个平台,难以在脑中刻画其全貌。 江琴子径直走到平台边缘,往下看去。只见那深渊漆黑一片,隐隐却似藏着什么怪物,翻滚着同样漆黑的身体,无声地观察自己的猎物。 夜晚甚是平静,连风都没有。洛河抬头看了看天空,说是观星台,却看不见任何一颗星子。 江琴子看了那深渊不久,突然回头跑向洛河,“快走!” 话音刚落,便见一团黑雾自悬崖下升腾起来。霎时间地动山摇,响声隆隆。 此时白云宫的人也被惊动,纷纷赶来。侍者举着白色灯笼,列成两排。白色暗沉的光形成两条线,整齐地将观星台围住。 洛河看见叶护踏上平台,突然跪地高呼,“恭迎城主出关!” 随即便有一人无声无息地从天而降,站在洛河面前。 那人一头银发披肩,肤白胜雪。狭长的双眼呈现出妖异的猩红,双唇也似饮血而朱,透着危险的诱惑。这是一个男人,一个长得异常妖冶的男人。 背后的黑雾似乎对男人有些忌惮,并不敢继续上涌。江琴子见危机解除,缓步走近,笑着说,“忘机师弟,好久不见。” 名为忘机的男人,正是白云城城主。居然是江琴子的师弟? 洛河心下诧异,默默退后一步,等着看自家师父与师弟“叙旧”。 谁知那忘机看也不看江琴子一眼,只盯着洛河。见洛河后退,竟突然发作,扑了上去,将洛河紧紧抱住。 洛河只觉得浑身像被冰块包围,冷到骨头里去。耳边则响起一道清冷的低叹,“美人……” 合着这看起来冷艳霸气的城主大人就是个花痴? 此刻旁观之人除了江琴子还有城主的忠犬们。 其中叶护的反应最大,竟是一脸感动,大呼,“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说完还低头擦了擦眼泪?!! 洛河一脸黑线,想问他们哪只眼睛看到他跟这妖娆冰冷的男人是有情人了?!! 实在不能忍了,洛河费了番力气终于从男人怀里挣脱。一时没站稳摇摇晃晃后退了几步。江琴子还算有良心,上前扶了扶他。 “天色已晚,忘机师弟,咱们还是改日再聊?” 江琴子如此说着,拉着洛河又退了几步。 如果洛河低头看的话,应该能够发现,脚下乃是一个圆形纹印。这圆形纹印在观星台上有好几处,若他有点阵法基础,便知道这圆形纹印带着空间阵法的影子。准确地说,这圆形部分正是开启传送阵的关键。 江琴子带着洛河在圆形纹印中站定,左手凌空虚点,古韵自指尖流出,声声动人。伴着古韵而起的是自脚下繁复纹印中溢出的微光。微光如火,迅速在整个观星台蔓延。整个观星台开始轻颤,平台纹印旋转耦合,似优美精密的密码锁寻找着解锁的最佳组合。 忘机终于舍得看一眼江琴子了,红色的瞳孔之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洛河看得清楚,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人不像师兄弟,倒像有血海深仇的敌人。 忘机还未动手,深渊下的黑雾反而率先躁动起来。原本被微光照亮的观星台,几乎在瞬间被黑雾包裹,不漏一丝缝隙。一时间能见度降到最低,洛河眨了眨眼,回过头去,连最近的师父也看不到了。 洛河伸手挥了挥,没碰到师父。倒是听见几声琴响和刺耳的剑啸。踏步走出原地,四处找了一圈。没看见观星台外的侍从,也没看见叶护。 这黑雾难道有迷幻的作用? 洛河停下了脚步,低头看见符文的一角,似荷花又似翩飞之蝶。突然那符文闪过一道流光,洛河顺着那光看过去,终于看见一个人影。 洛河向那人走去,渐渐靠近,渐渐放慢脚步。那人背对着他,背影很是熟悉。意识到那人是谁的时候,洛河心跳慢了半拍。隐隐期待,却又不愿再靠近。 直到那人转身,突然拔出剑来,剑尖直指洛河,杀气凛然。 黑色的胎记,瘦削的颧骨,全都藏在一张银色面具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犹如观星台下的深渊,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底。 是易休啊,以为戴了面具他就认不出来了吗? 洛河自嘲地笑了笑,无谓冰冷刺骨的剑和持剑者没有温度的眼神,向前。当剑尖刺穿心脏,洛河便证明了,眼前的人,不过是幻象。 “易休,我送你前去修界琼华,以你的资质当拜入掌门凌虚座下。你尘缘已断,心如明镜,天资与悟性俱佳,他日成就必在我之上。” 毫无疑问,这是临渊在给易休做工作呢。 易休收了剑,眼神并无波动,亦无任何回应。 突然白光乍起,而后黑雾以压倒性的优势袭来,只见临渊瞬间便被黑雾包裹,而易休则重新举剑。 洛河从未见过易休舞剑,倒是见过他使菜刀——那动作也是行云流水,赏心悦目的。而易休舞剑的时候,更多的是凌厉无情的攻击手段,一举一动,杀机毕现,即便旁观心底也会生出几分畏惧。 洛河终于明白临渊所说的“天资与悟性俱佳”是何意。仅仅一个月而已,易休便能达到此种境界,若是再多一些时间,不知又会造就怎样的神话? 还在震撼中未及回神,脚下突然开始剧烈抖动起来。幻象消失,黑雾未散。洛河低身尽量保持平衡,直到一阵邪风吹过,拉扯着他向后倒去。 终于,看见师父冲了过来。洛河意识到自己在下坠。 “徒弟啊,怎么这么想不开?!!” 江琴子一脸痛心疾首。 本是生离死别的场景,洛河却伤感不起来。 只用尽全力大吼,“不是我自己要跳!” 明明是那诡异的妖风作怪,江琴子怎会以为是他自己选择跳崖?他很惜命的好吗?!! 第12章 修界之行4 “啊!” 坠落之感戛然而止。洛河忍不住惊呼一声,挣扎着坐起。 仿佛一场噩梦,被妖风卷洛悬崖,坠入无边的黑暗,被无尽的恐惧吞噬。 洛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自己的双腿——还好还好,没有缺失。抬头左右看了看,黑色的雾气萦绕未散。身下的黑土地湿润粘稠,看不见活物。 是梦醒了?还是死后入了地狱? 洛河有些迷茫,掐了掐自己的脸。 “你没有死。” 一个古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阴森令人心寒。 洛河猛地回头,只见一老者垂头,盘坐在地上。老者须发尽白,身材干枯。灰白的衣衫上沾着几处血液,还有黑色的黏腻物质。 洛河想起穿越前看过的为数不多的小说。主角坠崖不死,遇到世外高人,高人将一身功力还有各种天材地宝都给了主角,从此主角修为大增,一飞冲天。 这老头看着如此狼狈,也没见身边有什么宝贝,洛河还真不敢指望他是可以帮他的不世高人。 “你是谁?也是从观星台掉下来的吗?” 洛河整了整衣服,向老头走近。 老头没有回答。为了安全,洛河在距离老头一步之外停下。慢慢低身,侧头试图看清他的模样。 “受伤了吗?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老头本是一动不动,连呼吸也观察不到,像个死人一般。洛河说出要帮忙的话后,那老头才动了动,微微抬了抬头。 “你应该不会想帮我。” 在老头抬头的瞬间,洛河便认出了他的脸。这张脸啊,他幻想揍过无数回了。不正是给他挖坑,害他和老婆闹翻的罪魁祸首,妖道临渊吗?虽然看上去苍老了不止一点半点,但其面部轮廓洛河是不会认错的。 临渊没说错,他当然不会帮他。他恨不得拿刀直接剁了他。当然洛河手上没刀,倒是可以选择冲上去狠狠揍他一顿。 洛河并没有这样做。 他的第一反应是问临渊,“易休呢?” 一边问,一边围着临渊找了一圈。这地方除了黑雾和滋长黑雾的黑土,一片荒芜。找不到易休的身影,只看到不远处,半掩埋在地下的一把剑。 洛河将剑拔起,带起一片黑土。这剑,是曾经刺穿他心脏的剑。也是之前在观星台,看易休使过的剑。 “易休呢?” 洛河看向临渊,着急地追问。 临渊的头依旧是低垂的,一身颓唐之象,仿佛再无力承担生命的重量。 “世上,再无易休此人。” 洛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疾步走向临渊,低头凑近他,手中的剑刃也贴上他的脖子。 “你说什么?” 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杀意,眉眼却因为这份少有的情绪震荡而越发艳丽。 临渊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低声笑了笑。任由剑刃划破皮肤,逼出漆黑的,冰凉的血。 一边笑着,一边无谓地重复,“我说,这世上再无易休此人。” 话音落下,黑色的血突然漫过长剑,直击洛河,犹如活物。 洛河心下一惊,手中的剑离手,后退了一步。 “你到底是人是鬼?” 回答他的突然袭来的浓稠的黑雾凝成的巨爪。那巨爪内里裹挟着白光,光线耀眼看不清实质。巨爪力吞山河,疾如闪电,洛河只堪堪退了半步,便被那爪子捉住。 “送你一样东西。” 临渊终于止了笑意,对洛河道。 洛河被那爪子送到临渊身前,眼中全是惊诧,“观星台上的黑雾,是你控制的?” 临渊依旧是那样纹丝不动的样子,明明嘴也没动,却能说出话来。 “自然是我了,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洛河表示他一点不想要他送的东西!努力挣扎,想要脱离困境,却根本挣脱不开。 只见一缕黑雾钻入临渊心口位置,不久竟带出一卷卷轴出来。那卷轴慢慢展开在洛河眼前,却是空无一物,白纸一张。而后抓着洛河的爪子松开,裹挟在其中的白光一点点溢出涌向卷轴。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每一点白光触及卷轴,便在上面留下一点痕迹。当所有白光全部涌入,那卷轴上便出现了璀璨星河。 淡蓝色的星空,旋转闪耀的星系,似在远离又似在靠近。只看一眼,便被深深吸引,再移不开视线。看到行星的轨迹,看到宇宙的运转,看到极大之处,人类的渺小。 “星图是至宝,一旦入世,修界再无宁日。我把它送给你,融入你的骨血,万不可与人说起。” 临渊说完此话,那星图卷轴便开始一点点分解,尽数融入洛河体内。 洛河只觉得全身犹如针扎一般,细细密密的痛楚随着身体的每一根神经传至大脑。这痛苦抵得上世间极刑,任谁也耐受不住。 “啊!” 洛河动弹不得只能尖叫,再无其他办法。 脑中除了痛,只剩一个念头——定要让临渊不得好死!凭什么?临渊凭什么将这痛苦加在他身上?有问过他的意见吗?!! 好恨啊,为什么他现在这么弱?他需要力量,他需要强大到可以对抗临渊的临渊的力量! 极致的痛苦之下,脑中似有火光闪现。洛河看到眼前有光点闪现——幽蓝色的,跳跃的光点…… “你竟有空间系异种灵根!” 临渊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惊讶。 抓住洛河的黑雾爪子突然抓空,而洛河则在不远处摔落在地——仿佛瞬移一般,洛河从那黑雾手中移出。周身的针扎似的痛也渐渐隐没,洛河一身冷汗仿佛刚从水里出来。虚弱地喘息着,睁眼看向临渊。 那双绝美的双眼,此刻染上幽兰的色彩,犹如碧蓝的宝石,又如深蓝的大海。洛河眨了眨眼睛,那蓝色才渐渐隐去,再不见踪影。 临渊吃力地抬了抬手,不过一寸便无力地垂下。 “呵呵……罢了……若是有缘,星图或可引你找到回去的路……” 临渊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几乎消失。 之前浓雾凝成的巨爪,也在他说完话之后瞬间消逝。 洛河无力地躺在地上,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这是已经力竭,连说话都无力。他意识到临渊或许已经死了,又觉得不可思议。如此强大的一个人,怎会就这么死掉了?最重要的是,临渊还没告诉他易休在哪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洛河的体力终于恢复了一点。动了动手指试着坐起来,却几乎再次力竭。安静中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若是无人帮助洛河或许会死在这里。但这悬崖这深渊,哪会有人出现? “若星图真能带我回去,刚才的痛便忍了。可现在这处境,性命都保不住,怎么回得去?” 洛河自语道。 恰此时,突然听见有声音从高处传来。 声音不太清晰,隐约有“徒弟”二字。 洛河费力抬头看向顶上,只见浓雾中似乎有个人影在靠近。 “徒弟你在哪里?” 这回听清了,是江琴子! “这里!” 洛河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 “徒弟?” 那人影闻声赶了过来,终于看到洛河的身影。 “师父!” 洛河从未如此期待见到他师父的脸。 浓雾中,江琴子缓缓下落。洛河发现来者不止他师父一人。 “美人!” 还有一个花痴城主忘机。 两人是御剑下来的,忘机站在江琴子身后。见洛河虚弱地坐在地上,江琴子正想上前关心一番,却被身后的忘记抢了先。 只见忘机以闪电般的速度奔向洛河,然后灵活地一跃将洛河扑倒,抱进怀中。可怜洛河浑身虚弱,动都动不了,更别说反抗了。 洛河向江琴子投去求救的目光,却发现自家师父正站在临渊跟前,看都没看他一眼。 而忘机也发现临渊的存在,回头看了看。 “天人五衰,自毁之象。没救了。” 江琴子叹息一般说道。 “须发白,体肤衰,骨肉虚弱,五脏俱废,元婴枯竭,天人五衰,神魂俱灭。” 忘机平静地说,仿佛叙述书上的一个概念而已。 江琴子从袖中拿了个水晶球出来,靠近临渊,“你一生全为琼华一宗,我便好心,带你一缕神识回去。” 说完便见萤火虫一般的微光从临渊眉心逃出,钻入江琴子手中的水晶球。 水晶球内飞速闪过一幅幅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处远山上烟云缭绕的楼阁,楼阁上书:了尘。 洛河心中默念那两字,了尘,了尘……了却凡尘?难怪临渊一说求仙问道就是要斩断尘缘,原来他修的就是此道。然而就洛河对修界的浅薄了解,也不晓得修界是不是全是断情绝爱的调调。好在自家师父应该不在此道——不是还有师娘吗? 江琴子收了水晶球,便见临渊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溃败,最后烟消云散。连带着洛河手边的剑,也锈蚀成一堆废铁。 “那应该是临渊养的灵剑。主人没了,灵剑也就死了。” 江琴子说着,将那锈剑捡起,神情有些落寞。 洛河猜自家师父与临渊应该交情不浅。不是死敌,也不像朋友,应该是相识多年却无法深交的那种……故人。 第13章 修界见闻1 从悬崖下回到观星台时,洛河看着下面依旧翻滚的黑雾,只觉得里面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 临渊是被黑雾卷下去的,但是并非因黑雾而死——他死于天人五衰。而且临渊还能控制黑雾。这其中关节,洛河是怎么也想不清的。 后来问起师父此事,只说,临渊之所以叫临渊,因为他本就行走在悬崖深渊。为何能控制黑雾?江琴子却没细说。 入修界后听闻临渊所修乃是杀道,在修界神出鬼没,没人知道其实力几何。修界修为排行,倒是能见他的名字,说是已达历劫期,与三宗掌门不相上下。 “师父修为在哪层呢?” 洛河面上蒙着块花布,手里拿着本《茶浅文选》。 《茶浅文选》乃是修界闻名遐迩的组织——异闻组所办文刊,深受修界民众喜爱。下到堪堪练气者,上到一派掌门,对此文刊都是爱不释手。洛河实在看不出其高深之处,所谓文刊实质上就是一本八卦杂志而已。 但这东西对洛河了解修界倒是有几分作用。 刊上有修为排行,有战力排行,有兵器排行等十多种排行榜。洛河在修为排行上没看到江琴子的名字,所以才开口问。 “金丹九阶。” 清冷的声音从洛河头顶传来,开口的是忘机。 至于这声音怎么从头顶传来,得看两人此时的“体位”。 长三米的大剑上,忘机坐在剑尾御剑飞行;洛河斜躺在剑上,头枕着忘机的腿最是舒适;江琴子在剑头的位置,临风而立,白衣翻飞自是潇洒无边。 偶尔有其他御剑者经过,看见江琴子都露出欣赏的样子,对懒骨头一样的洛河非常鄙视。 没错,三人已从凡界到了修界。那日三人回到观星台,在忘机的协助下,重开了传送阵。若问忘机为什么愿意协助,还一路御剑相送……自然全靠了洛河的美人计。 “忘机师弟啊,你难得来修界,剩下的路就不用你送了,你自去古剑宗报到吧。” 江琴子倒没有因为忘机揭底而变脸,笑呵呵地回头,公报私仇。 忘机乃是古剑宗内门弟子,是白云城一系的继承人。白云城城主世代相传,成为城主的唯一条件是在白云城禁制之下可以使用灵力打开传送阵。江琴子将此阴谋化,告诉洛河古剑宗之所以派弟子占领白云城其实是想扼住修士入凡的咽喉敛财。洛河挺震惊,但对此持怀疑态度——临渊只拿一只水晶球就骗得忘机开了古虚阵,无论怎么看,在白云城孤守三百年的忘机都赚不了什么钱。 “我不是你的师弟。” 忘机眼神冰冷,凉凉地回了一句。他的双眸依旧是红色,本是火一样的颜色,却给人极度阴冷的感觉。 路上忘机没少纠正江琴子的叫法,江琴子死性不改照叫不误。江琴子的确非古剑宗门人,叫忘机师弟是因为他老婆是古剑宗弟子。话说当年师娘为了师父违抗古剑宗门令,最终被古剑宗除名。细说起来又是一出狗血大戏,江琴没多讲,但洛河可以脑补。 江琴子不与忘机争辩,对洛河说,“你翻翻后面的兵器排行,为师的挽尘可是排在第一位的。” “挽尘难道不是乐器?” 洛河嘀咕着将《茶浅文选》翻到最后一页。 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列了一百种兵器,常见的刀剑弓,不常见的居然有枪、棋子、笔?数上去高位榜首者还真是绝琴挽尘。也不知这排行是依据什么来定的,总觉得有点不靠谱。 修界修为分练气、凝神、筑基、金丹、元婴、历劫六期,每一期又分九阶。修界之人的修为阶层人数比例可简单概括为,练气一万,凝神一千,筑基一百,金丹十人,元婴万中难出一个,历劫期的大能更是在整个修界都屈指可数。如此看来江琴子金丹九阶也算是万人之上的修为了。洛河作为一个才练气感入门都不算的小虾米,哪能嫌弃自己师父? “师父果然厉害啊!” 洛河赞叹道。 蒙了大半的脸,仅露出一双惑人的眼,配上敬佩崇拜的眼神,看得江琴子心跳都漏了半拍。心想还好给洛河遮了脸,不然以其容颜之俊丽,定会惹来不少麻烦。 原先洛河只是凡人,修者尚能稍微抵挡其皮相诱惑。自从在观星台下崖底出来,便不止那副皮相诱人了,其由内而外表露的气息也变了,有种捉摸不定的神秘,又有种令人心生向往的吸引。洛河自己或许无感,但江琴子却看得清楚。若不是他身上无妖魔之气,江琴子都要以为洛河被妖魔附身了。 传送阵的目的地是修界中心黄湖区一个比较偏僻的山顶平台——摘星台。与观星台一样,高高在上,但诡异的夜里总看不见星星月亮,无论是晴天还是阴天。洛河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到达摘星台时正是夜里。 也还好是在夜里,不然肯定会引来无数人围观——一则黄湖区人多,二则摘星台传送阵在历时一个月后再次开启,违背运行其规律,也是千年不遇的。摘星台虽地属黄湖区,实际却是在古剑宗掌控下,出了这等异常情况,古剑宗的人也不会不管。 琴箫派在琼华宗所辖南启域主城什邡,距黄湖区有数万里之遥,若只凭御剑飞行,即使以最快的速度前进也要好几天。好在修界各域都有大型传送阵,只要到传送点,交上足够的灵石,便能便捷地前往各域。 夜里从摘星台出发,洛河一路上要不就睡睡,要不就看看书问点修界常识,飞了六七个小时,总算到达黄湖区的传送点。 早上传送点已是人山人海,与洛河穿越前所在世界春运时的火车站有的一比。连天上都停满密密麻麻的人——御器者,所乘大多是剑,也有乘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的,例如葫芦、大刀、飞盘;还有乘坐动物的,仙鹤比较常见,也有脚下踩火的怪兽。洛河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心中感叹修界虽然没有飞机火箭,但个人飞行器至少比现代发达。 “这么多人,我们还是等下午再来吧。” 洛河抹了抹额上的汗,姿势早已经历从躺到坐,又从坐到站的变化。 “下午人更多。” 江琴子无情地打击道。 “不会吧?” 洛河摸了摸肚子。 “那先找个地方吃饭吧,吃完再来。” “附近有个福满楼,味道不错。” 忘机站在洛河背后,说话间无限贴近,身上的冰凉正好给洛河解暑。 “哎,还是忘机体贴呀~我这凡胎的都快饿趴下了。” 洛河顺势靠向忘机,将手搭在忘机肩上,还浑不在意地捏了捏他的肩头。 脚下大剑便掉了方向,向着福满楼极速驶去。 江琴子终于见识到传说中的忠犬是如何调、教的——对洛河来说简单到只需要勾勾手指!简直逆天了!这还是在洛河蒙着他友情提供的碎花布的前提下! 哎,收了这么个妖孽般的徒弟,也不知是福是祸。江琴子面带忧虑,一副为徒弟为天下操心的悯人悲天的样子。见者无不感慨万分,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当今,有此明士实在难得。有修者欲上前拜会结交,奈何忘机御剑速度太快没人追赶得上。 洛河看在眼里吐槽在心里——又见师父装逼。江琴子也的确是一路装到福满楼,直到进了包厢,点了招牌菜,才原形毕露。 “水晶肘子,八宝鸡,雪参烤鸭,醉萝卜,福满楼四大名菜!嘶……香啊,实在是香!” 江琴子赞叹完毕,筷子动得飞快,几乎只余残影。 洛河看着桌上的几盘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一时震惊难以言表。 忘机见着洛河表情,默默地也动了筷子。不过他是以更快的速度将剩下的菜全部夹到洛河碗里。洛河看着自己碗里尖尖满满的菜,突然从侧面见识到修为高低对修者的影响——至少修为够高桌上就不怕抢不到菜。 忘机在修为排行榜最后一位——元婴七阶。在榜上一溜元婴九阶、八阶修士中看不出其厉害之处,但是跟自家师父一比却是高下立现啊!也亏的师父敢叫人家师弟,脸皮够厚! “呵呵呵呵……要不咱再点几份?” 洛河见江琴子因为被抢了菜一脸幽怨,干笑着问。 “四大名菜只对元婴修士限量供应。” 江琴子摇头哀叹。 “为师一定要在今年进阶元婴!” “……” 洛河一时无言。 第14章 修界见闻2 福满楼所谓四大名菜,之所以出名,不仅是因为其味道绝佳,更因为其材料难得,食之对修者大有裨益。特别是对修为不高的修者而言,这四道菜堪比高级灵药。 其实菜的味道其实说不上多好——至少在洛河看来,比不上易休的手艺。但对身体确有改善的效果。洛河在忘机的殷殷关切之下,吃完了大半。只觉丹田微暖,热流激荡四肢百骸,一身舒畅。 洛河试着按照《长生诀》上所述,感受体内脉络间的微弱灵力,以失败告终。所谓练气入门,感悟天地之灵是第一步,学会吸纳灵气化为己用是第二步。要吸纳灵气化为己用,就要能感受到体内微弱灵力的存在。洛河在观星台崖底被极度的痛苦激发使用过空间系灵力,像是意外一样。之后再要使用,却是完全摸不着边儿。 正准备再试试,却看见楼中大厅的台子上站了一人。那人羽扇纶巾,跟电视剧里说书的人一样打扮。站在台上案几前,敲了敲惊堂木。厅里的人便围了上去,安静下来。 洛河一行人所在是二楼一雅间,临窗看过去,视野刚好。 “他要说书吗?” 洛河好奇地问。 江琴子凑近看了一眼,也来了兴趣,“听听看就知道了。” 忘机却是兴趣寥寥,低头喝了口茶。看了看洛河身前的杯子,见他的杯子未满,便给他斟上。 “今日继续说修界一代传奇,临渊道祖的堕落之路。” 那人出口,开了个头。 江琴子一听,兴致全失。 “定是临渊陨灭,命灯枯竭,这些耍嘴皮子的又看他后继无人了,便想借着些虚无缥缈的传闻大赚一笔。” 关于命灯,洛河在《茶浅文选》里有看到过一篇文章。文章名为《命灯疑案》,里面提到,命灯是供于各地灵塔的,显示修界修士生命迹象的灯烛。凡修界人士,都必须在灵塔登记点灯,由各地管理户籍的组织进行看护。 命灯一般常明,若不小心熄灭了,只要人没死,可由看护者重新点上。若人死了,是无论如何也点不上的。 《命灯疑案》讲的是有一罪大恶极之人,为了逃避古剑宗的追杀,贿赂灵塔看护者,将他的命灯掉包,做出假死之象。古剑宗派出追杀他的弟子听说他命灯已灭,自以为完成任务,回去复命,至今不知道自己被耍了。 那篇文章作者并未署名,对古剑宗极尽嘲讽之能事。问及江琴子对此的看法,江琴子表示作者肯定是上清宗或者琼华宗的人。修界三大宗表面上看着祥和一片,其实暗地里一言不合就开撕,互相挖苦针对的事情也没少干。 洛河看那作者对三大宗门的评价——琼华是杂家心思最阴沉狡诈;上清宗里一群神棍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古剑宗的人脑子都不好使,一群老古板。都没一句好话,哪像江琴子说的是出自琼华或者上清之手?倒是黄湖区的人可能性更大吧。 “临渊收了个挺厉害的徒弟,资质绝佳。” 忘机听了江琴子的话,随口提了一句。 说完看向洛河,“就是那日你一直找的那个。” 他说的是易休。那日在悬崖下面,洛河不死心非要找到易休。忘机告诉他易休通过传送阵到了修界,才罢手。 洛河听忘机提起易休,知他是想说明临渊并非后继无人。对易休,他心底感觉自是复杂,却也不愿多想。只是奇怪地问道,“临渊不是琼华宗的人吗?别人乱传谣言,琼华宗不管吗?” “早年临渊因为大行杀道被琼华宗驱逐,琼华至少明面上是不会承认他的。” 忘机代江琴子回道。 洛河却更奇怪的,“那师父却说他一生为琼华一宗,还要带他的残魂回去……” 这下忘机也不答了,他到底是古剑宗的人,对琼华宗的事儿并不了解。而且古剑宗之人皆修剑道,心思相比琼华宗的人简单了一些,哪里想得到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觉得琼华宗的人虚伪无情。 江琴子在南启域待了几百年,对琼华却是清楚得多。但也不欲多说,只道,“总之琼华宗亏欠临渊良多。看着吧,过不了多久说书的那个就得闭嘴了,这还是在黄湖区,要是在南启那边,就得担心他自己的小命了。” 洛河不再说话,只听那台上的人讲。说到早年临渊也是修界表率,与某某女修互生情愫,后来那女修背叛,临渊心性大变。又叹息临渊是修界难得一见的天才,琼华除了新进的掌门首徒华意休可与之相比,再找不出第二个修行如此快速的人了。 正是不想去想,偏偏又有人提起。华意休,华意休,还拜在掌门座下,新进的……联系在观星台所见幻象中临渊对易休说的话,这琼华掌门首徒,十有就是易休了吧。 不动声色地饮了口茶,好似对台上之人讲的故事不再感兴趣。好不容易压下那份不自觉的在意,抬头却见忘机正注视着他。红色的眸子清澈透明,似能看透人心。 “呵呵……忘机总是这样看我,当真是倾心于我了。” 进包间点了菜,洛河就将花布取下了。此刻没有花布覆面,低低一笑,眸光闪动仿佛藏着星河,晃得人心悸。 江琴子堪堪稳住心神,暗道一声妖孽。却见洛河起身走到忘机身边,托起忘机的下巴缓缓靠近。 在两人相距不过一厘米的距离才停下,轻道,“不若我们就此结伴如何?” 此话一出,江琴子一口茶水猛地喷出,剧烈地咳嗽着,“臭小子你敢!他可是你师叔!” 然而没人在意江琴子的反对。 忘机看着洛河,眼中写满的全是迷恋。他猛地抱住洛河,脑袋无意识地蹭了蹭洛河的肩膀,叹息一般地说,“美人……” 忘机所有的告白只两个字,“美人”。 洛河听着,不知为何心底微微一寒,总觉得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呵呵呵呵……我是在开玩笑啦,我练气入门都不会,怎么配得上……” 洛河摸着鼻子打着哈哈,想从忘机怀里出来却怎么都挣脱不了。 他撩人从未失手,此次却似乎把自己狠狠坑了一把。之前好不容易安抚好忘机让他不要时不时犯花痴,如今却被自己搞砸了。 江琴子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自作孽不可活”。倒也不担心洛河再胡来了。 看时间差不多,才悠悠开口道,“洛河呀,带上你师叔,走吧~” 说是“带上“,因为此刻忘机完全是趴在洛河身上的。 忘机闻言,只抬头冷冷地说,“我不是他师叔。” “我是他师父,你是我师弟,怎么不是他师叔?” 江琴子起身,一边往外走去,一边回答道。 “我不是你师弟,我也不是洛河的师叔。” 忘机反驳着,扣着洛河的腰站了起来。 “我娶了你师姐,你自然就是我师弟了,师弟何必再争辩?” 江琴子锲而不舍地厚着脸皮认亲。 洛河见他俩又开始纠缠师兄师弟的问题,松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忘机搭在自己腰上的手,终于恢复了自由。 才走下楼梯,又听到台上的人在讲。 “华意休当真是举世无双的天才,一天之内练气入门,半个月就有练气九阶的修为,方才传来最新消息,说是已经突破至凝神期。仅修《长生诀》已是如此神速,若寻得天命道法,不知又要创造几重奇迹了。” 脚步顿了顿,终究释怀了。只要易休过得很好,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也算是了却一段牵挂。 失神间,突然觉得大厅似乎太过安静。站在楼梯口的位置,洛河抬眼奇怪地看了看四周——怎么都看我来了?抬手摸了摸脸,才想起来,自己方才忘记用花布覆面。 不知现在蒙上还来不来得及?心里想着,伸手将怀里的花布掏了出来蒙上自己的脸。毫不在意这艳俗的红红绿绿的花布,正在对众人眼中的美进行着惨无人道的摧残。 静默间,警铃大作的忘机最先反应过来。只见他御剑而起,拉着洛河跳了上去,在人数不少的大厅□□西拐,蹿了出去。 第15章 重逢1 正是天朗气清,万里无云的好日子。高空中大剑呼啸而过,惹得路面行人闻声驻足。抬头看去,却只见剑光一闪而过,仿若流星。这般速度,想必御剑者修为在金丹以上,而且必是剑修一系。 正是感叹之际,却见剑光之后竟跟了一群人,有御剑的,也有乘兽的,不一而足。这些人挤挤攘攘,密密麻麻,紧随着前面御剑之人。都是使出十二分力气,仿佛前面御剑的偷了他们的传家宝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在底下围观的一人好奇地问。 恰好有一掉队的男子堪堪落下,其人衣袍锦绣,非富即贵。他方才没用器物也未乘飞兽,全凭一身灵力凭空赶超,此番已是力竭,气喘如牛满头大汗。听人问起,却是恍然道,“天下颜色,不及他半分;世间言语,难尽其绝代……” “可是黄湖仙子柳琴非?” 路人好奇地追问。 锦衣男子摇头,“不及分毫。” “莫非是上清首席,空月真人?” 路人又问。 “比之,天差地别。” 围观的人闻言都是一惊,左右互相看了看,又问,“难道是……修界第一美人,合欢门常婉?” 锦衣男子沉默了,众人以为默认。再望向天空,皆有些蠢蠢欲动——听说第一美人,见之令人心醉,魂飘飘而心荡荡,达此境界者多有所悟,得以突破瓶颈…… 正是神往之际,却听锦衣男子问了一句,“常婉……修界第一美人,可是一女修?” 众人疑惑不解,静默了一会儿,一人方出,“在下有幸见过一次,正是飘若惊鸿,婉若游龙的绝世女子。” 锦衣男子却是迷醉般地轻笑,“这第一美人的位置,她得拱手让出了……” 此刻站在忘机大剑上的洛河,却不知自己的美貌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修界越传越神。由于速度太快,迎面刮来的风令他几乎睁不开眼。也不知道身后跟了一大群比忘机还花痴的人。 “慢点慢点,咱不急啊……” 洛河扒在忘机脖子上,费力地说话。温热的气息毫不意外地喷到忘机脖子上,大剑一时不稳,差点掉下去。 因这一遭,速度总算降下来。后面的人趁机围上去,直将忘机逼停下来。 洛河傻眼儿了,看着这群来势汹汹的修士一脸懵逼。 悄悄问了忘机一句,“你是不是招惹到某个大人物了?” 忘机腥红的眼睛看着洛河,沉思了片刻。突然抬手,揭了洛河脸上的花布。 却见众修士齐齐倒吸了一口气,躁动起来。 洛河忙将花布重新蒙上脸,叹息一声,原来是自己招惹来的麻烦。明明在凡界小镇上,普通人也没这么疯狂过,怎么到了修界,这些所谓的修士反而更加无法自控了?追着他看着他,跟恶犬看见肉骨头似的。 疑惑间,眸光扫过众人,竟又引起一阵骚动。 这也太不科学了! “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忘机突然低声对洛河道,一如既往冰凉的音调,却隐隐有种令人安心的魔力。 洛河心道这种把戏撩妹还行,撩汉不是欠揍么?怎么对得起汉纸的大男子主义自尊心?你是不是在嘲笑我啊?啊?啊?啊……好吧洛河还是被撩到了。 只见忘机从脚下大剑取出另一把剑,这把剑仿佛是复制的一样,只比大剑小了一号。洛河站在忘机身前,把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那取剑时难掩的气势,那无风自动的银发,那眸中杀机…… 围观的修士终于在杀气中回神,见忘机举剑,心中皆是一凛。 洛河暗暗抹了把汗,清了清嗓子,低声安抚,“咳咳……忘机啊,有话好好说,现在没必要动武。” 众人一听“忘机”二字,竟吓得齐齐退了半米。 “竟是古剑宗的妖剑忘机?” “妖剑啊,守城的那个,怎么回修界了?” “古剑宗……” …… 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洛河细心分辨,奈何人声太杂,仅听清几句话而已。 正欲开口,让这些人该散散,别阻碍交通。却听一声“徒弟”远远传来。 是被忘机落在福满楼的江琴子找来了。 “徒弟,跑这么快做什么?快跟为师回什邡吧,耽搁这么久,不知晚上之前赶不赶得回去。” 江琴子骑着只仙鹤颤颤颠颠地飞到洛河跟前。 仙鹤是江琴子临时租借的,花了三千灵石。 “呃……” 洛河看了看周围,这些围上来的修士倒不像是要绑架的。 “那就,走吧?” 洛河看向忘机。 忘机“刷”地一声收了剑,点头,“走。” 在众人反应过来前,御剑飞速下降,绕过包围圈,向传送点飞去。 三人在传送点停下,又是一阵骚动。好在情况并未失控,众人只是盯着洛河,仿佛要将他脸上的花布瞧出个洞来。洛河从小习惯了目光洗礼,倒没有不自在。 在传送点并没有排队多久。这传送点有专门为元婴修士开放的绿色通道。沾了忘机的光,洛河和江琴子都可以从绿色通道过去。 洛河感概,元婴修士真乃修界特权阶层,处处受尊敬不说还处处有优待。 通过传送阵,从黄湖区直达南启域。到了南启域,就没有人在后边儿痴汉一样地随行了。 江琴子暗暗松了口气。见洛河一无所知的样子,忍不住敲打敲打。 “徒弟可知自己体质特殊?” “嗯?” 洛河本在看周边异于黄湖区的风光,听江琴子突然说话,有些不明所以。 “哎……” 江琴子头疼地扶额,却又不着痕迹地看了忘机一眼。 有些事是不能对外人说的,说了只怕会引来祸事。 忘机察觉江琴子的目光,转头看向洛河。毕竟是师徒之间的事情,他在这里旁听确实不妥。古剑宗出来的人,基本礼数还是懂的。 “我去给师门传讯,先行一步。” 待忘机一走,江琴子取出挽尘,轻拨琴弦。不过几个手势,周围便有透明的薄罩笼上,隔绝世界。 “临渊是不是给了你一件东西?” 江琴子单刀直入地问。 洛河心下一惊,没想到自家师父竟能猜到。 临渊给了他星图,说星图是至宝,若面世必搅得修界不宁。要他不要透露给任何人。洛河在修界无亲无故的,一个师父认下不足一月,有临渊那个阴险狡诈的前车之鉴哪能轻易交付信任?自然不会跟谁透露。 如今江琴子点了出来,洛河只得点头,“他的确是,给了个东西给我。” “可是星图?” 江琴子追问。 洛河有些诧异,想不到师父连这也猜到了。想了想,还是点头,“确是星图。” “难怪了,你身具空间系灵根,若星图融入骨血,两相结合,灵根异化,本就极能吸引修士追逐,再加上你自身的绝色,啧啧……也不知是福是祸。” 江琴子的手偶尔在挽尘上拨动,维持隔绝外界的薄罩。说出此话后,陷入了沉思。 洛河皱眉,总算明白在黄湖区为了引了那么多人追逐了。原来不是修士比凡人疯狂,而是星图的原因。 “徒弟,星图之事万不可与他人提起。” 江琴子最后也只给了这一句话。 洛河自是点头。心想一定要搞清楚这星图是什么来历,以及,如何利用星图,找到回去的方法。 “徒弟在能够收敛自己灵力前,最好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去,更不要摘下面罩,免得祸害无辜之人。” 收起挽尘,江琴子又提了一句。 洛河闻言奇怪地看了江琴子一眼,目光带着些指责——作为师父难道不该担心自己徒弟贞、洁不保?怎么还担心别人被祸害? 交谈过后,两人坐着忘机租来的仙鹤往忘机离开的方向赶去,远远看见忘机与一白袍道人交谈。 江琴子一见那白袍道人,便停下来,“他怎么来了?” “那是谁?” 洛河好奇地看过去。那白袍道人竟也看了过来,朗目星眉,一身正气的样子。 “古剑宗的老古板。咱别下去了,麻烦。” 江琴子答道。 等了没多久,忘机御剑前来,却是告辞的。 洛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相聚总有别离,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咱们后会有期啊,有时间我去白云城找你!” “这个月会在剑城,擅离白云城须往师门请罪领罚。” 剑城是北剑域主城,也是古剑宗所在。忘机这样说,是告诉洛河,这个月去剑城才找得到他。 洛河想起是自己撺掇着忘机离开白云城,没想到竟会害他受罚。 “抱歉,你开启传送阵后其实也无须再送我们这一程的……这个月我一定会去古剑宗见你,为你送行!” 忘机闻言,勾唇一笑。一时间冰消雪融般,第一次,忘机笑得如此明媚。眼中的红色,似也淡了一些。 洛河见他笑得开心,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忘机本是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冰美人,此刻洛河却觉得他可爱得很。伸出爪子想揉一揉那头银白的发丝,半路却被忘机捉住了手。 忘机越靠越近,另一只手抚上洛河脸,将他脸上的布慢慢取下,然后缓缓地……缓缓地……近到鼻息相闻,角度暧昧,却未触及。 那一刻,洛河听见风声听见鸟鸣,还有不远处经过的谈笑着的几人。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还有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洛河轻笑,“再见。” 夕阳的光柔和了世界,花香并不醉人,人自醉。洛河抬手勾住忘机的后颈,无限靠近,最后却只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是遗憾,还是升华的美丽? 谈笑的人突然安静下来。显然他们发现了洛河与忘机。或许是醉于这离别一幕,或许仅仅是因那令人窒息的微笑驻足。屏息凝视,似怕扰了这美好的一刻。 而他们中间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人,却最先从这梦境般的画卷中醒来。银色的面具没有任何装饰,唯一露出的双眼,无波的古井却起了一丝波澜。长袖下露出的指尖,苍白地颤了颤,最后握紧。他转身,悄悄离开,无声无息仿佛从未来此,也未见过那夕阳下,相拥亲吻的柔情蜜意。 第16章 重逢2 凡入修界者,先点命灯,再测资质。一般点命灯的地方是各地灵塔,测资质的地方则是书栈。 什邡测资质的地方,便是红云书栈。 那日傍晚,江琴子急急忙忙带着洛河点了灯,又去测资质,不过一个时辰而已。 红云书栈依山而建,夕阳西下,余晖印在书栈楼顶的瓦块上,宁静悠远。洛河数了数,红云书栈有六层高度。 江琴子随手指了指,对洛河道,“一楼便是测资质的大厅,还有一些常见的书籍,二楼向上,进入就要凭修为说话了。等你练气入门,可以借阅一楼藏书,凝神期可上二楼,以此类推。红云书栈可是南启域都出名的,可与琼华宗藏书阁相媲美。” 说着便带着洛河入内。 从外面看,书栈并不是很大。进入才知,其中别有洞天。这书栈内里是将整座山都掏空了建起来的,一层楼的藏书目测上万。书架密密麻麻齐齐整整地在巨大的场地排列开去,天花板上几颗巨大的白色珠子发出淡淡的光芒作为照明。 “你也是来测资质的吗?“ 洛河正好奇地四处观望,突然一人上前搭讪。 此时书栈的人很少,其实洛河一进来就看到了那人。那人衣袍质朴,黑发透着蓝紫色,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在《茶浅文选》上学到一点常识——灵力属性会影响发色眸色。少年透着蓝紫的发色,在一定程度上昭示其水系灵根属性。 洛河点了点头,声音从面上花布下传出,“是的。” 说完将视线转向周围,“我才来修界不久,对这里不太熟悉。” 少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每年进入修界的凡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在地广人稀的修界遇到一个从凡界来的修者概率不是一般的低。何况少年这个月以来已是第二次见到凡界来人了。 “哇,跟琼华新进的内门弟子华意休一样吗?” 少年眼中的惊讶很快被好奇和兴奋代替。他见到的第一个凡界来人,正是此间以天才之名享誉修界的华意休。 洛河再次听人提起易休,面上已无波动。笑着说,“或许是同出一地的老乡,但是天赋资质,我还真不敢跟他比。” “修界也没几个人敢跟他比的呀。听说是金系单灵根,灵子亲和度高得变态。短短一个月就突破练气阶段进入凝神期,古往今来都找不出这么厉害的人了。” 少年一脸崇拜地说。 洛河只安静地看着他,显得耐性极佳。少年不知怎的,就觉得心中一跳,面上有点发烫。勉强将视线转开,把注意力集中到那花花绿绿的面罩上,才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 “诶……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叶林生,家在澜苍城,还未拜师门,但我的梦想是拜入琼华宗成为内门弟子。” 少年说完才觉有些不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傻笑。 “叶林生,你好,我叫洛河。” 洛河伸出手,眼中含笑。 “很高兴认识你。” 叶林生见洛河的手伸到自己面前,虽不知现在握手的礼节,却本能地将自己的手放上去。温暖柔软的触感自手中传来,只觉得心里又是一颤。 明明是只普通的男人手,他竟觉得好看得很。虽然那只手没有握剑的茧也没有任何其他瑕疵,完美得不可思议……不对,他怎么能这么在意一只手的好坏?他又不是变态! 如此想着,叶林生突然收手,好似受到惊吓。 这时,江琴子走了过来,扔了个四四方方的玉佩给洛河。 “这是你的身份证明。” 又看了叶林生一眼,知道他也是来测资质的,并未多言,转头看向洛河,“去析灵室吧。” 析灵室内有析灵阵,是测试资质最重要的设施。析灵室设在一楼入口左手位置,说是析灵室,其实不是一间封闭的屋子,而是一个刻着析灵阵的圆台。圆台直径大约十米,测试时只需站到中间即可。灵阵颜色会显示灵力属性,而光芒强度则会显示灵子亲和度。最后的结果会记录在灵阵旁的石碑上,清晰明了。 “洛河你先去吧。” 叶林生对洛河说。 洛河闻言,看了看江琴子,江琴子没有说话。便对叶林生点头道,“那我先去了。” 待洛河在灵阵中心站定,脚下纹路渐渐升起亮光。不一会儿,洛河周身赤橙黄绿紫五色光彩齐放,看着强度不小。大厅的人不多,大约两三个而已,未见过这种五系并驾齐驱的情况,皆是驻足观望,惊奇不已。 叶林生瞪大眼睛,竟忍不住拍手,“洛河好厉害!” 五色光芒持续不久,渐渐暗淡下来。 江琴子所在石碑旁,看着石碑上显示的数据,点了点头。 得到的结果其实并不令人意外,五系灵根灵子亲和力皆是中等偏下,资质不高不低。与寻常人相比还能看,与华意休相比就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了。毕竟五系混灵根,若只修一系,中偏下的资质不算好;五系同修或可出彩,所花时间精力和各种资源却也会成倍增加,得不偿失。 洛河对这结果倒没什么感觉,江琴子告诉他,因为星图的作用,空间系灵根可能测不出来。而且未来他的修炼,无论修哪种属性的灵根,修何种高深的功法,所得大半都要贡献给星图。而自己若要驱使星图为自己所用,却往往付出更多。 为什么会这样?只因法宝强势,而洛河作为一个才入门的凡人根本就压不住它。强行驱使,甚至可能遭到反噬。 石碑上五角星,每一角代表一系灵根,洛河的自然是五角皆亮;亮度填满的面积代表亲和度,洛河的五角星每一角都只亮了四分之一。除此之外,五角星外还会显示修为等级,洛河堪堪练气入门,只有一个圆点。 看完自己的测试结果,叶林生也站到灵阵中心了。只见紫色的光芒在他身边升起,虽柔和亮度却不低。看石碑的结果,代表水系的一角亮起来,亮度占了四分之三的面积,代表其水系单灵根亲和力中上。让洛河惊讶的是叶林生的修为,竟是七条竖线。 “练气七阶,不错。” 江琴子点头道。 正好叶林生走过来,看见修为一栏,自言自语,“没想到已经练气七阶了,还以为会更低一些呢。” “你不知道?” 洛河以为个人的修为,自己怎么也能有所感应。只要测过一次资质,有了参照,自身修为的概念应该会比较清晰和准确。 江琴子看了看叶林生,“你是第一次测试?” 叶林生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测一次要一百灵石,我存了好久才存够呢……” 叶林生出生贫寒,测资质一次百块灵石对他的家庭来说已是天文数字。从小练着本不知经过几手的《长生诀》长大,攒够了路费和测资质的一百灵石,才从老家澜苍城千辛万苦赶到什邡。 江琴子了然地点点头,不再多言。 江琴子对待不认识的人高冷得可以,洛河早知道自家师父脾性。对叶林生拱手道,“天色已晚,我跟师父先离开了,后会有期。” 说完,便跟江琴子一起走出了红云书栈。 仙鹤租期已到,已经被江琴子放走。两人只能步行。 离开红云书栈,穿过一小片林子,便到了人群聚居的内城。即便天色已暗,内城也是人来人往,甚至还有夜市。直到最繁华处,行人穿梭,车水马龙——偶尔有御剑或乘兽者,虽不及黄湖区传送点的那么拥挤,却也是络绎不绝。 江琴子站在这挤挤攘攘的人群中,突然停步。抬头看着一座破败不堪,在繁华街市格格不入但占地不小的院子。 洛河顺着江琴子的视线看去,却见院门上摇摇欲坠的牌子,写着三个大字——琴箫派。 以为自家师父是个土豪的洛河感觉到幻灭。 “师父,这就是咱师门?咱是不是还有别的……” 洛河想问,修真门派身处闹市也就算了,如此破败真的好吗? 江琴子未答,直接走向那扇铜锁的大门。 周围有人见江琴子,惊得手里东西都掉了。 “琴箫派的回来了!天啊,快跑!” “琴箫派?” “快跑快跑,小心倾家荡产啊!” …… 这是什么情况? 江琴子却是一派高深的模样,面对因他而起的乱况不为所动。 洛河只得跟上。铜锁在江琴子接近时自动打开,那门也轻轻开了一缝,吱呀的响声异常刺耳。洛河瞅着那黑漆漆的门缝,总觉得像要踏进鬼宅。 “师父……为什么外面那些人这么怕你呀?” 洛河抹着自己的手臂,跟在江琴子身后问道。 江琴子的脚步顿了顿,叹了口气,“每次为师弹琴宴客,闻着皆有顿悟。看破红尘者便知钱财乃身外之物,散尽家财以为酬谢……” “散尽家财以为酬谢……” 洛河木然重复。 “其实是你弹琴迷惑别人把钱都捐给你了吧?师父你这是诈骗吧?” 难怪那些人说,小心倾家荡产…… “谁说的?他们修为不够定力不足罢了!” 江琴子反驳道。 而后随手推开一个房间的门,一挥手,叮叮咚咚的琴音响起,积尘的房屋便焕然一新。 “徒弟自己找个房间睡吧,为师也要休息了,明早带你去看师娘啊……哈……困死了……” 说完不等洛河回应便关上了房门。 黑漆漆的院子,黑漆漆的房子,还有幽幽的阴风吹来……洛河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欲哭无泪。 洛河试着推开几个房间的门,黑洞洞的看不清里面有啥。最后选了离师父最近的一间,摸索着找到烛台点上灯。一张床一张桌子几个凳子,屏风衣橱梳妆台,倒是应有尽有。只是全都积着灰,根本不能住人。 回到院子里,绕着破破烂烂的围墙底走了一圈,找到一口井。离井不远处就是一厨房,然而里面除了一个灶台什么都没有。没有桶没有盆儿,他拿什么取水打扫? 郁闷的洛河走出院子,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下。 眼见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大街,此刻已彻底安静下来,一个人影都没有。深觉自己掉坑里了,未来前途堪忧。 脸上的花布早滑下来,吊在脖子上。洛河随意地取下,擦了汗,给自己扇风。黑暗中,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 “谁?” 洛河站起身,看向身后。 却见一黑影,停在大门旁的角落里。 “出来!” 那人站在阴影里,洛河看不清,于是低喝了一声。 “是我……” 那人慢慢走出来。 却是在红云书栈认识的少年叶林生。 “是你啊……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洛河看着他,奇怪地问。 叶林生却是盯着洛河,眼睛一眨也不眨,半晌没回话。脚下却未停,一直走到洛河面前半米之内才停下。 “怎么?” 洛河低头问他。洛河比叶林生高半个头,如今两人靠得比较近,洛河低头正好对上他的双眼。 “我……我没地方去……测资质已经把所有灵石花掉了……” 叶林生小声回答,视线却未从洛河身上移开。 甚至本能地靠近,再靠近。 洛河皱眉,拿手抵住叶林生的额头。想起星图的影响,正欲用另一只手将花布蒙上脸,叶林生却突然发力,猛地将他抱住。 这情景,跟忘机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非常相似。洛河想推开他,却感觉身上有清凉的感觉传来。眼前跳动的,是紫色的微光,是可爱的水灵子。 这是什么情况? 洛河迷惑地看着前方,双手却不自觉地回抱叶林生,将他的头按到自己肩上。右手轻轻抚着叶林生的后颈,只觉得水灵子更加活跃,争相涌入他的指间,流入他的身体。绝美的容颜在紫蓝的微光中犹如魔魅,若有人经过,也会忍不住被诱惑。 易休与几个师兄弟外出,遇到洛河后独自离开。寻了个清静处打坐修炼,平复了内心波动。夜色中往回赶,却也不急,只御剑慢行,放空心神。 哪成想,才让自己忘记了放下了,好死不死又遇见了!而且下午的时候还是个剑修大能,晚上就换成水灵灵的小鲜肉了。抱得那么紧,摸个脖子也摸得那么饥渴,表情还那么勾人……直看得易休心肌梗塞,胸口闷血。 易休恨自己当初那一剑怎么没捅死他? 不对……那一剑直击心脏,洛河还是自己亲手埋的。 洛河已经死了,这个人不是洛河。 第17章 重逢3 洛河擅做主张将叶林生收留了。当叶林生五分钟之内便将一间屋子打扫干净,桌子床铺都弄得干干净净堂堂亮亮,洛河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林生啊,你真棒……” 洛河整个人都趴在叶林生背上,以便吸收充裕的水灵子。这可比单纯练习《长生诀》上的法子来得快。 叶林生对灵子的吸收却似乎达到临界点。晕晕乎乎地随洛河回来,帮洛河收拾屋子。此刻洛河的胸膛贴着后辈,暖得他脸上发烫。 直到被洛河拖上床,叶林生僵硬着身子,脑袋清醒了些。不敢转身,不敢回头,脖子上有洛河的气息吹拂,酥麻爬上全身。洛河完全没有自觉,竟然双手双脚齐上,扒在叶林生的身上。 “我我我我还是打地铺吧!” 叶林生惶恐地说。 作为一个童子鸡,身体酥软的感觉陌生得令他有些恐惧。 “这张床够大,两个人没问题。咱俩都是男人,怕什么?” 洛河说着,双手收紧,将叶林生箍在怀里。 叶林生无奈,只得咬牙抵挡身体上的奇怪感觉。却抵挡不住心底的渴望。特别是在他一侧头就能亲到洛河的时候。 耳边呼吸渐渐平缓,叶林生稍稍动了一下。然而小心翼翼地转动头部。 眼角余光已经发现洛河完美的侧脸,继续转动……终于,面对面了! 洛河却突然睁开眼。 “睡吧,乖啊。” 洛河以哄小孩的语气说道。 然后抱着叶林生的脑袋,抵到自己胸膛。 听着耳边的心跳,叶林生躁动的身心奇迹般地平静下来。浑身透着懒意,无比地放松和安心。渐渐地沉入梦乡。 第二日清早,洛河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身轻如燕。 叶林生却睡得很沉,看上去有些疲惫。洛河小心起床,并不吵他。兴冲冲地出门去找师父。 站在师父的房门前,敲门却未听见师父应声。回头在院中找了一圈,才在后院枯树之下看见师父的身影。 一袭灰白的袍子,黑瀑垂坠的秀发,坐在枯树下轻抚挽尘,无比寂寥。 洛河缓步靠近,在一步之距停下。轻声唤他,“师父……” 江琴子没有回头,拨了拨琴弦,声音空灵却毫无意义。好似只想打破恼人的安静。 “跪下吧,你师娘就埋在这枯树之下。” 洛河闻言愣了一下,回神后依言对着枯树跪下,磕了三个头。 站起来时,江琴子已经收了挽尘,站在一旁看着他。 “徒弟昨天做什么去了?怎么红光满面的?” 江琴子眯眼问道。 “啊?” 洛河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明所以。 江琴子脸沉沉的,眼中竟带上哀怨,“为师我独守空房,徒弟却出去寻欢作乐……” “啊?” 洛河一脸黑线,为什么师父说得好像他是个薄情负心郎一般? 江琴子还欲开口,突闻一声异动。脸上表情瞬间收起,面色多了几分凝重,“你屋里还有人?” 洛河想起叶林生,点了点头,“是昨天那个少年,叶林生。昨夜他没有去处,我便收留了他。” 江琴子疾步向洛河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他这是要突破了,你快随我来。” 江琴子推门而入,却见叶林生盘腿坐在床上,双目紧闭。他的双手紧握膝盖,汗水几乎湿透衣衫。 “昨晚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他怎么突然从练气七阶越过八阶九阶直接就要晋级凝神了?” 江琴子一边问一边走近叶林生,挽尘取出斜抱身前,右手轻抚,由缓及快。 “没做什么,就是抱着睡了一觉啊。但是昨晚确实感觉水灵子异常浓郁活跃……” 洛河解释道。 因江琴子抚琴,叶林生症状似有缓解。然而其周身灵力不稳,似有暴动倾向。这是修为不稳匆忙晋级常见的问题。 “你去隔壁街的草鹿丹房,买十二颗凝神丹回来。” 江琴子对洛河吩咐道。 “是!” 洛河取了花布蒙上脸,转身就出了门,向外跑去。 找到那草鹿丹房,只花儿几分钟而已。跟店小二说了要买事儿凝神丹,小二笑问,“可是家里人要进阶凝神期了?恭喜恭喜啊。” 说着从丹房正中的玻璃橱窗取了十二粒黑色药丸,“凝神丹两百灵石一颗,你买的多,十二粒只算你两千灵石吧。” 洛河傻眼了,没想到凝神丹这么贵。从怀里拿了师父给的身份牌,递给小二,小二将身份牌放到一个石座上碰了碰,又还回来。 小二看洛河的眼神有些奇怪,“透支两千灵石,本月之内可要到灵石交易行还上。” 洛河闻言愣了愣,自己才来修界第二天,竟就背上一笔不小的债务,这个开头似乎不太优美……不过叶林生那边急着用凝神丹,还是先回去救急吧。 洛河往回赶去,未看见店小二同情的眼神。 赶到的时候,灵力暴动已影响到房间外面。洛河勉强撑住进入屋中,叶林生已是面如金纸,看着十分虚弱。 “快喂一粒给他吃下!” 江琴子急道。 洛河顶着暴动的灵力,走到叶林生身边。取出凝神丹塞进叶林生口中。 那凝神丹也对得起它的价格,方才塞入叶林生口中,便将暴动的灵力安抚下来。而叶林生的面色也渐渐恢复红润。 “谢真人相救,谢谢洛河。” 叶林生睁开眼,声音依旧有些虚。 方才虽然闭着眼睛,意识却很清楚,也能听到外界发生的事情。听说要买凝神丹,心里还吓了一跳,担心自己还不起。 “你好好休息,剩下十一粒凝神丹每日服一粒巩固修为,以免将来留下隐患。” 江琴子将装凝神丹的袋子递给叶林生,叮嘱道。 “这……多谢真人!我一定会想办法赚钱还上买丹的钱!” 叶林生坚定道。 “嗯,还给我徒弟吧。” 江琴子点点头,离开了房间,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叶林生崇敬地目送江琴子离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上午洛河继续透支灵石买了些食材。债不怕多,怎么着也要保证生活不是? 本想跟江琴子要点生活费,江琴子却是一脸苦逼,说他作为金丹修士,有十万灵石透支额,均已告罄。洛河惊得一身冷汗,知道自己的师父不是土豪也就算了,师门破败也罢,没想到师父还背着一身债务,根本就已经破产了!一路上居然还敢大手大脚地又是买闲书又是租仙鹤? 洛河扶额,感觉迟早要跟师父一起卷包袱跑路,浪迹天涯去。 好在修界要生活下去花费不大,洛河买了一大堆食材,一个灵石都没花完。一灵石可换成一百点灵点,准确地说,洛河买的一堆食材只花了六十点灵点而已。 饭桌上,摆着叶林生烹制的饭菜。相比洛河的厨艺,叶林生做的饭菜至少能够入口。 “徒弟想好怎么还钱了吗?” 江琴子突然问道。 洛河耸耸肩,“上午在市面上看到卖药的卖菜的,按他们的法子来,一辈子也还不了钱。” 叶林生点点头,“低阶修士赚灵石真的不容易。但我现在有凝神期修为,可以跟人组队到灵石交易所找任务做,报酬高一些。洛河不要担心,我会努力赚钱的!” 洛河见他一本正经的,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微微鼓起,可爱得很。忍不住伸出两只手捏他的脸,“林生加油呀~” 叶林生直面洛河未遮掩的俊脸,瞬间脸红,低头不敢再看。 “即便林生组队做灵石交易所的任务,一年之内要赚够两千灵石也不可能。” 江琴子咽下一口饭,淡淡地说。 叶林生头埋得更低了,“我……我会努力的!” “诶,想不到灵石如此难得。师父你还欠了十万灵石,岂不是更还不上了?我看我们到时候还是打包跑路吧,黄湖区就不错,我们到那里去隐姓埋名吧。” 洛河说得轻松,果真是债多不怕事。 叶林生一听急了,“不可!会被安定门通缉的!被抓住就惨了,会被扔到极北雪原挖矿还债的!” “嗯?安定门是专门管收债的吗?” 洛河好奇地问。 “安定门是专管天下不平事的,兼职追债。” 江琴子解释了一句。 就跟现代的警察差不多吧?洛河想着。极北雪原倒是好理解,听名字就知道是苦寒之地。 “原来还有这一遭……安定门很厉害吗?以师父之能,可逃得过通缉?” 叶林生一脸惊悚地看着洛河,在从来都是守法良民的人眼里,洛河问出这话已是惊世骇俗,胆大包天了。 “安定门由有三大宗派高手坐镇,修为自不用说,武力值也都是上得了茶选排行榜的,天下谁是敌手?” 叶林生自然买不起《茶浅文选》来看,但从小听过不少传说,相比洛河对修界各个组织自然更熟悉一些。 江琴子淡定地吃饭。见洛河还看着他,等他回答,无奈地摇了摇头,望天作沉思状,“为师几年前去过极北雪原。嗯……挖矿还债。那里雪景还是不错的,就是伙食太差。” “……” 洛河于叶林生双双沉默,无言以对。 “咳咳……别担心,为师去极北雪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你还不上钱,到了那里有我罩着你,你不会有事的。” 江琴子难得慈爱了一把,安抚地说道。 可洛河听着却越发放不下心了。 “这样吧,为师有个好朋友,半个月后会去万兽林采药,为师叫她带上你们去历练历练,一来可以增加修为,二来可以学习药草知识,再者找到仙植灵草还能赚上一笔。” 江琴子突然说道。 万兽林是整个南启域都非常出名的历练圣地,被人为地分为外围、一围、二围和内圈。外围一般是练气期的人历练的地方,那里还有不少私人的药圃农场,普通的灵草不少,还有一些低阶的灵兽。一围是凝神期才敢去的地方,灵草仙药更加高级,当然相比外围要危险一些。二围则是筑基、金丹修士的历练之处。内圈是最危险的地带,非元婴大能者进去生还几率趋近于零。 江琴子不知,他那个好友其实不是去采药的,而是去监赛的。这几年万兽林外围庄园常常联合起来组织历练大赛,凡在规定时间找到的仙草灵植或灵兽异兽最多最珍贵的,便可赢得比赛。赢得比赛的人不仅可以获得等值的灵石,还会依排名另外奖励一千到一百灵石不等。 就在江琴子敲定洛河与叶林生半个月后的历练之时,琼华宗乾坤殿内,一仙风道骨的老者负手而立。 乾坤殿乃是琼华主殿,是宗门决策重大事件、举行门内大典的地方,也是掌门的居处。乾坤殿位于琼华十二峰最高峰上,常年烟云缭绕,接天地灵气。乃是在修界也数得上名的聚灵宝地。 老者正是琼华掌门,修为排行榜上高居榜首的凌虚道祖。 “意休啊,你入门已有一月多。此番万兽林新人历练大赛,宗门也有支持,你且去试试手。出去见识见识也好,整天只知修炼于日后晋升反而无益。” 凌虚的声音祥和,若不知其身份,光听声音会以为这是邻家慈祥的老爷爷。 站在他身后的男子,脸上覆着面具,只一双眼睛露出,却是低眉轻敛着,看不出情绪。 “是。” 华意休语气没有波动也没有感情。听得凌虚无奈地轻叹,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待华意休离开,却见一活泼少女从屏风后面跳出来,扑到凌虚怀中撒娇,“爷爷真好!苗苗求意休哥去参赛,都不搭理人家,还是爷爷的话管用,嘻嘻……” 凌虚刮了一下孙女儿华苗苗的鼻子,眼里全是慈爱,“调皮。” 第18章 重逢4 半个月时间眨眼即逝。 这半个月,叶林生巩固修为,并且将从小到大学习的各种法术都练习了许多便。因为家里清贫,自然没钱让他学什么高深法术。都是修界常见的一些基本功,例如灵力缠缚在身体上作防御,释放灵力进行攻击等。因为叶林生是水系灵根,倒有特别的天赋法术,可以控制水体。除此之外,一把砍柴刀使得非常熟练,算是攻击力最强的一个技能了。 洛河则是没日没夜地修炼,特别地,晚上一定要抱着叶林生睡,白天也是一有机会就腻在他身边。美其名曰,吸收叶林生身边的水灵子。 那日叶林生直接超阶晋级,洛河也没落下。根据江琴子的粗略试探,他的修为也该到练气四阶了,直接从零连跳四级,比叶林生还厉害。 江琴子怀疑会有此结果,与星图脱不了干系。世人皆知星图是逆天法宝,却少有人了解其本质。江琴子还是听自家老婆生前说过星图的秘密,所知却也只是大概,并不全面。江琴子告诉洛河,想知道更多,红云书栈顶层、琼华藏书阁顶层,或许会有记载星图秘密的古籍。 虽说以洛河现在的修为,想去书栈顶层简直遥遥无期。但总算是指明了一个方向。洛河想着什么时候把忘机骗过来,叫他去顶层帮他查查便是。 半个月来,洛河还试着与其他修者接触。倒没再遇到跟叶林生一样,能给他提供灵子的人了。不过他每日出去招摇一圈,也足够招蜂引蝶。很快南启域便传开了,那日出现在黄湖区的绝世美人正是琴仙江琴子的徒弟,名叫洛河。 从此那繁华中因江琴子的回归变冷情的长街——古琴街,又因洛河的闻名变得热闹起来。江琴子每天抚一遍琴,掏空那些慕名而来的修士们的荷包,竟也赚了不少灵石。而那些修士,非但没有不满,居然还甘之如饴。 江琴子感叹,洛河哪里还需去历练找草药卖钱?直接拉开蒙脸的花布,勾勾手指,钱袋就挂上来了啊。而且因为洛河修为已至练气四阶,学会了收敛自己的灵气,对那些修为不够的修士也只是吸引,而不会出现妖惑众人进而导致场面失控的情况发生。 尽管如此,洛河还是想去哪万兽林历练历练,开开眼界。 这日一早,洛河便跟叶林生一起赶到万兽林外围与师父的朋友约定好的地方。 那是一个很大的农场,有个奇怪的名字——迟早田。 空地上有人搭了台子,两人到的时候人已经很多,后来者更是络绎不绝。 “诶,好像有什么比赛。” 叶林生拉着洛河往台子那边挤。 有个穿褐色衣服的男子,手里拿着个名簿。见洛河跟叶林生过来,问道,“你们是来报名参赛的吗?” “请问今天是要举行什么比赛呢?” 叶林生礼貌地问道。 洛河却是看着褐衣男子身后,上面有贴一个介绍比赛的告示。 “万兽林历练大赛,以斩获灵草灵兽作为评判依据,胜者可额外获得灵石和神秘大奖。参赛限制——筑基期以下修为,且年龄不超过三十岁。” 褐衣男子点头,“正是如此。两位要参赛吗?此次赛事是新人大赛,每人只需交一个灵石就可参赛哦。” “好呀!反正我们也是来历练的,顺便参赛,也不论胜负,只当给自己个鼓励了。” 洛河点头道。 转过头又跟叶林生说,“你也参加吧!” 叶林生眼睛亮晶晶的,对这场赛事自然是非常感兴趣。只是洛河交灵石时,他硬是拉住了,用自己的身份牌付了钱。 “我还欠着你那么多灵石呢,怎么好再用你的?” 洛河笑着耸耸肩,也随他去了。 报了名,又回到原地——刻着“迟早田”的石碑前面。等了没多久,就见一衣着鲜艳的女子走来。 女子青丝反挽,脸侧垂下几缕碎发,一身艳丽衣装,款式却干净利落。皓齿明眸,脸色红润,算不上极美,却也颇有几分颜色。举手投足间,豪爽而不失婉约,气质卓然。 “嘿,两个小伙儿,可是江琴子叫你们来的?” 女子笑问。 “见过俞炽姑姑。” 两个声音齐齐响起。 俞炽是江琴子故交,洛河跟叶林生出来前,江琴子特地交代,要叫她姑姑。 俞炽听了这声“姑姑”却是一点都不高兴,抱胸问道,“是江琴子那厮让你们这样叫的吧?别听他的,要叫我姐姐知道吗?” “见过俞炽姐姐。” 两人倒是默契,又是齐齐出声。 俞炽听了哈哈大笑,心情大好。 “你们已经报名参赛了吧?我是赛事监督,为了避嫌不能跟你们待在一起太久。但是别担心,我会随时看顾着你们,不会让你们被才狼虎豹给叼走的,哈哈……” “呵呵……” 洛河略带尴尬地笑了笑。 叶林生却是规规矩矩拱手,“谢过姐姐了。” 俞炽挥了挥手,转身欲走。似想起什么,突然回头,将洛河脸上碍眼的花布给摘了。 “洛河呀,你这张俊脸可不能就这么被糟蹋了。” 见着花布下的真面,俞炽晃了晃神。笑得越发灿烂,甚至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脸,“还以为传闻夸张了,你这小脸确实敢与常婉相比呢。” 常婉便是闻名修界的第一美人。不过前几日江琴子买的《茶浅文选》已经将第一美人的位置留给洛河了。 洛河这张脸一露,参赛队伍的人马上便传开了——新的第一美人也来参赛了! 有人摩拳擦掌想在美人面前一展身手;有人心心念念只想随着美人脚步做个护卫;当然也有看了一眼后不屑一顾的,酸溜溜地想一个男人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算什么?注定吃软饭。 洛河面对众人或火热或嘲讽或嫉妒的视线,但笑不语。讲真,控制住了自身灵力后,这些修士表现得可比他在现代时的花痴脑残粉要克制得多。 上午九点,大赛正式开始。 洛河跟在叶林生后面,不急不缓地走着。原本戴了面罩,是想试试自己对灵力的控制。如今他身后随时都有人跟随,灵力不可随便用。倒是不急,不用灵力,或许所得更多。 这不,才走没多远,就看见一株书本上介绍过的在外围根本见不到的二阶灵草躺在脚边。灵草看着很新鲜,根上泥土都是湿的呢。洛河可不认为这灵草是自己从土里蹦出来跳到自己脚下的。 于是回头看了看某棵大树,恰好一个衣角一闪而过。洛河点头笑了笑,“谢谢~” 道完谢,便将那株二阶灵草捡起来。回忆了一下,低声念出其学名,“锦禾。” 灵石交易所里可是要卖一个灵石一株的呢。洛河想着,还没进一围去呢,就把报名费赚回来了,勾唇又是一笑。 他这一笑,却引得躲在身后树上的人用力不稳,一个趔趄摔了下来。听声音,摔得可不轻。 “什么声音?” 刚好叶林生回来,听到那声闷响,以为有异兽来袭,警惕地跳到洛河身前掩护。 洛河拍了拍他的肩,“别担心,没什么,呵呵呵……” 说笑着往万兽林一围走去。 叶林生看了看周围,没发现异兽身影,放松下来。高兴地追上洛河,捧着一株灵草邀功,“洛河快看,我找到了一株乌珑草!” 洛河见他笑得开心,便勾住他的脖子晃了晃,“林生好厉害!” 乌珑草是外围最常见的一阶灵草,灵石交换所出价,十个灵点一株。 叶林生闻言挺了挺胸膛,很是自豪。无意间瞥见洛河腰间布袋里露出的锦禾叶子,惊得瞪大双眼,“诶诶诶……是锦禾吗?” 叶林生凑近洛河腰间,仔细观察,又从自己包里取了灵草图鉴出来对比。最后得出结论,“真的是锦禾!二阶灵草!洛河你怎么做到的?!!” 叶林生蹲在地上,仰头崇拜地看着洛河。 这个角度呢,其实有点,咳咳,暧昧。 若是远了看过去,叶林生靠洛河下、面那么近,思想稍微不单纯一点都得想歪。 某人御剑飞速经过,正好就看见这一幕。 他是跟唯一的师妹一起来的,结果师妹路上吵着要糖葫芦,参赛便迟到了。好在迟到不算犯规。到了赛场,师妹一眨眼就跑不见了。在外围找不到人,想来是去一围了。 半个月前才见过一次亲密秀恩爱场景,今天竟然又看到这两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居然……居然…… 易休,现名华意休,琼华掌门弟子,只看过一遍教程便学会御剑术的天才,居然御剑失稳,就这么掉了下来……从几十米高空,掉了下来……下来…… 话说当年易休也是个思想单纯的小伙子,怎么只看一眼就想歪了呢? 第19章 重逢5 “什么声音?” 叶林生听到类似锤击大地的声音,戒备地站起身,将洛河护在身后。 “唔……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了。” 洛河看了看易休落地的方向,有些迟疑地说道。 见叶林生紧张的样子,洛河有些好笑。 “别担心啦,咱不是还有俞炽姐姐吗?只要不超过二围去,不会有危险的。” 叶林生闻言,稍微放松下来。却认真地看着洛河,“但也不可掉以轻心,我爷爷就是因为入了经常打猎的山林,失了警惕才……” 叶林生顿了顿,掩去失去亲人的难过情绪,对洛河笑道,“没什么,洛河你什么都不用管,因为我会保护洛河!” “哈哈……那林生你可得说到做到。” 洛河笑道。言语间多是鼓励成分,并未将叶林生的话当真。 两人继续前行,洛河路上又捡了三两株灵草。叶林生羡慕洛河运气好,却一点不气馁,也没想靠着洛河的运气混过去。反而越发认真地探寻起周边地形。找到灵草就给洛河,也不自己保留。 洛河照单全收。此次大赛分两组,一组比灵草仙药,一组比灵兽异兽。显然叶林生是想靠捉兽类参赛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洛河已收获大批灵草。而叶林生也终于捉到一只一阶灵兽。 此一阶灵兽跟凡界兔子一个样儿。说起来修界的动物,凡是凡界能找到的,都被划归到一阶去了。作为一凝神期修士,大上午过去了才捉一只兔子,是有点不太好看。 叶林生整个人都是耷拉着的,配上他怀里跟他一样垂耳耷拉的兔子,倒是喜感十足。 洛河坐在一小河边上,手里拿着根树枝拨着水面,“别泄气,不是还有下午吗?晚上比拼结果,听说还有篝火晚会来着。反正咱也不追求大获全胜,只当玩玩就好,不必在意。” 叶林生坐到他身边的石头上,叹了口气,“我看有的人都捉到野猪了,还有捉住山鹰的,山鹰可是二阶灵兽……” “有兔子也好呀,正好烤了吃。” 说到就做,洛河从叶林生怀里取出兔子,举到眼前。未烤,口水已开始泛滥。 “升火!” 叶林生见洛河心情很好,也跟着笑起来,“好嘞!” 说烤兔子的是洛河,最后扒皮上架,升火烤制,全是叶林生一个人做的。虽如此,叶林生却干劲十足。最后双手奉上烤兔,一脸求赞的表情。 洛河自然是赞叹连连了,说叶林生手艺一绝。就这样两人其乐融融地吃了午餐,竟真的悠闲似春游。 吃饱喝足,就开始昏昏欲睡。洛河垂头坐在水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棍子轻轻点着河水。半个月的刻苦修炼,让他学会将吸纳灵气变为呼吸一样的本能。周身灵子跳跃,因为叶林生在,又因靠近水源,紫色水灵子是最活跃的。 叶林生站在树下,只看着洛河的背影。面上带着柔和的微笑而不自知。 正是静谧时刻,微风拂面,阳光映着波光,时间无限美好。离洛河不远的河面却突然起了波澜。 一尾红色鲤鱼突然从水中跃起。这红鲤身长一米,最难得的是,它头上有寿桃样的顶瘤。红色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长尾搅动水面,竟激起一阵水灵子的震荡。 水汽扑面而来,没有鱼腥,只有淡淡的异香。 叶林生兴奋地跑到河边惊呼,“是寿鲤!是寿鲤!老家人常说见之可以添寿呢!” 洛河表现得淡定许多,“寿鲤,三阶异兽,是炼丹的好材料,更重要的是它在灵石交易所能卖到上千灵石。咱们把他捉了吧。” “嗯!” 叶林生重重地点头。 而后通过控制水流,开始追踪那寿鲤。手里的砍柴刀也握紧了,随时准备好冲上去了结寿鲤的性命。 然而寿鲤好歹是三阶的,好歹人家还是以攻击性出名的异兽,怎么可能就这样傻傻被追杀? “小心它反击!” 洛河察觉水面异样,大声提醒道。 话音刚落,便见一水柱冲天而起,直击向叶林生。叶林生堪堪躲开这一波攻击,下一波却接踵而来。 洛河再不能袖手旁观,运转灵力帮叶林生截下这一击。哗啦啦的水响之后,世界诡异地归于平静。 叶林生只觉灵力有些失控,忍不住受洛河的吸引,向他走去。 却见洛河跟他招了招手,最后拉住他。奇异地安抚住他身体的躁动。 紧接着,洛河将手探入河水。他虽不能控制水流,却能在叶林生的加持下,以极快的速度吸纳水灵子。异兽跟一般灵兽不同,不可脱离灵气而生。灵兽本身就能吸浊气引为灵气,异兽却跟修者一样只能吸纳灵气为己所用。 只要不断吸纳水灵子,小范围内清空河水灵子是完全可行的。用这一招对付那水系异兽,需要的只是耐性。 洛河坚持了近两个时辰,那寿鲤才渐渐力竭。期间寿鲤多次想反击却因为没有水灵子支撑只能掀起小波小浪根本对付不了洛河等人。 “快了,待会儿我将它引过来,你使灵力聚水牢将那寿鲤捞上来。” 洛河低声对叶林生道。 叶林生近距离承受洛河灵力的撩拨,又有温言软语在耳,招架不住,鼻下竟淌了两管热血下来。 晕晕乎乎间,洛河突然站起,大喝一声,“用水牢,就现在!” 叶林生抬头看去,却是那寿鲤蹦了出来。连忙依计使出水牢术,造了个直径一米的水球将那寿鲤兜住。 那寿鲤自然不肯乖乖就范,在里面奋力冲撞,拼死反抗。叶林生的水牢竟被它撞得越滚越远,及至河心。 “诶,真能折腾。” 洛河叹息着,正想使出唯一能用的金系攻击性法术“荆棘缠”化出利刃结果了寿鲤,却被不知何处冒出的一个绿色藤球劫了胡。 那藤球冲到水牢里面,伸展出绿色枝条将寿鲤直接绑了。而后搅烂水牢飞了出去,到手的猎物就这么飞了。 洛河收敛了灵力,顺着寿鲤飞走的方向看去。却是一六五六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脚踏在绑得严严实实的寿鲤身上,一脸骄傲。对洛河与叶林生无视得彻底。 “小妹妹,那是我们的猎物,你怎么能随便夺走呢?” 叶林生看着那姑娘,一脸责备的样子。 洛河看了他一眼,只拿了帕子给他,“先擦擦鼻子。” 然后走向那小姑娘,面上含笑。 “听说修界以实力说话,姑娘抢夺猎物,是不是觉得实力强过我俩?” 洛河此时气势却与平常大不相同。依旧是绝美的容颜,却仿佛多了些威严,那双美目只是看着你,便觉得心里发凉,却又隐隐觉得欢喜和期待。 “我……寿鲤是我捉到的,谁说我抢了你们的猎物?你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乱污蔑人吗?哼!” 那姑娘抱胸侧头,不看洛河。 洛河低笑了一声,突然举起手中原属于叶林生的砍柴刀。恶狠狠地威胁道,“我的朋友可有凝神期的修为,小姑娘你没到凝神期吧?还是乖乖放开寿鲤物归原主,不然……哼哼……” 姑娘被吓了一跳,后退半步,“你敢!我师兄就在附近,他可厉害了,你们要是欺负我,我就叫他教训你们!” 说着回头高喊了一句,“师兄!师兄!救命啊!” 喊了半天却没见半个人影出来,也无人回应。 洛河笑得越发不怀好意,一步一步逼近,一副浪荡子的模样,“嘿嘿……姑娘看来找不来后援呢。啧啧……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仔细瞧瞧,姑娘还是个美人儿呢。来,给哥哥笑一个如何?” “啊!登徒子!臭流氓!” 小姑娘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双手捂着自己的胸部,一副怕怕的样子。 洛河被他的模样惹得哈哈大笑,竟得寸进尺伸出手想捏她白嫩的脸颊。 叶林生只觉得三观有些动摇,心想洛河是不是被什么妖魔上身了。正想开口阻止,却闻一声呼啸,心中一惊,“小心!” 呼啸声是一枚暗器发出的。洛河侧脸堪堪躲过,却还是在脸上留下一条细痕。 紧接着更多暗器从树林射出,将洛河逼得连连退后。叶林生也赶上来,为他打下不少躲闪不及的暗器,甚至以身做盾,替他挡掉袭击。 隐在暗处跟随洛河的,有三人。这三人并不是一直跟着洛河,有的是才找过来的,有的是洛河捉寿鲤时赶过来的。见有人使暗器伤了男神,哪里能忍?都暗中绕到那树林之中,跟偷袭者动起手来。 洛河这边,暗器未再袭来。只听见林中响起打斗之声,却不知是何情况。而那小姑娘早已不见踪影,留下在地上吐着泡泡苟延残喘的寿鲤一只。 洛河捡起一枚暗器,细细打量。那暗器看着似黑铁所制,柳叶形状,未开刃口。那人应该只是想震慑,并未下杀手。 第20章 重逢6 林中发出暗器的人,看样子应该是刚才小姑娘的师兄吧?为什么不出面给小姑娘撑腰呢?偏要用暗器阻止他。不知怎的,洛河突然很好奇那人的身份。 欲入林中探个究竟,却被叶林生阻止,“那处已离二围很近了,怕有危险,还是不要过去得好。” 恰好打斗声止,树林归于宁静。那树林黑森森的,光看着都有些吓人。小女孩之前是从这林子出来的,以她的修为独自一人自然不敢进去,定是因为有那个厉害的师兄陪伴。 “好吧,不进去了。” 洛河挠了挠脸颊。却是方才被伤到的地方。不痛,只是痒痒。本来也没流血,这一挠却把皮肤给挠破了,鲜红的血液顺着脸颊滑出一条痕迹。 “啊啊啊……别用手碰啊……流血了,怎么办?” 叶林生着急地大喊,在身上找了一圈只找到刚才洛河给他的帕子。手忙脚乱地帮他拭去脸上的血迹,动作却是小心翼翼,怕弄疼了洛河。 洛河眼眸半阖,看着叶林生不言不语。心想自己也该冷着点叶林生了,免得这呆小子越陷越深。 安静中,身后似乎有树枝折断的声音。洛河接过叶林生手里的帕子自己擦着脸,转身就往林子里走去。 到底是谁呢?洛河的好奇心被勾得痒痒的。 “诶诶……别进去啊!” 叶林生着急地喊道。见洛河未停下,回身扛起寿鲤,急忙跟了上去。 入林中不远,便看见明显的打斗痕迹。新鲜的断枝落叶铺满地,树干上也有不少划痕。 绕过一片灌木,便见着三个人瘫倒在地。有个穿男装的,明显是个姑娘家,大字躺在地上,望天出神;另外两个伤得重些,衣服都破破烂烂的,非常狼狈。看得出这三人被虐得不轻。 不知为何,洛河对那“师兄”更好奇了。 “几位没事吧?” 洛河关心地问。 叶林生见有人受伤,也主动上前查看帮忙。 地上的几人却只摆摆手,“没事……” 士气非常低落。 叶林生也看出他们只受了点皮外伤,不再过多担心。看看天色已经暗下来,再不去赛场报到就要迟了。便对几人说,“时间不早了,我们一起回去完成大赛吧。” “走吧,如果迟到,今天一天的努力就白费了。” 洛河走向望天的妹纸,微笑着伸出手。 那姑娘愣愣地看着洛河,逆光之下,她只看清洛河嘴角温柔的笑意。小心脏扑通扑通,开始乱跳。 “啊……好……” 将手放进洛河的手心,温热的触感令姑娘的脸红了红。慌忙借力起身,竟然没有站稳,扑到洛河怀里。 “喂!采薇你可别得寸进尺!” 另外两人中的一人突然站起来吼道。听声音,竟是个女的。不过她一身黑衣,身材精瘦细长。而且看她一张脸也偏中性,线条比女性硬朗许多,也帅气许多。不出声的话,还真看不出她是女孩子。 叫采薇的姑娘瞪了回去,“关你屁事!” “想打架吗?” 黑衣女子摆出架势。身上的暴露的伤痕更衬得她英气逼人,男子气十足。 这时余下那人也站起来了,拿掉头上几根草,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洛公子,我们走吧,时间不多了。” 这次倒是个男人。 两个女人对峙,三个男人决定不蹚浑水先行一步。无视了剑拔弩张的两个女人,若无其事地离开。 “不知兄台贵姓啊?” 洛河边走边问道。 “免贵姓郭,叫我郭浩即可。” “哦……我叫洛河,他叫叶林生……” 各自介绍后,又说起今日收获。不多久,采薇和黑衣女子便追了过来,又是一番介绍交流。 那黑衣女子名叫张临仙,外号小仙。跟采薇家住在一条街上,从小就是死对头。郭浩却不是南启域的人,说是来自北剑域那边。独自一人到南启域,跟叶林生一样希望拜入琼华宗成为内门弟子。 这三个暗地里跟随洛河,又为洛河出手的人,都是非常默契地对此事绝口不提。洛河问起他们跟谁交手,只回答,“一个戴面具的绝世高手。” 叶林生奇怪地问道,“不会是琼华宗的华意休吧?” 毕竟修界如今最出名的戴面具的人就是华意休了。而华意休显然也有参赛的资格。唯一的问题是,琼华天才看不看得上这样的小赛事。 三人齐齐沉默,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 华意休入修界不到半年,听说如今修为是凝神三阶。他们仨,两个姑娘凝神九阶,郭浩是凝神七阶,却被凝神三阶的新人吊打,如何好意思说出来? 赶到迟早田的时候,大多数参赛者已经回来,排队清点了所得灵草或灵兽。 左边是兽类清点的地方,右边是灵草灵植类的。洛河与叶林生分开排队,身后跟着的是郭浩。 及至清点的时候,洛河挑挑拣拣,只拿了小部分灵草出来。清点的人是个白胡子老爷子,奇怪地问他,“我看小子包里有不少珍惜灵草,为何还藏着掖着?” 旁边有个穿轻纱裙的女孩子嗤笑了一声,脸上全是嘲讽之色。她显然知道,洛河手里的灵草大部分都是别人送的。此刻却是来看洛河如何将别人的辛劳据为己有的丑恶面孔的。 洛河自然不知那女孩的心思,也根本不关心。只是指着拿出来的那部分灵草,对老爷子说,“我自己找的也就那些了。承蒙朋友关照,送了我不少,实在不能将功劳据为己有,这对他们不公平。” 此话一出,引起周围的人一阵低头讨论。大约是,这新任的第一美人,不仅人美,心灵也美云云。崇拜者,自然越发崇拜;看不惯的,心里还是嘀咕着,洛河不过惺惺作态。 老爷子倒是很欣慰,对洛河点点头,“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很少有你这样不争名利,行为坦荡之人了,甚好,甚好啊。” 洛河笑而不语,不骄不躁不卑不亢。话说不积小善,不成大事。利益可以放弃,只因为所谋更大。 清点灵草不过一个小插曲。重头戏还在揭晓胜者的时刻。 彼时场地上已经围起大大小小的篝火。参赛者三五一群围坐其间,早前搭好的台子上,亮起了灯光。 照明灯是洛河在红云书栈见过的巨型夜明珠。不过他现在已经知道,这珠子其实是靠火系灵力支撑发光照明的,并非真的夜明珠。说来这等照明物件也算高级用品了,普通人家也用不起。此刻用在舞台照明上,可见赞助此场赛事的非富即贵。 主持人是白天登记参赛名册的褐衣男子。此刻他走上台,先说了些祝词,最后进入正戏,“下面请本次历练大赛策划人,天农门首席,均天山人宣布比赛结果!” 修界有三宗十二门七十二派的说法,天农门便是十二门之一。据闻天龙门几乎垄断了南启域的农场生意,势力极大极广。 洛河当时看到七十二派,还想找找有没有琴箫派,翻来覆去也没找到。倒也不意外,琴箫派就一个掌门加他一个新入修界的弟子,要能排上名号就奇怪了。 叶林生坐在洛河身边,眼睛盯着台上,十分紧张。 “林生别担心,你捉的寿鲤至少能排到前三。” 郭浩安慰道。 洛河看着火光,并不言语。郭浩却探头,拉着他加入话题,“洛河觉得呢?” “二围三阶灵兽和异兽都比较少见,我也觉得寿鲤能排到前三名。” 洛河随口回道。 “我就说吧,林生肯定能得奖。” 郭浩满足地将视线移回台上。正在宣布灵草组得胜者的名字。 第三和第二名,所得灵草数量都很大。第三名有六株二阶灵草,一阶灵草四十四;第二名有七株二阶灵草,一阶灵草居然上百。 接下来是最令人期待的,第一名得主。 “第一名,华意休,得三阶灵草赤龙丹三株,二阶灵草共十二株,一阶灵草六十六株!” 话音落下,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原来是华意休,他竟也来参赛了。不愧是天才,竟能找到三阶灵草,而且还是最难被发现的赤龙丹。” 洛河听见有人这样说。 另有人应道,“而且还是三株赤龙丹!赤龙丹可是有异兽守护的,他竟也能取走,啧啧……我保证兽类那一组,第一名也是他了。守护赤龙丹的异兽可是四阶龙蛇,筑基修士都不一定能对付。若是华意休把那龙蛇解决了,这兽类第一名不是他还有谁?” “有理有理……” 洛河对身边的讨论恍若未闻,不参与,似也没兴趣。自顾自倒茶喝水,与振奋的人群格格不入。 谁能看出他此刻心情呢?期待?慌乱?或是郁闷烦躁?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能确定一点,他是想见到易休的。倒不是想报一剑之仇,只单纯想见见他。当你喜欢一个人你就会有类似的心情,想看到他,没有任何理由。 第21章 重逢7 想见他,没有任何理由。然而不见他的理由却能找出一大把来。生死之仇就算一个,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也该离易休远点。再加上现在两人身份悬殊,扯出凡界往事也不好。所谓斩情根,才得仙道。若再有牵扯易休启不得再斩一次?而自己也很可能再被斩。 修界道法秘籍众多,流派大相径庭。有些温和主张天命一说,有的激进发扬逆天而行的传统。有像上清宗主修魂者,也有完全相反只修躯体的;有古剑宗那样专门的剑修,也有琼华宗的杂家,包容万千。 现在洛河不知易休到底修的是哪一种,但看其修为进阶神速,要不就是跟洛河一样有至宝相助,要不就是所修不善。有可能,跟带他入门的临渊修的一样,修的是杀道也说不定呢。 洛河坐在篝火边,想着些有的没的。火光印在脸侧,明灭间似真似幻。他目光没有焦距,沉浸于烦乱的思绪。而周围许多人,早已没再注意台上,而将目光聚在他身上。正是万众瞩目而不自知。 兽类的比拼结果出来了,第一名确是凭借龙蛇一只雄踞首名宝座。获胜者却不是华意休,而是一小丫头片子——华苗苗。 有人认出,这华苗苗乃是琼华烈焰峰峰主的女儿,也是琼华掌门的孙女。 获胜者上台领奖的时候,小丫头兴高采烈地上去。底下却有不少人嘘声,说她占了华意休捕获的龙蛇。小丫头也感觉到气氛不对,原来的笑脸垮了下来。 华意休却一直没有露面。丫头想找师兄撑腰也找不到人。 洛河倒是松了口气——如此便见不到易休了。 只是想着,那会儿华意休竟为了这丫头对自己出手,心里有些堵得慌。 叶林生凭着寿鲤,得了兽类比赛的第三名。 上去领奖前特意看向洛河,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装着星星,笑得单纯。洛河笑着对他点点头,“去吧。” 便见他走过人群,走到台上。 周围有人见他对着叶林生笑了,又是觉得赏心悦目又是嫉妒。终于舍得再去看台上,要看看叶林生是何方神圣。 这时洛河肩上被人拍了拍,回头一看,却是白天答应看护他们的俞炽。 此刻俞炽换上红色裙袍,发髻上贴着翠玉银丝,比白日的打扮雍容大气许多。 俞炽是南启首富之女,生平随性放纵。听师父说,早年师父负债,全是俞炽帮忙解围。但自从师父和师娘好上了,俞炽就不愿意帮他了。问师父为何,师父却笑得神秘啥也不说。 “跟我来。” 红唇轻启,温热的气息洒在耳际。有一股撩人的香气散在鼻间,令人沉醉却不会觉得太腻。 洛河点头,起身与郭浩等人说了一声,便随俞炽离开了。 俞炽似乎只想散步,缓步行于郊区田间,安静无语。她脚下滚动一只透明的圆球,圆球里是一只身体会发光的仓鼠。这仓鼠是通人性的,俞炽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为她照亮脚下道路。 偶尔遇到有坑坑洞洞的,圆球卡在里面。小仓鼠急得团团转,刷刷地跑球,球却只滚不动。洛河看得好笑,低身帮仓鼠推了一把。那仓鼠得了自由,跑得更欢。因为洛河帮它,时不时地还会溜到洛河脚下。洛河便伸手去逗逗,玩玩,心情大好。 “它叫肥球,是只夜行鼠。” 行了一路,俞炽突然止步,将仓鼠球抱起。笑着对洛河说道。 “夜行鼠吗?那可是非常罕见的四阶灵兽,驯养更是不易。” 洛河说着点了点从球洞探出的小爪子,看起来对肥球喜欢得紧。 “要是喜欢,我可以常常带它来找你玩哦~” 俞炽突然凑近,低声在洛河耳边说话。未待洛河有何反应,便转身,走上一座木桥。 原来不知不觉,两人已行至湖边。木桥连接着一湖心小亭。 洛河见俞炽去了亭中,目光微闪。黑夜掩去他唇角带着几分兴味的微笑。当他缓步行至亭中,面上已看不出任何异样。 那亭子被灯笼的光照得昏黄,柔和的光线氤氲着暧昧的氛围。有侍者托着点心果酒上来,放到亭中木桌上便退下了。 “白天你施展灵力的时候,给我的感觉略有不同。” 俞炽坐到桌边木椅上,将圆球放下,轻摇手中羽扇。 “诶……俞炽姐姐不会也为我这副皮相倾倒吧?” 洛河表情夸张,避重就轻地回道。 俞炽笑着摇了摇头,“我的修为滞于金丹九阶已有多时,试过无数极品灵丹妙药,皆是无解。然而白天的时候,却似有松动……” 俞炽仰头看着洛河,本居下方,气势却不弱。 “你现在试试外放灵力。” 此话说得并不强势,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 洛河闻言低笑,笑声从胸腔发出,低沉似带着诱惑。 他缓步靠近,弯腰将俞炽笼罩在自己身下。未释放任何灵力,却同样让俞炽心跳加速。 俞炽表情微变——白日里的感觉,又来了。是整个身心的愉悦,似找到寄托,又似悬浮空中无依无靠,纷杂的思绪随着心动的感觉袭来。 低低喘息,看着洛河越来越近。呼吸缠绵间,不由自主地闭上眼。 “俞炽姐姐,现在的感觉,是不是很不一样?” 预想的贴近没有发生,只有惑人的声音撩拨着她的心神。 俞炽缓缓睁眼,眼底的迷茫转瞬即逝。 在弄清楚星图对他身体的真正影响前,洛河都不打算招惹筑基期以上的修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自身足够强大前,若是被人发现自己身负星图,后果绝不会是自己想看到的。 “呵呵……” 俞炽笑着倒在椅子上,抬手用羽扇轻划洛河的侧脸,又缓缓向下,抚摸修长的脖颈。 “洛河是个妖孽,可要小心啊。” 自羽扇传来的,是热情的火系灵力。本是伤人的狂暴属性灵力,却在主人的操控下变得异常乖顺。尽管如此,金丹修士的威压对低阶修士的压制却丝毫不曾减弱。 “俞炽姐姐是个高人,可要手下留情啊。” 洛河敛眉,脸上笑意不减,还学俞炽说话,似不受影响一般。 俞炽收了羽扇,灵力却未收敛。火灵子在躁动,激得湖面升腾起水汽无数。霎时亭台犹如仙台,人也在云里雾里若隐若现。 没人知道,云雾缭绕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云雾散去,俞炽目光扫过湖外某个黑色身影,对洛河道,“有人等着你呢。” 洛河闻言,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那洛河就先告辞了。” 风度不减分毫,好似方才的危机根本没有发生过。 走出亭子,走过木桥,才看清,湖边被侍者拦下的人,不是预想中的叶林生。 到底还是见着了。洛河稳了稳自己的心神,走向那人。 银色面具,熟悉的双眸,洛河一时竟想不出拿何种表情去面对。 脚步没有迟疑,甚至越来越快。熟话说得好,身体总比心诚实许多,洛河也是深有此感。 “易休……” 他的声音应带着欢喜,事实也的确如此。 然而在他出声的同时,闪着寒光的剑尖就出现在眼前。 话说久别重逢胜新婚吧?他原来那个温柔可爱的老婆去哪儿了?就算不给老公一个热情如火的拥抱,也没必要拔剑相向吧?!! 洛河抬眼看向举剑之人,自然再笑不出来,眼里显然也带上深深的责备,责备他拿剑对他。 那人却是不言不语,一动不动,握剑的手不要太稳。 洛河欲开口打破沉默,那剑竟硬生生地向前抵住心口。啧啧,竟还想再杀他一次? 危急时刻,突然响起叶林生的惊呼,“洛河!” 只见叶林生极速奔来,一把砍柴刀霍霍生风,砍向易休。 洛河眨了眨眼,以为会看到刀剑相交,泛出金属火花。结果只看到叶林生扑了个大马趴,原来易休所在的地方,空无一人。是的,那里空空荡荡,好似从没有人出现过一样。 “洛河,你没事吧?” 叶林生从地上爬起,担心地握住洛河的双手。 从洛河脸上下移,看见洛河衣领松开了一些,露出的肌肤上有点点红痕。不知想到什么,叶林生脸上一红,手忙脚乱地帮洛河将衣领收紧。 如果洛河知道自己面对易休时的样子,应该能够理解易休的心情。 喜欢的人面带红霞,身上还有别人留下的暧昧痕迹,还有那含水的眸光,那欲言又止欲语还休欲求不满的神情。冲击力太大,不想歪都难啊。 洛河不解释的话,谁知道他面带红霞是被火烤的,身上的印记也明显是烫伤好吧?!!而那什么含水的眸光,欲言又止欲语还休欲求不满的神情,难道不是面对心爱之人最正常的反应? 话虽如此,洛河真去解释的话,估计也没人信。围观的人不会信,多次目睹洛河“出轨”勾三搭四的易休更不会信。 第22章 重逢8 历练大赛后,洛河名声愈甚。 不仅是美名外传,各种奇奇怪怪的绯闻更是传得飞起。 说洛河被首富之女包养的有——俞炽常常带着肥球夜会洛河,被误会倒不奇怪;说洛河后宫三千的有——并且不少人表示很愿意当洛河的三千后宫之一;还有说洛河卖身不卖艺的——估计是因为不少人借听他师父弹琴为名上门,结果醉翁之意不在琴;说洛河以色侍人靠脸吃饭的也不少——据传洛河修为只到练气期,却靠美貌与不少金丹修士组队探险,得了不少好处。 大赛后短短一周时间不到,竟传出如此多的绯闻,洛河本人却从不解释。于是又有人说了,洛河修的乃是合欢门的功法,需要广撒网寻找伴侣来修炼。 此乃最新传闻,据说洛河的师父江琴子也出面证实了。最新期的《茶浅文选》上就有相关实报。 这下好了,上门求双修的络绎不绝,都要把门槛踏破了。 “师父,又有人来了,接客去吧。” 洛河正坐在琴箫阁的露台边缘翻着一本书,见外面有人来了,回头对调琴的江琴子说道。 “说什么胡话?又不是为师招惹来的。” 江琴子仍旧调着琴,头也不抬地说。 “怪我咯?是谁跟茶选的人说我修合欢门功法的?” 洛河翻身而起,将手里的书扔给江琴子。书封面正是“茶浅文选”四个字。 “不这样说能瞒得过俞炽?女人疑心重,俞炽更是。你体质如此特殊,不找个合理的解释,她早晚会发现你身上的秘密。为师这也是为你好啊,啧啧……真是不知好人心的小白眼狼。” 江琴子抬头控诉似的看了洛河一眼。 “反正我不会管的,那些人你自己搞定吧。” 洛河说完就下了楼。 琴箫派占地有百余亩,分前院和后院。初来时整个琴箫派都是一片荒凉的样子,所有屋子门窗紧闭,有的窗户门都破掉了。琴箫阁位于后院东北角一个池塘边上,正对着一片空旷草地名叫聆音雅座。刚来时那里自然没什么雅座,现在摆在那里的座椅是新置的。 正是黄昏的时候,来访的人一袭紫衣,摇着把折扇,倒是风度翩翩。洛河只晃眼看了看,没看清长相,便绕着池塘小道去了前院。 前院有左右两个以花草树木隔出来的相对独立的小院,一曰西雅阁,一曰东雅阁。初来时入住的便是东雅阁,邻近厨房。到现在也没搬到别处去,主要是地方太大,住的人太少,打扫出来也是徒增麻烦。而且洛河探索过西雅阁那边,跟后院那个江琴子视为命根子的文影馆相通,整一个破烂堆。要整理出来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行的,而且江琴子还不许人乱动。 经过东雅阁靠北的屋子时,看见叶林生的房间窗户。那次赛后洛河便与叶林生分房睡了,平日没事洛河也不再腻着叶林生。只偶尔两人有空了才在一起修炼。随着洛河修为进益,两人修为差距减小,对水灵子修炼加持的作用也减小了一些。 窗子泻出烛光,洛河看见叶林生正在烛光下看书。洛河放慢脚步,悄声经过,并不打扰。 走过一长廊,到了自己跟师父居住的两层小楼。其实小楼还有房间,不过被江琴子改成了书房。 师父今天有客,夜里大约就在琴箫阁那边喝茶弹琴了,不会回来了。虽说人多是为了洛河来的,但江琴子的琴也是修界闻名。见不到美人,听一曲仙音也不亏。只是要看好自己的钱袋子。 小楼后边有个热池,池里的水从井里抽出,又用底下一颗上品火灵石加热。火灵石上刻有专门的图阵,使得热水效果达到最佳。这火灵石,是江琴子背着洛河花了一千三百多灵石买的,掏空半个多月以来三人赚取的所有积蓄。 当时洛河就怒了,骂江琴子败家,还说早点让安定门的人送江琴子去极北雪原才好。叶林生拉着洛河劝了好几天都没让他消气。 洛河也不是心疼那千多灵石,只是江琴子捏着大家的共同财产擅做主张,实在让人不快。江琴子怎么说也几百岁的人了,还是师父,为老不尊,行为幼稚,如何让人不火大? 不过享受到随时有热水洗澡的方便,洛河的气也渐渐消了。况且早知道自家师父不靠谱,也该认命了不是? 洗过澡,随意披了件长袍便上楼回了房间。长袍是暗银色,偏灰。行走间印着楼上灯烛的光折射出深深浅浅的层次。识货的一眼便能认出这长袍的材质乃是珍贵的三阶灵兽液蚕所吐的上品灰蚕丝。市面上一件成衣就得上千灵石,不是土豪真穿不起。 洛河穿得起,但洛河不是土豪。这长袍是真·败家·假·土豪江琴子的。江琴子有一整间房的名贵衣袍外饰,保守估值十万灵石,卖了就能还债了呢!然而江琴子宁死不屈,谁也不能动除非他自愿给,并且给你也不能卖! 于是洛河就被塞了一堆不敢穿出门的土豪专属装逼必备仙衣玉履。讲真,穿戴上那堆衣服装备,走出门真会被债主打死! 衣服饰品之类的,还只是西雅阁并文影馆的冰山一角。洛河有幸远远见过自家师父开启了文影馆大门,瞬间被里面密密麻麻排列的亮晶晶闪瞎眼!是什么?竟然全是水晶球!保守估计得有上万颗,这还是底楼的,没算上二楼的。 回想一下,记录影像的异闻组出品的仙度水晶多少灵石一个?就是那个叫林知的书生卖给江琴子的。八百灵石一个!就算在白云城,林知那个奸商卖了高价,打个对折吧,也得四百灵石。上万的仙度水晶多少灵石?四百万以上啊! 自家师父真的是,守着一座宝山,当穷逼? 是的,并且师父他老人家表示他穷死也不会卖他的宝贝儿们。 不过洛河一直很好奇,琴箫派大院子里藏着这么一堆宝贝儿,也没人专门看守,就不怕被偷? 洛河斜躺在床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思量着这个问题。不知外界的人怎么想,也不知那些江洋大盗有没有盯上过琴箫派这个香饽饽,反正洛河已经在考虑顺几件东西出去卖了补贴家用。 想得出神,半掩的窗户突然关闭了。 是风吹上的? 洛河抬眼看过去,却见床前正站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人影。 洛河抬头,还带着水汽的发丝顺着侧脸滑下,最后落在胸前裸、露了大片的光洁肌肤上。外衣微敛,难掩风光无限。看得那人影僵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 不知是谁传出的,洛河为了练合欢道,夜夜与不同的人双、修,有时甚至多人齐上才能满足。还有人现身说法,说与美人一夜胜过修行十载——这一点自然不仅指修为上,还指其程度。讲得活灵活现的,过程具体细节诱人,听过的人无比流着鼻血拍手称赞。而且现在许多茶楼都把美人艳事当夜场必备故事来讲了。 洛河略有耳闻,这两日甚嚣尘上。也有寻人查流言源头,江琴子却说与前任第一美人常婉脱不了干系。如今没有证据,洛河也就按兵不动了。 而易休初闻传言,暗地里把那散播着蒙了麻袋一顿狠揍;再闻传言,某师兄竟带他去茶楼夜场听了完整版的故事。自然不能当场发作,只是散场后去跟说故事的人一起思考了半夜人生。 这几日易休的心都是沉甸甸的,终于忍不住了,决定来琴箫派一探究竟。他也知道这是不对的,对所有关于洛河的事情,自己都应该心如止水不为所动才行。他虽然来了,但是他心里其实是拒绝的。他还特地穿了夜行衣,头上手上脚上都裹了一圈黑布,再加上面具多一层保险,保证没人能认出他来。 就是没想到那独具特色的面具会暴露自己。 洛河很惊讶。那夜不欢而散,还以为易休不会再见自己。心痛倒是真真的,夹杂着许多无名怒火,烧得他脾气都暴躁起来。好不容易稍稍放下了,被还债、修炼、寻找回老家的线索等等问题占据心神,没想到易休又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货还把自己裹成粽子,画蛇添足戴个标志性的面具,也不知是蠢呢还是质疑他的智商? 好吧,你不愿我认出你,我就装不认识你,行了吧? 洛河如此想着,突然勾起一抹堪称为勾引的笑。 缓缓起身,垂坠质地的液蚕丝袍在腿间滑开,露出修长的大腿,诱人犯罪。 寡淡薄情的红唇轻启,故意说让人误解的话,“啧啧,我的男客真不多,你还是第……三个。女人虽然柔美,抱着舒服,偶尔来个男人,也算尝尝鲜。” 本想说第一个,转念一想,却改成三个。洛河这是故意要刺激易休。 他缓步走近,却见易休僵着身子不说话。于是转了步子,来到桌子前,斟了一杯茶。 “喝酒?品茶?还是吃夜宵?或者,先听听小曲儿?” 易休还是没动,像个木头人一样。 洛河便拿着茶杯,继续靠近。到了易休跟前,与他平视一秒,又笑,“或者我们直接床上交流?能穿越琴箫派严密的防卫进来的,想必功夫非凡。” 暧昧地在“功夫”二字上停了停,音色似也带着勾引,故意撩拨着人心。 终于,不动如山的某人动了一下。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看得出已被洛河激怒。浑身气势似要将人撕烂吃掉一样。 洛河却更进一步,勾住他的脖子迫使他贴近自己,笑意未减,眼中却也结了冰霜。愤怒地两相对视,谁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像在较劲。 第23章 重逢9 烛光安静地挥洒昏黄的微光,给整个房间镀上淡金。 “来啊……” 洛河终于错开了视线,贴到易休的耳边低喃。 他的大腿轻蹭着易休的,手也不安分地下移下移画着圈儿……正是身体火热,精神亢奋,小伙伴也兴奋地抬头了。 洛河欲直取欲、望中心,谁知怀里却突然一空。再一看房间,人没了,只余窗户轻响了片刻。 只剩一个人了。 洛河紧了紧自己的衣袍,收起多情妩媚的模样。阴沉沉地看向窗口,一身热情尽数退却。 那窗口自然也看不出一个洞来,人也不会凭空就出现了。洛河心中烦闷,转身走到床边,低身从床底取出了一罐酒。 这酒是从江琴子地窖挖出来的,醉人的老窖桃花酿,不胜酒力者一杯即倒。洛河直接就着酒罐喝下一大口,入口甘甜而后却是苦涩。不辣口,后劲儿却足,喝下不足三秒,肚子就烧起来,烧遍全身。这时的感觉,便只剩下一个“爽”字了。 一罐酒下肚,浑身都舒爽,真是快活似神仙。可惜洛河体质特殊,脑子是越喝越清醒的。只是身体有些不好控制,这不,一不小心灵力就欢快地围绕身周开始跳舞了。四面八方熙熙攘攘的五颜六色的灵子也来凑热闹。 洛河左手撑着头,右手在眼前引导着各色灵子排排站。一会儿令它们排成猪头的样子,一会儿又令它们组成一个“休”字。不知是代表“易休”的“休”,还是“休止”的“休”。 玩了没多久,窗户又动了。洛河挥散灵子,看见去而复返的易休。 还是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阴测测地盯着洛河,像瞅准猎物的刽子手。 洛河倏地站起,缓步绕到易休身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暂时。 易休总不能再做木头人了,欲转身,却被洛河一个猛扑。易休没防备,扑到桌上将茶杯酒杯都推落在地。噼里啪啦的声音中,洛河的手已探入他的衣领,粗暴地抚摸。 “啊……” 不由自主地轻叹,身体轻颤着无法自已。 然而易休理智尚存,欲抽身反抗。不想洛河力气极大,一手挽着他的脖颈迫使他后仰,另一只手紧搂着他,不让他离开。 面具早被取下,只剩下松松垮垮半覆面庞的黑布。易休欲开口喝止,半露的唇瓣却被洛河含住。唇舌霸道地侵入,风卷残云般扫过他的口腔,直击最敏感之处。 不知何时,上衣被撩开,裤子也被褪了一角。易休撑着桌子,手上的汗水打湿了桌面,令他几乎支撑不住。 金系灵子闪着金色的光,似乎比主人还要激动一些,震颤不断,自发地涌入两个重叠的身影。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又理所应当地发生了,易休的身体违背意志,最后意志又为身体所屈服。无比地渴望着,贪婪地求索着。 早忘记怎么流泪的人,竟红了眼眶。心底似藏着无尽的悲哀,低吟着,啜泣着,无力地挣扎着。却永远挣不脱噬人的泥塘。 他原本应该平静地生活在凡界不知名的小村,即便是被驱逐唾弃的存在;他原本不会爱上任何人也不会期待太多,即便是注定要孤独终老。全因这个男人,让他得到世上最幸福的时光,也让他品尝世上最痛苦的背叛。 有时候真的宁愿,从未遇见过他。便不会比现在痛苦,也不会比现在绝望。 洛河一直看着易休。易休面上的布条很凌乱,甚至遮住了易休的一只眼睛。但这不妨碍洛河看见,他无声亦无泪的哭泣。 心脏被猛地攥紧,相比易休那一剑穿心之痛,此刻痛感竟是有增无减。 怒意莫名地被激起——易休有什么好哭的?难道没爽到吗?外面那么多人排队等着他临幸,他碰都没碰过,易休还委屈了不成?而自己居然还会心疼。 伸手欲将那碍事的布条全部扒下,只是才表现出意图,易休就挣扎着反抗起来。 “别!不要!” 分开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出声,竟是拒绝。熟悉的沙哑甚至有点刺耳,还带着少见的哭腔。 此刻易休忙乱地捂住自己的脸,推拒着洛河,双眼紧闭着。整个人看起来濒临崩溃边缘。 哪有传说中名门弟子,不世天才的模样?他的武力,他的修为,他的剑法呢?其实他是舍不得伤到洛河的吧?在洛河面前,他就像被剥掉金箔的泥胎木塑,脆弱得不堪一击。 洛河愣了愣,没想到易休反应会如此激烈。看着易休近乎崩溃的样子,没忍心继续强迫。 “又不是没看过你那张脸……” 本想跟以前一样毒舌几句,想了想今时不同往日,还是作罢。免得又刺激都易休敏感的神经。 将人抱起,放到床上。没打算太温柔——老婆不听话可不能惯着,可一看易休那可怜的样子就不由自主地放柔动作。 洛河坐在床边,看着易休狼狈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总觉得自己把易休欺负惨了。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暖暖的,暧昧气息都未散尽。易休身上挂着的布条条完全遮不住,比洛河颜色健康一些的皮肤,上面的咬痕和水迹。还不如脱个干净,这样欲露还遮的更勾人犯罪。洛河看着有些意动,低头亲了亲他的肚子。 两个月不见,腹肌似乎更结实了。 洛河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易休敏感的皮肤上,头发垂下轻扫,像挠痒痒。易休身体微僵,不知是在克制还是怎么的。 洛河正欲继续羞羞的事情,门外却响起脚步声。 “徒弟啊,睡了吗?要不要跟为师聊一聊修炼上的疑惑人生的困惑以及对未来的种种迷惑啊?” 江琴子敲着门。 洛河心道师父来的不是时候,大声回了句,“已经睡下了!明日再请教师父!” 关于修炼关于人生关于未来,他师父也好来问?修炼上师父除了教几个琴谱,其他啥也不懂。有问题?等等,为师给你借几本书自己看哈。人生上师父除了保证去极北荒原罩着他,其他啥也不能保证。至于未来……难道洛河能指望这么个不靠谱师父给自己光明前程?还不如跟叶林生一样,以进琼华宗成为内门弟子为目标,或许能有个奔头。 听见江琴子离去,洛河才回头。却见易休正拿床单裹着身子,准备离开。 洛河哪能如他的愿?以饿狼扑食之势猛扑上去,抱着他又亲又摸,直把他撩拨得身体发软,无法挣开。 “今晚就别走了,我帮你检查看看刚才有没有伤到。” 说完就把人翻了个个,美其名曰检查身体,其实就是上下其手尽吃豆腐。大约是太久没做过,刚才洛河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扩张不足,仔细一看还真受伤了。 这下洛河玩不下去了,从床头取了雪莲膏,想帮易休上药。 易休见那雪莲膏明显是用过的,一下子就想歪了。原本被洛河弄得软成水的身子瞬间恢复正常,坚决而果断地拍开洛河的手,“不用!” 洛河怒了,“别闹!” 易休扯着床单,冷哼,“留给……你那些客人吧……” 易休不喜欢说话,入了琼华也没怎么练习说话——甚至比在凡界还要沉默寡言。这导致他开口嗓子干涩。再加上情绪激动,短短一句话也说得不够连贯,而且声音嘶哑。 洛河一听,知道易休误会了。有些烦躁地重新把易休按在身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是不是听信外边儿传言,以为我跟别人双、修了?” 易休不说话,也不看洛河,赌气似的。 洛河突然失笑,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前易休总是迁就他,还有过把他推给别人的想法,还真没见过他吃醋赌气的样子。 方才的烦躁也隐去了,笑着凑到易休面前,“别人乱传的消息,你也信?没有你,我练什么双、修功法啊?” 说着又令易休翻了身,这次上药,易休乖乖没动了。 洛河恶劣地揉弄了一下,沾着浊液给易休看,“你看这么浓,像是夜夜寻欢的人射出来的吗?” 易休慢慢将脸埋在枕中,没吭声,耳朵却红得滴血。洛河凑上去咬了一下,哈哈笑着,有些欠扁。却没再继续闹易休,指尖用水系灵力化出清水,又以火系灵力稍微加热,配着雪莲膏帮易休彻底清洗一遍。最后又敷上一层雪莲膏,保证易休睡一晚伤口就好了。 这雪莲膏是俞炽送的——那日俞炽用火伤了洛河,令人送了一整箱过来。雪莲膏市面上也有,价格也很亲民,但也分品级。俞炽送的自然是最高品级的一种,效果绝佳,用途也更广。例如做润、滑剂吧,这种极品雪莲膏就是上选,清香淡雅,柔嫩清爽,还有治伤、保养的功效。 这一夜洛河抱着易休一觉睡到天亮,心满意足。 易休再没有说什么气话,在洛河睡着后,小心地缩到他怀中。贪图他一时的温柔,忘了所有的疑虑和烦扰。 那日的剑修大能呢?还有那个叫叶林生的少年呢?俞炽呢?易休没问,他不是那种能咄咄逼人追根问底的人。方才拒绝雪莲膏已经是最大的突破。他太容易满足了,洛河解释了他便什么也不想了。 第24章 红云书栈1 洛河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不见易休的踪影。屋子里昨夜的痕迹还在,碎在地上的茶杯酒罐,翻倒在一旁的凳子,还有皱皱巴巴的床单。看来昨晚并不是洛河酒后做梦了。 起身洗漱,收拾了房间的烂摊子,浑身舒爽地下楼去。恰好叶林生迎面走来,笑着对洛河说,“洛河!早餐准备好了,我去叫大师。” 一开始叶林生都是叫江琴子“真人”,后来跟江琴子学抚琴,对江琴子的琴技崇拜得不行,便改叫“大师”了。 洛河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早啊林生,要是没有你我跟师父都得饿肚子,哈哈哈……” 叶林生见洛河心情很好的样子,也跟着笑起来。张了张口,吐出一个“我”字,最后却什么也没说,似有心事。 这几日洛河的疏远,他不可能没感觉。除了偶尔修行在一起,洛河似乎都在回避他。叶林生不知为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去问。心里闷闷的,难受得很。 “唔……今天天气挺好,春光明媚的。林生啊,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是江琴子,站在二楼上打着呵欠,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大师早!” 叶林生仰头看过去,笑着打招呼。 然后皱眉,回忆了一下,“昨晚有什么吗?我没注意诶……会不会是小偷?但是外边那么多人守着,小偷应该进不来……” 叶林生所指那么多人,大多是洛河的脑残粉或者慕名而来的各路修士。真正能进琴箫派的,还得是江琴子首肯的才行。否则私自进入,不仅外面那些人不同意,还会引来安定门的人。 昨夜易休能进得来,足见其隐匿的本事。毕竟要绕过那么多双眼睛,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江琴子走下楼,状似苦恼地摸头,“不像小偷……” 说着勾起一抹调笑,看向洛河,“倒像……野猫打架呢,哈哈哈……洛河是不是私会情人了呀?” “啊?” 叶林生不明所以,眨着单纯的眼睛。心中思考着野猫打架和私会情人之间的联系。 被江琴子打趣的洛河,却一点也不恼,也不接茬。只说,“啊,林生今天准备的早餐是什么呢?想想肚子还真饿了呢。” 说着就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早餐时叶林生提出去红云书栈,他想找水系修行的相关书籍学习。凝神以后到了筑基期,就要确定所修具体功法了。《长生诀》只涉及练气凝神的修行之法,若到了筑基期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功法,修为便会阻滞不前。 洛河正好也想去书栈,准确测一下自己的修为。 上午到书栈,里面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结伴,或者借书,或者测资质。 书栈一楼的书,可以外借,可以购买。二楼以上的书便不可外借了。 洛河见析灵室那边测资质的人排着队,便想先去看看书。于是与叶林生一道,直奔修为功法区。走马观花地扫了一下书名,大多是前辈札记,修道心得等。在一楼要找到一本有用的专门修炼的书,犹如大海捞针。 叶林生便告别洛河,上了二楼。 红云书栈每一楼都有对进入者的修为进行自动识别的结界,叶林生有凝神期的修为,所以能够顺利进入二楼。 洛河见叶林生走了,便离开修为功法区,向杂文区走去。杂文区的书籍可比修为功法区的有趣儿。茶选作为畅销书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其他同类型的书籍则排在其后。洛河在四处看了看,发现藏在角落的,竟然有凡界的《莺莺传》《封神记》之类的话本小说。 行至一处教隐秘的书架旁,洛河随意翻了本名为《醉春楼》的书。却见里面全是小黄图,各种姿势应有尽有,瞬间觉得对修界的认知更深了一层。 快速翻了过去,百来页的图画得精细入微,看来这画师也颇用了些功夫。正欲合上放回原处,突然发现身边站了个人。这人无声无息地站着,跟个幽灵似的。洛河晃眼看见,吓得手里一松,书便掉地上了。 “诶,你干嘛不出声啊?” 洛河看清来人,长吁一口气。 “你……在看什么?” 嘶哑的声音响起,由于刻意压低,几乎难以被人听清。这个幽灵一样出现的人,正是易休。 洛河未答,低身捡书。恰好易休也想伸手去捡,蹲下的时候两人齐齐偏头避免撞到,那一刻便靠得极尽。 易休捡书的手被洛河握住,抽不开身。呼吸间,心跳也在加速。 洛河抬手,想取下易休脸上碍手碍脚的面具。易休却被他的动作一惊,回过神来猛地将洛河推开。 “啧,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洛河若无其事地就地坐下,顺便把书捡起翻开。 而易休捂着自己的面具,低头不语。僵着身体站在原地,更像一个幽灵了。 “站着做什么?过来,你不是想知道我在看什么吗?” 洛河跟易休招招手。 见易休没动,起身强硬地把他拉下来坐到自己旁边。然后一手勾着他的肩膀,一手将翻开的小黄图放在两人眼前。 “我在看这个……” 洛河冲着易休的耳朵轻声道。 他脸上也是覆着东西的,当然不是那条挑战人类审美下限的红绿花布——那东西早被俞炽销毁了,而是白色暗纹的细纱。身上穿的也跟自己平时的风格不大一样,只为了躲开那群疯狂的粉丝。 此刻跟易休躲在书架下面,见四周没人,洛河便将细纱布拉了下来。 易休瞪着眼睛看洛河手里的小黄图——图上的两个人裸着身子一上一下紧紧纠缠着,明明是静态的图,却因画师的技巧给人动起来的感觉,色气满满。 而洛河就眯着眼睛欣赏着易休看图后的反应——易休的皮肤从脖子一路红到耳根,可以想象面具下的那张脸也红透了吧? 洛河兴致大好,凑上去亲了亲。 不让取面具,他亲不到嘴也亲不到脸,便对易休的耳朵脖子下手。 易休的身体抖了抖,轻轻推了推洛河,同时将洛河的书抢过来合上,扔进了书架。 “你怎么……看这个……” 易休不赞同地说,还悄悄移了移位置,离洛河远了一点,大概隔了半个拳头的距离。 洛河撑着自己的下巴,侧头看他。松散的发丝垂在他脸侧,精致的五官美得不真实。但他看着他,眼神那么专注,眼底那不容忽视的爱意和宠溺……却是真实的仿佛触手可及。 易休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只一眼也足够那幅画面镌刻进心底。心脏满满的,仿佛要溢出来一般。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在凡界的那一年也不止一次地出现。就好像,洛河真的是爱他的,只爱他一个,爱他的全部,爱他的所有。 可是,他记得洛河曾经说过的话。 “他非绝色,怎会放不下?”这是洛河对临渊说的。 怎会放不下? 满满的感觉还在,却酸涩起来,发酵成深深的刺痛。 临渊给他的水晶球,重复的全是这一句。怎会放不下?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他怎会放不下?易休以为那一剑之后,心死了,便放下了。怎知会再遇到洛河。 “今天晚上我们就试试刚才那个姿势吧。” 洛河扬了扬下巴,对易休轻笑道。 “什么?” 易休愣愣地回头,堪堪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 银白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空洞的眼,带着令人心疼的迷茫。洛河身体微顿,面上的笑意渐渐收起。 起身半跪到易休面前,居高临下。双手捧起易休的脸,低头温柔地亲吻他的眼睛。 易休乖顺地闭上眼睛任他亲吻,只是轻颤的睫毛暴露他的困惑和不安。然后突然被洛河抱入怀中,耳边传来洛河的低笑。 “呵呵……我说今天晚上我们试试刚才那个姿势。或者……我们现在就试试?嗯?” 洛河说着咬了咬他的脖子,手也悄悄滑入他的衣袍之内。 易休眼前浮现出刚才看到的图,超强的记忆力让他能清晰地重现图上最细节之处。想起洛河的话心头一颤,脑中便自动将图上的两人换成了自己和洛河。身体瞬间跟过电一样,从脚底酥麻至全身。 只是突然听见有人走近,迷糊的脑子清醒过来。连忙将洛河推开,不让他继续下去。 洛河也发现有人过来,将面纱重新戴上。却没放过易休,一伸手就将他拉到自己怀里坐好,然后准确地找出被易休塞进书架的《醉春楼》。 “咱们一起再深入地学习学习,每天换一个姿势怎么样?” 洛河将下巴搁在易休肩上,轻声说道。 说完就把那书一页一页翻开呈现,还时不时用手比划比划,好像真的在跟他学习什么高深的法术一般。 靠近的人也是来看书的,找了一圈没找到感兴趣的便离开了。洛河便趁着看书之余继续对易休进行骚扰,每每被易休推开也不放手,相当锲而不舍。 两人腻腻歪歪看了一本又一本闲书,不知不觉就浪费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想起叶林生可能会找自己,洛河才放开易休。 易休来红云书栈也是为了测修为。昨夜跟洛河在一起,对灵气的吸纳顺畅得不像话。当时没怎么在意,回师门后,发现修为似有突破,但又不能确定,所以才想借析灵阵查一查。于是便跟在洛河身后,随他一起去了析灵室。 第25章 红云书栈2 中午的人明显少了很多,大厅稀稀拉拉站着几个,都是办理借书手续的。 洛河到达析灵室的时候,叶林生已经在那边等了一会儿。他手里并没有拿书,应该是没找到想要的。低头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出神,没发现洛河走近。 “林生?想什么呢?” 洛河敲了敲旁边的桌子问道。 叶林生猛地抬头,撞进洛河含笑的双眸。他就那样呆呆地看着洛河,脑中是那日赛后,那位来自琼华的大人物说的话。 “以你的资质,待在无名小派只会被埋没,泯然于众。若拜入我门下,必保你仙途无量。” 这本是他梦寐以求的,进入琼华宗千载难逢的机会。当时他亦是狂喜,想着一定要告诉洛河这个好消息。 洛河是他的好朋友,第一个想到他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是……只要想到自己进了琼华宗,与洛河就分开了,再不能每日见到他,不能与他一起交流修炼,就觉得好难过。 这几日洛河对自己也有些疏远,令叶林生更加烦乱,不知是否是洛河知道了那日发生的事。 早上的时候洛河对他说,“要是没有你我跟师父都得饿肚子。” 叶林生真想问洛河,自己对他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洛河……” 叶林生低喃着这个名字,迷茫又有些慌乱。 他慢慢站起,慢慢靠近,慢慢地,抱住洛河的腰,将自己的头贴到洛河颈侧。 洛河被他的动作弄得愣了一下,“怎么了?” 侧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易休,正好看见易休抱胸侧头,明明不爽但又硬要装出不在乎的样子。 这就尴尬了。洛河安抚着拍了拍叶林生的肩膀,将他从怀里移出,“没找到适合的功法吗?别急,慢慢来,这也要看缘分和运气。” 叶林生眼神渐渐清明,理智也渐渐回归。 想到刚才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缠着洛河,脸红了一下。 摸了摸脑袋笑,“哈哈……我知道了,功法的事儿急不来……诶,你不是要测修为吗?现在没人,快去吧。” “嗯,你没事就好。” 洛河看了他一眼,又回头去找易休,没见他易休影。 倒是析灵阵上有金色光芒亮起,不一会儿便金光四射,无比耀眼。 洛河看向析灵阵中心,只见站在里面的人身材颀长,长发无风自动,飘散开划出优美的弧线。银色的面具在金光下镀上一层亮金,仅露出的双眼微闭,本是肃杀凉薄的灵力属性,却又透出几分宁静平和。似与世无争却又使人畏惧折服。 “啊!是琼华天才华意休!金系单灵根,灵子亲和力如此强大,太厉害了!” 叶林生忍不住赞叹道。 待金光散去,叶林生便跑向析灵阵边缘。 显示详细数据的石碑,非本人或直系长辈——例如师父、父母等,是无法接近窥探的。但若是本人愿意,也可以令数据出现在析灵阵上,使外人也能看到。这一项算是默认选项,也就是说,若你不选“隐”,则默认“显”——检测结果会在本人查看后十秒左右显示在析灵阵上。 叶林生兴致勃勃地看着析灵阵,希望能一睹华意休的惊人天赋。遗憾的是,上面始终没有惊人的数据显示。而不久后,易休也离开石碑的位置。 洛河本想跟易休说几句话的,可易休一眨眼就不见了。想了想,还是等晚上再解释吧。 洛河站上析灵阵,周围发出的光与第一次测试时一样,依旧是五色。石碑上的修为数据却与想象的不太一样。 水系练气三阶,金系练气三阶,其他各系都是一阶。 按理说,近一个月跟叶林生一起,水系早该到六阶、七阶左右,怎么测出来的结果才三阶呢?而且洛河输出水系灵力,强度也提高了许多。专门与叶林生对比过,推算出来实际修为也该在六阶以上。 江琴子说星图会攫取大部分灵力,难道还有掩盖修为的作用? 疑惑间,洛河看向叶林生,“你也去测测看吧。” 说着直接帮叶林生交了灵石,推着他上了析灵阵。 测试结果是水系凝神三阶!看来析灵阵的测试时毫无问题的。洛河思索着,或许那星图还真有隐藏修为的作用。 之后,叶林生先回了琴箫派。而洛河还想再找书来看看,便留下了。整个一楼的书,洛河只随手翻了几本。没一会儿,便来到上二楼的楼梯前。 那楼梯藏在一个光线不足的角落,乍一看十分不起眼,跟红云书栈恢弘的气势非常不相配。 洛河好奇地伸手探了探——曾见过修为不够的不小心撞过去,被反弹回来,像有透明的玻璃罩隔着。 奇怪的是,洛河并没有摸到什么东西。 于是抬脚,踏上第一步——还是没反应。直到洛河一步步走上二楼,也没发生被排斥被驱赶或者被弹出的情况。 洛河站在二楼楼梯口,回头看了看,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自己其实已有凝神期修为? 二楼的格局与一楼略有不同,中心是一个圆形大厅,放着一个石桌。书架围绕中心散开,分成六大部分——金木水火土和综合。 洛河看见有人过来,为免节外生枝,连忙站到一边,以书架遮挡住身体。待那人离开,洛河才重新走出,向着通往三楼的楼梯走去。 他隐隐有种猜测。自己能上二楼,或许并不是因为修为的原因。 二楼楼梯与上来时的楼梯是正对的,要过去必须横跨整个楼层。路上洛河又遇到几个修士,洛河每次都隐入书架之间,不与任何人正面碰上。如此,花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到了楼梯口。 先试探着伸出手,没有阻碍。然后踏出第一步,第二步。果然,他顺利地上了三楼。 三楼的人比二楼少了许多,一个人也没碰到,洛河便又上了四楼。紧接着五楼及至六楼,竟都是畅行无阻。 这星图,吞了洛河的空间系灵根——星图导致空间系异种灵根测不出来,目前看来也用不了;每次洛河修炼还会劫取灵力,贪得无厌;令洛河本就万人迷的属性逆天到不科学;未知原因和某些人接近对修炼有惊人的提升作用——例如叶林生,例如易休。现在再加一条,可以无视修为逛书栈的每一层。 以上每一条,相互之间也没啥联系,使人很难摸清楚这作为修界至宝的星图的根本。星图一出,修界就会大乱?因为星图会把拥有者变成万人迷红颜祸水吗?啧啧,搞不好还真是这样。 洛河如此想着,在六楼逛了一圈。这六楼,据说要上来不仅看修为,还看缘分。有的元婴期道祖,上得了五楼却怎么也不被六楼接受。有的堪堪晋升元婴,却能顺利地到达六楼查阅珍贵的古籍。 洛河身负星图,这些楼层都为他大开绿灯,不管修为,大约也不看缘分了。不过话说回来,洛河能得星图,不也是一种机缘? 这书栈顶层,怕也没几个见过其真面的。洛河饶有兴趣地绕了一圈,发现这里书也没几本。有的放在不起眼的石头上,还凌乱地翻开了几页;有的摆在透明的类似展柜的台子上,台上还有符咒封印;也有普普通通摆在架子上的,积了厚厚一层灰,看不出本来面貌。 洛河经过一个书案,随手将上面的书拿起。一看封面,《临渊手记》。嘿,难道是临渊写的不成? 翻开看了看,果真见到作者落款,是“布止”二字。还真是临渊的手笔。 于是怀着好奇的心情,细细看来。随着内容深入,却是越看越惊心。 开篇是说,一千年前北剑域第一大城一夕城灭,城内近百万修士无一生还。后来者调查,是古剑宗宗主与长老出手,布下天地六极屠魔阵,将一个城生生屠灭。此乃过往秘辛,世人并不知情,即便在当时,也只有少数上层人士知晓。 临渊感兴趣的是,为何以正直著称的古剑宗人,会做出如此灭绝人性的事情?竟生生毁了自己所辖领域最大的城? 为此,临渊展开了一系列的调查取证。最后才发现,此事竟与传说中的修界至宝星图有关。 得星图者,可驭天下,驱使万物。 那被灭的城里,便有人得了星图。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不到,便控制了城中百万修士。 即便这样,也犯不着灭了整座城吧? 临渊继续追查下去,又发现两千年前、三千年前以及更久远的时间里,几乎每隔一千年便会出现一场灾难,而深入探索不难发现,这些灾难都与星图有关。这样说或许不准确,星图到底只是一个逆天法宝而已,真正造成灾难的,其实是使用它的人。 但得星图者,无论之前品性如何,最后都会变得非常极端。极度贪婪或者极度嗜杀,甚至有极度善良的,居然想改天换地,造个没有杀戮没有仇恨也没有的世界出来,几乎把修界给颠覆了。 洛河看到这里,想了想,若是自己,估计会变得极度嗜吃? 这临渊还真相信自己,竟把这祸害给了他。是觉得他不会变得极端,不会作恶吗?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 于是继续看后面的内容,寻找答案。 第26章 红云书栈3 很快,洛河便明白为什么临渊要把星图给他了。 星图每次出现,都有不同的实体。有时是一本书,有时是一张图,或者一个小玩具,一把簪子——皆是无灵体的死物。而其出现十年以内,必须获取足够的力量锤炼实体。否则实体无法承受星图本源之力,必会灰飞烟灭。而星图也会因此沉寂,等待千年才能归来。 那时临渊说是把星图“送”给洛河,现在看来实在有些厚颜无耻。把星图融入他的骨血,便是变相毁了星图所寄托的实体。如此,洛河不能使用星图以星图获利,也不能把星图交予他人。 而星图融入他的骨血也使之无法直接发挥其惑乱人心,驱使万物之能。自然也不能直接获取外界的力量,而只能通过洛河间接汲取灵力。临渊估计也是看出洛河本人是个五灵根废,资质低劣。这种情况下,星图十年之内必然无法收集足够的力量,而洛河也会爆体而亡。星图便会陷入休眠,修界也可躲过一劫。 不得不说,临渊时值天人五衰之际,临死前还心系修界安危,想出如此阴损的的法子,也是够绝的了。 《临渊手记》洛河看了一半,看得得心里憋屈,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书给撕了。心想自己跟临渊无冤无仇的,临渊却先害他跟爱人分离,又害他身上绑个定时炸、弹,实在可恨至极。洛河真恨不得把临渊给千刀万剐了,偏偏临渊已经死了,尸体都没留下。 深吸了一口气,洛河忍了忍,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将整本书看完。 说有个大能,发现空间系灵力对星图有抑制作用,还利用修界另一至宝乾坤石,使星图听命于他。 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星图的另一属性。“星图有灵,性至纯亦至恶”。话说这星图干脆别当修界至宝了,做魔界恶器不是更相符?洛河暗自吐槽道。 总之就是说星图看似一器物,实际上是有简单意识的,第一它认主,第二它求生欲超强。当前者威胁到后者时,它会毫不犹豫地背主,会侵袭主人的意志,以简单操控之。所以想驱使星图的就要有被星图反操控的觉悟。 那个手握乾坤石的大能呢,自然不是星图的主人。却能以乾坤石迫使星图屈服。更凭此契机,参破天机,破空飞升了。 当然据临渊考察,所谓破空飞升是假,实际情况更可能是那位大能用星图结合修界另外两个至宝打开了异世界的大门。具体情况如何,参考古剑宗典籍《剑冢志》。 看到这里,洛河一扫方才的憋屈暴躁,心跳陡然加速——这是回老家的契机啊! 难怪临渊发现他身具空间系灵根后,对他说,“若是有缘,星图或可引你找到回去的路。” 刚看到空间系灵力对星图有压制作用,还在想天要亡我——这二者相互挟制,要集齐足够的力量不是更难? 如今看来,却是另有作用的。自己或可凭空间系灵根,找到驱使星图之法! 洛河在红云书栈六楼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将《临渊手记》看完。心里对未来也有底了。首先,他要去古剑宗一趟,找到《剑冢志》。正好跟忘机约好去看他,明天便启程出发吧。 回到琴箫派,洛河跟江琴子说了去古剑宗的想法。江琴子只说,“琼华与古剑宗相距十万里,即便有传送阵可用,中间也有大段路程坎坷未知,你最好找个金丹期以上的结伴而行。正好俞炽来了,在你屋里等着,你问问她愿不愿意送你一程吧。” 洛河一听就觉得头疼——他可是跟易休约好晚上见的,俞炽不待在琴箫阁跑他屋里做什么? 自那日大赛后,俞炽也经常来找洛河。一开始只是听听曲子,下下棋,逗逗肥球。后来聊起修界逸闻,倒也相处愉快。 俞炽每次只待半个时辰,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只是有一次俞炽情绪不对,聊着聊着就走神,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坐了整整一夜。 江琴子告诉洛河,那日是俞炽道侣的忌日。 说俞炽百多年前爱上个低阶小修,家里极力反对两人结合,还令那小修喝下毒、药,损其修为,坏其灵根。小修被救活了,却也再不能修炼,过了没几年便含恨而终。 记得上一次俞炽来找洛河,还主动提起那个小修。名叫周升河,跟洛河的名字一样有个“河”字。 俞炽便叫洛河“小河”,透着显而易见的亲昵。 洛河便知道了,俞炽是把他当周升河替身了吧? “俞炽姐姐来了?” 洛河推门而入,脸上挂着疏离的微笑。 俞炽正逗着桌子上的肥球,见洛河进来,轻轻扣了扣桌子,“小河真是有上进心,在书栈看书也能看这么晚。” “让姐姐久等了。” 洛河低头笑了笑,走近俞炽。 “不若移步琴箫阁,我近来跟师父学了《春江花月夜》,姐姐听听看过不过关?” 俞炽拉住洛河手,拍了拍,“呵,那我可得好好听听。不过姐姐出来的时间太久,现在也该走了。” 洛河心下一喜,面上却不显,遗憾地说,“那改日再请姐姐听了。” 俞炽摇头失笑,“你呀……我等你这么久,你这就急着赶人,没良心的家伙。” 洛河笑得越发单纯无害,“我只是怕耽搁了姐姐。” 俞炽闻言,缓缓起身,贴近洛河,“洛河若是挽留的话,便不耽搁了。” 说完就亲了一下洛河的侧脸。 洛河在俞炽看不见的角度,眯了眯眼。俞炽是不能直接拒绝的,必须吊着她,不闹僵也不戳破。一方面俞炽算是金主,还债全靠她了;另一方面俞炽也是平衡外面那些疯狂粉丝的重要一环。现在还得罪不得。不仅不能得罪,还要把她给迷住了。 于是调整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表情,挂上温柔的伪装,无奈地看着俞炽,“姐姐总是拿我开玩笑。” 俞炽被看得心跳漏跳了半拍,本是风月场的老手,却还是红了脸。对俞炽,不需要甜言蜜语——她听得多了,早腻味了。只需要一个包容的眼神。只有返璞归真的美好,才会令俞炽沦陷。 空气中似有暧昧的气氛渐渐晕染。两人静静地对视着,就像两情相悦的情人一样。过了很久,但其实只有几分钟而已,俞炽先移开了视线。 “我……要走了。” 开口,竟觉得喉咙发干。俞炽不得不停了停,整理好自己的思绪。 “明天我来接你,送你去古剑宗吧。” 以俞炽的耳力,自然能够听见洛河与江琴子的交谈。不等洛河自己快口,便主动提出送他。这便是美人的待遇啊。 洛河送俞炽出门,轻道谢谢,却无再多表示。虽如此,却更令俞炽喜欢——越难得到的,越是珍贵。而得不到的,不是永远骚动么? 送走俞炽,洛河将桌上的茶杯等器具收了起来,拿到厨房清洗。 想起易休嗓子总是干哑,正好厨房有润嗓护喉的药茶,便煮了一壶带回房里。担心药茶凉了药效打折,还一直控制火灵力附在茶杯上温着。 一边用灵力温茶,一边运转《长生诀》功法修炼,一心二用。 五系灵根,若练《长生诀》的话,灵脉是一体的,所以可以同时吸纳灵气,并对灵脉进行拓展。但《长生诀》所修灵脉太简单,基本就是一条通到底,虽简单易于入门,却不利于灵力积聚。所以筑基后便要换更高深的功法修炼,否则后续很难晋级。 因为有星图加持,洛河的灵子亲和力很高,每次修行,灵气都会大量涌入,加快灵子吸纳,灵气与灵力的转化。再加上五系同修,对洛河的灵脉冲击拓宽,进益神速。 修炼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直到凌晨时分,洛河缓缓睁开眼。易休迟迟不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的事生气了。 于是不再等待,熄了灯,到床上睡下。 洛河睡下约莫半个时辰,易休姗姗来迟。依旧是黑衣蒙面,这次学聪明了没戴面具。 他本是不打算来见洛河的。并且发誓再也不见洛河。然而一个人修炼了一下午,又默默打坐了大半夜,心不静。控制不住自己,还是来了。 站在床边,安静地看着洛河。 俊秀的眉,微闭的眼——他知道那眼睛若睁开是怎样灿若星辰,勾人魂魄。俊挺的鼻梁,还有颜色偏淡的薄唇——他知道那看似凉薄的唇能给人怎样火热的触感。 易休只是看着,想伸手碰触却克制着,想低头亲吻却强忍着。 易休看了很久,太久了,久到洛河都等不下去了。 其实洛河一直没睡着,运行着体内灵力,梳理刚才拓宽不少的灵脉。 他等着易休趁他睡着偷袭,想想总是软弱被动的易休对他做点坏事,心里还有点小激动。 然而易休久久没动,没有偷吻,连伸手摸一摸都没有。就那么呆站着,无声无息,洛河都要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第27章 古剑宗之行1 洛河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你……没睡。” 易休沙哑着嗓子,说出事实。 “我在等你呀。” 洛河笑着起身,将易休拉近,隔着他蒙面的黑巾吻他。 易休双手握紧,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心脏因为那句“我在等你”而颤抖。 一吻结束,洛河下床走到桌子前,倒了一杯仍有余热的药茶。 “龙蛇苦丁,听说对滋润嗓子效果极好,我帮你煮了一壶。” 说着示意易休过来坐下。 易休闻言低头走近,默默地饮下一杯茶。明明心里暖暖的,却又滋生出不一样的声音扰乱他心神。他知道他的声音很难听,即便在凡界时,每每开口亦会惹得洛河皱眉。 像他这样一无是处的人,洛河怎么看得上他?怎么说得出,喜欢他? 所以……一定不是真的。 此刻易休未察觉自己为了喝茶已取下面巾。一张脸因为久未见光,透着些苍白。这张脸自然还是那张令人见之避而不及的脸。洛河却仿佛看着一位绝世美人,仿佛看着人间至宝,满眼的喜欢满眼的珍爱。 若是穿越以前,说洛河会爱上谁的话,没人会信;说洛河爱上一个人,这个人还是公认的无盐,还是个男人,洛河自己也不信。 现在却容不得洛河不信。 迫不及待地低头吻上易休的唇,舔去上面的茶水,而后深入去探索着,唇舌共舞。 易休原本发着呆,内心激战,却因这个吻彻底回神,勾住洛河的脖子本能地回应。 一个吻而已,却将他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 嫌站着的姿势太累,洛河干脆坐到易休腿上。抱着他的头,从嘴角吻到眉梢。最后停在那块黑色胎记上。 “它似乎变淡了些。” 洛河的手指揉了揉那块比其他地方都要细腻一些的皮肤。那胎记像黑墨泼在宣纸上,形状并不规则,随性、肆意。一点都不像其主人的性格。 易休看着洛河,一时没反应。 洛河又亲了一下,歪头细细打量,以指尖描摹,“而且面积也变小了一点。” 易休眨了眨眼,终于意识到洛河在说说什么。心底的慌乱一闪而过——自己竟把面巾取下来了! 可是洛河怎么一点都不嫌弃呢? 不过,想想过去,洛河也确实只会嘴上说他丑,实际行动却总与说的不同。 而且洛河竟能注意到那块胎记的变化,如此细微的变化,不仔细看自己都发现不了。是不是说明洛河其实真的把他放在心上? 易休如此想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若能一直这样,多好。 “洛河,洛河……” 叹息般地低语,沙哑的声音带着无限缱绻深情。 洛河以吻回应,比任何时候都要急切。 事后,洛河从背后搂着易休,亲吻他的发迹,“在我面前不要戴面具。” 易休愣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嗯。” “你带一包龙蛇苦丁回去吧,坚持喝,保护嗓子。” “好。” “你怎么这么不爱说话呢?在琼华有朋友吧?要多跟他们交流一下。” “好。” “对了,你修为到哪层了?有没有突然跨级晋升?” “凝神九阶,该筑基了,但我刻意压制了修为……若被师父发现,可能会将你暴露。你修的……是合欢道吗?” 即便是顶级合欢道双、修功法,也不能让人跨级晋升。易休知道洛河身上藏着秘密。 “咳咳……自然不是。我的体质特殊,不能被他人知晓。一休哥真聪明,知道帮我隐瞒,呵呵呵呵……” 洛河笑着将易休抱得更紧了,舍不得放手。 天快亮的时候,易休走了。易休临走前,洛河想起古剑宗之行,跟易休提了一句,说大约十天后回来。却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半年,秋天走到了春天。 那日一早洛河便跟俞炽派来的人出发。先到什邡传送点,通过传送阵到黄湖区。又从黄湖区传送到北剑域主城剑城,用了大约一天时间。 古剑宗不像琼华与南启主城很近,是一个相当绝世独立的存在,距离剑城千里之遥。 洛河一行人到剑城后换乘俞炽准备的飞马车,两日才能到达古剑宗。中途会经过一个危险区——黑森林。那里有高阶异兽盘踞,金丹期以下的修士都不敢独自深入。 大约傍晚的时候,洛河一行人途经此处。初时还很平静,洛河端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俞炽则是斜躺在榻上逗肥球。 最先出现异常的是肥球。原本抱着俞炽的玩耍的它,突然暴躁起来,咬了俞炽一口。咬完后,估计是知道自己犯了错,躲回了圆球小窝里。 洛河见俞炽指上见血,本想帮她包扎一下。俞炽却只挥了挥手,看向马车外面。 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带起的风含着慑人的血腥气味。随行的护卫警惕地围在车外,守护主人的安全。 “大小姐,是九阶异兽疾猎鹰!” 一个侍卫御剑于不远处向俞炽报告。话音刚落,便被黑影袭击坠入黑森林茂密的树丛中。 “疾猎鹰?” 洛河回忆自己看过的异兽名录,却没有任何印象。 修界异兽有千千万万种,并且每天都有异兽猎人报告新发现的异兽,由异闻组整理,与其他灵兽、灵植等一起发布在《异闻录》上。 洛河所看异兽名录上记录的是修界常见异兽,这疾猎鹰不在名录上,想来并不常见。 “疾猎鹰是黑森林特产异兽,是少数品阶能够提升的异兽之一,速度极快,生性残暴嗜杀。” 俞炽简单介绍了一句,神色严肃地站在车头命侍卫结阵迎接异兽攻击。 洛河透过窗子看向外面,偶然捕捉到疾猎鹰的身影。只见那疾猎鹰虽是鹰形,却有人面。瞳色发金,深目挺鼻,肤色洁白,很像现代的欧洲人。 洛河没注意到,在极速之下,自己竟能看得如此清楚,连细节也没错过。外面的俞炽却发现了一丝异常。 “小河,将灵力收起来!疾猎鹰的目标是你!” 俞炽说完,回身对空中放出一条火龙。火龙追逐着黑影,噼里啪啦尖啸着进行攻击。那黑影却像戏耍一般,带着火龙绕着俞炽的侍卫们转圈子。 当火龙烧灭,俞炽的侍卫也所剩无几了。 这些人,连疾猎鹰的真面都没见到,就这么一命呜呼。不甘地瞪着双眼,冒着黑烟下坠。 俞炽见势不妙,一挥手聚起一个灵力护罩,架起飞马想逃离此地。然而飞马受惊,根本不能控制,在原地绕了一圈,竟都脱缰嘶叫着逃散开。 “该死!” 俞炽低咒一声,转身拉住洛河。没了飞马,马车无法凌空,摇摇晃晃地往下掉。 俞炽拉着洛河站在马上上,依旧以灵力撑起护罩,随之掉落。在空中他们只会成为目标,没有遮掩很容易受到攻击。到了森林里,还能借茂密的树木草丛作掩护。 剩下的侍卫还有三个,一个金丹三阶,两个筑基七阶。三人紧随俞炽身后落入树林之中。 傍晚的树林已提前陷入阴影之中,偶然泄落的几点斑驳光点也越见黯淡。 俞炽点起火把,和洛河两人站在三个侍卫的保护圈内。 “传讯给最近的城镇寻求救援!” 俞炽对金丹期侍卫说道。 金丹侍卫名叫古搏,穿着一身皮甲,手里握弓,箭已上弦,蓄势待发。古搏身材健壮,目测有两米左右。洛河观其周身灵力运转轨迹,全用在强化体魄上,猜他乃是一体修者。 “是,大小姐!” 古搏得令,从背后箭筒中取出一支金色的箭。 金箭上弓,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古搏箭指天空,金箭瞬间拉长,箭头神展呈花瓣状,中间凝聚了一团密度极高的灵力团。 一切发生不过一秒,箭欲射未射之时,那异兽疾猎鹰却再次来袭,似要阻止古搏报信。 两个筑基修士,齐齐筑起一道土墙阻挡疾猎鹰。谁知疾猎鹰不仅速度惊人,攻击力也是超乎寻常。散出三支羽箭竟穿透两道土墙,直击古搏的喉咙、心脏和眉心。 “不!不是九阶!” 一个筑基修士惊恐道。他说出疾猎鹰品级不是九阶的事实,却再没机会验证,这只疾猎鹰到底是几阶。因为三根羽箭之后还藏了三根,破了土墙便露出杀机,转向了筑墙的修士。 电光火石之间,报信的金箭终于射出。而古搏也在收弓的同时,大喝一声。浑身的肌肉鼓起,灵力全开,堪堪挡下了那三支致命的羽箭。而两个筑基修士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击中咽喉,挣扎着死去。 天空爆出一声巨响,轰隆一声,炸开的金箭爆发出耀眼的火花。金色、紫色、蓝色,向三个方向散开后急速转弯,最后汇成一束,投射向最近的城镇。这是俞家特制的信号箭,俞家人见到自不用说,肯定会前来救援。其他人看到,为了高额赏金,即便不能来搭救,也会迅速通知俞家人知晓此事。 “大小姐!” 古搏见俞炽的手被另一支羽箭伤到,摇摇欲坠,担心地喊道。 “箭上有毒。” 洛河半搂住俞炽,低声道。 而他身后不远处,赫然插着另外三支羽箭! 那三支羽箭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怎么出现的?古搏完全不知道,就连俞炽也没看清。只知那时洛河突然走向自己,不急不缓。而洛河原来站着的地方,在他离开的下一刻便犹如鬼魅般出现了那三支羽箭。说是刻意躲避?以洛河的修为,怎么可能做到?若是巧合,那洛河运气也太好了吧? 第28章 古剑宗之行2 最后一缕阳光隐入大地,原本安静的树林却躁动起来。 不远处草滩上有点点萤火升起,闪烁明灭,如真似幻。一个纤细的身影自草滩走过,将缓慢飞行的萤火虫惊得四散开去。 那人隐于暗处,不显露真容。出声带着僵硬的沙哑,明显是伪装过的。 “把洛河交出来,便饶你们不死。” 竟是冲着洛河来的。 “你敢!” 俞炽厉声喝道,虽受伤中毒气势却不减分毫。 “呵……愈大小姐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金翅七星之毒,可是会要命的呀。” 沙哑的声音满是不屑。 一直暗中藏匿身影的疾猎鹰也停止了极速的移动,落在那人身前两米之处。鹰形紧贴地面缩成一团,而后渐渐伸展。最后羽翼消失,竟从一鹰形化为人、形。 世间能化形的异兽,莫不是十二阶以上的神级异兽。这等神级异兽实力强悍,世间罕有,大多修士有生之年也见不到一个。而现在眼前这只疾猎鹰,不仅能够化形,似乎还听命于人,更是打破了异兽不可驯化的修界常识。 这个能驯化神级异兽的人,到底是谁?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古搏警惕地看着暗处的人,同时不忘戒备依旧匍匐于地的疾猎鹰,作出最有效的防御姿势。 那人却没兴趣跟古搏拖延时间,向前走了半步,“我劝你们乖乖交出洛河,否则伤了残了,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说完便抬手放在嘴边吹出一声尖啸。 随着尖啸响起,疾猎鹰猛地抬头。那是一张非常阳刚的脸,五官深邃,线条硬朗利落,仿佛经过艺术家雕刻琢磨。 洛河与疾猎鹰的双眼对上,只觉得那双野性的眼睛美得惊人,心脏不可抑制地狂动——捉住他! 绿色的木系灵子在躁动,叫嚣着冲撞聚集,驱赶其它属性的灵子。四周的树木似活了一般,微微颤动着,带着大地也开始摇晃。突然,一条巨大的藤蔓破土而出。尖锐的枝丫猛地刺出,几乎将古搏掀翻在地。 俞炽想出手一战,奈何金翅七星之毒作祟,令她灵力阻滞,毫无战力。而且因为强行运转灵力,导致毒性蔓延,即便她又金丹九阶的修为也抵挡不住了。眼看着古搏被藤蔓纠缠,意识却越来越模糊,直至彻底昏迷。 洛河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俞炽,笑了笑。 “住手!” 他看向疾猎鹰。 疾猎鹰却以狂热的眼神回望,脸上是永远不会消失的桀骜。他很兴奋,洛河知道。他大概跟洛河一样,心里也在叫嚣着——捉住他!猎捕他!占有他! 这种狂热于洛河来说是陌生而且反常的,同时也是危险的。但洛河不介意在可控范围内放纵一下,因为他因此能得来一点好处。 例如那无与伦比的洞察力和席卷全身的充沛灵力。 能看清疾猎鹰极速的运动轨迹,能躲开疾猎鹰悄无声息的偷袭,全凭那份洞察。那种将周围环境洞察到极致,察觉每一寸风吹草动的能力,令洛河可以轻易掌控全局。这便是星图的力量,却也只显露了冰山一角。仅这一角力量,已叫人心驰神往。这星图,当真是无愧修界至宝之名。 暗处那人听到洛河的话,不屑地嗤笑一声,“你以为我的鹰是谁都能使唤的吗?” 洛河眯眼看向那人,心中已有了猜测。 见古搏挣脱藤蔓转移过来,将怀里昏迷不醒的俞炽推了过去。 “我知道你是谁。你想杀我可以,为此得罪了俞家可就得不偿失了。” 洛河此话一出,那人的杀意更甚。只要洛河敢说出她的名字,只要洛河猜对了她的身份,那俞炽、古搏是肯定不能留的。 但洛河并没有说出来。 “把解药拿出来,放他们离开,我个人自会留下,但凭处置。” 古搏听洛河说出此话,身形微震,面上也闪过一丝诧异。 听说洛河不过靠一张脸得了大小姐青睐,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小白脸而已。而且洛河在外面的风评极差,说是靠着贿赂茶选的人得了第一美人的称号。所以尽管初见洛河也会被惊艳到,甚至以自己的定力也会看到失神,心里却对他是看不上的。 如今洛河却愿意自愿站出来,保全大小姐。这不得不令古搏对洛河重新审视,暗道大小姐到底没看错人。