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门有毒》 第001章 叶柏涵想,今天以后,如果有人问他修仙最不能有什么毛病,他一定会郑重其事地告诉对方:是恐高症。 天哪!他恐高症好多年,此时偏偏还在天上飞。不管上面下面都是空落落一片全无着落的,吓得他脸都白了,只能使尽了吃奶的力气紧紧抓住了那双抱住他的手臂,权把它们当做安全扶手,只求暂时逃过了这一劫。 一时也管不上这家伙其实是个精神有问题的绑架犯。 话说都修仙了,能不能不要出现精神病这么接地气的毛病?而且都修仙了,能不能别干绑架犯这么没格调的工作? 叶柏涵苍白着一张小脸,心里喷薄着无数吐槽,闭着眼睛缩在绑架犯的怀里。 要知道,一刻钟以前,他其实还是想要跟对方势不两立的。现在嘛……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待他躲过了这一场劫难再说。 此时正是初春,苍茫茫大地翠光浮动,明媚靓丽如同碧玉。若是近前,草色其实稀疏,但是如是飞在空中,遥遥望去,大地已经被铺上了一层色彩明艳的绿毯子,真正应了那一句“草色遥看近却无”。 天空亦是一碧如洗,浩浩然如同一尊没有任何瑕疵的石砚,清冷中带着研磨千年之后映透出来的莹润,如诗如画。 浩然天地之间,自然有最震撼心灵的美景在。 ……虽然这些对于被挂在飞剑上的恐高症儿童都没有任何意义。他能看到和感受到的也只有眼珠和眼皮紧紧相贴时的那一片黑暗,和即使紧紧抱住了绑架犯的胳膊,却依旧让人觉得无所凭依的不安感。 呜呜呜……他恨高空旅行,尤其恨完全没有保护措施还开放空间的高空旅行。 绑架犯应真道人看这小孩这副模样,先是有点不解,然后才反应过来,试探性地问道:“你难道是……怕高?” 叶柏涵:…… 他不和绑架犯说话。 应真道人见他不说话,只以为他是怕生,也不在意,只是语气温柔地说道:“以后要修仙,怕高可不行。就算你以后不驾飞剑,总也要有个飞行法宝什么的吧?总不能一直靠纵地术出行吧?累也累死了。” 纵地术也好过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地在空中飞来飞去……不对!谁跟他说好以后要修仙了?不要擅自就把事情给决定了好吗? 叶柏涵瞪着对方。 应真道人笑笑摸了摸叶柏涵的头,叶柏涵努力扭着脖子不让他摸,但其实毫无作用。对于此时还被人抱在怀里的小孩来说,这样的动作跟卖萌没两样。 应真道人显然也丝毫不在意他的躲避,只是语气十分温柔地说道:“伽罗山是个风景如画的洞天福地,它是天盘山脉整条灵脉的交汇点,灵气充沛不逊昆仑蓬莱,凡人久居则寿算绵长,修士久居则真力充沛,是个很好的地方。” 这么好? 叶柏涵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看抱着他的道士。 应真道人自然不会看不到他这个小动作,顿时对怀中的小孩露出一个十分温柔的笑容。 他容貌精致俊秀,肤色如雪又如玉,浑然不似人间之人。一头乌黑长发,端整地梳成一束,即使御剑而行,却岿然不动丝毫,垂落肩头犹如幽深的光。 他冲着小孩露出的那一笑,连眼睛之中都是满满的温柔和暖意,唇角眉间竟然都好似发着光一般。 叶柏涵看呆了。 他那两世合起来都有点嫌短的人生之中,还真没有人对他露出过这样温柔的笑容。非要说的话,这样的笑容……大概最接近他娘……和妈妈的感觉。 叶柏涵一头黑线。 他想起来这个修仙的疯子之前说的话。 他说他是叶柏涵的爹。 叶柏涵上辈子的爹在他老小的时候去外地打工,结果走了就没有回来了。这辈子的爹估计现今还在永安京里大发雷霆,因为他宫里的那群宫人竟然把他唯一的皇子给弄丢了。 叶柏涵内牛满面想:父皇你千万别怪我宫里的姐姐们,尤其不要怪玉霖姐姐,这绝对不是她们的错,因为谁丫的能想到这个疯子……他是个修仙的。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叶柏涵心里十分清楚,如果他能及时回去还好,一旦时间耽搁得久了,那么他那里的宫人大概都凶多吉少。就算保住了性命,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还有母妃……她不知道会多么担心。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禁就有些暗沉下来。 他头埋在应真道人的臂弯,不抬头转过来的时候应真道人本应当是看不到的。然而应真道人七窍皆已通神,观人视物均不再局限于肉眼,对于叶柏涵的一举一动自然都是了如指掌。 只可惜终究不能读心,不能明白叶柏涵内心丰富的心理活动,所以对叶柏涵的心里预测也是牛头不对马嘴:“放心吧,这飞剑四周我已经布下了阵法,绝不至于让你掉下去的。” 叶柏涵见他语气温和,一时之间并没有要发疯的迹象,到底没憋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绑架我?” “绑架?”应真道人愣了一下,然后冷下了脸,说道,“我不是绑架你,我是要带你去修仙……你没听清楚吗?” 叶柏涵握紧了拳头,说道:“可我不想修仙!我想回家!” 应真道人的笑容里带着强硬,说道:“我们就在回家。” “不管你要带我去哪里,都不是我的家!我家在镜都的皇宫,我娘……我娘肯定要急坏了。”他这样说着,到底是受迫于年小无力,不得不示弱,软萌萌地向应真道人央求道,“我不要修仙,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叶柏涵心性上不是真正的小孩,所以才比真正的小孩更懂得运用自身的优势。他知道不管自己成年与否,对上一位能飞天遁地的仙人,不管做什么都是毫无胜算的。 但是未尝不能利用幼儿天生的优势。别说修仙者性情冷漠阅尽世事心硬如铁,叶柏涵虽不曾修过仙,却也知道修仙者不是金石铁木,而只要他们还是人,就不可能泯灭七情六欲,不可能没有感情和。 长生本来就是人最疯狂和不可理喻的。 何况深井冰们的感情照理说应该比普通人还强烈才对,要不是太容易感情澎湃也不可能就这么随便地坠入那个未知的世界。 他睁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向应真道人。叶柏涵本来就长得漂亮可爱,这样故意卖萌的时候,往往瞬间能秒杀一大波人。 应真道人果然被秒到,情不自禁地抱起叶柏涵,在他脑袋上么么哒了一下,然后温柔地抱着他说道:“不用担心,伽罗山是个好地方,那是能媲美蓬莱昆仑的洞天福地,你很快就会喜欢上它的。这次爹会好好保护你,不会让你再有任何危险。” 信息量好大。 叶柏涵终于忍不住吐槽道:“我父皇在京里。” 意思你是谁家爹啊? 应真道人:“……那只是你今世的父亲。” 这话免不了惹得叶柏涵大惊——难道这家伙不是神经病,而其实是他前世那个去大城市打工之后就一去不复返,从此音讯两茫茫的老爹?难道以往那十多年他和他奶奶对于他爹的埋怨和唾弃都是错的,他爹其实非常无辜,因为对方只是身不由己地穿越了? 可是他看过他爹的照片,怎么看应真道人都跟他爹长得不像啊。不对,如果是修仙者的话,说不定他老爹筑基之后就改容易貌了呢——书上都这么写。 叶柏涵开口说道:“天王盖地虎?” 应真道人:“……” 叶柏涵期待地望着应真道人。 应真道人莫名地回望他。 看来不是。叶柏涵脑子里的失望一闪而过,然后很快又觉得如果他爹穿越得太早,又或者穿越前比较孤陋寡闻,不知道这个梗也有可能的。 他想了想,问道:“我娘叫什么名字?” “林妃?” 叶柏涵说道:“你夫人。” 应真道人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不记得了。” 叶柏涵:“……”要不要回答得这么快!?还有这个回答说出来你不觉得自己有点渣过头了吗? 叶柏涵无奈只能直接问:“你什么时候穿越的?” 应真道人:“什么穿越?” “从新中国的红旗下转移到封建主义的土地上。” 应真道人:“什么是新中国的红旗?封建主义是说诸侯?” 叶柏涵发现自己搞错了,这家伙明显不是自己老爹——他可能还是个普通的修仙的深井冰。 然后这个深井冰突然开口说道:“你看,我们已经到了无间海了,无间海的灵脉交汇之处,就是我们宗门所在的伽罗山。” 叶柏涵听了,虽然本身并不想修仙,但还是本能地转头想着脚下的景象望去,却看到了一片幽深缥缈,若隐若现的山脉。虽然被称为无间海,但是叶柏涵看到的却是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的山陵和树海,云雾缭绕有如仙境,只有苍翠树木若隐若现。 第002章 叶柏涵并不知道两人到底在天上飞了多久——他觉得应当没有很久,但是无间海之名,他还是隐约听人说起过的。 无间海虽然以海为名,却是一片无垠山脉,据说绵延九万里,怎么听都不像是地球上山脉的尺寸。 伽罗山之中的真道宗,他好像也曾听说过。这个世界,仙凡的界限几近于无,也没有什么仙界的说法。修行有成者居于蓬莱,昆仑,伽罗等世外仙山,时而入世修心,时而隐世修身,出入之间,无形无迹,所以凡人也见怪不怪。 真道宗据说是本界之中战力最强的仙家门派。修仙的比战力,那也是没别家了——这槽不是叶柏涵吐的,在他看来这世上拳头大的是老大,比什么都不稀奇。 这是国师给他讲故事的时候说的。 十二仙山,真道宗境界位居第三,战绩却位居第一,是修仙界有名的暴力分子。具体如何暴力,叶柏涵没有详细去了解过。所以在他看来,可能就是一群战斗疯子。 ……越来越感觉前途无亮了有没有? 但是即使如此,叶柏涵凝了凝神,还是决定再努力一把。 他们好像没飞多久,就到了无间海。据叶柏涵所知,无间海距离镜都可一点都不近。所以哪怕无间海延绵九万里,那也只是伽罗山外围,对于应真道人来说大约也就是一小段路。一旦到了真道宗,他想要逃脱恐怕就更难了。 于是他伸手攥紧了应真道人的衣袖,说道:“仙人,我可以跟你去修仙,但你可不可以先送我回京都,让我同父皇母妃交代一声?如果我就这样失踪了,我宫里的姐姐和公公们一定都会没命了。” 应真道人听了,清冷的眉眼之间也没流露出几分感情,只是淡淡问道:“你担心你宫里宫人的性命?” 叶柏涵用力点了点头。 应真道人顿时笑了。他容貌俊美,五官温雅柔和,可这一笑却并不可亲,甚而显得有些冰冷慑人。只听他说道:“何必担心?区区凡人,寿算短暂,甚至不足百年,跟蜉蝣也没什么差别。既然注定朝生暮死,那么多几年少几年,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这说法极其冷漠,完全是把凡人视作蝼蚁一般,听得叶柏涵顿时一愣。 光应真道人的这几句话,就能使叶柏涵心头发寒了。 这个世界的修仙,叶柏涵也曾有所了解,总之仙人大体上都是善的,修道修道,就算不修普度众生,也是修的上善若水。至少仙家是不流行杀人夺宝,勾心斗角这种叶柏涵以往在修真小说里面常常看到的作风。 能那么做的,都是妖魔。就算天谴弄不死他们,却也只能四处躲藏,不为世道所容。 可是现在看来,修仙者的善道,跟叶柏涵理解之中的善道差距相当之大——又或者只是真道宗……呃,眼前的深井冰比较奇葩? 叶柏涵腹诽之间,应真道人已经抱着他抵达了伽罗仙境内。叶柏涵猛一抬眼,就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宫殿出现在面前。这大殿材质莹白,似玉非玉,檐柱之间隐隐有灵木若隐若现,其中有树木,不知道品种,却开了碗口大的白色花朵,香气毫不腻人,反而带了一股提神醒脑的清郁。 叶柏涵闻到的瞬间,就觉得被应真道人以一个姿势挟持了半天的酸痛和因为这一天遭遇到太多事而积累的疲惫都瞬间烟消云散,身心都无比舒适清明。 应真道人眼看就要抱着叶柏涵降落在大殿门口,旁边却猛然飞来了一个手臂大小的物体。 那东西正好落在应真道人身前不远处,差一点就撞上了。应真道人却不慌不忙,悄无声息地就在那飞来暗器砸中自己之前停下了脚步,避开了暗算。叶柏涵惊魂未定,抬眼向着那东西望去,却差点又要尖叫出声。 那根本不是什么手臂大小的东西——那就是一截血淋淋的手臂。 应真道人却似乎已经见怪不怪,扫过那截手臂的神色十分正常。 也几乎是他停步的同时,就见旁边降落了七八名外貌各异,外显的年岁也各异的弟子,纷纷对着应真道人行礼,叫道:“掌门回来了!”“掌门您回来了!” 竟然还是个掌门?叶柏涵已经见识过了应真道人的蛇精病,此时忍不住就为真道宗的未来感到了深深的忧虑。 应真道人临空一招,就见那血淋淋的手臂在没有任何人碰触的情况下自己飞了起来,然后悬浮到了两人的面前。 却听应真道人开口语气平静无波地问道:“这是谁的东西?” 就见有个断臂青年走了出来,如同小学生一样举出了他那只还没有断掉的左手,说道:“启禀掌门,是弟子的!” 那表情,那动作,简直像是个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 那可是一只手!一只手啊!怎么你们的动作表情都像是问的是“这是谁的铅笔盒?”一样。 叶柏涵顿觉三观尽毁。 应真道人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手掌轻轻一张,就把手臂扔到了青年弟子的怀里,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青年弟子伸出独臂一把抱住,说道:“弟子……” 另一个女弟子便出来,朗声说道:“禀告掌门,是弟子方才与师弟切磋,境界不稳未能控制好真力,收手不及才导致师弟受伤的,弟子日后一定小心。” 应真道人看了一眼女弟子,发现这两人之间境界极其相近,想来比斗时也是都竭尽了全力,便不以为怪,说道:“行了,你们先去吧。先把胳膊接好,今天就不要再比试了。” 两名弟子才双双回答道:“是!” ……“今天就不要再比试”是什么鬼?那个青年可是直接彻彻底底地断了一条胳膊,并不是擦破了一块皮啊。为什么只交代“今天”不要比试了? 叶柏涵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望着退去的弟子。 然后就有一只萝莉凑了上来,眨巴着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以极近的距离围观了叶柏涵好一会儿之后,笑吟吟地问道:“这是小师弟吧?” 叶柏涵与她四目相对,却是吓了一跳。 和萝莉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几乎是从尾骨顺着脊椎冒上来一阵寒颤,总觉得能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因为眼前这只萝莉,看上去实在是太邪气了。 其实这只萝莉长得很漂亮,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光景。她穿一身红得极为纯正的长裙,腰间缠着黑色带子,各种配饰也是红夹着黑,一身带暗纹的裙子看上去又精致又漂亮。 她有一双极为漂亮的杏眼,眼睛之中水光流转,明亮得让人不可直视。然而与其说叶柏涵是被她的容貌惊艳到,其实他根本就是被对方的神态给惊吓到。 这只萝莉精致无瑕的容貌下,露出的却是如同成年女子一般的艳丽神态。她笑的时候都带着一股绝对不应该属于孩童的诱惑味道……怎么看也不像是正道的弟子。 叶柏涵忍不住就往应真道人怀里缩了缩。 萝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笑容却毫无变化,只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却听应真道人开口说道:“小师妹。” 叶柏涵愣了一愣,不知道应真道人这句话是对谁而说,什么意思。却见萝莉心神领会,立刻笑得又甜了几分,说道:“对了,我忘了,明明就是小师妹才对。小师妹好可爱啊,以后就让师姐来带你玩吧!” 她这句话是望着叶柏涵说的,顿时让叶柏涵明白了对方这句小师妹是指的谁。 他顿时觉得不可思议——这位深井冰仙长不知道是糊涂了还是弄错了,竟然连他的性别都没搞清楚?他明明一直穿着男孩的衣服,难道这人绑架他之前也没搞清楚,他绑走的是个“皇子”,而不是“公主”吗? 叶柏涵开口说道:“我是男孩子!” 他这句话是抬起头来望着应真道人说的——他以为对方是弄错他的性别……或者是干脆弄错人了。 却见应真道人用手轻轻抚过他的发间,脸上带着一种冰冷而不见喜悦的笑容,语气淡淡地说道:“当男孩子有什么好的?这世间男人多数心高气傲,自寻烦恼,哪里比得一个被人娇养的女儿家精贵?” 叶柏涵一时哑然,竟然无言以对。 ……可是重点难道不是他生来就是个男孩,这种事根本不是本人可以选择的。哪怕非要他假装作女孩子,事实真相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但是应真道人显然自欺欺人得很开心。他见叶柏涵哑然,却是手臂上用了些许力气,又把叶柏涵抱紧了一些,然后才大踏步向着主殿走去。 叶柏涵被他抱着,想继续抗议却一时找不到言辞,结果一转眼就被抱着到了厅堂的门口。 应真道人方才抱着叶柏涵走近,巨大的门扉就向着里面打开了。 门后出现的青年气质如冰玉,整个人就如同一柄锋利而凛冽的长剑,虽收束于鞘中,那凌厉之意却扑面而来。 叶柏涵只觉得一股无形的风随着青年的出现而迎面扑来,他忍不住就微微偏过头,闭了闭眼睛,才避过这无形的锋芒。 然后就听到那青年也叫了一声:“师父。” 第003章 青年穿着一身白底黑纹的修士服,眉目每一分都像用一把最有天赋的剑细细雕刻而成,比画作多了几分刻骨,比玉像又多了些许情意。他神态冰冷,表情却并不僵硬,只瞳眸之中冷光深藏,如同孕育了一座万载冰山,一眼望不到边际。 他走近之后,应真道人冲大弟子点了点头,说道:“我把你小师妹带回来了,你来认一下人。” 青年听了,看了一眼叶柏涵,然后完全无视了叶柏涵身上这一身极其明显的玄黑皇子礼服,叫了一声:“小师妹。” 叶柏涵对着这群张嘴就睁眼说瞎话的修士绝望了! 大哥你的眼神还好吗!?他从头到脚除了脸还有哪一部分长得像萝莉!? 叶柏涵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好疼。 然而抗议也没有用。接下来的时间里,叶柏涵被强制认识了未来的大师兄和四师姐。冰山气质的青年叫韩定霜,是叶柏涵的大师兄,据说一颗剑心澄澈无垢,是相当强大的剑修。疑似伪萝莉的女孩名叫无恨,将会成为叶柏涵的四师姐。虽然应真道人没有说她到底多大,但听语气绝对不只十二三岁。她的本命武器是一只能变化万千的机关血鸟,名叫独命鸢,听萝莉的口气,是相当了不得的仙器。 当然,对于对修真界完全没有了解的叶柏涵来说,不管两人的名字和法器多么霸气四射,他也是没有概念的。 而随后,就再次有人进了主殿。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白发几乎及地的男子,他一身黑色祭服,上面按照九天四野二十八宿的位置缀满了占星砂,看上去跟明国朝中的星师差不多,但明显气场更加强大。 只一双眼睛,在行走时亦是闭合的,也不知道是眼盲,还是另有说法。反正他的行动自如,即使在目不视物的状况下,也完全没有遇见什么障碍,也不曾被门槛所绊倒。 他右后侧随之进来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微微笑容的俊美男子。此人高髻乌发,上仙一般容貌中却有一团墨色雷纹布于额间,如同被火焚烧过一般。 他也穿着一套长袍,样式却又与大部分弟子不同,似绸非绸的袖袍随着走动无风自飘扬,轻柔飘逸到难以想象,一看就是高阶的法器。 叶柏涵对于修仙界全然不熟,就连目前天下最出名的十二仙山也就能背得出三五个。可是即使如此,对于这个额头上有雷击纹的男子,他竟然出乎意料地有着即视感。 醉梦游仙。叶柏涵想……这个人是不是醉梦游仙? 民间传说着许多关于醉梦游仙的传说,其中就有对方头上有着雷击纹的传说。据说这位仙人作风亦正亦邪,温雅面目下自有雷霆手段,甚至能通天界,决生死。 这人跟民间的传闻实在很像。 而两人身后跟随着,是一个外貌看上去大约二十余岁的美艳女子。她长相秀丽,甚至有几分冶艳,但是气质却非常矜持文雅,风姿仪态上,都显出几分高傲。 应真道人一一为叶柏涵介绍:“这位是危长老。”抱着叶柏涵面向了一下白发男子。危长老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这位是你小师叔,姓林。”抱着叶柏涵对着那疑似“醉梦游仙”的俊美男子停顿了数息,林墨乘眼神幽深,审视般看了叶柏涵半晌,才对着他笑了笑,神色温柔。 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含义未明。 因为他笑得温柔,却对叶柏涵说道:“我叫林墨乘,辈分上算你小师叔,但你不必记得。” 叶柏涵顿时愣住。 林墨乘却露出了一个极为放荡不羁的笑容,就那样从应真道人身边走了过去。 应真道人显然也已经习惯了自家小师弟的行为异于常人,什么也没有说,就把最后一个女子介绍给了叶柏涵。 “这位是你三师姐,秦思归。” 秦思归看着叶柏涵,语气中带了几分飘忽,问道:“是位小师弟吧?” 应真道人纠正道:“小师妹!” 秦思归看着自家师父,没说话,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叶柏涵顿时乐了。他被绑架到伽罗山之后,这还是他遇见第一个不跟着应真道人睁眼说瞎话的人。他觉得自己对这位“三师姐”的好感度瞬间上升了一大截。 秦思归说道:“小师弟既然回来了,我就安心了。不知道师父打算让小师弟住在那里?他现今这样小,应当不能住原来的洞府吧?我这些年来也准备了一些小师弟能用得着的东西,回头安排好了住所,我也好给他送过去。” 她说得煞有其事,让叶柏涵有些疑惑。难道这位应真道人并不是发神经,他真的有个儿子流落在外?不过转眼之间他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无论怎么看,非要指着他说这就是个萝莉,这种事也不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 果然还是神经病吧? 应真道人听秦思归这样说,想了想,才说道:“先与我一同住吧。至少住到筑基,有照顾自己的能力了,才好给他另选洞府。” 叶柏涵黑线。筑基和有自理能力之间到底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还有这位真不会晚上一觉醒来突然意识到他其实不是对方的“女儿”,然后突然黑化把他掐死吗? 感觉未来简直是一片黑暗。 然而显然一切注定不会以叶柏涵的意志为转移。 那白发的危长老一直紧皱眉头,没有说话,这时却突然走上来,对应真道人伸出手,说道:“把孩子给我。” 叶柏涵一脸懵逼,应真道人却几无犹豫地直接把他递了出去,交到了危长老的手中。危长老虽然接了过去,却只用双手提什么脏东西一样地提着男孩,紧皱眉头,十分不情愿地不知道是“观察”还是“感受”了片刻,然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叶柏涵离得近,所以能听清他那如同带着厌恶般冷冽的声音,说道:“一股灾厄的腐臭味。” 然后他就只觉得周围的环境猛然变化,已经身处一潭池水之中。池水冰寒刺骨,叶柏涵全无准备,瞬间那水便从其口鼻渗入。他甚至还来不及体验窒息的痛苦,就先感受到了呛水的酸麻刺痛。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兀,叶柏涵的脑子里只来得及飘过一个模糊的念头——难道他就要这样被淹死在了这么一个陌生人的手里了吗?死神来拜访他时……一定要每次都这么……随心所欲吗? 叶柏涵觉得……好不甘心。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就被人从水里重新提溜了出去。叶柏涵开始拼命地呛咳,应真道人等一行人突然出现在危长老的身后,然后秦思归就很是不满地叫了一声:“危长老!” 应真道人说道:“你太鲁莽了!” 秦思归靠过来就伸手抱起了叶柏涵,然后手一挥就凭空变出了一袭温暖的裘袍,把叶柏涵包裹了起来。 却听危长老说道:“他浑身上下都是灾厄的气息,我可忍受不了,不洗干净了,难道还让他就这么在门派里晃荡吗?” 叶柏涵不知道什么灾厄的气息,但是他觉得自己遇上这么一群人就是天灾。天知道他好好地在镜都当他的小皇子,千人宠万人敬的,哪里跟灾厄扯得上关系? 结果一到这满门都有点神经质的伽罗山,就差点被人按池子里淹死,到底谁才是灾祸啊? 却听那位林师叔笑着说道:“师兄何必生气?长老也是好意。小师侄的运势是有点差,用星池水洗洗也是有好处的。” 叶柏涵这才注意到,他之前掉进去的那个池子似乎很不一般,里面的池水隐隐带着灵光,特别清澈明亮。 所以这位白发长老真的不是打算淹死自己? 这一番折腾之后,叶柏涵再次被应真道人抱进了怀里,但是他却比之前都要更安静了几分,死活没有再开口说话。 众人都以为他是被吓着了,只有叶柏涵明白,他实在是怕了这群人,生怕就从哪里再蹦出来个艾长老什么的,抓住他就在他身上烧个火去晦气什么的——到时候他还有没有命可以回去见父皇母妃那是真难说。 不过叶柏涵虽然不说话,但是应真道人却还一直跟他说着自己和真道宗的事情:“……你还有一位二师兄,姓色,现今去了凤月湖帮人杀祸害生灵的妖蛟,要过几日才回来。他性子不像定霜那样冷,说不定与你更好相处一些。” “等他回来了,我就让他来见你。” 叶柏涵心想:分明是要让我当小师弟,却要让当师兄的来见我,这做法也实在是太没规矩。但是虽然这样想,却知晓了这是因为应真道人一片爱子之心,把他失去一回的孩子看得太重,所以门下弟子,虽然年长,却全部要让着其爱子。 虽然叶柏涵一直腹诽应真道人是个神经病,但是由其言行观其心思,也觉得应真道人确实十分疼爱他那不知道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的孩子。他心中微微叹息,一时倒是少了几分敌意——至少暂时看来,应真道人对他确实是没有丝毫恶意,在对方发现找错人之前,叶柏涵应该都一直是安全的。 但是很快地,他发现他此时应当忧心的问题可能不止是个人安危。 先前叶柏涵被抱进了一座十分仙气的阁楼,然后就坐在了一张玉床的床沿。应真道人自己去了里间,叶柏涵心存警戒,就暂且没有动,这时候正好看到应真道人手中托着一件女子的衣裙走了出来。 叶柏涵心觉不妙,拔腿就开始往门口跑去。 第004章 可惜他还没跑出几步,逃亡就已经宣告失败。 应真道人甚至不曾追上来抓他,只是托着裙装的手腕轻轻一抬,那薄黄的裙子就无风飞起,如同一只有生命的鹰鹫,凌空就对着叶柏涵扑了下来。 那裙子像是有生命似的,罩住他就开始乱动。明明只是件衣服而已,力气却大到不可思议,叶柏涵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稍微撑开一点它马上又会自己黏上来,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更可怕的是随着他挣扎得厉害,他隐隐感觉到这件衣服不知道怎么好像在开始吃他原本身上的衣服——不知不觉,他的手臂已经有好几处可以感受到衣服内层柔软的质感——这件衣服肯定不是用任何凡世的材料作成,那质感柔软又结实到不可思议,叶柏涵用尽全身力气去挣扎,也不能破坏它分毫。 他忍不住大叫道:“放开我!” 应真道人却站在旁边,也不动手,只是看似亲切地安慰道:“不要动,这青寰飞仙裙是上等的法器,平日要是遇到危险可以护你周全。” 然而叶柏涵只觉得会动的裙子好可怕,也完全无法理解作为一个男孩他为什么非要穿上一条“飞仙裙”? 他挣扎得更厉害了。 可惜即使再怎么挣扎也没有用,他最后还是灰头土脸地被强制穿上了裙子,然后这条裙子还不肯善罢甘休,也不知道是自带了配件还是怎么,叶柏涵跌跌撞撞没有站稳,刚一头扎进了应真道人的怀里,就发现头上一松,发带已经散了,三下两下被扎成了小女孩的发髻。 “……” 他炸毛了。 应真道人却开心了,说道:“这法器你现今还不能控制,但是我已经用你的气息简单炼制过了,等你以后修炼有成,就可以自由控制它进行变化。现今虽然不能自由控制,但是一般的防护,清洁,形态变化的能力,还是可以发挥的。” 叶柏涵却完全不回答他,撇着嘴懊恼地瞪着应真道人。 应真道人摸了摸他的头,笑容温柔。见他不高兴,手指轻轻在他身前虚点了一下,叶柏涵就觉得身上一凉——他低头去看,就见身上穿着已经是一件微蓝的轻纱襦裙。 虽然还是女装,但是这变化实在是令人好奇,叶柏涵不由自主地就被吸引走了注意力。 他心里想着:“再变。” 就见裙子真的再次变了样式和颜色。 他心里想着变回男孩子的装扮……裙子纹风不动,完全不理他。 他想了想,又想让裙子变成一件黑色的风衣式裙装,类似于欧洲风格的那种教会式袍服,男女都能穿的那种,裙子延迟了好一会儿,还是给他变了出来,只是多了几处蝴蝶结。 叶柏涵低下头看了看胳膊和腿,勉强算是接受了这种造型。应真道人看着样式觉得稀奇,但最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带着他开始参观屋子,给他介绍接下来的居所。 应真道人目前居住的地方叫做碧砚崖,坐落在问道峰主峰,是掌门一脉才能居住的地方。碧砚崖顾名思义,就是一处形态如天然石砚的山崖。 天地鬼斧神工,这说法实在不算夸张。叶柏涵每次看到如此壮观的景象,都忍不住想要惊叹大自然的奇妙。 应真道人的小楼,就坐落在这么一座碧色的山崖上。小楼翠色环绕,山崖中央有一处不大不小的空地,上面有棋盘状沟壑,却又并不似真的棋盘,呈现一种阶梯状的菱形,上面标注九宫八卦。 而靠近山崖的一侧,则有一块圆形的平台,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用。 应真道人让叶柏涵居住之处,却是阁楼的东厢。碧砚崖的阁楼不大,似乎只是应真道人与几位僮仆在居住,但却五脏俱全。应真道人带着叶柏涵一一看过,还给他看了些许只有仙家才会用到的繁复道具,比如丹炉。 应真道人对叶柏涵说道:“我真道宗以武道见长,凡是修炼的‘炼物’一道都偏于薄弱。炼器,炼符,炼丹……都不是十分擅长。不过其中也有例外的分支,比如说,炼器一门之中,像是以攻击见长的刀剑类法宝我们比较精通,防护类就稍逊一筹。丹道之中,增进修为的丹方虽然也有,但丹堂鲜少炼制。反而是疗伤类的丹药,我宗年年都有改进,每个弟子每月都有大量配额,药园也以种植这类丹药所需的药材为主。疗伤丹我派若称第二,恐怕天下无人敢称第一。” 真是好生霸气的宣言。叶柏涵想:这高水准,是不是就是踏在弟子们断了的胳膊腿儿上练出来的? 闲话不提,应真道人介绍完了未来的居所,也不管叶柏涵听懂多少,就抱着他去了丹堂。丹堂的人看到应真道人抱着孩子到来,似乎立刻明了,说道:“这位……就是‘他’吧?” 应真道人说道:“就是他了。如今姓叶,名柏涵,尘世身份是明皇的小皇子。你去取了照骨镜和望气镜来,帮我给他测测根骨。” 那道人点了点,就去取了一黑一银两面镜子。应真道人把叶柏涵放了下来,接过了镜子,然后先取过那黑色木质外框的,拉过叶柏涵给他开照。 叶柏涵好奇地探过头往镜子里面望了望,结果就见到镜子里一个偌大的骷髅头,正好奇地对着他回望。 ……擦! 还是个七彩骷髅头。 叶柏涵对着镜子缩了缩头,小骷髅也缩了缩头。他第一眼有点惊悚,随后就感觉到了有趣,开始对着镜子摇头晃脑。 镜子里的小骷髅也开始摇头晃脑。 应真道人的神态却是越来越凝重。 丹堂之中的几位道长也聚集了过来,看了几眼之后,有个小道士没眼色,叫了出来:“怎么是这么劣的杂灵根!?” 然后马上就被他师父给一脚踹了出去。 ……真的是一脚踹了出去。只见那道长眉头一挑轻巧地一抬脚,那小道士就直接飞了出去,撞在丹堂的墙壁上发出了好大一声仆街声。 但是这少年却似乎没有受到什么打击,立刻就坚强地爬了起来,小跑了回来,怒道:“师父你干嘛踹我!?” 叶柏涵顿时对于这门派里面弟子们的小强程度有了深刻的了解。 那小道士的师父面目扭曲,对着自家徒弟说道:“掌门面前,你要是学不会怎么说话,就给我闭嘴!” 小道士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虽然还不是很清楚到底说错了什么,但还是不甘不愿却听话地闭上了嘴。 叶柏涵顿时意识到,自己的灵根大概确实很差。 老实说灵根差对于叶柏涵其实没有什么影响,反正本来他也没有想要修仙。长生不老固然有诱惑力,但是十丈软红却也不见得就输到哪里去。叶柏涵连凡尘都还没有活出味道,对于修道成仙实在是没有太大。 但是谁也不会高兴听说自己在什么事情上特别没天赋,叶柏涵也不例外。他听到小道士这样说,顿时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丧气。 既然他没有修仙的天赋,或许应真道人就会送他回宫了吧?叶柏涵乐观地这样想道。 却听应真道人冷着脸,对着另一位道人说道:“望气镜!” 道人便取了银色支架的镜子,拿来照向了叶柏涵。却见那镜子找到叶柏涵的一瞬间,微微闪了一下白光,然后马上就黯淡了下去,不再有任何反应。 应真道人神色严肃,不信邪地伸手拿过镜子,对着叶柏涵再次一照。这次的光芒稍微亮上少许,但仍旧还是一闪而没。 叶柏涵自己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周围的众人却多已经有了判断。叶柏涵的灵根不但繁杂,还非常之弱。如果是普通的凡人,那根本不用考虑修仙的事情,老老实实活到归天,然后重新投胎一次还更有机会。 应真道人拿着望气镜,一脸惊愕,说道:“怎么可能!?他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情况!若是自然转生,他修道有成,身上又带着大功德,灵根只有胜于从前,没有弱于从前的。” 叶柏涵不知道应真道人口中的“她”是什么人,只能猜测大约是应真道人从前的子女。他想了想,虽然觉得实话说出来可能点炸对方,但还是忍不住举手弱弱地问道:“我之前就想说了,仙长你是不是弄错人了?要不您先把我送回宫里,然后重新找一找您女儿?” 他停顿了一下,尽量给了应真道人一个比较乐观的设想:“说不定就找到个灵根出众的呢?” 结果没想到眼前的一群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半晌之后,应真道人转过头,像是没听到叶柏涵方才说了什么一样地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也只有利用外物替他重塑灵根了。如果要重塑灵根,费长老,你觉得用什么灵草丹药最好?” 费长老说道:“比起灵草,重塑灵根的话,昆仑山的‘月露灵髓’更好,但是也不知道有没有保存的。如果没有,丹谷的九破还灵丹也用得,逆转灵根的效果极好。” 第005章 做好决定了之后,应真道人转头就招来了自己目前在门派的三位弟子,伸手就把叶柏涵塞进了大弟子的怀里。 韩定霜顿时浑身僵硬。 应真道人说道:“你们小师妹的根骨不好,我要去昆仑和丹谷分别走一趟,寻一些天材地宝或者丹药来为他重塑灵根。我离开这段时间,你们几人要好好照顾他。如果他少了一根汗毛,我都只管寻你们问话。” 韩定霜哪里会照顾孩子,顿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秦思归虽然对着叶柏涵心里亲切,但是对于照顾这么小的孩子也没有丝毫的自信,听应真道人这样说,也是好一会儿没敢应话。 反而是小魔女无恨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刻笑着凑了上来,伸手就去捏了一下叶柏涵的脸,一边说道:“师父放心,徒儿一定会照顾好小师妹的!” 然后就望了韩定霜一眼,眼带笑意,若有所思地说道:“大师兄是不是抱不惯小师妹?如果抱不惯就让我来抱吧。我以前可也是抱过弟弟妹妹的……” 她这样说着,就向叶柏涵伸出了双手。 韩定霜却猛然把怀里的叶柏涵往另外一侧一倾,避开了无恨的手之后,还开始向着她连绵不断地释放寒气。无恨被冻到,吐了吐舌头,到底没敢造次,最后还是退到了一边。 但是哪怕拒绝了把叶柏涵交到小魔女手里,韩定霜其实也不知道要怎么照顾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他僵立在那里,和叶柏涵四目相对半晌,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应真道人看他那样子,知道他恐怕不会照顾小孩,一时也是头疼得很。他想了想,转头望向了秦思归,秦思归顿时一惊,但是惊过之后,咬了咬牙,还是站了出来,开口说道:“要不,还是我来试着照顾小师——” 结果却见应真道人猛然打断了秦思归后面的话,对韩定霜说道:“小师妹交给定霜照顾。你如果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可以下山去找个妇人来帮忙。”又对秦思归说道,“思归你可以帮忙看着点,但是不要越俎代庖。” 最后他警告了一句无恨:“没事儿离你小师妹远点。” 无恨听了,撅起嘴,委委屈屈地应了。 叶柏涵默默地观察着众人的反应,总觉得这群师徒和师兄妹之间的气氛颇为诡异。 但是他现在还有点怂——那白发危长老把他往水里的那一淹让叶柏涵颇有些心有余悸,他还完全不知道这群人里面隐藏着多少蛇精病,一时之间完全不敢随便发表意见,生怕不注意就激发了谁脑子里错了弦的那根筋,把自己陷入险地。 却不料仅仅只是那么一闭嘴,很多事情就再来不及说。 应真道人当日日落前就来不及地走了。临走之前,叶柏涵听到他的声音响彻了整座伽罗山的每一个角落,说道:“众弟子听令。我今日收一弟子名为叶柏涵,乃尔等小师叔归位。他如今还未正式修行,尔等不得与之争斗,伤其分毫!违者门规处置!” 叶柏涵目瞪口呆,瞬间意识到自己在伽罗山要出名了。他心中纠结,却还要勉强装可爱,询问韩定霜:“为什么要特别让大家别跟我打架呢?我不会打架的,难道有人会打我吗?” 韩定霜低头望着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闭上了,继续开始放寒气。 还是秦思归开口说道:“呃,别怕。不会有人找你打架的,师父只是未雨绸缪而已。” 其实照理说这些话真正的孩童是听不懂的,但是叶柏涵到底不是真正的小儿,伽罗山上这群修士似乎也无人对此表示过惊讶。 叶柏涵心想:他们知道我有前世记忆吗? 但他不敢直接问,万一对方并不知道他却坦然自爆了,说不定对方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叶柏涵在知晓可能有的结果之前,并不想冒这个险。 应真道人离开之后,韩定霜果然下山去找了名妇人来照顾叶柏涵。事实上山上未必没有有道行的杂役,然而到底没有几个有生育经验的女人。韩定霜找来的这个妇人,丈夫原本是个猎人,早年打猎遇上妖兽,最后只寻回几片碎布和一截骨架。好不容易把病弱的女儿拉扯大,但是最后还是没熬过去年的冬天。 纵然活得孤苦伶仃,但偏偏就是这样的女人生命力尤其强悍。韩定霜把女人带上山之后,女人很快就开始把叶柏涵照顾得妥妥当当。 因为应真道人下了山,韩定霜就临时把叶柏涵抱到了自己住的洗心崖来照顾。洗心崖和碧砚崖都在伽罗山中央的问道峰上,但若是凡人步行,哪怕不受阵法困扰,怕也是要走上大半个时辰才能走到。 因为这样的原因,被叶柏涵称为李婶的女人并不能在问道峰随意走动。幸好因为叶柏涵的关系,韩定霜又另外从洗尘峰要来了两个杂役,一同住在洗心崖。除此之外,每日也有人会主动把一些食材蔬果送到韩定霜的居所来,倒是不至于让李婶和叶柏涵断粮。 只一点特别难熬。 就是李婶的手艺。 暂不说叶柏涵前世的家境虽然不如何,到底是活在一个各种烹制工艺都发展得极为成熟的时代,就说他这一世吧,那可是皇家出身,还是明皇唯一的小皇子。在吃食上素来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而李婶却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妇,平日里能吃得饱饭就不错了。伽罗山好歹是仙山,真道宗也是堂堂正正的仙门,就算道人们都早已辟谷,却也不可能缺凡人一口吃的。 因为韩定霜在真道宗的地位和叶柏涵的特殊身份,洗尘峰那边每日送过来的食材可以说是极为丰富,不但各种蔬果肉食一应俱全,其中甚至还夹杂着灵谷灵蔬和极为珍稀的妖兽肉。 但是这种东西放到李婶手中任她处理,却是完完全全的糟蹋。 李婶如今虽然不缺吃食,但多年积习却是完全难以改变的。她原本见识不多,会处理的食材和会做的菜式就十分贫乏,更要命的是她还舍不得用油用盐,做出来的菜自然就寡淡无味,难以下咽。 饮食水准突然从皇家标准跌到了贫民层次,虽然叶柏涵努力地想要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娇气,然而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他到底没坚持下去。 实在忍无可忍,他这天终于没忍住自己动了刀。 五六年没做菜,还顶着个孩子的身躯,叶柏涵的刀工也就那样了。灶台跟煤气灶电气炉也不一样,火候非常不好控制,叶柏涵觉得成果也就算差强人意。 但是当菜肴烹制得差不多的时候,李婶闻着那香气,整个人都被惊呆了。她被叶柏涵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一时之间,她竟然忘了看到叶柏涵踩着木墩儿站在灶台前的惊讶,也忘了要把叶柏涵从木墩上抱下来。 韩定霜从演武场早课回来,刚到小楼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浓香,那气味和李婶平日所做完全不同,似乎隐隐还带了一股药香。他顿时大感好奇,还以为李婶拿出了什么压箱底的本事,结果走近一看,却发现竟然是叶柏涵站在一个小木墩上对着灶台在捣鼓。 他在自己都还未意识到的时候,就如同一阵风一样地飘到了灶台前面,把叶柏涵抱离了烟气滚滚的灶台。 叶柏涵被抱住之后,就仰头向后试图看一眼是谁在阻拦他的工作,结果正好跟韩定霜四目相对。 韩定霜看到男孩谴责的眼神,沉默半晌,才开口解释道:“……做菜……危险。你还小,别玩这个。” 他的话说得有点断断续续,明明听上去也不像结巴,反而更像是在紧张。 叶柏涵抬头看着这位冰山大师兄,眨了眨眼,觉得对方和自己想象得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开口说道:“可是我想吃好吃的。” 李婶听了,赶紧上来说道:“小姐想吃什么,告诉李婶,李婶给你做就是了。” 叶柏涵心说李婶你的手艺我都不能违心地说“还算差强人意”,但是到底没有用言语去伤害无辜的李婶——贫穷导致的缺乏见识并不是她的错。 所以他最后只是说道:“那李婶你先帮我把蒜给切成末,和醋汁调一下,加一勺黄酒,少许盐,再加一勺旁边的白色粉末。” 李婶伸手便要去做,不料韩定霜已经抢先一步,只手腕轻轻一抬,在几个盛装调味物的碗口敲了敲,里面的粉末就扬了起来,自动洒到了醋盏之中。 李婶一愣,才伸手拿了蒜台,开始剥皮切末。 醋汁调和之后,叶柏涵又让韩定霜将锅里的菜肴给端了出来——叶柏涵因为年少无力,所以并没有做太难的菜式,做的多数是蒸煮炖烤的菜式,并没有一样炒菜……因为他翻不动锅铲。 虽然如此,当菜肴出锅的时候,那香气仍旧让人心醉神迷。连韩定霜都忍不住愣了愣,突然感受了十丈软红的美妙。 第006章 入口的时候韩定霜就发现了,叶柏涵烹的是火龙彘的肉。 火龙彘是生活在无间海的一种普通妖兽,其骨肉之中蕴含大量火系灵气,可以锻体养气,但是肉质极其粗糙,哪怕烹调炼制过也是粗糙干硬,令人难以下口。门中的弟子偶尔会食用来辅助修炼,但那也是作为丹药而非菜肴来使用。 但是叶柏涵烹制的彘肉吃起来口感完全不同,柔软香甜,入口即化,如果不是上面还带着灵气和火龙彘肉独有的味道,韩定霜几乎要以为叶柏涵用的根本就是另一种材料。 他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半晌,才开口问叶柏涵:“……这肉……怎么做的?” 叶柏涵此时正幸福地在吃着上山之后第一顿还算能入口的午餐。他觉得自己的手艺退步严重,但是好在伽罗山的食材品质出众,两相抵消,味道口感倒也基本过得去。 韩定霜开口问话的时候,他正享受着久违的正常食物,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不由得“啊?”了一声。 之后反应过来,凭借着听觉残像回忆起了韩定霜的问题,回答道:“用蜂蜜和盐揉制过之后之后,加酱汁一起炖煮的。肉有点硬,炖了好久呢,不过挺好吃的。” 叶柏涵回答得简单,韩定霜却皱起了眉头。 他又咬了一口彘肉,果然隐隐在肉汁之中尝到了属于蜂蜜的清甜口感。然而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火龙彘肉加上蜂蜜竟然就可以煮得这么绵软……这太不可思议了。 随后小半碗灵谷吃下去,韩定霜才终于发现了些许端倪。那彘肉之中,除了蜂蜜的清甜,还隐隐蕴含着一股未曾消散的雷电之息。随后韩定霜去厨房查看了一下蜂蜜罐子,果然在未曾烹煮过的蜜汁之中发觉了更加浓厚的雷电气息。 韩定霜对于食材了解不多,他只能根据自己贫乏的知识,猜测那是青雷蜂的蜜。 之后同洗尘峰负责运送食材的杂役询问过之后,基本确认了这一点。他把这个发现告知了丹堂的长老们,长老们测试之后,果然发现青雷蜂蜜与火龙彘肉能够互相作用,使之变得绵软。 但是即使丹堂炼制之后,那肉块也依旧没有叶柏涵制作得那样美味。 韩定霜觉得很稀奇,他疑惑叶柏涵到底是从一开始就知晓了这其中的奥妙,还是仅仅只是误打误撞碰上了。 如果是前者也就罢了,如果是后者……这位小师弟的运势可真是太强了。 山中无日月,那缓慢而一成不变的节奏常常让人把日子都过糊涂了。 叶柏涵等啊等啊等啊。 他见过应真道人日行千里的本事,本以为他这一去,就算是昆仑也不过就是三五天的事情。可是过了三五天,应真道人始终没有回来,叶柏涵的心情不由得急躁起来。 他忍不住开口问韩定霜:“昆仑这么远吗!?为什么仙长还没回来!?” 韩定霜想了想,对他说道:“你得叫师父。” 叶柏涵黑线,这根本不是重点。 可是他不想在这种事上跟韩定霜争执浪费时间,就继续问道:“昆仑离伽罗山这么远吗?师父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韩定霜这才回答道:“昆仑离伽罗山很远,就算是师父全力御剑,也至少要三五天路程才能到达昆仑山下。” 叶柏涵忍不住就皱紧了小脸,纠结起自家父皇的为人作风,想着这一来一回的□□十来天,对方会不会迁怒自己宫里的姐姐和小公公们……母妃,大概也会遭父皇的冷脸吧?不知道她会不会很担心…… 这样想着,叶柏涵忍不住就心情焦躁起来。 却不料韩定霜还有下文。 他开口说道:“不过到昆仑求灵髓不一定马上能求到。如果没有也就算了,师父就转道去丹谷求仙丹了。如果最近有灵髓将聚成,三五年时间师父应该都会等一等的。” 叶柏涵听了,瞬间心都冷了。什么叫三五年时间还是会等一等的?三五年过去宫人们的尸骨都要寒了。 三五年时间看似不长,但是有时候凡人也是根本等不起的。 叶柏涵当下脸色就白了。 韩定霜见他脸色不好,却是伸手出来,猛然抓住了叶柏涵的手腕,开始把起脉来。 这位大师兄的手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一双手不但洁白如冰玉,碰触的时候那温度也像冰雪一样。叶柏涵被那探上他手腕的冰凉手指刺激得浑身一激灵,顿时从担忧之中脱离了出来。 韩定霜剑道在伽罗山也算是出类拔萃,但医术确实不行。把了一会儿脉之后他几乎什么也没看出来,于是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问道:“你的脸色有点不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叶柏涵抬头望了他一会儿,突然揪住了韩定霜的衣襟,开口问道:“大师兄,你如果御剑到镜都,大概需要多长时日?” 