其实就算洛河自己不站出来,他也会为了保证俞炽安全将他交出来——俞炽昏迷不醒,即便反对也力不能及。 “哼,算你识相。” 暗处的人冷哼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瓶子,扔给了古搏。 而古搏在拿到解药后便迅速离开了。只余洛河站在原地,与疾猎鹰对峙。 “杀了他!” 藏在暗处的人冷声道。 洛河并不看她,转身运起灵力,脚下轻点跃出百米。与此同时,洛河所经之地绿色藤蔓犹如巨龙卷过。几乎每次都是洛河前脚刚离开,藤蔓后脚便至。迟一秒,洛河便会血溅当场。 似乎发现洛河可以预测藤蔓的袭击,疾猎鹰尖啸一声,竟是越发兴奋起来。 安静的夜,宁静被打破。林中灵兽、异兽皆因疾猎鹰的尖啸惊醒,属于神级异兽的威压令他们恐惧,令他们瑟瑟发抖。有群鸟飞离的声音响起,接着是阵阵混乱的兽类呼吼。离得远的兽类开始逃跑,狂奔。离得近的低低呜咽着,跪趴在地。 洛河心道不好,这疾猎鹰要出大招了! “鹰!不要!” 是那个女人追上来了。 洛河知道她名叫常婉,合欢门的第一美人。到处造谣诋毁他,还找人编各种毁三观的段子传播出去,洛河都佩服她的想象力。为了一个第一美人的名号,常婉也是够拼的。只是洛河一直找不到确凿证据,不然早下手处理她了。 现在竟然还想杀人,啧啧,真是蛇蝎美人。 洛河如此想着,落地站稳。 来不及了,神级异兽,要发威了。 地动山摇,密林里竟从地下扬起无数黄沙。坚硬柔韧的藤蔓卷着狂沙冲天而起,飘散开的是土地的芬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味。这种大规模杀伤的攻击手段,想必常婉是见过的,否则不会如此恐慌。 每一粒沙中都藏着杀机,在这沙与藤的交织杀阵中,要逃开根本没有可能。更何况脚下的土地也在疾猎鹰的控制下,吸附脚底,慢慢向上,攀爬啃咬。 洛河的发散开了,一粒沙划过脸颊,留下长长的血痕。洛河侧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衣衫破开,露出染血的肌肤,那画面满是令人血脉喷张心跳加速的凌虐的美。 常婉显然也没逃过这无差别攻击的虐待,蜷缩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单看外表已是血肉模糊。看来常婉也并不是能完全控制疾猎鹰的。 到底修为太低,常婉有金丹修为,尚不能抵御,洛河方才灵力全开,也不过凝神期的修为,哪能扛得过? 正是危在旦夕,快要惨死异地,洛河却异常冷静。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着,保护周身的灵力却渐渐卸下。 常婉艰难地抬头,看见洛河站在那里,坚硬的泥土爬上他的身体。一分钟,或者只有三秒,泥土爬过腰际,最终覆盖全身。洛河成了一个雕像,一个泥人。 面对此情此景,常婉竟笑了起来。她知道,她知道洛河最终的结局。雕像会被侵蚀,泥人会被绞碎——只需要一秒钟而已。混合着鲜血,混合着肉屑骨碎,洛河会破掉,化成沙土。哈哈哈,洛河会死掉,而且死无全尸! 多么快意,这个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这个抢了她第一美人之位的男人,这个恶心的变态,要死了! 然而下一秒,再一秒,一秒又一秒,雕像没有破碎,泥人依旧挺立。常婉睁大双眼,不在乎自己被沙土划伤了脸。她眼睁睁看着,屏住呼吸等待着。不可能!为什么还没有破碎?!! 终于!那泥人身上出现裂痕! 常婉脸上的笑意扩大,本是绝美的脸庞几乎扭曲。哈哈哈,洛河不可能撑不过去的!他会碎成沙子! 然而下一秒,那扭曲的笑戛然而止,仿佛按了暂停。 裂痕下,是光。 有光,从洛河脚底延伸。最后无数光线射出,落到他脚下。 不,不是光。他脚下的,不是光,是一个转动的发光的图纹。图纹在蔓延,上面点缀着星光,星光汇集成星河,星河聚成宇宙……这便是,有改天换地之能的星图。 黄沙散了,藤蔓也偃旗息鼓,仿佛惧怕那点点星光,但更多是臣服。藤蔓臣服地趴在地上,偶尔动了动,搅起一点沙子填满星光的空隙。而掌控藤蔓和黄沙泥土的疾猎鹰也停止了他的疯狂。他呆呆地站在星图边缘,看洛河的眼神带着迷茫。 星图可驱使万物,洛河才体会到。如果能乖乖为我所用,就更好了。 如此想着,洛河力竭陷入无尽的黑暗。灵力耗尽,神识衰弱,这就是强行驱使星图的代价。没有被疾猎鹰的大招弄死,倒很可能成为黑森林某些野兽的盘中餐。 而就在洛河晕过去的瞬间,原本呆站着的疾猎鹰动了。化为人、形的他奔跑着——他的情况跟洛河差不多,灵力也没了,好在神识依旧强大,但强大的神识并不能让他凌空飞向洛河。 所以他只能用人类的双腿飞奔向洛河,并且扑到洛河身上。 就在肌肤相触的那一刻,疾猎鹰感觉自己整个鹰都得到升华。土系灵子还有木系灵子欢快地跳动着,涌入他的身体。刚才被抢走的力量,开始慢慢恢复。 第29章 古剑宗之行3 身下是柔软的青草,耳边是微风配着鸟鸣,鼻息间湿润的泥土芬芳混合着淡淡的花香,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当然不能忘记那五颜六色的跳动的灵子,萦绕周身,沁入肌肤。 “舒服啊……” 洛河低喃着,微微睁眼。蓝天白云,晴空一片。 撑着身体缓缓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草坪上。青草细长密集,犹如绿色的地毯。但能在黑森林占据这么一块地方,这草的来历必然不简单。洛河看了看,细草大约十厘米长,亲和地贴在他裸、露的皮肤上。 裸、露? 没错,此刻洛河浑身上下一块布也没有,干干净净。他的衣服在昨天疾猎鹰的大招攻击下,灰飞烟灭了。而昨天的战场,离这处草地也不远,洛河刚坐起身便看见了——那处光秃秃的地方不正常地陷下去,一场雨下来的话,能把它变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 “竟然没有被野兽吃掉……” 洛河自言自语,双眼放空,然后任由自己躺回柔软的草地上。回归自然原生态,与自然零距离相处,也不错。 毫不介意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阳光下,没有保留地展示着这具身体的完美。洁白到透明的肌肤折着阳光,肌肉均匀而不夸张。那修长的腿,精瘦的腰,曲线优美却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其中蕴藏的力量。 洛河的身体还是很酸软,刚才试了一下,可用灵力趋近于零。昨夜没被兽类袭击,今天若是遇到食肉的灵兽或者异兽,多半也难逃一死。洛河心宽,想着再睡一觉,养足精神再说。昨天为了驱使星图,神识几乎被毁。要恢复过来,估计得养几个月。当然前提是他能活着走出黑森林。 不过星图是怎么都会吊着他的性命的。毕竟他要是死了,星图就得再等千年。 但昨天洛河发现,星图只需要他的身体活着就好。甚至试图趁他生命垂危的时候,消灭他的意识全权掌控他的身体。这就不太美好了。 昏昏沉沉,睡睡醒醒。洛河从躺着换趴睡再换侧睡,力图使全身都能均匀地接受阳光的照顾。今天一整天阳光都是刚刚好,不会太烈,烤得人受不了。如此悠闲度日,懒洋洋的令人不愿清醒。唯一的问题是,洛河肚子有点饿了。 那个把自己从土坑移到草坪的人,不会不回来了吧? 洛河眯着眼睛思考。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最后力竭倒下的地方,并不是这块柔软的草坪。所以肯定是有人将自己搬过来的。 如此想着,洛河打了个呵欠。突然听见一阵疾风呼啸。一睁眼,便发现自己已经被一具同样光果的身体紧紧抱住。 土系和木系灵子开始暴涨,将其他灵子挤开。这两系灵根的修行运转速度,也飞速提升。感觉很爽,和跟叶林生在一起的时候一样,有点舍不得推开。如果只是抱着什么都不做的话,其实可以接受。 但身上的人似乎不满足于单纯的拥抱。他蹭了蹭,鼻子还在洛河脸上轻嗅,一张嘴竟然咬了洛河一口——咬在左边脸颊上,留下一圈牙印。 这就不能忍了。 “放开!” 洛河用力推开了身上的人,准确地说是化形的疾猎鹰。这几乎耗尽他所有力气。疾猎鹰到底是异兽,即便化形成人的样子,某些属性也比人类要强许多,例如力气。 又例如毅力。 几乎在洛河推开疾猎鹰的下一秒,疾猎鹰便重新贴了上来。洛河推一次,疾猎鹰倒贴一次,锲而不舍,不肯放手。 “喂喂喂,放开我,快放开我!听不懂人话吗?” 洛河气喘如牛,拳打脚踢,脾气暴躁。 疾猎鹰却从未开口说话,只身体力行作为回答。神情从最初的迷恋狂热,到后来渐渐急躁——他显然的确是听不懂人话的,他不懂洛河在讲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洛河要推开他,还对他发脾气。 难道是饿了? 疾猎鹰听见洛河的肚子发出一声咕噜,抱洛河动作顿了顿。歪头想了想,自己出去狩猎了一整天,吃得饱饱的,眼前的人类却一直没吃东西。 疾猎鹰突然放开洛河,一转身,消失不见。 洛河正要松一口气,疾猎鹰却又回来了。以残影一般的速度出现在洛河面前,怀里抱了一堆奇形怪状的水果。 疾猎鹰将水果一股脑塞到洛河怀里,然后自觉地绕到洛河身后,将他抱住。皮肤饥渴症似的。 洛河呆了一瞬,扭身一脚将疾猎鹰踹开。 这一次疾猎鹰没有马上贴上来,摔在地上一脸委屈地看着洛河。洛河捡起一个果子,咬了一口,斜眼看了疾猎鹰一眼,满是警告意味。 正欲重新上前的疾猎鹰停了动作,更加委屈了,蹲在一边愤愤地拔草。嘴里还发出不满的尖啸,像在控诉洛河的无情。冷不防一声,吓洛河一跳。 洛河心道这货的语言估计就是啸声。不知能不能教他口吐人语言,交流起来也方便一点。 算起来,对洛河修行有助益的人,一个叶林生,水系;自家亲亲老婆一休哥,金系;现在又来一个疾猎鹰——化形了也算个人吧,直接木、土双系。还差一个火系,就集齐五系了呢。届时五系均衡发展,不知会有何种效果? 而且……与一休哥在一起似乎助益更甚。而自己对叶林生,对这疾猎鹰,也有种特殊的感觉,有时身体甚至会违抗意志产生反常的。冥冥之中似有指引,不受他的控制。 洛河一边思考着,一边挑拣自己在书上见过的果子吃下。未发现,自己眼底有微缩版的星图闪现。无意识地,拿起了一个粉红色拇指大小的果子,咬了一口。 粉色的汁液溢出,散发出浓郁的香甜气息。洛河愣了一下,猛地将果子扔开,已入口的部分也全部吐出。 “呸呸呸……靠,怎么把这东西给吃了……” 洛河抓狂,吐完不够,还将手指伸入喉咙强行催吐。折腾了半天,弄到实在吐不出来了才罢休。 疾猎鹰不知道洛河突然发疯是怎么回事,想靠近又有些迟疑。却见洛河泪光潋滟,因为催吐而苍白的脸上隐隐透着粉红。本就是天下绝色,如今看着更是诱人。疾猎鹰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身体也开始燥热起来。 好想要他。疾猎鹰脑子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虽然眼前的人类是跟自己一样的雄性,与之前那个主动勾引自己的雌性不同。现在,那个雌性教他做的事,他想对这个雄性做。 洛河不知自己被人觊觎,歇了一阵,想去找昨天掉在附近的马车。车上有衣服有食物,还有一些灵石。灵石可以直接吸收,是快速恢复灵力的首选。 然而还未行动,便被疾猎鹰给扑倒了。这一次与以往不同,疾猎鹰非常兴奋,下、体火热地抵在洛河大腿上。 洛河被扑倒在地,很快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眼睛危险地眯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然后缓缓调整位置,猛地抬起膝盖…… “啊呀!” 凄厉的声音响起,惊得黑森林群鸟飞离。 洛河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痛呼的疾猎鹰,站了起来。走到捂着自己下、体翻滚的疾猎鹰身边,又狠狠踹了几脚——全往疾猎鹰那张阳刚的俊脸上招呼,下脚稳准狠。 洛河脾气实在算不上好,平日里对人温柔像个情圣似的,骨子里却有冷漠残忍的一面。对谁都好,但对谁也都不在乎,对谁都可以利用耍弄一番,对方还要感恩戴德,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他不是个好人,他这样的人,外表再美又如何?靠近他的人,了解他的本质之后,便会迫不及待地离开。 他初中的时候,因为长相受到极端的欢迎也遭致极端的排挤。喜欢他的人为他疯狂,讨厌他的人也不吝给他最大的恶意。他没有朋友,喜欢他的人想上他的床,讨厌他的人自然不会与他成为朋友。 只有一个例外。初三时的同桌。这个同桌比他大三岁,留级三次。第一次是没考好,第二次是跟人打架,第三次是因为早恋。这个同桌,不喜欢他也不讨厌他。有人针对他的时候,还会站出来帮他。 洛河便交了第一个朋友。但这段友谊维系的时间并不长。起因是洛河拒绝了一个女生的表白。拒绝别人的表白简直就是洛河的日常,每天都有人表白,有时他都懒得说话,直接走开了。但这次这个女生,是同桌暗恋的人。于是洛河花了一分钟时间听女生说完,又破例开口,以还算委婉的语气拒绝了。 没想到女生竟因为这小小的不同,看到莫须有的希望,开始对洛河死缠烂打。早上在洛河上学的路上堵,晚上在洛河班级门口等。他那个朋友同桌也是见鬼了,竟然还帮着那女生说话。同桌每天表情复杂——痛苦中含着嫉妒还带着一点点莫名其妙的自我感动——大概是为自己的牺牲感动?帮女生送上情书、早餐以及各种节日礼物。 洛河为了唯一的朋友,忍了。一直忍到毕业,特地上了与那个女生不同的高中。然而没多久,那女生也转过来了。亲爱的朋友与洛河继续同校,同班加同桌。继续见鬼地帮那女生递情书送礼物。洛河忍不下去,干脆随便拉了个人交往,好断了那女生的念头。 没想到那女生如此极端,竟然割腕了! 朋友看不下去,指责洛河太绝情,要洛河去医院看看那个女生,如果能接受她就更好了。洛河也是火大,要是喜欢他的人去割割腕跳跳楼,他就都要迁就都要接受,那他早后宫三千了!最后自然是没去的。 此后这个朋友便与他疏远了。因为他漠视生命,漠视一颗真挚地爱着他的少女心。 踹了疾猎鹰几脚,发泄一通后,洛河头脑稍微冷静。其实也怪不得疾猎鹰,是他的体质在作祟而已。由于星图影响,一旦灵力外泄,便会对人产生反常的吸引力。这奇葩设定,还是江琴子点出来的。 说到星图的影响,方才莫名其妙把粉果放嘴里就很诡异。洛河低头想了想,猜测或许是星图在试图影响他的行为。粉果学名十日癫,误食者会疯狂地沉溺于与人欢、爱之中,如癫似狂,有极强的催、情致幻作用。洛河第一眼就发现其存在,刻意扫到一边不碰,不可能拿起来误食了。 这星图显然是很希望他跟疾猎鹰深入交流一番的。倒也不难理解,毕竟这样一来,修行速度加倍,获得的力量也加倍。 第30章 古剑宗之行4 从黑森林走出去,用了三天左右。 黑森林位于黑山岭腰腹位置,也是整个黑山岭最易通行之处。黑山岭连绵万里之距,西可接叹息海域,东可达商山落渊。叹息海与商山落渊,皆是修界有名的险地,即便有元婴修为,也不敢深入。不过近来有人在商山落渊那里发现大量遗迹,斩获珍宝无数,很是掀起了一股探险风潮。 以黑森林的危险程度,三天步行走出去,对洛河来说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因为有个神级异兽在身边,路上一个敢拦路的活物都没遇见过。倒是烤了不少在市面上见不到的灵兽和异兽来吃。 洛河的手艺实在不好,可烤过的肉也总比生肉强一点。疾猎鹰没吃过,倒把他馋得慌。洛河便以烤肉为诱惑,开始教疾猎鹰说话。学得好,有的吃,学不好,就没的吃。如此,三天时间,便教会了疾猎鹰简单的人言。但疾猎鹰跟易休一样——不爱说话。 除了说话,洛河又教了疾猎鹰一些基本常识,例如穿衣洗脸什么的。总觉得自己像养了个儿子一样。 出了黑森林,最先看到的是一个小村子。正是下午的时候,田园山间劳作的村民,三三两两地结伴而归。见着洛河跟疾猎鹰,好奇地围了过来。 为了避免麻烦,洛河用布蒙了脸。一个看着在村中地位稍高的老者上前,对疾猎鹰拱了拱手,问他,“两位可是从黑森林出来,途经我村?” 疾猎鹰长得挺拔,个子很高,比洛河都要高出半个头。再加上通身属于神级异兽带出来的王者之气,以及唬人的长相,老者会以疾猎鹰为主,也不为过。但毫无疑问,老者是问错人了。 只见疾猎鹰只扫了老者一眼,移开视线,不自在地扯了扯衣领——他习惯了裸着,若非易休逼着他穿衣,打死他也不愿套上这一身束缚。 “老先生你好,我和表弟正是从黑森林出来,想去往古剑宗,却不知方向。” 洛河主动回答,免去老者尴尬。 “原来如此。古剑宗离这里还有些距离,若是不嫌弃,可去我家住上一晚,明天一早,我叫人送你们一程吧。” 老者转向洛河,邀请道。 “老先生不必如此客气。实不相瞒,我与弟弟在黑森林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才日夜兼程,赶着时间。老先生只需帮忙指明方向即可。我记得最近的城镇好像是起阵城,我们兄弟在那里还有人接应,不可误了时间。” 洛河这样说,是因为注意到村里有些反常。 修界不似凡界,比之现代,男女还要平等些。不管男修女修,全看实力说话。在街上的见到的人也是男男女女一半一半,有左拥右抱的男人,也有前呼后拥的女人。可这个村子,却是一个女人也没见到,一个孩子也没有。 光看这一点,或许不能说明什么。何况有疾猎鹰在旁,一般人也伤不了他。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修界于洛河来说,水还是太深,他一个小虾米,最好不要招惹什么麻烦。留下来欠下人情还不一定安全,不如尽快离开。 心中去意已决,老者再三挽留,洛河也都推了。经过村子,一路向老者所指的方向去,第二日早上,便到了起阵城。 在起阵城雇了车马,启程赶往古剑宗,又是三日,才到宗门境内。一月之约刚满,不知能不能赶得上。毕竟古剑宗地域辽阔,听忘机提起过,他御剑绕宗门外围一圈最快都得一天一夜。 古剑宗从外到内分了四个部分——戒碑区、剑冢、外门岩池、内门梅林。 戒碑区,以创宗老祖清远尊者所立戒碑得名。戒碑上书十二戒条,是古剑立宗之本。后来这十二戒也被古剑宗推行至整个修界,可说是修界立法之本。 戒碑立于咽喉要道之处,凡入古剑宗,都会经过它。 洛河在车里远远看见,那戒碑看着至少有二三十米高,饱经风霜,古朴而威严。 不知为何,洛河看着那戒碑竟觉得心底隐隐畏惧,手心里都起了冷汗。就像贼见了警察,耗子见了猫一样。可洛河并没有心虚,他也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也犯不着心虚。 真是奇了怪了。 洛河放下窗帘子,凝神闭目,运转灵力调节身体的不适。 一直贴在他身后与他背靠背,打着瞌睡的疾猎鹰察觉到洛河的异常,咕咕叫了两声。想起洛河听不懂他的鸟语,皱眉勉强发出人声,“洛洛不怕。” 他的声音带着成熟男性的沙哑,有着对女性充满诱惑的磁性。偏偏初学人言,本性单纯,所以语气带了几分天真的稚气。洛河听了觉得别扭,一时半会儿却改不过来。 不过此刻疾猎鹰的关心洛河却是感受得到的。几天相处,感情总是有的。书上说疾猎鹰性残暴嗜杀,这几日倒没见到他有滥杀的苗头。当然也可能是力有不逮——没猜错的话疾猎鹰跟他一样,都是灵力损耗极重,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的。 “我没事。” 洛河笑道。 恰好车马停下了,停在戒碑前。一般人可以到达的地方,便是戒碑处。再往前,须得经古剑宗的认可,擅闯者后果自负。洛河身上有一块玉牌,是忘机给的,凭玉牌可以进到戒碑区靠近剑冢的地方。到那里,就可以找到古剑宗的人,通报进入岩池或者梅林。 与戒备距离越近,那种迫人的压抑感便越强烈。洛河抬眼看了一眼戒备,碑上有斑驳的青苔,青苔上又有蚂蚁虫子爬来爬去。 蚂蚁虫子都不怕,偏偏他觉得惊悚得很。再看疾猎鹰,也一点不受影响。不得不让洛河怀疑,这戒碑是不是在针对他? 想不通,也不能死磕下去。洛河摇摇头,心想自己还是离这戒碑远点好了。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正欲带着疾猎鹰深入戒碑区,突闻一声剑啸。远远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一个人影稳稳落下。 “美人!” 这声音,这急迫又欣喜的语气,只能是忘机了。 忘机站在那里,那头银白的头发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肌肤白到透明。他身上穿着一袭古剑宗内门弟子的专属衣袍,设计简洁却不失低调的贵气。相比在白云城穿的雍容华贵,这一身穿着令他多了一种禁欲的美。洛河看着他,脸上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我来了。” 洛河摘下覆面的布,一笑便是倾城绝色,世界都为之鲜活起来。 忘机几乎是瞬移到洛河身边,将他紧紧抱住,不愿松手。透骨的寒凉从他身上传导到洛河身上,令洛河狠狠打了个寒战。虽然忘机热情似火,但实在掩不住他身上自带的冷气。洛河给他抱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残忍地将他推开了。 他不自己动手推开,旁边的疾猎鹰都要炸毛了。 忘机却有些不满,拉住洛河的手坚决不放。视线扫过疾猎鹰,杀意明显。而疾猎鹰也不甘示弱,反杀回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手数个回合,最后以洛河出面挡住告终。 这下,也不用一步步走着去找古剑宗的人带路了,直接上了忘机的剑,让忘机带着。 忘机先带着洛河在整个古剑宗绕了几圈,简单介绍古剑宗的风物。偶尔遇到外门、内门的弟子,见着忘机都是恭敬地行礼。到了岩池才停下,改御剑飞行为步行。过了岩池,便不能使用任何飞行器具,也不能骑乘飞兽,这是古剑宗的规矩。 洛河事先跟疾猎鹰说过,不许他在人前暴露自己异兽的身份。疾猎鹰也就不能伸出翅膀,或是化为鹰形。所以所以整个过程,疾猎鹰都是跟在洛河身后。只是对忘机十分不爽,数次出手挑衅。疾猎鹰明里暗里跟忘机斗了几回,忘机以制空优势总能将疾猎鹰打压下去。 洛河见两人小打小闹,并没有动真格的,也就随他们去了。 进入内门时洛河对忘机说起,想借剑冢志一看。本以为剑冢志在古剑宗藏书阁之类的地方,没想到剑冢志根本不是一本书,而是立于剑冢的无数石碑。据忘机说,以前是有人专门整理石碑文字,著成《剑冢志》的,后来有人盗看,漏了很多古剑宗机密,便把它给毁了。 这剑冢却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必须是古剑宗的人。 “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去剑冢吗?” 洛河问道。 几人正好经过一个巨大的莲池,荷叶碧连天,其间藏着几朵荷花,几个莲蓬。忘机本来准备摘个莲蓬,给洛河剥莲子来吃。听洛河问起,身体微顿。 “与古剑宗弟子结为道侣者,也有资格进入剑冢。” “结为道侣……” 洛河低声重复,愣了愣神。本来是想着剑冢的事儿,不知怎的就想起一休哥了。 修界修士结为道侣,跟凡界两个人成亲差不多。只是修士更重承诺,若是结为道侣,轻易不会背叛,也不会轻易解除关系。而修界结为道侣经过的形式也各不相同,有立心魔誓的,有用同心阵的,还有用蛊的。这些东西,若是相爱,不需要。若是不爱了,反而是枷锁。而以洛河在各种话本闲书上看到的故事来看,修界结为道侣者也不全是相爱的情侣,也有只是基于互惠互利的,还有单方强迫的。 不知古剑宗结为道侣要经过什么样的仪式。 不过不到最后,这个办法都是不可行的。后续麻烦太多,而且被一休哥知道恐怕不好。 说起来自己说过十天便归,如今超过十天了,不知一休哥会不会担心。也不知俞炽是否安全地回去了。古剑宗离琼华太远,想传个信都不方便。 第31章 入杀道1 第二日,忘机请洛河到梅林赏梅。 本不是梅花开放的季节,但古剑宗内门海拔高,温度低。那梅花,说是一年四季都会开。红似火的,粉似霞的,纯白的,淡绿的花,各自独立地开放着。人走过去,碰着花枝,花瓣便飘散下来,像雪一样。 古剑宗内门以梅林代称是有原因的,这漫山的梅花便是内门的最佳代表。 修界能入古剑宗内门的,如洛河这般修为低微的,怕是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交了忘机这个朋友,也是值了。 行至一处暖池,暖池烟雾缥缈。池边矮桌软垫,桌上烹了热茶。 “忘机与我赏梅饮茶?” 洛河笑问。 忘机笑了笑,却摇头指了指另一边的石桌,桌上摆着一架古琴。 “我想听你弹琴。我明日便要回白云城去,你弹一曲为我送行吧。” 洛河没想到忘机这么快就要走,但也知道忘机有自己的责任。古剑宗创宗起便有守城一系,守着凡界白云城,保白云城独立于世,也守住那处神秘的上古大阵。 洛河走到放琴的石桌旁坐下,指尖轻轻拨了一下。 “你想听几曲都可以。师父可是把私藏绝曲都教给我了,一曲怎够?” 说罢双手轻抬,然后从容放下,指尖灵活地勾动拨转。一曲《碧海丹青》流泻而出。曲调初时是平缓低沉的,而后突然高昂,极速跳跃的音符挑动着人心。 此曲洛河未用上任何灵力。感情,若是用上灵力加持,会坏了其中真意。但他到底不是成名已久的大家,不用任何灵力单凭指技其实并不能完全演绎出曲中□□。若不论情感,这一曲只算得上入门,有几个音调都错了,好在不明显。 但世间打动人心的并不是技术,而是情感。只一曲,忘机便能明白。这里面没有浓烈的爱情,只有属于朋友之间的,单纯的惜别和不舍。 “听你这么弹着,我也想去看看海了。” 一曲结束,忘机靠在洛河身侧坐下,轻声道。 《碧海丹青》描述的是大海的平静和壮阔,是江琴子为一挚友海上送别时所作。 修界的海,也是极危险的存在。海中异兽成群,多有六阶以上的等级,攻击力强悍。莫说是海上航行的船,便是天上飞行的修士,经过某些海域时也会被撸下来。据说江琴子送别的那个朋友,出海后便没回来过了,吉凶未知。而江琴子也不再弹奏《碧海丹青》曲。忘机知晓曲子出处,还是多半看过当时围观修士录下的水晶球。 “我来修界也未见过大海,等忘机有时间来修界,叫上我一起去吧。” 洛河侧头看向忘机。 却见忘机靠得更近,双手也缠上他的腰间。 “美人,跟我一起回白云城好不好?” 忘机认真地看着洛河,红眸清澈见底。他喜欢洛河,或许是单纯喜欢绝美的容颜,也可能是喜欢与洛河在一起时的轻松自在,每一秒都是享受。他自己也不知道。不懂感情,不明心意,他一生除了剑与城,还从未想要拥有什么。而那剑与城,也是与生俱来的责任,与他的意念无关。 洛河低眉,还未说话,疾猎鹰突然冲出,一脚踹向忘机。忘机松了手,恼怒地拔剑而起。剑光森寒,直指疾猎鹰眉心,“想死?我便成全你!” 便见两人你来我往,一人拿剑舞起,美得令人惊艳;一人身形迅速,躲开剑击又见缝插针地拳脚相向,却总是打不到实处。这回两人都是真打,越战越烈,卷起桃花纷飞。洛河见疾猎鹰忍不住要露原形了,连忙上前挡住两人。 那剑堪堪在洛河喉咙处收住,再晚一秒洛河都得血溅当场。疾猎鹰的拳脚却没那么利落,虽到最后收起,却打落了洛河束发的木簪。一头黑发瞬间披散下来,却不见狼狈,只见风华绝代。 纷飞的桃花渐渐坠落,沾惹尘埃。洛河眉头微皱,看疾猎鹰的眼神满是责备。明明是生气的,疾猎鹰却觉得诱人得很,想靠近,又不敢——那日洛河踹他的一脚,断子绝孙的痛感足以让他永生难忘。 “天呐……有神仙下凡!” 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 “师兄说的美人,原来是真美啊……” 另一个声音随后附道。 却是两个女修,身后跟着几个婢女仆从。 “师兄!” 青衣女修行至忘机身前,眼中难掩好奇,却还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青芷,他是洛河,我的……朋友。” 忘机对女修点头道。 又对洛河说,“她是我的师妹青芷。” 另外那个身后跟着侍女仆从的女修也走了过来,脚步轻快,面带微笑,自我介绍道,“我是上清来的,我叫空灵默,可以叫我灵默哦!” 上清宗,空氏一系几乎掌了半壁江山。掌门是空子幽,已是历劫期的大能;首席是掌门嫡孙空月,年纪轻轻便有元婴修为;而上清十二长老之位,有五位是姓空的占着的。 空灵默是空月的妹妹,上清的小公主,她从一出生起便拥有常人几辈子都赚不来的资源,再加上自身的资质不差,不过十□□岁,已有金丹期的修为。而与她身世相似的,琼华掌门孙女,也拥有得天独厚的资源供给,奈何资质太差,天材地宝也堆不起来,如今才练气期而已。虽说她年纪尚小,但和空灵默真比不了。 “洛河哥,我可以叫你洛河哥吗?你就是茶选上新评的修界第一美人吗?天呐真的好帅好美……” 空灵默面对洛河,一双星星眼闪闪发亮几乎难以自持,看起来比忘机还要花痴。 洛河虽习惯了别人各种各样的眼神,但修界的人一般情况下还是比较克制的。面对空灵默异于寻常的热情,有些愣神——怎么跟以前追星的小姑娘这么像?这姑娘会不会是老乡? 脑海中的想法一闪而逝,早练出来的本能发挥了作用。 洛河微微一笑,疏离而客气,“灵默自谦了,我不过练气期的小修,当不得你这声哥哥。” 修界都是按修为论资排辈,年纪一般不会考虑,特别是修为相差甚远的时候。 “洛河哥!我只有凝神期的修为,可以叫你洛河哥吗?” 方才克制守礼的青芷突然举手兴奋地说,措不及防,令人侧目。 “师妹,掌门命你带灵默修习剑术,可有进展了?” 不待洛河回答青芷,忘机突然开口,一脸严肃。 青芷被忘机看得心里一抖,有些怕怕地低头,“灵默悟性极好,前几日就学会御剑术了,今日是休沐日,所以带她来看梅花。没想到能遇见洛河哥哥……和师兄……” 青芷说着,看了洛河一眼,又道,“师兄也跟我们一起喝茶赏花吧!” “好呀!洛河哥也一起来!” 空灵默高兴地拍手,自来熟地勾住洛河的胳膊,拉起他往烹着茶的矮几那边去。 忘机欲开口推辞,青芷大起胆子拉住忘机,将他推到矮几旁坐下,“待会儿灵默御剑,师兄也指导一下。师父说不懂的就问师兄,青芷也有好多问题想跟师兄请教呢,师兄一边喝茶,一边为师妹答疑吧。” 几人便围坐矮几,侍者上前斟茶,又端来几盘莹白的糕点。茶香清淡中透着苦涩,与糕点的香甜结合,刚刚好。 忘机不喜欢甜食,只是饮茶。疾猎鹰坐在洛河身后,抱着一盘糕点吃得津津有味。 灵默以为疾猎鹰是洛河的仆人,见他喜欢吃便命人又为他端了几盘来。这糕点是上清特产,不仅味美,还蕴藏灵气,食之有恢复灵力之效。这点效果,对灵力充沛无损的人来说用处不大,对灵力尽失的人却十分有用。也难怪疾猎鹰喜欢吃。 青芷初时请教了忘机几个疑问,心却不在剑术上,忘机简单答了,也不深入。后来交流的中心便转到洛河身上,洛河把话题引到修界奇闻异事上,免得被问及私隐之事。 后来灵默三个师兄也过来了,围着灵默说话逗趣,洛河才终于得了清闲。 灵默和三个师兄四人,都是奉命到古剑宗修习剑法的。上清主灵修,然而修为达到元婴前,灵修战斗力都比较薄弱,防御力也严重不足。若论打斗,金丹期的灵默不见得斗得过凝神期的青芷。这便是战力的差距。 洛河自顾自饮茶,想着怎么去剑冢一探。那剑冢,昨日随忘机在上空边缘转过一圈。剑冢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黑雾,跟白云城观星台上见到的有几分相似。忘机说剑冢上空有禁制,飞鸟入之不可还,御剑者擅入亦会被拉扯坠落。 剑冢阴森,内有无数陨落的剑修遗留下来的剑。修剑者,剑有灵。即便是古剑宗的人进入剑冢,也少不了被剑灵袭击。不幸遇到厉害的,虽不至于被老祖宗杀死,也得脱层皮才出得来。 若是非古剑宗的人擅闯剑冢,那多半就有去无回了。不仅要与各大剑修祖宗对打,还会遇到黑雾迷宫。不被打死,也得被困死。 洛河想得出神,冷不防被人倒了一杯茶在胸口。那倒茶的,正是灵默的师兄之一,好像叫慈元鑫。 “对不起啊,本来想敬茶的,手一抖就洒出来了。” 慈元鑫抱歉地说,眼里却是毫不掩饰的蔑视,仿佛在说,连这都躲不过,真是一个渣渣。 这样小孩子玩的把戏,慈元鑫好歹凝神期以上的修为了,也好意思用出手来,真是不嫌幼稚。洛河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 “哎,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是想试探一下洛小弟的修为?” 说话的是另一个师兄,叫岑溪。 岑溪长相有几分儒雅之气,但是眼里对洛河的嫉妒却不要太明显。 也难怪,他亲爱的女神师妹才认识洛河不到一个时辰,便一口一个洛河哥洛河哥地叫,三句话不离洛河哥如何如何的,如何让人不嫉妒? “听说洛小弟才来修界不久呢,难怪躲不过。洛小弟也不必难过,以你的姿色,要什么换不来?” 好了,三个师兄凑齐了。最后一个,还是姓空的,竟也来凑热闹。 “空明池,你说什么呢?” 灵默恼了,吼了一句。 “我去换衣服,你们随意。” 洛河懒得跟傻逼耗在一起,说完便示意忘机一同离开。 青芷见洛河要走,连忙跟上来,“洛河哥,我跟你们一起吧!” 灵默也想追上来,却被三个师兄拦住了。说切磋剑术,交流心得,又说发现一处风景特别美的地方,想方设法转移灵默的注意力。 洛河并不知道,他离开后灵默语出惊人,“我对洛河哥一见钟情了,你们不许再说他的坏话!” 此话一出,三师兄心碎一地。对洛河却是恨得牙痒痒。不就靠一张脸吗?除了脸他还有什么呀?他们陪伴师妹多年,都不得师妹多看一眼。这小子才出现多久? 越想越气,三师兄一合计,开始想整人的馊主意。 而这时,洛河在黑森林遇险的消息已传回什邡城。此后几日,无数修士涌向什邡,想找到洛河,搜寻无果。灵塔内属于洛河的命灯未灭,便说明洛河没死。于是众人猜测,洛河已经安全离开黑森林,纷纷离去。 只有一个人留下,锲而不舍,甚至冒险深入最危险的地带,寻找着洛河的踪迹。他不是不信洛河已经安然离开,他只是怕万一洛河依旧处于危险中,不能及时得救。只是一个万一,便驱使着他一次次去冒险,一次次九死一生,不要命了一般。 临行前,师父对他说,“你心有执念,情根未断,心不静。” 他低头不语,一张面具阻断所有情绪。 师父问,“是谁?” 他以沉默相抵,却无法忽视师父滔天的杀意。 师父明明看起来那么和蔼,声音平静无波,那杀意却不加掩饰。 “你得他所有传承,斩情根,断尘缘,以追仙道。入此道便无退路,情根不断,是祸害。此去,归来时,再看罢。记住你的名字,华意休。” 华凌虚长叹一声,挥手叫他离去。 华意休,他不是易休。 易休早在入修界时死去,消泯于世。 第32章 入杀道2 从上空俯瞰,古剑宗剑冢犹如一条黑色绸带。绸带起伏,两端较高而中间则是深不见底的沟壑。远远望去,隐约可见剑冢两端黑雾中或密集或洗漱的古剑。那是古剑宗千万年来,每一位陨落的剑修留下的遗迹。 连接外门与戒碑区,横跨剑冢的通路,有三条。两条位于绸带两端边缘地带的石桥,一条位于绸带中央,跨过深渊的链桥。两座石桥宽阔明亮,受剑冢影响不大。站在桥上,可以在安全位最近距离地观察剑冢之剑。链桥狭窄陈旧,站在桥头,一眼看不见尽头,再加上剑冢黑雾,使之更加阴森险峻,基本已经废弃。 而洛河,此刻就站在链桥桥头。 当然,他不是一个人。 有风吹过,链桥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站在链桥中央的娇小身影,随着链桥轻轻颤抖。 “师妹!你别怕!我来救你!” 高喊出声的,正是那日倒洛河一身茶水的上清弟子慈元鑫。他口中说的师妹,便是上清小公主空灵默了。 “不要!不许你过来!” 空灵默大声喝止慈元鑫。已是极度紧张害怕,却不愿三个师兄出手。 “师妹,我们不过来,你自己慢慢往回走,好吗?” 这次是岑溪说话了,他紧张地看着灵默,尽量放柔语气,只希望自家师妹不要干啥事。 空明池看了一眼桥上,急得握紧双手,最后看向洛河,“都是你害师的,你快向师妹认错!” 洛河看着链桥,眼神不带温度。那张绝美的脸上,是漠然还有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说话啊!” 空明池见洛河不语,急躁地催促道。 慈元鑫也看向洛河,“伤你的是我们三人,师妹是无辜的,何况她那么喜欢你,你怎可如此绝情?” 洛河闻言,突然笑了笑,“我不绝情,你们师兄弟还有机会吗?怎么?当初不是你们千方百计地让我离你们亲爱的师妹远一点么?这么快就忘了?” 慈元鑫和空明池闻言,面上有些恼。慈元鑫欲挽袖子上前,却被空明池阻止。 而一直注意空灵默动向的岑溪也转过头,他倒是干脆得多,仗着魂修的便利凝神挟制洛河的神识,一道密音暗含恶意的攻击印入洛河的脑海,“把师妹接回来。” 魂修的神识强大,擅卜卦擅咒术,有言灵之法,亦有驱鬼邪术。岑溪修言灵,却显然未得真法,只会以神识压制胁迫,入了末流。不过言灵之法本就高深玄妙,重天赋资质,能识其真谛者寥寥无几。 洛河脑中剧痛,眉头微蹙,美目轻阖,竟透出几分脆弱。慈元鑫不敢看,侧过了头,暗道妖孽;空明池愣了愣,心跳也有一瞬间失序,回过神来涨红了脸,低骂了一声“狐狸精”。 岑溪则淡定得多,看洛河的眼神带着威胁。 洛河缓了缓,心底阴霾愈深,眼底有星光流转闪现。 何以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这还得从一个月前,忘机离开古剑宗说起。 话说那日忘机离去,洛河也不便在古剑宗打搅,该告辞了。意外的是,他这么个无名小修,竟得古剑宗掌门召见。不过是普通的长辈与晚辈的谈话,洛河还挺受宠若惊的。然而他夜里没睡好,梦靥不断,精神疲惫。恍惚间说了什么自己也不清楚,后来更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睡在之前古剑宗给安排的屋子里。青芷告诉他,他神识衰弱,却查不出原因。掌门便安排青芷照顾他,让他调养好了再走不迟。 洛河便留下了,越来越嗜睡。 睡着了,还是不安稳。常常梦见些古怪恐怖的东西,搅得他身心俱疲。 期间空灵默也常常过来看他,嘘寒问暖,比青芷还要热络。洛河却无心应付,心情烦躁,脾气也有些火爆。而且每次空灵默来过之后,梦靥就会变得更加频繁,更令人难以忍受。洛河对她便更加不耐,一度将她气哭令她只能默默离开。 本以为空灵默识趣了不会再来,没想到这丫头越虐越勇。还趁洛河睡着,擅自侵入他的神识,美其名曰帮他修复受损的神域。 若是修复好了吧,洛河也许就原谅她了。可她一触及洛河的神识,便遭到反噬。即便如此,她还是锲而不舍,执意前进。 那时青芷帮洛河取药回来,发现空灵默的举动,连忙制止,“住手!你在干什么?” 想上前强制阻断,却见空灵默周身环绕着三圈罡印为护法,靠近不得。 “有人对洛河哥下了靥咒,我要帮洛河哥清除掉!” 到底是本行本家,空灵默这一试探就发现洛河神识衰弱的真相了。也很好猜下咒的人是谁,除了三个师兄,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人下咒?空灵默只是想不通,三个师兄为何会对洛河下如此毒手。这靥咒,竟是要侵入洛河灵魂去的。 青芷无法靠近,听空灵默如此一说,心里一惊,“谁这么歹毒?洛河哥招谁惹谁了?” 青芷又气又急,想着要是给她逮到了罪魁祸首,一定要把他抽经扒皮,然后大卸八块。她是不可能想到,堂堂上清宗内门弟子会使这阴招。在她看来,三大宗内门弟子应该都像自己的师兄弟们一样,是正义的化身才对。 空灵默闻言咬牙不语,只用尽全部力气凝聚神识,破除靥咒。可她万万想不到,靥咒不止一重。三个师兄,三重靥咒,齐了。 洛河与他们什么仇什么怨啊?靥咒植入灵魂就够狠了,一重还不够,竟下了三重?!! “太过分了!” 空灵默如此想着,还在咬牙硬拼——师兄犯下的错,她一定要挽回! 正是危急时刻,三个下咒的人终于察觉异常。三人不约而同地向洛河所在的小屋跑去,互相以眼神询问对方情况。可惜默契不足,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对方的眼神表达了什么。 最后还是岑溪开口道破,“有人动了靥咒。” “不会是师妹吧?” 慈元鑫瞪大眼睛。 岑溪与空明池对视一眼,这下倒是默契地达成一致——就是师妹。 三人推门而入,果然看见空灵默在帮洛河破咒。这下急了,空灵默的咒术水平三人最清楚,咒术算是她最薄弱的一项了。要破他们三人任意一人下的咒都勉强,何况是三重? “师妹!别逞强!快快住手,让师兄帮你!” 慈元鑫急道。 空灵默却未回答,只见她面色惨白,嘴角已渗出一丝鲜血。额上的汗液一滴滴滑落,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而她现在停手也来不及了,半途而废,不仅咒术除不了,还会对洛河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这么一会儿,洛河也醒了过来。他只能尽量收敛神识,保全自己。然而耳朵却能听见外界所发生的事情。 岑溪看出空灵默的处境,安抚空灵默,“不要怕,即便损及魂魄,也可以想办法修复。师妹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万不可伤了自己!” 他说的损及灵魂者,自然指的易休。他当然可以为了保全自己在意的人,毫不犹豫地说谎。洛河于他而言,不过蝼蚁。 可惜空灵默不愿听他的劝。 一阵金光闪过,空灵默终于强行破了三重靥咒。那一瞬间,护法罡印收起。空灵默口中呕出一口鲜血,微笑而满足地倒在洛河怀里。 洛河痛苦地皱眉,毫不意外地发现,即便靥咒破除,自己的神识也遭到牵连,进一步受损。星图在躁动,试图趁机侵蚀他的意志。 洛河双手紧握,双眼紧闭。此刻的他不比被靥咒折磨时好过。谁也不知他此刻在经历怎样的战斗,凭一己之力,阻挡星图的蚕食,寸步都不可退让,因为只要退让一步,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令自己变成行尸走肉。 慈元鑫却怒目看着洛河,只因洛河得了空灵默的冒死相救。这番情谊,令他嫉妒。 可洛河根本不需要!从头到尾,洛河遭这无妄之灾,可以说都是因空灵默而起。 恰好外出觅食的疾猎鹰回来了,见空灵默倒在洛河怀里,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就将空灵默提起扔出。 三个师兄见状哪里能忍?一个人接住空灵默,托给青芷照顾——青芷表示你们女仆侍从就在门外,能不能别使唤她这个业余选手?而另外两个已经拔剑攻向疾猎鹰。 疾猎鹰是谁?他可是敢跟妖剑忘机正面刚的神级异兽!两个魂修敢拿剑对着他,简直是找死的节奏。 于是青芷便见到慈元鑫、空明池、岑溪三人被疾猎鹰往死里虐。眼见着要出人命了,青芷才让人去寻外援来,阻止了血案发生。 事后青芷作证,疾猎鹰只是与三人“切磋”而已,再加上空灵默的无条件袒护,疾猎鹰被免去责罚。 若说太丑是罪,美又何尝不是?就像洛河本来在原来的世界活得好好,却因为一个疯狂迷恋他的女人沉入海里,穿越到陌生的世界。如今又因为空灵默一厢情愿的感情神识受损。 有人说,谁让你长了一副狐媚样?笑一笑都是勾引,惹来桃花劫怪得了谁?谁让你长得这么漂亮还要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是冷着一张脸就没人搭理你了。就像走在大街被强、奸的女人,却被质问,谁让你穿这么少?谁让你这么晚了走夜路?一样可笑 链桥上,风越来越大。天色暗了下来,天空积着黑云。 三个师兄,三个师妹控,指责洛河太绝情了。因为他们的师妹是这么地喜欢他,冒死帮他破了靥咒,之后更是以抱病之身照顾洛河。为洛河洗手做羹汤,为洛河梳理神识修复神域,双手奉上珍宝无数……洛河竟然还不领情!一个月来对师妹那么冷漠,那么无理取闹,简直不识抬举! 好像洛河有义务关心他们的师妹,爱护他们的师妹,最好为他们的师妹神魂颠倒一样。 “洛河哥,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 链桥上,空灵默扶着锁链蹲下身子。她害怕,这链桥在摇晃,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渊仿佛要撕碎她。她也是被洛河的冷漠弄得失了方寸,才会往这链桥上跑,只希望洛河可以原谅她。 洛河脑袋抽痛,看了岑溪一眼,岑溪的胁迫不曾放松丝毫。 眼底的星图又在肆虐。 洛河不得不妥协,他需要星图的力量。 洛河看向空灵默,抬步踏上链桥。 链桥摇摇晃晃,此刻他却如履平地。嘴角的笑意缓缓放大,双眼透出璀璨的星光。 他走到空灵默身前,伸出了手,“灵默……” 他的声音消失于风中却准确地传入空灵默耳中。 空灵默缓缓抬头,眼中是迷恋,执迷不悔的迷恋。 她说过,一见钟情,不是戏言。本想慢慢接近,可忘机一走,洛河哥也要走了。 师兄对洛河哥做的,她其实知道。她只有假装不知道,顺水推舟。这样就能留住他,就能靠近他,就能帮助他,得到他…… 洛河拉起空灵默,将空灵默拥入怀中。 这一幕看在岑溪眼里,眉头狠狠一皱。 “不识抬举。” 他低声说着,向洛河打出一道灵力,再次攻击洛河的神识。 然而这次,他的攻击却落了个空。 “来,杀了他们。” 洛河温柔的低语,在空灵默耳边响起。 空灵默笑了笑,温顺地回应,“好。” 岑溪的攻击,被空灵默拦下。 空灵默绕过洛河,扶着链桥锁链,向桥头三师兄走去。 “杀了他们……” 当空灵默攻向离桥头最近的岑溪,岑溪满眼的不可置信。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师妹,对他一出手便是杀招,毫不留情。 也正是空灵默出手的时候,异变突生。天上一道惊雷下来,似剑光劈到了链桥上。桥上古旧的木板碎成粉末,只余黑色铁链,光秃秃地晃荡。 洛河单手拉住锁链,坠在半空,眼底有瞬间迷茫。抬眼看向天空,黑云中似有人影一闪而过。 桥头乱成一片。空灵默在跟她三个师兄打斗。青芷找过来了,但是晚了。 洛河的手指,一根一根脱离锁链。那一刻,那锁链给他的感觉,就像戒碑给他的感觉一样。威严、压抑、慑人。 身体开始下坠,剑冢的黑雾拉坠着他。疾猎鹰也来了,压抑了那么久,终于展开双翅,毫不在意身后那些人惊诧又恐惧的目光。疾猎鹰抓住了他,但是在黑雾拉扯下,他们无法上升。 最后终于,跌入深渊。 洛河的意识并不清晰。 眼底缩小版的星图越来越狂躁,疯狂地叫嚣着,离开这里! 双手紧紧搂住疾猎鹰,开始摸索,贴近。洛河将疾猎鹰压在身下,急切地撕开他的衣服。更多,需要更多!从疾猎鹰身上,索要力量! 疾猎鹰的呼吸开始粗重起来,他也很想要洛河,但他护着自己的小伙伴,以防洛河暴起一击。 洛河很急切,洛河很狂热。疾猎鹰纠结自己要不要放开自己。 洛河的手在他身上点火,肌肤相贴,连对方的心跳都能听到。疾猎鹰决定,回应洛河的热情! 于是张开双手,本能地索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要亲到了…… “咕叽!” 这是疾猎鹰的尖啸。 他之所以尖啸是因为洛河将他踢飞了。 明明就要亲到了,怎么突然变卦?疾猎鹰委屈极了,趴在某把巨剑旁边,怀疑自己的鹰生。 然而下一秒,洛河又贴了上来。疯狂的,火热的,那么急切。 疾猎鹰又开始动摇起来,要不要回应呢?好想要洛河,想得心肝脾肺都开始发疼。洛河太诱人了! 可惜再下一秒历史却重演了,他再次被踢飞…… 如此反复,折腾了大概五六次。疾猎鹰发誓他从未见过如此善变的人类! 洛河眼里的星图渐渐隐去,意识恢复了一些。 他警告疾猎鹰,“不要靠近我。” 疾猎鹰更委屈了,明明每一次都是他主动靠近的! 洛河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不搭理疾猎鹰,也不再玩扑倒又踢开的游戏。洛河抱紧自己,他的手压着他的心口,他心口上有一道剑伤,他嘴里无意识地念着两个字。 疾猎鹰不得不记下那两个字——易、休。 疾猎鹰觉得,若是就这么死去,洛河一定很不甘心。洛河应该还记挂着,找那个刺他一剑的人报仇呢。 此时远在起阵城的易休,心底似有感应。远远望向古剑宗所在的位置,莫名心悸。 手中的剑却未停歇,死神一般收割着他人的性命。当剑底之人倒下,易休又挥手甩出一枚暗黑的飞镖,击倒了不远处的漏网之鱼。一地鲜血,红得刺眼,易休身上却未沾染一滴。 完成任务,他转身离去。 他身后,被诱拐来的六个女孩,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易休并不在意。作为华意休,他偶尔需要完成师门分派的任务。作为华意休,他得到的任务一般与杀人相关。他得临渊全部传承,即便修为不够,未完全入道,还是需要承担一些责任。 他得找到洛河,在真正入道之前。准确地说,是在筑基以前。此番他压抑修为,推迟筑基,便是想争取一点时间。 他当然记得临渊对他说的话,“修道若成,胎记可除,可长生,可成仙,可得大道白日飞升。若入仙途,须断情绝爱,了却凡尘无牵无挂。” 要他放弃洛河。 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第33章 入杀道3 剑冢黑渊底下,并不是想象中的伸手不见五指。地面有微弱的荧光,在黑雾中若隐若现;无数的歪歪斜斜插在地面的剑,也会发出颜色不尽相同的辉光。 洛河昏迷醒来后,吃了几粒回元丹,又打坐调息了一会儿。耳边是疾猎鹰迅速移动带起的风声——他正在追击一道剑光。 黑渊下的剑,剑灵等级很高。若是像外围的剑灵一样,对闯入者一拥而上的话,洛河肯定是死得骨头都不剩。但也正因为黑渊剑灵等级太高,性子比较高冷,反倒不会群起进攻。也才有疾猎鹰追着一个剑灵打架的一幕。 那个剑灵原本是要攻击洛河的,在黑渊底下沉睡太久,好不容易见到个活人,自然要先下手为强。只是没想到有只神级异兽在旁虎视眈眈。 星图此刻已经消停了下去。洛河只觉得精疲力竭,浑身难受。吃了颗辟谷丹,才勉强恢复一点体力。 回元丹和辟谷丹都是青芷帮忙准备的。被逼上链桥前,他正要离开古剑宗。也正是他要离开才刺激得空灵默跑上链桥。 一想到空灵默,洛河就狠狠皱了皱眉,心情烦躁。索性不再想了,思考起自己的处境来。 他随身带的,回元丹有一瓶六十粒左右,辟谷丹多一些,两瓶一百多粒。黑渊底下没有植物也没动物,找不到食物,若是不用灵力不剧烈运动单靠回元丹和辟谷丹的话,支撑四五个月是没问题的。 话说当初洛河根本没想过买辟谷丹,辟谷丹顶饱却难以入口,实在难以接受。青芷却出于习惯为他备了很多。古剑宗的人对吃特别不讲究,味觉失灵了一般——忘机是例外。也难怪空灵默他们来古剑宗还自备各种糕点美食了,在古剑宗根本找不到好吃的东西。 说起来,美食也是空灵默唯一可取的地方了。洛河舔了舔嘴唇,心想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去上清宗所在的清池域,听说那边特色点心菜品极多。一定要带上一休哥,凭他的记忆力和厨艺,偷个师复制美食不在话下。 如此想着,突然听见疾猎鹰惨烈的尖啸。洛河起身跑过去,只见疾猎鹰被一红色剑光纠缠,彻底化出原形,身上的毛散落了一地。 看来遇到硬茬了。 “打不过就跑啊,笨鸟!” 洛河如此说着,疾猎鹰已经向他飞来了。红色的剑光也跟着追过来,洛河见势不妙,也是拔腿就跑。 于是一人一鸟,被追得狼狈逃窜,硬生生捱了半个时辰才得消停。洛河注意到各色剑灵,遇到那红色剑光都会齐齐退避。看来那红色剑灵不是善主。好在超过一定距离,剑灵便会自动退回去,不能离剑体太远。 找了处剑少的地方坐下歇息,疾猎鹰以鹰身站到洛河肩上,可怜兮兮地蹭了蹭洛河的侧脸。洛河拿手指勾了勾疾猎鹰的下巴,拿了一颗辟谷丹给他吃下。 “你做保镖,有剑灵来袭全靠你了。” 洛河笑眯眯地对疾猎鹰说道。 完全化为鹰形的疾猎鹰歪了歪脑袋,咕咕叫了两声。吃了辟谷丹,有了力气,扑扇着翅膀又飞了出去。不能飞太高,太高的话黑雾会缠住。只盘旋在洛河头顶,做忠诚的卫士。 洛河看了非常欣慰,安心地闭上眼,再次打坐调息。黑渊底下灵气稀薄,靠近剑的地方灵气会稍高,却是属于剑灵的,轻易不可剥夺。 待灵力恢复了一些,洛河走近立在不远处的一把剑。黑渊底下的剑有千千万万,有的剑旁立有石碑,大多是没有的。若是没猜错,那些石碑文字便是《剑冢志》的来源。 那位制服星图,并利用星图打开异时空大门的大能是古剑宗人。他破空离去,按理说不可能留下剑冢,那么《剑冢志》上如何能留下他的事迹?洛河想着,或许是从其他人的剑冢推断出的故事吧。同时期的人,总有知晓此事的。 洛河将附近的石碑都看了一遍,有的石碑看着比较新,有的很旧,年代久远。石碑有深埋入地下的,也有露出半截的,有的很完整,有的则破损成两半。石碑内容,有简单的,只说剑主人的信息;有提及主人生平大事件的,密密麻麻排列。 洛河一边看碑文,一边向外探索,试图找到出路。疾猎鹰负责对付剑灵。大多数剑灵疾猎鹰都应付得来,少部分对付不了的,便凭借速度逃跑。其间有几次重伤,几乎耗尽洛河的回元丹。 随着时间推移,发起攻击的剑灵越来越强,攻击频率也越来越高。在黑渊底下不见阳光不知时间,洛河只凭辟谷丹的消耗来推算,约莫过了三个月。 三个月,在逃跑、战斗、看碑文、赶路中度过。摸爬滚打一身脏污,如果有镜子,洛河一定会看到有史以来最邋遢的自己。 头发纠结,乱乱蓬蓬,前些日子磨蹭在一柄古剑上,割短了不少,不然只会更乱。脸上已经脏得看不出肤色——洛河用水灵力聚水,堪堪够两个人喝的。剑冢灵气太稀薄,凝聚那点喝的水都够呛。身上的衣服在剑灵围攻下也是破破烂烂,比乞丐都不如。 洛河一心寻找着那个剑修大能的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好在有的碑文,说的故事很是精彩,更有古剑宗秘不外传的各路八卦,洛河苦中作乐,看得也是津津有味。 此外最大的收获,便是神识得到修复,而且为了尽快碑文躲避随时可能偷袭的剑灵,洛河还无师自通学会神识外放。 神识外放,一般是筑基期以后的修士才能修习的一种技能,多是魂修。洛河神识所能探及之处不过两三米,也算得上天赋异禀了。 这日洛河正在用神识探查埋在底下的一块石碑,身后一个绿色剑灵突然来袭。洛河就地一滚,抬头高喊,“洛鹰!” 为了方便与疾猎鹰交流,洛河给他起了个名字。一个洛一个鹰,简单好记。 疾猎鹰听了并不反对,之前那个叫常婉的女人也叫他“鹰”,现在多一个“洛”字。洛河告诉他这是姓,每个人都有,洛河也有。跟洛河一样的姓,这让疾猎鹰有一种归属感,感觉自己与洛河关系更近了。当然他其实更渴望实际一点的亲近,可惜洛河不许他近身。 听到洛河的喊声,飞得有些远的疾猎鹰立马掉头。方才他发现上空有个黑影在往下掉,所以好奇飞过去查看。此刻他对那个黑影依旧有些好奇,离开前还回头看了一眼。 疾猎鹰速度快,没多久就赶到洛河身边。此刻洛河已用灵力凝了一把剑,剑身金光四射,对上绿色的剑灵,两相交缠,竟十分好看。 但洛河灵力薄弱,根本坚持不久。过了十来招,便被剑灵击倒。疾猎鹰一看,极速冲了上去,快如瞬移一般。与那绿色剑灵对上,羽箭四射。剑灵虽无形体,被羽箭触及依旧会有损伤。纠缠不多时,剑灵生了退意。洛河则抓紧时间看了底下那块石碑碑文,碑文密密麻麻几百字,记载主人的生平大事,其中竟提及剑冢的一些秘辛。 剑主人名叫古奇,在入古剑宗之前,曾闯过剑冢。在剑冢被困一月有余,不仅要对付剑灵,还要忍饥挨饿,简直要被折磨疯了。精神恍惚中,脑中念想着母亲做的烤猪,于是眼前出现幻觉,把一把剑当烤猪啃了——古剑这么硬,当然啃不动。虽如此,古奇却将剑拔了出来。 剑冢的剑,要□□可不容易,要么是剑灵认主了,要么是剑灵已死。而这位呢,整天想着烤猪,怎么可能让剑灵认主?他是在疯狂中杀死了剑灵,才将剑□□的。运气好得很,那剑应是迷阵阵眼,一旦拔出,迷阵也就破了。古奇稀里糊涂走出了剑冢,成为闯入剑冢活着走出来的第一人。 古奇是活着走出去的。可还没吃上一口热饭,就被古剑宗的人抓进牢里——因为他竟然敢杀剑灵!那可是老祖宗留下的传承啊!虽然这传承并没有什么大用。 说来也怪,剑冢古剑千万万,剑灵万万千,这古剑宗的人怎么知道少了个剑灵的?石碑上没说,洛河也就不得而知了。心想有机会问问忘机。 洛河也是心大,一点不担心疾猎鹰与剑灵的战况。看完碑文站起身,冷不防剑灵迎面而来。 这是洛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与剑灵面对面。剑灵无形,属于灵体,面貌模糊,但倾向于主人的模样。洛河看清那只绿色剑灵,心道长得不错。还未仔细欣赏一番,紧随而来的疾猎鹰却再次射出羽箭。 只见那支羽箭穿过剑灵的脑袋,直直奔向洛河的眉心。 疾猎鹰发现自己失手,想要挽救,已来不及,只会咕咕地跳脚傻叫。 洛河可没多余的时间去看疾猎鹰。 他知道自己可能要小命不保了,他想到自己的母上大人,想到自己从未谋面的生父,想到与母上大人成亲半年就离婚的继父,想到自己的老师朋友同学还有那个疯狂的拉着他一起沉海的记不得名字的女生……还有些人没想完,洛河猜自己或许也没命再想。 然而既然还没死,那便继续回忆。于是又想起师父,想起叶林生,想起江琴子,想着自己来修界两次坠崖都没死却被小宠物的羽毛给射死,好不甘心啊。 最后想起易休。有过临死前闪现生前之事的经验,洛河把易休放到最后。因为一回忆就没个尽头死得不干脆。 当然在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洛河也在运转灵力,试图使个荆棘缠挡住那支羽箭。时间以毫秒计但是洛河使出荆棘缠的最高记录是三秒。 而就在洛河想起易休的时候,方才疾猎鹰看到的黑影也动了。在黑雾萦绕的半空闪现,犹如鬼魅。 在洛河本能后退的那零点零一秒,在羽箭破空而来的刹那,电光火石之间,洛河眼前出现一个人影。准确地说,是一个人的手。 那只手,手指纤长,指尖饱满圆润,很漂亮。那只手上布满细细的伤痕,深深浅浅各不相同。那只手奇迹般地挡下了迅猛而来的羽箭,手心被贯穿。本就伤痕累累,旧疤又添新伤。 “你是不是傻啊?有时间伸出手,没时间用剑挡吗?” 洛河侧头看向身边裹着黑布还要戴面具的人。出手这么快,用剑应该来得及吧?何必伤了自己? 戴面具的人胸口起伏着,是因为冲过来用尽全力,也是因为极度的恐惧。他已经失去过一次,那一次,那决绝的一剑,他亲手将自己的心埋葬。那滋味,他永远不想再尝第二次。 见洛河无碍,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上洛河略带责备的双眼,心里一紧,讷讷地开口,“我……忘记了……” 第34章 入杀道4 易休看起来并不是很好。裹在身上的黑服也有些破损。银色的面具上有一条刀痕,很容易想象,若没有这面具遮挡,这一刀就划在易休脸上了。 洛河看着易休,眉头微微皱起,心疼得很。 “你怎么下来了?跟古剑宗的人打架了么?” “我听说你在剑冢。” 所以就下来了。趁着夜色,闯了古剑宗戒碑区,破了几个机关阵。 其实易休已经在剑冢找了洛河好几天。剑冢迷雾重重,地域也大,要找到洛河实在不容易。要不是疾猎鹰与剑灵缠斗的动静,他恐怕还得再绕几天甚至几个月。 “太冒险了。” 洛河拉起易休的手,抬头隔着面具亲吻易休的唇。 易休看着近在咫尺的洛河,眼睫颤了颤。正是失神之际,手心一阵刺痛——洛河趁他没防备,将刺穿他手心的羽箭□□了。 而后洛河低头,以水灵力聚水,帮他清洗伤口。水系与木系综合,有一些治疗型法术,洛河只学会一个最低级的生肌术,此刻也用了出来。紫色与绿色的光结合,柔和地划过手面血洞,血很快便止了,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生肌术很费灵力,只这一着水木两系灵力便已告罄。 疾猎鹰一直好奇地探头观察。一开始他还自责自己差点误伤洛河,踟蹰着不敢靠近。后来见洛河亲了易休,又有些嫉妒,扑了扑翅膀,跳到洛河身旁,想引起洛河注意。谁知洛河根本没理他,而是使了灵力给易休治伤。 若说洛河收敛灵力,对他的吸引力为一百的话,当洛河灵力外泄时,吸引力绝对翻翻,至少两百以上。他渴望靠近洛河,每一个细胞都在饥渴地叫嚣。 于是在洛河与易休手牵手深情对视,酝酿着甜死人的柔情蜜意之时,突然插、进来一个火热的猛男身躯。那是一具充满野性的阳刚的男性躯体,每一块肌肉都充斥着极富侵略性力道。最重要的是,那具身躯现在□□。 “洛洛……” 疾猎鹰抱住洛河蹭了蹭他的脖子,长长地叹息一声。 他老早就想这样抱抱洛河了,可惜洛河从来不许。但刚才洛河都主动亲了那个挡羽箭的男人了,没道理拒绝他。如果洛河对一个人可以如此亲近,对他却冷漠地推拒,那就太不公平了。 很遗憾疾猎鹰想错了。洛河并不是对一个男人亲近柔情,就会对应地容忍他的暧昧紧贴。 洛河收敛了灵力,下一秒就将他狠心推开,还很凶地瞪着他,“变回去!” 若是易休不在,洛河或许还会忍一忍,耐心劝解。可当着易休的面,疾猎鹰做出这样举动就太不合时宜了,必须严厉教训。 疾猎鹰却不觉得有人在场或没人在场有什么区别,更不明白易休于洛河来说是多么特殊的存在。他不满地低啸,控诉洛河的不公,“你亲他了!”却连抱一下我都不行! 洛河挑眉,想说那又如何?突然被易休遮住了双眼,还被强硬地拉着转了个身,背对疾猎鹰。 想问易休怎么了,却见易休右手垂下,一松一握间,半空呼啸一声飞来一把剑。剑光如电,易休出手更快。 洛河看见他出剑时的眼神,黑漆漆的眼睛冰冷透骨,除了杀意一无所有。 猛然回头,两人已经斗了数个回合,竟是难解难分。洛河不知这几个月易休有何境遇,竟能与疾猎鹰这样的神级异兽对上而不落下风。难道修为又有晋升?可再晋升,也不过筑基期的修为。神级异兽可是元婴大能都不一定对付得了的,即便疾猎鹰此时灵力并未完全恢复。 “洛鹰!变回去!” 不知为何,洛河总觉得不能让易休与洛鹰再斗下去。易休的招式太狠,对别人狠也对自己狠。身形诡谲,时静时动,动静间的每一步都写着一个字——杀!不顾一切,犹如地狱恶鬼。 洛鹰听见洛河的声音,身体渐渐附上羽毛。躲闪着,不忘射出数支羽箭。易休被刁钻羽箭锁住进攻线路,向后一跃。洛鹰便在这一跃间彻底化为鹰形,并向易休攻去。 洛河站在易休身后,拉住易休的左手。见疾猎鹰冲了过来,挡在易休面前,将他护在怀里。 “洛鹰,住手!” 洛鹰见洛河出现在面前,一个猛地急转弯,改变方向。愤怒地尖啸着,在洛河头顶盘旋了好几圈。 洛河有些头疼。他曾经跟洛鹰说过,两个男人不可做出太亲密的动作,当然两个女人或者一男一女也不行,除非是恋人。洛鹰似懂非懂,在洛河的威逼下不敢越矩。洛河当然还对他说过,化为人形必须穿衣服不能裸奔。洛鹰不解并且非常抗拒,但在洛河的利诱下勉强妥协。 现在看来,对洛鹰的教育事业根本不能停!而且迫在眉睫! 易休被洛河抱着,身体有些僵硬。他想杀了那个异兽。那个异兽差点伤了洛河。 不,不仅是这个原因。他嫉妒。为什么洛河身边总有别人?古剑宗的青芷,上清宗的空灵默,她们一口一个“洛河哥”,还都说要和洛河结为道侣。 是的,他之所以知道洛河在剑冢,便是因为这两个女人。 那日他在剑城执行任务,一出城便见青芷和空灵默正在斗法。 青芷他是认识的,一个月前追查反叛的琼华弟子与她有过合作。空灵默他也知道,上清小公主,曾经到琼华修习阵法。 两人的争斗,易休本不想管。但他听到“洛河”二字。 “若不是你,洛河哥怎么会坠入剑冢?你还好意思回来找我们要人?” 青芷剑指空灵默,出手毫不留情。 “洛河哥是我的!他是我认定的伴侣,你们将他困在剑冢这么久,实在欺人太甚!” 空灵默闪身躲开青芷的攻击,袖中飞出一张灵符,立于身前。 灵符凌空分为十二张,围绕空灵默飞速旋转。土系灵力暴动,十二灵符下的土地开始震动。不久,土地软化隆起,渐渐显出人、形。 这是御土之术,以灵力控制土偶进行进攻或者防御。这类术法需要极强的精神力亦即神识强度,是上清不外传的秘术。 “呵,真是厚颜无耻!” 青芷不惧土偶,逐个攻破。可她杀死一个,空灵默就能造出下一个。一时之间,难以分出胜负。 “是谁厚颜无耻?打着救洛河哥的幌子,妄图与洛河哥结为道侣,趁人之危,简直下贱!” 空灵默怒骂道。 易休知道古剑宗的剑冢外人不可进入,入之凶多吉少。好在洛河的命灯常明,还有一线生机。空灵默三个多月前从古剑宗离开,如今回来找古剑宗要人,说明洛河三个月前坠的剑冢。这么久了,以洛河的修为要如何在里面存活? 那时担心洛河安危,未在意洛河与青芷、空灵默二人的感情纠葛。如今突然记起,又有忘机、叶林生和俞炽在前,还有个叫洛鹰的异兽点火,易休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想杀死他们。 可是洛河拉住了他,将他拥入怀中。 好怀念,洛河的体温。 易休将头搁在洛河肩膀,双手环上他的腰。 杀意渐渐消退,紧绷的精神也开始放松。他很容易满足,只要洛河不放手就好了,不要离开他,抛下他。 强行支撑的身体,一旦松懈,隐伤便开始反噬。古剑宗是三大宗门武力最强的,戒碑机关阵也不是那么好闯的。入剑冢已是精疲力竭,但没找到洛河便不肯休息哪怕一刻。他怕洛河陷入危险,自己迟了一步。还好没有浪费时间休息那一刻,不然,洛鹰的羽箭便会要了洛河的命。 洛河发现易休昏睡过去,整个人靠在他身上,虚弱、无力。洛河慌了一瞬,将易休抱起,寻了一处古剑较少的地方坐下。三个月没见,怀中的人瘦了好多。方才与疾猎鹰一战的强悍仿佛是幻觉一般。很难想象这样淡薄的身体,如何支撑起那场激烈的战斗。 用金系灵力试探易休身体情况。好在易休灵力虽然极度稀薄几近于无,但缓慢运转,生机未断。 洛河揭开易休的面具,又拨开他脸上的布条。手指轻轻碰了碰他干裂的嘴唇,低头轻轻舔了舔。 “易休?” 洛河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将仅剩的十多颗回元丹全部喂给易休,又透支水灵力聚水送服。易休虽失去意识,吞咽的本能却还在。十多颗回元丹服下,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洛河松了口气。 头顶洛鹰见洛河抱着易休,时不时尖啸一声。他不解,不满,不痛快。洛河偏心! 越想越气,洛鹰倏地俯冲下来,站到洛河面前。占了脑袋将近三分之二面积的鹰眼睁得圆圆的,默默地看着洛河。可洛河只注意着怀里的男人,都不理他。 洛鹰围着洛河绕了几圈儿,得不到任何关注。于是主动挑起与剑灵的战斗,发泄心中熊熊的怒火。折腾了许久,把自己累得不行。于是移到洛河身后,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然后靠着洛河休息起来。 第35章 入杀道5 原地休息了几个时辰,易休还未醒来。洛河便背起易休,开始行路。 按理说,这么几个月走下来,洛河早该走到剑冢边缘。但剑冢有迷阵,会让人绕弯路。要从迷阵走出去,必须找到阵眼并将之破除。 坠入剑冢前,洛河于阵法一道只是粗浅的了解。在剑冢石碑上,见过几个高深阵法,死记硬背下来,得了点闲就在脑中演算,倒是给他摸出点门道来。便按着记忆中的几个阵法法门来走。 如此行了约三日左右,易休虽醒过来,但还是有些虚弱。本想下地自己走,洛河却不放他下来。一边行路,一边聊起这三个月来发生的事情。易休不喜欢说话,洛河就追问个不停。几日下来,易休说的话比过去三个月加起来还多。 “你呢?” 易休突然问。 之前都是洛河问他如何如何,他也很想知道,洛河是怎么从黑森林出来的,也想知道,为什么洛河会和攻击他和俞炽的异兽在一起。 洛河正在想易休说的宗门任务,说是一起拐卖、人口的案子,牵扯出琼华宗的某个反叛修士。这修界虽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功法、术数,有灵气,可修仙求长生,本质上与科技世界的现代却也没什么差别。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有安定门这样类似警、察局的地方,也有各种各样的罪犯需要打击。有三大宗几乎垄断修界大半资源,也有没资质没资源的庞大底层修士群体。出现一个拐卖、人口的案子,也就不奇怪了。 听易休突然发问,洛河没反应过来,“什么?” 易休顿了顿,低头重复道,“你呢?怎么会和异兽在一起?” 还给那只异兽起了名字。 洛河对易休说过,和他在一起时不戴面具。易休此刻便没戴面具,也没用东西遮脸。说话的气息不意外地喷洒在洛河耳边,引得洛河心痒痒。 于是侧头,鼻尖碰了碰他的侧脸,笑着说,“来,亲一下就告诉你。” 易休脸红了红,将头靠在洛河肩上。 洛河还要逗他,他却突然抬头迅速地亲了洛河一下,“告诉我。” 洛河嘴角上扬,眼中波光潋滟。易休专注地看着,紧了紧搂着洛河脖子的双手。 洛河说,“要亲嘴才行,亲脸不算。” 易休的视线停在他红润的嘴唇上。洛河唇形极美,唇线分明,勾勒出漂亮的唇角唇峰。似受到诱惑,易休缓缓低头。他认真地亲吻,甚至学着洛河吻他时的动作,咬了咬洛河的上唇。 脚步渐行渐止,洛河眼帘轻敛,眼睫微动,静静地看着易休。在凡界时,每次叫易休主动一点,易休都害羞得不行,他不发话,竟不敢逾越半分。此刻易休难得主动,勾得洛河心痒难耐,真想将他就地□□。 但时间和地点都不对,洛河不得不按下心中躁动,而易休也终于停下他生涩的学习。却是垂着头,缩回洛河背后,心脏跳得飞快。 “呵呵……” 洛河忍不住低笑。手在身后拍了拍易休的屁股,末了还捏了一下。惊得易休身体僵硬,差点没忍住从洛河背上跳下去。搂住洛河脖子的手也猛地收紧,勒得洛河几乎喘不上气。 “咳咳咳……太紧了,松松手……咳咳咳咳……” 易休闻言连忙松开手,“对不起!” “咳咳……没事。” 洛河说着,笑意未减,看得出来心情奇好。 盘旋头顶的疾猎鹰被秀了一脸恩爱,不时地发出尖啸。然而他制造的这点噪音对于地上两人根本造不成任何影响,只引了几只剑灵出来和他斗了几回。 笑完了洛河才跟易休说起黑森林发生的事情。说到洛鹰发大招,洛河九死一生的时候,易休恨不得上天把洛鹰拔毛烤了。 易休记性好,看书一目十行还能过目不忘。琼华宗藏书阁的书他看过不少,其中就有记载稀有异兽的书。疾猎鹰是土系和木系双系异兽,出生时便可达到七阶,随着年龄增长,最终至少能达到九阶,甚至更高。 按洛河所描述,疾猎鹰所用乃是其本命法术“藤地杀”。这种招数攻击规模大而残忍,以藤蔓束缚,御土为杀。细土在木系灵力加持下会变得嗜血,犹如活动的小虫子,可在短时间内侵蚀人体,将人沙土化。身陷滕地杀者,少有能够生还的。便是侥幸生还,一身皮肉也毁了,痛不欲生。 洛河未说星图之事,却说,“好在我天生丽质,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洛鹰哪忍毁了我这张俊脸?最后还是收手了,还一心要跟随我,我就给他起了名字,把他当儿子养了,呵呵呵呵……” 易休皱眉,若是疾猎鹰被洛河吸引,那一开始就不会对洛河发动滕地杀这样的凶招。例如现在,洛鹰不但不会伤洛河,还会主动保护他。所以有些关键洛河显然没有说,隐去了。就像之前洛河也没说为什么他们之间一夜就能对他的修为大幅度提升一样。 不过易休并不打算追问到底。等洛河自己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行路间,洛河依旧会注意石碑文字。偶尔发现有趣的东西,还会让易休记下来。直到发现一座石碑,是洛河读到过的。 “迷阵的阵眼应该就在这附近。” 洛河放下易休,轻抚石碑上的文字。 剑冢迷阵千变万化,以洛河看过的那些阵法来说,剑冢迷阵的规模绝对是数一数二了。要找到破阵关键,只能在万变之中寻不变。读了三个多月石碑,不仅是打发时间寻找《临渊手记》上的剑修大能,也是在寻不变的阵眼。 “毁掉阵眼,迷阵就能破了。” 洛河看了看周围的古剑,保守估计得有五六十把。靠近石碑的,也有六七把剑。 易休在洛河身后,手中幻化出一把剑来。 修界之剑,有古剑和灵剑之分。 古剑一般由主人寻找原石,由炼器师专门打造,可养器灵,可驾驭飞行——非剑修者用古剑,也多是为了御剑飞行,简直装逼神器。 灵剑是个人灵力所化,形态由主人意志做主,虽不及古剑坚固可靠,却最能贴合主人心意。 古剑达到一定程度会生剑灵,可随主人修为提升而越发坚固锋利,更能对主人的武力杀伤力进行加持。早先灵剑在杀伤力上完全比不上古剑,全看主人修为幻化。不过后来也有人研究出养剑之法,使得灵剑也可与古剑一比高下。像临渊养的那把古剑,比之剑修的古剑也不遑多让。 易休此刻握在手中的便是养了许久早沾过血液的灵剑。他身后也佩了一把古剑,非常普通,一般只做飞行道具。 “洛河你说,阵眼是哪一个?” 易休问洛河,显然是想动手杀剑灵了。 洛河托着下巴,思量许久,指了指离石碑最近那把剑,“应该是那个吧?” 话音刚落,剑光便顺着洛河指着的方向飞去。古剑剑灵感知到杀气,也立即飞出迎战。红光闪动间,解了易休的剑势。 易休主动攻击,自然激怒了剑灵。那剑灵四处跳跃,而后突然向易休袭击。 洛河见周围几把剑的剑灵都在红色剑灵召唤下一涌而出,心道不好。而洛鹰也已经落下,加入到战斗之中。 正是担心不已,却见易休与红色剑灵斗开,同时对付其他剑灵。初时似有不敌,落于下风,后来却越打越顺。他出手狠厉,剑光横扫间带出罡风,刮得洛河连连后退。不多时,就见一黄色剑灵被打落,奄奄一息,颜色淡得几乎消失。 易休打赢了剑灵,本是该高兴的事情。洛河却看得心下微沉。一早就怀疑易休会不会跟临渊一样修的杀道,如今越发确定。 修杀道者须断情绝爱,无心无情。在修界修杀道算不得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相比其他炼化生人的邪魔外道,不至于人人得而诛之。而且修杀道者,杀亦有道,所杀多是大恶。话虽如此,杀道在修界也属末流,为名门所不齿。有许多地方是禁杀的,也有极端人士将杀道视为邪道。 洛河曾注意过关于杀道的信息,但除了耸人听闻的传说,并没有更深入的内容。只偶然在某些八卦小书上见过一点奇谈,说琼华十二峰之外,还有第十三峰,是为隐峰。隐峰弟子,多怪道鬼门,峰主修杀道,所向无敌。 真相如何,洛河不得而知。只是易休所修,实在是个隐患。他不想易休面在仙道和他之间做出选择,也无意考验易休对他的感情,更不希望凡界之事重演。 洛河沉思间,又有三只剑灵被打落。眼看着易休一剑刺向那红色剑灵,剑灵避无可避,洛河脚下突然一震,坍塌出一个深洞。洛河坠入洞中,易休急急收剑扑向那洞穴,还是没能拉住洛河的手。 “洛河!” 易休大喊着,想御剑而下。洞底突然亮起一个小火苗,才知这洞穴看着深不见底,其实只有三五米。 洛河手上的小火苗晃了晃,照见洞底一个躲躲藏藏鬼鬼祟祟的老头子。 老头子佝偻着腰,一头华发稀稀疏疏乱七八糟,手里拄着根拐棍抖抖索索的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你是谁?” 洛河问那老头。 老头却不说话,眼睛看向洛河,折射着莹莹绿光。 易休和疾猎鹰也跳了下来,疾猎鹰想攻击那老头,被洛河拦下了。易休倒是没动,看了一会儿,指了指老头身后,示意洛河去看。 只见一条长长的粗绳耷拉在老头身后,时不时还会抽动一下。洛河将指尖的火苗弄得更亮,才看清,那粗绳根本不是绳子,而是长在老头身后的尾巴。仔细看,跟老鼠尾巴差不多。 再看老头的模样,的确是贼眉鼠眼的,两瓣门牙微微凸出,可不就跟老鼠一样? “耗子成精?” 洛河好奇地问道。 易休摇摇头,显然并不清楚这老头来历。 这时几只剑灵也飘了下来,却是绕在那老头身边,并未再攻击洛河等人。剑灵身上的荧光把洞底照亮了许多,几人才发现老头身后还有个洞。 第36章 入杀道6 老头转身钻入洞中,一溜烟不见了影子。剑灵也随之往洞里飘去,速度却没那么快。 洛河好奇地跟了上去,步入其中,发现洞内墙壁上有粗糙的壁画。壁画只用简单的线条勾勒,非常简洁。 画上主角是一个剑修和一只老鼠。剑修创立古剑宗,而后历劫失败,道消魂灭,只留下古剑一把。老鼠一直守在古剑旁,度过不知几个寒暑。后来老鼠守的剑越来越多,老鼠也渐渐发生变化,长出人形。再后来老鼠开始为一些古剑立碑刻字——壁画上倒没说他怎么学会写字的。伴着古剑,伴着剑灵,不管世外沧海桑田,只守这一处。 显然,壁画说的便是这老鼠精的来历。 看完壁画,洛河也走到了洞的尽头。鼠精抱着自己的尾巴缩在角落,见洛河跟易休进来,从身后搬出一块石头。 石头上写着,“别杀剑灵。” 洛河乐了,对易休道,“他估计是怕你杀了剑灵,刚才才弄出个洞来坑我的吧?” 不待易休回答,洛河走近那鼠精,笑呵呵地问,“不杀了他们,我们怎么出去呢?” 鼠精把石头翻了个个,上面写着,“我带你们出去。” 这鼠精还真够精的,提前把回答都写好了。不过到底是活了上万年的老精怪了,不精也说不过去。 洛河看了看易休,以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易休收起手中灵剑,对洛河点头,“若是杀剑灵破迷阵,古剑宗不会善罢甘休,徒惹是非。” 洛河也表示赞同。杀剑灵破剑阵,得罪古剑宗不说,还不一定能顺利出去——剑冢外围还有许多剑灵呢。他们不像里面的剑灵那么矜持,会一个一个上。他们可都是一拥而上以多欺少的主。 当然这鼠精也不一定就是好的,万年老妖怪了,不得不防。洛河表面看着轻松,神经却是紧绷的,时刻注意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那就走吧。” 洛河对鼠精笑道。 昏暗的光线下,洛河这一笑露出森森白牙,看得鼠精身体抖了抖。 鼠精抖抖索索转身,推着石头,向左边移动。至壁脚,鼠精干瘦的爪子在上面划拨了几下,墙壁上就松动了。那块墙面像一扇门,向内凹陷。不久,一条向上的通道出现在洛河等人眼前。 鼠精继续推着石头向前。那石头不算大,大约三个篮球的体积。但鼠精身材廋廋小小,远远看着那石头能有鼠精一半高。若是平地,近圆形的石头推起来还不碍事。如今却是向上的楼梯,鼠精推着石头就有些费力了。 洛河只见他拿背顶着石头往上,一转身,石头就重新掉下来了。忙活半天,才上了一阶楼梯。 “我帮你搬石头好了。” 洛河对鼠精道。 鼠精合臂抱着那石头,好不容易抱离地面几厘米,想递给洛河。 而面对洛河的那面石头上也不知何时写了“谢谢”二字。 洛河笑了笑,上前去接。本以为那石头就这点体积,不会有多重,自己能轻松拿起。谁知上手便被石头往下一压,死沉沉的,怕有上千斤重量。 “嘶……怎么这么沉?” 洛河将石头抵在腰上借力,发现他抱着石头,连步子都挪不动了。 易休见洛河抱得吃力,搭了把手,将石头往上托。 “我来吧。” 易休说着,便将石头从洛河怀里拿开了。 洛河见他手下金光流转,知道他使了灵力。担心他才和剑灵打了,灵力无端耗费对身体不好。想着洛鹰力气大,于是转头去找洛鹰。 洛鹰巨大的圆眼对上洛河视线,像是明白他的心意,扑了扑翅膀飞到他肩上,还蹭了蹭洛河的脸。 洛河眼角余光注意易休的表情,见他没有因为洛鹰亲昵的动作生气,便对洛鹰说,“你来搬石头吧。” 洛鹰闻言身体一顿,瞬间便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咕叽了几声,像在说,“洛洛偏心。” 而易休也在洛河开口的时候看向洛鹰,眼神却是冷森森的,淡淡地开口拒绝,“不用。” 让洛鹰搬石头,他不得化成人、形?还是裸着身子的。这绝对不能接受。 说完,易休手下一动。 “啪!” “咚!” 两声巨响后,石头在洞外落地。 鼠精见状急得跳了起来。只见他疾风一样蹿出洞外,心疼地抱着自己的石头。把石头整个检查一遍,没有破损,才松了一口气。看易休的眼神满满的愤怒谴责,却是敢怒不敢言。 洛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尴尬地笑了笑,对鼠精道,“真是抱歉,下次绝对不会这么简单粗暴了!” 鼠精面色微微好转,转身滚着石头在前面继续带路。 路上偶尔有剑灵跳出来,鼠精敲敲石头便让那剑灵退开了。 洛河注意着周边环境,有时看到石碑还会外放神识看看内容。 走了半天,洛河突然好奇地问鼠精,“这些石碑真是你刻的吗?字体和雕刻手法都各不相同,很难想象出自一人之手。” 鼠精闻言停了下来,小眼睛闪着自豪的光芒。滚着石头给洛河看上面的回答,“是。” 洛河一看,来了兴趣。又问,“你肯定知道很多古剑宗的事吧?” 鼠精看了看洛河,这次却没做回应。 “你知道星图吗?” 洛河追问。 鼠精愣了一下,爪子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突然似想起什么,将石头转了一圈给洛河看,“知道!” “那你知道那个用星图打开异界大门的剑修吗?” 鼠精这次想了很久,最后给了洛河个,“记不起来了。”的回答。 洛河也没真指望能通过鼠精找到那剑修的记载,叹了口气道,“好吧。” 于是继续赶路。 易休听洛河问鼠精这些问题,一时猜不准洛河的意图。他只知道星图是个宝贝,具体如何就没什么概念了。不知洛河此刻是有意问起,还是单纯好奇。只暗暗记下,想着回去查一查星图的来历。 走了大约两日时间,中间鼠精睡了几个时辰,洛河等人也借此机会休息了一下。终于到达剑冢边缘。 走出黑雾重见天日,看着那白石砌的长桥,洛河有些不敢相信。 居然就这么出来了?而鼠精也没搞什么花样儿?顺利得让人觉得很不真实啊。 “趁现在人不多,我们走吧。” 易休对洛河道。 此刻正是清晨四五点的样子,再过不久,古剑宗的弟子就会经过石桥到戒碑区晨修。 洛河点点头,转身走到鼠精面前。鼠精抱着石头,眯着小眼睛看着洛河,嘴上六根胡子动了动。 “谢谢。” 洛河笑着对鼠精伸出手。 鼠精不解洛河伸手的含意,但还是把爪子放到洛河手上。 洛河轻轻握了握,又说,“有机会请你吃大餐。” 鼠精呆了呆,收回爪子,翻转石头。那面石头上写了,“粟米?” 鼠精没离开过古剑宗,平时都是吃古剑弟子上供的粟米,便以为洛河请他吃大餐也是粟米。 洛河哈哈笑开,“你喜欢粟米?” 鼠精不答。除了粟米,他还偷吃过古剑宗弟子不少糕点水果之类的东西,却记不得名字。 洛河以为鼠精是默认了,便说,“那便请你吃粟米吧!” 说完告别正要离开,却被鼠精拉住。 转头却见鼠精翻转石头,上面写着,“吃腻了。” 洛河失笑,“那给你带更好吃的吧。” 鼠精点头,看洛河的眼神儿都温柔了不少。 再翻了一次石头,这次石头上的内容却与吃无关。写的是,“星图、乾坤石、时镜、天灵石。” 洛河有些迷惑,询问地看向鼠精。 鼠精翻过石头,上面写着,“就记得这些了。” 洛河恍然,心想鼠精大概是说利用星图破开时空,需要用到乾坤石、时镜和天灵石。 这点信息对洛河来说自然远远不够,却好歹有点眉目。便又对鼠精点头道谢,“我知道了,谢谢。” 洛河几人从戒碑区出去,因为洛河手中有忘机的玉牌,也就没有遇到机关阵阻拦。 那玉牌巴掌大小,正面浮刻篆书“忘机”,背面则是“妖剑”二字。 古剑宗有首徒五剑之说,即妖魔鬼仙法五剑。古剑宗首徒不似琼华和上清,每过一段时间就会重选,每届首徒都要换人当。古剑宗的首徒,除非陨落或者高升掌门位,或者新起之秀挑战成功,否则不会被替换。 忘机妖剑之名由来已久,挑战者却寥寥无几。洛河曾问及原因,说是五剑排名最末那位,才是三五两天就有人挑战。忘机不是五剑之首,却也不是垫底的,而且常年居白云城,挑战者自然极少。 那日忘机离开古剑宗,洛河本打算将玉牌还他。忘机却未收,只说未来洛河或许会用得上这玉牌。 洛河回忆起那日忘机的神情,冷冰冰的什么也看不出来,想努力寻找一点特别之处都找不到。如今真正用上了,心情还是挺复杂的。 坠入剑冢前,看到的黑云中的人影,洛河猜不出其真实身份,却知跟古剑宗脱不了干系。 显然,古剑宗有人想杀死他,而忘机或许是知道的,所以才将玉牌留给他。这个人地位应该不低,否则忘机不会通过玉牌曲线救国。 只是不知那人动机是什么。是知道他身负星图?还是其他原因呢? 第37章 无名野村1 洛河思索间,拿着玉牌在指间摩挲。拿关联物在手中把玩,本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动作。看在易休眼里却变了味道。 这玉牌刻着别人的名字,洛河竟如此爱不释手。 易休早知洛河跟忘机关系不简单,没想到两人之间都有信物为证了。古剑宗首徒五剑的玉牌可是天下独一份的! 又记起在修界初见洛河,夕阳下洛河跟忘机吻别的情景,易休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至剑城外,洛河正要收起玉牌,脚下的剑却突然一抖。为了保持平衡,洛河拉住御剑的易休。 “怎么了?” 易休却一言不发地御剑下行,几乎以坠落的速度到达地面。 易休收剑,戴面具的脸隐去了他的表情,唯一露出的眼睛却透出阴霾。 洛河看着易休,心里咯噔一下——老婆生气了。 两人对视几秒,洛河依旧是不明所以的样子。恰好洛鹰落下,居然站到了洛河头上。锋利的爪子抓了抓洛河依旧乱蓬蓬的头发,弄得洛河头皮一阵刺痛。 洛河不耐地挥了挥手将洛鹰赶下来。洛鹰却不愿走,改挂在他肩上,无论洛河怎么拉扯,都拔不下来。 本是异常喜剧搞笑的一幕,易休却笑不出来。眼睛微眨,眼底翻滚的黑暗渐渐沉下去。他应该开口质问,却根本无法做到。忘机是古剑宗首徒,惊才艳艳,俊美非凡。 洛河曾为了追求仙道舍他,洛河也可以为了妖剑忘机弃他而去! 不久前,在剑冢与洛河相处的日子,当然很甜蜜。可越是甜蜜,越是让人沉迷,越是叫人在意,便越是不能满足,越是不肯放弃,也越是不安越是迷茫。 洛河终将舍他而去! 魔障了一般,脑中闪现凡界那一夜。他笑着喂他吃下的毒、药,他转身离开的背影,还有那抓不住的衣角。真真切切,清清楚楚,有时候真恨自己有太好的记忆力。 易休垂眉,按下心中难耐的杀意,不再看洛河。 “我有宗门任务,先走了。” 说完跳上古剑,不等洛河反应,御剑飞走了。 “易休!” 洛河上前,想拉住他,伸手只摸到空气。 “洛鹰!” 洛河怒吼一声。他想不通易休态度变化的原因,想追又追不上,心里莫名憋屈。于是迁怒到洛鹰身上,嫌他刚才捣乱,下黑手拔了洛鹰几根毛。 洛河咕叽尖啸几声,锋利的爪子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在洛河肩上抓了几条血痕。 洛河更怒了,想抓洛鹰,却每每被洛鹰的翅膀扑得一鼻子灰。偏偏洛鹰不愿意走,还往他身上凑。一人一鹰,揪揪打打,进了城。 最后洛鹰抵不过洛河的拔毛手,不敢再反抗。但想起洛河偏心易休,还是不服。在洛河肩头嘟哝着,“有杀气,他想杀你。” 却惹来洛河又一顿胖揍。 最后的最后,一人一鹰落脚到一家小客栈。彼时洛河脸上身上全是鹰脚抓痕,看不出本来面貌;鹰也被拔了毛,秃了脑袋和屁股,看不出品种。 而在洛河等人离开古剑宗后,某个供养鼠爷的弟子,搬了大袋的粟米到宗门祠堂。按掌门吩咐,他问起鼠爷剑冢下两人一鹰的情况。 鼠爷抱着石头,上面写着,“被我放走了。” 弟子一看傻眼儿了,连忙上禀掌门。 彼时古剑宗掌门古辛正在给小徒弟青遗说道,那弟子还未开口禀明情况,古辛已知晓情况。 “知道了,去吧。” 古辛挥挥手,让弟子下去。 青遗好奇地问,“师父,他还没说什么呢,您就知道了?” 古辛敲了敲他的头,“古剑宗的事,还有为师不知道吗?” 青遗摸着脑袋傻笑,心想师父不知道的事情挺多。例如师父院子后面埋的酒被师姐兑了水。 古辛并不戳穿他的小心思,只道,“你忘机师兄带回的人,名洛河,应该要回琼华宗去了。你跟上去,仔细着他的情况,随时与我报告。” “洛河?师姐可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啊,他还是琴仙的徒弟。师父你是不是想公报私仇啥的,毕竟他师父拐走了你大徒弟,现在他又想拐走你六徒弟……诶诶,师父我知道了,别打我呀师父……” 青遗上蹿下跳,抱头离开了。 古辛摇摇头,心道青遗想得太简单。洛河可不止想拐走你师姐,他连你师兄都要拐走了! 剑城一家小客栈,洛河终于洗了半年以来第一个澡,竟叫小二换了整整三桶水!而疾猎鹰也在隔壁房间,被洛河强迫坐在装满水的脸盆里,湿了全身的羽毛。 话说自重逢以来,洛河与易休两人都默契地不提凡界之事,仿佛那件事并没有发生一般。 不知易休是何想法,反正洛河是想就此揭过。他希望和易休还跟以前一样好好的。两个人不要想太多,相亲相爱在一起多好?他可以不提,可以忘记,可以完全不计较易休刺他那一剑。喜欢一个人有时候会选择性失忆,选择性失明。 但有些事是不得不面对的。 洛河知道易休多半修的杀道,那么便不可避免地遇到凡界发生过的情况。断情绝爱,以杀证道,易休怕是早晚都会对他下手的吧? 易休这么厉害,洛河完全没信心能打得过他。 “爱情真是个危险的东西。” 洛河坐在浴桶里,闭目沉思。 升腾的水汽晕红他的肌肤,洗去尘土后露出的绝美容颜宛如出水的芙蓉,美得令人心惊。随意搭在桶沿的手,手指轻轻扣了扣,发出“咚咚咚”的轻响。 他敢和易休重新在一起,一来是因为易休作为琼华掌门弟子,没传出是修的杀道,也不大可能修杀道。二来以易休的能力,历练大赛那次就可以杀了他,没必要等那么久。再来也是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做不到对易休视而不见。 可事实已摆在眼前,剑城外易休的杀意虽不是针对他的,其危险度却显而易见。枕边人随时可能拔剑戳你一下,想一想是有些恐怖。 起身穿上让小二备好的衣服,不意外地再次看到忘机的玉牌。后知后觉,易休突然生气,该不会与这玉牌有关? 有些失笑,易休什么时候变成醋坛子了? 不过心中也有了计较,蒙了面寻了洛鹰,一起上街上逛去。 说起来两人在一起这么久,连一样信物都没有,他这个情人做得太失职了。在凡界成亲的时候也没多想,走个形式而已。倒是有两人的头发,放在一个荷包里面,却不知还在不在原处? 在街上走了一下午,顺便带洛鹰吃了些零食。各种摊子都看了看,没找到喜欢的。送给易休的,自然要最好最独一无二的。 易休只说执行任务,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到哪里等他。洛河便不等了,透支灵石买了干粮又租了一匹飞马,准备启程回南启。有洛鹰在,倒不怕遇上什么危险。 一路向南,慢慢悠悠,也不急。免得走太快易休跟不上。 夜里盘腿坐在飞马上打坐,趁着没人的时候修炼。洛鹰在他头顶安了家,打死不下来,洛河也随他去了。 因为有洛鹰在,土系和木系灵子异常活跃,修炼起来也很快。若非星图抽走大多灵力,洛河觉得自己土木两系应该能上凝神期。 一夜过去,易休并没有出现。 “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洛河开始担心起来。北剑域不比南启域,这地方可是古剑宗说了算的。虽说古剑宗以正直出名,也难保易休不被欺负。 修界也没个手机啥的,想联系都联系不上。 正是心烦意燥的时候,荒郊野岭突然看见一个人乘着仙鹤。 这本来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那人和那鹤看着却不太好的样子。在天空原地挣扎,似有无形的手将他们给捉住了一般。 “哎呦,谁这么缺德在这儿弄了个索仙阵?” 仙鹤上的人声音清亮悦耳,只可惜语气太暴躁。 洛河表示这声音听着耳熟。 小心地驱马上前,看清仙鹤上的人,不是他师父江琴子又是谁呢? “师父!” 这么久不见,洛河还挺想念江琴子的。 江琴子听到洛河的声音,抬头看向他。只见江琴子双眼含泪,神情激动。对着洛河挥了挥手,以哽咽的声音饱含深情地唤了一句,“徒弟~” 然而他这一挥手,对仙鹤的掌控就失了力道,就在索仙阵的作用下,连人带鹤一起掉了下去。 洛河愣了一下,听见那处有人声靠近才反应过来。迅速御马下落,藏到一处树林密集的地方。然后弃马步行,小心地靠近索仙阵所在的地方。 这荒野索仙阵肯定是人为的。为什么弄这么个阵?肯定不是用来捕捉异兽或者灵兽的——捕捉一般的异兽或灵兽也用不上这样高级的阵法,而这周边洛河也没听说过有“不一般”的灵兽异兽。 洛河并不敢靠太近,怕被发现。吵杂的声音中,听见自家师父失态骂娘的声音,又听见陌生的声音说这次捉到个极品,说肯定有筑基期以上的修为了,还附送一只极品灵兽。 说话间,不知用什么法子令江琴子安静下来,开始往东南方向移动。 洛河跟在他们身后,一直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外。心下有些诧异,这村子,不正是当初他和洛鹰从黑森林出来遇到的那个吗?这村子没有女人也没有小孩,果然有问题。 第38章 无名野村2 眼看师父被人装了麻袋送进村子,洛河停下跟踪的步伐,反身向外跑去。 他这一跑,便把一直暗中跟踪的人诱出来了。那人从剑城一直跟出来,没有什么动作,洛河便当不知道他的存在。 此番遇到索仙阵拿人,那人也未退却,紧紧跟随。要不就跟村子的人是一伙的,要不就是自恃修为,不怕村里的人。 除了一直跟踪的那人,村里也有两人追出来。 方才与江琴子相遇,洛河飞行的高度不高不低,底下的人要发现还是很容易的。那群人担心节外生枝,没有当场发作,是打算待洛河跟他们一起到了他们的地盘,再进行抓捕。 此刻盯着洛河的人见他要跑,便追了出来。 距离渐渐拉近,洛河用了全力奔跑。将三人引到一处山坡后面,距离村子也足够远的时候,洛河才停了下来。 “呼……哈……累死了……” 洛河扯下面罩,给自己扇风。 追来的三人见他停下,也都放慢了速度。那个一直从剑城跟过来的男人□□着说,“啧啧啧,我的眼光果然不错,一相便相中绝色。” 这个男人小眼睛大鼻头,竟是修界难得一见的粗鄙之人。一身肌肉几乎撑破外套,看着像是一体修。 洛河见他与村中两人相遇并不诧异,看来真是一伙的了。 “陈二你还好意思说,当家的让你去剑城接人,你接了三天都没接回来,却是尾随美人去了,色迷心窍了吧?” 从村子里出来的一人怒骂道。 此人用黑色眼罩蒙住了右眼,左眼看人时给人阴狠的感觉,看着不似善类。 “别多话,赶紧带人回去,今晚可有大人物要来。” 最后开口这个,长得清清秀秀的,看起来像良家子弟,怎么看都不像跟另外两人是一路的。 不过人不可貌相,长得再漂亮也可能心狠手辣,长得慈眉善目也不一定就是好人。 洛河左右看了看,故作慌乱地说,“你们……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哈哈哈……美人莫怕,爷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陈二色眯眯地看着洛河,嘴角都流出口水来了。 “倒是真绝色,连我这样不好南风的,也忍不住心动了。叶子,你说呢?” 独眼尖细的声音响起,磨得人耳朵生痛。 叫叶子的青年似乎也听不惯独眼的声音,皱了皱眉,“别啰嗦了,动手!” 他话音刚落,陈二便迫不及待地扑向洛河。谁知洛河一闪身,速度极快地躲开了他油腻腻的脏手。 陈二不气馁,笑呵呵地说,“嘿嘿,和哥哥捉迷藏呢?” 然而下一秒,他便笑不出来了。只见一丛尖锐的金属刺凭空出现,刺破了他的脖子。霎时鲜血飞溅,场面非常壮观。 “荆棘缠?” 叫叶子的青年饶有兴趣地开口。 那荆棘缠却没维持太久,叶子伸手轻轻一碰,便化为烟尘了。 “小意思。” 叶子吹走手上的粉末,缓声道。 陈二痛得“哇哇”直叫,捂着脖子咒骂。他双眼通红,趋于疯狂。 洛河轻叹,“看来我真不是你们的对手,太遗憾了。” 荆棘缠没杀死陈二,说明陈二身体强度至少达到凝神期体修的级别。而叶子随手破了他的荆棘缠,修为也该在凝神期以上。 独眼的话,还没出手,看不出实力。不过他没戴眼罩的那只眼睛看洛河的眼神竟有些出神,在洛河视线扫过他时,眼底闪过一丝迷恋。 “太太太美味了!” 独眼兴奋地说,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叶子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不知所谓!” “呵,整天就知道装的人,知道什么所谓?” 独眼嘲讽道。 “他是我的了!” 说完抬手对准洛河,拳头轻轻一握。便见洛河脚下的土地突然活了过来,化成一只手将洛河的脚抓住。 陈二捂着还在淌血的脖子,色心不减。愤怒地问独眼,“他怎么就成你的了?明明是我先找到了!你玩你的女人去,别跟我抢!” 独眼不理会,面对洛河一脸狂热。 叶子见状,面色微沉,看洛河的眼神带上一丝戒备。 说实话在洛河使出荆棘缠的时候,他也忍不住心神荡漾了一瞬。那种美,那种致命的吸引力,简直令人疯狂。 但这种吸引力显然是不正常的。 洛河见三人神情,知道又是星图作祟。见陈二跟独眼齐齐扑上来,也不躲了,只喊了一声,“洛鹰!” 便见一个黑影从天空极速俯冲下来。陈二和独眼二人连呼喊都来不及,便被羽箭一箭封喉。两个人,三只眼圆瞪睁大,里面全是不可思议。 叶子两人倒下,倒抽了一口冷气,“你是什么人?!!” 竟有如此强大的灵兽傍身。 不待洛河回答,叶子已经出手,妄图先发制人,擒住洛河。然而他的速度哪里比得上疾猎鹰? 因为洛河说过要留个活口,疾猎鹰并未下杀手。四支羽箭齐发,只闻破空之声,却捕捉不到羽箭的影子。叶子错愕地低头,双手和双脚,不知何时已被羽箭刺透。 洛河缓步走到他面前,轻轻吹了一口气。原本站着的叶子,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来玩个游戏,我问你答,如何?” 洛河蹲到叶子身边,虽背对阳光,叶子却能看见他比阳光还耀眼的笑。 叶子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免得为那张脸失神。四肢的痛感却在他闭眼的瞬间袭上大脑,痛得他脸色苍白,看着倒有几分脆弱的美感。 “你是那个村子的人,是吗?” 洛河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拍了拍叶子的脸,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却有明知故问的嫌疑。 叶子咬牙,没有回答。若是村中长老知道他透露消息出去,他绝对会死得比陈二他们惨。 如此等了片刻,便听见洛河挠人的低笑,而低笑之后,却是叶子痛苦的尖叫。 “啊!” 这一声震得洛河皱眉。 叶子睁眼看向自己的手,只见洛河拿树枝捅了捅他被羽箭刺穿的手掌,把那个两毫米的圆洞,硬生生撑开到一厘米。 “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别拒绝我好吗?” 洛河的声音低沉,仿佛对情人低语一般。说话间,手上的树枝动了动,勾着叶子手掌裸、露出来的骨肉轻拨。 叶子睁眼看向他,眼底透着惊恐。嘴唇颤抖着,急急做出回答,“是,我是村子的人!” 生怕洛河再想出什么招数来折腾他。 说也奇怪,他明明只是四肢中了羽箭,却全身都动弹不得,灵力也使不上。毫无疑问,那羽箭怕是有毒。 “索仙阵是谁布下的?” 洛河又问。 “是……是村里的长老们……” “为什么布阵抓人?” “我我我……我不知道……这是村子的机密……我不知道……” “不知道?” 洛河轻声反问。 叶子似乎怕极了,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嘴里连连说着,“不知道……不知道……” “想不起来了吗?” 洛河作出关心的样子问道。 未待叶子回答,树枝移到他脚边,轻轻划了一下,“要不要我帮你恢复一下记忆?” “啊!不!痛!住手!” 洛河故技重施,叶子手心的痛未止,又复刻转移到脚心。 恰此时,发现独眼等人久久未归,村子派了两人来催。洛河看也没看一眼,让洛鹰直接放倒。 “啧啧,你们村组织还挺严密哈?半个时辰都不到呢,就派人出来了。是不是因为有大人物要来,所以才这么谨慎呢?我呀,真是越来越好奇了。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说说看你们到底在干什么?那个大人物又是谁?” 叶子痛苦地摇头,虚弱地说,“不知道,我不知道……” 洛河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自己中毒了吧?我有解药,一个时辰之内服下,你什么事儿也没有。一个时辰过了的话,你的灵根可就全废了。这辈子都使不了灵力,从此与修真无缘。在凡界还好,你有手有脚的还能养活自己,在修界嘛……” “啊啊啊……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叶子睁大眼睛,红血丝几乎占满眼白。 他在恐惧,恐惧到了极点。他不怕死,只怕没了修为不能修真,成了一个废人。他可以选择自杀,但他没有,他求洛河杀了他。真是懦弱的家伙。 “你若是乖乖听话,回答问题,我不但不杀你,还给你解药。何乐而不为呢?还是说,你怕你的长老们知道你背叛村子?” 洛河说着,沉思了片刻。脑中闪过一个猜测。让叶子如此害怕的,或许不止是灵根被废这么简单。毕竟……灵根有命重要吗?不怕死,只有一种可能——活着比死痛苦。单纯没有灵根,还不至于痛苦到不要命了吧? “你说……我让洛鹰把你就这么扔回村子去,如何?虽然灵根废了,手脚也得养一段时间,但他们应该会好好照顾你吧?” 洛河缓缓开口,观察着叶子的反应。 果不其然,他脸上的恐惧愈甚。 “不……不行……他们会把我炼化的……就像那些没用的女人孩子,还有那些被抓的两脚羔羊……不……我不要……不!” 似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叶子整个人都处于崩溃边缘。 而洛河也终于得到了一个答案。 传说有一邪术,炼化活人,以得极品灵石。 叶子所恐惧的,不是被废了灵根,而是当他灵根被废,村子里的人将他废物利用了,生生炼化。 第39章 无名野村3 村子的情况,比洛河想象中复杂。 村中三个长老,一个元婴修为,两个金丹修为。一个无名小村,能有这配置简直不敢想象。三长老都是阵法高手,更精通丹术。这样的能力在修界三大宗都吃得开,何必屈居乡野?原因只有一个,这三人乃是安定门通缉的要犯,在修界根本不敢冒头,只能隐居。 村子下面有一条暗道,通往附近的一座山。山内被掏出穴室,村中抓住的人都运往那处关押,最终也在那里被炼化。 洛河按叶子给的地图,从那座山外的通风口潜入。 叶子说今夜有大人物要来,但他并不知道那个大人物是何身份。每次这人一来,被抓来的人都会以最快的速度炼化,关人的地方几乎被清空。这使得洛河不能再拖延时间,迟些恐怕他师父都得被炼了。 山上通风口很多,大型通风口一般有人看守。洛河趁看守者换班的时候溜进去,一路有惊无险。 路上多半是石墙土壁。偶然一拐弯,眼前突然空旷。一个足球场大小的空间,入目密密麻麻,是嵌在墙中的囚牢,还有挂在半空的铁笼。 大笼子里,关着昏迷不醒的男修;小笼子里,关着瘦弱的婴孩——他们大多双眼紧闭,不知死活;少部分低低哭喊,却是有气无力。 还有壁上囚牢,现在看着已经空了不少。几个住着人的,里面的修士都是双目无神,浑浑噩噩的样子。有一个大吵大闹的,或许才被抓进来不久,困兽一般,狂暴怒吼却无济于事。 有些大的囚牢,住着一到三个女人。有的大着肚子即将临盆,有的形容枯槁昏睡不醒。还有几间囚牢挂着帘子,内里传来男人的粗喘和女人的低吟。离洛河较近的那间,呻、吟喘息不久听见男人低吼一声后安静下来。不多时帘子掀开,两个男人一起走了出来。 “听说最近娃儿质量下降了,长老有意禁止凝神期以下的人玩女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先一步出来的男人一边提着裤子,一边说。看他穿着,跟各大通风口看守的人差不多。一身褐衣,头发也用褐色布带扎着。 “啧啧,那可不好,要真这样规定,咱哥俩以后上哪儿找乐子去?” “哎……外边儿查拐卖的越来越严,前几个月被截了好几批,我心里慌啊,万一不够用,像咱这样修为低下的,肯定最先遭殃。” “今朝有酒今朝醉呗……” “反正我是宁愿自杀,也不要被送进炼化阵里……你是没见过那场面,那次我都吓尿了都……” 洛河藏在暗处,看着那两人离开。 想不到修界有这样残忍肮脏的存在。难怪村子没有女人和小孩,竟都被关在这里,像牲畜一样养着。 小心翼翼地绕过几个依旧挂着帘子的囚牢,洛河寻找着自家师父的位置。 刚才大吼大叫的人发现洛河的存在,瞪大眼睛伸出手,“救我!救我!” 洛河心里一惊,身体微顿。侧耳听了听动静,转身看向那人,手指放到唇边,“嘘……” 那人见着洛河,愣了一下。想起现在处境,若是引了村中的人过来,谁也逃不了,于是乖乖不再喊叫。 洛河在这处巨大的穴室寻了一圈,没见到自家师父的身影。于是按着叶子给的地图,继续深入。越是深入,看守的人也越多,守备也越发森严。 路上洛河碰到有人押着一群蓬头垢面的青年修士往炼化场那边走。便胡乱抹黑自己的脸,弄乱自己的头发,趁他们经过暗处之时,低身混了进去。 这些人全都被喂了抑制灵力,使人身体无力的药。长时间的身体与精神折磨,使他们丧失斗志,彻底绝望。便是走路,都极为困难。 有几人腿下发软,摔了下去,惹得押解者大骂。手里的皮鞭、榔头或者其他武器一股脑地往他们身上招呼,将他们打一顿,再拖起来,赶猪一样吆着走。 其中有极度虚弱,再站不起来的,只能被手上的锁链拖着。 为首的看见了,怒骂那几个动手的人,“王八蛋!打死了人你们自己补上去吗?” 伴着押解者骂骂咧咧的声音,走了十多分钟,又是一处巨大的穴室。此处相比关人的地方略小,向下挖空数米。最醒目的便是中央一个六角台,凸出地面一米左右。六角台台底是掏空的,内里不知放了些什么东西,发出淡淡的红光。台上有沟槽,沟槽贯通构成一个复杂的图形。若是没猜错,这便是活炼生人的炼台了。 从上往下望去,洛河一眼就看见被架上炼台的江琴子。 相比其他人,江琴子看起来可光鲜得多。一身白衣虽沾染了些灰尘,却不损他的风度。还是人前高冷的样子,眼底冰凉一片。 没想到自家师父是第一个上炼台的,要怎么救?难不成叫洛鹰硬闯? 洛河暗暗计算着洛鹰对三长老对上的胜算。若是平常,只对付三长老的话,应该不成问题。这巨大的炼化场里,却不止三长老需要对付,还有长老身边的护卫。不仅如此,听那叶子交待,这炼化场还有许多未知的机关阵。 思量间,又有十八人被押上炼台。六角台每一角锁了三人,而江琴子居中间位置。 三长老此刻站在炼台三个方向,皆是束发戴冠,一身星月长袍。三人身后皆跟着至少六个正襟危立的护卫。叶子说过这些护卫都有接近金丹期的修为,而且用了激发身体潜能的烈药,死而不僵,虽死犹战,战而不歇,除非被人割去脑袋。 “起炼台!” 一长老高声道,双手微微抬起。 话音落下,另外两个长老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嘴里低声念着复杂的咒语。 便见炼台红光大盛,震动着缓缓上升。炼台底下的红色物质仿佛活了,丝丝连连,飘飘荡荡,缓缓向炼台上的人爬去。 “竟是六极血虫,看来这次抓的人,修为很高。” 方才使鞭子抽人的,低声对他旁边的人说道。 “三长老一起出手,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 一旁的人回道。 洛河皱眉看着,怎能袖手旁观?如今首要的便是打断炼化进程,没时间给洛河去想一个万全的法子。 于是悄悄向后退去,使了荆棘缠悄无声息地解决身后看守之人。趁着大多数人关注炼台的时候,退回刚才来的那条路上。 洛鹰此刻正倒挂在暗处,见洛河出来,圆睁的大眼睛眨了眨,询问洛河接下来要做什么。 “下去扰乱那三个修为最高的人,能杀就杀。” 洛河对洛鹰道。 洛鹰闻言兴奋地尖啸一声,扑着翅膀就飞了过去。而他的尖啸也成功引起炼化场里的人的注意,十多看守护卫以极快的速度涌入通道。 然而这十多人,连洛鹰一秒钟都没挡住。被他的翅膀一扇,全部翻滚在地。 洛鹰直直地俯冲下去,第一个目标便是拥有元婴修为的那个长老。几支羽箭发出,长老的侍卫便死光了。可惜冲向长老的羽箭被躲开了。 洛鹰的羽箭自然不是那么好躲的。羽箭速度极快,而且常常会有后招。躲得开第一箭,第二箭第三箭却是防不胜防。 例如被长老躲开的羽箭,几乎在肉眼难辨的速度下,反向射出第二箭。这时躲是绝对躲不开了,只能靠人挡。 那长老便是拉了方才已经中箭的护卫给自己当肉盾,才躲过一劫。 而中箭的侍卫,也确实如叶子所说,虽死犹战。手里的刀或者剑或者矛,都挥舞着妄图与洛鹰一战。洛鹰会飞,六侍卫中,只有一个轻功了得,攀着岩壁和洛鹰对上了一招,却被洛鹰生生啄下了眼睛。 具体战况,洛河未细看。他趁乱下到炼台,找到了江琴子。 “师父,快跟我走!” 洛河低身爬到他身边,免得被误伤。 江琴子却不知在做什么,头也没回地说,“再等等,再等等……” 洛河凑上前去,才发现江琴子咬破了手指,在炼台中心上画符。 “好了吗?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 “快了,我得把这个炼台毁掉,免得它继续害人。” 江琴子忙着手下工作,急急回答道。 洛河注意着周围情况,只见三长老身边的侍卫都已杀红了眼,却依旧奈何不得洛鹰。而三长老也凭着“死”士的保护,一次次躲过洛鹰的攻击。为首的长老更是寻了机会,开启了机关阵。岩壁上无数的箭射向洛鹰,又有触、手样的东西在箭雨之后对洛鹰展开攻击。 洛鹰被缠得异常烦躁,尖啸一声,一次次向三长老俯冲,却一次次被死人挡住攻势。 正是战况胶着之时,山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长老将手触及地面,金色的光芒闪过,化为金蛇蔓延开去,又漫游回来。 长老抬头,眼中射出的金光渐敛,大喊道,“暴露了!撤!” 那个长老喊出此话时,洛河已经跟江琴子离开炼台,躲在一个角落。 “师父!咱还是快走吧,待会他们的人全来了就走不了了!” 洛河劝道。 江琴子却扒在土墙后面,盯着那炼台死活不肯移动。 “一定要亲眼看见那炼台毁掉,为师才安心啊。这炼台是能移动的,要是被他们弄到别处继续害人怎么办?” 说话间,三长老果然试图以空间法术移动炼台。谁知那炼台震荡着,纹丝不动。 这时三人才发现炼台被动了手脚,为首者竟气得双眼赤红,“谁!谁动了我的炼台?” 余下二人也是满脸肉痛,却知道此刻逃命要紧,拉着为首的往一处刚刚打开的暗道移去。而在三人进入暗道的时候,炼台也终于在爆出一声巨响后,炸裂开来。 洛河见那为首的长老从暗道扑出来,脸上竟流下了两行泪来。可见这炼台,怕是费了他不少心血。 江琴子终于如愿,随洛河往外走去。洛河喊了洛鹰一声,洛鹰却跟墙上的触、手杠上了,一条一条啄烂了弄坏了才甘心。 路上有从村子暗道过来支援的,不少修为在筑基期以上。洛河并不与他们正面对抗。他们人多,看见洛河这么个清醒又有灵力的,肯定第一个围攻洛河。 走到关人的穴室,洛河停了下来,一个一个放人。他可没什么开锁技能,只用灵力对锁进行破坏。 而后带着一群人,拖拖拉拉走了山里的出口。走村子的暗道肯定不行,会遇到村子的人。山体内带的出口则安全一些。出口守卫是第一批进入炼化场支援的,被洛鹰灭了大半。剩下的,洛河勉强能够对付。 好不容易将所有人带出来的时候,洛河灵力已经告罄。 众人站在半山出口处,天色已经大黑。他们相互扶持着,女人抱着还活着的孩子,男人拥着行动不便的伤者。死里逃生,并没有狂喜欢呼,只有疲惫。 洛河远远看见村子的灯火,若隐若现,透着煞气。 有一道剑光闪过,吵杂的呼喊传来。风轻轻吹过,带来淡淡的血腥味。 “师父,你带他们下山,我去看看情况。” 洛河突然对江琴子道,未待江琴子反应,便转身返回山中穴室。 令洛河意外的是,这一路异常安静。初时只看见几具看守者的尸体孤零零躺着,越往暗道那边去,尸体越多。 沿着暗道前行,路上不见一个活口。是什么,短短时间结束所有人的生命? 洛河捂着口鼻,那尸体不能细看。细看令人心寒,恐惧,会让人止步不前。 走了不知多久,脚下湿软的土地,全是鲜血铺就的。 终于在某处洞口停下脚步,看见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活人。 那人背对着洛河,一身黑衣被血浸透,衣摆处还有血滴下坠。手中垂下的剑,剑锋冷光也带着血色,静静的,犹如蛰伏的嗜血的兽。 那个孤独的背影,透着陌生的寂寥。恍如尽情绽放后,等待时光摘取的花朵。等待着枯萎,等待着结束,也等待着下一场,死亡的盛宴。 突然,剑尖微颤。由静及动,快得眨眼即逝。那剑犹如厉鬼,上一秒还是沉静的,下一秒就尖叫着要人性命,要撕碎一个破坏了宁静的漏网之鱼。 洛河看的不是剑,是持剑的人。 易休不是剑修,却显然很喜欢拿剑做武器。他的面具没有表情,他的眼睛也不带任何感情。甚至在与洛河目光对上的时候,杀意依旧不减。 洛河的眼睛眨了一下,垂眼看见那来势汹汹的利器。剑势丝毫未减,决绝地向他刺来。却在触及他胸膛的瞬间,破碎成尘埃,犹如烟火绽出刹那光华之后,飞散、消失。 “洛……洛河……” 易休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喊洛河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嗯?” 洛河轻声回应,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淡漠得不像话。 “你怎么不躲?” 易休上前一步,有些慌了。 “……” 洛河半晌没有回答。 这令易休更加慌乱,手足无措,连再进一步靠近洛河都做不到了。 洛河终于抬眼看向易休,有些无奈地叹气,“我躲不开。” 事实便是如此,易休那剑,他躲不开。若非最后关头灵剑被主人震碎,洛河此刻怕是已经成了尸体一具。 “对不起……” 易休嗓子干涩,低声道歉。 “没关系。” 洛河声音平平地回道,视线扫过地面,又迅速移开——还是太恐怖了。 这个地方不适合谈恋爱。 第40章 入V公告 沉默了片刻,洛河再次开口,“走吧,先出去。” 转身就往来时的方向走,带着几分急迫。 易休看着他的背影,神情迷茫,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来。 洛河一定生气了吧? 看着脚下血染的土地,易休似乎明白了什么。洛河怕他。所以才会如此急着逃离,避如蛇蝎。 临渊说他心灵纯粹,最适合驾驭杀器。心不为人情所扰,生命在指尖颤动,流逝,以杀证道,涤荡人间罪恶。若是断情绝爱,他该一往无前地走下去,看看是天道无情还是杀道无情。 如今却是宁愿自毁灵剑,也无法践行“杀”之一字,只能站在原地踟蹰不前。他是心有执念,他是再做不到当初那样决绝地一剑断情。 洛河却可以做到,轻轻松松地做到,毫不犹豫地离开。 易休眼底涌动着暗流,趋于疯狂的暗流,双手在身侧紧握。 何必再看?他不会回头,他给不了你任何承诺,他像是风来去无踪,永远都抓不住,他只会给你深藏痛苦的甜蜜,以及看不到结果的希望! 正是心潮涌动之际,洛河却突然回头。 洛河已经走到通道尽头,急切地,匆忙地。但是他突然回头了。他急急忙忙地回到易休身边,拉起停在原地的易休的手——易休原本等着,等着洛河离开视线,等着洛河绝了自己的念想。可他回头了。 “一起走。” 洛河对易休说。 他拉紧易休的手,那手冰凉刺骨。但他没有放开。他很是用了些力道,松了一下,复又握紧,像怕弄疼易休,又怕没拉住,易休就跑掉了。 静默着,直到走出暗道洛河才松了口气。 他一边继续前行,一边侧头看了看易休。纠结着还是问出口,“你所修,是杀道?” 其实答案早已明了,何须再问? 从洛河回头开始,易休便有些发愣。脑子混乱得很,方才繁复的思绪一下子被打乱,炖成了一锅粥。 他呆呆地看着洛河,没有说话。 洛河似乎也不需要他正式的答复,转过头拉着他继续走。 “下次离开,别走那么快。要告诉我你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出门在外更是如此,这里又不是南启域那边,琼华弟子可以横着走。修界坏人那么多,那么凶残,你看这村子的人看似朴素,结果如何?即使你武功高强,也不可大意,我师父都被索仙阵坑了……” 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的,这一路十来分钟,洛河话唠一样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临出口处,洛河突然停下脚步,反身将易休抱住。 “我这辈子只为你心动过,目前为止也只喜欢你一个。忘机的玉牌我会还给他,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你不要生气。” 易休不知洛河怎么把话题拐到这边了。刚才还是各种注意安全保护自己防止上当受骗的说教,现在就说到玉牌上面了。易休呆了一下,“啊?” 很快反应过来,易休恍然低头,回了个,“哦……” 洛河见他低头不再说话,松开了怀抱。却伸手勾着易休的脖子,末了觉得不够,又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半是撒娇半是玩笑,“刚才你在暗道里,在我身后,杀气那叫一个逼人。我真担心你一个不注意,一怒之下,一时冲动,冲上来咬我,撕了我……哎,好吓人……” 发现易休身体僵硬,洛河悄悄抹了抹脸,用水灵力洗去灰尘。又以极快的速度扒了扒头发。然后拍了拍洛河的越来越结实的胸膛,目光从下往上,勾住易休的视线。露齿一笑,绝代风华一展无遗。 “一休哥……舍不得的,对吧?” 易休被洛河撩拨得心脏狂跳,喉咙发干。耳廓也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变红,红得发烫。 “我我我……不会……不咬你……” 话音刚落,口中逸出一声低呼。 易休握住洛河探入他衣领的手,偏了偏头,脖子上露出一个新鲜出炉的咬痕。 易休看洛河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你咬我……” 诱惑人的人,反被诱惑。洛河按不下心中骚动,低叹一声,“我真是鬼迷心窍。” 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勾起易休的面具一角,霸道地吻了上去。方才还千娇百媚般的人,突然露出本性来。双手放肆抚摸揉搓,易休拦得了这处,洛河又溜到下一处。甚至捉住易休抗拒的手,带着他一起点火。 后来越发失控,及至爆发边缘,易休断断续续地说,“外面……有人……” 洛河最后狠狠吻了他一下才硬生生停住。调整了一下呼吸,为易休整理凌乱的外衣,又为他扶正了面具。 将将收拾妥帖,江琴子便从洞口走了进来。 他看了看洛河,又看了看洛河重新牵上的小手,“徒弟不厚道,家里小林生还巴巴地等着你呢,为师我也为了寻你急吼吼地赶来,你却已经有了新欢。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徒弟你这个负心汉!” 不得不说,这番话看似对着洛河在说,针对的却是易休。 一身火热冷却下来,易休幽幽地看向洛河,略带哀怨——看吧,还了忘机玉牌,和他只是朋友,住你家里的叶林生又算什么? 洛河被他看得虎躯一震,抹了抹额上冷汗,瞪向自己不靠谱的师父,“师父你老年痴呆了吧?” 江琴子的眼神却变得比易休还哀怨,“为师人老珠黄,徒弟就想始乱终弃了是吧?” 洛河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脑门直抽,“师父诶,求别闹行不行?!!成语不能乱用!” 易休很惊讶洛河连他师父都不放过,内心遭到一万点重击,看洛河的眼神沉了又沉,黑了又黑。 “我走了。” 他冷冷地开口。 洛河只来得及看他离去的一道暗影,来不及做出任何解释。手里在瞬息之间变得空荡荡的,拉都拉不住人。就像在剑城外,易休跑得飞快,洛河抓不住。 这情况,哪里是洛河像风?到底谁是风一样的男人,绝对是易休无疑啊。 江琴子见易休走了,事不关己地整了整自己外套,又将垂在耳边的头发勾到耳后。 “走吧,为师我为了寻你,一路从南启域赶来,可是整整、风餐露宿三个月了!哎,快到你师母忌日了,一定要尽快赶回去才行呀……” 洛河低头垂肩,无比挫败。听江琴子如此说话,气不打一处来。 “师父早说过对师母情深意重,刚才为何还要乱说话?!!” 江琴子默然转身,抬头看了看洞口升起的月亮,“为师那不是在开玩笑吗?” 洛河一听,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正欲发作,江琴子又说,“我刚才还以为临渊复活了呢。他就是临渊从凡界带回来的传人吧?你是不是跟他在凡界就有一段啊?你心口那剑也是他刺的吧?他们这些修杀道的,可是要灭绝人欲的。他不杀你,临渊也不会带他回修界。” 江琴子这番话,成功让洛河转移了注意力。 江琴子侧头瞥了他一眼,见他神情委顿,一副心塞的样子,便知自己猜的没错。 “我看他得临渊衣钵,却强行压抑修为,是要拖延入道时机。他这样做,大约也是为了你。啧啧,真是一团乱,临渊也不知安的什么心,竟然还把星图给你了。不过别怪为师没提醒你呀,要想活命最好别与他牵扯太多,当断则断吧。” 洛河听江琴子这样一说,便知道刚才江琴子是故意气走易休。 心底的怒火,被冲散了大半。洛河叹了口气,走到江琴子身边,也抬头望了望天空那轮月亮。 “我也不想,他杀起人来有些可怕,我感觉他狠起来连自己也杀。我要是惜命就该离他远点。” 江琴子不言,静待他的转折,他的可是,但是,但可是。江琴子明白深爱一个人的时候,会发生的种种事情。当然有不要命也要继续靠近,继续爱下去的。 果然,洛河说了但是。 “但是他越是这样我越是心疼,我看不得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样子。我看临渊那老头爱吃猪肘子还爱骗人,走遍天下难遇敌手,活得倒是挺自在的。怎么到易休这儿,就这么让人心疼呢?” 洛河说完,又叹了口气,“我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若只是心疼也就罢了,狠狠心还是能够放下的。可是我对他不止是心疼。我从来没有如此喜欢一个人,真的,我喜欢看着他,看到了,我就想抱抱他,抱住了,我就想亲亲他……” “嘶……好肉麻啊,不要说了!” 江琴子突然打断洛河的对月独白,使劲揉了揉自己起了一片鸡皮的手臂。 洛河闻言,闭了嘴。他希望自家师父不要再搅合他与易休之间的事情,更不要在易休面前说不合时宜的话。 “看不出来,你表面上花心滥情,内心其实是个情种。” 江琴子停了片刻,望着远处,缓声道。 “我看起来花心滥情吗?我怎么不知道?” 洛河略带苦恼地问。 江琴子看了他一眼,“就你这张脸,再加上星图加成,你觉得呢?” 洛河皱眉,沉默了片刻。想找出自己并不花心滥情的证据,却发现自己身边的确是人来人往,爱慕者众。 洛河默默地掏出一条灰色面巾——其实江琴子给的花布作用更大,可惜被他弄丢了。 第41章 裂痕1 洛河一边以面巾蒙脸,一边问江琴子,“他若是不入杀道,改修其他如何?” 江琴子知道洛河所问“他”指的是易休。摇了摇头,“你以为临渊的传承那么好拿?若是中途放弃,或毁去灵根此生与修道无缘,或任由杀心侵蚀理智筑成心魔自绝于天地。你想要哪个结果?” “呃……我就是这么一问。他的选择,我不会干预。” 洛河说完此话便不再言语,沉思着跟江琴子一道往山下走去。 方才逃出的人,围在几处火堆旁。最先恢复灵力的,在外围保护众人安全。虚弱的女人伤员则在内侧。 待了不久,便有安定门的人前来,随行还有医师数人,说救人的车马会很快到达。 洛河见里面随行的还有个熟人青芷在,本想上前打个招呼。但想想自己坠入剑冢一事还未明了,暂时不便与古剑宗人接触,便没有露面。 正好江琴子拉着他悄悄潜入林中,“有古剑宗的人在这事一时半会儿肯定没完,咱还是先溜吧。” 于是两人连夜赶路,直到天光发白时才停下歇了片刻。期间洛鹰急吼吼地追上来,胆子肥了又在洛河肩上抓了几道,怪洛河不等他。洛河拔了他几根毛以示惩戒。 江琴子在一旁看得兴趣盎然,对洛河收了个高阶异兽表示十分好奇。随手逗了逗,洛鹰却懒得搭理他。这让江琴子更觉得好玩儿,越发锲而不舍地逗弄起来。终于把洛鹰惹急了,一爪子给他脸上添了三条红印。 洛河随这一大一小闹,自个儿吸纳灵气修炼。江琴子嫌洛河灵力外放扰他心神,刻意拉远了距离。洛河便将洛鹰赶过去陪他,留自己独身一人。 盘腿修炼了半个时辰左右,金系灵子突然暴增。洛河知道是易休来了,缓缓睁开双眼。 看着不远处的人影,洛河粲然一笑,招了招手,“过来。” 易休迟疑了一瞬,抬步靠近。才走到洛河面前,便被洛河拉入怀中。 洛河向后,靠上身后的大树。令易休面对自己,坐在怀里。如此靠近,姿势暧昧,两人之间心跳可闻,呼吸渐渐急促…… 洛河拉下自己的面巾,又伸手取下易休的面具。迫不及待地吻上他的唇,深入他口中卷起他的舌尖共舞。 一吻结束,洛河抵着易休的额头,鼻尖与他轻触。 开口声音透着性感的沙哑,“我要惩罚你……” “为什么?” 易休撑着洛河的肩,眼神迷离地问。 洛河肩上有伤,不能受力。被易休这么一撑,有些疼。却没表现出来,只是抓住易休的手,圈到自己腰上。 “你还问为什么?你离开没有告知去向,犯规。” 洛河低声道,用下巴蹭着易休的头顶。 易休的头贴在洛河胸膛,听着洛河的心跳。那声音强健有力,莫名让人心安。易休渐渐放松下来,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躺在洛河怀里。 野外树林异常宁静,清晨的阳光朦朦胧胧的。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春风吹过,依旧带着冬季的寒冷。可是在洛河怀里很温暖。 “我想起……大师兄说过,琴仙爱妻如命。” 易休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带着些懒懒的味道,缓和了音调中的嘶哑。洛河听着,内心一片柔软,融化了一般。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易休的额头。 黑色丝绸般的头发垂下来,轻触易休的脸侧。洛河故意捏了一缕发,扫了扫易休的耳朵,惹得易休眯起眼睛,低笑出声。 “我师父爱妻如命,所以他说的始乱终弃什么的全是鬼话,是吧?你想通了,就回来找我了,对吗?啧啧……我觉得你真该对我多点信心。” 洛河调傥着,又低头亲了一下易休的鼻尖。 “我其实……” 是对自己没信心。 易休心中默念,终究没有说出口。 话到嘴边,转了个弯,“那叶林生呢?” “只是朋友。我初来修界,在红云书栈认识的。他测了资质,花完所有灵石,在什邡没有去处,我便将他留下了。” 洛河说完,勾了勾嘴角,又问,“还有谁?一并问出来,我来为夫人一个一个地解释,可好?” 易休仰头看了洛河一眼,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竟一个一个数出来,“还有俞炽、空灵默、青芷、采薇、张临仙、郭浩、徐志行、成绘、秦月……” 洛河听得头大,赶紧喊停,“俞炽还好说,她找我是有目的的,不过这次回去应该能解决。空灵默跟青芷、采薇、张临仙和郭浩这些人我也确实认识,但只限于认识。徐志行、成绘、秦月又是什么鬼?我名字都没听过好吗?!!” 易休住了口,幽幽地看了洛河一眼,“他们都是非常喜欢你,还说要给你生猴子的人呀……” 洛河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别管他们好吗?喜欢我的人太多,真要算的话,你算也算不过来。” 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他们喜欢的只是我的外表而已,他们并不了解真正的我。但你是不同的。” 洛河说完,看着易休,眼神带着几分期待——他都这样说了,易休应该接他的话,说几个他的优点才是。 然而易休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还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洛河不得不出声引导,“你不是只喜欢我的外表,是吧?我还是有很多除了美貌以外的优点的,不是吗?” “啊?” 易休呆了一瞬,眼神游移了一秒。 而后坚定地点头,“洛河有很多优点……虽然有时候脾气很坏……” 易休想起当年捡到洛河,养伤的某一段时间,洛河对吃食各种挑剔,一言不合就发火的样子。 见洛河听了似乎不太高兴,易休连忙又说,“但一般情况下你的脾气还是很好的。特别是你笑的时候,你只要笑一笑,就让人忍不住原谅你所有的缺点。” 洛河还是不太高兴,幼稚地问,“还有呢?难道我不温柔吗?我对你不好吗?我知识不渊博吗?我思想不是很有深度吗?我做事认真努力,有梦想有追求,尊老爱幼,节约环保,锄强扶弱……你总不能只喜欢我的外表长相这么肤浅吧?” “嗯……是的……洛河很温柔,对我很好,知识渊博,思想很有深度,做事认真努力,有梦想有追求,尊老爱幼,节约环保,锄强扶弱。我喜欢洛河,喜欢洛河的全部,才不是喜欢洛河的外表长相这么肤浅呢!” 易休几乎是把洛河的话复述一遍,展现出极好的记忆力。 洛河哭笑不得,却又觉得易休可爱得很。越看越喜欢,恨不得把他一口吃掉。他也这样做了,低头咬住易休的嘴唇。又是一个吻,带着几分粗暴。 “你要是说点好听的,我还能免掉你的惩罚。现在嘛……惩罚继续!” 洛河说着,压到易休身上。不断亲吻的同时,抽空挥手使了个简单的法术,在周边弄了些浓雾。如此,确保一点,让易休不会太紧张。 席天慕地,云雾深处,两人正是热情高涨,难分你我。远处江琴子偶然往那处瞥了一眼,摇头叹息,“年轻人啊……” 到底没再做打扰别人谈恋爱的闲事。取了挽尘出来,指尖轻拨琴弦,弹了曲不知名的小调。 得亏洛鹰觅食去了,不然洛河想跟易休独处的话,对付洛鹰都是一个难题。 事后,洛河用水系灵力聚水为易休清理,还亲手为他穿衣戴上面具。过程中又有些擦枪走火,洛河见易休已露疲态,忍了下来。 易休的视线一直停在洛河身上。洛河上身衣服松松垮垮,欲遮未掩。却恰到好处,令易休看不到他身上的伤。 他心口的伤,还有肩上洛鹰新留下的伤。刚出剑冢的时候,伤痕更多,有不少留疤的。洛河在剑城买了灵药配合生肌术处理了,一点痕迹都没留。心口的伤或许是太深,想了许多办法都无法去掉。肩上的新伤则是还没来得及用生肌术处理,只是止了血。 自重逢以来,洛河从未在易休面前完□□、身。易休初时不觉异常,现在却觉得洛河似乎有意为之。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伸手想拨开洛河的衣服。半途却被洛河截下,手心被洛河握到嘴边亲了一下。 “你休息一下。” 洛河说着,穿好自己的衣服,挥手驱散了浓雾。 天色已是大亮,洛鹰觅食回来,嘴里叼了只半大异兽,爪子里还抓着一头水牛一样的兽类。在天空盘旋了一会儿,找到洛河的所在,俯冲下来,将异兽扔到洛河面前。这是要洛河处理异兽,烤肉来吃。 洛河看了看那两只异兽。小的是六阶异兽迟钝兽,是很特殊的精神系异兽,有迷惑人心的能力。迟钝兽肉质极佳,但是不经过专门处理的话,吃了有致幻作用。大的是四阶异兽潜水牛,倒是可以随便吃。 有易休在,洛河那点烤肉的手艺完全不够看。没有调味品,易休便在周围找到提味的药草。金系灵力化出利刃,三两下便将潜水牛解开,去了内脏,切成小块。有去附近的水源取水清洗,揉碎药草将肉浸渍。最后上火翻烤,不一会儿便肉香四溢。 原本洛鹰对易休抱有敌意,在吃了易休牌烤肉后瞬间被征服,看易休的眼神都温柔了不少。莫说没吃过什么美味的洛鹰,便是江琴子吃了一口烤肉也是眼前一亮,赞不绝口。 在美食滋润下,三人一鹰一路上竟和谐得出奇。洛鹰负责找食材,易休负责下厨,江琴子负责弹琴陶冶情操,洛河负责给易休捶肩捏背加暖床…… 如此,花了一个月才走到北剑域传送点。但之后的行程加快,半个月不到已到什邡城外。 临与易休分别,江琴子嫌洛河磨磨蹭蹭浪费时间,带着洛鹰先回了城。 洛河拉着易休的手,尽量放慢速度,但城门还是越来越近。 “有时间就来找我。” 洛河对易休说。 笑了笑,又道,“可别让我独守空房。” 易休低着头,有些不在状态。脚步渐渐停了下来,洛河便站在原地等他。 “我的修为已经压不住了,此次回来,师父肯定也能看出来。” 易休突然开口,说的话却令人迷惑。 但洛河了解。 “这几日,我见你精神疲惫,身体也有些虚弱。是因为强行压抑修为,身体受不住了吧?” “嗯……” 易休没有抬头,低低回应了一声。 “你的修为不及你所用力量,恐怕损及自身。还是不要再压抑修为了,早日晋升才好。” 洛河又道。 易休闻言突然抬头,看洛河的眼神带着几分复杂。 有些艰难地再次开口,像试探,“若是筑基,便入杀道。” 易休等待着,洛河如何回答? 第42章 裂痕2 “若是筑基,便入杀道。” 易休看着洛河,清澈的双眸印着洛河的身影。 洛河静静地回视,温柔却静默。 “若入杀道,便要断情根,舍尘缘。” 易休几乎一字一顿地说出口,声音却还是带着一丝颤抖。只是说出来而已,心已开始抽痛。他舍不得,从一开始就舍不得。但是洛河舍得,逼得他不得不舍。却又失而复得,重新面临选择。 怎么选?如何选? 洛河叹了口气,不忍看他难过。将他抱入怀中,轻抚他的后背。 洛河的动作柔情似水,易休几乎溺毙在他的轻抚之中。 洛河的回答却有些残忍。 “你想如何,都行。” 看似尊重易休的选择,却是把问题压在了易休一人身上。 易休身体轻颤,突然推开了洛河,“我会杀了你!” 他双眼通红,似有泪。但洛河知道他不会流泪。 洛河倒是想说,你放弃杀道吧,我挺怕死的。可毁了易休灵根,剥夺他求仙问道的能力,永远不是洛河愿意看到的。易休有天赋,资质绝佳,他不该自毁前途,庸碌一生。 于是故作轻松地微笑,“那我会努力不让你杀了我。” 说完,上前拉住易休的手,“而且你肯定会手下留情不是吗?你舍不得的。” 易休此刻哪里听得进洛河的花言巧语?猛地挣开他的手,激动又气愤,“我舍得!” 洛河根本不懂他想要的答案。洛河永远也不懂! 金系灵力暴动,易休身边凝聚出十多把灵剑,悬于空中,对准洛河。 洛河一看,冷汗直冒——这是一言不合就开打了? 念头刚起,十多把灵剑已经向他袭来。洛河凝土墙挡了一下,啥也不说了,转身拔腿就跑。 他这一跑,灵剑却未追上来。跑着跑着觉得不对劲,止步回头,又跑了回去。 却见易休撑着把剑半跪在地上,嘴角有一缕血液缓缓溢出。连忙上前,着急地问,“你怎么了?” 然而手还没碰上易休分毫,灵剑又起。洛河躲闪不及,被划破脸颊、脖颈,身上也受了几处剑伤。 洛河心下一凛,又凝土墙抵抗。同时灵力凝聚脚下,向后跳去。这次却不跑了,冒险与十多把灵剑周旋,密切注意着易休的状况。 如此,洛河几乎要动用星图的力量。洛河撑了不久,易休终于不支倒下。尘土中,那本就偏瘦的身体,脆弱得几乎被灵剑卷起的沙子淹没。 而洛河一身剑伤,看着凄惨,血流了一地,却无一处致命。 一步步上前,忍着身体伤痛,小心地将易休抱起,“哎……这又是何必呢?” 不知是对昏迷的易休说话,还是对自己。 洛河急急忙忙抱着易休去了最近的医馆,灵石全部透支才够给易休做个全面检查。自己的伤暂时不管,反正死不了。 医馆的医师说,易休神识受创,但问题不大;身体负担过重,有衰竭的征兆,需要好好调养。问题可以解决,但需要找到症结。医师表示他能力不够,找不到症结所在,建议洛河带易休去琼华宗下设医馆,或许会有帮助。 于是又送易休去了琼华医馆。到了那里,自然有人认出易休身份。直接报告给掌门,易休也被送入琼华内门,洛河是进不去了。 在琼华,易休能得到最妥善的照顾。而洛河也在医师那里处理了剑伤。等到天黑,问过琼华的人,确认易休无碍后洛河才离开。 独自回了琴箫派,换了一身衣服。迷迷糊糊睡了一夜,总是做噩梦,梦见从不流泪的易休面对他无声哭泣。 一大早便醒来,头痛欲裂。出门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透透气。没见着叶林生的影子,只看到后院枯树下站着的江琴子。 “师父。” 洛河唤了一声。 江琴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嗯。” “叶林生呢?师父看见他了吗?” 洛河问道。 “哦,他三个多月前被琼华烈焰峰的峰主相中,收为弟子了。” 江琴子说着,抚了抚枯树树干。 “他也算得偿所愿了,挺好。” 洛河说着,走近枯树。细细看了看,发现枯树枝头带有点点绿意。 洛河回归,又在什邡刮起一股风暴。堵在琴箫派外的人再次聚集,约江琴子喝茶弹琴的也是络绎不绝。 俞炽第一天夜里就来找洛河,久别重逢,自是情难自禁。再加上当初遇险,洛河自愿舍身保全俞炽等人,令俞炽对洛河越发看重也越发在意。 洛河受了伤,需要调养。与俞炽未说几句,便婉言送客了。 俞炽对洛河却更加殷勤,一颗心都栓在洛河身上。洛河深知俞炽的感情已触及红线,正好俞家派人来警告他不要妄图高攀,便借故不再见她。 回来月余,易休再没出现过。洛河心中想念,却没办法潜入琼华,只得按下。一心修炼,得空便去红云书栈查些资料,日子过得飞快。 这日傍晚从书栈回来,看见俞炽跟江琴子在一起聊天喝茶。遇见了,不打招呼说不过去。恰好听俞炽说起极品天灵石,便也聊了几句。 从剑冢出来的时候,鼠精给了星图、乾坤石、时镜、天灵石的提示。乾坤石和时镜都是与星图齐名的至宝,只有天灵石,虽然稀有珍贵,却并非独一无二。但洛河若想开启异界通道回老家,用的天灵石自然不是凡品。 天灵石本身比普通灵石珍贵许多,按品阶又分为次级天灵石、普通天灵石和极品天灵石。洛河需要的正是极品天灵石。 极品天灵石不好找,俞炽提到三年后清池域千胥秘境开启,里面就盛产极品天灵石。 千胥秘境是修界五大秘境之一,每六十年开启一次,每次开启都会引无数修士前往探宝。相比五大秘境其他四个,千胥算是危险程度较低的。对应的,进入秘境的修为会受到限制,元婴修为的人是无法进入的。 “三年后聆音也会去千胥吧?我看你迟迟没有进阶元婴,难不成跟我一样修为难有进益?” 俞炽突然问道。 江琴子笑着抿了口茶,“当然要去,去一次够我用三年了。” 俞炽摇头失笑,“你呀你,自从启悠不在了,花钱就没了顾忌,再多家产也得被你败光。” 俞炽所说启悠,便是江琴子的妻子。全名古启悠,曾是古剑宗掌门大弟子,也是曾经的五剑之一。法剑启悠,古剑宗的表率,执掌戒碑十二律条,最后却跟当时有浪子之名的琴仙江琴子跑了,更因此被逐出师门,在修界引起轰动。 不过两人在一起后,执手遍游修界,神仙眷侣,见者无不钦羡。只可惜五十七年前,两人在千胥遇险。古启悠为了救江琴子,舍身赴死。相爱两个人从此天人永隔,永不得见。 那之后几年,一度有琴仙郁郁疯狂,失了神智的说法。不过现在江琴子看着挺正常,应该没有传言说的那么严重。 聊到夜幕降临,俞炽令侍者备了酒菜,说要与江琴子不醉不归。江琴子呵呵一笑,知道俞炽更想与洛河独处。俞炽这个朋友,他是打小就认识了。相交这么多年,曾经因为一些误会断交。解开误会又和好,感情不减。 俞炽对洛河的态度,江琴子看在眼里。深知俞炽脾性,江琴子劝了几句没用,便不再多说。俞炽是不吃亏就学不乖的人,等他在洛河那里碰了壁,自然会明白,洛河是当不得她旧日恋人的替身的。 如此想着,江琴子喝了几杯便起身拿着酒,去了后院。 “洛河近来在躲我?” 俞炽一边为洛河布菜,一边低声询问。 “俞姐姐说笑了。” 洛河捏着酒杯,只在手中把玩,并不打算饮下。正是一身慵懒,浑不在意的样子。虽蒙了面罩,绝美的眼眸轻转,流泻出慑人的光华,足以令人屏息凝视,难以自拔。 俞炽心中微动,略微移了视线,又问,“可是我家里人对你施压了?” 洛河放下杯子,摇了摇头,“俞姐姐与我走得太近,的确不大好。” 俞炽轻笑,“哪里不好?” 说话间,身周火灵力蹿了起来,热度直达洛河身侧。 俞炽握住了洛河的手,缓缓靠近,不待洛河回答上一个问题,便问了下一个问题。 “洛河与我结为道侣如何?” 手心的火热令洛河皱了皱眉。没有防备地,心里也腾起一股火来。熟悉的感觉,和掉入剑冢时一模一样。不用多说,又是星图在作妖了。 他这个月修炼,金木水土四系渐渐趋于平缓,甚至不再有进益。火系灵力修行一直很慢,这个月专攻火之一系,所得却不多。如今俞炽刻意靠近,突然激起火系灵子剧增,也难怪会惹得星图躁动起来。 “我心有所属,俞姐姐恐怕所托非人。” 洛河几乎用尽所有意志,收回被俞炽握住的手。 “是叶林生?还是你在古剑宗认识的小姑娘?” 俞炽不退反进,手指隔空点了点,烧了洛河面上的灰布。她这一手使得非常漂亮,只将灰布烧了,却不伤洛河分毫。 面巾点点成灰,落得干干净净。洛河低眉,掩去眸中肆虐的星光。 沉默良久,星图渐渐有所收敛。洛河已有些暴躁,对俞炽失了耐性。 俞炽却毫无自知,再次靠近,甚至轻佻地勾起洛河的下巴。 洛河再忍不住,猛地抬头,望进俞炽眼底。压抑许久的星图在他眼中旋转,霎时如银河流转,璀璨的光华摄魂夺魄。 越来越近,快要亲吻下去。却在极近之处生生停住。 洛河的手轻轻掐着俞炽的脖子,将她推远了一些。但他没有收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吸纳灵气,盘腿修炼起来。俞炽被星图蛊惑,有些失神,没有反抗。而且她早吩咐侍者退下不要打扰,所以也没有人来阻止。 话说这个姿势的确不太怜香惜玉,手也很累。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洛河才完全将星图压住。睁开眼收了手,俞炽脖子都红了一圈。 俞炽也渐渐回神,喉咙不舒服,咳了咳,“咳咳……刚才怎么回事?” 记忆似缺失了一块,但又清楚地记得洛河所作所为。 “你竟然掐我?!!” 而自己竟然任由摆布?!! 想想有些可怕,俞炽看洛河的眼神带上几分危险。 “俞姐姐何不试试自己的修为,看看是不是有所松动?” 洛河站起身,淡淡地说道。 俞炽闻言果然试了一试,发现停滞多年的修为竟隐隐有突破的意思。震惊之余,看洛河的眼神就跟见了鬼一样,“你怎么做到的?” 才多久?一个时辰?她吃了多少灵丹妙药都没用,又苦修了多少年?洛河却只花了一个时辰就办到了!当初在万兽林遇见洛河使灵力,也是突然有所得,还以为是巧合,没想到…… 洛河却侧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阴暗角落,缓声道,“我自有办法。俞姐姐不必担心,洛河会帮你的。只是今日天色已晚,还请俞姐姐下次再来,可好?” 这话说得客气,语气却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强硬。 说罢,洛河便直直向那角落里走去,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人一样。 俞炽闻言,心下微沉。是她看轻洛河了,竟以儿女情长的心思揣度。见洛河的身影没入黑暗之中,便也转身离开了。 第43章 裂痕3 黑暗中,站着一个身影。瘦削,颀长,恍如鬼影。 面具从过去的银色换成银灰,泛着黯哑的光,令人不易察觉。 可洛河察觉到了。大约是因为星图使他感官更加敏锐,在俞炽握住他的手,在他快要吻上去的时候,他察觉了他的存在。 洛河看见易休身边十多灵剑张牙舞爪,蓄势待发。 好嘛,一见面就撞见他跟人如此暧昧,易休生气也是应该的。但是这么多把剑齐刷刷地对准他,是不是太夸张了? 洛河有些心虚,停在两米之外。 “亲爱的,人家好想你~你身体怎么样啊?好些没有啊?” 方才跟俞炽说话的冷漠劲儿一扫而光,声音又柔又甜简直腻死人。 话音落下,易休的剑却未收,甚至逼近了一些。 洛河身体一僵,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连忙道,“别误会!我跟她是清白的!你知道我体质特殊,说实话吧我其实得五系□□,必须找不同灵根的人修炼!” “双修?” 易休终于说话了,嘶哑的声音在黑暗中有些刺耳,在洛河听来却宛若天籁。 “哪能啊?我就和你‘双修’了,和他们最多躺床上……不是,最多拉拉手?诶,别生气,最多站一起一根手指都不碰行了吧?” 洛河是说一句,那剑就逼近一寸。只好连连改口,暗道自己不作不死,说那么详细做什么? 洛河说完此话后,场面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着树叶轻轻的沙沙的声音。 等了一刻钟左右,十多把灵剑突然震动,金光微闪,而后陡然运动,聚到一起,数把剑并为一剑,渐渐消失。 洛河悬起的心缓缓落下,长呼一口气。然后踏着欢快的步伐,走近易休一把将他抱住,“真想你了,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找我?” 易休安静地没说话,任他抱了片刻,强忍着没有回抱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了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那日在师父看护下,顺利筑基。却是险象环生,一身经脉几乎不保。 师父恨铁不成钢,“我故意给你棘手的任务,便是要迫你尽早提升修为,莫再压抑。你真当我不知道你的真实修为吗?你迟迟不做选择,如今又如何了?” 易休无法回答,苍白着脸,一言不发。 凌虚见他不答,抚着花白的胡子冷哼一声,“我知道那人是谁了,你若是不忍心,为师便帮你一把!不过蛇蝎美人,红颜祸水罢了,也只能骗得了你这样的毛头小子。” 易休抬头,“师父,我会自己动手。” 凌虚显然不信,“你出去半年就是为了找她吧?你要是舍得早下手了,还等到现在?” 易休恍然,他确实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真的下手。 凌虚见他如此,又道,“她男宠无数,你怎么就看上她了?如此求而不得,得之非人,最易产生心魔。你得临渊传承,更是不可妄动心念,否则殃己及人,后患无穷。” 易休并未察觉凌虚所说之人非他所想。洛河算不上男宠无数,但等着做他男宠、后宫的着实不少。师父说的虽然有点失真,但意思也差不多了。 “师父所言……徒弟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好好休养,一个月后,便去天机峰挂名闭关吧。” 天机峰,琼华最不受重视的三个内勤部门之一。天机弟子,即便挂着内门弟子的名头也不怎么受待见。一则是太易被忽视,二则是天机峰的人脾气都有些古怪,要不就整天冷着脸像冰块,要不就神情阴郁,笑起来都是阴测测的吓人得很。 但谁知道呢?天机峰表面上专职炼丹打铁,几年都出不了一炉好药。可宗门大比却总能有人获胜,黑马无数。若非名额限制,每次宗门大比,十二个首席的位置怕是得被天机峰的弟子占去一半。 临渊曾是天机峰峰主,自他离开琼华,这峰主的位置便空了下来,至今无人认领。凌虚的意思是,易休得了临渊传承,筑基之后去历练几年,便可接了天机峰峰主的位置。 如今出了点变故,易休情根未断,心有执念。凌虚便想趁着他闭关历练的时候,把那个红颜祸水给处理了。 “你安心闭关,常婉我自会替你收拾了。” 凌虚临走前对易休道。 易休不明所以,他知道常婉是曾经的修界第一美人,却不知凌虚说替他收拾是什么意思。常婉跟他无冤无仇啊! 脑袋转了几个弯,才意识到,难道凌虚以为他喜欢的是常婉? “师父!不是常婉啊!” 也怪不得凌虚误会,同性之爱在修界虽不会被过度贬低,到底还是少数。凌虚自己便是笔直笔直的,以己度人,第一印象易休喜欢的肯定是个女的。再加上常婉跟洛河一样在北剑域失踪,找常婉的人与找洛河的人可说一半一半,二者人气平分秋色。凌虚这样一联想,一推断,就把常婉定罪了。 为免祸及无辜,易休跟凌虚解释了许久才算说通。凌虚还怀疑他为了包庇而说谎。 一个月转瞬即逝,到了易休去天机峰的时间。临到夜里,易休却鬼使神差地跑到琴箫派,并且很巧地看到洛河与俞炽在一起。 面对洛河的解释,易休将信将疑——他真看到洛河,差点就吻了俞炽! “你怎么又瘦了?那日见你昏迷过去,我快吓死了。现在身体可好?” 洛河抱着易休,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月他算是了解了思念到极致的滋味。他只能一直忙着,一旦闲下来就会想起易休,想起他在自己面前倒下的样子。 易休想着方才洛河与俞炽亲近的样子,听着洛河关心的话语,眼神渐渐放空。 他喜欢被人关心的滋味,这是他从小渴望却不可得的。他喜欢洛河在意他的样子,这让他感觉到幸福,被爱的幸福……可他不能留恋。 他怎么能再留恋? 不期然又记起那夜,洛河说爱他的,可是转身就抛下他了。洛河并不是真心爱他。爱若可以舍弃,便不是真爱,无论何种理由都不行。他看透洛河的真面,洛河让他自己选择,便可以不用负责。他若放弃杀道,沦为废人,洛河一定会很苦恼。 易休偏执地想着,心中又起了杀念。这便是心魔的初始,易休意识得到,却摆脱不了。有个声音在挑拨着他的神经,声音的主人,像是临渊,像是凌虚,又像另一个自己。 师父说的或许没错,不断情、爱,难得始终。 可是不行!他不能再杀洛河一次! 不,他不是舍不得,他就是不能!他并没有舍不得,洛河可以放下,他也可以!没有必要……没有必要再杀他一次。 易休的呼吸有些凌乱,眼神闪过疯狂和迷乱。这是道心不稳,修为不固。这是心有执念,心念成魔。 易休紧紧握住双手,指甲陷入手心,疼痛令人清醒。 “我……我不会再来找你。” 易休几乎用尽全力才说出这句话来。 “我不会再来找你。” 易休重复了一遍,仿佛要给自己信心。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了。他是来做个了断的啊。 洛河却并未察觉易休此刻的严肃,未意识到易休并没有开玩笑。 洛河只将他抱得更紧,侧头轻咬他的耳垂,“一休哥……好绝情……” 他的声音带着故意的诱惑。当他看见易休的耳朵红了,身体微微颤了颤,便知道自己得逞了。 洛河心情大好,低笑着,滑动双手,轻抚着易休的后背腰侧。 “要是你厌倦了,不来找我,那我去找你吧。” 洛河说着,伸手抬起易休的面具。那颜色微淡的嘴唇刚一露出,洛河便凑上去轻吻。 然而吻了不过一秒,正欲深入求索一番,怀里却诡异地一空。 洛河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柔软而坚韧的触感记忆犹新,如今只剩空气。又抬眼四处寻了寻易休的身影。恰好看到易休越过房顶,似乎被瓦片绊了一下,身形有些不稳。看起来匆匆忙忙,似落荒而逃。 洛河眯眼看着易休离开的方向,手指轻触自己的嘴唇。他面上还带着情动的红润,汇聚下腹的热流不减。星图在眼底一闪而过,想趁虚而入却被残忍掐灭。 “一休哥真残忍……” 洛河按捺着上涌的情潮,喃喃地道。 看了看身下可怜的小兄弟,摇头叹息,“只能洗冷水澡了。” 洛河以为易休说不来找他,只是气话。 他从来没喜欢过一个人,易休是第一个。他从小万千宠爱,从未被拒绝过。他想不到易休真的可以说不见就不见。 第一个月洛河忍了,第二个月洛河有点急了,第三个月洛河意识到易休或许来真的了。有些憋屈的感觉,也恨自己当时没有好言相劝好好挽留。 也是第三个月,洛河第一次上琼华。 第44章 琼华之行1 每年六月初,琼华会择日对外开放。这一日,无论你是否是琼华门下之人,都可以花灵石到琼华十二峰对外开放的地方进行一日游。 这日一大早,洛河便随师父一起到了琼华正大门外。不过四点的样子,洛河还打着呵欠。到门口一看,被吓了一跳——一眼望去,人山人海,天上飞的地上走的熙熙攘攘一大片,跟在黄湖区传送点的景象如出一辙。这势头,整个什邡城的人都来了吧? “走,我们去西门看看。” 江琴子看了一眼琼华宏伟高大的正大门,果断拉着洛河绕道。 琼华有三个大门,正大门是北门,一般来往的人都走这边。还有西门和东门。这两个大门都有些偏,东门靠近万兽林,接近二围之地,到那里绝不容易;西门临近黑水河,不出十米,便是长年累月的水流冲刷形成的悬崖峭壁。 得亏江琴子提前买了飞行灵兽,还专门买的高级飞马,速度够快。从北门到西门,马力全开,也就花了两刻钟左右的时间。 按江琴子的性子,本打算租下飞马,而非买。因为租的话,有人负责饲养,买下就得自己打理了。可洛河看他租十次有九次弄丢灵兽,赔的钱够买二十头了,便坚持让江琴子买了下来,又专门雇人照顾。 这一做法看似土豪,却着实比租借省钱一些。当然师徒两人依旧是一身债务,灵石透支严重。 之前因为俞炽的原因,洛河火系修炼得到突破。连带着五系一起,修为都是一跃晋升,从练气期,突破至凝神期。修为升了,灵石透支额度也增加了。但为了买凝神丹,洛河把提升的透支额度一次性用光了。此次上琼华,还得找俞炽借钱。 西门的人相比北门少了许多。 北门进去便是三座热门峰——赤焰、极虚、从道三峰。这三峰有整个修界都闻名的地方,幻境演武场,聚灵洞,还有琼华藏书阁。而西门进去,最近的一座是观云峰,一年四季云雾缭绕,瘴气极重。进去容易迷路,看头不够,还可能有危险。 这样一来,北门人多,西门人少也是可以预见的。 在入口处交了两千灵石,换了名牌。目的地自然不是观云峰,而是更远处的醴泉峰。江琴子是奔着醴泉峰埋骨洞去的。 洛河倒是想找易休,却只知易休是掌门首徒,大约会在主峰。那主峰却没有对外开放,去也去不了。便随江琴子一道,能不能遇见易休全看运气了。 从西门飞到醴泉峰花了一个时辰左右。至醴泉峰,步行到半山腰上的埋骨洞,又花了一个时辰。 传说埋骨洞曾是魔道食人饮血之处,怨气深重。这地方在琼华算是半荒废状态,只在开放日的时候拿出来,倒也能骗几个灵石。 入洞交了一千灵石。前面有一人已经走出来,嘴里抱怨不划算。江琴子神情淡漠,看着比平日还要高冷。路上也是不言不语,严肃得很。那人出来,江琴子看也没看一眼。交了灵石,便闪身进入洞中。 洛河紧随他身后跟上去,入洞寒气逼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路直直地深入,未见岔道。尽头一个百来平米的穴室,倒是立了几个石碑。年代久远,看不出上面写的什么。 这便完了? 洛河转身,左右仔细看了看,却再无收获。若就这样完了,那可真是亏大发了。 转头去寻江琴子,想说先离开这里,趁着还有时间,去别处转转。却见现江琴子突然盘腿坐下,一把挽尘置于腿上。手腕轻抬,再落下,便是一曲的《浮世缘》。 这曲子洛河只听过一次,便是两个多月前,师娘的忌日,江琴子在后院枯树下所奏。 洛河静静地看着江琴子抚琴的背影,静静地听着那悲伤的琴音。心下确定,师父确是深爱着师娘的,虽然他常常开些不着调的玩笑。 一曲未尽,穴室却渐渐发生变化。穴室内凌乱放置的石碑上面,有闪烁的光点。像萤火虫一般,初时安静,不久便飞起来,飞满整个空间。 洛河发现,周围空间似乎在向外蔓延。萤火虫所到之处,点亮黑暗一片。黑暗尽头还是黑暗,胆只要有萤火虫,便能无限地延伸下去。黑暗之中,悬浮摆放的,却是一具具黑色冰冷的棺材! 《浮世緣》渐歇渐止,萤火虫的光也黯淡熄灭。只留下一处,江琴子面前的那具棺材,还闪着微弱的光。 江琴子收了挽尘,慢慢站起。抬手轻轻一挥,棺木半开。 里面躺着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一身红衣的女人。女人眼眸微闭,神态安详,似睡着了一般。不是绝美的人,眉宇间英气十足,可用帅气形容。 “见悠,我来看你了。” 江琴子低头,轻抚女人的面庞,柔声道。 见悠,便是师娘古启悠的法号。 洛河站在原地,只看了一眼,便走到棺材前,跪下拜了三拜。 再起身,却见江琴子勾着古启悠的下巴浅吻。洛河侧头,非礼勿视。 听见江琴子重复着,“快了……你很快便能醒来了……我会救活你的……” 重复了许久,似有些癫狂。 洛河低头耐心地等待。漫无边际地想着,师父当初说后院枯树葬着师娘,或许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那里没有葬着谁,大概只是埋着师娘身上的某一个信物罢了。又想着,传说当年师父失去师娘后迷失心智,疯癫了,或许并非空穴来风。着实不能理解,爱情真能令人至此? 听见棺木盖上的声音,洛河才重新看向江琴子。 只是抬头那一刹那,身体微晃。脑中响过一阵轰鸣,眼前便是一黑。 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他的灵魂,他的意识。是星图吗? 再睁眼,渐渐看清。不远处放着一面在现代很常见的等身镜。镜中照出了自己。 洛河好奇地靠近,伸手轻触。镜面光滑无痕,触之冰凉,寒至心底。洛河连忙收手,皱眉看着那镜子。似乎有些模糊了,像蒙了一层水汽。 但是不久,水汽便散了。镜子映出的,还是自己,却非现在的自己。 是在原来那个世界,是自己被绑架沉海的那天。画面飞速闪过,并不连贯,像快进的电影。闪过穿越之初,闪过他与易休在凡界的两年。又飞速闪过了,在修界近一年的时间。 真是奇怪的镜子。 如此想着,身体晃了晃,轰鸣之后眼前再次变黑。意识回归,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徒弟,走啦!” 是江琴子的声音。 洛河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站在靠近洞口的位置。江琴子喊过他一声后,已经率先走出了埋骨洞。洛河晃了晃神,回头看了一眼埋骨洞黑暗的尽头,突然勾唇微微一笑。 在红云书栈顶层翻了几个月的书,关于乾坤石,关于时镜,还是有些了解的。 乾坤石类似空间系的灵石,蕴藏的灵气却难以用灵石做对比。有记载称,乾坤石内藏着一个小世界,得之可获珍宝无数。不过除了几千年前在古剑宗出现一次,之后便没有消息,至今下落不明。当然有阴谋论的说古剑宗独吞了乾坤石,却拿不出任何证据,也没胆子上古剑宗求证。 若说乾坤石属空间至宝,时镜,顾名思义,便是“时”之瑰宝了。比之乾坤石,时镜看起来玄妙许多,也神秘许多。关于时镜,修界传说不少。有说它其实是上古流传的照妖镜;有说它跟乾坤石一样,其实内里也有一个小世界,称为镜面世界;还有说它连接天地,照人间修界善恶是非,会惩恶扬善。凡此种种,不胜枚举。茶馆酒楼,流传了不少关于时镜的猎奇故事,也是精彩绝伦,却无从考证。 一本躺在红云书栈顶层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古籍,对时镜的描述却是,“观人前因,见人后果;执时之事,改天换命。”有前人批注,说时镜可令时间静止,大能者,还可利用时镜逆转时间。但世间真正能控制时镜的人却寥寥无几。 跟乾坤石一样,时镜到现在也是下落不明,几乎与乾坤石在同一个时间段内消失无踪。谁能想到,它竟然就藏在琼华醴泉峰,小小的埋骨洞中? 或许琼华高层的人是知道的,只是空怀至宝却无人能用。于是放在埋骨洞,做了个类似藏尸房的存在。利用时镜可以静止时间这一点,保尸体不腐。 “师父,等等我!” 洛河走出埋骨洞,发现江琴子已经骑马飞出老远,大喊了一声。 方才在洞内不知时间,出来才发现,竟已过了上午。正是太阳当空,烈日如炬。 江琴子去的方向是天机峰,在琼华宗最南边。 早上江琴子去了文影馆,拿了个水晶球。洛河一看便知,是藏了临渊一缕神识的那个。他曾趁江琴子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进文影馆,尝试与临渊那缕神识沟通。水晶球长得都一样,但临渊那个被他不小心摔出了一个很小的缺口。 江琴子说过要带临渊回琼华,一直没机会。此次便打算借着开放日,送临渊回了尘阁。 临渊曾是天机峰的峰主。天机峰不出名,但内有三阁这一点洛河还是知道的。某些八卦闲书写的琼华十年一次的大比盛事,天机峰三阁的名字出现频率特别高。其中就有临渊至死记挂的了尘阁。 江琴子说临渊是在了尘阁长大的,是临渊的家。 话说临渊当年大行杀道,屠了一座城,被琼华驱逐,众叛亲离。虽因武力惊人无人敢惹,性命无虞,却一直被安定门通缉,只能隐姓埋名。不过当年之事,似有隐情。真相如何,旁人不得而知。而安定门虽对他挂名通缉,却更像装样子,并无太多行动。 洛河其实有点担心。易休得临渊传承,修了杀道,会不会被人坑了走上临渊的老路呢?临渊那老头子天生阴险,被驱逐了还能没心没肺没脸没皮活好几百年。易休记性好但性子软,最容易被欺负,指不定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而就在洛河与江琴子赶往天机峰的时候,易休结束了第一阶段的闭关。才从把守严密的洞府宝地出来,就听见几个女弟子在悄悄讨论,“这次宗门开放,听说洛河也来了,跟他师父一起呢。” “是呀,他出门总是蒙着脸,但见过他的人怎么会认不出?” “他找地炼峰的秦师姐学过易容术,若是不愿被人认出,还是能够办到的。所以他蒙脸不一定是为了不让人认出他。” “那是为什么?” “嘿嘿嘿……当然是为了避免像你这样的花痴对着他的脸流口水!” …… 第45章 琼华之行2 地炼峰会易容术的秦师姐,只有一个,修医道的秦禾。 秦禾擅医术,更擅易容术。她性格孤僻,不喜与人交往。琼华内门弟子求她教授易容术都不大可能成功,何况外人?却如此轻易地教了洛河? 这两人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易休眉头狠狠一皱,转身又回了闭关之处——两个多月的努力在刚才毁了一半了! 洛河认识秦禾正是那次送易休去琼华医馆的时候。原本以秦禾的资历,不可能亲自帮洛河处理身上的伤。而且琼华医馆在南启域的名声很响,来就诊的人非常多。看在洛河救回掌门首徒的份上,匀出一个人手为他诊治已非常难得。 可秦禾眼睛毒,在洛河蒙了脸,一身伤,灰头土脸的时候,还是一眼将他认出,比任何人都快。她虽不喜与人来往,每日里耳朵却听了不少传闻。早想看看洛河到底是个什么长相。 而洛河为了打听易休的消息,嘴上抹蜜。见秦禾一脸冷漠,阴沉自闭,也毫不在意。几乎拿出在现代的时候哄老妈的招数,终于逗得秦禾开怀,为他张开母性的怀抱。 洛河就是这样“勾搭”上的秦禾。 从醴泉峰出来,路上遇见的人多起来。洛河远远看到秦禾一脸阴郁地带着一队修士去了烈焰峰,想来是被宗门指派,在今日维持秩序。 恰好与秦禾视线对上,洛河对她挥了挥手,惹得秦禾嘴角勾了勾,心情阴转晴。然而洛河离开,秦禾还得面对一群闹哄哄的修士。落差太大,令秦禾只想甩包袱走人了事。 洛河与江琴子一起上了天机峰。天机峰三阁并未对外开放,江琴子便带着洛河走了小路,在山上密林里穿梭。 “跟紧我,这里面有迷阵,小心迷路了。” 江琴子话音刚落,扭身向上一拐。洛河一分神,一眨眼,就见不到他的身影了。 “师父?” 洛河转过那个有树木掩映的拐角,喊了一声。无人回应。 于是继续向前,走了一刻钟。观察周围事物变化,寻找规律。却无甚收获。 天机峰的迷阵跟剑冢的迷阵完全不同,二者不是一系。修界阵法阵术博大精深,分了八大流十二小派。相关书籍更是多不胜数,洛河也看过几本。然而就那几本入门书籍,对付天机峰迷阵作用却不大。 林子里没什么动物,偶尔见着些鸟类。这些鸟怕生得很,一见洛河便飞走了。洛河心想,早知道就带洛鹰一起来了。洛鹰的鹰形容易被人看出异兽身份,但化成人、形穿上衣服,不知道的肯定看不出来。唯一的缺点就是,得多花一个人的参观费。 林中树木多是松柏一类,高高矮矮大大小小,看着也没什么区别,没迷阵也容易迷路。 洛河转了很久,实在找不到出路。便寻了一处平地,找了块石头坐下。眯着眼睛打了个盹儿,实在无聊得很,便用修炼来打发时间。琼华位处天灵地杰之处,听说是南启灵脉汇聚的地方,灵气确比其他地方浓郁一些。 如此,到了傍晚时分,灵力运行了几个周天,收获颇丰。可等了这么久,江琴子也没回来找他,不知是不是把他给忘了。 又修炼了一会儿,才听见有人靠近。睁眼往那处看去,却并不是江琴子。 “谁在那里?” 那人远远地喊了一声。 这声音……不是叶林生又是谁呢? “林生,是我。” 洛河站起身,向他走去。 叶林生听见洛河声音,身体顿了顿。下一秒便向洛河飞速跑来,却在一步之处堪堪刹车停步。 “洛河!” 叶林生显然很高兴,洛河还以为他会扑进自己怀中,犹如稚鸟归巢。 “林生在琼华可好?” 洛河笑着问道。 “我……” 叶林生眼神暗了暗。最后却还是微笑着点头,“我很好。” 烈焰峰峰主华印席,他的师父,是个很严厉的人。收他入门后,也曾亲自教导。一个月后,才放他到各峰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学习。六月便是在醴泉峰学习炼丹的知识。 叶林生未经正式考核,算是空降,在烈焰峰难免受到排挤。而且他发现,琼华宗内,资质比自己好的弟子太多了。他们有资质有资源,他们从小就得到最好的教育。可他呢?什么都没有,就是个乡下土包子。像他这样的,要成为内门弟子不知要奋斗多少年。却不知为何能得华印席赏识。 “说得这么勉强,不会被欺负了吧?嗯?” 洛河低笑着问道。 若是从前,他爪子一痒肯定要揉揉叶林生的脑袋拍拍他的肩,甚至捏捏小脸蛋也是可能的。如今心念刚起便被掐灭了,一来是为了避免叶林生误会,二来……洛河想起了易休以及易休那十多把吓人的灵剑。 叶林生本来只是有些委屈。被洛河一问,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低头有些哽咽道,“没……没有……师父很好……师兄师姐们……也好……” 叶林生本站在低处,一低头,便露出后颈。洛河见他颈上有伤,眼睛眯了眯,缓声道,“对我,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其实叶林生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他不是没吃过苦,小时候跟父亲上山打猎也遇过险受过伤,这几个月在琼华遇到的问题算得上什么呢?一个人默默努力,向往着向往已久的生活,不过受些阻碍排挤而已,根本没什么的。 可是不知为何,一听到洛河的关心,鼻子就发酸。三个月积压的委屈和压力,一下子爆发了一般。 叶林生忍不住,突然扑进洛河怀中。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在洛河怀中寻找一丝安慰。 洛河双手张开,却没搂上去。上次跟俞炽在一块被易休撞见,心里有阴影。眼睛四处望了望,万一易休突然出现呢? 任叶林生抱了一会儿,洛河才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推离自己。 “若是受了委屈,大可回琴箫派找我和师父。也许帮不上大忙,但琴箫派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叶林生的心情已经稍稍平复了一些,有些不好意思,“嗯……” 顿了顿,又说,“洛河,我本来想等你回来,跟你说了再上琼华。可师父只给了我四个月考虑时间,所以……我没有早点告诉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所以去古剑宗之前突然对他冷淡了。 “成为琼华内门弟子,是你的心愿。无论你何时告诉我,我都只会高兴,哪会生气?” 洛河笑道。 叶林生闻言,眼睛亮了亮,“洛河总是很温柔……” 其实并不是总是。 易休都说他有时候脾气很坏来着。 洛河摸了摸鼻子,转了话头,问起叶林生在琼华的生活。 一边聊着,一边随叶林生走出林子里的迷阵,顺便趁水灵气活跃充沛修炼,还分心用生肌术帮叶林生处理了伤痕,一心多用。 “洛河好厉害,已经有凝神期的修为了吧?” 叶林生在洛河水木灵力环绕下,舒服得眯起眼睛。 未待洛河回答,又说,“每次跟洛河一起,修炼速度就会加快。师父还问我是如何做到从练气期跃升至凝神期……” 本该继续说,是洛河的功劳。却突然想起来,师父似乎旁敲侧击了很多次。而确定他资质其实一般后,便不再对他进行指导。他资质一般,出生不好,师父为何偏偏选中他? 叶林生想着,脸色一阵发白,心也渐渐往下沉。师父的目标……其实是洛河吧? “洛河……洛河这个能力,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叶林生有点后怕,庆幸自己并没有将洛河暴露出来。虽然他还不清楚洛河这样的能力到底意味着什么,却本能地知道,不可被人知晓。三个月在琼华,未触及核心,却也见过弟子间的勾心斗角。琼华水深,远没有他想象中美好。 洛河见他一脸担心,敲了敲他的脑袋,“知道,林生也不要跟别人说哦。” “嗯!我永远不会告诉别人的!” 叶林生坚定地说。 “对了,林生见过华意休吗?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走出林子,洛河突然问。 叶林生闻言,暂时收起了心事。点点头道,“我也是来了天机峰才知道的,他筑基后在天机峰闭关修行。现在……应该在了尘阁大灵洞。中午我见他提前出关了,可不知为何又回去了。” “太好了!你找机会帮我把这个给他。” 洛河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袋子。看形状,是个拳头大小的圆形事物,却看不出到底是何物。 叶林生拿着袋子,好奇地掂了掂,“是什么?” 洛河神秘一笑,“保密!” 叶林生遗憾地抿了抿唇,又问,“洛河认识华意休吗?我也不是每日都能碰到他,他也不认识我……他会要吗?” “我自然认识他。” 洛河想着,易休看到自己的礼物一定会高兴地立马飞向自己,笑弯了眉眼。 “你只要告诉他我的名字,他一定会收下的。” 叶林生见洛河说起华意休,眼神温柔得能滴下水来似的,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闷。 但还是扯出一个笑,“好,我会帮你带到的。” 天色已经不早,日落余晖在几座高峰间镀上一层金。恰好江琴子骑着飞马飞速经过,急急赶路。 洛河正想出声叫住他,却见江琴子身后跟了十多个追兵。 追兵叫喊着,“闯入者!快追!” 江琴子一路奔逃,气愤地辩解,“我只是误入!误入!” “误入你能上得了了尘阁?误入你能掀了了尘阁的瓦,偷看人家洗澡?!!” 为首的追击者大约就是被偷看的,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涨得通红,气得跳脚。 “大男人还穿红肚兜,你好意思怪我偷看?” 江琴子回头爆了这么一句,惹得追击众齐齐一顿。紧接着爆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差点导致连环撞车的意外。 洛河在底下看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同方向的风景,假装自己不认识江琴子,“天机峰的景色也挺好,呵呵呵……” 第46章 夜访1 天机峰,大灵洞内,昏暗的空间,偶尔有丝丝金色划过,聚于静坐之人周身。福洞宝地,不仅有纯净充裕的灵气,还有清气凝神的作用,可使修炼事半功倍。 琼华开放日后,易休在大灵洞重修了半个月左右。清除心中杂念,得短暂的平静。 夜里回了尘阁住处,翻看师父令人送来的几本经书道学。安静中突闻敲门声。 易休在天机峰熟悉的人不多。天机峰的人大都是清冷的性子,要熟悉起来着实不太容易。易休作为掌门弟子,配有九个随从侍者。他习惯了一个人,便只留下了一个。多数事情依旧是自己亲力亲为。 “小七吗?” 易休一边问,一边开了房门。小七便是他留下的那人的小名。 了尘阁有亭台楼阁数十处,独立的院子也有几处。易休所住之处,算是主阁。即便如此,除了偶尔巡夜的弟子经过,也很难看见其他人。一眼看去,是漆黑的树影。远远传来溪涧的声音,更衬得夜色宁静。 此刻站在易休面前的,却并不是小七。 “你……有事吗?” 易休看着眼前的人问道。 他知道他叫叶林生。但确切说来,他们是不认识的。叶林生属烈焰峰,即便这几日在天机峰交流学习,也不该擅闯了尘阁。 叶林生看着易休,眨了眨眼。他以为,华意休白天戴着面具,晚上应该会摘下。他此刻敲门,兴许能看见琼华掌门首徒的真面。没想到那面具晚上也被戴着,除了一双眼,啥也看不到。 叶林生有些遗憾,抬手将洛河给他的布袋递出去,“给你这个。” 易休奇怪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我好像……并不认识你。” 顿了顿,又说,“你虽是琼华弟子,到底不属于天机峰,不该来此。” 叶林生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了笑,“是洛河让我带给你的。你别告诉其他人我来过这里。” 说着,又将布袋子往易休那边推了推。易休却仍未伸手接。 叶林生观察着他的表情,却只看见他垂眉沉默。等了一会儿,叶林生试探着问,“你……认识洛河吧?” 易休却突然退后,果断地将门关上了。说了一句,“不认识。” 这话说得很急,像气话。 像情人间闹了矛盾,一方拒绝了另一方求和的礼物。 叶林生神情晃了晃,想起那日洛河提起华意休,面上不自觉带上柔情。洛河与华意休…… “打扰了。” 叶林生打住自己的思绪,低声说道。 转身打算离开,却见夜巡的人刚好经过。 连忙闪身跳上一旁的大树。一时没注意,被树枝勾了手,手里的布袋便掉了下去。 叶林生急急看向地面,只见一只水晶球从布袋里滚了出来,夜色中折射出透明的微光。 原来是个水晶球。 叶林生如此想着,心里却好奇,水晶球里会存着怎样的影像? 夜巡的人似听到这边的响动,过来看了看。叶林生屏息隐入树叶之间,直到夜巡的人离去,才松了口气。 从树上跳下,叶林生捡起水晶球,托在手里。 侧头看了看依旧紧闭的房间,叶林生眼神闪了闪。手中运起灵力,输入水晶球中。原本透明的球体,渐渐幻化出一些画面,一开始模糊,慢慢变得清晰。是洛河,是抚琴的洛河。 一般的仙度水晶,只存画面,不存声音。一个多月前发布最新产品,已有存储声音的功能。显然,洛河给易休的便是最新的一种。 寂静中冷不防传出一曲琴音,惊得叶林生手一抖,再次将水晶球摔到地上。失去灵力支撑,水晶球内弹琴的身影便消失了,那琴声,也戛然而止。 叶林生抬头看了看周围,夜巡的人并没有被引来。连忙捡起水晶球放入口袋里。再看了一眼易休的房间,没有任何响动。迟疑了一瞬,便转身向下山的路走去。 为免被人发现,叶林生在路上走了没多远便拐进树林子里。这林子的迷阵他从进入琼华宗就开始学,也是这个月才摸透一些。但还是得按着预先解出的线路走,不能偏离。 夜里的树林相比白日要幽深许多,偶尔突兀的鸟鸣,刺耳诡谲。山上气温低,一阵风吹来,冷进骨头里。叶林生拢了拢衣袖,抱着自己的手臂按记忆的路线走。 行走间,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猛地回头看去,却又什么都看不见。叶林生腿有些发软,他平日不信上清那边的鬼魂之说,如今却觉渗得慌。黑暗中似有一双眼睛睁幽幽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 叶林生加快脚步,耳边生风。那感觉却如影随形,无法摆脱。 硬着头皮匆匆赶路,终于到了出口。叶林生长吁出一口气,抬手抹了抹额上冒出的冷汗。一抬眼,冷不防看见一个黑影。吓得猛地后退三步,心脏狂跳,几乎尖叫出声。 那黑影站在他面前十米开外,只看得出其身形颀长,却看不清长相。 叶林生咽了咽口水,小心地问,“你……你是谁?” 那黑影闻言,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叶林生揉了揉眼睛,下一秒就见那黑影站到自己面前。 “啊!” 终于忍不住,叶林生尖叫出声。 黑影岿然不动,一双眼睛盯着他,看着却不像要人命的。这是一双活人的眼睛,叶林生意识到,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刚才他在了尘阁见过的华意休。 叶林生简直要哭了,不能这样吓人的啊大哥! “你要吓死我啊……” 叶林生捂着心口,大喘着粗气。 易休看着却比他还艰难似的,僵硬地站了半晌,仿佛在进行天人交战一般。一双手握紧又松开,好一会儿才开口,“给我吧……” “啊?” 叶林生有些摸不着头脑,大半夜的这位天才跟了他这么远的路是要找他要什么? “水晶球。” 易休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刻意不提洛河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骗过自己。 叶林生终于反应过来,愣了一下,从袖中掏出了装水晶球的袋子。 “一开始又不要……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虽然自己已有猜测,却不想承认。不得当事人亲口确认,他便不愿往那方面去想。 然而易休接过袋子便瞬间消失,只留下“谢谢”二字,其他什么也没说。 叶林生呆了片刻,有些无奈地往出口走去。 即便要回来,也不一定要看。易休是如此说服自己的。 即便看了,也只看一遍而已,看过就扔掉。 即便没有扔掉,看了好几遍…… 那也代表不了什么! 但水晶球里的洛河,让易休整夜未眠。 过了几日,叶林生大休,回了一趟琴箫派。琼华内门弟子,一般是一月三小休,一大休。小休一日,大休三日。叶林生才入琼华不久,课业繁重,小休没有,大休也被压缩到一天。 这一日与江琴子、洛河叙旧,又特地还了之前尚未还清的灵石。洛河也不推辞,转身给了他一堆东西。有灵药,还有一些点心小吃,一些小颗灵石。 修界灵石是货币单位,灵石本身也可被修者炼化吸收。可补充灵力,对修为提升也有益处。每个修士名上所有灵石,也可在灵石交易所兑现成实物。洛河手上的小颗灵石,还是前些日子跟交易所的队伍一起去探索遗迹所得。 在修界,修为到凝神期,可以去交易所一类的地方与人组队做任务。交易所的队伍,有固定团队,也有临时团队,跟佣兵团类似。接的任务千奇百怪,有自发组织的探索任务,也有有钱人发起的任务,不一而足。 洛河参与的那次行动算是很常规的,探索的遗迹就在什邡城外不远的地方。那地方早被人摸遍了,行动收获不大。洛河得的这几颗灵石,还是用在遗迹发现的几株灵草换的。 这一天洛河都没有提起易休。只到天黑,送叶林生回琼华时才问,“你见到华意休了吗?” 叶林生点头,“我把东西给他了。” 洛河闻言,皱了皱眉,“他收下了?” “嗯。” 叶林生看着脚下,应了一声。 那怎么不来找我?洛河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有没有说什么?” 叶林生身体顿了顿,摇了摇头,“没有。” 洛河不再说话,叶林生抬头看了一眼,侧头小声问,“洛河喜欢华意休吗?” 洛河未答,心思在别处。 从袖中又取了一个袋子,递给叶林生,“若是再遇到,把这个给他吧。龙蛇苦丁,叫他泡茶喝。” 顿了顿,又说,“你下个月就不在天机峰了吧?能遇到他最好,遇不到的话,也不必去冒险。” 叶林生勉强地笑了笑,“好。” 话虽如此,叶林生每每有空,还是会刻意往天机峰去。后来偶然认识了易休身边的小七,便给些灵石,让小七代为转交。 洛河以为易休早晚会来找自己。每次叶林生大休,洛河便会让他带些东西给易休。吃的,用的,还有一个看着很简陋的木雕——显然是洛河亲手刻的。 可一月月过去,易休从未出现过。洛河除了第一次脸上出现失望的神情,之后都很平静。叶林生一度怀疑,两人或许只是普通朋友。若是恋人,一次次送出自己的心意却得不到任何回应,肯定也会心灰意冷吧。 就这样,夏天过去,秋天到来;秋天过去,冬天到来。11月11日,修界的金阳节,也是修界的情人节。 这日琼华提前大休,叶林生与洛河在街上闲逛。洛河出门特地戴了个花脸面具,可逛了不久,还是被人认出来了。 “洛河,我们回去吧。” 叶林生被群众雪亮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拉了拉洛河的袖子,小声建议。 洛河正站在一处卖玉器的摊位边上。被叶林生一提醒,侧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围在四周的人。放下了手中把玩的小玉坠,“回去做什么?” 说完便拉起叶林生的手,脚下生风,一路狂奔。 洛河拉着叶林生在人群中东拐西拐,换了几次面具,又随手改了发型。甚至不知从哪儿拿了粗布衣服换上。如此改头换面,再走上街,便没几个人能认得出来了。 叶林生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对洛河钦佩不已。 两人这一日几乎逛遍了什邡城。期间洛河又被认出,每每用同样的方法躲过追踪。玩得惊险刺激,十分尽兴。 晚上又去看花灯。洛河仗着没人认出他狂耍流氓,城中小河的花灯被他捞了个遍。有高级花灯内含灵阵,能短距离传递消息。洛河的情诗信手拈来,回复了不少。勾得少男少女春、心荡漾,思慕不已。他却甩甩手,把花灯重新扔回去,再不理会。 叶林生无言以对,又劝阻不下。还得帮忙打掩护,免得洛河的行为引起公愤,遭到围堵。偏偏洛河还觉得独乐乐不如两人一起乐,撺掇着叶林生也去捞花灯。说或许叶林生此番还能找到真爱呢。 叶林生无力吐槽,在洛河身边他要找真爱也难。 疯了大半夜,洛河终于消停下来。而叶林生也要回琼华了。 临分开,洛河突然拉住叶林生。 叶林生心下一跳,隐隐有些期待。 洛河说的却是,“我跟你一起,上琼华去。” 第47章 夜访2 带人入琼华,并非易事。 入琼华每一条路,都有人看守。须出示身份牌,确定是琼华宗人或者受邀到琼华的人,才能进入。看守者,手上有专门的水晶球记录外貌,入者须输入灵力,符合独有的灵力波动者才能确认身份。 修界修士,灵力波动犹如每个人的指纹,独一无二。这种波动需要极精密的机关阵法才能捕捉。琼华特制水晶球,算得上独一份的创举。 若是不走大路,飞上琼华,也不可行。琼华上空有结界,飞低了会被发现,高了碰到结界,会惊动更多人。 “洛河,还是不要冒险了吧?” 叶林生劝道。 洛河远远看了一眼琼华巍峨的大门,思量了片刻,“你带我去人少些的小路吧。” 除了东西北三个大门三条大路,还有几处偏门偏路。多是不会对人开放的。有些路常年紧锁,还被下了禁制。 叶林生闻言再劝,无果。见实在说服不了洛河,只得带他去了离北门不远的一处偏门。 那里看守的就两人,就坐在路旁石凳上,悠闲地喝着小酒。 “林生先进入,到前面等我。” 洛河低声道。 “你准备怎么做?” 叶林生猜不透洛河的想法,心里着实有些不安。 “相信我,去吧。” 洛河勾唇一笑,眼中似有星光闪现。 叶林生看得心里微动,不由自主沉沦。点了点头,稀里糊涂就过了偏门。 在过了偏门不远的地方,叶林生等着。惴惴不安地等了十来分钟,一抬头便见洛河踏着星光,向自己走来。 踏着星光,不是修辞。那一刻,叶林生的确看见洛河脚下的银河还有星空,满目光华转瞬即逝。 “洛河……” 叶林生有一刹那心动且迷茫。 好想,靠近他,贴进他胸怀。想要……肌肤相亲,生命交缠。 “走。” 洛河走近,却只说了一个字,便绕开他向天机峰而去。不曾为他停留一秒。 叶林生瞬间清醒过来,低头喘息了一声。看着洛河的背影,眼底的迷恋不减。然而洛河心之所向,却是那天机峰上的某人。心底,突然生了嫉妒的情绪,按捺不下。 穿过布了迷阵的林子,路上避过夜巡的人,终于到达了尘阁。 站在门外,洛河抬手,手指轻叩。 房间光线只闪了闪,房里的人却久久没有动静。 “易休,开门。” 洛河眉头微皱,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与不满。 易休说他有时候脾气不好,是事实。他当然可以用温柔做伪装,骗得别人为他着迷为他疯狂。可面对亲密之人,面对真正在意的人,情绪总是不好掌控。 房间里的人,还是没有回应。不说话,也不开门。 洛河缓了缓直冲脑门的火气,放低声音,还笑了笑,“易休,我说过你不来找我,我便来找你。出来吧,我真的……很想你。” 谁能禁得住这柔情蜜语的诱惑? 看起来,易休得算一个。门还是没开。 洛河眉心跳了跳,他何曾跟人如此示弱过? 向来是别人倒贴,他勾一勾手指便有无数人趋之若鹜。他想要的东西,得来总是容易,所以放弃也很容易,毫无压力。 如今却压抑莫名的怒火,几乎恳求一般地说话。难道就非易休不可了? 沉默,还是沉默。□□静了,令人烦躁。 有夜巡的人过来,叶林生赶忙与洛河报信。 洛河面色森森,见屋里的人还是不搭理,磨了磨牙,“今天是金阳节,你若不出来……我便找别人去了。” 说完便拉着叶林生躲到树上去。恰好躲开夜巡的人。 易休站在紧闭的门口,在洛河说出那句“找别人去了”之后,手里突地出现一把灵剑。 房间桌子旁,稍暗之处,坐着个人影。纤长的手正优雅地握着一杯茶,放到鼻下轻嗅。 “掌门说,扰你心神者乃是美人常婉,如今看来,却是另有其人。” 那人出口声音低沉,带着惑人的磁性。单听这声音,足以令多数女人尖叫神往。 易休不语,他的表情神色在面具遮挡下不露分毫。 那人却能感知到,他凌乱的气息。 男人起身缓缓行至易休身后,双手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缠上易休。他握住易休拿剑的手,在他耳边低声建议,“今天是金阳节,最适合杀死情人以及……负心汉,薄情郎。” 房间诡异地安静了数秒。易休侧身,躲开了贴上自己的男人,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不呆师叔……可以离我远点吗?” “小休休要记住,师叔我叫布岱,跟布止一个姓,代山岱。别跟那些没礼貌的小兔崽子一起乱喊,学坏了不好。” 叫布岱的男人,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不点而朱。无论谁看了一眼,也会赞一声“俊俏”。看着很是年轻,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可修界是不能看外表说年龄的。布岱看着年轻实际却跟临渊是同一辈的,年纪比临渊还大。是现任琼华掌门的师弟,也是临渊的师兄,法号临水。 “师父叫师叔来讲道,师叔请继续。” 易休默默地又退一步,对这个不呆师叔有些忌惮。 话说自从他来了天机峰,便听各路师兄师姐说,一定要离不呆远一点,能有多远就多远。初时易休并不放心上,直到好几次被不呆三言两语说得心神大乱,神经被生生磨粗了好几倍,才知不呆的厉害。不呆能让你感觉看透这个世界,人生无望,生无可恋,感觉自己活在这世界上就是个悲剧。总结说来,不呆此人绝对是个负面情绪制造机! 关于讲道一事,掌门凌虚早有安排。布岱偏偏拖延到今日,也不知安的什么心。全南启都放假,就布岱精力旺盛,大半夜还来找他。 “求仙问道,这道,我方才不是与你讲了?” 布岱笑呵呵地说,眼神还往门外飘了飘。 “杀道简单啊,就一个杀字而已。” 易休闻言,垂了垂眼睑。手里的剑,却是收了起来。 “你方才说到天人之境,与杀无关。” “啧啧……真不可爱。我那是照本宣科,你也能记下来。无趣,真无趣。” 布岱摇摇头,重又坐回原处。倒了茶,抿了一口。 “你嗓子不好,喝了这龙蛇苦丁,效果不错吧?” “是陀山春尖。” 易休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陀山春尖是宗门发放的,易休不怎么喝。今日因为布岱来了,才找出来泡了一壶茶。 “唔……我就是看你把那小包龙蛇苦丁宝贝一样供着,想提醒你别放久了没效用了。真是,师叔我来为你讲道,你就用陈年春尖打发我,没良心啊没良心。” 易休见布岱又要带偏话题,额角微痛。为免他再说下去,扔了□□书过去,“还请师叔继续!” 洛河蹲在树上等了许久也不见易休出来追,只觉烦躁。易休难道真要跟他彻底断了? 洛河又是愤怒,又是郁闷。像他这么优质的男人,易休上哪儿找去?还真舍得放弃? 从月上中天,到月落山坞。洛河蹲坐树上,几乎坐成一座雕塑。不期然想起在凡界时,易休对他处处迁就,言听计从。洛河本想着,以后都对易休再好一点,再体贴一点。再也不会对他毒舌,刺激他,再也不会对别人温柔对他粗暴…… 可是易休显然并不需要了。 易休入了杀道,以他的资质天赋,应该会顺风顺水地走下去。未来某日得道,白日飞升,也圆满了。这不正是洛河希望看到的吗?如今洛河却来纠缠,实在落了下乘,也明显不符合他的原则。 罢了,易休不愿见他,便不见了吧。 洛河叹了口气,重新看了一眼那平静的小屋。那一眼里有不舍也有不甘,可视线移开,便什么都没有了。 叶林生初时觉得洛河深情,那一刻,又觉得他感情寡薄。转念又想,即便这样寡薄的感情,他若能得到也要紧紧抓住。可洛河……会给他吗? “他走了。” 布岱手里拿着书,嘴角是戏谑的笑。 易休端坐在床上,打坐修炼,并未间断。 “他和别人走了。我保证他不会再来找你。” 布岱继续说。他知道易休在听,而且非常在意。 易休看似专心修炼,灵力运转流畅,但他心里应该在念着《清心咒》《绝情经》,或许还有《无妄咒》,还有《断念心法》之类的东西。布岱听藏书阁的弟子说,易休把藏书阁里沉心静气的法诀经要都看了个遍。 这次布岱的话并没有引起易休太多的波动,看来那些经书之类的东西还是有点作用。当然也或许在布岱几次刺激之下,易休免疫力提高了。类似同一处地方受伤多了,厚厚的一层痂痕能让人变得坚强许多。 天渐渐亮了。 布岱几次挑拨,说不动易休,便无趣地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易休一人。当阳光印上紧闭的窗户时,他缓缓睁开眼睛。 他手心是汗,还有被指甲划出的血印。 他的确不如表面那么平静,但好歹撑过来了。他不能再一次亲手杀死他,但他可以永远不见他。 那日之后,过了几个月,洛河又上了一次天机峰。这一次不是易休不见,而是易休根本不在。 叶林生也不知易休去向,只偶然听人传说,他在宗门禁地苦修。琼华宗树大根深,像他这样的新人是不可能接触到宗门禁地之类的核心的。 不过易休已经筑基,是该开始特别修炼了。 练气、凝神或许只要熟记心法掌握灵力运转法门,吸纳灵气来修炼。一旦筑基,便不止于这些日常修炼方法了。普遍的做法是练心练气练体魄,三管齐下。依据自己选取的本命道法,三者或有侧重。体修者,更注重躯体锤炼;魂修的,更侧重练心,或者说练“灵”;剑修者不仅练这三样,初期还要与剑□□,练些招式,力求人剑合一。如此,才能巩固修为,继续晋升。 洛河五系灵根□□,又有星图抢夺灵力,修炼起来进度缓慢,筑基遥遥无期。有洛鹰、叶林生和俞炽相助,勉强能够追赶进度。可缺了易休这一环,也不能长久。两年左右,便遇到瓶颈。 洛河倒不怎么着急,想法子进了琼华宗对外开设的学馆。一来可以对修界各个领域的知识有个了解,二来还能混进琼华藏书阁看看,三来……还能交些朋友,拓宽眼界呢。 这两年洛河过得很低调,虽有第一美人的称号,却很少在人前露面。也就入琼华学馆那几日,消息传开。他修为不到筑基,根本没资格去琼华学馆,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被破格录取。市井之中传了些不好听的话,说他靠姿色收买了馆长。但没几日,但便又被其他流言盖过去。有人说洛河广收入幕之宾,后宫没有三千也有八百。也有传闻说洛河前段时间在上清宗,已与上清小公主定下结伴之约。 不过这些传言也持续不久。因为很快,便是琼华十年一次的宗门大比了。 第48章 琼华大比1 琼华每十年一次的宗门大比,与每年的开放日时间接近,都是六月初。为了大比,开放日便取消了。大比期间,放出少量观赛名额,价值上万灵石。 琼华内门弟子,有机会获得免费观赛机会;其他外门弟子或者与琼华不相关的,只能花巨额灵石购买——还不一定买得到。 当然即便不能现场观赛,也可购买或租借异闻组独家供应的仙度水晶来一饱眼福。 大比未开始,参赛名单便率先曝出。多是琼华出彩的后辈;也有前几次错过大赛,在修界已有盛名的老弟子;更有届届参赛届届落榜的大比专业户。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琼华天才华意休、烈焰峰新秀叶林生,以及极虚峰涂云仙子列涂云,地炼峰鬼手神医秦禾。 华意休,不用说,从他入修界起,便得全修界瞩目。一天便可练气入门,一个月便晋升凝神期,一年不到就筑基。外出历练两三年,传说已经结丹。这修炼速度,谁见了不眼红?谁听了不是羡慕嫉妒恨啊?却不知他所修为何。小道消息说他修杀道,没人相信——掌门亲传弟子,如此惊才艳艳的天纵之才,怎么舍得让他修那邪门歪道?传言不可信,还得等大比才见分晓。 烈焰峰新秀叶林生,算是这两年蹿出的黑马。据闻当年烈焰峰峰主华印席亲自收他入门,未让他过正式的选拔试炼,算是个空降的。华印席也是慧眼识金,这叶林生入门时还是凝神期的修为,三年不到竟也筑基了。这速度虽比不上华意休,在修界却也是万中无一。 而且一年前叶林生制服了修界通缉了上百年的阵术师顾封棋,缴获大量笔记手札,一时名声大震。此后叶林生也专修阵术,颇有些成绩。 极虚涂云仙子,算是成名很早的。其风骨天成,飘然若仙,修的是救死扶伤的医道。后又因故入了炼丹一途,常年隐居极虚峰上,虽少露面,得她丹药救命的却不少,盛名在外。 而鬼手神医秦禾……她简直就是涂云仙子的反面,虽也是修的医道,却总医得人生不如死。不到要命的时候,没人愿意给她医治。不仅如此,秦禾凭着一手易容之术,常常换脸骗得人团团转。这两年秦禾最爱假扮第一美人洛河,不知骗了多少良家子弟纯洁的身心…… 还有其他参加大比的,能扒拉出不少逸闻趣事,与华意休等人相比名声却是不显。 这日正是大比开幕,各峰弟子已通过初选,各选出十二人参赛。 琼华宗门大比,比法千奇百怪是出了名的。这也使得十二峰各有擅长者,都能在大比中绽放光彩。这一届大比的内容文武参半,各有六项。文的比灵药辨识;阵术;丹方;修界历史;声乐;追踪术。武的比异兽捕猎;演武场大比;灵力输出;分组比斗;体术;灵术。 开幕第一天只比一项灵药辨识。文比观赏性自然比不上武比,但还是有不少人讨论。 “你们可知此次灵药辨识,华意休的得分与医道涂云、秦禾竟不相上下。” 什邡不起眼的小茶馆,一茶客对同桌的人说道。 “啧啧,天才呀。那灵药,就一堆黑漆漆的丸子,气味混在一起,怎么辨?” 一人应道。 “尝呗,口感味道总不同。” “他不修医道,为了大比,难不成还专门买药来吃味道?” “嘿,我听人说,天机峰的训练特别变态,他这两年指不定真吃了不少药。天才不是那么好当的……” 洛河听着周围的茶客侃着八卦,独坐在角落。一身灰布衣服,淹没于众的普通束发,再加上一张平凡不起眼的脸,无人识得他身份。 一壶茶喝了一刻钟,终于等到所约之人。 “今天怎么在这里?” 来者坐到洛河对面,一边为自己倒茶,一边问。出口声音轻俏,只听声音便知其是一娇俏女子。 然而洛河看见的却是满脸横肉的大胡子,这极端的反差对比之下,洛河差点喷出一口茶,“姐姐诶,你换成这张脸好歹声音也遮掩一下!” 洛河面前操着女声的大胡子,正是有鬼手神医之称,教洛河易容术的秦禾。 听洛河一说,秦禾捏着嗓子咳了咳,再出声便是粗狂的男音,“我这不是急着来见你,忘记了?还敢嫌弃?” 洛河失笑,重新给她倒上一杯茶,“我哪敢嫌弃?你可是要参加大比的大忙人。” 秦禾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个袋子,“观赛邀请牌,我只能拿到后天丹方大比的牌子。武比的牌子太抢手了,你问问看叶林生弄不弄得到,我看他在烈焰峰人缘挺好。” 洛河接过袋子,一脸真挚道,“谢谢。” 秦禾摆摆手,“你要是找你家那位俞炽姐姐,或者灵默妹妹,我保证文武一条龙的牌子都能到手。” 洛河闻言却不作答,只微笑着抿了口茶。 秦禾左右看了看,突然凑近洛河,“怎么?今天她们俩又撞见了?要不怎么约我到这地儿,还特地易容成这副样子。” “最难消受,美人恩。” 洛河怅然摇头,仰头一杯茶饮尽,是一副情种的模样。 完美修长的脖颈露出,性感的喉结微动,看得秦禾一愣一愣的。 “出去别说我教你的易容术,总是漏了颈子,像什么样子?” 秦禾拍了拍桌子,不满道。 洛河闻言,低头掩饰性地咳了咳,“我也是,出来太急就忘了。” 顿了顿,又说,“而且也太麻烦了,你不觉得吗?” 秦禾摇头,轻叩桌子,“是你太懒。” 两人接着又聊了几句易容的问题,不久秦禾便离开了。她明日还有赛事,不好在外面待太久。不然非得逮着洛河再教育一顿,每次洛河都忘了伪装脖子,有时连手也会忘记,这根本不是记性问题,是态度问题!!! 洛河与秦禾道别,祝她大比顺利后,又在原位坐了一会儿,侧耳听着别人的议论。翻来覆去,不过就那几件事。洛河只挑着出现“华意休”三字的内容听,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都听着,停不下来。 曾听秦禾说过易休受伤,回琼华修养了一个月。不知详情,也问不出确切的信息。本来不想管,不想在意。可还是有意无意地去关注。 “哎……真是走火入魔了,不好不好……” 洛河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强迫自己起身离去。 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非易休不可,洛河觉得自己该尝试喜欢别人。未行动,便放弃了。感情哪需证明?何必自欺欺人,惹下还不了的情债。这两年,去过上清宗,到过极北雪原,看过不少是非纠葛,心境多少有点变化。偶尔想起穿越之前的日子,又想起在凡界的日子,如庄周一梦。明明是真实的,却遥远得像梦境,触之即逝。 走出茶馆,不期然头顶掉下一盆花,直直地向他砸来。 洛河应对自如,眼睛都没眨过,往旁边移了一步。那花盆便砸在他脚边,四分五裂。 话说自那次金阳节上天机峰后,洛河便时不时地遭到暗杀、追杀、毒杀、意外杀。若非身边有洛鹰眼神如炬,再加上洛河不凡的运气,洛河怕是死了好几回了。几次死里逃生后,洛河发誓早晚要报复回去。然而对手藏得深,每次出手都不留痕迹,让洛河无从下手。 不过半年前易休受伤修养一月,之后洛河遇险的概率持续下降。 洛河仰头看了看掉花盆下来的位置,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闪。 洛河低头,面无表情地继续走路。 行至一处人少的街道,方才那人便出来了。追上来哥俩好似的将手搭在他肩上。 “洛河有进步神速啊,反应速度越来越快了。” “多亏青遗不遗余力地扔花盆,还真是谢谢了。” 洛河躲开来者的爪子,语带挖苦。 第一次遇险,被人投了暗器,其实是青遗帮他挡下来的。洛鹰那个时候不知在哪儿晃荡,回来的时候翅膀秃了一半。 到极北雪原那样的苦寒之地去,青遗也一直跟着,路上帮他挡了几波暗杀。去上清宗的时候,被一群黑衣人追杀。也是青遗和洛鹰联手才得以退敌。 青遗笑他是灾祸体质。洛河表示他本质是桃花体质,这些要杀他的人,估计都是烂桃花惹来的桃花劫。 经历过几次出生入死,两人自然熟悉起来。青遗是少数见了洛河就开嘲讽的人,说他长得像女人,靠脸吃饭。这让洛河想起在学校被孤立的青春岁月,感慨连连,便叫洛鹰好好招呼了他一顿。别说,洛鹰一出爪子,再放几根羽箭下去,青遗便安分了。 洛河知道青遗是古剑宗的人,但显然不是来杀他的。不但不是来杀他的,还会出手护他性命。这让洛河很是迷惑了一段时间。后来想着,青遗大约只是被派来监视他的。 旁敲侧击,问过古剑宗的态度。青遗最会装傻,呵呵笑着就避开了。真是越来越对洛河的胃口,呵呵。 “洛河交友广泛,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帮你的,不用太感谢我。” 青遗嬉皮笑脸,头枕着自己的手臂,长腿大踏着迈出,没个正形。 “呵,还真没人故意往我头上扔花盆,还说是帮我的。我到底见识不够,有此等脸皮的朋友,唯青遗一个而已。” 快到古琴街,洛河绕开大路,走了偏僻的巷子。与青遗说完此话,便揭了□□,闪身跳上一座小楼。又在小楼内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发髻。出门以布覆面,缓步向琴箫派走去。 这一路,自然引来众人围观。好在他们都知洛河要回琴箫派,并不挡住去路。 青遗保镖一样跟在洛河身后,面对那些或嫉妒或羡慕的眼神没有一点不自在,还装模作样笑着跟群众挥手,领导视察一般。 听见有人议论,说保镖小伙长得端正,还说小伙是洛河的男宠。青遗一听,玩心大起,上前展臂欲与洛河搂肩搭背。却再次被洛河躲开,暗地里还被踹了一脚。心中哀叹,洛河这警觉性是越来越高了。 第49章 琼华大比2 洛河找秦禾拿观赛牌的第二日,是琼华每月为学馆学子开放藏书阁的日子。 琼华藏书阁,立于从道峰绝壁之上,内有藏书十万,珍本绝迹无数。藏书阁并不对外开放,不过若是入了琼华开设的学馆,每月便有一次进入藏书阁的机会。自入学馆,洛河是月月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洛河一大早便出门到了学馆。因琼华大比,到学馆的人少了至少三分之一。洛河赶到课室,找当值的夫子拿了上从道峰的牌子。路上遇见几个同窗,便约上几人同去。 一路说笑,从学馆到从道峰藏书阁,走了有一个时辰。 “每次上藏书阁,都得出一身冷汗才行。” 一人踩着绝壁上凸出的石块,跳上书阁走廊,抹着额上冷汗说道。 “啧,你这算什么?你看看崇文兄,每上一次藏书阁都得去半条命,哈哈哈哈……” 另一人笑道。 “崇文兄惧高,你还这样笑他,小心他回去收拾你。” 洛河失笑道。 说着,几人便往入口走去。 突闻一声剑啸,不久便见一御剑者由远而近,停到藏书阁大门处。 御剑者,是一明眸皓齿的女子。女子一身青衣,细腰上系着金色藤鞭。那藤鞭不是凡品,随主人行动间流光滑动,仿佛是活的一般。 “是天机峰的佘余非师姐。” 脸色苍白如纸的崇文低声说了一句。 听者都是眼睛一亮,一个劲往那位佘师姐打量。洛河看的却是佘余非身后戴面具的那个人。心想多年不见,如今却在这里突然遇到。 “如何?我的御剑水平比你师兄可强多了吧?” 佘余非回头看向身后之人,面上笑靥如花。 一直围观的几人都看得心神微荡,都说天机峰上的人没一个正常的,这佘师姐明明就很美很开朗嘛! 倒是崇文有些诧异,他见过佘余非好几次,其人严肃克制,何曾像此刻小女儿一般地笑过?转头去看佘余非御剑所带之人,却是传说中的琼华天才华意休。 “师姐的确技高一筹。” 华意休戴着面具,言语间笑意明显。 他一步走下古剑,抬手借佘余非扶了扶,带着佘余非从剑上下来,倒是很有绅士风度。还替佘余非收了古剑,递还给她。行动间尽显殷勤,怎么看两人关系都不一般。 洛河远远看着,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实在刺眼得很。大步走去,气势汹汹,惹人侧目不已。 他这边动静,自然也引起佘余非和华意休的注意。 “师弟可认识他?” 佘余非见洛河向他们走来,面上的笑渐渐收起,恢复一贯的严肃表情。 华意休眼睛只看了洛河一眼便移开,眼底毫无波动。 “并不认识。” 洛河听见这话,脚步微顿。他要给易休的演技点满十二个赞。装得真像,好像真不认识他,与他只是陌生人一般。 恰此时,藏书阁门内传来一声娇俏悦耳的声音,“阿休哥!” 伴着这一声“阿休哥”,出来的是一粉衣少女。 洛河初入修界,参加万兽林历练大赛的时候是见过这女孩的。这女孩不正是一开始想抢夺他和叶林生捉的寿鲤,后来又靠着易休捉的异兽夺得兽类比赛第一名的华苗苗? 华苗苗一见易休便黏了上去,半个身子都贴在他手臂上。易休到底不适应别人太靠近,身体有些僵硬。还好佘余非出面将华苗苗给撕了下来,教她,“坐有坐相,站有站姿,不可胡闹。” 华苗苗初时有些不满,但一对上佘余非暗含警告的眼神便蔫了下去。有些愤愤地嘀咕,“就知道欺负我。” 三人一起进了藏书阁,都未理会洛河。 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黄叶,背景应配上凄凉的《二泉印月》。洛河觉得自己仿佛被世界遗弃,孤寂和萧索由他组成。 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洛河跟着几个同窗一起入了藏书阁。在藏书阁一边翻书,一边关注易休的动向。 藏书阁不像红楼书栈分了六层,越高层要求的修为越高。藏书阁没有修为限制,但有些书要看到也不容易,讲究缘法。例如有些书即便找到了,也不一定翻得开;翻开了也不一定认得上面的字。像读者挑书,这藏书阁的书也是会挑读者的。 见易休去了一个角落,身边没人,洛河悄悄靠了过去。 易休看书很认真,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似乎没有注意到洛河的靠近。 洛河站在他面前,隔着一个书架,透过不大的缝隙看过去。那暗银色的面具与记忆中没有任何变化,唯一露出的双眼低垂着,睫毛纤长,稀疏地散布在眼睑上。 易休没有抬头,不被打扰。而洛河看得出神,几乎把他的睫毛数了一遍。 看了不知多久,不期然撞进那微抬的双眸中。黑色的瞳孔宛若深渊,叫人忍不住下坠。洛河并没有意识到,那双眼睛的主人其实是在瞪他。 直到易休放下书转身离开,洛河才回过神来。连忙追过去,挡住易休的去路。 “你真不认得我?” 洛河笑问。 他蒙了面巾,只露上面。眉目如画,笑眼弯出好看的弧度,让人不忍拒绝,让人不禁沉迷。 易休却偏了偏头,并不看他,“我该认得你吗?” 似风淡云轻,又不怒自威,传说中的王霸之气迎面扑来。却听得洛河心肝一颤,有史以来破天荒头一次觉得自己被撩到了——真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被撩! 洛河眨了眨眼,缓缓了心跳,向他走近了两步。 洛河伸手想揭下他的面具,却被躲开了。洛河不泄气也不放弃,步步紧逼。张手想抱上去,扑了个空;从背后突袭,连衣角都没碰到。如此折腾了好一会儿,洛河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易休却是拿着书,看着十分悠闲,似嘲笑洛河的不自量力。 洛河无奈,索性找了个离易休近点的地方坐下。瞅着周围没什么人,一瞬间灵力全开。久别重逢,火系灵子异常充裕。易休身体微顿,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心绪有些不稳。 洛河刚才那么热情,只是为了修炼? 心念一起,杀意便有些控制不住。易休忙在心底默念《清心咒》,又运转了几个复杂的心法转移注意力,才堪堪控制住。 半年前他发现师父派人暗中对付洛河,知道布岱将洛河之事告诉了师父。 琼华搞情报行暗杀之类的事情,多是隐峰在干。隐峰明面上的名字,便是天机峰。师父所派之人,自然也是天机峰的。正是布岱负责,派出去的却并不是内门高手,全是凑数的,放水明显。 不知布岱搞什么鬼,又要告密,又故意放水。不过布岱所行之事迟早会被掌门发现,届时掌门亲自出手,洛河必死无疑。 于是半年前执行任务,心绪不宁下失了手,受了重伤。便假装失忆,前尘往事尽数忘却。如此,保洛河不被隐峰刺杀。 所以不能见他,即便见了,也只是陌生人。 洛河修炼了一个上午,瓶颈似有松动。却见佘余非教训着华苗苗从楼上下来,叫易休一起去观云峰。 今天上午文比声乐,易休五音不全,也不会乐器,没有什么可比的,索性不去了;下午比修界历史,易休一个上午便把几本史书给记下了,倒可以一试。 佘余非注意到角落的洛河,不知为何总看他不爽。厌恶地来了句,“男人成天蒙着面纱,娘里娘气。” 说完看向易休,神情略带娇羞,“像师弟戴面具看着也叫人顺眼些。” 华苗苗是认得洛河的,也记得跟洛河的仇怨。听自家师姐说起,自然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洛河莫名躺枪,不知自己招谁惹谁了?他不就想追回自家老婆吗?这个女小三还敢嘲笑他这个正室不成? 洛河怒从心起,抬头眉梢轻挑。方才收敛了不少的灵力缓缓放开,口中却滑出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一休哥,她欺负我,帮我打她。” 以为洛河要发飙的易休闻言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洛河是故意的吧?说他娘他就真装娘?用这么性感的声音说出这么娘的话真的好么?!!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易休还在忍,华苗苗还在震惊。而像佘余非这样久经沙场,手上沾血的女修罗自然是果断拔剑,不,抽鞭。 佘余非腰间缠着的金色藤鞭是她的本命武器。一出手疾如闪电,只见金光闪过,那鞭子便抽向洛河,直向其面门而去。看佘余非这精度和这力道,明显是想让洛河毁容。 而就在这危急时刻,洛河竟只看着,动都没动一下。易休心下一紧,藏在背后的手颤了颤。便在那最后一刹那,易休对上洛河的眼。 洛河一直看着他,从始至终都观察着他的动作,观察着他眼神的变化。他想看看易休是否会出手? 易休也只是看了一眼,没有眼底未起一丝波澜。若是装的,他绝对可以拿影帝。 那一刹那的一刹那,洛河终于认清,易休不会出手。易休是真把他当陌生人。对陌生人,没必要出手和自己的师姐作对。 很短的时间,易休终于看见洛河偏了偏头。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却堪堪躲开那不留情面的鞭子。然后他抬手,止了鞭子的力道,轻轻握在手中。 那一鞭子的作用,只是掀开了面纱一角。犹如微风无意吹起的一角,惊鸿一瞥。 洛河还是看着他,眼神却并不带情绪。不是失望,也没有悲伤。易休看不懂,也不愿看懂。 那面纱缓缓滑落,洛河的容颜一寸一寸展露。易休听见身旁师姐抽气的声音。想想挺有趣,他这个师姐,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刻。 洛河的视线终于从他身上移开,突然笑了起来。本就是绝色,一笑之下天地也为之失色。见者谁能不心动? “这金蛇云鞭世间罕见,真是美不胜收。” 洛河的手还握着鞭尾,在耳边。说话间低眉看去,仿佛真的为这金鞭着迷。 眼角微挑,眸光流转间又顺着鞭子看向握鞭之人,“但它的主人似乎更美。” 他笑得越发灿烂,拉着鞭子稍一用力,便将佘余非拉近,拉到自己怀里。 易休知道,以师姐之力若是想反抗,绝不可能被洛河拉动。但显然他家师姐被迷得不轻,甚至自愿投入洛河怀中。 这便是洛河,他想要谁,只需要笑一笑,勾一勾手指便成了。 洛河抱着佘余非,目光柔和似有无限深情。他调笑着问她,“我是否该找个丑点的面具戴上?” 佘余非只呆呆地看着洛河,从他的双眸,到他高挺的鼻梁,再到那吐出世间最悦耳的声音的双唇。 仅剩的一丝理智叫她克制,一定要克制!这个男人才见两次而已!才两次!自己明明更喜欢师弟那样老实勤奋而且资质绝佳的,怎么会被这个娘娘腔吸引?!! 可是……但是……刚才这个娘娘腔似乎并不是那么娘…… 易休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背后的手握紧到刺伤手心,痛到麻木也无法松开。有什么好痛的呢?该痛的,早痛过了。重复一遍又一遍,是惩罚他起了妄念? 他强迫自己转身,口中默念着心经,一步,一步地走开。似有执念却硬要放下,明明不舍,却连头也不回。 当易休转身的时候,洛河放开了佘余非。洛河看着易休的背影,眼底仿佛翻滚着黑沉沉的阴云。方才的温柔一扫而光,剩下的只有森森寒意,怨念深重。 佘余非回过神来,连忙收回了鞭子。尴尬地咳了咳,又瞥了一眼洛河,暗自将他记了下来。走到呆愣的华苗苗身前,敲了敲她的头,“走啦!” 第50章 琼华大比3 醴泉峰,埋骨洞。 “我师父上午来过,你猜来他来做什么?” 黑暗的洞、穴,幽幽荧光一闪而过。洛河怀抱一人,从洞内向外走着,留那暗处荧光作为背景。 怀中的人似乎力竭,灵力耗尽。脸色苍白,看不出一丝血色。整个身体都处于极度虚耗造成的虚弱中。缩在他怀里,无力地摇了摇头。 “他是来接师娘的。他想复活她。真是疯了。” 说话间,已快到洞口的地方。 洛河脚步顿了顿,却问,“林生此番为我误了大比,可怨我?” 叶林生微微睁了睁眼,嘴角扯出一抹笑,努力摇了摇头,“不会。” 末了苦笑,“师父昨日还说,咳咳……我入琼华时日尚短,不可冒头……我若是放弃大比,恐怕更合他心意……” 洛河闻言,顿了顿,“这几日我让洛鹰陪着你,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一年前阵法师顾封棋诱拐叶林生,欲再行生人活炼之法,反被抓捕。洛河当时便隐隐觉得,此事与叶林生的师父,烈焰峰华印席有关联。叶林生也说是华印席开口叫他去顾封棋所在地界历练。他一个入门不到两年的弟子,这历练来得太早也太不合时宜。 然而猜测只是猜测,洛河找不到任何证据指向华印席。也无法与这样一位权势滔天的峰主明面相抗,只得叫叶林生自己小心行事。 很快便出了埋骨洞。洛河正要将叶林生放下,叶林生却挣扎着拿手握着他的胸襟,有些吃力地开口,“再抱我一会儿……” “我发现你越来越黏人了。不过你是病患,你说了算。” 洛河低笑着,将他拥入怀中。 一抬头,目光便与天空中御剑的某人对上。 两相对视,眼中似勾出若隐若现的电弧。噼里啪啦,持续了大约三秒。 还说不认识,那眼神是怎么回事? 易休仿佛听见洛河的心声,御剑靠近,“佘师姐看上了你,你最好不要同时勾引其他人,不然……” 洛河略带嘲讽地低笑,打断易休的话。抬眸直视他的双眼,“如何?” 话音刚落,便被一道杀气锁住。 洛河怀里还有病人,哪能承受这霸道的杀气? 于是转身护着叶林生,向山下走去。 “易休还是快去参赛,晚了可是会被扣分的。” 懊恼刚才心里暗喜易休吃醋了,实际易休却是为他师姐前来兴师问罪。这是要装作不认识,装到底了? 叶林生在洛河怀中,回头看了易休一眼,看着他独自站在那里,戴着慑人的面具。 为什么洛河偏偏喜欢上他? 叶林生垂眉,将头埋入洛河胸怀。 这三年,洛河一直在帮他。帮他提升修为,支撑他不菲的灵石开销。那日他发现被通缉的阵法师顾封棋,贸然追踪却被引入陷阱,差点被活活炼化。是洛河带着洛鹰,出手将那阵法师擒下。也是那次,他发现洛河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修为低下而弱不可战。 洛河搜了阵法师大半心血,全数交给他。洛河给他的,他怎能不好好珍惜?于是踏入阵术一途,没日没夜废寝忘食。他希望至少自己的能力,某一天洛河会用得上。 大约三个月前,洛河给了他一个复杂而且高深的阵图。要他照着阵图,布下阵法。他整整研究了两个月,才成功完成一个极小的,刻于整块印板之上。放入灵石运行,瞬间寒气入骨——这是一个冰封阵。 那时洛河说,“冰箱就这么造出来了,修界若有专利,岂不是赚大了?” 冰箱?专利?叶林生第一次听说。只是看着洛河因自己的努力那么高兴,便觉得充实又满足。 方才在埋骨洞,布下覆盖整个洞室的冰封阵。如此大阵,他几乎支撑不下。可只要想着洛河的笑容,便死也要完成此阵。即便这样做的话,再无法参加后续的大比。 莫问值得还是不值得,原本他如今所得也少不了洛河的功劳,值或不值,如何计算得出来? 他只希望洛河快乐。 “洛河……” 叶林生闷闷的声音响起。 下山的路行了一半,洛河未再说一句话。他的心思在别处。 “洛河……我听师父提起,华意休半年前受了重伤,记忆全失。” 叶林生此话,成功让洛河停下脚步。 “记忆全失?” 怎么会? 可细细想来……半年前易休受伤,追杀自己的人便减了大半。洛河查了两年,也有点线索,确是指向琼华隐峰势力。 杀道杀道,断情绝爱的杀道,舍弃尘缘的杀道,亲手杀死挚爱的杀道……若易休不肯,他背后的人代为下手,也说得过去。 那么追杀这么久,为何突然收手了?或许便有,易休失去记忆,前尘往事尽忘的原因。什么都忘了,对他来说的陌生人,还有必要再费精力一杀? 易休真的忘记了。 难怪……难怪说不认识,难怪昨天忍心不出手,难怪看他与人亲近也不会在意…… 原来易休,是真的忘了他? 一池平静的心湖,因这一个消息彻底被扰乱。 易休忘了他,就这么忘了他。再见面,便是陌生人。易休以陌生人的眼光看他,再不会流露出一丝爱意。易休的记忆会被别人填满,或许某一天,也许就在今天或者明天,易休会爱上别人。例如那位佘师姐,例如那个苗苗师妹。 易休很容易满足,很容易被打动。洛河真不敢想象,另一个对他好的人出现,比他对他好十倍百倍千倍,并且崇拜他仰慕他,深爱他……这样一个人出现,易休一定会心动,一定会,像爱上自己一样,爱上这一人。 自己当初便有趁火打劫趁虚而入的嫌疑——那时易休孤立无援,那时易休遭到所有人排挤。不然鬼才会爱上他哟——那些对着他的脸花痴流口水的不算。 如此这般一想,洛河便觉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叫易休爱上别人,简直是在他心窝上割肉。 那日送叶林生下山后,洛河便火急火燎地回了琴箫派。破天荒地主动约人“谈心”。例如琼华某后勤处打杂小弟啦,例如琼华某后勤处巡夜弟子啦,又例如琼华某后勤处某内门弟子的随侍…… 这样一看,洛河还挺亲民呢,并不是只与权贵相交,呵呵呵呵…… 不久,洛河手上便捏了一份长长的名单。上面写着:佘余非、华苗苗、白起铭、风行墨……等等与易休走得近的或者心怀仰慕的或者有可能走得近心怀仰慕的人的名单。 接下来……当然是塞人塞人塞人,然后牵线牵线牵线。洛河把自己逼成红娘,发誓要消灭单身!大家都成双成对了,易休总不会跟谁好上了吧?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残酷的……天机峰那群奇葩口味千奇百怪完全不能按常理出牌!洛河折腾了一个月,也只凑成三对而已。余下的……除了佘余非跟华苗苗两个看着正常点的妹纸,全是注孤生的货。也好,易休才不会喜欢这群变态蛇精病! 而佘余非已经沦陷在洛河的攻势下,只剩华苗苗坚持粘着她的阿休哥,锲而不舍。真是谜一样的少女,明明已经一见洛河就双眼放光,却还是对易休情有独钟。洛河竟因为这么个小女孩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期间琼华大比顺利落下帷幕。易休虽弃了几次文比,最后得分依旧遥遥领先,得了琼华十二首徒第一名。 易休因为在大比上的优秀表现,不仅惊艳观赛的全场人,也因仙度水晶的第一时间传播,惊艳全修界。一时人气飙升,追求者也越来越多。如此,洛河不仅要放着天机峰的人,还要防着全修界易休的粉丝。那一刻真的感觉自己好累,再也不会爱了。 可转念一想,曾经易休不也跟自己一样?无论在凡界还是修界,自己的桃花都没断过……易休的心情可想而知。 所以现在这是报应吧? 这日洛河听闻,琼华掌门有意将孙女配给首徒华意休。这种传言不可信也很荒谬,毕竟修界不比凡界,还真不存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类的东西。况且华苗苗年纪还小,修者寿命较凡人长,像华苗苗这样虽资质不佳但资源充足的,活个几百岁是没问题的。这么早定下终生,并不明智。 但关心则乱,洛河还是放心上了。华苗苗很黏易休,易休对华苗苗也很纵容。时间一长,保不定易休就对她产生感情了。 恰好华苗苗出琼华,闲逛间,被洛河撞见。 如此机会,没理由放过。 便邀了华苗苗入琴箫派,弹琴饮茶飞纸鸢。时间过得飞快,洛河投其所好,拿了好几个记录易休大比风采的水晶球,与她共赏。让她一步步打开心防,放松警惕。 还差最后一步,给她下个暗示,让她离易休远点! 彼时,保护华苗苗的人都藏在琴箫派暗处。他们都是天机峰的内门高手,被分派出来保护这个千金小姐,不能说不满——毕竟晋升快收入高,到底还是会觉得大材小用。 “美人最近对咱们似乎很感兴趣。” 暗卫甲以暗语与几个兄弟交流。 他所说美人,指的自然是洛河。 “我觉得他对所有与华意休有关的人都很感兴趣。” 暗卫乙一针见血。 “美人不会跟咱未来老大也有一腿吧?” 暗卫丙好奇地问。 隐峰未来的峰主之位内定华意休,早传遍天机峰,却未漏给外人一点消息。 “真不知那几个老不死的怎么想的,一个个都不愿意接峰主位,非得留给一个凡界来的新人。脑子有病。” 暗卫乙语气不忿。 “嘿……他们脑子有病这是不争的事实,但不接峰主位却绝对是最明智的。你们不知道么?隐峰峰主之位是被诅咒的!历届峰主的下场,有哪个是好的?” 暗卫甲再次开口,耸人听闻的话信手拈来。 余下几人一听,都是“切”了一声,说他被上清宗的神棍洗脑了。 “切”声刚过,却见方才讨论的正主从天而降。几人马上闭了嘴,乖乖待在原处。 而华意休也只眼神滑过那几个易被人忽视的位置,并未说什么。 倒是暗卫丙凑上来,对华意休小弧度挥手,“老大!你来找苗苗小姐吗?她在美人屋里!” 便见华意休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几个暗卫又开始讨论。 “三角恋?” “捉奸现场?” “胡说,老大修的杀道,根本不会动情。” “那是美人倒追?真傻。” “典型有脸无脑。” “你就是嫉妒。” “待会儿美人遇险咱要不要出手?” “傻呀?你打得过华意休?” “……” “……” “……” …… 沉默代表一切。 第51章 琼华大比4 易休破门而入,看到华苗苗坐在一棋盘边,似乎睡着了。 洛河意外易休会来,但见他看向华苗苗,便知易休来此并不是为了他。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却未表现出来,只坐在矮凳上抬起下巴,目光闪了一下,“你三年不来,一来就拿我的门发火,脾气挺大。” 这一个多月都没见过易休,虽说从各个方面都了解过,已经百分之九十九确定易休失忆,可还是不太愿意相信,也不介意试上一试。 易休不言,行至华苗苗身边,探了探她的鼻息。轻声唤了唤,华苗苗却未醒来。 “你对她做了什么?” “啧,那么担心做什么?还是说,你爱上她了?” 洛河抿了口茶,抬眼看去,眼底尽是挑衅。 “你简直不可理喻!” 易休似乎气极了,眸中染着风暴,眼看就要爆发。却突然起身,一挥手,方才被推开的门便被重新关上。 一个多月以来,洛河触手伸进天机峰,本就犯了大忌。又跟他身边的人走近,和佘师姐不清不楚。如今竟敢对华苗苗下手,真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 洛河见他这般,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被摔上的门,突然笑起来。 “你是担心我?” 洛河起身,走向易休,“你担心我,你其实并没有失忆?” 不然不会关门解决问题,避人耳目。 易休这些日子被洛河的动静弄得很是头大,瞪着他冷冷地说,“你不是早看出来了?” 洛河表示,真没有。初时他确实不信,后来多方求证,再加上易休演得够像,容不得他不信。 易休不想再与洛河纠缠,未再多言,只一心查看华苗苗的情况。 洛河却不怕死地靠近,“你故意装作失忆,其实是为了我的安全,是不是?” 易休不理他,运起灵力,试着唤醒华苗苗。却不知洛河做了什么,无论他如何刺激,华苗苗都未醒来。 而洛河也贴到他身后,深深地喟叹一声,似无限满足,“一休哥还爱着我的,是不是?” 这些日子他有些魔怔,心绪不宁,阵脚大乱。师父说他修炼速度太快心境不稳,又放不下情爱,郁结于心……他的确很在意易休,却总不至于生了心魔。情之一字,他不信有那么厉害。这不……他这不……就好好的了? 却不知他说的句话哪处刺激到易休,也或许是压抑到临界点的一次反弹,一次爆发。只见易休猛地起身,抬剑。洛河堪堪撤离几步,站定。那剑,那优雅绝情的剑已抵至他心口的位置。 洛河愣了一下,方才还觉得好好的,此刻又整个人都不好了。易休不止一次对他出剑,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对他耐性的考验,对他感情的折磨。 洛河低笑,那笑是带点凉薄的嘲笑,“你修仙求道,须得断情绝爱,了却红尘。还想再杀我一次么?你三年前就该动手的,何必等到现在?又何必费尽周折假装失忆?” 方才那剑划过前襟,划破外衣,心口上贯穿的剑痕清晰可见。那旧伤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暴露出来,洛河低头看了一眼,笑得越发恶意。 完美修长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那两指宽的疤痕,“再来一次,看准了别失手。” 说罢,停了片刻,摇头失笑,“是的是的,我忘了,一开始是我想杀你来着。我先负了你,我喂你吃下毒、药。你恨死我了,不是吗?” 洛河眯眼,最柔软的红唇却说出最伤人的话语。 “我想杀你我才把毒、药换成石姜。” 易休的身体晃了晃,似听不明白洛河在说什么。可洛河的话又的的确确传进他耳中。 “是你……换成石姜的?” 洛河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还在里面掺了迷、药,效果更佳,保证你能‘毒发身亡’。” “我以为……” 以为临渊故意给的洛河石姜。 “你以为如何?我没有想过要害你,你却是结结实实刺了我一剑,真真正正地要了我的命。我们重逢就是错误,三年前你离开也是对的,你合该忘了我。” 洛河说得轻巧,以笑来掩饰眸中阴郁之色。趁易休心神大乱缓慢靠近,再看向易休,眼底竟又换上柔媚的伪装。 “显然你没有忘了我,是不是还记挂着穴中滋味,食髓知味念念不忘?啧啧,除了我谁会抱你?哦,对了,你的苗苗师妹好像挺喜欢你。可是她能满足你吗?” 这话说得够狠够毒,不受理智控制脱口而出,是报复。但洛河却并没有报复的快、感,感觉心脏同样的撕痛。 “对不起……” 易休却仿佛没有听见洛河的恶意嘲讽,只愣愣地看着洛河心口的剑伤。 突然发现自己的剑依旧指向那处,寒芒如刺,扎在他眼底心上。灵力陡然暴动了一瞬,剑刃刹那间锈蚀。易休的手被反弹,在松手的那一刻,长剑尽碎。 易休的手低垂着,被自己的灵剑反伤,不可抑制地颤抖。血液顺着指尖滑下,悄无声息地滴落。 洛河眸光闪了闪,余光扫过碎剑,还有那有些刺眼的血红。张了张口,只觉得喉咙生疼,再难说出更恶毒的话语。他没想到,易休知道真相会是如此表现。伤到极点,不用说话,也知他痛苦。竟开始后悔自己说出口。 情绪冷却下来,沉默良久。洛河看着易休颤抖着滴血的手,心底慌了一瞬。 “不怪你,是我太自私。” 洛河本来挺会安慰人,此刻却只说得出这么一句。 其实在修界重遇易休,洛河便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喜欢他。有些过往是不能提的,提起便是鲜血淋漓,伤人伤己。洛河从不提起,便是想揭过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让时间治愈一切。如今,全搞砸了。 易休低头,看了那伤痕许久。细长的疤痕,爬在光滑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随着心跳颤抖。干涩的双眼亟需得到眼泪的润滑。他难受地眨了眨眼睛,嘶哑的嗓子只能吐出一句话,“我不会再来找你。” 竟又是这样一句话,洛河心下一沉,几乎出离了愤怒。好不容易压下的负面情绪又爆发出来,怒火烧得他脑袋都开始发晕。 易休却毫无察觉,艰难地继续说,“你是我一生最美好的记忆……但我不配。” 洛河才意识到自己彻底玩脱了,易休本就有些自卑,对这段感情很没信心,现在……现在是果断选择放手的节奏呀! 洛河被易休两句话搞得怒火一升一灭,脑子都有些糊涂了。抓狂地想着,要是可以重来就好了,他便只字不提凡界之事。 “不……不是你的错……怪我,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都是我的错!” 易休突然笑了,洛河觉得他还不如不笑,笑得他心疼! “以前你从来不会认错的。” 易休说着,转身向华苗苗走去。 洛河知道他要走,带着华苗苗一起,离开,然后再不见他。方才熄灭的火又烧起来。 “站住!” 洛河大喊一声,五系灵力疯狂运转,在易休面前筑了道墙。墙体透明,似冰,却发出紫金的微光,显然不单纯是水系灵力造出来的。 又用木系灵力唤了藤条,卷着华苗苗扔出门外。 “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 洛河一出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怎么就说了这句不合时宜的话? 连忙补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易休没有回头,没有说话,身体停了片刻,一抬手,面前挡住去路的透明墙体裂了一条缝。 洛河知道以易休的修为,破冰只是时间问题。强行扣留,自己也绝对不是易休的对手。倒是可以召疾猎鹰过来,如此动静就闹得太大了。 洛河又急又怒,再难维持风度,复又旧事重提,“你刺我一剑,欠我一命,这就想跑了不负责任吗?” 说着扑了上去,全然不顾易休周身灵力对自己的排斥。一时间屋内如狂风过境,桌子坏了,凳子飞了,箱子柜子全翻倒在地。 外面的暗卫正想扛着华苗苗回琼华,听见里面的动静互相眼神交流了片刻。纷纷表示美人自求多福,他们爱莫能助。 而美人洛河的确坚持不久,无奈只好动用星图的力量。如此才勉强将执意要走的某人扑倒,在房间内唯一完好的床上。 这里所说的扑倒就是字面意义的扑倒。洛河扑在易休身上将他压住,防止他反抗。 “你要对我负责,所以不许跑。” 洛河一边说,一边指挥藤蔓将易休的手脚都缠上。 易休的面具早掉了,孤零零躺在地上。他俯趴在床上,几缕凌乱的发丝贴在他的侧脸。 “你何时有了这样的力量?” 易休喘息着问。 洛河见他愿意说话了,心下一松。在他身后调整了一下位置,好将他整个笼罩在自己身下,紧密相贴。手指拨开他脸上的发丝,与他正面相对。 “看我的眼睛。” 易休已经在看。洛河眼里藏着星河,星斗变幻光华闪现,美得令人心惊。 “是不是很漂亮?” 洛河问。 易休眨了眨眼,轻轻点了一下头。 “喜欢吗?” 洛河又问。 他似乎随时都可以开启撩汉模式,明明刚刚还闹得那么厉害。 但易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 “它有时候会闹脾气,失去控制。” 洛河说着,握住易休的手。 轻轻闭上眼睛,水木两系灵力在他的指挥下乖顺地在易休的指间起舞。易休那被自己伤到的手,一瞬间犹如被温水浸泡,舒适中带着微微的麻、痒。不过几分钟,几乎损及经脉的伤,便完全恢复了。 而洛河眼中的星河,也在治愈易休后渐渐消失。中间似躁动了一刹,却被洛河压下。 “是星图?” 易休侧脸,避开洛河。 谁知洛河立刻转移阵地,也换到另一侧。 易休索性闭上眼睛,不看他。 “对,是星图。我五系同、修也有它的原因。我与俞炽、叶林生、洛鹰还有你在一起时,对各系修炼会有很强的加成。” 洛河解释道。 “你挽留我,是为了修炼吗?” 易休依旧闭着眼睛,像睡着了。 “当然不是,你没发现我有多爱你吗?” 洛河连忙澄清道。 易休闻言,呼吸微窒,默默转头,将脸埋进枕中。 洛河看着他微红的耳朵,凑上去咬了咬。易休还是那么容易害羞,表现得再冷漠,再铁石心肠,芯子里到底还是他的一休哥,永远不会改变。 “我不信。” 待了片刻,易休的声音闷闷地从洛河特制的柔软棉枕中传来。 “我没发现。” 他没发现他有多爱他? 洛河愣了一下,脑中自动补足易休的话。 “放开我。” 易休又说。 这一点洛河可不能依他。 干脆扒了他的衣服,一边亲吻点火,一边说,“现在就让你看看我有多爱你!” 易休的身体很快便染上一层红潮,挣扎不开,忍不住侧头控诉,“这不算……” 却正好趁了洛河意,被洛河含住双唇,迅速侵占他所有感官。 易休的四肢被藤蔓束缚,只要洛河不再用星图的力量,强行挣开对易休来说并不困难。但这藤蔓是洛河所控制,洛河又与他贴近,若是挣开,难免会伤及洛河。 易休只能勉强凭体力抗争,然而反抗再激烈,不用灵力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洛河趁易休停下歇息的时候将他翻了个身。那藤蔓也配合动作,束缚他的行动,却温柔而不伤他。即便他挣扎弄伤手腕,洛河也会立刻帮他治疗,不要钱地挥洒灵力。 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嘴唇,一直向下,划过他的颈项,划过他的胸膛……洛河喜欢吻他,在他身上制造淡淡的痕迹,宣告占有。 细心润滑扩张,耐心地安抚他的情绪。最后握住他的手,抵在自己心口,急切却温柔地进入。 河蟹…… “你感受到了吗?我爱你,易休,我爱你……” 第52章 千胥秘境1 一夜,耳鬓厮磨,抵死缠绵…… 并没有。 在洛河完全放开易休四肢的束缚后,在他以为易休会乖乖软在他怀里任他这样那样做一整夜的时候,易休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 易休面上红潮未退,甚至手脚都还有些发软。他的身体也确实对洛河的爱抚亲吻毫无抵抗力。但显然,他还是有那个毅力推开洛河的。 他强迫自己冷静,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又以低哑的声音对洛河说,“我不会再见你。” 洛河瞬间就炸了,藤蔓再次飞出去,附加三堵紫金的冰墙挡住易休,恶狠狠地问,“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 易休从容地戴上面具,甩出几个黑色飞镖将藤蔓钉住。动作间,洛河已经从他身后扑来,光着身子,豪放而又粗狂。 易休用了很大力气才将洛河从身上撕下来,扔回床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担心再看下去会受不住诱惑。 “我所修,是杀道。” 说完此话,易休脚下轻点,一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他所修……是杀道……” 洛河呆坐在床上,不由抱胸沉思。 他沉思了很久,他意识到,前段时间自己忙前忙后殚精竭虑所做的种种事情……完全没必要…… 易休修的杀道,他不会爱上别人,他甚至也可以不爱自己。他不会被佘师姐感动,也不会跟苗苗师妹凑成对——哪个爷爷会把自己孙女推进杀道的火坑? 自己真傻啊,一个多月辗转反侧忧思入骨提防着他身边的人,结果,完全不必防啊?!! 洛河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恨不得一头撞死。自己是有多喜欢易休才会觉得所有人都觊觎着他?是有多蠢才会忘了杀道的影响? 难怪那些日子总觉得师父笑眯眯不怀好意地看自己,跟洛鹰两个神神秘秘的啥也不说。完全是躲在后面看他笑话吧? 易休前脚离开,洛鹰后脚就跑过来了。 站在门外,敲了敲门,“洛河,把结界撤了。” 方才动用星图,动静太大。洛河激活早先布下的结界,与外界隔绝,可出不可入。 听见洛鹰的声音,洛河起身胡乱披了件袍子,挥手撤了结界。 洛鹰看着屋内狼藉,眼神多了几分戏谑,打趣地问,“战况真激烈,洛洛怎么不找我来帮帮忙?” 这三年洛鹰跟人待久了,学坏了,哪有原来单纯可爱? 洛河将外袍带子系上,瞪了洛鹰一眼,“这个月看我的笑话看够了吧?” 洛鹰走近洛河,挑起他一根头发,低头嗅了嗅,“洛洛一颗心,全在华意休身上,看得我嫉妒呀,怎么是笑话?” “三天没调、教,皮又痒了?” 洛河抽回自己的发,随意绑到身后。 顿了顿,又说,“后天秘境就要开启了,我跟青遗一起去,你留下继续保护林生。” 洛鹰闻言,皱了皱眉,“怎么?他不会已经恢复了吗?难不成烈焰峰那边又有动作?” 洛河闻言看了他一眼,抬步走出房门,“我这个月在琼华的动作太大,埋骨洞的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暴露了。若真如此,你到时候直接带着他离开琼华北上。” 洛鹰跟上洛河,好奇地问了句,“那洞里面有什么宝贝呀?” 洛河不答,经过江琴子的房间,停了停。那屋内黑漆漆一片,似无人一般。自那日从埋骨洞带回古启悠,江琴子整日不是在后院抚琴便是在昏暗的房间陪着古启悠冰凉的尸体。 洛河不知江琴子要做什么,只知他会去千胥秘境,带古启悠一起。他真的有办法复活古启悠吗?洛河表示怀疑。 逆天改命,使人死而复生,无论是何种方法,恐怕付出的代价都不小。 像江琴子在凡界曾用凝魂丹救活他,还算不上逆天改命。因他那时本就还有一线生机,神魂未灭。而古启悠死了几十年了,算得上已是魂飞魄散,彻彻底底没了生机,这时候要将她复活,谈何容易? 下了楼,往小楼后面的浴池而去。 和衣踏入藏在树丛假山间的浴池,水还未加热,正好用来降降火气。 洛鹰蹲在洛河身旁,拿手拨了拨水,偷偷玩洛河浮在水面的几缕头发,竟也玩得兴起。 “你老家黑森林,西邻叹息海域。传说那处有个天魔阵,这次去千胥拿到天灵石,回来再带你一起去那里探一探。” 洛河闭着眼睛,整个身子都沉在水下。说话间,一圈一圈波纹震荡开。 洛鹰抓了抓洛河的头发,不在意地回了句,“好呀。” 安静了一会儿,又无聊地问,“你上次去极北雪原找古虚阵,我记得你说过凡界白云城也有个古虚阵。到底有几个古虚阵?天魔阵不会也跟古虚阵有关吧?” “呵呵……” 洛河低笑一声,睁眼看了看洛鹰,“你好像越来越聪明了。” 洛鹰得洛河夸奖,挺了挺胸膛,“我本来就很聪明。” 洛河摇头失笑,却未再多言。 水渐渐升温,水汽弥漫开。洛河猛地将头埋入水中,又从浴池另一头钻出。洛鹰看着,心里痒痒的,真想脱了衣服下去玩玩。可他知道,他要是敢这样做,洛河绝对饶不了他——搞不好会把他的毛全部拔光。 于是默默转身,仰头看着天空。顺便借着在洛河身边的机会修炼,一时间土木灵气暴涨。 三年来洛河一直在寻找开启异界大门的方法。查阅古籍无数,拼凑出大致思路。此法须以星图为导向,以乾坤石、时镜、天灵石为钥匙,开启三座古虚阵。古虚阵开,破空而去,以星图引导,不至于迷失在浩瀚时空。形象点说,星图是地图,乾坤石掌空间,时镜掌时间,而天灵石就是供应能量的。 现在洛河手上有星图和时镜,乾坤石在古剑宗,却不知到底藏于何处;天灵石须到千胥秘境去取。时镜和乾坤石是修界至宝,拿来摸索一番就可以用。天灵石却还要进一步处理,得借上清密不外传的法子,风险极大,还须细细推敲才行。 洛河思索间,在水里泡了一个多时辰。起身从浴池边的柜子里翻了件衣服随意披了,缓步走了出去。 还未回自己房间去,洛河突然调转方向。抬步欲走,却被一个清脆女声叫住,“洛河哥!” 洛河很想装作没有听到,继续走自己的路。他宁愿去琴箫阁那边枯坐一夜,也不要回去面对那个对自己狂热无比的少女——空灵默。 话说当初空灵默被星图控制,此后见了他也该无比乖顺无条件服从才对。可空灵默到底是上清的人,回去有最好的灵师和医师诊治,不知用什么法子消除了星图控制。若是完全消除星图影响也好,至少不会那么迷恋洛河。可事实上她对洛河兴趣不减,甚至更加疯狂——大概是因为,得不到的便越发珍视在意? “这么晚了,灵默怎么还不休息?” 洛河回头,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 空灵默看得呆了一瞬,继而对洛河报以少女特有的青涩的笑,“我……睡不着……” 按现代的时间算算,此刻该是凌晨一两点了。修界虽没有宵禁,但修士作息都很规律。除了黄湖区那种纸醉金迷销金窟一样的繁华地带,少有彻夜灯火通明之处,一般都是日落而息。 “可是有谁吵着你了?” 洛河问道。 空灵默持名帖来南启,本该入琼华宗享受贵宾待遇。可她偏偏看上小小的琴箫派,付给江琴子一大笔住宿费,在西雅阁住下了。西雅阁临街,又有洛河的粉丝聚集,有时会有点吵。 “没有,就是……” 空灵默红着脸半天说不出理由,她可没俞炽大胆,什么都敢说。她情窦初开,难免羞涩,说不出“就是想见你”这样的话来。 说起来,两人虽同处琴箫派,却少有见面的机会。空灵默只道洛河专心修炼,日日往琼华跑,没想过洛河是在故意避开她。 “我送你回西雅阁吧。” 洛河说着,去堂屋取了灯笼。 修士耳通目明,修为到了筑基期,夜间视物不在话下。洛河修为不够,从东雅阁到西雅阁会经过池塘,周围树木茂密光线太暗,不用灯具还真不行。 如此,花了大约两刻钟时间,将空灵默送了回去。思绪繁杂睡不着,索性转个弯去了文影馆,研究几个记录上古大阵的水晶球。 易休说不见洛河,第二日也确实没找他。不过两人都是要去千胥秘境的,见面也是迟早的事情。 早上出发,乘飞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便到了。千胥城位于清池域邻接黄湖区、南启域之处,从什邡出来,无须再去黄湖区过传送阵便可直达。飞马速度比不上那些御剑高手,洛河花一天一夜的时间算不上速度快的。江琴子未跟他一起,一早便不见了踪影,不知是不是用了那个不靠谱的幻音移形。 按规矩,在清池域的秘境,入境者需要得到上清宗许可——或是上交灵石买个资格,或是跟上清交好的宗门大派分配名额。 为保安全,三大宗官方组织队伍,但入队也有条件。也可以自己组队,或者干脆独行。独行很危险,保不齐便被某些不法分子杀人夺宝,或者在秘境遇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洛河与青遗报了琼华的队伍,被随机分到一个五人队,队里另外三人都是不认识的。这三人只有一人与洛河一样出自琼华宗门学馆,名叫杜千淳;余下两人都是野生门派的,一个叫万嫦,一个叫时无心。 万嫦一身黑纱,跟洛河一样蒙着脸。露出的双眼,看洛河的眼神总透着股凉意。洛河瞅着她的眼睛,也觉得熟悉得很,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此行不愿出什么岔子,入秘境前洛河欲与人换队了事。却不想,那万嫦自己便离开了,换了个叫令祖的进来。 第53章 千胥秘境2 千胥秘境每次可入五至十人,每次穿越入口,会随机到达秘境边缘地带。若要离开秘境,须在其关闭的十二个时辰内赶到秘境边缘。按以往的经验,秘境会开启一个月。即便以最快的速度御剑横穿秘境,一个月也就堪堪够到秘境内的中央森林。而中央森林,又是盛产天灵石之处。 曾有人试过不离开秘境,想在里面待六十年。可六十年后秘境开启,其人却不知所踪。后来也从未有人在里面见过以前留下的前辈。有人说他们都被神秘的力量消灭,也有人说千胥秘境关闭后,时间流速太快,修界六十载,秘境六千年,活人生生熬成白骨灰飞烟灭。 时人众说纷纭,各有各的道理。真相如何,还须自己摸索。 排在众修士队伍之后,洛河东瞅瞅西看看,搜寻着易休的身影。等了大半天,突见一行六人御剑而来。红橙黄绿蓝金六色剑光,由远而近在天空画出一道彩虹。 排队的人群中爆出一阵惊呼,“是三宗联合队伍,真正的王牌队伍!” “他们这是要去探中央森林的遗迹吧?” “看这飞行速度,看这人员配置,此去不知会寻到多少珍宝。” “我们这样的,也只能在边缘上挖挖草,打打灵兽了。” “啧,到底是秘境,遍地的高阶灵草,还有什么不满足?” “也是,入千胥秘境的名额可不好拿。” 洛河听着众人讨论,眼睛却是盯着那道金光,跃跃欲试。 相比其他几人争先往前,满面红光,笑得志得意满,易休坠在后面,戴着面具,显得有些不合群。还未到达,易休便掉队,往别处飞去。底下的人也没怎么注意,只看着那五色彩虹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我去去就来。” 洛河回头对青遗说了一句,往易休的方向走去。 青遗看着他的背影,骂了句,“重色轻友。” 话虽如此,倒也没有出手阻拦。只与队中人道歉,说服几人一起往后移了排位,免得洛河去太久错过进入秘境的时间。 走出长长的队伍,洛河直接骑上飞马,往易休的方向飞奔而去。在上空寻了几圈,未见他踪影。猜他大约在躲着自己,心中有些不满。于是驱马离去,渐行渐远。 躲在暗处的易休这才出来,抬头望着天空,已看不见洛河身影。 突然察觉身后异动,正欲躲开,却被洛河扑个正着。 “就知道你躲在这里。” 洛河低声说道。 易休自恃隐匿的功夫了得,没几个人能捕捉他踪迹。却不知洛河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发现他,还故意离开诈他出来。 挣脱洛河回头看他,见他眼底星纹尚未隐去,想来是利用星图找到他的。 “我说过不会见你。” 易休低头说了一句,停了停,转身欲走。 洛河拉住他的手,笑嘻嘻地说,“你不来见我,我便来见你,这并不矛盾。” 易休挣了挣,手被洛河握得太紧,一时竟挣脱不开。 洛河绕到他面前,眯眼看着他低垂的脑袋,“闹什么别扭?过去的我们不必再提,享受现在才是正道。” 说完低身去看易休的眼睛,“你对我有什么不满,说出来,我改。但你不能再躲开我。” 易休不自在地抬头,望向别处,就是不与洛河对视,“我修杀道,不会动情。我不见你,你也别再见我。” 这才是无法逾越之处。当初洛河说要易休自己选,易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便被洛河推着入了杀道。洛河说,“我会努力不让你杀了我”,洛河送他回了琼华。洛河都没有挽留过,明知道若入杀道,两人的结局终究是你死我活。 洛河从不去想结局如何,洛河也从不会提他们之间会有怎样的结果,好像只要曾经拥有,或者现在拥有,便不管不想不理未来。因为两人根本没有未来。 说再多情话,也没用。所以洛河沉默了。而易休在等他放手。 “你想要我说什么?” 洛河低笑着开口,终于打破沉默。 然后他慢慢地靠近,搂住易休,双手环着易休的脖子。交颈拥抱,曾让易休暖进心里的姿势。易休闻到洛河头发的馨香,还是熟悉的朴素的皂角香,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就像他们从未分开。 听见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易休低头,看见锁在自己颈上的黑色的锁链。锁链不知材质,在洛河手中渐渐变细变短,直到贴入领中,贴上皮肤。凉凉的,不久便被他的体温温暖了,仿佛不存在一般。底端缀着拇指大小的物件,看着……像缩小版的女孩爱用的手镜——长把手,圆镜面。 虽然很小,但洛河的确在自己身上挂了面镜子,拇指大小的镜子。 易休扯了扯,没扯下来。 “是什么?” “显然,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洛河退后一步,无所谓的样子。 见易休扯着链子,洛河面上有些不悦,“不用白费力气了,除了我,没人能取得下来。” “为什么,是镜子?” 易休心神有些不稳。 脑中不期然闪过洛河曾经说过的话。像他这样的人,像他这样鬼也会怕的长相,像他这样的……丑八怪。此时此刻,一面镜子……洛河想说明什么?他配不上他?除了洛河,没人会要他?当然也没有男人会变态地抱他?是……这样吗? “别乱想,就是个装饰物而已……” 洛河只看他眼神变化,就能猜出他的心思。 见易休不信,眼神越发深沉,洛河有些无奈。 “我说了你别生气。” 洛河抱胸,有些不敢看他。 他知道,易休多半会生气。如果自己说,这东西能被他定位,还兼有偷听偷看的猥琐功能,谁不会生气?恋人的第一份礼物就是这么变态侵犯的东西…… “咳咳……是这样的,你戴着它不管多远都能跟我说话,还能看见我。” 洛河决定只招供一半。不说自己可以控制它随时掌握他的行踪,视频语音啥的也全是他控制的,还可以完全不被发现。 解释完,洛河悄悄勾了勾手指。易休脖子上的链子渐渐变长,而镜子也慢慢变大。 “易休易休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镜子忠实地传递洛河的声音,与他本人的声音完全重合。 易休愣了愣,拿起镜子。果然,镜中照出来的是洛河的脸,而非他自己的。 “我得回去排队了,不然青遗得骂死我。” 洛河对着呆愣的易休挥了挥爪子,一个口哨唤来飞马。翻身上马,再策马飞上天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般,显然练过很多次。 竟然就这么离开了?亲都没亲到,只摸了个小手而已,这很不符合洛河的行事风格。 但洛河心虚,怕易休看出来什么,只能溜之大吉。 而易休愣愣地站在原地,手中镜子里照出的洛河坐在飞马上。风吹拂洛河的头发,飘在他身后像柔顺的春柳。易休注意到洛河脸上蒙着面巾,而方才洛河见他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东西。洛河的眼睛,那双迷人的眼睛因为风吹微微眯起,认真地看着前方。 突然,洛河转过头直视易休,抛过来一个媚眼,“亲爱的想我的话就看看镜子,随时联系~” 易休喉咙微动,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半晌找不到措辞。 这个礼物……这个礼物……是洛河第一次特地为他准备,特地送他的礼物。 其实以前洛河也送过他礼物的。常常是随手摘的野花,或者别人送的东西,洛河自己瞧着不错,便转送给他。 在凡界,洛河除了对吃的东西上心,其他的都是可有可无相当随性,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而刚才,洛河送了他这个礼物,这个特殊的礼物是一面镜子,一面不一般的镜子。不是为了讽刺他,不是为了刺激他嘲笑他。而是为了,随时联系? “我要入秘境了,一休哥,秘境再见!” 不知不觉,看了许久。洛河对他说完这话,镜子便慢慢变小,链子也缩回他脖颈间,与肌肤贴服在一起。 易休不知心底是甜蜜还是狂喜或者两者兼有。自入修界以来,一颗心从未如此雀跃,一瞬间仿佛所有苦涩疼痛都不见了一般。心脏满满的,快要溢出一般。想大笑,虽然很突兀,但他真的很想笑。 于是他笑了,沙哑的笑声从口中溢出。他笑着,轻轻捂住心口的位置,那里贴放着微缩的镜子。在他笑出来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睫轻轻颤了颤,黑色的眼睛亮得惊人。 “真漂亮。” 不知羞耻还在窥视的洛河不由自主地赞叹了一声。 惹得身边青遗莫名其妙,左右看了看。秘境边缘一片葱茏的绿色,景色确实不错,但也不至于如此惊叹吧? “我们从这里出发,往内走十四天返回,以免错过时间。路上自己找到的灵草算自己的,合作捕捉的灵兽或者找到的其他宝贝,我们平分。” 队中一人说道。 洛河抬头看了看,是那个换了万嫦的令祖。看着是火系的,头发偏红;修为不高,凝神期上下。 “这样也好,千胥相比其他秘境安全,没有异兽只有灵兽。但也暗藏危险,还是小心为上。” 说话的是琼华学馆出来的杜千淳,声音粗犷浑厚,是一个体修。跟大多体修一样,他的身材高高壮壮,目测得有两米高。 “我没意见。” 青遗看洛河不说话,摊手道。 “我也没意见,我们走吧。” 队伍中唯一的妹子时无心说道。 她声音清冷,外表也是冰清玉质。洛河看不出她的修为,想来至少在筑基期以上。 时无心说完话,看了一眼洛河。眸中似有春情涌动,万种风情一晃而过,转眼又变回清冷的样子。 青遗注意到了,拿手肘顶了顶洛河,低声道,“洛兄真是艳福不浅呀。” 洛河白了他一眼,对时无心并不做评价。 第54章 千胥秘境3 密林里一到晚上就漆黑一片,虽无异兽凶兽,却也有未知的危险。不知名的鸟叫虫鸣此起彼伏,倒比白日还热闹些。 洛河跟在青遗身后,目视前方,看空气看得出神。突然右手边传来一阵轻响,“哗啦啦”的声音后射出一根黑色藤蔓。 洛河无知无觉侧头看了一眼,便见那藤蔓被青遗一剑贯穿,喷出黑色粘稠的汁液,一时腥气四溢臭得人要窒息了一般。 “呃……” 洛河捂嘴,向后一跳。 方才他正看见一休哥取下面具在河边洗脸,正出神想着他会不会脱了衣服下去洗个澡呢。突然蹦出这么条臭哄哄的藤蔓,实在扫兴得很。 “拜托你上点心,这里不比什邡城,这可是秘境,这里是秘境的森林!” 已经为洛河解决了无数次大大小小危险的青遗抓狂地吼道。 洛河捏着鼻子,远离了十米,对青遗鼓励道,“有你在,我放心!” 话音刚落,身后又有数十根黑色藤蔓袭来。洛河身手敏捷地躲开,而青遗也握剑攻来,唰唰唰三五下将藤蔓尽数斩去。 “走!” 青遗这下懒得跟洛河说教了,拉起洛河就跑。 “啧啧,咱刚才肯定踏入黑藤老窝了。那些触、手烤干了也是一味好药,也能卖千八百灵石的,可惜太大了带不了……” 洛河摇头叹息道。 青遗闻言真恨不得揍洛河一顿,他这边担心他的安危,洛河却想着赚灵石的事儿。 一路摆脱黑藤,追赶上令祖、杜千淳等人,发现他们已经找了处空地升起火堆。令祖看着火,杜千淳烤着一只灵兽,而时无心则靠着一棵树闭目休息。 “你们又掉队了,可是寻着什么宝贝了?” 见两人赶来,时无心美目微斜,看向洛河。 “宝贝没有,倒是有许多黑藤纠缠。” 洛河说着,也寻了处地方坐下。视线却穿透不远处的火光,到达千里之外的地方。 易休一队人在河边驻扎,据说半夜这河里会有鲛人游上来。 传说中的鲛人,是九阶以上的灵兽。海里的鲛人以美妙的声音迷惑旅人,生性凶残好吃人肉;淡水鲛人也不是善茬,声音不具迷惑性,却更加善战好斗。 话说鲛人因其残暴的本性一度被划归到异兽一类,但它们确实可以自产灵气,严格说来是该归类为灵兽的。 像这样稀有并且难以捕捉的高阶灵兽,一只便能卖出数十万灵石,价值极高。而且雌性鲛人面容姣好,肤若凝脂,若能驯化,还能卖出更高的价格。 洛河看着易休,满足地闭上眼睛,准备眯一会儿。不久,便听见身旁有一人坐下。 侧头看去,却是这几日一直对他兴趣不减的时无心。 时无心对上他的眼眸,眼中的火热挡都挡不住。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柔情似水的眸子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一般人,一般男人,甚至一些女人,都抵挡不住她的眼波攻势。 说实话洛河也觉得挺吸引人的,但也仅此而已。 此刻时无心手心托着一个红色的圆溜溜的果子。洛河见过这种果子,八阶灵果红苹,食之可增加灵力,对经脉有养护效果。 “给你一个。” 时无心如此说道,眼神闪了闪,脸颊微红,像送礼物给初恋的小女生。 洛河蒙着面巾,看着她眼睛弯了弯,“不用。” 就这样被洛河拒绝,时无心愣了一下。而后脸色白了白,摇摇欲坠的样子。美人蹙眉,自然是我见犹怜。洛河却没怎么注意,因为他正看着易休。他看见易休下水了。 话说这几日时无心没少与洛河搭讪,若有若无地暗送秋波,却全都被洛河无视了。时无心从未遇到这种情况,世间男人谁能抗拒她的刻意诱惑?她可是合欢门新一代魁首!她走的本是高冷的冰清玉洁路线,已经一再为洛河破例,偏偏洛河像个瞎子,根本看不到她的魅力!连这么明显的示好也拒绝,他还是不是男人?!! 时无心当然不会就这么被打败。甚至,洛河的态度激起她前所未有的好胜心。她再次看向洛河,同时施展自己所修习的《□□》,力图令洛河一眼沦陷。她还从未如此明目张胆地用这等烈性媚、术,所以不敢用得太过,以免引起另外几人的注意。她虽是合欢门之人,到底还是处、子之身,不敢一次性驾驭四个男人,伤了根本。 果然,此术一出,洛河眼底便有迷恋的神色。 时无心勾唇一笑,柔媚地唤了一声,“洛河哥……” 谁知洛河眼神渐渐清明,似乎才注意到时无心一般,礼节性地点点头,而后便起身离开了。 他竟然就这样离开了?!! 就这样离开了?!! 时无心方才的自信一瞬间被摧毁瓦解——洛河刚才迷恋的神色,根本不是因为她!洛河根本就是在走神,想着别人! 难怪,难怪不受诱惑,原来这家伙心里有人了? 时无心那个挫败加愤怒啊,简直要没形象地破口大骂了! 她还真不信她拿不下洛河了! 洛河看到易休下水了,一点一点潜入深处。大约是觉得在水底面具太碍事,易休将面具摘了挂在腰间。洛河便看见水中的他,高高的突兀的颧骨,还有那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的黑色胎记,一点也没变得多好看,但洛河就是喜欢得紧。 易休在水底,神情戒备,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有几条黑影在他身边游过,他却丝毫不见惊慌,神情冷静。他出手极快,黑色的柳叶形飞镖在水中划出细细的痕迹,钉住一条影子的尾巴。紧接着,看不出他出手动作,只见无数飞镖被打出,形成一行行密密麻麻的线痕,使得黑影无法近他的身。 他并不恋战,迅速向水面游去,还不忘重新戴上面具。 接着他冲出水面,对岸上埋伏的队友打了个手势。几个队友便闪出身形,剑、刀还有大型的水牢准确地向易休身后的一条黑影袭去。 鲛人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被诱捕的。那条被盯上的影子扭身一转,躲开攻击。同时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易休猛攻而去。 洛河眼见易休要被偷袭,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易休却像知道背后发生之事,灵力震荡,将那无限逼近的鲛人给弹开了。 “呼……” 直到易休等人成功捕获一尾鲛人,洛河才长呼出一口气。那鲛人确实凶猛,几番与易休等人争斗,时而隐匿时而进攻,时而单打独斗时而群起并进。好几个人大意之下被鲛人所伤,流出血液更激得鲛人凶性大发。 如此斗了大半夜,捉住一尾鲛人后,几人才撤退,免得鲛人报复反扑。好在易休没怎么受伤,只是右手有点擦破皮。 “洛河一个人在这里站了好久。” 时无心不死心地再次贴上来了。她的声音柔软而富有感情,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洛河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口反问,“你还不休息?” 视线错开时无心,看向不远处的火堆。火堆似乎太小了些,将熄未熄的样子。 正欲过去看看情况,却听一声巨响,原本还有火种艰难支撑的地方瞬间全黑下来。而后响起的是剑啸与肉、体碰撞之声,呜呜咋咋,噼里啪啦,只听声音便知战况激烈。 洛河赶过去,黑暗中只隐约看见青遗提剑与一个大家伙对打,令祖在一旁帮忙,而杜千淳却不见踪影。 “好家伙,是夜魅兽!” 洛河不惊反喜,完全没有我方战力被对方碾压的危机感。 “十阶灵兽,而且是攻击性灵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时无心应该说的是,为什么是我们偏偏遇上了?这样其实更符合她此刻花容失色胆战心惊的形象。 她自然而然地拉住洛河的手,“洛河哥,我怕!” 洛河也自然而然地甩开了她的手,不怕死地向着那巨兽冲了上去。他正义凛然无所畏惧,面对强大的对手竟分毫没有退却。 时无心愣愣地看着洛河无所畏惧的身影,一时竟然抵不住心动的感觉。洛河一直表现得很废,跟常婉说的一样,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完全是靠脸吃饭的家伙。而且洛河此人一点都不上进,从头到尾都是那个青遗忙前忙后,什么灵草灵兽也是他在找在打,还要分心保护洛河的安全。洛河根本就是个废物拖油瓶! 可是现在,洛河意气风发,冲了上去。他甩开她的手,转身的那个瞬间,那爆发出来的光彩,紧紧抓住她的心脏还有她的呼吸! 她看见洛河手心金光闪过——是一把剑;她看见洛河脚下黄色与绿色交替——那是一座土墙还有蔓延的绿色藤蔓;她发现洛河身上有雾气升腾,红色的火在他指尖燃烧…… 他竟是全系修士! 时无心捂着自己的心脏。这个男人隐藏至深,如此强大如此耀眼,怎能不激起人的征服欲? 她本来是想等洛河害怕拉着她跑掉,这样他们就能甩掉他的保镖青遗独处了。但她算错了,她想不到洛河本身也是如此强大的存在! 如此强大的存在! 如此强大! 呃…… 等等…… 洛河在干什么? 洛河他扔开了青遗又踢飞了令祖,然后……然后……他竟然引着夜魅兽向她奔逃而来啊啊啊啊!!!夭寿啦怎么这么缺德呀?!!直接牵着她的小手跑路不是很完美吗这个蠢货!!! 没错,夜魅兽是她施术引来的。但是!但是她能引可没说能对付啊! 黑暗中,那个大块头越来越近。小山一样的身体,坚硬的毛发覆盖全身,一双眼睛瞪大犹如铜铃。反常的是它拥有一张与人类很像的纤薄红唇,看着无比怪异。当然夜魅兽令人恐惧的不止是它的外形或者它的力量。真正令人恐惧的是,每个被夜魅兽俘获的生物都会遭到它无数次侵、犯,最后精、尽人亡,无论性别也不论物种!!!更恐怖的是!它们喜欢群、聚! 洛河脚下生风,经过时无心的时候还不忘叫她,“快跑!” 不用洛河说时无心也知道啊!可她一个弱女子,一个修魅惑之道的美貌与智商并存的翩翩少女,怎么可能跑得过那个速度、力量、硬度、长度还有持久度俱佳的夜魅兽?!! 时无心大脑飞速运转,努力寻找着脱身的机会。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被捉住之后的存活几率。她得如何忍辱负重才能从这丧心病狂的灵兽胯、下逃脱啊?天啊谁能救救她?!!她才不要死在丑陋的灵兽身下呢!!! 混乱间,时无心终于体力不支,脚下绊了一跤,跌倒在地。 “吾命休矣!” 时无心不甘地捶地。 风在吼地在抖,夜魅兽那妖异的红唇在吻她的手。不不不,这不是因为夜魅兽比较绅士,这只是这猥琐的灵兽在尝她的味道而已! 然而预想的被灵兽抱个满怀并没有发生。 时无心发现自己被一双手拉起,然后自己被抱入一个正常男人宽阔的怀抱。 公主抱,在修界第一美人洛河怀里。 那一刻,时无心热泪盈眶! 那一刻,洛河再次成为她的英雄! 一路狂奔,洛河面上碍眼的丝巾被风吹起,露出完美的下巴。时无心看得入了迷。 终于逃过夜魅兽追赶——时无心并没有注意到洛河是如何躲过夜魅兽的追捕的,洛河将时无心轻轻放下。 时无心以为洛河至少会安慰一下自己,甚至紧紧抱住自己,饱含英雄气概地说,“我会保护你!” 然而……洛河根本没理她。 洛河从怀里掏出一颗绿油油滴着粘稠液体的石头痴痴地看起来。 想她时无心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竟然比不上一块破石头?!! 却听洛河突然失望地说了一句,“品相还不够呀,虽说也是天灵石……” 时无心闻言一愣,侧头看向洛河手中的石头。 她完全没想到,洛河手上拿的竟是一块天灵石。 突然想起,传说千胥特产灵兽夜魅兽,肚脐上是会产天灵石的。 所以洛河刚才,竟是抢了那只夜魅兽的天灵石?!! 第55章 千胥秘境4 森林里幽深静谧,古树参天。盘绕的藤蔓最细的都有臂粗,卧在地上,挂在树间,像一条条凶猛的巨蟒。 方才洛河一路奔逃没看方向,此时安顿下来,也不知到了哪里。 收起那颗不达标的天灵石,洛河四处走了走。碰到几条黑藤,只躲开并不招惹。捡了些树枝回到原处升了堆火,想着青遗看见火光的话也好找过来。 “无心坐下休息吧,方才你也受了些惊吓,好好调息恢复灵力才好应对突发状况。” 洛河见时无心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郁闷地抱着胸,好半天都没说话,好心提醒了一句。 时无心勉强看了洛河一眼,已恢复了她高冷的样子,点点头,回了个单音,“嗯。” 洛河便不再注意她的情况,撑着下巴闭上眼睛。 此刻易休正靠在一棵树上休息,在洛河注视他的时候,似有所觉,猛地睁开眼。他很警惕,或许是第六感察觉到有人偷窥?他悄无声息地注意周围的情况,视线转了两转,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洛河能想象面具下的易休皱眉的样子。他一定会觉得自己太敏感了,怎么会总觉得有人明目张胆地偷窥自己? 如此想着,洛河忍不住勾起来嘴角,差点偷笑出声。 时无心眼角余光瞥到洛河的肩膀抖了抖,又见他睁开双眼,眼底似带着迷雾,眼角弯了弯,那迷雾中便闪出漂亮的光点。时无心意识到洛河在笑。 真是一个蠢货,死到临头了还能没事儿偷着乐? 时无心摇头,洛河没救了。 方才接到常婉的传信,常婉叫她引洛河到夜魅兽老巢去。时无心有一瞬间迟疑,但很快便强迫自己接受现实。此次来千胥秘境,一则是寻宝历练,二则是助常婉除掉洛河。她是合欢门之人,怎能轻易对目标动心动情? 时无心若无其事地看向黑暗中的某处,抬指弹出一抹药粉。 此药粉带有淡淡的花香,很快便融入夜色的森林,无声无息地传播出去。 同时,黑暗中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无数黑藤暗暗骚动起来。时无心知道那是杜千淳,那个迷恋常婉至深的体修,一个心甘情愿被美人利用的傻大个。 洛河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依旧是无知无觉的样子,低头不知在想着什么。或许还在傻笑? 第一条偷袭的黑藤来自头顶。时无心见洛河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大喊了一声,“小心!” 静悄悄的森林吹来一缕带着腥气的风。洛河终于动了动,他抬头看向时无心。 时无心又喊,“快躲开!” 这时洛河突然抬手,不知从哪儿搞到一片簸箕大小的叶子,撑在了头上。而几乎在他撑上叶子的同时,那偷袭的黑藤便被一道剑光斩断,哗啦啦喷出一堆黏腻腐臭的液体。 常婉猛地回头,只见黑暗中青遗急急忙忙御剑而来,方才那一剑便是他击出的。 好不容易摆脱这个来自古剑宗的保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过来了。常婉暗暗皱了皱眉。 此刻的青遗看起来相当狼狈,一身脏污,脸上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像敷了黑泥面膜一般。来不及多言,他身后、左边、右边还有洛河那边,又有无数黑藤冒出来。 “洛河你就坐那儿当大爷啊?!!” 青遗挥舞着手里的剑,挡了自己这边的攻击还要顾及洛河那边。偏偏洛河还没事人一样,只举着叶子挡着黑藤喷溅出来的汁液,不知在干什么。 时无心也象征性地加入战斗,长袖挥舞,不像打架,像跳舞。但谁也不能小觑她长袖的攻击力,看似柔顺,纠缠间就能要人性命。可同是长条形,同是以柔克刚,长袖与黑藤相交,伤害力降了不少。 好在她并不需要战胜黑藤。她一边战斗着一边不着痕迹地移到一个位置,然后向洛河与青遗示意,“这边!” 她不需要说出完整的“这边黑藤很少,可以突围”,他们应该能领会她的意思。 她以为洛河,或者古剑宗的青遗,至少有这个理解能力。 然而她错了。 洛河根本理都没理她,而青遗被黑藤缠得厉害,估计也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时无心感觉有些心塞。从来没有做反派做得这么累的。 但她还得把戏演下去,她不能就这么认输! 于是又一边战斗一边移到洛河身边,急切地对洛河说,“快跟我走!” 这回洛河挺上道,竟然就跟她走了?!! 洛河从来没有这么配合过!!! 但无论如何,总算任务成功一半。只要把洛河引到目的地,她也就解脱了。 “青遗,撑住!” 洛河回头对着被黑藤缠住脚的青遗喊了一句。 时无心内心鄙夷洛河贪生怕死,突然觉得洛河被坑也是活该。按照计划将洛河往目的地带,再不迟疑。 跑了不过几分钟,再不见黑藤追来。而夜魅兽的巢穴就在前方,洛河此番,是在劫难逃了。 时无心突然停住脚步,低笑了几声,“洛河哥,别跑了。” 洛河止步,没有回头。 “你感觉到灵力流失了吗?接下来,你会四肢发软,你的身体会开始发热,你的理智会被无尽的的撕碎……” 时无心缓步行至洛河身后,声音低低地响起,依旧是温柔婉转的。 “我想起来了。” 洛河隔空看了一眼靠树而坐的易休,关闭了与易休那边的连接。视线划过周围树木的黑影,眼底星光渐起。 时无心绕到洛河面前,望进他眼中,呆了一瞬。似被迷惑,又似清醒。她问,“洛河哥,想起了什么?” “我想起,换令祖进来的万嫦,其实是常婉,对吗?” 洛河侧头,看向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纤细身影。他还有心情冲着那人影微笑着招手,像跟好久不见的老朋友打招呼。 “呵呵呵哈哈哈……洛河啊,现在才想起我来,可真令人伤心。” 黑暗中的身影缓缓走出,那人一身黑纱,面上也以黑纱覆面只露出一双水眸。 时无心见常婉出来,退到了一边去,低头勾着一缕胸前的秀发卷在指间玩耍。 而洛河也确如时无心所言,感到浑身的力气随着灵力的流失被抽走,四肢渐渐发软,几乎难以支撑。 常婉行至洛河身旁,轻轻撩起他的面巾。摇头轻笑,“真的是天下无双的绝色。” 纤长秀美的手指划过洛河的嘴唇,又划过他的下巴,最后恋恋不舍地离开,“可惜啊,哈哈哈哈……马上就要到淫、兽窝里去,被百般折磨千般□□。当然……” 常婉凑近洛河耳边轻轻吹了口气,“还有万般的享受呢……哈哈哈哈……” 笑声不能自已,出自美人之口,本也算天籁。偏偏在森林中久久回荡着,音调便尖锐了刺耳了,透着十分的诡异。 洛河垂眉不语,仿佛万物皆不入眼亦不入心。 常婉很快便觉得无聊了,于是拿匕首在洛河脸上比划了一下,想划上几刀看看。 洛河这才抬眼看她,眼神并无波动,“你我本无深仇大恨,何必做得这么绝?” “哈,何需深仇大恨?我会让你明白,你这张脸,你绝美的容颜,便是你此生最大的罪过!” 常婉看着洛河,眼底是仇恨,是嫉妒,还有疯狂的,对美的破坏欲。 洛河皱了皱眉,不再言语。 而常婉也放下了匕首,到底没在他脸上动刀子。 洛河目的达到,保住自己“惹祸”的脸,神情又带上几分漫不经心。 哪知常婉不按常理出牌,眼看着收了匕首,末尾硬是在洛河肚子上捅了一下。洛河吃痛,倒吸一口气。终于站不住,跌倒在地。 心里想的是,这苦肉计使的有点痛啊。 暗地里开了与易休的联系,虚弱地开口,“一休哥……救命!” 洛河算了一下,易休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的话,天亮之前能赶到。在这期间,青遗可以再加油搅一搅局,拖延时间。 希望青遗给力一点。 正想着,便听见青遗急吼吼赶过来的声音,真是不负洛河的信任。 青遗一上来便拔剑攻向常婉,常婉却并没兴趣跟他交手。时无心和杜千淳齐齐出手,加上再次冒头的黑藤,与青遗缠斗起来。 此时洛河的脚被一黑藤缠着拖走,为免皮肉之苦,干脆顺势晕了过去。 而青遗见洛河要被人拖走了,赶忙追上来抢夺。砍了那黑藤,将洛河扛在肩上。 时无心和杜千淳怎能让青遗就这么救走洛河?出手阻拦抢夺,重又将洛河摔到地上。如此来来回回两三次,常婉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出手结束混战。 结果便是洛河跟青遗一起被扔到夜魅兽老巢。 话说几年不见,那次在黑森林里,常婉不仅没死也没毁容,实力似乎还大增了。看她出手对付青遗,修为已逼近元婴期。不知是不是经历过什么奇遇。 夜魅兽被时无心用药引了出去,还没回来。常婉担心洛河跟青遗趁机逃走,便将他俩绑了。 青遗大骂,“妖女!有种报上名来!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 常婉嗤笑一声,斜睨了他一眼,“留点力气,待会儿,可有你叫的。” 说完便大笑着离开。 青遗继续咒骂,常婉远远听着,在不远的地方停下。足下轻点,飞身上了一棵树。不久看见夜魅兽纷纷回巢,一颗心激动难耐,忍不住又是一阵轻笑。却小心隐匿着自己,不让夜魅兽发现自己的存在。 青遗的咒骂突然变成一声尖叫,那一刻常婉似乎看见洛河被一群夜魅兽扑倒撕开衣服的场景。遗憾的是,青遗只叫了那么一声,便再没动静。常婉也迟迟没有听见洛河的声音。 过了不久,不知洞内出了什么变故,那群夜魅兽竟齐齐跑了出来。 常婉细细一看,却发现夜魅兽正追着一条白色布条,那布条末端绑着一颗绿色的石头。布条看着眼熟,事出突然,常婉一时竟想不起来。回忆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是时无心的袖子啊! “时无心!小贱人敢坏我好事!” 常婉一跃而出,沿着布条追去。果然看见时无心正拖着袖子狂奔。 而此刻,夜魅兽巢穴中,洛河瘫着身子倒在地上,青遗则努力地向洞口爬去。原本绑在身上的绳子,便是在刚才青遗一声尖叫中,被一只夜魅兽给弄断的。 夜魅兽的巢穴,是个朝天、向西两面开口的大洞。上面的开口有垂坠的植物吊下来,开着不知名的紫色花朵;朝西的开口有奇形异状的巨石作为天然屏障,错落分布,细细看来也是别有滋味。 洛河看完四周环境,收回视线,对青遗道,“别费力气啦,你应该也中了‘十日香’,灵力全失了吧?” 青遗没有回答。他觉得自己碰上洛河简直倒霉透顶了。若是以往各种情况,再困难他也可以轻松应对。可现在,他即将面对的可是淫、兽夜魅!史上最无节操的灵兽,没有之一!他可不想自己一世英名毁于夜魅之手,最终菊花不保,死相凄惨。 如果此劫难逃,非要选择的话,他宁愿堂堂正正自裁而亡!!! “‘十日香’是修界第一美人常婉特制媚、药,中此毒者,灵力散失十日,同时会有浑身乏力的症状。十日内,情、欲高涨,一日胜过一日,需索无度,日夜不休,无人能够抵抗。” 洛河慢悠悠地为青遗科普,一点不怕把青遗吓死。 果然,青遗一听,行动都慢了半拍。对常婉更是咬牙切齿,“我要杀了她!” 洛河闭上眼睛,“嗯嗯,等出去了,先奸后杀或者先杀后奸随便你。” 停了片刻,又道,“别担心,待会儿就有人来救咱们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响动。 “来了?” 青遗抬眼看去。 却见一只,两只,三只……无数只夜魅兽,来了。 那一刻,青遗面如死灰。默默地撑起身,将自己移到洛河那边——那里最靠里面,离夜魅兽远一点…… 洛河睁眼瞅了一眼外面,又闭上眼睛,不见一丝慌乱。 青遗不知洛河心有多大,此时此刻还能睡过去不成?那群饥渴的夜魅兽可要扑过来了! 最先奔过来的,是最壯硕的那头夜魅兽。 青遗手里抓着一块石头,准备着最后的殊死搏斗。 而洛河再次睁眼,看的是夜魅兽的肚子。他眼里放出一抹光彩——这颗天灵石品相不错! 那夜魅兽站在两人三米之外的地方,看两人的眼神冒着绿光。它放慢了速度,视线在洛河与青遗身上移来移去。 青遗庆幸自己一身邋遢,洛河看着虽然也有些狼狈,一张脸却是干干净净的,只沾了点灰尘。若是夜魅兽在他俩之间选择,肯定先选洛河吧? 洛河不知青遗想法,看了看易休的位置。喝!居然提前到了! 第56章 千胥秘境5 森林深处,藏在怪石之后的夜魅兽巢,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时壮硕的夜魅兽头领突然加快速度,向着它的目标勇猛地前进。 青遗惊悚地看向那龇牙咧嘴,眼神凶残的灵兽,他没想到它竟然冲向了自己!这货一定是眼神儿不太好吧?!! 那一刻,世界仿佛被按下慢进键。青遗大幅度地摇着头,“不……要……啊……” 然后一格一格地向左侧扑去,扑到一具造型诡异的不知名生物的尸体上。 他抬头,以为会看见扑向自己的巨兽。意外的是,他看见的是洛河。洛河突然开始挣扎,竟然主动撕开了自己的衣服。好兄弟!舍己为人,大公无私,以身饲兽……青遗那个感动啊…… 果然夜魅兽被洛河白花花的胸膛晃花兽眼,陡然调转了方向,甩着它流着哈喇子的小舌头,拖动它壮硕的小山般的身体一往无前地扑向洛河…… 青遗不忍直视,难过地侧头闭上双眼,眼角流下热腾腾的泪水。心中暗道,若能活着出去,定为洛兄报仇雪恨! 而就在夜魅兽扑倒洛河的瞬间,一声剑啸传来。 却见洞口金光一闪,一黑衣人御剑而至。那人一出手十数飞镖簌簌而来,钉得夜魅兽哇哇惨叫。同时手上挽起一条黑色锁链,挥动间横扫千军,灵活地击倒灵兽无数。 来者,正是琼华首席华意休。 易休看见了什么? 那是洛河吗? 他无力地倒在地上,身上染血,血液浸透白衣。他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眼角含着屈辱的泪。他双手强撑着,难敌灵兽巨力,轻轻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折断一般。他被一头粗鄙的夜魅兽压在身下,他神情从未如此脆弱,像无力抵抗风雨摧残的花朵…… 几乎在看见这一幕的一刹那时间,狂怒染红易休的双眼。手中的锁链犹如活物,洞穿所有挡在他面前的夜魅兽。最后,直达那只该死的,扑在洛河身上的夜魅兽的心脏。 “扑通……扑通……” 那颗肮脏的心脏挣扎着,完成它在世间最后几次跳动。 红色的血液滴在洛河脸上,为他涂抹上一抹鲜色。他眨了一下眼睛,余光看见易休怒红的眼,那冰冷来自地狱的眼神…… 杀意犹如实质,化为厉鬼肆掠。而色、欲蒙心的灵兽夜魅也回过神来,开始凶狠地反扑。 然而易休身形捉摸不定,一条锁链钻来刺去,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夜魅兽的血便浸透巢穴。十阶的灵兽,比鲛人还高上一阶,整整一个族群齐上,竟抵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这么被刺透心脏,绞碎喉骨,瘫倒在地苟延残喘,然后痛苦地死去。 夜魅兽不是只有蛮力的低阶灵兽,它们的体毛坚硬可以倒立万箭齐发;它们甚至会一些幻术,能使人陷入幻境;它们的黑色爪子是带毒的,有最烈性的春、药;它们智商不低,曾经有设陷阱捕捉修士的记录…… 如今却被易休,一个一个,一个囫囵,端了一个窝。它们来不得做出更多反抗,来不及发射出它们尖利的毛刺,来不及制造幻境也来不及挥舞它们的爪子,就这样,被这个来自地狱的男人消灭。 青遗目瞪口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杀道,是如何令人恐惧的存在。如此残忍决绝,再加上逆天的速度,这个修杀道的男人简直就是一台高效的性命收割机! 洛河也很惊讶,几乎要忘记继续装虚弱。 的确,大开杀戒的易休让人恐惧。这是一种紧攥人心的危机感。相信很多人面对此刻的易休,脑中都会只剩下“危险”二字。 但是,这样的易休也让人着迷。那鬼魅般的身影,那在巨兽间穿梭自如的矫健身姿,出手带出的残影,还有黑色的染血的锁链……无一不是力量的展示,有着令人膜拜的强势。 没见易休出剑。不知他什么时候把武器换成这条锁链。即便如此,那锁链也耍得够帅够出色。看不见剑刃滴血的美景,只见柔中带刚的锁链拖曳在地,听见划地的响动,叫人胆寒又抑制不住地激动。 最后一只夜魅兽倒地,洛河堪堪回神。而易休也从无数小山般的尸体中间,向他一步一步走来。洛河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发干,目不转睛地看着,呼吸不由自主地放慢。 终于,易休来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替他拭去脸上的血液。 “洛河?”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神不复方才的狠厉,只剩下触之即碎的脆弱。 洛河心里一颤,蓦地闭上了眼睛。 天呐好想立刻扑倒他,但是这地方好脏而且还有个大灯泡在旁边! 易休见他闭上眼睛,安静得几乎没有呼吸。 “洛河?” 他低声再唤,却不敢试探他的鼻息,轻轻拉了拉他的手指。 洛河的手是一向温暖甚至火热的,可此刻,他轻触他的指尖,却全是冰凉。被扯开撕烂的衣服下,裸、露的大片肌肤,有很多刮痕和淤青——易休自然不知道这是洛河被黑藤拖进来的时候弄的。肚子上被常婉捅了一刀,脐上偏右侧,伤口其实已经没再出血,但未经处理看着无比狰狞。 易休只看一眼便不忍再看,颤抖着双手,轻轻将洛河抱入怀中。 他不死心地唤着洛河的名字,像害怕失去的孩子,“洛河……洛河……” 可是洛河像没听见一般,安静着,安静着,仿佛要就这样睡下去。 易休知道洛河还有心跳。杀人的总是能轻易判断出一个人是否生机已绝,确保不留一个活口。可是他不知道如何救人。 他慌乱无措,心痛到无以复加。 “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那时他听见镜子里传出洛河的声音,虚弱无力,向他求救。 然后那镜子像意识到洛河的危险,震动着从他手中脱出,指引洛河的方向。 易休便按着镜子的指引,以最快的速度赶路。速度超越御剑之极限,那古剑不堪重负,裂了几个开口。可是他还是来晚了。该怎么办? 外面的天空,破出点光来,黑暗过去,森林迎来新的一天。夜魅兽巢穴内空气却仿佛凝滞了一般,带着难闻的血腥气味。 终于,易休怀里的人动了动。虽然很轻很轻,但足以令易休察觉。 他低头,再次唤洛河的名字,声音几乎带上哭腔。 “洛河……” 洛河也适时地,虚弱地睁开眼睛,然后更加虚弱地说话,“一休哥……” 听见洛河开口,易休忙握住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分给他一半。 “我的时间……不多了……” 洛河再开口,说出的话却吓死个人。 在一旁围观的青遗正诧异着,抱着洛河无比悲痛的面具兄,真的是琼华那个修杀道的天才华意休?太不可思议了! 此刻见洛河这般表现,心道洛河方才还好好的,虽说中了药不能活蹦乱跳,但至少比他情况好太多。现在就不行了吗?明显是装的吧? 偏偏易休一点没发现。 “不……我现在……去找医师,他会帮你……你……不会有事……” 嘶哑的声音自喉间艰难地发出,易休是真被吓到了,慌乱,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话音刚落,易休便要输出灵力保护洛河的心脉。 他修的杀道,杀意入骨,他的灵力并不温柔,天然带着慑人的狂暴。所以他其实并不敢随意使用灵力为洛河护住心脉。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害怕。使灵力先在臂上循环几圈,以自己的肉、体作为缓冲地带,尽量消去攻击性,这才抵到洛河心口去…… 然而,易休才伸出手,便被洛河握住了。直接通过双手传递灵力,效果自然不好。 “易休,先听我说完。” 难得洛河的话有了点力气,没装。 也来不及装,他这点伤,易休一探便知。 易休愣了一下,但还是遂了洛河的意,停了手。 洛河觉得自己再装伤重不治,易休会急死。最后知道真相的易休会打死他吧? 所以,洛河决定坦白从宽了。还没真正入戏,就决定坦白了。实在是……易休的担心,让他甜蜜也心虚,还心疼。 “其实……我受的都是皮外伤。” 洛河说完,不待易休有何反应,又说,“我是中了‘十日香’才会丧失灵力,跟他一样。” 洛河指了指青遗。 易休自然知道“十日香”是什么,他知道修界大多数寻常的或者不寻常的毒、药。十日香本身并不致命,但一般人的身体也撑不过十日日夜不休的交、欢,最后往往精、尽人亡。 听洛河说中了“十日香”,易休的身体先是一松,后又一顿,“谁?” 他问的是,是谁下的药?他得尽快抓住那人,逼那人交出解药。 一般来说,下这种药的多半是合欢门的人。十日香本就是合欢门特制的,外界要买也不容易。易休脑中回忆了一下,锁定了洛河一队唯一的女人——时无心。 易休没有猜错,下药的确实是时无心。时无心还是在洛河抱着她躲开某夜魅兽的追击时下的药——果真人如其名,有够没良心的。不过,解药已经在洛河手中了。 星图在手,还有谁是他拿不下的?驾驭万物,掌控人心,星图就是这么逆天的存在。 洛河从腰上取下一个布袋,“这里有一颗解药。” 易休忙接过布袋,将里面的瓶子取出,又倒出药来,递到洛河嘴边。 谁知药到他嘴边,他却不吃。摇头指着青遗,“给他。” 易休眼神如鹰一般射向浑身黑乎乎脏兮兮的青遗,眼底杀意明显。 青遗被他看得身体一抖,连忙摇手,“不不不……洛兄自己吃,哈哈哈……” “然后我来给你解毒?” 洛河幽幽地来了一句。 十日香是媚、药,怎么解毒,大家都懂。 面对易休越发慑人的目光,青遗真有掐死洛河的冲动。 前后串联,他算是明白洛河一系列反常举动背后不可告人的目的了。合着洛河刚才故意演了这么一出,先搏得华意休同情,现在又让出解药,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让华意休当“解药”?真是色、欲熏心,不要命了! “一休哥……把解药给他吧,他这些年来为我出生入死,多次救我于危难,实在不容易。” 洛河望着易休,表情是大义凛然的。 易休本来想说,“我可以杀了他,这样就不需要给他解毒了。”却被洛河一句“他为我出生入死”堵住。 青遗待洛河不薄,若就这么杀了,显得洛河忘恩负义了些,少不得因果加身,埋下隐患。 两难之际,易休真想问洛河一句,“你是故意的吗?” 刚才故意装死,现在又故意只拿出一颗解药……易休人也不傻,前前后后想一想,哪能理不出脉络。 若真是故意的,洛河也太过分了一些。 迟疑间,到底没问出口——洛河如此柔弱地倒在他怀里,他舍不得怀疑。在洛河殷殷的视线之下,将药扔给了青遗。 洛河松了口气,方才看易休眼神,还以为他看穿了他的把戏。伸手抱住易休的腰,整个人没有骨头似的软在他怀里,一时竟是无比安心。 前几日一看到易休有空又单独一人的时候,洛河便开始呼叫他。可易休从来都不应,即便开口也非常冷淡。为免暴露那镜子是在自己控制之下,洛河不敢骚扰太过。 洛河猜不透易休的心思,连跟他说说话都如此困难,更别说“视频”了,着实憋屈得很。显得他一头热,单相思,死缠烂打。虽说暗地里偷窥易休也是一种乐趣…… 见青遗吃下解药,洛河的身体终于开始发热。为什么中了十日香好几个时辰才发热?洛河表示,一休哥没来他发热干嘛? 洛河脑中已经yy过很多遍一休哥主动坐来上自己动的画面,如今即将变为现实,想一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第57章 千胥秘境6 极速之下,森林的树枝背景迅速后退,晨光中形成扭曲魔魅的灰色画面。 易休抱着洛河追踪着时无心,一刻不停。 但他根本不知时无心去向,完全是在森林里碰运气。或者说,拖延时间。 “一休哥,我好难受……嗯……” 洛河在易休怀里难耐地扭动着身体,故意扯开易休的衣领,火热的鼻息直接喷洒在他的皮肤上。双手也有目的地探入他衣中,贴上他的肌肤状似无意实则有意地撩拨轻抚。 易休的耳朵红得滴血,怀里的洛河像烫手山芋,扔又扔不得,推又推不开。 说洛河中十日香之后没有力气吧,他两只手揉捏得却很到位;说他有力气吧,他整个人都软在易休怀里看着着实无力。 “我要你,一休哥……” 不知何时,洛河攀着易休的肩,凑到他耳边,又加了把火。 易休御剑不稳,身体晃了一晃。耳朵在洛河唇下,一阵痒一阵烫。这种情况下还在森林高速行驶,迟早得翻车。 不得已,停到一棵大树脚下。大树参天,树根在地上盘踞隆起,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树叶。 从夜魅兽的巢穴出来,已经飞了大半个时辰了。易休终于抵不过洛河纠缠,放弃了找时无心拿解药。 但易休将洛河放到巨大的树根上,并没有如洛河预想的那样,坐上来自己动。 易休甚至退了一步,明明呼吸已经急促,身体也被洛河撩起了火。 此刻洛河的脸染着红晕,绝美不可方物;微微眯起的眼眸狭长,眼尾微微上挑;琼鼻樱唇,贝齿微露。不做任何动作自有别样的诱惑,洛河还故意露出渴望的眼神,甚至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使出浑身解数来勾引,就这样了易休竟能不为所动? 不,当然不是! 易休看着洛河,脑子在他的动作下一阵儿一阵儿地发晕。鼻子痒了痒,有股血腥味儿冒出,他知道自己流鼻血了。 易休仰头,一方面阻止自己不争气的鼻子继续流血,一方面避免再看见洛河,受不了。 他很紧张,他很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什么都不知道! “易休……你真的这么狠心,宁愿看我死掉也不碰我吗?” 洛河声音越来越虚弱,眼神带上无比的哀怨,活像一个被抛弃的怨妇。 其实他心里在想要是易休真这样狠心,扔下他的话,那他就必须用强硬的手段了。脑中过了一千遍关于囚、禁的种种细节,并分析了将易休关在这秘境十天半个月的可行性。 好在易休并没有要扔下他。听洛河说到“死”字,易休就急了。 “不……我不会让你有事……” 这回倒是没有任何迟疑,重新回到洛河身边。 可是眼看着贴上来的洛河,易休又卡壳了。一双手抖啊抖的,不知是激动呢还是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洛河又不会吃了他! 看来要易休主动是一件非常非常艰巨的任务。洛河眼神暗了暗,按捺住扑倒易休的冲动,并以前所未有的耐性开始新一轮的勾引。为了心中渴望已久的时刻,他决定拼了! 洛河抬手取下易休的面具,毫不意外地看到他发烧的脸。看见他鼻下未干的血迹时,却愣了一下。 “噗嗤……” 洛河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还想易休定力强大,有当和尚的潜质。原来一直在憋? 易休不知洛河为何突然发笑,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他的双手被洛河引导搭在肩上,动作标准,要多乖有多乖。 “吻我。” 洛河说着,抬起脚,勾搭着易休的腰,让他移到自己上方。 易休身体顿了顿,视线游移了一秒,但最后还是听话地低头,亲了亲洛河的嘴角。 彼时他心脏狂跳几乎过载,紧张得身体都有些僵硬了。动作束手束脚的,带着几分笨拙和青涩。 但这样的易休,却让洛河眼底欲、火大盛。视线滑过易休的身体,仿佛要烧穿他的外衣一般。 还得再忍一忍,心急吃不了主动的一休哥。 洛河眼神放空,神情痛苦难耐。 “好难受……我要死了……易休,快帮帮我……” 易休一听,连忙低头又亲了亲洛河,手也在洛河身上胡乱地摸了一通,“你……哪里难受?” 身后蓦地抵上一个坚硬的火热,告诉了他答案。那一瞬间易休只觉得自己像要炸开了一般,趴在洛河身上再次不动了。 “帮我……” 洛河抬手勾住易休的后颈,低喃着吻了吻他的唇,鼓励着他。 易休喘息着,将头抵在洛河肩头。 洛河并不催促,耐心等待着。老婆害羞了,作为体贴的老公,得让老婆适应一下。 终于,易休鼓起勇气。他缓缓抬起身,慢慢地将衣服褪去。然后颤抖着双手,解开洛河的衣服,解放了洛河的小伙伴……有了个良好的开端,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得多了。洛河还不忘引导他自己做好开拓和润滑。 易休的身体修长而且均匀,堪称完美。洛河眼看着他咬唇做着从未做过的口口事情,一幕幕印在眼底,气血翻涌间成功地喷出鼻血两管。 如此引得易休忘了停下自己的动作,手忙脚乱地为他止血。洛河赶忙挥手表示自己没事让易休继续——他可不想自己的努力白费。 梦寐以求的时刻终于到来。洛河从下方看着易休轻轻皱眉,忍着不适上下摆动身体,努力地取悦他,努力地为他“解毒”。那感觉简直要上天了。 易休从头到尾都不敢与洛河对视,太羞耻了。好在可以安慰自己,自己是为了帮助洛河。否则他得羞愧而死。 只失神这片刻,动作稍懈。洛河轻轻拍了拍他的臀肉,催着他快一些。易休涨红了脸,腰上使力,顺从地加快了速度。几年的修炼可不是玩乐,体力够好,要多快都行。 洛河在易休的主动下简直□□,快乐到极致,将易休拉低吻上他的唇,腰也猛地也向上发力…… 河蟹…… 最后两人双双攀上高峰,四肢纠缠,交颈而拥。 “易休……易休……你是独一无二……没人可以取代……” 洛河呢喃着,双手在易休颤抖的背上轻抚,似在安抚他不安的心。 欲念未熄,情意又起。洛河突然翻身将易休抱在怀里。 易休措不及防被调转体位,挣扎了一下。却被洛河以金系灵力变出黑色锁链缠住手脚。 这锁链,简直是他之前所用武器的翻版。黑色印着潮红的肌肤,坚硬缠着柔软,看上去是说不出的诱惑。 易休那一刻分神想着,洛河怎么突然有了力气?灵力怎么也恢复了? 又想着,若是洛河不需要再“解毒”,他们还要继续? 然而问题还没找到答案,他便被洛河高超的技巧拉入无尽的快、感漩涡,沉浮间再无法思考更多。洛河占据了他全部心神,也彻彻底底占有他的身体。 河蟹…… 事后,洛河环着易休的腰,拨弄了一下易休手腕上的锁链,突然问了句,“易休怎么不用剑了?” 经过方才的激烈□□,易休的意识还有些模糊。不过洛河突然有了力气,还使得出灵力,还能压着他没羞没臊做那么久……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其中大有问题。 所以易休喘息着,并没有回答。 而洛河也并不是一定要得到答案。拨弄间,见他手腕被锁链擦红了一圈,连忙把锁链撤了。又抱着易休,在手上凝了温水替他清理。 “一休哥这么快就找过来,我很意外。” 洛河笑得特别甜蜜。 但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易休便想起那时的惊险,还有那时洛河奄奄一息的样子…… “为什么……骗我?” 一直不吭声的易休终于开口,却是兴师问罪来的。 “啊?没有啊?” 正清洗他后面的洛河,手指勾了勾,故作无辜。 易休被他弄得身体一抖,怒上心头。 猛地转身推开洛河,瞪着他,“那时你说你‘时间不多了’。” 吓得他都快哭了有没有? “唔……有吗?” 洛河装傻,重又贴近易休,继续未完的清理工作。 “……” 易休眼神变得很危险,周身酝酿着杀气。 洛河终于不敢敷衍,脸色也变得正经了一些。却还是迟迟没有解释。只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替易休清理身体,又帮他穿上衣服。 一切都打理妥帖了才避开易休的视线,开口道,“那什么……谁让你之前都不理我……” “所以……你没有受伤,也没有中十日香,你一直在骗我?” 易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洛河后悔了。原本按计划行事,他是不会暴露的,他发誓。他不该没忍住反扑回去,还玩什么捆、绑py。 思绪电转,洛河决定来个死不承认。 “我没骗你,我说我时间不多,是指十日香快发作了;我也确实中了十日香,不是你刚才帮我解毒了吗?” “十日香有这么容易解的吗?” 易休明显不信。 “若是真心相爱之人,这十日香也就是增加情趣而已,要解开自然容易。” 洛河信口胡扯道。 易休狐疑地看了洛河一眼,“真的?” 洛河果断点头,“真的!” 易休顿了顿,表情总算是柔和了一些。这便是信了洛河。 不得不说,有时候易休真的很好骗。 没再说什么,易休默默地为自己戴上面具。 然后他就看见洛河施了个小法术,一瞬间便将自己打理干净。又捡起地上的衣服,以相同的法子弄干净穿上,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 易休看着他这一系列熟练的动作,呆了呆。刚才洛河为他清理身体怎么不用这法子?非得亲自动手,还硬生生磨了十多分钟! 忆起方才洛河的手在他身上作怪的画面,易休脸上一红。洛河心眼儿忒坏了点,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我走了。” 易休故作镇定,跳上裂了几个口子的古剑。 洛河一看,也想跳上去,易休却没等他。 “一休哥要不要这么无情?用过了就扔……” 洛河语气带着愁怨,出口惊人。 易休听着镜子里传来的声音,脚下一抖,差点掉下去。真想假装听不见,可他确确实实听见了;忘记吧,但他记性是最好的…… 往前飞了几分钟,又听见洛河呼叫,易休不予理会。 突然,镜子里传来洛河惊呼,“一休哥!救命啊!” 易休脚下猛地一顿,一个急转弯,以十倍的速度打转赶了回去。 半分钟便看到洛河的身影,洛河此刻被十多黑藤紧紧缠住,动弹不得。 见易休这么快就赶来了,洛河面上一喜,后又换上可怜的表情,眼中还挤出点水来。 “易休,不要抛弃我!我需要你!” 可这次洛河没骗过易休的眼睛。那几条黑藤明显焉了吧唧,洛河会对付不了?而且那个叫青遗的不是已经赶过来了吗?故意躲在一边当他没看见吗? 不过易休并没有戳穿,几个飞镖下去将黑藤打退。然后不等洛河再发感言,转身就走。 第58章 千胥秘境7 缠在身上的黑藤被打断,洛河从将近十米高的地方摔下来。初时狼狈不堪毫无应变之力,半空中意识到易休已经走了,不会再来英雄救美,于是凌空一个转身,灵气外放以为缓冲,来了个完美的落地。 落地稳稳站住,看向易休离开的方向,通过镜子发现他并没有走远。 洛河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心情突然大好。将时镜送给易休,真是最英明的决定。那时镜也当得起修界至宝之名,大小形状随主人心意,功能还很丰富强大。 不过,若是琼华几个知晓时镜存在的老人知道洛河把时镜随意送人,还用来做偷窥之事,只怕会气得吐血吧?要知道,他们花了几百年来研究这宝贝,也没能完全将之控制。最多也只是将时镜供在埋骨洞,以其冻结时间的本能弄个保存尸体的地儿赚赚外快而已。 之前在夜魅兽的巢穴,顺走了那夜魅兽头领的天灵石,品相规格都是绝佳,堪称极品。如今,星图、乾坤石、时镜、天灵石,就只差乾坤石了。 洛河思量间,回头看了看某处。开口戏谑地问,“青遗兄看够了吗?” 青遗其实很早就到了,洛河还担心他突然跑出来坏事,没想到这货挺上道,一直没动静。 “啧啧啧……真没想到,洛河跟华意休竟是这样的关系。” 青遗走出来,一脸复杂。 他奉师命监视洛河,虽不是时时刻刻地跟在洛河身边,但也会注意洛河各个时刻的去向。本以为自己对洛河已经足够了解,如今看来,自己的了解显然还不够。 不过经过此番事件,倒是想通了洛河前段时间总往琼华跑的问题。恐怕不是要投向琼华寻求庇护,而是找华意休去了吧? 师父说洛河身负星图,不可不防。必要时可联络古剑宗隐匿在南启的高手,斩草除根。那么,什么时候才是必要的时候?便是洛河扩张势力,以星图笼络人心的时候。洛河入琼华,若是蛊惑了琼华高层,后果将不堪设想。 还好还好,洛河并没有那样做。 “呵呵……怎么?很惊讶么?” 洛河整了整自己的衣着,毫不在意地反问道。 “当然让人惊讶,说出去也没人信。若说洛河最终归宿,最可能的,还是上清。毕竟上清小公主是发过誓的,非你不嫁。” 青遗摇头,笑得促狭。 一提到空灵默,洛河就忍不住皱眉。他明里暗里拒绝过无数次,偏偏这小姑娘根本就不听不信。又不能轻易对她动手,连骂都不能骂一句。他稍微严厉一点,就有无数人跳出来指责他是个负心汉。 一开始洛河有意无意地拿俞炽出来当挡箭牌,后来俞炽也不管用了。两个女人一见面就打,打完了还要吵上一架。每次洛河碰见了都得遭殃。 去上清查天灵石的处理方法,他是易过容隐藏了身份的。却不知空灵默怎么认出他的,还当着许多人的面点出他的身份。因此才传出了,他专程到上清找小公主,妄图攀高枝的种种传闻。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洛河睨了青遗一眼。 他还没蒙上面巾,眼神透着凉薄,却依旧是一眼风华绝代,本人却不自知。 青遗将视线移到别处,免得受他美色迷惑,“即便没有空灵默,追逐你的名家小姐,甚至久负盛名的修士也不少。” 这不是废话么?洛河从袖中拉出一条布巾蒙了脸,不置可否。 青遗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起来,“你在人前很少露全貌,却在华意休面前毫不遮掩。足以见得,他对洛河来说与众不同。” 说话间走到洛河身边,心底难免又生感慨,他对洛河还真不够了解啊。以往看他对谁都可以温柔以待,迷得别人团团转,还以为是个喜欢玩弄别人感情的家伙。后来见他很会掌握分寸,倒不是什么骗子人渣。如今发现,洛河看似随性恣意,却也可以为一人放弃自己天然的优势。 难怪那么多人对洛河迷恋不已,便是像他这样没心没肺惯了的人,越是了解洛河,也越是被他吸引。只是希望,自己的感觉不是受星图影响。 “他自然是独一无二的。” 