韩定霜回答道:“也不需要多少时日。镜都离我宗并不远,同昆仑不可同日而语。御剑的话,也就个把时辰罢了。” 叶柏涵顿时心头一松,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他开口说道:“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举手之劳——” 却听韩定霜开口打断了他,说道:“不过师父不在的时候我不能离山。万一有外敌入侵,其他人未必护得住你。”……或者愿意护你。 叶柏涵:“……” 几个时辰的时间能有什么敌人入侵? “那你带我一起——” 韩定霜说道:“不可能带你回去镜都。你已经是伽罗山的人了。” 叶柏涵顿时十分失望,他努力央求了好一会儿,做了各种保证,想要改变韩定霜的主意。 可惜韩定霜已经铁了心,无论叶柏涵如何央求,他就是不松口。 叶柏涵央求无果,最后只能沮丧地缩到了一个角落里。 韩定霜盯着他忧心忡忡的小脸和隐约闪现泪光的双眼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你说你想去镜都做什么?” 叶柏涵说道:“你问这个有什么用?反正你也不会帮我。”他噘着嘴,抱膝蜷缩到了屋子一角,显然对于韩定霜连这点举手之劳也不肯帮忙的事情颇为不满。 韩定霜便开口说道:“有些事情,并不一定需要我自己去做。” 叶柏涵听了,愣了一下,把这句话在心里慢慢咀嚼过一次之后,眼中慢慢重新燃起了光亮。 他猛然站了起来,再次伸手拉住韩定霜的衣襟,十分激动地说道:“不管谁做都可以。大师兄你只要想办法帮我找人去一趟镜都,告诉我父皇我被仙人带走修仙了,让他不要责怪我宫里的姐姐和小公公们就好了!” 韩定霜很意外:“就这事?” 叶柏涵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也给我母妃传一句话,让她不要难过,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去找……探望她。” 韩定霜想了想,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虽然让弟子特意跑一趟镜都只为几个凡人的性命向人间帝皇传几句话有点小题大做,但是叶柏涵年岁这样小,对红尘有所眷恋不舍也并不让人意外。 他这样想着,就说道:“可以。我让思归帮你去传句话吧。” 结果话音刚落,却听到有个声音从门外传来,说道:“这种事何必烦劳三师姐?正好我有空,就让我来帮小师弟这个忙吧。” 这个声音非常陌生。叶柏涵好奇地往外望去,就看到一个玄衣青年迈步走了进来。 他一身黑色长袍,发色也玄黑如墨,一直垂落到了腰臀之间。那长发对于一名男子来说未免有些太显眼了,但是偏偏气质犀利,并不会让人觉得过于女性化。 青年的容貌极为俊美,浑身都似乎带着逼人的气场,让人看到之后就完全无法忽略。叶柏涵这是第一次见到对方,顿时有些茫然。 青年看出了他眼中的茫然,笑了起来,微微欠下身,直视着叶柏涵的目光说道:“我是你二师兄,色希音。小师弟以后可要记住我。” 叶柏涵叫了一声:“二师兄。” 色希音顿时觉得满意,伸手摸了摸叶柏涵的头,说道:“真乖。” 韩定霜问道:“你要帮忙?” 色希音问道:“怎么?我不行?” 韩定霜摇了摇头。 色希音便没有再跟他纠缠,而是低下头来,开口问道:“小师弟只要给你父皇母妃传话就够了吗?不用给别人传话了吗?” 叶柏涵愣了一愣,才说道:“不用了。再多人就太麻烦师兄了。” 他若能保住玉霖他们的性命,那已经是大幸了。如今他在伽罗山也没法为众人做些什么,何必多让他们挂心和指望呢? 色希音却开口问道:“弟弟妹妹呢?小师弟没有弟弟妹妹吗?没有话要留给他们吗?” 叶柏涵愣了一下,才回答道:“我并没有兄弟姐妹……我父皇只有我一个孩子,所以没有要传话的弟弟妹妹……或者皇兄皇姐。” “原来如此。”色希音的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但是不知怎么的,叶柏涵就觉得他的语气里似乎有几分失望。 他莫名地就打了一个寒颤。 第007章 新出现的二师兄看上去性格活泼,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是叶柏涵莫名地就觉得违和,感觉到这位二师兄并不像他自己表现出来的一样好性子。 但是他的想法纯粹只是出于直觉,完全没有任何证据,所以也不可能拿来作为任何依据。就连叶柏涵自己也对这直觉将信将疑,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疑神疑鬼。 毕竟人家还好心地主动表示了要帮他去给父皇母后传信。 因为有这样的想法,他克制了自己莫名其妙的疑心,对色希音说道:“总之多谢二师兄为我传信了。柏涵会记得二师兄的恩情的。” 叶柏涵自己也知道现在说报酬这事不靠谱。虽然他爹目前不动产一个国,但是对仙人来说,想来应该也算不上什么……吧? 就算凡尘之物对这些仙人真的有意义,叶柏涵也不可能真的让他爹倾国回报。对于这群仙人来说,黎民百姓可能算不上什么,可对叶柏涵来说,既然身在皇室,就要为百姓考虑。明国本来不是皇族的附属,反而皇族才是这个国家的附属。 不好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好在叶柏涵别的没有,至少青春年少四肢健全,以后与对方又是同门。仙人就算是再怎么神通广大,总该有些不方便亲自去做的事情……叶柏涵这么一想,觉得这点人情还是很容易还上的,顿时安心。 之后色希音对叶柏涵挥挥手,就帮忙传信去了。 仙人果然神通广大,说是传信,色希音天色还未晚的时候就回来了,还带来了明皇的一张信笺。可能是写的时候有些匆忙,所以上面的讯息不多,只有两句话:安心修行,余事有父皇。 叶柏涵顿时松了一口气。 却听色希音开口说道:“镜都如今的气度真是不一般。明皇登基也有四十余年了吧?如今看来也跟修行人差不多,外貌完全不见苍老。王气加身的真龙天子,果然得天道眷顾。” 叶柏涵顿时一愣。 等下,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同一般的内容。什么叫登基四十余年?他爹不是才二十几岁吗?他一直以为他爹是二十多啊!她娘十五岁入宫,隔年就生了他,所以现在也才二十二岁,他父皇看上去年貌相仿…… 卧槽,他刚才到底听到了什么惊人的东西? 然而色希音却没有再继续说这个话题,而是转而对叶柏涵说道:“不过说起来,你父皇也真是薄情呢。小师弟还真么小,他怎么忍心就那样真的让你留在山上修行呢?小师弟真可怜……你父皇妃子那么多,说不定回头就有哪个另外生了弟弟妹妹,然后明皇陛下就会把小师弟你给忘了。”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表情温柔笑意可亲,看上去是十二分地友善。 ……叶柏涵觉得,他之前看到色希音时候浮起的念头,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胡思乱想。 这位二师兄吧……看上去好像也不是那么正常。 叶柏涵用一双属于孩童的清澈眸子无辜地望着色希音,其实内心早已内牛满面。他到底是到了什么地方?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一截剑鞘猛然横在叶柏涵的身前,隔开了他和这位二师兄。韩定霜顶着一张如果从千载深寒挖出来的冷脸,说道:“废话太多了!” 色希音挑挑眉,往后退了几步,说道:“大师兄你就是太严肃了。我不过是跟小师弟开个玩笑而已。” 但是叶柏涵却瞬间松了一口气。 之后的日子里,叶柏涵也慢慢开始了解了伽罗山的情况。 真道宗一共有五个峰,分别是问道峰,砺剑峰,摘星峰,洗尘峰和叩天峰。 其中历代掌门一脉全部居住在问道峰上。这里的历代掌门一脉,并不仅仅指当代掌门的弟子,还包括了以往每一代掌门的同门师兄弟,以及亲传弟子。 隔辈的就不包括了。 不过这其中除了现任掌门一脉必须住在问道峰,其他的弟子长老哪怕符合条件,也是可以搬去其他诸峰居住的。另外,掌门弟子要是突破分神期,或者是拥有相当于的战力,也可以搬出去自立门户,真道宗对这方面的限制并不大。 不过目前应真道人的五名弟子都还居住在问道峰上,四位师兄师姐叶柏涵也都见过了,分别是大师兄韩定霜,二师兄色希音,三师姐秦思归,和四师姐无恨。 而接下来的日子里,叶柏涵又被带着零零散散地拜见了问道峰其他几脉和真道宗其他几峰的师叔辈和同辈同门,还有长老们。 因为短时间之内见的人太多,叶柏涵记得相当费劲,也不知道人到底是见全了没有。 人认得七七八八之后,日子又变得无聊了起来。考虑到应真道人不知何时才会回来,韩定霜想了想,觉得也不能让小师弟就那样在问道峰什么也不做地干熬。既然当前还不能修炼,学点文化课知识也是一样的。 所以这天他就带着闷了许久的叶柏涵到了洗尘峰。 洗尘峰上伫立着真道宗的三阁,分别是道阁,丹阁和器阁。让叶柏涵来介绍的话,道阁就是藏书楼,丹阁就是药堂,器阁就是铸造所。 韩定霜一开始是想要带着叶柏涵去道阁上点文化课,结果到了道阁翻开玉简一看,叶柏涵直接懵逼。 正太当年也是学霸一枚,无奈学的不是古文学或者考古学。今生转世后不过六岁,勉强能读写古文,但他皇帝老爹不知道于心不忍还是没来得及,至今还没拿四书五经,之乎者也这类的玩意儿荼毒过叶柏涵。 过了六年甜心宝贝傻白甜的日子,叶柏涵此时看到就算是在古文里也极为拗口难懂的道经,心灵瞬间就受到了残酷伤害,简直不能好了。 师兄弟俩四目相对半晌,韩定霜淡定地关上了玉简,说道:“师弟年岁还小,修道这种事情还是要让师父手把手慢慢从头教起才好,就不必看道经了。” 然后就抱着叶柏涵跑隔壁窜门去了。 说是隔壁,洗尘峰三阁其实距离得并不算近。只是修仙者缩地成寸,就算是万里行程也只要片刻即可到达,同一座山峰自然就同隔壁遛弯一样近。 韩定霜抱着叶柏涵就溜到了器堂。 选择器堂可以说是一种本能——真道宗最多剑修,韩定霜更是其中最坚定最专注的那一拨。像他这样执着的剑修,不到断胳膊断腿胸口开个洞是不会往丹堂跑的。没事的时候到器堂转转,看看有没有出什么好的剑器才是他们日常的休闲活动。 韩定霜一出道阁,几乎是本能地就往器阁的方向飞了过去。 进了器堂之后,就纷纷有弟子向两人打招呼,说道:“拜见韩师叔。”“小师叔好。” 韩定霜明显走得高冷路线,对于一众弟子表现得非常冷淡,最多微微颔首作为回应。那下巴角度如果不认真观察,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变化。 不过大家显然都已经习惯了他的性格,这段时间也顺便习惯了韩定霜胸前总是挂着一个名为“掌门转生幼子兼小徒弟”的大型人偶态道具的情景,完全没有露出任何异常。 这个时候有个弟子对韩定霜开口说道:“韩师叔,师父这两天在炼的那把‘海青剑’出炉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韩定霜听了,马上就问道:“海青剑出炉了?带我去看看。” 那弟子就把韩定霜带到了一间炼器房之中。 仙门的炼器房都自带结界,所以未进入之前叶柏涵是听不到一点声音的。不过在穿越结界的那一瞬间,屋里的响动就猛然传入了耳中。 几位道人正在争论开灵的事情。 叶柏涵不知道开灵是什么,听他们争论了一会儿才猜想可能和佛教的开光差不多。不过问过韩定霜之后,才知道其实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韩定霜说道:“灵器同凡器不同,要能用真力驱使,增幅法术才行。一般铸造师制造的时候,都会在灵气内部塑造一组灵力槽。这组灵力槽是材料被灵力反复洗刷过的一条通道,会自然而然地吸收和聚集灵力。” “点灵是铸造完成之后,从某一点输入灵力以激活灵渠的过程。锻造师需要寻找灵器之中聚合灵气的能力最强的那一点,一鼓作气地输入灵力,以冲开灵渠。铸造灵气的时候点灵很关键,因为连续点灵失败的话,是会破坏灵气本身的结构,导致灵器损毁的。” “海青石本身有抗拒灵气的特性,用它制作的剑器很容易点灵失败,因为灵渠不明显。” 这样说着,韩定霜一边抱着叶柏涵走近了还没有点灵成功的海青剑。 叶柏涵眨了眨眼睛,望向了那把澄青色的漂亮长剑。 真的好漂亮。叶柏涵看不来灵器好坏,只能从外表进行判断,只觉得那把长剑剑身澄澈,散发出一种清冷却纯粹的青色光芒,漂亮得简直难以形容。 正好这时候一众长老也吵累了,御虚真人转过头来,看到叶柏涵盯着海青剑看,就问他:“喜欢吗?” 叶柏涵用力地点了点头。 御虚真人说道:“可惜这把剑已经两次点灵失败了。如果这次还失败,那这把剑恐怕就等于废了。真可惜……这么好品质的海青石,不是随时都能找到的。” 叶柏涵听了,眨了眨眼,盯着海青剑看了半晌,突然伸出肉嘟嘟的食指,指向剑身的某个点,说道:“点这里。” 第008章 御虚真人愣了一下。 叶柏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赶紧拼命摇手说道:“啊,对不起。我乱说的,请不要理我。” 但是御虚真人却盯着叶柏涵指向的那个点沉默了半晌,伸手按了上去。 只见手指按下的那一瞬间,突然就有万千流光猛然顺着那一点向着剑身的各处猛然流泻而去,然后整把剑猛然就散发出剧烈白光,等白光缓缓消散之后,那把海青剑就整个蒙上了一层莹润的荧光,仿佛换了一把剑。 韩定霜有点惊异:“成了?” 御虚真人的关注点却不在海青剑,而是突然走近了叶柏涵,说道:“让我看看这孩子。” 韩定霜愣了愣,才有些迟疑地问道:“小师弟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御虚真人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捧住韩定霜的小脑袋,对着他的脑袋盯了半晌。 双方四目相对的时候,叶柏涵发现御虚真人的眼睛变了颜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荧光。 他往后缩了缩。 韩定霜以为他是被御虚真人给按得不舒服了,就开口对对方说道:“你动作轻点。师弟要是少了一根寒毛,回头我师父都是要找人算账的。” 御虚真人:“……” 虽然无语,但他还是放松了力道,只是开口问叶柏涵:“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叶柏涵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回答道:“光从仙长的手指里面出来,穿透了整把剑。” 御虚真人又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一点有可能是灵眼的?” “就是……一种感觉。” 御虚真人沉默了一下,然后突然对韩定霜说道:“我要开炉炼器,你带你小师弟一起过来,在一边看。” 韩定霜没什么意见,抱着叶柏涵就跟了上去。 结果御虚真人拿出材料的时候,韩定霜就有点无趣。御虚真人特意交代了那么一声,韩定霜还以为对方肯定要炼制一样非同寻常的法宝,结果一看材料——赤铁,鹿虎骨,白溪沙……全部都是些再常见不过的材料。 韩定霜马上就后悔了。这些材料能炼出什么好兵器? 他抱着叶柏涵,理了理语句,开口就对御虚真人说道:“抱歉,真人,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 他转身就想离开。 御虚真人一把拖住他,说道:“给我回来!这剑不是要锻给你看的!” 韩定霜一愣,停下了脚步,又抱着叶柏涵转了回来:“哦。” 不是锻给韩定霜看,那自然就是锻给叶柏涵看的。叶柏涵虽然不知道御虚真人为什么要特意煅剑给他看,但也猜出八成是与之前问他的那些话有关系。 他心里有所猜测,脸上却完全没有露出端倪,十分有耐心地听从了御虚真人的话,对方说什么他就应什么,认认真真地围观了整个锻器的过程。 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了,总能知道御虚真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不过说起来,御虚真人的想法倒是不难猜,应当是跟炼器有关。 只听他对叶柏涵说道:“我先跟你说一说这炼剑的步骤,你能记得多少就记下多少。待会儿我开炉炼器,会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会就答,不会就随意凭感觉蒙一个……你还不曾修道,不懂炼器之法,我也不是在考校你,无须太多顾虑。” 叶柏涵点点头,乖巧地应了。 御虚真人便同他讲起了煅剑之事。 仙家锻器和凡尘锻器有相近之处,也有大不相同的地方。相同之处,是不管凡间还是仙家锻器,都要经过淬炼材料,熔铸塑形等步骤,不同的是仙家锻器不但使用的手段比凡人精妙复杂,还多了好些程序。 比如洗练材料,铸造灵渠,点灵通神等步骤,就是凡器所没有的。 御虚真人平日也不是这么有耐性的人——可能由于门派风气,整个伽罗山就没几个善于尘世应酬的人。但是今日他却额外地好声好气,说道:“这世上天材地宝众多,但是却只有很小一部分是天生灵气通透,通体不见一点滞碍的。” “而大部分材料,在进行锻制之前都需要先进行梳理,否则就会有杂质。即便没有杂质,若是同一块材料上里外有些许品质差距,也会影响锻铸……” 如此这般,御虚真人一一给叶柏涵介绍过炼器的大体步骤,又给他介绍了此时取出来的各种材料,看那样子竟然是有心教导叶柏涵如何铸剑的架势。 韩定霜有点疑惑——叶柏涵资质不好的事情,之前在丹堂测资质的时候就已经传开了。他此时又没有开始修行,身上没有灵力,不可能炼器。 御虚真人的热情实在是令人费解。 但是御虚真人却没有管韩定霜的不解。他介绍完了各种材料之后,就动手当着两人的面开始炼器。 一般来说,器堂的众人炼器还是要稍微借助一下鼎炉的。修为高明的炼器师可以全然不借助外物而炼出灵器,但是同样修为和水准,有一座好的炼器炉,不但过程会轻松许多,有时候炼出来的剑器品质也要好上些许。 而其中熔铸的过程也有开炉与闭炉之分。开炉耗费真力,闭炉耗费神识,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困难。普通的剑器不怎么需求神识,以御虚真人的手段完全可以闭炉进行炼制,绝对不会出什么差错。 可是他却偏偏开炉了。 他不但开炉了,还耗费了大量不必要的功夫与心思和叶柏涵进行了问答。 “我现在要开始淬炼了,柏涵你觉得这块赤铁应该从何处开始着重淬炼?” 叶柏涵想了想,给御虚真人指了一处。 “赤铁与骨粉融合的时候,就是加入细目的时候,所以在你觉得它们已经融合的时候,开口叫我,好吗?” “好。” “真人融合了!” “你觉得灵穴在哪里?” “这里?”叶柏涵试探性地指了指。 …… 韩定霜虽然脸上还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其实心里已经有些惊骇了。叶柏涵回答出来的答案,十有竟然都是对的。 这明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炼器也是一种专门的技能,而且是一种经验和积累都缺一不可的技能。就说真道宗内部,真正会炼器的弟子也并不多。 比如说韩定霜自己——他虽然爱好剑器,却并不擅长铸造,因为此技学起来并不轻松,还耗费功夫。 叶柏涵甚至连修行都不曾修行过,就算在凡间见过人铸剑,但是凡器的铸造手段远远不如灵器复杂繁琐,怎么可能知道如何炼器? 待到最后一把剑器铸成,其品质甚至还隐隐高于器堂一般出产的剑器时,叶柏涵的惊骇更是攀升到了最高点。 却见御虚真人扔下了铸好的剑器,神色越发诡异起来。韩定霜扫了一眼,觉得他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像是小狗看到了精心烹制过的上好肉骨头时候的垂涎味道……顿时抱着叶柏涵就往后退了一步。 御虚真人当然也看到了他嫌弃的表情,却已经管不上这么多。他盯着叶柏涵看了半晌,万年后娘脸此时却笑得特别温柔可亲,看着小男孩眼睛都快闪闪发光了。 他对韩定霜说道:“你把这孩子留在这儿,我要收他作亲传弟子。” 韩定霜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顿时觉得御虚真人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他问道:“真人,你应该还记得,这位是我小师弟吧?” 御虚真人愣了一下,才说道:“小师弟……什么小师弟!?他又还没有开始修行,还算不了你的小师弟。” 韩定霜说道:“他可不止仅仅是我的小师弟。” 听韩定霜这么说,御虚真人才多少有点回过神来,想起叶柏涵的相关来历。叶柏涵不止是掌门的徒弟,还是掌门的亲生女儿转世。 但是即使如此,御虚真人纠结了半晌,还是觉得不甘心。 他说道:“就算如此,以柏涵的天赋,让掌门教导还不如让我来教导。这孩子根本不适合修剑道,你师父要是非要收他,不过是纯粹耽误他的天赋而已。” 韩定霜停顿了一下,才说道:“之前测试出来,小师弟的灵根很差……一般。” 御虚真人愣了一下:“一般……?哦,那也不奇怪,他的情况是会影响灵根的……” 韩定霜看他一直自言自语,不禁有点黑线,干脆开门见山地问道:“所以,你到底是看中了小师弟的什么天赋?看您这说法,小师弟这天赋还相当不错,您不会说是什么炼器的天赋吧?” 御虚真人听了,顿了一下,然后用鄙视的眼神看了韩定霜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所以我说你们这群莽夫,练剑都练傻了,连一点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没天赋?丹堂也真是给真道宗丢人——你师弟哪里是没天赋?他这是一等一千年难得一见的天赋!” “天眼开,灵识生而知万物!他的天赋就是真灵眼!” 真灵眼这三个音节就如擂鼓一样地回响在韩定霜耳中,顿时令他震耳欲聋。 竟然是真灵眼!? 第009章 如果是真灵眼的话,基本上就能解释叶柏涵的灵根资质为什么这么差了。 根骨这东西理论上万物皆有,只是有好有坏。真道宗测根骨用的是两重手段,一是照骨镜照骨肉之中生机灵气色泽,二是望气镜里望神魂之中气机运势强弱。 叶柏涵这两次测试的结果都不好。 骨肉之中灵气驳杂且微弱,神魂之中则气机隐约,完全看不出好坏强弱。总体来说,不是个适合修行的体质。 但是御虚真人一说真灵眼,韩定霜就发现问题了。因为这世上其实还有一些非常霸道的天赋,会使根骨本身呈现与天赋并不相配的表象。 比如真灵眼,又比如天机眼。 虽然用“眼”作为后缀,但它们并不是真的眼睛,而是神魂的一种状态。有这种天赋的人,其“眼”可能在任何一个年纪觉醒,而觉醒的瞬间开始,它们就会常年消耗大量的气机。因为是生而就有的天赋,所以不会伤及神魂肉身,但是却抽取大部分多余的灵气和运势,用以支撑其天赋的消耗。 这种天赋,有一种统一的称呼就叫做天眼开。 其中天机眼能预测天下兴衰,过去未来;而真灵眼虽然不能预测天机,却自然而然地一眼就能看穿万物本质,是最接近道的存在。 如果叶柏涵真的是拥有真灵眼,那他的天赋不但跟差一点关系都没有,还可以说是好到惊人。 怪不得御虚真人要鄙视韩定霜试图与一众丹堂长老——把真灵眼当做没有修行天赋,也亏他们还敢自称堂堂十大仙山之一的真道宗的弟子。其中一个还是真道宗的掌门,真灵眼拥有者的师父……简直丢死人了。 但是韩定霜却并没有对御虚真人的鄙视做出什么反应。因为本来真道宗就没什么手段可以真的测试出谁是真灵眼——整个天下都没有。天眼开其实也是天生道体的一种,可惜比一般的天生道体难发现多了。 近千百年来,真灵眼在整个修仙界都是个传说。天机眼好歹还有个实例——就在真道宗的摘星峰蹲着呢,就是被叶柏涵认为神经不正常的危长老。 韩定霜问道:“证据?” 御虚真人回答道:“还需要什么证据?除了真灵眼,你以为这世上有多少凡人能看出海青剑的灵眼?他刚才的表现不是很清楚了吗?” 然后他又说道:“而且,如果真是真灵眼,他只要一修炼你们就能发现了。真灵眼的资质与修行速度绝对不会相配。” 韩定霜听了,把叶柏涵往怀里托了托,转身就要走。 御虚真人顿时极了,叫道:“诶!干嘛呢!?你要到哪里去?” 韩定霜说道:“带他去修行。” 御虚真人顿时怒了,说道:“不许走!把孩子留下来!” 韩定霜走得更快了,一瞬间就出了器堂。 御虚真人一看这情况,马上就缩地成寸追了上去:“给我停下!” 韩定霜说道:“这是我师弟,是不可能给你当徒弟的。你想要也要看我师父答不答应!” 御虚真人说道:“你师父现在可是在昆仑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而且他是真灵眼,天生就是修炼器一道的良才美质,当个就知道横冲直撞的剑修简直是浪费天赋!” 韩定霜说道:“你自己也是剑修!” 御虚真人:“至少我懂炼器!” 韩定霜:“三流水准!你敢跟云舟山比炼器吗?” “我敢跟你师父比!” “我师父可是宇内第一剑修!” 御虚真人一边竭尽全力地追着韩定霜跑,一边冷笑道:“把你小师弟给我,一百年内我们真道宗就会有宇内第一器师了!所以快把他给我!” 两个人你追我赶,转眼就把伽罗山都甩在身后。叶柏涵被师父抱在怀里,耳边听着这两个人在空中一边掐架,脑袋顿时都有些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是晕飞剑还是晕天赋。 仿佛也就是那么一会儿,他就从人人不看好的修仙渣渣变成了很了不得的修仙天才。感觉好不真实。 也不知道是韩定霜的御剑术到底高了御虚真人一些还是御虚真人的御剑术本来就比较不济,追赶着追赶着两人的距离就慢慢拉开了。最后韩定霜还是把御虚真人甩掉了。 甩掉了之后韩定霜把叶柏涵在一座风景如画的翠绿小山峰上放了下来,然后开始从储物戒指里摸东西。 然后他觉得有点方。 糟了身边竟然一本功法都没有带,连最基本的入门心法都没有。 一定是之前嫌弃它们混在一堆剑器和丹药之间太占地方,又没有用,所以就直接扔在洗心崖了。 ……失算。 韩定霜看着眼前张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望着他的小正太,顿时感觉到了压力。他现在肯定不能回去居所或者道阁找功法。御虚真人追不上他,指不定就会回头到这两处之一的地方守着,或者干脆两处都派人守着,一发现他出现就传音通知。 但是没有功法,让他口头教叶柏涵…… 韩定霜觉得自己手心有点出汗。 叶柏涵不知道这位大师兄的心理活动,表情上显得相当天真无辜。他看到韩定霜一动不动,手指点着储物戒却半晌没有取出任何东西,顿时眨了眨眼睛,问道:“大师兄,怎么了?” 韩定霜更紧张了,说道:“那个……我手上没有功法。” 叶柏涵实在不明白韩定霜对着他的时候哪来这么多的紧张情绪,明明这位大师兄对别人的时候都显得非常冷静和面瘫,一副典型的冰山作风。 但是面对叶柏涵的时候,他好像有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就算要说话,往往也就是那么简短的几句,有时候还会磕碰一下。 然后韩定霜想了想,说道:“要不……先教你点……基础的?” 叶柏涵想了想,觉得现在在真道宗修行似乎也成定势了,并没有留个他选择的余地。而说到底,撇除不如人间自由,还有没有享受够古代皇家奢侈的生活之外,修仙本身其实也是个让人十分心驰神往的选项。 既然没得选择,还是坦然接受,并且尽可能地寻找这条路的美好之处吧。 这样想着,叶柏涵也就不再挣扎,积极地表现出了对于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向往。 “好。”他爽快回答道。 于是韩定霜开始给叶柏涵讲解修行的要点,以及入门功法的内容。 他讲解得其实有点渣,光就表达能力来说绝对不适合成为灵魂的工程师。不过幸好叶柏涵理解能力一流,绝对是那种让最渣的老师都会飘飘然产生自己果然教导能力出类拔萃这种错觉的非常规学生。 此时韩定霜就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他一开始还是有自觉的,觉得像他自己这么高贵冷艳不善沟通的人,可能一不小心就会给小师弟的学习生涯造成严重的伤害,所以讲解的时候非常努力。 只是有点词不达意。 每当这个时候,叶柏涵好像能读心似的,总也能精确地把他的意思总结一遍。明明还只是个不到韩定霜腰高的长成萝莉模样的小正太,但是词汇量却大到惊人,不管什么内容都能简单明了却又十分精确地表达出来。 甚至有些词汇韩定霜以前没听过,但是听到叶柏涵说出口的时候,却觉得异常精辟和容易理解。 ……所以,叶柏涵理解得快,真的是他教得好吗? 韩定霜有点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不过随着叶柏涵的学习,韩定霜却是越来越相信御虚真人的说法了。因为叶柏涵的悟性和进度都太惊人了,完全不像一个灵根不堪造就的凡人。 韩定霜在教导小正太的过程之中,试着握着小孩那幼嫩细小的手掌,输入灵气引导男孩感受到引气入体的感觉,结果没想到灵气刚被输入,叶柏涵的身体就自然有了反应,竟然直接随着那道灵气运转了起来。 韩定霜愣了一愣,停止了灵气的输入,结果就见叶柏涵自己主动吸收起了外界的灵气。男孩对韩定霜似乎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所以经脉运转的同时也完全没有把韩定霜的神识排挤出来,韩定霜就“看”到了极其神秘的一幕。 只见叶柏涵的身体经脉明明灵气类型混杂,却偏偏没有一点阻碍,仿佛平日就一直有先天灵气循环一样,竟然完全是通彻的。而随着经脉的运转,灵气在经脉之中运转一圈后,到了百会穴附近时,突然就消失不见,仿佛如同进入了一个异空间。 韩定霜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御虚真人会说叶柏涵是真灵眼,以及真灵眼为何这么特殊。 原来……这就是真灵眼? 结果一不注意,韩定霜和叶柏涵就在这一个距离伽罗山很有距离,甚至没有任何结界和防护措施的小山峰上入定了一下午。 等到之后韩定霜终于抱着叶柏涵回到伽罗山之中的时候,路上遇到的不少真道宗弟子惊恐地发现,传说中灵根差到不能修仙的小师叔……他、已、经、筑、基、了! 第010章 伽罗山日报:《到底是谁在欺骗纯真无邪的初级弟子?》 叶柏涵的筑基新闻传播的速度虽然不算太快,但是两三天时间也够传到真道宗所有目前不在闭关的弟子们耳中。 大家纷纷觉得被欺骗。于是一时之间,很多弟子都会装作完全不经意地路过,试图偷窥叶柏涵,看看这位小师叔到底长了什么样的三头六臂。 这种行为当然瞒不过韩定霜,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这一段时间韩定霜后辈弟子们的早课变得尤为惨烈,简直是血光四射。韩定霜话不多,感情表现却直接,这段时间直接把众弟子给虐了个□□。 这个时候韩定霜等掌门亲传弟子发出纸鹤传讯应真道人也有两天了,在等候回音的途中,韩定霜本来想要先教导叶柏涵一些基础的剑修知识,可惜叶柏涵那小胳膊小腿的,拿把木剑都像是在卖萌,韩定霜本人在教学方面也没什么天赋,教了半天发现自己有些强人所难,就蹲下来开始认真看叶柏涵卖萌。 叶柏涵一开始还在那里很认真地拿着小木剑挥来挥去,想要把动作做得准确一点。挥着挥着挥累了,一回头看见他家大师兄就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瞅着他默不作声地看,顿时有些犹疑。 他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大师兄?” “嗯?”大师兄高冷地回答道。 叶柏涵问道:“我的动作做对了吗?” 好像对又好像不对……不过你的身高肯定很不对。韩定霜这样想着,觉得一般的入门剑法好像并不太适合还是只豆丁的小师弟。 打个比方说,有一招剑法正常是刺人家侧腰,而以叶柏涵的高度大概就只能刺中别人的小腿。而以叶柏涵的高度如果直接试图刺别人的侧腰,却必须要使用其他招数。 果然直接从招式开始练习不太合适吗?韩定霜想了想,试图回忆起当初他还是个豆丁的时候应真道人是怎么教导他的……却已然想不起来了。 不过印象中自己学剑似乎并没有叶柏涵这么笨拙,因为剑术于他就仿佛是一种本能一般。 叶柏涵见他发呆,忍不住再次叫了一声:“大师兄?你在听我说话不?” 大师兄这才回过神来,说道:“你太小只了。” 叶柏涵停顿了一下才听懂对方的意思,顿时僵了一下,心里吐槽“小只”是什么鬼形容?他又不是小兔小鸡什么的。 韩定霜说道:“你这么小只……不好学剑法。” 叶柏涵也不在乎他这么说,只是放下了举剑的手臂,拖着木剑蹦蹦跳跳地跑到韩定霜面前,问道:“那要等我长得大只一点再学剑法吗?” 韩定霜看他蹦蹦跳跳跑过来,又见他笑得毫无阴霾,不知为何心情也变得好一点了,于是说道:“那就等师父回来再说。” 他伸手一把抱起了叶柏涵,语气还是冷冷淡淡的,但是叶柏涵跟他相处得熟了之后,却听出了他声音之中那几乎不曾表现出来的雀跃,说道:“你之前不是说想去丹堂看看有什么药材可以用来烹制食物吗?今天应该是山下送药材上山的日子,我带你过去看看吧?” 作为一只两世技术宅,叶柏涵对练剑的兴趣有限,对于烹饪手工制造这类能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的活动却十分兴致高昂,顿时十分坦率地抱住了韩定霜的脖子,说道:“好!” 韩定霜就抱着叶柏涵御剑飞到了丹堂。 丹堂这天果然多了很多不同品种的药草。不但有药草,还有各种可以用来炼丹的兽骨,矿石和其他细碎材料。叶柏涵上辈子是玩机械的,小时候虽然是乡野出生,却从小到大都没有怎么见过原生态的动植物材料。 这辈子更不用说……想要什么都是一声吩咐的事情。 好在丹堂的长老对叶柏涵还是比较有耐性的,可能是看在真灵眼的份上。真道宗那是好多年才能出几个有天赋的炼器师或者炼丹师,而且人家冲着剑修来的还未必有耐心学药草矿石之类的知识。难得来一个有天赋又有兴趣的,费长老那是出乎寻常地有耐性。 他亲自教了叶柏涵识别大部分的材料,并且跟他讲述了这些药材的特性和作用,甚至包括了生长地,是否有毒性,如何培植,如何分辨和增进品质等级等等内容……费长老显然也是个不会教学生的,叶柏涵听他讲多了只觉得头疼。 叶柏涵前世也看过几部修仙小说,都说修仙之后好像瞬间就过目不忘。而如今就他亲身实证,这设定显然有点过于一厢情愿了。 记忆里有没有增进叶柏涵不清楚,但是遇到听着烦人的学习内容,如果不强迫自己去听,该过耳就忘的内容他依旧是过耳就忘。 想来真道宗那一大拨子只喜欢组团互相pk不愿意学习文化课的剑修就是这种情况吧? 所以即使修仙了,学习方法和学习心态依旧很重要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叶柏涵决定寓教于乐,让自己有一个愉快的学习过程,拒绝一切填鸭式教育。 这天被费长老强迫着灌输了一大堆药材知识,叶柏涵抱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回到洗心崖就向韩定霜要了一堆的纸张。 真道宗的纸张和凡尘的也有点不一样,薄而韧,几近水火不侵。叶柏涵很好奇它的材质,询问了韩定霜。韩定霜稍微回忆了一下,就告诉他:“我们大部分纸张来自心符宗,心符宗属十三宗之一。这些纸张一般我们称为刀叶笺,另外还有符笺和道笺。这些书笺本身没什么特殊的,与凡纸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制作时经过了一定的凝练,有些还被暗嵌入了符咒,所以才能水火不侵。” 叶柏涵顿时升起了好奇之心,有点想知道这些符咒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可惜在这方面韩定霜作为一个偏科严重的典型真道宗剑修弟子,完全没有具体的概念。 面对叶柏涵的追问,他只回复了一串:“……” 叶柏涵从他那没有表情的表情里奇妙地感受了这位大师兄的无辜与茫然,就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说道:“如果以后有机会能够知道就好了。” 韩定霜:…… 总觉得小师弟的这个愿望好难实现为什么我们真道宗就完全不擅长符咒呢韩定霜顿时有点阴郁起来。 叶柏涵拿到手的刀叶笺算是最普通的纸张,比起符笺和道笺各有其特殊用途,刀叶笺一般只用来作为最基础的存储信息之用。 但是对于叶柏涵来说,这基本也够了。 他开始裁剪起了纸张。 韩定霜看他在试着把刀叶笺裁成四四方方大小一致的形状,还觉得有些不解,开口询问道:“你要裁符纸?符纸通常不需要裁这样大,而且用符笺的效果会好很多……” 叶柏涵无奈道:“我不是在裁符纸啦……我又不会画符。” 他就想很随便地做个活页本子。 做活页本子最大的障碍大概就在于弹性金属,构造原理反正很简单,不管是活页圈还是活页夹子对于叶柏涵来说都完全没有难度。不过这世道人都能修仙了,他不信堂堂修仙门派的炼器师就提炼不出一些普通金属,练不出一点常见合金。 这天韩定霜依旧没有应真道人的回音,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很坦然地告诉叶柏涵:“灵鹤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有师父的速度,此去昆仑路途遥远,一般灵鹤估计要飞上十日以上。昆仑外有大结界,内有各种小结界,如果师父在小结界里面,灵鹤搜寻不到师父的气息,可能还要寻一处潜伏起来,节约灵力以等候师父离开结界。” ……听起来就好麻烦。 叶柏涵还以为灵鹤传信就跟游戏里给其他玩家发信件一样简单快捷,此时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不但不比游戏里飞鸽传书,就连一般的网络通讯手段都还不如。不过仔细一想叶柏涵也能理解,毕竟以往的游戏小说之中的手段都是出于想象。如果昆仑真的是大结界套小结界,大部分现代通讯手段应该也没什么用处。就好像在特殊的磁场或者干扰器范围内,很多通讯手段也是完全没用的。 不过结界这东西现在距离叶柏涵还非常遥远,所以暂时他只是专心地给自己装备点日常必用品……比如活页本。 御虚真人陈长老最近跟丹堂的费长老隐隐产生了竞争意识,因为叶柏涵明显对炼丹和炼器两项法门都表现出了明显的兴趣。虽说有掌门权威在,但是叶柏涵毕竟是真灵眼。 真灵眼在各种道法上的表现可比在剑道上明显多了。虽然也有一眼破万法的说法,但是目前有记录的真灵眼相关的修炼手段,都更适合以博览众法门的方式来进修。 换句话说,因为稀少,其实真道宗并没有什么给真灵眼修行的功法。反正只要知道叶柏涵这资质修炼起来肯定事半功倍就行了。 然后费长老和陈长老的意思就清楚了。 一个希望叶柏涵以丹道入法,一个希望他以炼器入法。 第011章 丹阁和器阁之间本身就有点竞争意识。洗尘峰每次由弟子带回来的珍稀物材,有些是炼丹用,有些是炼器用,但更多是既可以用来炼丹,也可以用来炼器。 这种情况下,就需要双方各凭本事把东西抢到手了。 作为性情粗暴直接的剑修第一宗,真道宗在处理这方面的问题上手法可以说是相当不和谐,具体的分配方式基本上就只有一个字:“打!” 三不五时那么掐上一架,有没有打出感情来不好说,反正火气肯定积累了不少。所以丹阁和器阁两处的大长老之间关系也相当差劲,每次见面都是用鼻子对话的——“哼!”“哈!” 叶柏涵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哼哈二将的……但是每次见到还是忍不住有所联想。 不过虽然两位长老的脾气都不怎么样,但是对于叶柏涵的态度却都十分温柔。 叶柏涵的真灵眼算是一种天生道体,但是天生道体和天生道体之间也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区别的。天级的单一纯灵根或者五行平衡的根骨都可以被称为天生道体,但是彼此之间也有着很大的区别。 真灵眼长在体悟。 真灵眼拥有者本身的修行速度并不会很快——叶柏涵能够一日筑基,本身是因为他真灵眼觉醒,常年自主吸纳灵气,所有经脉都早已被打通。但是他灵脉之中灵气混杂,梳理和转化就是大问题。单灵根和多灵根的体质说不上哪个更好,主要还是看灵气的转化和是否能够平衡运转。 叶柏涵的体质显然并不是五行平衡……他的身体那叫做有什么吃什么,不管来什么都不嫌弃。不过吃下去的多,要学会转化利用却并不容易。 至少叶柏涵就算已经筑基,要做到也完全不容易。 叶柏涵如今已经知道为什么真灵眼是“眼”了。真灵眼处于上丹田泥丸宫,如果有人能看到,就会发现这团丹气所在,犹如第三只眼。 但是除了叶柏涵自己,真道宗之中的几位长老都看不到他的上丹田所在,自然也无法窥见内中细节。 泥丸宫中此时五色流转,犹如彩虹,让叶柏涵不由自主地想起照骨镜里面看到的那只七彩骷髅。他现在已经知道那面镜子照出来的是自己的骨头,颇有些自恋地觉得自己的骨头……还蛮可爱的。 但是他并不能轻易地利用泥丸宫之中的灵眼。多年运转,这一只犹如眼睛一般的灵气团已经变成了一颗犹如小太阳一样耀眼和稠密的灵气团。因为是叶柏涵自身的一部分,它并不会伤害叶柏涵,甚至有时候还会根据叶柏涵的情绪和意志产生些微的变化,帮助他看清万物万事的本质。 但是这种变化真的非常微小,学会内视之后,就叶柏涵自身观察后发现,他也就能牵动灵气团最外层那一点点的气机,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至于如何掌控真灵眼本身……叶柏涵目前完全没有头绪,韩定霜好像也没有什么可靠的方法可以教导他。 两人暂且只能等候应真道人回来。 叶柏涵不是没有尝试过自己运用神识进行探索。只是他方才开始修炼,神识十分微弱,偶尔陷入灵气循环之中,就好像卷入了龙卷风的无辜小羔羊一般,只能跟着灵气团绕圈,而且很是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才能脱离。明明只是脑内活动,但是脱离之后叶柏涵却像是经历了五千米长跑一样,浑身都疲惫得要死。 韩定霜发现之后,就对他说道:“你的神识太过弱小,筑基依靠的完全是肉身本能,并不代表你已经修炼有成,暂时还是不要试图去掌控真灵眼为好。” 叶柏涵受了教训,唯有暂时听话。随后他每日就没有过多修炼,暂时也没有开始习剑,每日除了锻炼神识和进行基本的身体锻炼之外,就是去丹器两堂围观炼丹炼器了。 叶柏涵拜托陈长老制作的活页夹和活页圈也都已经到手,是装在两个古朴精美的木头盒子里送过来的。 叶柏涵原本也就是希望陈叙能为他制作出其中任何一种活页道具,但是最后送来的却是满满两盒子的道具。两个盒子分别都有a4纸大小,每个盒子又分成了四格,放了四种型号的夹子和金属圈。 活页夹和活页圈子在原理上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度,对古人来说最大的问题也许就是工艺了。不过器堂的长老们都是修仙者,想来工艺水准应该是比凡人超出了那么几个层次的,甚至于有可能比许多现代工艺还要更为精湛也说不定。 事实证明了叶柏涵的猜想。 陈叙长老送到叶柏涵手上的活页夹子和活页圈,材质坚硬而轻盈,散发着一种清浅美丽的银蓝色光芒,看上去不像叶柏涵以往所知的任何一种合金制成。 就算不是什么特别珍稀的材料,恐怕至少也是仙家的物材——叶柏涵微妙地感到了奢侈。他其实不过就是想做个活页本而已啊。 不过不管如何,陈叙送来的这两盒子活页配件,每个型号少说也有几百个,估计足够叶柏涵用很久了。 他拿出了一个活页夹子,然后用它夹住了之前裁出来的那些刀叶笺。 这些被裁制好的书笺上此时已经被涂写过了。韩定霜扫过几眼,发现叶柏涵在上面写了文章还配了图。 仔细一看,都是这几天费长老教他的东西,其中包括药材,矿石和一些动物的介绍和图绘。叶柏涵的文章明显显出几分直白稚嫩,并不像道阁的大部分文章,生涩拗口,令人读得艰难。 这也不令韩定霜觉得奇怪——毕竟还是肉团子一样的孩童。 倒是叶柏涵的书画水准让人惊异。字也就罢了,虽然端正娟秀,毕竟还带了一些属于孩子的稚嫩。但那一手工笔,精致细腻,栩栩如生,实在令人惊愕。 韩定霜问道:“你几岁开始学的书画?” 叶柏涵停顿了一下。 他学素描是上辈子的事情,主要原因应该是兴趣加上专业需要。因为兴趣浓厚加上颇有天赋,叶柏涵的素描和图纸效果图都画得比大部分小伙伴来得好。用教授的话所,看叶柏涵的作业基本上是一种享受。 这辈子叶柏涵虽然还只是稚嫩的孩童,但是在没有电视没有电脑的时代,总要找点生活乐趣。所以他很小就开始自娱自乐地写个故事画个画,甚至还开启新技能学了古琴……虽然只练会了两三首曲子,但好歹学会了如何识别古谱。 叶柏涵回答道:“三岁?四岁?” 反正从能握笔开始就靠着这种事消遣度日了。除此之外,他的生活乐趣大概就只剩下琢磨一下吃食,玩具,棋牌……他甚至还琢磨出了一套桌面棋牌,走的龙与地下城的规则,但是所有设定都被仙侠化了。 那套木头刻制的牌组估计还在他镜都东宫的柜子里……叶柏涵这样想着,情绪难免有点低落。他老想家了。 不管是原来世界的那个家,还是镜都的那个皇宫,他都想念得有点肝疼。 韩定霜有一点心情复杂。 真道宗的弟子都没什么艺术天赋,韩定霜自然也不例外。他别说书画了,就是平日里给自己幻化一件外袍,那造型也往往不知道该说是朴素还是三俗过头……这样的韩定霜,看着叶柏涵那肉嘟嘟的手握着笔,一点一点绘画出生动的图画和书写出简洁却流畅的文字,那打击是巨大的。 他别过头,说道:“你画得真好。” 明明是在夸奖,却要特意把视线移开。叶柏涵看着韩定霜把视线转向一侧,神态上就有些不明所以:“……谢谢?” 韩定霜听了,沉默半晌,才把脑袋转回了过来。 叶柏涵已经重新低头开始继续绘画。 他这时候绘制的是一只桃狐。 道阁有关于桃狐的图绘,但是相当抽象简陋。费知命教导叶柏涵的时候,取过桃狐骨和桃狐皮给叶柏涵看过,让他大致了解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 除此之外,叶柏涵身前的《万兽录》之中,也有关于这种动物的细致描写,虽然比较艰涩难懂,但是描述得也算相当细致,只是需要多花一些时间解读。 叶柏涵便试图通过这些资料,详细地绘制出一只桃狐,并且在旁边作一个细致的百科性质的描述。 桃狐,形若狐,猫爪,大耳,声若少女低吟…… 因为不曾见过活着的桃狐,又只有狐皮的记忆,所以叶柏涵画得其实极为艰难,修修改改了好几次。笔尖的墨渍无法修改,画坏了的图绘就只能丢弃。 韩定霜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身从屋里走开了,留下叶柏涵一人在房内。叶柏涵有些莫名,但是却也已经习惯这位大师兄出入随心所欲,没有多想。 随后最多也不过一炷香时间,叶柏涵突然听到一声低鸣,叫道:“嘤——” 他抬起头,就看到韩定霜手中抓着一只上身白下身桃红,两色之间分布着细细密密的桃粉色细碎花纹的毛球走了进来。 叶柏涵瞬间就认出来了——活的桃狐! 第012章 真正的桃狐和叶柏涵想象中有很大的不同。 比起没有生命的皮毛,活生生的桃狐色彩更加鲜嫩艳丽。明明是一只长得像狐狸的异兽,脸上却似乎自然地就会露出跟小女孩一样乖觉地笑意。 光看表情,十分人性化。 被抓在韩定霜手中的桃狐讨好地对叶柏涵卖萌。 叶柏涵忍不住从书案前站了起来,好奇地开始观察这只活的桃狐。 柔软蓬松的皮毛,肉嘟嘟的爪子,虽然狐皮上有些脏污,但完全不损其可爱迷人。 韩定霜对叶柏涵说道:“你没见过活的桃狐,画起来会有些困难。照着它画的话……应该会好画一些。” 这样说着,他浑身散发出一阵冷气,对桃狐说道:“老实一点,到那边去让我师弟照着画。” 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面对的并不是一只异兽,而是一个人。 