洛河通过时镜看着易休,而易休也在不远的地方,时不时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走吧,咱们回夜魅兽老巢去。那么多天灵石,可别浪费了。” 洛河笑道。 提起夜魅兽,青遗的脸黑了黑。牙齿磨了磨,“也许咱还能碰见常婉。” “她肯定会回来看看咱们的惨状,啧啧,最毒妇人心啊。” 洛河添了把火,缓缓说道。 明明常婉最想看到的是他的惨状,青遗完全是被连累的。 “我一定要杀了她!” 青遗双手握拳,指节咔咔作响。 洛河一听,满意地点点头。但还是要泼个冷水,“她修为在你之上,还会用毒,你怕是打不过她。” 青遗一听,几乎跳起来,“修合欢道的妖女罢了,若不是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我分分钟将她斩于剑下!” “是是是,你最厉害。” 洛河应了一句,又道,“可她一定会用下三滥的手段,而且她还有帮手,所以咱还是小心为上吧。” 两人一路往回走,从上午走到下午,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夜魅兽的巢穴。毫无疑问,两人迷路了。 话说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去极北荒原的时候,两个人也迷过路。那时两人你推我我推你,你埋怨我,我埋怨你,互相指责对方不识路。后来兜兜转转半个月才找到出路。 此次迷路运气好得很,转了半圈就遇上了令祖。三人队伍重建,好歹有个领头带路的了。 话说他们这一队,时无心跟杜千淳都是常婉的人。半路替常婉入队的令祖却是清白的,是堂堂正正想着来秘境历险寻宝的。当然令祖也是倒霉,被卷入常婉的阴谋里,差点死在夜魅兽掌下。好不容易寻了几天的宝贝,那些高阶灵草啥的,怕也被糟蹋了不少吧? 令祖见到洛河跟青遗,还有些戒备。不明所以惨遭横祸,他也不知道是常婉时无心她们在捣鬼,会对洛河跟青遗心生防备也不奇怪。 “时无心呢?我记得她跟你在一起吧?” 令祖问洛河。 “这可真是说来话长。” 洛河语气略带遗憾,眼神无比真挚。 “让我慢慢给你说吧。” 便将时无心跟常婉联手陷害他们之事一一道出。 洛河没有提起杜千淳的作用。杜千淳一开始便失踪了,洛河因为星图的缘故,能察觉是他控制黑藤作怪。但此事青遗不知,同时也没有证据指向杜千淳,不能随便就说杜千淳跟常婉她们是一伙的。况且杜千淳是体修,说他有操控黑藤的能力,谁信啊? 经过洛河解释,令祖勉强算是信了他们。趁着天还没黑,继续探索秘境,往森林中心靠近。 夜里寻了处地方升火驻扎,洛河故意掉队去找易休。青遗猜到原因,便没有跟上去。 令祖满心狐疑,“他鬼鬼祟祟的,莫不是有什么问题?” 青遗叹息一声,“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时间寂寥,你我二人作伴,也不至于形单影只。” “啊?” 令祖的眸子在火光映衬下透出几分迷茫,不明白青遗在说什么。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万不可透露出去。” 青遗神秘地凑近令祖。 令祖皱眉,他的眉与发,都因为修火系的缘故,透出红色。 他不喜欢听人私隐,也不喜欢青遗神秘兮兮故弄玄虚的样子。古剑宗的人不是都正直高大光辉吗?他很怀疑青遗是不是冒名顶替的。 “洛河他会情郎去了。” 虽然令祖什么都没说,青遗还是将“秘密”说了出来。完全没有自己对别人造成了严重困扰的自知。 令祖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现在知道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很劲爆是关于修界第一美人洛河的。这个秘密若是透露出去,修界一定会闹翻天。 现在令祖必须保守秘密,虽然他并没有答应什么。这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洛河不知青遗拿自己的事儿去逗老实人,用时镜呼叫着易休。 易休没有回应,但洛河看见他往自己这边来了。 已经到了他身边,却迟迟不肯露面。 洛河很无奈,一刻值千金啊,他可不是来跟易休躲猫猫的。 “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吧。” 洛河看了看四周环境,黑漆漆的也看不出什么区别。从时镜传回的画面,也没看见特殊的标志物。要找到易休,莫不是还得用一回星图? 好在洛河没等多久,就见易休从暗处走出来了。颀长的身影,微光中安静着,沉默着。 洛河缓步向他走近,摘下面巾,嘴角的笑意明显。 什么都没说,他取下易休的面具,轻轻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易休的头略微压低,硬撑着没回应。但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就像他努力说服自己远离洛河,最后总是失败一样。 撑得不久,放弃抵抗。终于抬头,试探着回应洛河温柔的吻。唇齿相依,舌尖小心翼翼地探索。措不及防地被洛河含住,搅动间浅吻加深,几乎不能呼吸。 洛河心脏狂跳,欣喜于易休态度的转变。从抗拒到迎合,说起来简单,过程却艰难。三年了,易休正式入杀道说不再见他,有三年了。这三年,却比三十年还久。 洛河双手轻抚易休的后颈,吻得深入,带着几分霸道。他是想立刻宣布他对他的占有,又努力克制着自己以免伤到他。 只是一个缠绵的吻,却意外地让洛河心满意足。抱着易休靠坐树下,单纯依偎着什么也不做,这样就可以让人感到幸福。 洛河难得安安分分没有动手动脚,只握着易休的双手,收紧怀抱。易休侧耳听着洛河的有力的心跳,渐渐安心。此刻不必想太多,只需拥抱这来之不易的宁静。 第59章 千胥秘境8 或许是担心被人发现自己与洛河的关系,传到琼华师父耳中,易休只夜里跟洛河在一起享受两人时光,白日都是远远坠在后面。 这日夜里,洛河正准备习惯性脱队去找易休,林中突然蹿出来一个身影。 “救我!救救我!” 来者身形高大,却浑身是血。右手挂在身上,已经骨折;胸口有个贯穿伤,污血还在往外流。 “杜千淳?” 令祖惊呼一声,连忙迎了上去。 青遗握剑,向杜千淳来的方向探去,阻断危险。 “杜兄这是怎么回事?可是遭遇夜魅兽了?怎么这么狼狈?” 洛河眉头微皱,眼带关心。 “是……是黑藤……前面,有黑藤王……” 杜千淳大口喘息着,断断续续说话。 青遗过去斩杀了几条黑藤,回来也证实了杜千淳的话。顺手找了几株灵草,洛河看了一下,都具有止血消毒功效,品阶不高但胜在管用。 “治伤补充灵力的药都弄丢了,现在只能用灵草代替,你撑着点。” 令祖将杜千淳移到火堆旁,取了装水的葫芦,先为他清理伤口。然后挑拣灵草有效部位,或是茎叶,或是花骨朵,捣碎了按一定比例和顺序调配,敷在杜千淳伤口上。 灵草未经炼化提纯,有杂质,往往刺激伤口痛上加痛。杜千淳咬牙忍了,不吭一声。令祖露出赞赏的表情,略施灵力,帮他缓解了一些痛苦。 那骨折的右手,需要接骨固定。令祖或许对药剂有些许研究,对骨伤却是束手无策。便换青遗上来,简单地为杜千淳处理固定。 “我也只会一点紧急处理方法,出了秘境,最好还是让专业医师替你重新接骨。” 修士有灵力护体,筋骨肌体并不是那么容易受伤。若是受伤至骨折的地步,还须专业人士医治。一来接骨术也算技术活,二来也要详细检查是否伤及经脉,以免留下隐患,损及修为。 给杜千淳治伤的过程中,洛河都没再发话。他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确定没有埋伏后,才拉着青遗到一边,“我待会儿离开,你们注意安全。” 说话间,目光指向杜千淳,提醒青遗对他防备一点。 青遗听洛河这么说,有些诧异。但以洛河的脾气,若不是确定危险,绝不会这样针对一个人。于是点头,“我会注意他的。” 严肃的话题一转,又笑嘻嘻地拍了拍洛河肩,“又去见你家那位呀?我看你夜夜不落,干脆叫他出来大家一起组队打灵兽咯。” 洛河一听,也笑了,“我倒是想把他哄出来,但是他害羞得很,人前拉拉手都不干,哈哈哈……” 华意休,琼华大比十二首席排行第一的天才,修的是众人闻风丧胆的杀道,用“害羞”来形容真的好吗? 洛河今夜迟迟未到,易休御剑在高处看了看。见他们没遇到危险,便坠下去,在火堆上烤灵兽肉。 肉香四溢,引得食肉动物馋着嘴围了一圈。却碍于易休身上的煞气,不敢靠近。 易休低头,为烤肉撒上肉桂树叶的碎片,做最后的调香工序。他所烤的是一整只火灵兔,肉多油少,稍不注意就会烤过头,影响口感,所以他烤得异常仔细。 刚烤完一只,便听见有人靠近。眯眼看向来者,却见那人一袭白衣,配以环佩高冠。修身玉面,嘴角微翘,踏步行来如仙人入凡,纤尘不染,翩然而至。 正是洛河的师父,江琴子。 “原来是你在此。” 江琴子走近易休,目光却总是往那火灵兔身上游移。 “意休,手艺还是那么好。” 易休看着江琴子,并未说话。 他在看,江琴子眼底的凶光——他确定那不是针对火灵兔的;江琴子周身气息也有变化,深藏不露,似危险的黑渊。 笑还是那样的笑,人也还是那个人,此刻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 易休将火灵兔递给了江琴子,起火又烤起了另外一只。 江琴子得了火灵兔,心满意足。捏着兔子大腿咬了一口,只觉得这味道美得让他想把舌头都吞下去!若不是他还有事要忙,真想留下来吃个够。 “洛河会来找你吧?” 江琴子问道。 不待易休回答,又说,“他来了,便和他一起,快快地回秘境边缘去。” 说完,便啃着手里的火灵兔,往森林中心走去。 易休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起身大声问他,“你要做什么?” 江琴子没有回头,只挥了挥手。不久身影便隐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而他走过之处,地面有灵光闪烁。那是一条长长的,刻着符文与神秘图腾的纹路,从江琴子脚下生出。闪烁几秒时间便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江琴子才走,洛河便找来了。 “易休在看什么?” 洛河快步走来,从背后抱着易休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顺着易休的视线看去,只见一片漆黑,树影狰狞,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易休任洛河抱了一会儿,转身道,“你师父刚才来过,叫我们回秘境边缘去。” 说着重新坐到火堆旁,翻烤兔子。发现刚才没注意,兔子糊了半边。他白天也只捉住两只火灵兔,看着仅剩这只被烤焦,轻轻叹了口气。 “我再去找找其他灵兽吧。” 高阶灵兽,能吃口感佳的不多。低阶灵兽,林子边缘还有一些,越向内便越少。火灵兔品阶不高,却异常狡猾。在这林子里见到都不容易,更别说给它活捉了。 易休说着就要扔掉手里的火灵兔,才抬手,便被洛河截住了。 “没关系,还有一半不是能吃吗?” 洛河低头闻了闻,赞了一声,“香!” 将未烤焦的那一半分离出来,又撕下肉丝,尝了一口,“好吃!” 擦了擦手,揭开易休的面具。撕下肉丝,送到他口中。 “我师父肯定抢走了一只兔子吧?他这个吃货,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吃美食的机会。” 洛河一边喂易休,一边说道。 易休乖乖张嘴吃下兔肉,“他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两人面对面坐着,洛河撕下表面的肉,到不易撕下的地方便以金系灵力化出刀刃剔骨取肉。 “哪里不一样?” 洛河抬眼问道。 手里的肉再次递到易休嘴边。 大约是在想江琴子的事,洛河的手离得远了一些,角度也偏了。 易休并不在意,一边凑上去一边说,“我感觉他要开杀戒,也看不出他实力。” 说完张口想吃,洛河却突然收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嘴凑上去,被易休咬个正着。 “哈哈哈……一休哥是不是想吃我了?” 洛河在易休眼前,两人的嘴唇还碰在一起。 易休眨了眨眼,面上渐渐升温。他想退一退,却被洛河按住脑袋,加深了这一吻。唇舌纠缠间,呼吸加快。洛河不满足于简单的亲吻,轻轻咬了咬易休的舌头,吓得易休闭嘴,不让他再深入。 “呵呵……乖,张嘴,不咬你了,给你咬我好了。你刚才不是还想吃我吗?” 洛河低笑着诱哄,却忍不住又去咬易休的唇。这一碰就不愿放开,舔、舐着或轻或重地含着咬着,几乎磨出血才放开。 “唔……” 易休仰头,眼神带着迷茫的雾气。 洛河嘴角微勾,笑得邪魅。不客气地低头,又咬了咬易休的下巴,最后含住他的喉结。 “嗯……别……” 易休的身体颤了颤,致命之处被人触及,战栗感混合着无比的快、感席卷全身。双手撑着洛河的肩,虽抗拒力量却实在微弱,欲拒还迎一般。 正是情动之际,不远处却爆出一声巨响。易休连忙推开洛河,平复着心脏的疯狂跳动。御剑升高,向那处望去。 “你的队友,打起来了。” 易休下来,对洛河道。 “啧,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选在现在。” 洛河没好气地说。 捡起面具给易休戴上,又拿布巾蒙上自己的脸,跳上易休的剑,“走,去看看。” 居高临下看去,无数黑藤在地面翻滚。其间青遗东跳西躲,不时反击。而令祖也催起火球,不断攻击黑藤。 “杜千淳,你在做什么?!!” 令祖看着黑藤保护中心的杜千淳,满眼不可置信。 “他就是操控黑藤的人,他和常婉是一伙的!” 青遗举剑斩断缠住自己的黑藤,对令祖吼道。 洛河叫他注意杜千淳,他本不是很放在心上的。跟令祖说笑的时候,发现杜千淳一直看着洛河离开的方向,神色诡异。便问杜千淳在找什么? 杜千淳气息有些不稳,只问,“洛河去哪里了?” 令祖闻言,面色奇怪,不说话——关于修界第一美人洛河去会情郎这个秘密,他还是有必要保持沉默的。 而青遗看了看杜千淳,心思微转。面上带上几分迷惑,“我也不知他要去哪里,以前不会离队的。” 杜千淳受伤痛折磨,额上有汗。此刻听青遗这样说,竟未起疑,面色狰狞起来。 “他……他是不是逃了?” 他不能再让洛河逃跑,不然……不然主人一定会生气的。自己这一身伤,也是主人的杰作。若是再让洛河逃跑,主人不会再爱他的! 令祖见杜千淳肌肉暴起,呼吸急促,压下揭穿青遗谎言的冲动,关心地上前,“你怎么样了?” 却被突起的黑藤断了去路。紧接着,无数黑藤铺天盖地而来,疯狂地展开攻击。 杜千淳歇斯底里地吼着,“把洛河交出来!” 之后,便发生了洛河所看见的一幕。 “易休能控制住他吗?” 杜千淳双眼染血,似已疯狂,对付起来恐怕不容易。 洛河话音刚落,便见杜千淳抬眼看过来。触及洛河目光,杜千淳越发狂躁,壮硕的身体里竟也有黑藤冒出,八爪鱼一般撑地而起,往洛河这里弹射过来。 杜千淳来势汹汹,却忘了一旦离开地面,没有地下大量黑藤的保护,实力便会大减。 洛河讽刺地笑了笑,“蠢货。” 一个荆棘缠扔过去,便将杜千淳给裹住了,使他失去反抗之力。 “看来不用易休出手了。” 洛河缓缓道。他以灵力线拉扯着杜千淳,把他吊在了半空中。 “我先下去,处理完这边的事再找你吧。” 易休闻言,点了点头。临洛河要跳下去时,又拉住他,控制灵力在半空画出方才看到的江琴子脚下出现的符文与图腾。 “这是你师父离开时,地面出现的灵印。” 洛河看着那符文和图腾,愣了一下。 “若我没来找你,你便听我师父的话,先回秘境边缘去。” 第60章 千胥秘境9 鸟兽在奔逃,森林开始躁动。异象自森林中心蔓延,但还未传至洛河等人所在的地方。 洛河本想控制杜千淳,让他说出常婉所在。但杜千淳心智似乎已经迷失,不要命地反抗,驱使无数黑藤猛攻。 洛河无奈,控制荆棘缠刺穿他的心脏、喉咙。 杜千淳已死,黑藤似有平息。然而洛河见他神情虽带着解脱,嘴角的笑却带着明显的恶意。 “没想到这货跟常婉她们竟是一伙的,啧啧……从一开始,常婉就计划对你下手了吧?” 青遗甩去剑上血迹,收剑走向洛河。 他这是看出常婉针对的人是洛河了。 “谁知道呢?她的确是对我恨之入骨,早想置我于死地。” 洛河看着杜千淳的尸体,视线在他周围移动。 “哈哈,修界现任第一美人和前任第一美人居然是仇敌关系?这要是传出去,修界怕是要搞大分裂了。” 青遗笑道。 洛河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脚下,并不作回答。 突然,他的神情一肃,“小心!” 洛河惊呼一声。 话音刚落,便见一巨型黑藤拔地而起。巨腾目测十人合围粗细,体表有稀疏的墨绿鳞片,分泌出粘稠的黑色液体。粘液坠洒,周边草木触之即死,足见其毒性烈度。 “怎么还来?” 青遗猛地向后一跳,刚好跳到令祖身边。 还未站稳,那粗壮的黑藤周围生出无数较细的触、手,如金鞭破空,向四方抽去。无差别攻击下,竟将周围十里之地都绞杀了一遍。 “快走!” 洛河御土挡住了第一波攻击。然而黑藤不停缠绕,几乎在一瞬间将土墙绞碎。 三人脚下以灵力加持,迅速逃离现场。奔跑跳跃间,每次都只堪堪躲开攻击。那巨藤似察觉三人动向,竟向他们倒来,狠狠抽到地上。一时黑色的汁液飞散,仅仅微量触及肌肤,便是钻心的灼痛。大地在那猛烈一抽下狠狠地颤抖,天崩地裂一般。 令祖被巨藤扫到后背,猛地向前扑去。剧痛之下,咬牙爬起,妄图继续奔逃。然而速度已难以为继,下一秒便被无数翻滚的黑藤吞噬。 青遗只能眼看着不久前还被自己逗笑的人死于黑藤触、手之下,拔剑挥舞间狠厉异常。他用了十二分的功力,却依旧处于下风。这黑藤数量太大,又沾着巨藤毒液,凭青遗与洛河之力,根本没有战胜的可能。 正是危急关头,森林中心的异变终于传递至此。鸟类呼啦啦向森林边缘飞去,无数灵兽也逃散出来。天上飞的,甚至有稀有的龙形灵兽;地上走的,也可见珍贵稀有,当然也异常危险的灵兽。混乱的队伍中,有的灵兽本是天敌,碰见了却没有互相厮杀,只顾逃命。有的生性霸道凶残的灵兽,周围倒是留出了一小块真空,与其原有领地却根本无法比拟。 开头的是一群巨蜥兽,伴随着轰隆隆的响声,震耳欲聋。那巨藤似也察觉危险,被巨蜥冲撞,也不做反抗。竟以极快的速度缩回地下,土地震动间,也开始迁徙。 洛河拉起青遗,几个跳跃,至一山头高处。那山是一整块巨石,草木不生。由于地势险要,灵兽逃散也会避开,站在上面可免去被冲撞的危险。山顶上,视野异常开阔。一眼望去,几乎能看到中心区域。 “什么情况?” 青遗捂着自己的右手臂,那处被毒液灼伤,溃烂直达筋骨。 洛河以水灵力凝了清水,冲刷他的伤口。青遗咬牙忍着痛苦,目光却注视着森林中心。 “等会儿你跟易休一起走,去秘境边缘。秘境要关闭了,到时候通道打开,离开秘境才能安全。” 洛河说着,撕了块布给青遗包扎上。 而易休,也从低处,躲过无数灵兽冲击,一跃而上。 “洛河,我们快走!” 易休面具破了一个角,身上的衣物也沾了不知何种生物的血液。 洛河方才通过时镜看到,他是被十一阶灵兽蟠龙兽给撞上了。蟠龙应该是中心区的灵兽,天性霸道,也异常珍贵。在修界因为修士大肆捕杀,蟠龙兽几乎绝迹。易休此番碰上这蟠龙兽,却实在算不上幸运。活捉肯定不可能,斩杀都异常吃力。易休那把古剑都赔了进去,费了好些力气才将那蟠龙杀死。 洛河一直通过时镜催他往秘境边缘走,他却逆流而上,非得要来找洛河。劝说不过,洛河也只能随他去了。 易休拉住洛河的手,眼神坚决,“我们一起走!” 洛河却从怀里取了极品天灵石给他,急道,“你跟青遗先走!” 话音刚落,突闻一声琴音。琴音清脆,直击人心。紧接着舒缓的旋律跳转开,闻之者无不迷醉。奔逃的灵兽,渐渐安静了。在琴音的安抚下,沉迷着,享受着,竟完全忘记方才的惊恐无措。 抬眼望去,只见那森林中心,闪过一阵白光。抚琴者,凌空而坐,低眉敛神,安详而平静。然而他指尖拨动的琴弦,却有血光逸散,随着琴声波及整个秘境。 原本绿意盎然的森林,逐渐枯黄;抵抗力薄弱的低阶灵兽,在琴声中,安静地死去。地面上,易休曾见过的纹印闪烁着灵光,从四面八方,一路亮至森林中心。晨光破幕而出,与那灵光互相映衬,那场景异常壮丽。 生命逝去,化为点点萤火虫般的光点,融入一条条的纹印之中。纹印因为这□□的点缀,越发耀眼,美若星河。 青遗和易休都明显感觉到灵力从身体抽离,无法控制,未知的危险令人无端恐惧。 远远的,易休看见自己的队友御剑而过。但没多久,他们便从高处坠落下来。想来是灵力被剥夺,难以御剑而行。 “走啊!” 易休拉着洛河的手,不肯放开。 洛河却看着抚琴之人,未曾移动脚步。 “是《摄魂曲》和祭灵阵,师父这要以整个秘境为祭。” 何为《摄魂曲》,何为祭灵阵?莫说青遗,便是看过典籍无数的易休都不清楚。这也难怪,一首失传已久的禁、曲,一个上古流传的绝阵,只知道其中之一也是万中无一了。 洛河为何知道?因为这《摄魂曲》和祭灵阵,是曾经某一星图拥有者所创。乃是为了复活一人。 江琴子当初是紧随临渊出的修界,因为他知道,星图在临渊手里。 这世间,手握星图而不被蛊惑者,怕也只有临渊一人而已,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究其原因,大约是临渊对星图足够了解,能按捺住诱惑不去使用。绝对的力量,对万物绝对的掌控,无论是何人,只试过一次便会迷失吧? “若无星图辅助,他恐怕撑不了多久。所以你和青遗先走,我去找他。” 洛河对易休说道。 “走吧。” 青遗对易休道。他看洛河态度坚决,深知洛河脾性,一旦做出决定便不会改变,所以并不劝阻。 而且现在他们只是丧失灵力,但待久了,怕就跟那些灵兽一样,命都没了。洛河为了自己的师父冒死留下,也算全了忠义。 易休自然也了解洛河做出的决定,轻易说服不了。一双眼睛紧紧看着洛河,只问,“会有危险吗?” 洛河闻言笑了笑,“不用担心,即便世界毁灭了我都不会有事。” 说完捧着易休的脑袋,狠狠地亲了他一下。转身脚下一跃,便飞出十里之距。星图广袤的图纹在他身下延伸开,渐渐地,竟与地上祭灵阵的纹印融为一体。 星图现世,秘境中所有修士都有所感。有意志薄弱者,眼中被刻上星图的痕迹。本是逃命的关键时刻,竟愣愣地站住脚,呆呆地望向洛河所在的地方。 江琴子叫洛河跟易休离开,是不愿洛河参与此事。却不知他放在文影馆的水晶球,早被洛河翻了个遍。藏在其中的禁、曲禁术或者秘阵古法,洛河虽不记得全部,也了解了大概。特别是关于星图的,更是研究了不下十遍。 所以只看一眼,洛河便知江琴子的打算。他只是没想到,世上流传的复活之术不止一个,江琴子怎么就选了最大逆不道的这个?还是说,其实那些法子,江琴子都试过? 洛河第一次完全释放星图的力量,掌控起来还是有些吃力。好在他很快便赶到江琴子身边,将星图对自己意识的反噬压了压。 绝琴挽尘,在江琴子手下持续奏出夺命的乐曲。明明曲调祥和安宁,令人毫无防备,却能夺人性命于无形。 洛河到来,江琴子神情未变,只视线偏移了一瞬。一瞬之后便恢复原状,似无知无觉,无喜无悲。 洛河回忆着关于《摄魂曲》与祭灵阵的点点滴滴,令星图辅助,加快对秘境生命力的掠夺。祭灵阵一开便中断不得,否则反噬的力量便会让整个秘境灰飞烟灭。 到底是逆天的邪术,传说中的天罚未至,江琴子本人已见天人五衰之象。首先是他的双手爬上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老去。紧接着衰老蔓延至全身,一刻钟不到,原本年轻的身体便彻底衰败下来。 他的头发染上雪白,高冠不及,歪斜坠落。最后银发如雪垂下散开,无风自动。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洛河措不及手。 按书上记载,整个复活术完成,少说也要一天一夜——这还是有星图加持的结果。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再次释放星图所有力量,甚至不再刻意压制星图对意识的侵袭。他需要仔细看一看,查一查,算一算。 整个秘境清晰地出现在眼前,那些还在奔逃的修士,那些被星图蛊惑站在原地不动的修士,那些生命力被掠夺的灵兽,还有枯萎干缩的花草树木。没有,什么问题都没有。连常婉那个最爱耍花招搞破坏的家伙都只是一心一意逃命而已。 其实想想也知,秘境里资历最老的大概就是江琴子了,谁有那个本事干扰他的计划? 那么,问题只能出现在洛河自己身上了。 想到这一点,洛河背后一阵发凉。缓缓收回星图的力量,头痛欲裂。 江琴子终于收起挽尘,从半空降了下来。他此刻已是佝偻的老人模样,踽踽而行,步履蹒跚。走到森林真正的中心,那具黑色棺木前,竟花了十多分钟的时间。他抬手,轻轻推开棺木盖子。几乎用尽全力,才将里面的人抱到自己怀里。 洛河看见,江琴子的发,灰白似乎染上点墨色。 他没有看错,那墨色在蔓延,直到白发重新恢复黑亮。 原来勾腰驼背的老头子,在洛河眼前回复了青春。但洛河知道,江琴子已是强弩之末。看似神奇的返老还童,不过骗人的障眼法罢了。 秘境已是一片灰暗,枯枝不胜一丝凉风,脆弱地折断。失去生命的灵兽,犹如一座座小土堆,在风中化为尘土飘散。 令人意外的是,秘境修士大多完好无损,只是灵力流失,千辛万苦寻的灵草灵石也变成飞灰。 然而,危机并没有就此停歇。 江琴子突然抬头看向洛河,勾唇轻笑,“徒弟比为师想象中聪明,也比为师想象中蠢笨。” 他抱起了依旧沉睡的古启悠,缓步走向洛河。 他说洛河聪明,是指洛河能瞒过他翻看文影馆的水晶球,也指洛河掌控星图一事;他说洛河蠢笨,是因为洛河明明知道,若是用星图帮他复活古启悠,别的不说,光是星图现世这一点,便是置他自身于险地。 洛河面上也有些懊恼,“我是多此一举了?” 还害得江琴子提前出现天人五衰之象。 江琴子却摇头,“至少你令时间提前了。” 停了停,又笑着挤兑,“当然你的作用也仅此而已。” 方才遍布秘境的符印渐渐收缩于江琴子脚下,伴随着秘境空间的崩塌。天空渐渐变得晦暗,太阳变成红彤彤的火球。极度的安静中秘境边缘通道猛地打开,犹如黑洞将人吸入其中。 “快离开这里!” 洛河奔向江琴子。 江琴子依旧是笑着的,但他已有些走不动了。 低头温柔地看了一眼古启悠,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她若是前尘尽忘,便什么都别说;若是记得的话……” 江琴子想了想,“便唤她娘亲吧。我还是你的师父,但她是你的娘亲,至少在修界如此。我说过要还她个儿子的,有你这么漂亮的儿子,她一定很高兴。” 当年古启悠有孕,江琴子修为进益神速,不想留下因果,所以反对她将孩子生下来。那日他们因此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分开不过一个时辰,江琴子便在千胥遇流寇围攻。江琴子有琴仙之名,平生不喜杀戮。那流寇却是步步紧逼,招招致命。很快,江琴子便落了下风。又被暗箭所伤,濒临绝境。 便是这时,古启悠赶了过来。古启悠是剑修,武力自然不可小视。打得流寇四散奔逃,毫无招架之力。 可恨的,却是那放出暗箭的杀手。移形换影,神出鬼没,不似普通流寇。暗箭再来,用心极其险恶,刁钻的角度和极快的速度,让江琴子避无可避。古启悠见势不妙,竟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替他挡了那致命一击。 六十年前的千胥并不稳定,琼华与上清关系紧张,争夺秘境控制权的斗争已至白热阶段。那流寇,那杀手,到底是想杀人夺宝的恶人,还是两大宗门斗争的棋子,已不可考证。 他们都死了,死在绝琴挽尘的琴声之下。 绝琴挽尘在修界武器排行榜名列第一,便在那时显出端倪。夺命于无形,声乐所到之处,管你是谁皆无所遁形,无路可逃。 然而,那些人死了,也救不回古启悠。 一箭入肩,不致命,但箭上的毒,是致命的。 江琴子也中毒了,但他是水系,是琴修,他的灵力温和,天然对毒、药具有抗性。古启悠却是火系,是剑修,灵力霸道,运转迅速,而且她怀有身孕,她要护着孩子,那毒便以最快的速度侵入肺腑,甚至侵蚀灵脉。 江琴子抱着她,求遍修界名医,无人能够施以援手。灵丹妙药无数,极品圣药神草,也只是吊着她一口呼吸罢了。江琴子甚至违背她的意志,强行将毒逼到胎儿体内,却也无济于事。 江琴子只能眼睁睁看她死去,无能为力。 说起来,那毒,也不是什么奇毒,解药也能找到。可偏偏,偏偏总是迟了一步差了一点。 那时江琴子才知,即便修界大能无数,有时候命运之事,真不是人力可以更改逆转的。只能一步一步,被命运捉弄逼入绝望之境,及至疯狂。 江琴子曾疯狂地尝试复活之术,甚至不惜参与琼华隐峰主导的活人实验,造下罪孽无数。最后被启悠的师父一巴掌打醒,才幡然醒悟,脱离了隐峰。 后来琼华隐峰之事暴露,叛逃了几个阵术师、药剂师,那些阵术实验也被彻底封存。说起来,叶林生逮住的那个阵术师顾封棋,便是当年从琼华叛逃出去的。 总而言之,江琴子是答应过古启悠要把儿子还给她的。但是孩子是救不回来了,只能收个徒弟,再叫徒弟认古启悠做娘亲。 “我还是你的师父,记着,我才不要什么孩子,什么骨肉血亲。但是她想要,所以你要认她做娘亲。” 江琴子喃喃地说着,将古启悠递到洛河怀中。 “师父,你不走吗?” 洛河抱着古启悠,眉头微皱。 “我当然要走,但也许走不了。你带着她出去,我也许会回去找你们。” 江琴子说着,便席地坐下。膝盖上放好挽尘,轻轻拨动,弹出几个调子,却是嘶哑的犹如苟延残喘的老人。 洛河还想说什么,眼前突然出现一阵迷雾。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陌生的琴声。不过几息功夫,迷雾渐渐散去。眼前,是密林。 第61章 千胥秘境10 秘境开启不足一个月便现异状,通道突然破开,虚空被撕裂了几个口子。 黑色的口子大大小小,分布在千胥各处。其中迸出大批入秘境历练的修士,挤压推搡间被撞得头破血流的不在少数。 曾靠近秘境中心的修士大呼,“是江琴子妄图独占秘境!” 应和者义愤填膺,“我等千辛万苦寻得的灵草灵石,还有好不容易捕获的灵兽,全都被他抢走了!” 入千胥秘境的,到底都是元婴以下的修士,资历见识不足,没几个能识得江琴子所奏之乐曲,也不知那祭灵阵是何物。 即便有寥寥几个知晓一点的,也不敢确认。江琴子所用复活术,太过逆天。救活一人却牺牲万千生命,连施术者恐怕也性命难保。再加上,事关星图无小事,必须尽快上报才行,不可声张。 经此,千胥城一度陷入混乱之中。 上清宗作为掌管千胥的宗门,秘境出事自然要出面维持秩序。并与古剑宗、琼华宗联手开始调查整个事件。 整个千胥被迅速封锁,许进不许出。所有入秘境的修士全部都要盘查一遍,一来了解情况,二来统计伤亡情况,三来也是要抓捕可疑之人。 因为入秘境都是结队的,少有单独行动者。所以须查问每个队伍,互相指证队员行踪,凡形迹可疑的都要先关起来。如此,虽提高调查效率,却也着实出了些岔子。 有同队互相看不顺眼的,竟然互相指认对方可疑;有修为高一些的,会掉队自己单干,队里其他成员或出于嫉妒,或出于其他原因,对修为高的也有诬陷之嫌。如此显而易见的栽赃嫁祸,多半出自底层修士之手。三大宗、慈音寺、十二门之类名门大派,倒没闹出这样的笑话。 然而宗门派别间的勾心斗角也不可小视,他们往往做得更加隐秘,所谋也更大。说到底,即便是名门大派,也很乐意借着各种机会,甚至创造机会打压对手,便是给敌对门派添一添堵也很不错。 与此同时,不明所以的小派散修也都擦亮了双眼,盯着各大宗派的风吹草动,随时准备“扒一扒”某门某派之间不可不说的明争暗斗。可以预料,接下来一段时间,茶选上的口水战也要开打了,销量或可继琼华大比后再攀新高。 洛河用时镜给易休报了平安,了解了一下外面的情况。让易休转告青遗等他,可结伴去千胥书栈报到。 千胥书栈是秘境开启时,上清的临时办事所。批办入秘境的牌子,结算收益收取税金也在那处。 所谓结算收益收取税金,是指修士入秘境所得灵草秘宝,折算成灵石,要付给上清百分之一的税金。修界所有秘境,也只有千胥秘境这么干,曾引起不少非议。但谁也没办法,三宗十二门默许的,再多非议也没用。而且千胥确实是危险度最低,死亡率也最低的秘境。其他秘境进去了有没有命出来都是未知,去的人少了,也不可能有收税的规定了。 古启悠此刻还没醒来,洛河匆匆为她易了容,才抱着她从密林中离开。入千胥后直奔云来客栈。 云来客栈位于千胥城边缘地带,地势不好,来往人烟稀少。在外面晃眼一看,给人的感觉便是破破烂烂。一扇不大的门里,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也不见店小二的人影。 洛河抱着古启悠入门,唤了一声,“郭浩!” 便见掌柜的率先从二楼下来迎接,“少主还未回来,您可是少主的朋友?” 郭浩,便是掌柜口中的少主。这云来客栈,乃是郭浩出资经营的。 话说洛河初入修界,得第一美人的称号。参加什邡城外万兽林的历练大赛,遇到一男二女三只脑残粉。那名男子,便是郭浩。 郭浩说他来自北剑域,其实不准确。他其实出生在极北荒原上,是北荒郭家之后。据传北荒郭家祖先是被驱逐的大恶之人,靠走私灵石和稀有矿藏起家。郭家在荒原盘踞几百年,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势力,是地头蛇一般的存在。 郭浩本人从小立志进入琼华宗成为琼华内门弟子,十几岁便离家来了南启域。然而他在南启待了几年,连琼华学馆都没能进去。倒是在洛河入修界后,追星追得飞起。曾为了买记录洛河影像的水晶球以及洛河的亲笔签名花光了盘缠,差点流落街头。得亏洛河上街遇上了,将他认了出来。知道他的事迹后也是哭笑不得,便将他收留了。 后来洛河去极北荒原寻找古虚阵遗迹,郭浩牵线搭桥,为他行了不少方便。 “我正是你们少主的朋友,我叫洛河。麻烦掌柜的开间上房吧,我要尽快去书栈那边,将这位姑娘安置下来就走。” 洛河对掌柜道。 那掌柜身材敦实,脑袋圆圆肉肉的,笑得憨态可掬,“好嘞!” 转身便带着洛河上了楼,开了向阳背街的房间。房间内装修虽朴素却干净整洁,不像客栈外表那么寒酸破旧。洛河满意地点点头,将古启悠轻轻放到床上。 安置好古启悠,洛河又对掌柜道,“还要麻烦掌柜的去请医师来为她看一看。她若是醒来要离开,也请务必留住她,告诉她在这儿等儿子回来。” 洛河说着,为古启悠盖好被子。 临走前又道,“你家少主回来了,叫他想办法尽快与我联系。” 说完便匆匆离开,向书栈那边走去。 入秘境之修士有上万之数,各自在客栈或是茶楼酒馆入住,等待被书栈叫去登记放行。三大宗联合调查,效率倒是不低。一天下来,已经登记上千人。而几张通缉令也下来了。 通缉令上第一人当然是琴仙江琴子,谁都指认他是主使,而且一直没有出现,很可能是畏罪潜逃了。第二个是琴仙的徒弟洛河,第三个是尚定门内门弟子陈千寰,第四个却是一不见经传的散修王潇。其中陈千寰和王潇都是因杀人夺宝的罪名被通缉的——他们比较倒霉,杀人夺宝竟被好几人目击,王潇甚至被人用水晶球记录了整个过程,证据确凿。 洛河直奔千胥书栈与青遗汇合,才走到门口便被安定门的人给抓了。因为早预料到有这一遭,洛河并没有挣扎,可说是自投罗网束手就擒。如此是为了表明一个姿态——他是无辜的,他啥也不知道。 但显然只是这样的表态没人会信,该抓还得抓,该关还得关,接着估计还有不少秘审暗查甚至刑讯逼供。他是江琴子唯一的徒弟,当然会被怀疑与江琴子有勾结,私吞了秘境大量的资源宝贝。其实秘境的宝贝还在其次,三大宗关注的还是江琴子和星图的去向。 洛河被抓,青遗只远远站着,眉头紧皱,不发一言。 古剑宗知道星图在洛河身上的,也就掌门和自己,或许还有白云城的忘机师兄。就他看来,掌门是对洛河起了杀心的,此次恐怕也会推波助澜。虽不至于透露星图在洛河身上的信息,暗下杀手却有很大可能。 而琼华不知为何也曾派杀手追杀洛河,暗中下令的人恐怕也会借此机会除去洛河。 上清大概是唯一会偏向洛河这边的,至少空灵默会拼死救出洛河。 其他十二门影响不大,多是看三大宗眼色行事。 如今形势对洛河非常不利,青遗作为古剑宗弟子,不能太明显地偏袒。届时三宗会审,两相对峙,他可以选择沉默,却无法对自己的师父隐瞒实情。他想帮洛河,能做的却实在太少。 洛河本人却似乎并不知自己的处境,眉宇间不见丝毫慌乱。只是对安定门的人粗鲁的执法有些不满,双手被套上锁链时,眉头皱了皱。 洛河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却被人故意推攘。踉跄几步,蓦然回头,面上遮挡的布巾缓缓滑落。 当真是肤若凝脂,眉目如画。明明面若寒霜,眉眼带怒,配上绝美的容颜,这寒意这怒气竟也看得人心惊进而心动。 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怔,待回神时,洛河已被押入书栈之中。 而方才这一幕,也被某路人甲用水晶球记录了下来。 修界第一美人洛河不喜在人前露出真容,用水晶球记录他容颜着实不太容易。若有人有幸录下来了,即便角度不佳影像不清,复制卖到黑市也能大赚一笔。 某路人甲也抱着赚一笔的心思,自己保留了一个水晶球珍藏起来,又复制了一个高价卖出。而高价从某路人甲买下水晶球的人,也通过种种手段和途经复制出售,这一幕影像很快便在修界传播开来。不少修士也经此知道洛河被抓之事,开始多方打听。而某些脑残粉,是不管真相的,只会认为安定门胡乱抓人,三大宗门仗势欺人,洛河简直比窦娥还冤。 及至后来几日,有文章在茶选上出现,论述第一美人与其贪得无厌的师父江琴子到底是否有勾结。该文章言辞恳切推理严密,甚至举出不少证据,表示第一美人只是其师父手下一枚棋子,甚至赚钱工具,实在谈不上勾结,更不能说两人同流合污。 首先,洛河并没有跟江琴子一起消失,身上也无任何秘宝,连一块灵石都没有。若是与江琴子一路,他何必孑然一身自投罗网? 其次,第一美人洛河心性豁达并非贪婪的人,他若是想要珍宝灵石或者灵草仙丹,只要娶了上清小公主便可,没必要冒险。 该文章更举出洛河参加万兽林历练大赛,不占有他人所赠灵草,不借机抢夺名次的事例,说明洛河本人确是高风亮节,心性极佳。 此事越闹越大,呼吁释放洛河的声音也越来越多。有人开始堵千胥书栈,要求对洛河公开审理,不得动用私刑。此乃后话。 第62章 他不温柔了1 千胥书栈,临时关押罪犯的地方设在了地下室。书栈地下室本是用来存储杂物的,或许建造时也考虑会作他用,建得不小。地下室有六个房间,每个房间只一个通风的口子,昏暗潮湿,是蚊虫鼠蚁的乐园。 洛河被关在最里间,周围设下禁锢阵,常规法术难以突破。还有三个筑基期以上的修士专门看守,十二个时辰分秒不漏。对洛河这样一个未筑基的修士来说,这守备不可说不严密。 已是深夜,看守者一点没有放松警惕,轮流对洛河进行监视,确保他不能以任何方式与外界联系。 洛河就无奈了,想跟易休聊一聊联络联络感情都不行。 易休看起来很担心他,都握着小镜子呼唤他好几次了。难得易休主动联系,他却不能回应,真够憋屈的。 “啧……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洛河突然开口,面对那位看守小哥。 小哥看起来挺年轻,看穿着打扮还有其禁、欲的气质,应该是古剑宗的弟子。听另外两个看守叫他,似乎是姓古的?古氏在古剑宗是大姓,创宗的老祖宗姓古,很多弟子也自愿改古姓了。 古小哥却没动,眼睛都没眨一下,依旧一脸严肃,盯着洛河一动不动。 洛河倒是一点不介意,因为他真正说话的对象,是时镜那边的易休。 易休听洛河突然开口,愣了一下。 “你可以说话了吗?” 之前只见镜子里洛河的影像,却没见他开口说过话,易休便猜到他也许受人监视。 洛河摇了摇头,嘴角微勾,展颜便是一个惑人的微笑,看得易休脸红了红。 可转念一想,洛河摇头代表他还受人监视,那这笑不是还有其他人看见了? 此刻洛河斜躺在干草铺的石床上,右手撑着脑袋,慵懒而惬意,一点没有阶下囚的样子。再加上毫无掩饰的笑,自然怎么看怎么勾人。 易休一想到洛河在别人面前展现出这般模样,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哈……我要睡觉了。” 洛河伸手打了个呵欠,眼角泛出些许泪光。 易休见他面色微红,神态越发诱人,忍着不满,硬憋着没说话,只是眉头皱了皱。 “我喜欢裸、睡,你还要看吗?” 洛河又再发问,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许!” 易休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 洛河却笑了笑,还对他眨了眨眼睛。 他分神注意着古小哥的态度变化。见古小哥的脸色变了变,似乎对他的行为非常不齿。 但古小哥态度还是坚定的,他必须按指示看着洛河,不能有任何闪失。 洛河笑意更深了,手指沿着衣领划拨,慢慢向下,突然一挥手,拉开了腰带。 古小哥涨红了脸,眼睛被洛河瓷白的胸膛闪了闪,猛地转过身去。 与此同时,看见洛河动作的易休脸色一黑,放下镜子就往千胥书栈跑。 洛河见易休如此,连忙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暗地里使了灵力隔绝声音。 “我没脱,你别急。你来了也见不到我,反而引人注意。哎哎,你说你,怎么越来越喜欢吃醋?” 洛河语气带着些无奈,又带着些好笑。 易休听了洛河的话,速度略减。拿起镜子看了看,见洛河的确好好穿着衣服,稍稍冷静了一些。 洛河笑着,让易休看了一眼古小哥的背影,“我诈他呢,哈哈哈……不过动作也不能太大,不然他一回头就穿帮了。” “嗯……” 易休御剑,调转了方向。 坐在剑上,越飞越高,速度降到最低。晚风吹着他的头发,在背后飘散开。 “易休把面具摘下来吧,我想看看你。” 洛河低声道。 易休眼神飘了飘,轻轻点了一下头。抬手将面具取下,却不肯与洛河对视。他似乎永远习惯不了洛河亲昵的话语,每次都会害羞脸红。 “原来的胎记,都快看不见了,是不是被我亲没了?” 洛河不正经地调戏道,隔空对着易休亲了一下。 “瞎说。” “呵呵……我想亲亲一休哥的眼睛。” 洛河笑了笑。 易休眼睛眨了一下,睫毛颤了颤。洛河控制时镜,将画面放大,好像自己真的凑近了他,嘴唇也触碰到了他。 洛河的嘴唇轻启,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角。他的眼神,易休几乎不敢去看。因为只看一眼,心脏便被攥紧,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 深吸了一口气,易休尽量保持平静,终于与洛河的眼睛对上。 “前几日……每日都有见面,有什么好看的……” 有什么好亲的?都亲过无数遍了。 易休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只说了这一句话。 “看不够呀,我想时时都看着你,要是能亲上一口就更好了,哈哈哈……” 洛河说着,又冲着易休亲了几口。见易休耳朵红红,将镜子捂在心口不敢看他,就更乐了。 然而乐极生悲,动作稍微大点,就被古小哥发现异常。古小哥举剑透过剑身反光,看见洛河花枝招展的笑,并且发现洛河衣冠如旧,根本没有脱下。 古小哥觉得自己被耍了,眉头微皱。猛地转身,洛河却已经彻底恢复正常,一派没事人的样子,闭目养神中。 在古小哥转身前,洛河匆匆跟易休说了声,“被发现了。” 收了灵力,还撤了对时镜的控制。 易休握着变小的镜子,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御剑返回客栈。 后几日,或白天或晚上,洛河逮着机会便与易休联系。最初洛河看起来很好,往后便有些异常了。 洛河还是会轻松地笑,会跟易休开玩笑,面色看起来也不差。可易休总觉得他过得不太好。 洛河被关进书栈的第六日,已有许多修士堵在书栈表示抗议。那日洛河只跟易休说了一句话,便再没有后续。 “可能要过两天才能与你见面了。” 那时洛河只说了这一句话,连影像都没开。 易休很担心。 一直以来,洛河都告诉他,他不会有事,三宗会审也只是简单的审问,他不会受伤,也不会被判罪。 易休信了。他当然也向宗门内部打探过三宗会审的情况,但事关星图,保密等级太高,根本查不出什么。 他甚至想求师父,让他见见洛河。可若是暴露他没有失忆之事,洛河只会更危险吧? 好在,第七日,迫于修界各方势力的压力,包括上清对洛河的力保,洛河终于得到公开审问的机会。 那日千胥书栈挤满了人,洛河的粉丝占了大半。易休也混在人群中,静待洛河的出现。 书栈大厅被隔开成两个空间。审判厅占一半,审判者——三宗十二门代表共计四人居上首位置,下面依次站着安定门十二高手,皆是修界闻名的破案高手和德高望重之人。 上午辰时开审,洛河被押解出来。他手脚皆缚黑铁粗链,穿一身素衣粗布,头发只用绳子绑住发尾。额前有几缕头发垂下,划过消瘦的脸颊,叫人看着心疼。他脸色苍白,颜色不如往日艳丽,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场下修士都噤了声,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他。 洛河慢慢行至审判厅中心,抬头看了看场下修士。这一眼,却让人心疼之余多了几分愤怒。只看一眼便知,关押期间洛河过得不好,甚至很可能遭到刑罚。外表看不太出来,修界用刑不留痕迹的法子太多了。 洛河那一眼,并没有看向易休。他其实没看任何人。 转身站于公堂,有历劫期的大能施以威压,他的背脊已然挺直。脆弱的坚强,往往让人更加难忘。 易休眼睁睁看着洛河一人面对审判,双手握紧。洛河的确瘦了许多,肩胛突出,细腰不盈一握。 洛河骗了他,骗他说过得很好,却不让他知道,他到底在经历着什么。 手心,锁链渐渐伸长;眼底,黑暗开始弥散。他要救下洛河,此刻他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欲动手,杀气引得审判厅的大能视线移来。却突然被人拉住,一路挤开人群,出了书栈。疾行约半刻钟时间,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停下。 “你敢在那里动手?真是不要命了,不要命了!” 那人夸张地说,拉着易休不放手。 易休并不认识眼前之人。但刚才,镜子里传来洛河的声音,叫他跟这人离开。 “你是谁?” 易休问。 锁链已经收起来了,杀意也瞬间消失无踪。 “嘿,我可是洛河后宫十三号!” 那人抱胸,骄傲道。 谁知话音刚落,易休杀意又起,杀气慑人。那黑腾腾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锁链也重新出现在他手中。 那人一见,连忙跳开,“喂喂喂,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了?” 锁链震动,已向他袭来。他抱头蹿逃,堪堪躲过一击。却无论如何也躲不开易休下一击,躲不开锁链的缠绕束缚。 “哎哟,我哪里说错了我改还不行吗?我是洛河的朋友,我叫郭浩,我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你怎么说打就打?我还好心救你来着,你要是在书栈动手你早死了!” 郭浩痛得跳脚,奈何身体被锁链缠住,一跳就摔倒。 “洛河叫你来的吗?” 易休闻言,松了松手,问道。 “对啊,他说你可能会去看公审,还可能会忍不住动手,要我拉住你。果然是美人啊,料事如神呢……” 郭浩趁易休松手扒了锁链,移到离易休十米之外的地方。 “我……是冲动了……” 易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锁链再次被收起,他努力压抑心中杀念。 “你知道就好。” 郭浩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看易休的眼神还是有些忌惮。早先听闻华意休天才之名,后来又附带了个杀神的称号。如今算是见识了,天才华意休,修杀道的华意休,果真是个杀神。 “洛河他很快就会被释放了,你不用担心。” 郭浩说着,席地坐下。 又好奇地问,“话说你跟洛河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是琼华隐峰的人吧?洛河怎么会跟你认识的?你们隐峰不是还派人追杀过他吗?” 易休只站着,也没看他也没回答,像在发呆。 郭浩见他如此,担心他又要跑回去做傻事,劝道,“你见不得他受苦才想动手救他的吧?别傻,你肯定打不过那几个老不死的,反而会害了他。看着吧,公审之后,最好的结果是他被无罪释放,最差的结果是被送到古剑宗再判。若是送到古剑宗再判,空灵默那丫头肯定不干,联合一群姐妹闹上一闹,事儿就黄了。” 这一番话说完,易休才抬头看了郭浩一眼。 “是他告诉你的?” 郭浩点头,“他是说过的,分析一下当前局势也能分析得出来。不过有些事你不知道,肯定想不出来的。我好像说多了……总之你要相信,洛河他一定会没事的。” “他的事你知道的很多?” 易休走向郭浩,问道。 郭浩见他走来,本能地躲了躲。见他没打算动手,才待在原地。但还是觉得不自在,浑身发毛。 “一点点,我也只知道一点点而已……呵呵……” 郭浩摸着脑袋,笑呵呵地说道。 易休坐到离他不远的地方,又把锁链召出来了,绕在手上,翻来覆去,像玩一条黑蛇。 “你刚才说的后宫十三号是什么意思?” 易休低头看着锁链,语气平淡。可郭浩听着总觉得像威胁。 不着痕迹地移了移身体,郭浩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那什么……洛河身边的人按亲疏程度和势力地位排序,我是第十三位,所以……诶,我怎么说出来了?” 郭浩拍了拍脑袋,突然止了话头。 但转念一想,这后宫排序啥的也只是自己在那儿无聊排的,透露出来似乎也没什么。 于是在易休威压下,郭浩补充道,“像俞炽和空灵默那种,肯定排在前面的,还有叶林生,我看他很受器重……说起来,俞炽和空灵默要算凡界皇后贵妃的级别,叶林生是宠妃,我呢,大概只能算一个普通妃子,一年只临、幸三两次那种。” 郭浩发现自己说得越多空气越冷,从某天才那边传来的气息也越发危险。 真是奇了怪了邪了门了,郭浩打了个哆嗦。 “我要走了,你自己稳住,不要冲动!再见!” 说完此话,郭浩起身,落荒而逃。 第63章 他不温柔了2 修界从仙历,每三千六百年一个纪元,取“乾坤武玄戚和元”七字命名。现有记载,七字乾坤能上溯三轮,约八万年之久。 如今正是真武纪一千七百年,七月二十六日,也是洛河被公开审判的第二日。时间是申时,换算成二十四小时的话,大约是下午两三点的样子。 七月二十五日,审判中途,三宗十二门暗中得消息,江琴子在清池域重夜城现身。同时星图再现,城中修士□□控者众。于是审判不足一个时辰迅速完结,洛河被重新关入囚牢,等待最终结果。 没有人发现,那个被关进囚牢的洛河,其实并非本人。 真正的洛河,其实在重夜城中。而且,是易过容的。 此刻重夜城已经被团团包围,原本驻守千胥的三宗修士,被调来了大半。洛河易容成一个极平凡的人,混在人群中,看着大批修士入城。在其中,还看见了易休的身影。 重夜城里很多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个距离千胥不远的小城,还从未来过如此多的高阶修士。少部分了解点内情的,猜测或许与昨日光临城主府的某位大能有关。却不知,此番三宗修士齐聚,正是来围剿那位大能的。 易休到底是后辈新人,并没有被安排到前线去。只见几位宗门长老,几个手诀布下天罗地网将城主府彻底隔绝。府内有琴声传出,是江琴子常练的曲子。 “孽障,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说话的,是琼华代表,极虚峰峰主邛无微。据传江琴子曾得过邛无微教导,算是极虚峰半个弟子。这点关系,平时不起眼。关键时刻,借此名义算是清理门户,是以率先发声。 此话一出,却似按下一个开关。琴声陡变,原来的平和舒畅,瞬间变得凄厉暴烈起来。而三宗代表真正的目标星图,也展现出慑人的威势。天罗地网下,是蔓延的星空银河。饶是白日阳光灿烂,那星图也足够耀眼璀璨,犹如在地面造出个宇宙虚空来。 易休见此变化,心中一震。暗自离队,寻了处角落,将胸前的小镜子取了出来。 “洛河,洛河,你在哪里?” 呼唤间,听闻城主府传来厮杀的声音,不久便是几声轰隆隆的巨响。 几位长老出手了! “洛河,你在哪里?你是不是在城主府中?” 易休着急地询问,却始终没得到洛河的回答。 又见天外几道剑光闪过,是古剑宗的人! 但凡涉及修界稳定的问题,古剑宗一向不会手软。传说几次星图现世,为祸修界,古剑宗都是倾巢而出,宁错杀不放过,甚至有过屠城的记录。 “洛河,你到底在做什么?快回答我呀!” 易休握紧那纹丝不动的镜子,心神已乱。 抬头,城主府上空也出现星图的印记。众修士或御剑抵抗,或凌空掐诀,高深的法术齐齐施放,电闪雷鸣却动不了星图分毫。 易休再等不下去,放下镜子向城主府攻去。至少要第一个冲进去,或许能在关键时候护住洛河。 几息间城主府已近在眼前,易休锁链在手,颤动着叫嚣着。临出手之际,却见一陌生修士向自己冲来。本能地甩出飞镖,直击那人眉心。这一击出手快且狠,杀气凛然,常人难逃一死。 那人却显然并非常人,脚下微动,偏了偏头,竟躲开了那一击。 “是我啊一休哥!” 极普通的长相,却有异常动听的声音。音线自成特色,低沉中略带沙哑,很能撩动人心。 易休连忙收住下一步攻势,身体微动,几乎瞬移到那人身前。 “洛……” 开口未说完,却被那人点了点唇,止住声音。 “跟我来。” 洛河低声道。 说完便拉着易休的手,入了离城主府最近的一处宅子。 那宅子不大,里面并没有人,风格朴素却干净明亮。 易休被洛河拉着,眼中迷惑越来越重,忍不住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千胥城的那个是谁?” “别急,先跟我来。” 洛河说着,拉着易休进了一个房间。 在房间四角个放上一颗灵石,又捏了个法诀,打开临时的结界。做完这些,洛河才回头看向易休,“好了,你可以坐下休息一会儿。” 易休却站在那儿没动静,看洛河的眼神黑沉沉的。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还易容成这样……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杀了你!” 洛河叹了口气,拉他坐下,在茶杯里蓄了一杯清水递给他。 “如你所见,我在这边弄了点动静出来。待会儿,他们杀死主谋江琴子,星图危机解除,而我也可得自由之身。” 易休面色稍霁,“你师父他……” 他奇怪,洛河怎么轻易说出杀死江琴子的话来。 洛河挥挥手,“假的。我师父现在生死未卜,即便能从秘境逃出来,怕也难逃被通缉的命运。不如现在弄个假的,死无对证,到时候还能换个身份逍遥自在。” “为什么不告诉我?” 易休低头,有些压抑地问道。 洛河还未解释,易休又问,“我是琼华隐峰之人,不久还会接手峰主之位,所以你不希望我参与你的事吗?” 洛河的手指扣了扣桌子,咚咚咚三声。易休听过很多次这样的声音,洛河思考的时候似乎就喜欢这样做。 “有些事,你确实不便参与。” 洛河回道。 “什么事?” 易休没有抬头,问得异常执着。 “例如此时,此地,正在发生的事。” 洛河看着桌面,杯子里的水安静无痕。 “你不必想太多,也不用担心我。有星图在,我不会轻易有事。” 明明有星图在,一旦暴露就必定出事吧?!! 洛河这话并没能安抚易休的情绪。相反,易休心底无名的怒火在翻滚。双手无意识地握紧,锁链,黑色的锁链泛出淡金光芒,突然暴起。 洛河被缠上手腕腰身的锁链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易休,“你怎么了?” “我很担心你。” 易休抬头,看入洛河眼里。他的眼睛,深黑没有一丝光芒,像绝望的黑洞。 洛河看着他,并没有挣扎。平凡的脸上,神情是平静的。只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神带着几分纵容,还有刻满的深情。 洛河抬起被束缚的双手,将易休圈进怀里。 “所以你想锁着我,保护我吗?” 说话间,略微低头,便亲到易休的眼睛。嘴唇被睫毛扫了扫,痒痒的。 抬头再看易休,他眼中的黑暗似乎没有那么深了。易休没有说话,看着洛河,有些迷茫的样子。大约想不到,洛河被他绑了会是这样的反应? 房间很安静,洛河很干脆地起身,却不是逃走。他坐到了易休腿上,让两人无限接近。 “你得把我们俩捆到一起才行。” 洛河撩起锁链,在易休身上缠了两圈。 锁链已有松动,洛河的手几乎可以自由活动。当然他也抓住机会,掀起了易休的面具。 然后迫不及待地吻住他的唇,辗转研磨,逐渐深入。 易休发现被自己的锁链绑住了,而洛河的手牵着锁链尽头。但他沉溺于洛河的亲吻,找不到挣开的理由。忘记刚才为什么生气,也忘记刚才,想锁住洛河永远不放开。 洛河总是让他不安,却又能轻易化解他的不安。 洛河的吻,由温柔渐入狂热。双手轻抚他的背,然后将他抱起。不知什么时候,衣衫尽退;不知什么时候,沉入情、爱的狂潮,忘乎所以。沉浮间进退全由人掌控,难耐地扭动身体,却逃不开,也不想逃开。 至少此刻,两人是互相拥有的。 易休将自己缩进洛河怀中,洛河的手环着他,给他需要的全部温暖。 但是……刚才洛河是在故意回避问题吧? “洛河不需要我吗?” 易休忍不住问道。 “叶林生是不是你的宠妃?” “什么?” 洛河怀疑自己听错了。 叶林生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宠妃了?这也太扯了点吧? “郭浩说的,俞炽跟空灵默是你的皇后和贵妃,叶林生是宠妃。” 易休侧身,盯着洛河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异常清楚。 洛河愣了一下,突然失笑,故作轻松道,“这你也信?” 心里却对郭浩恨得牙痒痒,整天不务正业瞎扯什么呢?竟说出这么让人误会的话来,而且还是说给一休哥听! “他骗我吗?你跟叶林生他们走得不近吗?” 易休将头埋在洛河怀中,闷闷地问。 突然想起琼华大比时,曾见洛河抱着叶林生从埋骨洞出来。这两人的关系……怎么看都不简单。 “只是朋友,好朋友而已!” 洛河连忙解释,希望易休不要想偏。 但易休已经想偏了。 “洛河要是喜欢上别人,也没关系。” 才怪! 易休话是这么说,藏在洛河怀里,眼神却异常凶残。 若是在凡界,若是以前,若是一开始的时候,他自卑所以觉得洛河这样的人本该三妻四妾,即便不是三妻四妾,也该娶一个最好的女人。但那是在凡界,那是以前,是在尝试过独占洛河以前。 经历过那么多,易休早不能接受洛河喜欢上别人了。他一度想杀死所有与洛河亲近的人,所有人。 在洛河来到他身边以前,易休本已接受命运安排。孤独终老,无望地过一辈子,这是既定的命运线。易休几乎无欲无求,和洛河在一起后,却学会了嫉妒。都是洛河惯的,洛河理应负责。 若是洛河说,喜欢上别人了…… “你竟然又这样说?我有你了,还要别人做什么?该罚!” 洛河低头,勾起易休的下巴,凶狠地吻上去作为惩罚。 真是甜蜜的惩罚。 惩罚结束,已是夜幕降临。结界内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不知当前情况如何。 易休被洛河的温柔攻势弄得几乎忘记外面的事儿,想起来又开始担心,“你怎么骗得过他们?还有星图,不是在你手里吗?” 问完之后,脑子里线索突然连起来,自问自答,“难道你用的幻术?” 可是大型幻术施展起来实属不易,还要骗过那么多人,稍有差错便会彻底失败。 洛河见易休眉头紧皱,看着很是烦恼的样子,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你还是担心一下你消失这么久,如何跟宗门解释吧。” 易休呆了呆,他向来不擅长撒谎,要怎么跟宗门解释呢?被师兄问起来,该怎么说呢?或者跟以前一样,默默地什么也不说,装自闭吧…… 第64章 他不温柔了3 修界正史记载,真武纪一千七百年七月二十六日,为一己私欲导致千胥秘境被毁的琴修江琴子被斩于清池域重夜城。重夜城受其蛊惑者,或一并葬身火海,或迷途知返,回头是岸。此役乃是千百年来三宗首次联手对抗邪魔歪道,对修界和平稳定有着划时代的意义。 然而对于当日出现的异象,那壮阔的星河,正史无一字记载。“星图”一词,也从未出现过。 江琴子事件很快平息,其中还有许多疑问,修界众说纷纭。三宗十二门亲历此事者,多三缄其口,不愿透露细节。有小道消息传出,也总是很快湮灭于众,不得证实。 此事之后,有修界第一美人之称的洛河,因为没有证据证明他与江琴子有勾结而被释放。但南启什邡城琴箫派则被查封拍卖,所得灵石用来弥补此次入秘境历练的修士的损失。 “洛洛,我们什么时候去黑森林?你不是说去千胥秘境回来,就带我一起回黑森林吗?” 正是黄昏时刻,余晖给大地镀上一层金光。一只金眸大鹰扑腾着翅膀在城郊一座木屋外的小院子里盘旋,张口声音尖锐,却吐出人言。 被问的人身前几案上放着一把古琴,手腕虚抬,指尖轻触琴弦,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大鹰见他不理自己,停到他肩上,“洛洛不是要去找天魔阵吗?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还没到时候。” 洛河拨了一下琴弦,“铮”地一声,不是音乐,是刺耳的噪声。 他眼神放空,视线穿过眼前的琴,穿过虚空,看着百里之外的某处。 他看的,正是易休。 易休受命到黑水河下游天启畔剿灭流匪,隐峰给的指示是赶尽杀绝,不留活口。 剿灭流匪本是安定门的工作,琼华隐峰出手,只能有一个原因——那流匪里面,有必须灭口之人。 自千胥秘境之后一个多月以来,易休已执行三次任务,皆是杀人灭口的活儿。洛河算是明白了,所谓隐峰天机峰,不过是琼华上层的刽子手培养基地罢了。 天启畔地势险要,位于南启域与黄湖区的交通要道上,陆路水路都经过它。流匪的据点藏在天启畔悬崖之上,此刻夕阳挂在山头,红云似火。里面的人,不止是流匪,也有修为低下的女人,还有柔弱无力的孩子——至少看起来是柔弱无力的。 执行任务的人,不止易休一个。他们分散在山林每个角落,收割一条条或无辜或有罪之人的性命。 洛河未看其他人如何行动,只看易休。易休是真的放弃用剑做武器了,他的武器是那条黑色的锁链。锁链亦是他灵力所化,黑色中透着血红,垂在他手中,“哗啦啦”地响。 锁链,已染鲜血。黏腻的液体,滴落在他脚下。暗银色的面具,平静没有表情,犹如主人那双眼睛。 他杀人的时候,很平静。漆黑的双眸,印着血液的红,见证生命逝去的分秒刹那,不为所动。他眼中只有杀字,贯彻着杀道的一切,无心无情,无欲无求。 突然,他看见一个小孩。瑟缩着,颤抖着。 他或许想到曾经的自己,动作稍显迟疑。 三次任务,洛河其实见过好几次,他迟疑了。很微小,难以被人察觉的迟疑。即便如此,他每一次迟疑,都是置自身于险地。这一次也不例外。 到底是在流匪窝里长大的孩子,哪有那么容易遇到小绵羊一样异类?在修界生存,有时是很困难的事,更何况是这个天然的罪恶之地。 孩子在易休接近的时候,突然暴起。手里的武器,不是剑不是匕首,仔细看,是一把类似手、枪的装置。修界有火器,近来还有专门的火器门创立,门人即便修为不高也能拥有极强的战斗力。 普通的枪、支只能造成物理伤害,对凝神期以上的修士来说杀伤力不大。火器门的人,却在枪上弄了小型法阵,又配以灵力弹,威力大增。不仅能穿透修士的灵力防护层,还能对修者经脉造成损伤。有特殊的灵力弹,甚至有截断灵力,消耗灵力的作用,威力不可小觑。 那孩子举枪,毫不迟疑地扣动扳机。灵力弹伴着巨响飞出,破空而至。如此近距离的攻击,躲是躲不开的。 洛河看着那一幕,手指轻颤。那古琴发出凄惨的低鸣,琴弦已断。 “洛洛,你在想什么?” 洛鹰被琴声吓得扑着翅膀飞起来,见洛河嘴角低垂,神色不虞,好奇地问道。 洛河低头将双手拢入衣袖,“无事。” 易休并没有受伤。 灵力弹被弹回原处,杀死的是那个扣动扳机的小孩。 救易休的,是一个叫布岱的家伙。听闻布岱是布止的大哥,平生最是神出鬼没,少有人知他存在。但他在琼华地位不低。 洛河不知他从何处出现的,看见他时,他已站在易休身后。 他一身淡青色衣袍松松垮垮地挂着,腰间细绳也不好好系,欲落未落。长发如瀑披散在肩上胸前,俊俏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浅笑。 “小休休这些日子,心有疑虑,下手不快也不狠。” 布岱缓声说着,走近易休,及至贴近他背后,方才停下。右手轻抚易休的手臂,缓缓向下,握住他手中的锁链。 易休不动不移,亦未开口说话。 他的确心有疑虑,并且由来已久。初始是一箭穿心,亲手杀死挚爱的梦靥;后来在北剑域屠杀一村,在洞中差点失手杀死洛河;再者前不久在重夜城,洛河易容接近,他也差点伤他性命。本以为可以克服的心理障碍,曾经也已经克服的心理障碍,在与洛河复合后竟全面爆发。 他心有执念心生疑虑,或是心魔的种子扎根,开始发芽。 “你突然不再用剑,可有原因?” 布岱拨着锁链轻响,低声问道。 易休终于动了动,令锁链滑入袖中,向前一步躲开布岱的骚扰。 “没有原因。” “你语气如此僵硬,肯定是在说谎。” 布岱说着,再次靠近。 易休不用回头都知道布岱的动作,默默地往前继续走。 “不说我也知道,必然是因为那情郎了?你假装失忆,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哎,那人留着,果然是祸害。” 布岱站定不再跟着易休,摇头叹息着说出此话。 易休闻言,脚步顿了顿。最后却什么都没说,锁链甩出,继续未完的杀戮。 洛河一直看着,看到布岱接近易休心里就忍不住抓狂。这家伙每次一出现,不是言语调戏就是动作轻薄,活像拐骗无知少年的变态。 又听布岱与易休对话,思及易休因为自己放弃灵剑,又想到他或因自己心生疑虑,更可能产生心魔,便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后悔自己那日戳破真相,也开始怀疑,与易休重新开始到底是对是错。 他一心寻找回原来世界的方法,此番即便探到三处古虚阵,又拿到乾坤石,更以上清秘术处理好天灵石,万事俱备,破开虚空,打开时空之门,也不见得就能百分之百成功。未知数太多,他不一定回得去;回去了也许就回不来了。 星图亦是一颗□□,若找不到乾坤石,或者乾坤石无法将之彻底压制,十年之期一到,收集的力量不足,自己的小命一样要玩完。 说到底,自己终究要负他,何必招惹他? 洛河断开与时镜的联系,阻止自己再看下去。 事已至此,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总要继续走下去,有些事没有回头路。 “叹息海十一月开始结冰,天魔阵在海上,趁冰封上去刚刚好。” 洛河起身,抬手让洛鹰落下。 “金阳节后再去吧。” 洛鹰闻言,眼睛转溜了几圈儿,惊呼,“还有一个多月呀!不好不好!” 洛河看了他一眼,“要不你再去林生那里待一段时间?” 他知道洛鹰是怕了古启悠了,所以才急着想逃开。 古启悠醒来,前尘往事尽数忘却。听郭浩说他是她儿子,也信了。乖乖跟着他这个儿子一起,从千胥回了什邡琴箫派,又从琴箫派搬到现在住的城郊小院。 古启悠忘记人事,用剑的本能却还在。洛河从琴箫派挖出她的古剑还给她后,她更是每日都要找人练上一练。洛河身边能跟她对上招的,也就洛鹰了。也因此,洛鹰便被缠上了。洛鹰本性好斗,跟古启悠应该很合拍。可架不住古启悠剑势惊人却是病患,洛鹰只能被揍不能全力还手,如此憋屈自然烦不胜烦。 说起来,古启悠的剑埋在后院枯树下面,也是当初江琴子叫他拜师娘的地方。也不知师父他现在到底在哪里,是否安好? 夜幕降临,洛河哄古启悠睡了才回到房间。开了时镜,看见易休正在过来。便备了些糕点润喉的茶水,在灯下看书等他。 至半夜时分,易休却没来。洛河一看,才知他是回琼华去了,大约是中途有事被召回。 这夜洛河没等来易休,等来的是另外一人。 第65章 他不温柔了4 城郊小院,洛河所在房间门窗半掩。来者悄无声息,连烛光都未惊动。 洛河抬眼看去,撞进一双深邃的眸子中。那人眸中带笑,看着不像是来杀人夺命的。但他的手,确实掐着洛河的咽喉,稍一用力,便能将那纤长且漂亮的脖子折断。 “你的确是个尤物。” 那人凑近洛河,鼻尖在他侧脸滑过。 “呵……不然,怎么迷倒易休?” 洛河眼睫微垂,由于脖颈被锁住,说话有些勉强。 来者正是洛河在时镜里见过的,名为布岱的男人。想来,他说,留着洛河是个祸害,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打算,要来结果了洛河这个祸害的。 方才星图对杀气有所察觉,躁动了一瞬。洛河强行按下,将星图的痕迹隐匿。布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若是洛河暴露星图的存在而又不能控制他或者马上杀他灭口,未来恐怕再难在南启立足。 而布岱没有马上下杀手,也说明洛河还有赌上一赌的可能性。 “瞧你说的,似对他没有真情。” 布岱与洛河相对,视线在洛河眉眼五官一一描过。低语间,犹如亲密无间的好友或是情人。手上的力量却丝毫没有放松,甚至,更紧迫了些。 洛河有些喘不上气来,脸色渐渐发白。却无惊慌之色,眸子微微抬起,看了布岱一眼,未作答。 他脑中搜索着关于布止关于布岱的一切信息,寻找着突破口。突然一个画面闪过,是偶然一个瞬间,布岱看易休时的眼神。 那眼神,含着某种难以言表的感情。那感情隐忍,深藏于内,却不可说不厚重。那份感情应该不是对易休。布岱透过易休,看的是另外一人。 布岱似乎在欣赏洛河窒息的过程,仿佛欣赏花朵开到极艳处,衰落凋零的瞬间。他的手冰凉彻骨,精确地掌握着力道,让洛河不能立刻死去。显然,他享受生命在指尖消亡的分秒时间。 而且他的灵力也控制得异常精妙,流过肌肤,穿透毛孔。像针线,封锁洛河灵力运转的所有途经,令洛河无力反抗。 “临渊……死前对我说……” 洛河用尽所有力气,才吐出这几个字。眼前一阵阵发黑,却不知对布岱有没有作用。 不过没等太久,洛河便意识到自己成功了。脖子上微微松开的力道说明了这一点。 “来,告诉我,他说了什么?” 布岱嘴角勾了勾,左手轻轻拨开洛河垂落在脸侧的发丝,动作竟异常温柔。 他没有怀疑洛河的话,而是直接问临渊说了什么。洛河只要说出来,是真是假,布岱自然能够分晓。 “他说……他忘不了一个人。” 按各路八卦消息来看,当初布止因深爱一女子而入魔。那时还没有修杀道者必须断情绝爱的说法,据闻布止为了所爱大杀四方,不惜反叛琼华。 有传闻,那女子最后被琼华隐峰之人暗杀,死无全尸。说得大概夸张了些,也明显存有漏洞。但布止爱过某个姑娘,应该是事实。而那姑娘被琼华宗的人赶尽杀绝,显然也非空穴来风。 看看现在,琼华不就为了易休对他下手了?搞不好临渊所爱的女子,也是他兄弟布岱所杀呢。 洛河不知真相,所以说得不明确。却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一语击中红心。 只见布岱面色骤变,一贯漫不经心的浅笑消失无踪。脸上表情全无,或者说,有一点,是一闪而过的,悲伤还有痛苦。 洛河见状,再接再厉,“修杀道而放不下情爱,是灾难。却也不是别人可以插手干涉的。最后他天人五衰,道消魂灭,还是放不下,忘不了。可见……死亡并不能解决问题。” 洛河是指琼华派人杀死临渊所爱,并不能解决他的心魔,反而在他心里留下抹不去的朱砂痣。他还想说,当初临渊妖道在凡界设下陷阱让他与易休相爱相杀才是真正的高招。斩情根断尘缘什么的,还是得当事人亲自动手,才能断得干净。 不得不说,洛河所想与真相南辕北辙,说的却完全能被解读。这第二击,显然也命中靶心。 “他……当真没有忘?” 那一瞬,布岱竟是心神大乱,手下对洛河的掌控也出现了缺口。 洛河便趁着这一瞬,挣脱束缚。动作间,桌上茶杯被灵力震落,噼里啪啦碎了一地。这动静,便惊动了外面的洛鹰,也惊动了熟睡的古启悠。二者先后冲入洛河房中。 而布岱失神也只是一瞬,很快便回过神来。嘴角再次勾起浅浅的弧度,看洛河的眼神也恢复最初。他身影腾挪转移犹如鬼魅,洛河挣开不足一秒,便再次被人制住。 “我对他灵魂下了禁制,令他彻底忘了我,即便死亡也万不可能记得起来。你说,你是不是在骗我?” 显然布岱此刻是愤怒的,从他狠厉不再温柔的语气都看得出来。 而洛河此刻却是震惊的。万万没想到啊没想到,临渊他没有爱上某个倒霉妹纸,他爱的是自己亲大哥?!! 所以,临渊爱上布岱了,这样的禁、断之爱是天理不容的。而临渊也因此生了心魔,搞出很多大事件。于是布岱对他灵魂下禁制让他失忆,忘了这份不容于世的感情。到后来临渊也因为种种原因被琼华驱逐,与布岱再不相见。但根据江琴子的说法其实临渊一直都在为琼华办事,搞不好还是接受布岱的指示——毕竟布岱算是隐峰的实际掌权者。 啧啧,如此想来这布岱也真够绝情的呢。 洛河抬头对上布岱的眼睛,笑了笑,“可他偏偏记得你,这算不算是奇迹?” 鬼才知道临渊记不记得布岱呢,那糟老头儿心眼儿忒坏,被布岱甩了也是活该。 布岱闻言,呼吸却是一滞。不期然记起,那时布止看他的眼神,是留恋、不舍还有决绝。 给灵魂下禁制,是禁术。若本人不配合强行执行的话,便会损及灵魂,甚至毁了修为。 那时候,他逼着布止配合他,他逼布止用禁术忘掉他。 但是,布止同意配合了,不代表他一定会执行。他完全可以看着他亲手抹去他的记忆,自己再重新将记忆找回来封存,然后假装不记得了。这个过程,自有漏洞可寻,布岱无法完全掌控。 难怪,布止记忆不在心魔犹存,竟自愿脱离琼华再不相见;难怪,以他的天赋资质,也会落入天人五衰的境地,道消魂灭。 心痛得无法呼吸,这个感觉,曾经品尝过两次。一次布止离开琼华,一次布止魂灯熄灭。如今,痛更甚以往。 为什么会这么痛? 曾经以为自己不在乎,为什么却从来放不下?曾经可以绝情到底,用最冷酷残忍的方式对他,为什么现在竟生出悔意? 布岱仰头,闭了闭眼睛。平静的心湖掀起惊涛骇浪,原来忘不了放不下的人,他也是其中一个。 洛鹰与古启悠的攻击在布岱身后形成道道闪电,却无法近他的身。轰鸣呼啸的声音响彻云霄,这动静闹得够大。 守在院子外面的洛河的粉丝们齐齐冲了进来,争先恐后涌入院子,将整个空间填满。却进不了房间,连门都打不开。 布岱是铁了心要杀了洛河的。或许是为了易休,或许仅仅只是为了发泄。 洛河也发觉自己踩雷了,对布岱刺激似乎太过。 最后时刻,夜空闪过一道金光。一条黑色锁链从天而降,穿透房顶向布岱直直攻去。 原本这一击对布岱并不能造成影响,但布岱却松手了。 布岱松开了对洛河的钳制,看洛河的眸子冰冷冻人。 因为洛河说,“我手中存有临渊一缕神识。” “看来你对他并非无情。” 洛河捂着自己的脖子咳了咳,哑着嗓子道。 初时以为布岱透过易休看布止,那眼中的感情是兄弟亲情。如今看来,倒是比自己想的复杂一些。 布岱抬头,看了看肆虐房中的锁链。再看洛河,表情深沉凌冽。 “你对他亦非无情,可愿看他心魔缠身,自我毁灭?” 洛河低咳几声,反问一句,“难不成跟你一样,抹去他的记忆不成?” 布岱闻言不怒反笑,“他爱你至深,你对他却不过如此。” 洛河不淡定了,布岱这个渣渣也好意思笑他? 眼见外面易休的攻击越来越暴烈,再这样下去迟早出事。洛河面色微沉,“临渊那一缕神识在了尘阁,自己找去吧。我与易休之事,你最好也别再插手。” “你倒是有几分胆色。” 布岱敛了气息。 临走前再次靠近洛河,问他,“就不怕我杀了你?” 洛河不语,只瞪着布岱,以眼神问他怎么还不快走? 布岱讨了个没趣儿,撤了防御,旁若无人地穿墙而过。 而在布岱离开的第一时间,易休攻破房顶,落到洛河身边。 “洛河!” 易休急急地喊了一声。 见洛河捂着脖子站在原地,看着不像被重伤的样子,松了一口气。 “咳咳……一休哥,咱还是私奔吧!” 洛河抬手将灰尘扫开,撑着虚弱的身体走向易休。此刻他眼底只易休一人,心无旁物,他想要靠近易休,拉住他的手。 终于走到易休身边,洛河毫不犹豫靠进易休怀里,不理会已经冲进来的众多男修女修。 洛鹰见洛河要跟易休走,想跟上去,却被古启悠给拦住了,逮着他的爪子不让他飞。 而围观的众人则是一脸震惊,完全想不到心中的男神竟和一个面具人在一起——那面具人目测正是琼华天才华意休。 一时间嫉妒者有之,眼冒红心者有之,还有不明真相举剑举刀誓死保卫美人贞、操的死侍,自封的,想冲上去救下洛河。 而洛河倒在易休怀里,环着他的腰随他御剑飞走,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却是完全不在意那些人的反应。 第66章 他不温柔了5 坊间流传,琼华首席华意休绑走修界第一美人洛河,至今下落不明。却不见琼华宗有何动静,安定门也没把华意休列入逮捕名单,可想那些流言并不可信。 于是又有传闻说两人冒天下之大不韪私奔了,有说美人洛河审美清奇,喜欢粗暴凶狠的杀神。那杀神华意休因为面貌粗鄙,才以面具覆面,但抵不住美人就好这一口。 但是洛河的一众忠诚粉丝还是坚信,洛河是被华意休武力胁迫,不得不从。脑补洛河屈从权势遭受非人的折磨,竟是心疼得无以复加,暗自筹谋着要从华意休手上救下美人。 不得不说,有时候流言真真假假,东拼西凑,指不定哪一条就撞对真相了。 那日洛河随易休一飞千里,没有目的。 易休担心洛河的身体,多次想停下,却总被洛河阻止。 “看到日出再停下。” 洛河的声音非常沙哑,一句话说得很慢也很短。他的嗓子疼得厉害,显然不大想说话。 易休搂着他的腰,视线划过他的脖颈,眼神一暗再暗。琼华一宗于他有恩,师父待他亦是不薄。他得临渊传承,也该承担起临渊未竟的职责。临渊要他效忠琼华,他便没有二心。可是洛河,唯有洛河,他们不可以动他!一个手指都不行! “你的古剑怎么这么窄?想坐下或者躺着都不行。” 洛河忍着疼痛,突然开口。 易休身上杀意太甚,他得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不然自己最先受不了。 易休闻言果然回神,搂着洛河的手紧了紧,“你困了吗?” 洛河点点头,抱着易休的脖子,将身体所有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两个身材相差不多的男人,以交颈相拥的姿势靠在一起,洛河若全压下去,易休站着应该会很别扭,何况他还要驾驭古剑。但易休却全随了洛河,努力让他靠得舒服一点。并将这个别扭的姿势保持了几个时辰。 易休杀意消失,洛河在他肩上很快便睡了过去。 此番性命无虞,所受伤害看着也只是颈上那一圈痕迹罢了,实际却要严重得多。 那时经脉被阻断,灵力无法运转,在体内溃散。后来勉力挣脱一回,却如强弩之末,体力一度枯竭。不知布岱使的什么邪术,即便逃脱他手,灵力恢复也异常缓慢。强行使用,灵力便会阻滞甚至堵塞。 洛河说日出时才停下,易休也依他。至无人的荒野,黄叶枯枝铺满平原。一轮红日从遥远的山下冒了点头。易休该停下,可眼前的景象太荒凉,他不愿洛河看见。 正欲掉头,洛河却醒来了。回头望去,恰好朝阳跃出,一刹那金光万丈,铺满荒野。 洛河抬手遮了遮光,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开口哑着声音呢喃了一句,“唔……到这儿了啊……” “我们可以到别处去。” 易休依旧搂着洛河。 洛河从他怀里移开了一些,他便将头搁在洛河肩上,顺着洛河的视线看去。 一眼看去全是枯枝残叶,可以想见未来,它们还会经历寒冬,被大雪掩盖。也许到了春天,便会发出绿芽。可此刻景象还是太荒凉了点。 “到附近的城里去,找医师给你看一看。” 易休想了想,又补充道。 “前面便到黑水河了,去归水城吧。” 洛河回道。 归水城只是一座偏僻的小城,医馆也只有一间而已,开在城西并不显眼的位置。 入医馆,医师也只有一位。 到底是小地方小医馆,医师对洛河诊断下来,只知他经脉阻滞,却找不出原因。开了常规的舒畅经脉的药剂,并叮嘱洛河暂时不可修炼也不能使用灵力。 又开了化瘀的药,用以涂抹颈部勒伤。 那医师见着洛河脖子上一圈手印,看易休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一边开药一边对易休说,“他身体虚弱,一个月之内最好禁房、事。”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身体养好了最好也别玩得太过火。” 等易休跟洛河拿药离开了,还自言自语,“搞不好灵力阻滞是纵欲过度呢?啧啧……好久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病例了……” 易休不明就里,满脑子问号。洛河脖子上的伤,还有灵力受阻,和床、事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人为什么要特意提醒他“别玩得过火”? 皱眉苦苦思索,无果。心情莫名暴躁起来——这家伙话不说明白,他如何帮助洛河养伤? 倒是洛河一听就知道医师想偏了,在医馆强忍着笑。出来了才放开,低笑出声。却牵扯到喉咙伤痛,又笑又咳,眼泪都出来了。 那医师绝对是不单纯的,一般人看到脖子上的手印,脑子拐几个弯也想不到另类的窒、息py上去吧? “怎么了?” 易休回过神,见洛河弯腰直拍胸口,连忙扶着洛河的肩,担心地问道。 洛河挥着手,笑着说,“没事……哈哈……咳咳……诶……不行,我不能笑了……” 可是想起刚才被医师说得满眼迷茫的易休,还有易休那苦恼愤愤的眼神,洛河便忍不住又笑起来。 易休见洛河只是在笑,放下心。看他笑得欢,忍不住跟他一起笑起来——虽然他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而洛河见他不明真相却跟他一起笑,不知怎么笑点再被戳中,直说易休好可爱,扑上去狠狠亲了亲他面具上嘴唇的位置。 经过这么一遭,两人都是心情大好。满街转悠,找了路边小摊吃了碗面。很普通的食物,对修士也没有特殊的帮助。但是顶饱,大口吃下再将整碗汤也喝下,满满的幸福。 洛河虽然灵力不能用,睡过一觉又吃了东西,精神体力却恢复了许多。正好碰上小城赶集的日子,也不急着找住处,在集市上闲逛起来。 两人手牵着手,遇着见过或没见过的小吃,也都买了拿在手里。洛河想喂易休吃,便以极快的速度揭起他的面具,往他嘴里塞一颗枣子或一块糕点。 对小城来说,同性之爱还是挺少见。两人亲密的行为也常常引人侧目,倒没有人故意找麻烦。洛河跟易休也不在意,自己玩自己的,秀恩爱旁若无人。 在小城玩了一整天,晚上在黑水河边的客栈入住。 客栈不大,从房间窗户望出去,可以看见河上白鸥,还有几叶扁舟。小城临河,但只有一个很小的浅水滩可以停放小舟。到了夜里,那河滩却比白日还热闹。大片的萤火虫星星点点遍布滩上,但不是会飞的那种。浅水滩上的萤火虫水陆双栖,没有翅膀,只在滩上爬行。 易休在客栈厨房熬了药端上来,见洛河站在窗边,担心他受凉,取了一件外套给他披上。 白日逛街,杂七杂八的东西买了一大堆。其中就有好些外套、衣裤。都是很普通的棉麻制衣,式样也并不新颖,可洛河却买得很开心。兴起了,不知怎么想的,还买了女装。易休也没多想,洛河喜欢就好。 洛河老远就闻到药味,回头看着桌上黑漆漆的一碗药,皱了皱眉,“小地方,将药制成丸子都不行。” 虽然嫌弃,还是乖乖过去端起药碗。吹了吹,试了试温度,一口喝下。 “好苦!” 洛河喝了药,脸快要皱到一起了。 易休见状,连忙拿糖递到他嘴边。 洛河也不客气,嗷呜一声含上去,连易休的手指一起含进嘴里。 易休要缩回手,却被洛河拉住,从指尖吻到手心。 “易休辛苦了。” 洛河靠桌子站着,拉着易休的手。 他看易休的眼神很温柔,每次他这样看他,易休都会脸红。 “没……没什么的……” 易休低头,复又抬头,对上洛河的眼睛,却又再次低头。在凡界洛河都没跟他客气过,今天突然这样说……易休挺不好意思。 “你对我这么好,我总得有所表示。” 洛河将他拉近自己,抬腿勾了勾他的腰。 易休被洛河的动作弄得身体一僵,脑子轰地炸开。 他完全能想到洛河下一句要说什么,以洛河的性子……接下来肯定会哄他上、床! 果然,洛河拉着他的手贴上侧脸,还故意蹭了蹭他的手心,让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嫩滑细腻的肌肤……并以明显勾引的语气问,“用什么表示呢?” “不……不行!医师说你身体虚弱要好好调养!” 啥也别说了,此情此景,面对美人诱惑,越早拒绝越好!不然肯定会被连哄带骗引上贼船的! 易休拒绝之后,也不给洛河任何反应的机会,收手、后退、跳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自个儿躲到房顶上去,任洛河怎么呼唤都不愿意下来。 洛河都要被他给气笑了,好一番威逼利诱都没能把他弄下来。最后只好发誓今晚啥也不做,才令易休回了房间。 简单洗漱后一起躺上、床,洛河长手一揽,把贴着墙远离自己的易休拖入怀中。易休以为洛河反悔了,想再次逃跑,却被洛河死死抱住。 “诶诶诶,怕什么?今天说不做就不做,这点诚信我还是有的。” 洛河无奈地安抚道。 想一想实在憋屈,那医师啥也不懂,胡乱说话。偏偏易休还信他……说什么一个月禁房、事?脑子有病吧?!! 易休得洛河保证,安静下来。枕着洛河的手臂,贴近他的胸膛——这样就能听到洛河的心跳了。 房间静悄悄的,隐隐可以听见黑水河流动的声音。洛河折腾了一天,也有些累了,睡意渐起。 快睡着的时候,听见易休悄悄问了一句,“白天在医馆,洛河为什么要笑啊?” 洛河没有马上回答。易休以为他睡着了,便也闭上眼睛,想着明日再问。 却听见洛河胸腔震动,竟又开始发笑了。 “哈哈哈……咳咳……你一提起,我就想笑……” 易休抬头,没戴面具的他,表情写在脸上,满满的全是好奇。 洛河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想知道的话,先给点好处。” 易休呆了一秒,怀疑洛河是否又要哄他。最后抵不过好奇心,凑上亲了他一下,一触即分。 洛河见他小心翼翼,一脸防备,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倒没再逗他,与他说了起来,“医师先生呢,以为我脖子上的掐痕是你留下的。” “啊?怎么会?” 易休睁大眼睛,只觉得不可思议。自己这么爱洛河,怎么舍得掐他? “他知道我们是情侣。” 洛河抓着易休的手,拨了拨他的手指。 “但是情侣之间有时为了情趣会玩一些……唔,常人无法理解的,有趣的事。” “掐脖子吗?为什么?一点也不有趣!” 易休表示无法理解。 “掐脖子引起窒息,濒临极限时再放开,据说能让人极度兴奋,飘飘欲仙。有此爱好者,多半喜欢被掌控的滋味。” 洛河解释道。 “不仅掐脖子,还有小皮鞭。有些人喜欢性、虐,有些人喜欢被虐,便有一方对另一方的调、教之说。你可以去书栈看看《虐恋辞》之类的书,描写还挺详细。” 易休感觉自己的三观摇摇欲坠,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 “我才不要看……” 洛河呵呵笑着,“看看没什么吧,像什么捆绑啦滴蜡啦这种低难度的,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呢……” 易休看洛河的眼神瞬间就变了,似乎在问,你怎么会是这样的洛河呢?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你的思想被毒害了! 洛河看他如此表现,笑得更欢,又说,“还有小黑屋哟,封闭视觉,只剩下听觉、触觉还有嗅觉味觉,玩起来更刺激哦~再加上捆绑就太诱人了。” 易休只想一想就觉得面红耳赤。思及洛河不止一次束缚他的手脚玩什么捆绑,不会也是在那些歪书上学的吧? 这一夜洛河逗了易休许久。易休时而脸色通红时而脸色发白——估计是被吓着了,最后用手捂着洛河的嘴不让他再说,才终于得了清净。 第67章 他不温柔了6 游山玩水一个多月,漫无目的。两人携手,到危险区打过几只高阶灵兽,到繁华处看过最华丽的演出,也到平凡乡野田园雅居。 易休终于明白洛河为什么买女装了。为了躲避追踪来的人,洛河竟将自己扮成女子,扮作他的妻子! 有时是清秀佳人,有时是乡村老妇,洛河竟都玩得有模有样。勾着他的手腕叫“老公”的时候,总令易休手足无措。 特别是到了床上……娇美娘子一口一个“相公”“老公”“亲爱的”,然后狠狠侵入他的身体,动作与外表与声音完全不同!易休好几次被洛河这样的玩法给弄得鼻血四溅,情动不已。到极致处“呜呜呀呀”几乎啜泣出声。 最近几日,洛河尤其如此。完全不把“禁、欲”的医嘱当回事儿,夜夜笙歌。懒得动了,就引诱易休主动。洛河是一妖孽,易休早知道,洛河就像传说中吸人精气的狐仙。 说实话,易休有些身心俱疲。 其实洛河也好不到哪里去,巨大的黑眼圈说明了一切。 这日两人乘坐租借的马车赶路,洛河眯着眼睛不知睡没睡。 易休赶着车,心里思量着洛河最近如此不节制的原因。 琼华隐峰的人半个月前就找来了,传掌门令,让他玩够了就快点回去。当时很震惊,他本以为他们是来捉他的。心里有些感动,他从小孤苦无依,除了收养他的盲眼夫妇,再没有任何亲人。到了修界,师父待他虽然严厉,亦不无爱护之心,像亲人一般。 此番他贸然离开,还违抗师命与洛河在一起,师父应该很生气。却是叫他玩够了,快点回去。仿佛对他说,琼华的大门永远为他敞开。 找洛河的人更多。洛河总是远远避开,不与他们接触。只见了一人,便是自称“后宫十三号”的郭浩。 那日洛河与郭浩谈了些什么,易休并不清楚。但从那日以后,洛河就“色心”大起,没了节制。 说是私奔,两人最终都是要回去的吧? 易休想着,他是可以为洛河放弃一切的,洛河却不是。洛河也不希望更不需要他为他放弃什么。洛河从未把两人绑定,他看他,是爱人,也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 易休不知这样是好是坏。 洛河曾对他说,“你得为自己活,你要更爱你自己。” 初时惶恐,担心洛河这样说,是要离开他的前兆。 当然洛河并没有离开——没有马上离开。易休想洛河其实只是希望他不要自卑,希望他不要把洛河当做生命的全部。 “你的梦想呢?” “好吧,说梦想太宽泛,就说你的目标吧,你希望过什么样的生活?” “努力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你其实很优秀,发挥优势你可以活得很精彩的。” 最初的时候,洛河养好伤后的第三个月,第三天,夜里,对他说过这些话。 他说他想找个能接纳自己的人一起生活,有个伴就好。他不想每天每夜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只能对着空气自说自话。 因为这话,洛河开始给他相亲。 这个过程当然不顺利。洛河上哪去找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还要能接受他这个远近闻名的丑八怪? 挫折连连,洛河却越挫越勇。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吧,目标却是洛河本人。并且像一个魔咒,接下来所有人,最终目标都是洛河。 如此经历过几个人后,洛河终于放弃了。 “缘分是求不来的,还是顺其自然吧。” 洛河这样安慰他。 他隐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不敢说。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想要洛河。 自从有了洛河,他对未来的所有美好想象,都与他相关。 洛河一定不会赞同,他竟把幸福的全部希望寄予一人,这个人还是洛河本人。 易休回忆着,同时思量着,洛河最近这么反常,是因为要回什邡了?因为回了什邡,就不能一整天都在一起? 洛河舍不得他。这么一想,易休就觉得心情雀跃,开心得不行。 洛河从马车里探出头,看见易休在发呆。悄悄将手伸出去,圈住他的腰,摸进他衣服里去。 易休有所感,回过神来,在洛河手下扭了扭身体,“好痒……别闹……” 洛河动作却不停,隔着衣料咬了咬他的肩头,“不赶路了,咱们在这儿玩一会儿。” “你刚才还说要睡觉的,现在不困吗?” 易休侧身躲了躲,洛河却顺势绕到他身前,舔了他的喉结一下。 “运动一下就不困了。” 洛河笑得狡黠,一把将易休拖入马车,连飞奔的马匹都不管了。 易休被他的动作惊得一身冷汗,使了灵力才勉强停下马车,避免马车乱跑酿成惨祸。灵马嘶叫着急刹车,蹄子哒哒乱踏了一通,似也在不满车主胡来。 “会有人经过的……” 易休握住洛河的手垂死挣扎。 他们走的是大路,刚才还碰见过一队赶路的人。 “没关系,我们悄悄地,不出声。” 洛河诱哄道。 就着易休握住的手将他往自己这边拉,用牙齿咬着他的面具向上拨。露出他的嘴唇,便凑上去亲吻起来。 易休虚坐在洛河腰上,本是主动握着洛河的手,此刻想放开,却反被洛河抓住。在洛河几番亲吻挑逗之下,也撑不下去了,慢慢靠入洛河怀中。 狭小的空间喘息声与亲吻之声不绝,温度越来越高。正当紧急关头,远远传来一女声,“洛河哥!” 一声之后,接连又是好几声,语带惊喜,欢呼雀跃,并且越来越近。 “洛河哥!终于找到你了!” 是好久不见一点也不想念的妹纸,空灵默。 易休连忙推开洛河,戴好面具,整理衣服。洛河皱了皱眉,随手将外套拉了拉,就想打开车帘子出去。 易休见状哪里能忍,把他拉住,将衣服给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才肯放开。 耽搁这么一小会儿,空灵默已到马车前,一只手都碰到车帘子了。 “灵默怎么会在这里?” 洛河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抬眼看了看,她身后跟了两个侍女。暗处应该还有不少侍卫保护她的安全。 “我来找洛河哥啊!洛河哥这些日子去哪儿了?害人家好担心,找了好久。” 空灵默仰头看着洛河,以撒娇的语气说道,看洛河的眼神全是仰慕迷恋。 易休隐在车中,没有出去。听见空灵默亲昵的声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了握。 “随便走走罢了。这便要回去了,不然家里母亲会担心。” 洛河此刻没有易容也没有变装,出来时面上蒙了布巾。回答时目光从空灵默面上移开,看向什邡城的方向,似真的思家并想念家中亲人。 洛河找到失散多年的母亲,这件事不是秘密。空灵默第一时间送来无数礼物,想讨好一下未来婆婆——当然是自认为的未来婆婆。然而多数都被洛河客气地退回了。 “那我们便一起回去吧!” 空灵默高兴地说。 “灵默何必委屈自己,我这马车行路缓慢,怕是追不上你的座驾。” 洛河摸了摸鼻子,委婉地拒绝道。 “没关系的,其实……你可以跟我一起坐我的青蛟……” 空灵默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她的坐骑是九阶灵兽青蛟。青蛟非蛟,只是长着长条形的身体,看着有些像罢了。腰上有半透明的翅膀,可飞行,可潜水,陆上奔跑速度也不慢,绝对算得上坐骑类灵兽中的极品。 空灵默从小幻想和喜欢的人共乘一骑,早想邀请洛河,却无机会。如今提出,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她有些担心洛河拒绝——虽然洛河已经不止一次拒绝她的心意,但每次被拒绝还是会难过。 说话间,马车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响。空灵默疑惑地看了一眼,却并没放在心上,只一心等着洛河的回答。 洛河注意到身后的响动,掩饰性地咳了咳。 “这恐怕不好……” 洛河没有明确说,空灵默却是知道,他这是拒绝的。 沉默了一会儿,倒也没有傻傻地追问哪里不好了。在洛河身后追得久了,也知道他的一些脾气。越是纠缠不休,越是靠近不了他。 “那……我可不可以和洛河哥一起乘马车?” 空灵默试探着问。她的表情有些委屈,眼角泪光闪了闪,眼泪欲落未落。 洛河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必如此。” 停了停,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与你说过,我有爱人了。” “我不信!” 空灵默捂住耳朵大声道。 说完急急转身,“你不要我跟着你,我便不跟好了。洛河哥,我回去等你吧。” 然后跑入附近树林中,不见了踪影。 洛河看着她离开,无奈地摇了摇头。察觉身后的帘子动了动,暗含杀气。 便笑着钻入马车内,略带狗腿地眯着眼睛搓了搓手,“嘿嘿……她已经走了……” 易休盯着洛河没说话。见洛河慢慢靠近,爪子又开始不老实了,闪身躲了躲。 “赶路吧。” 拍开洛河的手,易休坐到驾车的位置。拉了拉缰绳,又道,“可别让你的爱慕者们等太久。” 话里话外,醋味十足。 马车很快动起来。易休心里还是憋闷得很,洛河就坐到他身边,他却还是不安,总觉得洛河下一秒就消失了一样。 疯狂的杀意在他胸口滚了几滚,他刚才真的想杀死空灵默。 好在洛河说,他有爱人了。这让易休心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第68章 他不温柔了7 刻意放慢速度,回到什邡那天刚好是金阳节。 洛河有心跟易休过一次修界情人节,易休却得琼华密令,须先回去一趟。于是约好,晚上在什邡城郊小湖边见。 城郊小湖边上人也挺多,洛河挑了个偏僻点的地方等易休,避开众多耳目。然而,即便刻意躲避,选在湖边也绝对不是个好主意。特别是,等到易休前,先被空灵默找到的时候。 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执着呢? 洛河很头疼,有种跳湖逃跑的冲动。 “洛河哥,你在这里!” 空灵默看到洛河显得很惊喜,虽然她早知道洛河在这里。 洛河默默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她,“是啊,我在这里。这地方阴暗潮湿,蚊虫也多,我正打算离开呢。” “哈哈……那洛河哥被虫子叮了吗?” 空灵默捂嘴,笑声清脆。 “是啊,所以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 洛河说着抬步欲走。 却见不远处依次落下几道黑影,挡住了去路。 “洛河哥现在连敷衍一下我都不肯了吗?” 空灵默低头,声音带着说不出的落寞。 洛河皱眉看了看周围,明处有七人,作为空灵默的侍卫,修为都该在筑基期以上;暗处保守估计有三人,多半是金丹期的修为。 空灵默未在意洛河的警惕和防备,继续说道,“父亲母亲,还有哥哥,都叫我回上清去。可是我舍不得洛河哥。” 晚风吹过湖面,微波在岸边灯笼的光辉下反射出点点鳞光。吹动岸上人的衣摆,面纱,和丝丝缕缕的头发。 空灵默抬头,将跑到脸侧的发丝勾到耳后。她站到洛河面前,水灵灵的眼睛深情地注视地洛河,“我想留下来,和洛河哥在一起,可是他们都不许。” 洛河回视她的眼睛,发现她眼中似有暗影浮动,心神微微一荡。但很快反应过来,空灵默这是想以魂术控制他。 早先听她说起,她修为又有进益。言灵之术进阶之后,已会使些简单的魂术。 魂术乃是上清不外传的秘术,是上清嫡系代代相传,对血脉非常看重的一种法术。其强大,修界也只有传闻,无人见过。 此番空灵默竟对她用了此法,这就有些触及洛河底线了。 “洛河哥娶我吧。” 空灵默的声音传来,似遥远又似近在耳边。 洛河稳了稳心神,勉强不被蛊惑。大庭广众之下,暗处又有高手守着,却是不能贸然使用星图的。 也就是迟疑这半秒时间,空灵默已经扑到他怀中。柔软的双手环在他腰际,脑袋抵在他胸口的位置,亲昵地蹭了蹭。 “太好了!洛河哥答应娶我了!” 空灵默欢呼一声。 洛河心道,我何时答应过?我点过头吗? 洛河抬手,欲将她推开。 这个过程也不足半秒钟时间。 然而就在这不足半秒的时间,下一秒还未到来,洛河的手还未触及空灵默肩膀,黑色的锁链不知从何而起。 “哗啦啦”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锁链犹如黑蛇直击向空灵默的太阳穴——那是死穴。 洛河见识过这锁链的威力,以这力道,这速度,这劲头,绝对能穿透空灵默的脑袋。洛河脑中甚至闪过空灵默的脑袋在自己眼前被对穿的血腥场面,心如擂鼓。 他不是担心空灵默,他只是担心操使锁链的人。空灵默是上清小公主,从小娇生惯养,莫说一般人得罪不起,便是琼华峰主、古剑宗五剑之类的人见了也要退让三分。 按着上清对这姑娘的宠溺程度,修界之内无论何人,动了她一根头发,上清也得跟他拼命。若是谁杀了空灵默……上清恐怕会倾巢而出全修界通缉凶手,非把凶手千刀万剐,打得魂飞魄散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洛河猛地将空灵默推开。 而空灵默的侍卫见情势不对,也立刻行动起来,护在空灵默身周。 黑色的锁链一击未成,一击又起。挥舞间招招致命,对空灵默来说异常凶险。好在十个侍卫保镖并非酒囊饭袋,严密守护之下,接连挡下数十次致命攻击,堪堪护得空灵默周全。可即便如此,其中三人也因此负伤,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这也才短短几秒时间而已。 暗中攻击的人,终于从阴影中走出。颀长的身影,垂手行来,锁链拖曳在地上。一步,两步,每一步,都撞击着余下七个侍卫的心脏。 太强大,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到如此强大的杀气。 七个人,亦有强行冷静下来的。迅速放出特制的求救信号,又布下绝对防御的法术。另又派出四人主动发起进攻,以攻为守。 “啪啦!” 用剑的两人砍上锁链的声音。 “咚!” 御土者召出尖利的地刺。 “轰隆!” 竟有驾驭雷电者,引下一道闪电! “住手!” 洛河看得心下一紧,几乎要冲上去。 这等攻击,他实在不敢想象易休要如何闪避,又如何承受得起! 然而,预想中易休被重伤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他的身形犹如鬼魅,那黑色锁链突然从四方交叉射来。易休在锁链上腾挪转换,躲开攻击的同时亦给所有敌人意想不到的突袭。 剑,被绞碎;土刺,被冲烂损毁。主动发起进攻的四人,或被锁链纠缠,或直接被锁链刺穿胸口。这四人受伤不轻,不得不运转灵力阻止伤势扩散,然而易休的攻击却未停止。 终于,易休近在眼前。 银白的面具挡不住狰狞的杀意。他的眼底黑云翻滚,全没了往常漠视生命的平静,而是暴怒之后的凶狠残忍,是无人能够控制的疯狂。 “易休……” 洛河本想冲上去,看清易休的眼神后却只能驻足。 这不正常,此刻易休的眼神,他眼里的杀意不正常。 锁链还在躁动,挥舞间竟劈断了十米之外的树木。周围游玩的人早发现不对劲,远远看着不敢靠近。但他们都认出来了,也看清了,琼华天才华意休对上清小公主下了杀手! 不行,不能让易休杀了空灵默! 洛河上前,挡在了易休面前。 那锁链不留情地迎面袭来,洛河不闪不躲,伸手将锁链抓在手中。 “你醒醒!看看我是谁!” 手心被躁烈的锁链所伤,血液沿着锁环滑落。 易休站定,呆呆的没了动静。 杀气渐消,周围暴动的锁链像被抽去生命一般,坠落在地,消失不见。周围被破坏的大片地方,渐渐围上来一些人。他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揣测着事件的真相。 洛河三两步走到易休面前,“你怎么了?” 易休眼睛眨了眨,看见洛河手上的血。 “对不起……” 他的声音沙哑中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像犯错的小孩。 “你跟我不必说对不起。” 洛河叹了口气。 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又看了看被保护在中心的空灵默,暗道这事儿算是闹大了。 事已至此,破罐子破摔。 洛河上前抱住易休,轻轻拍着的背。什么都不用再说,只以包容的怀抱接纳他,安抚他。 这举动却令易休更加愧疚,心里的委屈涌了上来。 他将头埋在洛河肩膀,“她说你要娶她,我很害怕。” “我没有答应,除了你我谁也不会娶。” 洛河低声温柔地回应。 “可是我想杀死她,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还差点……又伤了你……” 易休的身体微微发抖,声音带着哽咽。 “呵呵……你只是吃醋了。没关系,是我不好。以后我离别人远一点,这样你就不会吃醋了。” 洛河低笑,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明明是易休,心魔在作祟。 白日易休回到琼华,入大灵洞见掌门师尊。 大灵洞有无数精妙绝伦的阵法,师父让他站在灵洞中央。 脚下光华闪现,越来越烈。刹那间大灵洞内便铺满白光。 师父却不在原地。无尽的白光之中,只剩下易休一人。 “你,看看你的心念。” 师父的声音传来,在空间回响。 接着,便见白光之中暗影丛生。一个个一条条,犹如扭曲的鬼影。他们纠缠着他,撕扯着他。 鬼影越聚越多,在眼前形成黑洞。 黑洞中挣扎着爬出一个黑色的人,哑着声音咆哮。 “他是你的!”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 易休闭上眼睛,不看不听。身侧的拳头,却握紧不能松开。 突然被人推了一把,身体失去平衡,竟跌倒在地。 易休猛地睁眼,看见好多乞丐。面目清晰,一个一个,他都认得。 “丑八怪!滚开!” “你这样的人怎么还活着?浪费粮食!” “大白天出来,你想吓死谁呢?” …… 啊,是自己小时候见过的人。 “该死的变态,竟然喜欢男人!” “难怪这么丑,原来你本来就不是人!” “你是魔鬼吗?魔鬼也不会这么吓人吧……” …… 这是收养自己的盲眼夫妇死后,赶自己离开村子的人。 洛河曾说他身世悲惨,引得好多人流下同情的眼泪。当然,那些人看见他戴着面具,没见他的真正长相。 易休觉得自己并不可怜,此生种种事情,上天注定。他天生丑陋,注定该被亲生母亲丢弃,注定受人嘲弄排挤,也注定难以被人接受。他合该遭受这一切。 若真如此,那些苦难都是他该受的。那么,洛河的爱,便是他应得的。 他遭受所有磨难,等了二十多年,都只为了等洛河一人而已。易休觉得,这样很公平。 黑色的锁链横扫而过,那些曾经伤害过易休的人统统不见了踪影。 眼前有一面镜子。 镜子里的人在向易休招手。 易休发现,那是刚才被黑洞吞噬的人。那人一身漆黑,只有轮廓,却看不出细节。 他在笑,他说,“杀了他们,不然洛河会被抢走。” 他说,“洛河会离开你。” 他说,“洛河终究会离开你,除非你杀了他们,把所有人都杀死。” 易休心神震荡,眼中染上几丝血光。镜面却突然破碎,大灵洞内的白光全部退去。 师父站在他面前,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心魔已生,心念已乱,暂不可再进行修炼。” 师父说着,抬手在他眉心打入一道柔和的灵力。 那灵力入一道清流,涌入神识,又分散至四肢百骸。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清明,心思沉稳,喧嚣不再。 “金阳节后,我便安排你到清心台闭关,驱除心魔杂念。此番少则一年,多则十数载,你要有心理准备。” 师父叹息一声,挥挥手,“你去吧。” 易休想起与洛河有约,匆匆赶来城郊。他是想告诉洛河关于心魔,关于闭关的消息。虽然他心中不舍,但心魔扰乱心智,若是不除恐怕迟早筑下大错。 却没想到,看到空灵默扑入洛河怀抱的一幕。 只这一幕,心神不稳,脑中便只剩下一个“杀”字。 不久,上清驻琼华的人全都来了,琼华宗的高层也被惊动。 洛河和易休都被戴上枷锁,带回琼华极虚峰待审。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两人都被关在极虚峰锁灵洞,共处一室。 第69章 他不温柔了8 最近修界最劲爆的新闻是什么? 毫无疑问是琼华天才华意休为了修界第一美人重伤上清小公主一案。 当然,有辟谣的说小公主空灵默并没有受伤。她只是摔了一跤,手上擦破皮,又受到了一点惊吓而已。倒是死了两个侍卫,都是筑基期的修士。那倒确实是被华意休所杀。 这案子直接由琼华内审了,安定门并没有插手。 第一美人洛河受到牵连,也去传说中的琼华天牢锁灵洞走了一遭,第二天便被放了出来。出来后却是闭门不出,还住回了琴箫派——据说某神秘人暗中将琴箫派买回来,只为博美人一笑。 不少粉丝表示,琴箫派守卫比以前严了不止一个等级。守卫者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修为还不低。周围百米之内都无人能够驻留,昔日繁华的古琴街一时竟无比萧条。这手笔,修界怕没几个人弄得出来。 关于此次事件主角华意休的处置,琼华对外宣布,是要罚他禁闭十年。只是这样,上清肯定不乐意。所以很多人猜测,琼华为保华意休,暗地里肯定是跟上清做了什么交易的。真相如何,也只有当事人清楚了,围观众修也只能靠猜。 之后此事迅速平息下来,琼华天才华意休,第一美人洛河,也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金阳节一个月后,琴箫派琴箫阁内。 冬季萧索,琴箫阁内却依旧绿意盎然。十二枚火灵石分别嵌在琴箫阁天花板上、墙上和地上,增添无限暖意。 室内温暖,气氛却异常沉闷。 一女子尖锐的呵斥响起,随侍主人左右者惊恐地跪下,埋头不敢看主人一眼。 “他走了?他怎么会走了?!!你们是废物吗?!!” 主人坐在几案前,是一少女。 少女呵斥间猛地站起,将桌上茶杯全部摔下。茶杯落地摔成一块块碎片,茶水流了一地。但侍者不敢上前收拾,沉默着瑟缩着身体。 “小姐,十二暗卫已派出六人追查,他离开不久,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一黑衣暗卫单膝跪在少女身前,低头回禀道。 “我自己去!” 被称小姐的少女,便是一个月前遭到华意休攻击的空灵默了。 那日之后,她对洛河并没有死心。即便那日她看得清楚,洛河心里眼里,就只有那一个人而已。一个男人,戴着面具,人不人鬼不鬼。洛河哥为何偏偏喜欢他? 她是想假装重伤,然后置华意休于死地的。但这样一来洛河哥肯定会发现是她故意陷害,会讨厌她。所以她没这样做。与其对付情敌,不如好好抓住洛河本人。 于是她竭尽全力将洛河保出来,还花了不少代价买下琴箫派。 可洛河对她却越来越冷漠,甚至不愿再见她。无奈,她只好将洛河与他母亲一起请回琴箫派,软禁起来。 经过一个月的努力,她终于知道如何打动她的洛河哥了。她想告诉洛河哥,她知道洛河哥想要的秘术是什么。她知道如何让那块极品天灵石“活”过来,最大限度地释放其中惊人的力量! 可是,洛河哥却走了。什么也没说,就这么走了! 他要去哪儿?他能去哪儿?他怎么可以离开她?!! “小姐!掌门派我等保护小姐,请小姐不要贸然离开什邡!” 琼华与上清宗老早就不合,经过几十年的磨合努力才有今天互通往来的和平景象。然而千胥秘境出事,上清损失惨重,罪魁祸首是南启域的江琴子;一个月前空灵默又被琼华首席袭击,险些酿成大祸。两件事明面上是和平解决,暗地里的博弈来往却夹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血腥黑幕。 南启域对上清宗的人来说,已经不安全了。在什邡,琼华宗至少会碍于情面保护空灵默;出了什邡城,随便出个什么意外,空灵默身陷险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琼华宗完全可以以鞭长莫及推脱。 此间关节说起来,空灵默虽娇生惯养,却也能够理解。然而她被感情迷了心智,前方便是刀山火海,她也能义无反顾地冲上去。她要洛河,死也要得到他。 “呵,既然你们是被派来护我安全的,便好好护紧了。” 空灵默冷哼一声,抬手捏了一个法诀。 人耳不能闻的声波传出,召来了她的坐骑青蛟。 青蛟扭身极速飞行,空灵默一跃而起,恰好落在青蛟身上,扬长而去。 方才出言相劝的暗卫急急追出,对其他几个安慰使了个眼色,齐齐跟了上去。又向上清安插在南启的几大隐士发出信号,随时准备保护空灵默的安全。 空灵默追出的时候,洛河也正骑着飞马,与洛鹰一起极速前进。 飞马一刻不停,连续飞了一夜。这飞马到底只是普通灵兽,等级不高,洛河以最快的速度驱使它一夜,它便力竭不堪重负。 眼见飞马痛苦嘶鸣,缓缓落下,洛河皱了皱眉,起身跳下,放飞马离去。 然后洛河抬头看了看天空,喊了一声,“洛鹰!” 便见一巨鹰飞来,快如闪电。方才还在天边,一眨眼便出现在眼前。 “洛洛,我抱你飞行,这样速度最快了!” 说话间,鹰形渐渐变化,不过几息便化出一具健美高大的男性躯体——当然是裸着的。 洛河侧头,“变回去!都变成人了还能飞么?” “我发现我的翅膀其实可以不收起来,留在背上。你看看就知道了,我现在也可以飞!” 洛鹰说着,扑扇着一对翅膀飞到洛河眼前。 洛河晃眼一看,发现他背后确有一对翅膀。翅膀的颜色是灰褐色的,哪像天使的纯白?丑死了。 于是背过身,取了一套衣服往后扔去,“穿上。” “诶……华意休是不是又在用时镜看你呀?这么凶……” 洛鹰抱住衣服,皱眉看了洛河一眼。见洛河坚持要他穿上衣服,只好拉拉扯扯,费劲地把衣服往身上套。 洛鹰表示,他讨厌穿衣服,并且永远讨厌! 洛河没有回答洛鹰的问题,目视前方,嘴角微勾。 他自然是在和易休“视频”中。不然男性果体而已,他不知看过多少,哪里需要避嫌? 易休被关了禁闭,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不见天日的密室之中。那密室据说其实在清心台上,是不可多得的宝地,对抑制心魔有奇效。 虽说为了易休好好清除心魔,洛河不该打扰他。但易休自己主动拿着时镜呼唤洛河,洛河肯定不能装死咯。于是隔一日两日,两人便通过时镜见面聊天。有时不用说话,只互相看着对方,也能看老半天。 “洛河……” 易休捧着镜子,视线却转向了别处。 “嗯?我没看他。” 洛河邀功一样地说道。 黯淡的光线下,易休的脸却明显一红。 “那个……” “怎么了?怎么吞吞吐吐的?” 洛河疑惑地问。 “咳咳……” 易休表情有些尴尬。 “但是我能看到……你身后……” 洛河愣了一下,慢慢回头。 他的身后…… 不就是穿了半□□服都没穿好的洛鹰吗?!! “洛鹰!滚远点穿衣服去!!!” 洛河怒吼一声,抬手打出一个风暴,将没有防备的洛鹰吹出老远。 这一下,不止洛鹰,连易休都被洛河吓了一跳。洛河平时都是一副温润如水美人如玉的模样,生气了也就是皱皱眉头再悄无声息地解决麻烦,少有强烈的情绪外露。总之,洛河真的很少会有这样抓狂怒吼的时候。 而一吼之后,洛河再看易休,眼神却依旧温柔,哪有刚才的霸气? 难道刚才三个人都产生幻觉了? “易休看我就好,别被脏了眼睛。” 洛河认真道。 好不容易穿好衣服飞回来的洛鹰恰好听见这一句,呆呆地反应了好久。他脏了谁眼睛了?他的身材好多人类看了都忍不住尖叫好吗?!!洛洛真是审美异常! 被深深嫌弃的洛鹰默默蹲到一边,愤愤地拔草出气。 洛河跟易休又甜言蜜语了几句,终于断了时镜的联系。 “走吧。” 洛河回头唤了洛鹰一声。 洛鹰见他终于没再与易休腻歪,站起身来。 “现在同意让我抱你一起飞啦?” 语气带着几分哀怨。 洛河勾唇一笑,“不,但是我可以骑着你飞。” 洛鹰面色一黑,“不行!太没尊严了!” “俞炽家的小仓鼠,你都让它骑你脑袋上了,还说什么尊严啊?” 洛河走向洛鹰,毫不在意地揭他的底。 那次在黑森林遭常婉埋伏,俞炽的夜行鼠也走失了。两年后,那夜行鼠却被洛鹰逮到了。洛鹰一开始就是想抓它玩玩,却被它爬到身上,蹿来蹿去挠痒痒。 洛鹰作为神级异兽,能跟大多异兽进行交流,也懂少数灵兽的“语言”。那夜行鼠对洛鹰描述主人的样子,让洛鹰猜到它主人的身份。便带它回来,扔给了洛河。 洛河虽将夜行鼠还给了俞炽,但俞炽常常带夜行鼠来找洛河,于是一鹰一鼠就越发熟悉起来。那夜行鼠胆子虽小,却一点不怕洛鹰。在洛鹰身上爬上爬下,有一次趁他睡觉,还在他脑袋上那丛乱毛里安了窝。 此事一时成了洛河嘴里说不停的笑料。洛鹰本来不在意这种小事,被洛河一说,也渐渐觉得有些丢脸。 时隔多年,洛河再次提起,洛鹰气得翅膀上的毛都炸开了。 “只给抱,不给骑!” 洛鹰说完,猛地一跃飞上天空,久久不回。 洛河摸了摸鼻子,心道这家伙看来是真生气了?徒长好些年,智商还是那么低,倒是越来越小心眼儿了,小孩子似的。 第70章 他不温柔了9 洛河此行是直奔北剑域而去的。 在洛鹰的极速之下,两人一天就到了黄湖区。到那边与郭浩等人汇合后,又着手安排了前往北剑域黑森林探险的队伍。 夜里几人便在黄湖区醉仙楼住下。这醉仙楼也是郭浩名下产业,但实际出资人是洛河,算是洛河手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据点。 前几年,洛河在修界各处奔走,一方面是为了查找古虚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经营自己的势力。 洛河看似懒散随性,做事漫不经心,实际却心思缜密,常常于无心之处布下层层罗网。再有星图神器相助,给人暗示追随于他,忠诚于他,实在太过简单。当然,洛河真正的朋友其实也不少,大多是靠颜值取胜,少部分是真正的脾性相合。 在现代的时候,其实洛河身边也不乏真心相待的朋友。但在修界,在他决定不折手段也要回原来的世界以后,朋友却是深交不得了,免得麻烦。例如青遗,面对宗门大义,朋友身份只会成为负累。 夜里与易休聊了一会儿。断开联系后,洛鹰就凑上来了。 “你这么喜欢他,怎么不把他带出来?” 洛鹰说着,将一张地图放到桌上。 “你若想救他出来,应该不是难事。” 洛河将地图铺开,看了他一眼,笑问,“怎么?你不会吃醋?” 洛鹰闻言眼睛一亮,“会啊!洛洛是为了我才不带他吗?” “不是。” 洛河低头,回答得果断坚定。 这样简洁明了的回答,成功地让洛鹰高涨的热情冷了下来,仿佛被当头淋了盆冰水。 “我就知道……” 洛鹰垂头丧气,无力地趴到桌子上,哪里有人前威风高冷的模样? “等我离开此界,星图的影响解除,你就不会再迷恋我了。” 洛河没有抬头,有节奏地轻敲桌面。他看地图看得认真,研究从黑森林到叹息海域的最佳路线。 早先派了好几批人提前勘察,每次折损的人都不在少数。有一次不知遇上什么,一批三十多修士全军覆没,无一归还。 “是的是的,除了他别人都只是看上你的脸,或者只是被星图蛊惑。你真奇怪,竟然不趁机占有更多优质雌性,还为他守身如玉,这不符合自然规律。” 洛鹰的脑袋在桌子上滚来滚去,他实在想不通人类所谓的爱情有什么存在意义。像他,虽然喜欢洛河,也想占有洛河,但是有机会遇到合适的□□对象他还是不介意来一发的。说起来现在优质的疾猎鹰雌性越来越少,人类里面也很少有比得上洛河和常婉的。如果常婉不对洛河不利,他真不介意跟常婉继续维持关系。 洛河却未再说话。灵石照明灯下,光线柔和不刺眼,照物清晰。洛河计算着每条路线的利弊,思索着如何将损失降到最低。 洛鹰见他皱眉,起身瞄了一眼地图。 “经清池域,沿海岸线去叹息海最保险。洛洛应该继续跟上清小丫头在一起。” 洛河捏了捏鼻梁,轻轻摇头,“上清魂修多,神识普遍强大,难以控制。若是从空灵默着手,明里暗里的眼线更多,容易暴露。而且……” 洛河“而且”之后,没有下文。洛鹰干脆替他补充,“而且某人会吃醋对吧?” 洛河不置可否。 夜已经深了,洛河在心里推演好行进路线,才将地图收起来。见洛鹰还赖在他这里不走,敲了敲他的脑袋,“我要休息了,你也快回自己房间去吧。” 洛鹰不甘不愿地站好,慢慢移向门口。想起之前的问题洛河还没回答,回头磨磨蹭蹭地说道,“你还没说为什么把华意休留在琼华呢。以他的武力修为,对我们也有助益。” 洛河对他挥挥手,“他心有魔障,不可再增杀戮。跟着我,肯定要开杀戒。再说此行未知数太多,不安全。” 听洛河这么一说,洛鹰脸上露出几分了然。跟洛河在一起总是被喂狗粮,整个鹰都不太好了。于是不再纠缠,乖乖出门左拐。 从南启出发,经黄湖区,经北剑域,闯黑森林,过黑山岭,用时一个月,终于到达叹息海域。八十九人的队伍,损失了一半。而眼前冰封万里的海面,传说中的天魔阵不显痕迹。 洛河整个人裹在厚厚的裘皮大衣之中,戴着顶雪白的帽子。衣服内衬附有保温的小型阵法,按理说不会太冷。可叹息海域乃是极阴之地,天光遥远,日光经上空阴气层层剥削,到地面仅余淡薄的冷光。这点微薄的阳光,使人感觉不到任何温暖,反而更加冷了,冷到心里。 站在结冰的海边,洛河开始思考,冬天来这里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远在南启域琼华宗清心台,昏暗的密室之中,易休握着镜子,眉头紧紧皱起。 “洛河……你还是回来吧。” 这一个月,洛河与他通过时镜相见的时间越来越短,频率也从一天数次降到数天一次。凭洛河身后背景,易休推测出他是到黑森林了——他当年为了找洛河,在黑森林待过不短的时间。 易休不止一次劝洛河不要冒险,劝他回来。洛河总是安慰他没事,还说一定要找到天魔阵,这是他的年度目标。 洛河曾告诉易休之前三年的种种经历。在极北雪原找古虚阵,到清池域冒险遇到百鬼夜行,在黄湖区逛最大的拍卖行等等。没有易休在身边的时候,他好像总也停不下来。不断远行,探索着整个修界。 “千辛万苦终于到了目的地,易休怎么舍得让我放弃?” 洛河搓了搓手,手指僵硬都快伸展不开了。 在这里,火系灵力消耗得很快,恢复却很慢。队伍中灵根为火系者,是最早撑不住的。 “可是……很危险。” 易休看着洛河背后大片雪白,大风呼啸,带起的阴气几乎具现化。 “不用担心,方才上去探查的人刚回来,那里连一只异兽都没有。到底是遗迹,又是在海上,没那么多危险。” 洛河安慰道。 说话间,突然看见冰上起了变化。原本清晰的冰面,突然涌起一阵白雾。那雾气来得迅猛,几秒钟就弥漫至大海边缘,在一行人脚下翻滚。 洛河面色不改,对易休道,“上了叹息海,镜子便会失灵。少则三天,多则十日,我一定出来,再与你联系。” 易休闻言,只得点头。 “我等你。” 洛河笑了笑,准备切断与时镜的连接。却听易休匆忙道,“若是没等到你,我会亲自去找你!” 洛河才断开与时镜的联系,便听一声惨叫。 “啊!” 某个小心翼翼靠近白雾的人,不知怎的身体猛地向前扑倒。那白雾中似有活物,很快将那人拖走。洛河看了看,那人是一金丹修士,此番变故竟没来得急反抗一下,被拖入雾中不知生死。 “怎么回事?” 有人不安地问道。 这一行人都是千挑万选,经验丰富的历险者。但经过黑山岭重重危险,精神长时间紧绷,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以为可以休息一下,又要面对叹息海突发未知的危险,还是有些扛不住了。 洛河未言,闭眼掩去眸中星河。神识渐渐展开,探及雾中情景。 同行者有魂修,也在试着用神识探查。但两人神识互不干扰。 “是十阶异兽千手白乌。” 魂修神识领域到达极限,慢慢收回,将所得信息说出。 “弱点?” 洛河的神识还在向外延伸,并在星图加持下,看到极细微之处。 冰面有道裂缝,一只大型乌贼在裂缝口盘踞,乌贼浑身雪白,只两只灯笼大眼是黑色的。叫它千手白乌,真不是浪得虚名。它一只只触、手四散挥舞,的确是数不胜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没见过这么大只的。一般海域出现过,是水系异兽,弱点是眼睛。” 魂修回道。 “刚才十四突然扑倒,看着不像千手白乌。” 另外一人出口提醒道。队中有二十一人原本就是很出名的探险组合,一般按其辈分排序,以序号称呼。此刻开口的,便是组中老大。 将整个叹息海都查了一遍,洛河才收回神识。如此巨量的工作,灵力消耗不菲,洛河脸色异常苍白。好在此番所获不小,找到天魔阵的具体位置,也看清楚路上阻碍。 “白雾,是鬼蜮作祟。” 洛河睁眼,缓声道。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齐齐后退远离雾气。 鬼蜮形若蜉蝣而数量巨大,以造毒雾闻名。传说其生于怨气深重之地,乃是五系混合的异兽,吞噬腐肉为生。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鬼蜮伴生异兽鬼道,无实体飘忽不定,无声无息地吞噬灵魂,杀人无形。 “先解决千手白乌。” 洛河转身,寻了处高地。 鬼蜮怕火,众人在周围用火灵石隔出一片安全区域。这处地界怪异,升不了火,只能用火灵石代替。 队中有擅箭射者,以灵力化出弓箭。在魂修指引下,将箭射向千手白乌。 射者看不见目标,相当于盲射,准头自然不高。而千手白乌受到攻击,也开始躁动反击。因为距离较远,触手乱舞。有探出白雾的,众人便全部将之斩下。 而众人努力斩杀触、手时,无影无形的鬼道也开始作怪。不过半日光景,已有倒霉的修士被鬼道缠上。恐惧开始在队伍中滋生蔓延——鬼蜮怕火,鬼道可是啥也不怕的。 洛鹰倒是没什么情绪,见一群人不敢踏出安全区了,便化为鹰形自个儿冲出去,逮着触、手便啄断吃下。他不忌惮千手白乌,也不忌惮鬼蜮毒雾,更不怕看都看不见的鬼道。这是神级异兽的底气。 洛河看了一会儿,心想实在不行就让洛鹰用滕地杀试试。相信以滕地杀的大规模无差别杀伤力,鬼蜮再多也能杀完。 想到就做,洛河召回众人,宣布撤回黑山岭,以免被滕地杀误杀。众人自然求之不得,很快就整好队伍,随时准备离开。 而对鬼蜮鬼道有更深了解的人却并不乐观。鬼蜮居一地,迁徙起来浩浩荡荡,所过之境寸草不生——好在它们不会轻易迁徙,而不迁徙的时候活动范围也只在毒雾所及之地。鬼道却不受限制,缠上一个人就可以跟着这个人走很远。往往吞噬了一人的灵魂,再转移目标吞噬其他,直到周围再无活人为止。最后鬼道还会驱使尸体回到鬼蜮所在的地方,供鬼蜮食用。 这个担心很快便应验了。从叹息海域回到黑山岭不过一日,队中开始接连出现无端死去之人。 第71章 他不温柔了10 那日与洛河断开联系,易休等了三日。心里总是忍不住担心,恨不得每时每刻将镜子握在手里。 他知道这样不太好,他该沉心静气,努力对抗心魔。可是总也说服不了自己,总有不好的预感。 静坐清心台,默念清心经。易休紧闭的双眼,眼睫微颤,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为什么总驱不散心中魔障?按理说,清心台有秘阵,有凝神香,再加上清心经,他不该再被心魔所乱。 好想洛河,他现在安全吗?他会不会不回来了? 不,要摒弃杂念,无我无心。不能再想,不能再想! “唔……” 易休嘴角滑下一缕鲜血。不过是灵力乱了一瞬,却几乎损及经脉。 忍不住,还是想着洛河。他回来了吗?为什么不与他联系? 清心经完全没有作用,灵力开始一次又一次地乱窜,频率越来越快。易休身体不支,在一次灵力暴动后猛地向后倒去。 面具摔落在地,口中鲜血止不住地冒出来。脑袋越来越重,眼前天旋地转。易休颤抖着手拿起镜子。 原本只能握在手心的镜子,终于变大了。 “洛河……洛河……你好吗?是不是,要回来了?” 染血的手指轻抚镜面,仿佛通过镜子,能够触及那心心念念之人。 洛河的声音,很远,飘飘然,犹如天籁。 他听见洛河说,“我回来了。” 于是安心地勾起嘴角,“太好了。” 眼皮犹如沉铅,缓缓合上了。易休终于,沉沉睡去。 密室的香已燃尽,只剩下残灰。空空荡荡,安安静静,只有地上躺着的一人,身形单薄得可怜。 易休昏睡过去不久,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闪过,最终停在易休身前。 清心台是琼华宗很神秘的一个地方,知之者甚少。 清心台不属于琼华任何一峰,它藏在琼华地界极东边界上,与万兽林内圈最危险之处相接。准确地说,清心台其实就在万兽林内圈包围之下,充斥着危险的异兽,常人不可入。 叶林生却已经来过清心台好几回了。最近几日,更是天天造访。 清心台的清心阵是由上百个大大小小的阵法组成,其中不乏失传已久的上古阵法,更有三宗不外传的秘阵。 幸运的是,阵术师顾封棋的手札里面就有清心阵的详细记载。叶林生这些年学阵法也算有点成效,几日突击,给清心阵动点不大不小的手脚,轻而易举。 现在洛河在叹息海,不能控制时镜,机会难得。 清心台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能闯进来的人寥寥无几。于是看守者也不怎么上心了,只注意着周围几大危险异兽,为关禁闭的易休送送灵石辟谷丹之类的物资便罢。所以叶林生很容易便绕过看守,潜入密室之中。 清心阵被叶林生改动,原本镇压心魔的阵法反而成了助长心魔的凶阵。谨慎起见,叶林生在外等了片刻。听闻内里易休的喘息,察觉强大的灵力波动,静待时机。 直到易休倒下的声音响起,密室彻底归于死寂,叶林生方才现身出来。 叶林生站在易休身前,静默着不发一言。 他细细打量着易休——没戴面具的琼华天才,华意休。他的视线扫过他平淡无奇的额,他的略单薄的眉骨,他紧闭的眼睛,稀疏的睫毛,他的鼻子,高耸的颧骨,还有毫无血色的嘴唇。 叶林生初时皱眉。 这样的五官,这样的组合,除了一个“丑”字,再找不出其他形容。这真的是华意休?真的是人人称羡,举世无双,最重要的是被洛河爱到骨子里的琼华天才华意休? 是的,这就是华意休,不可能有错。无论是落在地上的面具,那一身内门弟子,掌门首徒才有的服饰,还有他脖子上挂着的小镜子,无一不说明这一个事实,他就是华意休本人。 叶林生的眉舒展开来,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咯咯”的低笑从嗓子眼儿里震颤出来,在安静的密室内显得有些诡异。 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他笑得越发扭曲。但他努力按捺着自己,不能把动静弄得太大。 花了三分钟,或者更长的时间,他终于平静下来。他面无表情,眼底是轻蔑,是嫉妒。 低身蹲下,他毫不留情地将易休紧握在手心里的镜子拔出。然后在易休挣扎着醒来之前,换上高度相仿的复制品。 时镜在洛河掌控之下,叶林生不能随便持有。好在他完全可以想办法将之封印起来,不被洛河发现。 叶林生心思细腻,整个过程都在他设计之下,确保万无一失。 不不不,他当然不会背叛洛河。他只是……他只是有点讨厌华意休罢了。 叶林生所作所为,远在黑山岭的洛河自然一无所知。 队中修士,所存不足十人。而留在叹息海的洛鹰,也迟迟没有归来。 等待两日,队中绝望的情绪已开始蔓延。洛河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于是拔营起寨,重新赶回叹息海域。所见情形,却似乎比想象中要好得多。 雾气已经散了,冰面一览无遗。什么都没有,没有千手白乌也没有密密麻麻的异兽鬼蜮。 远远看见洛鹰盘旋在上空。正下方滕地杀越演越烈,风暴中稀疏的藤蔓翻滚,拍打着空无一物的冰面。 原地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洛鹰低啸一声朝洛河飞来。他落到洛河肩上,亲昵地蹭了蹭洛河的侧脸。 “洛洛,虫子都杀光了。累死了,好多虫子呀,再也不想看到虫子了。” 洛鹰口吐人言,蹲在洛河肩上。他的确累极了,说着说着就垂头睡了过去。这两日滕地杀用了不下十次,几乎抽空他的身体。 洛河侧头看了看他,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道,“辛苦了。” 如此,叹息海域遇到的最大危机,竟就这样解决了。随后入天魔阵探索也异常顺利。经过一番实地勘察,证明了洛河早先的猜测。这天魔阵,确是古虚阵无疑。 至此三大古虚阵都找到了,只差乾坤石还有上清秘术。 天灵石内含巨大的力量,能为人所用的不足百分之一。若要将整颗天灵石都利用起来,唯有将其激活。激活的方法却只得上清宗有。可惜查探多年,连上清内部都没打入。从空灵默下手,也只查到皮毛而已。 难啊,获取上清秘术比去古剑宗取乾坤石还难。 探索完叹息海域天魔阵,回程倒是有惊无险,比来时顺畅许多。十日之期刚到,洛河便打开与时镜的联系,试图联系易休。可奇怪的是,几番试探,时镜都没有任何回应。 “奇怪……” 洛河坐在巨大的绿檀树下沉思着,眉头紧锁。 “怎么了?” 洛鹰扑了扑翅膀,落到洛河跟前。 “时镜连接不上了。” 洛河的手指敲着自己膝盖。 “你担心华意休出事了?” 洛鹰歪了歪脑袋,圆咕噜的眼睛金光灿灿。 洛河不语,也未抬头看他。回忆着自己在琼华的种种行动,以及归顺自己的暗线。没有大的纰漏,易休不会牵扯进自己的事儿里。易休被罚禁闭十年,他的师父是真心想保住他,没理由突然将他舍弃。 还有什么情况,时镜会失效? 难道有人暗中对易休下手夺走时镜? 那么会是谁呢? 埋骨洞失窃的消息,琼华知道了吗? 还是说,自己这边的暗线出了内鬼? 种种问题,还得出了黑森林才能细查。 因为担心易休安危,洛河加快了速度。出了黑森林便往最近的城镇去,探听南启域最近的消息。 好消息是,琼华一切正常,易休依旧在禁闭中,没有任何异动,也没听说琼华丢失至宝。坏消息是,洛河始终联系不上时镜,只能说明时镜确实被人取走了。 问题是,时镜到底是琼华宗的人发现之后秘密取走的,还是自己人盗走的? 若是自己的人里面出了内鬼,又会是谁呢?琼华宗内知道他手握时镜者,一个是叶林生,一个是秦禾。琼华之外,还有个郭浩知道他有时镜。这三人,叶林生跟郭浩与他都算生死之交。秦禾算他半个师父,但本心其实忠于琼华。洛河是借了星图的力量才使她忠于自己的。 秦禾最不稳定,若是阴差阳错破除星图影响,背叛是肯定的了。 洛河并不急着下结论,以上种种猜测都须小心验证。否则一步走错,损及自身势力,还可能暴露星图之事。 彼时洛河坐在北剑域小城茶馆,听说书人口沫飞溅,说着修界近来发生的大事件。那些消息假假真真,过耳不过心。 低头饮了一口茶,才对洛鹰道,“通知俞炽,让她安排黄湖区的人入琼华,暗查琼华内部动向,随时与我传递消息。” 三域一区的暗线网络,相互联系并不密切。互相交流,指令下达主要通过郭浩、洛鹰和俞炽等人。所以派北剑域、清池域和黄湖区的人去查琼华之事是最好不过的,可以避免打草惊蛇。而现在时间紧急,自然选去往什邡最为便捷的黄湖区的人。 下令手下之人秘密查探,洛河还是不放心,欲以最快速度赶回什邡。可空灵默的人追踪不止,洛河不得不放慢了一些速度。 洛河原以为只需躲开空灵默,未曾想半路又遇上宿敌常婉。两方对上,都想置对方于死地,却又都不敢将动静弄大。于是一路纠缠死磕,一波三折,回到什邡竟已是一个月以后。 而洛河一路躲着空灵默,设计种种路线避开她,最终却没逃过上清的追魂术。易容潜入什邡不到一刻钟时间便被空灵默的人逮住了。 说起来追魂术算是禁、术,至少在琼华是明令禁止的。空灵默敢明目张胆地用,也真是下了血本了。 再次被软禁在琴箫派,洛河已经麻木。空灵默这姑娘太执着也太恐怖,他已无话可说。 焚香沐浴,洗去一身尘埃。洛河被一众侍女簇拥,像即将侍寝的妃子,缓步向琴箫阁移去。 远远听见琴声,单薄寡淡,晦涩黯哑。抚琴的是新手,而且明显心不在焉。 洛河上了琴箫阁,抚琴者正有一拨没一拨地勾着琴弦。琴案前素手微抬,漫不经心地坐着的,正是空灵默。 见他来了,空灵默起身,笑靥如花,“洛河哥!” 洛河未应,入阁行至几案前,为自己倒了杯茶。 空灵默见他神色冷漠,歇了扑上去的心,在原处坐下。 挥手遣去侍者,只留下自己和洛河两人。 “洛河哥,我是真的喜欢你。” 空灵默低头,说着表白过无数次的话。 洛河依旧不语,喝着茶水,旁若无人。 空灵默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洛河。她眼神异常坚定,脸上带着笑意,“洛河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知道你要的秘术是什么了。” 洛河闻言,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明明什么都没有,却给了空灵默莫大的鼓励。 “印尘洗心,是不是很怪的名字?” 空灵默侧头问道,笑得越发灿烂。 “洛河哥,这个秘术只有空氏直系血脉能用。我的爷爷父兄,你肯定请不动。” 空灵默又道。 “洛河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仿佛自说自话。 “印尘洗心,要付出灵魂的代价。” “我实现你的愿望,你也实现我的愿望吧。” “你娶我吧。” 第72章 他不温柔了11 深藏在危险的万兽林内圈的清心台,其实是一个半封闭的空间。白日有阳光,夜里有星光;夏有繁花,冬有白雪。虽处于危险之中,清心台却是像龙卷风风眼一样的安全地带。异兽不会故意侵扰,反而有温和的灵兽相伴。其间清新雅致,祥和宁静,不受外界所扰,算得上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易休因是受罚,不能入住明面上的清心台。师父华凌虚特意开辟地下洞府,作为禁闭室。效果比不得外面,却也差不到哪里去。 隔上两三日,华凌虚便会到清心台来看看易休。他不会出现在易休面前,只暗暗观察,注意他的情况。也因此,叶林生并不敢将清心阵被修改的痕迹留下,在取走时镜后他便将清心阵恢复了原状。于是叶林生所作所为,竟是滴水不漏。华凌虚诧异易休突然入魔,紧急为他疗伤后,换了清心台守卫,也没能查出真正原因。 那日昏迷,易休听见洛河的声音。之后再唤洛河,却总也没有回应。 易休担心,自己没有好好压制心魔,让洛河生气了。 密室之内,不知时日。初时他还会以看守者送物资的次数计算日子,后来便忘了。恍恍惚惚,时而清醒时而迷茫。 每当心魔又起了,他便本能地握紧镜子,以手心感受镜身每个细节。 小镜子是暗金色的,除了镜面光滑,背面、小把手上都刻着繁复的纹路。易休自恃记忆强大,曾试图记下那些花纹。可不知为何,小小碎碎的花纹,铺展开怕也没有巴掌大,易休却无论如何也记不下来。想来那纹印不止起到装饰作用,内里更含深意。 然而此刻易休看着那纹印,翻来覆去,却又记下了。 易休有些迷惑。 他试着以灵力缠绕镜子——他以前也这样做过,每次灵力触及镜身便会被吸收,消失无踪。 因为心魔作祟,他的灵力比以往更加暴烈,戾气极重。所以他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他必须严密地控制灵力,以免造成镜子损伤。 事实上他已经将灵力削减至平常百分之一的量,也极力将其暴戾抚平。他小心翼翼,慎而又慎,缓缓地将细丝一般的灵力线,一点一点地缠上去。 “咔嚓。” 是一声轻响。 很轻很轻,却在寂静的密室之中扩大了无数倍,敲击着易休脆弱的神经。 他听在耳中,那一刻心脏仿佛被冻结,血液也停止流动。 手心里的小镜子乖巧地躺着,暖暖的,此刻却有些烫手。 易休的手有些发颤,久久不肯放下。他只是看着,看着镜子背面的纹路。镜子还是完好的,在他左手手心安然无恙。 于是他试探着,用右手的食指轻轻摩挲了一遍,就像他曾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当指尖触及实物,终于,他安下心来。 刚才的轻响,像一个幻觉。 一定是个幻觉,或者一个噩梦。 直到他翻起小镜子,看见破碎的镜面。然后似不堪重负,他看见整个镜身也裂开了。 怎么办? 镜子坏掉了。 它坏掉了,光滑的镜面碎成了三块,小巧的身体也崩裂了。洛河的声音,洛河的影像,再也不会从镜子里传过来了。 易休看着手中的碎片,破碎的镜面割裂出一双绝望的双眼。喉咙里堵着一声嘶吼,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只能张开嘴,像搁浅无助的鱼,无声哭泣。 洛河一定会生气的,他把他送的礼物弄坏了。 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试试看主动联系洛河。 但他一定是错的,他不该在有心魔的时候使用他根本无法控制的灵力。他错了,他真的错了。可不可以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这样做的,他会耐心等待的,等洛河看看他,和他说说话。他一定会耐心地等着,他不会怀疑,他会等洛河来告诉他真相。 是的,他想起来了,昨日,或者是前日,或者是更前面几日,叶林生来找他了。 叶林生问他,洛河是不是已经一个月没有再与他说话? 奇怪,叶林生竟然知道他与洛河的小秘密。 然后叶林生笑了,可是笑着笑着又哭了。叶林生说洛河要成亲了。 不会的,叶林生一定是骗他的。 易休眨了眨眼,盯着眼前的镜子。那镜子似乎在自动拼合,慢慢地恢复原状。 他等洛河告诉他真相。 他等了一秒两秒,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时间没有倒流,还在一直一直往前走着,把他抛在身后。 就像洛河曾经把他抛在身后。 清心台,世外桃源;清心经,不惹尘埃。 这日清心台却突然炸开,像被投了一颗炸弹。浓烟滚滚,烟尘如潮。 “怎么回事?异兽来了吗?” 原本悠闲巡查的守卫齐齐聚拢,询问着发生了什么。 却见一人从废墟尘埃中走出,低着头,垂着手。 守卫们很快认出,那是他们的同伴,平生最爱喝酒,外号“无酒不欢”。 “里面怎么了?” 领头的上前问道。 步子跨出一步,戛然而止。 众人也都安静下来,看着无酒不欢,胸前穿出的黑蛇。 准确地说,黑蛇其实是一条黑色的锁链。 “快通知宗门,华意休逃出来了!” 领头的当机立断,将新来的一人往后推开。而后提起佩剑,便向滚滚尘埃中冲去。 他带头一冲,身后的守卫也齐齐跟上。然而未及随他冲入尘埃,便见头领摔了出来,命绝现场。 而后,锁链曳地的声音响起。一个单薄的身影出现在烟尘之中,阴沉扭曲,犹如索命的厉鬼。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余下三个守卫,于惊恐之中被洞穿胸膛,死得干净。 与此同时,琼华靠近万兽林的东门,有鬼医之称的秦禾匆匆走过。她身后跟着个面生的弟子,看衣着,不是内门弟子。 “我只能带你到这里,你要见他最好等到天黑。” 秦禾对身后的弟子说道。 待那弟子点头离去,忍不住嘀咕了几句,“明明今晚就要大婚了,却跑这里来,难道想逃婚不成?” 今天谁要大婚?修界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上清小公主空灵默和修界第一美人洛河要在琴箫派完婚。 这消息还是三天前传出来的。消息一出,洛河的一众粉丝心都碎了一地了。三天来还有不少人妄图搞破坏阻止婚礼,无疑都被上清的人给处理了。 易休在密室不知时日,叶林生的话却记心里了。二月十三,洛河大婚。那日子他想忘记,却还是血淋淋地刻在心里。 他的心被撕扯成碎片,血肉模糊,意识逐渐被杀戮占据。思绪混乱,他想了很多,但其实什么都没想。 倒真的是无心无我了,唯有一个“杀“字而已。一路杀出万兽林,拖着染血的锁链。一步一步走向古琴街,走向琴箫派。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谁能挡得了他? “哗啦啦”,锁链碰撞着刀剑,谱写着此刻慑人的乐章。那刀剑在锁链上留下道道缺口,然后被锁链绞碎。似狂蛇乱舞,似魔影飞扬,刀剑的主人撞上来,被绞碎脖子,被刺穿心脏。 有魂修加入战斗,远远吟诵着杀人的诅咒。易休偏头看了过去,漆黑的眼睛似古井无波。他抬手轻轻一指,锁链便如游龙极速刺了过去。破空之声响起,来不得躲藏,那修魂,瞳孔一片白芒的魂修,张大了嘴。黑漆漆的锁链穿过红艳艳的嘴,从他后脑勺出来,又击中他身后更多的人,更多的魂修。 越接近终点,魂修越多。诅咒一层层压下,易休浑然不觉。无聊啊,魂修除了请鬼唤神,武力值低的发指。 易休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成百上千?但仍旧有许多人挡着他,拦着他,困着他,拖慢他的脚步。 眼前血肉交织成雪,红色的血,绘成红色的世界。他看到人们脸上全是惊恐,惊恐,惊恐,单调无趣。 终于,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布岱,临渊的哥哥,布岱。他怎么也来阻止他了?不是他告诉他,心中只存杀念便可?要舍弃情爱。 还有隐峰的师兄师姐们也来了,他们冷着一张脸,跟执行任任务的时候一样。 沉重的吱呀声响起,琴箫派大门开了。门上、柱子上、走廊上……大红的喜字真是刺眼。 里面走出来一个老头,一个看不出修为的老头。 唔,老头是个魂修。魂修神识强大,有专注修炼此道者,精神力可到传说中的领域级别。可外放攻击敌人,损毁敌人的神识,往往杀人于无形。 易休只觉脑袋刺痛,心神震荡,要爆炸了一样。 那一刻,意识有一秒钟的清醒。 那一刻他想着,终于有人可以阻止他了。 易休抬眼看了看周围,眼神是空洞的。 他的双眼血红,似流出血泪;他的面具刚才被布岱一剑划开,分成两半摔到地上了;束发的发带断了,披散的头发将他的脸遮了一半;身上脑中的刺痛传来,告诉他他还活着,但或许活不久了;他的灵力还在疯狂地泄出,破坏周遭能够破坏的一切,无穷无尽无休无止…… 但是还要再等一等,等一等…… 入目是喜庆的大红,像刚才他一人的狂欢。此刻,他终于踏上婚礼的红毯。 他在找着一个人,他的视线从瑟瑟发抖的宾客身上划过。 是谁恶作剧,将他绊倒在地。 他站不起来了,可是还是想找到那人。 只能吃力地用手滑动身体,一直向前。 直到他看见,那一对穿红衣的身影。 “快把他拖出去!” “杀死他!” “杀死那个丑八怪,敢坏了小姐的婚礼!” “别动……太恐怖了……他太恐怖了……他会杀了你的……” …… 他们在说什么? 易休听不见。 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减缓,最终停止。 洛河,洛河,洛河是个骗子。 脑中闪过一幕幕画面,却全是关于这个骗子的。最后停在骗子离开的背影上,画面被撕碎了,什么都没留下。 方才奄奄一息的人突然暴起。 只见他漆黑的瞳孔渐渐充斥血腥,似被刀刃划出一条鲜红的裂痕。那一头黑发,从发尾开始泼上深红,竟似墨染朱砂,一汩汩死血从墨黑里溢出。 “这是……入魔的征兆啊!” 方才以神识攻击易休的老头骇然道。 “活捉不行了,杀。” 布岱与隐峰众吩咐道,率先攻了上去。 为免更多伤亡,堪与易休一战者,皆是将他往外逼走。他们用捆仙绳勉强将他绑住,强拖着他离开了琴箫派。 古琴街上早已是血洗的样子,而易休被众修围困,犹如凶兽。他显然已经彻底迷失心智,只凭本能疯狂地挣扎怒吼。 他头顶黑云无声地聚集,云中红色的闪电霹雳,似凶龙游走盘踞。 “轰隆隆”是闪电的巨响。云层压低,闪电欲落未落,像在警告一般。 众修齐齐抬头,眼中难掩惊诧。 “是天罚,这孽障竟引来天罚!” 古琴街突然安静下来,乱风卷起几片带血的落叶,落叶飞起又缓缓落下。 “不能让他再留在此地!” 有人大声道。 天罚下来,方圆十里之地都要遭殃。若让易休在古琴街受罚,后果不堪设想。 “古琴街之外,何处不是什邡繁华之地?要送他去哪儿?来得及么?” 有人提出异议。 “只能,杀。” 此话得众修认可,然而话音方落,那捆仙绳便被易休挣开。 易休挣开束缚,并未立刻展开杀戮。他站定不动,脖子微扬,血红的眼珠神经质地转动向上,看向黑压压的云层。待看见电光闪烁,他眼底闪烁出桀骜的暗光,嘴角勾起浅浅邪笑。 脚下异动突起,土地震颤着翻滚开来。无数黑色锁链拔地而起,在上空交织缠绕。目标,便是那想要惩罚他的黑云和闪电。 众修惊骇,修道虽说也有逆天而行者,谁敢正面与天斗?华意休疯了,彻底疯了! 就在锁链即将探入云层,众修欲取华意休性命之时,某人一路狂奔而来。 站在不远处,那人眼见锁链入云,惊恐地大吼一声,“不要啊一休哥!锁链它导电!!!” 第73章 修界公敌1 “不要啊一休哥!锁链它导电!!!” 洛河此话一出,场面又是诡异的一阵安静。 众修齐刷刷回头看向洛河,表情千变万化。 这个长相普通修为低下的男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喊华意休“哥”?他是华意休的兄弟吗?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是来救华意休的吗?就凭他??? 众修的心声洛河自然听不到,也完全没有被鄙视的自觉,更不在意他们赤果果的眼神。 洛河气喘吁吁,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华意休跑去。那点速度,说实话,堪称龟速。但这确实不能怪他,他可是徒步从万兽林跑过来的啊!这一路跑的,他双腿都要没知觉了。该死的路上也没看到可以借来用用的坐骑灵兽,浪费许多时间,差点没赶上。 而现场毫无疑问的主角,世界的中心,华意休本人也是明显一愣。那些锁链也停止了向上的冲击,浮在半空。 等到洛河终于跑到他面前,并且不怕死地用手拨开他身边的黑色锁链,他才回过神来,恢复一个入魔之人该有的状态。 眼底的红芒一闪而过,泛着血光的发丝无风自动。他抬了抬眼睫,看洛河犹如死物。 危险,这一刻只余这二字,冲击所有人的心脏。 原本停在半空的无数锁链突然绽开,犹如黑色焰火。到达尽头焰火却未熄灭,而是猛地掉头,齐齐对准位于中心那一人。 众修见势不妙,不敢靠近,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华意休,也盯着即将血溅当场的某人。他们疑惑的是,这个某人怎么可以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居然还拿那么温柔似水,情深似海的眼神看着要杀他的魔头?!! 他们一定是看错了吧? 天上的黑云还在堆积,闪电也一直忽闪忽闪找着存在感。 然而再刺眼的雷电估计也没有接下来的一幕更能闪瞎现场所有人的钛合金狗眼。 是的,那不是幻觉,他们的眼睛也完全没有问题。 在一条条夺命锁链剑拔弩张,在那个长相平凡修为渣的某人即将被万箭穿心的时候,那个不知名的,叫华意休“哥”的家伙,他居然抱着华意休亲了上去! 他真的亲了上去! 亲了上去! 上去…… 先不提华意休那一身血污,那慑人的杀意,就说他那张脸。就凭那张远远低于修界,不,凡界颜值平均水平的脸,华意休即便啥也不做,干干净净安安静静地站那儿,也没几个人亲得下去吧?!!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众修皆是不忍直视。而那两人紧紧贴在一起,那夺命的锁链却依旧没有停止,来势汹汹。碰撞间,不足一息时间,锁链全部正中红心。没有血肉四溅的场面,因为那锁链相撞之后依旧留有余势,开始交缠裹绕。一层一层,最后竟将两人重重包围,裹成了一个蛹。 不用扒开细看,那个胆大包天的不知名的某人,肯定变成肉酱了。见识过锁链威力的人都知道,那力道那速度,说是万箭穿心一点都不过分。 众修只见那锁链在蛹上不停盘绕缩紧,看着似要连它们的主人华意休也一起给勒死。 还别说,华意休可能真被自己给杀死了也说不定。 瞧瞧天上的黑云,竟渐渐稀薄了一些,闪电也消失不见了。 华意休死了吧? 作为一百八十万字华丽丽的长篇仙侠巨著的主角,华意休当然,显然,必然,不会就这么死了。是的,在黑色锁链包裹而成的蝉蛹里,两个人都还坚、挺地活着,呼吸依旧,心跳未停,温度略高。 易休眼里割裂出来的猩红还在,意识却渐渐回归。黑色的眸子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那张陌生的脸上,却有一双熟悉的,动人心魄的眼。 洛河眼里星河旋转,诱人沉迷。其中星光比钻石还耀眼,也比钻石拥有更多色彩。很漂亮,洛河眼里藏着星图。 两唇相接,四目相对。狭小的空间,却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拥挤。 洛河捧着易休的脸,拉开一个极小的缝隙。此次用星图暂且将天罚压下,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小。若是揭下□□,他的脸必定是苍白毫无血色的。此次动用星图,灵力在一瞬间被抽离身体。那感觉,犹如千万蚂蚁噬咬进骨肉里。 但他忍耐着头脑的眩晕,克制着双手的颤抖。他轻笑一声,安抚易休,“我在这里。” 然后迫不及待地,再次印上易休的嘴唇。辗转撬开易休的唇齿,舌尖温柔地抚过他牙龈还有他敏感的上颌。一点一点轻柔的抚慰,竟比用星图控制易休的大脑更加有效。 渐渐的,易休僵硬的身体柔软下来;渐渐的,易休暴戾的杀意消失无踪。他的脑子还是不太清醒,心底还是时不时翻滚着破坏的波涛,可是熟悉的气息,还有紧贴自己熟悉的温暖,让他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蛹上缠绕的锁链渐渐松懈,渐渐滑落在地上。蛹内相拥的两人,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们没死?!! 众修心中警铃大作,再次举起武器防备。 布岱却是抱胸站在一旁,看着那两人神色莫测。 有人见此刻易休势弱,又被某人给缠住,欲上前斩得首功。 恰此时却听见一声尖啸,琴箫派的大门内蹿出一个红色的身影。 那人身材颀长,一身大红喜袍穿在身上,难掩玉面绝色。朗眉星目,琼鼻樱唇,组合成如画的美人面,诠释了何谓倾国倾城色。这人不是修界第一美人洛河,又是谁呢? 可他不在琴箫派与空灵默结契为伴洞房花烛,跑出来做什么? 不对,不对,美人背后怎么多了一对灰不溜秋的翅膀? 那双翅膀展开有人十臂宽度,呼扇几下,竟卷起一阵狂风。 “那不是我。” 洛河察觉易休身体微僵,在他耳边小声解释了一句。 而后他抱起易休,吼了一声,“洛鹰!走!” 便见那个长着翅膀的第一美人身体突然抽长,肌肉涨大,竟把宽松的红袍都撑起来了。 肌肉美人翅膀一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抱着华意休的某人。一眨眼,原地三人都不见了踪影。 华意休被救走了! 要说洛河能在一众绝顶高手眼皮子底下救走易休,一方面是因为洛鹰作为疾猎鹰,作为神级异兽,速度确实够快,另一方面肯定是因为众人还处于震惊之中,反应慢了半拍。若非如此,此番洛河想救出易休,非得把星图彻底暴露出来不可。 在洛河等人离开之后半秒,众修才反应过来。有以速度见长的自然就追了出去,余下众修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间,看见上清的好些人追了出来。 “洛河盗走了上清至宝,快追!” 又闻琴箫派内传出震耳欲聋的哭声,却是空灵默被洛河打伤,此刻已陷入昏迷,人事不省。 为避追兵,洛鹰用了全速。 洛河单手搂着易休,压低身体靠近洛鹰的背部减低阻力。饶是如此,高速之下也有脱手掉落的风险。 易休一直看着洛河,看着洛河陌生的脸会疑惑地眨眼。但闭上眼睛,嗅了嗅洛河身体的味道,便安心了。他知道他们在逃跑,身后有好多人在追,特别碍眼。他悄悄靠进洛河怀里,尽量减小动静。然后从洛河肩头探出头,看向后面。 灵力在一瞬间爆发出来,追得最紧的那几个人被凭空出现的锁链缠住,不久便彻底消失于世。 可易休没想到他的灵力太烈,一个不小心,身边的人也遭了秧。洛河被暴烈的灵力弹开,单薄的身体飞了出去;洛鹰也一个不稳,往下坠去。 易休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他把事情搞砸了。就像他不小心,弄碎了洛河送他的小镜子。 怎么办? 洛河一定会生气的。 身体从高空坠落,穿过白色的云朵。 易休看着越来越远的天空,眼神迷茫又脆弱。他的双手无意识地动了动,像无助的婴儿一般。 洛河呢?洛河生气了,所以不见他了吗? 黑云似乎又开始聚集了,红色的闪电一道道划破天空。它们是来惩罚他的…… “易休?” 谁在他耳边说话? “易休,放轻松,我在这里……” 是洛河吗? “他的灵力一直在暴动,若是再不控制,最终灵力衰竭,油尽灯枯,他也活不成了。” 说话的是一女子,易休不认识。 “易休,醒一醒,你必须控制自己的灵力。” 这个声音,是洛河。 是洛河在叫他。 易休的眼睛动了动,缓缓睁开。 眼前是洛河的脸,轮廓从模糊变得清晰。是洛河的脸,不是那张陌生的脸。 易休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是空气流过喉咙,却干哑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醒了?” 洛河惊喜地笑起来。 “你睡了半个月了!再不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易休呆呆地看着洛河,洛河面色有些憔悴,眼底黑了一圈,眼里……似乎有泪? 抬了抬手,吃力地碰了碰他的眼角,果然湿了指尖。 洛河爱笑,易休从没见他哭过。 易休有些慌了,努力张口,发出低低的沙哑的声音,“洛……洛河……你……怎么了?” “我要担心死了!” 洛河握住易休的手,亲吻他的手心。 那日他去琼华,去清心台找易休,是为了跟易休告别或者带易休远走高飞——这要看易休的选择。因为那天以后,上清肯定会满世界通缉他。 没想到易休自己杀了出去,直奔琴箫派。显然,易休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知道他要与空灵默大婚了。 他当然不是真的要娶空灵默,不然不会让洛鹰缩骨易容变成自己,代自己去婚礼。他也不是要不告而别,离开易休,不然不会冒险亲自上琼华找易休。 事情超出计划,倒应了一句,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现在确实被上清满世界通缉,也害得易休心魔爆发,差点堕入魔道。如今易休灵力不受控制,身体受心魔困扰,亦是前途堪忧。不仅如此,还有那天罚。用星图堪堪压了半个月时间,眼看着就要反噬。这一反噬,那惩罚恐怕比半个月之前还要来得凶残猛烈。 洛河简直要愁死了。 “对不起……” 易休见洛河皱眉,哑着声音道。 洛河回过神来,坐上、床将易休轻轻拥入怀中,“你跟我不用说对不起。” 他们所在房间,是什邡城郊一处普通住宅。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什邡城不能去,内有上清之人用追魂术搜索,便落脚到城郊。 正是上午时分,窗外有阳光照射进来,落在地上。房间里,可以听见外面几声鸟鸣。外面追捕洛河闹翻天,此处却是难得的清静。 易休未再出声,却是在洛河怀里,闭上眼睛再次昏睡了过去。 好在他的灵力终于平稳下来,不再无休止地暴动。 第74章 修界公敌2 什邡城郊多山水,隐居其间的修士并不少见。洛河所选藏身之处,位于两山之间,有浅溪小河蜿蜒流过。 小河边杨树下,斑驳的树影中,有一人静坐垂钓。若是走近了,会发现他身前还坐着一人。那人身形纤瘦,几乎将整个身体缩进他怀里。 那人呼吸平稳,双眼微闭,看着似睡着了。但他双手紧紧抱着垂钓者的腰,不放松分毫。垂钓者并不在意,任他犹如布袋熊抱着自己,不动不摇。不时看看河面,又看看怀里的人。 突然沉睡的人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有一道明显的犹如刀刻的红色印记,平添几分狰狞。 “醒了?” 垂钓者,洛河,明媚的笑容撞进怀中之人的眼底。 “洛河……” 易休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还带着几分不确定。 “我在。” 洛河应了一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易休醒来三天,每一刻都得待在洛河身边才行,吃饭睡觉上厕所,一刻不能离开。不然便会灵力暴动,心神大乱,入魔发狂,失去控制。那日易休醒来的夜晚,洛河只离开了一会儿,易休没看见他,便把房子毁了,差点引来追捕之人。 洛河无奈,匆匆换了藏身之地。之后也随了易休的心意,他想怎样都依他。不过易休醒的时间少,大多数时间都处于昏睡中。洛河带着他,或抱或背,感觉像带了一只嗜睡却黏人的大型宠物。 每时每刻都在一起,易休睡得却越来越多。第一日他白天只睡一两个时辰,第二日他睡了三个时辰,第三日他睡了四个时辰。今天,他早上醒来一刻钟不到,又睡了,直到现在。 洛河知道,心魔在侵蚀他的灵魂,消耗他的生命。若不尽快想出解决方法,易休撑不了多久。留给洛河的时间,以日计。 “洛河……” 易休敏感地发现洛河走神,忍不住唤了一声。 “嗯?” 洛河回神看向易休,掩去心中思绪,叫人看不出真实想法。 易休张了张嘴,又想说对不起。想起洛河不止一次说,他不用说对不起,便按捺下来没有开口。他还是自责,他没有消除心魔,造下了滔天罪孽,害得洛河跟他一起东躲西藏。可他不能放手,他自私地不想放洛河离开,脱离苦海。 “对了,昨夜你说镜子碎了是怎么回事?” 洛河见他神色不稳,主动开口问道。 易休闻言身体一僵,脸色也白了一下。 “我……用灵力缠上去,但是我的灵力太暴烈,镜子就碎了……” 说话间忆起昨夜,他话没说完便被洛河吻住,被抚遍全身,在洛河身下辗转纠缠,还主动要个不停……苍白的脸倏地变红,视线开始游移,意识也有些发飘。 前日洛河也抱了他,做得很温柔。他那时心魔作乱,不知怎么的,心里负面情绪暴涨。或许是因为,听见洛河提起叶林生,想起那日叶林生对他说的话。洛河要娶别人了,这是一道抹不去的伤疤。 但洛河抱着他,亲吻他,告诉他,那是假的,洛河不会娶任何人,除了一个叫易休的男人。 易休不敢相信洛河说的话,因为洛河是个骗子,那很可能是甜蜜的谎言。 但又不得不信,洛河那么温柔,深情的话语,专注的眼神,小心翼翼生怕伤到他的动作……种种细节表明,洛河没有撒谎,洛河是爱他的。于是他选择沉迷其中,选择相信。 突然想起自己入魔以后,特别是自己的面具掉落以后,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他们惧怕他,更厌恶他,唾弃他。 在琴箫派红色的地毯上,在他倒下的时候,他看见好多熟悉的面孔。曾经最黏他的小师妹华苗苗也在,她看着他,像看着街上肮脏的流浪狗。 她大喊着,“杀了他,快杀了他!” 大概是怕他怕得紧了。 易休有时不知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到底是好是坏?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他全都记得,每一个细节,他们出口咒骂的每一句话。那场景几乎与他在凡界时,被人人喊打的场景重合起来。 当然他不为所动,他的心对这些画面早已免疫。 想一想,从凡界进入修界,他得到从未得到的尊崇,得到人人称羡的力量,得到好多朋友,还得到师父亲人一样的关怀,仿佛梦一样。但那些东西到底是不属于他的,他的命运最终回归原点。 好在……洛河并没有放弃他。 在他变成疯子的时候,洛河抱着他,亲吻他,给了他唯一的依靠。 这才是他,应得的。 “镜子本来就易碎,我再送你一个好了。但得等你身体好起来才行。” 洛河笑着对易休说。 易休闻言,呆了呆。最后认真地点头,“要送我更坚固的镜子。” “一定送你一个怎么都不会坏掉的镜子,哈哈哈……” 洛河大笑。 他不提易休手上碎掉的镜子的真假,免得易休徒增烦恼。 “嗯……” 易休应了一声。不久便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才醒来没多久,又想睡了。 迷迷糊糊,思绪发散开。他突然嘟哝了一句,“好多人喜欢洛河……” 洛河听见,深感莫名。正欲开口询问,却听易休又说,“空灵默喜欢你,青芷喜欢你,忘机喜欢你,你的宠物喜欢你……叶林生也喜欢你……” 洛河摇头失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易休睁开眼,“那天他说你要跟空灵默结契为伴,我看见他哭了。他一定很爱你。” 洛河神色未改,呵呵笑道,“那你应该到街上看看,为我哭泣的少男少女有多少。” 易休哽了一下,索性不再说话,免得再给自己讨了没趣儿。 他没说,他有多嫉妒那些人。他嫉妒所有人,他甚至嫉妒叶林生可以为洛河流泪。 几乎一合上眼睛,易休就睡过去了。 洛河抬头看向河面,神色有一瞬间的阴沉。 虽不能确定时镜是不是叶林生换走的,但只这一点,只擅自向易休透露大婚消息这一点,叶林生便越矩了。 已近晌午,河面水光略显刺眼。 却见鱼竿微动,鱼已咬饵。洛河抬手轻轻一收,将河鱼吊起。 洛鹰无声地飞过来,将还在鱼钩上的鱼儿一口吞下。然后翅膀划过水面,飞至洛河身边。 “洛洛……” 才一出声,洛鹰便被洛河一个眼神警告过来。 于是再压了压声音,降低自己的分贝,凑近洛河道,“郭浩来了。” 洛河闻言,点了一下头,“嗯。” “叶林生在琼华藏书阁找到了共生秘术。” 洛鹰又道。 洛河侧目,“共生术?” 洛鹰挺了挺胸膛,“我曾听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说,若是寻到今生挚爱,便用共生术绑定。虽然我不需要这个法术……当然我也不会。总之是我告诉他的,你需要共生术。这样你跟华意休生命共享,华意休就死不了了。” 洛河说得很是骄傲,一副等着洛河夸奖的样子。 “你倒是突然聪明了……” 洛河表情复杂,听语气不像是在夸洛鹰。 洛鹰却分辨不出他的意思,越发自得,“我本来就很聪明。” 洛河叹息一声,看了看易休,发现他睡得很沉。于是转头悄声打击洛鹰,“你这家伙是想那天罚下来把我跟易休一起劈死吧?共生共生,另一层意思可是同死。” 洛鹰闻言摆了摆翅膀,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也悄声回道,“反正你有星图死不了!” 洛河更无奈了,嘀咕了一句,“是暂时死不了好吧……” 洛鹰没听清楚,满脸无辜加好奇。他自然不知关于星图寄宿之体的十年之期,也不知洛河收集能量不足的话,到期便会爆体而亡。说来也不怪他,此事除了洛河,修界也没几人知道吧? “别跟他提这个。” 洛河抱起易休,对洛鹰道。 洛鹰不明所以,追着洛河问,“为什么?为什么?天罚下来,你最多灵力尽失,暂时用不了星图啊……还是说……” 还是说什么?洛鹰没再说。只是若有所思地停在原地,眼里闪过一道光——也许洛河也不是非华意休不可的呢? 发现这个事实,洛鹰雀跃起来,不无恶毒地做着美梦——等华意休被天罚劈了,他就可以上位了呢! 洛河不知洛鹰的小心思,抱着易休向小木屋走去。 这几日修界形势混乱。华意休入魔,第一美人打伤空灵默盗走上清至宝的消息传遍修界。现在三宗十二门都下达了配合安定门追捕入魔的华意休的指令,倒是洛河盗走上清至宝的事,只有上清一宗在忙。 上清失了什么珍宝?修界也没几个人知道。倒是听说空灵默昏迷不醒,是因为灵魂丢失了一半。两相联系,这珍宝难不成就是空灵默的一半灵魂? 看似荒谬的猜测,却是事实。 那日大婚,洛鹰带着极品天灵石。结契之后,空灵默遵守承诺,施行秘术激活了天灵石。 空灵默曾说施行此术须付出灵魂的代价,此话不假。她的一半灵魂都被锁入天灵石内,除非天灵石的能量全部用完,否则永远出不来。 洛河站在窗边,透过阳光看着手里的石头。 被激活的天灵石通体碧绿,呈半透明状。阳光透过石头,印出流动的光华。偶尔甚至可以看见,里面出现一个环抱自己沉眠的少女的轮廓。 看着那一半灵魂,洛河有些感慨。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人付出灵魂的代价? 最后得出结论,空灵默受星图蛊惑,真是中毒不浅。 第75章 修界公敌3 “洛河!我来啦!” 夕阳下,一背负竹篓的青衣男子匆匆走向两山之间的木屋。人未至而声先行,语带兴奋。 洛河坐在窗前的桌子旁,抬眼看了看,将手中的药盅放下,起身将来者堵在门口。 “你小声点,易休睡了。” 来者笑得阳光灿烂,正是上午洛鹰提到的郭浩。 洛鹰速度快,他跟洛河说郭浩来了的时候,郭浩其实还在路上老远的地方。 “哦哦,好,那我小声点,就站在这里说吧。” 郭浩摸了摸脑袋,笑呵呵道。 洛河点头,看了看他身后,“我娘呢?” “她到黄湖区的商会找一味材料,估计明天才回得来。你要的其他材料我都带来了。” 郭浩说着,将竹篓放下。 翻开竹篓的盖子,里面有大大小小的罐子,还有奇形怪状的石头以及一些草药。 洛河低身查看了一遍,拍了拍郭浩的肩膀,“不错,三天把这些东西凑齐可不是容易的事。” 郭浩扬眉一笑,“咱的客栈都快开遍修界了,探听消息搜寻物资,那还不容易?” 洛河闻言笑了笑,拿着竹篓进了屋子里。 郭浩所说的那些客栈多是郭浩跟俞炽在经营,洛河算是入股。他最大的作用还是以星图之力寻找合适的客栈员工——要没有二心,能听使唤,能力也够的。有时也会根据在现代时的经验,提出一些与经营有关建议和思路供参考。 这几年客栈发展越来越好,扭亏为盈。经营所得,洛河也只取投入的部分,余下全都按功劳业绩分了出去,或者投入客栈再发展。如此大手笔,倒是意外地凝聚了人心。 “洛河,我听洛鹰说找到共生秘术了。共生术结血契以为共生,共享生命,同生共死。洛河收集这些材料便是为了施行共生术吗?” 郭浩靠在门口,看洛河将一竹篓材料分拣出来,好奇地问道。 洛河没想到郭浩突然提起共生术这茬,暗道洛鹰大嘴巴乱说话。正欲开口解释,却听内室传来易休的声音,“不行!” 洛河抬头看去,易休不知何时醒来的,此刻正站在竹编的门帘后面。 “咦?你醒了啊?” 郭浩看向易休,笑容不减。 故意忽视洛河暗示他的眼神,踏入木屋,“为什么不行啊?要是天罚下来,你肯定撑不住。到时候洛河会很伤心的呀。” 易休并未从门帘后走出来,只站在原地。除了洛河他不想看见任何人,也不愿被任何人看见。任何人,都有可能阻拦他和洛河在一起。 郭浩见易休沉默,还欲再说点什么刺探一下,洛河却突然站起,将他推出门外。 “别捣乱好吗?郭兄!洛鹰在河边抓鱼,你找他去吧。” 洛河说完狠狠瞪了郭浩一眼,将门关上了。 郭浩不死心,敲了敲紧闭的房门,“我只是好奇啊,诶,让我进去嘛,我发誓不再乱说话了!” 自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只得摇着头叹着气,嘀咕着,“还没好好见个面聊一聊交流交流感情呢……” 往河边走去。 洛河回到房间,掀开门帘。看着易休苍白的小脸,洛河有些心疼地将他抱起,“你身体虚弱,要好好休息。” 易休揪着洛河的衣领,目光有些闪烁,“不要用共生术,答应我。” 洛河本就不打算用共生术,如今见易休也如此抗拒,倒是奇怪了。对易休来说,共生术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既可保住性命,又能与他同生共死,这可比修界好多结伴契约都可靠得多。 “为什么呢?” 洛河怀着几分好奇问道。 易休的身体僵了僵,眼睫下垂,半天都没有开口。 洛河也不着急,将他抱到床上。 桌子上放着一盅药膳,方才洛河一直以灵力温着,现在吃正好。于是放下易休,便欲转身去取药膳。 易休以为洛河要离开,不安地抓住他的手,“你生气了吗?” 因为他拒绝共生契? 洛河拿起他的手亲了亲,笑得温柔,“怎么会?” 说完放开他的手,两三步行至桌前。 易休受他安抚,心下稍安。目光却一直紧追洛河的身影,眼睛都不愿意眨一下。 洛河取了药膳,回头对易休眨了眨眼睛,“你没吃午饭,我为你煲了药膳。” 易休愣了一下,想起洛河在凡界时唯一一次下厨,那次洛河可是差点把厨房给烧了。目光不由往门帘外厨房的方向瞟了瞟,好奇这次洛河有没有弄出大火来。 似看穿易休的想法,洛河失笑,“放心,厨房没事。” 说着走近易休,扶他坐起,又在他背后垫了几个软枕。 “我是用灵力煮的,厉害吧?” 洛河坐在床沿,揭开药盅的盖子,拿勺子搅了搅。 盅内汁液乳白,内里可看见红白青绿的豆子还有些灵药的根茎。全都煮得软烂,散发出清甜的淡香。 “你看,没有糊掉,火候刚好。” 洛河一边搅动,一边说道,语气很是自豪。 易休被洛河手上的药膳吸引,一时也忘了共生术之事。低头嗅了嗅,高兴地说,“好香……” 前几天,洛河只会烤一些灵兽来吃,最多的就是鱼。偶尔也会让洛鹰跑很远去买吃食,洛鹰速度快,一来一回倒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只是容易暴露行踪。易休胃口不大好,也不怎么吃油腻的烤肉,睡得又多,几日来也没吃几口东西。只是没想到,洛河会为了他煞费苦心地煲药膳。 说不感动是假的,却又有几分无措。从小缺乏关爱的人,往往不习惯别人对自己太好。 洛河舀了一勺药膳喂到易休嘴边,“来,尝尝看我的手艺。” 易休连忙伸出手,想接过药盅自己吃,“我我我自己来!” 洛河却躲开了他,笑道,“还是我喂你吧,我想亲手喂你。” “我可以自己来,我……又不是废物……” 如果连吃饭都要人喂,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拖累洛河。 虽然他已经成为负累了,但他总不能连自理能力也丧失了。 再这样下去,洛河会不耐烦的吧?最终会不会嫌弃他?会不会讨厌他? 易休思绪一乱,竟越想越极端。明明只是一件小事,钻什么牛角尖? 易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默默念了一段清心经,效果不大,却聊胜于无。 失神间,眼前突然一暗。 易休睁大眼睛,看见洛河含笑的眼。 嘴不意外地被撬开,洛河撑着他的脑袋,细细地将一口药膳渡进他口中。 很香,味道清甜,带着一丝细微的苦涩。被煮软的豆子入口即化,丝丝滑腻,融入口舌之中。暖意渐渐浸入肺腑,感觉很舒服。不知是药膳的缘故,还是洛河温柔的亲吻的缘故。 “这样喂你才满意是不是?” 双唇微微分离,洛河的声音响在易休耳边。 易休懵懵懂懂,看着似不在状态,只呆呆地发出一个单音,“嗯?” 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滑下的乳白色的汁液,还无意识地砸了咂嘴。 清心经还在他脑中重复播放,他却在想为什么药膳会这么甜,这么好吃?明明带了药字,总该有药的样子吧。 思考间,却再次被吻住。洛河的眸子颜色微深,易休抬眼对上,心脏猛地一跳。 洛河这次依旧将药膳全数渡进他口中。他的手不安分地在易休身上作乱,几息功夫便将易休的衣服全部扒下。 还能不能好好吃药了? “刚才在想什么?嗯?” 洛河低头,用鼻尖碰了碰易休的。 他的目光带了几分侵略性,流连在易休的嘴唇上。似下一秒就会啃上去,将本就被吻红的嘴唇折磨得更加艳红。 易休这时哪有余力胡思乱想?只觉得自己像投入猎人陷阱的小动物,无路可逃,紧张又刺激。 接着洛河又以同样的方法将整盅药膳喂给易休,同时不忘撩拨他的身体,几乎令他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你……会不会嫌弃我?我什么都没有……” 易休搂着洛河的脖子,坐在他怀里。在洛河进入他的时候,突然问出口。 他很少对洛河说自卑的话,这样的话只会让人厌烦。问出这样的问题,易休甚至立刻就开始后悔。这个问题多可笑啊,不过是逼洛河给自己一丝心理安慰,什么都改变不了啊。 他或许该说,“我会努力好起来,强大起来,以后由我来保护你,为你做最爱的菜肴。” 或者说,“我会努力成为对你有用的人,让你舍不得离开我。” 倒也是易休的心声。 可是……他这次好不起来了啊。 他把事情搞砸了,他误会了洛河,任由心魔滋生。他造下罪业,引来天罚,注定毁灭。 洛河忍着熊熊燃烧的,停在他身体里没有动。只静静地抱着他,温柔地拍着他的背。 “你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你可是有着修界第一美人老公的啊,你知道你有多富有吗?你知道有多少人对你羡慕嫉妒恨吗?我爱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你呢?” “唔……” 易休低头咬住洛河的肩膀,眼睛酸涩,几乎落下泪来。 如果他还能哭该多好,他想像小时候一样无所顾忌酣畅淋漓地大哭一场,却早已失去哭泣的能力。 洛河肩上被咬但毫不在意,任由易休拿他的肩膀发泄。 易休心疼他被咬疼了,最终松了口。看了看那几乎沁血的咬痕,连忙返回去帮洛河舔一舔,想给他止疼。却不知这样的动作有多危险,简直就是在热油上点火。 “我来了……” 低哑的声音在易休耳边回荡,下一秒洛河便抱着他狠狠冲撞起来。寻着他体、内的敏感点一次次征讨挞伐,无休无止。 “唔……啊……” 易休只觉得自己身如浮萍无所依靠,阵阵潮水般的电流席卷全身,带来几乎灭顶的快、感。 河蟹…… 以易休现在的体力,做一次没昏睡过去简直是奇迹。 洛河心道大约是自己的药膳起了作用,想着以后干脆一日三餐都给易休弄药膳好了。今日的药膳是洛河能找到的做法最简单的,有养护心脉的作用。明日换个口味,可是试着弄个滋养身体的药膳。 易休眼皮已经开始发沉,却始终没睡。躺在洛河怀里,任由洛河给自己清理身体。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睡吧。” 洛河见他眼皮打架,闭一下睁一下的,有些好笑,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 此法果然有效,易休乖乖闭上眼睛,不再硬撑。可是睡了不到三分钟,他的双眼猛地睁开。 “洛河……不要用共生术好不好?” 易休知道洛河一旦做了决定,轻易不会改变。但这次他一定不会答应,一定要阻止洛河。 他不能让洛河施展共生秘术。 他当然想要独占洛河,他想跟洛河在一起。他可以自私地霸占洛河,即便成为负累也要让洛河留在自己身边,一刻都不分开。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洛河跟自己一起承受天罚的苦难。 他会很快死去,而洛河应该好好活着。 洛河应该好好活着。 易休的话让洛河愣了一下。心思电转间,终于厘清易休的思路,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一刻洛河感觉心脏仿佛被猛地撞击了一下,隐隐发疼。 看着易休再次闭上的眼,听见他在睡梦中不安又执着地呢喃,“答应我……” 洛河苦笑,亲吻他的嘴唇,“我答应你。” 这一句话使易休彻底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外面天色已暗,远远传来河水流动的声音,还有洛鹰跟郭浩的打闹声。房间里异常安静,呼吸可闻。 洛河慢慢收紧怀抱搂住易休,两人身体相贴,严丝密合。阴影中,洛河看着易休沉睡的侧脸,突然勾唇笑了笑,“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第76章 修界公敌4 晨光中,古启悠御剑而来,落到木屋之外的小院子。小院子是用树枝做的简易栅栏围起来的,半人高。栅栏上面缠绕着不知名的野花藤蔓,绿意盎然。 彼时易休难得清醒,正靠坐在洛河身后。他指了指带露珠的野花,还有野花上的蜜蜂,“他们看起来跟凡界的一样。” 洛河正用灵力煮着药膳,回头看了一眼,“凡界跟修界虽说有结界阻隔,到底是同属同源的,有些相同的花草动物倒也不奇怪。” 古启悠从剑上跳下,矫健的身姿在半空转了一圈,群居飞扬间完美落地。听见两人的交谈,笑道,“只是看着一样而已,至少那蜜蜂就比凡界的攻击性要强得多。” “娘亲!” 洛河起身看向古启悠,唤了一声。 易休醒来之后,算是第一次见到古启悠。第一次醒来,很快又昏睡过去,只记得古启悠的声音,却没看见她的长相。 洛河说古启悠是他的娘亲,而他是洛河的伴侣,所以……也要叫古启悠娘亲。易休张了张口,试了几次,却迟迟唤不出一声“娘亲”来。 古启悠视线扫过两人,听洛河唤了一声,收剑走向洛河,“儿砸,看你娘亲我带回了什么!” 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本封皮的古书和一颗黑色的石头。 洛河站起来,左手拿着药盅不忘继续稳定地输出灵力,右手指向门口一把竹椅,手指勾了勾,竹椅便自动移到古启悠脚边。 “娘亲辛苦了!” 洛河接过古启悠手中的石头和书。 黑石头他知道,是他缺少的那一味材料。这书,却不知有什么用处。 古启悠未解释古书来历,坐到竹椅上,拍了拍椅背,“你灵力控制的能力倒是越来越好了。” 说着又看向洛河手上的药盅,“用火系灵力煲汤,倒是锻炼灵力控制力的好方法。” 又扫了一眼洛河身后的易休,看着洛河笑得促狭,“嘿嘿……真是贤惠,为你相公煲的吧?啧啧……我什么时候能享受一下你这手艺啊?” 古启悠这么一说,洛河收回放在书上的注意力,“娘亲说的什么话,这一盅煮好之后,儿子立刻给您再煮一盅!” 停了一下,又干干地笑了笑,“还有,这药膳可是我为娘子煲的。” 洛河故意在“娘子”处加重声音,提醒古启悠易休不是他相公而是他老婆。 古启悠大笑,伸出爪子捏了捏洛河的脸颊,“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能有娘子?你其实是我女儿吧?哈哈哈……你还是做我的女儿吧,穿女装最好看……” 洛河无奈,他本不在意老婆相公什么的称谓。可古启悠总是故意搞反,还总是想让他穿女装。虽然他不介意穿女装跟易休玩情趣,可是,但是!那也只能是偶尔为之并且只属于他和易休之间的的小游戏啊!平时被逼穿女装还一直换装什么的实在太折磨了! 费了好些力气洛河才挣脱古启悠的魔爪。倒是想起来了,易休应该是第一次见古启悠。于是将易休让出来,让他叫古启悠娘亲。 易休涨红了脸,低着头整个人都紧张得不行。虽说丑媳妇也要见公婆,但是……但是他有自知之明,他是真丑,会不会吓到洛河的母亲? 他从小被亲生母亲遗弃,后来一对养父母不嫌弃他,却是因为眼盲根本看不见。 易休有些担心,古启悠不喜欢他怎么办? 易休一直不敢抬头,努力做着心理建设。洛河跟古启悠也不急,微笑着没有说话,并不催他。 大约过了三分钟,易休才终于开口,以低若蚊蝇的声音叫出来,“娘……娘亲……” 简直用尽所有勇气。 “啊……太小声,听不清。” 古启悠有心逗易休,故意说道。 这样一来,易休就更紧张了。抓着洛河的手,暗自想着能不能找东西先把脸蒙上再说。 古启悠见他如此害羞,玩心大起。突然走近易休,笑呵呵地抬起他的下巴,“来,叫大声点。” 洛河见古启悠爪子伸向易休的脸,令易休抬起头来。而易休一脸懵逼,一动不动,连躲避都忘记了。 洛河连忙挡在两人中间,“娘亲还是捏我的脸吧!” 易休的脸可不能给别人捏,古启悠也不行! 古启悠闻言,哈哈地笑着,果然转移阵地,狠狠捏了一把洛河柔嫩白皙的脸颊。末了还使劲揉了揉,“哎哟手感真好,不愧是我儿子……” 却也并没打算放过易休,冲易休笑着,“快大声点叫娘亲,娘亲可是准备了好大一份见面礼的!” 易休眨了眨眼睛,确定古启悠眼里没有嫌弃也没有害怕,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洛河站在他身边,鼓励地看着他,也给了他足够的力量。再加上洛河与古启悠的说笑,让气氛异常轻松,令易休更加安心。 于是嘴角微微勾起,眼睛亮了亮,终于叫出口,“娘亲。” 虽依旧带了几分羞涩,声音却足以让院中两人听清楚。 古启悠笑着点点头,“儿子!” 阳光下,易休暖暖地笑起来,透着几分单纯,看着竟有些可爱。 洛河表示,在凡界时他曾叫易休没事别傻笑,因为易休一笑牵动面部肌肉乍一看有点吓人。如今易休脸上胎记没了,皮肤也比在凡界时好了不少,洛河是越看越觉得好看。此刻易休展颜一笑,也令洛河心动不已。 真说易休笑起来好看,恐怕不见得。但情人眼里出西施,洛河就是忍不住为他的笑容心动。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洛河更喜欢易休开心的样子。并且打心眼里希望洛河可以一直开心下去,无忧无虑。 古启悠在一旁,看着洛河与易休四目相对,你侬我侬,深情似海,越靠越近……作为母亲其实还是有点尴尬的。 在洛河吻上易休的时候,古启悠识趣地转身,进了小木屋里。 直到洛河喊她,“娘亲,你的大份见面礼呢?” 古启悠暗道儿大不中留,心里只有老婆没有娘亲了,比易休还着急礼物。 古启悠说的大份见面礼,其实是一把大规格的古剑。 这古剑是她在黄湖区拍卖行偶然碰见的,看着很是喜欢,便想买下来送给易休——她听洛河说过,易休会御剑术。 古剑通体雪白,放大可有五米长半米宽,容纳十个成年人不在话下。只是很考验御剑者的技术。 易休对古启悠送的剑也是爱不释手——他早想要一把大一些的古剑,这样洛河就可以躺在上面睡觉了! 三人唯有洛河表面在笑,心里却有些顾忌。该怎么跟易休说呢?为了压制他的心魔,他准备封印他体内的灵力以及临渊给他的传承。消灭心魔前,易休恐怕都不能御剑飞行了。 其实封印灵力不算困难,难就难在临渊的传承上。洛河让郭浩准备的材料,还有手中古启悠带回的黑色石头,都是封印易休体内传承所需的辅助。 说起来,易休身负传承,洛河还是通过古启悠知道的。易休昏迷期间,古启悠为他查探经脉,发现一股很强大的力量。那股力量犹如黑洞,神秘莫测,吞噬绞碎外来灵力的同时,也会释放出烈性灵力。 古启悠说,修界有少部分道法的确可以代代传承。有不幸陨殁,未能飞升成功的修者,可将一身修为传承给继承者。修此类道法者,在修界并不多见,大多做了隐士,免得被有心人迫害利用。倒是没听说过杀道是可以传承的,此番古启悠在易休身上看见,也很是惊讶。 “洛河,药膳好像要煮干了。” 易休拉了一下洛河的袖子,打断了他的思绪。 洛河回神,暂且放下心中顾忌,连忙揭开药盅盖子查看,“好了好了,煮好了,凉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哈嗯……唔……洛河,我想睡一会儿,你待会儿叫我好不好?” 易休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 “先吃个枣垫垫肚子。” 洛河见易休困了,扶他睡到铺着兽皮的躺椅上,往他嘴里塞了个去了核的干枣。洛河在枣里塞了其他干果,外软而里脆,酸甜适中,口感极好。 喂了枣,洛河又给易休身上披了一条皮毯保暖。古启悠看在眼里,笑在脸上。 “看看那本书,惊喜哟。” 见易休睡着,古启悠凑近洛河,小声道。 洛河这才将书拿起,翻开第一页。上书“古宝探奇”四字。看这书名,难道是记载古代宝贝的书? 洛河再翻,快速浏览了一遍。这一本书,其实只写了一个古宝——混沌钟。介绍混沌钟的来历和历任主人,以及古钟的神通广大,还附带了一张地图。 洛河敏感地抓住了这样几个字眼——古钟乃神器,超脱三界之外,可避天劫,躲天罚。 这混沌钟,竟能帮人躲避天罚?!! 可是,这样的宝贝,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洛河在各大书栈介绍秘宝古宝的书籍上也没见过相关记载。 “这可是我从高人手上买来的,我那时不小心把天罚说出口,那个一脸白胡子的老头就说要卖书给我。” 古启悠见洛河面上有疑色,跟他解释了书的来历。 洛河听了就更怀疑了,他怎么觉得古启悠说的高人老头是个江湖骗子? “你花了多少灵石?” 古启悠闻言,对洛河比出了五个手指。 “五个灵石?” 洛河又问。 古启悠摇头,“五十万。” 洛河脸都绿了,五十万灵石?!!他现在所有家当加起来都没有那么多!!! 洛河摇了摇头,真的很想残忍地告诉古启悠,她被骗了。 但是书买都买来了,至少先抱着一点点希望一点点信任看完。 洛河低头,掩去脸上的怀疑,将书翻到最开头,再次看了起来。 “买下以前我就看了,不会是假的。那位高人说,修界自万年前凡、修、魔三界分离,天劫跟天罚便很少再出现。那混沌钟虽然是宝贝,除了避天劫躲天罚,也没什么大的用处。还不好携带,拿出来用不上不说,还会遭人觊觎,惹来麻烦,渐渐就没了消息,在修界绝迹了。” 古启悠说着,指了指书上关于混沌钟的功能介绍。 还真是,除了避天劫躲天罚,什么敲响钟面会将周围百里之内所有男修震晕,什么在钟内超过一刻钟头发会掉光,什么认主之后混沌钟会变得更大……一行行看过去,洛河只想吐槽,这些都是什么鬼? 好在后面介绍的混沌钟的历任主人,大多在修界正史上都有记载。洛河的记忆没错的话,他至少能把混沌钟所列六任主人与历史上的修士对应上。最近的一位是六千多年前某魂修大能,正史记载他用秘术成功躲过了天劫,白日飞升。 如此看来,这书倒是多了几分可信度。 接着再看下去,是几件逸闻趣事,洛河匆匆略过。又有关于混沌钟认主的条件,说是要元婴以上修为,必须是美女,其他全看缘分。 必须是美女? 洛河返回去看了一眼历任主人的名录。他认出的六人,除了两个年代久远性别不明的,剩下四人的确都是历史上有名的美女。 洛河心里呵呵——这混沌钟还挺有个性。 书后附着的地图,标出混沌钟所在方位。最后那位魂修飞升地点为极北雪原,他飞升后,留下的大多数宝贝都被人抢的抢偷的偷,只有混沌钟一直放在原处,没人带得走,渐渐地便被世人彻底遗忘了。 “看来要先去一趟极北雪原了。” 洛河合上书,低声道。 第77章 修界公敌5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远山,宁静的山野小院亮起微弱的灯光。 小院前一块空地被整平,黑色的粉末在地上画出一个直径约四米的八卦轮廓。乍一看是八卦,细看却非常不同,内里图纹比普通八卦复杂精致得多。 “以五系原生灵石、天墨石和渊行石研磨成粉末,布下的八极封印阵强大得足以封印魔物。” 洛河站在阵旁,手上还沾着黑粉,微弱的灯光中折射出诡异的光彩。 “看着……普普通通啊。” 站在不远处的郭浩摸着下巴说道。 “待会儿就知道厉害了,我儿子可是很厉害的。” 古启悠自信地开口道。 虽不知洛河从何处找来的八极封印阵布置方法,但修界常用是三极封印阵,洛河这个比常用的多了五极必然是很厉害的。 洛河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只见头顶夜空中点缀几点星子,一个黑影在上面安静地盘旋。那是守护此次封印安全的洛鹰。 八极封印阵开启运转的话,动静会有点大。虽说此处偏僻,没什么人烟,但巨大的动静下,难免引来追兵查看。 确认周围没有危险,封印阵也没有错漏,洛河回头看向竹椅上的易休。 说实话,他真没想到易休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封印体内灵力和传承。 昨夜温存后,他提出的时候,还各种忐忑迟疑呢。 易休当时迷迷糊糊的,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如果可以压制心魔的话,洛河试试又何妨?” “你确定?这样以后你不能用灵力了哟,也不能御剑飞行了。” 洛河觉得易休至少应该再慎重一点。 易休努力让自己没有马上睡过去,搂着洛河脖子蹭了蹭,“我想相信洛河。” 说完抵不过困意,打了个呵欠,“而且……唔……以我现在的状况,灵力太暴烈……也不能用……我想活久一点……” 终究撑不过身体极限,易休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沉睡。 此刻易休也在沉睡中,他喝了抑制灵力同时也能保护躯体的灵药。灵药可以压抑他体内暴烈的灵力,又可游走于经脉之中,到达身体各处,形成坚实的保护,使他不被封印阵太强大的封印力量误伤。 其实这药和封印阵的结合,也有不小的风险。一个不小心,可能连灵魂也在沉睡中被封印起来,从此昏迷不醒,睡死过去。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整个封印过程洛河已经推演了无数次。还曾弄出一个小型八极阵拿灵兽试手。试手的时候,倒是只一次便成功了。不得不说,洛河于阵术一途还是有些天赋的。当然,八极封印阵详细的施展方法也必不可少,这还是从顾封棋留下的几卷手稿里找到的。 “开始吧。” 洛河低身将易休抱起,慢慢走进封印阵中心。 “嗯,我跟郭浩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古启悠站在八极的一极上,而郭浩与她相对,站在另一极。 八极封印阵可用八人、四人、二人为护法。为免人多眼杂,洛河选了二人护法,恰好郭浩已有筑基修为,古启悠也有元婴修为,足以支撑。 此阵最重要的还是布阵引阵之人,护法只需保持灵力输出维持阵上能量稳定即可。 洛河将易休轻轻放下,起身离开时,易休的眉不安地皱起。没有醒来,没有睁开眼,却抬了抬手,拉住了洛河的衣袖。 洛河愣了一下,无奈地笑了笑,倾身在易休额上印上一吻。 “好好睡一觉,你会好起来的。” 洛河说完此话,易休似受安抚,安定下来,手也渐渐放下。 夜风突起,卷起树叶沙沙地响,卷过几人的发梢长袖。 走出封印阵,洛河闭上眼睛。他轻轻抬手,一手掌心向上,一手掌心向下。口中吟出古老不明意义的法诀,在空气中飘散。风似被他动听的语调安抚,渐息渐止。地面上的八极封印阵,黑色的纹路渐渐闪烁出金色光点。犹如火星点燃碳粉,光点逐渐扩大,最后连成一片。 郭浩与古启悠两人见状,立刻凝神输出小股灵力,抑制光点燃烧过甚。 方才停息的夜风,似又开始了,却止于八级封印之内,旋转着带起点点微光犹如萤火。 洛河双眸依旧紧闭,他将神识探出,围绕易休全身,缓慢地引导封印的力量侵入易休体内。 只见光点向易休的身体聚集,依附上去。初时杂乱无章,看不出规律。就像荧光粉直接撒上去,稀稀疏疏,若隐若现。随着时间流动,光点凝聚成光华,稍可察觉其中规律。那光点,那光华,在易休身上蔓延着,绘出了八极封印阵的特殊图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半个时辰后,封印之术已至最重要的阶段。图腾已成,却还需深入,需要找到那传承所在,将它完全封印。 洛河口中的吟唱停止,额上出现缩小版的封印阵。双手飞速掐出法诀,快得只剩残影。而额上封印阵,犹如纸上蝴蝶一般挣扎飞出,翩翩然飞向易休,开始引导他身上的封印之力。 恰此时,上空响起一声尖啸。郭浩跟古启悠齐齐抬头,眼中都闪过一丝忧色。那是洛鹰的警告!有敌人往这边过来了! 关键时刻不容丝毫差错,洛河忽略那声警告,依旧专注于手中工作。而洛鹰看了一眼下面的情况,率先攻了上去去。 若是一般人,洛鹰不至于发出警告干扰洛河。来者不似侦查的低阶修士,数量不少,其中至少有三个元婴修士。 洛鹰想先发制人,把人挡在远一点的地方。实在不行,可以用藤地杀。若是离得近了,以滕地杀的杀伤范围,恐怕伤及洛河等人,投鼠忌器。 而也在这时,洛鹰发现的敌人所在的相反方向,一女子蒙着面纱,坐在一男子怀里。二人乘坐一紫金葫芦,正极速往小木屋的方向飞来。 “哈,琼华宗那小子居然骗我。这么大的行动,还能不走漏一点风声?” 女子娇笑一声,看着几乎近在眼前的木屋,眼中闪着恶毒的光。 男子低头看了她一眼,满眼的宠溺。美人在怀,还是自己心心念念追求几十年的修界第一美女,就是让他奉上生命他也愿意。 极速飞行间,树枝黑影极速后退。男子看着美人,正是心念激荡。突然前方闪过一个人影,令男子警惕地抬头。 那人行动迅速,身形矫健。跳跃间,稳稳停在葫芦前方,打下了一张减速符纸。 紫金葫芦被硬生生逼停,男子极为不悦,眼中闪过狠厉的暗芒,抬手便是杀招。但他怀里的女子却笑了笑,轻轻抬手阻止了他。 “阿生啊,你这又是唱的哪出?” 女子音如银铃,很是清脆动听。怀抱他的男子几乎醉在她柔媚的音色中。 挡下紫金葫芦的人却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女子,“常婉,我们有约在先,不是吗?你要为了眼前快意,放弃更大的利益,更好的复仇方式吗?” 常婉闻言,轻笑出声,“你说的上古宝贝,谁知真假呢?而复仇……哈哈……我只要看他死了,我就开心了!” “是吗?” 那人弯腰,凑近常婉,将她的面纱取下。 “那你还真是比不过他呢。不仅长相比不过,脑子也比不过。你有没有发现,你是如此狂妄自大,永远学不会隐忍,还如此地愚蠢。” 常婉闻言,脸色微变。抬手便要打面前的男子,却被男子握住了手。 常婉怒喝,“叶林生!别因为你救过我,我就会容忍你!” 常婉身后的男子见她生气,欲动手击向那个胆敢冒犯自己女神的家伙。 没想到自己再次被常婉阻止。 却见常婉深呼吸了几次,平息了自己的怒火。本是极度争强好胜的女人,此刻却瞪向叶林生,做出了妥协,“这一次,便放过他好了。你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我一定要他生不如死!” “聪明的选择。” 叶林生勾唇一笑。而后起身,不再停留。脚下轻轻一点,向后跃去。 叶林生藏在阴影中,看着常婉远去未再回头,才转身往小木屋的方向移去。 琼华宗,如外界所传,人心复杂。在里面待了这么多年,几次生死瞬间,让他不复当初的单纯。他没有华意休的资质,也没有华意休的幸运,华意休得掌门庇护,又有强大的武力,谁敢对他不敬? 好在他活下来了,又得洛河帮助,一点一点积累起自己的力量,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他不止一次发誓,他愿意为洛河做任何事,就算背叛琼华也在所不惜。只要能对洛河有用,只要洛河偶尔回头,能发现他的存在。 他从来不奢求能得到洛河的回应,洛河合该是万众瞩目,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洛河就是那么耀眼,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这很好,谁也无法独占洛河,这样就很好。 可是却出了个华意休这样的意外。 洛河爱华意休,他一开始是不信的。洛河怎么可能爱上谁?怎么可以?而华意休又凭什么能独占洛河? 叶林生告诉自己,这不是事实。太可笑了,洛河会喜欢华意休?不可能的。 然而事实却一次次证明,华意休对洛河来说有多特殊有多重要。 怎么会这样? 一开始,洛河警告所有人,不许将华意休牵扯进他的任何计划当中,也不许向他透露任何信息。叶林生以为他是故意要将华意休排除在外,心中暗喜。 可是结果却告诉他,洛河只是为了保护华意休。是啊,洛河对所有人都好,却都可以适当的加以利用,或者说是,互惠共利。唯有华意休,洛河对他那么好,却舍不得让他做一件事!杀一个人! 当叶林生亲眼看见洛河将叶林生拥入怀抱,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宠溺,那一刻,叶林生终于认清楚这个事实。 叶林生觉得洛河太残忍了。 那一刻,洛河曾对他有过的所有温柔,都化作利刃切割着他的心脏。 第一次,叶林生如此地嫉妒一个人,也如此地讨厌一个人。 他对洛河爱得有多深,对华意休就恨得有多深。洛河的爱,可以不属于他,可以不属于任何人,但是不能,绝对不能属于某人,属于华意休! 小木屋越来越近,叶林生看见封印阵上的光点。不知不觉降低了速度,最后停在树影中,痴痴地看着洛河的背影。 他当然不会让常婉那个笨女人对洛河不利。他只是想利用常婉对付华意休罢了。 常婉那个笨女人啊…… 洛河早对常婉下达必杀令了。他们的速度很快,杀手都准备好了。天罗地网下,常婉能逃到哪里去? 清池域的合欢门吗?常婉早被逐出合欢门了,合欢门怎会收留她? 那些爱慕常婉美貌的男男女女?也只有那些人了吧? 于是一个个排查,那些在修界排得上一点名号的爱恋常婉的修士,一个不漏。很快就查到了。常婉几乎必死无疑。 但他偏偏出手,背着洛河救下了她,还在她身上下了一道寄生符。 阵术与符术其实想通,他学了高深的阵法,符术自然也没有落下。 常婉好控制,用她对付华意休自然比直接将琼华古剑上清还有安定门的人引过来要好。他可不想华意休的破事儿连累了洛河。 等着吧,华意休此番,不可能逃过天罚的。这是他自己作下的孽,怪不得别人。 第78章 修界公敌6 黑夜终于只余天空几颗星的暗光,两座山像两个漆黑的巨人矗立着。从下往上望去,沉沉的黑山似要压下来一样。 远处河流的下游,一个幽灵般的影子在天空盘踞。滕地杀的杀阵之下,地狱降临人间。几乎所有修士都在其中苦苦挣扎。修为稍低,现已石化,风一吹便成灰;修为高的,也被泥沙和藤蔓紧紧束缚身体,动弹不得。尽管耗费灵力维持了一点生机,却也只是等死而已。 八极封印阵上,光点已全部融入易休身体,封印已成。洛河缓步行至封印阵中央,将易休轻轻抱起。 “走吧,此处不可久留。” 洛河看了一眼洛鹰所在方向,低声说道。 郭浩灵力消耗有些大,面色不太好。却是笑嘻嘻地唤出自己的最新座驾——一只蓝顶鹤。 “那我先脱队了。我已跟父亲打过招呼,你们可以现在就启程去极北雪原,到了北剑域自会有人接应。” 说完便跃上飞鹤,悄无声息地飞走了。 而古启悠也召出古剑,“走,我送你们俩到归水城那边,客栈车马都安排了。” 洛河点头,抱着易休上了古剑。 临走前,洛河回头看了一眼河对岸的树林。那树林一片漆黑,异常安静。方才藏在那里的人,已经走了。 “是叶林生吗?” 古启悠见洛河回头,随口问了一句。 “嗯。” 洛河点头。 “怎么不出来?鬼鬼祟祟的。” 古启悠御剑而起,也看了一眼那黑色的森林,忍不住嘀咕道。 “冷了他几个月,希望他能有所醒悟。否则……” 洛河眼眸微暗,神色莫测。 昏睡中,易休动了动,拉回洛河的思绪。似怕冷,易休缩了缩身体,令自己更贴近洛河。极速飞行下,剑上风大。洛河将皮毯裹紧,避免易休受寒着凉。易休现在没有灵力,完全是个凡胎,体质不比从前。 一飞两个时辰,天光已有些发白。 落在曾经住过的小客栈外,洛河敲响紧闭的木门。 古启悠警觉地注意周围动静,见没有埋伏也没有可疑人物,放松下来。 “你与意休等天亮便出发。洛鹰应该很快就会找过来,在此之前,注意安全。” 古启悠上前,一边为洛河蒙上黑色面巾,一边对洛河叮嘱道。 “嗯,你去吧,安心等我们回来就是。” 洛河笑了笑,对古启悠点头道。 原本古启悠是打算陪洛河一起去北剑域的。可古启悠去了一趟黄湖区回来,便取消了行程,似对北剑域有些忌惮。 洛河怀疑她的记忆开始恢复了,问她是否想起了什么,她却说没有。古启悠或许只是有种感觉吧,这种感觉令她对北剑域抵触甚至害怕。 古启悠御剑离开,客栈掌柜也来开了门。 “哟,终于等到您了!房间已经准备好了,热水也有,我让小邱给你们提上去……” 掌柜早收了大笔订金,订房的说一个蒙面的男子会来入住,要他们多晚都等着。 洛河对掌柜点了点头,抱着易休随他上楼。房间也是他们以前住过的那个房间,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河岸,还有河岸上的爬行的萤火虫。 这河岸上的萤火虫似乎每个季节都有,只是量多量少的问题。此刻天快亮了,萤火虫很少。稀稀疏疏点缀在上面,忽明忽暗。 洛河将易休轻轻放到床上。皮毯将易休包裹着,掌柜也看不清他真貌。 看易休没有醒来,洛河起身,对掌柜道,“还请掌柜准备些吃食送上来,内人连夜赶路,待会儿醒来怕是会觉得肚子饿。” 掌柜闻言,点头笑道,“厨房还有小米粥,热上就能吃了。” 说完走出房间,让洛河稍等片刻,便下楼去了。 掌柜口中的小邱,是掌柜的儿子。小伙力气不小,两只手各提一大桶热水,来回三次便将浴桶灌满了水。又用食盒装了小米粥送上来,动作很快。 食盒内是滚烫的热水,小米粥装在碗里温在中间,可以保温很久。 “谢谢。“ 洛河对小邱道。 小邱摸了摸脑袋,憨厚一笑,”没什么,客人还有需要随时吩咐!“ 说完便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易休恍惚间听到洛河与人交谈的声音,眉头皱了皱。 “唔……” 头有点晕,身体也很无力。身体里,那熟悉的力量彻底没了踪迹。有些不适应,很没安全感。 洛河听见易休的声音,连忙走到床前,轻声唤他,“易休?” 易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睁开眼,干涩的眼睛,眨了好几次才恢复湿润。 “洛河……咳咳……封印成功了吗?” 易休声音有些干哑,说话都不太顺畅。 “成功了。” 洛河笑着将易休扶起来坐好,在他身上裹了皮毯又盖被子。 “先洗澡还是先喝粥?” 易休被洛河裹得像个蝉蛹,双手被束缚,有些难受地挣了挣,“好热。” 洛河便将被子给他拉下来了一些,“现在呢?” 易休点头,费力地将手解放出来,“不太热了。” 说着却又用手拨了拨被子,把被子都拨开了才满意。 “现在感觉怎么样?肚子饿吗?有小米粥,可以先垫垫肚子。天亮了我们就要离开,时间不能耽误,不然还可以多住几日,等你养好身体再走。” 洛河一边说,一边将桌上食盒打开,取出小米粥。 有些烫手,洛河将小米粥放到桌上,“现在还有些烫,放一会儿再吃吧。” 易休看着忙前忙后的洛河,面上难掩笑意,却又心疼洛河为他耗尽灵力,到现在都得不到休息。 “我待会儿吃。” 一边说,一边掀开皮毯下了床。 洛河一见,连忙冲过去将他抱起来重新塞回皮毯中,“你要什么跟我说就是了,怎么下来了?” “你不要着急,我就是想喝水了。” 易休见洛河一脸不认同,有些无奈。洛河这是把他当玻璃娃娃了吗?他哪有那么娇弱易碎? 洛河闻言,转身为他倒了杯水。感觉入手太凉,便想用火系灵力温一下。却忘了之前的封印阵已经耗尽他的灵力,要恢复也得好几日。强行运转灵力,输出灵力的结果,是他手中一个不稳,杯子便摔落到地上,碎了一地。 “洛河!” 易休担心地喊了一声。 洛河背对着易休,易休只见杯子落地,并不知整个过程。 洛河回头对他笑了笑,“手滑而已。” 说完又倒了一杯水,放进食盒里的热水里温了温。见食盒够大,索性又将整壶水放入食盒里温上。 易休视线在洛河手上转了一圈,很快便想通关节。 “其实……我比较喜欢喝凉水。” “我记得在凡界的时候,你吃凉的东西都会拉肚子来着。” 洛河笑道。 他左手轻挽右手长袖,右手捏着杯子,防止杯子陷入热水中,神情竟是异常专注认真。 易休觉得心脏被撞了一下,甜蜜混合着丝丝酸涩盈满胸腔。 他一直以为,洛河从来没有注意过。却原来,洛河一直是看到了,注意了,记下了的。 凡界那一夜,那一顿饭菜,洛河是故意放凉的吧?是不是,洛河其实也不希望他吃下的? 原来,曾经选择权在他手上么?但洛河也太阴险了,藏得那么深,他怎么可能知道? “怎么了?” 洛河见易休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握着稍微暖热的水杯来到易休身边。 易休低头不语,双手握着床单被角,松了又紧。 “身体不舒服吗?” 洛河坐到床沿上,用额头试了试易休的温度。 好在易休并没有发烧,这让洛河稍微放下心来。 “先喝水吧,待会儿就凉了。” 洛河抬起易休的下巴,将杯沿递到他嘴边。 易休眨了眨眼睛,嘴角下垂,看着似十分委屈,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般。 洛河有些慌了,“怎么了?” 却被易休突然抱住了。 易休抱得很紧很紧,用尽全身力气,还在努力抱得更紧更紧。他的四肢齐齐用上,双手搂脖子,双腿缓缓抬起,悄悄锁上洛河的腰,像怕洛河逃跑一样。 洛河一手伸出老远,手上端着杯子,防止水洒出来;另一只手虚搂着易休的背,防止他一个不稳掉下去。 被易休抱得死死的,呼吸都有些困难。洛河倒是觉得好笑,调侃地说,“搂这么紧……咳咳……你想谋杀亲夫呀?” 易休听见洛河咳嗽,稍微松了松手。身体却依旧紧贴着洛河,环着他的脖子没有放开。 房间很安静,易休听着洛河的呼吸,心中渐渐安定。 “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洛河闻言,笑起来,“呵呵……怎么突然撒娇?先喝水吧,都快凉了,我的手都举软了。” 易休抬头,看了看洛河手里的杯子,想了想,到底没再贴着洛河不放。微微侧头就着洛河的手,将水喝下了。 “好,接下来洗澡还是喝粥?” 洛河将易休一把抱起,走向桌边,把杯子放下。 易休看着洛河,视线都没移开过,“你说呢?” 洛河见易休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像专注的小仓鼠,可爱得很,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 “喝粥吧。” 说着抱起易休坐在凳子上,将小米粥端了起来。 “我自己吃。” 易休终于从洛河身上移开视线,转身想端洛河手上的碗。 洛河便将碗放下了,换了个姿势,令易休背靠自己坐在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腰,“好吧,你自己吃。” 第79章 修界公敌7 房间用薄薄的布帘挡出一个隔间,窗外微风吹进来,掀起布帘一角。内里可见浅浅水迹晕染在地面上,洗澡的浴桶近在眼前。浴桶大约一米高,空间不小,两人共浴绰绰有余。 此刻水声静悄悄的,间或夹带几句人声,和浅浅的喘息。 “洛河……啊……不要玩了……” 沙哑的声音响起,语调带着几分难耐。 风略微大了些,好奇地撩开布帘。拨开重重水雾,热气缭绕中,是两具相互纠缠的躯体。 披散的发,高高扬起的头,彻底□□在身前之人眼前的修长脖颈,无不流露出难掩的风流姿态。 他的手轻轻放在身前之人肩上,似拒还迎。另一手抬起,捂着自己不受控制地泻出□□的嘴唇。 “可以了……唔……别……嗯……” 似被折磨得太难忍受,出口已带着几分哭腔,实在可怜。 “真的可以了吗?” 身前的人终于抬头。形状完美的红唇异常水润,从方才肆虐过的身体上牵出几缕银丝。 绝美的容颜,因水汽氤氲染上桃花般的粉红,犹如花开荼蘼,人间再无芳菲。眉目经水洗更显惊艳,琼鼻皓齿,诱人眷顾。 “那我……来了……” 音调转低,不待人反应,便猛地侵入,接连冲撞起来。 水声越演越烈,伴着令人心跳的旋律,一声声,一下下,拍击着,荡漾着。 身上之人犹如浮萍无所依,只得靠着他,全身心依赖于他。 “唔……太快了……” 喘息中,交颈低语。 然而动作再激烈,也不曾反抗,只一心将自己全部打开,全然配合。甚至主动寻着他的嘴唇索取甜蜜的亲吻,因他爱他至此,自然渴望身心彻底地融合。 “易休……易休……唔……好棒……” 伴着一声低吼,持久激烈的战事渐行渐缓。 风早已含羞而去,不见踪影。紧闭的布帘静止着紧闭着,却掩不住暖暖的春光。 余韵未歇,情意不减。明明水已经凉下去,身体却依旧火热,越来越热。 洛河就着互相紧贴的姿势将易休抱起,一跃跳出浴桶。抬手取了布巾裹在易休身上,疾步走到床边。 “我好像有点过火了。” 洛河的声音沉沉的,眼底氤满情、欲,似暗潮汹涌。 “一定是因为易休太主动了。” 洛河低语着,葱白的手指划过易休被吮红的锁骨,缓缓向上。最后停在易休小巧圆润的下巴上,似无意识又似故意地轻轻勾了勾。 “唔……” 易休发出小猫般的呼呼声,被洛河危险的眼神和轻佻的动作弄得身体轻颤。 他低眉不敢与洛河对视,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 却哑着声音对洛河说,“我……还可以……” 易休此话一出,犹如热油中滴入凉水,洛河只觉得脑子“轰隆”一声彻底炸开。 今日易休真是格外主动格外配合,洛河感觉自己幸福得要飞起来了。 可视线划过他没有血色的嘴唇,红得不太正常的脸颊,洛河的脑子稍稍冷静下来。在易休唇上浅吻片刻,抵着他的额头感受了一些,似乎有些发烫。 封印阵上,易休便出了一身汗。又经高速飞行,虽被皮毯包裹,怕也有些受凉了。刚才又在水里折腾了半个时辰……洛河有些后悔刚才没忍住,在水里就要了他。 “乖,睡吧,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很满足。” 洛河将紧贴的身体退开,又迅速将易休塞进被子里。 易休却不愿意了,拉着他不许他离开,掀开被子就要主动投入洛河怀抱。 洛河无奈,怕他冷着,连忙躺了回去。抬手将被子拉上来,将两人一起紧紧裹在里面。 “还要……” 易休喃喃地说着,手悄悄下滑,握住了洛河。 这还能忍,洛河就不是男人了。却也不敢太粗狂,只搂着易休,和他的一起,带着他的手一起动。不想易休太累,此次没坚持多久便和他一起发泄出来。低头亲吻易休的额头时,才发现易休已经睡着了。 “小坏蛋……” 洛河宠溺地看着怀中的人,面上是无法掩饰的温柔笑意。 当易休醒来的时候,洛河已赶着马车飞行了大半日。 除了腰腿和手臂有些酸软,身体感觉前所未有的好,精神满满的。 起身发现自己穿着丝质长袍,里衣也是规规矩矩穿着的,裹到脖子的位置。脸上似乎贴了一层东西,倒没有不舒服。 伸了个懒腰,然后爬到遮挡的车门前。推开车门,从门帘探出一个脑袋,正好看见洛河驾车的背影。 高空飞行,又是人烟稀少的山郊野区,并不怕一不注意就撞到了谁。洛河听见响动,回头看向易休,却露出一张女子明媚的面庞。 “马车里有点心还有肉干果脯,先吃一点垫垫肚子。到了黄湖区,我再带你去吃大餐。” 易休眨了眨眼,暗自松了口气——好在声音没变。 乖巧地对洛河点了点头,“好。” 然后钻回马车,翻了一包肉干出来,复又钻出来,坐到洛河身边。 因为没了灵力,马车在高空飞行虽然平稳,风却大。易休还当自己有灵力傍身,差点被突来的劲风吹得失去平衡,跌落下去。好在洛河眼疾手快,长手一捞,便将易休捞到自己身边坐好。 担心再生意外,洛河一手握着御马的鞭子缰绳,另一手干脆就留在了易休腰上。 虽经刚才的惊险瞬间,易休却一点没有害怕。安静地坐在洛河身边,看着眼前风景,深深吸了口气。 拿在手里的肉干,自己吃一口,又喂洛河一口。时不时就被洛河的手挠挠腰上软肉,又被洛河咬咬手指。 天气不是很好,一直阴阴的。偶尔几缕阳光突破重围刺透阴云射下来已是难得。易休在洛河身边待了一会儿,就被这天气弄得昏昏欲睡起来,刚起床时的好精神都被磨没了。 洛河看着天空,突然起了玩心。对易休说,“我们来打赌,这雨什么时候能下下来,怎么样?” 易休听见洛河说话,原本欲睁未睁的眼睛突然亮了亮。抬头看向洛河,反应了一秒,点头,“好!” “我赌半个时辰之内,你呢?” 洛河笑道。 “唔……我记得南启域境内,这个时节都不会有暴雨。下雨的话,一般是连绵夜雨。所以我猜……这雨要下来,得超过一个时辰。” 易休对自己的判断很是自信,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深觉自己这次一定会赢——大方向判断没错的话,他赌的时间范围可比洛河大太多,赢的几率也明显更大一些。 说完自己的判断,又迫不及待地问,“赢了有奖励吗?” 洛河看着他眼底光芒,还有那略带兴奋的表情,心里好笑。低头故作思考地沉默片刻,才在易休期待的眼神中缓缓开口,“你要是赢了的话,就可以得到修界第一美人的一万个热吻哟。” 易休闻言,竟是当真了。眼中闪闪发光,跃跃欲试地问,“一天一个吗?” 还掰着手指头算起来,“一天一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啊,得二十七年零三个多月才还得清哟!” 不行,洛河忍不住了。孩子一样单纯可爱的易休,简直让人把持不住!于是干脆地侧身扑倒易休,狠狠地在他唇上啃了一遍、两遍、三遍……很多很多遍…… 两匹继续飞行的马儿似察觉两个主人的动作,齐齐嘶鸣了一会儿,似羡慕嫉妒又似不满主人失职。 “唔……这几个不算……等我赢了……才开始计算……” 易休逮着点空隙,斤斤计较道。 “都依你就是……嘿嘿……但是现在要让我吃够才行……” “唔……怎么这样?小心你的热吻不值钱了……啊不要了……好痒……” …… 山里云中,树林的上空,两人笑闹的声音,还有让人面红耳赤的爱语,隐隐约约从马车上传来,渐渐远去。 天地相接之处,却是黑云滚滚。电闪雷鸣间,雨却迟迟未下。 早已超过半个时辰,易休惬意地躺在洛河怀里,笑道,“我赢了!” 洛河却笑得高深,“那可不一定呢,你说一个时辰之内不会下雨,一个时辰之内下了的话,你也没有赢哦。” 易休回头看了看马车木沿上装的小小时盘。距离一个时辰,还有很小一点距离而已。 “嗯,那就再等几分钟好了。洛河不要耍赖。” 易休话音刚落,便见洛河手上一个使力,令马车速度更快。 易休心道,洛河大约是想冲进远处即将下雨的云层。倒没有表示抗议,只轻轻打了个呵欠,心中默默计算着速度跟距离,暗道洛河肯定赶不到的。 易休身上穿的衣服,内附保暖的微型阵法,倒不怕受冷。裸、露出的手却有些凉,此刻正放在洛河的肚子上取暖。 等了一会儿,易休有些无聊地说,“唔……等找到混沌钟,避开了天罚,我们一起游遍修界好不好?” 他看着远方,虽是风雨雷电之地,只要在洛河身边,便觉得力量无穷,便可一往无前。他真希望能跟洛河一起,看遍修界风华,看日出日落,直至天涯海角。 不过想想,在修界行走多有危险,他又不能保护洛河。在修界还需要大量灵石作为支撑,否则也是寸步难行。而他现在一无所有。 便又改口,“或者我们回凡界去,凡界那么大,还从来没有出去好好看看呢。” 洛河低头,看易休的眼神全是包容和深深的爱意。他缓缓开口,声音却淹没在雷鸣之中。闪电点亮天空,却令易休看不清洛河那时的表情。 易休有些疑惑,欲追问洛河的回答,雨点却落下来了。一点一滴,温柔的雨点,打湿他的眼角、脸颊。 洛河抬头看了看天空,抱着易休坐起。从车中取出一把伞,撑开在两人的头顶。 下午时分,并未到晚上,天空却被黑云遮住。雷电交加,风雨放肆,前路茫茫,却正是,观风听雨的好时候。 洛河的灵力形成屏障,再大的风也吹不动那把伞,隔绝出一个绝对安全的区域来。 易休被洛河锁在怀中,心下安然。伸出手,接着伞外雨滴。雨滴落在手心,很快便聚满了,顺着手臂滑落。 “小心别湿了衣服。” 洛河将易休的手拉回伞下。 易休的手冷冷的湿湿的,洛河却毫不在意地握进自己手心,放到自己胸口的位置暖热。 “我好像没有赢。” 易休低头,情绪有些低落。 看了看时间,还差一点点就超过一个时辰了。 “你也没有输呀。而且……我决定,你想要多少热吻,都给你。” 洛河亲吻着他的手,笑着说。 易休眼睛微微一亮,“每一天都要,但是只要一个,可以吗?” “不行。” 洛河摇头。 “一个怎么够?至少……要十个,二十个呀。” 看着洛河认真的表情,突然想起刚才差点在外面就……易休的脸红了红,低头不再说话。 脚下树林飞速后退,雨如帘幕。雨落在树叶上,滴滴答答的,和着雷声,竟异常和谐好听。 易休其实要的不多。 他更希望洛河能够,爱他少一点,爱他久一点。 第80章 修界公敌8 到黄湖区的时候,已是深夜。 洛河直接去了几家味道做得好的酒馆,取走早先订好的饭菜。而后便带着易休走了传送阵,到达北剑域。 他如此紧赶慢赶,实在是因为时间不等人。天罚越来越难控制,眼看就要挣脱星图的压制。白日里那场提前下下来的大雨,便是征兆。 易休睡了一路,没有醒来。只是没有洛河睡在他身边,让他梦里有些不安稳。 早上醒来,发现洛河又换了一张脸,这次是一个蓄着大胡子的糙汉子。易休好奇地扯了扯那胡子,令洛河有些吃痛地皱眉。 “唔……好痛……” 出口声音粗犷,装得倒是像模像样的…… 等等……怎么连身形也变了? 易休注意到那太过健壮的臂膀,呆了呆。往后退了退,看着“洛河”的肩背腰身。 是的,完全不一样啊。洛河怎么可能有如此发达的肌肉?鼓鼓的衣服都撑起来了,跟洛鹰都差不多了,虎背熊腰的。 意识到这人或许不是洛河,易休急了。正欲开口问洛河下落,便见不远处有一人乘鹤而来。 那人的脸看着陌生,但是身形动作都挺像洛河。而且直直地向马车这边飞来,目光也在易休身上,面带微笑。 “洛河?” 易休试探着开口。 “是我。” 眨眼间洛河已在眼前。从鹤上跳到马车上,带着易休一起钻进车中。 “我猜你该醒了,就赶回来了。” “我差点把他当成你了。” 易休指了指车外驾驶的大胡子,笑道。 “这可不行,你应该闭着眼睛也能认出我呀。来,闻一闻,我身上可是有天然体香的,要记住了。” 洛河故作严肃道,动作却一点不含糊,直直扑向易休,把人扑到怀里。 “唔……明明是一股汗味。” 易休在洛河怀里嗅了嗅,暖暖的,汗液的味道很明显,却并不难闻。 洛河闻言,也低头闻了闻。 “我不是着急赶回来吗?是有些味道了,待会儿找个地儿洗个澡才行……” 洛河说着,冲车外大胡子喊了一声,“大牛,待会儿你看见哪儿有河流溪涧的话,就停一下。” “好嘞!主家要洗澡吗?我知道前面有个天然温泉,去那里怎么样?” 叫大牛的大胡子车夫应了一声,推荐道。 “还有这样的好地方?就去那里吧。” 洛河回道。 说完,便从马车夹层里取出温在食盒里的饭食。食盒放满了夹层,有六个。每一个食盒里,至少有三样菜。洛河先取了三个食盒,里面的菜取出来也足够摆满小桌子。 “昨夜在黄湖区买的,还是热的呢,快趁热尝尝吧。有很多,每一样都尝一尝,看看喜欢哪种。” 洛河一边说,一边取出碗筷放到易休面前。 易休坐在桌边,低头看了看满桌子菜,抬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洛河喜欢的,我都喜欢。” 大牛所说的温泉,藏在密林一处乱石堆里。将车马停在一处空地上,下车步行,只需两三分钟就到了。 虽说离得不远,但无人带路的话,在这林子里很容易迷路。 大牛一边在前面走着,一边对洛河说,“这处林子常年雾气缭绕,要找到温泉可不容易。” “到底是野外,注意安全。” 洛河见大牛只顾走路说话,失了警觉性,出声提醒道。 手里拉着易休。还是不放心,干脆将他抱起来,免得有什么危险,易休躲不开。 “放心,我对这里很熟悉。” 大牛自信道。 然而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奇怪的吼叫从不远处传来。 这一声吼叫,终于使大牛严肃起来。 然他表情虽严肃,却依旧有闲心玩笑,“竟然遇到鬣狗了,咱们运气还挺好,哈哈哈。” 洛河面色沉了沉,真想上去踹他一脚。鬣狗单只战斗力已是惊人,是攻击性极强的异兽。恐怖的是,它们都是群居的。一个族群少说也有二三十个成员。 “我们速战速决,你注意一点,也别故意招惹过来。” 温泉已在眼前。不大,约莫四平米。水汽比其他地方浓郁得多,弥漫覆盖了整个池子。 洛河抱着易休走到温泉边,示意大牛去稍远的地方巡视放哨。 两人以极快的速度洗了个战斗澡,上岸后洛河穿好衣服便抱起易休往回走。易休动作稍慢,只来得及穿上里衣,外套虚搭在身上。 衣衫不整的,待会还要见外人,易休有些抗拒,“洛河……为什么这么急?” “能不急吗?你的身体就在眼前,还沾着水珠,湿润的头发紧贴肌肤……啧啧……太诱人了,我恨不得立刻将你吃掉。” 洛河笑道,直说得易休羞红的脸,眼神飘了飘,不再说话。 却未发现洛河丝毫没有放松的警惕,以及眼底翻滚的阴霾。 原本两三分钟的路,走了十多分钟还没到。雾气越来越重,能见度几乎在一米以内。脚下的路,路边草木不断变换,又似一成不变。万籁俱寂,林子里处处透着诡异。 易休在洛河怀里,方才的轻松慢慢消失,渐渐地紧张起来。 “别担心,抱紧我,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就好了……” 洛河的声音平缓而有力,不见丝毫慌张,似普通的低语,极具安抚性。 易休听话地抱紧洛河肩头,尽量将身体缩小。将头抵在洛河胸口,缓缓闭上双眼。 战斗一触即发。隐在暗处的人极速运动中,投射出无数暗器,尽皆攻向洛河,来势汹汹。洛河只能跳跃转身,凭借听力判断所有暗器的位置。 正面第一波,落在脚下,暗光闪动。左边第二波,后面第三波,相距时间太短,几乎同时发出。洛河单手抱住易休,另一手一掀斗篷,以灵力加持,挡掉了大多数暗器。但是接下来,右面袭来的暗器,很难再避。 暗色金蚕丝斗篷,光华流转,随着角度变化,呈现不同的颜□□调。其防御性能也非常好,抗水防火,能抵御元婴期修士的大多数物理攻击,亦不惧锐器划刺。 但洛河速度有极限,而偷袭者明显以速度见长。右面袭来的暗器,轻响就在耳边。洛河的金蚕丝斗篷只来得及挡住一部分。顺势后退,又避开一部分。余下三道暗影,一道贴着洛河脸侧划过,留下浅浅血痕;两道刺中左肩背面,深入血肉。 “主家!你们在哪里?!!” 大牛的声音传来,相距不过十几米。 “这边!” 洛河回应一声,向大牛那边移去。 一阵狂风卷起,雾气被吹散了些。大牛是风系异属灵根,天生具有驭风的能力。风不止,雾气再难聚集。可见度提升,藏在雾中的人再难隐藏,露出真面。 却是一个白衣紧身,面覆白色面具的瘦小男子。 男子见自己暴露了,吃吃地笑起来,“乖乖把华意休交出来,再伺候大爷一回,或许可得一条生路……哈哈哈……” 洛河知道他是有恃无恐了,那暗器显然是有毒的。 却不动声色,淡淡地看着那人,似无所畏惧。 “主家!” 大牛已经赶过来,警惕地看着那白衣人。 白衣人似乎对大牛有些忌惮,悄悄后退了一步。左手在身后,悄悄动了一动。下一秒,便掷出暗器袭向大牛,手势快如残影。 大牛身上还染着血腥味,眼中正是杀意大盛。面对疾如闪电的暗器,不退反进,带起猛烈的飓风。那暗器在飓风下竟掉了个个儿,反而向白衣人袭去。 白衣人大呼,“别过来!我呃……” 他看向洛河,他以为洛河会阻止大牛,但是洛河没有。大牛转瞬即在眼前,抬手一个风刃,便割下了白衣人的头颅。 “啧……不过筑基期的修为,也敢来偷袭……” 大牛不屑道,将手上头颅一脚踹出老远去。 “黑市高额悬赏之下,自然不乏亡命之徒。但他们是如何跟踪上来的?而且……” 洛河顿了顿,看向怀里的易休。 而且他们对他和身边人的实力显然很了解,竟然只留一人对付他,余下全部集中起来对付大牛。 不过细想起来也不算意外,他实力不显,花瓶美人之名由来已久,的确好对付一些。而大牛却有元婴修为,即便再收敛周身气势,识货的人还是看得出来。 只是这一队人实力不济,后面恐怕还有更厉害的角色。三大宗和安定门的人不可怕,这样的亡命之徒才最是难缠。 无论如何,这些东西却不能说出来让易休知道了,免得他担心。 易休在洛河怀里,听话地闭着眼睛,双手却握得紧紧的。他自然没睡,额上全是冷汗,眼睫轻颤,似忍耐着什么。 “走!” 洛河果断下令。 易休看着不大好,现在最好先回车上去。 林子依旧很安静。偶尔有鬣狗的吼叫响起,比最初更加狂暴。洛河看了一眼大牛身上的血迹,那一身血迹深深浅浅,有人的,也有鬣狗的吧? 大牛曾是北剑域流窜多年的盗匪头头,几年前打劫到洛河身上,被洛鹰给教训了一顿便彻底顺服了。洛鹰天性好斗,大牛也不遑多让。两人一遇到就要拼上一拼,大牛常常是输的那个,却是不到精疲力竭去了半条命,便不会认输的。 这几日洛鹰一直没跟上来。那次他发起滕地杀实在太过招摇,所杀的人中不乏三宗内有名望的长老、优秀的后生,是以引起三宗注意。现在洛鹰后面追击的人,不比抓易休的人少。 回到马车上,大牛便赶着车马起飞。 洛河抱易休入车内,易休双眼依旧紧闭着。 “易休,易休?” 洛河轻唤。 易休听见洛河的声音,突然抬手抓住了洛河。手心竟有几缕暴烈的灵力流出,划破了洛河的外衣。 好在那灵力转瞬即逝,很快消失无踪。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错觉。 “洛河……” 易休的眼睛动了动,缓缓睁开。 洛河低头专注地看着易休,看着他的双眸,有一瞬间的惊讶。 他眼中,原本渐渐消失,只余淡淡红痕的裂口,此刻,竟又回来了。割裂的猩红,并不是真正的伤口,而是入魔的象征。那猩红撕裂得越大,入魔也就越深。若是一双眼睛完全被红色占领,便再无回天之力,彻底沦为丧失人性的魔物。 洛河的惊讶,很快便被掩去,易休没有发现。 但易休知道,刚才他犯了个错误。 “洛河……我的灵力好像回来了。” 刚才被偷袭,他想保护洛河,于是本能地运转灵力。他忘了封印,强行驱使之下,那灵力便冲破阻碍,逃出来了。 易休自责,自责自己给洛河带来危险,自责自己拖累了洛河,也自责自己不小心……毁了洛河好不容易结下的封印。 “我帮你看看,可能是封印松动了。哎……还是怪我技术不到家,结印质量堪忧啊。” 洛河轻笑着,拥易休入怀中。 右手抵在易休背部,缓慢放出灵力,侵入他身体中,查探封印的情况。 两个封印,一大一小。小的那个,封印易休本源灵力,的确破了个角。但易休的灵力此刻很是乖顺,没有逃逸出来,没有到处作乱。想来是易休自己刻意压制了。 “唔……缺了个小口。我现在就把它修补好,保证结结实实的。” 洛河故作轻松道,试探着以自身灵力修补。 然而封印之道,显然不像洛河说的那么简单。第一次尝试,便以失败告终。 无奈,洛河只得动用星图的力量,牵动封印完好的部分以修补缺口。如此却是削弱了封印整体的力量,很可能埋下隐患。而星图在压制天罚的情况下要再分出余力,也非常冒险。 但如今却管不了那么多了。若是放任缺口存在,封印只会以最快的速度分崩离析,置易休于险境。 车外突然响起一声雷电的霹雳,惊了马蹄。车马震动下坠,好一会儿才缓住。 “怪事儿,刚才天气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阴云密布了?” 大牛嘀咕了一声。 转念一想,又觉得这雨来得也好,正好洗洗身上的血气。 却不知,天生异象,灾难将至。 第81章 修界公敌9 眼底的星图渐渐收敛消失,洛河感觉自己被掏空了一般。灵力透支的味道真不好受,头晕乏力腰酸背痛四肢酸软,像重感冒发烧了一样。 突然想起,自己背上还有两个带毒的暗刺。那毒倒是不怕,虽说是修界少见的剧毒,偏偏制毒的人是秦禾。秦禾好歹算洛河半个师父,毒、药解药之类的,洛河随身带了不少。 “易休,我的背好痛。” 洛河说着,将衣服脱下,肩背半露。 两枚暗刺扎在皮肉里,在表面留下两个三角形的黑色小孔。 易休一看,心疼得不行。刚才他一心压制暴涨的灵力,竟没注意到暗器打到洛河身上。 小心地碰了碰伤口边缘,低头吹了吹,希望能缓解洛河的痛苦。 洛河见他眉头紧皱,面上难掩自责,并不直接开解。 只说,“易休得帮我挑出暗刺才行,全靠易休了。” 将一根带勾的金针递给了易休。 易休接过金针,见洛河神色虽痛苦,面上却是对他的全然信任,表情顿时多了几分严肃。低头认真地看着伤口,思考如何入手取出暗刺。他处理过不少别人的伤,也处理过自己的伤,其实不差经验。只是对洛河,总要更加慎重。 脑中想好最好的处理方式,易休从车内药箱取了纱布、止血杀菌的药膏、针线和点火的折子。 先用火烤了带勾的金针针头,然后一手撑着洛河肩背,一手捏针,“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 说完顿了顿,未下手,又转到洛河身前,抱住洛河。环住洛河的肩膀,告诉他,“要是疼,就咬我。” 易休拍了拍自己的肩。想了想,也脱了衣服,露出瘦削的肩头给洛河咬。 洛河见易休如此正经肃然,有些想笑,却强忍着,以免破坏气氛。做出庄重的神情,似要进行重大的仪式一般,眼底是对易休满满的信任和依赖。 易休更觉自己责任重大。对洛河点了点头,身体前倾,以亲密交颈的姿势,为洛河处理伤口。 下手的时候还是有些颤抖,但金针触及洛河血肉,他便强行镇定下来。他不能有任何失误,每一个错误的或者多余的动作,都会给洛河造成痛苦。这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金针缓缓没入伤口,触及硬质阻碍便略微倾斜,轻轻滑入。然后手指轻挑,勾起金针,将那硬、物带出来。这个过程出奇的顺利,两枚暗刺全部被挑出,不过一分钟时间而已。 从头到尾,洛河一声不吭,只象征性地咬了易休一口,在他肩上留下淡淡的咬痕。那咬痕,却不似咬痕,在易休看来,那是奖励,也是勋章,令他从自责,从自暴自弃中抽离。终于,他不是那么没用的人。 洛河嘴角勾起,身体动了动,想亲一下易休。却被易休按住肩膀,嗔怒地责备,“还没好。” 易休说完,便取了药水给洛河淋上——这可比取暗刺的时候还疼,洛河忍不住“嘶”了一声,连喊几声,“痛痛痛……” 易休一听,手抖了抖,“忍一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暗刺上的毒,洛河早已暗中服下解药。那毒虽说少见,却正好是出自秦禾之手的奇毒。秦禾好歹算是洛河半个师父,拿得出手的毒、药都给洛河试过。洛河身边也带了不少毒、药解药的,作为一个防身手段。 肩膀被易休裹了一层又一层,洛河乖乖任他动作,并不因为他夸张的手法而阻拦。 易休脑袋放在易休肩上,渐渐地困意来袭,索性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转移到易休身上。易休撑着他,却一点也不嫌累。侧头见他靠在自己肩上睡着了,心里一阵柔软。轻手轻脚拉了薄被过来,盖到洛河身上。心满意足地抱着洛河,看着他睡梦中安然的侧脸,那一瞬间简直保护欲爆棚。 那一刻,未来似乎明朗起来。他会很努力地充实自己,他会很努力地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洛河。 洛河醒来的时候,看见易休手里拿着一本书。那书是洛河放车里解闷用的,类似修界大百科全书。厚厚的一本书,有两千多页,内容千奇百怪。易休看书翻页很快,眼看已经快要翻到底了。而他手边凌乱地放了另外几本书——药理、炼药术、毒理等等,显然已经被他看过了。 “易休今天兴致真好。” 洛河从他怀里撑起身,伸手掀了窗帘,看了看天色。 外面天色很黑,已是晚上。算一算,他睡了得有两三个时辰了。 “洛河曾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既然我天生过目不忘,总该记点有用的东西,免得脑袋空空。” 易休笑着说道,放下手里的书,上前替洛河裹紧薄被。 洛河趁他靠近,亲了亲他的嘴角,“那易休可要记得在脑子里,心里,都留出我的位置才行,不然我要吃醋了。” 易休含笑不语,神情沉静安稳,相比前几日,精神好上许多。 洛河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景物,试着判断此刻方位。但他最是没方向感,看了半天也无法确认。不再浪费精力,拉下窗帘,看向易休,“你不困吗?看书也要有度,要注意休息才行。” 易休此刻早已重新拿书看了起来。听见洛河说话,稍微分神回道,“嗯,等看完这本就睡。” 洛河见他看得认真,不再打扰他。开门去了车外,坐到大牛身旁。 “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原计划过桐城上极北雪原不可行,最好绕道。” 洛河看着前方远山,低声说道。 大牛噗嗤一笑,转头问洛河,“主家没发现?我们已经开始绕道了呀,你看前面连绵的群山……去桐城路上可是一片平原啊。” 洛河眯眼看了看周围,明明都是山,只有脚下的树林看着平一点……而且桐城不是在山上吗?不过,洛河深知自己对修界地理知识的微薄,很有自知之明地不打算跟大牛争辩,免得说错常识被笑话。 “好吧……你比洛鹰聪明,提前知道绕道,不错,不错……” “哈哈哈……是主母,唔,是叫主母吧?总之是他说的,过桐城虽节约时间,但那里的搜查肯定会加强,最好沿商山山脉北上。” 大牛粗犷地笑道。 洛河闻言愣了一下,而后了然地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车门,又压低声音问大牛,“他有没有问其他事?” 大牛“唔”了半天,也低声回道,“他问可以用的资源有哪些。” “你知道怎么回答吧?” 洛河危险地看了大牛一眼。 大牛点头,“只说了该说的。” 洛河看着大牛,确定他没有撒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估计瞒也瞒不了多久,等天罚过去我会亲自跟他说。” 大牛其实也不知道洛河的全部计划,只隐约知道他做的事情非常危险,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听洛河这样一说,倒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只道,“主家放心,我肯定不会乱说话,可不像郭浩跟洛鹰那样……哈哈……” 郭浩跟洛鹰有时候是挺八卦,因为传过大牛的笑话,被大牛记到现在,随时不忘插刀。 但郭浩跟洛鹰两人洛河还是放心的,他们虽然嘴上没个顾忌,分寸还是有的。 天空很黑,即便是晚上,这黑暗也太过了。因为云层遮住了星月的痕迹,不漏一点光下来。 洛河仰头坐在马车边缘,一脚撑在车上,一脚随意搭下,脑子里计算着天罚下来的时日。 不久视线从天空黑漆漆的云层收回,眼睛瞟了瞟树影中偶尔掠动的身影,随口问了一句,“你跟易休说了我们的部分势力分布的话,他应该有提醒你增派人手过来吧?” 那几个坠在后面的人看着有些熟悉,多半不是追兵。 大牛的回答倒是跟洛河想的差不多,“是的,北剑域十二剑士都来了。亡命徒对亡命徒,哈哈哈,不知会有怎样的好戏。” “啊……我只是心疼我的钱袋。” 洛河叹息一声,易过容的脸上竟生出几分愁苦来。 为了快速发展势力,洛河对投诚者多是来者不拒——实在阴险狡诈的,用星图洗洗脑就是了。但是星图也不是万能的,有些人只有钱能使得动,例如那十二剑士。十二剑士是安定门跟古剑宗通缉的在逃嫌犯,单个修为武力不算高,但若是三个以上联手,便敢跨级挑战。 当年那十二剑士在修界名号也是响当当的,却不知犯了什么事,被古剑宗跟安定门通缉了,东躲西藏不得宁日。洛河暗中招揽,给他们藏身之处和优厚的待遇,还给他们找围殴的对手,才将他们给留下了。饶是如此,每次特意安排任务,也得先给报酬才行,真是掉钱眼里了。 在外面坐了一会儿,洛河带着一身寒意回到车里。 易休已经睡下了,安静中只闻浅浅的呼吸。 看着睡得安稳的易休,洛河很惊讶。要知道,救回易休后,没有一次易休是离了他自己睡去的。易休不安,恐惧,脆弱,需要安抚。易休依赖他,他要尽量满足,在他醒着的时候不能离开他半步。 可现在……易休似乎不需要他了? 洛河又是高兴,又是心酸。高兴易休不再那么不安,心酸的却是……易休不再那么依赖他了。说实话,洛河其实挺享受易休的依赖,还有易休主动的时候,特别是黏着他要个不停的时候……心里隐隐担心,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回。 洛河坐在角落,等着身上寒意散去,表情复杂内心纠结。 坐了没多久,便见易休动了动,撑起身体看了过来。 易休睡得有些迷糊,一脸懵懂的样子。安安静静的,什么也没说,只眯着眼睛慢慢挪到洛河身边,然后准确地抱住洛河的腰。他的脑袋在洛河腰间蹭了蹭,似不满洛河没有配合地抱住他。身体扭了扭,终于在洛河身边找到个舒适的位置,重新睡了过去。 洛河低头,看着无意识地纠缠自己的易休,心情一瞬间飞扬起来——那些美好的易休主动缠上来的日子,并未离去! 第82章 修界公敌10 选择绕道,说是避免过桐城时被搜查,其实更大的原因还在于,头顶那无法消散的,因天罚而生的阴云。 洛河冒险用星图修补封印,阴云出现之后便阴魂不散了。之后三个时辰洛河看似睡了过去,其神识却注意着天罚的动向。一大片阴云在头顶固定区域出现,晴空万里之处简直就是靶子一样的存在,扎眼又怪异,不除迟早生出祸患来。 洛河那时可谓费尽心思,却也没能想出将阴云驱散的法子。他灵力透支还没恢复,无法有更多动作;而星图只稍微动一动,那云就能再厚一厚,再发出几道威吓的闪电来。 北剑域这个季节多晴天,桐城虽在山上,那山却是连雾都少有的存在。北剑域唯一天气多变的地方,便是商山一带的峡谷地区了。所以为了掩人耳目,绕行商山是不二之选。 易休昨夜睡下,睡得很沉。洛河凌晨出去会了一会十二剑士,早上回来也没见易休醒来。想来是看书看久了,有些累了吧。 早先备的饭菜,用火灵石灯热一热还能吃。洛河给易休留了一份,剩下的都给了十二剑士和大牛。东西多,留着他跟易休两人吃不完也是浪费。 一路疾行,天黑到天明,天明到天暗。再优良的飞马也有些撑不住,于是找了个地方停下休整。 易休还是没有醒来,洛河有些担心。 “易休?” 洛河轻唤。 拿起易休的手,摸上他的脉搏。 洛河只学过粗浅的诊脉技巧。将手指搭在易休腕上,细细探查。却发现易休脉象平稳,不像是有身体有碍。诊不出什么个所以然来,洛河只得放弃。 “易休,醒一醒,易休……” 洛河又唤了几声,试着将易休唤醒。可易休双目紧闭,呼吸平稳,不见醒来的征兆。 实在无法,洛河转身欲叫大牛过来用灵力试探一下。还未离开,手却被拉住了。 “洛河……” 易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声音低低的带着不清晰的沙哑,很是困顿的样子。 “呼……你真能睡。” 洛河见他醒来,松了口气,回到他身边。 易休揉了揉眼睛,费力地撑起身,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你睡太久了。感觉怎么样?肚子饿了吧?” 洛河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之前温上的饭食,摆上桌子放到易休面前。 “我睡了很久吗?” 易休侧头看了看窗外,却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其实也不算太久,也就一天一夜。” 洛河笑道。 易休眨了眨眼,点头,竟也学会开玩笑,“有些修士闭关得睡好几年呢,最长的睡了上百年的都有。” “哈哈哈……人家是闭关修炼,哪里是睡觉?” 洛河忍不住捏了一下易休的脸颊。觉得不够,又凑上去亲了一口才罢手。 休整一夜之后重新启程,又行了一天一夜,终至商山尽头。 那里地处极北雪原和北剑域交界,环境非常恶劣。入目已不见一丝绿意,尽是白雪覆盖着荒草,风雪携裹着黄沙。 昨晚又有一波受悬赏诱惑来袭的雇佣队伍,十来个修士,体修、魂修、剑修竟都凑齐了。经拷问,他们之所以能追踪过来,是因为那魂修嗅到了诅咒的味道。 诅咒的味道? 那日易休在古琴街大开杀戒,的确杀死了不少魂修,受到诅咒其实并不奇怪。魂修多体弱,武力低,但修界的人一般不会故意欺压他们。因为魂修懂很多邪门歪道的东西,诅咒术就是其中最出名的一种。诅咒术是一种持续性很强的法术,作用往往十分恶毒,会伴随中术者很长一段时间。有的诅咒术甚至会潜伏很久,某一刻突然降临,防不胜防。 好在施展诅咒付出的代价不小,不到生死关头,魂修也不至于用诅咒害人害己。 这波追击者来袭时,易休睡得正沉,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事实上,易休的昏睡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洛河怀疑,易休白天黑夜地睡,却查不出身体的任何毛病,或许与诅咒有关? 被活捉的魂修证实了洛河的猜测。 “他身上有三十一个诅咒,其中二十七个是诅咒他不得好死,剩下四个诅咒,一个诅咒他倒霉一辈子,一个诅咒他永世孤独,一个诅咒他永失所爱,还有一个诅咒他……” 魂修额上冒出点点冷汗,不是因为剑架在脖子上,而是窥及那强大的诅咒,令他有些胆寒而已。 三十一个诅咒意味着三十一个死去的魂修,这些魂修的实力恐怕都在他之上。他能追踪到诅咒的味道,一则是他天赋在此,二则是易休身上诅咒太强,老远都能看到他周围黑漆漆的阴魂缠绕。 “还有一个诅咒为何?” 洛河静静地看着鹤发童颜的魂修青年,缓缓开口问道。 魂修回过神来,低头回了一句,“诅咒他堕入无间地狱,不入轮回,尝尽火炙肉刀削骨之痛。” “如何解除?” 洛河眼神幽深,盯着魂修,视线冰冷彻骨。 “无解……” “啪!” 在魂修说出“无解”二字以后,洛河猛地拍在身旁无辜的树干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手印。 “你是说……他会就这么睡死过去吗?” 二十七个诅咒易休不得好死的,其中就有睡死一项。 魂修青年的身体抖抖索索的,这回倒是真被洛河吓出一头冷汗来。 “不……不一定……他会受梦靥纠缠,更有可能被吓死……” 显然这魂修不太聪明。在洛河快暴走的时候,还敢提“死”字,不是自己找死? 洛河几乎在他说出“死”字的瞬间,便痛快地给了他一拳。魂修嘛,身体弱鸡,这一拳就打得他头昏眼花,弯腰吐出好几口血出来。 十二剑士之一,名为叶笑的剑士正拿剑架着魂修的脖子。见洛河难得亲自出手揍人,再不见往日风度,有些惊讶又有些好奇。 在十二修士看来,洛河是聪明的,出手阔绰的,也是神秘莫测,难以捉摸的。 他们不是好人,也并不甘心被人支配。即便洛河给他们藏身之处,他们却也不愿因此失了自由。若是可以找到洛河的弱点,敲诈一笔然后远走高飞,岂不是快哉? 当然,这样的计划暂时只能想想。他们不知洛河底线,万一不小心玩崩了,以洛河的势力,要报复他们也不是难事。 十二修士还是忠诚的,至少现在,看在钱的份上,他们是忠诚的。 好不容易看见晴天,阳光却被那片阴云挡了大半。商山尽头连绵的荒野,一眼望不到尽头。疾行的马车逃不开阴云的纠缠,却依旧朝着极北雪原,一往无前地驶去。 此刻马车里坐着三人。 洛河坐在易休身边,为他拧了帕子净面;靠车门坐着白发青年,双手拢在袖中,低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易休好不容易醒来,似做了噩梦。因不过城所以不用担心搜查的人,洛河并没有特地为他易容。露出素颜,便无法掩饰因噩梦导致的脸色的苍白。 此刻易休却强整精神,问洛河,“他是谁?” 洛河抬眼盯了白发青年一眼,眼中盛满警告。转过头却温柔地对易休道,“他叫陈清秋,是魂修,也是医师。路上他会帮你调理身体。” 易休闻言,对陈清秋笑了笑,“你好,我叫易休。” “哼。” 陈清秋侧头,冷哼了一声。心里腹诽着,华意休就华意休,自来熟说自己叫意休,是想拉关系吗? 洛河简直被这陈清秋给气笑了,这不记打的家伙,敢给易休摆脸色? “清秋可是有什么不满?” 洛河嘴角微勾,眼底一片冰凉。这冷笑阴狠的表情……对陈清秋的威慑力不可说不小。 “不敢。” 陈清秋不自在地动了动自己的屁股,往外面靠了靠。 看向易休,勉强令自己的语气客气一点,“他说了,我叫陈清秋,以后请多指教。” 易休倒是没有因他冒犯不满,只点了点头。陈清秋显然不是因为他的容貌对他产生歧视,应是本性如此。 易休视线在陈清秋身上停留几秒,见他一身血污,脸上青块紫一块的,看着被揍得不轻,脾气不好倒也可以理解了。 “我看你身体不错,出去陪大牛驾车好了。” 洛河对陈清秋挥挥手道。 原本洛河让陈清秋进车里,是因为看他作为魂修体弱,怕受不了外面的风寒。没想到他这么不识好歹,洛河此刻只觉得他杵在那儿看着都嫌碍眼。 “你……” 陈清秋自知洛河看他不顺眼,这是在驱赶他。却是敢怒不敢言,只狠狠地瞪了洛河一眼,转身出去了。 若是可以逃,他才不在这里受气,可他逃不了。非但逃不了,若非他对洛河有用,现在怕是跟那十多同伴一样死得透透的了。他逃不了,也不敢逃。 车内安静下来,洛河取了些新鲜果子出来递给易休。那果子拇指大小,呈暗灰色,长得跟单粒葡萄有些像。 “卖相不好,但味道不错。大牛说是此间特产,名叫茯苓果。” 洛河神态语气都很轻松,完全没有那夜知晓易休身负诅咒时的沉重暴戾。他得安抚易休,不能让好不容易乐观一些的易休,再陷入绝望中。 易休看了看洛河,不疑有他。拿了一颗果子放进嘴里,“嗯,好吃。” 果子的籽是细细小小的,可以直接吃。当牙齿咬破果皮,汁液瞬间充盈口腔,酸甜可口。果皮微韧,口感竟也不错。 易休又捏了几颗,放进嘴里。果子的汁液是粉红色的,微微沾染在唇瓣上,亮晶晶的很是诱人。 洛河看着毫无防备的易休,眼眸微暗。终于忍不住靠过去吻住了易休,舔去他唇上果汁,又侵入他口中与他抢食。 易休低头,不闪不避。微微张开嘴,迎合着洛河亲昵的动作。 “我觉得你应该闭上眼睛,好好享受。” 洛河眼中带笑,微挑的眼角尽是诱人的风情,抬眸将将与易休的对上。 易休的眼睛闪了闪,脑袋向后退了退,“我……只是有点不适应洛河易容后的脸。” 感觉……像在吻别人一样——虽然味道没变。所以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寻找一点熟悉的痕迹出来。 洛河没想到易休介意这个,略带不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易休也是外貌协会的啊?” “什么?” 易休不知何谓“外貌协会”,好奇地问道。 “啊,要是我失去原来的美貌,易休会不会不要我了啊?” 洛河故作不虞地问道。 “怎么会?!!” 易休脸色都变了。 双手捧住洛河的脸,认真严肃地看着他,“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真的?” 洛河又问。 易休急了,洛河不相信他吗? “真的,我发誓!” 洛河终于装不下去,见易休真要发誓,连忙扑上去吻住他。辗转研磨,渐渐深入。 直至一吻结束,洛河才抬起头哈哈笑着说,“一休哥真好,我最爱一休哥了!哈哈哈,再亲一个……” 易休见洛河突然大笑,笑得还有点夸张。后知后觉,洛河刚才是在开玩笑,心里有些气闷。 推开了洛河,“不要。” “来嘛……来呀……” 洛河锲而不舍。 “不要。” 易休转身背对着洛河,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来嘛……别生气啦……” “你太过分了……” “唔……我错了……求原谅……” “……” “原谅我嘛一休哥……” “嗯……” “一休哥?” “好吧……” 坐在车外的,是两个耳朵相当灵敏的修士。大牛目不斜视地驾车,含笑不语。而被赶出来吹着冷风瑟瑟发抖的陈清秋,在狠狠打了一个寒颤后,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幼稚。” 心底却暗暗疑惑,华意休没醒来前,洛河还是阴森森的一张脸,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轻松搞笑了?是为了逗华意休开心吗? 真是浪费时间,华意休又活不了多久了。洛河再厉害,还能通天不成? 第83章 修界公敌11 荒野上还能有些杂草,甚至能长出美味的茯苓果。荒野尽头的极北雪原,却是一片死地,再难见到植物生长了。 极北雪原气候非常恶劣,常年低温,风雪不断。而且地处灵脉聚集区,地下灵矿无数,常常会形成灵气风暴。灵气风暴往往携裹着巨量灵子,各系灵子碰撞湮灭,对修士有着致命的威胁。这地方除了被流放的罪人,谁也待不下去。 令洛河意外的是,离开荒野刚入雪原,他们便遇到安定门的人。 黑市有人贩卖他的消息,真真假假,少有正确的。这安定门派人到雪原边境守着,不知是不是瞎猫撞到死耗子,信了某个关于他行踪的消息?又或者,他们中也有像陈清秋那样能老远嗅到诅咒气息的魂修?还是因为头顶那片诡异的阴云,循迹而来?还是说,只是碰巧? 洛河走出车外,看向那几个穿着安定门特制紧袖外套的修士。 不多,只有六人。远处隐约能看见个驻地,看驻地规模,全部应该不止六人。 “几位安定门的侠士,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执法,实在是辛苦了。” 洛河走下马车,对几人拱手道。 领头者,衣服颜色赤金,应是统领百人级安定衙的指挥使,官衔不算小。其人玉面修身,略显儒雅,不像抓捕罪犯的指挥官,倒像出身名门的仙士。 洛河见几人一脸肃然不作响应,又对指挥使拱手问道,“不知指挥使大人拦下我们有何事吩咐?” “我们在查两个逃犯。” 指挥使目光在洛河身上扫视了一遍,又转向大牛跟陈清秋。 洛河易容,常人难以分辨,指挥使并没有认出他来。而大牛跟陈清秋也不像他们追捕的修界第一美人或者入魔的华意休。 于是看向车里,抬手欲推开车门查看。 洛河却出手拦下了。这一举动激起所有人的警觉,众人纷纷拿出武器,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不要误会,里面是我的弟弟,他修为低下,受不得风寒,还请见谅。” 洛河解释道。 而后上了车,挡住风口,掀起了车帘一角,“指挥使大人,请查看。” 那指挥使看了一眼洛河,回头对部下挥了挥手。跳上马车,就着洛河的手往里看去。却见一人靠着垫子坐在其中,身上盖着被子。那人脸色苍白,双眸微闭,的确是很虚弱的样子。 “弟弟久病不愈,这不,听闻药王曾在雪原出现,为了求得药王医治,我们才冒险带他到这苦寒之地来。” 洛河叹息一声,对此行做了个解释。 指挥使放下帘子,对洛河的话不置可否。 有一副官模样的人从远处赶来,附耳对指挥使说了什么。指挥使又看了洛河一眼,却未再多言。转身挥挥手,便要放行。 原本他们有琼华提供的,能测试灵力波动的特制水晶球,每一个前往雪原的人都要过一遍才行。可惜那水晶球不耐寒,在雪原冻成了冰疙瘩,根本用不了。 再者副官说刚才有门人过来,说罪犯在南边不远的地方现身。那边的门人损失惨重,特地前来求援。如此,再查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倒不算是故意要放水。 洛河见指挥使转身离开,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彼时天空还算晴朗,大牛坐在车头,无聊地甩了甩手里的鞭子。只有陈清秋急了,华意休明明没有易容,那指挥使怎么没认出来? 未看洛河警告的目光,陈清秋只想着要弄出点动静,好暴露洛河等人。这样他才有得救的机会。 恰好那副官回头看了他一眼,于是面部狠狠一抽,右手往天上指了指。 那副官也是聪明的,见陈清秋行为异常,马上阻止指挥使离去。 “等一下。” 副官转身,看了看陈清秋的手,抬头望向天空。 “奇怪,为何只他们头顶压着阴云?” 指挥使闻言,也回头看了一眼洛河等人正上方的天空。的确是阴云罩顶,与其他地方的晴朗天空形成鲜明对比,很是显眼。 思及华意休因为入魔引了天罚,虽不知为何天罚迟迟未下,那阴云却与天罚时候的异象类似。霎时心中大惊,抽出佩剑便攻向洛河。 他身后的部下见状,自然没有迟疑,也纷纷举起了武器。 洛河是看出那指挥使没用杀招,很可能只是想诈一诈而已。大牛却是一见有架打,就兴奋起来,抬起鞭子就甩上去,算是应战了。 而陈清秋也没闲着,竟伸手推开车门。洛河哪能容他?一脚踹过去,将他踹下了马车。 因为被陈清秋打开车门,车内光线稍亮。 易休呆呆坐着,脸上是慌忙间覆上的人、皮面具,细看之下瑕疵不少。此刻他手里握着一个小巧的盒子。小小的紫色烫金的盒子原是用来装面具的,内里嵌有小块的镜子。 易休的眼睛垂下,眼睫无辜地颤了颤。他看着手上的盒子,视线停留了大约一秒钟。 刚才换上人、皮面具,他看见自己的眼睛。从黄湖区出来后,他便没照过镜子了。马车里,原来还有一块铜镜,自那次温泉遇袭后,也丢失了——洛河说是丢失了,易休不疑有他。 但就在刚才,通过盒子里唯一的小镜子,他看见了,自己的眼睛。 被刻上罪恶的眼睛。 易休将盒子再次打开,他想确认一遍。而那镜子也诚实地告诉了他事情的真相。当他眨眼睛,镜子里的眼睛,也眨了一下。那勾象征入魔的撕裂的猩红没有消失,一直都在那里。 心魔,心魔不是已经被压制了吗? 易休有一瞬间恐慌。 安定门的攻击,被大牛拦下,延缓了进攻速度。那指挥使一边突破大牛的防守,一边趁车门打开,看向车内。 只见原本闭目修养的人,此刻已睁开双眼。那一双眼睛,眼内猩红的裂痕异常显眼。毫无疑问,那人正是华意休无疑! 指挥使还未给出警示,身前率先攻至车马前的一人也发现了华意休。 他显然是新手,未经历过太多风雨。见着华意休入魔的双眼,竟被吓得惊恐地叫出来,“是华意休……啊!” 叫出来的人,话未说完,便被锁喉而亡。 下杀手的,不是易休,却是洛河。 易休从未见过洛河杀人。易休曾希望,那双手可以在自己守护下,永远不染鲜血。 可是……可是……洛河因为自己,杀人了。 金色的荆棘缠,毫不犹豫地锁住那人脆弱的喉骨,一击即中。红色的血液喷溅出来,落在地上,沾染白雪,红得刺眼。 易休愣愣地看着,恐慌之后,是迷茫,不知所措。 众人见同伴被杀,心中大震,手下越发用了狠劲。方才虽不见华意休出手,但华意休杀神之名早有耳闻,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若是对上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生死关头,再加上对杀神的恐惧,竟激发出无限战意。 “易休,在车里等着,别担心。” 洛河匆匆对他说道,抬手欲关车门。 “不!” 易休却突然尖叫起来。 他冲到洛河面前,将洛河拉向自己。 而洛河身后,大牛的惊呼也传来,“主家小心!” 方才易休不是阻止洛河关门,而是想要救他。 却是刚才发现陈清秋异常的副官,不知何时从袖中拿出一把长筒、枪来。枪身灰色,刻有细腻的金色纹路。在修界,越是复杂好看的花纹,越要小心。那枪身上的金色纹路,也绝对不是仅仅用来装饰的。 此刻副官的枪口对准了洛河,扳机扣下。金色的子弹伴着火光伴着巨响,在空气中划出笔直的弹道。 那零点零一秒,时间似乎停止了。大牛惊诧的表情,安定门人或是悚然或是兴奋或是认真拼杀的表情,全部定格。 易休救不了洛河,至少作为凡人的易休,无力在那要命的子弹下救下洛河。 那一刻,那零点零一秒里,易休眼里的时间静止了。 直到他喊出“不”之后,风卷起雪,人迷了眼,时间才被允许,继续流动。 “哗啦啦”,铁链曳地,那是世间最恐怖的夺命绝响。 姗姗来迟的十二剑士,还未来得及加入到厮杀中,战斗已经在风雪中戛然而止。 白色的雪上开起了血红的梅花,黑色的锁链懒懒地滑动在血肉中间,搅动冷漠的天地。风聒噪着,怒吼着,越演越烈。人却都安静下来。 洛河有些反应不过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被易休拉倒后,三秒还是五秒时间,发生了什么? 起身回头,率先入目的是那一地躺倒的尸体。尸体间滑动的黑色锁链,无声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然后是,那片尸体的上空,密布的阴云。 云中有红色的闪电,似想要冲破束缚,奋力挣扎着。 易休! 易休在哪里? 洛河目光游走在惨烈的战场,急切地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易休!” 在那里,雷电之下,茫然抬头的背影。 苍茫之中,那黑云之下孤独站立的单薄背影,几乎要被风雪埋葬。 洛河跳下马车,拼命地向着那道背影跑去。他的脚步踉踉跄跄,好几次都差点摔倒。但他没有停留一秒,甚至越来越快。 他急啊,他真怕那背影从此消失于天地。所以他迫切地需要实实在在地抱住他,将他实实在在地揉入怀里。 终于冲到那背影前,洛河将人打横抱起,“易休?” 易休的视线从阴云移开,回到洛河脸上,却是愣愣的,没有说话。他的身体轻轻地颤抖着,似害怕又似只是单纯地冷了。 冰冷的身体触及火热的怀抱,像要被灼伤一般。易休开始挣扎,拼命地挣扎。 洛河却收紧了怀抱,安抚着,“别怕,别怕……” 转身加快脚步,抱着易休往马车走去。 随着洛河走近,十二剑士都忌惮地退了退——他们未亲眼见华意休杀人,但眼前还冒着热气的新鲜出炉的尸体恐怕比亲眼见到华意休动手还要有威慑力。雪原难以隐藏行踪,他们十二人跟得近了反而显眼,所以隔了一段距离。这段距离,二十秒时间足够他们赶到。可惜……他们没有华意休杀人的速度快。 大牛见着洛河怀里的易休,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比刚才还兴奋了一些。但此时此刻,绝对不是他挑战强者的好时间。所以他只得按捺着,没有造次。 而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陈清秋,早已被吓得坐到地上。他是亲眼看着那七个安定门人,被锁链串了糖葫芦,死不瞑目。 见洛河走向马车,陈清秋缩了缩身体。刚才他使坏,令洛河跟华意休暴露身份。若是现在不逃,被人想起来,他岂不是死定了? 于是悄悄后退,妄图跑路。 洛河甚至懒得看他一眼,只留下一个字,“杀。” 只这一字,寒凉彻骨,冻得陈清秋不敢再动。 眼看着大牛充满杀意地走向自己,风刃酝酿在指尖。他知道那风刃的厉害,看着不起眼,一挥手可以发出几十上百道。当然杀他不用那么夸张,他相信只需要一道风刃,他的脖子就得搬家。 “不,别杀我,别杀我,我知道如何解除他身上的诅咒!别杀我!啊!” 陈清秋抱着自己的脑袋尖叫着,翻滚着,希望能躲开大牛的致命攻击。当然,他知道自己的动作其实没什么卵用。但人在极度害怕的时候,理智是用不上的。 洛河听到陈清秋的话,勉强施舍了一个眼神过去。这个眼神,令大牛的风刃偏了一个角度,仅仅划破陈清秋脖子上浅浅的皮肤。即便如此,陈清秋的脖子也是一痛,血液缓缓流出,沾了一手。但好歹小命保住了。 陈清秋捂着脖子抬头看向洛河,这次倒是安分了,就差对洛河感激涕零了。 抱着易休进入车内,易休的挣扎已渐微弱。 若说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眼中的猩红,只是给了他当头棒喝。当洛河遇险,灵力冲破阻滞涌出,杀意瞬间侵占所有心神时,他便明白了,一切再无挽回的可能。传承依旧,入杀道者,心存执念便入魔。他的心魔,再如何压制,也一直都存在着。 为什么啊? 易休茫然无措,自责又懊恼。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对未来生出希望,为什么又要将他打回原点去?他彻底冲破了洛河布下的封印,怕是再无法修复了。 越想,越是不能平静。易休完全停不下来。 “易休?易休?看着我!” 洛河抱着易休要他只看着他,不要再沉溺下去。 易休听见他的声音,视线渐渐集中。却皱紧了眉头,似不认得洛河了一般。他思维有些慢,他的脑子处理眼前略陌生的面孔很是吃力。 洛河干脆揭下面具,让易休好好看清楚,“看着我,易休,我爱你,不要怕,什么都不用想……” 易休眨了眨眼,伸手摸了摸那熟悉的,漂亮的眉眼。眉头舒缓了一瞬,却又再次皱紧,“洛河……我……我是不是又犯错了?” “没有,没有,你很好,你很好……” 得到易休回应,洛河松了口气。 “你很好……” 他反复说着同样的话,安抚着易休,也安抚自己慌乱的心。 易休表情却越发痛苦,呜咽了一声,“可是……洛河……你看起来很不好……” 是啊,没了面具遮掩,洛河面上的憔悴便彻底暴露出来了。苍白没有血色的肌肤,干涩的唇瓣,眼底的浓重的暗色,还有嘴角不知何时染上的血液……无一不昭示洛河的疲惫。他的灵力一直没有恢复,刚才却强行用荆棘缠杀了人。在他勉强用星图压制天罚的情况下,透支灵力等于透支生命。 “对不起……对不起……” 易休抓着洛河的衣领,不断道歉。眼底压抑的疯狂时隐时现,杀意似不受控制,在他周身涌出。 飞马嘶鸣着,惊恐地踏着蹄子,大牛几乎拉不住。十二剑士面对那杀意既惊且惧,却又暗暗庆幸,曾经他们竟想过绑架华意休威胁洛河,还好没有实施。 “易休,我很好,不要说对不起,你刚才救了我,记得吗?你刚才救了我,没有你的话,我早就……” “死”字未说出口,洛河被易休紧紧抱住。 显然洛河唤起了易休刚才惊险的记忆。金色的子弹杀气凛然来势汹汹,洛河避无可避。 此刻,那子弹自然没在洛河身上。 是的,如果易休没有出手,洛河早被一颗子弹爆头了。 “易休,别担心,最坏的情况已经过去了,未来还能坏到哪里去呢?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洛河低声安抚着,轻轻拍着他的背,亲吻他的额头、眼睛还有嘴角。 易休终于安静下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洛河,似要将他存入眼中,刻入灵魂。渐渐的,他的目光开始涣散,空洞的,似沉入看不见尽头的海底。最后深入一片漆黑之中,他的眼睛,慢慢阖上了。 第84章 修界公敌12 易休的身体在恶化,精神却似乎好得很。昏睡一整天后,他便恢复了。心魔不显,也没有什么负面情绪,仿佛经过圣光净化一般。 天寒地冻的,竟有兴致在车子里用火灵石灯配着小锅子煮起了火锅。 见洛河一脸担心的样子,易休笑了笑,“洛河以前最是乐观的,如今为何愁眉不展?” 洛河看着易休,叹了口气,“又是心魔又是诅咒,头上还有天罚,我怎么乐观得起来。” 说着坐在易休身边,轻轻搂住他的腰。 入手细腰不盈一握,洛河心底狠狠一抽。拿起筷子夹了大块的灵兽肉,塞到了易休嘴里。 “洛河还教训那十二剑士,说他们没用。至少他们捉的雪域灵兔,味道就不错。” 易休慢慢咀嚼着口中嫩肉,也夹了一块喂给洛河。 洛河张口咬下,表情凶狠,“我花那么多钱养着他们,还不好好办事,骂他们还是轻的。” “哈哈……咳咳……不是你让他们离得远点,避人耳目吗?其实他们赶过来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易休笑得虚弱,稍微用力一些,便忍不住咳嗽出来。 明明灵力回归之后,体质应该得到改善的。可他硬要倒行逆施,镇压灵力,自毁前程。 当然是有原因的。 他要保持清醒,他要让心魔无从下手,不能作乱。 至少最后的日子,他要清醒地,和洛河在一起。 “哼,速度是很快,但不是极限。” 洛河说着,掀起窗帘看了看外面。此刻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山丘处休整,距离与安定门人相对的时候,已过了一天一夜。 不远处,十二剑士轮流拷问着陈清秋解除诅咒的办法。陈清秋大约是以为说出那个方法,他没有了利用价值,洛河便会杀掉他,所以他一直没说,试图与洛河谈条件。 “等天罚过去,再想法子施封印术,慢慢解决心魔。至于解决诅咒的法子……不怕陈清秋不说。咱们慢慢来,不急。” 洛河理顺思路,说出来,既是安抚易休,也是安抚自己。 脾气再好的人,经历这种种变故,忽上忽下的,也得暴躁。何况洛河脾气并不是那么好。之前他还碍于易休,压抑着自己。现在见易休精神状况良好,便不管那么多了。 心里清算着从易休入魔开始的种种事情,直恨得那取走时镜的人牙痒痒,恨不得给他千刀万剐了。若是时镜一直在易休手里,易休如何和对他误会?又如何会心魔大起,闯了古琴街,造下滔天罪孽,引来天罚,惹来诅咒? 这跟头栽大了,偏偏还查不出罪魁祸首到底是谁。原本怀疑到自己人手上,最近却传来消息,说琼华宗早发现时镜被盗之事,一直暗中调查。那么琼华发现易休手上的时镜的可能性就大了起来。 啧啧,真是一团乱麻,叫人烦躁。 易休低眉不语,不是不相信洛河,只是心底隐隐不安。他一直有种预感,此行寻找混沌钟……是错误的决定。 可无论如何,既然踏上这条路,只要有洛河一路同行,他便不会退缩。 他不会再那么脆弱,他要坚强起来,不能让洛河一个人受累。 “这么久了还没个结果出来,这十二剑士也不过如此。” 洛河听着窗外陈清秋的几声低呼,又开始发牢骚。 易休又夹了肉片喂他,“他们又不是专职拷问的。” 若是拷问刑罚之术,易休倒是懂一些。却不愿教给洛河,让洛河施行招惹因果。他自己身负天罚和诅咒,不能让洛河重蹈覆辙。 “那陈清秋也不是硬骨头,也不需要专职的来。” 洛河哼哼了一声,已有些按捺不住性子,想要亲自出手。 “嗯,如此说来十二剑士的确无用得很,这一锅一点都不给他们尝,可好?” 易休说着,夹了些肉食和微薄的素菜放进一碗中,这是要给大牛送出去的。 洛河却半路拦下了,“你要给大牛吗?他也是个蠢货!若不是他冲动好斗,那场冲突本是可以避免的。不给不给,谁也不给,让他们都喝西北风去。” 说完便把碗抢过来,把菜食倒进锅子里。烫热就夹起来,没形象地大吃起来。当然,满足自己口腹之欲的同时,也不忘喂给易休。他太想把易休养胖了,恨不得把那十多只雪域灵兔都煮了给易休吃下。 其实易休与洛河也有着同样的想法。易休也想把洛河养胖,让他面色红润万人迷!啊,万人迷还是算了,不然又要多好多情敌了。 看着洛河幼稚的举动,易休暗自想着。 一边给洛河烫更多的灵兔肉片,一边笑道,“你现在像个小孩子一样。” 洛河闻言,从碗里抬起头来。嘴角鼻尖都沾了热油,看着有些好笑。 “易休难道喜欢小孩子?没想到你有这癖好啊,嘿嘿嘿……” 出口没个正经。 “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易休回道,拿起布巾想给洛河擦一擦脸,却被洛河躲开了。洛河猛地向他扑来,直接把脏脸往他脸上蹭,让两人一起变得油腻腻的。 “我也是,我也喜欢你。” 不知怎么的,两人之间的闲扯、牢骚就变成互相表白了。易休被吻得呼吸困难,洛河则坏笑着将嘴里咀嚼了一半的食物都抵着他的唇送入他口中。 易休好不容易被放开了,却见洛河笑嘻嘻地抛了个媚眼过来,对他说,“尝尝看是不是别有风味。” 易休老脸一红,不敢再看洛河,侧头假装没听见,将口中带着洛河味道的食物吞下。洛河也不是第一次用嘴喂他吃东西了,他却还是会忍不住害羞。 两人说笑间,十二剑士那边也终于有了进展。陈清秋屈打成招,被叶笑绑成粽子押了过来。 老远就闻到食物的诱人香味,叶笑作为代表,交代任务的同时,其实也想谋点福利。 “老大,他愿意说了,并且表示不再跟您讨价还价。” 叶笑将陈清秋扔上马车,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冒着热气的锅子。看着翻滚的香喷喷的热汤,热汤里的飘着的菜叶和肉片,叶笑狠狠地咽了口口水。 洛河看了一眼被打成猪头的陈清秋,又看了看易休,最后还是决定让陈清秋当面说,不瞒着易休,免得易休多想。 “说吧。” 陈清秋被揍得眼睛眯起,看东西都不太清楚。但鼻子还是灵的,近距离嗅着美食的味道,肚子忍不住翻滚起来,“咕咕”直叫。 但他知道,他怕是没那福气去品尝那锅美食了。 泄气地垂头,气若游丝,“我说……我说……” 他猜自己说出来,也是一死,但应该能死得痛快点。 便也不再迟疑,说出答案,“琼华与上清一度不和,历史上开战也不是一次两次。上清的很多秘术禁术,琼华都有研究。而诅咒之术,全修界怕也只有琼华有解了。我曾见过一个从琼华叛逃的阵术师,他告诉我,若是中了诅咒,只有琼华清心台可解。” 洛河夹肉的筷子顿了顿,眸子危险地眯了眯,“你是说……若要解诅咒,便要自投罗网,回琼华去?” 陈清秋此刻也没什么好怕了,左右不过一个死字。于是点头,“除了清心台,诅咒无解,只能硬扛。” 说完,视线移到易休身上。看着他周身黑气,陈清秋心下不由一凛。咽了咽口水,又说,“他身负三十一个诅咒,其中二十七个死咒,便如二十七个死劫,不死不休。而另外四个诅咒,更是纠缠入魂,甚至伴入轮回——如果他还能有轮回的话。“ “嘭。“ 洛河就听不得陈清秋那耸人听闻的话,虽然他说的也许是事实。摔出一个碗,也不能解气。 陈清秋被他的动作弄得身体一颤。默了默,硬着头皮总结道,“只有在清心台,以天地清气洗精伐髓,重获新生,方可清除诅咒。所以……” “啪。” 这次是易休手里的筷子没拿稳,掉到地上了。 “所以……我必须回琼华,才能解除诅咒?” 不待人回答,易休笑了笑,“荒谬。” 眼角余光注意着洛河的神情,发觉他似有迟疑,又道,“即便真如你所讲,我以戴罪之身回去,也不可能入住清心台。” 话虽是对陈清秋说的,更多却是在提醒洛河。 而易休所说,洛河自然清楚。以易休犯下的杀孽,比当年临渊有过之无不及,身陷魔障,修界人人得而诛之。 可是……如果他能洗去易休身上罪责呢?其实并不是不能洗白易休的,只要有人愿意背锅,只要琼华依旧看重易休,看重易休身上的传承,看重易休的天赋,愿意保下易休。 洛河思量着,已开始为易休寻找退路。若不能一起亡命天涯,若他开启异界大门,迟早要离开修界……易休需要一条退路。 见洛河陷入沉思,易休有些慌了。桌下紧握的手移到洛河腿上,狠狠掐了一下。 “唔……” 腿上的刺痛令洛河回神,低头将作怪的手握住,拍了拍。 易休眼底尽是不安与慌乱,再不见之前的冷静自持。洛河看在眼里,安抚地笑了笑,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没事儿。” 在场另外两人,叶笑跟陈清秋,先是被洛河毫不遮掩的微笑惊艳,几乎忘记呼吸;而后视线随洛河移到旁边的易休身上,瞬间被打回凡间,感觉自己受到一万点伤害。对比太大了,冲击力太强了,两人震撼得久久难以回神。 然而眼见着两人旁若无人地秀恩爱,震撼之后却又有些羡慕起来。想想这两人一路行来,历经磨难却不离不弃,绝对是真爱无疑。修界之人看重力量和利益,多追求长生仙道,亲情都略显淡薄,更别说爱情了。如此看来,这两人之间的感情便更加难得了。 叶笑跟陈清秋两人正是心绪万千,洛河抬眼看了过来,对叶笑挥了挥手,“带他下去吧。” 回过神来,叶笑看了一眼锅子里的热汤,眼带遗憾;陈清秋以为自己此番必死无疑,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待两人离去,易休立刻抱住洛河的手臂,急切道,“不许送我回去,想也不要想!” 洛河握着易休的手轻吻,眼眸低垂,并没有正面回答易休。 以易休对他的了解,如何不知他心里所想?洛河便是这样,不会轻易许诺,也不会正面拒绝。他喜欢转移视线,不着痕迹地将人的思路引到他预设的场景中,忘记初衷。 跟洛河在一起久了,被带偏的次数多了,易休还是有点经验的。 可此次事关他的底线,他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洛河,答应我,永远不要说为了我好,而把我推离你的身边。” 易休盯着洛河的眼睛,不许他有丝毫闪躲。 洛河无奈,摸了摸他的脑袋,“可是我很害怕。” “嗯?” 说不会被带偏,易休还是被洛河一句话给转移了中心。 这真不能怪易休好骗,实在是,洛河少有示弱的时候。易休也从没见过洛河真正怕过什么。洛河害怕什么呢?才筑基期的修为,就敢闯极北雪原,敢入清池域,还探过天魔阵,敢带着他这个修界公敌大逃亡,躲三大宗安定门以及无数求取赏金的亡命之徒的追击。 洛河几乎把作死的事儿都做了个遍了,他还怕什么?易休想不通又极度好奇,被转移注意力也就不奇怪了。 “我害怕呀,我不知二十七个死劫,何时降临?它们会突然降临,把你带走,把你带到我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吗?” 洛河低沉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哀伤。易休看着洛河,胸口闷闷的,无法不在意,亦无法拒绝。 “洛河……” 易休的手轻抚洛河的眼角。 洛河的脸依旧苍白,眼底升起浓浓的悲哀,令易休心底一抽一抽地疼,像被一双手狠狠拽住撕扯一般。 易休忍不住靠近,忍不住去亲吻洛河的眼睛,希望可以带走他所有烦恼,希望他不要再露出那样令人心碎的眼神。 不得不说……易休最后还是被带偏了…… 而当易休靠近,洛河也适时地闭上眼睛。他任由易休的亲吻在他眼角、脸侧还有嘴唇一点一点落下。主动的易休的亲吻简直比世界上最美的酒还要醉人,比世界上最浓的蜂蜜还要香甜。 待气氛酝酿足够,洛河抬手压着易休的脑袋加深了一吻。舌尖轻轻抵开他的嘴唇,滑过他的唇齿,侵入他口中,带着那软腻乖顺的舌头一起共舞。这深深的一吻,饱含深情。初时洛河还能把持住,在略悲的气氛下不能表现得太狂热。后来就有些忘乎所以了,好久没做,洛河的身体早就饥渴难耐。 洛河果断地起身把碍事的火锅推出车外,喊了一声,“大牛,赏你了!” 然后猴急地关上车门,饿狼扑食一般重新扑倒易休,勇猛地扒开自己的衣服…… 此处省略一万字。 激情之后,易休喘息着躺在洛河怀里。以他现在的身体,实在有些承受不住激烈的性、事。才一次而已,便几乎被做晕过去。此刻勉强硬撑着,因为他虽然被洛河带偏了,那事儿却是一直记着没有忘记。 他执着地搂着洛河的脖子,闭着眼睛要他的承诺,“答应我不要送我回去,答应我……” 洛河看着易休疲惫的脸,吻了吻他的嘴唇,希望能把他哄睡着。易休却相当锲而不舍,睁了睁眼,目光带着一丝可怜的祈求,“洛河答应我好不好?” 得,易休都这样了,洛河哪能不答应?再不答应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皱眉沉默片刻,洛河叹了口气,“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不会送你离开。” 说着,再次低头轻吻他的额头,“你要什么我都答应。睡吧,乖。” 第85章 修界公敌13 看着易休睡去,洛河轻手轻脚地为他清理身体,盖上棉被。 而后走出车外,招手叫来叶笑。 彼时大牛已吃完一锅肉和菜,仍有些不满足。倒了雪水进去,想再煮一锅出来,味道却怎么都比不上原来的。而被绑得严严实实,暂且发现自己不会被杀的陈清秋此刻却是满脸通红。见洛河出来,眼神游移着不敢正视,嘴里却唾弃了一声,“不害臊!” 十二剑士则在不远处,各自守着一角。他们大都蒙着脸,抱胸或坐或站,看不出神色。 “派三人回去传讯,让郭浩跟秦禾查一查清心台的来历。我要最详细的信息。” 洛河对叶笑吩咐道。 陈清秋说清心台能破除诅咒,也不能不调查就轻信了。当然,如果陈清秋所说属实……洛河既然答应易休不送他回去,自然就不会食言。等调查清楚了,或许可以试着复制一个清心台出来。 “是,我会让他们快去快回,做好接应。我们行踪暴露,过不了多久,大批追兵便会赶到。不过洛鹰大人预计今晚就能追上我们,不用担心战力不够。” 叶笑难得还算正经地回答道,到底洛河才是老大,他们若是越矩太多,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洛河看了他一眼,未再多言,挥手让他下去了。 又问还在折腾火锅的大牛,“到目的地还有多久?” “如果顺利的话,今夜能到。” 大牛看了看天色,上午阳光正好,可惜被一团阴云挡住了。 “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 洛河说完,看向陈清秋,“你,上车里来。” 启程出发,车内易休陷入梦靥之中。洛河不知他梦见了什么,紧皱的眉头,不安地紧抿的唇,都告诉洛河,易休现在很难受。 洛河叫陈清秋到车里,便是要他驱散易休梦靥,让易休睡个好觉。 “我灵力不够,撑不了多久。” 陈清秋看了看华意休,心里有些抗拒。浪费灵力驱散梦靥,不过是做无用功,除了让华意休睡个好觉以外,毫无意义。 洛河扬手做出揍他的动作,凶了他一下,“又皮痒痒了吗?叫你做你就做,少啰嗦!” 陈清秋缩了缩脖子,没办法,摄于洛河淫威,只得照办。 洛河见他老实了,从袖中掏出五块灵石,“你是修哪系灵根的?” 目光在陈清秋身上扫了一圈,看他发色泛着青紫暗光,应该是水系。 “主修水系。” 陈清秋看见洛河手里品相极佳的灵石,眼睛泛光。 五块不同系别的灵石在洛河手里转动了几圈儿,最后洛河只取出水系淡蓝色灵石,剩下的都收回袖中。 “乖乖地,把梦靥驱散了。等你灵力不支时,我或许就赏你这块灵石了。” 洛河颠着手里的灵石,嘴角挂着戏谑的笑。 陈清秋猛地从那在洛河手心一上一下蹦跶的灵石上收回视线,目光掠过洛河嘴角的笑,心里一颤,后背一寒——灵石是好的,手握灵石的人就太妖孽了,实在叫人消受不起。 收回心神,便按着洛河要求,一心一意,认认真真地念起驱魔净化咒,专心致志勤勤恳恳地为沉睡的人有个安稳好觉而服务。亲,如果睡得好,请给他五星好评! 正如叶笑所说,接下来追兵会很多。马车行了不久,便遇到第一波追击者。最先到的,永远是非正规军的赏金猎人。洛河没有出面,由着十二剑士跟大牛将道路清理干净,耽误的时间并不多。 下午开始与小股探路的正规军遇上,也是速战速决,不留活口。 即便如此,因为头顶阴云的存在,大批正规军攻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夜幕降临之前,黄昏暗影之中,一个黑点由远而近,最后落下。 是洛鹰提前赶到了,却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混沌钟已经认主,再往前恐怕会中了圈套。” 洛鹰站在洛河肩上道。 “已经认主?是谁?” 洛河皱眉问道。 “应该是常婉,我曾遇到过她和一群人一起往雪原赶。郭家人也不止一次看到他在附近徘徊。” 洛鹰歪头思量着回答道。 “上次围剿常婉,你怀疑是叶林生将她放走的。此次混沌钟之事,你认为如何?” 洛河看着苍茫的雪原,对叶林生的怀疑已放大数倍。 “我想不出他背叛的理由,不过……他确实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洛鹰说着,突然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又问了一句,“天罚多久下来?” 洛河闻言苦笑摇头,“撑不过今晚。” 话音刚落,那云里便划过一道红色闪电,彰显自己的存在。愤怒地叫嚣着警告着,展示它无边的力量。 不过云下众人,早习惯了这时不时来一下的雷电,不似初时惊悚恐惧,竟是直接将它忽略了。 而伴着闪电的轰隆声,洛鹰突然尖啸一声,扑着翅膀飞入天空。盘旋了一圈后,才重新落下,“你娘也赶到北剑域了,是她告诉我混沌钟认主之事。她说此行极为凶险,要我将你拦下。” 顿了顿,洛鹰又道,“现在三宗及安定门三千修士都往这边赶来,而琼华隐峰之人,就在我们身后最近的距离。” 洛鹰说完,便安静下来,只等洛河做出选择。是当机立断马上撤离,还是继续前进,按计划找到混沌钟躲避天罚。 虽说古启悠叫他拦下洛河,但他真正效忠之人,还是洛河。现在,无论洛河做出何种选择,他都没有意见。 “还能如何?天罚下来易休必然撑不下去。” 洛河低眉,飞速行驶的马车卷起风雪,沾染他的头发,令他发丝裹上银霜。 隐峰的效率的确很高,此番没有立刻攻上来,怕是在观望,等待时机。混沌钟认主,也需要现场确认。不是洛河不信洛鹰跟古启悠,只是好不容易循着希望赶到这里,怎能说放弃就放弃? “你带我以最快的速度先行,去看看那混沌钟的主人到底是谁!” 洛河对洛鹰道。 又回头吩咐,大牛带易休寻机会偷偷脱离马车暂时潜伏起来,等待洛河的消息;而十二剑士驱马吸引眼球,若是能引开追兵自然更好。 至于头顶阴云,洛河只能试着往自己身边带了。 雪原风平浪静,黄昏中静默无言,似暴风雨前的宁静。 无边雪的原上,一豆车马拼了命地跑,在雪地留下一道漫长的辙。一声鹰啸之后,马车上跃起一个黑点,直冲云霄,极速前行。马车跟了那黑点一段路程,突然一个转弯,偏离了路线。 而头顶那一片紧紧跟随的黑云,也在那处岔口选了方向。却是追着高飞的黑点而去,伴着雷声轰隆,似被驱赶的黑色羊群。 紧跟在后面的人看着天地间分头的车与鹰,目光如炬。 “劫云跟着那异兽走了,华意休肯定在异兽那边。” 一人开口分析道。 话虽如此,他和身后的人都未行动。因为此行真正有指挥权的,是那个在雪地里还拿着扇子扇风的紫衣男子。 “唔……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华意休也可能在车里呢。” 紫衣男子勾唇一笑,眸如点漆,自然而然流露出超然的气度,令人心折。 “不呆师叔,你的直觉十次有九次是错的。” 方才分析的人叹了一口气,并不为那人气度所惑,开口提醒道。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一次我的直觉是对的。” 布岱握着扇子,拍在手心。 “这样吧,你们去追那异兽,我去追车。” “……” 众人默然。 带队的决定脱离队伍单飞,这如何是好? “啊,我走了你不就没有主心骨了?可怜啊,要不你们抓阄选一个领队吧。” 布岱不负责任地出了个馊主意,打开扇子哼着小调,竟就这么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确定了一件事——以后再也不要跟布岱出来执行任务了!!!特别是布岱当领队的时候!!! 广袤的雪原上,四米高的混沌钟孤零零地站立。钟身锈迹斑斑,钟顶被厚厚的一层白雪覆盖。 洛河从洛鹰身上跳下,缓步走向混沌钟。然而未靠近,便见一女子从钟后走出。女子身姿袅娜,体态妖娆。动静间风情万种,眉如远山,双目含情,堪称人间尤物。 那女子,不是常婉,又是谁呢?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呢。” 常婉捂嘴轻笑,眼中却迸射出恶毒怨恨的光芒。 终于,她终于可以报仇了,终于可以,亲手杀死洛河了。 混沌钟轻轻颤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常婉素手轻抬,敲了敲钟身。只见钟身自上而下,泛起红色白色的微光。微光所过之处,恢弘的纹印被点亮。而后钟声闷响,震荡着,维持了好几秒钟。 听着轻微的钟声,却传出数里百里之距。方圆百里之内的所有男修,如那本古书记载的那样,全部被震晕。 “哈哈哈……洛河你死定了!” 常婉看着扶头摇摇欲坠的洛河,笑得异常猖狂。 然而笑容维持不过十秒,她便笑不出来了。 这钟显然只对男修有效,对异兽可没什么作用。 洛鹰圆瞪瞪的眼睛里不见一丝迷茫,显然清醒得很。他扑了扑翅膀,三支羽箭射出,直取常婉眉心、喉咙和心脏的致命部位。 常婉对洛鹰的攻击路数很熟悉,看他扑翅膀的时候就有警惕。三支羽箭下来之前,她便向侧边闪躲过去。 “你!” 常婉看着插在自己脚边的羽箭,气得脸色发白。忌惮着洛鹰的实力,慢慢开始后退。 然而转念一想,洛鹰没有继续出招,是不是说明……他还是顾念着过往情分的? “呵,鹰啊,好久不见,我真的……好想你呀。” 常婉语带诱惑,音调在舌尖上挑逗似的颤了颤,直叫人听得耳朵发麻。 洛鹰歪了歪脑袋,目光却依旧锐利,丝毫不见柔情。 而那一声钟声的效果,显然持续时间不长。洛河晕了不到一分钟,便摇着头,恢复清醒。 洛鹰挡在洛河身前,警告常婉,“别再耍花招,否则我定不饶你。” 常婉看了一眼被他护在身后的洛河,咬牙切齿道,“哼,我不信今日动不了他!” 说完身形一转,双手触及混沌钟。钟面在她手下渐渐扭曲,不足半秒时间,常婉竟将整个身体融入其中,不见了踪影。这是直接躲到混沌钟里面了。 “混沌钟已认主,若主人不同意,便无法借用它避开天罚。” 洛河注视着那古旧的巨钟,眉头微皱。 “哈,真好,我是不会借给你们的,死心吧!让华意休那魔头受天罚去死好了!” 常婉的声音从钟内传出,冷嘲热讽,恶意满满。 洛鹰真后悔刚才没有立刻把她给结果了,怒道,“你给我出来!死女人!我要杀了你!!!” 啪啪啪几十根羽箭拍过去,全数射击在混沌钟上,却连印子都没留一个。 这混沌钟能挡天罚,洛鹰那羽箭威力再惊人,能有天罚厉害?不过是做无用功,浪费体力而已。 “杀呀,来呀!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 常婉不在乎地吼回去,有混沌钟罩身,已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洛河抬头看了一眼翻滚的阴云,那阴云范围又扩大了一些,雷电也越来越密集。 阻止了洛鹰继续激怒常婉,洛河声音平静地问道,“你要如何才肯借出混沌钟?” “哈哈……你求我呀,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常婉嚣张地回道,她怎会放弃羞辱洛河的机会? 洛河低眉,声音不变,“我……求你。” “哈哈哈……洛河啊洛河,你也有今天求我的时候。那么我就告诉你,要我借出混沌钟……除非你死!” 常婉恶狠狠地说。 “疯婆子你说什么?!” 洛鹰火了,怒骂一声。想上去攻击混沌钟,却再次被洛河拦下。 “常婉,你不出来,便看不到我的死活,有何意义?” 洛河沉声道。 话音刚落,天空雷电霹雳,异常狂暴,竟有地动山摇之势。而阴云,也开始一点点移动,脱离洛河掌控。 时间紧迫,到底如何才能让常婉答应借出混沌钟,或者……从混沌钟里出来? 让她答应借钟太难,引她出来倒还简单点。只要常婉出来,将她杀死,混沌钟便重归无主状态,这时候用混沌钟避天罚便容易许多。 越是紧要关头,洛河越是冷静。 见常婉没有答话,他又以平缓的语气道,“在混沌钟内待的时间超过一刻钟,便会导致头发脱落。这不碍性命,却有损你的美丽。不如你出来,我们好好商量。放心,我会让洛鹰回避,他不会伤害你的。” 洛河这番话说得好听,常婉怕是不会相信。但是拿脱发吓吓她,也算一种手段。 算算时间,天罚最多一个时辰就会下来。待一刻钟后,常婉头发开始脱落,她出来的机会就会加大。 但也不能完全保证她会出来。 不够,只是脱发还不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洛河的脑子飞速运转,寻找着一切可循之机。所有的,常婉会在意的人或事物,一一掠过脑际。可是不行,没有,他找不到。除了性命和美貌,常婉根本什么都不在乎! 场面陷入胶着之中。茫茫雪原,洛河在巨钟之前低头,紧握的双手,却是那么苍白无力。他还没有放弃,缓缓闭了闭眼,他在想……能不能再冒险分出星图的力量来…… 思索间,钟内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刚才一直沉默着,堪称诡异地沉默着的常婉,终于再次发出声音。 却是惊恐非常的嘶吼尖叫,“不要!我不要死!滚开!我不要死!!!” 纤细的手臂挥舞着从钟内探出,又猛地收回。那短暂的时间,足够洛河与洛鹰看清,常婉身上发生的事情。 她的身体在自燃!那纤细的手臂,原来洁白的肌肤被火舌舔舐,一片一片地焦黑! 这□□来得突然,无迹可寻,洛河与洛鹰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常婉的尖叫还在继续,“啊!叶……唔……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嘶哑,越来越模糊,但她的咒骂,她咒骂里的怨恨却浓烈而清晰。 不久,她的声音渐低。可以想象她在钟内苟延残喘,垂死挣扎的惨象。 “咳咳咳……我……不会放过你……唔……就算是死……我也要这混沌钟陪葬!哈哈哈哈……咳咳咳……陪葬!” 有浓烟从钟底冒出。 常婉的声音彻底断绝,不知生死。但那混沌钟却开始震动,钟身红色白色的纹路逆流而过。 流传千万年的混沌钟,能避天罚的混沌钟,随着纹印逆行,钟身竟渐渐蔓延上丝丝裂纹! 第86章 修界公敌14 到底发生了什么? 传说中不惧天罚的混沌钟,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裂痕一点点蔓延,先是底部,而后烫灼了覆盖冰雪的部分,一路向上,直到布满整个钟身。 钟顶雪水融化,滋滋作响,化作白雾。逆行的红、白纹印光芒越来越烈,达到顶峰之后迅速黯淡,最后消失不见。而那丝丝裂痕之内却溢出点点黑尘。不,那黑色烟尘不像尘埃,倒像天上阴云,积聚着,融合着,翻滚着,不似死物。 洛河此刻并不在意那诡异的黑雾,只睁大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那天地之间唯一的混沌钟,唯一的希望。 “不!” 洛河上前,伸手触及钟身。 那钟身异常灼热,眨眼便将他的双手烫红,烫出水泡。 洛鹰连忙将他拉回来,“危险!” 洛河眼看着整个钟身彻底被裂纹占满,方才被触及之处,竟掉落下点点似土非土的碎屑。 紧接着,犹如雪崩,那碎屑越来越多,落得越来越快。稀里哗啦,噼里啪啦,洛河亲眼看着名为混沌的古钟,在他眼前彻底崩塌。 灰烬之后,是钟内早已燃烧碳化的尸体。尸体痛苦地蜷缩着,脑袋以怪异地角度望向天空。空洞的眼睛,大张的嘴,无不诉说着她的惨烈遭遇。 但此刻没人会同情她。 头顶黑云密集,移动速度在加快。 在洛河失去理智的片刻时间,星图对天罚的压制减轻。那天罚便借此机会,叫嚣着要去惩治魔徒,弘扬正义。 “!!!!!坑爹呢?!!说好的上古神器呢?!!就这样塌掉是几个意思啊!!!!” 洛河彻底暴走了,他红着眼睛冲到古钟碎屑之中,怒骂着践踏着。 最后目光凝在那具炭黑的尸体上,眼底迸射出疯狂的亟需发泄的愤怒。 “常婉!常婉!你tmd还敢说不放过我?谁tmd欠你的了?!!老子长得比你美就欠你了吗?!!你给我去死去死去死!我怎么没早点把你给灭了啊啊啊啊!” 洛河一脚踹下碳化的头颅,将它踢得粉碎。四肢躯干也没有被放过,全部被踩了一遍,踏成一堆黑灰飞散。 洛鹰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总觉得刚才悲壮哀戚的氛围似乎被破坏了。 不知该说什么好,拖着翅膀站在雪地,洛鹰只能默默地看着。 发狂的洛河,闹了好几分钟。 最后他颓然,跌坐在雪地里,彻底安静下来。 洛鹰看着有些不忍,飞到他肩膀上,“你已经尽力了。” 洛河脑袋低垂,洛鹰看不见他的神情。脑袋蹭了蹭洛河的脖颈,希望能给他一点安慰。 而那厚重的,携裹着雷电的阴云奋力挣扎着,欲彻底脱离控制。黄昏漫长,红日还挂在远方,静待着,即将变天。 “不行,他承受不了。” 低低的声音传来,似叹息一般,飘散于天地。 洛鹰侧头看着他,无言陪伴。 洛河抬头,望向易休所在的方向——那也是阴云拼死欲去的方向。 “你去找他,带他离开这里。” 洛河撑起右腿,将手随意地搭上去。神色已然恢复平静,带着他一贯的不羁随性。 “你要做什么?” 洛鹰圆圆的眼睛写着迷惑不解。 “带他走,这天罚……便让我来试一试。” 洛河低眉,轻轻抬起左手。 被灼伤的手心,星图的光华汇聚成一点,渐渐舒展开来,形成繁复华丽的星纹。静默一秒后,狂风骤起。原本远离的阴云重新回到洛河头顶上,雷电不满地闪动,声音震耳欲聋,带着毁天灭地般的恐怖力量。 洛鹰来不及做出任何劝阻,便被狂风卷起,飞出老远。 他拼命扇动翅膀,欲往洛河那处移去,却抵不过肆虐的风雪。那已不是普通的风雪,更像携裹着冰粒的风暴! “快去!” 洛河抬头看向洛鹰,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命令道。 洛鹰眼看着洛河被风雪淹没,无可奈何。虽知洛河身负星图死不了,但是天罚之下,难免生出意外。更何况,洛河灵力一直没有恢复,除了星图再无自保之力。若是出了意外,洛河如何应对得了? 洛鹰无法阻止洛河。唯一可以做的是,待在最近之处守护。 什么?洛河叫他去找易休?抱歉,他什么都没听见。 原本平静的雪原,风云大起。平地里似投下一颗□□,倏然爆开重重白色风雪。飓风呼啸,气势磅礴,常人不敢靠近。 在风雪之上,是积聚已久的黑云。黑云中红雷闪现,将下未下。红光与风雪中的金色星光呼应对抗,似拼杀前的对峙恐吓。 “停!” 紧追而至的琼华隐峰修士,在一声号令下齐齐止步。他们距离那风雪中心可以说是最近的,也最能感受到其中慑人的威势。 两股不同的力量,却都是众人难以想象的强大。他们修为都不低,大风大浪什么没有见过?却都被这力量所折,几乎难以支撑。 “天罚将下,不可再近。只是那另一股力量……” 领头者面色严肃,语带疑虑。太不可思议了,天底下谁能掌握对抗天罚的力量?是入魔的华意休吗?那也太逆天了吧?即便身负临渊的传承,也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是星图!” 队中一人突然惊呼。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见风雪中心金光四射。星图独有的星纹在地面扩散,星光闪烁,汇成浩瀚的星河;星河流转,形成无垠的宇宙。 天空一个霹雳,红色巨龙扭身劈下,直击星图中心那一人。 天罚已至,带着难以想象的洪荒之力。那是审判的力量,是上天愤怒的发泄。红色的雷电巨龙瞬间将人吞噬。巨光之下,人目不敢直视。霹雳声震耳欲聋,暴露在这股力量下,即便隔得老远,也感觉皮肤刺痛。身体似遭受重击,骨头都颤抖着咯咯作响。灵力完全失去控制,混乱地流失,消散。 而那中心之人,又如何呢? 可以想象,凡胎,只那一击,怕就支撑不住,灰飞烟灭了吧? 结束了吗? 难以忍受的尖锐耳鸣中,光线似黯淡了一些。 众人缓缓睁眼,向那中心看去。 不,还没有结束! 只见星图飞速旋转,星纹金光不减,却因红色雷电的作用,泛出淡淡的猩红。而那中心之人,依旧静坐其中,不动不摇。 到底隔得远了,又有风雪和星光干扰视线,众人只见那人身影轮廓,看不清他的面貌,也看不出再多细节。只知他坐在那里,左手微抬,姿势都不曾改变。 正是惊诧悚然,叹息着星图之力时,却见天空又是一道红雷劈下。 不,不是一道。那点燃整片天空的红雷在半空裂成了九道,从九个不同的方向击打下来,齐齐聚于一点。 原本飞速旋转的星图停留了一秒,刺眼的金光黯淡了一瞬。而后似积起了力量,猛地炸开反击。刻于地面的星图腾空而起,为了保护中心那人,开始反守为攻。 饶是如此,天罚劫雷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接下来每一次,雷电密度都在增大。九道之后是十八道,十八道之后是二十七道……循环不止,雷电不歇。 隐峰众修摄于威势,一退再退。到最后,仅受余威牵连,便被迫得体力难支,昏倒过去。可见这天罚之烈性,也可见那星图之强势。 红日沉下,红日又起。天罚持续了整整一夜,雷电在无边的雪原造了个百米深坑。 没有人会相信,在这样的天罚之下,还有人能存活下来。莫说存活,怕是连一点尸骨灰尘也不会剩下,早已魂飞魄散了吧? 阴云已经散去,阳光虚弱地洒下,布满雪原。 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隆起一个雪堆。洛鹰吃力地从雪堆中爬出来,抖索被风吹落许多羽毛的翅膀。 尖啸一声——声音稍嫌羸弱,扑着翅膀冲天而起。飞高后便向着深坑里坠去。 坠入不久,洛鹰突然从坑里跳出。在上空盘旋一圈,找准昏迷不醒的一群人。俯冲而下,又再度飞起,爪子上便多了两套黑色的衣服。 “去找易休……” 洛河由着变回人、形的洛鹰将衣服套到他身上,眼睛都睁不开了。 此刻他一身皮肉淡粉,脆弱不堪,碰一碰都似有电流通过,留下青紫的痕迹。 瘫着身体,忍着剧痛睁开双眼,又重新闭上。 “去找易休。” 洛河身体抽搐了一下,艰难地再次吐出这句话。 洛鹰眉头紧皱,身体顿了顿,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他不知洛河是如何做到代替易休承受天罚的,他也不知道洛河怎么会愿意冒险独自为易休扛下天罚。天雷加身的痛苦,他这个受过天劫的神级异兽最有体会。他受的天劫也才九道劫雷,洛河这一夜,可不知受了多少道。不明白,不理解,洛河在他眼里简直像个疯子。 想是这样想,洛鹰还是展开双翅,往易休所在方向飞去。 抱着洛河在天空飞了一圈,先找到的是马车。 飞马已死,马车破损不堪。十二剑士中的三个倒在地上,早已气绝身亡。余下六个剑士和陈清秋都不见踪影。这倒并不令人意外,马车本来就是用来吸引火力的。易休跟大牛在一起,隐藏起来的话,只要不被发现,便没有危险。 洛鹰知道洛河不见易休不会罢休,抱着他再次起飞,寻找起来。 飞行不久,便见三千追击而来的修士已在不远的地方。三千修士数量不多不少,在雪原上犹如蚁群,缓缓向着天罚形成的深坑前进。洛鹰降低了飞行高度,免得被发现。 低空飞行寻找了约半个时辰,终于发现了大牛的踪迹。 一路追踪过去,远远看见大牛被人打倒在地生死未卜。而依旧昏睡的易休,则被一个紫衣男子抱起。 “救他。” 洛河手指动了动,眼神迷茫地看着前方,看着那抱起易休的身影。他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吃力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洛鹰听见了,却迟迟没有行动。 眼见着那紫色身影远去,洛河开始挣扎起来。洛鹰警惕着周围情况,一时不察竟被洛河挣开。然而洛河挣扎落地,却根本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身体极度虚弱之下,勉强维持的意识模糊不清。