但是令人惊讶的是,这只桃狐仿佛真的能听懂韩定霜的话,竟然真的就那样听从韩定霜的意思,在被韩定霜放下后就放开爪子一路跑到了叶柏涵的书案前面,然后乖巧地蹲好。 叶柏涵面露惊异。 桃狐看上去真的十分可爱,乖觉的样子尤其让人萌得心肝儿乱颤。但是叶柏涵可记得万兽录上是怎么形容这种异兽的。 “天性狡猾凶暴,嗜好血肉,欺软怕硬,不可驯服。” 这十八个字,叶柏涵不至于全信,却也不会不信。 他惊讶的是另外一件事。 叶柏涵皱着小脸望了桃狐好一会儿,才偏过头来,有些疑惑地开口询问韩定霜:“它……听得懂大师兄你说话?” 韩定霜听到叶柏涵这个问题,想了想,开口回答道:“山中异兽都有智慧,有些会偷偷下山捕猎或者偷窃,所以能听懂甚至学会一些人言。这桃狐应该就是经常下山骚扰村民的异兽,所以能听懂一些简单的人话。” 桃狐耳朵尖动了动,顿时正襟危坐得更端正了,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韩定霜说道:“放心,有我在这里,它绝不敢轻举妄动的。你去画吧。” 叶柏涵顿觉十分感动。 他重新在书案前面跪好,拿起笔开始画起了桃狐的肖像。他画肖像的速度不慢,但也说不上快。因为叶柏涵画画时一直比较闲适,也多出几分用心。他不求画得有多好,自己却是一定要尽可能画得细致的,至少要画到自己看着满意。 这样一来,肯定就不可能太快了。 不过到底只是工笔肖像,熟能生巧,最后也没有费太多功夫。叶柏涵最后扫了一眼,虽然不是十分满意,但觉得也还过得去,就开始在旁边抄写之前打好稿子的介绍。 叶柏涵写的介绍与万兽录上的并不相同,内容要细致详尽许多。万兽录上只是一些简单的外形和性情介绍,叶柏涵却更像是在给桃狐写百科。 外形,性情,生活地域……除此之外,皮,骨,肉,肝,胆,眼……每一个部位有什么用途,只要叶柏涵知道的,或者费知命教过他的,他都记了下来。 写着写着,叶柏涵看着眼前蹲着的那只小毛团……突然有些写不下去了。 韩定霜说它能学会人话,也就是说它其实有很接近甚至等同于人的智商。这样的生物就算没有人类的外形,也不能否认它本身是智慧生物。 在这里记录它的皮可以作何用处,骨可以作何用处,叶柏涵在直视桃狐那双如有智慧的双眼时……突然感觉到了罪恶感。 他的动作停滞了下来。 却听韩定霜开口问道:“怎么了?” 叶柏涵说道:“我想……它也是有智慧和灵魂的。像我们这样直接把它们当做一种材料,是不是太……”他琢磨了一会儿,“……太残忍了些?” 韩定霜看了一会儿他写下的东西,才说道:“世间许多妖兽都有智慧,但是它们跟人是不同的。比如说这种桃狐,你看着它们有灵性,想要把它们当人一样对待,却不知道它们只是外形可爱,其实天性残忍。桃狐性情凶残,喜食婴儿的大脑。不但如此,它们狡猾残忍,遇到有武艺在身的武者就会躲避卖乖,但是如果遇到柔弱无力的孩童,就会驱赶追逐戏弄,最后撕碎分食。” “不少有智慧的妖兽都不仅仅只为了饱腹而捕猎。它们嗜好虐杀,把折磨猎物当做一种喜好。开启灵智并不能让它们变得聪慧善良,只会让它们变得更加残忍。这些妖兽……你不该对它们抱有任何同情或者怜悯。” 叶柏涵顿时愣住。 他望向睁着水灵灵大眼睛无辜望着他的桃狐,又望了望面无表情看着他的韩定霜——他觉得那只桃狐看上去真的很可爱很无辜,可是他莫名地就更觉得大师兄不可能会骗他。 沉默了许久之后,叶柏涵做出了决定。 他压制住了他接近与本能的同情与不忍,给桃狐的说明又加了数行注解。 ——有灵智,常出没城镇则能懂人言。喜猎食儿童,喜食婴脑…… 韩定霜看着叶柏涵在纸笺上增补的那几行字,又看了看叶柏涵那黑乎乎却又柔软顺滑的软毛,心中一片柔软。 他难得觉得师父这次干了一件好事。 接下来的日子,叶柏涵把每日学到的内容都记载了下来。矿石之类的还好,挖掘出来的原矿与熔铸之后的成锭器堂都有存货,怎么也不至于让叶柏涵没个参考。叶柏涵辨认矿石的时候,又加入了一些前世习惯使用的手段——熔点结构分子式之类的目前难以分辨,密度之类的却很好计算。叶柏涵把这些数据计入其中,大大方便了对于一些原矿的辨认。 除此之外,植物与动物的图鉴,有未炮制新鲜药材的,叶柏涵就根据新鲜药材绘画和识别,如果没有,只要无间海之中有生长的,韩定霜也往往能在很短的时间之内给叶柏涵带回来……虽然他常常会带错。 韩定霜在药草的学习上真是艰难卓绝。 不过幸好很快两人就找到了解决的方法。之后韩定霜去寻找新鲜药草的时候,会很自觉地把看上去有点像的都带几株回来。这样虽然也未必就一定能找到正确的植株,但至少碰运气撞上的几率高了许多。 相比识别药草的艰难,韩定霜捕猎异兽倒是一直很顺利。大多数叶柏涵绘制有困难的异兽,韩定霜都能替他抓捕回来。这些异兽之中,有肉食性的也有草食性的,草食性多数性情温顺,肉食或者杂食的品种就相对性情复杂多变多了。 不过在了解这些异兽的时候,叶柏涵也发现了许多原来没有意识到的事情。 同属肉食性异兽,智商层次也差不多,有些异兽就比较暴虐残酷,即使不饥饿的时候也会捕猎和玩弄猎物。有些异兽就非常理智淡定,不饿的时候即使有一种可爱的小动物在它面前跑过也依旧稳如泰山。 凶兽和凶兽之间,也有着很大的区别。 就像人与人之间,往往也有着天差地别。 样本的数量不够多,分布也不均匀,叶柏涵无法判断这些个体的不同到底源自于个体本身还是种族天性,短时间内他也没有在自己制作的图鉴上妄自加上太多私人的判断,只能根据韩定霜和两阁长老们的一些教导来作初步的判定。 不得不说,自主绘制图鉴这种做法对于叶柏涵学习各类生物材料的促进是巨大的。对于灵草异兽的细致描绘让叶柏涵很快地认熟了大部分的动植物,而对于各类材料的分类归纳描述抄写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记述了这些材料的特性。 效果比费长老在他耳边唠唠叨叨半天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一段时间之后,他很是积攒了一些图鉴资料。而当丹器两阁的长老们看到他制作的这一叠图鉴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费知命拿着叶柏涵绘制的活页图谱,越翻越惊愕越看越激动,看到后来,他猛然站了起来,突然就抱起叶柏涵把他举了起来,哈哈大笑道:“真灵眼……真灵眼果然非同凡响!这样的记录方式我从未见过,简直精妙至极!” 叶柏涵:“……” 不,这个图鉴跟真灵眼完全没有关系,非要说的话叶柏涵觉得应该属于穿越的福利。 费知命兴奋了半晌,然后才抱着叶柏涵,问道:“这种记录的方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柏涵?” 叶柏涵自然不能说是前世的百科给他带来的灵感,于是只是说道:“只是觉得这样比较方便好记。” 费知命顿时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对!十分方便好记,谁说不是呢?小柏涵你真是个天才!”然后他松了一点力气,把叶柏涵放回到了矮榻上,问道:“上面的这些药草矿物异兽你是不是都记住了?” 叶柏涵像个小大人一样郑重地点了点头,回答道:“至少记得九成。” 费知命听了,顿时大喜过望,开口便开始考校叶柏涵记住的内容。叶柏涵说是九成其实也是带了几分谦虚——册子上的诸多资料都是由他亲手整理抄写记录,他本来记忆不错,今生又有诸多加成,即使不到过目不忘,但是想要记住的知识总归都是能够很快记住的。 费知命考校一番之后,发现叶柏涵对这许多材料都是记忆深刻,倒背如流,顿时再没有担忧,开口便说道:“既然你已经学会了这么多,那从进入开始,我就教你炼一炉最基础的丹药吧!” 第013章 费长老想要教叶柏涵炼制的第一炉丹,就是真道宗最基础的入门疗伤丹,名字就叫做初级疗伤丹。 虽然名字简单粗暴,但是效果十分出众。据说真道宗最出众的丹药就是治疗外伤和内伤的丹药,还各自都有一个系列,从初级,中级,高级一路排到地级,天级……外伤药通通被叫做疗伤丹,内伤药通通被叫做养气丹。 虽然名字很不上档次,但是效果却是实打实的。据说真道宗的这两种丹药甚至可以和丹谷的同类丹药一较高下……明明真道宗的丹术那是出名的没水平,因为真道宗的丹阁只有这两种丹药拿得出手。 没错,就只有这两种。 费长老等丹阁长老们虽然自己也会偶尔折腾一下其它丹药,但是一来他们就没有其他类型的好丹方,二来除了疗伤药熟能生巧之外,丹阁长老们的真实炼丹水平其实根本不能和其它十大仙山的炼丹堂相提并论。 甚至比一些二流修仙门派还要粗糙。 相比起来,真道宗的器阁虽然没什么擅长的顶尖灵器,好歹发展均衡。 当然,本宗的丹器两阁长老们也不是没有凌驾于其它同行的地方。至少在战斗力上,真道宗哪怕是炼丹师炼器师这样的存在也能秒杀大量道友。 技术宅叶柏涵一头黑线:完全不值得骄傲。 话说回来,虽然其它种类的丹药都很烂,但是至少在疗伤丹的炼制上,真道宗丹阁的水准还是有保障的。 费长老开口说道:“我们真道宗的丹术是真的不强,但唯有疗伤丹和养气丹的丹方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就连丹谷恐怕也要稍逊一筹。” “我宗的疗伤丹有五个等级的丹方,每个丹方使用的药材都不同。初级丹方只要使用一些常见药草就可以了,中级丹方就要使用一些年份不小的珍稀药材……到了地级,使用的就是灵草和百年以上的药材了。” “其中光是初级疗伤丹就有二十七种丹方,可以利用到两百零三种不同药材,确保了即使某些药材缺失,我们也可以炼出效果出众的伤药。”费长老这样说着,顺便就黑了丹谷一把,“我们跟丹谷那群傻子不一样。他们研发一张丹方,一定要使用最适宜的药材,得出最好的疗效。若是没有相应的药材,就宁愿不去炼制相关的丹药,简直蠢得要死。” 叶柏涵蹲在旁边听他黑丹谷,心里却默默地有了一个印象——看来丹谷的炼丹师都有些强迫症。 黑完丹谷,费长老顺便夸了一下自己:“我们真道宗的炼丹师却绝没有这种蠢得要死的想法。丹阁基本可以做到只要有三十种以上的常见疗伤草药,就能直接炼制成一炉丹药。而且这一炉丹药的效果绝不会逊色于大部分的伤药。这是我们的本事。” 然后他拿着叶柏涵的手工图鉴一边笑一边翻看了半晌,说道:“这两百零三种常见疗伤草药,你这册子里面差不多已经记录了大半,剩余的那些慢慢学,也不用太急。我先用你已经了解的药材配一张简单的疗伤丹方,然后教一教你如何动手炼丹吧。” 叶柏涵学了好些天的药草矿材,却还没有机会亲自炼过丹,也不知道炼丹的原理到底是怎么样。这时候听费长老这么说,顿时有些兴奋,问道:“我真的可以炼丹吗……我还够不着丹炉呢……” 他的身高可是连练剑都被韩定霜嫌太小只的。 费知命听他这样说,思考了一会儿,到一侧的药柜上找了一会儿,打开了一个抽屉,用手轻轻一敲之后,抽屉中就自动蹦出了几个指甲大的小方块,掉到地上之后,啪啪啪几声,直接化作了一尺有余见方的木块。 叶柏涵吓了一跳。 木块掉出来之后,叶柏涵鼻翼扇动,用力呼吸了几下,觉得好像闻到了松木的香气。却见费知命伸手就把地上的木块招到了手里,然后拔剑开始削制起来。他手中剑光凌厉,剑气横飞,半晌就削除了一堆木条,然后这些木条每次被削制好之后,都仿佛如同有生命一般,自动飞到丹炉旁边倚靠好然后彼此榫接楔合,不一会儿就自主搭成了一座小小的梯架。 费知命把叶柏涵抱到了丹炉旁边的小梯架上,说道:“你暂且就坐在这里,先看疗伤丹是如何炼制的。” 叶柏涵乖巧地点头。 开炉之前,费知命开口说道:“炼丹之道,丹器和丹材都十分重要。每次炼丹之前,你要注意三件事,一是炼丹之地周围的天地灵气,二是丹炉本身的属性,三就是炼丹时使用的丹火。” “天地灵气有阴阳五行之分,除去一些比较特别的丹方之外,大部分丹方会受到周遭灵气的干扰,而出现不同的品质效果甚至于炼制失败,所以最好最安全的炼丹地点,一是灵气稀薄的地域,二是阴阳五行平衡的地域。” 这是叶柏涵从未听过的道理,他顿时集中了精神。 费知命继续说道:“丹炉的种类也很多,属性各有不同,石炉,木炉,金炉……每种材质的丹炉都有不同的好处和坏处,或许炼制某些丹方十分适宜,炼制另外一些丹方就有炉毁人亡的危险。这方面的忌讳,我以后会慢慢说给你听,你要记清楚了……”说到这里,费知命停顿了一下,突然转口说道,“不过要是偶尔失误也没关系。我们修道者要求长生不死,最重要的还是要自身的修行和战力过得去,只要修行足够,就算丹炉真的炸了也是炸不死人的。” 叶柏涵顿时一头黑线。 这种理论该说是有真道宗风格呢?还是说费长老你的教育方式有问题呢? 费长老却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这不管什么问题都暴力击破暴力抗住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只是继续说道:“然后就是炉火的问题了。炉火也分阳火阴火,还有各种长燃不灭的天生火种。各种炉火的阴阳五行属性不同,炼丹时适宜使用的时机也不同。不过三昧真火珍稀难寻,一般能找到也就都炼化了,就算将就着也比普通炉火好用,除了丹谷那群奇葩,谁也不会把好好的丹火放着不不炼化,反而炼成法宝!” 丹谷躺枪第二次。 叶柏涵算是发现了,这位丹阁的大长老对于丹谷的怨念十分深重,也不知道丹谷是怎么他了。 教学继续,费长老简单地说了一下炼丹炉可用的一些柴火,以及最适合炼丹的一些三昧真火。光三昧真火这一项,他就说了不少类别,比如根据木属可以分为松中火,槐中火等等,根据五行属性可分乙木真火,庚金真火等等。 其中用松木柴火和松中火等级差许多,甚至连五行归属都有差异,但是却又保留着相同之处。 费长老说的内容零零碎碎,不成系统,但是经过叶柏涵自己归纳,他多少把丹术相关的一些常识理清了。 梯架上不好记写,他决定回到洗心崖就把这些都记下来,也方便以后复习。 之后费知命就正式炼了一次疗伤丹给叶柏涵观看。 仙道炼丹与炼器,比凡人都多了一个步骤,就是对材料的提纯与凝练。修仙门派的凝练手段是凡间怎么也比不上的,甚至对于叶柏涵来说,现代的科技手段也未必就能做到这种程度。 神识在观火的时候真是有大用处。为了方便叶柏涵观看,费知命宁愿多耗费些真气,选择了开炉熔炼。叶柏涵的真灵眼自带外挂,甚至不用神识外放,莫名地就能看清楚药液之中的变化。 费知命所谓的熔炼,首先就是控制炉火。开炉凝练,炉盖大开,火气却似乎被困于炉中一样,丝毫也不外泄。叶柏涵坐在梯架上,看见药材之中的杂质被火光灼烧,凝练化作一股黑烟然后被炉壁吸附走,惊叹于炉中的温度之高。 但是即使如此,坐在炉边的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变化。 杂质被凝练之后,有药液却被留了下来。光就直觉判断,叶柏涵觉得此时炉中的温度恐怕已经超过一千度,他很不明白这些药液是如何留存下来的。 叶柏涵看炉中情形的时候,其实自觉并不是用眼睛在看。事实上,他感觉自己的视野更像是神识笼罩,但他又确实不需要驱动任何神识,只凭着肉眼就能看明白所有细微的变化。 虽然有神识的存在,这种能力乍听好像有点鸡肋,但是叶柏涵却十分明白它在炼丹炼器上的巨大作用。 怪不得丹器两堂的长老对真灵眼这样看重。 温度与药液的变化叶柏涵有些琢磨不清,思索半晌之后,他猛然决定不琢磨了。他担心自己被既有的科学常识所束缚,因为无法脱离那个框架而不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所以,不妨把所有既有的知识都先放下,就如一名真正的孩童,毫无保留地去学习那些对于他来说显得十分玄妙的知识。 叶柏涵在这一天开始,决定暂时忘记所有已经对他形成桎梏的“知识”。 第014章 炼丹并不是一门容易学习的技能。 它非常复杂,繁琐,精细,麻烦……费长老一路炼丹,嘴上就没见停过,跟叶柏涵说了不知道多少各种“炼丹必知”,语速快还不带重复的。 更可怕的是,就他说的时候那言外之意,明显此时说到的还是经过了筛选的一小部分内容。 听着听着叶柏涵就开始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更不要形象一点,直接拿了活页过来一边听一边记算了……不过他想了想觉得没有桌案的时候那软笔做笔记实在是异想天开,一时又觉得发明水笔实在是迫在眉睫。 水笔和钢笔的构造原理他都清楚,虽然没有细致研究过内部结构,至少能推理出来个大概……真道宗的技术……应该是能做出这种难度的器具的吧? 叶柏涵一边艰难而努力地记着费长老连珠炮一样吐出的大量炼丹基础知识,一边想着解决的方法。这一趟下来,因为他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努力态度,好歹记下了大部分的内容。 炼丹跟中药配伍一样,十分重视君臣佐使。君为主药材,臣为副药材,佐为消解或者调和主药材与副药材之中一些问题的药物,而使一般就是药引或者是诸多药材之间的桥梁。 君臣佐使的理论叶柏涵以前也听说过,只是不甚了解,此时听费长老详解,才有了更深的了解。他以前没学过医术,不过对炼丹还挺有兴趣的,这时候再开始学习似乎也并不迟。 因为是初学者,费长老也没有给他灌输太多难以记忆的丹方,目前教导他的就是甲一版的初级疗伤丹。真道宗丹阁的丹方排列顺序是按材料的常见难度来进行排列的,排在前面的都是伽罗山附近最容易大量获取药材而且疗效出众的方子。 费知命就着甲一的丹方教了叶柏涵这张丹方之中分别代表君臣佐使的药材以及各自的作用。叶柏涵学了个囫囵,因为一下子被灌输了太多内容,所以也来不及深入琢磨,只能先强行记下。 不过即使如此,其表现还是让人很欣慰。 韩定霜在费知命开口后不到六十息的时间内就跑隔壁空置的丹房打坐运功去了。这位真道宗大师兄虽然说平日剑痴了一点,但是在门派里文化课学得还算是好的。由此可见目前的真道宗是怎么一个风气……也难怪费知命看到一只肯学丹术的六岁正太都这么激动。 几日后叶柏涵在器阁陈长老的帮助下设计出了两只仙门版本的钢笔和可循环水笔。一般来说水笔是不可循环的,不过仙道手段要将其重新灌墨简直不要太容易。 陈叙明显很喜欢叶柏涵的设计,虽然硬笔有些奇怪,但是细长的线条在许多时候明显都比细小的软笔用途更广泛也更实用。这时也有人用削制好的炭条书写绘图,但是那炭条粗糙,总不如墨汁均匀细腻。 叶柏涵设计的这两款硬笔就不一样,他本质上还是以墨水作为书写的原料,但是微小的球形笔尖使得书写过程既顺畅又整齐。陈叙用不顺手,叶柏涵就用了木尺,还现画了简单的图纸,那效果瞬间征服了陈长老。 硬笔的原理并不困难,陈叙试做了两次之后就清楚了。炼器师不是说着玩的,他不但制作出了叶柏涵需要的两支笔,他还直接把它们制成了灵器。 凭空吸墨,一次能吸几吨墨水,笔中墨汁常年不凝……这都是最基本的。最重要的是灵笔极为坚固,用的都是炼器的材料,且内含灵渠,叶柏涵如果使用灵力驱动,还可以画符书咒——虽然他现今一个符咒都不认得。 陈叙说就当他给师弟的见面礼。 陈长老给了见面礼之后,费长老自然也不甘落后。他也送了叶柏涵一个见面礼,却是一个药囊。 他早注意到叶柏涵没有乾坤囊,偏偏韩定霜那个所谓的大师兄每天抱着可爱正太走来走去也不知道是真没注意还是假不知道,就没有给叶柏涵配上过一个。费知命看不过去,很大方地就送了一个极为珍稀的灵药囊给叶柏涵。 虽然被称为药囊,但是这种乾坤袋并非只能储存药材,只是用来储存药材的时候会有额外的好处。它不但能封闭药气,甚至还能够养药。 一般的炼丹师平日炼丹,总会有丹气外泄。就算不是被动的外泄,也会有一些被丹师刻意驱逐出去,对特定丹方不利的丹气。 这种丹气并不是一定有害的,有时候只是不适宜特定用途。而一般灵器级别的丹炉都会吸收和储存这些丹气,壮大自身。 灵药囊也有这样的用途。 所以它不但能保持药材丹药药效不散,还能一定程度上做到养药,养丹。 两位长老的礼物都非常有心,十分讨叶柏涵的喜欢,所以他之后学起炼药炼器来就越发用心了。等韩定霜意识到的时候,叶柏涵已经完全把心思放在了学习丹器之道上。 韩定霜突然意识到……师父回来的时候……大概不会太高兴……吧? 他就有点不太想送叶柏涵去洗尘峰玩耍了。 但是他想不想根本没有用。叶柏涵皮眨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对韩定霜说道:“大师兄我今天上午跟费长老约好了要去丹阁~~”时,韩定霜的手臂往往就不知怎么地自己抱起了小师弟,他的脚就不知怎么的自己踩上了剑身,他的剑就不知怎么地自己飞向了洗尘峰…… 叶柏涵欢快地跑进了丹方,韩定霜默默地在丹房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蹲下身来,抱头在丹房外苦思冥想。 他肯定哪里出了问题。 却听身后有个声音带着嘲讽笑道:“师兄,我看你带小师弟也带了不少时日了,怎么觉得小师弟越带越像是费长老和陈长老的徒弟了?我觉得这情况有点不太对啊?” 韩定霜:“……” 他站起来,转向面对色希音,板着脸冷冷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色希音便说道:“我看你也不会照顾孩子,不如把小师弟交给我来看顾好了。” 韩定霜:“你会照顾?” 色希音笑得诡异:“我自有我的法子。” 韩定霜定睛看了他半晌,说道:“师父把我小师弟交给我,我就无论如何都会把他照顾好。你不许插手,也别打什么主意!” 色希音听了,脸上还是带着笑,眼神里却带出了些许冷意。 他眼神闪烁,还想说些什么,韩定霜却已经一个转身,进丹室去了。色希音凝视韩定霜进屋之后就被关上的门半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有其它丹阁弟子要从路途上经过,看他在那里,一时噤若寒蝉也不敢从他身边穿过,色希音才对几人倨傲地一笑,转身离开。 他的眉眼如画,笑起来简直温柔如水,但是一众弟子却一时连身子都僵硬了,只差瑟瑟发抖。 等色希音消失后许久,才有人低声与同伴说道:“色师叔是不是心情不好?” “笑成那个样子,八成是心情不好。”另一个弟子回答道。 于是两人就商量起来:“最近通知大家绕着色师叔走吧……” 色希音却其实没有在意弟子之间的这些小心思。他其实并没有弟子们想象之中那么心情差劲。不但如此,他还笑着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藏于衣物底下的银质长命锁。 这把长命锁是他上山之前从家里带来的,只是普通的银锁,他平日里是不带的。 自从上山之后他就没有回过家,按照凡人的时间线,这时候他父母应当都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不止父母,就算是年少时那些关系不怎么样的兄弟姐妹,也应当都成一柸凡尘白骨了。 但他却依旧风华正茂。 可见修仙确实是很有些好处的。 色希音上山之后就慢慢或扔或毁,舍弃掉了大部分从家中带来的东西,只有这把长命锁被他一直保存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一点损伤。色希音觉得自己对它的感情是完全不同的。 总有一些事情,只有长命无绝衰才能做到。 韩定霜虽然那样回了色希音,心里却其实也觉得自己看顾不好叶柏涵。现在的情况与其说是他在照看叶柏涵,不如说是孩子自己在看顾自己。叶柏涵有自己的主意,做也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孩子只要睁着那双眼睛望着韩定霜,韩定霜就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就像是被什么术法控制了一样,忍不住就要按着叶柏涵的期待去做。但是他偏偏自己又很清楚,自己并没有被任何法术控制住。 韩定霜很茫然,完全不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 真道宗脱离凡尘,韩定霜也没有见过多少可爱的小孩子,所以他自然也完全不知道,未来有个词叫做萌,有一种人叫做正太控或者萝莉控或者可爱控。 说的就是他这种看到师弟就走不动道的。 可惜韩定霜看上去老成,其实从小居于真道宗,对于感情上十分笨拙,自然也不知道这种情绪那诡异的来源。 第015章 叶柏涵长得是极漂亮可爱的。 镜都之中孩童千万,叶柏涵光外貌就能萌杀整个朝堂。虽然也许更多是因为性情的原因,但外表也是基本条件之一。 这位皇子殿下在镜都也是个小万人迷,其中固然有其出身的原因,但是更多却是因为他本人确实讨人喜欢。他是明皇的长子,也是目前唯一的皇子,但是除了小孩自己,很多人都知道明皇寿算绵长,这个小皇子能不能熬到登基的那一天还说不定呢。 事实上大部分人心里都有数,除非篡位,叶柏涵是没什么可能活得比明皇长久的。不过叶柏涵性格乖巧温驯,看上去也没什么野心。明皇也并不把他当做继承人培养,只一直哄着他宠着他,任由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皇帝的态度决定了大部分人的态度,因此叶柏涵在镜都过得还是挺惬意的。 他在真道宗的这段时间也过得不错。男孩有种随遇而安的精神,他心里大概有很多想法,但是他不会因为那些想法轻举妄动,也从来不耍任性不让人为难。 他是叶柏涵,又不仅仅是叶柏涵。即使没有累世记忆,却一定是有些宿慧的……这些事韩定霜隐约有些明白,却又知道的并不十分清楚。 他不会把叶柏涵教给色希音,因为他觉得自家二师弟不靠谱之处,可能比四师妹都要来得严重。 但是继续放任叶柏涵沉迷丹术和炼器也不太对。 纸鹤一去不回,韩定霜觉得自己应当做些什么。 所以这天他与秦师妹商量过后,秦思归就离开了伽罗山,御剑前往了昆仑。 韩定霜自己则照旧非常认真地守着叶柏涵,除了早课和练功时会稍微离开一段距离,以及为叶柏涵寻找需要的药材异兽时会暂离一段时间,其余时候都守得很紧。 但是即使如此,这日早晨他晨练回来,却仍旧淬不及防地就失去了叶柏涵的踪影。 韩定霜:“……” 叶柏涵一大早就被色希音给绑架了。 色希音长得十分俊逸秀美,也比韩定霜要爱笑许多。但是几乎出于本能,叶柏涵就觉得这位二师兄极为不好招惹,丝毫也没有办法因为对方颜好就掉以轻心。 作为一只目前就算筑基了也依旧毫无自保之力的幼崽,叶柏涵相当信任自己属于小动物的直觉,面对色希音时充满了警戒心。 他被绑架之后并没有大哭大叫,而是一副天真无邪地问道:“二师兄,我们要去哪里啊?” 色希音笑得颇有些邪气,附在叶柏涵耳边轻声说道:“二师兄带你去玩好玩的好不好?” 他凑得很近,是紧贴着叶柏涵的耳朵说出来的这句话。其实以两人任何一方的修为,色希音即使不凑那么近叶柏涵也可以很清楚地听清他的每一句话。但是色希音偏要做出这样的姿态,呼吸都打到了叶柏涵的耳廓上。 叶柏涵除了自己的母亲,就很少跟人这么亲近。宫女们照顾他时都是很有分寸的,即使有需要抱扶的时候,动作也规矩。明皇自有其身为君王的威严,不是没抱过叶柏涵,但次数很少,亲密也只在神态,而非这样肆意的动作。 韩定霜这段时间倒是总是抱着叶柏涵到处走,但是那就是块冰刻的木头,姿态稍微亲密点他自己都浑身不自在,自然也做不出色希音这种姿态。 叶柏涵感觉到那道呼吸,顿时也不自然到快要僵硬了,立时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偏过头用黑亮亮的眼珠子斜睨色希音。 那模样说不出的可爱,要是一般人肯定就被萌杀了。色希音见他这副模样,也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说道:“怎么?害羞啦?” 他笑靥如花,看上去神态十分温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叶柏涵就是知道,这位二师兄的笑意其实完全不到眼底……他也未必就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温柔。 叶柏涵相当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有些畏惧地绷紧了四肢。 色希音的笑容便渐渐收敛了回去,冷冷的表情,只有嘴角还勾出几分弧度,却不是笑意,而是肉眼可见的冰冷嘲讽。 那个表情确认了叶柏涵的不安。 色希音语气诡谲,问道:“你怕我?” 叶柏涵否认,语气雀跃地回答道:“没有啊,我为什么要怕二师兄啊?二师兄你又长得不可怕。” 色希音看上去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有信他这句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没有最好。你要是怕我的话,我们还有另外一种玩法。” 叶柏涵:“……” 听上去就不像什么好事。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没有怕二师兄!” 看表情,色希音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信了还是没有信,听他这样说,再次微微一笑,说道:“大师兄这人无聊得很。他肯定是教你练剑……可练剑无趣得很吧?” 然后他又凑在叶柏涵耳边,低声说道:“不过就算再不耐烦,也不能让你去跟洗尘峰的人学东西啊,这把师父放在什么地方?要是师父回来发现这事儿,这不大家都得倒霉吗?” 叶柏涵和应真道人接触的时间毕竟不长,也不曾了解到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情。不过就接触过那小半天经历,他觉得这位师父很有几分疯癫。 一种十分冷静和偏执的疯癫。 这种人在叶柏涵看来其实是十分可怕的,因为无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无法改变他的想法和做法。 直接一点说,就是万一对方想宰了你的时候,不管你怎样求饶认错,恐怕对方刺下来的剑也不会有丝毫的迟疑。 所以即使明知这位二师兄说话时很有几分危言耸听,叶柏涵还是信了几分,打了个寒颤。 色希音看到他明显显露出来的忧惧,突然笑了起来,似乎心情愉快了许多。他开口说道:“既然你不喜欢练剑,我教你点好玩的吧。” 叶柏涵愣了一愣,还在纠结好玩的是什么,就见色希音手指接了一个印,然后空气之中猛然爆发出了一阵气浪。 色希音一手抱着叶柏涵,一手结印,四周猛然开始风声大作,然后随着风声的起伏,原来寂静的山野之间突然开始出现了许多的声音。 只见视线可及之处,突然之间就冒出了无数的小型生物,有飞鸟,野鼠,兔,狐,以及其他叶柏涵觉得眼熟或者陌生的动物。 叶柏涵一瞬间就惊呆了。 事实上,他以前是了解野外生态圈结构的,知道在野地之中,小小一块生态圈之中会有远超过想象的动物数目。然而毕竟不曾亲眼所见,所以那些认知都不怎么深刻。 但是这一刻,看到无数的生物开始蹿动奔逃,叶柏涵是真的被惊愕到了。惊鸟如狂风般卷上天空,野鼠和野兔窜逃在山野之中,多到了令人觉得不适的地步。而这其中,更有巨大而艳丽的蝴蝶,蝶翼扇动之间忽隐忽现一张生动又诡异的美人脸,滞留半空仿佛在望向叶柏涵和色希音所在的这一处,含义未明。 色希音笑了起来,说道:“竟然有冥蝶?” 他再次结印,叶柏涵就见到他手指之间开始频繁地窜出一道一道似有还无的流光。这些光芒彼此交错,数息之后就结成了一个像是阵法的光影,然后消失在空气之中。 所有向外逃窜的小动物就开始纷纷撞上了一面面无形的墙壁,又开始转换方向继续奔逃,那惊叫声显得格外刺耳。 之前那只翅膀上长着美人脸的冥蝶依旧浮空在远处,并不像其他小家伙一样四处惊逃。除了它之外,它身侧又多飞出了两只冥蝶,看上去都比她要小一点,却更加艳丽。 叶柏涵莫名地就觉得它们仿佛有智慧。 色希音看着这一片纷乱,却丝毫没有自己在惹是生非的自觉,反而伸手把叶柏涵又抱得更高了一些,说道:“师兄教你点好玩的。” 然后他伸手从乾坤囊之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法器箜篌。 箜篌被取出之后,迅速变成了叶柏涵正好可以舒服抱住的大小,然后色希音把箜篌塞进了叶柏涵的怀里,抱着他在一块山岩上坐下,开始手把手地握住叶柏涵的手教他弹奏。 叶柏涵感觉得有些莫名,就见他的手指在箜篌上拂过之后,琴弦上猛然发出一道非常凌厉的气劲,猛然向着前方激射而去。 “!” 气劲射向的地方正是三只冥蝶所在的位置。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中央那一只冥蝶的左翼部分。 那冥蝶的翅膀看上去纤薄轻盈,但飞舞起来却速度惊人。千钧一发之际,它发出了一声似有怀无,仿佛不能用耳朵听见,却能用灵魂感受到的凄厉叫声,恰好避过了那一道气劲。 叶柏涵被吓了一跳,立刻就想要放开怀里抱住的那一把凶器,但是色希音的手却紧紧握住了他那柔嫩的手指,再次拨动了一根弦。 风声呼啸,血光四溅。蝴蝶再次躲过了一击,却有幼小的野兔被那气劲波及,瞬间分尸两半。而几乎是同时,三只蝴蝶猛然向着色希音扑袭了过来,翅膀扇动之间竟然也隐隐带了风声。 第016章 叶柏涵好险没有发出惊叫,就见三只冥蝶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随后拼命扇动翅膀,却怎么也无法再接近丝毫。 他们的距离此时不过一丈。冥蝶体型非常巨大,最小的那只张开翅膀的面积也有至少四个叶柏涵的大小,这样近的距离,叶柏涵甚至能够看清它们身上那细小的绒毛和盈光的磷粉。 色希音顿时笑了,语气缓慢闲适地说道:“这么近,就算是小师弟你自己应该也能打中了。来,把箜篌拿高点,用琴弦对准,给它们致命一击吧?” ——致命一击个头!他以为这是真人版打地鼠吗? 叶柏涵根本不想配合。那三只冥蝶一看就智商很高,虽然它们没有开口说过人话,可是就目前表现出来的那以静制动和伺机而动的行为,叶柏涵觉得它们是有灵智的。 有灵智的生物,就算不是人类,那也跟人类差不多了。冥蝶的性情看上去也不凶暴,一开始就是色希音先握着叶柏涵的手攻击对方的——所谓先撩者贱,不过如此。 叶柏涵觉得这位二师兄的做法是真贱。 他死前的时候,很多科幻作品都开始把新生物种类的智慧等级作为是不是要把对方当做同类来对待的标准了。就这点来说,有灵智的妖怪在叶柏涵的认知中其实也算人类了,凶暴的妖兽最多算是“坏人”的一种。 叶柏涵不在意坏人被惩罚,但不表示他喜欢杀人取乐。 色希音刚放开他的手,叶柏涵就握紧了拳头不肯再去碰那些琴弦,而是开口说道:“就算是动物和妖兽,也不要为了好玩而去杀他们吧!?”他一字一句说道,“我讨厌这个游戏,你送我回去找大师兄!” 色希音瞬间沉默了下来,半晌,才用一种十分飘忽而危险的语气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杀他们喽?” 叶柏涵说道:“为了吃或者为了皮毛,我都觉得没所谓,因为弱肉强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可是你根本就不需要他们的肉或者皮毛,你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吧?为了好玩而残杀,本来就是残暴而没道理的事情。” 他是真的被色希音给震到了,皱着眉头充满了不解和恼怒地叫道:“真道宗不是正道仙门吗!?仙门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色希音抬起下巴,冷冷地望着他,问道:“你觉得我是魔道!?” 叶柏涵说道:“……反正,正道不会做这种事情。” 色希音怒到几点,反而笑了,说道:“那小师弟你觉得什么是正道?” 叶柏涵说道:“……至少不是虐杀!” “哼,善恶正邪,那是俗世红尘。大道从来无情,不因善行而生,不因恶行而亡。杀生本来就是道的一部分。道经上都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修道……从来修得就是这么一个‘不仁’,你二师兄我呢……修得正是这么一个无情道。” 然后他就笑了:“小师弟你心真好。怎么办呢?这么好的小师弟,师兄真是越来越喜欢了呢。但是啊……你这样好心,可是修不出正果的。人若太多情……死得就快呢。” 他这样说着,再次拿起那一把箜篌,放入了叶柏涵的怀里。 叶柏涵不想要,却发现那箜篌就像黏在了他的手上一样,根本甩不开。然后下一刻,色希音就轻轻一推,把叶柏涵推出了原来保护两人的阵法。 叶柏涵爬起来的时候,就见那艳丽的蝴蝶猛然向他追了过来,双翼边缘竟然隐隐卷起一道无形的光,那翅膀扇动时甚至发出了嗡鸣。 他立刻意识到那是翅膀告诉扇动时发出的声音。一般的蝴蝶是无法以这样的速度扇动翅膀的,因为它们的双翼根本经不起那样的速度的摩擦……这几只蝴蝶,那翅膀绝不普通。 如果被那双翅膀划到,他说不定也会被直接切割成两半。 叶柏涵拼命地爬了起来,然后就看到冥蝶们挣扎了一会儿,猛然向他飞了过来。他往后退了几步,抱紧了手中的箜篌,叫道:“不要过来!我不想杀你们!” 然后冥蝶猛然扇出了一阵疾风,叶柏涵毕竟已然筑基,又是真灵眼,虽然实战经验不足,还是勉强躲过了冥蝶的袭击。 风刃之后,冥蝶便向他直冲而来,速度极快。叶柏涵本能地知道自己跑不过蝴蝶,当机立断地拨动箜篌,几道音刃就直冲蝴蝶而去。 叶柏涵的动作极快而且精准。那蝴蝶为了躲避音浪,不得不猛然后退,叶柏涵就开始连续不断地拨动箜篌,用音浪一点一点击退冥蝶。 他每次出手都会逼得冥蝶不得不后退,但是每次出手的攻击往往却又恰好会被冥蝶闪过。色希音看了一会儿,刚刚有点得意他还是让可爱的小师弟动手了,就发现这狂风暴雨之后的真相,顿时脸色又沉了下来。 ——无聊的同情心! 色希音闭上了眼睛。 半晌,再睁开的时候,就看到叶柏涵身边已经开始聚集了大量眼露红光的野鼠和虎视眈眈的蛇群。 叶柏涵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知道色希音在胁迫他,但他就是不想遂对方的意。若是一般在野外被蛇鼠围攻,他也不忌讳烧光或者砍杀干净。但他敏锐地觉得此时情况与之不同。 他此时并非真的为了生存在战,而只是被人无聊地逼迫着要进行屠杀。虽然屠杀对象只是妖兽和野物,可是意义完全不同。 屈服的话……他不甘心。 可是不屈服又能怎么样?难道他还能真的以身饲蛇吗? 他想了很多,但是事实上却只有一瞬间。他没办法赌色希音的善心——这位二师兄太过反复无常,让人琢磨不透。叶柏涵之前觉得色希音是不敢真的让他死的……但是事实是怎么样呢? 而接下来的发展证明了这一切。 即使鲜血溅出来,即使蛇鼠恶狠狠地咬上他那□□在外的皮肤,但是色希音始终没有出手。青寰飞仙裙保护着叶柏涵的四肢躯体,却无法保护他□□在外的皮肤。 叶柏涵心神摇晃,在意识到那长裙能够保护他的时候,就迅速让它生长变化,分化出了斗篷,手套和面具。如此下来,那些普通的小动物便无法攻击到他了,可是妖兽的袭击仍然致命,一道风刃就能割裂飞仙裙的袖子,虽然裙子会迅速修复,但也让叶柏涵知道自己无法以此作为依仗。 可恶! 更可怕的是,地面突然开始摇晃,阳光也被阴影挡住。他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只巨蛇正在阴测测地低头望着他。 叶柏涵最后还是以杀伤对方为目的而拨动了琴弦。 …… 随着巨蛇的倒下,色希音笑了起来。那孩子已经是一身血水,看上去可怜又可怖。色希音就知道叶柏涵可以,毕竟有着这样的天赋。 地面上冥蝶的翅膀被切割成了许多片,巨蛇身上满身伤口,血液直接流成了细小的溪流。他缓缓走进,男孩转过头来,用一种充满敌意的目光望着他。 色希音说道:“好了,干得不错。我带你去……”他向男孩伸出手,却不防男孩猛然抬手就向着箜篌上拨去,想要拨动音浪攻击色希音。 色希音脸色一变,一道气劲直袭男孩的窍穴,直接就把叶柏涵给打晕了。 男孩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色希音接住之后把他抱了起来,神色却有些阴冷。他站在原地,阴森森地盯了叶柏涵的脸半晌,才嘲讽地笑了笑,带着他离开。 色希音带着叶柏涵先去洗了个澡,把血气都洗干净了,又施术治好了他身上的伤,检查过之后确认已经毁灭了一切罪证,才带着他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结果远远地就看到有个人堵在门口。 色希音:“……” 韩定霜问道:“你带他去干什么了?” 他的语气里带了责问。 色希音说道:“不过是帮他练练胆子而已。” 韩定霜说道:“把他给我!” 色希音说道:“大师兄你又不会照顾小孩,为什么不索性把他交给我照顾呢?你从来没有照看过孩子,想来也会觉得麻烦吧?” 韩定霜说道:“把他给我!” 色希音表情恶劣地回答道:“不给。” 韩定霜已然伸手来夺。 色希音飘身往后退去,两人空中过招数十回合,然后色希音猛然感觉到抱着叶柏涵的手腕一疼,男孩已然挣脱了开去。 手上的伤口转瞬即逝,但是男孩的笑容却跟一根刺一样,瞬间戳到了色希音——这小兔崽子竟然给他装晕! 但是此时发怒也已经太迟,叶柏涵从色希音怀里滚落,正好落在了韩定霜的手上。 他甜甜地叫了一声:“大师兄!” 韩定霜见他无事,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的脸上素来缺乏表情,但是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带上了几分温情。 他问道:“你二师兄说是不是欺负你了?” 叶柏涵向着色希音的方向望了一眼,笑容却是淡了几分。两人视线相交的瞬间,色希音竟然还对着他粲然一笑。 叶柏涵心头一动,才回答道:“大师兄我难受,我想回去。” 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韩定霜顿了一顿,抱着叶柏涵转身就走。 第017章 韩定霜就那样抱着叶柏涵转身离开,色希音看到他的动作,一时之间脸色很是不好看。然后他就看到叶柏涵趴在韩定霜的肩头,故意摆出一副凶恶的表情瞪着他。 色希音愣了一下,却反而对着叶柏涵笑了起来。 叶柏涵没有被恐吓到,虽然他忍不住浑身打了一个颤,但这绝对只是因为对于蛇精病的难以理解,而不是恐惧。 接下来的日子里,叶柏涵一直跟韩定霜形影不离,大师兄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他对待色希音完全是对待革命敌人的态度,就是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他现在还是只没有自保能力的正太,虽然据说已经筑基了——因为本人没有任何真实感,暂时只能据说——可是在色希音面前却还是全无还手之力。感受到差距之后,叶柏涵也多少开始有了些许压力。 他原本对于练剑并不热衷,可是此时也只能强打起精神,每天跟着韩定霜准时起床练剑,只为了早日有自保之力。 但是效果实在不明显。 叶柏涵觉得自己都快被练成串烧正太了,可是那把剑也没有变得更听话一点。韩定霜不会教是一个问题,而他自己没什么战斗的天赋则是另一个问题。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韩定霜也发现了自己这位小师弟在练剑和打斗上实在是没有天赋。 他缺乏一种战意。 剑乃百兵之首,用剑者,必然要追求的是伫立于众生之上的那点战意。持剑的时候,可以没有杀气,却不能没有战心。 没有战心,这把剑就仅仅只是一把利器,而非兵刃。 韩定霜想,可能是这孩子岁数还太小了。 但是这样试图说服自己一段时间之后,韩定霜终于没法自欺欺人——叶柏涵确实不适合习剑。 这孩子明明出身皇家,天赋卓然,但是性格却柔软温顺到不可思议。韩定霜与他相处这段时间,叶柏涵从来没有闹过脾气也没有发过火,就算是生气的时候,往往也就是一个人憋着,憋一会儿就很自然地好了。 这对于修道是很棒的,因为能静下来,说明男孩心不燥。心不燥则不容易误入歪门邪道,就跟自带了清心静气丸的效果似的,特别占优势。而善于调节自身的情绪则说明这孩子心胸宽广,头脑清明,这真是再适合修道不过的性情。 然而适合修道,却不适合修剑道。 大道千万,任何性情的人都有适合自己的道。比如韩定霜,他就好像是为了剑道而生。那是他立身的根本,心事的出路,肉身的灵化。 仿佛他就是剑,剑就是他。 立身天地间,韩定霜漫长的生命之中,真正值得记忆和回味的经历却乏善可陈。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他觉得他活在这世上,有他,有怀里一柄剑,就已然足够了。 其它什么的,有固然好,失去了也不值得在意。 只有这一把剑,他是决然不能失去的。 而就是这一丝对于剑的执念,是韩定霜真正的剑道所在。 应真道人的四个弟子之中,韩定霜修剑道,色希音修无情道,秦思归修善道,无恨修心道。但是不管修的是什么,他们心中都有执念,依托的都是一把剑。 只有凭借这把剑,众人才能实践自己心中的道。 叶柏涵明显缺乏这个“执念”,所以他挥剑的时候就没有力量。这个力量不是指手腕的力量,而是指心灵的力量。 韩定霜也能催眠自己说那是因为小师弟年龄太小,但叶柏涵其实表现得一点也不稚气,而且性格已经初露端倪。 沉静,大气,通透,随遇而安……韩定霜一脸呆木:怎么看这孩子也不像是会有什么执念的样子——被从镜都绑架了,突然离开了父母和熟悉的环境,开始过起了连吃的东西都要自己琢磨着动手的地步;被应真道人强制性地穿上了青寰飞仙裙,除了刚开始有点不情愿,但是也很快就放开了,已经可以很自然地每天换裙子穿了,虽然颜色都还有点素,款式也略显奇怪;然后之前明显被色希音欺负了,之后却也没有告状或者闹别扭,只是变得对二师弟警惕许多…… 韩定霜还在思考之中,就听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说道:“你别练剑了。练什么剑啊?没用的,你不适合这个。” 叶柏涵立刻一转身跑到了韩定霜的身后,然后躲了起来。 有些人就是经不起念叨。 韩定霜看到色希音,语气冷冷说道:“你别欺负他。” 色希音听了,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意味深长,说道:“欺负……大师兄,就算是你,用这个词我也是会生气的。我怎么会欺负小师弟呢?” 韩定霜:“……” 他转头对叶柏涵说道:“如果他有欺负你,你要跟我说。” 叶柏涵立刻趁势告状道:“他上次把我扔山里,害我一直被冥蝶和妖蛇围攻!” 韩定霜:“……” 色希音:“……” 韩定霜一转头,等着色希音,眼神异常可怕,怒道:“色、希、音!” 色希音上次把叶柏涵丢蛇鼠堆里,还故意设计妖兽攻击叶柏涵逼他杀生这件事,他以为叶柏涵已经告过状了,还奇怪韩定霜怎么没有给他脸色看,结果没想到叶柏涵竟然没说,反而趁着师兄弟三人面对面的时候爆发出来。 ……好有心机的小鬼! 韩定霜本来见叶柏涵什么也没说,还以为他不愿意说或者其实没什么大事,却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内容,素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一时变得更加可怕。 或者说,因为愤怒都快满溢出来了,脸上却仍旧没牵动几块肌肉,才会显得越发可怕。 色希音说道:“我才没有让妖兽打你,我明明是为了带你打妖兽。”这样说着,他歪过身子探头看向躲在韩定霜身后的叶柏涵,开口说道,“不要生气了,这个给你。” 然后扔过来一个小小的白色物体。 他扔的很准,而且准确地越过了韩定霜扔到了叶柏涵的怀里,明明那个角度和位置是很难自然地做到这一点的,也不知道是使用了什么巧劲还是法术。 叶柏涵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接住了东西。 结果是叶柏涵在打蛇那一天用的玉骨箜篌。 这架白玉色箜篌非常漂亮,而且威力巨大,形态可大可小。叶柏涵不用多想,就知道这玩意儿绝对很贵重很珍惜,至少是灵器级别的法宝。 他虽然讨厌色希音那天的做法,但是却并没有迁怒于这件法宝……事实上,他是相当喜欢的。 玉质冰凉润泽,威力巨大且音色优美,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然而却是色希音的东西。 