洛河的视线却执着地锁定那紫色的背影,即便跌在雪里,动弹不得,却还在试图挽留,甚至妄想追上去。 可他的身体每动一下都是刀劈火烤般的痛苦煎熬,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何谈追上去? 洛鹰看着意识不清的洛河,看着他凭本能做出的动作,心情复杂。 “你救不了他。” 洛鹰抱起洛河,说出此刻对洛河来说最残忍的话。 洛河却仿佛听不见他说话一般,只死死地抓住他的手。他睁大双眼看着紫色身影离开的方向,明明早看不见人影,却还在用微弱的声音重复着,“带他一起走……” 乱石不言不语,风过吹起安静的空响。洛鹰藏身在黑石之后,低头看了看怀中之人。 只见他原本绝美华丽的容颜,此刻只余狼狈。原本光彩夺目的双眸,此刻却充血变红,似要流下血泪来。而那一头本该油亮漆黑的发丝,如今也如枯草一般,暗淡无光。 下雪了吗? 洛鹰疑惑地抬头。天空通透,阳光正好,哪里有雪? 那为何,点点雪痕染上他发梢,沾染侵蚀,黑发变银丝? 洛鹰皱眉,不明白为何如此。 为何如此?明明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吊着,却还想着那一人? 就像曾经,在古剑宗剑冢之下,明明意识已被星图控制,却还是挣扎着抗拒着,唤着那人的名字。 真可笑,洛河清醒的时候还总说他会离开此界。他离得开吗? 无论如何,洛鹰都不可能答应出手去救易休的。 那紫衣男子修为极高,实力深不可测,洛鹰根本没有把握能打赢他。而除了一个实力高深的紫衣男子,还有十多修为不低的陌生修士就在不远的地方,正在靠近。也就是说,紫衣男子是有支援的,即便洛鹰出手险胜,又如何突出重围带两人逃离?而且,真的打起来,闹出的动静不会小,那三千讨伐魔道的修士也不是吃素的,必定闻风而来,到那时,洛鹰怕是自保都做不到了。 这种情况下出手,无异于以卵击石,完全是送死。 洛鹰不会出手。 雪原苍苍茫茫,尽头与天空连成一线,阳光下冰雪交融,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天地苍白,人力渺小。黑色的暗影飞速掠过,抱着昏迷的人往北;紫衣的男人却似闲庭漫步,抱着沉睡的人向南。一北一南,越行越远,不知何时才能遇见。 沉睡的人,睡得太久。梦靥纠缠不休,终于惊醒。而曾经答应陪伴的人,又在何处呢? 第87章 相见1 修界正史记载,琼华首徒华意休入魔,于古琴街屠戮三宗修士及无辜民众数百人,手法残忍血腥,引得天怒人怨。后被修界第一美人洛河救走,逃亡一个月零六日,最终在极北雪原遭受天罚。由安定门领头,三大宗大力支持,形成浩浩荡荡的屠魔队伍,在魔头华意休受天罚后将其成功抓捕。 然而就在华意休被捕一月之后的受审之日,侥幸逃脱追捕的第一美人洛河突然现身。传闻其身负修界第一至宝星图,在三宗地盘来往如入无人之境,深谙魅惑之术,只用一个眼神便能令与之对视者彻底服从。 第一美人公开宣布,他将在半月之内取走修界至宝之一,传说被藏于古剑宗的乾坤石。并祸乱三宗审判者,其中至少五人受星图影响,心神大乱,差点筑下大错。 于是魔头审判推迟,琼华有意将其罪行推到不断冒头的第一美人身上,称其是受星图蛊惑,身不由己。华意休所为,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当属洛河。魔头审判之日,恐无限延期。 而因华意休受星图蛊惑入魔在前,审判者五位高阶修士被星图影响甚至控制之事在后,修界众人一时也是人人自危,唯恐受星图影响违背道心,毁了修为。 若说一月之前,修界公敌乃是入魔的华意休。那么现在,修界公敌的位置,恐怕得交给手握星图的第一美人洛河了。 原来的魔头,琼华的天才华意休,几乎瞬间从无恶不作的歪魔邪道变成了无辜的受害者。但其的确手上沾着人命,也的确引来了天罚,是以被琼华收押,未来际遇如何还未可知。 琼华烈焰峰,峰底赤炎狱。赤炎狱位于地底,百米之内,随处可见幽蓝鬼火从地下冒出。整个赤炎狱分九层,越往下,被关押者越是罪孽深重。 此狱乃是关押极恶之人的地方,终年不见天日,时而炙热如火烤,时而寒冷如冰冻。锁链束缚着看不出人形的罪犯走在火上,噼啪的鞭响彻夜不绝,嘶吼、痛哭、低吟,是这里最常闻的背景乐。赤炎狱犹如一个与外界隔绝出的异度空间,里面关着的不是人,而是鬼。 因赤炎之地怨气太浓,赤炎狱一度被封印关闭。后在现任烈焰峰峰主坚持下,赤炎狱重开,却也被规定仅可开至第三层。 然而就在前几日,赤炎狱第九层被打开。 红月悬空,犹如泣血。琼华戾气最重的地方,突然响起几声鸦啼。平地幽火之间,开出一条暗道。两行十人,伴着呜呜咽咽的奇怪声音走入暗道之中。一路向下,古旧厚重的石门一重一重打开,直至赤炎狱第九层。 幽暗的空间,寒意入骨。不知从何处悬下两根臂粗的锁链,如黑蛇盘踞。锁链尽头,瘦弱的手腕被扣在相连的铁环之内。被锁着的人,身形瘦削,形容苍白。若忽略其不合修界审美的容貌,谁能看出他是穷凶极恶之徒?谁能看出他是嗜血妖魔? 这样一个瘦弱昏迷的人,何须关到赤炎狱第九层来? 从外面进来的十人,带头两人缓步走到被锁之人身前。 其中居右位的男子身形高大,抬手轻轻一挥,便见被锁之人两边升起烈火,照亮了那片小小的空间。 “诅咒还有三十个未除,现在动手,怕是操之过急。”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开口的正是方才点燃烈火之人。 这个声音,琼华宗的人恐怕没有不认识的。不正是烈焰峰的峰主,琼华掌门之子华印席? 居左位的男子,身形相比华印席稍显淡薄。黑色的斗篷将他整个人裹住,帽子垂下,遮去他的容貌,只露出小巧的下巴。 他闻言低笑了一声,“快一些,不好么?苗苗小姐岁数不小了,等不了那么久。” 说着缓缓揭开盖在头上的帽子,“移骨阵,换骨术,夺天质灵根,据为己有……苗苗小姐,很快便能拥有华意休之天才资质啦。” 他的声音克制而平静,却难掩其中暗喜和兴奋。 “哈哈……叶林生啊,我当真没看错你。” 华印席粗犷的声音响起,震荡着狱中压抑很闷的空气。 男子,竟是叶林生? 不过也不奇怪,叶林生本就是华印席的徒弟,不是么? 叶林生低垂的睫毛在华印席的笑声中颤了颤,掩在下面的眼珠滑至眼角,不着痕迹地瞥了华印席一眼,带着一丝讽刺。 师父大人没看错他?哈哈哈,他不过双灵根资质,在琼华内门是再普通不过的,师父怎么会看上他? 不过是因为惊诧他的修为进益神速罢了。 师父大人查不出真相,便以为他灵根绝佳,可以一用。 怎么用?一开始叶林生不知道,不过现在他知道了。 师父一直研究禁术,与许多叛逃琼华的阵术师都有联系。暗地里弄出个移骨阵,妄图施展换骨术,为他资质太过低劣的女儿华苗苗换取灵根。 如何换取?方法自然是绝不敢对外泄露半分的。换骨术乃是极邪极恶的凶术,叶林生曾亲眼见华印席找人实验。那是要在人最清醒之时剖腹断骨,硬生生地将灵根拨离抽出的。换骨术换骨术,不是换,分明是抢,是掠夺。被换骨之人,运气好的死得干净,一了百了;运气不好还要苟活一段时间,却是全身瘫痪还要忍受难熬的病痛,生不如死。 谁能想到,堂堂琼华大宗,自诩名门正派,暗地里却有人做着这般残忍无道的勾当? 洛河曾经调查过的,北剑域野村生炼活人的案子,那几个做下炼化阵的阵术师,却全都是华印席的手下。华印席藏得深,行事隐秘,可说不漏一丝痕迹。洛河花了大量人力物力,挖出幕后真正主使,却是动不得他分毫。 如何动他?琼华仅次于主峰的烈焰峰的峰主,权势滔天,德高望重,受万众敬仰,谁敢动他? “今日布阵松骨,激发其全部潜质。明日便可行换骨之术,师父可要好好劝解苗苗小姐。毕竟,她若不配合的话,换骨之术也难以成功。” 叶林生低身,指尖划过被锁之人的脸侧。他的声音清冷中透出几分温柔来,在昏暗的九层赤炎狱显得异常怪异,令人毛骨悚然。 华印席看了那被锁着昏迷不醒的人一眼,拍了拍手,令身后八个布阵之人上前,开始工作。 “林生很聪明。” 华印席退了两步,将八人布阵的情况收入眼底,突然开口道。 这夸奖自然不是他心血来潮给徒弟的鼓励。 叶林生的确聪明。 一年前,在他囚、禁叶林生,打算用叶林生给苗苗换骨时,叶林生完全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害怕恐惧。因为叶林生早知道了吧?这小子跟那什么第一美人走得近,而那位第一美人……是唯一查出他的事情还没死的。还设计抓了顾封棋,让他失了手下最好的阵术师。 叶林生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哦,他说,“我可以为你找到资质更好的换骨目标。” 啧,修界资质好的修士多的是,他要的是资质上佳并且不会留下麻烦的人。 叶林生资质够好,没什么背景,最好下手。 当然叶林生很聪明,他猜到了他的想法。 “我是双灵根,资质不算好。何不等一等,等我为你找到,更符合你要求的人?” 叶林生望着他,很自信。 华印席看着叶林生自信的目光,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一个月前,叶林生告诉他,目标出现了。 目标是华意休。 华意休可是亲爱的掌门父亲最看重的弟子,琼华的天才,拥有金系单灵根。他的资质的确绝无仅有,足够诱人。而且,他身负临渊的传承。若是顺便获取那传承,对苗苗来说也是一项助益。 而且华意休入魔了,闯下滔天大祸,琼华也没理由再保他,到他手上废物利用一下,刚好。 华意休,的确是完美的目标。 当然后来出了些波折,华意休还没被审判定罪,洛河便出现了。早不出现,晚不出现,非要在审判之日出现,简直像早有预谋。 而这个时候,叶林生也完全表现出他的聪明来。就像华印席说的,叶林生很聪明。 在华印席怀疑上叶林生之前,叶林生提醒他时镜被盗之事。 琼华宗宝贝不少,能称得上至宝的,只有一个,便是时镜了。那时镜虽然没人能掌控,却绝对不能流于外人之手,这是琼华上层之人的共识。 发现时镜被盗的时候,华意休正好传出跟第一美人私奔的消息。华意休没有嫌疑,那肯定说不过去啊! 于是,在华意休被转入清心台第二天,华印席便凭借时镜乃是被华意休所盗的猜测,成功地将人从清心台转到赤炎狱。 “是师父,教导得好。” 叶林生没有回头,距离华意休一步之距,看得很认真。 华印席以为他是想学接骨阵,并没有阻止。 “为师可没有教过你阵法之道。林生自学成才,这份悟性可不是教得出来的。” 华印席笑道。 叶林生却未再言语。见原本昏睡的易休眼睛动了动,嘴唇轻轻开合,忍不住上前,附耳倾听。 “怎么?梦靥诅咒不是已经清除了吗?” 华印席警觉地问道。 之前一个月,因为掌门关照,华意休是被关在清心台的,得以除掉那个闹得极凶的梦靥诅咒。虽不知诅咒对换骨术是否有影响,但到底少一个诅咒便少一个变数。魂修的东西都邪门儿的很,能避则避。 叶林生将手指放在嘴唇,嘘了一声。越听,越是好笑。他嘴角勾起,笑出声来,“他在唤……洛河。” 华印席见此,皱了皱眉,“唤洛河的名字吗?” 叶林生未答,华印席低眉思索了片刻,“洛河身负星图,还放言说要盗取乾坤石,又传盗走上清至宝……那时镜,不会也在他手上吧?难不成华意休真的盗了时镜,结果却被洛河给强占了宝贝?” 没有人回答华印席的问题,当然他也不需要谁回答。 叶林生一直看着易休,神色莫辨。 当易休睁开眼,当易休拉住他的手,虚弱地问他,“洛河呢?” 叶林生勾起恶意的微笑,轻道,“你不是早知道了?他扔下你,远走高飞了。” 易休痛苦地皱眉,牵动手上的锁链,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整个身体脆弱地蜷缩起来。 “洛河……洛河呢?” 他不信,不信洛河会扔下他。 洛河答应他的,洛河答应他要陪着他,不会送他离开的。 “他扔下了你,他不要你了。” 看着易休痛苦的表情,叶林生只觉得兴奋得难以自已。终于,终于华意休也尝到这种滋味了吧?求而不得的痛苦,不该只有他一个人品尝。 “你再也见不到他了,因为他不要你了。” “不!” 易休眼中那一道猩红裂痕瞬间张开,几乎侵占他一半眼球。狂暴的灵力激烈地躁动着,一涌而出,猛地将叶林生打开。 然而,打中叶林生的力量仅占少数。易休体内大多灵力都拴着手腕上的铁链流走,消失无踪。 到底是赤炎狱第九层,怎么可能让罪犯有反抗的余力?那铁链显然是特制,连接着牢狱穹顶上的秘阵。锁住罪犯的同时,还能吸收其灵力,使之无力逃脱。 移骨阵已成了大半,渐渐开始运转。最大限度地刺激着阵中之人的经脉骨肉,以激发其体内所有潜力。 阵中之人,灵力暴涨的同时,也被源源不断地抽空。这样无限度的压榨,要持续整整一天一夜。 “唔……” 被打开的叶林生吐出一口鲜血,从地上站起。 抹去嘴角血液,拍了拍身上灰尘。他看易休的眼神,阴狠而恶毒。 “换骨阵得加强。” 顿了顿,又道,“只锁双手显然不够,再锁住他的脖子,他的双腿。” 华印席也看到了刚才易休爆发出来的力量,对叶林生的话是赞同的。看向随行的八人,点了点头,“按他说的做。” 第88章 相见2 赤炎狱第九层,黑暗的空间里,只有巨大的图阵中间有亮光。 图阵中间一人被五根粗、长的锁链锁住,蜷缩着的身体瑟瑟发抖。“嗡嗡”的阵法运行声中,那人的皮肤渗出点点血迹,将衣服染红染湿。 在阵法作用下,再痛再累,灵力透支,人也不会晕过去。意识会保持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 易休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这样的煎熬还有多久。 那日他醒来,抱着他的人是布岱,不是洛河。他不愿相信是洛河将他交出的。他不信,死也不信。 浑浑噩噩一个月,他很少听到外界的消息。他不知道洛河怎样了,也不知道洛河在哪里。曾试图逃离,灵力却被布岱封印,无法使用。 叶林生说洛河不要他了,他同样不信。 他知道叶林生是洛河手下的人,他知道叶林生很受洛河器重。但他还是不信。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还有多久,直到安静中响起轻微的脚步。有人来了。 “必须提前了,那妖孽不知搞什么鬼,竟把古剑宗的人引来调查。” 粗犷的声音响起。易休记得,声音的主人是烈焰峰峰主华印席。 “才过去半夜,若是灵力腾空不干净,恐怕会换骨失败。” 这个声音,是之前八个布阵人之一。 来了九人,叶林生没有来。 易休趴伏在地上,静悄悄地,不发出一丝声响。他的大脑太清醒了,以至于除去抵抗全身蚀骨疼痛的精力,竟还有余力去想别的事情。例如,如何自救脱身? “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须提前进行,完成后立刻关闭九层赤炎狱。” 华印席果断道。 他怀里抱着一娇小女子,那是曾经最黏易休的小师妹华苗苗。 华苗苗从小被宠大,出身够高,资质却太过低劣。这导致她骄傲跋扈,却也异常自卑。当华印席告诉她,可以改变她的资质时,她是高兴的。即便那个方法,会伤害到别人。 唯一的问题是,华苗苗不愿踏入赤炎狱半步。 华苗苗因为幼时顽劣,曾误入赤炎狱。见过赤炎狱的惨景之后,她便再不敢踏入赤炎狱。甚至连父亲掌下烈焰峰,也少去了。 此次换骨,她并没有因为对象是曾经喜欢的阿休哥而拒绝。华意休是魔道,不是吗?在被处决前,将灵根换给她,也算积德了吧。 可她不愿踏入换骨之地。她就是这么任性,任华印席如何劝说,她都不听。 无奈,华印席只得用药,令她昏睡。 八个布阵之人未再多言,开始按华印席的吩咐行动。 黑暗的第九层牢狱,穹顶突然亮起层层火光。这个时候才看清,赤炎狱第九层的穹顶,是由累累白骨垒成。那层层火光,从白骨手中、骷髅眼洞和嘴洞里漏出,犹如含恨的罪人怨愤的魂光。 移骨阵分两部分,一大一小的圆拼成葫芦形。易休被锁在大圆中心,而华苗苗被放入小圆中凸出的平台上。 华苗苗此刻昏迷不醒,看华印席的样子,怕也没打算将她唤醒。也是,只看一眼穹顶白骨,苗苗小姐就会被吓哭吧? “哗啦啦”,锁链轻响。 易休的四肢被锁链拉开。 如何自救? 易休紧闭着双眼,脑子疯狂地转动。 挣脱不了,他现在连动一下都做不到;呼救无效,在第九层牢狱,再大的声音也传不出去,而且即便传出去了,谁能救他? 但不能放弃。 易休试着控制灵力在身体的流动,试着阻止锁链从他体、内抽取灵力。传承的力量也调动起来吧,虽然一旦调动起来,再压下去就难了。首要的是保住性命,其他的,等出去找到洛河再说吧。 移骨阵已经完全开启,主持施展换骨术者拿起锋利的小刀。那小刀刃口凸出,类似现代的手术刀,在火光下折射出冰凉的光线。 “开始了。” 那人走到阵中易休身边,站在一个特地的位置,避免受移骨阵牵连。 如何自救? 灵力依旧被锁链吸收吞噬,易休只能控制很小的部分。 当尖锐的小刀触及肌肤,易休试图用灵力形成阻力。可是那小刀刀身亦带有灵力,轻轻一划,便将他的灵力冲开。 无可奈何,此刻的易休犹如案板上的鱼肉。 只能放弃了吧。 易休嘴角勾起苦笑。 好难过,最后的时刻,却不是与洛河一起度过。 但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只要想着洛河也好吧。不要被恐惧打败,他这一生,从小便在恐惧绝望中度过,还有什么恐惧能打败他呢?他要想着洛河,想着洛河就好。 洛河漂亮的眉眼,生气的样子,高兴的样子,皱眉的样子,微笑的样子……洛河柔软的嘴唇,亲吻他额头的时候;洛河温暖的手心,手心紧贴他脸侧的时候;洛河宽阔的胸膛,跳动的心脏,在他耳边响动的时候…… 一幕幕,在微睁的眼眸前幻化闪现。易休嘴角勾了勾,明明痛到极致,面上神情竟带着一丝幸福。 口中无力地呢喃着洛河的名字,易休想,如果有来世……如果还能有来世,还是想遇到他。 而就在易休闭上眼睛,放弃抵抗的时候,头顶突然想起一声巨响。火光晃动,穹顶掉下厚厚的沙石。持刀施术者,动作戛然而止。 “咚!” 第九层的门,被人强力破开。 “怎么回事?!!” 华印席怒喝着问道。 他在赤炎狱每一层都安排了守卫,那些守卫都是烈焰峰排得上名的高手。即便有人硬闯,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闯进来! 快步走向门口,欲查清状况。却见三人被扔到他脚下——正是他安排在第九层门外的守卫者。 石门被强力破开,灰尘扑散,遮挡了视线。但华印席还是看清楚了,从灰尘中走来的一人。 “布岱?你闯到我的地盘,究竟意欲何为?” 华印席手上捏出一个火诀,猛地化出一个火球。他怒喝一声,将火球推出,直击向走过来那人。 那人身形颀长,头顶玉冠,腰佩千机峰峰主符牌,身着琼华正式的道服。道服素白,领口和袖口有银色暗纹,是千机峰常见的低调制式。缓步行来,其势凛然,丝毫不为那烈火球所扰。 火球迎面冲过去,照亮那人俊秀的容颜。面上没有平日常见的略显轻浮的微笑,只余令人不敢直视的肃然。 来者的确是那位隐峰人一提起就头疼的不呆师叔。只是谁也没想到,不呆也有这样严肃的时候。 火球在布岱身前一米之处陡然破灭,布岱眼睛都没眨一下。 “印席,收手吧。你这些年来所作所为,已呈掌门阅示。阵术师宁言契已认罪伏法,记录你罪行的仙度水晶也被公开,证据确凿,你难逃审判。” 华印席闻言,却张狂地笑起来。 “哈哈哈……你以为我会信你?你早看我不顺眼,处处用隐峰势力挟制于我,如今竟如此无耻,还想诬赖我吗?” 华印席话虽如此,其实阵脚已乱。他当然知道,宁言契手上握有他多少证据。他当然也知道,自己的所做所为若是被父亲知道,身为掌门的父亲非但不会保下自己,恐怕会还会亲手大义灭亲吧?他更知道,隐峰布岱出手,他绝无逃跑的可能。 可是,他不甘心!叫他束手就擒,他不甘心! 布岱看着华印席,眼底平静无波。他本性凉薄,对感情看得极淡。除了一个布止,还没有谁让他情绪起伏过。华印席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但也仅此而已。劝也劝了,华印席不愿接受现实,时间会让他接受的。 这些年,布岱也不是没察觉华印席所做的事情。奈何同为琼华宗人,华印席高居烈焰峰峰主之位,又素来与他不合,令他手脚多被束缚,无法彻查。此番宁言契被擒,证据流出,修界好几桩灭绝人性的惨案,罪魁祸首都直指向琼华宗。不仅安定门对宗门施压,连古剑宗法剑都来突袭调查了,即便为了宗门着想,也不能再容华印席继续作孽。 而此次华印席突然以时镜被华意休所盗为由,带走华意休欲暗行换骨之术,更是令布岱不能容忍。华意休到底是千机峰的人,得临渊传承,又是掌门座下弟子,即便犯下天大的错误,华印席也不该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 “活捉。但若是反抗过甚,杀。” 布岱开口下令,一身肃杀之气令人胆寒。 华印席彻底萎了。 他是烈焰峰峰主,武力值自然不低。对上琼华隐峰之人,三两个内门弟子还能一战。可如今布岱身后,隐峰十三暗士都凑齐了。布岱都不用出手,有这十三人在,他怕也是插翅难逃了。 也难怪他留在赤炎狱的人守不住了。隐峰十三暗士齐出,抓捕入魔的华意休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规格的待遇,如今竟用在他头上。 “哈哈……竟劳烦隐峰十三位出手,我还真是荣幸。” 华印席笑声依旧粗犷,语气却难免带了几分穷途末路的荒凉感。 十三个黑影极速闪过,犹如鬼魅。 华印席话音刚落,身后原本布阵的八人便被擒下,瘫倒在地。而他自己,双腿受外力作用猛地跪下,摔到地上。 已没有挣扎的必要了。隐峰十三暗士是琼华真正意义上的王牌,琼华建宗以来他们齐齐出手的时候两只手都数得过来,未有败绩。 华印席颓然坐起,任由自己被锁住,押走。 临出第九层前,他才说了一句,“苗苗是无辜的,她对此事毫不知情。” 布岱未置可否,令人将华苗苗一起送出。 很快,赤炎狱第九层便只剩下布岱和易休两人。 无边的冷寂中,巨大的第九层空间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穹顶的火依旧燃烧着,无数锁链安静地盘踞在骷髅白骨之间,只垂下五条。而垂下的五条锁链牢牢锁住一人。没有移骨阵的刺激,那人的意识再无法保持清醒,沉入黑暗之中。 “你可以出来了。” 布岱站在移骨阵之外,淡淡地开口。 他显然不是在跟阵中失去意识的人说话,而是跟另一个,不知隐藏在何处的人说话。 话音落下不久,便见入口处的阴影之中,空间似扭曲了一瞬,露出一个人影。 那人没有说话,急切地走向移骨阵中昏迷不醒的人。 第89章 相见3 从暗处走出的人,身形修长略显单薄,一头银发垂在背后,仅在发尾处用银色发带绑住。那人面色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却难掩秀丽姿色。此刻他精致的眉眼带着些许愁绪,淡色的薄唇竟也透着难掩的诱惑。美人如画,美人如玉,像此般柔弱的样子,只会令人生出无限怜惜。修界第一美人洛河,资质低下,靠脸吃饭,似乎本该如此。 此刻布岱却不敢对他轻视分毫。 能把修界搅得鸡犬不宁,能逼阵法师宁言契背叛华印席,能夺上清、古剑宗至宝,还能悄无声息潜入琼华跟他谈判……这样的人,自然小看不得。即便这一切的一切,不过倚仗了至宝星图。 安静中,响起锁链碰撞的声音。布岱抬头,看见洛河抱着易休,修长的手指划过黑色坚固的锁链铁扣。 “咔嚓”一声轻响,其中一个锁链便被卸下,无力地垂落在地上。 紧接着又是四声同样的响声,洛河将易休彻底地从锁链中解救出来。 布岱低眉不语,心中计算着洛河实力几何?若是星图之力全开,洛河又能做到何种地步? “你带不走他。” 思量间,布岱低声开口道。 洛河的手,轻抚着易休侧脸,动作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手心贴着易休的身体,缓缓滑下,所过之处亮起淡绿光芒。是治愈术,绿光照亮肌肤,上面所有伤口都愈合了。 只是伤口虽然愈合,血污却还在,看着还是有些恐怖。洛河眼底闪过危险的暗芒,释放出惊人的杀气——方才那些阵法师还有华印席,通通都该去死。 “他们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布岱看着洛河,淡淡地说。易休是临渊唯一的传人,布岱从一开始就对他有所偏向。那些人审判之后,他也会亲自执邢,清理门户。 洛河没有看他,视线停在易休脸上。渐渐收敛了杀气,按捺了心底的愤怒。 他将易休轻轻抱入怀中,眷恋地收紧怀抱,似要将易休揉入自己骨血之中,彻底融为一体。可他不能太用力,易休很虚弱,他怕一用力就伤了他。 安静地贴近,抱着他,感受他的气息,感觉他还活着。真想就这样,抱着他,永远不放开。 可是留给洛河的时间不多。 “我不会带他走。” 洛河轻轻吻了吻易休的额头。 心魔还有诅咒,只有清心台可以帮易休解决。 其实不仅是因为心魔和诅咒。 这一次,易休遭此劫难,可说全是因他而起的。 是他没有尽早查出叶林生的背叛,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叶林生这个隐患掐灭,才令易休受移骨阵的折磨。 不期然又想起来,在现代的时候,有人曾对他说过,“如果你喜欢一个人,那么你最好远离她。不然她会因你遭受厄运。” 还真是。他到修界以后就不该招惹易休了。若不是因为他,易休怎么会生心魔?若不是因为他,易休怎么会发生后面那么多事,惹来诅咒和天罚?若不是因为他,易休又怎么会被叶林生陷害,差点命丧于此? “呵,其实你可以用星图和时镜交换,留下来陪他。” 布岱低眉挑起胸前一缕头发,可有可无道。 那日亲眼看见星图与天罚相对的人都是琼华隐峰之人,洛河身负星图的秘密,他没打算让人透露出去。星图是可以引起整个修界疯狂的至宝,他怎么可能透露出去引来强敌环视? 这个秘密显然是洛河自己故意暴露出来的,为的就是将修界所有人的目光从入魔的华意休身上转移到他身上。 洛河行事一向低调,却偏偏高调宣布星图之事,还公开宣称要取古剑宗的乾坤石。前几日不知从何处知道易休因被怀疑盗取时镜,被人从清心台扣押到赤炎狱,竟又宣布时镜在他手上。 三大宗的宝贝他都觊觎了个遍,并且已成功获取其中之二,也真是有够不怕死的。 “交出星图,我还能有命在?” 洛河抬头讽刺一笑,反问道。 布岱轻笑,避重就轻,“连他也可以舍弃吗?” 他知道,洛河所图恐怕不小,并且筹谋已久,并不是他轻易便能劝阻得了的。但总该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来试一试,不是吗? 洛河并不解释什么,轻轻抱起易休。他尽量放慢了脚步,短暂的距离,仿佛要走一辈子。但这段路,终究是有尽头的。 他原本可以停下来的,放弃自己的计划,遵守承诺,带易休远走高飞。可惜脚下速度再慢,他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即便他专注地看着怀里沉睡的人,眼里透出浓浓的不舍。 行走间,在他怀里,原本失去意识的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洛河以为他身体伤重,睡得不安稳。低头亲吻他的眉心,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安抚。 再抬头时,洛河眼底已无任何迟疑,藏起了全部感情。 “他是他,我是我。” 没有“舍弃”一说,他们只是不能再在一起了。或许是暂时,或许是永远。 洛河终于将易休递入布岱的怀抱。 然而就在布岱接手时,本该动弹不得的人,身体却猛地一挣,摔到了地上。 易休并没有醒来。他的身体极度虚弱,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洛河皱眉,忙将易休重新抱起。易休很轻,瘦弱得不像话。此刻他乖顺地缩在洛河怀里,呼吸间,胸口微弱地起伏。 刚才那一瞬间的挣扎,或许只是因为不安,本能地反抗。也或许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挣扎着想要醒来,逃脱梦中的命运。 洛河低头看着他,突然心生不忍。静默着,迟疑着,让时间无情地滑过,不留痕迹。 “怎么?不忍心了吗?” 布岱轻笑,眸子划过一道暗芒。 洛河却摇了摇头,“他的确爱我够深,不过是受星图蛊惑。终究是陌路人,他日相见,怕也是你死我亡,不死不休。怎会不忍?” 明明眼底情深如许,偏要说出无情的话语。 不然还能如何?他越是看重他,他越会受伤。 洛河闭了闭眼,突然笑起来,在易休脸上轻浮地啄了一口。 他低头看着易休,笑道,“你继续做你的不世天才,万众瞩目,前途无量。此次勘破尘缘诱惑,冲突心魔业障,未来除魔卫道,惩处奸恶,还能修得大道……啧啧,我此番放你自由,也算偿清前缘了吧?以后,我们便两清了。” 说着便将昏迷的易休递入布岱怀中。 此次易休没有挣扎,或许是已经彻底无力再去挣扎了。 洛河转身欲走。才走出一步,却发现衣袖被人拉住。 回头看去,却见易休的手紧紧握着他衣袖一角,不肯放松。 洛河愣了一下,看向那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太瘦了,仿佛只剩下骨架,上面还沾着已经干结的薄薄的血块。此刻那只手紧紧抓着他衣袖,淡青的经络凸起,看着颇有些可怖。洛河却只觉得心疼。 然而只愣了半秒,洛河便又恢复了不在意的样子。 搭上易休的手,停顿了一瞬,终究用力,残忍地分开。 本想就这样离去,不期然抬眼,却望进那漆黑的眸子里。 虚弱到极点,本该昏睡不醒的人,竟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执着地撑开,看向洛河,无神、空洞、没有意识。 洛河花了很大的毅力才从那双眼眸中移开视线,只说得出一句,“我走了。” 便疾步离开,落荒而逃。 银色的发丝划出冰冷的弧度,落在易休指尖,又悄悄溜走。 那双执着的漆黑的眼眸,印着他离开的背影,幽深中似藏着绝望的呐喊。 “我……会杀了你……” 虚弱的声音低若蚊蝇,在巨大的空间中似有若无。爆发的杀意却犹如滔天巨浪,带着执着带着怨念汹涌而出。 洛河背弃了承诺,洛河再次弃他而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一夕崩塌。何必如此?何必给他希望,又给他绝望? 双眼睁大,微光中血腥撕裂更甚,几乎侵占整个眸子。深黑变成深红,血一样凄厉的红。然而爆发之后,却渐渐黯淡。那双眼睛终究抵不过体力极限,渐渐合上了,陷入彻底的死寂。 洛河的脚步没有停顿,脚下星图陡然延伸,飞速旋转。他的身影隐入黑暗之中,妄图极速逃离此地。 而早已埋伏在外的十三暗士,在洛河踏出第九层的时候迅速出击。 隐峰十三暗士,琼华实际意义上的王牌,怎么可能仅仅用来对付华印席一人?他们真正的目标,其实是洛河。 洛鹰在入琼华前便被缠上,无法接应;琼华其他人手,大多被布岱发现隔离,洛河只能靠自己。 就像布岱说的,他带不走易休。 即便部署得当,强行带走了易休,难道要易休在心魔、诅咒缠身的情况下,和他一起被全修界通缉?而且,取走乾坤石之后,便要着手一个一个打开古虚阵。三处古虚阵,没有一处不是危险重重。 带不走,也不能带他走。 凭借星图之力,洛河勉强躲开那十三暗士幽灵般的攻击。 脚下不时有暗刺探出,洛河躲闪不及,留下不少伤痕。天罗地网般的暗器从各个方向袭来,洛河躲开百次千次,却躲不开第一千零一次。十三暗士中显然有阵术师,擅符术,扔出的符纸天降一般,触及人体便迅速燃开。更有擅追踪者,即便洛河彻底隐没身形,也会很快被发现。 十三暗士,果然厉害。但洛河也不是无备而来。 领着这十三人绕了一个圈子,早先让人布下的阵悄无声息地打开。这阵其实不算高明,只是隐藏性够好,不容易被发现。这样一个不算高明的阵,修为稍高的人都不会被困在阵中太久,何况十三暗士中还有阵术高手。 不过十三暗士破阵的那点微末时间,却足够洛河逃出烈焰峰。 从烈焰峰出来,洛河身上负伤不少。但行动依旧果断迅捷,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易容成琼华弟子的模样,并且收敛了所有气息。 隐入大批到烈焰峰支援的弟子之中,暗暗放慢速度逆流而去。并没有马上离开琼华宗,而是绕行到了烈焰峰后峰,内门弟子居处。 那处地方挺大,有十数大大小小的院落。烈焰峰内门弟子,地位稍高便能分到一处独立院落,配备两个以上的小厮助手。 洛河看了看那些院落,抬起双手,驱动星图。这是在用星图,寻找时镜的具体位置。 洛河与时镜断开联系许久,尝试许多次也没能重新联系上。直到回到南启什邡城,运转星图的力量时,才隐隐察觉时镜的方位。而时镜所在,正是在琼华宗烈焰峰。 时镜其实并不是受洛河控制,更多是屈于星图的力量才对洛河服从。之前无法察觉时镜所在,一则是时镜被人封印,二则是离得太远。洛河回到什邡,距离拉近,便找到了时镜所在,更控制时镜逐渐破除了封印。 当洛河从时镜中看到叶林生时,洛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惊讶。早先种种迹象,其实早已指向了叶林生。洛河只是后悔,因为顾念多年情谊,对他太过放纵。洛河真的没想到,叶林生会如此憎恨易休,一次次陷害,要置易休于死地。 令时镜冲破封印之后,洛河并不急着将时镜找回。通过时镜监视叶林生,使得调查非常顺利。洛河很快发现,叶林生不仅取走时镜,还放走常婉。更在常婉体内埋下符咒,后来驱动符咒杀死常婉,令常婉在仇恨中爆发,用滔天怨气毁了混沌钟。 而通过时镜,洛河也及时获知了叶林生和华印席的计划。移骨阵,换骨术,让洛河彻底了解了叶林生的心思到底有多歹毒。 第90章 相见4 晨风微动,峰上可见远处露头的红日。 洛河抬眼,看见左手第三处院落闪现一道白光——时镜就在那里了! 疾步走去,闪身进入院中。却见院中一人,不似外面紧急行动,匆匆忙忙的内门弟子,竟闲坐树下,仰头看着泛白的天空。而时镜,就放在他手边茶桌之上。 早先冲破封印,洛河按兵不动。叶林生发现时镜封印已破的时候,为时已晚。他知道自己暴露了。但还是心存侥幸,匆忙间重新封印。直到昨夜洛河彻底将他从琼华暗线中隔绝,封锁全部消息,他才知道,一切再难挽回。 洛河进入院中,叶林生从天空收回视线,偏头看向他,笑了笑,“洛河,你来了。” 洛河眉头微蹙,眼中怒意明显。并不多言,略一抬手,便令时镜飞回了手中。指尖轻轻扣了扣,镜面人为画上的黑色封印便自动脱落拨离。 “你取走时镜,擅自救下常婉,令常婉毁了混沌钟。你陷害易休,令他身陷移骨阵,险些丧命。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洛河每说一句,神色便狠厉一分。一步步走近叶林生,释放出的威压似要将他彻底毁灭。 叶林生眨了眨眼,看洛河的眼神透出不再掩饰的痴迷。面对洛河的杀意,笑容不改,“洛河即便生气,也让人着迷。可惜……只有在关于他的事情上,你才会这么愤怒。呵,你看你,活像要撕了我一样,可是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呀。” “对你来说什么才算背叛?弃我的命令于不顾,背着我一次次设计陷害易休,这在你看来竟不是背叛吗?” 洛河止步,危险地眯了眯眼。 叶林生收回视线,脸色有些发白。低头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洛河……我喜欢你。不是朋友兄弟的喜欢,我爱你。” 他的声音很轻,似自言自语一般。 不待洛河给他任何回答,他便失笑摇头,“但我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我永远比不上华意休。我唯一的错误,就是爱上你。” 叶林生这话,简直直击洛河的敏感神经。洛河简直受够那些打着爱他的名义肆意伤害胡搅蛮缠的人了。原以为修界人性情淡薄不会像他在现代时那么疯狂失去理智,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朋友会成为其中之一。 洛河气笑了,绝色的面容一笑倾城,竟如春花齐放,灿烂夺目。 叶林生贪婪地看着,看那精致如画的眉眼,看那颜色浅淡的薄唇,也看他垂在脸侧的一缕银丝。但是看着那一缕银丝,叶林生心神渐收。 他当然知道洛河那一头黑发怎么会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因为知道,所以心中寒凉。 洛河可以为华意休受一夜天罚,却永远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为什么啊?明明他已经断了华意休的生路,天罚之下,华意休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偏偏洛河,竟然愿意孤身承担华意休造下的孽。 叶林生双手扣着椅子扶手,用力到关节泛白。他快速移开视线,若是再看那银白的发丝一眼,他担心自己会嫉妒到发狂。 当叶林生从洛河身上移开视线,洛河却强硬地捏起他的下巴。洛河脸上还是那样的笑,那笑却不达眼底,甚至带着恶意的嘲讽。 他低头,在叶林生眼前轻声问,“你说……你爱我?” 叶林生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眼底的冷意,却选择视而不见。重新勾起微笑,带着一点微薄而卑微的希冀,“洛河……” 如此靠近,可以闻到洛河身上特有的冷香。叶林生陶醉地闭上眼睛,整个身体都激动得颤抖。或许,或许洛河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意?或许洛河可以接受他? 然而下一秒身体传来的剧痛将他拉回现实。他睁开眼睛,望进了一双闪烁着璀璨星河的眼睛中。 灵力在流失,异样的疼痛猛地刺入经脉骨髓。洛河在做什么?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他下手。” 熟悉的声音响起,温柔却又残忍。 叶林生忍着剧痛,眨眼,终于从那星河中走出。灵力流失,经脉被毁,甚至根植灵魂的灵根,也在渐渐抽离。 在此等痛苦下,勉强维持意识的叶林生却嘲笑,“你爱的是他,自然容不得别人伤他。就像我曾说过要拼尽全力保护你,也是一样的。” 洛河看着他痛苦扭曲的神情,听着他颤抖的声音,不为所动。 痛吗?这点痛与易休所受过的折磨相比,算得了什么?更遑论那一夜的天罚,相比之下这点痛简直微不足道。 保护?叶林生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太过自以为是! 心肺脏腑似被千刀万剐一般,生生抽痛着。叶林生倒吸了一口气,却依旧执迷不悟。 “你……咳咳……你时时刻刻将他排除在计划之外,要保护他不受一丝牵连……咳……唔……哈哈……我知道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你一心一意,精心筹划,不过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他……咳咳咳……” “其实……你并不是那么爱他,对吧?” 身体被彻底抽空,叶林生呕出一口鲜血。混沌迷茫之中,他虚弱地呢喃着,自我安慰。 很好,他得不到的,华意休最终也得不到吧。至少,洛河此次并没有带华意休一起离开啊。 不过这样一想的话……突然有点同情华意休。洛河的爱,还真是高高在上呢。 可是,他不是比华意休还可怜?即便是那样的爱,他也从未得到过呀。 思绪渐渐模糊,眼前的人却越来越清晰。叶林生倒在冰冷的地面,感受着生命流逝的滋味。能死在洛河手上,倒也不算遗憾。 恍惚间却听见洛河的声音,明明人就在眼前,声音却遥远似在天边。 “求而不得,思之欲狂,便让你‘爱’得愈深,痴爱成疾,一辈子都享受,可望不可即的绝望煎熬。” 叶林生不知洛河是何意。 当叶林生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琼华锁灵洞。作为反叛宗门的罪人,被判囚禁终生。这却是比死更痛苦的刑罚。灵根被废,修为俱毁。在锁灵洞中,眼看着身体衰弱,生命衰竭,慢慢死去。 叶林生开始想念洛河,越来越想念,控制不住地想念。洛河的影子在他心中,在他周围,在他所在的任何角落,挥之不去。思念也可以是幸福的吧? 但是思念也有极限,再多便成折磨。 一开始是出现幻觉,稍稍缓解了那种折磨。然而幻灭之后,那份痛苦便更加凸显,如树根盘绕,扎进经骨体肤,吸食着他的灵魂他的精神。 求而不得,思之欲狂,痴爱成疾,瑟瑟彷徨。终于,活着的每一秒,都变成煎熬。欲梦欲醒,似梦非醒,每一天,精神都在崩溃。叶林生开始想念死亡。 这便是洛河给他的惩罚。 修界正史记载,仙历真武纪1701年,星图重现修界。持星图者,修界第一美人洛河,以星图蛊惑世人,为害天下,是为邪道妖孽。三宗十二门七十二派,以及很少出手干涉修界纷争的慈音寺,在同一日齐齐宣布加入缉拿妖孽洛河的队伍。至此,修界展开了对洛河长达三年的追捕。 第一年,洛河在修界密集的追捕下,成功取走古剑宗乾坤石。此次事件,令修界上下震惊不已。在古剑宗的重重防守之下,洛河是如何混进其中取走至宝的?有人指出,古剑宗有与洛河过往密切的内门弟子,受星图诱惑反叛。因为此事,修界对星图的恐惧,达到空前高度。 然而此事之后洛河便彻底消失于人前,少有消息传出,行踪成谜。 直到第三年,摆脱星图控制,并成功克服心魔的琼华天才华意休,带领天机峰后起之秀对洛河的行踪展开调查,很快便揭露洛河妄图重开古虚阵的阴谋。 沿着此条线索,不久便有人在黄湖区通往白云城的摘星台附近发现了洛河的踪迹。华意休带领征伐的队伍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摘星台,却只见得洛河乘异兽离开的背影。 摘星台位于黄湖区东十城平顶山上,位置偏僻,人烟稀少。 据三宗高层预测,洛河要重开古虚阵,必然会重回摘星台,并通过摘星台的传送阵前往白云城。 于是数日之内,修界众多高手便云集于此地,将整个平顶山围得水泄不通。除了缉拿妖孽洛河弘扬正义的修士,更有黄湖区商户在此营生。一时间不仅平顶山区,整个东十城都热闹起来。 原本冷清的街道来往人群不断;原来只有几座民宅,现在却有无数酒楼茶肆拔地而起;平顶山下更是筑起了一个大型比武场,据说不久就要举办一场大赛……如此景象,哪里是缉拿妖孽?分明就像一场狂欢! 而此时事件的主角,某人人喊打的邪道妖孽,却正在东十城新修建的豪华酒楼顶层雅阁,喝着茶,听着曲儿。 “照这势头,几千年都发展不起来的老东城,可不就火起来了?” 雅阁临街,从窗户望出去,下面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向远处眺望,能看到高耸的平顶山摘星阁。坐于某妖孽对面,一身锦衣玉袍的青年看了看窗外景象,笑嘻嘻地说道。 “东十城没有书栈,也没有大点的医馆,更没有说得出点名头的门派学馆。什么都没有,怎么吸引客流?此番热闹过后,还得变回原来冷清的样子。所以得抓着这次机会,弄点特色出来才能维持常态。” 妖孽看着平顶山的方向,头也不回道。 “可惜东十城临近摘星台,不知是受古虚阵影响还是天然如此,灵气极度稀薄,稍有点能耐的都不愿在这里逗留生活。” 青年叹息道。 转念又笑起来,“不过有洛河的妙计,这块贫瘠土地定能生彩,哈哈哈。” “妙计也得靠人运作才行,只有计谋而无法实施的话,便只能是空话一句。此事,池辛兄可算是功不可没啊。” 被全修界通缉的妖孽洛河回过头来,举杯笑道。 修界最有钱的势力是哪个? 不是三大宗,也不是十二门联盟,而是黄湖区最大——当然也是修界最大的商会,黄湖商会。 商会会长一人,副会长十二人,皆是出自黄湖区名门世家,单一个拿出来也是名震修界的巨富。而坐在洛河面前的青年,便是黄湖商会最年轻的副会长,池氏本家少爷池辛。 “哎,要是母亲也能这样想就好了。” 池辛仰头喝下一口苦茶,面色也跟那茶一样苦。 在修界有钱有势的人,资质再低,活个千八百年也不算事儿。而坐到会长、副会长位置的,本身资质必然不差,大多都是跟三宗掌门一辈的,以现在的岁数,再掌权几百年也完全没问题。池辛年纪最轻,才百来岁,能凭自己的努力坐上副会长的位置,着实不易。却有个强势的母上。而他这个强势的母上大人便是现任商会会长池枫。 池氏家主兼商会会长池枫对唯一的儿子池辛那是出了名的严厉,少有夸赞之语。即便池辛凭借自身实力坐上副会长的位置,池枫也没有真正认可过他。 说到底,池辛年纪轻轻能取得这个位置,说不靠会长大人不靠池氏,谁信?而池辛也的确借过池家势力,以助自己一臂之力。 此刻听池辛提起自己的母亲,洛河也想起在现代的母亲来。洛河的亲妈也是个女强人,至少外界看来她是。实际却是个爱撒娇,易感动,感情特别丰富的小女人。 到修界快十年了吧?在现代的种种事情,现在想起来,竟像上辈子发生的事。记忆还在,并且现在也依旧清晰,却依旧觉得有些陌生了。 洛河摇了摇头,令自己不再去想,将手中的茶水一口饮下。 喝完茶的池辛看了看窗外,突然敲了敲桌子,“是华意休诶,你的老情人啊,快看快看,解解你的相思之苦,哈哈……” 洛河闻言,果然起身向窗外看去。 那街上人来人往,哪有易休的影子?再看看天上,除了几只麻雀燕子,也没见御剑的人。 于是转过头,皱眉看向池辛,“我不是说过不许再开这种玩笑么?” 第91章 相见5 洛河与池辛所在酒楼,名曰春风楼。这春风楼,说是一楼,倒不如说是一个占地颇大的庄园。园内有三楼六雅苑,可供食宿,亦可包场玩乐。 修界之人总体来说,偏向清心寡欲,却也不乏玩乐享受的物事。在黄湖区更是如此,有不少娱乐窝销金窟。出名的,像灵宠夜市,有不少供人亵玩的灵兽出售或者出租。各种拍卖会更是层出不穷,人气火爆。不管是活的死的,合法的违、禁的,只要有灵石,在黄湖区都能找到卖场。 春风楼自然也不乏给人取乐的玩意儿,服务人员中,就有六个调、教好的人、形或类人、形灵兽。人、形灵兽在修界一直属于高端奢侈品,春风楼一出手便是六个,足见主人的大手笔。 “今天春风楼开幕迎客,合欢门小仙子洛柳也会来,还会设擂挑选入幕之宾。洛河要不要留下来玩玩?他可是对你仰慕已久,还特地改跟你姓,我听说,小仙子虽修的合欢道,但至今还未交出初、夜呢。这是为你守身如玉啊,哈哈哈……” 池辛喝着茶,看了一眼屋子角落里的计时沙漏,开口笑道。 “你知道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 洛河放下手中茶杯,视线扫了扫窗外——虽说刚才池辛不过开玩笑骗骗他,但还是忍不住往外边看,万一能看到那人呢? 一别近三年的时间,前几日好不容易把人引来了,却不得不匆匆离开,一个照面都没有。 “哎,知道,不超过一刻钟是吧?你太谨慎了。” 池辛耸耸肩,有些无奈的样子。 每次与洛河见一面都是千难万难,还只得一刻钟时间,都不够好好交流一下感情。 “我先走了。这城中用追魂术找我的不少,再待下去会暴露。” 洛河拱手告辞。 池辛看了看沙漏,不多不少,一刻钟。摇头笑着,起身相送。 洛河易过容,又用特殊方法隐匿自身气息,收敛灵力,混入人群中,要发现他可不容易。池辛看着他走出楼中,身影闪入来往的人流,不久便不见了身影。到底东躲西藏好长时间,隐藏技能点满,不是此中高手很难对他进行追踪。 隐入人群的洛河,沿街不紧不慢地转了两圈,换了装束。迎面走来一人,经过他时说了一句,“眼镜蛇。” 洛河不动声色,就像一个好奇的游客,东看看西看看,漫无目的。行至一处拐角,脚下换了方向。 “眼镜蛇”是一个暗号,表明有人盯上了他。 这个时候,不管对方目的是什么,不管有没有看穿他的身份,他都得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即便隐匿气息收敛灵力,若用琼华水晶球仔细查看,便有极大的可能暴露。更何况还有那阴魂不散的追魂术在,只要被锁定目标,便很难脱身。 洛河注意着身后的追踪者,脚步渐渐加快。 街上来往的人很多,但并不拥挤。两边建筑并不都像春风楼那般气派华丽,多是低低矮矮的土房木屋。 脚下不停,眼前行人一个一个经过。直到几个身着琼华天机峰内门弟子制服的修士走来,洛河的脚步才顿了顿。 这个动作并不会显得突兀,因为洛河身边不少人都停下步伐,看向那几个意气风发的琼华弟子。他们可都是内门弟子啊,而且岁数都不过百。 易休会在其中吗? 洛河定睛看去,却并没有看见易休的身影。 于是重新加快脚步,划开重重人、流。 不知多少人擦肩而过,洛河专心躲避追踪,心无旁骛,脚步不歇。 直到……那个身影突然撞入眼中。 一直试图放下却始终没能放下,扎根心底念念不忘的人,就在眼前。 一身淡青衣袍,一个银白面具,一个男人缓步行来,难掩周身气势。 显然,这是一个强大的男人,也是一个令人惧怕的男人。男人所过之处,不少行人自动让步。不敢直视,亦不敢妄言。 男人对此情景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只是眼角余光注意到那些人恐惧的表情,忍不住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看得出来,对于那些人的表现,他还是有些不自在。 轻轻叹息,他转移了注意,目视前方。而洛河及时低头,视线与他刚好错开。 他没有注意到洛河的不同,视线在洛河身上停留不足一秒。最近的时候,两人相距不过几厘米。但他绕开了他,就像许许多多普通的,永无交集的陌生人一样。 华意休心魔已除,修为进益神速,传说已有元婴修为。华意休被派遣缉捕妖孽洛河之前,曾往商山落渊执行任务,立下大功。华意休虽曾被星图蛊惑酿下大错,然而挣脱控制之后,大彻大悟,参得杀道之真谛。 琼华暗线曾传回,华意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但这个消息无法被证实。 洛河抬头,脚步渐行渐止。 终究忍不住回头,向那人看去。 熟悉的,宽肩窄腰,看似瘦削,实则充满力量。臀部结实挺翘,依旧是那么的诱人——即便此刻隔着衣料,洛河其实什么都看不到。那双修长的大腿也是曾经令洛河异常的地方,特别是缠在他腰上索取不休的时候,简直令人疯狂难以自已。 洛河感觉自己鼻子有点发痒。 他这是禁欲太久,欲求不满了吗?光天化日之下盯着人家的背影满脑子黄色思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是不是有点痴汉? 不知是不是被洛河露骨的眼神盯得太久,一直往前走没回头的易休突然停下来了。 其实以易休的警觉度,洛河回头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只是没有感受到杀气,所以打算直接忽略。反正各种奇奇怪怪的目光,他也没少体会过。恐惧?崇拜?鄙视?嫉妒?管他呢,只要不妨碍到他就好。 可这一次,不知怎么的被那家伙盯得太久,感觉有点头皮发麻。像被蛇钻进衣服里缠上了一样,蛇信吐在肌肤上,一寸寸滑过,一丝不漏。 这个人不会是变态吧? 之前跟师兄去黄湖区拍卖场涨见识,看到不少变态老头子买人、形灵兽。也有买男孩子女孩子做娈宠的——这在黄湖区某个极小的范围内并不违法。 易休皱了皱眉,他可不是那些可爱的能引起变态兽、欲的男孩子啊。 不过,似乎也有口味独特的变态,喜欢成年男子。越是强大的成年男子,越喜欢。 若真是这样的变态,易休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头去教训教训,替天行道。 想了这么多,在现实中不超过一秒钟。 易休猛地回头,手中滑出黑色嗜血的锁链。 只是……人呢? 易休左右看了看,那死变态去哪儿了? 某变态,还能去哪儿?自然是逃了呀。当然不是逃避易休,而是躲其他追踪的人。 身负星图,在修界算是大忌。名门大派通缉他追捕他不说,那些不管世事的隐士也出手了。累啊,洛河都好久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按计划他会在今天离开黄湖区,入清池域,通过危险的海路前往凡界,然后到白云城去开启古虚阵。在此期间,会有自己的替身在修界刷刷存在感,演演狼来了的故事,打持久战,疲惫战。 洛河迟疑了一会会儿。 他还没下定决心,追踪而来的人帮他做出选择。 洛河不得不按照计划,出城了。 心里还是放不下,像小猫爪子挠着痒痒。 倒骑在普通的白鹤上,洛河看着远去的摘星楼,摘星楼下的东十城。 黑夜中闪过几条暗影,在白鹤之下,困于突然生长的荆棘与怪石。 白鹤突然加速,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直冲云霄。洛河抬手抓着白鹤的脖子,避免被甩下去。看着灯光点点的东十城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洛河想着,还是放自己几天假吧。 寂静的深夜,变态去而复返,易休丝毫未察。 与自己手下几个师弟分开,回到自己的房间。易休拿起水晶球,随意地输入灵力驱使它扩大对灵力波动的探测范围。 这本来只是习惯性的试探而已,一来检查水晶球功能是否完好,二来也试试运气,看能不能捕捉到那妖孽的踪迹。 而今夜幸运女神眷顾,手中水晶球闪烁着金光,告诉易休,那妖孽就在不远的地方。 易休连忙推门而出,将几个师弟抓起来,举着水晶球果断一声,“搜!” 于是天机峰几个俊秀后生倾巢而出,暗夜之中无声前行,悄悄地向着目标靠近,围拢…… “他在那个屋子里!” 小伙伴传音入密。 几颗水晶球一点也不低调地闪烁着红橙黄绿金各种颜色的光芒。到底是后生,再优秀也缺点经验。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有人迟疑道。 “为什么只有我们的水晶球亮了?” 有人说出疑惑。 “不会是陷阱吧?”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于是一人带头,剩下的人齐齐涌入。低矮破旧的屋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一直沉默不语,跟在他们后面的易休,终于忍不住在外面喊了一声,“出来!按你们这没计划没纪律没规矩的行动方式,人早跑掉了。” 几个后生一听,齐刷刷跳出破屋。规规矩矩站成一排,低头等待受训。这个师兄虽然是所有师兄中最好说话的一个,狠起来却最吓人。所以啊,他们还是别欺负老实人,乖乖听话吧。 “行动的时候不许私聊!无条件听从领队指挥,不得擅自行动!莽莽撞撞任性妄为,你们有几条命拿来这么玩儿?不想活了吗?” 易休抱胸,语气严厉。 这番话自然不是他自己想的,完全是照搬以前师兄带新人时说的话。 他第一次带师弟出任务,一路追踪妖孽的踪迹而来,真正追查的时间少,带人训人当保姆的时间多。他也不知道不呆师叔是怎么想的,明明以他的资历根本不到带师弟的时候。不呆师叔其实是故意给他这次任务增加难度的吧? “这次是师兄让水晶球亮起来,考验我们的吗?” 有师弟好奇地问道。 易休未答。一开始水晶球的确亮了。但后来突然熄灭,再探查不到那妖孽的踪迹。想一想人都叫起来了,干脆拉他们练一练好了。当然得到的结果嘛……让人头大。 “每时每刻,你们都要做好接受考验的准备。” 易休说道。 “这一次的任务,危险系数算低的。未来,你们的任务会越来越危险。你们以为,天机峰的人只需要修为高,武力强就够了吗?” 接下来易休又念了几段师兄说过的话,但是声音越来越没有起伏,明显入戏不深。 有师弟举手,“师兄,快到子时了!” 易休回神,看了看天空。东十城观星条件很差,几乎看不到星星和月亮,难以用星斗位置计算时间。 小师弟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型计时器递到易休面前,“还有几分钟就到子时了。” 余下的师弟紧接着齐齐开口,“师兄休息吧!我们知道错了!” 自从易休克服心魔之后,一到子时就要睡觉,否则会有很严重的后果。据说这是克服心魔的后遗症。显然,几个师弟对此是深有体会的。 易休看了看几人,撑着困意,点了点头,“你们知错就好。那今天就这样吧,都回去休息吧。” 说完带头转身,往入住的客栈极速赶去。 其实易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心魔后遗症,只知道一到时间就会陷入昏睡。倒也不会昏睡多久,也就一刻钟两刻钟的时间而已。 昏睡之后就没什么记忆了,但有师兄说他会梦游。 有一次执行任务,到了点突然失去意识。据同行的伙伴说,那时他闭着眼睛,梦游似的跟一堆异兽大战三百回合。战完了就躺倒睡了过去,也不管地上全是血肉。 不得不说,这昏睡后遗症真是有够奇怪的。 子时已到,易休破窗而入,在最后一刻冲到床上躺好。 希望能做个好梦。闭上眼睛前,易休如此想着。 房间内烛光闪烁,因为窗子没关严,漏入的风在挑拨。 床上的人呼吸绵长,看似睡得安稳。 冷不防微风加剧,烛火突然熄灭。 整个房间陷入黑暗之中,冷冷清清,透着几分诡异。 原本沉睡的人,眼睛动了动,突然睁开。 漆黑的眸子染着猩红血光,撕裂的痕迹扩大至整个眼球,将黑色全部替换成血红,狰狞中肆虐着汹涌的杀意。 第92章 相见6 这几日,因为大比开幕,涌入东十城的人有所增加。 黄湖区几乎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比赛,东十城灵气稀薄,举办大型赛事还是第一次。这次大比也与其他不同,竟是要在完全隔绝灵气的场地下比赛,拼的是灵力储备和输出的平衡掌控,对灵力控制要求很好。 早先几期《茶选文集》就有专业人士做出分析,在灵气极度匮乏的状态下修行,可以极大强度地锤炼经脉,对灵力控制方面也有很大的裨益。是以东十城的首届隔绝灵气大比,还未开始已在修界传出了一定名气。再加上大比不菲的奖金,自然吸引了无数修士前来参赛。 易休不知道自己继续待在东十城还有什么意义。据他所知,师兄们都被派遣到别处去了。那妖孽肯定不会自投罗网重回摘星台的,这一点很明显。 偏偏还有那么多修士等在平顶山,还说即便要转移阵地,至少要把东十城大比围观完了才离开。难得来一次,又遇如此盛会,就这么离开岂不是留下遗憾了? 根本就忘记抓捕妖孽的初衷了吧? 几个师弟正是贪玩的时候,一出门就不知跑哪儿去了。易休希望他们几个至少记得自己琼华内门弟子的身份,不要太过得意忘形。 早上出门去安定门那边看看最新的消息,路上看到街边大白包子,忍不住买了几个。看完消息,就啃着包子到最近的书栈去找琼华办事员,将这几日追查的情况传回宗门天机峰,等待更新的指示。 上午很快便过去了,从书栈出来的时候,已是下午。 阳光正盛,易休御剑经过平顶山下的比武场。本来没什么兴趣去凑热闹,不经意一瞥,却看见几个师弟凑在大比报名的柜台前,掏出了灵石。 “这几个臭小子。” 易休御剑而下,站到了几个师弟身后。 “给我报那个御兽大赛!那个最有趣!” 年纪最小的师弟兴奋地喊道。 “你又不是御兽师,能赢吗?可别丢兄弟几个的脸呀……” “让他去让他去,他老家可是御兽师之乡,我看他应该也有几把刷子。” “那你们呢?” “我就比剑术吧。” “乐术。” …… 几人热闹地选着大比项目,完全没发现身后的易休。 “咳咳!” 易休咳嗽了一下。 注意到他存在的人,早就退避三舍了。只有几个缺根筋的家伙一无所觉。 “陈子莘、华凌盟、张钦张启王顺,你们在干嘛呢?” 易休沉声问道。 原本东倒西歪叽叽喳喳的几人,瞬间僵直了身体。以极缓的动作,回头站好。 “师……师兄……” 易休看了几人一眼,并没有当众教训。只说了一句,“回去。” “师兄!” 陈子莘睁大眼睛,带着几分哀求的神色。 “我们不参赛了,我们就看看。” 易休没有回答,转身就走。 几人见师兄如此,泄气了,乖乖跟在了他身后。这个师兄很好说话,但是当他不说话的时候最好表现得乖巧一点,可以避免受到更加严厉的惩罚。几人将这一点贯彻得很好。 好不容易出来,连观赛都不行,几人不可能不失望。如此难得的机会,等回了琼华恐怕再难遇到吧。 然而临离开赛场时,亲爱的师兄大人却回头说了一句,“只许观赛,不可参与,天黑之前要回来。” 几人一听,面上一喜,就差三呼万岁了。不过出门在外,又有师兄在场,他们必须克制,必须稳重。 “谢谢师兄!” 几人欣喜道。 目送易休离开后,才返身回去,面上难掩兴奋。 大比正要开幕,几乎全是入场之人。易休逆流而上,难免与涌入的人群肢体接触。当然那些人见了他便会自动让开,给他省了不少麻烦。 正欲找个空点的地方御剑而去,一个莽撞的少女,没看见前路,就这么撞了上来,几乎扑到易休怀里。 少女特有的体香迎面扑来,易休鼻翼微动。却非沉溺其中,而是有些想打喷嚏。 他修的杀道,所以不会对任何人动情。即便入杀道以前,他喜欢的似乎也是男人,对女孩子并不感冒。 “对不起对不起……” 少女退开身体,连连道歉。抬头看了易休一眼,马上又低下了头。 易休看不出她是羞涩脸红了,还是被他吓得脸白了。挥了挥手,“没关系,你走吧。” 便见少女低身,继续道着歉,重回人群中。 在少女离开的瞬间,易休感到腰上微动。 摸了摸腰间位置,水晶球还在。又将水晶球取下看了看,没看出不同。不过水晶球都一个样儿,光看是看不出不同的。 易休皱了皱眉,怀疑水晶球被掉包了。其实之前也没少碰见打他水晶球主意的人——在修界水晶球还是挺值钱的,觊觎的人不少。此次那少女却不是偷而是换,这就太可疑了。 于是寻空地御剑而起,找了找少女的身影。毫不意外地,少女早不见了踪影。 用灵力试探了一下水晶球,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但为了保险起见,易休重新回了大比现场。费力找到师弟,与之对换了水晶球——此次任务主力还是在他,他必须保证能准确无误地搜索妖孽的灵力波动。 出去又进来,挤来又挤去。因为临近开幕时间,场地上空进行了管制,没有许可不准飞行。易休御剑进入的时候,也被人拦了下来。不得不说,那拦下他的人倒是一点都不怕他的样子,这让易休心里很是安慰。 再出去的话,又是逆人、流而上,搞不好又要被撞上,还是算了吧。 于是寻了个阴暗角落坐下,等着开幕结束后离去。 大比开幕时,巨大的圆形赛场抽空了灵气。观众席上灵气倒是没少,甚至有所增加。 首先上演的是官方选出的几位选手热身初比,主要是为了活跃气氛,输赢不计。 易休兴致缺缺,捂着嘴打了几个呵欠。明明拥挤的现场,他身边却被隔绝出一个真空地带来。易休只能说,这样其实刚刚好,落个清静。 接下来有大比组织者演讲,时间大约半刻钟。紧接着便是一个接一个光彩缤纷精彩绝伦的节目。不得不说,其中有几个易休也觉得很棒。可是全场欢呼的时候,场面越是热闹,他所在的地方便越是寂寥。 这样真是很让人烦恼。 易休摸了摸面具下巴,决定为自己找两个伙伴。 不不不,那几个师弟绝对不行!况且他们都跑前排去了,消失于人海。 那么找谁呢? 找一个不相关的,不怕他的,未来也不会有更多交集的人。在黄湖区,找这样的人其实很容易吧? 易休将手放到石质的桌面上,输入了一丝灵力进去。 整个观众席其实分了两个部分,从上到下,越接近赛场的位置,座位越少。因为前部分得留出位置让更多狂热的修士站起呐喊。 而后部分,远离赛场,不仅有桌椅,还有豪华包间。看赛也可,玩玩其他东西也行。而以黄湖区的风格,你可以在里面的玩的东西,绝对花样百出应有尽有。 易休不打算尝试太过新鲜刺激的玩意儿,他只想找几个人,好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格格不入,孤僻单调。 石桌接收灵力之后,会传递消息给相关负责人。输入灵力的数量不同,得到的服务也不同。像易休,如果只是需要有人陪伴,又没有特殊需求,便只需输入一道灵力。 等了没多久,便看见一个青年男子带着三男三女上来。 那青年看见易休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恢复温润的笑容,柔声唤了一句,“仙长。” 随后看向身后之人,令他们上前。 六人或坐在易休左右,或倾身斜坐地面,双手试探着放到易休双膝之上,或斟茶为易休递上,亦或只做平常状态,只与易休点头示意,似普通的友人一般。 易休对他人亲近的动作十分不适,推开了离得近的三人。留下了其中表现最普通的两名男子和气质冷艳的女子。 “呼……” 易休暗舒一口气。看了看左右,终于安心了。 三人对他似乎有些忌惮,虽因训练有素没有太过僵硬,到底还是有些拘束。 易休也不在意,对他们道,“你们只须坐在这里看大比,其他的尽可随意。” 顿了顿,看向不远处的出口处。此时开幕进行了一半,应该没有人再进入,但那里依旧挤了一些人。便也不再想着怎么挤出去了,安然待着,等结束后好带着几个师弟一起离开。 闹中取静,忙里偷闲。看着那边狂欢的人群,还有身边安静矜持的三位风格各异的美人,易休觉得很有安全感。不用去想任务,不用在战场上拼杀,不用管那些尔虞我诈腥风血雨……人生真是无限美好。 放松的时候,就容易犯困。易休眯了眯眼睛,打了个呵欠。在椅子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将头靠在柔软的靠背上,慢慢睡了过去。 耳边的声音变得遥远,梦境中自己回到凡界,清晨的阳光从窗子里投射在地面。一定是冬天,冬天他才会睡懒觉,睡到太阳高升的时候…… 不知睡了多久,梦境里时间过得很慢。安静着,懒洋洋的,身体很暖,因为被阳光照到了。 可是突然感觉到奇怪的视线打扰,易休脑子一震,睁开了眼睛。 易休发现,左边的帅哥正搂着他的脑袋,而右边的美女将脑袋抵到了他的胸口。太近了,易休能感觉到他们身上传来的体温。 难怪梦中自己会那么暖,原来是因为身边有俩暖炉啊。 易休动了动,帅哥黏得更近了,几乎与他交颈相拥。这个感觉……这个感觉略熟悉啊……但是不能接受! 易休将帅哥推开了。而美女也不失时机地抱住他的腰,柔软的身体几乎嵌入他怀里。 不得不说,暖暖的柔柔的身体比硬邦邦的身体手感好了许多。就像冬天窝在被子里,抱住被子的一角。易休觉得,以前自己喜欢男人,一定是因为没有抱过女人。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其实连男人也没抱过的吧?事实上,从小到大,在记忆中,没有谁真正拥抱过他。 想着些有的没的,易休将怀里的美女也推开了。他不是害羞了,虽然他脸红了——好在戴着面具,这处光线也暗,没有谁发现得了——他不是害羞,他只是有正事要做。 令他脸红的帅哥和美女,显然不是让他从美梦中惊醒的罪魁祸首。 令他惊醒的,另有他人。 抬眼望去,方才那道暗含杀意的古怪视线早已消失不见。事实上那视线出现不超过一秒,转瞬即逝。或许是某个嫉妒他左拥右抱的人?也或许是他以前得罪过的仇人? 易休漫不经心地想着,随手拿出水晶球,试着加强感应范围。 以他现在的实力,实在不用担心被人暗算,更不怕被谁明目张胆地挑战。就像之前说过的,他习惯了各种各样的视线,当然也包括仇视。此刻用水晶球试探,不过是习惯性的动作——作为隐峰之人,他还是很敬业的,随时不忘任务。 当灵力严格按照主人的意志潜入水晶球,昏暗的角落,缓缓亮起一道金光。 易休猛地起身,精神一瞬间紧绷起来。锐利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一个不落。是谁呢?刚才看向自己这边的那人,是不是就是那妖孽呢? 第93章 相见7 东十城大比,某观赛区豪华包间内,洛河气急败坏准备冲出去,却被身后身材高大的化为人、形的洛鹰抱住。 “喂喂喂你伤还没好又想出去找死吗?” 洛鹰急急开口,就怕洛河一冲动,像前天那样打乱计划。 不知洛河抽什么风,前几天突然说要放自己假。暗地里潜回东十城,入城不久就被人盯上。这次行动完全没有计划,暗中接应的人根本赶不及。 当初洛河受天罚消耗过重,昏睡十多天才醒转,却不好好修养,亲自上了琼华。后来从琼华逃出亦是九死一生,昏迷好几个月,差点抢救不回来。身负星图还能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洛河也算是天赋异禀了。昏迷醒来后,修为更是直接降了两阶,打回练气期半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恢复。 所以当接应的人赶到时,洛河已经再次躺地了。没有任何阵术机关准备之下,要洛河单打独斗那是真不能看。 被洛鹰阻拦,牵动伤口,洛河“嘶”了一声,终于消停。 捂着肚子上的伤缓缓坐下。那伤口很特殊,无法用治疗术直接治愈,只能慢慢养。 “啧,你手劲儿那么大,不晓得轻点么?” “我轻点拦得住你吗?” 洛鹰摇摇头,恨铁不成钢。 “你不是早决定放下他了么?怎么一见到他就没分寸了?” 洛河闻言,仰头喝下一杯茶水。 皱眉想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一个理由,“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失忆了。” “他要是不忘记你,琼华能放心让他出来?” 洛鹰抬眉反问,毫不留情地点出洛河的自欺欺人。 洛河闻言,只得仰头长叹,“爱情真是害人的东西。”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我提醒你,在这里越久,暴露的机会越大,你的处境也会越危险。” 洛鹰敲了敲桌子,低声说道。 洛河的眼睛又瞥了瞥某个偏僻阴暗的角落,那里早已没有人。 之前令人换了那人的水晶球,顺便将那几个琼华后生的一起换了。现在那水晶球,他是想让它亮它就亮,想让它灭它就灭。刚才看见那一男一女往那人身上凑,气得他想杀人。也是这一瞬的杀气,将那人惊醒过来。 为了让那人尽快离开,洛河便令水晶球亮了一亮。显然这法子效果不错。 “他记不得我了,过得果然比以前好一些。” 洛河幽幽道。 转头看向洛鹰,神色已然恢复如常,“今天就走吧,你让郭浩他们准备一下。” 走出包间前,洛河想了想,又对洛鹰道,“先不去清池域,在黄湖区逗留几日。” 前几日有风声漏出,三宗集结高手暗中潜入清池域,有封锁港口的迹象。他所计划的行动,怕是已经有人猜到了。 洛河趁散场前,离开大比现场。隐身于人海之中,装作普通的游客。出了东十城,便往邻城东九城而去。入东九城与洛鹰分开,单独行动。 天近黄昏,东九城的街道显然比东十城要热闹许多。洛河心情不太明朗,索性坐到路边街沿儿上,一副失意落魄的样子。他衣着虽然普通,易容后长得也平凡,但相比街头乞者,还是好上许多,倒没人把他当成要饭的。 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洛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在现代看惯的钢铁汽车变成各种稀奇古怪的灵兽坐骑,御剑的人倒是跟现代玩滑板的很像……这世界没有网络,但似乎已有许多阵术师、符术师在研究用特殊的灵力波动远程传输信号。不出意外的话,未来修界或许也能出现灵力网络呢? 思绪东奔西跑,不过是为了刻意忘掉某人。 那日将易休留在琼华之后,他每时每刻都在后悔。每每想起易休绝望的眼神,他便心痛得难以自已。 他知道后悔没用,他知道即便后悔,若是重回那一天,他的选择也不会改变。却无法洒脱放手,无法忘怀。 爱情真是一味毒、药,它让人整个地变得奇怪起来。以前不信它有那么厉害,到自己身上才发现,它是真有那么厉害,比想象中厉害得多。它绕过重重防备,刺透最坚硬的甲壳,直达内心最柔软之处,捉住你的软肋,玩弄你,嘲笑你,唾弃你…… 洛河已经开始唾弃他自己了。 既然早已选择不折手段也要回去,他就该多想想亲爱的老妈。她可就你一个儿子,看似坚强实则脆弱。 看似坚强,实则脆弱…… 洛河眨了眨眼。 洛河的思绪从亲爱的老妈身上转移。 此刻想到了某人,也看见了某人。 那个黑影从天而降。 似乎怕吓到别人,所以跳过房顶,落到了无人的小巷子里。 不久,那人从巷子里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那人为了追捕他,估计跑了不少地方。追了几个时辰,天快黑了,连影子都没看到。此刻无功而返,不知心情如何。 洛河坐在地上,看着那人走在街上,渐行渐远。洛河坐不住了,悄悄跟了上去。 很快,洛河便知道了,没有追捕到他,那人并没有很失落。 心情失落的人怎么会在街上闲逛起来? 即使走在人群,那人也是孤零零的。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很可能是习惯了。 他经过一些摊位,会停下来看一看。 有时会拿起一些小玩意儿,放在手里看很久。但他很少买东西。 经过一个专门卖镜子的小摊,他再次停下,脚下生根。 显然,他的停留导致了围在摊位边的几名女修纷纷退避。摊主敢怒不敢言。 洛河心想,他不会是准备给谁挑礼物吧? 下午在东十城看到的,易休搂着某风情万种的女子的画面印入脑海。易休其实很好骗,洛河很有理由担心他被某些别有用心的坏人骗了感情。 在镜子摊前,易休停留的时间很久,仿佛要扎根在那儿了。挑挑拣拣,拿起又放下。几乎将东西都翻了一遍才停下来。 “这几个,都要。” 喝!居然一次买了六把小镜子,而且样式都差不多。 洛河脸有点黑,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易休到底找到了几个红颜知己? 买完镜子,易休沿着街道继续走。一个人,走了很远。 兴致来了,他还会买些小零食。却只是拿在手上,并没有吃。 他形单影只。在热闹的街道,他身边却依然冷清。 有时他会侧头看看身旁。完全无意识的举动,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他捏起了手中的三角糕或者蜜枣油果,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他并不是喜欢吃这些东西才买的,他只是……习惯性地就买了。 洛河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与易休一起私奔的那次。他们到了南启域归水城里,他们曾携手并肩走在并不繁华的街道。洛河想起,他们那时候喜欢互相喂食给对方。想起,易休拉着他的手,一直一直看着他,那样专注的眼神。 光阴流动,往事寥若云烟,是谁不小心松开谁的手,谁被谁留在了原地,谁又将谁彻底忘记? 洛河呆呆地看着易休的背影,突然挪不动自己的脚步。 低头,长长地呼吸,缓解心脏抽痛的感觉。在被发现之前,转身隐入人群。 其实现在这样最好,他最好不要再打扰易休的生活。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洛河如此安慰着自己,却又突然想着,这样很好,不过……一次来六个显然不好。 洛河皱眉,绕着街道没有目的地走了几个来回。易休修的杀道,怎么能一次弄六个呢?修杀道的难道不该清心寡欲吗? 不知不觉,脚步开始偏移。后知后觉,洛河已经离开东九城进了东十城。 两城相距不远,以洛河的速度两个时辰就到了。 当然,两个时辰后,已经接近半夜了。 易休御剑飞行,速度快很多,现在已经休息了吧? 洛河熟门熟路跑到易休入住的客栈后面,趁着夜深人静跃上了房顶。易休住的房间靠南侧,跟他几个师弟的房间并排靠在一起。 悄无声息地找到位置,俯身揭开一块瓦片。这是技术活,易休在房间内设有小型结界,虽不能阻拦他人进入,却有着极敏锐的报警装置。洛河揭瓦的动作稍不小心就会触动警报,被易休发现。 上房揭瓦顺利完成,房间漏出淡淡的烛光。洛河低头看去,发现易休没有戴面具,只着里衣,此刻正坐在桌子前。 他面前放着很多小镜子,包括之前买的六把,数一数总共有三十多。洛河算是明白了,易休买这镜子恐怕不是送人的,而是自己有收藏镜子的癖好吧? 再一细看,不难发现,镜子的样式都差不多。而洛河越看越觉得眼熟。 那些镜子怎么都跟时镜长得挺像? 意识到这一点,洛河呆住了。 他在想,易休收集镜子,是不是因为自己曾经送给他时镜? 又想起,自己曾答应送他另外一把镜子。他答应送易休一把更加坚固的镜子,因为易休担心自己再把镜子弄坏。 恍惚间,洛河忘记了隐藏自己。易休突然抬头,出手便打出黑色的锁链。锁链从他袖中蹿出,直击洛河面门。洛河本能地后仰躲开,身体失去平衡,从房顶滚落下去。 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在空中扭身,做好着陆准备。易休却破窗而出,在半空将他拦下,用锁链紧紧缠住。 洛河重重摔下,又被狠狠拽起。 “你是谁?” 锁链毫不留情地收紧,威胁的意味非常明显。 “唔……” 旧伤未愈,强劲的手段加身,洛河痛得闷哼出声。 易休拉紧锁链,靠近了洛河。方才匆忙中他也没忘把面具戴上,此刻只露了一双眼睛出来。那双眼睛透出慑人的威力,足以给敌人造成最大的心理压力。 然而,便是在这等紧要时候,在伤口崩裂的剧痛之下,洛河还笑得出来。 他笑着,语气本能地放柔,“呵呵……不要紧张,你掉了东西。” 易休怀疑地看着他,锁链丝毫没有放松。他在想,这人是不是之前遇到的那个变态?竟然上了屋顶,掀瓦偷看。 “你看,你掉了这个。” 洛河整个人被绑得死死的,只能用眼神示意易休,让他看看他手里的东西。 他手里是一面精致的小镜子。 镜子的花纹完全仿自时镜,以修界最坚硬的陨铁打造,可承受最暴烈的灵力攻击。连镜面也是用深海白钻打磨而成,足够坚硬,摔不坏也打不烂。镜中藏有精密的阵法,可与相匹配的装置互传影音讯息——就这一点功能来看,相比时镜来说,其缺点是有距离限制。 这镜子其实一年前就做好了。洛河以为再无法亲手送给易休,虽一直将镜子带在身边,却并不常常使用,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 第94章 相见8 “你看,你掉了这个。” 洛河语气温柔,看易休的眼神带着一种令人浑身发麻的……宠溺? 易休被看得一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不是我的。” 虽然那个小镜子只需看一眼,易休便觉得喜欢得很。但那镜子确实不是他的。 而且,这家伙怎么知道他收集镜子?现在投自己所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洛河看着易休戒备的样子,无奈地苦笑。 “好吧,其实……我想把它送给你。” 说完笑了笑,“我想跟你交个朋友,可以吗?华意休。” 易休闻言,表情略有松动。 但他可不是那么好骗的,手中的锁链依旧没有放松。易休心想大晚上的闹出响动扰人睡眠也不好,于是拖着洛河回了自己的房间。 将洛河扔在地上,易休靠着桌子坐下,手里拿着洛河说要送他的镜子。 还别说,那镜子,他真是越看越喜欢,简直爱不释手。 手掌轻抚镜身,冰凉的金属质感令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感觉特别好。 “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易休头也没抬,冷冷地问道。 “唔……我的目的是,抱琼华天才的大腿。” 洛河低声回道。他蜷缩起身体,抵挡腹部伤口的疼痛。脑袋靠在地上,双眼微闭。 “抱大腿?” 易休抬眼看了洛河一眼,有些不理解其中含义。 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你是说,找我当靠山吗?你要当我的跑腿小弟吗?” 琼华有很多外门弟子为了往上爬,会投靠实力强大的内门弟子。 洛河痛得厉害,没有再说话。 易休略微松了松锁链,拿出水晶球试探了一下洛河体、内的灵力波动。水晶球没有响应,这至少说明洛河不是在逃的妖孽或者其他琼华要抓捕的人。而洛河被他抓到后也没有反抗过,表现得够配合。 于是易休将锁链全部收回,走到洛河身边蹲下,拍了拍他的脸,“你的镜子我很喜欢。” 表示自己很满意。 “不过我对小弟的要求可是很高的。” 易休如此说着,偏头想了想,摘下了自己的面具。然后虚跨在洛河腰上,将洛河的脑袋扶正,两只手撑开他紧闭的眼睛,凑上去,要洛河看清楚他的脸。 洛河被人扒着眼皮,眨一下都做不到。模糊的意识回笼,盯着眼前凑近的易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姿势暧昧地正面相对,呼吸可闻。洛河甚至能感觉到腰上易休大腿内侧传来的温度。脑中不期然闪现某年某月某一夜,易休坐上来自己动的画面。洛河可耻地……硬了。 好在,在被发现之前,易休放开了他,起身离开。 易休看起来似乎很满意。 虽然洛河的表情古怪,眼神比之前火热了不止一点半点,但他眼里没有厌恶也没有害怕。 易休还是第一次碰到,看到他真面没有被吓到的。这让易休很欣慰,还有一点点感动。搞不好这人为自己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深深地崇拜着他,从而忽略他长相上的缺陷。 这个小弟,就收下了吧。 易休如此想着,嘴角微勾。 抬手解开洛河的衣服,检查他腹部的伤口。他早发现洛河身上有伤,之前不确定是敌是友,自然不会贴心帮他检查。如今确定要收下这个令人满意的小弟,自然要对他好一点。 然而,易休解开洛河衣服的动作,显然让洛河误会了什么。漂亮的身体躲了躲,洁白细腻的肌肤染上红潮。洛河眼中几乎喷出火来,简直要带着身上扒他衣服的人一起燃烧殆尽。 这样的眼神,不能不让易休注意。 而且不知为何,当易休手指划过洛河裸、露出来的肌肤的时候,当他看着那具轻颤的肉、体,便感觉嗓子发干,脸也有些发烫。他明明啥也没想,啥也没做无比纯洁,他只是想帮洛河检查身体! 连忙将洛河的衣服盖上,易休转过头咳了咳,警告了一声,“不许那样看我。” 说完掩饰性地起身,手足无措了一秒钟。整了整心态,才打开房中衣柜,取了补充灵力、治愈伤口还有止痛的丹药制剂。他修杀道,用不了治愈型法术,只能用丹药帮洛河。 重新拉开洛河的衣服,把沁血的绷带解开,胡乱倒了药粉上去,又匆忙贴了大块的止血棉。最后把一把丹药全部塞进洛河嘴里,喂了一杯水给他送服。 整个过程,易休都侧着头,没看洛河一眼。他心里默念着“非礼勿视”,并极力安抚莫名狂跳的心脏。 真是见了鬼了,他怎么会被一个才见面的男人的身体吸引?!!难道他其实真的是喜欢男人的?不不不,修杀道谁也不能喜欢。易休如此想着,闭了闭眼,运起清心诀,清除心中杂念。 “呼……” 平复心跳以后,易休长呼出一口气。 拿脚踢了踢洛河,扔了几块灵石过去当做镜子的买资,打发道,“你可以走了。” 洛河歇了片刻,又吃下灵药,身体恢复了一些。撑地起身,默默将衣服穿戴整齐。身体还是有些燥热,连腹部的伤痛都无法阻止的燥热。 “我走了。” 洛河背对着易休,没有回头。怕自己忍不住,冲动地将易休扑倒。 却不知他这句话哪里刺痛了易休,令易休突然出手。锁链缠上他的双脚,差点把他绊倒。 “怎么了?” 洛河故作平常,回头无辜地问道。 易休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心里一阵刺痛,思绪未及厘清,身体已经行动。想要……将那个新收的小弟留下,锁起来。 “你……你叫什么名字?” 易休低头,锁链缓缓滑过手心,收回袖中。 洛河轻笑,“我叫……洛……罗溪。” “罗溪。” 易休重复了一遍。 “你可以走了。” 洛河离开时,已近子时。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于黑夜中,易休久久没有回神。 “罗溪……” 易休轻念那个名字。 心中莫名烦躁,突然觉得收下这个小弟是个错误的决定。 从怀里摸出被捂热的小镜子,易休面色稍霁。忆起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摇了摇头。不过一个寻求庇护的普通人罢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如此想着,净面洗手,躺上柔软的床铺。看了看计时器,还有几分钟便到子时了。于是闭上眼睛,放缓呼吸,渐渐睡去。 东十城难见星月,这里的夜晚黑暗孤寂,不似其他发达一些的城市,夜里也足够热闹。东十城灵气稀薄,修士在这里一般不会夜修,都是选择睡觉恢复体力。 当子时来临,夏夜的风突然变凉。本就稀薄的灵气,越发捉襟见肘。 曾有传说,黄湖区摘星台并白云城观星台,其实是镇压远古恶魔的封印。恶魔被封印于时空夹缝之中,永不得返回凡世。然其强大的魔力,却会吞噬湮灭封印台周围的灵气,导致两个地方灵气枯竭。然而传说只是传说,如今已无法考证。 易休的房间,门窗紧闭。小型结界悄悄运转,隔绝出一个小小的世界。烛光早已熄灭,房间内不见一丝光亮。 突然,床上安静沉睡的人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是白日里深邃的黑,而是狰狞的猩红。那双猩红的眼睛此刻泛着慑人的血光,汹涌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洛河!” 低沉的声音从喉咙中迸出,带着无边的愤怒,无尽的恨意。 睡前握在手中的镜子猛地摔落在地上,无数锁链从黑暗中蹿出,前赴后继地击向镜面。 主人毫不在意锁链碰击镜子发出的声音,运行中的结界会隔绝此间所有动静,甚至会遮掩他身上疯狂的杀意。 事实上,听着那疯狂搞破坏的锁链的声音,他心里很是快意。 如此发泄了十多分钟,愤怒的心神稍缓。 黑暗中,猩红的眸子微微眯起。眸子的主人突然轻笑,“罗溪?哈哈……罗溪……” 缓步走到被千锤百击的镜子前,锁链勾住镜身,送到了主人面前。 光滑如旧的镜面,映出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映出一个恐怖扭曲的笑。可怜的镜子,被捡起不过一秒钟,又被重新扔出。 “啪嗒”一声,镜身狠狠拍在墙上,在墙上留下明显的裂痕,足见力道之猛。 黑暗中的人影喘息着,怒气重新上涌。 记忆中的画面在脑海一遍遍重复上演。 每一个深夜,每一次醒来,都要重新品尝撕心裂肺的痛苦绝望。 “我不会带他走。” “他是他,我是我。” “他的确爱我够深,不过是受星图蛊惑。终究是陌路人,他日相见,怕也是你死我亡,不死不休。怎会不忍?” “你继续做你的不世天才,万众瞩目,前途无量。此次勘破尘缘诱惑,冲突心魔业障,未来除魔卫道,惩处奸恶,还能修得大道……啧啧,我此番放你自由,也算偿清前缘了吧?以后,我们便两清了。” “我走了。” 哈哈哈,他是受星图蛊惑才会爱上他的!他们终究是陌路人!怎么会不忍?怎么会不忍?他们两清了?两清了?两清了…… 洛河说的每一句话,每一句话,都在他心里割裂出最深的伤痕,每一次想起便会加深,永远不会愈合。 洛河离开的背影,头也不回地离开的背影,犹如恶鬼交织的灰色画面印在他脑海,翻搅着他的理智,撕扯着他的灵魂。 痛入骨髓。 而这痛,他每夜都要重温一遍。 大声地狂笑复又痛苦地低吟,早已学会冷静面对一切的人,冷静不复存在。他终于找到洛河了,该庆祝,该庆祝!终于找到了,洛河自己送上门来了。他会杀死他,亲手杀死他!然后将他从心底彻底剜除。 犹记得在清心台,求布岱助他用禁术剥离记忆,求布岱在他忘记之后,将捉拿洛河的任务给他——这是他唯一的要求。 不,他怎么会真的忘记?可若是不忘记的话,他便没有杀死洛河的机会。 所以他忘记了,在白天忘记了,然后在夜里记起。 他心有执念,心魔难除,好在他终于学会了隐藏。 疯狂渐解,房间一片死寂。锁链悄悄滑动着,回归黑暗。被破坏的房间,被无形的手修整,清扫。一切归于平静,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猩红的眸子低敛,狂躁被隐藏,归于静默。 眼底的红色在退却,提醒他时间不多。 他踱步走到墙角,捡起那面完好无损的镜子。他重新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一觉醒来,记忆不在。 他勾唇轻笑,他等着洛河,不,罗溪,他的朋友,再来找他。 第95章 相见9 易休入住的客栈不大,很普通的规格。那客栈在东十城开了有一定年头了,算是老字号,名为十城客栈。 洛河离开客栈不久,洛鹰便出现将他接走。 面对擅自行动的洛河,洛鹰也是无奈了。这几日逗留黄湖区已是冒险之举,洛河不是不知道其中风险,偏偏总不听劝告,竟还敢去找华意休。 “放心,他不会发现是我。” 察觉洛鹰情绪不对,洛河出言安抚。 “他不会发现,他身边的人呢?随便出个什么意外,你都会陷入险地。我都快成你的保姆了,你这样做古启悠也看不下去,她要是知道你继续跟华意休纠缠,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洛鹰皱眉嘀咕。 他都好久没单独出去找乐子了,完全被洛河的事儿绑住。虽然待在洛河身边修炼起来很快,但修炼再快,不能跟雌性炫耀也很苦恼啊。为了不暴露行踪,连找人大打一场都不行。大牛那小子以前还能跟他过过招,现在完全不给力了,没几招就被打趴下了。倒是古启悠可以一战,可惜跟她打就束手束脚的,根本不敢用全力。烦,真烦。 “啧,别说得这么严重嘛。我们不是很快就离开了吗?” 洛河眯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易休的药倒是好用,疼痛减轻了不少。 洛鹰见他如此,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反正说再多,洛河也是过耳不过心。 “唔嗯……这两天也放你的假,你可以在黄湖区好好玩玩。这地方别的没有,玩乐的东西不少。” 洛河打了个呵欠,对洛鹰建议道。 洛鹰闻言瞥了他一眼,心中暗道他要是放心离开早走了,还用洛河自己开口? 看洛河已经闭眼睡了过去,洛鹰摇了摇头——他这保姆是当定了。 洛河睡了一觉,起来看了一下各地传回的消息,以便对修界各方势力动向有一定把握。这几日倒没有发生什么反常的事情,可以说,一切能掌控的,尽在掌控中。 易休被琼华放到黄湖区,实际上是脱离了主力部队的。琼华还故意放了几个后辈在易休身边拖后腿,很容易猜出,他们其实并不希望易休查到他的事情。 洛河只是奇怪,若是不希望易休与他接触的话,直接派遣其他任务给易休就好,何必多此一举,浪费人力? 白天过得很快。夜幕降临的时候,洛河起身出发,往东十城而去。路上想着琼华近况,想着易休在其中的处境,不知不觉便走到易休所在的十城客栈门前。 路上耽搁了点时间,十城客栈已经关门。 洛河站在原地,停了片刻。来都来了,还是去找易休吧。如此想着,抬步绕行到客栈后面。抬头看向易休的窗子,黑漆漆的,不知是不是已经睡下了。 时间是有些晚了。洛河应该早点出发的,但洛鹰在旁边盯着,他都不好意思出来得太急。 洛河就这么看着窗子,看了半天。终于决定,还是明天再来吧。 转身的时候,却听见窗子打开的声音。耳边刮起疾风,一个人影落到他身边。 “罗溪,你找我吗?”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洛河的耳朵有些发痒。 “唔……我来请你吃夜宵。” 洛河退了半步,看向戴着面具的人。 “过午不食。” 清冷略带沙哑的声音给出如此回答。 但易休并不是拒绝。 他紧接着又说,“不过七城夜市上的小吃不容错过。” 其实他早想去东七城夜市。据说七城街上小吃涵盖整个修界各个地方的名产,白天有白天的特色,夜晚也有夜晚的特色。白天的东七城,他以前跟师兄一起逛过。听说夜晚的东七城更加好玩,却一直没机会见识。 “东七城……” 洛河干笑着重复,表情有些微妙。 东七城最出名的可不是小吃啊。 相比东十城,东七城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宽阔的街道停着各种各样的车马。有的装饰华丽,车身贴着金银珠宝;有的自然朴素,只以简单的藤蔓编成,却也别有一番风趣。栓在车前的,马是最常见的,亦有各种以速度和耐力见长的灵兽。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也是风格各异。不仅有仙风道骨长发飘飘的经典搭配,亦有金发碧眼异族风情。 当初洛河第一次见到修界的“外国人”很是惊诧,翻了老半天修界地图修界历史才搞清楚,这些人其实是来自清池域沿海的人种。据闻沿海一带数个种族,多有深海鲛人的血统,被修界内陆修士统称为海族。 东七城最出名的不是小吃,而是热情大胆聪明美丽的海族人。 海族人能歌善舞,作风开放。享誉修界的合欢门,相传就是某支海族人所创建。 黄湖区东七城,算得上是海族人在内陆的大本营了。他们在这里结交友人,招待客人,娱乐自己的同时,也可赚取不菲的营生。 洛河陪易休走在灯红酒绿的街道,看着某些穿着暴露的妹纸或者汉纸丝毫不惧易休威势倒贴上去,心情很是复杂。 修界之人多崇拜强者,海族人更是如此。他们不管你是邪道妖修还是杀人狂魔,只要你足够强大,他们都爱。 如今易休有元婴修为了吧?而他现在只到凝神期……跟在易休身后,站在这样嫌弱爱强的街道上,洛河感觉压力山大。 不过……妹纸你的手往哪儿放呢?!!那谁,那长得人高马大却捏着小手绢媚笑的家伙!居然亲上去了……亲上去了……上去了…… 洛河看得眼里冒火,想上去将人扔开。还没行动,便见易休已将人推开了,还释放了杀气抵挡海族人的热情。 易休的身体是僵硬的,将凑上来的人都弄开后,他才松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之后易休也一路不要钱地释放杀气,避免有人靠近。在街上逛了不久,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洛河,“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说完很快找了个看着正常一点的店,走了进去。 从东十城过来,是易休御剑带着洛河,实在说不上有多累。易休此举,显然是为了照顾洛河身上的伤。 易休本来就是个很体贴的人,在凡界的时候便处处为洛河着想,无微不至温柔周到。 洛河默默跟在他身后,只有在他看不到的时候,才能毫无顾忌地看他,不用掩饰眼中的感情。 随易休找了个清静的角落坐下,洛河眼眸微敛。 他勾了勾嘴角,心情突然变得明朗——即便失去记忆,一休哥还是那个一休哥,从来没有改变。 “叫小二帮我们买街上独具特色的美食回来吧。” 洛河笑道。 易休拍了拍身上沾惹的脂粉。闻着腻人的香味,神情有些恍惚——他从来没试过被好几个人热情追逐,主动勾搭,贴胸勾腰。 说实话,那感觉有点恐怖。 洛河抬眼看他,店中灯光较亮,令洛河可以清楚看到他银色的面具上沾了淡红的口脂。柔软的口脂印在冷硬的面具上,配上易休无所适从的略显呆滞的眼神,洛河看着他那样子竟觉得十分搞笑。 抬手将他面具上的淡红抹去,洛河不等他开口,便招呼来了小二。 易休抬手也抹了抹洛河擦过的地方,没有阻止洛河。 看着洛河熟练地叫来小二,吩咐其要买某某店的灵兔头,某某店的甜酱双烧,某某店的尖叫土豆……易休心想,看来罗溪对这东七城挺熟悉? “你是这里的人吗?” 易休问道。 “自然不是。” 洛河摆摆手道。 “我也是南启域人,老家在归水城。只是在这边待得久了,对这边的东西便熟悉了。” 易休点头,不再说话。只看着街上来往的各式各样的人,又开始出神。 洛河眼神闪了闪,突然轻笑,“东七城是出了名的美人城,街上美人如云。” 见易休没反应,又说,“东七城有个古月楼,楼中美人更是极品。易休想不想去见识见识?嗯?” 易休眸子微动,对上洛河闪亮亮,隐隐带着几分试探的双眼,不知怎么的竟看入迷了。那些美人各有特点,却不及这一双眼睛来得吸引人呢。 两人面面相觑,眼睛眨一眨,又眨一眨,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迷惑。 易休迷惑的是自己为什么突然生出一种,亲一亲那双属于他新收跑腿小弟的眼睛的想法?洛河迷惑的是易休为什么会用那样熟悉的眼神看自己,他不是失忆了吗? 难道想起来了? 洛河心脏猛地跳了跳,“易休?” “奇怪。” 易休收回视线,喃喃自语。并没有回应洛河,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 呆了好半晌,才重新开口对洛河道,“你以后不要盯着我的眼睛看。” 洛河便知道,易休并没有记起他。 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失落。洛河低头倒茶,一饮而尽。 “到东七城,怎能不去古月楼?我们今晚便去古月楼逛一逛吧。” 易休点头,“我倒是听师兄说过,古月楼的酒也是极品。等会儿带着下酒菜,去古月楼下一杯美酒,也不错。” 反正看宗内态度,是打定主意让他待在黄湖区带师弟,任务什么的,根本没指望他吧?虽然很不甘心,但与其耿耿于怀,不如看开一点。 而且……难得有人陪着,不是吗? 到古月楼,不看美人的人,也算少见。但易休对美人没什么感觉,洛河也没太大兴趣。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洛河一直旁敲侧击,试探易休对美人的态度。发现易休的确对美人没感觉,莫名暗喜。 抱了一坛子竹叶青,与易休直接上了楼顶。楼下人潮如织,人声吵杂,楼顶却很安静。抬头可以看到在东十城看不到的明月星辰,配着习习凉风,配着美酒香味,不饮自醉。 “真奇怪,楼顶的位置比雅阁包厢收费还贵。” 易休突然煞风景地说了一句。 他是真好奇呀,楼顶啥也没有,还得担心一不小心掉下去了,怎么能收费这么贵呢? “咳咳……可能是因为楼顶位置大,空气清新,呵呵……” 洛河望天,总不能说,风花雪月啥的,楼顶可是黄金位段,抢手得很。他都是用了关系才抢到的。 然而,洛河不说,易休自己会看。 易休看见了,然后突然转头拉着洛河一起躺倒——免得洛河也看到了。 “怎么了?” 洛河奇怪道。 易休没有马上回答,眨着眼睛,干笑了几声才道,“没什么。” 洛河更好奇了——易休眨眼频率突然变高的话,说谎的可能性极大。 于是猛地撑起身体,不待易休反应,往刚才易休看的方向迅速望了一圈儿。 却见不远处某茶楼的屋顶,两具交叠的身体正战得起劲儿。夜风适时送来轻微的喘息,暧昧的呻、吟,描绘出少儿不宜的画面。 看清缘由,洛河倒回原地,一个劲儿闷笑。 房顶对外开放的,多是茶楼酒肆。古月楼周围多是商铺客栈,而且普遍是两层小楼。古月楼有三层,房顶故意建高,可以保障一点。远处那处酒楼房顶,是目之所及,唯一能看清楚的了。两人第一次上房顶吹风赏月,就碰见如此劲爆的画面,也不知是不是运气太好。 易休见洛河看见了自己看见的画面,假装不在意。揭了面具,啥也不说,猛灌一口酒,借着酒气掩盖面上耳朵上的热度。 “傻笑什么?喝酒!” 易休故意大声说道,将酒瓶扔到洛河怀里。 洛河便歇了笑意,就着易休刚才喝酒的位置饮了一口,重又递回给易休。 易休接过继续喝,两人你来我往,将整瓶酒饮尽方才罢休。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快到子时。易休索性不回去了,以星月为被,就在房顶睡下。 “我要睡了,我睡着了不要靠近我。” 洛河看他眼睛都睁不开了,笑呵呵地应道,“好。” “真不能靠近我……” 易休迷迷糊糊地再次提醒了一句,说完便彻底睡了过去。 第96章 相见10 月亮远挂天边,璀璨繁星布满整片天空。 高高的房顶上,易休一手放在肚子上,一手随意搭下,睡得毫无防备。 易休对洛河的警告,显然没有起到相应的作用。 洛河坐在他身边,一点一点靠近,仿佛受到吸引的磁极。 他的视线描摹着易休的面部轮廓,在易休的眼睫、鼻梁一一停顿,最后止于红润的嘴唇。 忍不住,慢慢低头,慢慢接近。却在两唇相接之前,猛地停住。 眼中闪过隐忍和克制,终究还是抬起头,放弃了近在咫尺的唇瓣。只匆匆吻了一下易休的额头聊以慰藉,便起身远离。 子时将至,夜晚的温度突然降低,寒意几乎刺骨。还未走下房顶的洛河打了个哆嗦,复又转身,脱下自己的外衣,为易休盖上。 他的衣服看似朴素,内里却有修界最精密的阵法,冬暖夏凉。将衣服盖上易休的身,足以温暖易休这一夜。 这么晚了,洛鹰怕是已经找过来了。洛河深深地看了易休一眼,转身走向房顶边缘。 夜风变得有些大,远处屋顶上的情侣早已离去。 当带着洛河体温的外衣盖到易休身上,易休的眉头皱了皱。当洛河转身离去,子时来临的那一刻,易休安静地睁开了眼睛。 额上柔软的触感似乎还在,鼻间还残留洛河的气息。 猩红的双眸闪过一丝迷茫,却很快被暴戾的杀意冲散。 无声无息地坐起,抬手,数根锁链破空而出。黑色的锁链几乎隐没在黑暗中,交缠间直直击向背对之人。几乎可以预见那人的生死,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逃离锁链攻击的可能性为零。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生死刹那,来势汹汹的锁链却在即将触及那人身体的瞬间,戛然而止,消失无踪。 而在锁链消失的时候,古月楼下方,一人一跃而上,稳稳地落在洛河身边。那人身形魁梧,几乎高出洛河一个头。暗金的眸子看向洛河身后,目光锐利。 洛河也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刚才还躺在那边的易休,此刻已不见影子。徒留他的外衣落在青瓦之上,孤零零的,被风吹起了一角。 “有杀气。” 站在洛河身边的洛鹰开口道。 洛河眉头微皱,他方才也感觉到身后异常,却不知……是不是易休? 易休没有认出他,应该不会对他起杀心。但除了易休,又会是谁呢? 缓步走回易休之前躺下的位置,收起自己的外衣。洛河看了看周围,灯火通明的街道上行人已经不多,远处建筑在黑夜中只看得出轮廓,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走吧。” 洛河将外衣披上,回头对洛鹰说道。 明日早点去找易休好了,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明晚就要出发离开黄湖区了,正好与他道个别。 洛河与洛鹰离去后,隐匿黑暗中的影子鬼魅一样现身。看了一眼洛河与洛鹰离开的方向,转身往东十城极速移去。 他的时间不多,意识最长能保持半个时辰。仅仅半个时辰,不足以打败洛鹰带走洛河。而且与洛鹰对上,引起太大的动静的话,后续只会更加麻烦。再加上洛河有星图,防不胜防。 要成功带走洛河,或者说,杀死洛河,他需要更多准备。 他刚才……并没有心软。 天亮的时候,易休发现自己睡在自己屋里。 有两个可能,第一,是罗溪送他回来的,第二,是他自己梦游回来的。 以易休这两三年来的经验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易休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些担心罗溪的安危。他有时候梦游起来会发疯,杀死人不偿命的。只希望罗溪听从自己的劝告,在他睡着后没有靠近自己。 易休带着担忧过了一天。这一天五个师弟不知跑哪儿去了,一直没见人影。而客栈以及客栈周围的一片区域,气氛也有些怪异。 夜幕降临,跟以往一样,东十城看不见月亮星星。相比其他地方,东十城的夜更加黑暗。 易休蹲在屋顶,眼看着客栈其他客人匆匆离去,周围的宅子里也没人——多是白天搬走了,易休心里很是纳闷儿。大伙儿这都是怎么了?难不成有什么妖魔鬼怪天灾将要降临于此? 易休欲下去拦人问个清楚——白天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做了,但是那些人一见他就躲得远远的,活像见了豺狼虎豹一样,这让他不好意思继续吓人。但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内心也止不住地烦躁。 刚跳下屋顶,易休便看见罗溪的身影。 罗溪远远走来,面带微笑。那双眼睛,那双总是令他失神的眼睛,此刻也望着他,柔柔的,像要看进他心里。 “易休。” 罗溪的声音,比他的人还漂亮。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当罗溪,准确地说是洛河,走到易休身前,易休才堪堪回过神来。方才的烦躁,奇迹般地一扫而空。 易休看向洛河身后,看见了一个装满大大小小精致盒子的板车。 “是昨天买的小吃?” 洛河点头,“他们送到古月楼去了,我给你带过来。” 易休不在状态地拿起一个小盒子,打开看了看。盒中是一个半透明的糕点,内里有一朵月白玫瑰,鲜若初开。 易休的注意力却没能被那糕点吸引,状似不在意地问了一句,“昨晚……没有发生什么吧?” “什么?” 洛河来到他身边,取了小刀,将糕点切开。 易休的注意力便被洛河拿刀的手吸引了。 他的手,也比他人要来得好看得多呢。罗溪明明拥有好听的声音,漂亮的手,迷人的双眼,长相却如此平凡。 易休心中虽如此想着,倒没有怀疑什么。 “我有时候会梦游,若有人靠近的话,会比较危险。” 易休解释道。 洛河切糕点的手顿了顿,暗道原来如此。难怪昨夜易休突然就不见了,原来是梦游啊。 不过以前从未见过易休有梦游的情况,连梦话都没有,怎么突然患上梦游症了? 思索间,糕点已经分切成小块。洛河用叉子叉起一块,便想喂给易休。然而手抬到一半,转了方向,最后还是喂给自己吃掉了。 以他现在的身份,喂食的举动太过亲昵,不合时宜。 洛河对自己克制的表现还算满意,易休却不满了。 他面具都揭了一半,原以为洛河作为小弟要孝敬自己,洛河却自己吃掉了。这是抱大腿的正确姿势吗? “……” 易休的眼神幽幽地看着洛河,无声地谴责。 洛河却没能体会其中深意,递了个新的叉子给易休,自以为体贴。 好在易休并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捏着小叉子叉起糕点,很快便接受了自给自足的设定。 他并不是一定要像别人一样,要小弟捏肩捶背洗脚丫子。遇到一个不惧怕他,能和他自然相处的人可不容易。 两人带着一车吃食回了客栈,易休看了看空荡荡的客栈,连掌柜都不知去哪儿了,根本找不到分享的人。这一车子,就他跟罗溪,哪里吃得下?太浪费了。 “易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梦游的呢?” 洛河一边倒茶,一边问道。 “三年前。” 易休回了一句。 嫌戴着面具不方便吃东西,周围又没人,索性将面具完全揭了下来。 洛河将茶递给他,笑了笑,“三年前,不是那妖孽阴谋暴露的时候吗?” 易休听洛河提起“妖孽”二字,只觉得吃东西都没胃口了。 “你说的是星图吧?我曾受星图蛊惑,因此被罚禁闭思过,还忘记了许多东西。” 听说我以前跟那妖孽私奔过,现在想来真是不可思议,简直荒谬绝伦。不过因为星图的存在,一切皆有可能。也足以见得,那妖孽是个祸害,不可不除。 洛河想知道的,其实是关于易休心魔之事。却不好直接问出口,只能旁敲侧击。 于是又开口,东拉西扯,零碎似无目的,小心地探索求证。 易休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套话的,与洛河聊了许久,竟从未透露出半点关键信息。洛河无奈,只好作罢。 接下来的时间,洛河便不再带着目的与易休聊天,一心享受剩下不多的相处时间。 天色已晚,快到易休睡觉的时间了。洛河磨磨蹭蹭,拖延着时间,欲开口与易休告别,却突然听见几声异响。 却见五个青年从天而降,手握亮起五彩光芒的水晶球。 “师兄!我们来啦!” 易休的五个师弟齐齐开口,话音未落,已对洛河展开攻击。 “你们搞什么鬼?” 易休戴上面具,手中锁链飞出,却是用来帮洛河拦下攻击的。 五个师弟进攻的动作未停,对易休喊道,“师兄!他就是那妖孽啊!不是你让我们布下埋伏,等他自投罗网吗?” 易休有点懵了,他什么时候让他们布下埋伏了?还有,罗溪是洛河那个妖孽吗?没理由啊! 然而闪闪发光的水晶球却告诉易休,罗溪是洛河的可能性非常大。 心中有了疑虑,之前洛河暴露的种种违和之处,似也有了解释。例如,为何罗溪长相如此平凡,却有与之不匹配的迷人之处? 细想下来,易休背后一凉——难怪他会被罗溪那双眼睛吸引,难怪他会对罗溪产生奇怪的感觉,这分明就是星图在引诱嘛!会不会正是星图在起作用? 想到这一点,易休眼神冷下来。被欺骗的感觉着实不好,可笑他居然以为罗溪是来寻庇护的普通人,居然还想与他交朋友。 原本维护洛河的黑色锁链陡然调转方向,从背后狠狠刺向洛河。 仿佛昨夜停下的锁链,在今夜重启。易休下手无情,力道不减反增。 对待敌人,易休向来是不留余地的。而宗门下达的任务,也是抓住洛河生死不论。 若是洛河乖乖束手就擒,易休或许还会留他性命。若是反抗,则难保性命无虞。 “唔……” 洛河闷哼一声,看着刺穿胸膛的锁链,面上只余苦笑。 易休其实早发现他的身份了吧?否则如何设下这圈套,又如何处心积虑,布下克制星图的大阵? 星图唯一的克星,是空间系灵子。这大阵,应该改自空间法阵。维系这样的法阵,所用灵石不菲。能在短时间内收集如此大量稀有的空间系灵石,布下阵法,足见琼华首徒的手笔。 他来之前,洛鹰便警告他,有人暗中收购灵石,几乎扫光几大拍卖行的灵石藏品。买家看似每种灵石都收,实则每一块稀有的空间系灵石都不落。恐怕是针对星图,有备而来。 洛河反驳洛鹰,买家不一定是易休。修界要抓他的人还少吗?没理由怀疑到易休头上。此刻却被结结实实地打脸,那位挥金如土,买灵石布阵捉他的人,正是易休。 而他从头到尾,都没看出一丝破绽。三年不见,易休的演技倒是锤炼得炉火纯青,竟将他彻彻底底地骗过。 第97章 相杀1 易休手引着锁链,没有再多动一下。 他看着背对自己,被锁链刺穿的人,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发慌。 “你……你别动!” 见洛河原本因为痛苦弯下的腰,略微抬起,易休赶忙警告道。 然而,洛河还是动了。他站直了身体,将锁链握在手里。 这是很严重的挑衅行为,若是其他人,怕是早被易休绞死在锁链之下。 但这一次,易休没有那样做。他突然变得不那么果断,不那么确定,甚至在对敌之时,走了一瞬间神。 “师兄!快杀死他!” 师弟在旁边喊了一句。 他们生怕易休被妖孽蛊惑,被迷惑了心神。洛河的厉害之处,在修界早传得神乎其神,而星图的邪性儿,也被无限扩大。现今星图哪里还是至宝?分明是妖器。 “咯哒。” 客栈响起脆响。 几人齐齐望向声源之处,却见师兄坚固不破的锁链,竟在尾端被截断。 这一幕,令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一瞬间都拿起了武器戒备起来。 紧接着,是锁链抽动的声音。声音来自被重伤的妖孽。 只见黑色锁链,顺着伤口轻轻滑动,犹如黑蛇搅动在血肉。那血肉四溢的场景,光看着就疼。却是那妖孽自己,亲手将锁链扯出。 转头去看师兄,五个师弟更是一脸惊悚——师兄怎么把眼睛都闭上了?场面太残忍,不忍直视了吗?!! 好在陈子莘看了看时间,提醒几人,“糟糕,子时到了,师兄要睡觉了!” 此情此景,情况危急,啥也不说了,五个师弟互相看了一眼,便齐心协力,向着洛河一拥而上——如果师兄暂时靠不上,抓妖孽的任务他们必须承担起来! 五人扔符咒的扔符咒,挥刀的挥刀,使暗器的也唰唰唰放着牛毛小针。即使活捉不了妖孽也要把妖孽给弄死才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而就在这紧张时刻,站在原地“睡觉”的易休突然动了动。虽然双眼依旧紧闭,周身气势却陡然变化,杀气凛然。 五个师弟还未真正对上洛河,便见洛河周围“腾”地升起无数黑色锁链。锁链气势汹汹,犹如地狱蹿出的嗜血恶鬼,带着不详的血腥之气。 五人连忙停手,面上或惊疑或开心,都回头去看自家突然出手的师兄。 那一刻,时间却仿佛被人按下慢进。五人的动作变慢,慢慢地越来越慢,慢到极致最后停止。 同样停止的,还有围绕在洛河身边虎视眈眈的锁链。 时间静止的世界,安静得不可思议。 牛毛细针飞在半空,距离洛河的身体不足一毫米。它们被锁链挡下一部分,那一部分飞溅开去,似滴水散花。五个师弟以怪异的姿势扭头,半闭着眼睛,表情定格在易休出手的瞬间。而不远处,易休闭着双眼,本该安详的神色,却带着几分痛苦。 “咳咳……” 咳嗽声响起,又消泯于无边的寂静。 这个静止的世界,唯一能动的人,洛河,在锁链环绕中缓缓转身。 他吃力地抬手,将细针拨去。不小心,还是在脸颊流下血痕。轻轻抹了一下,却带着手上的血液,将脸颊弄得更脏。 透过锁链缝隙,洛河准确地找到易休所在。因为失血和疼痛,眼前视线阵阵模糊。洛河摇了摇头,强撑精神,将锁链拨开。 他身负星图,却被空间法阵压制。停止时间的,显然不是星图。而他身上除了星图以外,却还有修界另外两大至宝,时镜和乾坤石。 平日他连星图都不太敢用——驱使星图的灵力他消耗不起,更别说时镜和乾坤石了。此次却是借了空间法阵的力量,才敢用时镜一试。 三大至宝就像三条互衔尾巴的蛇,相生相克。星图能压制时镜,时镜能掌控乾坤石,乾坤石因为是空间系至宝,对星图具有强大的约束力。 此番洛河便是用乾坤石破了空间法阵,借着法阵的力量驱使时镜静止时间。 得亏今日洛鹰提醒,一定要他随身携带时镜和乾坤石,不然他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了。 洛河并没有趁机马上逃离。 他一步一步走向易休,就像无数次的,受到吸引的磁极。他总是忍不住靠近易休,就像磁极的一半对另一半的吸引。 “咳咳……可惜你准头不好,没杀得了我。” 洛河一边走,一边说。 明明身体虚弱,还不知节省体力,执意作死。 话音刚落,时间似有漏洞。安静的,静止的画面,被撕开一个缺口。 洛河停下脚步,眨了眨眼睛。对上那双猩红的眸子,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但事实证明,他没有眼花。 易休原本紧闭的眼睛,此刻已经睁开。易休原本漆黑的眼眸,此刻却是一片猩红的血海。 洛河有一瞬间觉得很恐怖——易休到底有多强,竟能挣脱时间的束缚? 看着那双印出自己身影的眼睛,洛河几乎屏住了呼吸。 “易休?” 他试探着唤了一声。 好在易休依旧站在原地,不动不移,眼睛也没眨过一下。 于是脚步继续前行,不受主人意识控制,直到两人距离为零。 洛河终于紧紧环抱住易休——他早就想这样做了。 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拥抱。 “你还得再接再厉才行。” 过了不久,洛河强迫自己放开易休,退后了一步。 “下一次再见,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了。” 再退了一步,慢慢转身。 “今天,就放过你了。” 洛河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是他的风格,不喜欢回头。所以没有看见,当他离开的时候,易休身边空间扭曲的一瞬。 好在易休还没强大到突破时空的程度。事实上,全修界范围内,也没有人能不借助法宝道具突破时空限制。洛河这也算是,侥幸逃过了一劫。 走出客栈,走出被静止的世界。洛鹰已经赶到,迎面走来,满脸的谴责和不赞同。 “如何?早上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不是他吗?” 洛河干笑几声,抬手撕开人、皮面具。面具下,一张精致的脸此刻血色全无,看着着实可怜。 洛鹰噤声,上前扶住他,用灵力简单查探了一下他的伤势。 洛河没骨头似的软在他身上,闭上眼睛,“他避开了要害,我暂时死不了。” “啧,杀神还会手下留情了?” 洛鹰干脆低身将洛河抱起,大踏步走向备好的马车。 才走到马车跟前,却听闻身后一声巨响。时镜的作用被提前打破,再无法束缚客栈中的人。无数黑色锁链争相涌出,带着愤怒的铮铮之声。 洛鹰连忙展开翅膀,吹出一声口哨宣告紧急撤离。自己则带着洛河飞速离去。 洛鹰到底是以速度快出名的异兽疾猎鹰,那些锁链哪里追得上他? 锁链的主人却不死心,踏着锁链红着眼睛,穷追不舍。 易休大概是气疯了吧。看着洛河撂下狠话之后离开,看着他投入别人怀抱——虽然洛河是因为被他打伤体力不支,但在他看来,洛河跟洛鹰相视而笑,默契地说话,毫无戒备地依靠……明显有□□。 洛河扒在洛鹰肩膀往后看,看着后面追不上他们的易休,居然还故意挥了挥手,“再见,宝贝儿。” 距离越拉越开,最终终于互不相见。洛河才气喘吁吁虚弱无比地倒回去,闭着眼睛嘀咕,“他心魔根本没除干净。” “我看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洛鹰忍不住吐槽。 洛河摇了摇头,不知是还在担心易休的心魔,还是听话地开始担心自己。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不一会儿便昏睡过去。 而被留下的人,还是那一个,似乎永远都是那一个。洛河不会停留,被留下的永远都是易休,世道真是不公。 猩红血色,浓得发黑。易休目光沉沉地看着洛河离去的方向,毫不掩饰滔天的杀意。 然而,再愤怒再想杀人又如何?明明有机会杀死他,不还是放过他了? 终于,干涩的眼睛慢慢垂下。带着落寞,带着可悲的寂寥,甚至带着几分委屈。 易休抬手,摸了摸胸口的位置。上面沾着血液,血液浸入衣襟,似乎也浸入他的肌肤,浸入他的心里。 易休忍不住低头,扯着衣领,将那单薄的血液含入口中。他想尝尝洛河的味道,是苦是甜? 那日妖孽洛河现身东十城,在修界引起极大的关注。此次事件显示妖孽除了能驾驭星图还能驱使时镜,给修界各层人士带来的震撼不可谓不大。洛河到底是何方妖孽啊,竟能同时掌握修界两大至宝。 有人甚至猜测,不仅是星图跟时镜,洛河连上清的那个神秘宝贝和古剑宗的乾坤石,恐怕都能驾驭使用。这就有点骇人听闻了,传说能掌握修界三大至宝者,若是正道则早晚能得大道飞升,若入邪道则迟到堕落成魔。 一时间,追捕妖孽的风潮再次升高,空前火热。你想啊,要是能打败妖孽,不仅可一举成名,还能得到妖孽的宝贝——不求全部,即便只拿到一样也是功德无量了。进可借至宝求大道,退也可利用至宝获取三大宗的支持,得到数不尽的资源。而且,即便没那个本事打倒妖孽,跟在高阶修士身后拣点漏喝点汤也是可以的。 尽管追捕妖孽的修士浩浩荡荡,一个月后,妖孽还是出现在白云城,并且挟持城主,成功开启了白云城古虚阵。 那古虚阵跟传送阵相通,原本开启之后,城主随时都可以重新关闭。此次城主忘机却证明,白云城古虚阵已与修界其他两个古虚阵联通,且受乾坤石控制,无法被关闭。 众人望着悬浮在白云城上空的乾坤石,数次想将之取下而不得,只能作罢。 之后传出妖孽已前往叹息海域的天魔阵,而天魔阵亦是古虚阵之一。众修稍有能力者,便从清池域、黑森林等各个方向,往叹息海域而去。 而此时易休也不需要再带着五个师弟打酱油了,而是跟随安定门大部队一起,潜入了黑森林。 洛河在白云城出现后,便从白云城传送阵直接回了黄湖区。以此来看,洛河不大可能走海路去叹息海域。洛河曾经从黑森林往西,入叹息海探索,此次应该也会沿着原来的路线走。毕竟叹息海域是修界出名的险地,进入不容易,出来也不容易。 第98章 相杀2 黑森林危机四伏,再加上洛河故意设障,一路行来,即便是安定门主力部队也折了不少人。 大清早,易休懒得等其他人,跟带队的前辈说了一声,便脱队先行出发。 那次揭开罗溪真实身份,眼看就能抓住他了,自己却因为时间不对,睡了过去。虽然据师弟说,他梦游的时候也很厉害,但心里总有些不甘。那妖孽实在可恶,竟装成纯良青年欺骗他,他可差点就上当了。 走了不远,便听见前方有打斗之声。易休御剑极速赶去,却见那妖孽正与不知来历的一群人战在一块儿。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易休眼中闪过一道暗芒,抬手挥出锁链。 锁链速度惊人,伴着巨大的破空之声,挥向战在中间的人。 他这招出其不意,加上速度够快,那人躲闪不及,被拍倒在地。 而原本围攻的人,见有人出手,不喜反怒,以为易休是来抢功劳的。竟分出一半人来对付易休。 易休不想出手滥杀无辜,赶忙用锁链缠着倒在地上的洛河的腿,猛地往自己的方向拉。初时用力没有阻拦,后来被那群人看见了,竟不怕死地砍他的锁链。而洛河也从地上坐起,手中一把剑插、入地面,以免被锁链拖拽。 这边的动静,不大不小,还是惊动了后面的主力部队。不久,便见安定门领队长老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赶过来。 方才围攻洛河的,大部分都跑去围攻易休了。洛河舞剑,配合出其不意的各系法术,飞沙走石,火海水淹,华丽丽的五系法术齐下,竟扭转危机,冲出重围。 此刻密林之中,因为一场对战,被整出一片空地。地面焦土还冒着烟,的,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一片狼藉。 围攻易休的人终于停手,一来他们打不过易休,二来安定门的人过来,再打斗下去没有意义——反正他们是肯定抢不过安定门的。 “妖孽!你篡夺修界至宝,为害苍生,祸乱天下,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是安定门的长老,出口便是义正言辞的经典对白。 “噗……你给我安了这么大的罪名,还要我乖乖束手就擒,会不会太傻?” 洛河喷笑出声。轻轻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此刻虽是一身狼狈,风度却不减分毫,举手投足之间自有无限魅力。再加上他绝美的面庞,戏谑的笑容,还有此刻微挑的眼角,嘴角勾起一个撩人的弧度……洛河妖孽之名真真是当之无愧。 “小心!小心!大家不要看他的眼睛,当心被他蛊惑操纵!!!” 洛河简单的动作,便引得众人忌惮地后退,齐齐转移视线不敢看他。足以见得,洛河跟星图在众修心中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倒是方才围攻洛河的人并不那么害怕——毕竟已经跟洛河正面对上过。但在大家都退的时候,他们若是不退,就有些显眼了。于是也随众人退步,低眉垂目,算计着待会儿该如何从如狼似虎的安定门主力之下攫取利益。 易休盯着站在不远处的洛河,心里嘀咕着安定门的人罗里吧嗦,这不是在拖延时间,给妖孽喘息的机会吗? 终于忍不住,率先出手。 一瞬间,锁链碰撞灵剑。灵剑碎,锁链冲力不减,眼看就要将妖孽拿下。那妖孽却闪身躲过冲击,不退反进,脚下生出绿色藤蔓,迎面与易休对上。 易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很想看看那妖孽会用什么法子对付他。 方才退步的众修士,眼见易休出手,生怕被抢了头筹落于人后,纷纷出手,齐齐冲了上去。易休注意到身后动静,眉头皱了皱。一个呼吸间,迎向洛河,用锁链推着他一起往前飞出百米之距。 洛河抓住时机,以藤蔓裹住锁链,闪身一掌拍在易休肩上,将易休打出数米。那一掌几乎用尽全力,裹挟着金系灵力的克星火系灵力。易休反应及时,身形向后,卸了七八分力道,但火系灵力依然侵入体内,游走了一圈。那滋味可不好受,就像毒蛇在身体里爬走,侵蚀本身的灵力。 易休令锁链绞碎藤蔓,落地之后抖了抖身体,便一刻不停地对洛河再度发起攻击。 却见洛河背转身,准备逃跑。背后是之前才被锁链打出的长长的血痕。破碎的衣料下,洁白的肌肤印着红色血痕,看着竟无比的妖异动人。易休眼神闪了闪,暗道一声“妖孽”,稳住心神。黑色锁链交缠着往洛河背后袭去,本是索命的攻击,到最后却减了力道,改为从侧面拍去——易休很想在那具身体上,再留下点漂亮的痕迹。 然而在锁链即将触及洛河身体之时,易休发现自己的动作被减慢。很熟悉的感觉,就像一个多月前,在十城客栈的时候。时间,被慢慢静止。 是陷阱! 思绪电转,脑中闪过方才发生的种种事情。为什么洛河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与一群人单打独斗?那个叫洛鹰的异兽去哪儿了?洛河手下那么多人,不可能留他一人只身犯险!那妖孽,分明就是以自己作为诱饵,要将安定门的人一网打尽! 在时间彻底停止的一瞬,易休视线扫过密林之中。其中人影晃动,显然埋伏已久。不过,由此看来,洛河手上握有时镜,却也不是可以随心所欲掌控的吧。否则为何如此大费周折,要将人引入特定区域才发动。 而且此次静止时间,显然不够彻底。易休发现自己身体虽然不能动,意识却还在。 “时间匆忙,只能用简单的聚灵阵支撑,怕是很快就会失效。” 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对洛河报告道。 洛河没有回头,将破损的衣服脱下,披上另一人递上来的外套。 不超过一秒钟的时间,易休却觉得自己几乎被那白皙透明的肌肤晃花了眼睛。他清晰地看见,那肌肤上的血痕,鲜红的血液滑下,在漂亮白皙的背部画出最美的画,那凌虐的美感,看得易休喉咙有些发干。 真是见鬼,他为什么,为什么会对那妖孽的身体产生渴望?这一定是星图在捣鬼! “洛鹰那边准备好了吗?” 洛河将头发撩出,动作似牵动伤口,令他身体微顿。 “鹰大人已经做好准备。” 黑衣人回答道。 “那就开始吧。” 洛河说完,转身看了一眼易休。 易休无法用贴切的语句形容洛河看他时候的眼神。只觉得心里有些难受,莫名其妙地难受。看见洛河离开的背影,看见洛河的身影远去消失,易休就更难受了。像被人掐着脖子一样,闷得慌。 一定又是星图搞的鬼! 时间或许并没有被静止,只是奇怪的阵术或者妖术令众人的身体不能动弹而已。 当洛河离开,天空下了一阵突兀的小雨。细雨如丝,甚至打不湿衣服。触及人体的时候,会被奇怪地扭转。所以也无法打湿人的肌肤。 直到有修为高的修士率先获得自由,被扭曲的力场消失,细雨第一次真正接触人的身体。 “这雨有毒!”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众修惊诧,连忙运转灵力抵御。却发现,体内灵力似被人抽走,消失无踪。 “不行,灵力无法运转!那妖孽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灵力用不了了?!!” “我也是……” “是雨的问题吧。” “不,你们看看脚下……” “那妖孽不杀我们,却用奸计毁了我们的修为,实在恶毒!” …… 易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的灵力也用不了了。倒不像修为被毁,只是单纯被封锁了灵力。 “大家别担心,我对毒术阵术都有研究。那妖孽应该是用了食灵散再加上驱灵阵,将咱们的灵力堵了,不出十日便能恢复。” 有一安定门青年开口安抚道。他看着年轻,声音语气却老成稳重,在队伍中威望不低。易休认出他,是安定门长老之一。 “黑森林里危险重重,没有灵力倚仗,我们安能活命?” 有人提出问题,令队伍中骚动又起。 “修为越高,灵力恢复越快。我与重习预计最快五天便能恢复。而且大家随身携带的法器灵符应该不少,也可暂时用来防御外敌。” 发话的是领队长老,而他口中的重习则是方才出声安抚大家的人。 他们两人,是队伍中修为最高的了。 事到如今,抓捕妖孽的任务是无法继续了。众人只能抱团等在原地,等待灵力恢复。 易休抱胸站在边缘位置,从怀里掏出了一面小镜子。 小镜子做工精细,非常耐摔,经得住考验。易休找人查过,这镜子内附一个精密阵法,据说可与配对法器传递影音信息。 那妖孽将这镜子送给他,也不知是何意。易休想把镜子砸了,试过好几次都没成功,便将它留下了。 而现在…… 易休把玩着镜子,眼神微闪。 易休站在原地,安静地思考着人生。不知怎么的,队伍中有人突然开口,“华意休,刚才你明明可以杀死那妖孽,为什么突然停手?” 此话一出,引得众修齐齐戒备,看易休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善。 人们总是在受挫时,寻找可以欺压的对象释放对自己无能的不满。围剿妖孽的修士,修为不低,心性修养却参差不齐。领队长老本欲开口替易休说两句,原本当时易休并没有收手,更不是有意要放过妖孽,却被无礼之人抢了白。 “华意休其实是奸细吧?曾经有过被星图蛊惑的经历,此番再次受那妖孽控制也不是不可能!” “对!华意休嫌疑很大!” “把他抓起来!” “不行,留着他更危险……” …… 场面已经有些无法控制。 易休抬眼扫了扫众修,发现开口的多是之前围攻洛河的人——这些人怕还在记恨他引来安定门人抢功吧?也不想想,以他们的水平,抓得住那妖孽才怪呢。 无聊地打了个呵欠,什么也不说,也没必要辩解,易休干脆地转身离开队伍,走入未知的森林,向洛河离开的方向追去。 灵力虽然用不了,易休的体术却也不差。树林间跳跃腾挪,丝毫不显吃力。不过几息功夫,易休便彻底隐入林中,不见踪影。 易休这般表现,令众修心惊胆战,暗自抹汗——还好没动手抓他,失去灵力了都能有这样的身手,谁治得了他? 第99章 相杀3 在森林追踪妖孽的踪迹,整整一天。期间遇到异兽攻击,易休多用躲避战术,只管逃跑。如此,虽查到一些有用的痕迹,却因为异兽时不时的突袭阻拦,无法取得更进一步的线索。 夜幕降临的时候,易休寻了处没有异兽痕迹的树洞,做好掩护。又排下简单的阵法,作为防御。但黑森林的夜晚,要睡个好觉是不现实的,更何况他只有一人,而且灵力尽失。 坐在火堆旁,只眯几分钟,易休就要警惕地睁开眼睛查看周围情况。如此反复,杀了几只夜行鸦,驱走一群食人蚁,捱到半夜。 易休看了看黑漆漆的树洞外面,计算着子时到来的时刻。 易休只希望自己睡着了,梦游的时候能保持理智,不要跑出去招惹到厉害的家伙。 如此想着,将树洞周围阵法再次加固,撑不过汹涌睡意,易休闭了上眼睛。 再睁眼的时候,天还没亮。 周围黑漆漆,冷森森的。 易休怀疑自己是否还在树洞之中。 抬手抹了一把脸。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引起全身的反应——疼!浑身都疼。还有,深入肌肉的麻痒感,像被食人蚁爬满全身狠狠地咬。 但造成这种结果的,应该不是食人蚁。若是食人蚁,他估计就剩骨头了,不可能还活着。 那么到底是什么呢?现在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当自己睡着了,梦游的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满脑子疑问,在周围荧光亮起的时候,得到一部分解答。 只见微弱的荧光下,不大的空间呈椭圆形,淡粉的内壁上挂满黏腻的灰白色液体。易休身上也全是那种液体,黏黏的滑滑的。那灰白色液体显然有一定腐蚀性,肌肤受到侵蚀,麻痒的感觉便是来自于此。 空间内壁每隔一段时间会收紧翻滚,做着碾压的运动。带动空间内的粘液翻滚涌动,露出被分解腐蚀的看不出形状的尸块。 易休知道了,自己估计是被什么鬼东西给吃掉了,那些粘液大概是那鬼东西的消化液。 艰难地起身,摸索着身上放着防身器具的地方。腿上的两把小刀,用黑晶石打造,削铁如泥,但他没摸到;袖中藏的符纸,爆炸符穿透符定身符……各种各样价格不菲的符纸,可惜已经面目全非无法使用;腰上的匕首,是不呆师叔送给他的,早不见了踪影;胸前藏的灵丹妙药什么的,现在拿来也没有卵用。 易休有理由怀疑自己昨夜是否与怪物大战三百回合,才导致武器尽失。没了灵力,武力值的确大大减低。也不知是什么怪物吃了他,黑森林食人的东西不少,撕咬啃碎了吃的有,喜欢囫囵吞下的也不少。若是知道品种,或许还能用那些灵丹妙药试试——毕竟修士的灵丹妙药可是不少异兽的毒、药。 思量间,易休掏出唯一还算趁手的小镜子。如今只能试试用这小镜子自救。 消化液不止有腐蚀性,还有毒性。易休发现自己手脚发麻,用不上力气,连脑子也不大清醒。 握着镜子,好几次失手滑落。用衣袖裹住才终于拿稳,然后试着在蠕动的肉、壁上凿出洞来。可那肉、壁滑腻腻的,韧性极佳,小镜子没有太过尖锐的棱角,根本无法造成破坏。 “呼……” 易休喘息着休息了一会儿。 方才一番努力,肉、壁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显然现在这情况,镜子是不管用的。 易休收起了小镜子,用手拍了拍那蠕动的肉、壁。而后抓紧肉、壁,开始用牙齿咬。 入口腥臭黏腻,易休简直想吐。却强忍着恶心,狠狠咬下去,硬生生撕出一个裂口才放开。 此举似乎惊动吞下他的怪物,周围微弱的荧光彻底熄灭,内壁蠕动陡然加速,似要将易休碾死在里面。 易休不得不紧紧抓住肉、壁,将指甲深入其中保持平衡。 那肉、壁不知动了多久,易休甚至失去了一会儿意识。 猛地清醒过来,体力已经透支,虚脱到无力。易休很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但他知道只要闭上眼睛,他便永远醒不过来了。 于是挣扎着起身,用手摸着内壁,寻找之前弄出的缺口。那缺口很小,但足以作为突破点。 黑暗中寻找良久,终于碰到那个凉凉的缺口。易休将镜子插、入其中,猛地用力撕扯起来。 如此,便再次惊动怪物,怪物吃痛之下自然也动得更加厉害。易休只管继续扒着口子,用力将它撕裂,撕得更大更开。他不能停止,不成功就不能停止,因为这是唯一的机会,因为现在的他根本耗不起。 草木稠密的黑森林,清晨的阳光难以穿透细细密密的枝叶。昏暗中,密林掩映下,是一大片成年男子高,直径两三米的巨型花苞。 花苞顶端鲜红,释放出诱人的食物芬芳;底部胀大,有鲜绿色也有深褐色,时不时地呼吸般地翕动,内里偶尔会传出动物的哀鸣之声。花苞没有叶子,只有粗壮的枝条。枝条上有许多新旧伤痕,残留着不知名的动物皮毛,沾着或干涸或新鲜的血液。 显然,这些花苞是黑森林危险的杀手之一。 微风作为帮凶,吹散花苞的香味,将诱惑送到远方。幽深的花田,一旦有顾客光顾,便会迅速而热情地行动起来,将顾客永远留下。 但此刻花田很安静。 昨夜收获颇丰,它们需要花一点时间休息和消化。一颗两颗三颗,有的花苞孤立着,有的三三两两抱团挤在一起。像一个生活在一起的大家族,互相协助也互相争抢资源。 中间矗立的,是所有花苞中最大最壮实的一个。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花苞开始抖动,越来越剧烈。 突然,花苞底部膨大的地方,突兀地出现一个小口。小口流出乳白的汁液,被撕裂得越来越大。 “嘭!” 裂口中一个湿漉漉的人猛地摔了出来。而花苞原本肥胖饱胀的底部,也因为这个缺口流失最重要的营养,渐渐缩小。 “呼……啊……” 那人瘫软在地上,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他并没有因为逃出消化他的花苞肚子而放松警惕,以最快的速度在巨大的枝条中找到最佳的防御位置。顺手拔起了一把插在土里的的匕首搁置身前,随时准备对抗突如其来的攻击。 他眼睛因为粘液粘黏有些睁不开。眯眼打量了一圈周围,确定暂无危机,他才迅速抹了把脸,将粘液甩开。 才将粘液甩开将周围看清,身下枝条便开始慢慢移动起来。他动作灵敏地就地一滚,逃离原地。而就在他离开的一瞬间,枝条狠狠拍打下来。可以想象,若是他晚了一秒,不被拍死也会被拍晕,失去意识,失去防御,沦为古怪花苞的盘中餐。 但刚才那一击并不是结束。 他很倒霉地身处花海中心,要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他至少得冒险移动百米以上的距离。 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出路,身后柔软的藤条却猛然袭来,将他的腰部紧紧缠住。他抬手,落下,手中匕首一下下不断刺向藤条。那藤条却没有放松分毫,反而裹得越来越紧。同时其他绿藤也已经赶来,有的缠住了他的双脚,有的试图缠住他挥舞匕首的手。 易休不肯放弃,即便浑身刺痛,即便此刻已经力竭。 到最后双手被缠住失去自由,他依旧奋力挣扎着。直到脖子也被勒紧,不能呼吸。他的身体再挣扎不得。 看来这次是真的栽了。 易休仰头望着密密麻麻的枝桠和叶子,如此想着。 生命一点一滴流逝,易休能感觉到。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面对即将来临的审判。不得不说的是,这样的死亡倒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他这一生,过得也算跌宕起伏,波澜壮阔了吧。他本是凡界一贱民,得临渊点拨入修界,拜到琼华宗掌门座下。他资质绝佳,还有临渊的传承傍身,被誉为修道天才。这一生,其实不亏呢。只是可惜,浪费了临渊的传承。 如果临死前要怀念谁的话,大概是几个师兄弟,严厉的掌门师尊,不靠谱的不呆师叔。在凡界,从来没有人愿意接近他。在修界,师父和师叔便如真正的长辈一样,虽然严厉,却也会真正关心他。几个师兄弟,虽然性格都或多或少有些古怪之处,却总会在关键时刻给他帮助。 记得初入天机峰,大师兄偷偷带着他跑到黄湖区三日游,因此没能完成掌门布置的课业,两人一起被罚禁闭半个月。记得受妖孽蛊惑之后生了心魔,犯下大错,在清心台的一年,几个师弟轮流来照顾他,为他讲了好些宗门趣事。虽然他们只是受命看守他而已,但他们的陪伴确实令他难熬的日子好过许多。 短暂的时间,便将过往最开心的事情回忆了一遍。 但似乎遗漏了什么。 眼前越来越模糊,易休自信以自己的记忆,不会忘记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事物。 但他还是觉得,他遗漏了什么。 是什么呢? 易休无意识地回忆着,搜索着记忆的点点滴滴,分分秒秒,搜索着记忆的每一个角落。 他回忆得太过认真,没发现身上的藤条被斩断,没发现自己被放开,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耳边有人说话。 “清干净了,是高阶食人花,花苞可以收集起来,是炼药制毒的好材料。” “发现两队雇佣兵,正在接近。人数不多,可以消灭。” “必须尽快离开,时间不多了,错过时间天魔阵无法被开启……” …… 易休并不在意这些声音,也不在意说话的内容。 他执着地,还在寻找着被遗漏的重要的记忆。 “洛洛又破坏计划,你知道我们的时间有多紧迫。” 易休敏感地抓住“洛洛”两个字。脑子突然停转,卡在这两个字上面。 “你知道我不会眼睁睁看他死掉。” 熟悉的声音,这熟悉的声音……是谁呢? 易休痛苦地皱眉,身体开始不可抑制地抽搐颤抖。 抱着他说话的人,似乎发现他的异常。低头轻吻他的额头,温柔地安抚。 “快,叫陈医师过来!” 那人语带焦急,似乎很担心他。 易休突然觉得很安心。 他还是没想起自己遗漏的东西。但是没关系,有这个人在就好了。等他醒来,他会好好认识他。他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吧? 第100章 相杀4 身下是简陋的马车,正在飞速行驶。马车真的很简陋,易休甚至可以通过车顶破洞看见蔚蓝的天空。 意识渐渐回笼,易休吃力地撑起身体。 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易休抚着额头,只觉得脑仁儿一阵一阵地疼。 身后有人进来。 易休警惕地转身,看向来人的眼神非常不善。 昏迷前脑袋迷糊,但听到的好几个人说的话,却一字不落印在脑中。这就是记性好的优点,脑子再不清醒,看到的听到的却都能记下来,经久不忘。 “洛洛”是指洛河吧?除了那妖孽,谁会冒险去叹息海域开启天魔阵? 易休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当时居然会觉得安心,还想跟那妖孽做朋友呢。 “你醒了?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叫铭秋,是来给你送药的。” 来者是一温婉女子,嘴角带着温柔笑意,手上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易休看向那女子,心神微动,意识有些恍然。 藏在记忆最深处的,关于母亲的仅有几个温柔微笑的画面慢慢浮现。 那是他六岁的时候,那时他循着记忆找回自己出生的地点。他藏在角落,他看见母亲冲着怀抱中的孩子微笑。他有个弟弟,弟弟很可爱,妈妈很爱他。 易休小时候不止一次梦见,自己跟弟弟一样,能被妈妈拥抱,被妈妈用温柔的语气哄着睡着。 但是,梦只能是梦。 当他鼓起勇气站在母亲面前,他看到的是母亲惊恐的表情。母亲叫弟弟“乖乖”,叫他“怪物”。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母亲的微笑很好看,很温暖。虽然那并不属于他。 而此刻,记忆中母亲的笑似乎与眼前女子重合。 “铭秋……” 易休低头,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 “是的,我叫铭秋。” 女子笑着回答。她将马车里的桌子放下来,将药汤放了上去。 易休双手握了握,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驱散记忆中的画面,也驱散多余的情绪。 他抬眼,表情冷漠,“洛河呢?” 叫铭秋的女子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迷惑,“谁?” “洛河,盗修界至宝,身负星图的洛河。” 易休皱眉重复道。 铭秋捂着嘴笑了起来,带着狡黠,“哈哈……我们还没抓到他呀,他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捉住的。” 说完,看了看车外,又低声道,“我觉得大哥他们真是想钱想疯了,他们连黑森林里的异兽都搞不定,遇到了也只能逃跑,居然还想捉妖孽。” 铭秋摇头叹息,一脸无奈的样子。 易休看着铭秋灵动的表情,呆了呆。 转开视线,轻轻咳了咳,“你们……跟他不是一伙的吗?那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怎么会?” 铭秋惊讶地看着易休。而后失笑,“你是被那妖孽打伤的吗?我们早上经过一条小河,在河边发现了你。” 易休透过车上破旧的帘子看了看赶车的人,那是个虎背熊腰的粗糙汉子,应该是体修。又看了一眼车外其他几个人影,虽看不真切,但能确定他们中确实没有洛河的身影,也没有洛河身边常见的人。 “谢谢你们救了我。” 易休回头对铭秋认真说道。 铭秋见他没有最初那么戒备,笑了起来,“没关系,来喝药,都快凉了。” 说着将药碗端起,递到易休面前。 易休接过药碗,仰头将药汁一口气全部喝光。 易休闻不出那药的出处,但可以确定不是毒、药。他们若是要害他,大可以趁他昏迷的时候动手。当然,即便那是毒、药,他现在也没余力反抗。 因为喝得有些急,嘴角滑下一滴药汁。正欲抬手抹去,却见铭秋从怀里抽出一张白色丝帕,抬手轻轻地帮他拭去黑褐色的药汁。铭秋动作轻柔,手上的丝帕带着阳光的味道,可惜纯白之上不可避免地染上了显眼的黑色。 易休一时手足无措,视线都不知该往哪儿放,涨红了脸,“对不起,我弄脏了你的帕子……我帮你洗掉!” 说着竟抢过铭秋手中的帕子,弄得铭秋低呼一声,被他扑倒在地。 这下易休更无措了,手忙脚乱地将铭秋拉起来,“抱歉我太粗鲁了。” “哈哈哈……没关系,别紧张。” 铭秋拍了拍易休的肩膀,安抚道。 她发现,这位传说中的杀神,似乎并没有那么可怕。说实话,还挺可爱的。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华意休,我叫华意休。” 易休急急答道,字正腔圆,像回答夫子问题的学生一样——他不想再闹笑话了。 “哇,琼华天才华意休?” 铭秋故作惊讶地问。 易休点头,没再说话。 不着痕迹地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喝!面具呢?!!他此刻没戴面具?!! 镇定镇定,他本来就不该戴着面具,他的面具早不知道掉哪儿去了,怎么可能戴着面具? 忍不住抬眼看了铭秋一眼。铭秋会不会像母亲一样,像怪物一样看他? “意休很紧张吗?” 铭秋故意将脸凑到他面前,好奇地问道。 显然,她并没有害怕,也没有把易休当怪物一样看待。这让易休稍微松了口气。 “我没有紧张。” 才怪。 易休紧张得快要不能呼吸了,铭秋跟他母亲长得太像了——当然相比之下铭秋要年轻很多,也漂亮很多。 铭秋见易休双手握紧,明明就是紧张还嘴硬,抖着肩膀笑出声,“嗯,好,那你好好休息。你身体还有些虚弱,待会儿我给你煲汤喝啊。” 说着转身掀起车帘,端着药碗走了出去。 易休见她出去,长吁一口气。身体一软,躺倒下去。没错,他的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 他并没有完全相信铭秋的话。能跑到黑森林来捉拿妖孽的,有几个会把来路不明的人捡起来,还带着一起赶路?铭秋或许是真想帮他,却绝对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良善。 至少她眼中深藏的兴味,便说明她对他并非一无所知。 如今他灵力全无,这些人真要对他做什么,他也无力反抗。所以,还是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吧。铭秋再像母亲,也不是真的母亲。母亲才不会对他笑得那么温柔呢。 当易休睡去,车外原本笑得温婉的女子,气质陡然一变。邻家大姐变成魅惑妖女,要不了一秒钟时间。 衣袂翩飞间,女子跃下马车,身影隐入稠密的树林之中。 “到前面便不可在上空飞行,会引来雷电暴。洛洛想好怎么安置华意休了吗?” 洛鹰一边躲开树枝极速飞行,一边问躺在他背上眯眼小憩的洛河。 “让铭秋他们带着他在安全地带转圈子就是,等他灵力恢复,就放他离开。” 洛河眼睛都没睁开,淡淡地回答道。 突然听见一声哨音,洛河拍了拍洛鹰的翅膀,“停一会儿,铭秋来了。” 洛鹰闻言,在一棵树下停住。 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铭秋在林间不断跳跃赶了过来。 “呼……鹰大人速度也太快了,根本追不上嘛。” 铭秋喘息着说着,对洛河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洛河一向不甚在意这些虚礼,挥了挥手,直奔主题,“他醒了?” “是的,华意休醒过来了。不过喝了陈医师配的药,又睡过去了。” 铭秋笑嘻嘻地答道。 “大人,陈医师说那药能解除食人花毒,但是对灵力全无的凡人却有点小小的副作用呢。” 洛河闻言,看了铭秋一眼,带着几分警告意味。 “所以?” 铭秋心下一凛,低头单膝跪下,“属下知道了,可以用灵力疏通经脉,消除副作用。” 陈医师告诉她的药性和副作用,怎么可能不上报洛河呢?她故意问出来,故意试探洛河的底线,显然越矩了。 其实也不怪她。 她不知道华意休对洛河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她以为华意休只是他们顺手救下的俘虏而已。所以,当她知道陈医师的药剂在解毒的同时具有催、情作用后,当她接触华意休觉得华意休很有意思可以玩弄的时候,她大着胆子开口试探。却没想到会收到洛河的警告。 洛河的警告,她自然畏惧。却又有些不甘心。只是一个俘虏而已,琼华天才又如何? 但铭秋不敢多言,恭敬地跪在原地等待洛河发落。 “你知道该怎么办就好了,回去吧。” 洛河并没有严厉地惩罚她。 其实洛河待人一向温和宽容,铭秋实在没理由害怕他。但他的手腕能力,又让人不得不忌惮。 铭秋从始至终都没敢抬头再看洛河一眼,虽然她一直觉得洛河那张脸不看可惜。 曾经她不止一次试图接近洛河,撩拨他,诱惑他,都以失败告终。到最后倒是自己被诱惑得不轻,差点把持不住陷了进去。好在她及时收手,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美色迷惑双眼,彻底失去自我。不得不说,迷恋洛河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要不就被彻底抛弃,要不就被发配他处,求而不得郁郁寡欢。 “是。” 铭秋应了一声。她依旧单膝跪地,等洛河跟洛鹰飞远,才起身离开。 “铭秋怕是不会就这么罢手。” 洛鹰提醒了一句。 倒不是同情被妖女盯上的华意休,只是不想再出什么幺蛾子耽误了行程。 “我会让陈奇他们注意的。” 洛河表现得很冷静,一点没有快要被人染指心爱之人的愤怒暴躁。 这很反常。 “我现在相信你是真打算放手了。” 第101章 演技派1 “我现在相信你是真打算放手了。” 洛鹰对洛河打趣道。 却未看见洛河隐忍的表情,也不知洛河此刻抓狂的心。 呵呵,他当然打算放手了,他明明已经放手了。 但是,可是,但可是,即便放手了,也不代表他对易休没了感情呀。感情还在,他还是一看到他就会心动,会忍不住想吻他,压倒他让他坐上来自己动!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他好不容易让自己远离他,不能就这么功亏一篑! 洛河自我催眠着,然而效果甚微。 “回去。” 谁在说话? 反正不是洛鹰。 “你确定?” “回去,我不放心。” 洛河还是这样说了,什么放手不放手,现在他要回去,回去看到易休再说。 黑森林的夜晚,虽安静也嘈杂。