叶柏涵捧着箜篌看了一会儿,只用一只手拿着箜篌探到了韩定霜的腰前,闷闷地说道:“我不要。” 示意韩定霜接过去,然后还给色希音。 结果却听色希音开口说道:“不要就扔了吧。” 叶柏涵愣了一下,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色希音便继续说道:“本来就是给小师弟你准备的礼物,如果你不要的话,它回到我手上的那一刻我就会直接毁掉。” 叶柏涵:“……” 他伸手,说道:“还你!” 最讨厌被威胁,他才不相信色希音真的会把好好一样高级灵器给毁掉。 色希音冷冷地瞪着叶柏涵。 韩定霜说道:“如果你喜欢就收下来。这家伙有点疯,他平时的承诺不一定做算,但是威胁的话是一定会做到的。这把灵器箜篌虽然品级不算特别高,但是种类非常稀罕……毁了恐怕就很难找到了另一把了。” 叶柏涵听了,愣了一下,然后才轻轻问道:“……这可是灵器!我不相信他真的会毁掉!而且灵器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毁掉的吧?” 韩定霜说道:“色希音有这个能力,一把灵器对我们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这把箜篌应该确实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箜篌是极西穿过来的乐器,制造它的玉骨也十分珍稀,很罕见。” 他想了想,说道:“……就当你二师兄是来为之前的事赔罪吧。” 叶柏涵撇了撇嘴,轻声说道:“可我不想收他的东西。” 他说得极为小声,但事实上却并没有保密的作用。色希音的修为比他简直不要深厚太多,叶柏涵这种刻意的隐藏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韩定霜想了想,就对色希音说道:“二师弟把这箜篌送我如何?” 色希音听他这样说,便知道了韩定霜的意思,说道:“倒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然后他走近了一些,凑近叶柏涵说道:“小样儿,还挺有志气啊?小孩子太倔了可不讨人喜欢。这次就先饶你这一趟,我下次再来找你。” 叶柏涵很想说你不要来找我了,可惜他知道自己就算说了色希音也不会听的。心里说着“你快走吧你快走吧!”,只抱着韩定霜的腿不说话。 色希音看他死活不肯跟自己讲话,顿时也觉得有几分无聊,心想:“我们来日方长。” 却是硬生生地揪了一把叶柏涵的脸,才不甘心地走了。 第018章 色希音离开之后,韩定霜拿着玉骨箜篌,教叶柏涵怎么将之认主:“……用你的灵力洗练它,一直顺着灵渠洗练,洗练到灵气上面只剩下了你的神识和灵力,之后就能如臂使指了。” 叶柏涵说道:“我知道,陈长老教过我这个。” 韩定霜听了,点了点头:“也是。陈长老是炼器大家,我忘了他在教你炼器了。” “可是……”叶柏涵说道,“这东西是二师兄送来的。” 言下之意,大概就是色希音送来的东西他好不想用。 韩定霜:……真是好嫌弃二师弟。话说色希音你到底对小师弟做了什么?他这么嫌弃你连你送来的灵器都不想要。 韩定霜说道:“灵器是灵器,人是人。就算是魔修用过的法宝,只要本身使用起来不阴毒,不伤及自身和道,也应当以平常心视之,当用则用。” “可是真用了跟承了他的情似的。”叶柏涵继续嫌弃。 韩定霜说道:“没有这样的事。二师弟性格古怪,你要是不收,他是真的会毁掉的。你就当救灵器一条命好了。” 这个理由倒是多少有点说服了叶柏涵,他伸手接过了玉骨箜篌,伸手摸了摸。 果然手感好好。 韩定霜说是救灵器一条命,这话虽然夸张了点,但其实也不算错。法宝日日与天地灵气沟通交流,时间久了就会生出灵智。尤其是玉骨箜篌这种材质的灵器,因为质地特殊,只要好好养,诞灵的可能性很大。 叶柏涵最后还是乖乖地洗练了灵器箜篌。 之后的时间里,叶柏涵没事就练练箜篌。他乐感不错,前世的时候小时候很是跟着爷爷学了一段时间的二胡,拉得极好。 不过就算拉得好,他也就是瞎玩。叶柏涵能拉好多曲子,但是愣是没去考过级。当他直到民乐也跟钢琴一样能特招能加分的时候,高考成绩都出来了。 显然是老天爷不让他走捷径。 不过有乐器基础的好处,就是他现在玩箜篌还挺顺手的。同样是弦乐器,虽然二胡是弓弦乐器,箜篌是弹拨乐器,不过总有殊途同归的地方。 叶柏涵玩得挺开心。 玉骨箜篌洁白如雪,带着些许剔透感,有白玉质感却与常见的白玉有着微妙的区别。它的声音极为清美动人——比起其强大的攻击力,作为一把乐器,这一点反而更讨叶柏涵喜欢。 叶柏涵不喜欢打架——伽罗山上每天都鸡飞狗跳,丹阁天天来一群人不是断腿就是断手,还有前胸通后背,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叶柏涵看了就更不喜欢了。 虽然师侄们都很委婉地称之为切磋,但是在叶柏涵看来就是打架嘛。切磋不应该讲究点到为止吗?这群人从头到脚就看不到“手下留情”这四个字。 虽然叶柏涵现在还是很认真地在练功,但那只是因为他对读作二师兄写作变态的某人怀抱着强烈的警戒心,所以要努力增强自保能力避免受到迫害,至于喜欢是怎么也说不上的。 他没事儿就学学炼器炼丹玩玩箜篌。虽然之前嘴硬还不想要灵器,但是过了几天,韩定霜就发现叶柏涵玩着玩着就成调了。 ……他弹得很好听。 那种虽然还不熟练,但却极为悦耳的好听。就像……就像叶柏涵不是在弹箜篌,而是在诉说着什么,乐声里藏了许多故事。 那乐声时而高昂,时而和缓,时而百转千折,时而行云流水,变化万千之中,却又和谐如一。 韩定霜眨了眨眼睛,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叶柏涵回答道:“……我把它起名叫做《伽罗曲》。” 韩定霜:“……” 虽然只在伽罗住了小半个月,但是叶柏涵这小半个月可过得太精彩了。疑似有人际交往障碍的外表高冷内心呆萌的大师兄,看上去温柔爱笑其实作风蛇精病的二师兄,好斗中自带逗比本质的丹堂两阁长老……还有许多叶柏涵并不怎么熟悉的同门。 ……随时准备着断手断脚的剑修们叶柏涵虽然不赞同,但同时也对他们相当敬佩,所以才有这首伽罗曲。 这伽罗山的风景,也算别有味道。 韩定霜听了半晌,只觉得这曲子极其美妙,仿佛渗入灵魂,怎么也难以想象是叶柏涵所做……可是他又不觉得奇怪。 叶柏涵表现得一直不太像个小孩……而且对于仙道之人来说,宿慧者并不罕见。秦思归当时就是由应真道人庇护转生,前生往事倒是记了大半,只是不知道叶柏涵记得几成。不过叶柏涵如果自己不想说,韩定霜觉得……他也可以不问。 前世原本不可追,追究无用。 因为有这样的想法,韩定霜之后也就是像不知道一样寻常对待。 转眼之间,叶柏涵已经会炼三种疗伤丹,炼器时点灵的手法也越来越熟练。当他要开始正式炼制第一把兵器的时候,秦思归回来了。 她风尘仆仆,回来的时候也只有一个人,直奔了洗心崖,告诉韩定霜和叶柏涵:“没找到师父。我在昆仑打探了好久,仙子说他只出现了一次,询问了一下月露灵髓的事,仙子说她没有存货,新的灵髓则至少要六七年才能孕育出来,师父就让她帮忙留着,自己走了,但是他没有去丹谷……可能去别的地方了?” 韩定霜说道:“……实在找不到人,那也没办法。就这样吧。” 叶柏涵:这么随便? 但是他吐槽也没用,伽罗山从上到下就是一个随便得不得了的门派,韩定霜只是遵循了门派传统而已。 秦思归耸耸肩,也把这事情丢过脑后不管了。她转过头来,看到了叶柏涵,就蹲下身来,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柏涵真乖。最近吃住还习惯吗?有没有想师姐啊?师姐从昆仑买了好多吃的回来哦……”这样说着,伸手翻了一会儿,翻出一个乾坤袋递给叶柏涵。 好……好大方! 叶柏涵不好意思,说道:“……谢谢师姐。” 秦思归顿时笑得非常温柔,宠溺地摸了摸叶柏涵的头。 叶柏涵偏过脑袋蹭了蹭秦思归的手。秦思归愣了一下,嘴角虽然还是弯弯如月,眼睛却在一瞬间似乎穿过叶柏涵看到了远方,望向了其它的什么人。 她神情恍惚得很明显。 秦思归离开之后,叶柏涵就打开袋子看了看里面的物品。 然后他看到了一片食物的山脉。 叶柏涵:…… 土豪师姐咱们来做朋友吧~~ 话说叶柏涵第一次接触乾坤囊的时候,印象里乾坤囊并不是这样用的。没办法,小说看多了,难免脑补。 他想象中的乾坤囊,要么像是一般无限恐怖小说里的空间装备一样,就是一个随身携带的以体积计算的随身空间,东西都挤压在一起,要么就是所有东西都漂浮在空中。 可实际上,叶柏涵接触到的第一个乾坤囊,它就像个游戏背包,竟然还自带格子的。陈长老念念有词——如果不带格子,东西怎么放?不都混在一起了? 不但带格子,它还自带分类,且可以自由重组。 陈长老送给叶柏涵的乾坤袋是他的得意之作。这个袋子里面呈现的魔方结构,而且魔方格子的大小可以自由调整,最少只形成一百二十五个格子,平均每个格子可以装一头成年野猪;最多可以构成一百万个格子,平均每个格子只能装只兔子。 乾坤囊不能使时间静止,但是内部相当真空状态,可以保鲜。 三师姐给叶柏涵的这个袋子又不一样。 它里面全部都是透明材质的珠子,好像一堆一堆堆积在一起的肥皂泡泡,泡泡里面则是各种各样色彩鲜艳的食物,乍看之下,就像堆成了一座山一样,特别壮观。 韩定霜看了之后,说道:“……全是灵物做的菜。她还真舍得。” 叶柏涵听了,愣了一下,小心问道:“我是不是不该收?” 韩定霜说道:“……也没什么。秦师妹喜欢你,你不收她反而会失望。” 叶柏涵歪头。 他总觉得这位大师兄每次都在想方设法地劝他收别人的礼物,是错觉吗? 和色希音这家伙不同,秦思归对叶柏涵真的很好,千里迢迢地为了叶柏涵一路从伽罗山到昆仑,又从昆仑去丹谷,末了还给他带了这么多好吃的。 叶柏涵就想着,该给这位三师姐送点什么回礼。 然而送什么呢? 考虑到这方面的问题,叶柏涵就向韩定霜打听三师姐喜欢什么东西。韩定霜想了半天,才回答道:“思归的话……她喜欢小孩吧,特别是可爱听话的小女孩。” 叶柏涵黑线,这算是什么回答?他又不能路上抢个小女孩去送给秦思归?而且还限定小女孩……连他亲身上阵卖萌讨好的路都给绝了。他可是个带把的!……大概。 叶柏涵想了很久,最后心里倒是有了个主意。这天他在道阁翻了半天,翻出了基本书,然后抱去找了陈叙,问道:“长老,这个你会炼吗?” 第019章 陈长老看了一眼书上的内容,然后愣了一下。 他很惊讶:“你想炼这个?” 叶柏涵:“嗯!” 书上翻开的那一夜,画的是一尊法术傀儡的图。画上傀儡的样子并不好看,甚至还有点丑陋狰狞,但是叶柏涵觉得外形什么的,应该是可以自主设计的。 他看中的是这个傀儡人偶的功能。 这个人偶是个机关人偶,可以做简单的杂事。叶柏涵想着自己如果设计一个萌萌哒萝莉人偶,然后平常帮三师姐端个水送个点心什么的,秦师姐肯定会喜欢。 是女人就不可能讨厌可爱的东西,就连男人里也有那么一半是抵御不住q版萌物的诱惑的。 结果叶柏涵没想到陈长老会十分斩钉截铁地回答道:“炼不了。这个我不会。” 叶柏涵:“陈长老你应得太快了吧。” 陈长老没好气地说道:“你没看到这上面写的是《天舟密录》吗?天舟山的东西,本来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否则他们靠什么赚钱?” 叶柏涵有点奇怪:“说起来……这个天舟山我听说好几次了,它也是十大仙山之一吗?听上去他们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陈长老说道:“说起来是应该给你讲讲。天舟山确实是十大仙山之一,它在十大仙山之中,门人修为排名最末,但是财势却排名第一,犹要胜过丹谷。天舟山是十大仙山之中唯一一座并非天然存在的洞天福地……” 叶柏涵:“!?” 他有些迷惑:“并非天然存在……是什么意思?” 陈长老说道:“它是无数炼器师历经数千年共同移山填海炼制而成的浮空之山。” ……信息量好大。 陈长老继续说道:“天舟山最多的就是炼器师,阵法师和符师,而且他们有着宇内最完整最深厚的传承。他们不算是一个门派,最多算是一个帮会,允许外人加入。你天赋很好,如果有天学有所成,可以去天舟山挂个名,好处很大的。” 叶柏涵问道:“陈长老去过天舟山吗?” 陈叙回答道:“每隔几年就会去一趟,与人交易些物材和法宝。天舟山每十年就有一次万法会,会出现许多珍稀的材料,还会有其他小千世界的特产物材,不去看看挺可惜的。” 叶柏涵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他又伸手拿起了那本《天舟密录》,问陈叙:“那陈长老,在天舟山挂名的话,就可以学到做法术傀儡的方法吗?” “呃。”陈长老顿了一下,才说道,“柏涵啊,天舟山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术法传承,但也是需要拜师才能学习的。你已经是我真道宗的弟子了,所以……明白吗?” 叶柏涵:“……明白了。” 反正就是就算他到了天舟山,也不能另拜他人为师学习各种术法,否则你们这群暴力狂就要对我痛下杀手的意思对吧?陈长老真是比二师兄那蛇精病说话委婉太多了,虽然内容一样让人不能接受。 之后陈叙又详细地跟叶柏涵说了一些天舟山相关的八卦。 天舟山顾名思义,它是一座形似小舟的浮空山脉。这让叶柏涵想起了诺亚方舟和天空之城。 但是天舟山跟前两者又不同。首先它是一座山脉,真正的移山填海造就的山脉。但是同时这座山脉本身又是宇内目前存世的最大的灵器。 是的,天舟山本身就是一件灵器。 既然是灵器,它自然不是固定地点的。通过阵法和符阵的作用,这座浮空之山可能出现在宇内任何地域的上空,更多时候根本不知影踪。 只有特殊的时候,它才会出现在特殊的地点。 它出现的位置并不是固定的,不过万法会在那里举行会事先通知。当然,平时也并不是不开放的。如果你在大陆的任何地方看到天舟山在你头上飞过,或者在哪一处停留,你都可以御剑上去,只要验证过身份就可以入城交易或者暂住。 总体来说,天舟山跟其他任何仙家坊市或者洞天福地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行踪不定而已。具体详细的还有什么特殊之处,陈长老只是说道:“天舟山自近万年以来仙道修士炼出来的最了不起的仙器,其妙处用说的是说不清楚的,我也不说太多了。以后有机会我带你亲自去看看,亲眼看见想必会更有感触。” 陈长老这样说,反而越发激起了叶柏涵的好奇心。他之后处理矿石的时候,忍不住就开始浮想联翩,都是关于云舟山的。 不过当离开器阁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他来找陈长老的目的并没有达到。 他又不是想要造一座云舟山,他只是想制作一只法术傀儡而已——结果就被陈叙带走了话题。 不过既然陈叙已经说他制造不出法术傀儡了,叶柏涵也觉得不能强求。他考虑了很久,觉得虽然法术傀儡的原理他不知道,但是简单的自动傀儡……或者说机器人,他还是能制作出来的。 为前世的专业点个赞,他以前是学机械的。 如果还在镜都,就算他前生是学导弹的都没用,基础工艺上不去。但是真道宗就不同了,这里有太多的仙家炼器手段,虽然不能百分百代替所有的现代科技,但是也有自己独属的长处,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大幅度简化整个制作的过程。 打个比方来说,在这个时候制作机器人偶,智能是个大问题。但是如果使用仙家手段,一只小小的传书纸鹤就能做到很多现在科技费尽功夫,经历无数道程序才能做到的事情。 它能识别传信对象,能识路,有没有灵智这个问题,不管是陈长老还是费长老都是否定的,但是它就是有一定的智力。 叶柏涵至今没弄清楚原理,但是至少学会了使用的手段和关键。相信研究一段时间,总有办法使用在人偶上——本来这个法术其实也不止能用在纸盒上,还能用在各个方面。 比如寻踪蝶之类的,也是符咒道具,都能使用这个法术。 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叶柏涵就花了几天时间研究人偶的问题。这段时间他各种查询典籍和请教陈长老一些炼器关键,最后终于画出了一张看上去可行的设计图。 这张设计图很简单,全图以灵渠代替电流线路,连个数控系统都没有,反正用灵力和神识驱动就可以了。重点是如何设计结构和关节,让它能够自然地活动,还有能力移动物品。叶柏涵制作这具人偶的时候,可以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把基础物理学所有能用上的知识都用上了。 齿轮,杠杆,滑轮,流体,重心转移,电磁吸引……另外又结合了一部分法术的内容,叶柏涵才设计出了这么一个萝莉人偶。 q版的人偶,手短脚短,虽然不太符合时人的审美,但是平衡上更加好控制,但是即使如此,真正能够承受的力也相当有限。 叶柏涵细细地花了q版,画了结构和外形,画得可以说是兴致勃勃。中途他吃了个饭,吃的正是三师姐送的美食。 一种烤蹄髈,事先似乎卤制过。叶柏涵吃起来觉得不像是猪肉,很多筋肉,特别有劲道。韩定霜也吃不出来是什么肉,所以叶柏涵只有先把这件事放下,等之后跟秦思归见面的时候再问。 他特别感激三师姐对他饮食生活的解救,所以决定一定要送个足够讨喜,稀奇,让人稀罕的回礼。 这时候的人也许喜欢宽衣大袖,小头长身的作画风格,但是叶柏涵却相信,这人偶秦思归是绝对会喜欢的……只要他好好去做。 幼嫩而可爱的形态天生是女性的克星。她们的骨血里埋藏着上天赐予的善性,让她们无法抗拒那些可爱,幼小,和可能会在她们体内孕育的小生命外形相近的存在。母性是上天赐予女性的天赋,也是负担,但是它是确实存在的。 秦思归应该不会讨厌。 叶柏涵画好了图之后,就开始按着设计的图样制作零件。他用的都是炼器用的材料,各种材料有各种的特性。这个世界的天然材料品种真是比他前世多太多了,而且材料本身的特性也更多变,叶柏涵玩得特别愉快。 他炼器的技能掌握得不是很好,最多只算刚刚入门而已,所以零件作废了好几个,幸好材料也都是常见材料,并不贵重。 韩定霜看着他坐在特质的炉子前,笨拙地凝练着一些最简单的材料,从生疏到熟练,目光不自觉地透出了几分温柔。 他有心尝试想要露出一个笑容,但是实际上表情变化反而有些诡异,叶柏涵猛然透过水晶镜面模糊看见的时候,一瞬间心脏几乎要跳停。 他猛然回头,却发现韩定霜依旧还是那个毫无表情的样子。 但是叶柏涵心里还是多少留下了一点疑惑和惊惧——他想刚才看到的韩定霜那个扭曲而可怕的表情,是真的出现过还是只是他眼花之下的幻觉? 韩定霜对此毫无所知,继续面无表情。 他觉得自己大概不太适合微笑。 第020章 接下来韩定霜一直表现得很正常,表情虽然还是很冷,但是至少周身的氛围还是可亲的。叶柏涵观察了许久,觉得应该还是自己想太多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把剩下的零件也做完了。 损坏率依旧很高,但是做的数目多起来之后,也许因为变得熟手的关系,叶柏涵倒是做得越来越像模像样了。比较麻烦的塑形部分,叶柏涵反而没有花费多少功夫。 最后组装和点灵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因为叶柏涵对炼器一知半解,犯了不少基础性的错误,不得不修改了好几次设计图。 完成后的娃娃不会说话,但是模样超级可爱。三头身,力量却不小,可以完成一些简单的事务。 麻烦的是灌灵的过程。 灌灵和点灵并不是同一个概念。点灵主要是激发法宝本身的灵渠,使其拥有力量,而灌灵却是在道具内注入神识,令其反复记忆,然后听从指使。 意义近似点化。 点灵只有对法宝才能进行,因为凡物会承受不住那股喷涌的灵力,直接四分五裂乃至于破碎成灰,但是灌灵却很难对法宝使用,因为越好的材料就拥有越强的自我意志,或者说反灵智,拒绝轻易地被点化。 这种时候,要么以强大的神识将之强行开智,要么慢慢蕴养,直到法宝吸收天地灵气,自然诞灵。 叶柏涵因为一直自己瞎琢磨,所以这方面的知识了解得乱七八糟,也不知道这些常识。陈长老本身擅长的是锻造兵器类法宝,又觉得叶柏涵刚刚入门,用不到这方面的知识,也没有特意给他讲过。 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是叶柏涵有一种错误的认知,觉得既然纸鹤都能那么容易地被点化,施法变成传书纸鹤,那么他这半法宝性质的法器应当只会更容易点化才对。 所以他央求韩定霜交了他传书纸鹤的点化方式,反复研究了许久。传书纸鹤本身是有一个特定的炼制步骤的,就是用特殊的符纸灌入灵力,然后灵识洗练三遍,契约传递对象的身份,启动后纸鹤就会自行去寻找了。 这里面有个特别需要注意的点,纸鹤的认人能力是跟激活的人一脉相承的。如果寄信者本人会认错人,那么纸鹤也会认错人。叶柏涵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只是为了修仙者之中的人脸识别障碍患者点了一根蜡。 原来恐高症并不是修仙者会得最可怕的病。 叶柏涵知道点化纸鹤的大概原理之后,又去道阁找了一些法术典籍来看。 他自从认得到道阁的路之后就常常往这边跑,跟管道阁的老道人都混熟了。这位老道人看上去年纪不小,其实叶柏涵却是要管之叫师兄的。 他跟老道人打了声招呼,说道:“屈师兄,我来了。” 屈鹄便说道:“又来了?我们伽罗山好多年没见过像你这么爱看书的弟子了,天天往道阁这边跑。这次要找什么?” 其实叶柏涵这个爱看书是要打个折扣的。因为道典生涩,他大多看得一知半解,看久了就头疼,所以大部分时候只翻各种图册和术法典籍。但是他是孩子嘛,所以喜欢看图册也不让屈鹄觉得奇怪,反而觉得符合他的身份年龄。 而且,图册和法术典籍那也是书。只要是书,真道宗里爱看的人就不多。屈鹄见到门内弟子出现在道阁的频率大约是十天半个月三两位——真道宗可是剑宗大派,这频率足以说明有不少弟子几百年都没有在道阁出现过一次。 叶柏涵说道:“屈师兄才爱看书。我看你都把道阁的书给记全了。” 屈鹄说道:“不爱看书我也不会来管道阁。不过这里真够寂寞的……我这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怎么就想不开入了我派的?” 叶柏涵黑线。师兄你直接这么说出来好吗?对面的山峰上一堆心狠手辣的暴力狂呢,会被弄死的吧? 屈鹄看到叶柏涵瞠目结舌的模样,顿时笑了,说道:“只是玩笑话,你可别当真了。说实话,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入真道宗……虽然这里一堆武道疯子。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叶柏涵松了一口气,看着屈鹄鹤发下笑意亲和,知道他所说是真。这位师兄应该还是挺热爱门派的。 他说道:“我要找灌灵点化相关的典籍。” 屈鹄愣了一愣,才说道:“灌灵点化啊……你难倒我了。专门讲这个的书好像没有,不过我记得有几本书里面有章节讲到这方面的事情,让我想想……” 他在书架之间绕了几圈,最后翻出了几本典籍。但是他并没有马上递给叶柏涵,而是先动手自己翻了翻。 翻完之后,他自己留下了两本几乎没什么内容的,把剩下的递给了叶柏涵。 叶柏涵接了过来。 他现在读这种拗口的古文是越来越顺畅了,理解起来也自然多了。也许等以后读得多了习惯了,理解道经也不在话下。 书果然是要读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叶柏涵翻开了书页。 这一读就是一个下午。 等到太阳余晖从窗栏之间洒落,叶柏涵才伸手关上了书页,结果就听到一声轻笑:“呵。” 叶柏涵最近对这个声音非常过敏,立刻回头向着对方望去,就看到色希音笑容玩味地站在他身后。 他笑得清浅,说道:“你挺喜欢读书的嘛。” 他的笑容温和,但是叶柏涵却早就不再受他的外表和神态所欺骗……他尽量不透露出任何紧张的情绪,抱着书张着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盯着色希音,叫了一声:“二师兄。” 然后就不动不响了。 色希音低下头来,凑近叶柏涵,说道:“最近你总是躲着二师兄,二师兄这么可怕吗?” 叶柏涵低头玩书,没说话。 ……这态度俨然就是默认了。 色希音:…… 叶柏涵聪明着呢。他知道色希音是用这样的话在激他,如果激得他本能地为了不得罪对方而出口反驳,色希音就可以顺口打蛇随棍上,继续带他去“玩”。 他又不是傻。 但是如果直接承认色希音的话,说不定就会被恼羞成怒的对方怎么样,所以叶柏涵才索性装内向,不说话。 色希音却没有这么容易放过他。叶柏涵看上去小白兔,以他的身高体型年龄,也确实有装小白兔的资本。 但是色希音不会忘掉男孩杀那只妖蛇时候的果决和利落——他明明心里很不愿意,但是妖蛇出现的那一瞬间,却毫不犹豫地先杀了冥蝶然后再解决了妖蛇。 一个人在犹豫不决的情况下,怎么能利用有限的资源战胜本身甚至比他更强大的敌人呢?除非这个人有很强的战斗本能和经验,但很明显叶柏涵并没有战斗方面的资质。 色希音其实很是观察了叶柏涵一段时间,他这位小师弟本身根本就不喜争斗,按叶柏涵本人的话说,就是热爱世界和平,不愿挑起纷争。 他更沉迷于各种术法杂艺上。那一手跟他年龄完全不符的工笔画不说,书法虽然写得不算特别好,带着属于初学者的稚嫩感,但是峻秀洒脱,其中透出的灵性,也不像懵懂未知的孩子。 但是色希音却又觉得叶柏涵并不像带了累世记忆的样子,否则他不会对真道宗,对伽罗山表现得这样陌生。 也不会需要重新开始学习剑道。 因为深知叶柏涵的性情和战胜冥蝶妖蛇需要的条件,所以色希音才觉得叶柏涵远没有如今表现出来的这样软萌。这孩子性格说不定出乎意料地狠辣果断……这样想着,色希音脸上微微带出了些许笑意,凑近叶柏涵说道:“不跟我说话啊?现在可没有大师兄护着你,你这反应我看着不爽,说不定就会做什么呢……” 却见叶柏涵拿书挡住脸,萌萌地抬起头,皱着眉头摆出一副可怜巴巴要哭不哭的模样,说道:“二师兄,我好怕。你不要欺负我好不好?” 他没有非暴力不合作,更没有跟色希音顶牛。他只是抬起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泪眼盈盈地看着色希音。 叶柏涵有一双特别漂亮的大眼睛,眼梢微微上挑,带着些许不属于孩子的冷艳味道。但是因为性格安静乖巧,眼睛又大,所以这点妖冶并不让他显得生硬,反而只映衬出了些许早熟和可爱精致。 他的眼睛是独属于孩子的澄澈,晶状体完全不似成人浑浊,清亮明透仿佛能映射天光。在夕阳的照射下,那双眼睛映出橙红的光芒,变幻万千,如同色彩交错的宝石。 ……漂亮得让人想要把它们挖出来。 色希音脑中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就自己撇开了。眼球这东西,终究还是要长在活人的身上才显得美。人不像其它妖兽,体内的骨肉能自然形成珍宝,即使分解收藏也不会失去太多色彩。 人的肉身脆弱,只有以灵魂为佐才有光彩可言。色希音修道这么多年,真正学进心里去的东西其实也并不多,但是这一条绝对是其中之一。 叶柏涵的眼神天真,脸颊柔嫩,皱紧的眉间带了几分孩子气的可怜巴巴。即使明知这孩子心里其实未必就跟他表现出来的样子一样,可是色希音还是顿了一下。 他本来也不是特意来欺负叶柏涵的。 所以他最后还是站直了一些,说道:“好吧,这次就姑且放过你。” 第021章 叶柏涵有点愣住。 他没想到这招竟然管用。 卖萌这种举动,在叶柏涵看来应真道人应该是吃的,大师兄三师姐也绝对是吃的,不过色希音在叶柏涵看来绝对不是会吃这一套的人。 ——这可是第一次见面就试图挑拨叶柏涵与他父皇之间关系的二师兄。 叶柏涵的年纪几乎都还能称为幼童,而对这样的小孩子都能出言恐吓挑拨的色希音,在叶柏涵看来根本不是正常人。这种情况下,他怎么会跟普通人一样仅仅只因为小孩子的撒娇而松口呢? 可是色希音还真的松口了。他不但松口了,似乎还很吃这一套,对叶柏涵说道:“来,给师兄笑一个,有你的好处。” 叶柏涵一头黑线,心想:这台词怎么像话本里恶少调戏良家妇女的? 然后又不以为然,他又不是卖笑的。 虽然脑子里的念头是这种样子,他面上却完全不露声色,只是略显茫然地,对色希音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 叶柏涵心里给自己点了赞——演技棒棒哒。 色希音见了,却在叶柏涵对面坐了下来,脸上那本来看上去就一点都不像良善的笑容也淡了几分。他盯着叶柏涵看了数息,才开口说道:“一点都不像。” 像什么?叶柏涵愣了一下,才隐隐察觉到……可能是在说他跟所谓的“前世”。 叶柏涵现在还不太觉得自己和应真道人口中的女儿是同一个人,不过也没法证实两人是不同的人罢了。处于这种尴尬的情况,他也不过得过且过而已。 ……炼器炼药画图鉴玩得很愉快? 就算是有些不上不落的日子,叶柏涵也觉得没必要把它们过成灾难——不过如此而已。 不过既然色希音提到了,叶柏涵不禁有些好奇,突然开口问道:“二师兄……你知道师父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人吗?” 色希音听到他的问题,脸色淡淡,说道:“我又没见过师父的女儿,怎么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柏涵顿时一愣。 他以为色希音说他笑起来一点都不像,应该是说他长得不像所谓的“前世”。但是色希音却说他根本没见过应真道人的女儿,那他是觉得叶柏涵“不像”谁? 他犹豫了一下,想开口继续追问,却又停住了。 他有一种直觉,即使他开口追问,色希音应该也不会把答案告诉他。此时色希音靠在木椅上,神色冷淡眼神空洞,虽然目光投向的是叶柏涵,但是男孩却觉得对方看的并不是他。 色希音的眼神好像已经穿透了叶柏涵,看向了很远的地方。他看上去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面无表情。 他看上去并不高兴。照理说这样的表情是有点可怕的,但叶柏涵莫名地觉得,此时的二师兄看上去反而没那么可怕了。色希音笑起来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威压,不熟悉的时候叶柏涵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这段时间相处之后,叶柏涵已经意识到——自家二师兄是个蛇精病。 多么痛的领悟!那些冥蝶和妖蛇就是叶柏涵付出的代价。 ……那是第一次,叶柏涵亲自动手杀死可能有着人类一样智慧的生物。他总觉得直到此刻,他的手还有点颤抖。 但是杀都杀了,也没有什么办法。反正这世界上活着的任何生物,原本就是一口一口咬着其他生物的血肉作为养分生存下去的。 色希音没有告诉叶柏涵关于应真道人女儿的事情,却勾起了他对这件事的好奇。之后韩定霜来道阁接叶柏涵,看到色希音还愣了一下,用一个眼神询问叶柏涵。 虽然韩定霜的那个眼神有跟没有差不多,除了眼珠子移动了一下位子,并没有带上任何感□□彩,但是叶柏涵还是神奇地看懂了他那一个眼神的意思。 韩定霜那个眼神是问他,色希音有没有欺负他。 叶柏涵对他笑了笑算是回答。 色希音对韩定霜露出了一个含义深长的笑容。 等回到洗心崖的时候,叶柏涵突然对韩定霜开口问道:“大师兄,师父的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说叶柏涵现在还怀疑所谓的转世说,但是万一那是真的呢?他在现代时虽然不至于沉迷于星座塔罗这种内容,但是那种纯粹哗众取宠的什么前世测试还是做过几次的。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叶柏涵也不例外。 难得有机会知道“前世”的事情,叶柏涵就问了。 韩定霜没想到他会开口问这么一个问题。他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我并没有见过师姐。师父入道之前,师姐已经过世了。” 这是个出乎了叶柏涵意料的答案。 如此说来,“她”死得还真早。 叶柏涵问道:“那她去世很多年了哦?肯定不止六七年了吧?” 韩定霜皱了皱眉,似乎对六七年这个数量词有点纠结。半晌,他才说道:“我……”他伸出手指,掐算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入道三百七十八年,当时师父已经入伽罗山十七年……师姐是在他进伽罗之前过世的。” ……年纪好大! 叶柏涵张大了嘴巴。 韩定霜说道:“其实我对她的事情知道得也不多。你想问什么?我不一定答得出来。” 叶柏涵眨了眨眼睛,说道:“……那师兄你给我随便说说吧。我挺好奇的。” 韩定霜想了想,说道:“……听说师父在入道前,是南地一个大户人家的独子。他出生时师祖就见过,说他是历经九劫,终成大道的宿命。所以师祖给师父留了一样信物,让师父想要求道时,就到伽罗去找他。” 像个传奇故事的开头。 叶柏涵听着故事,很自觉地端正了姿势,在书案前面跪坐好,等着韩定霜的下文。 “不过那时师父家财万贯,家中有娇妻美妾,并不想修仙求道,直到他因为一件事情,得罪了城里的一位权贵。那位权贵便想方设法设计了他,令他锒铛入狱,最后被判决流放。师父流放据说因为身上有伤而重病昏沉,当时家人都不愿跟随着照顾他,只有身为小女儿的师姐最是孝顺,与师父的感情也最好,自愿跟随了去照顾师父。” 叶柏涵听得一愣,问道:“师父的妻妾呢?” 韩定霜看了叶柏涵一眼,才回答道:“师父的妻子一直体弱多病,当时也是重病在身,无力照顾师父。他的妾室们自然是不愿意随他去的。” “师父那时也已经有许多儿女,但是只有师姐主动站了出来,要跟着师父一起去,照顾师父。” 叶柏涵:这么孝顺一定不可能是我。 而后韩定霜继续说道:“但直到流放之后,师父才发现原来那位权贵的作为并不是一次意外冲突,而是精心的设计。他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师父家祖传的一件宝物。” “师姐警觉,发现了这件事情,便在流放过程中想法设法地带着师父逃走躲了起来。等师父病好之后,师父想起了师祖的事情,就想带着师姐上伽罗。” “可是对于凡人来说,伽罗距离南地那是天差地远。这一路他们走了大约五年,一路走一路逃避追杀,直到师姐从一个孩子长成了大姑娘,他们终于才到了无间海边缘。” “偏偏那时伽罗山下正有一场仙魔之战,师父和师姐被一位性情异常残酷的魔修盯上。师父身上有师祖的信物,师姐却没有。师父就把师姐藏了起来,然后一个人进了伽罗山。但是当师父带着师祖去找师姐的时候,师姐已经被那个魔修杀害了。” 叶柏涵听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本应该是听波澜起伏的故事,但是从韩定霜口中说出来之后却异常地平淡无味,大师兄的这种能力也算是一种天赋了。 叶柏涵想了想,开口问道:“后来师父给师姐报仇了没有?” 韩定霜回答道:“报了。” “那师父家里陷害了师父的权贵呢?师父报仇了没有?” 韩定霜想了想,回答道:“……应当是报了。” 虽然这个故事有点枯燥无味,但是叶柏涵毕竟听到了想要的结局,于是满意地咂了咂嘴,说道:“那就好了。” 虽然所谓的“前世”这么平淡无趣让人有点失望,不过叶柏涵也知道,强求这种故事一定要波澜壮阔是不可行的。他这辈子也没打算活得多么风生水起呢,又怎么能寄望于前世。 但是多少有些失望就是了。 因为应真道人和一众伽罗山尊长都对“前世”颇为看重,叶柏涵还以为对方一定是个很有魅力的人物,但是没想到故事的经过这么平淡,仅仅只是因为师姐是应真道人的女儿,而且一片孝心这种原因而已。 听完了故事,叶柏涵就开始动手改造机关傀儡的设计图了。他今天找了不少跟灌灵点化相关的资料,看了半天之后对于许多原本的难题都茅塞顿开,此时正好实验和调整一番。 他拿了一只纸鹤,就开始测试起了灌灵的过程。当然,灌灵的目的不是传讯,而是实验新的符阵,尝试着按自己的意志改造纸鹤的行动。 第022章 漫天的纸鹤在屋中飞舞着,乍看之下简直有如大片大片的雪花。叶柏涵已然趴在桌子上睡了,韩定霜伸手把他抱了起来,然后又扫了一眼飞了一屋子的纸鹤。 “……” 韩定霜花了一些时间,才发现这堆纸鹤并不是满屋子乱飞的,而是乱中有序,各自遵循着一定的轨道。单只的纸鹤看上去只是在机械地绕圈,但是许多只结合在一起,却仿佛是一场经过精心编排的舞蹈——说不出地赏心悦目。 纸鹤飞行的轨道并不都完全一致,但是显然每只都有各自的规则。把按照同样轨道飞行的纸鹤分成一组,这里大概有□□组,每组都分别能形成一个图案。 比如说有一组纸鹤,韩定霜凝神观察之后,就发现它们其实是各自按着一个形似禽蛋的扁圆形轨迹在飞行,但是奇妙的是,因为微妙的轨道设计,却形成了一个俨然有序的图形,非要说的话就像一朵盛开的花朵——韩定霜本身没有行星图的概念,所以对于他来说,可以描述那形态的就是鲜花了。 他很惊异。 叶柏涵心里总有许多奇思妙想,能把最单调枯燥的日子过得精彩纷呈,时不时就爆出点小惊艳。之前他跟韩定霜说的是要用纸鹤试验和研究一下灌灵点化的诀窍,韩定霜也就以为他只是哪些纸鹤拆拆做做就是了。 却不料结果更预想完全不同。 第二天叶柏涵醒来时,韩定霜已经练了一会儿剑了。他听到声响,回头看到叶柏涵走出来,就向他问起了纸鹤的事情。 叶柏涵抓着宽袖子,用一双小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说道:“虽然都只是绕个圈转个弯,但是每一只用的是不同的灌灵法。有些是圆印法,有些是角度法,还有几只使用的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方法。不过组合在一起放飞的话,比较容易发现不同方法之间轨道的差异。” 韩定霜其实没听懂具体的内容,不过大致的意思是了解了。所以他开口说道:“它们飞得挺整齐的。” 叶柏涵回答道:“因为调整过了。”他打了第二个哈欠,“轨道不对的我都抓下来重新调整了一下,所以最后在飞的都是已经调整好了的纸鹤。” 韩定霜看他短短时间之内就打了好几个哈欠,忍不住开口说道:“你年纪小,不妨多睡。” 叶柏涵摇了摇头,说道:“我想着傀儡的事情,睡不着。” 然后他就走到了韩定霜的身前,说道:“大师兄,陈长老给的器材,有两样我不太炼得动,你能帮我炼吗?” 韩定霜回答道:“可以。” 叶柏涵听了显然很高兴,便拉着韩定霜进屋,让他帮忙洗练了几样重要的材料。 梳洗原材其实是一个很麻烦的过程,技术性不高,但耗灵力。粗洗和精洗都还好,麻烦的是洗纯,这一步骤特别费力气。 粗洗和精洗的时候,都是杂质多于纯材料。杂质之所以为杂质,就是因为它的品质低,材质不如纯净材料凝练,所以初步梳洗的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但是到了洗纯这一步就比较麻烦了,因为这时候大部分都是精炼的材料,杂质已经只有很小的一部分,而且还被已经洗练过的原材包藏,要进一步驱除就特别耗力气。 似乎这一点不管在哪一个世界,又或者在凡间还是修仙界都是一样的,材料纯度越高,要进一步提纯的难度就越大。 然而令叶柏涵惊讶的是,韩定霜虽然本人是个武痴,也完全不擅长炼器,但提纯起材料来却是一把好手,完完全全是以灵力进行地碾压。 叶柏涵自带外挂真灵眼,所以韩定霜用灵力梳洗材料的过程,在他眼中是全无任何遮掩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意识到韩定霜的灵力有多么霸道。 叶柏涵也看过费长老和陈长老梳理物材。费长老的灵力如行云流水,给人一种蓄力饱满但含而不发的感觉。所以梳理药材的时候,往往看上去没有用许多力气,但是各种杂质却往往很顺利地就被梳洗了出来。陈长老梳理炼器材料的时候则充满了技巧性,十分擅长使用各种小技巧来针对性地对材料进行处理。 费长老让叶柏涵锻炼自己的灵力控制能力,同时尽可能更深入地了解药材属性,以期有一天做到举重若轻。陈长老则让叶柏涵学习各种技巧,培养处理各种金属物材的技巧,在合适的时候选择合适的手段,然后就可以做到事半功倍。 韩定霜的处理手法并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种。 他的灵力霸道至极,完全不是两位长老教导叶柏涵的任何一种,但是接触到物材的时候,却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瞬间让所有杂质都直接被强逼了出去,完全是以力破巧的路子。 最夸张的是,在围观韩定霜洗练的过程之中,叶柏涵竟然感受到了一股凛冽的剑意。 真灵眼对于世间万物都有一种诡异的敏锐感,所以在那一瞬间,叶柏涵甚至觉得他家大师兄的修为说不定要比费、陈两位长老都还深厚许多。 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真的,还是仅仅只是他主观感受下的错觉。 材料完全精炼好之后,已然是天光大亮。洗心崖的几名役使也已经开始出来忙碌起来。仆役们虽然资质一般,但是也都是心向大道的,忙碌完杂事之后,自己也会主动开始修炼。 叶柏涵就开始先用一顿早餐。 韩定霜最近都会跟叶柏涵一起用餐,多少有点沉迷口腹之欲的迹象。他平素面无表情,情绪喜好什么都不太看得出来,但是叶柏涵看着他一筷子一筷子地夹菜,一口一口动作端正地喝汤,不管叶柏涵准备多少饭菜,最后他都能吃得干干净净,丝毫不剩,顿时了悟。 了悟之后,顿感心疼。 要知道真道宗平时是不提供三餐的,吃食对于这群修道者来说只是消遣或者辅助,而非必须。真道宗比其它道门更夸张——他们纯剑修,很少借助外物,所以也不太炼丹,烹饪,酿酒,画符…… 整个伽罗山上下,那是连个提供一般饮食的食堂都没有。连仆役都是身带修为的,辟谷前则直接由洗尘峰负责,养在无间海边缘的村庄之中。 所以伽罗山平时是没有用餐这个程序的。 之前韩定霜自爆修道三百余年,按照真道宗的一贯风格,其实相当于是说自己已经三百年余年没有吃过东西了……可能也不是没有吃过东西,从师侄们目前的日常受伤率来看,估计韩定霜开始修道时也没少吃各种疗伤丹。 看师兄这不吭不哧的模样,想必就是馋了也不会轻易说出来,可见他平时的日子过得多苦逼了。甚至往深入点想——韩定霜以前真的吃过什么好东西吗?会不会他以前根本就没发现过自己其实是个吃货? 三百多年啊……修道如果是这种修法,活着能有什么意思? 叶柏涵不由自主地心生同情,决定以后多喂养大师兄。 韩定霜不经意间瞅见自家小师弟稚嫩脸庞上那跟长辈一样慈爱的表情,向他投了个疑惑的眼神。 叶柏涵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双手托腮对着韩定霜笑了笑。 碗盏被仆役拿下去收拾完之后,叶柏涵开始正式设计起了傀儡的灌灵点化方案。灌灵点化是一种神识灌输的做法,一般是由使用者把某个指令灌输给役使对象。 这其中有两种主要做法,一种是输入灵力然后令役使物根据指令机械行动,第二种则是抽取草木灵或者动物灵的魂魄,灌入器具之中令其操控器物。这两种都各有各的好处——前者的好处在于傀儡够听话,而后者则令傀儡更有灵性,但是同时,有灵性就表示有更强的自主意识,容易出现不受控的情况。 甚至于真正制作起来,也是后者更容易完成。如果要制作一个完全听话的傀儡,就等于所有的常识指令都必须由器师一点一点设计安排,灌输制作。后者却可以先行制成,然后令之自己慢慢学习。 伽罗山作为十大仙山之一,地处东南最大的灵脉之上,许多草木天然就能蕴养精灵。只是这种精灵跟妖兽又不同,虽有灵智,寿算却依旧不长,春生秋死,与普通草木也无异。 因为是天生地养的精灵,所以大部分都会自然而然地接受自身的命运,任由自身的生命随着秋末的寒风而飞散,再次等候春日的重生。 但是其中总有几个异类,会不甘于自然的安排,在秋末的寒风里哀嚎着想要活下来,不甘于就这样结束短暂的一生……这种草木灵其实跟修士差不多,都是试图挣脱上天赋予它的天然枷锁,想要跳脱出自己原本层次的生命。 这种草木灵如果灌注到傀儡之中,成功率会相较一般草木灵更高一些。 陈长老教过叶柏涵这方面的知识,教授过他如何搜寻和识别各种生灵的意志强度。他跟叶柏涵是这么说的:“对于人来说,一个‘不想死’的念头,是天然存在,而且不需要思索的。但是对于草木来说,光是孕育出这样一种意志,往往就需要竭尽全力了。它们会痛,却不会觉得痛苦,会求生,却不会畏惧死亡……不过痛苦和畏惧,正是长生的真谛。” “长生这件事本身,原本就是充满了痛苦和可畏的道路。” 对于草木灵来说,灌灵点化是一种很痛苦的过程,但是比起春生秋死,寄托于傀儡或者役者之上其实能给他们更长久的生命,并给予他们蜕变出更高层智慧的机会。 只是蜕变总是伴随着撼动心灵的痛苦,所以很多时候,灌灵伴随着的不是化茧成蝶的新生,而是耗尽力量的死亡。 也因为借灵法代表的含义略带残酷,所以叶柏涵一直比较迟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使用这样的法术。 中午费长老让弟子送了叶柏涵之前要的冻梧过来,结果正好看到屋里漫天飞舞的纸鹤,顿时就惊呆了,问道:“小师叔……你布阵啊?” 第023章 叶柏涵回答道:“不是,在学灌灵点化,这些都是灌灵法的成果。” 师侄顿时愣住:“灌灵法?这么多?神识消耗很大吧?” 叶柏涵摇了摇头。真灵眼据说天生神识强悍,他目前还没有把握到神识的全部用法,但是光是目前一些使用到神识的地方,他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极限。 师侄说道:“刚开始的话,还是用借灵法更容易成功吧?” 叶柏涵说道:“我还没有成功点化过傀儡或者役者,用借灵法的话,直接取草木灵,一旦失败就会一只木灵直接消散……总觉得有些太过残忍。” 师侄听了,愣了一下,心想这位小师叔年纪小,果然心就比较软。他说道:“草木虫蚁,朝生暮死,本身也没有什么灵智,所以即便死去,也没有什么痛苦。” “不过无论是作为凡人或者修道者看来,它们都是十分可怜的。如果让小师叔来选……你是愿意这样无喜无悲,无爱无恨地死去,还是奋力挣出一条通天之道,哪怕经历拆骨之痛,随时可能半路夭折?” 叶柏涵愣了一下:“我是人,自然是用人心思考……可是草木不一定是同样的想法……” 青年道人摇了摇头,说道:“先不说草木本来无心,就算是生了灵智也意志微薄。就说万物同此心,就算此时它没有这样的想法,等它灵智顿开,有了人心,必然也会慢慢出现此心。” “这世间万物,人也好,妖也好,谁不求长生之道,通天之道?你点化它,它若消逝,是它自己没熬过去,可是它若点化成功,必然是一世对小师叔感恩戴德的,小师叔你完全不必想太多。” 叶柏涵听他这么说之后,想了想,又有些动摇。 青年道人又说道:“此时正是夏末秋初之时,每日都有草木灵消亡,就算师叔你不去借灵,许多木灵也是会自然死去的。其中或者只有那么一小部分方能做到向死而生,自主蜕变。但是即使熬过了秋天,大部分也会死于寒冬,岂不也是十分可怜。” “小师叔你要是向它们借灵,虽然成功率或许也只有一二成,却比让它们熬过了秋寒,却熬不过冬雪来得好。小师叔如果不信,不妨随后去到山门外看看——山中冬天来得早,一些峰顶已经有木灵在慢慢死去了。” 叶柏涵听他这样劝说了半晌,又思考了一会儿,终于被他说服,说道:“那我回头去山中看看,要有合适的就先借灵回来。” 青年道人便问道:“小师叔要借灵,有灵媒吗?” 叶柏涵一愣。 青年说道:“就是玉石,灵骨,活木之类的东西。借灵之后总要有个存放的地方,我们一般叫它灵媒,或者寄灵石,一般要用矿石或者草木野兽身躯的一部分制作。” 叶柏涵听了,立刻回答道:“寄灵石我有。陈长老给我做的,是这种的对吧?”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颗成人指头大小的圆球,然后啪地一声打开了外层的金属壳。 这是一颗球形的玉石,质地只是中上,玉石上掺杂着十分复杂的金属纹路,似乎是一张阵图,外壳则是被两个半球形的纤薄黑色金属外壳所包裹。叶柏涵输入神识之后,其中一半会自动打开,露出玉肉。 青年道人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养灵珠,用来寄灵是最好的。玄铁锁灵,玉石养灵,聚灵阵所聚合四周零散灵气,能很长时间令灵识不散。” 叶柏涵点了点头。 然后青年突然开口说道:“小师叔你这鹤阵摆得真漂亮,肯定有很多师姐师妹会喜欢。” 叶柏涵听了,愣了一愣,说道:“是吗?” 青年肯定地点了点头,不过马上一个转折,说道:“……能摆出其他的阵势吗?” “应该可以吧……?” 青年点了点头,然后就把要给叶柏涵的药材放了下来,然后告别离开了洗心崖。 青年离开之后,叶柏涵整理了一下东西,带上了足够养灵珠,走到小楼外面的山崖边缘,跟韩定霜说了一声要出护山大阵的事。 韩定霜慢慢张开了眼睛,然后站起身来拿起了佩剑,走到了叶柏涵的面前。 叶柏涵:好吧,这是表示要跟着一起走的意思。 离开护山大阵之后,叶柏涵就猛然感觉到了温差,这才意识到秋天真的已经来了。筑基期本来应当能够稍耐寒冷,可惜叶柏涵炼体的水平太低,内修高于外修,所以几乎还完全不耐寒冷。 韩定霜见了,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换衣服。” 叶柏涵就闭上眼睛,想象了一套带兜帽的白色皮毛小斗篷……还是裙装。 他泪流满面,为什么这件法宝它只认裙子?它只认裙子啊!作为一件如此牛逼的法宝,你性别歧视这么严重好吗? 其实就现在的服装风格来说,长袍与裙装也没有什么区别,然而青寰飞仙裙它还是只认裙子。难道是因为名字里带了个裙字,所以就从此有了执念,幻化只幻化成长裙? ……明明洗澡的时候还是能变成一只蝴蝶结或者一根发带的。 但是抱怨终究无用。 叶柏涵换好了衣服之后,韩定霜就一手抱起他,根据他的指示把他带到了一处秋意盎然的山峰。 虽然还是夏末,但是在“一览众山小”的伽罗山脉之巅,已然是完全的深秋景象了。风吹脸颊的时候,都带着浓浓的寒意。 而叶柏涵在枯黄的草木中穿梭,果然感觉到了木灵的气息。 苍苍茫茫如荒原,带着临近死亡时候的憔悴与虚弱,然而却又并不悲怆,反而带着一种壮阔。 叶柏涵见过死亡,敬畏死亡,但是在这一天之前,他从来没有真正意识到,在每一个秋季,竟然都有这么多生灵在死去。这种死亡,消无声息,却带着一种铺天盖地的壮丽和丰艳,延绵只有一个秋季,却已经是草木虫蚁的时移世易,沧海桑田。 叶柏涵倾听着木灵的声音,发现漫山遍野的草木灵,正如青年道人说的一样,即使面临寒秋接近,生命逝去,却也并没有挣扎。 日升月落,春去冬来,这漫山遍野的“死”,存在得如此理所当然。大部分木灵,它们的感情十分淡薄,死亡仿佛只是它们的一种本能,就好像生长也只是一种本能。 可是这些木灵之中,只有极少的几株,散发出了“悲伤”。 不是不甘,不是对死亡的拒绝,而只是悲伤。 对于这些木灵来说,它们还不理解不甘或者反抗这样复杂的感情,它们所有的意志也最多只能形成那一点点对于消逝而产生的悲伤。可是那一点悲伤,已经是它们竭尽了全力冲破生命的桎梏所能表现出来的全部。 叶柏涵穿梭在枯草之中。这些将死的杂草有很多甚至都要高过他,但是它们的灵魂那样细小,它们的生命那么短暂,甚至不能表现出明确的意志。 他们是不同的。 然后叶柏涵找到了那些透露出悲伤感情的木灵。 他走到一株看上去蔫巴巴,眼看就即将枯黄的野草前,弯下了腰,问道:“你觉得难过吗?觉得死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吗?觉得活着是一件值得渴望的事情吗?” 杂草自然没有回答。 它只是一棵杂草,并没有那么完整的意识可以回答叶柏涵的任何一个问题。 甚至不可能听懂。 可是叶柏涵并不在意。 他轻轻地拨开其他草木,跪在了它的面前,细细查看了许久,才继续开口说道:“生命有时候并不是全是愉快的事情,它也可能会带来悲伤,痛苦,懊悔,绝望……有时候,我们就是因为有了智慧,有了感情,所以才会觉得痛苦。” “当你有了人心以后,像今天这样的悲伤,你可能会感觉到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也许到那个时候,你会恨我也说不定,就像孩子怨恨父母,为什么要带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让他们感觉到贫穷,孤独,心碎,挫败。” “……所有这些负面的心情,我大概永远无法保证能够不让你体会。我不是神,我能够做到的只有点化你,让你拥有更长久的生命,却不能保证拥有生命之后的任何事情。” “大概就连神也没有办法保证一个人的心里能永远不受伤吧,因为一直以来,人本来就是因为想要追求那些让我们觉得幸福的东西,所以才会变得不幸的。当你拥有了人心之后,你自然而然地就会去追求,并因为这样而学会痛苦。神不能阻止一个人追求幸福,所以也不可能有办法免除他忍受痛苦。” “可是……”叶柏涵对着杂草努力地弯了弯嘴角,说道,“即使拥有‘人心’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是也许能感觉到‘痛苦’依旧比连‘痛苦’都感受不到更幸福吧,所以我会带走你。” “不管你以后得到的是幸福,还是痛苦,不管你对生命感觉到的是满足,还是怨恨,我都会带你走。就算你最后会怨恨我,但是我绝对不会后悔。” 这样说着,叶柏涵取出了寄灵石,引那一朵弱小却又不同寻常的木灵飞进了珠子。 之后他又一路搜寻搜集,找了不少拥有同样特性的木灵,直到手头上所有的寄灵石都被装满,这才终于停止了搜集,由韩定霜带着回去了洗心崖。 第024章 叶柏涵被韩定霜抱着回到洗心崖的时候,发现韩定霜的洗心崖今天出乎预料地热闹。他们到的时候,竟然有不少弟子停留在崖上的广场上。 韩定霜对此景显然很不习惯,降落到地面之后,就问道:“何事?” 众弟子看到他带着叶柏涵出现,习惯性地就有些紧张,也没敢懈怠,纷纷围了上来,老老实实地叫了一声“韩师叔”,又叫了一声“小师叔”。 叶柏涵敏锐地发现来的这群弟子大半都是妹子。 却听一个妹子开口说道:“听说小师叔炼制了一群会跳舞的纸鹤。我们想要看看……” 叶柏涵一头黑线——你们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不过转眼又觉得能够理解妹子们的心情。这个伽罗山……它的娱乐生活实在是太贫乏了,也难怪妹子们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想通了这一点,叶柏涵就把这群师侄们给放进了屋里。 传讯纸鹤既然能飞跃万里,那么制成动态装饰物的时候也是能飞上很长一段时间的。至少叶柏涵推门而入的时候,还没有任何一只纸鹤因为耗尽灵力而坠落。 如同韩定霜先前看到纸鹤群时候的感觉,一群师侄们也纷纷表现出了惊艳。其实一群纸鹤乱飞是不可能让人觉得美的,舞蹈真正的美在于节奏和韵律,而图形的美则在于结构和数列……这些对于伽罗山的弟子们可能差不多等于天书,但是美之所以是为美,是因为它本身能够被人的视觉所接受和爱慕。 叶柏涵设计放飞轨迹时虽然参考了现代的原理和规则,但至少都是符合人类基本审美的,所以众弟子看到之后,一时都发出了惊叹。 飞舞的纸鹤乱中有序,形成了一副美丽的虚构的行星图,乍看之下就像一朵巨大的飞舞的牡丹,却又不存在真正的实体花瓣,而是由一条一条纸鹤飞舞过后的痕迹组成。 看似秩序的轨迹之中带了微妙的变化,而看似随意的变化之中又依从着某种特定的规则,所有这些设计结合在一起最后形成了肉眼可以感受到的美丽。 一群乡下剑修顿时兴奋极了,纷纷凑近了看个不停。有个妹子伸手好像想要抓住一只,结果手还没靠近纸鹤呢,就被身边的师姐啪地一声拍掉了,还被严厉训斥道:“看就看,不要随便动手!” 女孩顿时有些委屈,央求道:“师姐,我就抓一只。我看看就把它放回去。” 师姐虎着脸,十分冷硬地表示:“不行。你抓一只我抓一只的,一会儿就把纸鹤全弄乱了。你看它们飞得这么齐整,摆不回去怎么办?” 被她这么一说,师妹顿时有点失望,撇了撇嘴还是不甘地放弃了。 好在这群乡下剑修姑娘们因为常年蹲在山里,见识少,所以心思也单纯,这点沮丧没过几息时间就被抛到脑后了。被训斥的姑娘虽然有些失望,却很快就跟其它妹子再次讨论起了那鹤舞。 “……太漂亮了,这是怎么做到的?它们自己会排队吗?可是怎么排成这么漂亮的样子呢?” 叶柏涵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不过随着时间过去,发现女孩们是真情实感地在激动,好像她们这一辈子都没有看过这么有趣的景象一样。 叶柏涵突然就愣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在他身边面无表情站着的韩定霜。 大师兄站在那里,看上去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进不动如山的样子,但是叶柏涵却想起了他吃饭时的那个细致劲。 韩定霜感觉到叶柏涵的视线,回头望了叶柏涵一眼,叶柏涵却突然对他笑了笑,然后转身往前走去,走到了众人身边,驱动神识控制着一组纸鹤落了下来。 随着纸鹤的落下,一众弟子的目光也很自然地就被叶柏涵的动作吸引了过来。只见叶柏涵把一组纸鹤在书案上摆放好之后,调节好轨道之后,再次使用神识控制它们飞了起来。 这回的纸鹤组成了一组螺旋形态的图案,虽然数目少了许多,但是却同样显得美妙而悦目。 师侄们都看呆了,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明明只是几只普通的纸鹤,为什么当它们一起飞舞的时候,就会组合出这样巧妙的舞蹈? 女孩们纷纷窃窃私语。 叶柏涵抬头问一个女剑修:“喜欢吗?” 年纪已然不小,天性却如少女一样无邪的女修迟疑着点了点头。 然后叶柏涵就让纸鹤们飞到了她的身前,在她前方开始舞蹈,说道:“送给你吧。” 女修惊喜不已,其他师姐妹之中顿时爆出一阵哗然,几乎大部分人都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表情。不过叶柏涵的这群大龄师侄们真的心机不重,所以即使有艳羡酸意,却也直接都化成了言语,被直接地倾斜了出来。 “啊啊啊啊,我也想要啊!为什么就不是送给我的。” “好羡慕啊。我要摸一摸!” “我也要我也要!” 叶柏涵有点黑线,但更多却是乐了,说道:“不要吵,你们谁想要,都可以跟我说。这边的纸鹤数量不少,每人分个几只还是够的。” 女修们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到底没有抵抗住小玩具的诱惑,纷纷厚着脸皮伸手拿了叶柏涵的小赠礼。 到最后,不止妹子们拿了,连跟过来的几个男修们也都拿了。 等人都走光了之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几只纸鹤,再没有之前的壮观景象。韩定霜看着屋里那剩下的几个孤单白点,觉得有几分可惜。 却见叶柏涵把最后几只纸鹤也收到了手里,重新组合之后,变成了一组类似于风铃形态的鹤阵,送到了韩定霜的面前。 “送给大师兄。”叶柏涵带着甜甜的笑容,微仰着脑袋对韩定霜说道。 韩定霜说道:“……我不是姑娘家。” 叶柏涵愣了一下,然后问道:“大师兄……你不喜欢吗?”他明明一直看到韩定霜盯着鹤阵瞧,每每有女修拿走一串,他按剑的手指就被剑柄压迫得陷下去一会儿的。 结果韩定霜默默地收走了鹤阵。 叶柏涵:…… 之后叶柏涵开始尝试着把傀儡要用的材料炼制成预先设计好的零件,韩定霜就在旁边打坐运功。等他坐下,叶柏涵突然开口问道:“大师兄你是很小的时候就上山了吗?” 韩定霜回忆了一下,说道:“还好,比你稍微大一点,可能大两三岁吧。” 那应该也只有□□岁而已。 叶柏涵问道:“大师兄上山的时候……不会舍不得爹和娘吗?” 韩定霜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我家很穷,原本是山里的猎户。那年入春父亲上山打猎,之后就没有回来。我母亲有三个孩子,除了我还有一对弟妹。母亲说她没有能力养我,所以要送我去城里做个学徒,或者给大户人家做个家仆,好换点钱养弟弟妹妹。” 他语气平和,这样娓娓道来,就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一样。叶柏涵微微张大了嘴巴,完全没有想到韩定霜是这样的出身。 他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像。 韩定霜继续说道:“那时我的年纪已经能做点事了,弟弟妹妹却都还小。我想了想,觉得母亲的这个决定也算有理,就答应了。不过后来在镇上遇见了师父,师父见我根骨不错,就给了我母亲一些钱,让我跟他上山修道。这比给人做学徒或者做奴仆要好多了,所以我就上山了。” 叶柏涵听了,颇有些感慨,半晌才再次问道:“……大师兄你……怨你娘吗?” 韩定霜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见叶柏涵视线始终盯着他,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韩定霜才开口勉强回答了一句:“她过世都三百多年了。” 叶柏涵顿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之后随着时间过去,叶柏涵慢慢完成了傀儡的基本塑形,只是灌灵遭遇到了不小的问题。叶柏涵虽然使用的并不是什么太好的灵材,却也不是刀叶笺,符笺这种批量生产的道纸可以相比的。 在道纸上可以很容易完成的灌灵,放在一些炼器专用的灵材上难度却是千百倍地增长,每一步都十分艰难。 叶柏涵开始制作傀儡的时候就尝试了一下,但是在发现木灵本身灵体受损的瞬间,他就果断停止了这方面的尝试。之后他又去道阁走了一趟,查了不少相关资料,才发现这个之前被他所忽略的重点。 灌灵点化这一步骤,竟然是越低级的凡材越容易成功,越高等的灵材却是失败率越高。 叶柏涵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被坑了,十分后悔之前没有先发现这方面的提示。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肯定难免焦躁和丧气,叶柏涵却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然后在接下来的十余天之中,重新细致地把整个傀儡设计图重新制作了一遍。 他原本就在傀儡人偶之中运用了许多现代机械结构,而此时为了能够更加方面地灌灵点化,他再一次增加了其中的机械构成比率。 第025章 杠杆作用是叶柏涵在之前的设计图之中就有使用到的。不过那时候的使用,只是一些机械化的物理性运用。 但是当发现灌灵难以对于高级材料使用时,叶柏涵就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决定把杠杆效应运用到傀儡人偶制作的理论层面上去。 具体说明的话,就相当于一个十分坚硬和缺乏韧性的钢铁娃娃,在无法直接弯曲其四肢的情况下,叶柏涵选择将之镂空和用橡胶和黏土连接,虽然橡胶和黏土都不够结实,但是却可以和钢铁娃娃配合,各取所长,最后达到希望的效果。 叶柏涵倒不是用橡胶和黏土,而是试图用比较容易进行灌灵点化的基础材料作为骨架,让木灵只控制基础材料,却在外层包括更加高级的材料,并在上面嵌入灵渠,一方面可以保护脆弱的主体本身,另一方面也通过外部零件作为延伸,让傀儡可以做到更多原本做不到的事情。 为了能做到这一点,他频繁地试验了许多种材料。因为借来的木灵失去凭依,每次试验都可能损伤到灵体本身,所以叶柏涵实验时大部分时候使用的都是神识印灵法,也就是最原始的灌灵手段。 试验的过程之中,他很快就发现没有标准化和数据化的世界的坏处。比如他很确定像是有些常见材料,肯定有人早就试验过它们是否适合灌灵,但是叶柏涵却没有在道阁的任何一处找到相关的图鉴或者书籍。 按照陈长老的话说,这些都是只会记在各个炼器师重要笔记里的东西,怎么可能白白刻印出来给你看? 叶柏涵:“那陈长老你有这样的笔记吗?” 陈长老:“这种东西我自然都是记在脑子里。我不喜欢依赖笔记。” 叶柏涵:“血鸱骨的通灵性怎么样?” “一般。” 一般到底算是怎么样? 叶柏涵又问道:“月纹石呢?” “唔……差不多?” 叶柏涵额头连打了两个结:“所以说这两者的通灵性到底哪个好一点?” 陈长老回答不出来,顿时有点恼羞成怒,说道:“这种小事我怎么会记得?都是基础材料,就算差一点也查不到哪里去吧?谁还细细比较啊?” 叶柏涵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陈长老怒道:“你看什么?” 叶柏涵说道:“那我宗的器阁前辈们,有没有人留下这方面的笔记?” 陈长老左右环顾半晌,才说道:“我师父师祖……都没有这个习惯。” 很好。叶柏涵想着,果然不能指望真道宗这群暴力狂。 他站起身往外走去。 陈长老问道:“你要去哪里!?” 叶柏涵说道:“回洗心崖整理笔记……陈长老您就继续依赖自己的头脑吧,我稍微去依赖一下笔墨纸砚。我们真道宗总不能永远连点炼器的笔记都找不到。” 陈长老看到他的身影远去,愣了半晌,然后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孩子。 接下来的时日里,叶柏涵每天都至少试验十余种材料,并把它们一一记录了下来。如此这般到了初冬,他已经试验了千余种常见材料,并且设计了好几种方案。 叶柏涵没有能力给太高级的灵材灌灵点化,但是一些太过低级的材料又缺乏强度,无法留存太久,越低级的材料,能够留存的时年越短。 器灵是会依存器物存在的,一旦器物损毁,器灵也多半会消散。就算运气好点没有消散而是再次依附在了新的器物上,也会元气大伤。 同时,据说每次从寄身的灵器上被剥离,都相当于器灵重新死去过一次。这方面的情况与灌灵点化差不多,都是越高级的灵器,越强大的器灵,在换窍的过程之中损伤越严重。 除非器灵能修炼到出窍的层次,这种桎梏才能从它们身上脱去。 这世界上大部分草木灵,想要修出人心已经是千难万难,出窍什么的更是全然不用考虑了。草木灵的初始等级就太低,或许一生都修炼不到出窍……这种情况下,叶柏涵考虑更多的是如何尽可能地延长傀儡的寿命。 最后他经过精心研究,选用了三生木作为傀儡的主体。 三生木是指枯死的老木长出了新芽,新木生成老木再枯死再长出新芽,如此三次之后生出的新木就叫三生木,这种三生木中会蕴含一种木气,即使离根亦不会死去,甚至种植之后,还有可能令其后代都具有相似的特性,长命而易活。 三生木可以是任何品种的树木,但是那股木气只有纯正的三生木之中才最为浓郁,一旦多次培育后代,木气就会散去,不再拥有类似再生的效果。 叶柏涵听说了关于三生木的事情之后,就觉得这种树的变化很像是一种基因变异,可惜他没有办法和能力研究起变异的本质。 将三生木凝练成木珠,与养过三年灵蚯的红心土混合,再与其它材料搭配练成器具,这种器具就会变得柔韧而有耐性,还能自我修复和成长。 这虽然不能完全解决材质问题,但是已经是叶柏涵能想到的最好方案。 叶柏涵花了不少时间凝练傀儡的核心材料,然后又精心设计了组件。因为要通过内傀儡控制外傀儡,而内傀儡的材质并不能支持傀儡施行法术,外傀儡本身又不具备灵性,最后叶柏涵的设计是在外傀儡上刻录法阵,而用内窥操控阵眼,这样就可以不需要傀儡直接催动灵力,只要操控阵眼和灵石的位置,就可以驱动法术。 相当于在阵眼和灵石上设计了一个滑动的开关。 最后被制作完成的傀儡外壳显得十分可爱,是个三头身的q版萝莉模样。叶柏涵以前手就挺巧,能制作小型机械的双手自然也能制作一些简单的玩偶。而这辈子学会仙法炼器之后,手艺完全是突飞猛进。 这种情况下制作出来的第一版人偶,就颇为贴近他预想中的样子。 韩定霜看见的时候就直接愣住了。 他问叶柏涵:“这是你做的法术傀儡?” 叶柏涵想了想,觉得这东西可能还不太够得上天舟山法术玩偶的标准,便说道:“……嗯,应该说是机械傀儡更适合一点吧。” 韩定霜显然没有怎么听说过这个词,一时有些不解,重复了一遍:“机械人偶?” 叶柏涵解释道:“机关的机,军械的械。或者说它就是一种机关傀儡也差不多。”他抿着嘴,对韩定霜笑了笑,卖萌道,“法术傀儡太难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韩定霜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随后叶柏涵就尝试了一下对傀儡进行神识操控。神识不太容易操控灵材料。只是移动倒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如果试图把神识渗入到灵材之中,往往就如同走在泥沼之中,带来的压力是千倍百倍的。 越是高级的灵材,这种情况越是严重。 三生木由于本质还是凡材,这种情形倒不是很严重,只是当叶柏涵真正开始进行附灵的时候,还是遭遇了意外。 叶柏涵之前其实已经使用自己的神识对于炼制完毕的内傀儡进行过了试验性地操控和附灵,当时虽然艰难,最后还是可以操控的。但是当真正开始使用木灵进行附灵的时候,叶柏涵才发现木灵的灵识比起他的神识来其实有着相当大的差距。 他可以比较简单操控的内傀儡,木灵附身却极为困难。虽然有叶柏涵的神识引导,但是现实却是木灵每一次侵入傀儡,竟然都有一部分灵识直接开始消散。 叶柏涵根本就没有在陈长老口中或者道阁的笔记上看到过类似的说明,所以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虽然他不是木灵,不知道灵识消散会不会令其感到疼痛,但是他本能地就觉得它必然是疼痛的。 但是即使如此,木灵还是疯狂地一次一次地撞向了傀儡。 用“撞”可能不太合适,因为就动作上来说,木灵更像是在拼命地把自己的每一点灵识用力地挤进傀儡之中。傀儡的核心其实是一粒种子,是陈长老特意教导叶柏涵用来当做引导的死种。内里不含灵识的死种被叶柏涵灌入了一点自己的生气,让木灵可以感知和明白叶柏涵想要做的事情。 带着生气的死种,对于木灵来说是新生。就好像在寒冬之中,一个人本能地用一件棉袄把自己裹紧,是不需要任何教导的本能。 虽然事实上,木灵无法真正寄住在死种上,它的躯壳应该是那一尊内傀儡,但是死种却是木灵能够“听懂”的指令。 可惜,叶柏涵还是托大了,又或者木灵的寄生远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困难。 他在看到灵识消散的时候,就试图驱动自己的神识却引导和庇护木灵,想要为之开道,但是叶柏涵的神识通过内傀儡是无法留下痕迹的,这一切努力都仅仅只是徒劳无功而已。他又试图捕捉木灵消散的灵气,想要把它们全部都驱逐回到木灵身上。但是灵识一旦消散,就自然而然变成了无凭无依的灵气,修道者如叶柏涵自然可以汲取,但是木灵却没有那样的能力。 叶柏涵心中顿时浮起一阵焦慌,无意识地驱动了神识,开始一直用触角的尖端碰触木灵,一再地对它说道:坚持一下!加油!坚持!加油! 因为心焦,他忘了木灵其实并不能理解他的那些感情,也听不懂他的鼓励。 然后他发现了能够帮助木灵的方法。他的神识触角化成了一个小勾子,轻轻地勾住了木灵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把木灵往内傀儡之中拉。 木灵并没有反抗,不知为什么,叶柏涵觉得它可能感觉到了他的善意,隐隐还有几分顺从,用力地抓住了他的神识触角,被他拉着往木傀儡深处游去。 终于,木灵慢慢地快要完全进入傀儡了。 叶柏涵的脸上不自觉地就露出了笑容。 然而笑容还没有散开,木灵却仿佛像是突然支持不住了一样,猛然瞬间灵识溃散,连让叶柏涵用神识抓住的机会都没留给他,化作了一圈灵识的波纹。 第026章 -028 叶柏涵木然地坐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就发了红。 他当然是知道附灵不会百分百成功的,也已经做好了可能失败的心理准备。可即使如此,人的意志总是不可能百分百地顺从现实的——他在荒野中搜集到那么一只木灵,感受到它那淡淡的,连自己也不知所以然的悲伤,与它做下约定,会让它见识到更广阔的世界,更精彩的人生,以及更加丰富的情感。 他看着它努力地忍受着可能会消散的痛苦,努力挣扎想要得到新生。他感觉到它用小小的灵识触角抓住自己的神识,就像孩子依赖母亲。 不知不觉之中,他似乎已经寄托了感情。 叶柏涵的眼眶几乎没有自觉地就被浸湿了,变得模糊,犹如罩上了一层雾气。 然后他就听到啪嗒一声。 叶柏涵愣了一下。 又听到啪嗒一声。 那声音似乎是从面前的书案上传来。 叶柏涵惊愕地抬起了头。 然后他就看到傀儡轻轻晃动那纤细畸形如同骨架一样的胳膊,一下,两下,三下。 它慢吞吞地抽动着。 还没有被装上外壳的傀儡看上去有点丑,能够做的事情也非常有限。叶柏涵却觉得非常惊喜,他之前都以为自己已经失败了,却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小傀儡一下,一下,一下地抽动着自己的手臂,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似乎还不怎么适应自己的新身体,动作笨拙而逗人,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叶柏涵伸手过去,轻轻地扶着它站了起来。小傀儡就很自觉地用未来将会作为指骨的小爪子抓住了叶柏涵的手指,站立了起来。 颤颤巍巍的,特别特别可爱。 其实这时的傀儡还只有一个比较粗陋的骨架,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可爱。但是或许因为它是叶柏涵亲手做的,叶柏涵怎么看都觉得它可爱极了。 接下来叶柏涵把事先准备好的外壳也给傀儡“穿”上了。 相比骨架,外壳用的都是好材料,穿上去之后,娃娃的外形明显变得讨人喜欢了起来,当然,沉重也是难免的。 笨重的体型在令动作笨拙的同时,也更好地为傀儡保持了平衡。 随后,为了教会它走路叶柏涵就花了不少时间。 灌灵点化而成的傀儡并不像机器人,不能事先给它输入许多知识,因为脆弱的灵体承受不起。它更像懵懂的婴孩,会一边成长一边学习知识。 不过相比机器人来说,她的未来可塑性更强。等时间过去,灵魂慢慢壮大之后,傀儡通过法阵吸收游离元气壮大自己,甚至可以反过来炼化傀儡的外壳,然后通过炼化新的材料,进一步升级……直到有一天成为真正的法术傀儡。 叶柏涵对此充满了期待。 傀儡娃娃身体的主要构造材料是胡柔果果肉炼制成的仿真皮肤,头发是紫蚕丝,柔软而细致,被叶柏涵变成了一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他还在傀儡娃娃的头上另外制作了一顶很小的法器帽子,上面设置了一个原理简单的单向隔离阵法,主要用来防止灵力流逝外溢。 除此之外,叶柏涵还给傀儡娃娃缝了条裙子, 他自己穿起青寰飞仙裙来不甘不愿,别扭得不得了,给娃娃缝裙子却兴致勃勃。娃娃的裙子整体上是用黑蚕丝和普通蚕丝混合炼制而成,叶柏涵画了设计图,让整条裙子展现白底黑边的水墨风格,还在上面绣了墨竹作为装饰的花纹。 最后做出来的成品可以说是相当漂亮,对于叶柏涵原本的时代是复古的风格,对于此时的服装风格来说却是新潮得不得了。此时的服装色彩搭配比较传统,染色时因为无法控制,出来的渐变色多数都算是败笔,只有很少一部分才会被认为佳作天成。叶柏涵炼制时,主要还是利用交错的黑色和白丝制作出渐变色的效果,很是失败了几次,才摸索到成功的边缘。 最后制作出来的娃娃的形象,可以说是萌到让人完全无法自制。 叶柏涵看它在那里慢吞吞地笨拙行走,脸上就开始忍不住露出笑容。 韩定霜看到娃娃的时候,看上去也有点懵逼。他表情变化向来不大,但是叶柏涵见他一本正经地在桌案前跪坐下来,把袖子摆放好之后开始把娃娃提来提去,在每次娃娃快摔倒的时候扶上一下,又在对方快要冲出桌案的时候帮忙把它转一个身,就知道他应该是很喜欢的了。 想来三师姐是女孩子,应该会更喜欢才对。 叶柏涵想到这个,就有点期待三师姐收到娃娃时候会有的反应。 娃娃养了一段时间,叶柏涵总算教会了它“走路”,“跪坐”,“端茶”,“送毛巾”等动作。听说天舟山的傀儡是能使用法阵来发声的,但是叶柏涵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法阵,所以也没办法模仿。 他只能使用电子振动原理制作简单的拟人式耳喉器官,并使用神识引导傀儡学会使用这些器官,发出声音。 这对于傀儡或者叶柏涵来说都是件困难的事情。好几天时间,叶柏涵只教它学会了几个简单的词汇:“哥哥”,“姐姐”,“承蒙光临”,“慢走”,“欢迎回家”。 虽然只有几个词语,但是勉强也算够用了。 等到这些都差不多教好了,自然也到了把娃娃送出去的时候。叶柏涵虽然有点不舍,但还是安慰了自己:“秦师姐肯定也会很喜欢娃娃的。” 三师姐秦思归真是门派里除了大师兄之外,给叶柏涵留下印象最好的人。他打从心里觉得娃娃在性格温柔好相处的三师姐那里也会过得很好。 不过在这之前,叶柏涵却还要把娃娃带去陈长老那里,让他看看具体的构造。这是叶柏涵之前就答应了陈叙的事情,自然不能失约。 叶柏涵抱着娃娃到了器阁,陈叙看到他抱着个可爱的娃娃过来,顿时愣了一愣,问道:“这是什么?” 叶柏涵就回答道:“是我用一些炼器材料做的傀儡娃娃。它虽然不是法术傀儡,但是也能做些杂务,用几个简单的法术。” 陈叙听了,顿时来了兴趣,说道:“给我看看?” 叶柏涵迟疑了一下,才把娃娃递到了陈叙的手上。 陈叙接过娃娃之后,细细将之打量了一番,就用神识探索了起来。结果这么一探索,他就发现了问题。 陈叙紧皱着眉头,突然掐住娃娃提了起来,说道:“法术傀儡!?你说这么个玩意儿是法术傀儡!?别开玩笑了。” “真正的法术傀儡……”他还没来得及长篇大论,就见叶柏涵蹦了起来,伸手就想去抢陈叙手上的娃娃,一边叫道:“你干什么!把它还我!” 陈叙看他沉迷于这种华而不实的内容,实在是感到气不打一处来。他一心想要把叶柏涵培养成伽罗山第一位大器师,结果这孩子根本不干正事,花了这么时间竟然只是为了制造这么一个华而不实的娃娃。 这么一个娃娃……有什么用!? 然后叶柏涵就惊愕地看着陈叙动手,一把把娃娃捏成了两段。 娃娃掉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动静。它那么脆弱,甚至连求救都还不知道怎么求救。叶柏涵捂住脸,猛然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惨叫的声音声如此尖锐而痛苦,甚至根本不像是从一个孩子口中发出来的。 他扑上去捡起了娃娃。 但是娃娃已经不会动弹了。叶柏涵小心翼翼地试图查看娃娃的神识,结果却发现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那么突然。 他的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变得异常惨白,抬起头来,用一种十分狰狞的眼神望着陈叙。 陈叙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虽然有点后悔,却还想嘴硬一把,说道:“这种傀儡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却听叶柏涵咬牙切齿地说道:“但是你也造不出来!” 此话实在诛心。陈叙愣了一愣,才想反驳说这种东西怎么可能造不出来,就再次被叶柏涵打断。 男孩对陈叙怒吼道:“天舟山的法术傀儡好,那也是天舟山的技术!你做得出来吗!?你造不出来的东西,想破天能有什么用呢!?” 他说:“我做的东西再差劲,至少我尝试在做!是,我不懂天舟山的技术,我做得不好,但是就算是天舟山,它们也并不是一开始就有完美的技术的吧?” 陈叙没有想到叶柏涵会这么激动,甚至还一副要哭的模样。他被叶柏涵的叫喊惊了一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然后这个时候,韩定霜听到声音,突然就推了门进来。 他看见了叶柏涵手上那变成两半的人偶,男孩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望了他家大师兄一眼,正好让韩定霜他那盈满了泪水眼看就要掉下金珠子的眼睛。 韩定霜转头望向陈叙,问道:“你拆了他的傀儡!?” 陈叙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韩定霜唰地一声已经拔剑。 韩定霜一剑向他刺来,陈叙却连躲都没有躲,就那样闭眼迎上。剑尖在他的肩侧扎出一朵血花,陈叙却似乎没有察觉似的,说道:“我没想到会招那孩子这么伤心。” 韩定霜:“怎么不挡?” 陈叙说道:“这次是我不对。柏涵说得对,那傀儡虽然弱了点,但他确实已经尽了力,我不该因此贬低他。” 韩定霜皱了皱眉,然后收了剑,说道:“你什么也不知道。” 他对陈叙说道:“他把草木灵带回来,跟那灵约定了,说要给它一个新的人生。” 并不是被贬低的问题,是叶柏涵真的存着对那木灵负责的心情。他引导木灵行走,说话,傀儡虽然懵懂,对于男孩来说却是像是他的孩子一样的存在。 也许有人看了之后会觉得可笑,那样一个小孩子,对于另外一个连完整的灵智都没有的灵魂承诺说要给它生命和未来。 但是韩定霜其实也天真。山中修行,他的三百余年人生也只如一年,所以他丝毫也不对叶柏涵的想法感到奇怪,甚至是非常自然地认同了的。 他带叶柏涵,本来就像是大孩子带小孩子,所以小孩子如果再想带一个更小的孩子,也是毫不令人觉得奇怪的事情。 韩定霜说道:“你破坏了他很认真地对那孩子做出的约定。” “那孩子?”陈叙愣了一下。 “就是那个草木灵。” 陈叙便说道:“草木灵的灵性那么弱,几乎等于没有。这种情况,怎么能说那孩子?” 韩定霜却说道:“小师弟看它有灵性,它就有。” 这样说着,他也懒于再跟陈叙纠缠,转身就出了器阁,想要去追跑出去的叶柏涵。 陈叙再想与他说些什么,却已经来不及了。 韩定霜追到叶柏涵的时候,发现他正坐在器阁通往洗心崖的半道上。韩定霜走近了,就看到叶柏涵抱着人偶,正在说什么,顿时竖起了耳朵。 却听叶柏涵对人偶说道:“你已经很努力了,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韩定霜愣了一愣,才走上前去,叫道:“小师弟。” 叶柏涵便对他说道:“大师兄我们回去吧。” 韩定霜想了想说道:“陈长老……” 结果就听叶柏涵大声说道:“大师兄,我不想听他的事情。如果他让你传什么话,我也不要听。” 他气鼓鼓地说道:“我以后再也不去器阁了。” 韩定霜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好吧。” 他决定叶柏涵不开心,就不跟他说自己刺了陈叙一剑,而陈叙已经后悔了的事情。他只是伸出手,把叶柏涵连着他怀里坏掉的傀儡一起抱了起来,然后一起带回了洗心崖。 但是叶柏涵接下来的情绪一直比较低落,他似乎试图转移注意力,从回到洗心崖开始就像只勤劳的蜜蜂一样飞来飞去,一会儿要弹琴一会儿要画画一会儿要背书一会儿又要去看看李婶的饭做得怎么样了……总之没有一刻闲下来的。 他没有去修理或者重制人偶。 韩定霜心里明白叶柏涵难过,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他,他站在那里发了好一会呆,就出门给秦思归发了封传书,然后没一会儿秦思归就到了。 叶柏涵把人偶放在一旁,又开始练起字来。他心里空落落的,其实做什么都有点不得劲儿。但是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做,却又会显得时间特别空,反而难过。 身边走过来一个人,叶柏涵以为是韩定霜,并没有在意。却不料有双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他桌案上的人偶,叶柏涵才发现那双手跟韩定霜的不一样。 那是双纤长漂亮的年轻女子的手。 叶柏涵一抬头,就看到了三师姐秦思归。 秦思归拿着那坏掉的人偶,用手指轻轻划过人偶的头发,脸庞还有衣服,有些可惜地感叹道:“她可真漂亮。” 叶柏涵说道:“小竹不但漂亮,人也很乖……” 秦思归听了,问道:“它叫小竹?” 叶柏涵说道:“因为是草木灵,所以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叫青竹。” 秦思归顿时就明白了,韩定霜说叶柏涵对娃娃非常用心是什么意思。她看着那漂亮非常的人偶娃娃,几乎可以想到叶柏涵是多么用心地把它一点一点炼制而成,而娃娃“活着”的时候,又是那么笨拙可爱,乖巧懵懂,惹人疼爱了。 糟了……她怎么也有点想要去刺陈长老一剑了?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秦思归拉回了飘飞的思路,对叶柏涵问道:“已经不能修复了吗?” 叶柏涵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就算能修复,修好的娃娃也不会是青竹了。” 听他这样说,秦思归沉默了半晌,开口对叶柏涵说道:“小师弟,你知道世间的灵是怎么转换的吗?” 叶柏涵愣了一下。 秦思归语气温柔而缓慢地说道:“世间万物都有灵,其实在我们身边,时时刻刻都有诸多灵子漂浮徘徊,这些灵子被有形之物吸附,聚集其上,慢慢就变成了灵。” “灵子许多时候,最容易被有灵的存在吸引,其次就是有生命的东西。灵子依附在灵上,就会成为灵的一部分,这也是世间所有修行者或者妖灵壮大自己魂魄的方式。当然有时候这些灵子也会依附在宝玉,灵器之类没有生命的物品之上,这种时候,这些物品就会诞灵……不过这就是另外的情况了。” “我想说的是,世间万物生生不息,生灵也是如此。人的灵魂并不会真的死去,如果消散了,也是变成灵子,许久之后化作另外一种生命的形态。比如此时,青竹虽然消散,但它说不定正依附在你身上,并没有离开,反而等候着变成你灵魂的一部分,从此永远在一起呢。” 叶柏涵听到秦思归的这种说法,顿时愣住。 他想了想,想象着有那么一只小小的草木灵,正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就像当初伸出骨架一样的小小爪子,紧紧抓住叶柏涵的手指一样……心情却真的好了许多。 虽然他知道所谓灵子的依附肯定不是这么一回事,但是人总是需要一点慰藉和幻想的。 秦思归见他表情缓和之后,便笑了起来,开口说道:“这个娃娃真是好可爱。请师弟修好它,然后给另外一个草木灵一段新的生命吧。” 叶柏涵听了,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开始认真地修复起了傀儡。断裂的地方要补上材料重新炼制,彻底报废的零件则要炼制新的替换上去。 傀儡的小裙子并没有坏掉,那是叶柏涵精心设计出来的款式,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却把那小裙子收了起来,然后重新给娃娃炼制了一件。 这次炼制的是一条粉色的小襦裙,看上去依旧很漂亮,也有小姑娘的活泼感觉。 但是在秦思归看来,其实并不如原来的那一件。 她却什么也没说,只称赞叶柏涵做得漂亮。 秦思归的称赞确实鼓励了叶柏涵。他多少有了一些干劲,开始加快了修复人偶的速度。第二次灌灵其实比第一次要顺畅了许多,有真灵眼这个外挂,叶柏涵炼器时一旦找到诀窍,熟练度就开始突飞猛进。 只是此时的他心境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中途陈叙来了一次,不但给叶柏涵送了一堆炼器材料,还给叶柏涵送了个看上去挺可爱的法器玉笛……叶柏涵没理他。 之后傀儡终于制作完成,看上去非常可爱。秦思归亲眼看过了傀儡人偶的制作过程,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人偶做得太过精密了,许多步骤秦思归甚至看不懂作用,但是人偶最后却是站了起来,能走动能说话,还会傻傻地卖萌。 秦思归喜欢得不得了。 她说道:“我只听说天舟山的法术傀儡可以通过大量的复合法阵像人一样活动和说话,但是小师弟你的傀儡分明没有刻上很多复杂的法阵,怎么就能让它说话呢?” 叶柏涵便回答道:“只是仿制人真实的咽喉与耳内结构而已。其实我也有看到天舟山法术傀儡相关的典籍,我觉得法阵确实要好用许多,用起来也简洁……但是那毕竟是天舟山秘传,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学。” 他这样说的时候,语气里带了几分遗憾。 秦思归听出来了,立刻说道:“小师弟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然后她顿了一下,又开口问道:“这个娃娃要叫什么名字呢?也叫青竹吗?” 叶柏涵就沉默了一下,才说道:“不……还是不叫青竹了。虽然是用的原来的身躯,但是毕竟不是一个魂魄了。起什么名字的话……还是师姐你来起吧。毕竟是要送给你的娃娃呢。” 秦思归听他这么说,心有所动,却开口问道:“这样的话,就叫小叶子怎么样?它是草木灵,又是小师弟你亲手做的,叫小叶子感觉也很可爱。” 听到秦思归给傀儡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叶柏涵顿时愣了一愣。 叶柏涵姓叶,这句小叶子感觉就像是叫他一样。他倒是能理解秦思归把傀儡起这个名字的理由,但是却多少还是有点不适应。 “那就叫……小叶子好了。” 傀儡能够站稳之后,也跟当初的小竹一样在地上走来走去,结果走到一半,突然开始左转转右转转,然后转了个向,摇摇晃晃地冲着叶柏涵走去。 它走到叶柏涵面前,叶柏涵愣了一愣,问道:“怎么了?” 小傀儡却慢吞吞地移一步,再移一步,直到走到离叶柏涵很近的地方,然后突然往他跪坐时弯曲的膝盖上一靠,就不动了。 叶柏涵愣了一下,却猛然站了起来。 小傀儡顿时仆地。 叶柏涵才发现自己反应过度。他伸出手,把小傀儡扶了起来,托在了手里。小傀儡看上去似乎有点委屈,发出含义莫名的嘤嘤声。叶柏涵却像是抱着烫手的山芋似的,连多抱一会儿都觉得难以忍受,匆匆忙忙把它推给了秦思归,说道:“应该可以了,师姐你带回去吧。用来启动法阵的地方要时常更换兽骨或者蕴养过的玉石,灵力越强的越好。如果出现了什么问题,就带回来让我看看。” 秦思归看叶柏涵的样子,知道他心里还是难过,便默默地把小傀儡接了过去,说道:“那我把她带回去了,如果有什么不会的,到时候再来问你。” 叶柏涵便点了点头,说道:“好。” 秦思归便跟韩定霜告辞,带着小傀儡回去了自己的问水阁。回去的路上,小傀儡一直时不时发出嘤嘤嘤的声音,秦思归细细看了一下小叶子的模样,不由叹了一口气。 因为使用的是同一副身躯,小叶子和青竹其实没有区别。 柔软的黑色丝缎一样的长发,宝石一般逼真的大眼睛,以及柔软的娃娃一样的肌肤。可爱的胖胖的长裙虽然换了一套,但嫩粉的颜色同样可爱,让人想起春天的桃花。 可爱得让人心头一软。 虽然没有生动的表情,但是发出的含糊不明的嘤嘤声同样惹人怜爱。 只是对叶柏涵来说,终究还是有了区别。 秦思归把娃娃抱回问水阁之后,就把它放在了一个桌案上。结果没一会儿就见娃娃开始转身,一回转向东一会儿转向西的,似乎在寻找什么,一直走来走去,还差点摔下桌案。 秦思归赶紧把她捞了回来。 但是娃娃却似乎还一直试图还在寻找什么。秦思归看了半晌,突然猜想,她是不是在寻找叶柏涵的气息? 之后时光如梭,很快就六年过去了。应真道人一直没有回来,但是真道宗上上下下好像也没把这件事当一回事,日子过得很是平和。 叶柏涵似乎也习惯了真道宗那常年热血过头的氛围,随着身体的慢慢长大,渐渐也开始练起剑来。当然,更多的时候,他还是把时间花在各种杂学上,学习炼药,炼器或者其它。 大约是傀儡事件一年之后,陈叙想方设法,出山去了一趟几个相熟的门派,坑蒙拐骗地硬生生从几个知交那里弄到了一堆关于法阵,符术,丹器的相关典籍,然后带了回来哄叶柏涵,总算把他哄高兴了。 虽然这些典籍都只是一些比较基础的入门典籍,却还是令叶柏涵茅塞顿开,想通了许多原本不理解的关键问题。 而就像丹器两阁长老预料的一样,叶柏涵在这些奇术上的天赋非常之高,总是能够举一反三地发散出许多极为精妙的想法。 但是真道宗关于这些方面的典籍和道法都太少,多少限制了叶柏涵的发展,让他止步不前,不得不花更多时间,自己去研究和学习。 丹器两阁的长老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有机会出门,就会想方设法给叶柏涵弄些乱七八糟的古方或者笔记,带回来一股脑地塞给叶柏涵让他自己研究。 成果还是有一些的。 中途有弟子从外面游历回来,说是在西蓬莱遇到了应真道人。 韩定霜有点莫名,问道:“怎么就去西蓬莱了?” 叶柏涵也听说过西蓬莱的事情。传说中的西蓬莱并不是一般人们所说的十大洞天之一的蓬莱,而是前蓬莱之主自我放逐银冰海时候居住的小蓬莱。 秦思归想了想,说道:“莫非是去找小归珠了?” 韩定霜愣了一下,才说道:“也……说不定。” 小归珠是蓬莱的法宝,据说能保住宿主死时神识不灭,一路破除结界回归灵烛所在。用在叶柏涵身上却是极合适的。 叶柏涵却不了解师兄师姐说话时口中传递的含义,一脸莫名地问道:“怎么?” 秦思归便对他说道:“师父担心小师弟的安全,去给小师弟找法宝了。” 是这样吗……叶柏涵对此深表怀疑。 不过相比应真道人这个相处了几日就消失数年不见踪影的师父,叶柏涵反而是跟山上的师兄师姐,师叔师侄混得熟了许多。 这六年过去,以往年轻弟子们都要避着走的洗心崖,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大家最喜欢造访的地方,天天都有师侄们来找叶柏涵,聊天求药,献宝看热闹,干什么的都有。 韩定霜特别不适应这种氛围,每次都避到屋外去,晚辈弟子们也不去招惹他,很乖觉地只找叶柏涵玩耍。 “小师叔我下山做任务找到一颗梦仙珠,你看你用得着不?” “小师叔我的引路石又坏掉了,救命啊!” “小师叔我的手断了,求颗疗伤丹!” 叶柏涵如今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面对断手断脚前胸通后背的师侄们了,只是会板起一张漂亮的小脸教训道:“不是说过了吗,不要等到丹药用完了再来拿!这种东西就应该平日身边常准备着吧?一直等到用完了再来拿,万一来不及怎么办?” 年纪比他大上不知道的师侄们被他教训得不敢反驳,半晌才小声说道:“没用完……就是留在住所没带出来……” 叶柏涵顿时无语,说道:“疗伤药都不随身带,你这也太心大了吧!?” 结果还是给了药。 屋子正热闹着,却不料突然安静了下来。几个弟子突然不说话了,推推旁边的人,旁边的同门顿时也不说话了。 寂静跟蔓延开来似的,一下子就笼罩了整间屋子。 叶柏涵抬头一看,果然就看到了色希音。 众弟子作鸟兽散。 叶柏涵嘲讽道:“二师兄今天真闲。” 色希音笑答道:“怎么也不可能比小师弟你还忙碌啊。” 叶柏涵说道:“知道我忙,二师兄你能不能让一让?你看你把师侄们都吓走了。这人见人厌的,你也不觉得惭愧?” 色希音却不在意他的嘲讽,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小师弟没跑,想来是不讨厌我的?” 叶柏涵说道:“你来我的地盘,我为何要跑?就算讨厌你,也应该是把你赶走才对!?” 色希音笑:“你上次的药粉倒是有点意思,可惜了……要拿来对付我好像还是差了点火候。” 叶柏涵说道:“今天我不用药。” “那要用什么?” 叶柏涵猛然大叫道:“大师兄——” 韩定霜便啪地一声推门走了出来,惹得色希音哑口无言,然后才说道:“这太不合规矩了吧!叶柏涵这可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叶柏涵呸了一声,说道:“大人欺负小孩算是哪门子的规矩?要一对一公平比试?行啊,你先把自己的腿砍下来一截再说!” 但是色希音已经没有功夫回答叶柏涵了。