无数夜行动物在午夜狂欢,猎捕或者被猎捕,为了生存燃烧着生命的花火,绽放出生命的精彩瞬间。 白日不停飞行的马车此刻已经停下。黑暗中,车内点着细灯,车外烧着火堆。 易休睡得很不安稳,只觉得身体燥热难耐,想把衣服都脱掉,跳进冷水里凉快凉快。 铭秋打开车帘那一刻,易休惊醒过来。 “现在什么时候了?” 易休艰难地起身,看了看窗外。 “快到子时了,你已经睡了好几个时辰,快来喝点汤。” 铭秋还是那样温和地笑着,让易休忍不住看个不停。 但是当铭秋端着一碗热汤靠近,他却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我自己来,谢谢。” 易休忍着身体不适,抬手去接汤碗。铭秋却故意躲开,戏谑地笑道,“你看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是我来喂你吧。” “不用了……” 易休身体前倾,努力去够汤碗。铭秋却已经舀起一勺汤,低头吹了吹,递到了他嘴边。 无奈,易休只好把住铭秋的手,将汤喝下。但喝完汤后,他便巧妙地夺下了汤匙,“还是我自己来吧。” 铭秋失笑,终究将碗递给了他。 两人坐在车中,说说笑笑。铭秋总爱逗易休,故意靠近,看传说中的杀神红着脸躲着她,只觉得成就感满满。两人的倒影印在窗上,光影晃动间,看着竟是无比亲密。 洛河远远看到,几乎忍不住要冲过去。却见铭秋拉着易休的手,突然从车内走出来。于是暂时按下冲动,继续隐于暗处观察。 他不能直接出现在易休面前,易休看见他这个“妖孽”出现,肯定不能安心养伤了。 “陈奇,我要带他去疏通经脉,你们可要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铭秋笑着跟随行队友打着招呼。温婉中已带上几分魅惑之意,队友见怪不怪。 但洛河曾吩咐陈奇注意铭秋的动向,不许铭秋打易休的主意。陈奇便拦下了他们,“在车里就好。” 说完看了一眼易休,暗暗警告铭秋,“你只要照顾好他,其他心思最好先收起来。” 铭秋闻言,笑意不减,魅惑之意反而加深了几分,“可是,他想要呢。” 铭秋话音刚落,易休便搂住她的腰部,拉向自己。他低着头,掩去了眼中的猩红,用行动向陈奇表明自己的态度。 陈奇皱了皱眉,老大说不能让铭秋打华意休的主意,却没说要阻止华意休自己的行动。他们只要保证华意休的安全就好——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保护敌对方的安全。 “那……” “别担心,我们很快回来,我就是为他疏通经脉,减轻副作用而已。” 铭秋挥挥手,柔媚地依在易休怀里,随他走入黑色幽静的森林。 这一次陈奇没再阻拦。 “什么情况?华意休看着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跟洛河一起蹲在树脚下的洛鹰好奇地问。 “现在子时了吧?难道……又入魔了?” 洛河看着铭秋跟易休的背影喃喃自语。 “不过铭秋是留不得了。” 说完便起身追了过去。 却见不大的地方,难得有月光照下来。易休正压在铭秋身上,呼吸急促,气氛旖旎。 这绝对不能忍了! 洛河也顾不得隐藏什么了,随手用帕子蒙了脸,走了出来。 “你们在做什么!” 洛河声音沉沉的,眼中燃烧着嫉妒的小火苗。 “唔……” 是铭秋的轻哼,带着几分压抑的痛苦,不像享受。洛河才发现,铭秋是被易休掐住了脖子,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易休猛地抬头,眼底猩红的血色昭示着他此刻的状态并不正常。 “易……” 洛河还没喊出声,便被一跃而起的易休扑倒在地。 暗中跟洛鹰打了个招呼,让他不要出手。便展开双手,将易休拥住,防止易休摔到地上。 “洛河,洛河,洛河……我要杀了你。” 易休睁大眼睛,红色的眸子像某种嗜血的野兽,充斥着狂暴的杀意。 说完,他低头狠狠地咬在洛河颈侧。他品尝着渴望已久的味道,只觉得身体兴奋极了,燥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直冲头脑。 然而他身体到底还是虚弱的,方才为了制住铭秋已经用尽全力,甚至调动了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此刻狠狠咬下去,也不过咬破表面皮肤而已,根本无法对洛河造成实质伤害。当然,他也并不会真的对洛河下杀手。 而洛河也没有阻止易休小猫一样的啃咬。他一手搂着易休的背,一手扣着易休的后颈,缓缓输入灵力。他以灵力疏通易休的经脉,还带着安抚的意味。 易休终于冷静了一些,略抬起头,揭开了洛河覆在面上的手帕。 “我就知道是你,我知道你会来……” 居然没有喊打喊杀? 洛河心下诧异,看着易休没有说话。 易休却突然勾唇笑了笑,虽然笑未达眼底,但他确实笑了。 他笑着低头,主动吻住洛河的嘴唇。 洛河愣了一下,未来得及理清事情的脉络,已迫不及待地回吻上去。 熟悉的亲吻,熟悉的味道,洛河怀念了好久。他按住易休的脑袋,不断深入亲吻,舌尖滑过他的齿龈上颌,光顾他口中每一个角落,卷起他的舌头一起共舞。味蕾被彻底打开,淡淡的药的苦涩在口腔蔓延,后来加入了些许血腥的味道,却更加激发人的欲、望。 亲吻间,洛河早已转被动为主动,翻身将易休压在身下。他的手依旧放在易休脑后,防止地面不平磕碰到易休。这一吻持续许久,被易休掐过脖子的铭秋,已被洛鹰带走。此时此刻,这处小天地里,只剩下洛河跟易休两人。 “呼……易休不怪我了吗?” 洛河撑在易休上方,在他耳边喘息着问道。 易休猩红的眼眸闪过一丝阴影,转瞬即逝。他不怪他了吗?他当然不怪他,他怎么会怪他呢?他只是再也不会相信他。 易休藏起胸中愤怒,开口淡淡地回应,“我可以听你解释。” 表面上说的风淡云轻,似不在意。却说出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可以听他解释,洛河有什么苦衷呢?洛河甚至可以敷衍一句,“我都是为了你好。” 他只是,需要一个简单的安慰而已。 可惜,易休得到的却是久久的沉默。 洛河没有解释,他轻抚着易休侧脸,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撑起身体,他要再次离开他。 易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是否应该杀死他,杀死他就好了。 无力地躺在地上,猩红的双眼渐渐黯淡,空空荡荡,仿佛失去灵魂的木偶。他眼神空洞地看着小小的天空,远远的天空中,挂着孤零零的明月。其实他什么都没看,只不过心底的黑洞需要什么东西来填满,所以他必须睁开双眼。不大的空间,陷入死寂。 但是在洛河站起之前,他强迫自己活过来了。他抬手勾住洛河脖子,甚至将腿搭上他腰际,“我想……要你。” 洛河的动作微顿,易休可以看见他眼中的隐忍。 易休知道,洛河对他还是有欲、望的。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何处对洛河产生吸引。只要能留下他,便无所谓了。 “抱我……” 易休吃力地抬起身体,凑近洛河,舔、舐洛河脖子上,刚才他留下的咬伤,又含住洛河敏感的喉结,生涩却异常努力地挑、逗着。 “易休……” 洛河不知该说什么。 他只能抱起易休,轻抚着他的后背。 事到如今,要如何才能断得了,放得开? 易休不愿再听他说什么,堵住他唇,急切地索求他的回应。 洛河可以轻易地察觉他的不安,心疼之下再难考虑其他问题,终于开始回吻。双手渐渐下滑,拉开他单薄的衣衫,火热的手心贴上了他紧致的肌肤。 “啊……” 易休在他手下颤抖,低吟出声。配合着他的所有行动,毫不隐藏地袒、露自己,故意诱惑着那个试图离开他的男人。 河蟹…… 事后洛河抱着沉睡的易休回到营地。一整夜洛河都陪在他身边,没有离开半步。 虽然很头疼,但他不能就这么扔下易休。至少要等易休灵力恢复才行。洛河如此告诉自己,不承认自己的底线一再退让,原则早已被打破。 第二日清早,易休从前所未有的香甜的睡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睡在某人怀里。某人,某个男人,某个妖孽,一手搭在他腰上,一手在他脑袋后面当枕头…… 什么情况? 易休闭上双眼,严重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而且做的是一个绝对诡异的噩梦。 身体动了动,才发现,自己的手其实也搭在某妖孽腰上,两条腿还勾着那妖孽的,磨蹭间可以感觉肌肤相贴的亲密触感——没穿裤子吗?!! 易休一脸惊悚,猛地起身,抬脚将洛河狠狠踹开。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防身的武器——一把水果刀,做好防备。 瞬间绷紧的身体完美得完成一系列动作,易休给自己满分。 易休警惕地看着那妖孽,却见他痛呼了一声,迷迷糊糊醒来。而后那妖孽竟胆大包天地爬到他身前,拨开他手中的武器,将他重新抱入怀中。 易休依旧怀疑,自己一定在做梦吧?!! 第102章 演技派2 一整天,易休都处于怀疑人生的状态不能自拔。 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跟妖孽滚到一块儿还不算什么,身后隐秘之处传来隐隐的钝痛,身上一片一片暧昧的红痕,这就令他无法接受了。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明明和铭秋在一起。铭秋对他太热情了,他是有点不适应。后来……子时到了,他睡着了吧?难道是自己梦游,不小心被妖孽抓住了?那妖孽竟然趁人之危…… 易休抱着自己的脑袋,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决定逃避现实。努力催眠自己只是被狗啃了,只是被妖孽俘虏了然后被狗啃了! 早上他试着用水果刀刺杀那妖孽,自然没有成功。妖孽却给他递水倒茶,还送他极品灵果,倒是一点没把他的刺杀放在心上。 妖孽的示好,易休当然要拒绝了。 他怕要是接受了妖孽的好意,自己就要被迷惑心智,从此失去自我成为星图的奴隶。 正是纠结苦恼的时候,门帘微开,有人进来了。 易休警惕地抬头,却见笑意盈盈的铭秋端着一碗药走进来了。 铭秋怎么还在这里?是昨晚没能逃脱妖孽的魔爪,还是根本就跟妖孽是一伙的? “该喝药了。” 铭秋笑得依旧温婉,不见一丝勉强。 “你果然是跟他一伙的!” 易休皱眉,目光森冷。 这药里肯定被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昨晚他浑身燥热难耐,跟中了媚、毒似的。 “我也是被逼的,他要我照顾你,我若不照办就会被杀死。” 铭秋面上带苦笑,一副身不由己的样子。 易休怀疑地看着她,对她所说不置可否,只道,“这药我不会喝的,你告诉那妖孽,他给的任何东西我都不会碰。” “我奉命送药给你,你要是不喝……罢了,我不逼你。” 铭秋摇着头,将药放在车内小桌子上。 离开前,她低声对易休说了一句,“我对你是真心的。无论如何,我只想告诉你,你可以相信我。” 易休表情略有松动,却在铭秋回头看他的时候恢复强硬。待铭秋离开,他看着桌上药碗,还有那升腾的热气,一时恍然。 他知道,现在他不能相信任何人。但铭秋…… 正出神,突然听见一声女子的闷哼。距离不近,声音也不算很大,却刚刚好能够被他听到。 于是悄悄掀起窗帘一角,向往望去。 此刻马车在地面疾驶,前面有人开路劈砍挡路的树木。 这一带不能在天空飞行,会引来强烈的雷暴。所以在地面行驶才是正确的选择。但地面没有路,一路走一路开辟道路,明显会拖慢速度。最好还是单独赶路,不该用马车。那妖孽用马车只能是为了他这个没灵力的俘虏。易休只是不明白,那妖孽干嘛非要带着他一起赶路。 铭秋在左前方的位置,前进的动作有些阻滞,肩上背上还有明显的鞭痕。 刚才送药的时候还好好,现在怎么就负伤了? 易休放下窗帘,闭了闭眼睛。方才铭秋欲言又止,却没有提如果他不喝药,她便会受到惩罚。铭秋没有借机诉说苦衷,逼他喝下汤药。 思想挣扎片刻,易休突然掀开车帘,对外面赶车的人说,“我要见洛河。” 早上虽然没成功刺杀到那妖孽,却成功地把那妖孽给赶下了车。后来洛河试着进来,他都会激烈反抗不惜自伤。 曾经不呆师叔说洛河对他并非无情,他不能理解其中含义。如今倒是有点感受了——那妖孽竟是一点都不肯伤他的,说无情谁信? 但也有很大可能只是逢场作戏,目的是为了彻底掌控他,将他驯服…… 易休等了不久,洛河便到了,面上带着闪瞎人眼的笑。 “易休找我?” 洛河一边问,一边坐到易休面前。莹润如玉的双手轻轻放在膝盖上,披散的黑发,几缕落在胸前,几缕散在身后,尾稍轻扫车内铺白色貂皮的地面。 黑色与白色的对比,视觉冲击不可谓不强烈。易休却看见那黑丝之中,似乎夹着几缕雪白。但这个细节,易休并不在意。 易休什么也没说,端起药碗仰头全部喝下,一滴不漏。然后将空的药碗重重地放回桌面,缓缓开口,“我要铭秋跟我在一起。” 洛河神色未变笑意不减,“可以。” 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却轻轻合在一起,看得出来对易休的要求并不是像他表现的那样不为所动。 两人互相对视了三秒。 易休面无表情,“你可以走了。” “你不是要铭秋陪你吗?” 洛河眨着眼睛,笑问。 “要铭秋,不是你!” 易休咬牙切齿地回道,看洛河的眼神极为不善。 “……” 洛河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笑不出来了。 要铭秋不要他?!!易休这是看上铭秋了吗?昨晚不是还要掐死人家吗?现在“旧情复燃”了? 易休瞪着洛河,似乎洛河一旦出尔反尔,就会扑上去咬死他一样。 洛河轻哼一声,“铭秋陪你,我就陪铭秋咯。怎么?你不乐意?” 易休知道了,洛河这个无赖是想赖在车里不走了。陪铭秋?什么破理由?他咋不直接滚出去“陪”呢? “让铭秋进来,她受伤了。” 易休按捺着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努力保持语气平稳。 “她受伤了,你心疼了?” 洛河眯了眯眼,负气地问出口。 “我心疼不心疼,干你何事?” 易休低吼回去,眼看火山就要爆发。 “当然关我的事,毕竟她是我的人。” 洛河抱胸,僵硬地回应。 停了停,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如果我想,她早晚是我的人。” 易休终于无法再忍,胸口起伏着,喘着粗气儿,眼睛都被洛河给气红了。 他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理智却在洛河漂亮的嘴角重新勾起的瞬间断弦。于是再管不了其他,猛地扑上去,掐住洛河的脖子,抓狂地吼道,“你很骄傲吗?你不就是靠星图吗?你赶紧让她进来,然后有多远滚多远就好了,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啊?!!” 古木参天的密林中,行驶着一辆破旧的马车。此刻疾行的马车不正常地晃动着,不时传出“嗯嗯啊啊”的声音,将气氛渲染得十分暧昧。 突然响动停止,洛河跌出了门帘,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 咳嗽了好久,他才愤愤不平地起身。整了整凌乱的衣衫,扫视了一眼周围,将好奇的目光全部堵了回去。 然后脚下轻点,跃向林间。不甘不愿地对好整以暇的铭秋挥了挥手,“去吧。” 说完,突然靠近铭秋,悄声警告,“自己掌握着分寸。” 铭秋自然领命称是。 当铭秋进入车内,易休正背对车门的方向,气愤地撕扯着貂皮地毯上的浅毛。他手边落着小刀,刃上沾着些许红色。 “你……受伤了吗?” 铭秋的声音柔柔地响起,唤回易休的心神。 易休回头,抬起右手,“擦破了一点皮而已。” “黑森林里有瘴气,还有专门吸食人血的飞虫,嗅着血腥便会在伤口扎根,这小伤也不可忽视。” 铭秋轻轻握住易休的手,取出车内药箱,开始帮易休处理手上的擦伤。 易休低头,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里蓦地一暖。 视线微移,便见她肩背上渗出的血迹,眼神暗了暗。 “倒是你身上的伤,比我严重多了。处理过了吗?你在外面,也没条件处理吧?” 说话间,手上已经绑上了一层白纱。 修界灵药,有生肌止血效果极佳的,敷上不出多久便能愈合伤口。但大多数都需要使用者本身有灵力辅助,否则效果甚微,甚至造成反伤。易休现在没有灵力,用不得灵药,只能用普通伤药。 “我没关系,有灵力护体,不会出什么问题。” 铭秋对易休笑了笑,放下他的手,准备将药箱收起来。 易休抬手阻止,“我帮你上药吧,好得快一些。” 铭秋摇了摇头,似不好意思,“不用了……” 易休却已经找出药膏,“别担心,我可以蒙上眼睛,不看你的身子。” 看着易休一脸正义凛然,刚正不阿的样子,铭秋心底苦笑。她才不担心被看光身子呢,她只担心老大吃醋发火谁也拦不住啊。她还挺珍惜自己的小命的,可不想因为当“第三者”被炮灰。 经过昨夜,她已经彻底明白老大跟华意休的关系了。没错,这两个就是一对啊!昨晚那么如胶似漆,说不是一对骗谁呢?却不知为何,华意休一觉醒来态度就变了,竟然还要她出面安抚……华意休忘了昨夜他差点坑死她吗?!! “真的没关系,他,他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 铭秋为难地开口,神情带着几分隐忍的苦楚。 她长相清纯可人,露出隐忍的表情更加惹人怜惜,不忍拒绝她任何要求。 易休眉头紧皱,心道那妖孽真是欺人太甚! 倒是没有再继续劝铭秋,将药膏收了起来。又在车内翻找了一通,将之前洛河带来的几枚稀有灵果找出来递给铭秋,“这些果子你收起来,洗洗还能吃,对你的伤会有帮助的。” 易休总觉得铭秋是因为自己受的伤,心里有些自责,只想用尽方法来补偿。 灵果有两种,金色拇指大小的扁平果子是金蛇丹,红色婴儿拳头大小的果子是灵樱果,皆是黑森林特产高阶灵果,数量稀少且有异兽守护,非常难得。两种灵果不仅味道甜美口感极佳,还有蕴养灵根并且持续恢复灵力的神奇功效,极为珍贵。 不得不说,易休将这样的果子到处乱扔,还踩烂了几个,实在暴殄天物。 铭秋这次推拒了几次便接受了,凡事都要有张有弛,推拒太过反而会引起怀疑。 如此,两人一直气氛和谐地相处到深夜。直到子时来临,铭秋才离开马车。 而铭秋一离开,洛河便掐着时间进去了。 易休的眼睛已经变成跟昨夜一样的深红,一眨不眨地看着洛河,沉默了许久。 洛河也不着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盅递过去。 易休却没接,并且无论洛河如何以眼神催促,坚持不接。 洛河摸了摸鼻子,只好将瓷盅放到一旁的小桌子上。 张了张口,正欲说话,却被易休抢先。 “她是你的人?” 易休语气危险。 “嗯?” 洛河看着易休,表情迷惑。 “只要你想,她迟早是你的人?” 易休在复述白天洛河说的话。 “那个……” 洛河反应过来,心虚了一秒。 但想起白日发生的事情,却是表情一正,“是你先说的要她不要我。” 现在居然恶人先告状? 第103章 演技派3 马车依旧前行着,只是速度比白日里降了不少。平稳性也比不得白天,车身时不时就会剧烈跳动一下。 此刻车内两人已经默默对峙了好几分钟,谁也没有说话,刚才的争辩难以为继。 还是易休最先收回视线,侧头小声说,“你知道我白天什么都记不得。” 话音刚落,车身猛地一抖。洛河顺势倒过去,抱住他的腰身。 “那咱们就忘记白天的不快,好吗?” 洛河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声音带着几分性感的沙哑。 易休耳朵红了红,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洛河抱着易休倒在车内,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他的后背,顺便用灵力帮他疏通经脉,免得身体在药物作用下产生不适。 但不适早就产生了。洛河不真正碰他而只用灵力帮他疏解,显然让易休很不满意。 “我热。” 易休主动用手勾起洛河的衣摆,探入其中挑、逗性地抚摸滑动。 洛河连忙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点火,“乖,今晚不行。外面随时可能有攻击者出现,你应该知道这地方的危险性。” “我知道这里很危险。” 易休低眉看着被握住的手,猩红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杀意,转瞬即逝。 “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执着。” 放弃他,抛下他,却做这种危险的工作,将生死置之度外。 易休不知道为什么,洛河也不对他说为什么。当然,易休现在并不那么想知道为什么了,也不期待洛河能给他回答。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洛河这次无路可逃。 易休抬头亲吻洛河的下巴,在上面轻咬,留下淡淡的齿痕。然后他耐心地沿着齿痕舔、舐,据说这样做可以让对方产生异常强烈的感觉。 动作不甚熟练,而且只维持了几秒钟便再次被洛河阻止。 洛河翻身压着易休,在他唇上浅吻了一下,只是给他一个甜头。 易休不满地想要追上去,却被洛河轻笑着阻止,“呵呵……你真是越来越缠人了。但今晚不行。而且……你不想听我解释吗?” 洛河将食指放在易休唇上,柔声说道,犹如诱惑。 易休闻言,愣了一下,看洛河眼神透出明显的不信。 像洛河这样的人,骨子里骄傲又自负,若是不解释,便永远没有解释。怎么会昨天还保持沉默,今天就愿意说了? “既然带你一起了,便不用对你隐瞒了。反正跟在我身边,你早晚都会知道。” 洛河起身躺了回去,背靠柔软的靠枕。 “好吧,你说吧。” 易休主动趴在洛河胸前,侧耳便能听见洛河的心跳——这曾经是他最喜爱的姿势。现在……也挺喜欢。 “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我不是此界中人。” 洛河酝酿了一下语言才缓声说道。 第一句话便将易休拉到遥远的记忆中,他点头,“在凡界的时候,你说过。” 然后补充,“我以为你说的‘不是此界中人’,指的是不是凡界之人,而是修界之人。” 顿了顿,追问,“所以你也不是修界中人吗?我记得历史记载,修界曾与魔界相连,这世间还有个魔界。你,是魔界的人吗?” 突然话多起来,说得虽然清晰,却带着藏不住的急切。 易休其实很聪明,从洛河那句话中,他已经猜到了什么。却不想接受,无法接受。若是魔界,便还算在这个宇宙体系之下。若是其他……穿越时空谈何容易?不同的宇宙,不同的生命,不同的法则,不同的世界……他们之间的命运,可能再无相交的可能。 洛河见易休突然着急,忍不住笑了笑,挠了挠他的后颈,“嗯……你的分析倒有几分道理。” 易休忍不住撑起身,追问,“你来自魔界吗?” 洛河却摇了摇头,“不是魔界。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与这里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那里没有灵气,没有凡界修界之分。人们也没有灵根无法修道,不像修界的人能活那么久。那里的人,最多活百岁,没见过超过两百岁的人。至少以我所在的时空来看,没有活那么久的人。” 易休闻言眼神微黯。低头沉默了片刻,又问,“那个世界是不是跟凡界一样?” “唔,很像吧,但科技发达很多。电灯汽车网络智能手机,生活条件和生活丰富程度比这里的凡界高很多。这里的凡界就像那个世界落后的古代一样。” 洛河耐心地解释道。 “那……你做的这一切,盗取修界至宝,开启古虚阵……都是为了回去吗?” 易休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难以掩饰的悲哀。 他早知道,洛河迟早会弃他而去。早有预感的。如今验证了他多年以来的心结,洛河果然是,终究是,到底是,要离开的。 当初在凡界舍弃他,也不是为了修仙求道,是为了回去原来的世界吧? 如今甘愿与整个修界背道而驰,愿一再涉险不择手段地去开启古虚阵,也必然是为了回去。没有什么苦衷,没有什么道理,他就是要离开,谁也阻止不了。 “对,传说古虚阵是异界之门,三个古虚阵开启,在星图引导下便可穿越时空。” 洛河见他神情失落,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肩膀。 “若是真的能够成功,必然可以重新建立连接,再回来。到时候,我会回来找你的。” 好似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易休抬头,睁大眼睛,“你会回来找我?” “我当然会回来找你。” 如果可以的话,他都想带着易休一起走了。 但是不行。 此行像是一次实验,他没有任何经验。未知数太多,即便再努力也存在失败的可能性。虽然他已经查过无数典籍,优化了无数种方案,将失败的可能性降到最低。但事实就是这样,他还是有可能失败。而一旦失败,后果会怎样,谁也说不清楚。 反正因为星图的缘故,他剩下的时间也不多,对他来说冒险一搏没有什么损失。而且经过穿越时空,星图受空间系灵子压迫或可从体内清除,反而能救他一命也说不定呢。 但易休不同。洛河不可能让他和自己一起冒险。 黑夜中,马车还在行驶,平稳中带着颠簸。 易休看着洛河,张了张口。还未说话,马车突然颠起。 洛河将他护在怀里,以免受伤。外面的人传来警告,“有异兽攻击!” 只说有异兽攻击而没有指出具体物种,只有一种可能,那异兽擅长隐匿,让人一时看不出来历。 思考间,马车又是一震,竟侧翻过去。洛河带起易休跳出车内,警惕地站在严密的保护圈内。 “应该是有人故意驱使,造成了异兽暴动。” 显然外面不止一种异兽,擅长隐匿的有,正面攻击的也不少。 说话的是熟人,易休也认识,正是当初敢和洛鹰正面刚的大牛。几年不见,他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一身腱子肉,蓄着大胡子,一副邋遢糙汉子的模样。 “目标捉住了吗?” 洛河皱眉问道,闪身躲开了一枚暗刺。 能鼓动异兽的,多半是御兽师一系的。要解除暴动的异兽围攻,只能从始作俑者下手,否则便要将所有异兽杀死,这工作量可不小。而且杀戮太过,血腥重,引来更强大的异兽便得不偿失了。 “鹰大人已经过去了,应该很快就能逮着那讨厌的家伙。” 大牛一边挡开异兽攻击,一边回道。 来袭的异兽很多,品种各异。其中不乏有毒、能致幻的特殊异兽。数量众多而攻击形式各不相同,给洛河的人带来的麻烦不可谓不小。 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聚集起这么多种异兽的。 打斗间,森林突然升起一阵迷雾。 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降到最低。及至众人回神,他们的老大洛河已经不见了踪影。 “莫慌莫慌,这雾不似简单迷雾,或许只是障眼法。” 大牛的声音响起,安抚着躁动的人心。 “大家站在原地,保护自身安全,不要乱动,小心误伤自己人。这是迷阵鬼雾,有惑乱人心之能,大家一定要稳住。” 有懂行的人出声说道,却不知“鬼雾”二字对人的影响更大,好心办了坏事。 “迷阵鬼雾?这不是魂修整出来的玩意儿吗?这么邪门儿怎么走得出去?” 有人开始不安。 “我不知道,啊,谁?谁在我后面?!!” 突然响起的尖叫更令人心浮躁起来。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我要离开这里!” “冷静!别担心,陈医师有法子破除鬼雾,大家耐心等待!” 大牛的声音再次响起,震耳发聩,令众人精神一振,渐渐安静下来。场面勉强控制下来。 而此刻洛河已经发现自己与众人走失了。 方才有异兽袭击,大牛被牵制无法来援,洛河抱着易休就地一滚,躲开攻击。谁知这一滚,就像爱丽丝钻进树洞,竟到了另一片天地。异兽消失了,人也不见了。 “刚才升起的是鬼雾,我们怕是坠入对方的陷阱了。这处,应该是早就布好的空间迷阵。” 易休离开洛河的怀抱,环顾了一圈周围。 洛河上前拉住易休的手,免得有危险。抬手摸了摸身边的树木,触手寒凉带着些许露水。抹了一把露水放到鼻下嗅了嗅,无色无味嗅不出异常。于是又用各系灵力试探了一遍。 一番试探下来便发现露水对五系灵力都没有反应,似水非水,说明易休的判断是正确的。这里,并不是真实世界。 “空间迷阵也分好多种,不知困住我们的是哪种?” “常以迷阵鬼雾相辅,隔绝人世者,百鬼阵或轮回阵。轮回阵太复杂,施行难度最大,一旦开启阵法范围内所有人都难逃一死。如今只我们两人踏入其中,百鬼阵的可能性更大。” 易休回忆着关于鬼雾的所有记录,跟洛河分析道。 洛河闻言点了点头,“在黑森林布阵可不简单,用不得轮回阵。” 知道迷阵底细,洛河反倒轻松起来。捏了捏易休的手心,笑呵呵地说,“看来一休哥对阵法一道研究很深呢。” 易休血红的眸子印出洛河的笑,清澈见底,哪有入魔时慑人的魄力?兔子一样的红眼睛,此刻只让洛河觉得可爱。 于是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下,倒是真没把百鬼迷阵放在眼里了。 而易休柔顺地闭上眼睛,等洛河的吻落下才重新睁开。眼底的红色似有消退。 “时间要到了。” 易休对洛河说。 “你可以打晕我,不然……” 失去记忆的他很可能会拖后腿。 话未说完,易休便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洛河低身将他抱起,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没关系。” 失去记忆或者恢复记忆,黑眼睛或者红眼睛,对他来说,都是他所爱的易休,没有区别。 第104章 演技派4 百鬼阵顾名思义,乃是以百鬼魂魄打造,乱魄。 说起来玄妙,本质就是一个幻境迷宫。只要克服百鬼造成的恐惧,走对路线,便能破阵。 洛河抱着易休走在其中,已见过十多恶鬼侵袭。修界恶鬼,少有能对人造成实质性的物理伤害的,多是精神攻击,甚而对灵魂产生侵蚀。这类攻击,一定要心性坚定才能应对,不可心态不稳自乱阵脚。 为免自己被吓到,让恶鬼有机可乘,洛河一路目不斜视,除了看星图找出来的正确路经,其他一概无视。 正是聚精会神的时候,怀里沉睡的人突然动了动。 “唔……嗯?妖孽!!!” 怀里的人果然再次失去记忆,对洛河表达了深深的仇恨和不妥协的抗拒。 “别闹!” 眼看恶鬼降临,洛河低喝了一声。 这时易休也发现此刻处境的不对劲儿。看见张牙舞爪的青面厉鬼扑过来,他瞪大了眼睛,脑子已经从思考脱离妖孽魔爪转向思考如何对付恶鬼了。 毫秒时间,易休自然想不出能用的方法。倒是洛河猛地将他抱紧,将他护在怀中,阻隔了厉鬼的攻击。 被洛河宽阔的胸怀挡住光线,眼前一片漆黑。易休在黑暗中睁着双眼,有些呆愣回不过神。 耳边有许多噪杂的声音,恐怖的嘶吼,诡异的怪笑,还有洛河的心跳和呼吸,让易休一阵恍惚。 “我们现在身陷百鬼阵,一定要小心,莫暴露了心理弱点。” 洛河低声说道。 方才来袭的恶鬼应该已经被解决了,洛河抱他的手松开了一些。 易休回过神来,挣扎着从洛河怀里离开——原谅他被妖孽公主抱,实在接受不能。 “我知道了。” 易休挣开洛河的怀抱,站到一边,洛河对此并不在意。只是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说着拉起易休的手,以灵力涤荡恶鬼戾气。 易休本想躲开,奈何洛河看似温和实则强硬,根本容不得他反抗。而且看情况洛河也是为他好,没有恶意,易休决定暂时接受。 被牵着手走路,多少还是有点别扭。易休纠结着,看着自己被牵着的手,仿佛要盯出一朵花来。 直到下一次恶鬼来袭,洛河回头叫他闭上眼睛。 易休知道这是为了封闭视觉,以免被恶鬼缠上,产生恐惧。所以不多争辩,马上就把眼睛闭上了。 闭上眼睛后,感觉世界都安静下来了。手上的感觉成倍放大,此刻除了手上的温暖指引方向,他已无所依靠。 真奇怪,他竟然这么容易地,就对那妖孽产生信任了。 不,不行,这样不好。不能放下心防,否则面对这妖孽太容易被蛊惑了! 如此一想,心神微动,破绽便出来了。 这样显然更不好! 易休察觉这一点,赶紧驱散心中杂念,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上。那里源源不绝地送来清心正气的灵力,方才因为他心神乱了,灵力也陡然增长。 至少此刻,那妖孽是真的在帮助他,在……保护他。 “好了,睁开眼睛。” 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易休心底一动。 这是怎么了?!! 易休有点崩溃。 没有被拉住的左手,轻轻捂住莫名悸动的心脏。 虽然睁开了眼睛,易休却低着头,没有看洛河。 “什么都别想,沉心静气。” 洛河回头说了一句。 “不然我把你打晕扛着走。” “不行!” 易休一听洛河的威胁就炸毛了。 对于易休来说,失去意识,失去自主能力任人摆布的情况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易休抬头表示抗议,毫不意外地对上洛河的双眼。 易休当时就暗道糟糕。 对上洛河那双迷死人不偿命的眼睛,他如何能够避免沉溺? 好喜欢那双眼睛…… 易休在那双眼睛中找到了自己。 洛河易休表现奇怪,心里有些纳闷又有些担忧。 于是将易休拉近,搂住了他的腰,免得易休突然发难失去控制。 “你干嘛?” 易休强迫移开了视线,故意冷声问道。 此刻他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洛河贴在他腰上的手像烙铁一样,简直要灼伤他的皮肤。 真是见鬼! 不过……还别说,现在确实正在见鬼中…… “你看起来怪怪的。” 洛河一边带着易休前行,一边说道。 “像情窦初开春心萌动的十八少女。” 易休本就染上一丝尴尬红晕的耳朵,因为洛河这句话彻底涨红,那红色甚至蔓延到脸上,现在的他看起来像刚出炉的大龙虾。不知是气的还是害羞还是又气又害羞。 “妖孽休得胡言!” 虽然脸红但心不能慌,易休说出的话义正言辞底气倒是挺足。 洛河见他如此反应,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走了没多久,便见许多恶鬼齐上,将两人团团围住。洛河对付了这一处,对付不了那一处,处境变得艰难起来。 不知是否被抓住了某个漏洞,恶鬼幻化出来的画面不再是骇人的青面獠牙,反而是很正常的人群、街道、风景。 这是开始集中力量攻心了? 这个街道洛河并不熟悉,来往的人也是古人,攻心对象显然不是洛河。那么,会被攻击的只有易休了。 思考间,洛河发现身边的人突然止步。 “怎么?” 洛河看过去,手上输入灵力不减分毫,为他挡下许多负面攻击。 然而这点技巧也只能辅助改善,不能真正隔绝针对心理弱点的攻击。面对恶鬼攻击,必须武装内心,让自己坚强起来,甚至彻底封闭自己。 易休闻言看了一眼洛河,而后回头,看向街角垃圾堆里一个瑟缩的小东西。 洛河初时以为那小东西是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流浪狗,细看之下才发现,那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 “是我。” 易休失神地看着那孩子,呢喃出声。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倒垃圾的人发现孩子的存在,惊叫一声,“有鬼啊!” 孩子终于露出脏污的小脸,高颧骨还有大片的黑色胎记构造出骇人的容貌。但孩子有双清澈的眼睛,脆弱而无辜,不知所措地张大。 街上的人聚集起来,开始驱赶小孩。他们口中咒骂着最恶毒的话语,不断地用石头扔他,用木棍敲打他。虽然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不过在别人不要的垃圾堆里翻找维系生命的微薄的食物而已。 洛河还未有所行动,易休已经挣脱他的手。黑色的锁链拔地而起,一瞬间将所有欺负孩子的人捆绑起来。锁链缓缓收紧,勒着人的脑袋、嘴巴、脖子、整个身体。所有人都死了,无声无息地,被绞死在黑色锁链之下,死得干净。 这并不是终点,易休正走向那个孩子,走向他自己。 大概因为修杀道,便喜欢用杀戮解决问题? 他甚至不愿放过自己,单手掐住孩子的脖子,轻轻松松地提起。他这是想……杀死他自己? 洛河看不下去了,上前阻止了易休的动作,将涕泪横流的孩子抱入怀中。 或许被易休吓得太过,孩子甚至恐惧到失禁,身上散发出一阵阵恶臭。 易休呆呆地看着洛河抱着从前的自己。他看洛河的眼神像在求救,又像在呐喊着,让他杀死他,让他埋葬过去。 洛河淡淡地看了易休一眼,“不行,你知道他是无辜的。” 全然不介意孩子身上的脏污,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托着孩子被打破的脑袋,以灵力为他疗伤。 孩子依在洛河怀里,害怕地抓着洛河的衣领。眼泪一直没有停下,几乎沾湿洛河的衣襟。身体不能自抑地轻轻颤抖,发出低低的可怜的呜咽声,想被人丢弃的小动物。 “别怕,别怕,你现在很安全。” 洛河一边安抚小孩,一边继续为小孩治疗身上的伤。 温暖的灵力包裹小孩的全身,令孩子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那些痛,那些伤,似乎全都好起来了。 治愈伤口后,洛河开始清理孩子身上沾染的脏污。这比伤口治疗简单一些,唯一的问题是,小孩没有安全感,不肯离开洛河分毫。孩子紧贴在洛河胸前,像严重的肌肤饥渴症患者。 洛河只得更加耐心,更加细心地为他清理污垢。指尖滑过孩子的身体,一点一点带走他身上沾染的尘垢、垃圾、血迹和各种奇奇怪怪的脏东西。洛河甚至不介意他身下的便溺,每一个动作都认认真真小心翼翼。他呵护着这个被所有人唾弃憎恶的小孩子,眼里没有一丝不耐,没有一丝嫌弃。 努力了大半天,小孩子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在洛河温柔的动作下,缩在洛河怀中疲惫地睡过去。 “走。” 做完这一切,洛河回头对易休悄声道。 易休看了看洛河,又看看他怀里的孩子,缓步走近。 小孩很瘦,洛河一只手就抱得过来。空出来的那只手准确地抓住易休的,十指相扣,“别松开。” 易休愣愣地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眼神闪了闪。成茧封存的记忆,似乎破出一个小小的缺口。他看见,曾经洛河抱过他,吻过他,爱过他。 心里蓦地响起一个声音——这一次,没有被丢下。 “好……” 说好不松手,永远都别松开。 原本趴在洛河肩头睡着的孩子,突然睁开眼睛,与易休相对。 黑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猩红。红与黑相互厮杀着,相互吞灭着,也相互融合着。 易休移开视线,看向洛河近在眼前的背影。宽阔的肩背,长腿窄腰,只一个背影也叫人迷恋不已。 易休紧了紧自己的手,忍不住笑起来。 仿佛本来就是这样的,他们本来就该在一起,没有一丝违和的地方。 百鬼阵才走一半。 洛河突然回头,“出来了。” 话音落下,便听一声尖锐的鹰啸。幻象瞬间破灭,百鬼不甘地吼叫着,尽数退散。 洛鹰扔下了一名陌生青年,停在洛河身前,“就是他在搞鬼,还有几个同伙,我没捉住。” 洛河看了那青年一眼,并不十分在意。 “其他人呢?异兽和鬼雾解决了吗?” “都解决了,我们损失了六人。” “马车还能用吗?” “还用马车?你不准备开古虚阵了吗?” …… 走出来了。 洛河没有松开手。 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但易休还在。 恍然回神,刚才发生的一切变得有些模糊。 好险,差点杀死自己。 易休叹息一声,暗道那百鬼阵的确厉害。他没有灵力,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好在有洛河…… 可惜洛河是妖孽,不然他一定会心动的。 等等,他好像已经心动了? 不不不,一定是因为百鬼阵的副作用。他竟然想起了从前和妖孽在一起的画面。看来记忆封印有漏洞,要回去找不呆师叔补一补…… 易休混乱地想着,身体却一直违背自己的意志,始终不肯松开被握住的手。 他一定是魔怔了,中毒不轻。给他点时间,让他适应一下,他应该就能恢复原状,坚决地松手! 第105章 演技派5 秋季的叹息海域,看上去一片风平浪静。 洛河一行人昨天便到达此处,花了一天时间安营扎寨,清除了周围可能会阻碍天魔阵开启的不安定因素。 易休早见识了洛河手下人办事的效率,内部少有争斗,就算互相有嫌隙也会用最快的时间解决。如今看他们一天就从危险的地方清出一片安全地带,属下各司其职,探路、掩护、攻防滴水不漏,更感叹服。不得不说这妖孽在用人上的确有一套。 从那次百鬼阵之后已经过去五天。这五天易休并没有试图逃跑,一来逃不掉,二来没处逃——越靠近叹息海域,黑森林越危险,没灵力到处跑完全是送死。 易休也习惯了每天早上从妖孽怀抱的温暖中醒来,然后不留情面地将妖孽踹开的美好生活。当然,对于自己睡着了每次都梦游到妖孽怀里这件事,易休依旧表示非常苦恼,并且每天都在努力进行改善试图离妖孽远一点,然而效果并不明显。 忙了许久,终于要开始进入正题了。 洛河站在岸上,只一抬手便劈开了海面。海底有金光射出,隔得远,易休并不能看清光源到底是什么。 波涛开而风浪起,带着海水苦涩味道的风吹上来,吹起洛河披散的长发。他身形稳稳地立在原地,衣袂飘飘仿佛下一刻便会羽化飞去。 易休不知为何,心底升腾起一股难以按捺的兴奋。像看见小鸟的猫,跃跃欲试着。 易休抱胸站在离洛河最近的地方,谁也没发现,他眼底闪过的猩红微光。 不知何时,海面重归平静。金光依旧,亮度不减分毫。洛河手执一枚极品天灵石,向前踏出了第一步。紧接着,是下一步,一步又一步。踏在水面,身轻如燕,连鞋面都不沾湿。每一步都在水面点出一圈闪烁着金色光华的水纹。光滑的水面上,水纹一圈圈荡开,犹如天空绽放的烟花。 众人静静地看着,神情肃穆。但易休知道,他们都警惕地戒备着,戒备修界修士的追击,戒备突如其来的任何危险。 易休表现得跟大家一样安静,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但他心底却是波浪滔天。因为就在刚才,在洛河踏入水中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灵力开始源源不断地恢复,力量也在重归掌控。 他并没有行动,没有立刻发难阻止洛河或者逃离包围。心底有个声音悄声安抚着他的神经,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像蛰伏的猎食者,在等待着最佳的进攻时机。 他想这一次,他一定能抓住妖孽,或者,杀死这个妖孽。 这一点并不是很确定,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对救过自己两次的人下杀手。 是啊,妖孽救了他两次了。一直不愿深思,他为什么救他。如今一晃神,便想起不呆师叔说过的话,也想起在百鬼阵突然记起的某些画面。 他抱过他,吻过他,爱过他。这是事实。易休甚至敢大胆地猜测,那妖孽至今对他余情未了,这几天妖孽的表现骗不了人。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他的眼神,时而温柔时而炽热,若说无情怎么可能? 真是令人惊讶啊,那妖孽,洛河,是真的爱他。洛河爱着他,了解他,关心他。从头到尾,从来没有惧怕过他,没有厌恶过他,即便对着他小时候,在他最不堪的时刻,洛河也可以将他拥入怀中,细心呵护。 又想起来,走出百鬼阵前,孩子消失之前,洛河亲了一下孩子的额头。易休并不是很喜欢这个画面。这个画面总让他心底隐隐作痛,找不出缘由。他宁愿自己忘记这个画面。 也许是因为那个吻,让他觉得自己会被留下。那个吻是告别,他会被留在原地,独自一个人,看着曾经陪伴在身边的人远去。他会被留下来,永远都追不上去。 不知不觉,时间悄然流逝。从中午到下午,再到晚上。金色光芒渐渐收敛,洛河手中的天灵石也终于沉入深海。 期间也有异兽误闯,却被人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刚才洛鹰也离开了现场,因为三宗联合部队已经越来越近,他需要带人过去为洛河争取时间。 易休突然抬头看了看天空,星河浩瀚,宇宙无垠。入修界求仙问道,求长生,求与天同寿。易休不是很明白这样的追求意义何在。生命有尽头才显得生命珍贵,真到了无情无我之境,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呢? 但总要给自己找到目标,例如先成为修界第一,然后修得圆满,历劫成仙。听闻成仙之后,还可成神,最终可掌控宇宙洪荒,成为无数生命的主宰。要得大道便要舍弃凡思俗念,而他竟为那妖孽动情,真是入了邪道了。 这一次一定要坚持本心,不可再受情、爱蛊惑。 易休在心底默默地对自己打气。 海上突然风起,掀起惊涛骇浪。哗啦啦的巨大水声中,易休敏感地捕捉到某人落水的声音。再看周围之人,所剩已经不多——他们大部分都被调去阻拦三宗联合部队了。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易休运起灵力,一跃跳入水中,准确地找到了落水的洛河。 此番开启天魔阵,洛河消耗不菲,明显已经力竭。他此刻连支撑到岸边的力气都没有,在冰冷的海水中沉浮,只能任由易休将他抓住。 易休找到洛河,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打晕扛起。然后借着夜色悄悄游走,行动间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叹息海的危险不是闹着玩儿的,易休并不敢游得太远。只到人少的地方便上岸,上岸后便趁众人没有反应的过来的时候将他们撂倒,脱身往黑森林移去。 易休刻意地避开了正在开战的地方,在森林里有目的地前进。 说实话易休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一想到自己终于逮住了某人就莫名激动。刚才对自己打气要淡定要抵抗妖孽的诱惑什么的完全被抛到脑后。 在夜晚的树林枝桠间,扛着妖孽旋转跳跃的易休,像找到心爱的坚果欢呼雀跃的松鼠。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找个地方把妖孽藏起来,嘿嘿嘿嘿嘿 黑森林的夜晚危机四伏。潜伏的异兽正悄悄靠近自己的猎物,突然被某个黑影踩了一脚,“嗷呜”一声,猎物跑了;安静蛰伏的食肉藤蔓正等待食物自己上钩,自己依附的大树突然一阵晃动,伴着诡异的“嘿嘿”笑声,于是等待半个月的晚餐从嘴巴飞走了;闪着红蓝荧光的蒲公英张开了密密麻麻的小伞,准备借风而起,以便找到新的宿主,却被哗啦啦的锁链拍了一巴掌,可怜兮兮地,种子落了一地 直到子时降临,黑影身形一顿。被扛了半夜,差点颠出胃病的某人,终于被放下来了。 “咳咳你搞什么鬼?” 洛河虚弱地出声,天知道他被颠晕过去多少次了。 猩红的眸子此刻狂热如烈火,恢复记忆的易休勾唇轻笑,“洛河还看不出来吗?我,抓住你了。” 经过半夜,湿发已干。束发的发带早松开了,不知掉到何处。洛河脸上沾着不知名的黑色物质,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看起来有些邋遢。 “易休早抓住我了不是吗?我本来就是易休的啊。” 洛河勾唇一笑,不着痕迹地打量周围情况,计算着自己的处境。即便身处弱势,也不见丝毫慌乱,还能没有任何负担地说着动听的甜言蜜语。脏得像花猫的脸,一笑之下却是风华不减,更添了几分可爱,叫人忍不住放下心防。 洛河显然很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降低对方的防备。 “是吗?那你为什么总是离开我呢?” 易休眼中是疯狂的占有欲以及心上旧伤撕裂的痛苦。洛河一次次地离开他,抛下他,他忘不了。 好在,现在不用担心了。他再也不会让洛河离开他了。 原来易休还是怪他的。 洛河闭了闭眼,无声地叹息。 前几日表现得如此乖顺,洛河还以为他放下了。原来是积累着,到现在才爆发啊。 “你想带我去哪里?” 洛河勾住易休的后颈,轻声问了一句。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易休目视前方,移动的速度比之前还快。他的声音在风中扭曲失真,忽远忽近。其中的热切却显而易见,洛河不知这是好是坏。 易休话音落下不足半分钟,便在一个山洞前停下了。这速度堪比瞬移了吧?洛河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洞口,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山洞黑漆漆的,洞口有五六米高,宽大约四米。周围林木掩映,看着极为隐蔽。不知这地方是碰巧遇见的,还是易休早就找好的。 “我们到了。” 红眼睛的易休抬步走入洞中,笑得越发邪魅。 随着他的进入,洞内石壁自动亮起荧光。 细看之下,那荧光来自嵌在壁上的半透明的珠子,应该是以灵力驱使的特殊照明装置。 看这人工雕琢的痕迹,这洞不像野生的。洛河暗暗想着,看来易休是早有准备了。 洞内通道曲折,拐过几个弯之后,空间陡然扩大,形成一个石室。室内有石床、书柜、厨台、药炉等,显然是有人精心准备,刻意为之。 洛河心里五味陈杂。 好吧,某人前几日的乖顺并不是压抑到现在终于释放了,而是故意克制着跟他演戏呢。 当黑色的锁链紧紧缠住双手和双脚,洛河自我安慰这也可当情趣。乐观地想着,等易休消消气,他再安抚一番,应该就能解决问题了。有啥矛盾,好好沟通,总是能解决的嘛。 但洛河显然小看了易休的气性和决心。 当易休举起黑漆漆冷森森的钩子,洛河意识到事情不妙了。 “你之前都是装的吗?” 洛河收起了笑脸,表情冷了下来。 洛河是打算转移话题,转移视线,最好能威逼利诱让易休忘记脑子里的某些血腥想法。 第106章 枷锁1 “你之前都是装的吗?” 洛河表情冷了下来,语气也透着慑人的寒意。 易休拿铁钩的手顿了顿,歪头问道,“你生气了吗?” 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早就想这样,把你锁起来。我想得心都疼了。每天每夜都想,这样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说完,易休凑近洛河,讨好似的亲了亲洛河的嘴唇。本该邪肆狂躁的猩红的眸子此刻却染着点点水光,清澈犹如稚子,不染尘埃。 “那时在食人花丛遇险,我故意不做反抗。我想若是就这么死去,便还你,也还我自己自由。但是,你来了呢。我等了好久,以为你不会来的,但你最后还是来了呢。” 易休低眉,抬手轻轻划开洛河的衣衫,抚上那性感的锁骨。 “可是你却不愿见我,把我托付给了别人。你还是要扔下我,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留下你。” 易休说着,终于把黑色的铁钩放下了。洛河松了一口气,看易休的眼神稍也微放柔了些。 “我只是担心你跟我一起会遇到危险。” 洛河解释道。 易休闻言,眉眼弯弯,笑了起来,“我知道啊。” 他起身跨坐到洛河腰上,扯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瘦削却充满力量的身体。 “洛河最爱我了。” 易休低身亲吻洛河的肩膀。他的嘴唇一点一点辗转着,在洛河光洁的肌肤上流连忘返。最后他停在洛河心口那处旧伤上面,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像怕弄痛洛河一样。 可怜洛河被易休撩得欲、火焚身,却因为绑住了手脚动弹不得。只能喘息着,轻叹,“帮我解开” 易休闻言抬起身,大力地摇头,“你会跑掉的。” 说完不待洛河反应,干脆利落地将洛河扒个精光,自己也脱得只剩下上衣长衫。然后豪爽地坐到洛河怀里,放松身体将他整个纳入体内。 “嗯好疼” 易休闭着眼睛,淡眉微皱。 “笨蛋,要先做润滑啊!” 每次做之前,洛河都会耐心地帮他润滑扩张。轮到易休自己,却是什么都没准备,只凭一股蛮力。虽已尽量放松自己,却显然还是受了点伤。 “唔没关系,现在好了” 易休低头看了看身下,渗出的点点血液岂不是最好的润、滑剂? 鲜血的红色刺激着易休的眼球,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俯身抱住洛河的肩膀自虐似的动起来。情到深处,狠狠地咬在洛河的脖子上,品尝着饱含情、欲的血液的甜美滋味。他爱死了洛河血液的味道,温热的,带着铁锈味,比蜜糖还要甜美。这不是一个多月前,洛河在他胸襟留下的残血。这是真真正正的,从洛河血管中溢出的鲜血。洛河就在他身边,没有离开。 那么久了,他等的似乎就是此刻,洛河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属于他的这一刻。 河蟹 巨大的洞室,高悬的顶部是黑褐色的石头。石头上跟四周石壁一样嵌着照明装置,装置间偶尔会有垂下的铁钩,挂着几盆植物。 洛河望着石顶,眼神带着些许迷茫。他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从来不知道易休会有如此极端的时候。 可是看着易休努力取悦他的样子,又莫名觉得心疼。相比之下,甚至不那么介意前几日易休的故作乖顺。 其实早有察觉。在易休得知他终究要离开此界之后,易休表现得太平静了些。太平静了,往往不是因为接受现实,而是酝酿着爆发和反抗。 视线微移,扫过进来时的那条通道。通道已经被石门阻隔,要突破出去显然并不容易。 洛河脖子上的伤被易休舔得痒痒的。身体的热度积累到巅峰,洛河终于不能再分神去想其他,在易休隐忍的呻、吟中倾泻而出。 空气中弥漫着血液和精业的味道,混合出暧昧旖、旎的氛围。世界有一瞬间失真,那一刻仿佛置身云端天堂。却很快就坠入现实之中,甚至来不及温存片刻。 方才酝酿的暧昧旖、旎,在突如其来的现实冲击之下一扫而光,消失一空。 “啊” 洛河忍不住痛呼,只因为锁骨被刺穿痛感来得太过突然和强烈。 易休显然足够执着,记性极佳,下手也不见丝毫迟疑。 “对不起,很痛吗?我帮你拿止痛药!” 易休将刺穿锁骨的锁链扣住,又施了锁仙术加固,确保锁链不能被取下。而后匆忙起身,忍着身后隐秘部位的刺痛感,从巨大的药柜中取出强效止痛的灵药。 洛河咬牙抽气,暗道这次怕是不能善了了。易休的执念比他想象的强太多,当真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现在该如何?他还能如何?没有反抗的余力,也说服不了易休。易休的心魔看起来比以前更厉害,只是应该能被控制。却肯定加深了他的执念,令他变得极端变得偏执。 怎样做才能在不伤害易休的前提下顺利脱身呢? 洛河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该死他根本冷静不下来啊!易休竟然真的用那铁钩穿他的锁骨,太丧心病狂了吧?!!他不愿意他离开的话可以好好说好好商量,玩囚、禁什么的也太黑了点吧?!!这都玩儿出血了!!! “滚!” 发现易休靠近,洛河猛地睁眼怒喝。他粗重地喘息着,是痛苦亦是愤怒。 原谅他脾气本来就不好,现在被易休弄得脑子一团乱,简直身心俱疲,心情烦躁也是情有可原。此刻没有破口大骂说出更不好听的话来,已经是克制到极致。 是的他心疼易休,那又如何?越是心疼越是不能容忍易休的做法。 这一声怒喝倒是真让易休停下了脚步。 “对不起。” 易休小声道歉。 “你先吃药,吃了药就不疼了,好不好?” 勉强勾起微笑,像哄小孩子一样。在洛河的怒视中,一步步靠近,直到将白色的小药丸喂到洛河口中。 易休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自己太过霸道的灵力,若是温和一些,就可以使用治愈术,洛河就不用那么疼了。 显然他示弱讨好,并不是因为后悔自己的做法,只是自责自己不能做得更好罢了。没有后悔也不会后悔,因为他再不能忍受失去洛河的滋味。 洛河这回倒是没强硬地把药吐出来。只是闭上眼睛不再看易休一眼——他看不得易休那软巴巴的惹人欺负的样子。明明红着一双入魔的眼睛,按理说也该狂傲霸拽一点吧,怎么还是那么软?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现在被锁住的人是他洛河好吗? 洞室里安静下来,空气变得异常凝重,几乎让人窒息。 易休见洛河生气不理他,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儿,捏着双手强忍眼中的酸涩。最后他低着头,默默走进了洗浴室,好歹算是给各自留出了一点空间。 将自己简单清洗干净后,易休端着热好的水靠近洛河,开始轻手轻脚地帮洛河擦拭身体。 大概是短暂的独处平复了一些怒火,洛河只是闭着眼睛不理他,并没有强烈地拒绝他的接触。 洗面,洁身。那头黑色长发看起来也有些脏了。易休捉着洛河的发尾,轻揉着,一点一点耐心地清洗。他洗得很认真,很小心,像对待独一无二的珍宝一般。可不知为何,洛河的头发轻轻一洗就开始掉色,将盆子里的水都染黑了。 易休越洗越慌,几乎不敢用力。 “洛洛河你的头发” 易休跪坐在洛河身边,一脸快哭的表情。 好在洛河大发慈悲,抬头看了一眼,冷冷地说了一句,“染的。” 被海水一泡,染料脱色,不足为奇。 “放开我,我自己洗。” 洛河动了动身体,提出要求。 其实只要有锁骨上这一条锁链,他就逃不了了。而且因为锁仙术的存在,有很大可能,即使灵力恢复也逃不了。 易休看着手里透出银白的发丝,愣了好一会儿。听洛河一说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好。” 抬手点了点洛河手脚上的锁链,使之渐渐伸长放松。这样即便手脚已然扣着铁环,洛河也能有一定的活动范围。 洛河一头长发,用了好几盆水才洗干净,原来的纯黑也彻底变成银白。满头银丝随意披散,滴着水滴,打湿了身上随意披上的外套。 易休站在一旁看着,想上前帮洛河擦干头发,却被洛河一个冷淡的眼神拒绝。想问为什么洛河的头发会变白,张了张口,却被洛河的冷漠冻住所有话语。 “你计划了很久吧?” 洛河坐在床边,打量着洞室内的种种陈设,随口问了一句。 “我三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易休低头拢着衣袖,双手藏在袖中,轻轻握紧。 “我们以后就在这里隐居,就我们两人。这处地接黑山岭灵脉,灵气充沛,很适合修行。我还买了很多书,你不会无聊的。我们可以养灵兽,我记得你喜欢吃灵兔肉” 他低头,轻声说着自己的憧憬,却很快被洛河打断。 “所以你不打算放开我了?你预备锁我一辈子吗?” 洛河眉头紧皱,面带隐怒。说话语气加重,尾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方才见洞室格局,通风口藏在丹炉、书架、洗浴区和厨台附近,拇指大小,不可能进人,连动物都进不来。出口只有一个,便是进来时的通道,此刻已经被石门堵住。那通道看着不简单,应该有不少机关迷阵。易休也是煞费苦心,为了困住他,又是锁链又是密室,当真让他没一点逃跑的机会。 易休像被洛河的怒火吓到,只看着洛河,愣愣地没有说话。 他无法回答洛河。他其实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锁住洛河一辈子。毕竟洛河手底下的人,有好些手段厉害的,万一找到了这里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是绝对不会放开洛河的。除非他死。他不会让洛河再离开他,也不会让洛河开启最后一个古虚阵。洛河不说他也知道,穿越时空哪有那么简单?此去前途未卜,难辨吉凶,他才不要让洛河去冒险。 大眼对小眼,黑眼对红眼,比耐性洛河肯定比不过易休。 洛河索性转身走向铺好的石床,将身体缩进被窝直接睡觉——等天亮易休失去记忆,他还可以试一试花言巧语威逼利诱坑蒙拐骗 总之等天亮就是了。 他现在不想面对易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易休见洛河躺回床上,也不再坚持。 真要坚持也坚持不了多久,因为困意早已来袭。那次在百鬼阵,记忆封印出现漏洞,使他白天的时候也能记起一些过往的事情。不知是否是这个原因,子时彻底恢复记忆后他支撑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从半个时辰,到现在接近两个时辰。 等封印彻底破除,也就无所谓白天黑夜了吧。相信不会等太久。 趁洛河睡着,易休在他身边找了个位置睡下。易休选择背对着洛河,因为不想看见洛河抗拒他的背影。也不敢靠太近,怕吵醒了洛河。连被子都没有动一下,反正有灵力护体,也不怕不盖被子会受寒。 虽然洛河生气了,但他终究不能离开他的。终于可以安心睡一觉,易休悄悄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很快就沉入梦乡。 当易休睡着,因为易休的靠近敏感地醒过来的洛河猛地转身。他本意是赶走易休,见易休闭着眼睛安静地睡着了,看起来单纯无害,到底没忍心把人弄醒。反而有些不甘愿地将被子分了一半给他。 洛河眉头的皱褶仿佛能夹死苍蝇,看易休的眼神也很是恼火。 他瞪着易休,瞪了好一会儿。可惜瞪到最后也只不过一声叹息。抬手放到易休腰上,缓缓下滑然后输出仅剩的灵力,将他身后的伤口治愈。 刚才只看到易休清洗却没见他擦药,他后面那处伤得可不轻,真是不爱惜自己。 有洛河在身边,易休睡得很好。嘴角微微勾起,显然做了个好梦。 当带着洛河体温的被子盖上来的时候,易休虽无知无觉,睡梦中却感觉像泡在温水里一样,舒服得不想醒来。 他无意识地缩了缩身体,贴近身后的热源。仿佛终于找到归宿,梦中满足地喟叹,幸福到心脏都开始颤抖。 洛河有心抗拒易休的靠近,放在易休腰上的手收起又放下,放下又收起,循环往复好几次。直到真正睡过去,抵不过本能作祟,还是抱了上去。 他真不知该拿易休怎么办了,这一夜,觉都睡不踏实。 第107章 枷锁2 洛河醒来,在洞室找了半天,才看见缩在厨台后面的一团黑影。 黑影抱头,浑身写满两个字——崩溃。 “你在这儿做什么?逃避现实吗?” 洛河抱胸,满脸唾弃。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昨晚我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里面什么都没穿?” 易休抬头,满面沧桑,犹如风中飘零的一片黄叶,上面还有虫蛀的小洞。 早上他醒来,一如既往,他发现自己在某人怀里。但是,这一次情况显然有点不一样!某人手上脚上都有黑色锁链,那锁链甚至在他腰上也缠了几圈。最恐怖的是,某人锁骨上也被穿了一条同样的锁链。那可是深入皮穿的啊!光想一想就知道有多疼!他用锁链绑人一点都不奇怪,但是刺穿锁骨肯定不是他的风格啊!!! 不仅是锁链,还有某人身上暧昧的红痕。这地方是有两个人,那红痕不会是某人自己弄上去了,那就只能是他了。 一夜白头啥的也不说了,但可以想象妖孽经过怎样的折磨才会出现这样憔悴的情况。而显然折磨妖孽的人,必须是他啊。 易休感觉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被颠覆,原来他其实是这样的变态么?!! “你对我做了什么,还不明显吗?” 洛河此刻只披着外袍而已,站在易休面前,大腿若隐若现。 锁骨上的锁链明晃晃的挂着,在胸前垂下巴掌长的半截。锁链自然不止这么长,只不过为了避免拖曳伤到洛河,易休将锁链隐藏了。只要洛河踏出洞室,隐藏的锁链便会显露,洛河便无法离开。 黑色的锁链,白皙的肌肤,肌肤上点点绽放的红梅,还有随着呼吸扫过肌肤的银白发梢是的,易休昨晚对洛河做了什么,很明显。 “虽然你是全修界通缉的妖孽,但我也不应该这样对你。” 易休不敢再看洛河,低头画着圈圈。 “对不起。” “那么,至少帮我解开锁链,以示诚意。” 洛河轻轻点了点锁骨上的锁链,居高临下地说道。 易休闻言,呆了呆。听洛河说“解开锁链”,他有一瞬间本能地抗拒。但他最后还是强迫自己点了点头。 他灵力恢复了,不需要锁链捆绑也能看着洛河,让他无法逃跑。至少洛河锁骨上的锁链,他应该帮他取下来。 “你你去床上躺着吧,取下的时候会很疼。” 洛河挑眉,倒是没想到易休这么好说话。迟疑了一瞬,还是按易休说的,躺回床上了。 山洞石室,几束光从洞外引入,聚到一处。又在那处被柔和地分散,在洞内制造出与室外差不多的自然光。夜里的照明设施隐去光亮,要仔细找才能找到它们的痕迹。 此刻洞内最明亮之处要数石床那里。一美人四肢缠着锁链,躺在床上衣襟半开,有种脆弱而残虐的美感。 易休晃了晃神,慢慢向美人妖孽走近。越近,越能看清美人苍白的脸色。明明是个妖孽,此刻看着却完全无害,甚至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易休吞了吞口水,突然有点害怕靠近。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妖孽的确足够吸引人,看起来异常美味。 美味?!! 不不不,他怎么能在一个人身上用如此变态的形容词呢?这不是跟某些豢养娈、童的变态一样一样的了吗? 易休几乎要再次崩溃,一巴掌糊在自己脸上,进行了好一阵儿认真深刻的自我检讨。 “怎么?后悔了?” 洛河见易休磨磨蹭蹭的,侧身斜躺,撑着脑袋戏谑地问道。 这般姿态岂不是更加诱人犯罪?洛河的外套轻轻滑下露出圆润的肩头,肩上披散几缕暗色银丝,胸前淡粉的两点若隐若现再加上那沙哑中带着性感,性感中带着深沉,深沉中带着撩拨的声音这妖孽!一定是故意的吧?!! 易休捂着脸的手指间露出一双黑润的眼,此刻那双眼睛带上了几分侵略性,冒着闪闪发亮的凶光。 然而,鼻子下面蓦然涌出的血红破坏了他身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凶性儿。场面一度失控,洛河几乎一点情面都没有给他留下,在第一时间失声大笑,笑声震耳欲聋。易休瞪着洛河试着挽回一点面子,然而终究抵不过现场大写的尴尬,转身躲进了洗浴室。 整个洞室虽是一体的,但洗浴室由防水的布帘隔出,好歹算得上一个独立空间。易休现在只想静静,希望能被世界彻底遗忘,当然最好能被外面某妖孽所遗忘。 洛河见易休躲进洗浴室,心情略微好转。手指勾着一缕头发,甩了甩,又甩了甩,分神想着什么时候把这碍眼的银白染回黑色。 如此等了片刻,易休慢吞吞走出来,身上湿了一片。 “躺好,别动。” 易休压低声音,好让自己显得冷漠一点。 洛河看了他一眼,倒没有再故意逗他——现在可不是逗趣儿的时候。他将双手放在肚子上,躺得很端正很禁、欲。 易休正经地点了点头,在手上戴了半透明的手套——这手套是用鱼胶特制的,类似现代的医用一次性手套。鱼胶手套可以协助修士进行更精细的灵力操作,还能避免灵力外泄,在修界医疗、炼丹、制药等方面应用广泛。易休戴鱼胶手套帮洛河去除锁骨上的锁链,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除了手套,易休还准备了各种灵药,小钳子,纱布等待会儿会用到的东西。这可比昨夜的红眼易休准备周全得多。 不过昨夜要是易休整了这么一套,洛河哪能被他出其不意地洞穿锁骨?少不得一番挣扎和争吵,易休最后怕也就没时间搞什么动作了。不得不说,易休真的变了,变得一点也不单纯可爱了。昨晚故意那样自虐,其实也是为了降低洛河的防备吧? 眼见易休的手触及锁骨上的链子,洛河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昨夜就痛得他想骂娘,今天取锁链,想必不会轻松多少。 洛河忍耐着,也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痛苦,紧绷着身体。 然而,预想的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是温热的麻痒和极轻微的刺痛,就像就像有人在舔、舐愈合中的伤口一样。 洛河睁眼,果然看见贴近自己锁骨附近的脑袋。怒火腾地涌起来直冲脑际,想也不想一巴掌拍上去,“你干嘛呢?” 易休被人打醒,捂着脑袋蹲到角落,“我我我我帮你清洁伤口上的血迹” 帮人清洁伤口是用嘴的吗?这个借口是用来骗小孩的吗? 洛河已经出离了愤怒了,胸口起伏,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还是他认识的可爱的一休哥吗?这分明就是一猥琐变态吧?!! 其实易休现在也是风中凌乱自厌自弃不可自拔。 他忍不住,想靠近洛河,想吻他,吻遍他全身!就像昨夜他做的那样——虽然他并不清楚昨夜他具体做了什么。 易休感觉自己病得不轻。想将洛河从脑子里驱逐出去,却又总是将他记起。 破碎的记忆画面在脑中挣扎着重组着妄图将他整个身心全部侵占。又幸福,又痛苦,幸福夹杂着痛苦,就像那些时而温馨时而灰暗的记忆画面。 “对不起,我不能放开你。” 易休背对着洛河,轻声道歉。 又记起,洛河曾经说过,他们之间不用说“对不起”。要不要收回呢?可是,可是他们还能回到那个曾经吗? 洛河已经懒得回答易休任何一个字了。他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从早上醒来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洛河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洞室里,静默是常态了。洛河沉下心开始思考对策,渐渐困意来袭。而易休也终于从崩溃中重建三观重新振作。 将那些关于洛河的记忆打包藏好,易休决定离妖孽远一点,保持十米以上的距离。 在洞室里看了一圈,离床十米以上距离的地方有两个,厨台和丹炉。 不如趁现在煲个汤炼个丹? 这一天,洛河便在易休窸窸窣窣的煲汤炼丹中睡了过去。 当然,他早已习惯在睡梦中也运转功法进行修炼。这里灵气非常充沛,的确非常适合修行。一天下来,洛河发现自己的灵力恢复了不少。 晚上的时候,洛河迷迷糊糊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他都饿了两天了,肚子自然而然地响应食物的号召传出开饭的咕咕号角。 循着香味起身,发现床边不知何时摆了一张桌子。桌子被摆得满满的,洛河看了看,爆香兔丁、丁香鱼、凉拌绿丝、炝白菜等等,荒山野岭的这白菜是从哪儿找来的?还有两盅鲜汤,一盅奶白色的浓汤,一盅淡绿色的清汤。啧啧,这么丰盛,易休倒是有心。 洛河揭开盖子,嗅着浓汤的味道,视线在洞室内扫了一圈。 易休此刻正躲在巨大的丹炉后面,方才听见他起身还探出脑袋偷看了一眼。此刻却是不敢再偷看的,只露出一截沾着药灰的衣角。 洛河也不客气,拿起筷子便开吃。先把最爱的爆香兔丁搞定,然后尝一尝鱼尝一尝白菜。洛河并不是很喜欢喝汤,浓汤和清汤都不合他口味,所以没动。 风卷残云一般将桌子上的菜席卷了一遍,放下筷子的时候洛河满足地打了个嗝,一时间他这个修界第一美人的气质荡然无存。 听见洛河落下筷子,一直装隐形人的易休终于开口,“那个丝树浓汤和绿荇汤乌发效果很好,你可以试一试,书上说喝三天就能长黑头发了。” “是吗?” 洛河拿起勺子搅了搅汤盅,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 “书上是这样说的,我在森林里找的丝树和绿荇,品阶高,效果好。” 易休从丹炉后面探出头,笑得眉眼弯弯,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丝树和绿荇都不是普通的灵植,成年植株最低八阶,有异兽守护。真说起来,丝树和绿荇的作用哪里在乌发黑发上?它们都是炼丹的高阶材料,能稳定药性,中和毒性,作用可比乌发黑发大得多。 洛河看着丹炉后的易休,难得勾起嘴唇笑了笑,舀起汤喝了一口。 说实话,味道真不咋地,酸中带苦,对于胃口被养刁了的洛河来说有些难以下咽。 不过洛河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便以最快的速度将两盅汤全部喝下。 “为了这两盅汤,易休费了很大的劲吧?” “其实也没有很费劲” 易休缩回脑袋,再次躲到丹炉后面,很小声地说道。 洛河轻笑一声,走下床,悄无声息地来到丹炉之后,“易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充满磁性的声音突然响起,仿佛就在耳边。易休惊得几乎跳起来。 “你怎么” 易休想问洛河怎么故意隐匿气息幽灵似的游过来让他没防备。 却被洛河勾起下巴的动作打断了所有思绪。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洛河缓缓靠近,低声轻语。他的声音天然带着魅惑,总是能在人毫无防备的时候侵入人心。 属于洛河的气息将易休整个包围,令易休无法逃出重围。他只能被动地接受,做不出一丝反抗。 “洛河” 易休低眉,视线被那诱人的红唇吸引。大脑一片空白,再无法思考。一切,只能顺应本能。 洛河并没有吻他,而是凑近他耳边,柔软的嘴唇几乎碰到他敏感的耳垂。 “你是不是爱上我了?嗯?” 易休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被妖孽迷惑了,但他却是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他发现自己的手被握住,他的手被指引着,在洛河的脖颈上轻抚。细腻的肌肤在指尖轻颤着,他甚至能感受到肌肤下血管中流动的血液。他的心脏,随着手下之人的脉搏一起跳动,达成统一,仿佛合为一体。而后他的手慢慢下滑,被按在那性感的锁骨,那锁骨上的,黑色的锁链。 “来,帮我解开它。” 第108章 枷锁3 “来,帮我解开它。” 洛河的声音犹如诱人堕落的海妖,极具迷惑性。 易休看进洛河眼中,那双眼睛漂亮得不可思议,仿佛装着一整个星空。面对这样一双眼睛,任何人都无法拒绝它的主人提出的要求。易休单纯地笑起来,乖巧地点头,“好。” 手下开始聚集灵力,精准释放在锁骨上的锁链上。锁链“科科”地响起来,轻轻震动。 洛河忍着剧痛,不发出任何声音,以免干扰到易休。易休意志很强大,洛河诱他取下锁链耗费了不少精力,灵力也所剩无几。这让洛河连运转灵力抵抗痛苦都做不到。 洛河的计划来得仓促,不算完美。在耗尽灵力逃出之后,除了等待救援他便没有其他选项,甚至有可能被红眼易休重新捉住。若求稳妥,他该再等一等,至少要等灵力恢复再行动。但是被锁在山洞,每日都要面对易休,这让他难以忍受,也难以等待下去。每多等待一秒,他都会多一分暴躁。 无论是在感情上,还是在其他方面,一个人习惯掌控全局,习惯处于支配地位,一旦陷入被动局面,多少都会难以适应。所以洛河才不惜用星图对易休进行催眠,控制易休。 可惜,老天似乎也在与洛河作对。眼看锁链即将彻底取除,丹炉突然起了状况。先是冒出黑烟,而后一声巨响——丹炉“嘭”地一声炸开。 一时烟雾弥漫,热浪扑面。 丹炉的意外爆炸令易休回过神来。易休反应速度不慢,抱着洛河就地一滚,又以灵力结成防护盾,在第一时间阻隔了危险。 “唔” 在爆炸冲击下洛河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晕,而锁骨上的锁链也一瞬间重新扣上,那痛苦是双倍的。 “你没事吧?我第一次炼丹,火候没掌握好,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它就炸了你有没有伤到哪里哎呀,流血了” 易休急急忙忙抱起洛河,一挥手灵力横扫而出,将丹炉那里冒出的黑烟逼到角落无法蔓延。将洛河轻轻放到床上,剥开他染血的衣襟。 洛河却抬手挥开易休,声音冷得掉渣,“滚!” 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第一次炼丹就敢用那么大的丹炉,易休其实不是炼丹而是想谋杀吧? 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他费尽心机眼看着易休要解开锁链了就这么被打断。要再来一次催眠,至少还得等一天恢复灵力才行,待会儿到了子时还得面对红眼易休。洛河现在已经处于爆发边缘了,看见易休就想揍一顿这种。 “你受伤了。” 易休眉头微皱,似不满洛河无理取闹。 “至少先止血。” 洛河看了一眼自锁骨流下的血液,心道这都是谁害的?现在假惺惺地关心有用么? “你离我远点,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你” 易休听洛河这样说,不知为何心里一阵刺痛。 其实无论是谁,被讨厌了都会难过吧? 但易休觉得自己早已见惯他人的厌恶和排斥,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应。有什么好难过的?不过一个妖孽罢了。他才不会在意呢。 于是负气地转身,去药柜找了一堆药。他当然不会再去洛河面前找不快,只是远远地将药扔过去而已。 洛河要他离他远点,他也不想太靠近洛河。洛河这个妖孽,刚才还用邪术迷惑他呢。要不是洛河迷惑他心神,他怎么会忘记丹炉,导致丹炉爆炸?所以一切都是妖孽的错。 洛河瞥了一眼易休的身影,捡起被扔到床上的药瓶,随便倒了一些止血的药粉在伤口处。其他的已无心也无力再管,倒在床上便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没睡太久。洛河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洛河是被锁骨上的伤疼醒的。 一睁眼便看见易休就在身旁,刚为他处理好伤口。 此刻已经过了子时,易休的眼睛是深刻的化不去的血红。洛河一抬眼便与那双猩红的眸子对上,在那一汪猩红中冷着脸,毫不犹豫地挥开易休的手。 易休站起身,第一次居高临下地看洛河。此刻的洛河脆弱无力,除了冷漠做不出任何反抗。 但易休不是第一次如此看着洛河,面无表情地,眼底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暴戾和杀意。 易休想明白一个道理,武力和强权可以助人得到一切。其实他早知道这一点,在很久以前,华苗苗逼洛河娶她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点,强权和武力是好东西。但他也天真地相信,有些东西是例外。有些东西靠武力掠夺不来。但或许那样珍贵的东西,他天生不配得到。例如他得不到留不住终将失去的,洛河的爱。 没关系,至少他可以用武力困住洛河。他至少可以用尽全力,尽量留住他所能留住的东西。 洛河不知易休所想,却看清他眼中的杀意。不由嗤笑一声,语带嘲讽,“怎么?这么快就想杀了我吗?真是令人伤心呐易休,你,不是很爱我吗?” 易休曾经刺过他一剑,易休也不止一次想杀他。洛河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背后一阵发凉——他是斯德哥尔摩不成?竟然会对易休一再忍让,他竟然会爱上这么个杀人狂?!! “我怎么舍得杀你呢?” 易休似乎被洛河的话激到,低头猛地掐住洛河的下巴,狠狠地咬了一口洛河的嘴唇,尝到血的味道才松开。 他的鼻尖轻扫洛河的侧脸,闭上眼睛深深地嗅闻洛河身体的味道。易休似颠若狂地轻笑,“你千方百计,不折手段,甚至连星图都用上了,难道不是为了让我更爱你一些?好让我对你言听计从,然后放了你呵呵,洛河,你真坏。” 说话间,嘴唇贴着洛河的侧脸下移,直到锁骨处。洛河想反抗,想推开易休,却被易休捉住双手,收紧了手上的锁链。 “乖一点,不然会痛。” 易休眯了眯眼,勾唇笑得邪肆。 翻身跨坐在洛河腰间,猩红妖媚的眼珠轻转,滑过洛河的身体,一直向下,直到他的双腿、脚踝。 当他的视线停于锁链锁住的脚踝,他勾了勾手指。于是锁链无情地收紧,洛河的双脚跟双手一样,彻底失去自由。 从头到尾,洛河的神情都冷若寒霜,并且一冷再冷堪比南极冰川北极雪原。 不得不说此刻的易休的确有点入魔之后该有的魔魅样子了,相比昨天的软包子样进步不要太大,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但显然这对洛河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洛河已经开始怀念昨天的包子易休了。 “你想做什么。” 洛河强迫自己冷静,淡定,不要自乱阵脚。 “我想做什么?” 易休勾起洛河一缕银白的长发,表情闪过一丝迷茫。 但那丝迷茫转瞬即逝,很快便被邪魅的笑容代替。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啊,我想你一直爱我,一直,一直,一直,一直直到我死去。” “你觉得,可能吗?” 洛河直视易休的双眼,残忍且冷酷地反问。 易休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似下一秒就会流下泪来。但他不会流泪,他早就丧失流泪的能力了。他活在这个世界,连悲伤都不配拥有似的。命运对他实在苛刻,对他剥削到底也残酷到底,似乎合该如此。就像他应该孤独一辈子,孤独地活着也孤独地死去,合该如此。 “我觉得,我可以试一试。” 易休笑起来,大笑,狂笑,笑得肚子都疼了。 他重复,“我觉得,我可以试一试。” “我可以试一试。” 易休突然低头,再次吻上洛河的嘴唇。说是吻并不贴切,更像撕扯啃咬,野兽一样。 洛河不给任何回应,甚至将嘴闭紧也没关系。易休享受一个人的狂欢,反正他早习惯这样,一个人自娱自乐,也不错。 从嘴唇,到下巴,偶尔移到洛河的耳朵和喉结轻咬着留下或深或浅的齿印。还有锁骨,易休当然没有放过那漂亮得不可思议的锁骨。为了求得洛河一丁点的反应,易休不介意在上面留下咬痕,也不介意拉扯着锁链让血液一瞬间涌出占满整个视线。 “洛河,你做到了。星图是有效的,我现在,爱你爱到要疯掉了。” 易休大笑着扯掉洛河衣服,撕碎自己的衣衫。粗暴地将洛河的炙热纳入体内,让两个人一起痛,一起,上天堂,或者下地狱。 不知何时,洛河的四肢被松开。 易休拉起洛河的手。左手,放到自己的心脏的位置,而右手,易休与他的右手相扣。 他不许洛河拒绝,不许洛河挣扎。他在手上化出最锋利的凶器,那凶器几乎在幻化出的一瞬间便划破两人的手心。温热的血液涌出,然后互相融合沿着洛河洁白的手臂滑下。 “握紧,你可以将它刺到这个地方。” 易休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带着一丝绝望的期待和快意。 他将方才化出的凶器彻底交予洛河之手,他叫洛河将它刺进左手下的跳动着的疯狂的心脏。 洛河已经彻底被易休的举动弄得没了脾气。原谅他实在不知该如何与疯子交流。 猛地挣脱易休的手,将利刃甩出。洛河撑起身,掐着易休的脖子将他摔到床上,取得上位。 “你他妈的发什么神经?” 洛河喘着粗气,双眼充血赤红,一脸想杀人的表情。 明明还处于最亲密的状态,两个人却跟仇人打仗似的,一个发了疯,一个动了怒,鲜血淋漓一片狼藉。 “哈哈哈杀了我,锁链自会解开,我在给你离开的机会呀。因为我,太爱你了。” 易休大笑着,抬腿勾住洛河的腰,将自己迎向洛河,让洛河更加深入自己。 “但是我已经不爱你了!” 洛河暴躁地吼了回去,推开易休,从他身体中退出。那处虽然依旧炙热坚硬,洛河却并明显不想再继续下去。 这种情况还做得下去就有鬼了。 洛河想下床离易休远一点,谁知他那句话实在伤人,酿下大祸。脚未沾地,身上锁链猛地收紧。洛河还来不及反应,便被锁链紧缚,倒回床上。同时双手的锁链不断向上拉高,将他的身体吊到半空才停下。 这下好了,真的是“捆绑”p了。 洞室突然陷入沉寂,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犹如大战之后的死地。 “你说,你不爱我了?” 易休侧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想将自己抱紧。 如果忽略他颤抖的身体,他的声音算得上平静。 洛河仰头看着手上锁链,挣了挣,没挣开。又试图用蛮力破坏,自然以失败告终。 “别跟我说爱不爱,你的人生除了爱还有什么?你是琼华天才,修界才俊,一大男人整天爱不爱的有完没完?有意思吗?” “那我怎么办?我就是忘不了你,我就是舍不得你,我怎么办?你以为每个人都可以跟你一样说走就走说放下就放下吗?” 原本缩在床上一身忧郁阴暗都用来可以种蘑菇的易休猛地坐起来,冲着洛河吼了回去。 “你凭什么,凭什么这样高高在上地说我唾弃我嫌弃我鄙视我?” 洛河被易休这一通吼弄得一愣一愣的,呆了半晌才皱着眉头呐呐地开口,“我没有唾弃你嫌弃你鄙视你呀” 第109章 枷锁4 “你先放我下来。” 洛河尽量放柔语气,放软态度,对易休说道。 易休红着眼睛,起伏的胸膛表面他此刻情绪依旧激动。他跪坐床上,看着被锁住的洛河,沉默了片刻。最后他无力地垂头,动了动手指。 锁链开始放松,原本被高高吊起的双手慢慢垂下。洛河揉了揉手腕,赤果着身体从床上走下。他没有看易休,也没有说一句话。本来是想直接去洗浴室洗洗身体冷静冷静,站在床边脚却像生根了一样。 人们喜欢以己度人,但人与人本来就不同。洛河觉得爱情不该是人生主旋律,亦不是生命的必需品,是可以被割舍的,在必要的时候。但显然,易休并不这样想。 不知是执念太深,还是易休本就如此如此一根筋。认定了一个人,便就是这个人,一门心思毫无保留地扑上去,似乎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紧紧抓住这份感情不肯放手,即便伤痕累累,即便痛苦早已超过曾经得到过的幸福。 若是以前,洛河以旁观者身份来看易休,他大概会嗤笑一声,“鬼迷心窍。”若易休是他的朋友洛河表示他才不要这种疯狂极端的盆友呢! 然而现在洛河既不能嗤笑也不能拒绝,因为易休不是路人甲不是朋友乙。易休若是“鬼迷心窍”,那他显然就是易休心里的那只鬼。而洛河自己也并不能做到说不爱就不爱,他对易休也根本无法绝情到底。 在洛河印象中,易休柔顺,温和,包容。虽然偶尔也会闹脾气,却从来不会吵不会闹,当然也不会像刚才大声吼出自己不满,更不会指责什么。易休很安静,很容易被满足。易休也是坚强的,即便面对世界最大的恶意也能硬撑下去,似从来不会埋怨和仇恨。 洛河却看得到他坚强之后隐藏的脆弱。 就像现在,易休低头坐在凌乱的石床之上,仿佛要与石床化为一体。倔强,强硬,不发一言,将脆弱的表情隐藏起来。虽极力表现自己的淡漠,表现自己的不为所动——无言地告诉洛河他是不会放他离开的,但易休看起来却依旧垂头丧气,不堪一击。 洛河本可以借此机会进一步摧毁易休的信念。但前面说过,洛河其实并不能对易休绝情到底。而且他也不能保证,做得太过会不会刺激过头引起易休更大的反弹,使易休变得更加疯狂。 洛河觉得自己此刻最该做的是保持沉默,最好无视易休的存在,不进不退。 如此想着,洛河脚步微动。 当洛河转身的时候,易休也动了动。易休悄悄抬起了头,看向洛河的背影。洛河留给他的,总是背影。 但是突然,洛河回头了。 易休似被惊了一下,赶忙低头掩饰。 洛河注意到易休的动作,却故意沉着脸没有说话。回身随手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停顿不足一秒。但足以注意到易休紧握的双手,还有手上的血迹。 在理智思考前一秒,洛河已经从落满地的药瓶子中找到疗伤的灵药。本能地想递到易休手中,回过神来却是将手一松,直接扔到了易休手边。 易休愣了一下,拿起药瓶,抿了抿嘴。易休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始终没有出声。 他默默地打开药瓶,将药液倒在手上。此药乃是效果很强的灵药,比之前易休用在洛河身上的烈一些。倒上不久便见他手上闪过轻微的白光,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当然,强效也是有代价的,至少伤口愈合时的痛感可观。连一向能忍痛的易休都在那痛感之下颤抖了一下。 抹完药,忍完痛,易休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抬头寻找洛河的身影——洛河应该已经去洗浴间了吧? 然而易休一抬头,便见洛河正站在原地,两人的视线毫不意外地对上。 易休再次受惊,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却鬼使神差地将被子摸了过来裹在胸前,活像被恶霸欺辱的良家妇女。 洛河见易休裹着被子捂着胸,一时没绷住,直接就被他的小动作给逗笑了。明显刚才绑人的是易休,强上的也是易休,显然易休才是恶霸吧? 易休却丝毫没有自知,印出洛河微笑的红色眼眸写满了不可思议。或许是洛河笑得太迷人,或许是洛河笑得太诡异,更可能是洛河笑得太突然,易休的表情呆呆的,脑子运转不过来。 “过来。” 洛河站在易休面前,张开了双手。 易休看着洛河,眼睛轻轻眨了眨。只挣扎了半秒,他便从自己临时建设的棉被堡垒中爬出来。他慢慢靠近洛河,临最后,却迟疑了一下——这份迟疑依旧维持了不足半秒钟的时间,用来确认这是不是在做梦或者洛河是不是在骗他。 然后他伸出了双手,抱住了洛河脖子,他将身体彻底交入洛河的怀抱。 而洛河也在第一时间搂住乖顺地待在他怀里的人。洛河闭上眼睛,轻抚着易休的背脊,仿佛要给他所有的安慰。 易休的身体有些凉,和洛河温暖的手形成强烈的对比你。或许是太冷,易休在洛河的怀里不可抑制地轻颤,搂着洛河脖子的手也渐渐收紧。 洛河索性掀开衣袍将易休和自己裹在一起,如此一来两人便能肌肤相贴,互相取暖。 空旷的洞室安静得不像话,但两人谁也不愿打破此刻的宁静。 易休像委屈的孩子,抱紧洛河不愿放手。他将头埋在洛河颈边,贪婪地汲取洛河的温暖。洛河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好好地抱抱他,有多久呢?易休感觉隔了有一辈子那么久。 易休鼻子酸酸的,他真希望一直这样下去,他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但是就像洛河那句反问,可能吗? 可能吗? 易休的手紧了又紧,一点都不肯放松。 洛河动一动,他都会紧张得再收紧一点,几乎令洛河窒息。 “啧你再不放松,我就松手了。” 洛河仰头吃力地说道。 谁知易休的手不松反紧,身体也往洛河怀里挤了挤,似真怕洛河的手松开了。 “嗯” 洛河被易休的举动弄得倒退两步,差点摔倒。 原本抱着易休腰部的手在忙乱中下移托住他的臀部,避免他掉下去。而易休也非常配合地抬腿夹住洛河的腰,抱抱熊似的挂在洛河身上。 好在洛河身体虽然虚弱,负担一个易休却也不算吃力。放在易休臀上的爪子往上托了托,洛河感觉易休似乎瘦了些。前段时间一直努力给易休增重,就这么两日便打回原形了。不过也不奇怪,这两日洛河就没见过易休好好吃过东西,易休恐怕连辟谷丹都没用过吧? 经这么一搂一抬,易休抱洛河的手倒是松了一些,让洛河有了呼吸的空间。 洛河就着易休挂在身上的姿势,走进洗浴间。到石质浴缸前,拍了拍易休的屁股,“下来了,我要放水。” 易休被洛河这么一拍,脸都红到脖子上了,身体也僵了僵。 却还是不愿松开洛河,扒在洛河身上努力维持原状。但洛河的手已经移开,易休没有支撑,身体在重力作用下一点一点下滑。饶是如此,易休也是一点也不死心,滑到一半就用力往上,爬山似的,令洛河一阵无语加黑线。 不过易休没忘了控制锁链将堵着水口的木塞打开,放水进浴缸里,还用火灵石将冷水加热。 洛河无奈,重新将易休托起,抱着易休走进浴缸里。 浴缸很大,坐下两人绰绰有余。水温不算高,有火灵石持续加热的话,热得也快。但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的,易休没掌握好火候,温度越来越高,不见停止的趋势。 “你想把我俩一起煮了吗?” 洛河试着将易休推开一些,黑着脸问。 易休圈着洛河的脖子,眼睛被水汽氤氲得一闪一闪的,透明的眸子犹如红宝石一般。黑色锁链无声无息地退开,火灵石掉落在地上,终于不再加热浴缸里的水。 易休看着洛河,看见洛河脸上的笑消失了,此刻洛河脸黑黑的很生气的样子。 易休眼中的光黯了黯,有些可怜的样子。面上有一丝迟疑,带着这丝迟疑,他小心翼翼地低头,吻了一下洛河的嘴唇。很轻很短暂的一个吻,像试探,像讨好。 遗憾的是,他在洛河脸上依旧看不见笑意。 他失落地将视线移开,微微侧头,皱眉,难受得几乎咬破自己的嘴唇。 洛河真的不喜欢他了吗? 那为什么要回头,为什么向他张开双手,为什么抱他呢?是出于怜悯吗? “哎” 当易休自我怀疑不可自拔的时候,洛河的叹息在他耳边响起。 然后洛河侧头咬了一下他的耳朵,接着轻吻着他的脸颊,最后将吻落在他的唇上。 那一吻,辗转深入着,简直温柔得不可思议。易休睁大眼睛看着洛河,本能地回应着,也不满足地索取着。 他抱紧洛河的肩膀,任洛河的双手在他身上每一个角落逗留着揉抚着,掌握他每一个最细微的反应。 空虚的身体被温柔地抚摸、开拓,最后终于被填满、贯、穿。整个身体仿佛燃烧起来一般,敏感又脆弱,几乎难以承受那份由洛河主导的世间极乐。 河蟹 时间过得很快,美好的时光太过短暂。不久前还剑拔弩张充满鲜血和愤怒的洞室,此刻只余淡淡的暧昧和满满的温暖。 困意袭来,易休窝在洛河怀中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却不愿安心睡去,无论如何也不想睡去。他想问洛河。想问洛河什么呢? “洛河” “嗯?” 洛河正在为易休清洗身体,听见他的声音低低应了一句。 “我不爱你。” 易休说。 不,他并不是想说这个。 洛河的手顿了顿,有一瞬感觉心脏中了一箭。不,是很多箭。 “我喜欢你。” 易休强撑着睁开眼睛,补充道。 洛河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我喜欢你。” 易休继续重复,像认真地表白。 而表白之后,他等待着洛河的回应。 不“爱”的话,那就喜欢吧。易休自认为找到了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好半晌,洛河的脑子才转过弯来。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只觉得又好笑又心酸。易休这是记着他之前说的话吧? 他那时说的是气话,“整天爱不爱的,有完没完?” 现在易休却表示,“我不爱你。” 易休说,“我喜欢你。” 爱跟喜欢不是一样么?易休这个傻瓜。 水在变凉,水里的人却丝毫没有改变。因为某人异常顽固不愿改变,不愿放手,堪比世间最坚硬的石头。 洛河看着努力维持着清醒,眼神却越来越迷离的易休,终于忍不住摇头失笑。 “我也喜欢你。” 不得不喜欢,完全讨厌不起来。 第110章 枷锁5 “我也喜欢你。” 洛河说完,便见易休勾了勾嘴角,满足地闭上眼睛。 见易休睡去,洛河亲了一口他的额头,“如果你能乖乖放我走的话,我会更喜欢你。” 说着加快了手上速度,洗干净了就抱起易休回到石床。将石床简单收拾了一下,为易休盖上了棉被。 洛河自己却没准备睡,而是走到之前爆炸的丹炉前。 丹炉有半人高,是修界常见的三角炉。炉子因为爆炸,通身漆黑,但并没有因为爆炸受到损毁,显然还能用。丹炉之下是炼丹必备用的聚灵阵和火灵阵,阵法也是常规款式并无出奇之处。炉口被之前的爆炸冲开,黑洞洞的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也看不出易休白天炼的到底是什么丹。 当然,洛河研究丹炉并不是想搞清楚易休白天炼了什么丹,而是想试试用丹炉炼一张符。丹炉不仅可以用来炼丹,还可以用来炼符。此法早有先贤试验,效果相当不错。 丹炉炼符可以加强符篆效果还能提升符篆等级。等灵力恢复一些,洛河可以徒手画出低阶爆破符。待丹炉对爆破符进行强化,炸开洞室内壁应该不成问题。白天丹炉爆炸,便在石壁上炸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爆破符的威力可比丹炉强烈得多。 唯一的问题是把这洞室炸毁,易休会很难过吧?毕竟这洞室是他辛辛苦苦亲手布置,光从细节就能看出他花了多少心思。例如墙上照明的光球,排列的顺序、角度和密度明显都经过精心设计,明暗间营造出最舒适的氛围。例如那个规模不小的厨台,厨台边保鲜食物的冷池。洛河甚至在厨台后面发现一个未完成的空间装置,应该是为了用来储藏更多食物。 洛河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决定将爆破符列为最后手段,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用。 这一夜洛河把洞室彻底研究了个遍,天快亮的时候才回去睡下。 接下来几日,两人难得相处和谐。白日易休喜欢捣鼓丹炉,不太靠近洛河,但会为洛河精心准备各种美食。夜里易休眼睛一红就变得异常黏人了,喜欢占据洛河身边任何一个可以贴近的位置。易休喜欢贴在洛河背后发呆,喜欢枕着洛河的大腿看书,喜欢抱着洛河的腰将整个身体嵌入,洛河拉都拉不开。 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任何关于离开的话题。 洛河知道他要是提起易休指不定又要发狂,易休也知道洛河从来没打算安心待在他身边,洛河一直在想办法逃离。 算一算洛河已经在这洞室待了十天,这十天来他从未踏出洞室一步。耐性早已告罄,心情也经历烦躁、平静、抓狂、暴躁好几个循环。经过上一次爆发过后,也已经压抑好几天了。 原本靠坐在椅子上看书的洛河,突然烦闷地把书给扔掉,吼了一声,“啊,我受不了了!!!” 易休炼丹正是入神的时候,被洛河的动静吓了一跳,差点没控制好又把炉子炸了。忙将丹炉内的状况稳定下来,易休脏着一张脸探出头,“怎么了?” “我要出去。” 洛河抱胸,闭着眼睛深沉地说道。 “三宗联合部队已经搜到附近来了,前两日还和洛鹰正面遇上,把附近好大一片林子都给毁了,你出去不安全。” 易休解释着,缩回脑袋继续专注丹炉上的工作。 忙完一处紧要的火力变换,易休才又开口,却是跟洛河抱怨的,“那片林子一下雨就会长好些美味的蘑菇,而且里面还有一大片绿荇。就这么毁了,太可惜了。洛鹰的滕地杀还是太毒辣了一点。” 洛河表示为了那些美味的蘑菇和大片的绿荇,易休每天都要跟他念一遍,洛河都快倒背如流了。第一次发现一向沉默寡言的易休竟也有唠叨的时候。 “啊” 洛河无力地呻、吟着,随手从桌上重新拿了一本书盖到自己脸上,欲借此逃避现实。 “等三大宗的人还有你的人离开了,我就带你出去溜溜弯。” 易休看了洛河一眼,移开视线,安抚了一句。 自从那日丹炉爆炸之后,洛河就没说要他解开锁链的事。虽然偶尔会发脾气,易休却觉得洛河发脾气的时候异常亲切和熟悉。易休知道被封印的记忆在慢慢挣脱束缚,他应该早点回琼华找不呆师叔帮忙阻止情况进一步恶化。但他总觉得舍不得,不知为什么。 就像那天洛河问他为什么不把他押回琼华受审而将他软禁于此,易休也答不出为什么。他就是本能地抗拒将洛河交出去。不知这样的自己是不是真的病得不轻? “别用‘溜溜弯’这个词。” 洛河的声音闷闷地从厚实的书本下面传出来。 “你把我当宠物吗?还溜溜弯,我又不是你养的宠物!” 洛河取下脸上的书,瞪向易休。他越说越火大,说完便把一本书砸过去,“铛”地一声正中丹炉。 易休见状愣了一下,突然面色大变,冲向洛河,“危险!” 易休话音刚落,便闻“轰隆”一声巨响,洞室闪过一阵剧烈的白光。 洛河知道,丹炉又炸了。 其实这十日以来丹炉爆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易休已经能熟练地在丹炉爆炸前或者爆炸的一瞬间扑倒洛河,保证洛河不被爆炸波及受伤。 洞室烟尘滚滚,这一次的爆炸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来的强烈,几乎将洞室空间扩大一倍。可惜石头将洞室填满了,即便空间扩大,看起来也异常拥挤。 “咳咳不是让你别在家里搞这种危险的丹术吗?你炼的什么丹啊这么容易炸?!!” 洛河被灰尘呛得连连咳嗽,吃力地从易休身下爬了出来。 抬手挥了挥,灵力运转,将烟尘全部扫到一个角落去。低头见易休还被压在石头下面,便走上前去把石头震碎扫开,将易休拉起来。 “嗯下次我试试弄个结界,看能不能隔绝爆炸。” 易休方才晕了一瞬,所以才没有及时起身。好在他试了试灵力,并未出现阻滞现象,没有伤及内里。但背上有些发疼,应该是被擦破了皮。 “你说了好多次下次了,还下次。” 洛河拉住易休,检查了一下他背上的伤。 易休背后已经完全出来,衣料碎成一片片的,被爆炸的热流烤成黑漆漆的脆片,一碰就碎。背部皮肤也是黑一块红一块,有一处被尖锐的石块划出一条口子,血液还在不断地往外流。 洛河看得眉头紧皱,抬手轻轻附上去。先是凝水,清洗伤口。突如其来的刺激令易休身体一颤。 洛河见他面上隐忍,环着他的肩膀找了处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坐下,令他靠在自己怀里。 那道划伤有点深,内里还藏了许多碎石。洛河只能一点一点用水将碎石冲出来,这个过程痛是必然的。 “唔不用这么麻烦” 易休倒不是受不了那点痛,只是以这么亲密的姿势靠在洛河怀里,让他很紧张。 不过是小伤而已,洒上灵药自然会愈合。伤口内的碎石也不是大问题,自可以在体内灵力不断冲击下被分解排出,只是过程稍长而已。 “疼吗?” 洛河见易休挣了挣,以为弄痛他了,越发放轻了手中动作,又试着用木系灵力为易休镇痛。水系和木系灵力都是比较温和治愈的灵力,多少能够安抚伤口附近的痛感神经。 “不疼了” 或许是被洛河舒缓的灵力所安抚,易休稍微放松了一些。 易休甚至第一次尝试主动靠近洛河,将下巴搁在洛河肩膀上。易休想着,自己以前一定经常这样做,不然怎么会觉得这么安心呢? 突然有些期待全部的记忆恢复过来。那些记忆,会不会也如现在一般让人沉迷呢? 废墟中,两人交颈相拥。石壁上照明的圆球忽明忽暗,映出两人的身影。不知过了多久,易休都快睡着了,洛河拍了拍他的背,“好了。” 原本血肉模糊的地方,已经完全恢复,不见一丝伤痕,光洁如幼儿的肌肤。洛河没忍住在上面抹了几把,有些停不下来。 “嗯谢谢。” 感觉到背后温暖的双手,以及那双手轻抚的触感,易休发出舒服的喟叹。 易休已经习惯早上从洛河怀里醒来,也几乎沉迷于洛河的怀抱。但他一直努力克制自己,让自己免于彻底沉溺不能自拔。理智告诉他得离洛河远点,虽然他完全不能抵抗洛河对他的吸引,但至少不能那么快那么彻底地沦陷。 “好了,起来了。这地方简直一团糟。” 洛河又拍了一下易休的背,抱着他一起站了起来。 若不是此刻易休眼睛依旧是黑色的,洛河都快怀疑怀里的人已经变成晚上黏人的那只一休哥了。毕竟黑眼睛的易休因为失去记忆对他这个妖孽一直都有防备,不可能在清醒状态下任他抱任他摸。 “丹炉那边空间大了好多,干脆隔出来做炼丹室吧。” 易休看了看周围,一边说着一边从倒下的衣柜里翻出衣服换上。 “也好。” 洛河点点头,便与易休一起收拾起来。 从白天一直忙到晚上,两人齐心协力,将洞室打扫一新。当易休把最后一盏照明圆球嵌入石壁,与洛河相视一笑,整个工程告一段落。丹炉被移到炸出来的洞室,新旧洞室用坚硬的金石隔断。如此一来,若是丹炉再炸,也炸不到睡觉吃饭的地方了。 易休很早就去洗漱了,打扫了半天身上也确实有些脏。 洛河等他洗完,也去泡了个澡。其实单纯保洁的话用灵力就能让自己一瞬间洁净一新,非常方便。但用水沐浴也有用水沐浴的好处,可以最大限度放松身体和精神。 洗完之后洛河随意披了薄衫走出洗浴室。他本想用火灵石烘干头发,却见易休坐在床边,似乎在等他。 易休应该是在等他。他一走出来,易休就两眼放光。看他的眼神一闪一闪的,含羞带怯,像等待丈夫的小媳妇。 洛河被易休看得脚步一顿,脚尖换了方向。 “怎么了?” 洛河走到易休面前。 黑眼易休从来不会主动靠近床的位置,看一眼都会脸红的那种。黑眼易休也不会这么直白地看洛河,更不可能坐在床上等洛河。 洛河忍不住抬起易休的下巴,仔细看他的眼睛。 黑色的眼睛,比葡萄还水灵,没有一丝杂色。 所以易休并没有变成晚上黏人的红眼一休哥。 洛河正是疑惑,易休突然拉住他的手,将他扑倒在床上。 喝!真看不出来,黑眼睛的易休也能如此狂放! “我喜欢你。” 易休压在洛河身上,看着洛河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但是说完之后他便红着脸移开了视线,不敢再与洛河直视。 洛河此刻脑子里一堆问号,难道黑眼易休恢复记忆了? 失神不过三秒钟,身上披的外套已经被彻底扒下来。易休主动吻了吻他的下巴,同时将自己的衣衫解开。紧接着,易休的吻从轻柔逐渐变得热烈起来,轻咬洛河的下巴,然后慢慢向下 不得不说,洛河挺享受易休主动的亲吻。便没有阻止,任易休自由发挥。洛河很期待易休能做到什么程度。 但有时候现实总是超出人的想象,出乎人的预料。当易休抬起洛河的双腿,用自己的炙热不安分地磨蹭他的大腿内侧时,洛河意识到大事不妙。 “可以吗?” 易休双眼迷离,轻轻喘息着,陷身洛河双腿之间,低声问道。 他低身抱住洛河,轻吻他的肩膀,“我喜欢你” 洛河不知易休怎么会突然想反攻,很不自在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他勾住易休的脖子强势地吻上去,几乎不费任何力气便翻身而起,将易休压在身下,掌握了主动权。 “你当然可以喜欢我。” 洛河的手在易休身上点火。 “但你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当洛河的手指温柔地侵入他的身体,易休有些发懵。他以为自己才是上面那个,毕竟之前看洛河浑身红印,完全就是一副被得很惨的样子。而且晚上自己梦游跟洛河滚床单之后,后面那处也没什么感觉啊,书上不是说处于下方的那个会痛么? “我我我我才是被压的那个啊?” “易休不喜欢吗?” 洛河的头埋在易休胸前啃噬着,说话间热气喷在易休敏感的肌肤上,引得易休的身体一阵发颤。 “不不是,我是说,喜欢我喜欢洛河” 易休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有些难耐地在洛河身下扭腰轻哼。 此刻身体上传来的感觉,陌生又熟悉。细细密密的电流从洛河的手上身上传导过来,蔓延他的全身,而后直击心脏和大脑,引起身体的阵阵战栗。他当然喜欢,非常确定,他喜欢与洛河肌肤相亲。即便洛河是妖孽,他也甘心堕落于此。 洛河见他如此反应,不由轻笑出声。黑眼睛的易休,红眼睛的易休,为什么都这么可爱呢? 第111章 枷锁6 明亮的洞室,静谧之中不时响起几句琴声。垂坠的绿色吊兰,几朵白色小花之下,弹琴的人一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另一手拨弄着琴弦,明显心不在焉。 快到中午了吧? “易休,中午吃什么?” 慵懒的声音在洞室响起,成功传递至隔壁的炼丹房。 但是炼丹房里的人并没有马上回答,大概又炼丹入迷了。 洛河无聊地继续拨琴,难得完整地弹奏出一首简单的曲子,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嘭!” 炼丹房突然传出一声闷响。 洛河停下弹琴的动作,起身走过去。 “又炸了吗?” 还未绕过隔墙,便见一人一身黑地蹿出来,扑到他怀里激动地喊道,“成功了!我成功了!” “炼成了?” 洛河见他高兴得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轻笑着问道。 易休见洛河发问,冷静下来。矜持地退后了半步,占满黑灰的脸上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炼成了。” “到底是什么神丹?你连试带炼都半个月了。” 洛河好奇地问道。 “就是基础的固元丹。” 易休低眉,用手抹着脸上的污迹,低声回道。 洛河见他不自在地低头,应该有所隐瞒。洛河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打趣道,“基础丹方你都能炸这么多次,也够难为你的。” 说完便拉起易休的手,带他走进洗浴间。“先洗洗吧,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我在尝试改进丹方,基础的方子我早会了。” 易休随洛河走进洗浴间,一边解释,一边低头接水洗脸。 “是吗?” 洛河随口问着,在浴缸里放上水,又用火灵石加热到合适的温度。 “嗯,严格按照基础炼丹术炼丹的话,我不可能炼炸炉的。” 易休自信地说道。 而后洗脸,洗手,又将脏兮兮的衣服脱下,却留了贴身的里衣。 洛河回头,见他迟疑着不脱里衣,笑道,“来,让为夫替你宽衣。” 易休一听,脸红了红,“我自己来。” 自从五天前表白心迹,易休在洛河面前已经越来越放得开了,平时也没少主动拉手拥抱。但在洛河面前赤身裸、体,多少还是会觉得害羞,不能适应。 洛河却偏想逗逗他,两步走近他身前,将他搂住狠狠地亲了亲嘴唇,“还是我来吧。” 说完手下灵巧地解开衣带,手心贴着细腻紧致的肌肤滑了进去。 易休还没来得及抗议,一身衣衫已褪,丝质的裤子也已滑到脚踝。 洛河低身将被他剥光的易休抱起,“让为夫来服侍你沐浴更衣。” “不用,我可以自己洗,啊!” 易休抱住洛河的脖子,将头埋在他颈窝,整个身体都染上了粉红。冷不防洛河松开手,易休跌入了浴缸,瞬间便被热水淹没。 “呼” 易休撑着洛河的肩膀坐起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黑色的头发被打湿贴在头上、脸上,披在肩头。水珠顺着额头滑下,流经稀疏却纤长的睫毛,在眼角垂坠像眼泪,像晶莹的宝石。易休眨眨眼,那水珠便掉了下来,在浴缸砸出小小的水花。 洛河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触易休的脸颊,将他眼下的水珠抚去。 “呵呵好痒” 易休眯着眼睛捉住洛河的手,不让他再弄眼下稚嫩敏感的肌肤。 洛河只专注地看着他,眼神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和温柔。他俯身轻吻易休的额头,又吻了吻他的嘴角,“自己洗还是我帮你?” 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侵略性。易休早被洛河的眼神看得面红耳赤,听他这么一说,感觉整个身体都热起来了。 “我自己洗。” 易休低头道。 “你不是想出去透透气吗?待会儿便带你去,不能太晚,晚上外面很危险。” 要是让洛河动手,那可指不定得闹到什么时候了。 “唔难得你主动提起。” 洛河果断起身。 “那你洗快点,我去换身衣服。” “嗯。” 易休抬头,见洛河转身离开了洗浴间,不知为何感觉心里有些失落。 洛河果然还是很想离开的吧?他如此任性地剥夺了他的自由,又算什么呢? 半个月不见天日,洛河心里的急迫可想而知。 当洛河踏出洞室长长的通道口,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在洛河身上,洛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啊,终于出来了,在洞里都快要憋死了。” 易休则是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确保没有危险靠近。 “别离开我太远,这处地方有不少异兽逗留。” “不要太小看我啊,虽然我修为不高,但一般异兽想伤我还是没那么容易的,哈哈哈” 说话间洛河已经抬步走入林中,没有丝毫顾忌。 这林子里从来没有路,易休来了以后,虽然常常出来打猎采集,也多是在树上穿行,很少走地面。黑森林里,越靠近地面的地方越危险。蛇虫鼠蚁自不必说,更有许多危险的贴地植物,有的有剧毒沾之即死,有的有强烈腐蚀性,一脚踩上去,一条腿就废了。 “洛河,别走那边。” 易休追上去拉住洛河,免得他在里面遇险。 “走这边,这边我熟悉一些。” “嗯,好吧。” 洛河看了一眼幽深的密林,应了一声。 他方才在地上看到几块不起眼的石头。那石头所在的位置很有趣,组合起来便是他跟手下人制定的暗号之一。 易休前些日子炸了丹炉,动静不小,若是被洛鹰他们发现的话不过洛鹰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入山搜索,似乎也不合理。 洛河低眉思索了片刻,心道这应该是为了避免跟三大宗的人撞上。只留下暗号作为线索,而将三大宗的人引开,再返回调查。这谨慎的手法的确是他手下人的作风呢。 “洛河。” 易休突然开口唤了一声,轻轻拉住洛河的手。 “嗯?” 洛河回神,抬眼看向易休,主动张开手指与易休十指相握。 “洛河,你看。” 易休眼睛闪了闪,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指了指前方。 只见原本草木密集之处,突然出现一片大开阔地带,开满金黄的葵花。微风吹过,葵花轻轻晃动着,一时花田上起了一道道微波,犹如被风吹皱的湖面。 “向日葵?倒是少见。” 洛河看着那金灿灿的花田轻道。 “不是向日葵,是石天葵。” 易休指正道。石天葵可是万万不能吃的。 行至花田边缘,两人便不再向前。 洛河低头看了看花田下面,一块块黑色石头大大小小铺散开,上面除了一米高的天葵花,再无其他植物。 石天葵生于黑石之上,黑石有毒,石天葵亦有毒。但二者同用,却可以毒攻毒。 “虽是剧毒之物,但很漂亮呢。” 洛河说着,拉着易休转步绕着花田漫步。 “嗯。” 易休轻轻点了一下头便安静下来。 黑森林里,有时很安静,大半天除了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再无其他。有时又会突然吵闹起来,不知哪知虫子开了个头,一大片呜呜喳喳的声音随之响起。类似蝉鸣,但更嘈杂一些。有时候会突然响起一声鸟鸣,便惊得虫子止了声不敢叫唤。 洛河跟易休携手在花田边缘行走,半个时辰便将花田绕了一圈,也经历林子从安静到喧哗再到安静的变化。 走完一圈,两人都静默着没有开口喊停。便继续重复之前的路线,一圈又一圈地走下去。就这样手牵手,一圈一圈地走着重复着,不知疲惫不觉厌倦。仿佛这样,就能携手走一辈子了。 “洛河。” 当太阳西斜,易休渐渐止了步伐。 洛河回头,背对着阳光,“要回去了吗?” 易休想看清洛河的表情,但逆光看去,洛河的表情总是很模糊。于是看向了别处,捉住了一只一闪而过的黑影。易休知道,那是来接走洛河的人。 “洛河,一直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虫子吵闹过后,再次被鸟吓得噤了声,森林突然安静下来。这一次,安静的时间太长了些。易休第一次觉得两人之间最可怕是莫名的沉默,不知后续的沉默。 洛河沉默着拉着他的手,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这么说并不准确,因为根本没有路。杂草会挡住视线,突然出现的老树会挡住去路,还有许许多多乍然出现又慌乱逃开的刷存在感的异兽和灵兽。 “我前段时间跟你提起过,我不是此界之人。” 洛河缓缓开口,令脑袋低垂的易休抬起头来。 “嗯,你说过开启古虚阵也是为了回去原来那个世界。” 易休应道。 “我可以跟你一起呀!” “不行。” 洛河果断拒绝。 “我知道很危险,我知道有许多未知,但是我愿意跟你一起面对。” 易休急切地说。 “还是不行。” 洛河面色微沉,带着不容人质疑的强硬。 “你没必要为了我豁出性命去。古虚阵若是能成功打开时空之门,穿越时空若是没有危险,我自会回来找你。” “若是失败了呢?” 易休低声问道,拉着洛河的手越来越用力。 入口已在眼前,隐蔽在丛生的绿草红树之间,还有巨石遮掩。夕阳挂在天边苟延残喘,光线却越发黯淡,几乎照不亮脚下。 易休有些奇怪,林子里安静那么久,怎么还没热闹起来?而洛河,为什么止步在入口前,迟迟不进? 也对,那里于洛河是囚牢,洛河应该不愿意进去吧? “易休把锁链” 洛河是想让易休把锁链解开的。 话未说话,却被易休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 “唔咳咳咳” 易休弯腰捂着肚子,似乎很难受。一开始是咳嗽,后来开始干呕。 “你怎么了?” 洛河搂住易休,轻拍他的后背,担心地问道。 “没事我我就是吃了一颗改进版的固元丹没想到过了这么大半天才出现不良反应” 易休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你拿自己试药?!!不知道用灵兽试么?你这个笨蛋!” 洛河弯腰抱起易休,大步走进曲折的通道,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洞室之内。 “唔野生灵兽试不了呀呕还是自己试最直观就是有点难受” 易休抱着洛河的脖子,已经痛得一脸苍白却还要辩解。 洛河懒得跟病患争辩,将易休轻轻放到床上躺好,去药柜翻了一堆灵药出来。 “改进版固元丹原材料有哪些?你不会加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嗯应该是雪灵芝跟火焰草药性相冲不对我已经中和过二者的药性啊,肚子里像着火了一样,可能是炼制的时候出了问题没关系,没关系,我用灵力将药性冲散就好了” 易休抱着肚子蜷缩在床上,紧闭双眼抵抗着身体上的痛苦,分析着自己的情况。 洛河见他这么痛,心里一阵阵发紧。手握药瓶,却不敢对易休乱用药。看了看杂七杂八的灵药,洛河烦躁地将之全部扔回药柜。疾步走回床边,小心翼翼地将易休抱入怀中,“哪有把药往自己身上试的?你疯了还是傻了?” 洛河一边责骂一边试着在他背心输入水木两系灵力。不知能不能减轻易休的痛苦,但除此之外洛河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嗯,不那么疼了” 易休缩在洛河怀中,声音虚弱地说道。 “就是有点想吐。” 洛河闻言,手上持续输入灵力,甚至加强了几分,以便尽快帮易休摆脱痛苦。 “下次再敢拿自己试药,我可不会管你。捉几只灵兽养着不算麻烦,怎么能亲自试药呢?” 洛河说着,缓了缓自己的心跳——他刚才快被易休给吓死了。 “好,以后都用灵兽试药。” 易休乖顺地回应。 心里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刚才在洞口,若是洛河执意要走,他怕是拦不下的。即便洛河锁骨上有锁链,他也不敢以此禁锢洛河,因为这会伤到他。易休一点也不想伤到洛河。 第112章 枷锁7 子时刚过,洛河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易休的头发,思考着离开的时机。 洛鹰他们已经在外面了,只要他出去便能迅速离开。但那条施了锁仙术的锁链却不好解决,强取不得,叫易休取也难。 洞室静悄悄的,易休的眼睛,黑色中渐渐染上深红。这一次,竟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进行了黑眼与红眼的完全转换。 易休眨了眨眼睛,突然坐起身。心情烦乱,情绪低沉。他不是白天的易休,白天的易休面对洛河执意选择离开的事实只会难过而已,但他会疯狂,他受不了洛河离开他半步距离。 白天的易休即便记忆恢复,首先记起的也是过往的美好,没有魔障亦不曾品尝过他真正品尝过的绝望。若是洛河继续坚持,恐怕不用多久,白天的易休便会妥协放他离开吧。这在晚上的红眼易休看来,实在天真得可以。 “我出去一会儿。” 易休背对着洛河说道。 从眼睛变红开始,他便没有正视过洛河一眼——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他怕自己失去控制会伤到洛河。 所以他选择出去。他要去,杀死那些妄图带走洛河的人。 洛河自然猜得出他出去想做什么。看易休跟自己的手下人拼命?洛河能接受就怪了。 “你又何必如此?” 洛河皱眉,语气带着几分不耐。 易休脚步微顿,身陷阴影之中。 “我会很快回来。” “带我一起如何?” 洛河从床上站起。颀长的身体单薄的白衣,衣角翻动间,他走到了易休面前。 黑暗中只有那双猩红的眼睛异常显眼,闪烁着兽类暴戾的血光。易休勾住洛河的后颈,克制着周身涌动的杀意。压抑的沉寂中,他的声音低低地响起,“你会逃掉的。” 说完,不待洛河反应,鬼魅一般移至出口,眨眼间便不见了身影。 洛河回身看着那黑洞洞的出口,他知道其中曲折的通道复杂的机关,轻易不可破。但谁说离开这里就要走那难走的正门? “啧。” 为什么眼睛一变红,这人性情就大变了呢? 说到底,还是心魔作祟,执念难解吧。 夜深,黑森林的居民开始活跃起来。 洞室内并不能听清外面的声音,但完全可以想象,怎样残酷的生存竞争正在上演。 洛河缓步走入漆黑的炼丹室,拍了拍手,炼丹室亮起几颗照明的圆珠。行至尽头,洛河抬手,催生起一条绿色藤蔓。藤蔓沿着通风小口滑入,而后开始轻轻震动。随着震动频率增加,通风口周围开始出现裂痕。 于是又催生数根藤蔓,找准另外几个通风口,形成一人可过的圆形通道。数根藤蔓齐齐震动,通风口的裂痕越来越大,最终与邻近的相接。土石开始震落,灰尘飞扬。洛河索性站到主洞,避开灰尘遥控藤蔓的挖掘。 用藤蔓挖洞的法子也只能在炼丹室用,主洞有防止强挖拆解的阵法,而且近外围处有金石加固——那一层金石应该是易休弄上去的,无法用藤蔓绞碎。而炼丹室由易休自己挖空出来,外围金石也被破开了一个口子,成为一个可利用的突破点。 花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炼丹室传来一声“轰隆”,出口终于被打通。洛河的木系灵力也消耗殆尽,其他各系辅助灵力也用了大半。他的修为还是太低了些,积蓄的灵力根本不经用。 取了一条毛巾蒙在脸上,洛河踏入灰尘四溢的炼丹室。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困了他半个月的洞室,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从洞内出来,又将土石震塌,将那处破口埋上,免得被人发现,或者被异兽进入扰乱清静。 锁骨上的锁链没有动静,想来白天易休解除了锁链与洞室的联系,并没有恢复。 出来等了一会儿,没见之前隐匿在周围的人出现。是易休杀出来,把人都引走了吧?也不知道易休跟洛鹰他们在哪个方向,现在是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于是在地上留下暗号,随便选了个方向离去——洛河没方向感,此刻天上也不见星空不能辨位,枯坐原地也不是办法,是以出此下策。 在林间极速跳跃移动,以速度杜绝藏在森林里的偷袭。相信自己逃离后,易休很快就会发现。到时候易休肯定不会再与洛鹰他们纠缠。只希望洛鹰能比易休快一步找到自己,不然又是麻烦。 这几日洛河不跟易休争吵,甚至相处融洽,堪称温馨,并不代表他妥协了。易休也该知道这一点。天魔阵已经开启,一个月之内必须将极北雪原的古虚阵也开启,否则前面的努力全部作废。洛河能耐着性子等到现在,也算是破天荒头一回。当然,这其中也有易休实在顽固,洛河拿他没法子的原因。 这一次必须离开,尽快赶往极北雪原。虽说那地方他早有布置,在三个古虚阵中可说是最容易开启的,却因为是最后一个阵,必然引来所有追捕者守株待兔,情况不容乐观。 洛河在黑暗中不断前行,周围高树枝桠张牙舞爪犹如恶鬼。身上衣服好几次被划破,好在洛河以灵力护体,未伤及体肤。否则受伤流血,血腥味必然引来潜伏于黑森林的猎食者。 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行了不足一个时辰,脚下突然冒出无数锁链将洛河的所有去路挡住。洛河被迫停下,警惕地蹲在树枝上稍作喘息。 “你来得还真快。” 洛河的视线在黑暗中寻找着易休的身影。但易休隐匿的功夫早已出神入化,根本不漏痕迹,亦不露一丝气息,让人无法察觉他的动向。 洛河强作冷静,现在还不是用星图的时候。他得先确定洛鹰他们有没有赶过来才好做进一步打算。 思量间,一只修长的手悄无声息地绕过他的脖子,突然将他钳制。 洛河背后抵上坚硬的胸膛,耳边清冷的气息犹如蛇信令人不寒而栗。 “洛河。” 易休的声音幽幽的带着一丝嘶哑,安静中突然响起,洛河感到一阵彻骨寒意。 没有说一句话,洛河以极快的速度抬手隔开易休,灵活地扭身跳离原地。遇锁链阻挡,便转身脚点锁链借力往上。而那锁链犹如活物,紧跟着洛河向上。洛河运转灵力,金剑自手心凝出,猛力抵抗。半空中金剑与黑链相接,在黑暗里划出噼里啪啦耀眼的火花,却互不相让,难分上下。 如此交战数回,洛河堪堪落地,在距离易休十米之外。 洛河喘息着,将剑撑在地面。在不用星图的情况下,他这个凝神期小修怎么可能是易休的对手? “你一定要这样吗?” 洛河冷声开口,怒意明显。 “你一定要离开我吗?” 易休不答反问,猩红的眼睛泛出嗜血的红光。 洛河一听,只觉得心里一团火直烧上脑。 “你简直不可理喻!我要开启古虚阵,我必须开启古虚阵,这不是离不离开你的问题!” 说着,眼底星图缓缓浮现。浩瀚的星河宇宙一瞬间在脚下展开。一时间万籁俱寂,仿若时间静止。此刻,一切尽在星图掌控。 无声无风无光无影,只那黑色的锁链震颤着,似要挣脱无形的束缚一般。 易休面上有一刹那恍然,不过很快便挣脱星图的控制,一跃而起扑向洛河。 “但是我要留下你。” 易休一身杀意,疯狂地冲向洛河,不管不顾不要命似的。 洛河抬剑,那剑却被易休手中的锁链缠绕。锁链轻扯,金剑自洛河手中滑出。好在这剑是灵力所化,洛河一个反身躲开易休,下一刻手中金剑再起,直击易休后背。 剑尖刺穿易休外衣,但黑色锁链已然到位,足以阻止洛河的攻击。却不知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那锁链竟突然崩碎,散落成灰。而剑力已至,眼看就要刺破那单薄的外衣下苍白的肌肤。 洛河心中一震,连忙收手。如此一来,虽阻止金剑染血,却因强行扭转反伤自己。剑在收回的同时碎成金色灵子,而握剑的手颤抖着垂下,指尖滑落几滴血液。 “你疯了?!!” 洛河怒吼。 星图再难维系,脚下图纹收缩消散。原本驱使星图,便只能速战速决,不可拖延。如今却因一时心软,功亏一篑。 易休低笑一声,“我早疯了。” 转身一瞬,黑链又起。锁链自易休手中滑出,犹如黑色闪电,将洛河的手紧紧缠住。 也是那一瞬间,幽深的黑夜中,头顶树叶间终于漏下一点惨淡星光。 但那似乎不是星光。那光点正慢慢从头上落下来,不是星光,也不像萤火虫。 还未及探明那光点来历,一阵剧烈的白光突然从那光点间爆出。犹如白色闪电,光点连成一片,聚合连接然后炸裂开来,形成刺眼的白光。 白光中有人影攒动,似有百人千人。但洛河知道,那里只有一人而已。 方才展开星图,的确察觉一人隐匿在远处。却没想到,这人实力不俗,不仅悄无声息地靠近,更能施展连洛河也未见过的奇行诡术。 兵贵神速,来者在白光炸开的一瞬间杀向洛河。身影变换,因速度太快留下无数残影。易休反应很快,脚下用力,几乎瞬移至洛河身边。 时间不过半秒,或许更短。易休已然判断出,那人目标乃是洛河。但是,即便易休第一时间做出判断,第一时间赶到洛河身边,也第一时间将那人捉住,却还是,慢了一步。 第113章 彻悟1 白光黯淡下去,黑森林里直视过白光的生物,都处于短暂的失明状态。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随着心跳流逝。易休努力睁大睁眼,即便什么也看不见。 可当真的看得见的时候,他倒宁愿永远都看不见了。 洛河倒在他怀里,手腕上还挂着黑蛇一样的锁链,那是易休强加上的枷锁。 此刻他绝美脸庞失去血色,一片苍白,只嘴角的血液艳得刺眼。 “洛河?” 易休眨了一下眼睛,抬手搂在他背后。手上有温热黏腻的液体,手心抵着冰冷坚硬的短刺。 夜,突然安静得可怕。即便风吹起树叶沙沙地响,也驱不散这夜的宁静恐怖。 洛河的眼睛不知何时闭上了,他的呼吸也不知为何越来越浅。 易休抱住洛河几乎站不住,他轻轻将洛河放倒在自己怀中,无措地坐在地上。他将洛河按在自己怀抱,轻轻抚过他背后那柄深深刺入背脊的尖刺。三菱形锋利的短刺,血液洗染下却泛着幽幽蓝光。有毒,短刺上有毒! “洛河,快运转灵力护住心脉,洛河,别睡,醒醒” 易休惊慌失措却无可奈何,他什么都做不了,饶是他修为再高灵力再强大又如何,此刻他什么都做不了。 “咳咳华意休,手刃妖孽的功劳你我大可一人一半,甚至全给你一人也无所谓。可你现在绑了我,还想救那妖孽,这又是何意?” 方才出手的人被锁链钉在不远处的古树上,乃是一青衣男子。男子相貌虽然普通,周身气度却是不凡。单看方才手笔,这人修为该在元婴以上。 易休闻言猛地抬头,仿佛被惊扰的愤怒的野兽一般。猩红的眸子眯成危险的缝隙,漏出滔天杀意,饶是青年有元婴修为也被震撼到了。 “你你竟然再次入魔?真是造孽哟,第一次出山擒拿妖孽就遇上个魔障!” 青年不知是怕的还是气的,浑身直哆嗦。锁链穿透他两侧肩膀,绕过他的脖子将他锁住,令他无法动弹。刺透肩膀的锁链不断往他身体里灌入暴戾的灵力,使他自己的灵力无法运转,一度溃散。 “解药!把解药给我!” 易休怒喝,青年身上的黑色锁链猛地收紧。 “唔没用的,你看不出来吗?他已经死了。有凝魂丹的话,或可一试” 青年吃力地喘息着,方才锁链收紧,直接将他的灵力搅散了大半。这华意休简直是怪物,入修界不到十年就有如此能耐,简直逆天了。不过如此一想倒也合理,老天一向不容凡人逆天,教华意休入魔也算天意了吧? 思绪繁杂间,突觉杀意扑面。青年暗道一声糟糕,下一秒已命绝当场。圆睁的眼睛写满了惊诧,恐惧却没多少。青年是一隐士,出山时师父便算过一卦,说此去大凶。命该如此,不足为惧。 易休垂眸,未再看那青年一眼。 他轻抚着洛河的侧脸,低头小心翼翼亲吻他的嘴唇,就像洛河安然无恙。 “洛河,我们回家好不好?” 易休温柔地说着,将洛河轻轻抱起。 说洛河已经死了,他不信。该死的明明是那个偷袭的家伙。现在他让那家伙闭嘴了,洛河可不要为那句妄言生气。 天空泛出鱼肚白,黑森林里却依然黑暗,犹如永夜。树林太密,层层叠叠挤挤挨挨,压在大地上几乎透不了气。 易休走在黑暗中,颀长的身影却比周围环境还要暗上几度,犹如黑暗中撕裂的深渊,又似移动的鬼魅,孤独绝望形单影只。 “我们回家。” 易休不断地说着话。 “洛河,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呀。” “我没有告诉你,我炼制的固元丹可以让你的头发变黑,等我把副作用消除就给你用好不好?” “其实洛河银色的头发也好看” “你冷吗?你的身体好冷,我们快回去洗个热水澡吧。” 终于回到共同生活半个月的地方,易休已有些支撑不住。 天快亮了,眼底的猩红挣扎着,不愿被黑色掩盖。 易休执着地睁着眼睛,紧紧抱住怀里的人。 洛河一定是生气了,所以不愿意理他。身体好凉,可别生病了。背后的伤很疼吧?没关系,可以吃止痛的灵药。那处伤口已经止血了,也被他化去,不留一丝痕迹。随身带着外伤灵药,全用在上面了,应该会有效吧? “洛河不生气了,抱抱我吧,抱一抱我,就不锁着你了” 易休低声说着,想勉强自己笑一笑。他很努力地勾起嘴角,希望洛河睁开眼看到他的微笑,他们就和好了。 就算中毒,洛河也不该那么快毒发;短刺所及亦不算致命,洛河不该那么快就所以,一定是洛河在骗他,吓唬他。 可是洛河还是闭着眼睛,不愿意看他。 洛河的胸膛不再温暖,洛河的心跳洛河的心跳也藏起来了,让人听不到。 “唔洛河洛河别睡了好不好?洛河” 易休终于再难维持平静,声音变得哽咽。他一声声唤着洛河的名字,无助得像被抛弃的孩子。 易休低头胡乱地亲吻洛河失去血色的嘴唇希望能够借此唤醒洛河,叫他别再装睡下去。 他锲而不舍地呼唤亲吻,他甚至试图撬开洛河紧闭的嘴唇。然而,还是不行,洛河依旧睡着,睡着,不愿醒来。 易休没有办法,他委屈地拉了拉洛河的手指。冰冷的手指僵硬地蜷曲着,没有给他一丝回应。 不是说好,要握紧,不松手的吗? 洛河一定是太生气了。 易休抬手轻轻抚上他的锁骨,“卡啦”一声,锁骨上的链子被打开。紧接着,锁仙术的符文从锁骨浮起消散。易休以灵力化开锁链,就像化开那把恶毒的三菱刺,将痛苦降到最低。 “你看,我把它解开了,别生气了。” 易休低头将洛河锁骨上极少量的血液舔去,轻声说道。 唇上染血,与那双猩红的眼睛极为相称,组合成一只绝望的可怜的,失去挚爱的魔魅。 洛河,一直没有醒来。 直到易休抵不过眼中黑色侵袭,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洛河依旧睡着。易休想,洛河一定是太累了,睡得太沉。等睡饱了,总会醒来的吧。没关系,他会一直等下去的。等洛河醒来,可以第一个看到他。 洛河会醒来的。 黑森林的宁静注定要被打破了。数个黑影在林间穿行着,如果易休在场肯定能认出他们。来自琼华隐峰的,易休的师兄们。他们找易休快半个月了,方才发现一隐士的尸体,很像出自易休之手。只希望易休别像宗门某些峰主猜测已经反叛,乖乖跟他们回去接受调查洗脱冤屈。 这半个月,隐居山林的洛河跟易休自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易休勾结妖孽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琼华为了宗门脸面,也要尽快把易休找出来才行。 而且前段时间洛鹰与三宗联合部队一战,双方皆是元气大伤,损失不小。三宗折损的精锐,不仅算在妖孽头上,也迁怒到了易休身上。有传言易休反水才导致三宗联合部队大败,此话虽禁不住推敲,却很好地打开一个给修士们战斗失利的发泄口。此番若是不能做出澄清,琼华必将受到全修界的指责。 易休的师兄们一路疾行,沿着极细微的蛛丝马迹探查。 然而查到最后没有把易休找出来,倒是碰上了妖孽手下的人。 正是清早时候,林子里升起雾气,露水也重。两方狭路相逢,一番缠斗少不了。 说起来那人一身黑衣,辨识度相当低,毕竟一身黑衣也是隐峰执行任务的标配。但是那人肩上扛了一个,被扛的那个一头银发,偶然露出脸来,便彻底暴露了。被扛着的那人,不就是曾经的修界第一美人现在的修界公敌妖孽洛河吗? 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呢! 那黑衣人不知为何落了单,一个人扛着妖孽与隐峰精锐对上,自然讨不了好处。被打得身受重伤,也不管肩上的妖孽了,独自逃跑。 而落下的某只妖孽,众隐峰兄弟一看一查,才发现妖孽已然气绝身亡。搞了半天,他们夺下的不过是妖孽的尸体。 也罢,既然妖孽已除,也算一个交代了吧。至于尸体是否真的属于妖孽,还得带回去让专业人士鉴定。 于是隐峰众兵分两路,一半人手护送尸体回琼华,一半留下继续找易休。 后来妖孽洛河的尸体在琼华现世引起的巨大轰动暂且不提。话说在易休的师兄们带着洛河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巨大的洞室,石床之上唯易休一人,从不安稳的睡梦中醒来。 易休疲惫地睁开双眼,黑色的眼睛本能地看向自己身旁,寻找着洛河的身影。 没有温暖的怀抱,易休很不习惯。 于是掀开被子一跃而起,光着脚以最快的速度找遍整个洞室。 “洛河?” 易休试探性地唤了一声,自然没有得到回应。 找完洞室,又急急忙忙跑到炼丹室去。 站在炼丹室门口,易休停住了脚步。 炼丹室的破坏痕迹很明显,石壁上新鲜的石土呈现规则的原形,可容一人通过。很容易猜出,洛河已经逃出去的事实。 “原来已经走了啊” 易休失落地自语,却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一丝隐隐的庆幸。 庆幸什么呢?庆幸洛河是逃走了,而不是而不是 易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想不出“而不是”之后的内容,一想就疼。 放下心中疑虑后,易休自我安慰了一下——洛河早晚都会离开,现在终于走了,他也可以不再每天惴惴不安了呢。就像砍头,刀没下去前是最难受的,刀下去了,也就那样吧。难过是难过,忍一忍就好了。 如此想着,易休花了一点时间将炼丹室打扫干净。 把填充在石壁上的东西清出,然后用灵力铸造更坚固的墙壁。 再坚固又有什么用呢?洛河要走的话,铜墙铁壁也拦不住。易休皱眉,看着那一块不小的“疤痕”,叹了口气。一挥手,重塑的墙壁灰飞烟灭。将方才清出来的土石填回去,恢复洛河离开时的样子。 “就这样吧。” 易休拍了拍手,自言自语道。 忙完之后,心里空落落的,并且那份空洞越来越大。 易休不能停下来。 于是坐到丹炉前,升炉填药。 不如把那固元丹好好改进,固元乌发,一粒见效。 然后就去找洛河吧。 不是念念不忘执迷不悟纠缠不休,只是想把固元乌发丹送上。洛河为他连头发都愁白了,他怎么能继续给他添麻烦呢? 第114章 彻悟2 一个人在黑森林走一遭,很有可能把自己折腾成森林野人。 炼成固元丹花了三天时间。在丹成的那一日,易休怀揣着希望怀揣着梦想,迫不及待地踏上离开黑森林的旅途,连一个小包裹都没带。 三天后,在黑森林边缘地带,某森林野人头顶黄草编制的帽子,身着看不出颜色的乞丐服走入陈子莘、华凌盟等五师弟的视线。 话说修界传言华意休背叛整个修界投靠妖孽洛河,陈子莘他们是不信的。他们的师兄虽然不苟言笑,发起威来气势可怖,却是一个相当正直的家伙。虽然曾经受星图蛊惑,却也敢拼死抵抗,直至摆脱心魔,驱除魔障。师兄一定是遭人嫉妒,被冤枉的! 当森林野人出现,陈子莘作为五人小队的小领导,上前对野人拱了拱手,“这位兄台从黑森林出来,可曾见过我家师兄?” 还未待野人回答,华凌盟哈哈笑出来,“陈子莘你别搞笑好不好,他又不认识咱们怎么知道咱师兄是谁,长什么样子?” 陈子莘摸了摸鼻子,回头瞪了华凌盟一眼。复又补充,“我家师兄喜欢戴面具,行踪飘忽不定” 话未说完,却见野人揭下了烂草帽,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来。 野人皱着眉头,“你们几个怎么跑这里来了?” “师师兄?” 陈子莘目瞪口呆,身后四人见状也赶忙上前,将野人师兄团团围住。 五人齐齐围过来,火热的眼神让易休有些不自在地抱胸。 “你们怎么来这里了?不呆师叔同意了吗?” “我们是自愿来的!” “师叔派几位大师兄来抓你了!” “我们相信你不会跟妖孽同流合污的!” “我们一定要帮你洗刷冤屈” 众人七嘴八舌,吵得易休脑仁儿直犯抽。话说隐峰之人,大多性情古怪不爱交际,即便是最熟悉的师兄弟之前也没见过这么吵吵闹闹的。这一届的师弟不行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易休冲出师弟的包围圈,揉了揉额角。 从师弟混乱的话语中,找出了两个重点。第一,修界现在判定他与洛河是一伙的,要捉拿他;第二,五个师弟是私自跑出来找他的,未经宗门同意。 说不感动是假的。五个师弟敢冒险出来找他,并且如此信任他,这份情谊如何让他不动容?只是那半个月他的确是跟某只妖孽纠缠不清。如此想来,感动中又带了点自责。 那妖孽是对的,他们俩本来就不该在一起嘛。立场不同,如何谈恋爱呢?现在想想,那半个月时光像在梦里一样,不真实。不过那份感情又是真真切切的,并非妖孽的刻意蛊惑而来,叫人舍弃不了 想得入神,突然头降一盆冷水。阳光下,水光绽开,五彩斑斓,犹如彩虹。易休站在原地,被淋了个通透。 “师兄快洗洗,你现在看起来像个乞丐!” 五个师弟说着,又想围上来,对易休伸出五双爪子。却在易休一个冰冷的眼神下败退,心惊肉跳立正站好,排成一排。 林子里也有溪流山涧,洗一洗的地方还是有的。但易休一心往外赶路,一秒钟都不敢耽搁,哪有时间洗漱?不过三天要从黑森林深处走出来,说出来恐怕也没人信吧?易休却通过分秒必争地赶路做到了。 抬手将头发从脸上拂开,又控制灵力将衣服上的水珠震落。易休以师兄的口吻对五个师弟责备道,“你们擅自离开宗门,回去少不得一个月禁闭。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说完停顿了一下,却没有解释这些日子以来的去向,只说,“回宗门吧,一切但凭掌门、长老们裁决。” 五个师弟闻言,一改吵吵闹闹的本性,沉默着没有追问。 从北剑域经传送阵到黄湖区,又从黄湖区传送到南启域,六人埋头赶路,不足三日便回到琼华宗。 一路上少有停留,于是连修界近来发生的最大的事也没怎么听人说起。踏入琼华宗门,才察觉气氛不对。明明不是节日,门内却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易休心中有事,倒是并不在意。从怀里取出一个玉瓶和一张纸交予陈子莘,“师弟帮我把这丹药和丹方给地炼峰秦禾师姐吧。” “是什么神丹妙药啊?师兄给别人都不给我们。” 华凌盟好奇地问道,伸手便想拿陈子莘手里的玉瓶。 易休敲了敲他的脑袋,“强效黑发的,你头发黑得流油,还用得着?等你头发白了再说吧。” “强效黑发啊?师兄从哪儿得的方子?” 华凌盟又问。 易休有些晃神,低声回了句,“不过偶然得之。” 他原本想亲手将固元丹送给洛河。这几日却觉得,没有必要了。 没有必要再见,没有必要再有联系。不然他不保证自己不会继续心动,继续,义无反顾地喜欢他,追着他,然后锁住他。 几日的思念,便像一辈子。匆忙的赶路间稍有喘息的空闲,便忍不住去想他。记忆一重一重,已经全部回笼。那些快乐的,痛苦的,幸福的或者绝望的记忆,全部都回来了。爱,原来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美好的事情。 他最好,趁现在,彻底断了自己的念想。让师弟把固元丹给秦禾,便也是变相给了洛河,也算了却一段牵连。 与五个师弟告别,易休便径直往天机峰而去,主动请罪。 天机峰有三阁,代峰主布岱自五年前开始,常驻于了尘阁内,很少露面,近年来尤其如此。宗门盛传,布岱暗地里在搞起死回生的禁、术,但无人查证。 了尘阁在三阁之中位置最高,云烟缭绕犹如仙境。竹林掩映,山泉叮咚,峰路回转间,阁楼一跃半悬山腰怪石之上。易休跪于了尘阁禅室之外,往右是去路,往左却是悬崖。 这一跪,便是半日过去。 紧闭的门突然从里面被人推开,布岱打着呵欠走出,看到易休脚步微顿。 “你跪我作甚?还是先去找你师父吧,他这几日可是为你操碎了心。” 易休默了默,抬眼平静地回道,“封印已破,请不呆师叔助我修补封印。” 布岱闻言,颇感诧异。封印若是出了问题,易休记起种种往事,还能自己回来? “你可知洛河已死?” 洛河已死,几乎传遍整个修界。而且今日便要举行正式的封魔大典,将其尸身火化。恢复记忆的易休此刻竟然安安静静跪在他门外,求他修补封印?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诡异啊。 难不成是易休自己下的手? 话说多年以前的某一日,准确地说就是洛河带着易休私奔那日,他本来是去取洛河性命的。结果因为洛河说出临渊之事,导致他心神大乱。当然即便他心神大乱,那个时候要杀死洛河也是分分钟的事情。但洛河跟他保证,会让易休亲手杀死他,以助易休驱除心魔。 洛河这话可够狠,布岱表示非常欣赏。不管洛河实不实践这个诺言,布岱也愿意放他一条生路。时隔多年,洛河不会真的想出法子让易休动手了吧?不过,这倒也符合洛河奸诈的本性呢。 “嗯?” 结束回忆,布岱看向易休。 易休一脸震惊加不可思议,还有不信。 易休居然不信? 这可就有意思了。 “唔好像在烈焰峰,洛河的尸体会在那里火化。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开始了吧。” 布岱双手拢在袖中,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事不关己的慵懒。 话音刚落,便见易休远去的残影,带起的风儿吹落花叶无数。 烈焰峰举行封魔大典,邀请修界各大宗门代表前来参加,同时也让各方人士亲自查验妖孽真身。当然,经过各方查验,早已证明妖孽的尸体确实属于妖孽无误,没有易容,也没有削骨整容。查其灵根,也的确是五系灵根。 烈焰峰峰顶似削平的广场,名为烈焰台。烈焰台下有常年累月燃烧的火焰,温度极高。然而烈焰台被架在火焰之上,却没有丝毫热气,这便是烈焰台最神秘之处。 毫无疑问,烈焰台是烈焰峰的圣地,百年未对外开放过一次。此次为了封魔大典,由掌门亲自下令开启,足见琼华上下对大典的重视。 易休强作冷静,从天机峰赶到烈焰峰,而后悄悄潜入大典,未让任何人发现行踪。 一路上,的确听闻妖孽伏诛的消息。易休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 显然,他记起关于洛河的所有事情,但晚上“梦游”发生了什么,他却是一无所知的。自然也不知道,洛河其实是死在他怀里的。 那时洛河灵力耗尽,被某隐士偷袭。三菱尖刺刺、穿他的背脊,更可怕的是那刺上涂了剧毒。洛河没有灵力护体,重伤之下剧毒迅速侵入五脏六腑,回天乏术。他的确是在易休怀里,失去体温,失去呼吸,停止心跳。 但现在的易休不知道。 就算知道,他也不信。 烈焰峰封魔大典已经进行了大半。洛河躺在正中央的八角封魔阵中。 易休只看一眼,便知那张脸是洛河的脸,那具身体,或许也是洛河的身体。但那个人,一定不是洛河本人。 停在人群中间,易休不自觉地握紧拳头。他不信那人就是洛河,却不敢再靠近去确认。 一长老托着一盏熄灭的油灯缓步走上了封魔阵。 那盏灯,乃是从命塔请出的命灯。 易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盏命灯,想分辨出命灯主人是谁。 但命灯长得都一样,不用特殊的方法验证,没人知道它到底属于谁。 长老抬手,有人送上一个长折子。折子顶端有一株小火苗,顶着四面八方袭来的烈风,摇摇晃晃,却从不灭。那折子,应该能将命灯点上。 是的,熄灭的命灯被点上了。在折子的火光下,灯芯燃了一簇微小的火苗。可惜那火苗坚持不到半秒,便重新熄灭。命灯冒出幽幽青烟,像人逝去的灵魂。 点了一次,又点第二次,再点第三次,结果都是一样的。因为人死了,命灯便点不上了。 易休黑色的眼睛闪过一丝红光。他浑身压抑着难言的情绪,似藏在黑暗中的鬼怪,马上就要从他身体里冲撞出来。 啧,即便命灯的主人已死又如何?只要命灯的主人,不是洛河。 只要命灯的主人,不是洛河 然而,下一刻,长老放下折子。掌灯的手轻轻抬起,手心冒出一阵白光。 白光如丝,缓缓缠上命灯,形成新的灯芯。这一次,命灯却是不点自着了。火焰由小变大,最后突然炸开一朵淡灰气体。淡灰的气体形成天然的屏幕,一张绝美的脸缓缓显形。 那是初入修界的洛河,站在命塔之前的浅笑。 那灵动的笑,仿佛就在眼前。那是洛河啊,真的是洛河。 命灯可以假造,造多少都没问题。但命灯不会骗人,它真实记录主人的生机。生机绝,命灯灭。 那是洛河的命灯,熄灭的命灯。 深黑终于被猩红占领,易休捂住心口,几乎站立不住。 脑子闪过的全是洛河的面容,一幕幕画面占据易休所有心神。过了多久?实际不过一秒。画面却闪过千万张,最后,定格在洛河染血的嘴角,紧闭的双眼。 但是他还是不信! 第115章 彻悟3 杀气冲天而起,激起烈焰台下火焰大盛,似要助长魔物的气势。 黑色的锁链突然弹出,横扫出一片通往封魔阵的坦荡通途。 “华意休!” 不知谁喊了一句。 紧接着,四起的是,“入魔了,华意休又入魔了!” 在场众修自然群起而攻,各系攻击术法齐飞,刀、剑、枪齐上。 然而红眼易休,早已掌控临渊全部传承。入魔之后,说是于道心有毁,他却将杀道悟了个彻底。或许,杀道本属魔道。 金系灵子激动地涌向绝对主宰它们的主人,化为无人能挡的力量从主人手中迸射出来。本是金色的力量,却化出黑色的锁链,张牙舞爪侍立主人左右。 “什么情况?” 眼底的黑在反抗。 “不行,不能伤害同门唔,只要去看看,看那是不是洛河,只要确认一下就好” 易休身形微闪,鬼魅一般移至封魔台上。 当紧闭双眼的人彻底出现在眼前,易休眼底的黑色再次被猩红反扑。 易休轻轻抱起洛河,轻抚着他的侧脸。小心翼翼地低头,将脸颊贴上去,“洛河?” 白天的易休又开始挣扎,他知道自己多半是入魔了,就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还不是绝望的时候” 黑眼易休努力维持意识的清晰,争取身体掌控权。 “洛河不会死的他说过就算世界毁灭,他也不会有事。” 右手轻轻滑入洛河的衣领,然后颤抖着将丝质白衣拨开一角 属于黑夜的红眼易休却早已失去理智。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洛河的身体是真真切切地在他怀里冰冷下去的。他早已绝望,他也早已疯狂。或许在黑森林,洛河遗体神秘失踪的时候他还能给自己一丝丝的心理安慰。但是现在,琼华长老亲自证明洛河的死亡,而他也再次抱住洛河冰冷的身体,便再无法自我欺骗了。 于是眸中的黑,再次染上浅浅的红。拨开白衣的动作,微微一顿。现场的修士用尽全力地对易休所控锁链进行绞杀,步步逼近。 黑夜的记忆,在侵蚀。 易休突然抱紧洛河,闭上了眼睛。 一遍一遍安抚自己狂躁的心,一遍一遍自我催眠——这不是洛河。 终于强迫自己,猛地将洛河的上衣扯开,伴随着现场片片哗然。 “华意休竟如此饥渴也?” “孽障啊孽障!” “看来星图的影响还未彻底消除,这妖孽果真厉害!” 也伴随无数锁链的瞬间破灭。 黑色的锁链,半空中挥舞的,地面上爬行的,锁着人的或者抽着人的,就这么破散消失无踪。 众修见此情形,反倒不敢上前了。 唯有琼华几个后生,见机会难得冲上了封魔台。有人带头,余下的修士自然随后跟上。七手八脚,毫不费力地将魔障华意休制服。 事实上,华意休根本没有反抗。此刻他的眼睛,也不是入魔的猩红,而是很正常的黑色。黑眼睛的华意休呆呆地看着妖孽裸、露的胸膛,任众人将他绑了起来。 妖孽的确是妖孽,脸是绝美的,身体自然也不差。那光洁的胸膛,那胸膛上鲜红的两点咳咳,非礼勿视。 总之华意休直到被押解离开,也努力望着那被他扯开衣服的胸膛,嘴角挂着一抹让人心里发寒的微笑,十足一个变态痴汉。 与此同时,远在北剑域的极北雪原上,一行打扮普通的行者正在冒雪前行。 被人护在中央的,是一裹成雪球状的男子。男子长相很是平常,那双眼睛却美得惊人。双手裹在暖手袋里,呼吸间带出口口雾气。 “那些老家伙真是下血本了,竟不惜用大阵改了这雪原天气。现在倒好,守在古虚阵周围的修士是少了,咱要去那里却也难了。这么冷的天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个声音从男子怀里传出,细看才知那里有只大鹰缩着脑袋紧紧窝着。这鹰,不正是某妖孽手下最厉害的异兽宠物疾猎鹰么? “所以我不是让你待在商山那边就好了么?” 男子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听着却舒服。 “现在这还算好的,有记载,上一次星图现世,古剑宗可是直接出手屠了一座繁华的大城。” “不过是怕星图颠覆他们的统治罢了。” 洛鹰说着将脑袋往男子怀里挤了挤,以便更好地取暖。 再开口,声音就变得沉闷了一些,“不过洛河,你真的要离开吗?” 原来这长相普通的男子,竟是修界以为已经诛灭的妖孽洛河。 能伪造一具尸体瞒过修界所有人,洛河这本事也算通天了吧? “不然我这么多年搞这么多事儿是闹着玩的吗?” 洛河反问。 “哎我就是觉得,当一个人意识模糊,意志消磨,最后依旧保留在心中死守不放的东西,一定是最珍惜的。” 疾猎鹰对洛河说。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深度。” 洛河笑了笑。 “记得当年你坠入剑冢,受星图驱使失去控制。我差点就被你强迫失去宝贵的贞、操哈哈哈可惜你每次撩一下再揍一拳,我都被你搞怕了。” 疾猎鹰幽幽道。 “唔,你还有宝贵的贞、操吗?最没节操的不就是你吗?” “总之后来你晕了过去。” “是吗?” “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念他的名字。” “” 搞了半天,洛鹰只是想说,他最珍惜的,是易休? 那日借他人之手假死于黑森林,用傀儡人假造自己的尸体,故意暴露给琼华隐峰之人。一则是想借此削弱修界对自己的追捕力度,二来也是为了断了易休的执念。 这对易休来说,或许有点残忍。假装尸体的时候,洛河并没有失去意识。他感觉得到易休身体的颤抖,听得到易休故作冷静的说话。差一点没忍住,差一点睁开眼,差一点。 但一时心软,何尝不会导致他后续更多的痛苦?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吧。 洛河此刻已深入极北雪原,自然不知琼华烈焰峰上发生的事情。若是知道,恐怕走得也不会这么心安理得了。 易休因在封魔台失控被擒,被关进了极虚锁灵洞。 极虚峰锁灵洞,是修界出名的囚、禁琼华重犯的监牢。锁灵洞中,灵气几近为零,入洞者无法使用灵力,所有法器、符篆等也会全部失灵。 洞中光线昏暗,那光线来自古旧的摇摇晃晃的油灯。巨大的洞穴一排排隔开的牢狱笔直延伸,一眼望不到边。 “咚、咚、咚” 这是以头撞墙的声音,在寂静中异常明显。 显然锁灵洞并没有住满人,相隔好几个狱室才看见关了一个人。这些人或躺或坐或面壁而立,大多都很安静。 易休盘腿坐在地上,身上锁着巨大的铁链。 他垂头闭目,神色宁静,完全不像外界所说,发了疯入了魔。 他知道洛河没有死,因为他看得很清楚,那具尸体心口的位置,没有他亲手印上的菱形疤痕。 想一想有点讽刺,曾经那一剑断绝两人所有交集,杀死洛河也杀死了自己。如今,他却是凭那剑痕,才确认洛河安好。 “咚、咚、咚” 撞击声还在继续。 易休无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眼与对方刚好对上。 那是一双布满血丝的充满仇恨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苍白枯瘦的脸没有一丝血色,不像活人。 这人,看着略眼熟。 正是疑惑,却见那人猛地扑过来,趴在铁栏杆上对他怒吼,“你害死了他!你害死了他!” 想起来了,是叶林生。 “他没死。” 易休重新低头,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对叶林生这个曾经陷害过他的人,并没有多少情绪。不在意,也谈不上仇恨。 叶林生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洛河没死?华意休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叶林生都在“咚咚咚”或者“哈哈哈”。 易休并不能很明白叶林生为何要这么做。或许被囚于此那么多年,叶林生已经疯了吧? 如此想着,伴着有节奏的背景音,易休昏昏欲睡。 快睡着的时候,听见叶林生突然开口,“他为什么偏偏选了你呢?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只喜欢你一个呢?” 易休静默着,表示不懂叶林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甚至可以为你冒死去挡天罚,一夜白头,整整昏迷一个月,差点醒不过来了。可他醒来,想的念的为的还是你,不惜冒险入琼华来搭救你。” 这幽怨的语气,再加上赤果果的嫉妒的眼神,存在感杠杠的,令易休不得不抬头回望。 “当初的天罚,是他替我挡的?” 凉凉的声音在黑黑的空间响起,回荡。 叶林生不过是想刺激一下易休,没想到他会接茬。 而且这个华意休眼睛是怎么回事?由黑变红,难不成再次入魔了? 无论如何,目的达到就好。 “若不是洛河,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是啊,天罚之下,以他当时的情况,哪有活命的道理? 其实一直很好奇,洛河一头黑发为何会变白?洛河从来不说,原来,竟是为他白的头发。 子时已到了,易休的眼睛已经彻底变成血一样粘稠的红色,带着凛然杀意。但似乎为了挽回白日一度被心魔困扰的局势,也为了公平起见,他眼底其实有黑色在试图反攻。 白天和黑夜发生冲突,难免一场大战。 “他就是喜欢这样,做什么决定从来不会问我。” 打着为我好的名义,不问我是否愿意接受。谁要他救?谁要他为他挡天罚?他倒是宁愿死在他怀里。 两只眼睛,忽红忽黑,忽明忽暗。这锁灵洞是好地方,精神再如何混乱挣扎,也使不出力气来搞破坏。 易休撑着自己的额头,努力想平复心里莫名翻涌的情绪。 他不能确定,这情绪的暗涌,是愤怒多一些还是悲哀多一些。 叶林生见他如此痛苦,嘴角勾起一抹快意的微笑。 他拍掌笑道,“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看起来那么温柔,骨子里却霸道得很。他做了什么决定便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哈哈,即便是你又如何?只要他活着他就会想方设法回他原来的世界去,把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抛下!把一切都抛下!” 说着说着,语气中的笑意减了,带了几分歇斯底里的疯狂。 疯狂间,他头痛欲裂,忍不住又开始“咚、咚、咚”地撞墙。 看不见的战火,在彻底蔓延之前戛然而止。黑夜终究还是战胜了白天,但也可能是白天故意选择放弃。 易休的双眼稳定于猩红的颜色,邪魅而狂狷。 第116章 彻悟4 入魔的华意休在被抓入极虚峰锁灵洞的第一天夜里便成功越狱。 当然,这事被琼华彻底封锁了消息,知道的人没几个。 即便被传出去,怕也没人会信吧。毕竟易休可是被关在锁灵洞里,越狱难度堪比登天。 三天后,极北雪原上空一个人影飞速蹿过。 此人穿着黑衣,蒙着脸,御剑速度极快。茫茫雪原,近几日多是暴雪,好不容易出了个晴天。但即便是晴天,雪原上风也够大,御剑并不是明智选择。若非极擅长控制古剑且灵力高深的人,绝不敢轻易尝试。但此刻御剑之人显然擅长控制古剑,灵力也足够高深。 御剑者远远看见一队人在雪地里行路,于是减慢了速度,缓缓降下。 不知那一队人,是否是洛河他们? 黑衣人收剑,跳到地面。 在落地的瞬间,他的身影晃了晃,黑色的眼睛闪动着几丝血红。此人正是越狱的琼华天才华意休。入魔后还能在修界到处乱跑的,怕也只有他一人了。 眼睛一会儿猩红一会儿黑暗,让易休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别再妄图乱我心智!有晚上还不够么?” 那日在锁灵洞,易休第一次知道,夜晚的自己不是睡着了梦游,而是被另一个自己控制。另一个自己脾气暴躁得很,无法无天的,竟直接从锁灵洞逃了出去。这下麻烦不就惹大了吗?他要如何跟师父还有不呆师叔解释?难道他必须走临渊的老路子,被逐出师门,成为修界通缉的要犯? 易休一开始是想回去自首的。 但另一个自己不断作怪,一定要去雪原找洛河。易休反抗了几次,实在不行,只好顺从。只要亲眼看见洛河离开,自己便可以死心了吧? 不久前,他经过那个被天罚劈过的大坑。即便被厚厚的积雪覆盖,那个坑还是非常显眼,像白纸上被刻上了一个印记。 易休对这个坑并没有印象。但只看那巨坑规模,也知当时天罚的威力。 易休很好奇,洛河当时为他挡下这天罚,是抱着何种心态呢?可以为他去死,却不愿意留下来,留在他身边么? 若真的如此,他易休还能怎样呢?继续纠缠至死不休么?还是让洛河为他再死一次? 倒不如放手,成全洛河吧。 不知不觉间,易休已随那队人走了大半天。天空积起了黑云,阴沉沉的,驱赶好不容易出现的阳光。 易休压下蠢蠢欲动的另一个自己,抬头望去,恰好看到那个一直被护在中心的人,回头看了过来。 那样平凡的模样,应该不是洛河吧? 易休有些晃神地想着。 不对,那双眼睛不该嵌在如此平凡的脸上。洛河会易容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不会以真容现身。 易休眼睛一亮——这就是洛河! 易休并不担心被洛河发现,站在原地没有躲闪。就这样与洛河远远相望,仿佛能读懂对方的心思。可惜即便心灵相通,他们之间还是隔得太远,因为两人本来就属于两个世界。 洛河最先移开视线,队伍行进的速度不减反增。 洛鹰从他怀里探出脑袋,“他跟了很久了吧,认出来了吗?” “嗯。” 洛河以单音应了一声,并不太想多说些什么。 “要不要我去拖住他?再有两日就到古虚阵了,驻守的修士也会变多,若是闹出动静于我们不利。” 洛鹰提议道。 “现在,不用。” 易休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洛河队伍后面,直到天黑,直到子时到来。 眼睛彻底变红前,易休在想,希望另一个自己不要捅出太大的篓子。 黑眼易休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在眼睛彻底变成一片猩红的时候,易休便加速向洛河冲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洛河给绑了出来。 奇怪的是,洛河手下的人并没有过多地干涉他的行动。 洛河被易休扑倒在雪地里,嘴唇被易休啃出血迹。 “你没有死,真好,你没有死” 易休不断地重复着,同时也确认着。 手底的肌肤是温热的,唇下的呼吸很重,洛河的心脏跳得强劲有力。洛河现在好好的,就在他眼前。 洛河任他动作,手掌贴着他的后颈轻抚,像安抚不安的野兽。 终于,易休安静下来,因为激动而粗重的喘息也逐渐平稳。 他低头,将脑袋埋进洛河心口,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 他很怀疑,当初在凡界他是怎么做到亲手杀死洛河的?现在想来真的不可思议,他怎么舍得,他怎么下得了手呢? “唔你还活着” 易休的声音有些哽咽,令洛河心里生疼。 洛河将身下白色的皮毛大衣裹了裹,将易休的身体纳入温暖的保护中。却迟疑着,没有开口。真担心一开口就心软,而他给不了易休任何承诺。 “洛河” 嘶哑的声音带着鼻音,轻唤洛河的名字,像以前很多次一样,藏着易休所有的缱绻依恋。 这一次却似乎略有不同。 这一次,少了易休入魔之后的疯狂的偏执,只余单纯的不舍和依赖。 洛河感觉胸口温温的,像被什么东西浸透了一般。 小心地坐起身,抬起易休的头,才发现他眼角有泪。 十多二十年没流过一滴泪的眼睛,此刻像被打开了阀门。易休的眼泪止也止不住,悄悄流下来,滴落在洛河前襟,滴落在洛河手心。 尽管眼泪在掉,易休自己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睁大暗红的眼睛看着洛河,将洛河深深印在眼底,也想将他彻底印在心里,印在灵魂上——至少,他可以用这样的方式留下洛河。 “易休你哭了。” 洛河轻抚他的眼角,试图拭去他的眼泪。 易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及那久违的液体,他有瞬间慌乱。 他眨了眨眼睛,红色几乎深重成黑色。他用手使劲揉了揉,希望将眼泪给止住。 洛河见状连忙按下他的手,轻轻吻了上去。舌尖划过稀疏纤长的睫毛,舔去带着涩涩咸味的泪水。 “好了。” 彻底止住泪水泛滥,洛河才从易休眼睛上撤离。 易休却发着呆,有些反应不过来。 自从小时候偷偷回到出生的地方,被亲生父母打走之后,易休就再没掉过一滴眼泪。他记性那么好,却一度忘记哭泣这项人类的本能。还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流泪。 而刚才,在失而复得的洛河的怀里,他终于找回那项能力。 或许是因为,太高兴了。 易休茫然地抬头,呼出一口气。眼底的红在泪水冲刷下渐渐褪去,恢复了平常的漆黑。 “洛河。” 易休搂住洛河的脖子,将自己的身体陷入他的怀抱。 而洛河也适时将他抱紧,轻声回应,“我在。” 洛河从袖中拿了一块灵石,借灵石之力布下结界,阻挡越见暴虐的风雪。但以极北雪原风雪的强度,再加上时不时冒出来的灵子风暴,这个结界撑不了太久。不过也足够两人温存一段时间。 令洛河意外的是,在结界破开之前,易休便率先放手了。 易休从洛河怀里离开,用他所能用的最快的速度,也几乎耗尽他所有毅力。 他重新蒙上了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他对洛河说,“你去吧,我不会再阻止你了。” 洛河看不见他说话的表情,但他的语气却没有勉强,没有迟疑。 “你” 易休已经转身,马上就要离开。 不待洛河有任何挽留,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不会阻止你了,你要回原来的世界,便回去吧。” 说完便一闪身,迫不及待地消失在风雪狂乱的黑夜。 洛河看着易休离开的地方,愣了愣。易休眼睛不是以前入魔时的红色,看来已经彻底摆脱心魔? 是真的放下执念了吧。 心里其实难免有几分失落。但很快,便是释然。洛河微微勾唇,叹了口气,“这样,很好。” 谁知易休去而复返,突然落到洛河面前,问了一句,“洛河怎么伪造命灯的?” 能将命灯伪造得连地炼峰长老都分辨不出,堪比神迹了吧? 洛河被易休这么一出吓得心中猛跳,听他提出的问题却又哭笑不得。但还是开口解释道,“你指的是我的命灯吧?命灯并非伪造,只不过是让人在灯油里加了点东西,令它点不着而已。” “原来如此。” 易休得到答案,点了点头,下一秒又倏地一下消失不见。当真是风风火火,来去无踪。 之后两日行路,竟异常地顺利。原来早该遇到过来追截的人,却是一个都没遇上。 事出反常,洛河让人前去调查,才发现不知何方神圣,提前帮他们扫清了障碍。 这位神秘人简直就是做好事不留名,帮人帮到底的活雷锋。一路保为洛河的队伍驾护航直到古虚阵,却从不曾露过真面。而且显然其人实力不俗,单凭一人便能挑了三宗高手,打走各路豪门隐士,这样的实力在修界显然是屈指可数的。 洛河一直怀疑那个神秘人就是易休。 直到站上古虚阵,他也未打消这个念头。 然而就在洛河祭出最后的至宝时镜,护在古虚阵前的洛鹰等人却出了状况。 先是修为较低的几人莫名晕倒,紧接着一个复杂的迷阵出现,将所有人困在其中。 洛河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做好事不留名的神秘人,此刻也终于现身。 不出洛河预料,正是易休本人。 “是你?” 洛河眉头微皱,怀疑易休之前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易休看着站在古虚阵中的洛河,没有回答。 古虚阵已开,洛河眼底星光流转,脚下古虚阵上星图缓缓蔓延。在洛河的控制下,异世界的通道正在打开。 “说话!” 洛河有些暴躁。 正是危急关头,通道开启便不能轻易停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星图一贯作风便是趁他病要他命,必然会见缝插针,挤压洛河的灵魂意识,以便获取身体的控制权。如今易休又跑出来,让洛河有种被欺骗的感觉,脾气自然好不了。 易休还是没有回答,而是甩出了武器。黑色的锁链透出嗜血的光,直击洛河所在的位置。 与此同时,洛河发现易休黑色的眼睛再次染上血色。入魔了,易休还是入魔了,或许他从来没有恢复过。 洛河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易休。没有丝毫温情,冷得易休心里发颤。 易休眨了眨眼,错开洛河的视线。洛河一定以为他心虚了。 但是他并没有骗洛河啊。 第117章 彻悟5 易休眨了眨眼,错开洛河的视线。洛河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毫无感情寒凉入骨,像看一个陌生人。 但是他并没有骗洛河啊。 古虚阵前,有血花爆开,仿佛在雪地铺上火红的玫瑰。攻向洛河的锁链,目标原来是隐藏在雪地下的偷袭者。 没有解释,不需要解释。事实就是,易休不分昼夜一路守护,只为了让洛河这个他爱到骨子里的人,成功地开启古虚阵。然后,离开他。 这对易休来说应该是残酷的。他是在亲手送爱的人离开。他甚至因为担心自己会反悔不敢露面,不敢与洛河再有接触,不敢留下更多不舍的回忆。 易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摆脱心魔。反正一旦情绪波动过大,或者杀气过重,眼睛就会变红——像陷入不真实的另一个世界,一个死气沉沉的地狱。 而现在,地狱里唯一鲜活的那人,正冷冷地看着他。直到那朵血花爆开,那人的眼神应该变成了诧异,然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反正他要走了,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了吧。 藏身雪底的人都用了假死法来避免被洛河的人发现。现在他们被触动,一个一个从雪中飞身而出不管不顾地攻向洛河。当然也有继续隐藏的,伺机偷袭古虚阵中之人。 此时此刻,却只有易休能帮洛河挡下他们的攻击。易休不遗余力地这样做着,以疯狂的杀戮保护洛河。仿佛连日以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殚精竭虑,对身体的负荷并不存在一般。 何为杀道?便是如此,心中除了一个杀字,再无其他。杀意支撑战意,驱使满负荷的身体丝毫不差地执行主人的意志。 是的,除了杀,再无其他。什么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全部止于此,无我无他。 黑色锁链杀气腾腾满天飞舞,或刺天或入地。所有妄图靠近洛河,阻止洛河的人,无一可逃离锁链的追击。 也有意识到易休强大者,直接攻向易休本人。他们嘴里大喊着“孽障”,捏了无数要命的法诀攻向易休。易休竟是全部受下,躲都不躲一下。然而,即便受到如此攻击,易休也没有停下。那些攻击再凶残,对他来说,也像挠痒痒一样。 这一幕就有些骇人了,一度使后来者进攻迟滞。易休毫不犹豫地利用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时间,大杀特杀。生命在他手下逝去,残留温热的尸体冰凉的血。 这并非单方面屠杀,因为那些人也会顽强反抗。但结果却相差无几。 易休头发散落下来,黑色的发丝上沾着纯白的雪片。红色的眼睛,似乎被血液清洗,红色加深,却清澈见底。 黑色的锁链拖曳在地,粘稠的血液沿着锁链缓缓滴落。最后一人也倒在他脚下,和其他人一起,将冰雪泼成火红。 此刻,洛河只留下古虚阵中一个模糊的背影而已。 古虚阵已开,白色的光晕笼罩着洛河。易休意识到,洛河要走了。 易休思维有些迟钝,他站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做什么。他刚结束了一场杀戮,接来下他又该去向何处?没有了洛河,他该去往哪里?茫茫天地,他再次孑然一身了吗? 思维迟钝的易休,其实并没有想太多。只是执着地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一些。甚至想走近一点,好伸手拨开迷雾,找到洛河,将洛河清清楚楚印入眼底。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目送洛河离开。 阵内白光越来越强烈,将洛河彻底淹没。光线猛地爆出,直冲云霄,与天相连,形成白色的光流巨柱。 没人知道古虚阵中正在发生什么。 只见星纹扩散,沿着白光蔓延攀爬。白云城古虚阵、叹息海古虚阵上空异象突现,乾坤石和天灵石齐齐冲上天际,消失无踪。 古虚阵三阵齐开,算得上万年以来头一次。修界无数隐士突然现身,古剑宗不问世事的长老也倾巢而出,连闭关上千年生死不明的前掌门都从长草的洞府走出。 他们的目标却已不是开启古阵的妖孽洛河,而是那个有天魔阵之称的位于叹息海域的古虚阵。 有人称,天魔阵开,妖魔降世,修界在劫难逃。 原来这古虚阵,还是封印上古魔界的阵法,一旦被开启,魔族便会顺着天魔阵重回人世。 传说魔族好战嗜杀,且战力强悍,若真的重返人间,少不得一番厮杀,令修界甚至凡界生灵涂炭。而洛河宣布要开启古虚阵便引得各方隐士大族出手,道理也在这里。但这些修身养性,闲云野鹤惯了的隐士们,怕也没料到洛河会那么难搞,竟突破重重阻击成功将分散各方的古虚阵开启。 传说中修界最危险的地带之一叹息海域渐渐变得热闹起来。各方能人纷纷赶往此地,更有在洛河开启叹息海域古虚阵时就留守下来以防万一的修士。他们等待着,一旦天魔阵内出现魔物,便要第一时间剿灭。同时也开始准备契合天魔阵的封印,希望能够将出口堵住。 洛河开启古虚阵之举,可说让修界许多能人异士忧心忡忡焦头烂额。这一点,他本人却并不了解,现在也无瑕顾及。 控制星图找到自己原来那个世界,看似花了不少时间,实际可能只过了几分钟。最难的是用时镜把时间调整好。 摸索了许久,才掌握了要领。眼前那个熟悉的地球,熟悉的国家,熟悉的世界,让洛河心底一阵激动。 从一片荒芜,到一颗彗星撞击地球的刹那,再到充满科幻色彩的飞车满天,洛河将时间一再地往后调整。最后定格在熟悉的车水马龙的街道,定格在那个世界洛河唯一的亲人,他的母亲。 母亲啊,十多年没见了,她似乎并没有变多少。只是发中藏了几缕银丝,眼角多了几条皱纹。 洛河几乎要踏入那个世界,抬脚却又放下。 他自然能够想象,在没有易休的世界,他会怎样过。还不是就那样,普普通通地,做个安静的美男子? 修界一切,除了易休,洛河并不留恋什么。令人眼花缭乱的法术,求得长生的道法,这些对洛河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 只有易休,让洛河心生迟疑。 明明准备了那么久,明明早已下定决心,最后关头,却还是迟疑了。 他或许能顺利地回到那个世界,但是要再回修界却是机会渺茫。那个世界没有灵气,没有求仙问道的条件,说白了两个世界体系完全不一样,能从修界过去,却不代表也能从那里回来。而且天灵石里的能量已经消耗大半,原路返回的方法也被掐断。这场旅程几乎注定有去无回。 星图突然波动了一下,悬于头顶的天灵石光线变暗。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天灵石里本就所剩无几的能量一下子掉了大半,惟余不足十分之一苦苦支撑。 洛河以星图查清缘由,知道是天魔阵出了问题,却并不十分在意。 他抬头看着街头。母亲站在那里形单影只,那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一个人。却未看见,他身后,孤独地注视着他的易休。 白光并不如之前耀眼,易休终于在里面找到洛河的身影。 清澈的眸子透出浓浓的不舍,它们的主人却没有开口挽留一句,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傻得可怜。 要么就走,不要回头;要么就上去把他抢走,关他一辈子。何必傻站着,让身后那群被迷晕现在才醒来的失败者看笑话? 可惜易休已经没有勇气做任何事。 或许等洛河真的离开,他才能真正得到解脱吧。那时候他可能会去另一个地方等待,洛河说会回来找他——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句话更像一个笑话。 “鹰大人,老大走了,咱们是不是该散了?” 有一人搓着手询问洛鹰。 “是啊,回去领领工钱,等星图蛊惑解除的消息放出,咱就可以去黄湖区浪了呢!啧啧,天香楼的美少女,我都想了好几年了” 另一人说着,几乎流出口水来。 洛鹰看了看白色光柱,又看了一眼易休,却没有说话。 不到最后,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如此想着,洛鹰将身上的衣服裹了裹——还是洛河怀里舒服,足够温暖。这雪原的天气是越来越糟,温度也越来越低,真不是个好地方。 明明是白天,阴云太厚,遮住天光,使雪原犹如黑夜。好在昏暗中那光柱足够显眼,能够照亮不小的区域。 但明眼人都知道光柱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因为它的光线越来越黯淡。而且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爬上光柱的星纹渐渐收敛,紧缩。 当星纹彻底消失的时候,人们惊讶地发现,光柱里的人竟还没有离去。 天灵石的能量越来越少。 洛河看着眼前追寻已久的世界,他知道再过一秒,那个世界便会消失。 便是在那最后一秒,洛河回头看了一眼。 易休还在那里。洛河在想,易休看了有多久?还是说,从一开始,他便等在那里没有离开过? “算了。” 洛河叹了口气。 从回头,到转身,相隔不到半秒。 以为可以得到解放的手下们发现,他们的老大回来了。 洛河在光柱中挥了挥手——当然不是跟自己的手下打招呼。星纹从他的指尖流出,在光柱上重新蔓延开。 而后时镜落下,砸在地上;乾坤石和天灵石一飞入天,消失不见。异界的通道被彻底关闭。 方才在两个世界的交叉口停留,巨量的空间系灵子充盈在洛河身边,让洛河把空间灵力给蓄满了。如此一来,星图便不敢再闹,也暂时折腾不起来了。顺便就用星图远程操控,把天魔阵的魔界出口给关了,用尽天灵石最后一点能量。 洛河的手下们本想一拥而上,问问自家老大是否穿越时空失败?当然还要贴心地安慰一番才行,免得老大心情不好扣福利和奖金。 但是在他们拥上去之前,他们的老大大步走出光柱,径直走向了被他们刻意忽略掉的杀神华意休。 那个杀神不知到底是不是自己这边的人,但是看看被染红的雪地,三岁小孩都知道要离他远点。听说杀神是老大的情人,一开始大家都是不信的。事实上,直到现在也有很多人不信。 但接下来的一幕,彻底让他们信了。 他们亲爱的貌美如花的老大,径直走向华意休,然后,将华意休抱住了。 贴得那么紧,抱得那么用力,怎么看都不像是朋友关系。 更亮瞎人眼还在后头,他们亲爱的貌美如花的老大,竟然还跟华意休亲上了。 这种情况,这种情况当然是非礼勿视 “你回来了吗?” 易休呆呆地任洛河抱着,脸上因为亲吻带着几分潮红。 “咳咳我没走。” 洛河眼神飘了飘,看起来有些心虚。 话说自己当初信誓旦旦一定要回去,冒着生命危险也在所不惜。折腾了这么多年了,事到临头却放弃,这可让他怎么面对追随自己的手下们,又怎么面对洛鹰他们戏谑的眼神? “我要修补天魔阵的漏洞。我看到魔界的人好像要从那边爬过来了,如果不阻止,修界必将大乱!这种时候自然不能一走了之。” 洛河故作认真地解释。说话音量不高不低,恰好能传到洛鹰那边。 “你不走了吗?” 易休眼睫微颤,轻声问道。 “刚才那个世界就在我眼前。” 洛河呼出一口气,叹息一般。 “我看见我的母亲,在街头,有人向她求婚。她笑得很开心。没有我,她依旧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其实那是在洛河回头的一瞬间发生的事。洛河晃眼看见,只觉得安心而已。 那个时间点,应该是自己落水多年以后。显然时间治愈了母亲失去唯一儿子的伤痛。她并不是洛河想象的那么软弱。 “真好” 易休的声音在雪原冷风中飘散。 他倚在洛河肩头,疲惫感突然袭满全身。他将自己的全部重量交给洛河,猩红的眼眸逐渐被黑色取代。或许是因为雪花压在睫毛上,他的眼睛沉沉的,怎么都睁不开。他不再做无谓的努力,任自己闭上眼睛,任自己沉入黑暗。 他的身体糟糕透顶,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奇迹。 “睡吧,我哪里也不去。” 洛河将易休抱起,轻轻在他耳边低语。 同时不断输出治愈系的灵力,极缓慢地改善他的身体状况。至于他身上那些看不见的伤,还得请专业人士诊治。还有,刚才那群埋伏在雪下的人,好像有魂修?易休估计又该惹上诅咒了,得想办法复制一个清心台。 而此刻远在叹息海域的众修,心情却是大起大落,比坐过山车还刺激。先是第一个魔族出现,被顺利斩杀于海上。可紧接着,便是一大群魔族人骑着魔兽挥着武器冲出来。那一片魔族挤挤挨挨,黑压压一大片,光驻守叹息海的几个修士怎么可能对付得了? 眼看杀戮将至,腥风血雨即将来临。扑面而来的是海水的腥味和浓重的血腥味,以及浓郁的极具侵略性的魔气。可就在这般危急时刻,天魔阵突然一个抖动。众修便见那群魔族被抖落了回去,毫无反抗的余地。 一瞬间,天朗气清,风平浪静,岁月静好 众修士感觉像做梦一样,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地不真实。 谁把天魔阵给关了吗? 第118章 穿越回现代1 修界之大也有极限,极北雪原,极南冰川荒漠。若说极北雪原因为富含灵矿,还有不少人踏足的话,极南的冰川荒漠,那就是真的了无人烟了,就连进行苦修的僧侣都不会去那里。 近两年,冰川上却迎来了不少人的光顾——当然这里的“不少人”也不超过十人。 正是温度最高的夏季,冰川与沙漠相接,呈现冰火两重天的奇景。三个行者冒着日头赶路,在冰与沙的交界之处留下长长的脚印。 这几人看着普通,身份却神秘。他们不属于修界任何一门一派,却拥有问鼎三大宗的实力。他们隐世修行,非关乎修界存亡之事不出。如今几人齐齐出动,那么必定是千年不见的大事。 事实上,两年前他们出来过一次,去天魔阵屠魔又去极北雪原抓捕妖孽;一年前他们也出来了一次,与现在一样的时节,与现在一样的目的——去看看妖孽有没有乖乖待在冰川死狱服刑。三人正是确保妖孽在死狱服刑的巡查。 几千年来,冰川死狱也就关了妖孽一人而已。那里灵气稀薄天气恶劣,越狱就等于找死。更何况妖孽被冰封在里面,要冲破封印也不容易。 以上是官方说法。 实际情况嘛 “哎,既然他能压制星图,也没有出世作恶的迹象,咱还关着他作甚?而且也不见得关得住。” 一鹤发童颜的修者皱着眉发着牢骚,引得另外两人侧目。 “别管那么多,反正今年是最后一年。” 走在中间的人淡淡地提了一句。 “若是力量不足,星图便会毁掉宿主,沉眠千年。” 另一人补充道。 “这样说来,那妖孽也挺可怜的” 三巡查还在赶路,而冰川深处的死狱,本该被封印的某妖孽也才刚到而已。 死狱乃是一极寒冰窟,离地三千尺。冰窟之冰寒冻万年,异常坚硬,发出莹莹幽光。洛河算了算那巡查者过来的时间,估计还有好几个时辰。便寻了个地方布下结界,铺上棉垫被子,钻进去补觉。 这是跟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隐士组织——他们自称保护修界安定和平发展的潜龙卫,谈判妥协的结果。他乖乖“伏法”给修界一个交代,然后他们保证不跟他手底下的人秋后算账。因此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得回极南冰原死狱来装装样子。 这个潜龙卫在修界太神秘,只在史书上出现过几次。寥寥几笔却道尽其特殊与强大。洛河曾令人专门研究过这个组织,却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只知他们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只在修界出现危机的时候出手。 潜龙卫传说起源于上古魔皇统治人修魔三界时期,其时潜龙卫乃是魔皇手下暗卫中的一支,并无特殊之处。后来潜龙卫首领反叛,组建反抗魔王的大军,现在意义上的潜龙卫才初具雏形。 潜龙卫实力强悍,相比修界宗门目的却单纯许多,不存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所以对付起来远比三大宗、修界各势力联盟要困难得多。好在他们本质趋向于“善”,为免不必要的伤亡,他们并不是一定要对他赶尽杀绝。互相的妥协,是最好的结果。 将将要睡过去的时候,洛河感觉到有人靠近。 每次回死狱,都是让洛鹰带他飞过来的。洛鹰怕冷,又为了避免被巡查者发现,带洛河到了地方就会离开,三天后再来接他。 所以洛河总是一个人待在死狱。看着是有点凄凉,他自己却没有太大的感觉。 平日里一群狐朋狗友奔走吆喝——他们有的曾是他的下属,有的曾是表面对立暗中勾结的盟友,已经足够喧闹。难得清静一回,自然要好好享受孤独,美美地睡大觉。 可现在,居然有人靠近?而洛河竟一直没发现死狱还有别人。 这种情况必然是一休哥跟过来了吧! 去年也是这样,偷偷躲在暗处守了三天,一声不吭。还是洛鹰来的时候才露出踪迹,不然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你不是生气不理人了吗?怎么又跟着我到这里来了?” 洛河坐起身,看向那人,好笑地问。 半年前他跟易休交代了一下自己的死期,易休一点都没有体恤他这个将死之人的心情,怒问他为何瞒了这么久。然后就离家出走,不见了踪影。洛河好几次派人去请他回来,他却是理也不理,话都没带一句。 洛河知道他查访了修界各大书阁,还只身亲探过好几个上古遗迹,只为了找出解决星图的方法。 其实方法嘛,就那么几个。一个彻底毁了星图,一个将星图从灵魂剥离,再一个就是短期内积蓄足够的力量安抚星图。可惜没有一个法子是当前可行的。 洛河身前三米外的人影脚步微顿,银色的面具下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他没有说话,重新抬步走入结界。 结界内温暖如春,令他再次停住脚步。他身上带着深深的寒意,不想把这寒意带到洛河身边。 他抬手取下面具,然后解了外套。 洛河饶有兴致地看着,掀开被子对他扬了扬下巴,“一休哥快来。” 易休低头搓了搓手,身体借着结界内的暖气升温。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移过去缩进洛河的被子里。 火热的身体几乎立刻就压了上来,将他抱紧。 易休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连月来紧绷的心神终于放松了一些。他的手环着洛河的背部无意识地轻抚,侧头回应洛河太过热情的亲吻。 半年以来,他一直努力寻找解决星图的方法,与洛河见面的时候都很少,更别说亲密的时候了。只是贴近,便已情动。 “我听说有好些人对一休哥心生向往,既崇拜又爱慕,还以为你喜新厌旧要抛弃我了呢。” 洛河灵活地解开易休的衣服,一边说话一边在他身上惩罚一般地轻轻啃咬。 易休撑了撑洛河的肩膀似拒还迎,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胡说。” “真的,你没见那些人,现在都得了‘恐美症’,生怕自己被美惑毁了道心。而琼华天才华意休,可是能够数次抵抗住我这个妖孽诱惑悟得杀道真谛的天才呢。” 洛河玩笑道,右手下滑,拂过易休敏感的部位。 “嗯” 易休忍不住扭了扭腰,轻哼了一下。抓住洛河的手不许他再作怪。 他侧着头,眸中带着点点水意。努力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喘息,自嘲道,“我造下许多杀孽反倒得人尊敬了么?” 洛河闻言,皱了皱眉。抬头重新吻住他,拖他一起沉沦,好忘记人事纷杂。 人就是那么奇怪,无论是凡界俗人还是修界修士。原来对易休都是避之唯恐不及,才两年而已,突然就掀起一股风潮,对易休大加褒扬,盲目崇拜起来。不过想想也不奇怪,一来他安排人放出的消息确是易休生擒妖孽;二来易休实力太逆天,人们对他的态度本就极端,要么因恐惧而排斥,要么就尊崇成神了。 反而是他这个曾经的第一美人万人迷,成为人人害怕祸乱天下,能止小儿夜啼的妖孽了。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好在他平日行走江湖从来不以真面示人,倒也没遇到太大的麻烦。 翻云覆雨,耳鬓厮磨,低喘连连,给冰冷的死狱都染上几分暧昧的暖意。 事毕易休枕在洛河肩上,手指轻挠另外他一边肩头,轻轻念了一句,“除却巫山不是云。” 无论世事变幻,他喜欢的,他想要的,也只有洛河一个而已。 “嗯?” 洛河身子有些乏了,昏昏欲睡。近来不知是否受星图影响,灵力悄悄流失,身体也越发虚弱。计算无误的话,再等一个月,最多两个月,星图便会爆发。史书记载星图自毁,却也不全是“自爆”那么骇人。洛河心想这一次自己应该不会自爆——没“爆”的能量啊,好歹能得全尸,也不错。 对易休的话虽然反应慢了半拍,到底还是反应过来了。不怕死地回了一句,“一山还比一山高,那山风景特别好。” 此话成功地把易休噎了一下,两人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洛河睁眼看了看易休,笑问,“难道你要为我这棵桃花树放弃一整片森林吗?” 易休忍无可忍,抬手狠敲了他一下,将他推开。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恶狠狠地反问,“你还知道自己是棵桃花树啊?我要是不守着,你还不让一群蜜蜂蝴蝶给采了?” 洛河见他情绪有点激动,识趣地没再说话。只撑着脑袋看着他,笑得略欠揍。 易休干脆转过头不看他,穿好衣服走出结界。 “对了,我在北剑域遇到你的师父了” 易休回头提了一句。 江琴子还说有一个办法可以压制星图,令星图强行休眠。易休迟疑了一下,没告诉洛河。过几日洛河离开冰原,江琴子应该会亲自找他。此事江琴子本人也不是很确定,还是先按下,不要给了希望最后又失望。 “他是不是扮作一老头子的模样?” 洛河问道。 易休点了点头,“嗯,我差点没认出来。” “之前经常听古启悠提起有个古怪老头子总在她身边转悠,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他。肯定是一脸褶子不敢跟古启悠相认吧,哈哈哈。” 洛河幸灾乐祸道。 易休闻言,看了一眼他那一头被染得黑亮的头发,转身隐入暗处,“他就是头发和胡子白了。” “” 话说这两年易休找了不下十种乌发黑发的药方,都给洛河试过,却没一个成功。洛河也只能靠染发剂维持年轻俊美的形象了。 冰川一行成功忽悠走巡查三人组后,洛河便跟洛鹰、易休一起回了南启域。 江琴子是在半个月后现身的,说是能重新开启古虚阵将洛河送到异界,借异界法则压制星图。然而洛河半个月来身体进一步衰弱下去,不知能不能承受穿越时空的负担。 洛河感觉累得很,打着呵欠说再也不要跟易休分开。却是易休坚持要他一试,不许他轻言放弃。 磨磨蹭蹭地从南启域到北剑域,最后到极北雪原。潜龙卫的人自然跟上来了,江琴子出面跟他们交涉之后,便没有出手阻止。 临走前,洛河拉着易休的手深情凝望。倒是没再说让易休放下他,忘记他,寻找另一片森林的昏话。 最后抱了一下,轻笑,“我要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像普通的告别,不久就可以重逢一般。 但谁也不知道,这一别,是否就是永别。 易休眼睛有些发酸,红红的像可怜的兔子。他低眉掩去心中不舍和难过,“如果你没有回来,我会去找你。” “嗯。” 洛河轻吻他的眼角,未再说什么,终于转身走入白色光柱之中。 江琴子看不下了,喊了一句,“你跟他一起去吧,若遇法则排斥马上回来不可逗留!” “你撑得住吗?” 易休虽很想跟洛河一起去,但也知支撑古虚阵并非易事。送一人离开已属不易,再加一人岂不是更难? “应该可以” 话音刚落,易休已飞入光柱,生怕错过了一般。 “我还没说完呢” 于是趁着易休还未离开此界,传音进去,“星图与他的灵魂绑定,受法则压迫时或许会牵连魂魄,或失去记忆,或陷入沉眠。” 还可能变成婴儿或者受精卵或彻底消泯于世总之生死各半。 不得不说,江琴子真的是一如既往不靠谱。 第119章 小学森1 下午三四点,阳光比中午的时候温柔许多。“当当当”的铃声响起,尚文小学变得热闹起来。 充满朝气的孩子在校园蹦蹦跳跳,迎接放学时的美好时光。但也有因为作业没做好被留校的,坐在教室窗前,可怜巴巴地望着离开的同学。幸运的可以按时放学离开的同学,都迫不及待地跑向学校大门,哪里会理身后那一双双哀怨眼神? 唯一例外的,是五年一班的一个戴着红色圆帽,长相精致的孩子。他慢吞吞收拾着桌子,慢吞吞地背上书包,慢吞吞地走出教室,打了个呵欠。 按理说长得可爱的小孩在同学中应该会很受欢迎。但长得太漂亮甚至因此能得老师宽待的男孩子,显然就不是那么招人待见了。小女生嫌他比女孩子还好看,小男生嫉妒他总是得到老师们的青睐。 “你们看,我们班的小荷花哟” 一群男生勾肩搭背地走过来,将站在门口的孩子团团围住。 说话的跟孩子是同班同学,名叫陈健,长得高高壮壮的,看起来像初中生而不像小学生。 陈健伸手将孩子的帽子掀开,拿着帽子在空中挥了挥,用怪里怪气的声音说,“小荷花白头发,像一个老头子哈哈哈哈” 被人叫做小荷花的孩子并没有气恼,懒懒地看了他一眼,“把帽子还给我。” “不还怎样?不还不还就不还呃” 陈健本是在挑衅,突然发现手上的帽子不翼而飞。 回头一看,才发现有一个比自己长得还高还状的家伙把帽子夺走了。 “李大壮!你要跟小荷花一派吗?” 陈健尖叫一声就想扑上去。 李大壮吸溜了一下鼻子,挥手将他推开,把帽子递给了被一群男生围住的孩子。 “我叫洛河。” 孩子把小红帽重新戴上,纠正男生的称呼。 “李大壮以后是我的保镖,你们想来试试他的力气吗?” 李大壮可是尚文小学出名的大力王,谁也不敢招惹他。现在竟然当了小荷花,不,洛河的保镖?这太惊悚了!!! 原本围住孩子的男生们瞪大眼睛,看了看李大壮,对比自己稍显单薄的小身板,果断决定走为上计。 “李大壮,洛河,你们等着!我会叫我初中的表哥收拾你们的!” 准备欺负人的陈健,没欺负成功,撂下狠话便灰溜溜地逃走了。 “走吧。” 洛河看了看日头,感觉更困了。对李大壮说了一句,便率先往校门走去。 而李大壮乖乖跟在他身后,不时地用手抹一抹鼻子。 洛河家在尚文街西边尽头,一个高级小区,沿街走半个小时就到了。 出校门,走了十来分钟,找到街边手工冰淇淋店,买了两个草莓冰淇淋。洛河将其中一个递给了李大壮,鼓励道,“大壮,今天你做得很好。” 李大壮接过冰淇淋,吸了吸鼻子,“你答应不告诉小华我尿裤子的秘密我才帮你的。” 洛河摆摆手,“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说着转身面向街道,以免自己继续看见李大壮标志性的鼻涕牛牛,影响到食欲。 剥开冰淇淋的包装,低头凑近冰淇淋,正想舔一口却突然抬头。他的视线被对街一个瘦小的身影吸引,忘记了手上的美食。 洛河记得那个人,五年三班新来的插班生,名字好像叫易休。 半期考试语文数学英语科学四科,易休得了全满分,校长还在早会上专门表扬过他。同学都说他聪明得像外星人et,实际上他的长相也有点像。他看起来非常瘦小,眼睛却很大很黑,像滴溜溜的黑葡萄。 洛河猜易休在五三班过得不会很好,小孩子都一样,喜欢欺负某方面很特别的人。例如长得很可爱的,或者很丑的;成绩非常好的,或者极差的。要是不懂一点校园社交的规矩,很可能被孤立欺凌。想必他也没有朋友吧,不然怎么会孤单单站在角落里呢? 如此想着,洛河不知不觉走过马路。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瘦瘦小小的男孩面前。 男孩似乎很紧张,仰头望着洛河,嘴唇张了张,却没有说一句话。 洛河其实也有点紧张。他不知道自己跑过来干什么,他甚至与这个聪明的转学生算不上相识。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什么都不说的话,就显得太尴尬了。 “给你吃冰淇淋。” 洛河将有些融化的草莓蛋筒冰淇淋递到了易休手上。 易休低头看着冰淇淋,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不知为何,洛河觉得他笑得比阳光还暖,暖得他的心都变软了。 于是忍不住也笑起来,挠了挠自己的帽子,“我叫洛河,我们做朋友吧。” 易休有些诧异地抬头。还未回答,就听见李大壮就在对面街喊,“洛河!我要回家了!” 洛河回头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然后对易休说,“我们一起回家吧。” 洛河以为易休家也在西边,两人顺路。 易休点头,没有说自己其实住在东边,也没有说,他到西街是专门为了等他。 事实上他已经悄悄等了洛河半个学期了,悄悄跟在他身后送他回家。这一次不小心离得太近,便被洛河发现了。 幸好洛河发现了。 两人沿着街道,正对着下午的太阳漫步。洛河不知为何,总觉得高兴,兴奋地说东说西,说在书上看过的笑话,想逗易休开心。 易休总是笑着听得认真。有时是恬静的微笑,有时是跟洛河一起哈哈大笑。阳光在他小得可怜的脸上镀了一层金光,洛河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的绒毛。还有那双漆黑的大眼睛,眼睛上稀疏纤长的睫毛。 时间过得太快,十几二十分钟的路程被故意延长了一倍,但还是眨眼即逝。 洛河恋恋不舍,对易休说,“以后放学都一起走吧。” 易休笑着点头,“好。” 这日午后的阳光,真的特别美好。 洛河回到家,打开家门,毫不意外地闻到呛人的中药味。自从他一夜之间头发变白,亲爱的母上洛琳大人就没消停过,每天一早一晚必要灌洛河一大碗黑漆漆的药汤。 “我回来了。” 洛河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跟母上打招呼。 洛琳闻言,从砂锅里倒了一碗汤药递给洛河,“我又找老陈换了药方,之前的方子吃了三个月都没见效,想必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 说着,揭了洛河的帽子,抱着他的脑袋细细观察。她是做梦都想在洛河脑袋上找出一根黑头发来的。 “哦” 洛河乖乖喝下苦涩的药汁,已觉生无可恋。连下午交到易休这个朋友都冲不散他淡淡的忧桑。 “待会儿吃过饭,去剃个头发。配着这副药,新长头发就会变黑了。” 洛琳又说。 “嗯” 洛河已经能够预见,被某些好事同学从“白头荷花”改叫“光头荷花”的感人画面了。 “刚才跟洛河一起的小男生是洛河的朋友吗?” 洛琳揉了揉自家儿子软乎乎的脸蛋,狠狠亲了一口。 洛河的眼睛亮了亮,点头,“是的,最好的朋友!” 虽然才认识一天,却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 洛琳欣慰了,自从儿子一年前头发突然变白,就没见他交过朋友,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像个小老头似的。 “明天周五,可以叫朋友到家里来玩哦。” “好!” 可惜晚上吃过饭,还是被母上带去剃光了头发。 洛河看着镜子里的小光头,心情再次陷入低谷。暗暗想着,还是等头发长出来了,再请易休来家里玩吧。现在这样子简直没“发”见人。 易休在尚文小学越来越出名,老师都说他是天才。校长推荐他到市里跟初中生高中生一起参加比赛,他总是能拿第一。 相比之下,洛河除了一张脸,成绩只能算中上。每天在学校也不认真听课,上课就打瞌睡,下课就往隔壁的隔壁跑——去找易休。很快大家都知道了,洛河跟易休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这日午休,洛河一如往常地找到易休,带他到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园。洛河跟易休午餐都是自带的,洛河喜欢跟易休交换着吃。虽然易休的餐盒里都是很普通的素菜,味道却是一流。相比之下,洛河餐盒里是母上的爱心午餐,有鸡蛋、牛肉加鸡腿,几根装饰用的胡萝卜和菠菜。看着丰盛洛河却已完全爱不起来——太油腻了。 洛河一直怀疑自己早晚会吃成一个小胖子。这画面可不太美好,一个光头小胖子?这简直就是噩梦!倒是易休太瘦了需要好好补补,两人互换餐盒不要太完美。 “易休,你妈妈太会做菜了!” 洛河三下五除二,以最快的速度将原本属于易休的午餐搞定,忍不住赞叹。 “哈哈,这其实是我做的。” 易休笑得眯起眼睛,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沾了一粒白米饭。 洛河惊讶得瞪大眼睛,“你好厉害!以后谁娶你,不,谁嫁给你的话,就太幸福了!” 易休笑而不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夹了根菜叶。没想到洛河突然靠近,伸手抹了抹他的嘴角。 易休的身体僵了僵,心中猛地跳了一下。 却见洛河从他嘴角抠下一粒米饭,想也不想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你是不是今天生日啊?我前天在老师办公室看到你的家庭信息调查表,上面写着你生日是今天呢。” 洛河一边嚼着饭粒,一边问道。 “啊?” 易休努力将视线从洛河嘴唇上移开,思路有些跟不上洛河。 “嗯,今天是生日。” 易休想起自己填表的时候随手写上的日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生日快乐!” 洛河欢呼,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小蛋糕,递到易休面前。 蛋糕不过成年人巴掌大小,白色奶油上面装饰着三朵粉色雕花。中间插了一根巧克力糖棍,上面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字。 易休不得不将吃了一半的爱心午餐放下,双手捧起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的生日蛋糕,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易休无意识地想着,洛河小时候可比他长大了可爱贴心得多呢。 第120章 小学森2 眨眼间一个学期就过去了。 放暑假那天,李大壮终于憋不住,在洛河离开前拦住他。 “你好久没理我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李大壮的鼻涕依旧挂在鼻子下面,慢慢拖长,慢慢拖长洛河都要热不住拿塞子给他塞回去了。 “你做得很好呀,现在陈健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保镖,没有找我麻烦了。” 洛河退后一步,好心地安慰道。 “可是放学以后你总是往三班跑,我一周也只跟你一起回家一次而已。最近一个月,一次都没有了。” 李大壮语气略带不安。 “你是不是不需要保镖了?那你会不会” “不会的,放心吧。” 洛河看了看三班的方向,担心易休出来跟他错过。 “那我就放心了。但我答应过要当你的保镖,也不能说话不算数。以后我会努力不被罚留堂的,就可以跟你一起回家了。” 李大壮表情坚定。 洛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他为何生出如此坚定的决心。心道他不会看了什么电影电视剧受到正义的熏陶了吧? 正想着,便听易休在身后喊了他一声。 于是快速地跟李大壮说了句,“你好好努力吧,我先走了哈,再见!” 转身跑去跟易休会合。 李大壮吸了吸鼻子,连忙也跟了上去,“我今天没有被留堂!” 因为今天放暑假啊! 三个孩子在尚文西街走走停停,最后在手工冰淇淋店前停下。 洛河跑进店里,剩下两个孩子则站在店外。李大壮性子比较闷,易休也不是擅长交际的人,一个望天,一个看地,一时无言。 “出了新品,猫爪雪糕。” 洛河手里拿着三个猫爪子样的雪糕出来,递给了李大壮跟易休。 李大壮捏着雪糕,试探着舔了舔。当清凉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他眼睛一亮。三两口将雪糕咬掉,意犹未尽。 易休在三人中最矮最瘦,连手也小小的,握着雪糕才舔了几口而已。李大壮在旁看着直流口水,对他手上的雪糕虎视眈眈。 谁知易休看起来瘦小弱不禁风,一个眼神斜睨过去,竟是说不出来的恐怖。李大壮被易休那一眼给看得背后发毛,脚步顿了顿,落在了后面。 易休看他没有再觊觎自己手上的猫爪,倒也没再继续欺负小孩。收敛了杀气快走几步,追上了洛河。 洛河刚把猫爪的四个指头消灭,侧头看了看易休,“唔,易休不喜欢吗?” 易休手上的猫爪基本完好,洛河便以为雪糕不合易休口味。 “喜欢。” 易休笑道,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圆圆的掌心。 红色的小舌头从他口中飞快探出,洛河觉得比猫爪雪糕还可爱。真想把全世界所有甜点都捧到他面前,让他开心。 李大壮也追了上来,却是待在洛河身后,颇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偷偷看了看易休,在想要不要告诉洛河,易休是个很可怕的家伙。 正纠结间,洛河终于注意到他的存在。喊了一声,“大壮过来呀。” 大壮走到洛河身边,迷惑地问,“有事吗?” 洛河把已经被消灭大半的猫爪全部吃下,小棍子一弹扔进街边的垃圾箱。然后拉住了大壮的手。 易休见状,吃雪糕的动作停了下来,盯着洛河跟大壮牵着的小手皱了皱眉——洛河都没有牵过他的手! 理智上他不该跟小孩子计较,也没必要吃小孩子的醋。然而感情上他又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小心眼。难道是因为身体变成小孩子,心理也就变得幼稚起来了? 洛河拉着大壮走到了易休面前,逼着他转身在前面走。 大壮不明所以,“诶诶,洛河你要做什么?” 洛河推了推他的后腰,拍拍手,“今天就由你在我们前面带路,别回头!继续走,对就是这个速度,非常好。” 如此一来,大壮小山一样的身体正好将易休面前的太阳挡住,舍己为人,营造出一片清凉的阴影将易休的小身板全部藏了进去 原来是把大壮当成人、形移动太阳伞了。 易休看了看大壮结实的背影,又见洛河捂嘴坏笑做了个剪刀手,突然对李大壮生出一丝同情。 而李大壮还真以为今天自己要负责带路呢。心里奇怪着,洛河难道不识路? 沿街走了十来分钟,李大壮到家了。问洛河,“我还要继续带路吗?” 洛河这回倒是没坑人了,挥了挥小手,“不用,你回去吧,拜拜” 说完便拉起易休的小手往家里走。 这是第一次邀请易休到家里玩,洛河准备了许多玩具、游戏、点心。 易休显然跟洛河一样,对小孩子的玩具并不感兴趣。倒是电子游戏还比较新奇。洛河手把手教了易休一会儿,易休便上手了。 从经典的闯关游戏,到两人对战游戏,一玩就到了晚上。 洛琳一回家便看见两个小萝卜头坐在电视机前,玩游戏玩得正认真。 洛河最激动,“啊啊呀呀”地叫着,手柄被他按得“啪啪”作响。易休神情严肃,却比洛河安静得多。他的手指异常灵活,操作流畅,说他是第一次玩怕是没有人会相信。 易休几乎在洛琳开门的时候就发现了她,稍微放下手中工作回头看去,神情变得略显紧张。 见是洛琳回来,他放下了游戏手柄,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阿姨好。” 易休瘦小的样子懂事的模样让洛琳简直母性大发,冲上去便是一个热情的拥抱,“哎哟是洛河的朋友小一休啊,等会儿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啊瞧你瘦的” 易休一离开,他控制的小人儿便不动了。被揍得奄奄一息的洛河的小人儿趁机偷袭,第一次把对手打赢,完美地结束了这场对战。 洛河心里暗自纳闷,易休才玩几次就能比他玩得还好,这太不合理了! 回头见是母上大人回来了,上前把易休从她的胸怀解救出来,催促道,“好饿呀,妈妈快去做饭吧。” 洛琳顺手捏了捏洛河的脸,“先喝药!” 说完便去厨房从保温杯里到了一碗黑色汤药出来。今天去市里有事,为免晚上回来太晚,中午便把药煎好了。 洛河闻言脸立刻苦了下来,下午回家没闻着药味,还以为今天可以逃过一劫呢。 “是治疗白头发的吗?” 易休见洛河捏着鼻子把药喝下,剥了一颗糖喂给他。 “嗯。” 洛河含着糖果,点了点头。 “我可以看看吗?” 易休问道。 他从来没见过洛河摘下帽子,想来是为了遮住头上白发,不愿被人看见。 早先其实也听过有人说洛河白头发,当时易休便猜测,这或许是从修界带来的特征。只觉得既难受又心疼。 “好吧。” 洛河把帽子取下,低头给易休看。 “是不是很难看?” 银灰的头发,长度不到一厘米。易休轻轻碰了碰,感觉有点扎手。 “不难看。” 洛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起来,“好多动漫主角都是白头发的,我比他们还帅是吧?” 易休肯定地点头,“你最帅!” 洛河听完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凑上去亲了一口易休的侧脸,“我最喜欢你了!” 易休愣了一下,脸红了红,笑着没有说话。 洛琳被两个小孩的对话萌得不要不要的,心想自己的儿子就算头发白了也是最帅的。而且儿子皮肤白皙,头发看着也是银灰色而非彻底的白色,若是留长一点,或许会有惊喜! 洛琳已经脑补出儿子穿着英伦小套装,半长的银色碎发垂在额前的模样,活脱脱一个混血小帅哥啊! 暗下决心,这次的药再不见效,就接受儿子银发的现实,然后给儿子打造一个完美的新形象! 吃过晚饭,两个孩子又一起洗澡,换上睡衣。在洛河的小房间里,两人又一起看了会儿书。洛河自告奋勇给易休讲睡前故事,还没讲几分钟,自己便呼呼大睡起来。 易休给他盖上夏天的薄被,侧身将手轻轻放在他肚子上,看着他充满稚气的脸感觉无比安心。缩了缩身体,再贴近一些,也睡了过去。 第二日易休便要回家了。 洛河从储藏室推出一辆自行车,表示可以载易休回家。 洛琳自然不许洛河一个小孩子在马路上骑车载人,只许他在小区内骑骑。洛河说服不了洛琳,只得放弃了单车载人的想法,步行送易休回家。 这时候,洛河才知道易休的家并不在西街而在东街。 “你怎么不早说啊?每次放学你都陪我走这么远,然后还要一个人走回去。以后可别这样了。” 洛河撑着一把小阳伞,遮住易休头顶烈日。 “朋友应该放学一起回家。” 易休笑着说。 “那以后我送你回你家。” 洛河提议。 “然后我再送你回你家。” 易休补充。 “诶那你最后还是得一个人回家,不好。” 洛河摇摇头,提出异议。 “这有什么不好的?之前也是这样的啊,我习惯了。” 易休耸耸肩,继续与洛河幼稚的对话。 “不好,一个人多孤单。而且你这么小,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我见过好些同学被隔壁街的初中生堵在路上。我就不同,我有大壮当保镖。” 洛河摆事实讲道理,易休差点就被说服了。 “其实我很厉害的。” 易休只能这样回答。 可惜配上他瘦弱的小身板,怎么看都没有说服力。 第121章 小学森3 相比西街,东街上人多一些,街边有不少小摊小贩。西街是一条大街通到底,东街则有许多分岔,幽深的小巷子藏在低低矮矮的老旧房子之间,透出潮湿的凉意。 易休家就在某天巷子深处。 “我到了,你回去吧。” 易休站在巷口对洛河说道。 “我想去易休家玩,易休不欢迎吗?” 洛河收了阳伞,大眼睛看着易休,带着令人难以拒绝的期待。 “可是” 易休迟疑地看了一眼阴暗的小巷,表情有些为难。 洛河哪管那么多?拉着易休率先走进巷子里,“难道你的爸爸妈妈不同意吗?没关系我把你送到门口就好了。” “不是” 易休任他拉着手,到底还是没有拒绝到底。 “我没有爸爸妈妈,只有一个奶奶。” 初到这个世界,为了融入其中,封印了灵力。找了洛河好久,才发现洛河失去记忆变成小孩子。那时易休非常恐慌,洛河失去记忆了,彻底忘了他。洛河会慢慢长大,喜欢他的人那么多。洛河不会再爱上他,洛河会爱上别人。 好在很快易休便冷静下来。他曾看过一些书籍,类似返老还童之术,施术后有可能会丢失记忆,但随着年龄增长,原来的记忆便会慢慢恢复。洛河一定也会记起来了。 而在洛河记忆恢复之前,易休只要守在他身边就好了。 于是易休咬咬牙,用法术让自己也变成小孩,并找到了现在的奶奶收养自己。奶奶独居,无子无女。对外说他是远房亲戚的孩子,失去父母监护人,便由她收养。 之后上户入学,倒也遇到过不少麻烦。易休破例用了几次小法术,便都解决了。但也因为用了违背此界法则的力量,使得自己被法则反噬,身体一度衰弱到难以维系生命,差点葬身异界。 “我没有爸爸,只有妈妈。还有外公,但妈妈不喜欢外公,他们一见面就吵架。” 洛河握了握易休的小手,言语间带着几分失落。 “有一天他们会和好的。” 易休回握了一下洛河,安慰道。 他记得洛河说过,在洛河上初中的时候他的母亲就会回去照顾生病的外公,后来还接手了庞大的家业彻底变成一个“女强人”。 “哈哈其实我是为了安慰你。” 洛河笑道。 两人手牵手从窄窄的巷子走过,经过了好几扇紧闭的大门。巷子里没有垃圾箱,垃圾全都堆在墙角下,散落开去。脚下有时会踩到软软的不知名的东西,或许是垃圾,或许是老鼠的尸体。 洛河目不斜视,故意忽略了刺鼻的异味,忽视那些脏东西。直到易休停下脚步,洛河才暗暗呼出一口气。 眼前是一扇很普通的木门。这里不像刚才经过的地方那样脏乱,被打扫得很干净。木门虽旧,却因为被人细心擦洗过,不染灰尘。显然,屋主是个喜洁之人。 易休拿钥匙开了门,进去之后大喊,“奶奶!我回来了!” 昏暗的屋子亮起一盏灯,透出暖黄。一个鬓髪皆白的老人走出来,笑着应道,“哎,吃过午饭吗?我给你煲了鸡汤,本以为你中午会回来吃呢,现在都下午了。冰箱里还有西瓜,要不要吃?” 老人看起来很精神,眼神似乎不太好。走近了才发现易休身后的洛河,又问,“哦,易休带朋友回来了啊?” “奶奶好!” 洛河唤了一声。 老人捂着嘴笑起来,“哟!女娃娃长得可真漂亮!” 小孩没变声,声音本来就分不大出来性别。再加上洛河长得实在清秀,即便很男子气地反戴着鸭舌帽,也让奶奶认错了人。心里已经在考量着这漂亮的女娃成为自己孙媳妇儿的可能性。 “我家易休可厉害啦,你看他得了多少奖状,多少奖杯啊。” 奶奶突然拉起洛河的手,带他来到客厅里一个木柜前,指着柜子上贴的奖状,放的奖杯,自豪地说道。 “而且可会疼人了,这么小就会做菜,那味道酒店大厨都比不上” 合着奶奶也知道易休这么小,不觉得现在根本不到谈恋爱的时候吧! “呵呵呵” 洛河不知如何反应,表情尴尬地站在原地,呵呵地干笑着。 “奶奶,洛河是男孩子。” 易休差点没憋住喷笑出来,努力缓了缓才打断了奶奶物色孙媳妇儿的举动。 奶奶年纪大,思想挺守旧的,常常说的就是,等易休12岁就可以定亲,16岁就可以抱娃娃,她身体还好便能帮易休带几年孩子。 一开始,在易休看来这其实没什么奇怪的。他在凡界也没少见出生富户的子弟12、3岁就成亲当爸。可惜他爱的是洛河,不然以他的性格肯定会完成唯一的亲人的心愿。 后来慢慢对这个世界深入了解,才知道在“新社会”不允许这样早恋早婚。易休也表示理解,这世界的孩子看着有些晚熟,特别那些14、5岁,整天挥舞着拳头脑子里想着征服宇宙的初中生,简直幼稚到没朋友。让他们这么早结婚生子,根本就是祸害下一代。 “男孩子?” 奶奶从兜里掏出了老花镜,认真地打量了一下洛河。 “是男孩子啊哈哈原来我看错了,哈哈哈” 奶奶把自己都给逗乐了,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易休终于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了起来。洛河无奈地耸耸肩,表情不要太无辜。如此一来自然又令一老一少一阵大笑。 “小朋友叫洛河是吗?来来来,奶奶给你切西瓜吃!” 奶奶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向厨房走去。 易休也止了笑意,见洛河没有生气,呼出一口气。 “去我的房间玩吧。” 洛河点头,“好呀。” 客厅光线不好,大白天也要开灯才见人。易休的房间则不同,采光极佳。透过窗子可以看见一块块麦田,田上麻雀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很是热闹。 唯一的问题大概是热吧。 易休打开窗子通风,又搬了一架电扇过来。电扇开着微风,脑袋缓慢转动,给房间带来一丝清凉。 奶奶端着切好的西瓜走了进来,“来吃西瓜咯。” 易休接过盘子,“奶奶也吃。” “奶奶可不爱吃这么冰人的西瓜,小孩子才爱吃。洛河来,吃西瓜啊。” 奶奶说着,对易休挥挥手。 “谢谢奶奶。” 洛河仰头笑着道谢,看起来既乖巧又懂事。 奶奶呵呵笑着,“不谢不谢,跟易休好好玩啊。” 说着便走出了房间。 阳光渐渐收敛了脾气,稻田上起着风,掀起阵阵麦浪。 洛河把肚子吃得圆滚滚的,没形象地倒在易休铺着竹席的床上,抱着肚子轻轻拍了两拍,“啊我吃了好多,走不动了” 易休也上、床躺在洛河身边,“还是不能吃太多,小心拉肚子。我以前就不能吃凉的,吃一点点都会肚子痛。” “嗯?现在没问题了吧?我倒是不会,但我妈妈不喜欢我吃凉的,说我小时候吃凉的感冒发烧,差点没抢救过来。唔所以我只能背着我妈买冰淇淋吃。” 洛河说着说着,就有些犯困。眼皮子沉了沉,撑不起来。 “我现在还好。” 易休一边说一边撑起脑袋看着洛河,“你不舒服吗?” 洛河的手搭在肚子上,眉头轻轻皱了皱,“就是有点饱” “要不要我帮你揉一揉?” 易休问道。 “嗯?好呀,轻点。” 洛河睁眼看了看易休,主动握住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大概因为快要睡着了,他的声音软软的,让人心都要融化了一般。 易休轻轻将手贴上他的肚子,缓缓移动。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情,见他闭上眼睛享受地勾了勾嘴角,便安心了。 下午渐渐过去,倦鸟却还未归巢。被打开的窗户,突然迎来了几名不速之客。不知名的小鸟在窗檐上跳来跳去,还用嘴啄了啄长虫子的木框。“笃笃笃”的,扰了房间清静。 易休一边认真帮洛河揉着肚子,一边转过头狠狠瞪了那无辜的鸟儿一眼。惊得鸟儿尖叫一声落荒而逃,像被人给咬了一口似的。 “嗯” 或许是被鸟儿逃跑的尖叫声给惊扰到,洛河咕哝了一声,有转醒的趋势。 易休手上动作更加轻柔了,心里气恼那烦人的小鸟。 好不容易,房间重归安静。安静中洛河却突然坐起身。 “厕所在哪里?” 天色已经暗下来,奶奶做了一桌好菜。 洛河醒来得刚刚好,走出厕所洗了洗手,应奶奶的邀请坐到客厅餐桌边。 一餐饭,一老两少,吃得自然是其乐融融。 易休很懂事,抢着要洗碗。奶奶却拦着他,叫他先送洛河回家去。 于是两个小孩便手拉手出了门。 小巷子到了晚上,亮起几盏黯淡的小灯。相比白日,巷子里自然更加黑暗,也有许多路灯不及之处。 洛河虽是小孩,却并不怕黑。倒是易休,拉着他越走越快。 “原来易休很怕黑吗?是不是担心有鬼来抓你呀?” 洛河开着玩笑,还估计做鬼脸想吓唬易休。 “我不怕鬼。” 易休看着洛河近在眼前的鬼脸,表情严肃而正经。 洛河被他这样一看,也玩不起来了,嘀咕了一句,“难道不该反驳我这个世界没有鬼吗?” “有。” 易休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带着夏天不该有的森森寒意。 洛河只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脖子后面一阵发凉。 “什什么?” 洛河吞了吞口水,转过头看向易休。 “嗯?哦,我吓你的。” 易休面无表情地回道。 洛河稍稍安心,抹了一把额上冷汗。 “易休你太会吓人了。” 易休重新拉住他的手,心里想的却是——还是不要告诉洛河这个世界真的有某种东西存在的好。 从小巷走出,到了街上。东街夜市倒是繁华,不少光着胳膊的男男女女出来纳凉,顺便吃几串烧烤。 “你回去吧不用送我,我可以自己回家。” 洛河对易休说道。 如果易休再送他,最后肯定得一个人回来。那么长的路,走回来时一定很晚了。 易休沉默了一会儿,见洛河坚持,点了点头,“好吧。” 两人挥手告别,相约明天再见。 洛河的身影被淹没在人群中,易休久久地看着,最后脚下微动,转入旁边的巷子。他并没有回家,而是通过错综复杂的小路,跟随洛河的脚步。 他的移动速度非常快,像灵活的小豹子一样。黑夜中他在小巷独自穿行,几个跳跃吓得瘦骨嶙峋的野猫“喵呜”惨叫。不过几分钟,他便将洛河找到。 不出所料,洛河迷路了。 只见洛河站在某个三岔路口,摸着脑袋迟疑着,不知该选哪条路才好。他原地站着,转了两圈,更加分不清方向了。最后他选择了右手边,看起来最热闹的那条路。 事实上那条路他刚刚才走过 “洛河!” 易休从他背后出现,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 被吓了一跳的孩子捂着胸口,一脸惊悚。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担心你迷路,所以来找你呀。” 易休笑着说。 “啊易休你怎么知道我会迷路?你会读心术吗?” 洛河放下捂住心口的爪子,勾住了易休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东街的路很难认,第一次来这里的人十有都会迷路。” 易休解释道。 洛河笑呵呵地勾着他的脖子转了个方向开始前进,“那我再走一次就不会迷路了吧?” 易休不得不阻止洛河,“可是你现在又走错了。” 两人于是手牵手走出了东街,上了西街洛河表示他绝对不会迷路了。但又舍不得易休一个人回去。 磨磨蹭蹭地问易休,“你要不要今天又去我家?” “奶奶一个人在家,而且我没有跟她说要在外面留宿,会担心的。” 易休其实也有些不舍,但总不能让老人担心。 “哎,好吧。” 洛河说着,转身挥了挥手,“明天见!” 这一次同样的,易休看着洛河,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 回家吗? 易休想了想,忍不住还是追了上去。 要看着洛河到家才行啊,洛河不是说有隔壁街的中学生小混混拦截小学生收保护费吗?天这么黑,西街路上人也少,万一遇到危险就麻烦了。 第122章 中二期1 于是两个孩子又手牵手在热闹的东街夜市上走起来。直到上了西街,洛河表示他绝对不会迷路了。但又舍不得易休一个人回去。 洛河磨磨蹭蹭地问易休,“你要不要今天又去我家玩?” “奶奶一个人在家,会担心的。” 易休其实也有些不舍,但总不能让老人担心。 “哎,好吧。” 洛河未再挽留,转身挥了挥手,“那明天见!” 这一次同样的,易休看着洛河,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 回家吗? 易休想了想,忍不住还是追了上去。 要看着洛河到家才行啊,洛河不是说有隔壁街的中学生小混混拦截小学生收保护费吗?天这么黑,西街路上人也少,万一遇到危险就麻烦了。 易休这时还真没想到,预想的情况居然真的发生了,而且明显比小混混收保护费还严重。 那时易休追上去,正好看见一形容猥琐的男人从背后悄悄靠近洛河。正欲大喊,却见洛河突然回头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巧的玩具枪对准男人的一通射击。一瞬间只闻男人尖锐的痛呼响起,而后因为疼痛难忍站立不稳,摔倒在了路边。 易休愣了一下,连忙跑了过去。按理说玩具枪的杀伤力不该那么大,易休也是跑过去才看清,那变态竟然早把拉链拉开了。洛河短距离对准男人暴露出来的某处射击,即便是玩具枪也够那变态吃一壶的。 “易休,你怎么来了?” 洛河奇怪地问。 话说洛河前几天就听妈妈提起附近来了一个变态男,要洛河多加小心。刚才走在路灯下,突然发现地面上有个大人的影子靠近。洛河临机应变,掏了玩具枪出来,想着若是对方图谋不轨,便打他的眼睛。没想到变态果然是变态,直接对他暴露了下面 想起地上的男人,洛河拉着易休护到身后,让他别去看男人的腌臜物事。 易休却是瞪着那男人,一脸杀人的表情。并且已经在脑中模拟了无数种让他生不如死的方法。这个变态该死!竟然敢在洛河面前露刚才还想从背后偷袭洛河!洛河现在还是孩子啊!以这变态在大街上也敢如此明目张胆来看,这必定不是第一次,不知道还有哪些小孩子深受其害。 而某变态,某被直击灵魂的痛感撂倒的男人,丝毫未觉危险的临近。他恼羞成怒,怒冲脑门儿,发誓要给那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一个教训!于是他挺身而起,却因为疼痛本能地佝偻着腰,他从裤袋里掏出一了一把,直指向洛河。 电光火石之间,却不知从何处蹿出一只鬼魅。在变态男人对无辜的孩子痛下杀手之前,鬼魅悄然而至,附上男人胸前。才起身不久的男人被诡异的大力按倒,那个瘦小的身影,脆弱的小手,死死扣住男人的咽喉。 “哈啊” 男人无法尖叫,从喉咙发出无声的挣扎。他的眼睛恐惧地圆睁着,印出那个有着红色眼睛的嗜血魔物。 很快,男人便失去意识昏迷过去。 易休掌握着分寸,并没有马上杀死他。 到底还记得,洛河就在现场。 洛河就在现场 不好,被洛河看到了! 洛河一定被自己吓坏了吧? 易休站起身,背对着洛河不敢回头。 怎么办呢?为什么这么冲动?这个男人的确该死,但他其实可以等一等,等没人的时候再出手。但刚才情况危急,万一迟一步,洛河受伤了怎么办? 易休双手紧了紧,事已至此,现在的问题是,他要怎么跟洛河解释?洛河会不会因此惧怕他,疏远他,把他当成一个怪物? 易休慌了神,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耳尖地听见洛河靠近的声音,易休僵着身体,低头闭了闭眼睛。 “易休?” 洛河试探地唤了他一声。 然后他主动拉起易休的手。 冰冷的手指被洛河手心包裹,令易休身体微震。抬头看向洛河,眼底全是不安与迷惑。 洛河仔细看着易休的眼睛,笑容突然在脸上绽开,“我知道了,你有超能力!” 易休睁大眼睛,看见洛河崇拜的星星眼。 没有害怕,没有恐惧,也没有厌恶。洛河竟然崇拜他? 崇拜?就像对惩恶扬善的英雄那样? 方才易休气势惊人,那个变态竟直接被吓得尿了裤子,骚臭熏天。洛河嫌弃地拉着易休快速远离。 发现易休沉默着不说话,洛河又道,“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完了还发出赞叹,“易休你太厉害了!比动画片里的超人还厉害!” 易休终于确定,洛河是真把他当英雄了。一个有超能力的,眼睛会变红的,痛揍坏蛋的英雄。 其实这感觉也不错。 易休红着脸如是想着。 因易休这么一出手,洛河认定易休身怀超能力,不惧邪恶。如此也就不担心易休一个人回家会遇到危险了,同意易休先送他回家,再自己回东街。 之后两人每天都会见面,或者在洛河家玩玩游戏,或者在易休家写写作业,时间过得飞快。 春去秋来,过了一个暑假,又过了一个暑假。尚文小学迎来一届新生,送走一届老生。洛河跟易休也成功升入城里最好的连城中学,可惜不同班。 连城中学含初中部和高中部,高中升学率遥居全市第一。这样的重点中学,要考进来自然不容易。洛河的成绩只是堪堪压线而过,进了普通班。而易休直接考了第一,得到学杂费全免的优惠进入火箭班。 尽管成绩平平,入学第一天,洛河还是成功吸引下至新进初中生,上至高三毕业生所有人的目光。首先是那银白的头发,然后是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洛河虽个头还没长起来,脸上也还有些婴儿肥,看起来充满稚气,却显然更能激发人的母性。 在小学的时候被一群小屁孩排挤过,顶多就是羞涩的小女生远远看见他会脸红地跑远而已。一入中学便被一群人众星拱月,学姐们的热情洛河有些招架不住。 洛河就奇怪了,只不过升上初中而已,为何大家都不一样了呢? 易休找好班级,安排好寝室后便来找洛河。却见洛河跟好些人在一起说说笑笑,不要太受欢迎。 “洛河。” 易休远远喊了一声。 “你寝室找好了吗?” 洛河听见易休叫他,连忙从众人环绕下挤出来,拉起易休就跑。 洛河拉着易休一路狂奔,一口气跑出了学校。最后找了个冷饮店歇脚,捂着胸口气喘吁吁地说,“太可怕了!” “我看你刚才不是笑得挺开心的吗?” 相比洛河,跑了这么远易休跟没事人一样,坐在洛河身边轻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她们这么热情我总不能冷着脸吧。” 洛河回道。 歇了歇,跟服务生点了一杯柠檬汁。然后把菜单递给易休,“你喝什么?” “就温开水吧。” 易休说着将菜单直接转递给服务生。 洛河听他只要温开水,担心地问了一句,“肚子还没好吗?” 前段时间易休生了一场大病,上吐下泻的,在家里躺了半个月才好。易休说是异能使用过度,休息一下就好了。洛河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每次易休使用异能之后身体都会出点问题。 想来易休虽有特异功能,显然也不能贸然使用,否则对身体会有妨害。洛河发现这一点,便歇了曾经突发奇想提出的跟易休组合成为打击犯罪二人组的心。打击犯罪什么的还是交给警察叔叔好了,洛河可不想为了逞英雄失去自己的好朋友。 “已经没问题了,就是不能吃凉的” 易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希望它能尽快好起来——他可不希望以后只能看着洛河吃美味的冰淇淋,而自己却碰都不能碰。 “对了,你的寝室找到了吗?买好生活用品了没有?” “哎,早弄好了,一群大姐姐帮忙我是305寝,你呢?” 洛河颇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真的,那些学姐热情得恐怖!拉着他各种拍照还好说,还总是动手动脚的,实在太不矜持了! “我在401。” 两人不同寝还不同楼,这让易休有点失落。 “哈哈我知道,你们火箭班的寝室要比普通班的高一层。” 洛河笑得没心没肺,完全没有体会到易休的心情。 说起来两人相识也一年多了,洛河却丝毫没有恢复记忆的迹象。未来的路,还很长啊。 初中生活很快过去了一小半,洛河找易休的时间越来越少。易休知道初中课业渐渐繁重,洛河大约不像小学时那么时间充裕。而且洛河交了不少朋友,当然平时也会带着朋友跟易休一起玩。 其中跟洛河关系最好的是洛河的同桌,名叫李思岑。 李思岑算是洛河班上的学霸,对易休这个学神那是又羡慕又嫉妒。明明大家都是一样地玩,怎么易休就能保持成绩丝毫不落呢?直到从洛河口中知道易休超凡的记忆力,李思岑才算是心服口服了——人家只要上课听了就啥都记得啥都会了,自然是不需要复习也能考好的。 事实上,洛河因为颜值受到全校女生追捧的同时,易休也因为其学神、天才之名受到老师和各路学霸的追捧。易休虽然人长得瘦瘦小小,性格也不太活泼,在班上却并没有受到太多歧视——当然因为嫉妒他而在背后传言他是外星人的人其实也不少。在班上易休也有几个较为交心的朋友,可惜他的朋友似乎都不太待见洛河。 这日周五放假,易休在教室等洛河一起回家。等了很久都没见洛河过来,易休便收拾了桌子,往洛河的班级走去。 周五放学后,教室都有些空。在学校被关了一周的孩子迫不及待地离开校园各自回家。 走到洛河教室外面,先看到的便是洛河的同桌好友李思岑。 李思岑背靠墙壁,像被老师罚站似的,并以经典的四十五度角忧伤地望天。 易休走过去,正欲开口打招呼,李思岑却将手指放在嘴前,“嘘”了一声。然后低声对易休说,“我们先走吧,洛河估计还得等会儿” 易休皱了皱眉,转过头从窗子往内望去。 却见一个女生正伏在洛河肩膀,姿势亲密而且暧昧。上了初二,洛河长高了许多,已经接近一米七。他半靠课桌而立,女生的手环着他的腰。 由于角度原因,易休看不清洛河的表情。但下课这么长时间了,两人拥抱的状态维持的时间应该不短吧?洛河却并没有推开她的打算。 易休心脏被狠狠拽紧,猛地低头不敢再看下去。 洛河忘记了在修界发生的一切,洛河忘记了曾经爱过他,洛河终究会,爱上别人吗? 易休陷入自己的思绪不可自拔,以为这便是自己努力那么久得到的最终结局。他甚至宁愿没有追着洛河来到这个世界,便不会再次陷入绝望的境地得不到救赎。 却突然听见洛河的声音。 “你来了啊?我马上出来!” 洛河站在窗边,冲着易休喊了一声。然后胡乱收了几本书,斜挎上书包跑了出来。 经过李思岑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了顿,语气冷淡地说了一句,“是朋友的话,下次就别找我帮你这种忙了。” 而后越过李思岑,来到易休面前,“我们回家吧。” 第123章 中二期2 按以往惯例,每到周五洛琳便会开车来接两个孩子。但前几周,一直精神矍铄身体倍棒的洛老爷子突然病倒。洛琳作为老爷子唯一的女儿,跟父亲有再大矛盾也得暂时放下,回去照顾着。 好在连城中学离家也不算远,只需要转两趟公交就到了。 易休几乎是被洛河拉着走出的校门。 洛河走得很急,像在躲豺狼虎豹似的。走到公交站台停下,洛河才放开易休的手。 秋末难得出了点太阳,在站台下洒下一片透着暖红的金光。两个少年,一高一矮,一只大一只小,相隔不到一拳的距离。 等车的人很少。112路驶来了,留下尾气接上乘客慢吞吞离开。于是等车的地方只剩下两少年了。 “刚才在教室” 易休迟疑着开口,却不知该问什么了。 上初中后,洛河常常收到各种表白的情书、礼物。也有过几次被人拦在洗手间门口、楼梯口、校门口各种地方,被表白。 一开始洛河会很礼貌地拒绝,面带微笑。后来洛河发现冷一点,拒人于千里之外才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慢慢不再搭理那些眼冒粉红泡泡怀揣脆弱少女心的人。平时有所接触的女生只要对他怀有别样情愫,只要露出一点苗头,洛河都是有多远躲多远。 刚才在教室的情况很反常,而洛河出来后对李思岑说的话也很奇怪。易休很想知道洛河对那个陌生女孩是何种态度,可这到底是洛河的私事。 此刻洛河双手揣在裤兜里,斜戴着鸭舌帽。一身轻松的休闲装加一双运动鞋,像从时尚杂志走下来的模特。洛河随便往那一站都能瞬间吸引所有人的眼球,闪闪发亮存在感十足。 好在现在站台上除了易休没有别人。 “啧,还不是李思岑,他的初恋加青梅竹马暗恋我,他就想当好人拉红线,真是蠢货。” 洛河眉头微皱,显然心情很不阳光。 好好的周五,本来还想跟易休一起去操场玩玩篮球,全被李思岑给破坏了。 易休听洛河这么一说,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 “还能怎样?你以为我喜欢那个女人啊?” 洛河歪着身子凑到易休耳边问。 易休茫然回头,两人面面相对,鼻尖刚好碰到鼻尖。 易休连忙把头转回去,深吸一口气,“我我知道了” 洛河慢慢站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角余光瞥见易休红得滴血的耳朵,不知为何心情突然明朗起来。转身摸了摸易休毛茸茸的头发,又故意用手比了比身高。 “易休我发现你身高缩水了诶,以前明明只差我半个头,现在居然还不到我肩膀的位置。难怪总听人说,你不像初中生,像个小学生,哈哈哈” “是你长太快了。” 说到身高,易休其实也很泄气,反驳得有些无力。 不过洛河这长势在同龄孩子里也不多见吧?一年蹿了二十多公分呢!还不见停。 “没关系,你长得小巧玲珑的也挺可爱。” 洛河笑嘻嘻地说着,环住易休的肩膀,手指不安分地挠了挠易休的小脸。 “小巧玲珑是这么用的吗?语文老师会打死你的。” 易休低头憋红了脸,握住洛河的手,不让他继续挠痒痒。 正好他们等的那一路车,122路公交车过来了,洛河只好乖乖收了手。 乘122路过十个站下,然后需要换乘171路坐到终点站。 下午下班高峰,人与人摩肩接踵挤挤挨挨,像罐头里的沙丁鱼。洛河担心易休个子小被人挤着,便护着易休走到最后面的角落里。 之前一放学就出来坐公交,跟下班高峰错开,从没遇到过这么拥挤的情况。从车门口移到后面,像在人群里艰难游泳。洛河暗想着,以后若是坐公交回家,一定不能在学校拖延时间了。 开公交车的师傅是个急性子,猛抬油门和急踩刹车,呼呼啦啦的,把车开成了火箭。车里的人颠来倒去,脸都憋绿了。 易休好几次差点摔倒,洛河索性再贴近一些,将他彻底纳入怀中保护。 如此一来,洛河一低头就能闻见易休头发上洗发香波的味道。柑橘的清香,似乎将车厢里混杂的异味都给驱散了。 而易休扑在洛河怀里,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忍不住悄悄搂住洛河的腰。侧头贴在洛河胸膛,听着他最爱的洛河强健的心跳,那一刻竟希望这班车永远开下去,永远不要停下。他真是爱死了霸占洛河胸怀的感觉,竟觉得自己的小个子也成了一种优势! 两人就这么拥抱着在公交车上摇摇晃晃,乘客渐渐变少,甚至空出几个座位。对此两人却丝毫未察,旁若无人亲密无间,仿佛要相亲相爱黏糊一辈子。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易休。 他本身警惕性高,对周围环境也很敏感,所以很快就发现周围投来的异样的视线。 “洛河” 易休压低了声音。 “嗯?” “你要不要坐下?” 易休提醒道。 洛河这才抬头看了看四周,“原来有位置了啊。” 说着找了相邻两个空位,拉着易休一起,“来坐我旁边。” 易休看他一点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便也不想那么多了。况且现在他俩也确实没什么,只是朋友而已不是吗? 这个世界,这个国家,现在他们所处的社会环境,对同性之爱的态度跟易休以前所在的凡界差不多,不赞同,甚至带有敌意。在这一点上,修界简直好太多了。不仅包容男男、女女的伴侣关系,甚至有人和灵兽结伴,在修界的人看来也不足为奇,各大门派也不乏正式缔结结伴契约的同性、爱侣。 在位置上坐下后,两人一路无话。易休一直注意着洛河,发现他有点走神。 最近洛河总爱走神,易休猜他大概是在担心生病的外公吧。洛河的外公在另一个城市,之前洛河请假去过一次。要顾及学业的话,肯定不能常伴在他外公左右。 到终点站时,天已经黑下来。 171路终点站就在尚文西街,离洛河家很近。 若是以往,洛河必定会邀请易休,即使易休为了避免奶奶担心一般都会拒绝。 但近几周,洛河都没有开口挽留过易休。 易休以为洛河被拒绝多次,已经放弃了。为了弥补,易休这次已经提前跟奶奶说好,周五到洛河家玩,周六才回去。 可这一次,洛河依旧没有主动邀请的意思。易休迟疑着,要不要放弃计划。 “易休,我先回去了。” 洛河跳下车,对易休挥了挥手,转身便走。 明明回家也只有一个人而已,走这么急做什么? 易休看着洛河的背影,内心里有个小人委屈地咬着小手绢。 又来了一辆公交车,下来了几个乘客,驱散车站的寂静。路灯也亮起来,照亮了洛河的身影。 易休眼看着洛河走远,终于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洛河!” 他声音并不大,被周围人声淹没。他不确定洛河是否听得见。 有时候他告诉自己,如果想要就努力追上去,紧紧抓住他。他不是犹豫不决的人,可是一面对洛河他有不确定起来,找不来自信。 “还是下次吧” 易休耷拉下脑袋,像被人遗弃的无人领养的小狗。 方才下车的人纷纷散去,但有人却在往车站走。 易休瞥见那抹身影,惊讶地抬起头,眼睛一亮——是洛河! “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叫我了。你叫我了吗?” 洛河问易休。 他很怀疑自己幻听了,但回头看见易休还没走。远远地跟易休挥手,易休也没反应。于是洛河就回来了。 易休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笑得异常开心,“我以为你没听见。” “看来我也有顺风耳的潜力呢,哈哈哈” 洛河笑道。 “你叫我有事吗?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家?” “好!” 易休果断回道。 “你有跟奶奶提前打招呼吧?” 洛河勾住他的脖子,开始往家的方向走。 “有的。” “原来你早有预谋啊” “不是你一直邀请吗?” “哈哈哈原来你是为了我啊” 夜幕下长长的西街,路灯下紧靠的身影渐行渐远,伴随着轻快的笑语。 这几日洛河其实挺烦恼。一则是因为外公生病,二来是亲爱的母上大人要跟某个他讨厌的男人结婚了,还有就是,母亲为了方便照顾他和外公,有意让他转校到外公所在的省会城市南和城去。 历史似乎悄悄拐了个弯。原本洛河在初一便会转校,洛琳会在洛河转校后结婚,然后很快离婚。而现在,洛河却努力说服母亲,至少让他读完初中再转校。 洛河不想跟易休分开,分隔两个城市。若是转校,必定也要搬家,到时候要跟易休见一面都难了。 第124章 中二期3 用钥匙开门,发现屋里有人。 灯是开着的,屋内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妈妈,你回来了吗?” 洛河将钥匙放到门口的鞋柜上,换上拖鞋便往厨房走去。 易休常常来他家里,也熟门熟路换了拖鞋,跟在他身后。 还未走到厨房,便见一男子端着热菜出来。看见洛河热情地招呼道,“回来啦?来吃饭,今天特地为你煲了老鸭汤。” 见到洛河身后的易休,愣了一下,但还是笑着招呼,“我认识你,洛河的朋友小易休。来来来,先坐下,菜马上就上齐!” 男子戴着金丝眼镜,半长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长得斯文清秀,显得很年轻。此刻他穿着围裙,袖子也卷起来,看起来有着居家男人的温馨和亲和。 “欧林烨,你怎么在我家?” 洛河将书包扔在沙发上,抱胸看着男子,语气很冲。 这时,洛琳竟也从厨房出来,“洛河,你怎么这么跟欧叔叔说话?” 洛河一看洛琳也在,双手规规矩矩放了下来,表情又阴转晴,“哈哈哈我在跟欧叔叔开玩笑呀” 名叫欧林烨的男子也笑了笑,“洛河叫我名字也没什么,国外的小孩对父母亲人不也是直呼其名吗?” 洛琳闻言,便也没有继续追究,只是心里到底有些芥蒂。 她跟欧林烨是工作时认识的,交往也有两年了。相知相爱不容易,她珍惜这份感情,欧林烨也不止一次跟她求婚。在自己确定心意后,半年前洛琳便跟洛河沟通自己再婚的事,洛河表示支持。之后便将欧林烨介绍给洛河认识,洛河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意。 今日却发现洛河似乎对欧林烨心存敌意。作为母亲,洛琳对儿子情绪变化还是很敏感的。洛琳只是不解,为何洛河态度转变这么大。 晚餐吃得倒也其乐融融。洛河表现得很轻松,没有任何异常,对欧林烨这个未来的继父也是客气有礼又不乏亲近之意。 易休在桌上一般不怎么说话,暗暗观察之下,却觉得洛河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洛河像在洛琳面前伪装真实的自己,当然他也成功骗过了洛琳的眼睛——方才还存疑的洛琳,现在眼里只剩下对洛河满满的信任和宠爱。 “妈妈今天怎么回来了?” 洛河突然问道。 “我不是想我的儿子了吗?不过待会儿我就走了,晚上十点的飞机。” 洛琳揉了揉洛河的脑袋,亲昵地说。 她的左手在桌面握住欧林烨的右手,又道,“还有啊,周末欧叔叔都会留下来照顾你哟,洛河觉得怎么样?” 洛河拿筷子的手顿了顿,随后轻笑,“好啊,只要欧叔叔不嫌我麻烦就好。” “你外公很想尽快看我跟欧叔叔完婚,所以婚礼就定在下个月。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增进一下感情。” 洛琳拉住两人的手,慢慢合到一起,带着对未来美好的期待。 当年洛琳不顾父亲反对跟洛河的生父结婚,没想到那个男人空长一副好相貌,性格却懦弱而且花心。跟她在一起或许是有过感情的,可惜没多久便厌倦了。在洛河还没出生的时候,那个男人便提出离婚,跟别的女人跑了,简直伤透了洛琳的心。洛琳一度失去爱的能力,还好遇见了包容她爱护她的欧林烨。 她真的希望未来,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像童话的结局一样,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欧林烨靠近洛琳,将她半搂着,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我会好好照顾洛河的。” 洛河本来也想抱抱洛琳,见欧林烨靠近心里就不舒服,便只握住洛琳的手,答应她和亲爱的欧叔叔好好相处。 这顿晚餐圆满而温馨地结束。 晚上八点欧林烨送洛琳去赶飞机,洛河拉着易休早早洗漱躺上床,也没有等欧林烨的打算。 洛河的床还是那张15米的单人床,两人并排躺着,倒也不算挤。只是睡太早就有些睡不着。 洛河睁着眼睛,易休闭着眼睛,各怀心事。 房间很安静,天花板上有发着夜光的星星月亮。洛河上初中以后就想把自己房间里那些充满童趣的装饰去掉,洛琳总是耍赖不许他动。说那可是她辛辛苦苦亲手布置,儿子随意毁坏便是不肖。 洛河很爱自己的母亲,也真心希望母亲得到幸福。 可是,面对母亲选定的,未来会携手一生的男人,自己为什么总是本能地排斥呢? 洛河不止一次自我检讨,告诉自己要慢慢接受那个叫欧林烨的男人。 说起来那个男人真的不错,长得干干净净,烧得一手好菜,高学历,大学教授现在还专门帮母亲打理着一些外公的产业,减轻母亲的负担听说他做得很好,短短几个月就让那笔资产增值一半。 总之这样一个有颜有能力也有责任心的男人,跟自己的母亲还是很般配的。 如此想着,洛河还是忍不住叹气。 洛河这一叹气,易休就睡不下去了。 “洛河不喜欢欧林烨吗?” 易休睁开眼睛,翻了个身,黑暗中可以看着见洛河漂亮的侧脸轮廓。 “我是挺讨厌他的,莫名其妙地讨厌。哎,可能是嫉妒他把妈妈的爱分了一半去吧?哈哈哈没想到我还挺小心眼的。” 洛河将易休放在被子下的手轻轻握住,自嘲着说。 “但她的母爱全部都是你的。” 易休将身体挪近了一些。 “是的,我可是她唯一的宝贝儿子呀。” 洛河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是洛琳温暖的笑脸。可不知为何,突然洛琳的笑脸变了。她的笑消失了,变成隐忍的痛苦。 小时候不懂事问起自己的父亲,母亲脸上就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洛河睁开眼,将那令人窒息的画面驱散。而后浮现的却是欧林烨的脸。 欧林烨家教修养都很好,笑起来温柔而疏离。 洛河皱眉,即便是这样无懈可击的表情,他看着也直想反胃。 “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时候很奇怪。” 洛河突然说道。 “欧林烨吗?” 易休问。 “对,特别是没人的时候。他像一个伪君子。” 洛河憋闷地说。 这完全是毫无根据的臆测,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他小孩子脾气吧? “你担心他伤害你的妈妈是吗?” 易休又问。 洛河点头,“我觉得他不是好人。” 这话就更孩子气了。除了易休他也不会对谁表现出这一面了吧? “我也觉得他不是好人。” 易休很给力地应和。 这却不是盲目地附和,而是有根据的。在修界时洛河曾提过一句,他的母亲在他上中学时再婚,然后很快就离婚了。洛河没说原因,似乎连提一下都会变得心情糟糕。这么看来,欧林烨必然是犯了什么不能原谅的错误。总结,欧林烨肯定不是好人。至少不是洛琳的良配。 洛河不知易休所想,以为易休为了安慰他才这样说。哈哈笑起来,“对,他不是好人!我真可怜啊,以后还得叫这个坏家伙爸爸,真是想一想都觉得生无可恋了” 玩闹了一会儿,时间也有些晚了,睡意渐深。 半梦半醒间,听见外面开门的声音。想来是欧林烨回来了。 洛河皱了皱眉,一想到跟欧林烨同处一个屋檐下,便觉得浑身难受。 不久听见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开门的人没有进来,看了一眼便重新将门阖上了。 洛河等了一会儿,也睡不着了。一再催眠自己,不要对欧林烨怀有偏见。思绪反复,折腾了大半天。晚上喝的水经过几个小时酝酿转换,大半夜的洛河起了尿意。 悄悄起身,避免吵醒易休,然后轻手轻脚走出房间。 易休其实一直都醒着,他本来就睡得浅,洛河凌乱的呼吸就能让他惊醒。知道洛河烦恼,他想分担,却找不到很好的方法。暗想要是洛河实在放心不下,自己就帮他查一查欧林烨的底细好了。若是有问题,也好早作准备。 易休将头埋进洛河的枕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要是你记忆恢复了就好了。” 要是恢复记忆,洛河就知道为什么洛琳跟欧林烨会离婚了,也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等了十来分钟,易休都想起身去看看洛河到底在做什么了,洛河突然推门而入,直接把门给锁上了。 “洛河?” 易休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光线很暗,但足够让易休看清洛河。此刻洛河表情冷冷的,眼睛透着凶狠的光。 听见易休的声音,洛河稍微收敛了一些周身狠厉的气息。 “被吵醒了吗?” 他走到床边,躺回床上,“睡吧。” “洛河,你怎么了?” 易休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洛河转身,看了易休良久,闷闷地说,“他是个死变态。” 易休惊讶地睁大眼睛,脑中闪过洛河被变态骚扰未遂的各种可能性,竟有些按捺不住心中杀意。 “他碰你了?” 易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 “碰我?他敢!他只是偷看我上厕所然后说喜欢我。” 然后的确想碰他,抱他亲他之类的。这个死变态恋、童、癖。 洛河脸黑黑的,“我一定要阻止他再靠近我妈。” “我可以帮你杀打他。” 易休眼底隐隐泛红。 “不用脏了你的手。” 洛河哼哼冷笑,“他这种人,自然要专业人士来修理!” 第二日一早洛河便离家,定了机票前往南和城。这事除了易休谁也不知道。 周末洛河匆匆回家,拿着一大堆资料。 下午洛河没有回学校,让易休帮他请了周一的假。 周一洛河返校,告诉易休所有事情都解决了。 易休云里雾里,只觉得洛河这效率实在惊人。随口问了一句,才知道洛河外公也有出力。 此事无论如何都会对洛琳造成伤害,洛河只能尽量将伤害降到最低。 首先利用外公手上欧林烨的资料,逼迫欧林烨主动跟洛琳提分手。洛琳追问原因,便将欧林烨是同性恋的证据摆出——这一点洛河的外公并没有查到什么,完全是洛河诱使其亲口承认,录音为证。 当然不能让洛琳知道这个变态曾觊觎她的儿子。从头到尾,洛河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未让洛琳发现他在此事中扮演任何角色。倒是外公,好不容易趁着生病跟女儿亲近了一些,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却再次被误会插手洛琳跟欧林烨之间的私事,惹得洛琳跟他又吵了一架。好在因为外公还在病中——并且故意装严重了,洛琳很快便跟他和好了。 而欧林烨因为本身也有黑历史,被挖出来后教授是做不成了,还被抓捕入狱,判了两年。洛河的外公跟里面打了招呼,欧林烨这两年应该会被好好“照顾”到。 就这样,原本很糟心的事儿,洛河两三天就解决了,迅速从忧郁阴暗的中二少年恢复成阳光快乐的三好少年。让易休感觉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啥也做不了,一腔怒火全打在棉花上了。 而且经此一事易休很怀疑洛河会不会对同性产生心理阴影。 易休犯愁了,如果洛河记忆一直不恢复,那以后他要怎么开口跟洛河表白啊? 时间匆匆溜走,转眼到了初三。易休的身高终于在这一年长了一点,不再像发育不良的小学生了。但这并不能抵消他心中惆怅。因为前段时间,洛河不知为何总是故意躲着他。 当然,现在洛河又恢复正常了。 中三毕业季,也算表白季吧? 易休远远看见洛河拒绝一个面带羞怯的青葱少女,默默计算着,这是本月第三十一个。 “易休,你又来等洛河吗?” 李思岑突然冒出来,拍了一下易休的肩膀。 “你又来代你的初恋送礼物给洛河吗?” 易休看了一眼他手中包裹得精美漂亮的巧克力,反问了一句。 却没想到李思岑直接撕掉包装,拿了一颗出来剥掉外皮,一口吃掉,“洛河说再敢代送,就跟我绝交。我还是自己吃掉比较划算,哎” 李思岑撑着易休的肩膀,嘴里嚼着巧克力,眼睛却幽怨地看着洛河,“连外校的女生都来表白了,这家伙桃花也太旺了一点吧?” “像一棵成天招摇的桃花树。” 易休比李思岑还幽怨。 第125章 告白季1 李思岑的初恋加青梅竹马名叫郝舒研,去年升入高中部,现在念高一。这个妹纸对洛河相当执着,一有时间就会来洛河班级堵人,洛河烦不胜不烦。 初中部放学比高中部早一些,此刻初中部的基本都放了,高中才打下课铃。 而郝舒研也飞快地从教室跑出来,目标正是洛河。 “你的初恋来了。” 易休提醒李思岑。 洛河此刻也发现易休,摆脱了告白的女生走了过来。 李思岑远远跟洛河打了招呼,便要去截郝舒研。临走想起来对易休说,“洛河高中要去南和城,不在连城中心念了。等中考完了咱们寝室要举行欢送会呢,你也来吧。别告诉洛河啊,给他一个惊喜。” 李思岑说完就跑掉了,留易休如遭雷劈呆在原地——洛河要去南和城?他怎么不知道?!! “易休,走吧,我们回家!下周就要考试了,妈妈专门回来做大餐犒劳我们” 洛河拉着易休就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但很快他就发现易休情绪不对。 “怎么了?怎么走神了?是不是看上哪个姑娘了?哈哈来,悄悄告诉我,我绝对帮你手到擒来。” 洛河勾着易休的肩膀,哥俩好的样子。 “没有。” 易休心里堵得慌,半天只吐出这两个字。 洛河也不知如何接话了,方才问易休是不是看上哪个姑娘了,他心都提起来了。还好没有。 两人都沉默下来。 洛河显然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没心没肺。 天知道他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青春发育期,男生都会遇到一些令人尴尬的成长问题。他当然也经历了。 话说,那是一个春心萌动的周末清晨。他做了一个美梦,他梦见自己跟易休在海边自由自在地游泳。他们一起在海水里玩水,然后打闹到一起,互相碰着对方 第一次梦、遗,对象不是软妹纸,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还有比这更糟糕更惊悚的事情吗? 洛河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心理变态了。因为梦中的易休很小,完全就是小学生的模样。 因为这个,洛河一度不敢面对易休,前段时间也总是躲着他。 不过现在好多了。他发现除了易休,他并不会对其他任何人产生不可言说的冲动和欲、望。关于这一点,虽然也难以启齿但也算一个安慰吧?作为他最好的朋友,易休满足一下他的幻想,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意见吧? 应该吧未得当事人承认,洛河不能确定。 当然洛河完全不敢跟易休说出这个秘密。并且表示就让这个秘密埋藏在他心里,最后带进土里好了。 从学校到尚文街,乘坐公交车,一路无话。 在车站,易休却突然拉住洛河,终于问出来,“你是不是要搬去南和城了?” 洛河一听,想明白了,原来易休是在担心这个。还以为是易休察觉到什么了呢,害他一路各种忐忑,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听谁说的呀?我已经跟我妈说好了,留在连城中学念高中,暑假和寒假去南和城看望她和外公,然后大学也考南城大学。放心吧,至少上高中我俩还在一起的。” 易休听洛河这样一说,放下心的同时,也有点好奇。听洛河的说法,总觉得洛河是为他留下来的。 洛琳去南和城后,洛河在这边便没有亲人了。虽说已经14岁,到底还没成年,孤身留在这边,若说不是为了谁的话,怎么想都说不过去。南和城有家人,也有比连城中学更好的高中。 易休这么想着,笑容已经在脸上绽开。 洛河见他笑得眼睛眯成缝,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后颈,像摸一只惹人心疼的猫咪。 “走吧,不是说好今天回去吃我妈做的大餐吗?” 于是两人和好如初相亲相爱手拉手一起走,走过他们共同走过无数次的笔直的西街大路。 回到家,自然是食物的香味扑面而来。 然而,令易休惊喜的是,奶奶也在! “洛河,易休你们回来啦?” 洛琳从厨房探出脑袋。 奶奶正将碗碟摆上餐桌。看见两个孩子,用围裙擦了擦手,帮两人接下书包。 “哈哈,你们快考试了,要吃点好的补补脑子才行。” “奶奶,你怎么” 易休还是有些迷惑。奶奶怎么来洛河家了? “洛河住在这边没人照顾,我就想给他找个人,做做菜收拾收拾房间。” 洛琳端着菜走出来。 “我就想,易休不是跟我们家洛河关系很好吗?就找易休奶奶吧。没想到我一提起洛河,奶奶一口就答应了呢。” 洛琳拍了拍奶奶的肩膀,笑着说道。 “洛河对易休好,跟我半个孙子似的。他需要人照顾,我也是义不容辞啊。而且两个孩子住到一起也方便,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做作业,我放心。” 奶奶身体很好,笑得十分豪爽,说话也是中气十足。 “易休成绩好,还能辅导洛河,我也放心。” 洛琳说完,与奶奶相视一笑,看来已经达成共识了。 洛河眼睛一亮,“太好了,那易休以后都可以跟我睡了!” 但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妥,改口道,“不过还是应该给易休留一个房间才好” “我把书房空出来了,床也买好了,易休今天就可以住那里。奶奶今天跟我睡,以后也住我的房间。” 洛琳笑道。 初三最后一周的周末,易休就这样在洛河家里住下了。 中考结束,洛河寝室几个哥们儿果然给他办了个欢送会。结果洛河却宣布他会继续在连城中心读高中,让众人大呼受骗,原本准备好的煽情演讲也用不上了,要洛河补偿。 洛河便带着几个室友、室友家属和易休一起去了城里新开的网吧包夜,费用他出。 这个时候,电脑网络刚刚发展起来,网吧生意火爆。形形的人在里面,抽烟的喝酒的吃泡面的。虽说网吧是新开的,人多了还是脏乱吵杂。易休不喜欢里面的氛围,便等在网吧外面,没有进去。 洛河把室友们都安排好之后才出来找易休。 繁华的街上人来人往,各种小吃摊琳琅满目。烧烤烟熏火燎,麻辣烫热油似火,卖冰淇淋的车子停在其中吆喝,吸引无数小女生驻足。 易休站在路灯下面,大热天还穿着长衣长裤,上衣扣子扣到最后一颗,一看就是乖乖学生。 洛河悄声走近,忍着笑意蒙住他的眼睛。 “洛河。” 易休抓住他的两只手,准确地说出他的名字。 “你每次都能猜对。” 洛河绕到他身前,笑嘻嘻地说。 “也只有你这么幼稚。” 易休摇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 “我还要跟他们玩很久,你还是先回去吧。” 洛河一边说,一边将手插、进裤带里。在里面摸了摸,摸出一个棒棒糖。 “太晚的话,网吧里不安全吧” 易休眉头微蹙,很不赞同洛河这么晚还在外面。 “别担心,我们只是玩玩游戏,而且在包厢里。” 洛河将棒棒糖外包装撕掉,随手喂进易休嘴里。 易休含着糖,话都说不好了,“嗯可系” 话未说完,一个女孩子从网吧出来,“洛河!” 洛河一听这声音就觉得头疼,拉起易休就想跑路,“又是郝舒研,我们快走!” 易休却没动,眼看着那女孩笑靥如花,疾步走过来。 “你总不能一直躲着她,让她心里犹存幻想。” 洛河揉了揉额角,瞪了易休一眼,“说得简单!” 转身面对郝舒研,故意板起脸,“有事?” 郝舒研一见洛河就眼冒红心,捂着胸口兴奋道,“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李思岑还骗我说你没在。” 说着越靠越近,还想搂洛河的手。洛河自然躲开了,拒绝得很明显。 郝舒研愣了愣,见到洛河的兴奋渐渐冷却。洛河一直对她避而不见,她知道。洛河也从来不接受她的礼物,她也知道。却总是不能放下,不能将洛河忘掉。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洛河的微笑,睡着了也全是洛河。要她放弃洛河,根本办不到! “洛河,为什么都不愿意见我啊?” 郝舒研强颜欢笑,声音却委屈得要哭出来了一样。 她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心形软糖,“洛河,这是你送给我的呀,我一直舍不得吃掉。” 软糖跟易休刚才吃的棒棒糖是一个牌子的,是洛琳去法国出差的时候带回来的。淡蓝色半透明的糖纸印着白色玫瑰和藤蔓,角落是生产糖果的作坊名。这样的糖果,显然在国内是买不到的。郝舒研手中的软糖出自谁手可想而知。 易休平静的心湖掀起波涛,盯着洛河眼神不自觉带上凶光。 洛河被易休看得背后一凉,有种被老婆抓奸的既视感。 “这不是我送的。” 洛河果断撇清关系。 “你骗人!” 郝舒研激动地大叫。 虽然糖是李思岑代送,但她确定这就是洛河让李思岑送的!就像她常常拖李思岑送东西给洛河。 “洛河,我喜欢你,我从见你第一面起就喜欢你了。” 郝舒研努力放柔声音,再次说出曾经说过的表白。 经过“告白季”的洗礼,洛河现在最烦别人说喜欢他的话,抱胸后退,“抱歉我不喜欢你,而且我才14岁并不想早恋。” 现在的男生女生脑子里都想什么呢?整天喜欢不喜欢的,幼稚! “我不信!李思岑说你有喜欢的人!陈放他们也说你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说有喜欢的人了!” 郝舒研紧盯着洛河,步步紧逼,看来是有备而来。 洛河表情有微小的变化,额头上也起了点点冷汗。 不不不,他才不是因为心虚而紧张了,他只是有点热而已 “洛河” 身后易休的声音突然响起,令洛河心里一惊。 不知道李思岑那群大嘴巴到底说了什么又说了多少,万一被易休知道 动作快于理智快于思考,洛河突然上前捂住郝舒研的嘴,拉起她往别出走,避开易休。 离开时听见易休一声“哼”,洛河只觉得事情越来越糟,简直失去控制了! 但事已至此,必须把郝舒研解决掉才行! 走了没多远,洛河回头见易休没跟上来,松了口气。 突然发现怀里软软的,低头便见是郝舒研贴上来了,贴得非常紧密。 洛河连忙将她推开,隔开至少一步的距离。 没有易休在场,洛河冷静了许多。恢复冷漠的样子,语气略冲,“我喜欢谁不关任何人的事,我只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郝舒研一脸被打击到的表情,“我不信。” “随便你信不信,我的确有喜欢的人,但那个人不是你。你若一直纠缠不休,只会让我讨厌你。” 洛河观察郝舒研的反应,慢慢厘清了思路。 第一,李思岑他们并没有告诉郝舒研他喜欢的人是谁。第二,即便说出来应该也不会扯到易休身上。因为李思岑他们都以为他喜欢的是一个叫“秀”的女生。 如此想来,刚才自己那么惊慌完全没必要嘛,怎么能自乱阵脚呢? 洛河暗暗吁了一口气,抬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郝舒研虽说被爱情冲昏头脑,本身却并不糊涂。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让自己保持镇定。 “那么,至少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到底输给了谁?” “感情无关输赢,没有他我也不会喜欢你。” 洛河回头看了看易休的位置,见他还在原地,已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 “总之我不可能喜欢你,倒是李思岑,他对你才是痴心不改,你应该考虑一下他。” 说完顿了一下,见郝舒研未再纠缠,便转身往往易休那边跑去。 第126章 告白季2 洛河发现易休又在走神。 上前点了点他的脸颊上鼓起来的棒棒糖,“怎么了?” 易休把糖拿出来,捏在手上。 “你有喜欢的人,都不告诉我。” 易休低头轻轻说话,带着一点类似朋友的埋怨。 “我” 洛河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解释。 今天之前他还在想方设法逃避自己喜欢上某人的事实,如今却因为郝舒研的纠缠撞破伪装的一角。 事实摆在眼前。为那个人悸动的心不会说谎。 他想他的确是喜欢了一个人,就那么顺其自然地自然而然地喜欢上了,不知在什么时候。 现在这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但是,他什么都不能说。 “谁说的,我这么乖,才不会早恋。至少上大学才交女朋友。” “哦。” 易休抬起头看进洛河眼里。他长高了不少,但还没有追上洛河。 “可以交男朋友吗?” 夏季的星空被烧烤的烟雾熏得模模糊糊的,星空下的街道很热闹,但热闹得很遥远。 易休抬头望着洛河,黑色的眼睛水灵灵的仿佛能把人印出来。洛河愣愣地回望,感觉时间仿佛静止一瞬。 “可以呀。” 洛河回答。他努力压抑狂跳的心脏,摆正自己的思想,让自己不要往歪了去想。但他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里面的寓意太过明显。 易休重新低下头,脸悄悄染上粉红。洛河看他的眼神,带着能将他溺毙的温柔。 手不知何时被洛河握住。 洛河拉着他轻轻晃了晃,“我们回家吧。” “李思岑他们怎么办?” 易休故作不在意,看了看网吧。 视线不期然与没有离开的郝舒研对上。这让易休悄悄放开了洛河的手。 “让他们玩呗,包夜费用都给了,我还给他们点了夜宵。我们偷偷开溜,他们发现不了的哈哈” 洛河也没再拉上去,望着天空打着哈哈。 洛河以为自己至少能忍到高中毕业。 易休那么小,他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带给他本不该属于他的烦恼。 洛河本来只打算默默守护在他身边,慢慢等他长大——当然也等自己成长起来。 不用经历太多,洛河似乎天然地知道少年人感情的脆弱。他很怀疑自己的感情是否也是一样,受青春期荷尔蒙的驱使,在一个错误的人身上疯狂暴涨。 但是,一切也只是他以为,他打算而已。 经过一个暑假,易休的身高突然蹿高,几乎超过洛河。 这不是问题所在。 问题是,发育长高的易休,身上似乎多了一份独特的魅力。这份魅力无关乎外表长相,是一种令人忍不住信服甚至崇拜的关于力量的吸引力。洛河一开始对此没有丝毫察觉,直到开学第一周,易休收到他有生以来第一封情书的时候,洛河才发现。 在信中,易休那个不知名的爱慕者表示,易休有着天才的头脑和运动员的身材(洛河很怀疑这个不知名的爱慕者是不是偷看过易休换衣服或者洗澡,不然以易休平时的穿着,t怎么知道易休身材如何?)爱慕者还表示,t在开学典礼上看到易休上台演讲,对易休一见钟情!并且早已听说易休的大名,易休曾参加全国数学竞赛,后来差点代表国家去国外参赛等等等等,列举了易休无数次比赛得奖的例子。 那封信后面的肉麻情话,洛河看都不想看。没有署名,所以洛河一时也纠不出人来。 此刻,当事人之一,易休,正被洛河堵在书房改的小房间里。 洛河的脸憋得通红,仿佛谁抢了他的食物,手里捏着那封粉红粉红的信纸愤怒地颤抖着。 易休一脸莫名其妙,看他的眼神迷茫又无辜,似在无声地询问,“你发什么神经?” “这是谁给你的?” 洛河冷冷地问。 易休抽走他手中的信,低眉将信折好放进信封里,“不知道,放学的时候就在我书包里了。” “没关系,我帮你查一查笔迹,我保证一天就把人找出来。” 洛河呵呵笑着,伸手去拿信封。 谁知易休扬手躲开了洛河,明显不愿意给他。 “找出是谁又怎样?你要我接受他吗?他也是鼓起勇气才敢送出这封信的吧?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他如何自处?” 易休说着,随手将信塞进自己枕头底下。然后推了推洛河,想赶他出去。 洛河这下更火大了,反手将易休推到床上,倾身压上去,“你知道他是谁对不对?” 易休侧头不看洛河,眉头微皱。 他沉默了一会儿,抵不过洛河不放弃的眼神攻击,只好承认,“好吧,我知道,这个笔迹我认识。” “是谁?” 洛河追问。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他是谁啊?你收到那么多情书我也没问过你。” 易休嘀咕着,被扣住的双手微微挣扎了一下。 “这不一样!” 洛河争辩。 “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家伙了?” “没有!” 易休果断否定,终于肯把脸转过来面对洛河了。 洛河见他这么果断,愣了一下。 易休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微微睁开,带着一丝怒气。嘴唇抿成一条线,看得出来是真有些生气了。 易休竟然为了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跟他生气? 洛河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这份危机感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做点什么。他得做点什么来证明什么。 洛河脑子一热,理智的那一根弦被熔断。 半掩的窗子吹了一丝风,拨起淡蓝色的窗帘;未关严的门藏不住少年的秘密,悄悄透露出去当洛河不管不顾地吻上易休的嘴唇,他终于明白自己忍不下去也等不下去了。 从认清本心,到现在暴露,才两个月而已! 易休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洛河。洛河眼睛微闭着,漂亮的睫毛像扑闪着翅膀的蝴蝶。他的呼吸,那熟悉的甜腻的味道,让易休不自觉沉溺,本能地回应。 洛河记起来了吗? 易休乖顺地张嘴迎合的动作,让洛河几乎失控。 本来是一时冲动,本该浅尝辄止,或许还要赶紧远离,寻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但易休的回应让洛河把那些想法通通抛到了脑后。 他托住易休的后脑,用力地将吻加深。仿佛亲吻过无数次,技巧娴熟;但这又的的确确是第一次,充满悸动的初吻——至少现在,在洛河的意识里,是这样的。 直到奶奶的脚步声响起,两人心里都是一惊,猛地分开。 洛河跑出小小的房间,落荒而逃。易休抹了抹自己的嘴唇,脸上却是抑不住的笑意,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欢喜。 “易休啊,你不是说今天要下厨做清蒸鸡么?我把材料都准备好了,你去做吧,天也不早了” 奶奶在围裙上擦着手,站在门口对易休说道。 看了看洛河的房间,心里纳闷洛河怎么在家里跑这么快? “刚才洛河怎么了?急急忙忙的,出什么事了吗?” “嗯?哦,奶奶别担心,洛河想起作业还有好些没做,急着做作业呢。” 易休笑道。 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出房间,挽起袖子,“我现在就去做好吃的清蒸鸡!” 夜幕降临,一桌子热腾腾的晚餐溢满家的温馨。 奶奶拿出碗筷,对易休道,“去叫洛河吃饭了,有什么作业吃完再做也不迟。” 易休点头,“遵命!” 易休以为洛河恢复记忆,心情可用“欢呼雀跃”来形容。他走到洛河的门前,敲了敲,然后推门而入。轻轻将门阖上,激动地两步上前,扑到洛河背上,搂住他的脖子,“洛河!” 不得不说,易休的热情让洛河很是惊讶。 易休总该花一点时间消化一下刚才两个人火辣辣的初吻吧?这么快就接受,让洛河心里很不踏实。 “洛河,你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易休抱着洛河的脖子,缓缓收紧,叹息一声问道。 “什么?” 洛河心里迷惑,抬手松了松易休勒在脖子上的手。 易休愣了一下,顺势将手松开,转到洛河面前,猛地凑近,“洛河?” “什么?” 洛河本能地后仰,被易休居高临下压得气势有点不足。 “你记得我以前叫华意休吗?” 易休表情严肃地问道。 “咳咳你以前叫这个名字吗?” 洛河默默移了移身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易休听清了洛河的回答。那一刻,气氛热转冷,天气晴转阴。 “原来” 洛河并没有记起来。 易休沉默了,一瞬间,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中。他的表情带着几分难过,但很快难过变成无奈的苦笑。最后,无奈也被隐去,一切归于平静。 “你怎么了?” 洛河心里一慌,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努力想抓住,却连自己要抓住什么都不知道。 易休却似放下了,一扫方才阴郁之色,笑了笑,“洛河,晚饭做好了。” 话音方落,便要离开。却被洛河堵住去路,再次被吻住。 “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喜欢,我想当你的男朋友。” 洛河急切地说道,生怕迟一秒易休就跑掉了。 易休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当年要怎样的意外,洛河才会爱上他的?首先他得在河边捡到洛河,然后他得在洛河挑剔的眼光和坏脾气中保持一心一意全心全意无怨无悔一丝不苟地照顾洛河,然后洛河给他相亲每次都得失败,再然后洛河自己也没有先爱上别人,最后洛河还得被朱少爷成功下药中招,最后的最后那一夜药性发作洛河身边不能有别人 这还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总之易休根本没那个信心,重新来过洛河会再爱上他。 乍然听到洛河告白,易休傻眼了。 虽然今天,两个小时之内,洛河已经吻过他两次了。但谁知道这会不会是洛河的恶作剧?或者开玩笑逗他玩?或者脑子一抽,发神经? “你拒绝?” 洛河看易休傻眼,自己也傻眼了。明明刚才一进来就热情地抱他亲他来着,怎么才一会儿就变卦了? “为什么?” 易休依旧是不相信的表情。 “就就喜欢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洛河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感觉有些头疼了。现在是告白失败的节奏吗?他也想大吼一声“为什么”呀! “你没发现我对你很好吗?我对你这么好不是喜欢是什么?” “你对我好不是因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不是,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把你当未来的媳妇了。” “” 第127章 大结局 时光荏苒,岁月流淌。鳳\/凰\/ 更新快&bsp;&bsp;请搜索////// 第一次亲吻,第一次告白,然后开始秘密的交往,第一次约会,第一次过情人节转眼便到了高三。 易休有保送名额,书本知识也掌握得非常好,现考也没问题,几乎可以不用再来上课。但他从未缺课,上课时间也会认认真真地做笔记,归纳知识点。 洛河实在不让人省心,对学习根本不上心。以他的成绩考上南和市一所普通大学,甚至重点大学,问题不大。但要考上易休去的顶级名校,那就差太远了。 又是周五放学的时间。因为在普通班级,没有额外的补习,洛河几乎在下课铃响起的第一时间飞上书包跑出教室。 易休在火箭班,不仅周五下午有补习,周六也有。洛河一般会回宿舍等着,到周六跟易休一起回家。 书包斜挎,目标宿舍大楼,洛河脚步很快,避免被暗恋或明恋者堵在路上。 可惜跳下楼梯拐角处,洛河不得不停下脚步。 是易休,看起来似乎等他很久了。 “你不是还要上课吗?” 洛河奇怪地问。 易休双手抱胸,表情比年纪主任还要严肃。 “你又要去哪儿呀?不在教室复习吗?” 洛河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上前拉起着易休疾步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一边走一边说,“都复习一天了,再继续下去我脑袋都要炸了。” “不久就要高考了,你就不能忍一忍拼一拼吗?再这样下去,你怎么考得上大呀?” 易休眉头紧锁,脸上写着“恨铁不成钢”五个大字。 “我只要考上大隔壁南大就好了呀,听说南大风景特别美。” 洛河无所谓地说。 “那我也跟你一样考南大。” 易休愤愤地说。 “别啊,你都保送大了,协议都签了,反悔不得。” 洛河连忙劝道。 “是你骗我签的!你答应一定会努力考上大,跟我上同一所学校!” 易休整个人都炸了,被洛河给气的。 “我那时候没有认清自己的水平。我算过了,就算我没日没夜地复习,要上大线也悬得很。但南大的话我轻轻松松就能上了。而且上南大跟大不是一样吗?虽然不是一个学校,但离得近,我们可以在附近租房子在外面住,这样不也天天见面了吗?” 洛河见易休情绪略激动,拉着他躲到宿舍楼后边,免得引人围观。 易休却是怒火难消,把手里的笔记本甩给洛河,“再悬也得上!你必须遵守承诺好好复习考上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看方向应该是回教室去了。 洛河见他离开,低头翻了翻写满英文的笔记本。里面有考点有例题还有往年考试真题,有详细的讲解和知识点延伸,看得出来易休写这个费了不少心思。 “哎” 洛河忍不住叹息。 那天知道易休可以被保送大,他比易休还高兴。易休却说要跟他考同一所学校,不要保送名额,任洛河、奶奶怎么劝说都不听。 无奈之下,洛河只好许下那个无法完成的承诺,好让易休接受保送名额。现在看来,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他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遭的话,绝对从高一就开始努力做学霸了!只剩下几个月让他努力考大,拼上这条老命也达不到啊! 如此想着,洛河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宿舍大门,又看了看身后几乎归于安静的教学大楼。最后认命了一般,慢吞吞转身。 还是回去把易休给的笔记都看看记记吧,不然就太浪费了。 回去乖乖回去复习了一个多小时,火箭班的也放学了。 洛河收了东西就跑去找易休,等易休出来一起去外面吃晚饭。 易休还在气头上,不怎么理洛河。沉默着走出校门,本来要右转去附近的餐馆。却遇见了已经毕业的郝舒研。 前两年郝舒研一直没消停过,导致洛河一见她就绕道。后来洛河直接跟她说,他喜欢的人是易休,把她打击得不行,倒是没有再继续纠缠了。不知现在回来要做什么?找李思岑吗? “洛河!” 郝舒研喊了一声。 洛河一听,本能地想跑,但忍住了。 回头跟易休说了声,“等我。” 便向郝舒研走去。 “好久不见,来找李思岑吗?他还在教室复习呢,要晚点才出来。” 洛河呵呵笑着,表现得很正常,没有一点不自在的样子。 “没关系,我是来找你的。” 郝舒研笑道。 “是吗?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洛河依旧面带微笑。 “我想了很久,我还是不能对你放手。” 郝舒研语出惊人。 “你说” 郝舒研看了一眼不远处等着洛河的易休,顿了顿,“你说你喜欢易休。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不是吗?同为男性,你真的确定吗?” 洛河笑得眉眼弯弯,“我很确定,只是你不确定而已。” 郝舒研摇摇头,“这无关紧要。” 她向前一步,靠近洛河,低声道,“如果你不和我交往,至少一个月,我会把你和易休的事情,告诉你的妈妈,还有易休的奶奶。” “你还真是不折手段了呢。但是也怪我没将你看清,说出了实情。” 洛河敛眉,面上已无笑意。 当时说出喜欢易休,的确是自己考虑不周,也太过自信。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郝舒研,至少从李思岑那里听到的关于郝舒研的事情来看,这个姑娘本性不坏。却没想到因此惹来一个烦。 “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这周周末,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郝舒研轻声说着,抬眼看了一眼易休,笑得意味深长。 这日本来天气挺好,洛河心情也不错,却因为郝舒研的到来,心头蒙上阴影。 若说许诺考大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么当年贸然透露自己与易休的关系,简直就是给自己挖坑埋炸、弹。洛河扶额,今天是他的倒霉日么?!! “她找你有事吗?” 易休见洛河面色不虞,暂且放下方才的气愤,关心地问道。 洛河叹了口气,摇摇头,“没什么,先去吃饭吧,肚子好饿。” 于是两人相携去了餐馆,很快便将晚餐搞定。 易休照顾洛河的情绪,也没像之前那样总催着洛河复习。 而洛河表面上看起来心事重重,实际却比看起来轻松。若是以往,吃过晚餐易休也会赶着洛河回教室学习,不许他太早回寝室。这一次易休却什么都没有提,只是默默陪他走回了宿舍。算不算一种因祸得福? 两人班级不同,宿舍也不同。 洛河寝室四人,两个要参加艺考,出去培训了;另一个下午放学就离校了,周末才回来。因此整个寝室只剩下洛河而已。越临近高考,这种情况也越多,有时候洛河会叫易休到寝室跟他睡。 寝室在四楼,夏天从楼下走回寝室得流一身汗。 洛河一进门就将空调打开,外衣也脱掉了。易休倒不怎么出汗。随洛河进屋后,将门关上免得凉气跑出去。 洛河睡的是靠窗的下铺,铺着淡绿色的床单,一床空调被一个枕头。床头有一个书桌,凌乱地放了不少东西。易休习惯性地坐到床上,随手帮他整理书桌。等洛河坐过来,才问,“刚才郝舒研说了什么?” 洛河仰头喝了一大口水,递给易休,“你渴不渴?” 易休摇头,“她说了什么,把你弄得惊慌失措的。” 洛河把水瓶放下,坐到易休旁边,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她知道我跟你在一起的事,威胁要告诉我妈。” 易休闻言心里一惊,“她” “除非我答应跟她交往一个月。” 洛河又道。 易休沉默了,回忆着过往种种细节,想找出郝舒研是怎么发现他们的?是那一次在街头的牵手吗?可是只牵手并不能说明什么啊。他跟洛河在外面很少有亲密的举动,应该不至于被人发现才是。 “别担心,我会把事情解决掉的。” 洛河抱了抱易休的肩膀,安慰道。 “她太坏了,偏偏在你快要高考时出现。” 易休皱紧眉头,对郝舒研的观感已降至最低。若在修界,他估计会出手杀死她也不一定。 洛河点头,“对啊,她还真是没安好心呢。” 附和着,躺到床上,用手枕着脑袋。 他没告诉易休郝舒研还威胁说要把他们的事情告诉给奶奶。 奶奶年纪大,可禁不起这样的惊吓。所以洛河决定明天就打电话给妈妈,让妈妈接奶奶去南和城玩两天。另外,自己跟易休的事也要跟妈妈坦白才行呢。原计划是高考以后才说的,现在看来要提前了。 “我刚才还看你很慌乱的样子,现在怎么又一脸不在意的表情啊?” 易休不满地拍了拍洛河的胸膛,他看起来比洛河还着急。 刚才慌乱一点才能让你忘记高考复习的事儿啊!洛河心里默默道。 如此想着,洛河拉住易休的手,往自己怀里带。 “宿舍新装了热水器,易休要不要去洗澡呀?” 没有回答易休,反而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什么?” 易休仰头,眼睛圆睁。 “刚才出了一身汗,易休跟我一起去试试宿舍新装的热水器怎么样啊?” 洛河笑着又问了一次。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洗澡?” 易休脸上写着不赞同。 洛河将易休往上抱了抱,好亲吻他的嘴唇。然后拉着他的手往下,触及已经抬头的某处。 “一直没有做到最后,上次差点成功却被奶奶打断了,我们在这里试一试好不好?” 易休脸已经红透了,僵在洛河身上一动不动。 “好不好嘛?一休哥” 洛河抱着易休的腰晃了晃,声音故意放柔,撒娇一样地说话。 易休听得背后一阵发麻,差点没把持住。 但他还记得有正事儿亟待解决,哪容洛河胡闹? “不不行我们还得想办法让郝舒研闭嘴!” “” 洛河默了默。 “做完就有办法了。” 这是什么鬼理论?!! “外面好像没人。” 洛河又说。 突然坐起身,把易休猛地抱起走向门口。 “喂你要做什么?” 易休搂着洛河的脖子,免得掉下去。 “我抱你去洗澡呀。” 洛河笑嘻嘻的,眼睛冒出危险的光。 “不许耍赖!放我下来!会被看见的!” 易休挣扎着,想跳出洛河的怀抱。 洛河却咬牙坚持,死活不放手。到了门口,为了换出手开门,直接将易休抵在墙上,以吻封缄。 还好,外面真的没人。 洛河说到做到,抱着易休进了浴室,试用了崭新的淋浴头。新装的热水器也挺好用,热水快,小小的空间几乎在瞬间溢满水汽。 唯一的问题是,夏天的浴室很闷很热,不然洛河真想将易休就地吃掉。 洛河耐心地帮易休清洗扩张,同时不忘在他身上敏感的地方流连挑、逗,确保易休情动忘记反抗。 易休想不清楚,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 他本该督促洛河好好复习,以大为目标努力奋斗;遇到郝舒研,洛河被郝舒研威胁了,那么他也该跟洛河严肃正经地讨论后续应对的方法,要怎么瞒过洛河的母亲?要怎么让郝舒研以后都别找麻烦了?好吧,流了一身汗,洗澡就洗澡吧,可是洛河明显目的不纯啊!!! 洛河的脑回路长在下、半身上了么?怎么突然就想做这种事了啊? 做好一切准备,洛河套上衣服回寝室拿了浴巾,将易休身体一裹,从哪抱出来的就抱回哪里去。 洛河小心翼翼地将易休放到床上,关上门,拉上窗帘,让易休放松下来,不要太紧张。 站在床前,洛河欣赏着易休羞怯的模样。修长的四肢努力往薄薄的浴巾里缩,却是遮了这处掩不了那处。 “洛河?” 易休发觉自己似乎被冷落得太久,睁开眼睛看向洛河,语气带着询问。 而洛河展颜一笑,下一秒已覆身在易休上方,火热而不失温柔的亲吻如雨点般落下。 易休彻底放弃抵抗了。 右手放在洛河结实的肩背部,左手插、入洛河银白的发间,回应着洛河的亲吻。 确定关系以来,总少不了亲密的小动作。在易休的房间,在洛河的房间,在厨房、浴室或者客厅,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难免情动难耐,互相抚慰也是常事。但的确没有做到最后过。 一开始洛河觉得易休太小,要等一等。后来易休慢慢长开了,洛河还是担心伤着他,不敢轻易越界。上一次是一个月前,在家里第一次尝试,眼看就要成功了,奶奶却突然敲门,叫他们出去吃水果 “我来了,要是痛的话就喊停。” 洛河低头亲了一下易休的嘴角,说话的声音带着性感的沙哑。 “嗯” 易休主动抬腰,双腿交缠勾住洛河,努力地配合着。 洛河沉身,缓缓进入,并以双手轻抚易休的胸口、腰侧,转移他的注意力。 易休闷哼一声,尽量放松自己。直至两人合而为一,发出舒服的喟叹。 这一切,美好得不真实。 易休恍然想起在修界的种种事情,在修界的时候,他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可以和洛河在异世如此平凡地相爱。 自从那年洛河告白,两人在一起两年多将近三年的时间。这段时间犹如涓涓溪流,没有太大的转折,没有惊涛骇浪,带着平和的温馨,叫人不知不觉融入其中流连忘返。 其实也有一些小争吵小矛盾。就像今天,他也会因为洛河不好好复习而生气。但这也如溪流上漾起的小浪花一样,如何不是生活中可爱的点缀? 到现在,洛河记起修界往事或是彻底忘记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缺少一段记忆,洛河却还是那个洛河,性格没变,长相没变,声音没变,银白的头发也没变。最重要的,洛河依旧爱他,不是吗? 水融之中,暧昧的喘息营造一室温情。快、感不断累积着,直至最后爆发,两人相拥齐齐攀至顶峰。 洛河搂着易休,轻吻他的肩膀,享受高、潮的余韵。空调的风呼呼地吹出来,却吹不灭两颗互相依偎的火热的心。 到底年轻,又是初尝滋味,很快便又兴起。但洛河担心易休身体受不住,强忍了下来,起身去接热水好帮易休清理。 易休也有些倦了,半梦半醒任洛河动作。快睡着的时候却惊醒过来——郝舒研的问题还没解决呢! 洛河无奈,只得透露自己的打算,“我明天就告诉妈妈你和我之间的事情,然后会送奶奶去南和城住一段时间。” “你事先都不跟我商量的?” 易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 洛河摸了摸鼻子,“我不是怕你担心吗?等事情解决了再告诉你也不迟呀。” “那你妈妈不同意怎么办?” 易休顾不得身体酸软,从床上坐了起来。 洛河连忙拿枕头给他垫上,滑下的空调被也给他重新盖上,“我了解她,她一开始可能不能接受,但慢慢就好了。我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总不能跟我断绝关系吧。” “可她到底是你的母亲,若是她不能接受” 易休低头,双手握紧,已经想到最坏的结果上去。 “总不能一直瞒着。我们的事,早晚要告诉她的。既然如此,担心再多也没用,不如勇敢面对。” 洛河将易休的手掰开,与自己的十指相握。 “这两年外公给我的压岁钱足够我们四年大学的生活费用,而学费的话,外公有给我存一笔助学积金。你有比赛得的奖金,也不担心学费问题。如果我妈妈一时想不开,我们可以躲远一点。时间会让她原谅我们,并且接受现实的。” “可是” 易休还是不安,他不愿成为分开洛河跟他母亲的罪人。他知道洛河有多爱他母亲,在修界时洛河也为了他的母亲一心想回这个世界。 “真的不用担心,况且我妈那么忙,成天飞来飞去,国内国外的,应该也分不出精力来关心咱俩。” 洛河笑得没心没肺的,将易休圈入怀中,轻揉他的脑袋。 洛河想瞒着易休就是因为这个。首先易休会表示反对,然后易休会各种不安,怎么安慰都没有效果。 好在洛河坚持,易休也只能接受。 心怀忐忑地过了一夜,又过了周六一整天,易休等待洛河给他最后判决 结果却是令人意外的好。 洛琳只是告诉洛河一年内别去找她,并没有逼着洛河离开易休。 但是后来洛琳打电话劝易休离开洛河,因为洛琳觉得易休是被洛河诱骗的。并且告诫易休,洛河是她儿子她最了解,她儿子从小就不靠谱,喜新厌旧,贪图刺激总之坏话一堆。搞得易休都不知如何回应了。 当然易休当时还是表示,“无论洛河未来如何,我都会坚定不移地爱他包容他。” 洛琳见劝说无效,便也随他去了。 后来随时时间流逝,洛琳也如洛河所说,彻底接受他儿子跟一个男人在一起的事实。而自那次威胁无果以后,郝舒研也没有再出现过。 高考洛河没有考上大,进了南大——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易休对他不能实现承诺,骗他签了保送协议的事情耿耿于怀,郁闷之下惩罚洛河一整个暑假都不能碰他。 洛河无奈,利用暑假时间把房子找好,又特地通过打工赚钱买礼物送给易休,终于将易休哄回来,提前一个星期结束了惩罚。 洛河恢复修界记忆是在大三。如果没记错,那一天也是曾经他穿越到修界的日子。 那段时间易休的身体不知怎么的越来越差,去了好几家医院都查不出病因。洛河以为易休背着他用“超能力”了,因此跟易休吵了一架。 明明易休才是病人,洛河还跟病人争吵发脾气,实在不应该。但洛河也是生气易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气又急之下,一时忍不住就发火了。 洛河摔门而去,易休想追,却因为身体虚弱摔倒在地。 他的身体的确很差,原本健康的身躯如今只剩下瘦削的空壳;脸上不见一丝血色,透着病态的苍白。 他不怎么告诉洛河他生病的真正原因。 他待在这个世界太久,没有灵气滋养,又受法则压迫,终究撑不了太久。而三个月前不小心染病,更令情况雪上加霜。 他知道,他必须回修界去了。可是洛河的记忆没有一点恢复的迹象。 如果他说他不属于这个世界,洛河会相信吗?如果他说希望洛河跟他一起回修界,洛河会答应吗? 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易休迷茫地站在原地,等了许久。 他不怪洛河生气,洛河只是担心他而已。 他只是,舍不得洛河,舍不得这里的一切。 或许是因为身体虚弱,心灵也变得脆弱。独自一个人的时候,突然就会觉得很无助,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其实他只要回修界,养好身体,就可以重来这个世界了吧? 可是要多久呢?他会不会就此失去洛河,永远找不回来了? 易休惶惶然,越想越害怕。于是逼着自己忙起来,在厨房忙了一下午,做了好多菜。 而就在这个下午,洛河记起了全部。 洛河很幸运,若是再晚一天,就来不及了。 当他匆匆赶回家,首先看见的是灯光下那一桌几乎摆不下的菜。 易休从厨房出来,看见洛河的时候愣了一下。他很高兴洛河这么早就回来了,笑容在脸上绽放开。 “你回来了啊,正好晚餐做好了!” 洛河一步步走近,走到餐桌前。对于两人晚餐来说,这一桌菜太过丰盛了一点。 洛河没有多问,坐下来把所有菜都尝了一遍。味道一如既往地好,但洛河总是走神,吃得并不尽兴。 “不合口味吗?” 易休搬了凳子坐到洛河身边,有些忐忑地问道。 洛河放下碗筷,转身突然将易休抱住,“很好吃。” 易休回抱着他的腰,将头抵在他的肩窝,心底有无限的眷念。 “我没有用超能力,真的。” “我知道。我不应该对你发火。” 洛河双手收紧,似要将易休揉入自己的血肉。 “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我。” 易休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低,像要睡着了一般。 “我记起来了,易休。” 洛河轻叹一声,轻轻说着。 却没有得到易休的回应。 易休的手滑下去,抱不住他了。易休的呼吸也很轻,洛河几乎感觉不到。 洛河意识到情况不妙。 他将易休抱到床上,轻唤易休的名字。 他对易休说,“我下午去找妈妈和外公道别,我告诉他们我要带你去环游世界,归期未定。” 洛河轻抚易休的侧脸,笑得那么温柔可以易休此刻看不到。 “我记起了一切,易休。你跟我到这个世界,你陪我这么久,我很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因为你就是这样的死心眼。” 洛河苦笑。除了易休,谁能不顾生死追他到这里? “这一次,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放手了。” 洛河亲了亲易休的嘴唇,再抬头,眼底闪现璀璨的星河。 星图终于受他掌控,在他手心缓缓展开,蔓延,与另一个世界相连。 一个声音在空中响起,“徒弟!快过来!” 便见一个黑洞撕裂时空,在天花板上形成一个通道。 洛河抱起易休,脚下微点一跃而起。 “易休,我们回去了。” 黑洞在洛河进入的瞬间消失无踪。 掌握星图的妖孽洛河在修界现身,着实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潜龙卫倾巢而出,连续追查数月,终于在黑森林一条不知名的小河边将人找到。经过一个时辰严肃谈判,潜龙卫们每人得到一条鲜鱼,宾主尽欢。 “洛河你怎么把烤鱼全吃啦?!!” “呃因为很好吃呀。” “那是招待客人的啊!” “他们是来抓我的诶!” “那我去把他们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