韩定霜一言不发,步步紧逼,色希音必须尽全力应付师兄,也没工夫再调戏师弟。 叶柏涵把自己的书案往角落拖了拖,开始继续工作。 而在问道峰的另一边,秦思归这天给小叶子检查过了身体,说道:“外壳的机关和阵法都有些磨损,核心的木珠也需要养护。差不多又到了该去给你做检查的时候了。” 小叶子安静了一下,问道:“……是去那个人那里做检查吗?” “嗯。” 小叶子便说道:“我不想去!小叶子不想去!” 秦思归愣了愣。 小叶子说道:“小叶子讨厌那个人,我不要做检查了,姐姐不要送小叶子去那个人哪里好吗?小叶子讨厌他。” 秦思归反应过来,开口问道:“为什么?小叶子为什么讨厌小师弟?” “就是……讨厌。”小叶子停顿了一下,说道。 秦思归听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是,小叶子,小师弟是把你做出来的人。你不应该讨厌他的……如果没有他,你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就算是这样,也还是讨厌。”小叶子沉默了半晌,再次斩钉截铁地说道。 秦思归皱了皱眉头,刚想开口劝解,却听到了钟声。 那钟声清越悠长,听上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事实上也确实是从很 第029章 秦思归便对小叶子说道:“我回头回来再跟你说。” 然后她就御剑直奔正殿而去。 跟秦思归差不多同时到达正殿的还有问道峰的其他师兄弟们。叶柏涵此时的身量已经长高了很多,所以青寰飞仙裙也变化了一个尺寸,变得更加华美飘逸了。 简直不能好了。 唯一不知道该觉得庆幸还是觉得不幸的地方,就是他至今还没长出什么男性性征,所以即使穿着女装也没有什么强烈违和感。这虽然一定程度上减弱了穿女装的羞耻感,但是同时也有点坏处——如果叶柏涵长成一朵千娇百媚的如花,想来应真道人也肯定不忍心让他继续穿女装吧? 这时候的叶柏涵刚刚突破金丹,对于真灵眼来说倒也不算太快。不过既然有这样的修为,其实也可以自己御剑飞行了,但是……他不行。 叶柏涵的恐高症在长期被人带着飞来飞去之后,倒是好转了很多,但是这病在一旦自己开始御剑之后,就以迅猛无比的势头快速复发,他如果不挂在谁身上,根本就不敢自己驱动飞剑,总感觉下一秒就会摔下来变成一团肉泥。 所以这天叶柏涵依旧是挂在韩定霜身上过来的。 这样的出场方式很自然就受到了小师姐无恨的嘲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六年过去了,小师姐却全然没有长大一点,还是当初那个萝莉模样,甚至连装扮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六年前叶柏涵刚到伽罗山的时候,无恨虽然也是只萝莉,却是一只比叶柏涵大了好多,甚至有能力把他给抱起来的萝莉。可是六年过去,叶柏涵已经长大,身高也超过了无恨,可是这位小师姐仍旧是那时候那十二三岁女孩的模样。 叶柏涵知道无恨肯定不止只有十二三岁,但是对于她的具体年龄却完全没有头绪,甚至也不明白,小师姐到底是因为功法的原因停留在这个年龄,还是真的就是因为某种缘由,从此就长不大了。 不过无恨在叶柏涵看来难以对付是肯定的。 叶柏涵从韩定霜的飞剑上跳下来之后,无恨就歪着头凑了上去,说道:“小师弟也已经到金丹期了吧?怎么还搭大师兄的飞剑呢?难道是不敢自己飞?” 叶柏涵才不会承认自己是恐高呢。他十分镇定地回答道:“我刚开始学御剑,还飞得不好,所以才搭大师兄的飞剑来的。” 无恨听了,古怪灵怪地绕着他转了两圈,然后突然伸手抱住了叶柏涵,说道:“小师弟不会御剑,应该跟我说啊。你搭大师兄的飞剑多没意思啊?两个男人挤一把飞剑上不觉得尴尬吗?” 然后她附在叶柏涵耳边说道:“小师弟应该来搭我的飞剑啊。如果小师弟有需要,师姐不管在哪里都会去接你的。你看我们现在的身高……多相配啊。等你长得更高的时候,师姐到时候还可以依偎在你怀里……” 这样说着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差不多挤进了叶柏涵的怀里。 叶柏涵:“……” 不管对方内里是多少岁,说到底外表上不管怎么看都还只是一只萝莉。叶柏涵自认早已经过了那种对萝莉脸红心跳的年龄,他也不是萝莉控,所以无恨这种姿态,叶柏涵其实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诱惑,反而有些囧囧有神。 尤其两人现在的打扮其实根本不像男孩女孩的组合,反而更像两只同样粉雕玉琢的萝莉。 叶柏涵很认真地表示:“我搭大师兄的飞剑比较方便。” 无恨听了,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其他峰的弟子却也已经到了。然后应真道人的声音也从正殿传了出来:“在外面拖延什么?都进来。” 一众弟子终于停止了在殿外闹腾,纷纷各自整理了一下仪容,进了正殿。 进殿之后,一众叶柏涵这一代的弟子纷纷首先行礼道:“师父/师叔/掌门。” 叶柏涵夹杂在师兄弟之间,因为身形矮小,倒是毫不起眼。但是他有心想要低调,应真道人却并不给他低调的机会,在与众弟子交代了几句之后,就开口问道:“柏涵呢?” 叶柏涵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去,叫了一声:“师父。” 应真道人素来性子还是比较严肃的,但是在看到叶柏涵的时候,表情却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了许多,说道:“这次我出去……” 然后他的脸色便突然大变:“你竟然已经……金丹了?” 叶柏涵一脸无辜,在场的所有弟子包括韩定霜也一脸无辜。 这种时候就轮到某人说话了。危长老站了出来,说道:“怀殊,你走了之后,陈叙发现柏涵不是灵根驳杂,反而是天生道体。他是真灵眼。” “真灵眼?”应真道人听了,重复了一次,然后伴随着因为情绪激动而出现的喘息,又重复了一次,“真灵眼……” 然后他猛然望向危长老:“命盘……怎么说?” 危长老却猛然有些激动地说道:“我不算他的命!”他似乎发现自己有些激动了,稍微压低了声音,再一次说道,“我早说过了,这孩子的命我不会算。” 应真道人说道:“便是再算一次,也没什么吧。算我拜托你。” 危长老却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当初我早有预料,连第一次我都不会算。” 应真道人叫道:“弗言!” 危长老却并不理他,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叶柏涵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结果危长老走到一半,突然回过头来,说道:“你问道峰的弟子,都别来找我看命盘了。我不会算的……算了也是白算。” 然后这才真正地走了。 应真道人顿时一脸复杂。 等其他弟子也被应真道人遣散了之后,应真道人望着叶柏涵半晌,眉头却皱得紧紧的,一脸欲言又止。 半晌,他才说道:“天赋傲人,非是福分。” 言语里,颇有感叹的意思。 叶柏涵也是无奈了,心说,天赋不行你要暴躁,天赋好了你要泼冷水,师父你到底是要怎样? 却听应真道人说道:“既然已经金丹,那过几日,我让人收拾好了寒泉小筑,到时候你就搬回去住吧。” “寒泉小筑?”叶柏涵乍听到这个消息,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却听秦思归开口说道:“寒泉小筑是个好地方。那里灵气足,而且设了阵法,等闲之人不能进去,要主人允许才行。” 叶柏涵说道:“我……” 他想说他已经跟大师兄一起住习惯了,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叶柏涵意识到了一件事,就是他总归不可能跟大师兄一起住一辈子。 另辟洞府也是迟早的事情。 而且叶柏涵也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他这边平日这么热闹,每天都有师侄来访,而大师兄看上去明显是喜静的性子,因为他的关系反而要每天避出去……其实颇有点鸠占鹊巢的无礼感觉。 叶柏涵顿了一下,最后却吞回了反对的言辞,而是说道:“那以后若有人来找我,岂不是很难找到我?” 应真道人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一句,停顿了一下,说道:“那倒也不会。寒泉小筑的阵法是可调整的。若是你不想要拒绝客人,自可以调整阵法,让你想要接待的客人自由出入。” 韩定霜见叶柏涵与应真道人一问一答,却是抱着剑,低下了头去。 应真道人却偏要点他的名,问道:“定霜你觉得如何?” “……可。” 叶柏涵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看出大师兄到底是希望自己搬走还是不希望自己搬走,只觉得他面无表情,没有一点感情外露,顿时有种失落感。 之后过了几天,叶柏涵就搬到了寒泉小筑。 如果不计较陌生感的话,寒泉小筑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在伽罗山这么一个有修真气息的地方,竟然存在着像寒泉小筑这样全然没有道家气息,反而充满了江南风情的雅致小楼,雕栏玉砌,红墙绿瓦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极为精巧的亭台楼阁。 只是这地方明显多年没人住了,所以就算是用了法术打扫,也仍旧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到最后,应真道人为了清除尘灰,直接引水龙冲洗了楼阁,那场面壮观到令人难以直视——尤其是想到这条水龙出现的目的只是为了大扫除的时候。 不过打扫之后的寒泉小筑确实美貌。也不知道这处楼阁是用什么材料建成,之前那壮观的水龙也没有损坏丝毫的楼阁景致。楼阁里的家具都还齐全,最重要的是有大量空置的书架,正好放下叶柏涵这六年来积累的数量庞大的书简。 这里的风景冲淡了叶柏涵对于跟大师兄分离的寂寞和失落。 他开心地开始整理了起东西,想要把自己的财产在书房里亲手一点一点地安置好。 而韩定霜却默默地转过了身。 当晚,他一个人在显得空荡了许多的洗心崖看了半个晚上的星星,朦朦胧胧睡去的时候,竟然难得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梦见了一片墨池,一朵浓黑如夜色 第030章 韩定霜被从梦境之中惊醒的时候,感到十分惊愕。 这惊愕一半是来自这一晚他做的梦。韩定霜并不是一个常常做梦的人,因为平日的生活简单平静,韩定霜本人的人生也很简单,所以他很少有梦这种东西,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夜无梦到天明。 另一半的惊愕则来源于梦里他对那个男人的称呼。 梦里他竟然管那个男人叫了师父。 韩定霜虽然不能看清梦中男人的模样,但是却有一件事是非常确定的——那绝对不是应真道人。 他揉了揉太阳穴,总觉得这个梦有点过于逼真了。 梦里的那朵黑色莲花,细节上如此清晰分明,依稀仿佛还能浮现在眼前,明明韩定霜不管如何去回忆,都完全不记得自己在哪里看过这样一朵花。 那是什么花? 而在韩定霜迷茫的同时,叶柏涵却开始被应真道人给死死缠住了。 应真道人的教学水平自然是比韩定霜好很多的,毕竟也收了这么多徒弟了。他不管讲解口诀还是招式的时候都简明易懂,而且极有耐心,即使叶柏涵学习之中出了什么错也从不生气,只是一遍一遍地订正。 叶柏涵从他看自己的慈祥眼神之中,还真的发现了几分属于父亲一般的温柔意味。 这让他原本对于应真道人的抵触倒是少了一些。 因为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纵容和小心,叶柏涵忍不住就提出了一个想念很久的要求:“师父,你能不能让我穿回男装?” 应真道人听到这个要求,愣了一下,目光闪烁不定,问道:“你很想穿男装?” 废话,他是男的啊。 叶柏涵说道:“跟想不想没有关系,我本来就是男生好吗?难道还要穿一辈子的女装?” 应真道人反问道:“穿一辈子的女装又有什么不好?” 叶柏涵觉得跟这位道长有点无法交流。 他努力地说道:“我很快就会长大了。如果长大了,就算一定要继续穿女装,也会变得很奇怪吧?” 应真道人却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仙家手段想要把你变成女娃都没什么难处,何况只是装扮成姑娘家?而且你长得俊秀,即使长大了也不会有什么奇怪的。” 叶柏涵失语——这不是真的要他永远扮成女孩子的节奏吧? 结果却见应真道人突然沉默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三百年……如果你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三百年,到那时我就让你换回男装。” 叶柏涵:“……” 这岂不是说要让他穿三百年的女装……不对不对!他能不能活上三百年还说不定呢,这年限未必也太久了吧? 叶柏涵激动地站了起来,撑住石几对应真道人说道:“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三百年呢!?这时限也太久了吧!?” 应真道人不为所动:“那就谨言慎行,努力活到三百岁。你现在已然金丹,只要不胡闹,不去故意惹事,活到三百岁还是很轻松的事情。” 叶柏涵有点抓狂。 随后叶柏涵回去想了想,又意识到了一件事。 听应真道人的意思,似乎他并不是非得真的把叶柏涵当女孩养。真的说起来,他更像是觉得只要把叶柏涵当女孩养,男孩就会更长命,活得更安全一样。 叶柏涵虽然不知道应真道人为什么会有“他如果是男生就会很短命”的这种想法,但是他觉得这方面倒是可以探听一下。 所以这天,他特意花了不少时间,亲手准备了一桌好菜和自酿的灵酒,然后请应真道人来赴宴。 应真道人一开始看到小徒弟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颇有些不解,但却没有太排斥。酒过三巡之后,叶柏涵就对应真道人打探起了扮女装的事情。 叶柏涵虽然拐了好几个弯,但是应真道人还是很快地发现了他的真正目的。 他问叶柏涵:“你想知道为什么非要让你扮女装?” 叶柏涵小鸡啄米般地猛点头。 应真道人说道:“……当然是为了命。” 叶柏涵直接说道:“听不懂。” 应真道人说道:“天道有其命盘,世间万物都有其自身的本命。现今的世道,男命与女命是有不同的。男命向前,易建功立业,易亡;女命执守,难出人头地,宜安。” “小柏涵,师父希望你从女命。” 叶柏涵听了,思索半晌,才说道:“这也是不一定的吧。哪有身为男人就是什么命,身为女人又一定是什么命的事情?人的命……主要还是看自己的吧。” 应真道人点了点头,竟然赞同了叶柏涵的说法。他说道:“人的命,一半天注定,一半与世争,确实也不是一开始就写好了的。但是,天道确实有许多注定,终会影响你的一生。让你穿女装,本来就是一半为了蒙骗天道,一半为了蒙骗你。” “蒙骗……我?”叶柏涵一时没听明白。 “就是时刻提醒……让你安分一点的意思。” 叶柏涵有点想掀桌:“我哪里不安分了?” 应真道人却说道:“哪里都不安分!”他这样说着,神态却似已经有些醉了,说道,“这世间总有些人,表面看着乖巧,其实心里却极为不安分,随时随地一不注意就能闹出大事来……看着我做什么?说的就是你!” 叶柏涵无语道:“我最安分了好吗?” 应真道人说道:“如果安分……怎么会这样报复我?” 他看着叶柏涵,眼睛在夜色下闪着盈盈的光,叫道:“小福,你要乖。” 叶柏涵:…… 小福是谁!?难道是应真道人亲生女儿的名字!?这名字也太俗气太接地气了吧?不是说应真道人修道前是个富家子弟吗?他女儿难道不应该起个更有逼格的名字吗? 应真道人说道:“我不管多少年都忘不了那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想当年在乌家,我过得也是锦衣玉食,享尽人间富贵极致的日子……只是如今想起来,这些都更像是虚幻没有实体的梦,既没有想念,也没有悔恨。” “可是唯独一直忘不掉的,大概就是只有你的眼睛。你是个好孩子……只是爹爹对不起你……你大约……是在报复我吧。因为我对不起你,所以你要用死来报复我……让爹爹永远再没有补偿的机会……” 叶柏涵目瞪口呆地看着应真道人一边喝酒,一边自言自语,絮絮叨叨地说出的一大段话,终于发现应真道人他可能已经醉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应真道人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竟然已经把大半坛子的灵酒都给独自解决了。 他喝醉了并不发酒疯,只是一直自言自语般地说着往事:“……我这一辈子……如果没有像那样实实在在地……在红尘里滚过这么一遭,大约也修不成这仙道。但是你若问我想不想修这仙道……爹爹更想跟你在一起。” 叶柏涵听得实在迷糊。 他已经听过韩定霜讲了应真道人与他女儿的故事,但是此时听应真道人醉酒之后唠唠叨叨地说来,里面的内容却似乎有些不同。 应真道人说他后悔,还一直给女儿“小福”道歉,叶柏涵却觉得他并非是为了没有保护好女儿而道歉,却反而似乎还有什么令其后悔的事情发生过……导致应真道人念念不忘至今。 可惜醉酒的人多少有些不受控,叶柏涵虽然试着努力想要趁着应真道人醉酒诓出真相,然而应真道人却根本不理他,只是一直自顾自说着自己想说的事情。 那无比漫长却又严重缺乏逻辑的念叨很快就让叶柏涵烦躁郁闷起来,最后也没有发现太多关于应真道人俗世时的秘密。 他只听出了应真道人对女儿的执念实在有点可怕,并发现这份执念……不说大半,那也有小半可能是出自于愧疚。 ……应真道人他……难道那时候做过什么对不起女儿“小福”的事情? 叶柏涵实在有点搞不清楚。 次日应真道人酒醒,便询问叶柏涵前一日自己有没有说了什么。 叶柏涵只说没听清楚,应真道人就也没有深究。 叶柏涵那日之后倒是意识到了让应真道人由他换回女装恐怕很难,所以他硬是靠着把脸皮扒下来之后扔到地上之后的撒娇卖萌,终于说服了应真道人让他离山散散心。 叶柏涵上山已经有六年,虽说对于修道者来说六年一闪即过,不过叶柏涵毕竟也还只是一个孩子。所以叶柏涵再三央求之后,应真道人还是松了口,答应了叶柏涵下山游玩的要求。 不过在此同时,应真道人却也有着他自己的要求。 其中第一个要求,就是叶柏涵这次下山必须要跟着小师叔林墨乘。最近山上比较有分量的人物,只有小师叔最近有计划要离开伽罗山,去一趟瀛洲参加仙人集。 应真道人便让林墨乘带叶柏涵一起去参与一次仙人集,也让叶柏涵涨一涨见识。 却不料他刚说完,林墨乘就开口 第031章 应真道人说道:“不过是让你带他去见识一下仙人集,涨涨见闻,有何不可?” 林墨乘说道:“师兄你是知道我的。我并不擅长照顾孩子。” 应真道人说道:“也不需要你太过照顾他,那孩子自己就能照顾自己。他毕竟年纪小,对外面有所好奇也难免,这事算我拜托你。” 林墨乘沉默许久,才说道:“好吧。” 叶柏涵不知道其中的因果,所以也不知道小师叔其实是嫌弃他的。 这一次前往仙人集的弟子,除了叶柏涵和一位师兄之外,其他都是师侄。真正见面时,众人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林墨乘有嫌弃叶柏涵的意思。 这位小师叔看上去性格平和,虽然态度不算十分热情,但对待诸弟子的态度也算是温和慈祥。 ……虽然慈祥这个词,放在一个外表看上去还风华正茂的青年身上颇有些奇怪,但是叶柏涵相信这位小师叔的真实年纪绝对是配得上这个词的。 因为是门下弟子同时出行,这一次众人驾驭的不是飞剑,而是飞梭。这是叶柏涵第一次看到真的飞梭。这玩意儿和飞剑有点像,但是却更像一条舟船,而且可大可小。 林墨乘在门派的威望似乎很高,弟子们对他都非常尊敬。私下里同往瀛洲的那位师兄就跟叶柏涵说了,林墨乘在上一代弟子之中的地位相当之高,差不多如同韩定霜。 韩定霜是这一代的掌门大弟子,同时也是传说之中剑心天成,最有天赋的剑修。如果说林墨乘当年的地位与韩定霜相当,那么必然也应当是偶像级的人物了。 不过叶柏涵这么一想,突然又觉得不对,说道:“说起来,师兄你说起师父师叔那一辈……我好像从未见过师父,小师叔和危长老之外的前代弟子?” 那师兄愣了一下,才说道:“此事我也是听说来的。据说三百年前,我宗曾经经历过一场大变故,宗内修为最高的那一批弟子全部都在那一场变故中陨落,剩余的也在接下来的一百年间陨落的陨落,转生的转生,只有掌门和林师叔至今平安无事。” 叶柏涵顿时有些好奇地问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故?师兄知道吗?” 师兄四周环顾了一下,才特意放低了声音,对叶柏涵说道:“这事儿我也不太知道,在宗里似乎是不让谈论的事情。我师父还在时,我倒是问过他,那时他非常生气地训斥了我。不过我听二十多年前转生的乐师叔说起过……好像是一场叛乱。” 他说道:“我真道宗一直以来都是天下大宗,如果只是外敌攻山,决计不会产生如此惨烈的结果。” 叶柏涵觉得有些吃惊:“只剩下师父和小师叔了?” 师兄说道:“其实也不是,不过之后活下来的弟子本来不多,修为高的都回返归桥或者自建小千世界了,修为低的要么陨落要么转生,所以你现在也看不到了。” 叶柏涵听了,然后抓到了师兄口中的一个关键词:“归桥?” 师兄回答道:“归桥就是通往其他大千世界的桥。修道大成者,只要留下肉身,就可以通过归桥前往其它大千世界。不过我只是听说,并不曾经历过。十大仙山中央皆有一座归桥,我伽罗也有,只是只有掌门拥有归桥秘境的钥匙,所以要往归桥,必须经过掌门的首肯。” 叶柏涵:“!?” 他这是头一次听说归桥的事情,以前看过的典籍之中似乎也没有写到这方面的事情。这让叶柏涵觉得自己或许不该一直沉迷于各种机关术数之类的书籍,也许应该多看几本游记或者典籍了。 随后在林墨乘的带领下,一众弟子就乘上了飞梭。飞梭的速度非常之快,似乎比一般的飞剑还要快上不少,但是乘坐飞梭之上,却跟坐飞机或者电梯似的,除了一开始有移动感,随后就会变得非常平稳,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与位置的变化。 叶柏涵便趁机询问了同行的师兄不少关于归桥的事情。 师兄也非常热情,凡是自己知道的全部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告诉了叶柏涵,让叶柏涵觉得受益匪浅。 最后他们降落在了一处风景极美的海岛上。 说是海岛,但是叶柏涵一眼望去,远远地根本见不到边际。他们降落之处是一处海滩,而向里望去,整座山仿佛都被笼罩在了朦朦胧胧的雾气之中,完全看不清内里的状况。 师兄说道:“瀛洲山跟我们伽罗一样,是有阵法的。” 叶柏涵便跟着众人下了飞梭。 下了飞梭之后,可以看到海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叶柏涵看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惊愕地说道:“那些不是人吧!?” “是鲛人。”身边的师侄回答道,“瀛洲毕竟是海上仙山,有海族往来也是很正常的。这边的鲛人都是紫鲛,很是难缠,最好不要跟他们有所接触,连说话都不要有。” 叶柏涵问道:“他们很不好相处吗?” “也不是难相处……紫鲛好色,而且做事颇无忌惮……”师侄想了想,决定给叶柏涵科普一下,“鲛人没有雌雄之分,他们与我等人类大不相同,随时可以在男女之间互相转换。所以在鲛人的族群之中,男女之事也尤其混乱。不但如此,由于雌雄同体,鲛人与异族也可以产子,所以他们从不忌讳抢夺人类进行□□……” “……像师弟这样方长成的我族孩童,正是俊俏的年纪,又没有强大的武力,正是紫鲛青睐的猎物,所以要千万小心。” 叶柏涵便问道:“他们难道会直接抢人!?” 师侄抓了抓头发,说道:“这个……只要你不跟他们说话,就是安全的。” 叶柏涵思考半晌,觉得有些不解。难道这些鲛人身上有什么咒语,开口说话就会解除? 却听林墨乘开口说道:“鲛人的风俗与我们不同,而且他们虽然能听懂我们的话,却并不能真的理解。如果你遇见鲛人同你示好,不但不能回应他,也不能进行任何交易。如果他送你东西,倒是大可以收下,但是不要给回礼。” “一旦赠与回礼,对方便会以为你回应了他,接下来如果他的武力强过你,他就会直接将你抢回到海底。一旦被抢到海底,要救人就难了。” 叶柏涵听得稀奇。 他抬头大量那些有着紫色耳朵和鱼尾的鲛人,发现真的很少有人跟他们说话。不过在那边一条大船旁边,却有一个少年正跟一只鲛人姑娘说着话。 叶柏涵便问道:“但是那个男孩子在跟鲛人说话哎……没问题吗?” 林墨乘向着那边扫了一眼,说道:“那是都琅阁的船……不要紧,都琅阁的势力很大,鲛人就算想要乱来,也不是谁都拿他们无可奈何的。那鲛人奈何不了都琅阁的。” 听林墨乘这么说,叶柏涵就问道:“那我们真道宗呢?” 林墨乘说道:“那也要看你招惹上的是谁。若是像那女孩一样的普通鲛人,你师侄就能将她解决了。但是紫鲛里也有妖力超凡,身份尊贵的,这种就不好应付了。” 他扫了已经穿女装穿得没了羞耻心的男孩一眼,看他一副俏丽可人,姿容夺目的模样,叹了一口气,说道:“只要不是东海鲛王,我都能将你救回来。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别找这个麻烦,还是不要找了吧。” 叶柏涵听他这样说,立刻保证道:“我绝对不会跟鲛人说话的。” 林墨乘听了,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摸了摸叶柏涵的头,说道:“乖。” 这是叶柏涵第一次看到这位小师叔对他露出笑容,那笑容异常温柔又可亲,倒是惹得叶柏涵为之一愣。 他突然开口问道:“林师叔,你是不是‘醉梦游仙’?” 这个问题他想问好些年了。 林墨乘却回答道:“如果我回答是的话,你想说什么?不是又怎么样?” 叶柏涵就说道:“也不怎么样……就是好奇而已。如果是的话,我会觉得林师叔你好厉害吧,因为醉梦游仙的故事很传奇啊。” 林墨乘笑了起来,说道:“是。” 叶柏涵的眼睛顿时亮了几分。 林墨乘说道:“凡间关于醉梦游仙的传闻,大多数应该确实来自我。但是那也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后来的传闻多数都是以讹传讹。” “而且,凡人看修仙者,总是多了几分传奇色彩。其实我们与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同,都有七情六欲,身不由己。” 这话听上去有几分沉重。 叶柏涵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随后一行人就走到了瀛洲城。 看到瀛洲城的瞬间,叶柏涵完全惊呆了。 叶柏涵本因为传说中的仙人集,也就是稍微高级一点的地摊,没想到真正看到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整座瀛洲城就是一个仙人集。 这座瀛洲城,说是城,却是一株非常巨大的晶化巨树。树木还保持着生前的姿态,连叶子都还是翠绿的,但是却已经完全结晶化,变成了一棵璀璨发光的宝石树。 而瀛洲的仙人们却是直接挖空了树干,在宝石之中建起了城市。宝石树之中凡是还算大型的枝节上,都被开出了一个一个的洞穴,而这些洞穴以大块的宝石作门,宝石作窗,设计精巧,看上去和宝石树浑然一体,却又带着各种各样精致又典雅的装饰。 而这些屋子,至少叶柏涵目前能够看到的那部分,看上去全是店铺,一眼望去简直眼花缭乱,根本无法数清到底有多少店铺。 这是一座宝石之城。 住所被安置好之后,叶柏涵忍不住就从客栈之中走了出来,走到了靠近枝叶部分的露台,兴奋地往外张望,欣赏着瀛洲岛的风景。 然后就听到身后有人开口问道:“喜 第032章 然而在看到对方模样的时候,叶柏涵猛然捂住了嘴巴。 那是一个鲛人。 他看上去和一般鲛人不太一样,穿着特别精美而华丽。银色的鲛绡恰到好处地包裹着鲛人精瘦而矫健的身躯,呈现一种属于成年男子的独特魅力。鲛人的脸与人类有一点不同,眼睛更加狭长而相貌也显得妖冶许多。不过即使如此,在叶柏涵看来,对方的长相仍旧属于“美”的范畴。 与伽罗山带着仙气的同门相比,叶柏涵眼前的这个鲛人美得非常凌厉和有攻击性。就连素来邪气盎然的色希音,也只是气质邪性,外表上却从来不会给人如同叶柏涵面前这位的危险感觉。 叶柏涵后退了两步。 然后他发现眼前的鲛人竟然没有拖着鱼尾,而是拥有着人类一样的双腿,还穿着鞋。 ……混血? 这时的叶柏涵还不知道,鲛人并没有混血的说法。他们不管与什么种族进行□□,最后生出来的始终都只会是鲛人。 但是不管对方是不是可能是混血,安全起见,叶柏涵都打算捂紧了嘴巴坚持不说话,绝不给对方误会的机会。 结果他的这个动作却惹得鲛人笑了起来,说道:“看来有人告诉过你,不要跟我族的人说话。” 叶柏涵眨巴眼睛,用眼神回答了他。 他的神态实在太过生动可爱,鲛人愣了一下,然后走近了几步,说道:“不过你的长辈肯定没有告诉你,像这样的小手段只能对普通的鲛人有效,对于真正法力强大的鲛人来说是没有用的。” ……并没有说过。 叶柏涵听他这么说之后,稍微做了下判断,立刻相信了对方的话。 师兄真坑爹……林师叔你也一样坑爹。 叶柏涵拔腿就往客栈的大堂跑。 此时视线所及之处还有很多客人,既有鲛人,也有修真者,还有一些看不出身份来历的凡人,叶柏涵不信他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 但是他很明显低估了对方的胆气,那鲛人轻轻一勾手,就抓住了叶柏涵,然后试图把他往怀里带。 ……好强! 交手的一瞬间,叶柏涵就感觉到了对方的实力压迫。真灵眼对于这方面素来异常敏感,所以叶柏涵瞬间就察觉到了鲛人动手瞬间,散发出来那铺天盖地的威压。 小师叔救命! 然后就在这个念头自脑中一闪而过的瞬间,林墨乘也不知道从哪里如同召唤兽一般地冒了出来,一剑刺向鲛人抓住叶柏涵的手。 双方交手数个回合,鲛人最终为了避开林墨乘那如影随形的剑光不得不放手,让男孩逃到了林墨乘的身边。 林墨乘开口说道:“紫鳞王,我伽罗山的弟子不是你的猎物!” 紫鳞王听了之后,顿时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是伽罗山的人。这孩子都不肯说话,我哪里知道他是谁家的?” 林墨乘说道:“他既然不说话,便是他不喜欢你的意思。紫鳞王怎么能直接动手相逼?” 紫鳞王听了,却说道:“我这如何能说是动手相逼?我要真动了手,这孩子现今已经在我的步潮宫了。按你们人类的说法,我不过是逗了逗他而已。” “孩子胆小,不经逗。紫鳞王还是请回吧。” 面对林墨乘这□□裸赶客的态度,紫鳞王的表情也有些变了,沉下脸说道:“林尊者这是要赶我走?” 林墨乘说道:“我是请紫鳞王走。” “林尊者是不是忘了,这东海到底是谁的地盘!?” 林墨乘说道:“紫鳞王是不是也忘了,这瀛洲……可不是你的东海!” 两人目光对视半晌,视线交错之处恍然有电火雷光,谁也分毫不让。最后紫鳞王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来日海上见。” 他这样说着,一挥袖子,便转身离开了。 叶柏涵不禁有点意外。那么强的人,在跟林墨乘短暂交锋之后,竟然直接转身离开了。 这时候师兄师侄们也跑了下来,队伍中唯二的两个妹子借助性别优势围住叶柏涵,问道:“小师叔没事吧?” 叶柏涵笑了笑,对她们回答道:“我没事。” 师侄之一的凤羽性格比较活泼,望了望紫鳞王离去的方向,就跟师姐妹讨论道:“那个就是紫鳞王?” 同行的师兄点了点头,说:“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瀛洲。瀛洲虽然也属于东海,却是人修的地盘,普通海族也就算了,像是这种海族中的王族,一般轻易是不上岸的。” 却听林墨乘说道:“这里毕竟是瀛洲,与内陆还是不同的。” 众弟子便点了点头,纷纷称是。 随后林墨乘便与众弟子交代了一番。 此时同林墨乘一起到瀛洲来的弟子其实都是有任务要完成的。有人是为了法器来换购一些材料,有人是因为接到长老的任务要帮忙跑腿,还有人则是跟叶柏涵一样受命师长,出来认认路顺便长长见识。 最后这部分的弟子,通常是由同行的师兄带领去参观坊市和认路的。不过因为同行的吕师兄自己身上也还有师命,得先去见一趟瀛洲山东神宗的宗主,所以第一天还不能出门。 林墨乘来瀛洲据说是有私事要办。不过在离开之前,他特别把叶柏涵留下来说一会儿话,并递给叶柏涵一只白玉哨子。 “此哨发出的声音非常特殊,而且能传数百里。我本人一般不会离开瀛洲城,若有急事,你就吹这个哨子唤我,我会很快赶来。” 叶柏涵听了,立刻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这个时候师兄已经去了东神宗,因为担心带一堆东张西望看什么都好奇的师侄们一起去会失礼,所以只带了两个性子比较沉静又来过瀛洲的弟子。临走前,他特意交代几个弟子可以自行到附近转转,或者跟随其它师兄师姐出去逛逛瀛洲城顺便买点东西也行。 一众弟子都应下了。 等几位年长的弟子都分散开之后,两位师侄妹子抢先一步来找了叶柏涵,问他要不要到附近的坊市逛逛。叶柏涵本来就对附近的情况很好奇,自然是欣然答应。 三人走出来之后,却有一位同门的师侄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凤羽看到这情况,顿时有点怒了,说道:“我们逛街,你跟来干什么?” 结果却听那师侄懒洋洋地说道:“谁要跟着你们了?是吕师伯让我一路跟紧了小师叔,别让他走丢了。” 凤羽就说道:“不是有我们跟着吗?难道还会让小师叔走丢?我说,你有眼色一点好吗?看看我们这里……”她指了指自己,师姐云心颜和叶柏涵,“都是女孩子,你凑上来算什么?” 叶柏涵一头黑线,开口说道:“我不是女孩子。” 那师侄也几乎同时说道:“小师叔不是女孩子好吧。” 凤羽说道:“这话你去跟掌门说说看!?” 叶柏涵说道:“凤羽,我不是女孩子。我不喜欢别人这么说。” 凤羽这才噘了噘嘴,说道:“好啦好啦,师叔是可爱的男孩子。不管怎么样,你不要跟上来啦。我们要跟小师叔说话,有些话你不能听。” 那师侄顿时翻了个白眼,说道:“不行,你们的修为……”元婴期的青年看了看眼前三个金丹期的小鬼,说道,“我稍微离远点跟后面好了。你们两个也就算了,这地方鲛人多,小师叔走在街上太不安全了,果然还是要看着点。” 凤羽听了,一开始还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好不容易想明白了,顿时怒了:“喂!你什么意思!?刚才那句是不是在说我们长得没小师叔好看!?”她开始想要拉扯青恒,说道,“你给我说清楚!小师叔长得是好看,可我和师姐也不丑啊——” 两人当街就闹腾了起来。 青恒一个元婴期的,自然不能跟金丹期的师妹打闹,不过他高了凤羽一个境界,要躲避也完全不难,认真起来,凤羽根本就碰不到他的衣角。 两人打闹了半晌,最后还是凤羽先耗费了大量体力,主动停了下来,被云心颜拉住。 凤羽就跟师姐告状:“师姐你看青恒师兄啦!” 云心颜知道她脾气爆,不想插手他们之间的矛盾,便转移话题说道:“好啦好啦,先别管这事了。我还想带小师叔多逛几个地方呢,你们再闹下去时间都要被浪费完了。而且既然是吕师伯的意思,我们听着就行了。有师兄在我们也安心点对不?” 凤羽听了,噘着嘴,却是不甘不愿地应了。 不过她性情单纯,这点不开心的情绪,在逛了几家店铺之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情绪回复之后,凤羽开始十分兴奋地拉着叶柏涵对他介绍瀛洲城的布置以及一些著名的店铺。 “瀛洲城这家朱云坊有老多老多漂亮的衣服啦,还有服饰类的法器。比如我这个……”凤羽抬起胳膊,撩高了袖子,给叶柏涵看她的臂钏。那是个碧玉作成的钏镯,上面有一处附着一片火红色的凤凰图纹,看上去整个渗入了碧玉之中,如同寄居在玉镯上的小凤凰。凤羽说道,“我这个镯子就是这里买的,这红色的凤凰能化成火焰的小鸟,虽然本身没有诞灵,但是却可以听从主人的吩咐探路呢。” 她这样说着,挥了一下手臂,就见手镯上凤鸟猛然从镯子里脱离,飞了起来,然后开始在凤羽身边绕圈。 ……带着浓重的火气。 凤羽名字里带了个凤字,叶柏涵便猜想这位师侄有可能会格外喜欢与凤凰有关的饰品。 云心颜却看不过眼她炫耀个不停,说道:“行了吧!你也不想想为了买这东西你花了多少钱,那时候可是连寒铁都买不起了,剑坏了还要像姐妹们借钱去修呢!” 凤羽便顾左右而言它,一转头望向了另一侧的阁楼,说道:“啊!看到都琅阁了。师姐我们进去逛逛吧!” 叶柏涵觉得都琅阁听上去有点耳熟,回忆了一下才记起来,这是之前在港口时那艘海船归属的组织。听林墨乘的话,似乎这个都琅阁很有实力的样子。 而在众多店铺之中,这家店铺光从外形上看也非常不同凡响。它位于瀛洲城的一条主干之中,一眼望上去,那楼一直延伸到树木的顶端,完全无法分辨有几层。整个都琅阁看上去有如一座浑然一体的宝石塔,细节出雕砌得极为精致美丽,一看就很有财力。 叶柏涵跟着凤羽走了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店铺里的模样,就听到了三声洪亮的钟鸣,然后就是响彻了整个都琅阁的声音。 “致诸位客人,都琅阁现在急求一颗解梦石,如有客人身上有多余解梦石的,请到都琅阁四十九层或者将之售予都琅阁的管事,都琅阁日后必有重谢。” 凤羽听了,愣了一愣,说道:“解梦石?哎呀,这东西我以前在无间海找到过一颗来着,可惜后来用掉了。” 云心颜却说道:“求解梦石……都琅阁有 第033章 “小师叔你有解梦石?” 叶柏涵引两妹子的神识往一枚空间戒指之中一探。 “哇。”凤羽当即露出了大惊小怪的模样,说道,“小师叔你怎么有这么多解梦石?等等,我看看……还有好多别的材料。为什么你有这么多寒铁!?我平时要买一块寒铁就要倾家荡产哎。” 叶柏涵也有点惊愕。他回答道:“都是平常在山上的时候大家给的啊。说起来……凤羽你很穷吗?” 凤羽表示:“大家都很穷啊好不好!?门派除了发丹药和武器之外什么都不给,我们的其他法器和升级法器的材料都要自己想办法,陈师叔祖还说什么‘无间海里面什么没有?如果想要法器就自己去找,找全了材料器阁自然会帮忙锻造。至于连法器材料都没能力自己找的人,要那么好的法器有什么用!?’但是我运气很差啊,每次找到的材料都不是自己需要的。我跟器阁的长老抱怨的时候,他们就说什么这说明天道在考验我……呸!不就是不想费工夫帮我弄材料吗?” 云心颜却说道:“我觉得你的问题不止是运气不好。虽然大家都很穷,不过凤羽你是特别穷吧。小师叔的材料是不是大家拿来让你帮忙炼器炼药余下的?” “是。” 云心颜便说道:“我宗比较穷,所以大家也就只能给点材料作数了。如果是在瀛洲或者昆仑这类的地方,估计会有大把大把的修仙者捧着灵石来求丹药和法器呢。” 凤羽一脸羡慕:“会炼器真好啊。” 云心颜:“那你要不要学?器堂多一个人长老们也会很高兴的。” 凤羽立马把头缩了回去,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叶柏涵:“……”他想了想,说道,“如果炼制法器的材料不足的话,凤羽你可以跟其他师兄弟交换的吧?” “我又不知道谁手上有我需要的材料,怎么换?”凤羽撇了撇嘴,说道,“而且寒铁这东西大家都缺,像是火灵晶之类的山上没几个人需要的,你想换也没几个人愿意跟你换啊。何况要是关系不好的人,也不好随便跟人换东西。所以我们才每隔一段时间就出来一趟,到仙人集换点东西。有些东西山上没人要,其它地方却很抢手呢。” 叶柏涵听了,问道:“那门派为什么不自己弄个小集市?也省得每次都要千里迢迢跑这样远来买卖东西?” 凤羽跟云心颜双双停顿了一下,云心颜才说道:“以前倒是办过。” 叶柏涵:“嗯?” “然后说好要开集市的那天,洗尘峰只去了十几个弟子。长老们很生气,就决定不管我们了。” 听她们的这个说法,叶柏涵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你们也没去?” 凤羽立刻辩解道:“哎呀,我本来是想要去逛逛的,但是我不是没什么钱嘛,就想下次再说……然后,就没下次了。” 云心颜吐槽道:“估计就是因为你们都这么想,所以集市才没办起来。” “因为长老说这不是课业,可以有需要的人才去嘛。”凤羽立刻反驳道,“而且为什么只说我?师姐你自己不也没去吗?” 云心颜被揭穿,也有点尴尬,就辩解道:“我是想练完功再去的。” 叶柏涵顿时陷入了思索。 然后这个时候,之前的钟声再次响了起来,方才那个声音又再次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 云心颜便说道:“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小师叔看样子还没人给都琅阁送解梦石,而且它们要的挺急的。小师叔我们给他们送去吧!让都琅阁欠我们一个人情。” 虽然师姐妹俩都挺穷的,但是脑子却很清醒,并不想拿解梦石换钱,显然都很清楚都琅阁的人情比灵石值钱。 叶柏涵也没理由说不,就跟着两人一起上了楼。 与都琅阁的管事交谈之后,管事知道他们是真道宗的弟子,并且是来送解梦石的之后,立刻就亲自把他们带到了地四十九层。 为了避免管事误以为自己是个尾随三人的可疑人物,青恒稍微走近了一些。 跟管事一起登上都琅阁的时候,叶柏涵等人也从管事口中听说了大致的情况。 原来都琅阁的少主人这两日第一次来瀛洲,却不料刚上岸就被一个鲛人女孩缠上了。属下虽然警告了他关于紫鲛的凶残传闻,无奈少年被鲛人少女那酷似人类的情态所迷惑,虽然答应了不在与其往来,其实却并不十分相信流言。 结果后来被少女伪装求助骗到了海岸边,差一点就被直接带到了海里。虽然被及时抢了回来,但却已经吞下了鲛珠,开始向着人鱼转变。 而要解除这种变化,必须要使用解梦石。无奈解梦石在瀛洲是件稀缺品,都琅阁上午才被人买走了最后一颗,而新的一批还在东海岸边的船上,因此只能先对外求助,否则不用等到天黑,都琅阁的少主人就要先到海水里去生活了。 听到这个故事,师兄妹三人几乎不约而同地看了叶柏涵一眼,庆幸地想:幸好小师叔够听话。 叶柏涵感到了莫名其妙。 不过等几人上了都琅阁的第四十九层,看到少主人本人时,才发现原来这位少主人他们其实见过。 俊秀的少年此时正浸泡在一个十分宽敞的浴池之中,腰部以下的地方已经差不多都变成了鱼尾,只能透过鳞片隐隐约约看到原本双腿的痕迹。耳朵倒是还是人类的耳朵,看上去跟鲛人并不相同。 与此同时,少年的身上穿着一件材质十分特殊的长袍,即使浸了水之后看上去也毫无湿润的迹象,与干燥的衣物一样丝毫不透光,在水中轻轻飘荡着……叶柏涵判断那也是某种鲛绡。 叶柏涵他们进来的时候,少年正趴在池沿上,百无聊赖地用新生的尾巴打着水。然后管事向其报告了解梦石的事情,少年便马上开口让几人进来。 叶柏涵等人就进去了。 几人进屋的时候,少年的表情还比较平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但是当叶柏涵从管事和凤羽的身后绕出来,露出大半个身形的时候,少年却瞬间呆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少年半晌都没有反应,等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双颊瞬间就浮起了明显的红晕,瞬间就把半个头都埋进了水里,只从池沿后方露出一双眼睛。 管事显然也被少年那突兀的反应弄得愣了一愣,好一会儿才开口介绍道:“这几位是伽罗山真道宗的道友,他们手上正好有现成的解梦石,我便请几位道友上来了。” 少年躲在池壁后面,含糊地唔了一声。 管事:“少主?” 少年这才微微地稍微上浮了一些,让鼻子和嘴都露了出来。 他开口说道:“初次见面,我是都琅阁陈律。请问几位的姓名?” 虽然请问的是“几位”的姓名,但是他的目光却一直直愣愣地盯着叶柏涵,那目光直得连粗神经如凤羽都看出了端倪。 可惜叶柏涵本人的念头也很直,并没有多想。 他开口说道:“我是伽罗山真道宗应真道人门下五弟子,叶柏涵。这三位都是我的师侄,这是凤羽和云心颜,这位是青恒。” 陈律顿时笑了起来,说道:“多谢你们来帮我。呃……能否请几位在隔壁稍候,我马上就出来。” 叶柏涵也知道他是要用解梦石解除变身,自然不可能拒绝主人家的要求,便同同伴一起到了隔壁等候。 没过一会儿,变身后的陈律就从门口走了进来。少年看上去并没有都琅阁少主这种身份会附带的骄纵之气,神态温和又腼腆,刚跟叶柏涵打了个照面,还没说话呢,脸上已经先红了红。 青恒:我怎么觉得人修对小师叔来说也不太安全的感觉? 叶柏涵却没有想太多,最多就觉得这个都琅阁少主实在是个性过于腼腆了,见面才多久,就红了两次脸。 不过少年红过了脸之后,就开始进入了正题,说道:“变成了人鱼真不方便,多亏几位雪中送炭。以后几位就是我都琅阁的朋友,如果有什么需要的珍品,尽可以委托都琅阁,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为诸位寻找,成本价出售。” 没想到凤羽听了,却是一脸失望,说道:“不是免费赠送啊……” 陈律顿时微微一笑,说道:“若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赠送给姐姐也可以,我让他们记我账上就是了。”然后他停顿了一下,说道,“不如这样,我现在就陪几位下去看看,大家可以随便每人挑件小礼物,算是我的见面礼,如何?” 管事在旁边顿时听得一愣。 都琅阁先前虽然说是必有重谢,但是这个重谢也是有讲究的。如果是一般为求财而来的人,都琅阁也就最多是回赠大笔的灵石或者贵重的法器了断这份人情。 反而是更有身份的人物不好这样简单粗暴地对待,比如伽罗山真道宗这样的存在。虽然伽罗山弟子是出了名的清贫,但是这种清贫却并非是贫穷,而是因为他们本就不太依赖外物,所以也不重视钱财。 他正想劝阻少主人,却听陈律说道:“当然,这不是解梦石的报酬。我知道伽罗山的诸位并非为报酬而来,只是出于同道之情略施援手。不过诸位远道而来,陈律有心想要赠一份小小的见面礼给诸位,还望几位不要拒绝。” 管事顿时张大 第034章 管事对自家少主的变化惶惑不解,而对面的云心颜却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她心里警惕,很快就回答道:“这样不好。萍水相逢,怎好收公子的礼物?” 陈律说道:“只是个见面礼而已,姐姐不必在意。毕竟你们也送了解梦石给我……可以说是救命的恩情了。” 凤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点搞不清状况,不知道为什么陈律非要送,师姐却一再拒绝。但她性子躁归性子躁,大事上却并不任性,一看师姐的反应就明白了这其中大概有什么她搞不明白的关键,便低声问云心颜:“如果拿了礼物,是不是对宗门有不好的地方啊?” 这话却不够小声,直接就被陈律听到了。 少年就开口说道:“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是这位姐姐想太多了。姐姐可以安心收下,只是我个人的小小谢意而已。”然后他就把视线移到了叶柏涵的身上,“这位妹妹也是。” 叶柏涵:“我不是——”他想开口说自己不是女孩子,但是眼角扫到裙子上的桃花绣纹时,却猛然卡了一下。 如果说他是男孩子,要怎么解释穿女装这件事?让不相干的外人也知道他其实是个穿着女装的男孩,以后不会变成这瀛洲城广为流传的奇闻笑谈吧? 这么一想,叶柏涵就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说道:“叫我叶柏涵就可以了。” 陈律听了,脸上又是一红。 “那……叶小姐。” 叶柏涵脸色一黑。 “请千万直呼姓名就好。” “柏……柏涵。” 陈律的声音有点抖,云心颜瞬间有掩面的冲动。叶柏涵也觉得有点不得劲,说道:“要不……还是连名带姓一起称呼吧?” 陈律听了,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几分,露出有些失望的神情,但还是从善如流,顺从了叶柏涵的意思,说道:“叶柏涵你好,你也直接叫我陈律就好。” 这称呼倒没让叶柏涵觉得有什么不对,便爽快地叫道:“陈律。” 陈律脸色又是微微一红,才开口说道:“如果叶柏涵你不愿意接受我的礼物,不如就由我做东,请诸位伽罗山的新朋友吃顿饭吧……我已经让步了,这位姐姐可不能再拒绝了。” 叶柏涵想了想,虽然觉得让陈律做东请客也未必就比接受他的礼物来得好,但是至少情理来说,请客答谢更有人情味,就没有拒绝。 云心颜还想推辞,却没推辞掉,因为这回凤羽直接挂在了她的胳膊上,眼中那闪闪发亮的期待简直都要满溢出来,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她想要得不得了。 ……十年难得吃一顿好的的修真者伤不起。 然而态度这么一软,云心颜就发现这位都琅阁的少主开始彻底缠上了自家的小师叔。叶柏涵全无作为“妹子”的自觉,还以为陈律老来找他只是因为年龄相近。 在伽罗山的时候,因为整个门派都知道他是真伪娘假妹子,所以他一直缺乏自己在穿女装的自觉,甚至还隐隐有些习惯了青寰飞仙裙的各种便利之处,也没意识到陈律的态度与其它爱找他玩的师侄们是大有不同的。 因为听说陈律本人也是刚从内陆过来,叶柏涵趁着大家不注意,还偷偷问了他明皇的事情。 陈律对人间王朝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他同行的管事之中有人是常常往来于明国和外海的,陈律就特意把人叫过来问了一问,对方果然知道明国的事情,开口说道:“明皇好像至今也只有一个皇子,为林妃所出,不过据说送去修行,已经很久没有在镜都出现过了。” 叶柏涵顿了一下,才继续问道:“林妃还好吗?” 管事笑答道:“虽无皇后之名,但有皇后之实,有什么不好的呢?”他这样说着,忍不住就从头到脚地开始打量叶柏涵,奇怪他为什么特别关心明国的事情。 叶柏涵的打扮实在很难让人猜出来他的真实身份,管事显然也是被打扮给迷惑了。 叶柏涵听到他说的话,却是安心了许多。 挥挥手让管事退下之后,陈律便开口对叶柏涵说道:“叶柏涵你有没有去过无根市?听说这是月圆之夜才会在瀛洲城根部地下举行的临时集市,主要是为了让一些闲散的修行者可以私下换购一些需要的法器材料,另外据说还有合瀛洲城所有商家之力举办的大型拍卖会,会拍卖一些特别珍稀的法器。” 陈律虽然也是第一次来瀛洲城,知道的东西却比叶柏涵多太多了。他身后有都琅阁作后盾,这段时间又拼命绞尽脑汁想各种借口约叶柏涵出来,很快就把瀛洲许多比较有意思的地点或者活动都打听清楚了。 叶柏涵果然有些好奇,开口就问了拍卖会相关的事情:“月圆之夜?那应该很近了……”他屈指一算,发现月亮应该是两天后就到正圆,顿时来了兴趣,问道,“我都不知道瀛洲城地下还另有天地。我好像没有见到过入口?要怎么进去啊?” 陈律说道:“那地方只有月圆之夜才会开放。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到时候来接你啊。” 之后月圆之夜当天的黄昏,陈律果然来接人了。没想到其他伽罗山的弟子听说了无根市的事情,也来了兴趣,纷纷表示要去。陈律被迫给带上了一群的电灯泡。 他顿时觉得很郁闷。 叶柏涵却毫无自觉,只是有些抱歉地说道:“抱歉,我实在不好抛下大家一个人来玩。带上我们是不是很麻烦?” 陈律生怕他嫌麻烦叶柏涵就不肯跟他一起出去了,所以几乎马上就回答道:“一点都不麻烦。你愿意跟我出来玩,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完全不觉得麻烦。”为了避免事久生变,他立刻招呼着众人出发。 随后叶柏涵终于知道了无根市的入口设在哪里了。 它竟然是设置在瀛洲城各个店铺底下的法阵之中。 通过复杂如蛛网一般的地道,众人很快就到了地底的无根市。而在无根市每个入口的门前,都有摊铺在那里售卖两种东西,一种是临时掩藏修为的面具,一种是掩盖气息的花环。 陈律解释道:“因为这个集市提供不少私人性质的交易,所以为了避免一些性情不端者杀人夺宝,无根市的管事们会安排在每个出口廉价贩卖一些能掩藏修为和掩盖气息的物品,佩戴这些物品之后,有些人摸不清你的修为,就不太敢轻举妄动。无根市也会自主安排一些强者佩戴面具和花环四处巡逻,如此除非对自己很有自信或者妄图撞运气,很少有人敢于随意动手。” 叶柏涵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这种做法很有些钓鱼执法的味道。 面具和花环都不贵,叶柏涵为了安全起见,就想让大家都买上——结果才意识到自家同门都穷到了什么地步。 不少人身上根本没两颗灵石,甚至还有人拿出矿石问能不能以物换物——叶柏涵看着都觉得心疼,索性就想直接替一群师侄们把面具和花环全买了。 这对于陈律来说正是献殷勤的好机会,他哪里会留给叶柏涵自己付钱的机会,立刻趁着叶柏涵点人数的时候,吩咐手下去快速把东西都买全了。结果面具和花环送来的时候,竟然还多出了两个。 因为并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合起来也就是几十块灵石,叶柏涵也没有拒绝,只是谢了谢他。 却不料那头突然走过来一群人,领头的却是一个看上去只比叶柏涵大上几岁的小姑娘。她一身桃红色长裙,头上带着极为华美的五色花冠,开口就说道:“陈律你怎么搞的?我到你店里却没找到你,结果你自己跑来逛无根市了?” 然后她目光一扫,就看到了叶柏涵和一众伽罗山弟子。 女孩几乎是在看到叶柏涵的一瞬间就浮起了明显的敌意,对陈律说道:“这是谁啊?你新认识的朋友?你可别忘了之前那鲛人的事情,吃一次亏还不够吗?现今又交上新‘朋友’了?” “小心又被骗!” 女孩的语气与其说是提醒,还不如说是十分尖酸的挑衅。 伽罗山众人当下看向她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陈律没想到女孩一出现就开口嘲讽叶柏涵,顿时也露出了不爽的表情,问道:“你什么意思!?叶柏涵是我的朋友,你才不怀好意呢!按你的说法,你接近我是不是也是不怀好意,是想替唐楼挖我们都琅阁的情报!?” 和女孩四目相对的瞬间,叶柏涵就意识到这妹子很可能喜欢陈律了。他对陈律的态度不敏感,对妹子的态度却很敏感,所以看到小姑娘出现之后蓄意挑衅,倒没有多少生气的意思,反而有种看好戏的恶趣味。 结果没想到小姑娘听到陈律这么一段伤人心的话,又看到叶柏涵脸上那兴致盎然的笑容,受到了刺激,当场暴跳如雷,对着叶柏涵就开口喊道:“穷鬼!你笑什么!?送几个面具就高兴了,你这辈子也没见过多少钱吧!?” 叶柏涵真是站着也躺枪,面对小姑娘迎面而来的敌意,瞬间也愣住了。 但是陈律哪里容她这样说自己的心上人,瞬间就炸了。他表情恼怒,对着女孩说 第035章 陶盈对他十分忌讳,但是又忍不住要回答他的话,说道:“你难道没听说过唐楼?东海十大世家,就有我唐楼在内。” 结果陈律在旁边拆她台:“排名最末。东海十大世家,以我都琅阁陈家为首。” 陶盈顿时恼怒,回头瞪他。 却听叶柏涵突然开口说道:“可惜了。” 他故意吊人胃口,陶盈城府却还不够深,竟然就那么轻易地上当了,应了他的话:“可惜什么?” 叶柏涵见她接话,就问她:“你是陶家的继承人?” 陶盈说道:“我以后绝对会是唐楼的继承人!” 以这个特别强调的语气来说,看来她现在至少不是唐楼的继承人。叶柏涵顿时笑了,开口说道:“那太可惜了。看来偌大一个唐楼,很快就会败了。” 陶盈顿时怒了,问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继承唐楼就会败掉唐楼!?你凭什么这么说!?” 叶柏涵说道:“就凭你识人不清,做事鲁莽,得罪人而不自知啊。” 陶盈撇嘴瞪眼,做了个假笑,说道:“像你们这种穷修士,我就算得罪一百个又怎么样了?” 叶柏涵顿时笑了,说道:“所以你现在知道我们是哪门哪派,什么身份的穷修士了吗?” 陶盈顿时哑然。 叶柏涵继续笑:“你看你连别人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就敢往死里得罪人,你说你傻不傻?商家不是讲究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你这明显不合格啊。” 陶盈拳头握了又放,有心想要反驳,却偏偏想不出反驳的台词,顿时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半晌,她才皮笑肉不笑地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是哪门哪派,谁家的穷修士啊?” 叶柏涵挑了挑眉,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陶盈瞬时就要炸毛。 叶柏涵便说道:“要不这样,我们来打个赌,如果你赌赢了,我就自报家门并答应你一个条件,如果你赌输了,那就像我们这些穷修士道歉并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 陶盈听了,顿时眼睛一亮。 叶柏涵的这个提议对她充满了诱惑力。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如果赌赢了,一定要让叶柏涵离陈律远点,最好退避十公里……要不然,远离十丈以外也行。 但是她还有点犹豫,问道:“你先说赌什么?” 叶柏涵想着这小姑娘还有点智商,没有头昏脑热就一口应下,也知道她应该会先衡量胜算,自己必须给出个让她有信心……看起来有很大机会赢的打赌项目。 他想了想,说道:“就比……赚钱好了。” “赚钱?”陶盈顿时愣住,然后突然笑了起来,“你们这些穷到连个面具都买不起的修士,竟然想跟我比赚钱?你知道我们唐楼是以什么立足东海的吗!?” 叶柏涵说道:“你怕了?” 如果说比其它东西陶盈可能还会有几分犹豫,但是叶柏涵既然说是比赚钱,那陶盈是绝对不可能示弱的。而且她也不觉得自己会输。 她就说道:“你大可划下道来。” 叶柏涵说道:“我们各拿出一千灵石,就以这一千灵石为本,在这无根市上买卖商品。中途我们各自可以以任何手段处理商品,令其提升价值。拍卖会开始还有一个时辰,我们就以这一个时辰为限,看谁最后赚到的利润多。” 陶盈听了之后,考虑了一下,绝对这条件对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利之处,便拍板道:“可以!”然后她说道,“我先说我的条件好了——若是我赢了,你以后要离陈律远远的,不许接近他,也不许跟他说话。” 陈律本来还没什么反应,听到陶盈提出这么个条件,顿时恼了,说道:“你说什么呢!?” 叶柏涵就知道这小姑娘是把自己当情敌了。他心里发笑,却没把陶盈的话当一回事。陶盈不知道,他自己却是知道的,虽然穿了套女孩的衣服,但他本质上可是个真汉子,怎么可能变成陶盈的情敌? 所以他即使被陶盈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拍了拍陈律的肩膀,笑着对他安抚道:“放心,我有把握,不会输的。” 他笑靥如花,陈律当下就看傻了,本能地傻傻应了一声。 叶柏涵说道:“为了公平起见,防止某一方出千,我们进行赌局的时候,可以各自指定一个人跟随对方,这点没问题吧?” 陶盈听了,嗤笑一声,心想瀛洲城可是我的地盘,唐楼在这里的势力岂是你们这群穷修士能想象的? 她觉得自己要作弊的话,对方根本不可能看出什么端倪。相反叶柏涵如果想耍什么花样,她只要让人一查就查出来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同意了叶柏涵的要求,说道:“好啊,东管事,你跟着他好了。” 一个青年管事便从陶盈身后走了出来,站到了叶柏涵的身侧。 叶柏涵微微勾起了嘴角。 然后他说道:“至于我们这边……陈律,我们这边大家对瀛洲城都不是很熟,这个任务能不能拜托你?” 陈律顿时一愣。 叶柏涵说道:“拜托了。” 陈律立刻便答应了,说:“好……我会好好监视她的。” 陶盈:“……” 其实叶柏涵让陈律来跟着陶盈是件好事,这样就让她有了跟陈律相处的机会。但是另一方面来说,都琅阁在瀛洲的势力甚至还胜过唐楼,陶盈如果想要出千难度就会高上许多——这回不是她想不想,而真的是能不能的问题了。 陶盈的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不过,陶盈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她毕竟出身唐楼,对于瀛洲城和无根市也相当熟悉,对于在无根市上交易并且获取利润还是很有自信的。 她思考了一会儿,就决定先去无根市上逛一圈,看情况低买高卖,尽可能地在拍卖开场之前的这一个时辰内积累出远超过叶柏涵的利润。 到时候,一定要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乖乖地从此远离陈律。 这样想着,她转过头,悄悄地看了陈律一眼,叫道:“陈律——” 结果陈律直接还了她一个大白眼,问道:“干嘛?” 陶盈顿时咬牙切齿。 叶柏涵这边把陈律派去看住陶盈有没有□□小姑娘拖慢进度的意思,其实大家都不是很能确定。 不过陶盈离开了之后,一种弟子们立刻开口说道:“那……小师叔,我们也开始吗?” 叶柏涵听到这个我们,愣了一下才笑了起来,说道:“是,‘我们’也开始吧。” 他想了想,把一千颗灵石倒在了地上,然后说道:“你们每人数五十颗灵石,然后去到处逛逛,看看有什么廉价的丹器材料就都给买下来,买好了来拍卖所的门口来找我。” 跟随叶柏涵来的弟子大约有十余位,每人拿五十颗灵石也还多有剩余,叶柏涵就把余下的都收了起来。 那青年东管事对于叶柏涵的做法多有疑惑,忍不住就皱了皱眉。叶柏涵的做法完全不像生意人的作风,竟然让弟子们拿了灵石去随便买廉价材料。虽然说叶柏涵输掉赌注对他家少主人大有好处,但是青年还是忍不住说道:“叶小姐,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叶柏涵轻轻一挑眉,说道:“谁告诉你我要做生意了?” 东管事皱眉道:“您可是和小姐打了赌的。” 叶柏涵却意味深长地开口说道:“我们赌的是赚钱……做生意是为了赚钱,但是赚钱却不一定要做生意。” 东管事有点迷惑。 叶柏涵却开口问道:“虽说无根市算是散人市,不过像是你们唐楼这样的大商家,在这里应该也有自己的店面吧?” 东管事虽然不知道他问这句话是为何,但还是回答道:“那是自然。” “在哪里?” 东管事有些弄不清楚叶柏涵问这个的目的,但想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就回答了他:“就在拍卖场的附近。” 叶柏涵便说道:“带我去看看吧。” 东管事总觉得越来越看不懂叶柏涵了。他总觉得这个小姑娘并不是真心想要跟陶盈打赌,否则怎么会在赌局之中这么悠闲,还尽干些不相干的事情? 不过他仔细一想,觉得叶柏涵输了赌注对于陶盈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就没有说什么,反而顺着他的意思,带着叶柏涵和青恒去了各大店铺所在的地点。 这样逛了一圈之后,叶柏涵就大概了解了无根市的一些主要道路。 然后这个时候,不少弟子也已经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材料回来了。五十个灵石不算太多,叶柏涵又没有提出对于材料的具体要求,所以弟子们想要把它们花光还是很容易的。 东管事仔细扫了一眼那些材料,只觉得惨不忍睹。全部都是最低阶的材料不说,有些材料还因为保管得不好而多有损伤,数量倒是很不少。 东管事不禁怀疑这么一堆东西能卖出去吗? 他抬头望 第036章 叶柏涵分类的动作很快,很多材料东管事还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他就已经快速分类完毕了。东管事看他的手法,就觉得叶柏涵对于这些材料应该十分熟悉。 东管事虽然有稍微试图分辨一下,但由于叶柏涵收来的材料太多太杂,他最后并没有分辨出个结果,只大概知道叶柏涵把物材分成了两个大类,一个大类里包含矿石,兽骨,兽皮等材料,应当是炼器用材,另一个大类则囊括药草,兽血,木材,应当是要用于炼丹。 但是不管是哪一部分,都只是十分低级的材料而已,就算全卖出去也不值多少钱,而且因为量太大,如果真的能卖出去可能也要打个折扣。 东管事一时不明白这位是想干什么。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 叶柏涵等人到齐之后,就带着一众师侄直接花费灵石在无根市上租了一个摊位,然后众人把一些杂物移开之后,叶柏涵就把一列的丹炉一字儿排开。五座与正常尺寸相比体型显得娇小许多的丹炉架在摊位上,看上去竟然颇有些壮观。 东管事当场就愣住了。 看叶柏涵的样子,他竟然是想要炼丹!? 在这种气息混杂的闹市!? 叶柏涵却没有管东管事的惊讶。 真灵眼天赋异禀,而他本身又是心算能力极其强悍的理科高材生,只是同时炼制几炉低级丹药还是极为容易的事情。 事实上五炉丹药并不是叶柏涵的极限,他之前在伽罗山,因为有一段时间来求药的弟子太多的关系,曾经同时开炉炼过十六炉丹药,其中只有一炉因为一时疏漏混入了劣质药材而失败,虽然进行了补救,最后的丹药还是变成了劣质品。 而其它十五炉却全是品质完美的优等品。 有这样的经验,炼五炉丹药对于叶柏涵来说自然完全不在话下,唯一限制他的理由或许只有药材不足了。 师侄们收购回来的药材其实远远超过五炉的量,但是比较可惜的是因为叶柏涵让他们随便收,所以收回来的药材十分混乱,配成五炉丹方之后,剩余的就很难组合成一张完整的丹方了……这还是在伽罗山的丹方基本上不挑药材的情况下。 叶柏涵看了看剩下的丹方,随手拿了一方刀叶笺写了几样药材,又抓了一把灵石让人继续去收购,一边就直接开始炼丹了。 而在市集的另一边,陶盈高度集中精神地查看着各个摊位,并且对摊位上她勉强看得上的东西进行询价。 作为唐楼的大小姐,陶盈的眼光还是很好的,但是无奈她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 就算是无根市上摆摊的散客也是看人说话,伽罗山的弟子去买东西的时候,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和我等一样的朴实大众,所以价格也出得相当朴实,即使偶尔报个贵价,贵得也有限。 但是陶盈大小姐去买就不一样了。她跟陈律两人走在一起,在旁人看来简直就是一对金童玉女——不是形容外貌的那个金和玉,而是形容价钱的那个金玉。 这两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很贵,我很有钱,我是又贵又有钱的土豪,千万不要用不符合我身份层次的成本价来侮辱我——这样的气息啊。 大家必须不能侮辱这样的土豪啊。 所以一旦陶大小姐出现在哪个摊位前面,那个摊位的平均消费水平必然立刻上升两百个百分点。这种情况下,就算原来有不识货被人估了低价的法器或者物材,翻倍后被报出来的价钱也肯定减不了漏了。 多遭遇了几次这种情况之中,陶盈简直快要疯了。 她终于忍不住发了一次飙:“一千灵石!?这价格你也报得出来!?这种品质的醒魂法铃,天舟山九艺堂出售的正品都只要一千二!你这个最多只值七百灵石,一千二你卖给鬼去吧!” 那摊主听了,说道:“那就七百灵石好了。” 陶盈报的七百灵石是个实价。问题在于她太实诚了,所以如果以这个价格买下法铃,她根本就没有赚头。 她顿时被噎住。 七百灵石买个醒魂法铃,如果是需求此类法器的情况下还是值得的。但是陶盈又不缺法器用——她是来捡漏的!这种价钱她还捡什么漏? 沉默了好半晌之后,她还价道:“五百灵石!” 那摊主说道:“你刚才可是自己说了的,这法铃值五百灵石!” 陶盈狡辩道:“我说的是最多!最多!”然后她说道,“这也不是什么正经店铺,凭什么让人高价买你的法器?” 但是摊主却开始坚决一口要定七百灵石不松口了。 陶盈怎么可能七百灵石买他的法铃,最后只有带着火气恼怒离去。 看她不买,那摊主还有点怨怪:“明明说价值七百,却还要还到五百……穿得那么富贵,性子却那么吝啬。” 而另一边,见陶盈一直毫无所获,一个侍从想了想,就悄悄离开了队伍。 陈律注意到这一点,想了想就让自家侍从也跟了上去,并于接下来的时间之中暗暗关注。 陶盈一直没有所获,心里暗暗着急,不由得猜测着叶柏涵那边进度如何了。她让一个手下去打听,手下回来的时候却传回来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他说叶柏涵让弟子们去收了一堆廉价的常见药材,然后当街架了五个炼丹炉开始炼起丹来。 陶盈听了,愣了一愣,然后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五个?他以为自己在变戏法吗?” 不过话是这样说,她还是细细询问了细节,包括伽罗山弟子到底都买了些什么药材。手下捡着认识的说了几样,陶盈发现确实都是极为低级常见的药材,即使炼成丹药价值也极为有限,就算真的被叶柏涵瞎猫碰上死耗子炼成功了一两炉,也绝对换不到多少钱。 陶盈顿时安心了。 陈律在旁边听得却有些暗暗着急——他确实是想相信叶柏涵的,但是按照陶盈手下传来的话,叶柏涵的做法实在是危险得很,完全缺乏可靠性。 他便也让侍从前去打听。 结果陈律的侍从刚刚到了伽罗山的摊位旁边,就见摊位四周人群围得密集,竟然还发出了欢呼声。 陶盈这边,没过一会儿就时来运转,竟然遇到了一个散修经营的摊位,摊位上堆着各种看上去十分破烂的法器和各种材料,询价时摊主直接表示,所有货品都只要一千。 陶盈顿时喜出望外——她在摊位上看到至少两三样价值几千到几万灵石不等的材料,虽然外表上蒙灰导致卖相不好,但是只要稍稍处理,肯定就能高价卖出去。 她正想挑一样最值钱的,却见陈律伸手就指出了几样货品,说道:“你这个摊位上,这玩意儿是乌木灵根,至少值三四万灵石,这个是白血芋,七八千灵石大有店铺会收,这边有黑山凤骨,月石灰,青帝木……随随便便都能卖两三千。” 陶盈听得一愣,眼睛立刻向着陈律瞪了过去。 却不防周围还有几个在逛摊子的修士,听到陈律的话,立刻凑了上来,仔细把摊位上的东西都审视了一遍,然后就纷纷开口道:“店家这个怎么卖?”“店家这个多少?” 摊位上顿时一片混乱。 陶盈怒道:“陈律!你是故意来给我捣乱的是不是!?是不是那丫头看自己赢不了,所以让你跟着我,只要我想做的生意就帮她搅黄!?” 陈律皱了皱眉,特别不喜欢陶盈张口闭口就黑叶柏涵。他冷笑道:“跟柏涵没有关系,是我看不惯有人作弊,所以不想让她轻轻松松出千成功而已。” 陶盈异常愤怒,说道:“谁作弊了!?谁作弊了!?是不是我收几样低价的材料在你看来都是作弊!?低买高卖买进卖出本来就是经商的基本,你凭什么说我作弊?” 却见陈律拍了拍手,把旁边一直在附近摊位转来转去的一个人招了过来。 这人拿下面具,露出陈律方才让着去跟踪陶盈侍从的手下的脸。 陈律便开口说道:“给陶大小姐说说。” 手下便开口把之前那侍从离开的时候,自己如何跟踪对方,发现对方从唐楼弄到了一堆东西,然后雇佣了一个散修在陶盈所必经的路上进行低价贩卖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陶盈愣住,环顾四周,果然发现自己的跟随者里面少了人。她火气有点大,叫道:“重明!?重明!?” 然后就见人群之中走出来另一个戴面具的少年人,取下了面具,心虚地看着陶盈。 陶盈便冲他发火道:“谁让你作弊的!?” 重明立刻跪了下去,说道:“是属下自作主张。” 陶盈咬牙切齿瞪了他半晌,心里却不是生气他帮忙作弊,而是他连作弊都不能做得干净利落,竟然还被陈律发现了。 她恨恨了半晌,到底没好意思继续在这个摊子上继续呆着,而是冷着脸,转身继续走向了另外一个摊子。 也或许是倒霉到了极点,接下来的时间里,陶盈放下了一下子翻本好几倍的妄想,开始不再拘泥于价格偏高或者利润极大的捡漏,开始脚踏实地地找起了货品。她从小生活在唐楼,耳濡目染之间,稍微还是有点本事的。 所以到一个时辰结束之前,最后还是把本钱翻了三倍多,可惜最后几样货品没有全卖出去。 这是陶盈第一次亲手买卖赚钱,在这之前,她总以为做生意很简单,自己随便动动手就能几百万灵石进账——这也是她父亲和叔伯们平日生意往来给她的印象。 但此时此刻,仅仅是赚了两千多灵石,她竟然已经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 赚钱这样难,陶盈不相信叶柏涵能比自己做得更好。 然后她赶到了拍卖场的门口。这时候叶柏涵已经收摊,含笑等在了那里。 陈律便望了自己的侍从一眼,向对方投了一个询问的目光,然后就看到侍从脸上带着笑容,用力地对他点了点头。 看来叶柏涵这里的情况不错。 但是就算是如此,他也没有完全放下心来,因为陶盈这边的情况下也挺不错的。 陶盈拿出了自己的乾坤囊,说道:“三千九百二十一颗灵石,有几件收来的货物没卖出去。” 叶柏涵便也拿出 第037章 乾坤囊之中,灵石堆成了一座小山。 陈律也有点不敢相信,问道:“这里面有多少灵石?” 却听叶柏涵回答道:“五十六万整,原来还有几千零头,我分给师侄们作零花了。” 陈律仿佛这才第一次认识叶柏涵,把他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一番。他又扫了叶柏涵身后的一众伽罗山弟子,果然一个个都抱着自己的乾坤囊一幅餍足的模样。 陶盈却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她突然喊道:“不可能!你肯定作弊了!”她完全不愿意承认叶柏涵竟然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叶柏涵便开口问东管事:“那就请东管事说说……我有没有作弊。” 东管事叹了一口气,走了出来说道:“小姐,叶小姐赚取灵石的过程很清楚,我可以确定她并没有作弊。” 陶盈便说道:“那她怎么可能在这短短一个时辰内赚到这么多灵石!?” 东管事便开口,把叶柏涵赚灵石的过程说了一遍。 “……那时叶小姐同时架起五个丹炉,每一炉都是炼的不同丹方,只是最后出来的全是最优质的初级疗伤丹。五炉,炼出了五百三十七颗疗伤丹,最少的一炉也有九十三颗。” “然后她当场就给人试用了一次,疗伤丹的效果极好。叶小姐当场让人进行售卖,一颗疗伤丹只卖五颗灵石,五百多颗,当场全部卖光。然后她又拿着剩余的灵石去补充了一些特定的药材,同时开始收购一些比较珍稀的中级药材,先后再次炼制了一炉初级疗伤丹和一炉中级疗伤丹……初级疗伤丹全部散卖了,中级疗伤丹则是一部分散卖,另一部分分别批量卖给了都琅阁和我们唐楼。” 陶盈一副回不过神的模样,问道:“她炼了十五炉丹,十炉初级五炉中级,而且是每次同时炼制五炉,你告诉我她全部炼制成功了!?” 东管事说道:“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这是属下亲眼所见。当时在场的人也很多,都亲眼看到了,不可能作假。” 陶盈却变得只会重复:“怎么可能?” 陈律的心情却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走到叶柏涵的面前,笑着对叶柏涵说道:“你真厉害……” 叶柏涵便回答道:“所以我说……我不会输的。” 陈律便带着笑容,嗯了一声。 陶盈看着两人之间那温馨的气氛,一双眼睛几乎就要冒出火来。但是她却发不出火来——愿赌服输,就算她不想遵守承诺,但是她好歹也是唐楼的大小姐,代表的是唐楼的脸面。 而对于商家来说,信誉很重要。 叶柏涵对她说道:“拍卖会快要开始了,条件我回头跟你说吧。” 陶盈心里顿时紧张,心想他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呢?他不会让她从此之后也不要跟陈律说话吧?她顿时有点后悔当时那么快就把自己的要求给说出去了……早知道应该先确认自己能得胜了再提出条件的。 而陈律的心里也因为叶柏涵的这句话而紧张了起来。他想着叶柏涵会对陶盈提什么样的条件呢?他会不会也跟陶盈说以后不许再跟自己说话?如果叶柏涵这么说的话,他以后还要不要再跟陶盈说话呢?都琅阁跟唐楼虽然算是竞争对手,但也有一定的合作往来,算是世交。但是陈律也很讨厌陶盈对他纠缠不休,管东管西……哎呀,好烦恼。果然如果叶柏涵不高兴他跟陶盈说话的话,他还是不要惹叶柏涵不高兴,离陶盈远点比较好吧…… 少年明显有点想太多。 叶柏涵自然是不可能知道两位恋爱脑的小朋友心里那些千回万转的心事的。他只是先安排了师侄们自己到处去逛逛,然后自己跟青恒一起,随着陈律进了拍卖场。 陶盈没有再跟上来。 唐楼有自己的位置,而且她刚输了打赌,只觉得自己在陈律和叶柏涵面前身份尴尬,所以哼了一声,在两人身后说道:“你回头到唐楼来找我,告诉我你的条件吧。” 然后就带人一路快步越过两人,去了自己的座位。 她离开之后,陈律便一边向叶柏涵接受拍卖场的情况,一边带着叶柏涵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叶柏涵跟着陈律往前走,却不料路上突然跟某个人视线相对,顿时一愣。 却见今夜的紫鳞王穿着一身如同王袍一样的华美袍服,正跟一个穿斗篷戴面具的黑衣人站在一起。他与叶柏涵视线相交,露出一个挑逗的笑容。 叶柏涵吓了一跳。 不过紫鳞王好像并没有要向着他这边走过来的意思。他只是对叶柏涵笑了笑,然后就在离拍卖台很近的一个位置上坐好,转头去跟身边的黑衣人说话了。 叶柏涵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跟着陈律到一旁去坐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紫鳞王身边的男人方才好像也特意回头看了他一眼——难道紫鳞王跟对方谈论自己了? 不过叶柏涵到底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修真界此时的拍卖会并没有图册——叶柏涵前世世界的仙侠小说里动不动就意淫修真者用玉简记录一些什么的……叶柏涵倒是看过这个时候的玉简,基本上跟竹简也差不到哪里去,还比竹简更重,什么全息投影记忆灌输啊,那是完全没有的事情。 如今的修仙界有没有这个概念都不好说。 这是个不管人间还是修仙界都还没有发明活字印刷的世界。 不过估计修仙者们也不需要这些东西。修真者的经过修炼后,五感都优于常人,又有神识可以辅助,视野能不能抵达千里之外不太好说,但是隔个数里看清一只鸟的羽毛还是没问题的。 拍卖场里面的空间都还没有数里之远呢。 进了拍卖场之后,陈律作为内部关系者,就先主动给叶柏涵介绍了一下这次拍卖将会上台的物品。 什么千载玉心,离人棠啊,都是现在叶柏涵用不起的东西。 其中只有两样东西引起了叶柏涵的注意。 一样是一朵松中火。叶柏涵目前还没有炼化过任何天火,费长老也说这需要机缘。不过他听多了天生丹火的好处,所以知道这场拍卖会上竟然有三昧真火拍卖的时候,也不禁有几分心动。 另一样则是一面法器扇子。 “春来扇”。 陈律跟叶柏涵介绍道:“春来扇是原来六百多年蓬莱妖修,女神君御河公主的法宝,能催发万物生机,使百花盛放,枯木逢春。虽然不是本命法宝,但是也是十分珍贵的一样法宝。自从御河公主惹怒青玄神君被打落凡尘之后,她的法宝都不知去处,直到数十年前青玄神君转世重修,才有几样法宝被人流了出来,这件春来扇就是其中一样。” 叶柏涵对于法宝什么的要求不高,以他的修为来说,也用不动太好的法宝。但是这把春来扇确实是很得他的喜欢。 他这阵子出来,看着同门都过得这么寒酸,心里慢慢地就浮起了一些想法。如果能得到这面能催发万物生长的春来扇,对于叶柏涵来说极为有用的。 陈律看他的神态就知道叶柏涵对于这面扇子很是中意。但是这种成名神君的法宝——尤其是春来扇这种自带器灵的法宝,完全不是几十万灵石就能拍下的,估计价值至少也会上千万了。 他不由暗暗地算着自己的小金库,思忖着能不能为叶柏涵买下来。 而在两人各有心思的情况下,拍卖会开始了。 热场的第一件拍品就是春来扇。 起价三百万灵石。 完全买不起……叶柏涵往椅子上一靠,索性当做没看到过这件法宝。 三百万绝对是低于春来扇本身的价值的,所以马上就有人举牌把价格抬了上去。叶柏涵虽然买不起,但是他是个心放得比较开的人,所以放开之后,倒也不会因为买不起而觉得郁闷,反而开始抱着纯看热闹的心情看起了一众客人你争我夺。 没过多久,春来扇的价格就被抬到了快千万。 然后,陈律突然报价道:“一千两百万!” 他一下子给春来扇加了超过两百万的价格。 这声叫价顿时震住了众人。 其实真的说起来,春来扇作为法宝的攻击力并不见得很强,也许对于植物系妖修的作用更大一些,无奈在场的多是彻头彻尾的人修,所以价格抬到一千多万差不多也已经是极限了。 陈律这一声报价之后,场内的报价顿时停滞了一会儿。 叶柏涵问道:“你要买这个?” 陈律之前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对于春来扇的兴趣,而且他如果想要这件法器,之前应该有不少机会才对,不必特意拖延到拍卖会上。 陈律顿了一下,正想说话,却不料另一侧也传来一声报价:“一千三百万!” 那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独属于少女的娇俏,不是陶盈又是谁? 陈律愣了一下,目光有点不善地向女孩望去。 陶盈却对着这边盈盈一笑。 陶盈可不觉得陈律是对春来扇会有什么兴趣,她第一时间猜到了陈律应该是想要拍下扇子送给叶柏涵讨好他。既然叶柏涵想要春来扇,那陶盈就一定要把它给拍下来。 到时候叶柏涵要是想要春来扇,就得把那个承诺用掉。 陈律不知道陶盈的想法,所以在他看来陶盈就是在故意跟他作对。 他顿时颇为火大,紧跟着就报价:“一千五百万!” 都琅阁的少主人跟唐楼的大小姐彼此竞价,转眼就把价格再次送上了两千万上。到了两千万的时候,陈律已经有些吃力了。他倒不是没有钱,只是如果再往上加价,只怕之后灵石的用途会无法跟父母交代。 但是他如今已经骑虎难下。在叶柏涵面前,他怎么能示这个弱?知道的知道是春来扇不值当,但是万一叶柏涵觉得他不肯加价……是觉得叶柏涵不值呢? 这么一想,小少年就钻了牛角尖。 而这时,叶柏涵察觉陈律绷紧的身体动作和开始慢慢显得狰狞的表情,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了,在陈律打算继续报价的瞬间,猛然拉住了他的手臂,叫道:“别拍了!” 陈律愣了一愣。 叶柏涵问他:“这扇子不值两千多万吧?” 陈律皱着眉头,数息之后才憋出来一句:“也看拿在谁的手上。” 叶柏涵说道:“你买那扇子什么用?” 陈律本想说送你,但是事到临头却有点说不出口。他跟叶柏涵才认识这么几天,如果不知道价格也就算了,贸然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而在他支吾说不出话的时候,那边的拍卖台上已经开始催促和倒计时了。 陶盈得意地远远望了 第038章 这边的两人和另一边的陶盈顿时都是一愣,都纷纷往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望去。 而那个方向真正说起来,真正显眼的人物只有一个区域。 正是紫鳞王和与他一道的黑衣人,另外就是一群看上去身份不低的鲛人。因为紫鲛在人间界的坏名声,拍卖方把那一块都安排给了紫鲛一族,几乎没有安排其他的人族客人。 紫鳞王一边叫价,一边还用那双狭长冶艳的双眸往叶柏涵这边望,与旁边的黑衣人不知道说些什么。 叶柏涵觉得有点糟心。 他摸了摸自己怀里的白玉哨子,下定决心要是紫鳞王一旦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就马上吹响哨子……唉,也不知道小师叔现在正在什么地方,能不能赶来。 最后春来扇还是被紫鳞王给拍了下来。陶盈估计出身东海十大世家,紫鳞王却是东海之王,富有整个海面以下的领土,灵石对他来说或许就同泥沙一样,根本就不值钱。 春来扇最后被他用四千五百万的高价给拍了下来。这已经高出春来扇原本的价值好几倍了,陶盈家里再有钱也容不得她这样糟蹋,最后只有无奈地放弃。 结果没多久,就见一个鲛人抱着装着春来扇的盒子走了过来,在叶柏涵面前站定,说道:“这是王送给叶小姐的礼物。” 叶柏涵谨记师兄的叮嘱,闭住嘴不说话。 却见那鲛人抬起袖子掩住嘴笑说道:“叶小姐大约是听说了一些不能与我紫鲛一族说话否则就会被带到海里去的传闻。其实您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我紫鲛一族之所以会把是否愿意同我们说话当做是否可以作为伴侣的标准,并非是因为话语本身,只不过是以此作为引子试探对方是否能够被驯服而已。如果不可驯服,即使说了话,我们也不会强行将之带入海中的……毕竟我等寻觅的是伴侣,并非仇人,对吧?” 然后她又说道:“况且您是我们王看中的人,就算我真的中意你,也不敢轻举妄动啊。” 叶柏涵虽然知道紫鲛一族能够直接在雌雄之间转换,但是面对这样一个美女刻意撩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于是稍稍避开了鲛人那直勾勾的视线,开口说道:“谢谢你们的礼物,但是我不需要。我与你们紫鲛一族并没有什么交情,这么贵重的礼物受之有愧。” 鲛人却笑了起来,说道:“如今没有交情,却不表示以后也没有。不论如何,这礼物我是只能送来不能带回去的,否则王要是生我的气可怎么办?至于如何处理,那就是您的事情了。” 这样说着,她放下盒子,对着叶柏涵□□意味十足地舔了舔嘴唇,才转身离开了。 陈律坐在叶柏涵身边,却是直接看呆了。 半晌,他看着那春来扇,暗暗地握紧了拳头。那本来是他想要送给叶柏涵的东西,却被那妖鲛的王送了。鲛人据说向来没什么节操,陈律吃过一次亏,对于紫鲛一族就特别警惕,立马察觉那紫鳞王对叶柏涵不怀好意。 他想,柏涵哪里都好,就是长得太漂亮了,招人。 叶柏涵却是很头疼。 这春来扇要怎么处理?送回去?他可不敢再接近那个妖气十足的紫鳞王了,说不定就会遇到什么事呢。让师侄送回去?他看了看坐在一边嗑瓜子的青恒,顿时也觉得不保险。 就算青恒不会被紫鳞王看上,随便被哪个鲛人看上了呢?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何况青恒又这么呆。 迟疑了一下,却不防那边的拍卖已经进行到了松中火。 松中火的价格比春来扇平民多了,起价才十万灵石。大约是此时正是夏日,天雷多天火旺,松与其他树木又不同,多油脂最容易引来天火,长时间燃烧之后就聚成了灵火。 虽说能用到松中火的地方和修士不少,但因为松中火本身也常见,所以价格并不高昂。 陶盈见叶柏涵想要灵火,就又想故技重施,却不料叶柏涵差遣了管事去跟她说:要是她再敢故意抬价,就提个让她脱光了衣服绕瀛洲城跑个一圈的要求。 当即就把陶盈给吓住了,也把陈律给惊呆了。 这要求在陈律这种少年看来都觉得可怕得过分了,何况是陶盈这样的大家闺秀。 陶盈认真思考了一番,最后还是觉得自己并没有这样的决心和奉献精神为了陈律付出这么多。相比起这种要求,她还宁愿叶柏涵要求她从此不跟陈律说话。 她被叶柏涵的可怕给吓住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和恶毒的女孩?陶盈觉得自己简直不敢相信。如果叶柏涵真的提出这样的要求,陶盈就是拼着损害唐楼的名声也绝对要毁诺。 权衡了利害之后,女孩迅速就变得安静如鸡。 于是在没有人故意抬价捣乱的情况下,叶柏涵十分顺利地拍下了松中火,最后的价格停留在了三十二万灵石上。 这样一来一去,今天赚到手的灵石就已经去了大半。 叶柏涵却并不在意。他对灵石什么的其实也没什么执着,只是这段时间看着同门们窘迫的模样,才生出了想要做点什么的想法。不过就算想要做点什么,也不能全靠灵石,还得在其它方面用点心。 他家师侄们简直穷酸到没法被拯救,之前赌局之后,他随手每人分了三百灵石的零花钱或者说辛苦费,结果一个一个就心满意足到差一点就此生无憾了——能把偌大一个门派经营得这么寒酸,应真道人也算是有本事了。 当然,吐槽的话,说不定一众师长还会辩解说:“剑修要这么多灵石干嘛?就是要苦修才得真谛。”……其实真实原因八成是因为懒和不耐烦。 拍卖到了结束的时候,叶柏涵才注意到春来扇还在桌上,但是紫鳞王等一众人却都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想了想,问陈律:“紫鲛在瀛洲都住哪里?” 陈律顿了一下,回答道:“紫鲛不住瀛洲城。” 他见叶柏涵神色疑惑,便解释道:“紫鲛一般都会住海里。他们很少长期呆在陆地上的,据说是因为身体会觉得不舒服。瀛洲岛附近的海域之中应当就有他们的村落或者聚居地,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在哪里就是了。” 叶柏涵听了,顿时觉得有几分头疼——他感觉他手上拿着的这把春来扇有些烫手起来。这么贵重的礼物,要是紫鳞王前来索要回报的话,他要拿什么还啊?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停留了一会儿之后,叶柏涵突然意识到了心态不对——之前他可是特别被叮嘱过了,鲛人的礼物可以收,但是绝对不能给回礼。 他便把春来扇收了起来,心想,如果紫鳞王出现的话,就直接把扇子还给对方,反正无论对方要其他任何东西,他都是不会给的。 虽然这样说,叶柏涵当天晚上还是忍不住玩赏了一番这把传说中的法扇。 春来扇看上去是一把不知道用什么生物的羽毛制作的扇子,扇柄是乌木质地,羽毛是一种极为飘来而且松软的碧蓝色,因为是保养得很好的珍贵法宝,所以看上去还十分崭新。 叶柏涵有点手痒,想要驱动下试试它催发万物的能力,但最后还是压制了下来。他目前的修为如果不认主,还无法强行催动这种法宝级的法器。 接下来的几日,叶柏涵似乎也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开始在瀛洲城之中四处采购,挑选自己需要的物材。其实他之前虽然手头上没有太多灵石,各种材料却很是不少,都是在伽罗山的时候,师兄师侄们求他炼制丹药或者剑器的时候主动上贡的。 但是也确实有些混乱,很多都配不成丹方,所以叶柏涵需要在瀛洲城补齐一部分材料。另外还有一些炼器的材料,是无间海常常产出但是真道宗弟子都不常用到的……叶柏涵决定将之都变慢了换成门派比较常用而且稀缺的材料,比如寒铁。 这样每天忙碌,时间就过得很快了。 叶柏涵很快收集了大量门派平日里比较稀缺的药材,他还特意多备了一些,因为这些药材无间海生长得不多,而可以预想到一些配用丹方上的其它药材日后肯定还会有弟子会源源不断地送来。 除了现成的药材,叶柏涵还在瀛洲城买了不少其它东西,比如说陈叙之前十分推崇的天舟山的法术傀儡。 天舟山在瀛洲城也有店铺是叶柏涵一开始没有想到的。他进去看了之后,发现里面果然很多有趣的东西,但是陈律却说这边的店铺比天舟上要贫乏太多,让叶柏涵不禁好奇起真正的天舟山到底有多少让人惊叹的器物。 不管如何,叶柏涵最后还是在天舟山的店铺之中买了两个法术傀儡——照顾药园用的。据说这种法术傀儡只要换上灵石或者灵玉,就能自主照顾药田,还能施展小聚灵术和小术,非常有用。 但价格也昂贵。只是两个傀儡,就花去了叶柏涵二十万的灵石。他自己的储蓄不够,还专门又炼了一批丹药卖了出去,才凑够购买法术傀儡的灵石。 叶柏涵的日子过得飞快,有些人的日子却过得十分缓慢。 甚至简直是度日如年。 陶盈一直在唐楼等着叶柏涵上门来提要求,但是叶柏涵却一直没有来。她怀着仿佛等候自己被宣判死刑的心情,等了一天又一天,等了一天又一天,但是叶柏涵像是把她忘掉了一样,一直一点动静都没有。 陶盈终于坐不住了。 这天一大早,她就冲到 第039章 陶盈冲进来的时候,叶柏涵正在院子里架了一个汤锅,在烹煮什么。而他的两侧,一众伽罗山的弟子正如同乖巧的学生一样排排坐好,左右排成两排,端着碗等投喂。 陶盈顿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 那香气实在是太香,陶盈不由自主地咽下了口水。 她觉得不可思议。陶盈可不是伽罗山这些苦逼的穷酸剑修,她平时从来不缺灵药美食的,所以对于这股香味竟然能引得她发馋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而她是个面对自己的表现得很直接的爽快女生。 所以上一刻还在大喊着“是死是活给个痛快”的女孩,下一刻就被完全转移了注意力,开口对叶柏涵问道:“你在做什么?好香!” 感叹完之后她立刻闭上了嘴,在心里对自己抱怨道:问问做的是什么就行了,干嘛还要说好香?感觉好像在赞扬他似的。 叶柏涵却没有在意陶盈的这点小心思,一边往锅里加着配料,一边回答道:“虎兔汤。今天在路上刚好看到有人卖虎兔肉的,好大一只,还挺新鲜,就买下来了给大家开开荤……陶小姐你要来一起吃一碗吗?” 陶盈以往也是吃过虎兔肉的,但是可从来没觉得这东西这么香这么诱人过。叶柏涵做的菜肴之中好像有种独特的味道,一下子就把辟谷已久的修士也惹得饥肠辘辘起来。 陶盈本来不想回应叶柏涵的邀请,因为对他有敌意。但是她迟疑了半晌,身体到底还是比思想诚实太多了,一下子就在一侧的桌案前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她坐下来之后,叶柏涵又继续烹饪了一会儿。陶盈馋得慌,忍不住问道:“什么时候能好?” 叶柏涵便回答道:“还要等一会儿。” 这样说了之后,他又侧头对青恒说道:“青恒你去叫一声陈公子吧。这段时间多亏他帮了好多忙,虽然一顿饭不算什么,还是请他过来一起吃吧。” 陈律这段时间确实帮了不少忙,青恒虽然对对方那昭然若揭的心思有些不满,但却也没有反对,就出门去请陈律了。 叶柏涵难得主动让人来邀他,陈律对于美食的兴趣其实有限,但是因为听说是叶柏涵亲手做的汤羹,当下就立刻过来了。 迎面就正好看到陶盈。 他顿时一愣,奇怪陶盈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时候陶盈已经被肉香给熏得迷糊了,看陈律和看周围任何一个伽罗山弟子都没什么区别——都是抢食的。 不过陈律进了院子之后,马上也闻到了那股浓郁的香气。 他比陶盈坦诚多了,立刻说道:“好香……叶柏涵你做的什么?” 叶柏涵就又回答陶盈一样地回答了一遍。 陈律说道:“我也吃过虎兔肉,但是从来没有觉得它这么香过。叶柏涵你的手艺一定很好。” 陶盈难得地在陈律夸叶柏涵的时候没有跟他唱反调,而是再次问道:“好了没!?天哪,急死我了。” 叶柏涵说道:“好了!” 他让帮忙的弟子取走了一些燃烧的木条,减小了火势,然后就让人一一端着碗上来,为他们盛了肉汤。 分到汤之后,陶盈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然后张大了眼睛。 太好喝了。 陶盈在汤里几乎感觉不到虎兔肉的粗糙和膻腥,如果叶柏涵自己不说,她甚至不会意识到这是虎兔肉的肉汤,更有可能会觉得是一种未知的兽类。 汤的香气很浓,却又不腻。散布在肉汤之中的肉块有嚼劲却又十分柔嫩,肥瘦相间带着一股莫名的弹性,咬下去立刻口齿生香,简直不能好了。 陶盈喝了一口汤并吃了一口肉之后,反而慢下了动作。她端端正正地找了张桌案,跪坐下去之后把汤碗摆正,然后开始小口小口地吃肉喝汤。 比起旁边那群狼吞虎咽糟蹋食物的师侄们,在叶柏涵看来,陶盈的姿态更像是个美食家。 她每吃一口,就开始幸福地眯起眼睛,一副享受到了人间极致美味的满足模样。光是这个姿态,叶柏涵就愿意给她的吃货等级评个五星。 相比之下,陈律虽然也吃得快而优雅,但是表情上明显没有陶盈那么投入,每吃一口都一副幸福的模样。 有陶盈这样的食客,让叶柏涵这个厨师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他给自己也舀了一碗汤,坐在两人附近享用了起来。 不过陶盈这么喝汤也有个坏处,就是她喝得太慢,所以完全没抢到第二碗。伽罗山的弟子吃饭像打架,平常本来就很不靠谱,此时为了吃的更是花样百出,什么精妙的招数全部都使出来了。 要不是叶柏涵即时警告他们,要是弄出丁点儿血腥事件下次他就再也不做任何菜肴了,估计此时这群人已经要在客人面前上演血肉地狱了。 陶盈喝完汤之后,嫌弃地看了打架打得乱七八糟的伽罗山弟子们一眼,就走到了叶柏涵的面前,说道:“我想要你刚才做的这份虎兔汤的食方,开个价吧。” 叶柏涵愣了一愣,然后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五十万灵石!” 陶盈顿时愣住,然后猛然跳脚:“五十万!?你怎么说得出口!你家食方是法宝做的呀!?” 叶柏涵说道:“是有点贵哦。如果陶小姐觉得太贵的话,那么就不要勉强了。毕竟也只是一个食方而已,天下美食那么多,也没必要一定要这个。” 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脸上还带着笑,仿佛根本不在乎食方卖不卖得出去。事实上,陶应意识到,他可能真的不在乎。这可是一个时辰内靠炼药就赚了五十多万灵石的人啊。 陶盈握紧了拳头,挣扎半晌,说道:“我买!” 叶柏涵便在她面前摊手道:“给灵石吧。我立刻写给你。” 陶盈说道:“你可不要骗我!我可是会回去让厨师试做的,如果味道不一样,我肯定带人回来找你算账。” 叶柏涵此时身边养着一群伽罗山暴力狂,根本不怎么担心陶盈带人回来找自己算账。不过他还是说道:“各个厨师的水平不同,做出来的菜肴也肯定会有一定差距。我只能保证你把食方带回去之后,要是找的正经有本事的厨师,做出来的汤羹味道不会差太多而已。” 陶盈想了想,觉得这个保证还可以接受,就扔给了叶柏涵一个乾坤袋。 叶柏涵用灵石快速扫描了一番,发现乾坤袋里正好是五十万灵石。 他果然信守承诺,拿出纸笔把配方全部写了出来。 陶盈仔细把食方看了一遍,把上面的内容全部默默地记进了心里,同时判断整个食方的内容看上去很像是那么一回事,顿时才满意了,把纸笺收进了乾坤戒指。 然后叶柏涵突然开口说道:“差不多时候了,我去拿个点心出来。” 点心是红橘制成的凉糕。叶柏涵把它们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一块正好一个指节见方。淡红的色彩看上去很舒服,让人很有食欲,而且因为是从叶柏涵的手里出来,几乎所有人都对它充满了期待。 陶盈咬了一口凉糕,然后绝望地发现,这东西也好好吃。 糕点的甜度适口,带着一股十分清爽的橘子香,既带着一般凉糕会有的弹性,又有独特的入口即化的绵软。 陶盈吃了一个之后,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化了。 她现在看着叶柏涵,却是怎么看都觉得叶柏涵身上带了一圈特别动人的光环,简直让人心旌动摇,却是怎么也讨厌不起来了。 他好漂亮啊。 陶盈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叶柏涵看着女孩一直用迷茫的眼神看着自己,还以为她又爱上了这款小点心,便说道:“五十万灵石,如果你还要的话。” 陶盈:“……” 她开口说道:“你是不是还会做很多像这样的好吃的?” 叶柏涵说道:“差不多吧。” 陶盈顿时眼前一亮,说道:“那,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我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你喜欢陈律吗?” 等下,这是谁决定的?我还没决定要跟你做好朋友啊。 叶柏涵囧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拒绝陶盈的友谊,说道:“我跟他也是好朋友,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陶盈说道:“这样啊。我本来想如果你喜欢他的话,我就忍痛割爱,不跟你抢了。” 叶柏涵:妹子你的喜欢好廉价,一碗汤一块点心就把你收买了。 陶盈伸手出来猛然握住了叶柏涵的手,说道:“不过你要是不喜欢陈律也好。我可以把我堂哥介绍给你。我堂哥也是很好看的,而且他还很耐使唤,你一定会喜欢的。” 等下,这个发展不太对。妹子你的脑回路是不是有哪里不对?他是男孩子,他不需要你特意来给他介绍男朋友啊。 叶柏涵拼命地拒绝了陶盈这个不靠谱的提议,只觉得浑身都出了无聊的汗。陶盈却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显然对丧失叶柏涵这么一个好手艺的嫂子感到非常失望。 陶盈一直到离开了客栈的时候才想起 第040章 陶盈掉头重新回了一次叶柏涵所在的客栈,这回总算把疑问给解决了。 “伽罗山真道宗?啊,你们不是穷酸的散修嘛。” 虽然不是散修,但是叶柏涵觉得……确实挺穷酸的。 他说道:“打赌的条件的话,我是希望和你们唐楼合作,每过一段时间,我们彼此交易一些材料和药品。我们会出售一些不需要的物材,不过想从你们这里订购一些我们需要的物材。我每隔一段时间会提前给出清单,到时候你们为我们准备……按一个内部交易价。” 这是叶柏涵在遇到陶盈之前,发现伽罗山一众弟子的寒酸之后就开始冒出的念头。不过在遇到陈律和陶盈之后,这个念头开始慢慢有了具体的计划。 他跟陶盈打赌,也是为了给弟子们弄点零花钱。当然因为后来得到的灵石比较多,他就没有全分给师侄们,怕他们一时拿到太多灵石反而不知所措。 陶盈反而愣住了,问道:“就这个?” 叶柏涵说道:“就这个。” 陶盈十分意外,但是这件事对她来说是好事。叶柏涵提出的这个条件完全不会对陶盈产生任何伤害,甚至是称得上双赢的建议。 她之前做了那么多心理准备,此时反而有些失重感。 接下来,叶柏涵就跟陶盈讨论了具体的合作方案,后来陈律也参与了进来。他一开始对于叶柏涵找了陶盈却没有找自己的事情感到很受伤,不过在叶柏涵表示一开始就已经把他计划在了当中之后,又修复好了那颗破碎的玻璃心,重新打起了精神。 而在三个少年少女一本正经地商议着未来三大修仙组织合作事项的某一天晚上,林墨乘回来了。 他出现的时候叶柏涵还愣了一愣,然后才叫了一声:“师叔。” 林墨乘便冲他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没出什么事吧?” 叶柏涵立刻回答道:“什么事也没有。我们都很好。” 林墨乘问道:“紫鳞王没有来找过麻烦吧?” 叶柏涵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道:“我之前跟着陈律——啊,陈律就是都琅阁的少主,我们因为巧合变成了朋友——我跟着陈律他们去参加无根市的拍卖会的时候,遇到了紫鳞王。他倒是没做什么,不过送了一样好贵重的法宝给我。” 叶柏涵这样说着,伸手就开始在储物戒指里找了半晌,找出了那把春来扇,然后递给了林墨乘,说道:“就是这个。” 林墨乘打开盒子看了看,发现是一把扇子,就开口问道:“这是什么法器?” 叶柏涵回答道:“据说……□□来扇。” 林墨乘便说道:“莫非是御河公主的那把法扇?” 叶柏涵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这把春来扇拍了四千五百万,我觉得我不能收下来。小师叔有没有办法把它还给紫鳞王?” 林墨乘沉默了一下,然后把扇子重新交给了叶柏涵,说道:“太麻烦了,你就收着吧。对于紫鳞王来说,四千五百万灵石跟一块灵石估计都没有什么区别,不用放在心上。” 叶柏涵愣了一下,才伸手把盒子接了回来。 林墨乘说道:“这次解决事情花了不少时间,有点累。” 叶柏涵立刻说道:“厨房有点心,用灵橘和灵麦做出来的,应该能回复点灵力。师叔要不要吃两块。” 林墨乘愣了一下,才说道:“也好。” 叶柏涵便让林墨乘在屋子里坐一会儿,然后跑去了拿了点心过来。 林墨乘尝了一块,顿时大概惊讶。他开口问道:“这是你做的?廖青应该没有这手艺。” 叶柏涵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回答道:“是我做的。师叔尝着觉得怎么样?” “很好。”他回答道。 林墨乘的回归让很多伽罗山弟子都乖巧了许多。他询问了一众弟子在瀛洲城的情况以及功课的进度,然后就放他们各自做事去了。 不过随后,他就跟廖师兄议定了回程的时间。因为大家的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所以林墨乘决定三日后就带着弟子们回返伽罗山。 至于这三日则留给弟子们最后买些东西,把没做好的事情给做好了。 所以这一天来陶盈和陈律来的时候,就看到不少伽罗山弟子正在清点材料,气氛看上去就很不寻常。 陶盈便对叶柏涵问道:“这是怎么了?” 叶柏涵便说道:“正想要跟你们说呢。我们小师叔回来了,已经决定三天后就要会伽罗山了。我正想找时间跟你们说一声,免得到时候来不及告别。” 陶盈和陈律听到这个消息,顿时都呆了一下。 陶盈开口就说道:“要回伽罗山!?怎么这么快?讨厌,我还没怎么跟你一起玩过呢。” 叶柏涵却回答道:“也不算太快。因为本来就是出来办事的,事情办好了也应该回去了。我们总要回山的,也不能太任性了。” 陶盈不高兴,央求道:“就不能多留几天吗?就几天。我带你去西岸的海市——有很多好吃的呢,鱼虾也很鲜美。” 叶柏涵说道:“抱歉。” 陶盈见叶柏涵的这个反应,顿时好失望,忍不住寻找同盟,推了推陈律,说道:“你也留留她嘛。” 陈律却已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撞晕了,只是站在那里,呆呆地问道:“你要……回家了?” 叶柏涵说道:“已经在外面停留太久了,也应该要回去了。” 陈律却感觉天都要塌了,他问道:“那你还会再来瀛洲吗?” “应该会吧。”叶柏涵回答道,“不过,怕是要很久之后了。” 陈律说道:“不要走!” 叶柏涵愣了一下。 陈律其实是个挺讲道理的人,平时相处也很是温和乖巧,从来不会提出让人觉得非常为难的要求。然而此时他的这句请求却实在有些不讲道理了。 叶柏涵是伽罗山的弟子,自然是要回伽罗山的。陈律让他不要走,本来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叶柏涵只以为他是舍不得玩伴,所以并没有把这件事当一回事,只是说道:“我以后还会再来的。而且你要是有空了也可以到伽罗山来拜访我嘛。” 陈律却盯着叶柏涵死死看了半晌,然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猛然抬起头,对着叶柏涵喊道:“叶柏涵,我喜欢你!我想要娶你为妻!” 这个时候,因为在清点物品的关系,伽罗山的一众弟子几乎全在院子里,就连林墨乘也刚刚从屋子里走出来,打算看看弟子们整顿的情况。 陈律的这句话喊出来之后,整个院子顿时都变得寂静无声。 陶盈就站在旁边,林墨乘和廖青和一众师侄们都在旁边围观。在这一瞬间,叶柏涵感到了修罗场的存在。 弟子们看到这一幕的瞬间也有点懵逼。然后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众人都感到十分坑爹。青恒拿剑鞘抵住眉心,只觉得这一幕简直不忍直视——早知道情况不妙,小师叔你果然把人家骗身骗心了。 叶柏涵愣在原地半晌,终于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浑身僵硬,呆立半晌,然后突然伸手拉住了陈律的手腕,说道:“你跟我来!” 陈律怔了一下,然后就感觉到了叶柏涵手指的温度。他没搞清楚叶柏涵的反应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是慢慢红了脸,心想叶柏涵这个做法应该是没有拒绝的意思? 结果叶柏涵就一路拉着他到了自己的房间。 进屋之后他就放开了陈律的手,然后走到了一扇屏风的一侧,转过身来对陈律说道:“你给我好好看着!” 这样说的时候,叶柏涵的脸色也有点微微发红。 没办法……接下来要揭露的真相实在是有些令人感到羞耻。 叶柏涵握紧了拳头,默默地给自己打了一下气,然后一咬牙,用力想道:我要洗澡我要洗澡我要洗澡。 于是裙子的带子便猛然开始自己解开并且往后缩去,而叶柏涵身上的衣服也开始一层一层地减少。 陈律长大了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猛然伸手捂住了眼睛,着急地摆手道:“不要!不要!叶柏涵你不要!这个还太早了——” 叶柏涵一头黑线,开口吐槽道:“你脑袋里面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 然后他对陈律命令道:“我让你抬起头,看这里,看仔细了!我是个男的!” 陈律愣呆呆地抬头向他望去,就见到男孩子一身□□地站在面前,撇开脸一脸无奈和羞臊的表情。他的脸怎么看都秀美到不像个男孩,但是那身体却是属于少年的身体。 叶柏涵说道:“虽然很丢人,但是我也不是……自愿扮成女生的。” 陈律却半天没说话。 叶柏涵以为他受到了太过严重的打击,转过头来向着少年望去,却不料陈律瞪着他,满脸通红,用双手捂住了鼻子。 而手指缝隙之中,竟然 第041章 被骂作变态的陈律被叶柏涵这么一骂,却是又委屈又气恼,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女孩子的。” 叶柏涵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有点气虚,说道:“我打扮成这样……是有原因的。” 陈律静静地看着他,表情里明显地写着四个字:“我看你编。” 叶柏涵便说道:“是我师父一定要我穿女装的。他说我的命格有问题,穿女装会比较平安。”关键时候,叶柏涵一咬牙,还是把应真道人的说法给拿出来用了。当然,具体的说法他稍微做了一些改变,略过了什么前世今生之类的内容。省得解释起来麻烦、 这个借口还真的说服了陈律,让他相信了。修道之人通常是最不信天命,却也最信天命的人,因此这个说法显得还挺可信的。但是陈律依旧十分失落,叶柏涵虽然努力安慰,但是少年一直半天都回不过神来,说话时的反应也有些木楞。 叶柏涵十分无奈,问道:“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陈律愣了一愣,设想了以后再不跟叶柏涵来往,心里竟然还是难过得很。他立刻回答道:“当然!”他并不是只是对叶柏涵有淑女之思或者看他长得漂亮才跟他来往的。虽说他确实有点被美色所迷的意思,但是陈律更多喜欢跟叶柏涵相处的原因,却是因为和他相处真的很开心,很舒服。 而且他现在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虽然叶柏涵已经展示了他作为男孩子的证据,但是只要对方一穿上衣服,陈律对他的印象就自然而然地回到了女孩子上面。 这是一种既定印象,一时半会儿陈律完全扭转不过来。 但是这也不妨碍陈律弄清楚自己并不想跟叶柏涵绝交——虽然叶柏涵不是女孩子这件事很难接受,但是让他就此跟叶柏涵绝交这件事其实更让人觉得不舍。 陈律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但是即使如此,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还是有些无精打采。 这天陈律有气无力地离开,叶柏涵还以为少年明天可能不回来了。陶盈看到他的模样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只以为叶柏涵拒绝了他的求婚,顿时开心地拍了拍陈律的肩膀,说道:“好啦好啦,你们就是没缘分而已,大家还可以做朋友对不对?” 那笑得一脸灿烂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在高兴陈律没钓到叶柏涵还是叶柏涵拒绝了陈律的求婚。 安慰人的时候还一脸灿烂笑容不知道收敛的陶大小姐很快就受到了陈律的嫌弃,少年转过身去就不理她了,惹得陶盈很是莫名,叫道:“你什么态度!?人家在安慰你哎!” 不过出人意料地,虽然情绪低落,但是陈律第二天还是来了。只不过精神一直不太好,相处的时候也没有之前那么朝气活泼,要么就是看着叶柏涵的身影发呆,实力走神,要不就是低着头,皱着眉头,一脸想不通的样子。 叶柏涵觉得要让对方接受这个事实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他其实还是觉得挺抱歉的——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毕竟欺骗了小伙伴的感情。 叶柏涵深刻反省了一下。 他决定包容一下陈律的不在状态。 这样就到了叶柏涵等人要回去伽罗山的这天。 叶柏涵要回伽罗山的这天,两个小伙伴都非常依依不舍地送人送到了港口。叶柏涵走上了飞梭,回头冲着两人挥了挥手。 陈律却突然走上来两步,欲言又止。 叶柏涵问道:“怎么了!?” 陈律一抬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抬头猛然对叶柏涵说道:“叶柏涵!我不会放弃的!我还是喜欢你!你等着!” 叶柏涵目瞪口呆,还没有机会回答,林墨乘却已经驾起飞梭,唰地一下把瀛洲岛和陈律甩成了一个小点。 叶柏涵:“……” 一种伽罗山弟子都听到了陈律的叫喊,呆愣过来反应过来,纷纷过来调戏叶柏涵:“小师叔你好受欢迎啊。” “小师叔你已经告诉陈少主你是男孩了吧?” “是男孩子也喜欢,陈少主好痴情啊。” 叶柏涵被他们逗得面红耳赤,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这个时候林墨乘走了过来,扫了一圈起哄的弟子一眼,冷冷道:“没上没下!” 所有弟子顿时都蔫了,噤声不敢再说话。 林墨乘在叶柏涵身边坐了下来,同他说道:“这世间最不可靠就是情爱之思,修道者更应当切记戒之慎之。多情易盲目,盲目易遭劫。有些劫难,就算是熬过去了,也未必是什么幸事,不如从一开始就远之避之。” 叶柏涵听了之后,愣了一下,才对林墨乘说道:“我对陈律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把他当朋友罢了。” 林墨乘点了点头,说道:“没有就好。”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他在旁边,一众弟子也不敢随意嬉闹了,气氛顿时沉闷了许多。 等终于回到了伽罗山,叶柏涵被送到问道峰放下,很快就看到了洗心崖。他探头探脑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见韩定霜突然走了出来,站在他面前。 叶柏涵有些高兴地叫道:“大师兄!” 韩定霜却看上去颇有些冷淡,远远地站在门口也不走过来。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叶柏涵在这方面想得很开,所以也不管韩定霜的态度,就走上去抓住他的袖子,说道:“师兄,我给你带了礼物回来。” 韩定霜动作停顿了一下,才扶住了叶柏涵,说道:“难得出山一趟,何必还惦记我?” 虽然这样说,神态却柔和了一点,虽然还是没有笑模样。 叶柏涵也不在意,只是进了屋,把自己准备的礼物放在了桌上,一边开口说道:“这回去瀛洲城,涨了好多见识呢。我还买了两个天舟山的法术傀儡——没想到了瀛洲城也有天舟山的人呢。” 韩定霜说道:“毕竟是瀛洲,除开蓬莱,东海最繁华的仙山就是它了,多数门派都会在那里置一处落脚地的。” 叶柏涵说道:“但我们真道宗好像没有?” 韩定霜便回答道:“听说以前其实是有的,只不过后来因为种种变故,就没有维持下去。” 叶柏涵听了,稍一思考,问道:“是三百多年前的那场变故吗?” 韩定霜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叶柏涵回答道:“我猜的。听廖师兄说起了一些关于变故的事情……师兄能跟我说一说吗?” 韩定霜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对这件事也并不十分清楚,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刚好是我上山的前一年。师父不太喜欢有人谈起这件事——当时我宗陨落了太多人,就连我们师祖也是那一年失踪的。那时候失踪的门派前辈,其实都可以肯定是已经陨落了。” 这是叶柏涵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沉默了一下。 韩定霜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谈论下去,就问叶柏涵:“先不说这个。回来以后见过师父了吗?” 叶柏涵说道:“还没有,正打算去呢。” 韩定霜便说道:“我送你过去吧。” 他驾了飞剑送叶柏涵到碧砚崖上,却没有跟着叶柏涵一起去拜见应真道人,而是打了声招呼就折返了。 应真道人见了叶柏涵,便开口问他在瀛洲城的情况。叶柏涵简略地回答了,当然没有提起被个少年告白这种尴尬的事情,但是却大致说了一下拍卖会,炼丹赚灵石的事情。 他对应真道人说道:“师侄们一直拆东墙补西墙的,找个剑器的材料都要费尽功夫,虽然说是历练,但也太没有效率了。如果师父允许,我想要稍稍改变一下门派目前的状况,让大家平时修炼生活都方便一些。” 应真道人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便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叶柏涵便说道:“现今的话,只是想要在门派弄一个小小的固定地点,让师侄们寻到了什么材料都可以到这里换门派的功绩点,随后若是有需要,就用这些功绩点换需求的炼器材料或者丹药。师侄们收集来的材料,若是我派不怎么用得着的,我就托都琅阁和唐楼进行换购,换成我们这边用得比较多的炼器材料,比如寒铁一类。” 应真道人思考了一会儿,便觉得这个主意着实可行。他盯了叶柏涵半晌,说道:“你这性子,果然还是有点像你三师姐。” 叶柏涵没想到应真道人会这么说,顿时愣了一下。 应真道人却只说了这么一句,并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聊下去,而是说道:“你想做便做吧。其实一直以来我也并非不想让弟子们过得轻松一些。只是近百年,门派人才凋零,能有这能力将丹器之事重新掌管起来的弟子已经找不到了。两堂的长老虽然醉心丹器,却并不擅长这些事务,你若有兴趣便做吧,也算是一种入世的修行。” 叶柏涵点了点头。 随后他便开始找人。 真道宗虽说不靠谱的弟子太多,但是靠谱的人也还是有的。不听之前凤羽说起过,当时门派组织市集,多多少少还是来了十几个弟子的? 叶柏涵就打算从弟子之中找几个人,轮流守在寒泉小筑帮他收东西,到时候他把丹器材料的价格都标清楚了,就让弟子们按着图册来收。这样比开个集市可要好多了,一来耗费的人力少,二来有需要的弟子随时都可以来交易,也不用等集日之类,却是方便很多。 这天叶柏涵刚找了几个愿意干这活的弟子,正在耐着性子与他们交代收材料和记录功绩点时候需要注意的重点,却不防有人突然跑来叫道:“小师叔!小师叔!不好了!” 叶柏涵难得见到这种情况,愣了一下,才问道:“什么事?” “都琅阁阁主来了问道峰大殿,说是要为 第042章 一脸懵逼的叶柏涵随着师侄赶到了大殿,正好见到应真道人一脸铁青地坐在一个陌生男人和陈律的对面。 陈律看上去神态紧张,应真道人面色难看,那男人倒是脸带笑容,还是那种在现代被称为营业性笑容的经典社交表情。 他听到声响,向门外望来,一眼就看见了一身萝莉装扮的叶柏涵,然后立刻亲切地说道:“这就是柏涵吧?快来给伯伯看看。嗯……果然是个漂亮的小伙子。” ……漂亮的小伙子什么的,道长您真的能从他的相貌和打扮之中看出来吗? 叶柏涵身穿着长裙,对于对方这种明显违心的夸赞特别地不适应。他有些尴尬地站到了应真道人身边。 却不料应真道人立刻就沉下脸跟他说道:“你来干什么!?快点回去干你的正事!” 叶柏涵愣了一下,却听那边的陈淮道人说道:“道兄何必如此?我来替小儿向令徒提亲,自然是跟他相关的,他来旁听也是正常。” 提亲这两个字从陈淮道人口中说出来,非常自然而且理所当然,仿佛他说的不是要替儿子向一个男孩子提亲,而只是正常的男女亲事。 叶柏涵觉得这个大伯比应真道人态度慈和,但是未免太慈和了,对于这么离谱的事情竟然也一副温和好商量的模样。可惜他不是妹子,根本不可能嫁给陈律,估计要让对方失望了。 应真道人却十分生硬地说道:“结亲之事绝不可能。柏涵是个男孩,怎么可能嫁给你儿子,简直荒唐荒谬,不必再提了!” 陈淮便说道:“我并非要让令徒嫁入我陈家,只是希望让他与犬子结个道侣。我儿也知道令徒是个男孩,并非将他当做女儿来看待。男子与男子结成道侣贵宗并非没有先例,便是循例再来一次又有何妨?” 叶柏涵听到陈淮这样说,顿时愣了一愣,心想真道宗以前还有门派弟子搞基的历史?而且看样子陈淮道人似乎也不把这件事当一回事儿,接受良好的样子……这修仙界挺开放的呀。 却听应真道人十分冷硬地说道:“不可就是不可。我对祖师们的事情没什么好说,但是柏涵是我入道前女儿的转世,我特意把他找回来,就是想要把他在身边多留上几年的。就算他日后真要结道侣,道侣也要同他一起住在伽罗山。” “不说令公子是个男孩,就说他是都琅阁的少主人,日后必然是要往返东海之滨与五仙山的。我绝不可能让柏涵与他结成道侣。” 陈淮道人见应真道人语气激烈,却并不以为意,反而说道:“原来柏涵竟然是道兄凡俗时的血亲,难怪这样看重。孩子年纪还小,道兄舍不得孩子的心我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此来也只是为了定下婚约,至于婚事大可以延长一两百年以后举行。孩子们最后要住哪里也不是问题,还是要看他们自己喜欢住哪里,我是不会干涉的。” 生意人就是不一样,陈淮道人说话那叫一个通情达理,让人舒服。叶柏涵就这一会儿,就产生了这位道长是个好人的错觉。 可惜应真道人似乎不为所动,说道:“不论道友怎么说,此事没得商量。” 叶柏涵虽然对陈淮道人颇有好感,但是在这一点上却认同应真道人的看法——他怎么也不能想象跟陈律结成道侣——先不说性别相同,叶柏涵穿着女装内心却不是妹子,就说陈律这样一个小朋友,他怎么也不可能有那样的想法啊。 所以他最后还是主动开口说道:“陈律,我不是女孩子。” 陈律望着他,疑惑了一下。 叶柏涵说道:“虽然我穿成这样子,但是我不喜欢男孩子的。” 陈律受到致命一击。 一不小心给陈律造成了二次伤害的叶柏涵顿时觉得很抱歉,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陈律只觉得整张嘴都是苦的,还要十分勉强地回答道:“我没事。” 叶柏涵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如果你觉得以后没办法跟我做朋友……我也能理解。对不起。” 陈律立刻说道:“我不会跟你绝交的。” 叶柏涵顿时松了一口气。 陈淮道人倒还真的是满通情达理的,听到叶柏涵都这么说了,就没有再纠缠下去。不过他要离开的时候,还是看了看叶柏涵的模样,笑说道:“小朋友你打扮得这样漂亮,那些小姑娘们可不会喜欢你,只会嫉妒你。” 陈淮道人可能觉得这只是一个笑话,不过叶柏涵却羞红了脸。 又不是他自己想打扮成这个样子的! 陈淮道人带着陈律离开之后,应真道人把叶柏涵留了下来,看了他半晌之后,问道:“瀛洲城的事情,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叶柏涵挣扎了一下,还是把他在瀛洲城如何认识陈律,如何被对方告白的事情给说了。中途他迟疑了一下,却是把紫鳞王的事情也给说了,包括春来扇在内。 应真道人听了,脸色就一直各种变化,许久之后,他才开口责备了叶柏涵一句:“怎么这么会惹事呢?” 虽然说是责备,其实语气却偏于无奈和柔软。之后他叹了一口气,突然伸手放在了叶柏涵的肩上。 叶柏涵愣了一下,就感觉到应真道人的神识在侵入自己身上的青寰飞仙裙。他与这条裙子也算是朝夕相处同生共死了好几年,已经产生了牵绊或者说是默契,所以应真道人神识侵入的时候,叶柏涵第一时间就有了反应。 但是他略一迟疑,却没有进行反抗。 然后叶柏涵就发现了,应真道人在破除某种禁制。 等禁制全部破除完了,应真道人开口对叶柏涵说道:“还是换身道袍吧。” 叶柏涵立刻尝试了一下,然后就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真的变了,从裙子变成了男弟子常穿那种款式的道袍,头发也被扎成了一个帅气利落的高马尾,而不再是那些繁琐又娇气的女子发髻。 叶柏涵摸了摸身上样式简洁的道袍,一瞬间简直要感激涕零了。 多少年了,身上就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么多年被迫穿得那么花哨是因为青寰飞仙裙很任性,自作主张的原因,如今才发现冤枉青寰飞仙裙……不,青寰衣了。 原来它并不是自己喜好女装,而是被下了禁制啊。 叶柏涵上上下下把道袍给摸了一遍,又开始试着跳了两下,只觉得身上好像去除了大半的负重,轻松得不得了。 应真道人看他那高兴的样子,心里也有点后悔当初干嘛非要把他打扮成女孩子。命数这种东西,原本恐怕也不是当男孩养或者当女孩养可以改变的。 不过虽然如此,他细细打量了叶柏涵一番之后,还是觉得这孩子的长相有点过于女气了。虽然气质上并不柔弱——这也是让人觉得不放心的地方。 应真道人有点嫌弃地叹息道:“怎么这么男生女相?” 叶柏涵觉得无辜极了。之前非要把他当女孩子养的也是应真道人,结果现在嫌弃他男生女相的也是应真道人。他心里吐槽道:师父你能不能表现得不那么蛇精病,有一点统一的想法? 好在这些抱怨也就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能回复男装打扮对于叶柏涵来说是件十分令人兴奋的事情,所以其他事情他也就都暂且抛诸脑后。 事实上,对于一众伽罗山弟子来说,叶柏涵的新打扮也十分新奇。 叶柏涵筹划的门派收购点目前已经开始试营业。弟子是他从志愿者里面挑出来的,轮一天给十个功绩点的报酬,也就相当于十个灵石。 这个报酬算是比较合理了,十个灵石能换两颗疗伤丹,要用上交的材料换的话,也至少要一株灵药或者数十株凡药,也差不多等于一般弟子进山一天的收获了。 叶柏涵给寒铁定得价格与瀛洲城一样,差不多也就是五颗灵石一两。一柄优质的寒铁剑大约要消耗五到七斤的寒铁,折合大约四十到六十颗灵石,也就是个把月的轮值时间,中途没人来的时候弟子们还可以在寒泉小筑自己修行,比起入山自己寻找散落的寒铁矿然后主动熔炼反而合算许多。 要知道伽罗山对寒铁的需求很大,数百年的消耗,附近地表的寒铁矿早就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如韩定霜色希音这样修为高深的弟子自然不会怕找不到需要的物材,修为低的普通弟子就比较麻烦了。 所以叶柏涵这也算另外给他们找了一些可以获取炼器材料和灵石的途径。 只希望大家在外面的时候不要过得那么寒酸了,心疼。 抱着这样的想法,叶柏涵琢磨起了炼药炼器贴补门派的法子。他原本就可以同时炼多炉的丹药,不过炼丹这种事情,就算是同样的配方,因为药材本身品质的不同,处理的流程也不会一成不变。 掌握时机很重要。 叶柏涵的神识很强大,同时监控三十炉的低级丹药药材变化绝对不是问题。但是他受到本身修为的限制,却没有足够敏捷的身手控制三十炉丹药的炼制动作。这种情况下,叶柏涵开始琢磨起了适当地使用机关或者说机械来协助炼丹的问题。 他希望在每个丹炉的开口处都设置一个小机械,可以通过远程操作就自动往丹炉之中投入需要分量的药材。这个机关设计难度并不高,一般来说,很多自动贩卖机就能做到。但是如今要让叶柏涵来进行重新设计,难度还是不小的。 炼丹的机关,比自动贩卖机的结构肯定要更精细,分量和动作也要更准确。 叶柏涵花了不少时间琢磨这个。 他本人做起正事来容易入迷,所以这一琢磨就花了不少时间,白天的精神就不太好。这样过了几天,某天早上一出门,结果就在门口捡到了一束清神花。 花朵被放置在一个削制好的竹筒里面,花瓣上还带着露水,可以想见是刚刚一大早被人从山里采回来的。 叶柏涵把竹筒抱了起来,把 第043章 从这天起,寒泉小筑的门口每天都会出现那么一束花,没有其它任何留言或者信息。 叶柏涵还特意问了一下常来的弟子,但是大家都表示不知道,也不是自己送的。 有个女弟子性格比较活泼,开口就说道:“是不是小师叔的爱慕者送的呀?” 另一个师兄就拍了她一下,说道:“别胡说!小师弟才多大。” 女弟子不服气地说道:“没有胡说啊。之前不就有都琅阁的人来提亲了吗?小师叔也已经到了亭亭玉立的年纪了呢。” 叶柏涵一头黑线,纠正她说:“亭亭玉立不是这么用的。” 平时不读书,就不要乱用成语了。他对这些师侄们实在有些无奈。 女弟子一副迷惑的样子:“不是这么用的吗?上次古师兄夸我的时候就是这么用的啊……讨厌,难得学到一个新词,难道又用错了吗?” 叶柏涵算是发现了。自家门派的很多年轻弟子似乎都有些天然,可能是常年呆在门派山上氛围又好的关系,他们几乎没什么心机,就算一时有什么矛盾也往往靠着打架就解决了,没给阴谋诡计留出什么萌发生长的余地。 女弟子想了想,就懒得再思考成语的事情,对叶柏涵说道:“说起来东边就有一片清神花海,但是住着很多花角鹿,它们凶得很,有人摘花就会发疯,每次去采花都有人会被它们用风刃刮伤。” 她说道:“送花的人修为一定很高。” 叶柏涵听了,心里微微一动,脑子就转过了几个可能的人选。 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确认。 寒泉小筑这边的小市进行得比较顺利,最主要是这几年本来就一直有弟子喜欢往叶柏涵这边跑,拿一些乱七八糟的材料换丹药和法器,如今叶柏涵也只不过把这个过程给正规化了而已。 正规化之后既有好处也有坏处。最大的好处就是原本弟子们拿材料换丹药法器,往往都是随便拿寻到的材料乱给,给的材料虽然多,却也不一定能换到需要的东西,还要看叶柏涵有没有空,炼出来的东西有没有被其他人抢先换走了。 没有规矩的时候,叶柏涵往往都是很随意地给,这就导致能不能换到需求的丹器变成一种很碰运气的事情。如今规范了一下之后,一来叶柏涵可以即时把用不着的材料通过与都琅阁和唐楼的交易换成需求的材料,二来则是弟子们的贡献明明白白被记录了下来,以功绩点换丹器,也显得更公平。 叶柏涵甚至还想了个主意,在寒泉小筑用来专门接待师兄师侄们的屋子里放了个任务牌,专门让两阁长老和一众弟子用来发布任务和进行悬赏。这也是参考了前世玩过的一些网游以及魔幻小说得来的灵感,总体上来说还是比较有用的。 反正都作了小市,不妨再加点其他对门派有好处的设置。 这个新主意受到了众人的欢迎。就像叶柏涵之前所知晓的那样,其实伽罗山在交易方面不方便,不是因为弟子们不想进行交换和交易,只是没有足够的收集信息的渠道以及交换需要物品的媒介。 寒泉小筑承担了这个媒介的责任之后,很快受到了众人的欢迎和追捧。 叶柏涵住进寒泉小筑之后,就对小筑之中的建筑进行了一定程度地改装。如今前院的一间屋子被他整理了出来,专门用来作为小市的办公点。叶柏涵自己手动炼制了一个专用的储物柜,结构上跟丹器两阁的药柜和材料柜十分相似,只是被叶柏涵加入了一些额外的系统。 这个系统是模仿了现代那种密码开锁系统来设计的,只不过在这个有修仙者的世界,自然也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升级。 叶柏涵给这种储物柜设计了一个非常特殊的锁,他自己命名为数字迷宫。这种用海清石打造的石锁,因为使用的材料本身有隔绝灵力的作用,所以很难被窥探到内部的灵渠节点。叶柏涵在里面设计了不逊色于法阵的复杂灵渠结构,而每个灵渠节点都设置了一个九宫格形态的岔道,使用者要从入口处输入神识,四次选择正确数字所代表的岔道,才能开启乾坤格,取出自己存储的物品。 这个乾坤柜只有八十一个柜子,但是却有近千立方的存储空间,会根据存储进入的物品进行自动分配。但是同时,一个人只可以进入自己拥有所属权的那个格子。 也算是两种不同技术形态的精华结合。 比较麻烦的反而是人物内容和一众弟子功绩点的记录。 这个时代可没有电脑,曾经在仙侠小说里被众多作者所自主采用的玉简设定叶柏涵也没见过。说到底,后来那些所谓的玉简啊投影啊之类的设定其实都是许多小说作者按照现代科技或者网友设定而衍生出来的想象,而这个时代的人是没有像这样的概念的。 这个世界的技术发展,走向的完全是一个不同的方向。 这种情况下,玉简是没有的,电脑也不用想。 据说天舟山有那种更加高级的法术傀儡,经过培养之后就可以进行记账等工作——这才是目前修仙界对于这类事务的安排和发展——他们更喜欢用傀儡或者使灵。 叶柏涵买不到可能也买不起那种高级的法术傀儡,偏偏伽罗山的弟子又普遍对于记账以及整理工作记录这种事情苦手,所以如何解决这方面的问题就成了叶柏涵之后烦恼的事情。 果然还是应该养两个有灵的傀儡吗? 他这样想着,摸了摸自己的乾坤戒。 多年过去,他再也没有做过傀儡。当年收的草木灵还养在寄灵石之中,小叶子近年来的魂魄也在慢慢壮大,秦思归已经开始在教她修行了,也许过不了几年,那孩子就能彻底炼化自己的身躯,成为一只真正的法术傀儡。 事实证明了他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误。 但是叶柏涵却再也没有炼制过新的傀儡。他并不是不能接受青竹的死,不能接受的是她当初会因为那样的原因而死去。如果是曾经努力试图生存下来但最后却失败了……那虽然令人悲伤,却也是能够让人接受的结局。 不能承受的或许是它最后是被人如此毫不在意地扼杀。 陈叙的做法也许对所有人来说都很正常,就算是千年以后,也没有人会因为踩死一只蚂蚁,摘下一朵花而愧疚。弱者的挣扎,对于强者来说是那样微不足道——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色希音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都无情,同情弱者也是一种很无谓的举动,因为被践踏本身就是作为弱者的命运。前世的时候,叶柏涵也知道,聪明人信奉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那也许不是错误的想法,只是冷漠和残酷而已。 叶柏涵只是有些拒绝成为那样冷漠的一个人——不是说他想要指责这些做法,只是觉得那样活着……会不幸福。 谁都不会幸福。 但是,他想,也不能停滞不前。 数日之后,寒泉小筑传出消息,叶柏涵再次制作了两个很可爱的小傀儡,一男一女,男童看上去像个小道长的模样,女童则像个小道姑。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陈叙简直要感激涕零——当初一时冲动,他后悔了很长时间。时间证明了叶柏涵的傀儡虽然与天舟山不同,但是能力和用途都并不逊色,而且随着日夜养灵,其能力还会增长。 灵性这种东西,素来是越活得像个人,越容易养出来。叶柏涵的人偶虽然脆弱,但是有手有脚,形容极为似人,所以养灵也是事半功倍。 但是那件事之后,叶柏涵却再也不肯制作傀儡了。 相比陈叙的松了一口气,还在问水阁的小叶子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却是不高兴了许久。秦思归这天回到住所,没有看到小叶子出来迎接,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很是慌张了一下。 结果却发现小人偶钻到了床底下的一个角落,正在默默伤心。 “小叶子……”秦思归有点担心。 小叶子眨巴着眼睛,因为脸部炼化了大半,已经可以做出不少拟人化的表情。她张着眼睛望着秦思归,说道:“小叶子……是不是特别讨人厌?” 秦思归说道:“怎么会?小叶子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女孩了。” 小叶子目前的身体结构还流不出眼泪,所以只有大张着干巴巴的眼睛,说道:“可是……不喜欢小叶子。” 秦思归问道:“小叶子你……是不是想见小师弟?” 小叶子马上说道:“我……我才不想见那个人。一点也不想!” 秦思归:“……” 她到底为什么会养成这么别扭的性格呢? “小叶子只是……嗯……”小叶子有些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只是想看看弟弟妹妹是什么样子的。就是这样。” 秦思归坐在床上,把她抱了起来,说道:“那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秦思归说道,“小叶子最近很用功,已经快把灵窍给炼化了。所以就当作是奖励吧……姐姐带你去寒泉小筑玩吧。” 小叶子顿时眨了眨眼睛。 这天叶柏涵醒得有些早,见远处朝阳刚出山岗,就心血来潮地换了件外袍的样式往门口走去。 结果走近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门上印进来一个影子。 他愣了 第044章 看清门外人的样貌之后,叶柏涵愣了一下。 “怎么是你?” 色希音笑了笑,说道:“师弟好像对于看见我感到很失望。” 叶柏涵说道:“……倒也没有。”只是看到是你送的花,总觉得收到花的整体喜悦感都打了个半折,让人高兴不起来呢。 色希音重新把竹筒和花放回了地上,然后说道:“先恭喜师弟一声回复男装。” 叶柏涵愣了一下,才回答道:“谢谢。” 色希音问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叶柏涵说道:“天色未明,二师兄这做客也来得太早了一些。”虽然这样抱怨,但是叶柏涵好歹也收了他好些日子的花,倒也没有太铁齿,还是让他进来了。 不过色希音也是怪癖,人都进来了,花却不自己带进来。叶柏涵用了几天这花,还是蛮喜欢清神花的香气的,提神醒脑,就自己弯腰把竹筒抱了起来,带进了屋子里。 色希音笑问道:“师弟很喜欢这花?” 叶柏涵回答道:“我这段时间有些忙碌,这花的香气能醒神,实在帮了大忙了。”虽然色希音让人忌讳,但是这花却是令人愉悦的,一码归一码,叶柏涵倒也没有傲娇不肯认。 色希音勾了勾嘴角,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反而转移了话题,说道:“这段时间师弟忙碌,为的是门派里丹器材料的事情吧?师弟可真是热心。” 他这样说着,语气却带了几分冷意,完全听不出实在夸赞叶柏涵的意思。 叶柏涵听出他的意思,说道:“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热心倒是说不上。不管二师兄对此有什么高见,还是都不必跟我说最好。” 色希音听了,说道:“小师弟的话说得好像我是特意来找你吵架似的。” “难道不是?” 色希音说道:“当然不是。”他收起了那副讥诮的模样,却是跟叶柏涵谈起了春来扇的事情。 原来他知晓了叶柏涵得到了春来扇,便想拜托叶柏涵帮他一个忙。 “也并非什么麻烦事。”色希音说道,“我新近研究术法,得了一点成果。有一样稀罕物,希望小师弟你帮忙扇上一扇。” 叶柏涵听得好奇,便问他是什么东西。 色希音便回答他说是一只菌妖。 叶柏涵顿时也来了兴趣。菌妖算不算植物还真不好说,但是稀罕是肯定的。叶柏涵不能说自己完全不感兴趣,因此便同色希音询问了起来。 他与色希音走近了几天,倒是惹得不少人十分稀罕。过去几年,整个门派都知道叶柏涵不待见色希音,成天都绕着他走——当然,色希音素来阴晴不定,谁绕着他走都不奇怪。 不过叶柏涵是色希音的同脉师弟,又是掌门的血脉转世,会绕着自家师兄走就比较稀奇了。 为此还有师侄好奇地问起:“小师叔最近跟色师叔关系很好啊?” 叶柏涵顿了一顿,才说道:“三师兄送了点东西给我,帮了我不少。都是师兄弟,倒也不必计较那么多。” 这话传了出去没几天,门里就出了事。 这天有弟子匆匆忙忙跑进来,说道:“小师叔不好了!” 叶柏涵问道:“怎么了?” 结果话音刚落,就听到外头一声震天哄响。 那弟子这才说道:“韩师叔和色师叔打起来了!” 叶柏涵愣了一愣,然后就跟那弟子跑出了寒泉小筑。 寒泉小筑在问道峰的中心,是个半洞天式的所在,四周都有岩壁遮挡。所以叶柏涵被遮挡了视线,虽然能听到双方打斗的声音,却看不见身影。 等叶柏涵终于跑到开阔地点时候并且看到两人打斗的场面时,他简直被惊呆了。 只见天空之中,色希音脚踩一件月牙形法器,手持一个不停旋转的太极□□法器,每一转必然发出一道五行法术,或风或水或雷电。而韩定霜半身悬空,却只持一柄剑器,不论对方出什么招式,都只用这一柄长剑来应对。 漫天的水珠如飞舞的晶石碎片,却在接近韩定霜的时候瞬间凝结成无数锋锐的冰刃,结果在凝结出来的那一瞬间就猛然被剑气割裂,重新散落成纷乱的冰尘。韩定霜的长剑瞬间挥出数十道剑光,而每一道剑光袭向色希音的时候,就被一堵飞快形成的五行障壁给挡下,障壁破碎之后,只留下满目风火雷光的残影。 叶柏涵几乎每天都看到门派里的师侄们比斗,但是韩定霜和色希音这种层次的还是第一次。他看了一会儿之后,突然觉得色希音的战斗方式完全不像剑修。 旁边的师侄解答了他的疑问:“我也是听师父说的……色师叔早年也是剑修,后来寻到了功法,自己转了法修。” 有另一人便开口说道:“好厉害……外面的法修我也见过,但是从来没见过像色师叔这么厉害的。” 又有弟子开口说道:“可是我觉得还是韩师叔利害一点。你看他只用一把剑,色师叔就已经是防守多于攻击了。” 一众弟子在山上议论纷纷,谁也没有打算上去阻止的意思。 叶柏涵:“……” 你们看得还挺起劲啊。 最后还是应真道人带人赶到,把两个弟子揪了下来。 他问两人掐架的原因,色希音便嘴角含着笑意,毫不在意地说道:“并非争斗,切磋而已。这不是常有的事情吗?师父太过大惊小怪了。” 应真道人自然不信,还想要继续逼问。色希音却转头望向韩定霜,说道:“师兄你也是句话啊。我们是不是在切磋啊?” 韩定霜沉默半晌,才开口说道:“确实是切磋。” 应真道人扫了两个弟子一眼,皱了皱眉。如果说色希音没事儿和人打一场他倒是不觉得奇怪,但是韩定霜也跟着胡闹就太稀有了。 但是因为两个弟子都一口咬定坚持是切磋,他问了几句未果,就放弃了继续追问,只是开口说道:“即便是切磋也不要在这里,扰乱你们师弟和师侄们的正事儿。” 这边距离寒泉小筑很近,打起来的时候在寒泉小筑之中都能听到动静。叶柏涵倒是不在意韩定霜和色希音在附近打架,但他很担心对方把山打塌了。 应真道人说完这些,就不理两个大弟子,而是走过来对众弟子说道:“散了吧。” 他身后跟着秦思归,怀里还抱着小叶子。应真道人柔声询问了叶柏涵一些功课的进度和小市的情况,就放了他回寒泉小筑。秦思归却没有走,反而抱着小叶子陪着叶柏涵一起回了寒泉小筑。 叶柏涵看到小叶子,忍不住用神识扫描了一下她的状况,然后说道:“神识壮大了很多,灵壳也炼化了大半,说不定很快就能完全炼化了呢。” 结果小叶子立刻把头埋到秦思归怀里,生气地道:“太过分了,怎么能随随便便偷看人家的身体。我可是女孩子。” 叶柏涵:“……” 女孩子个头,你明明就还只是一个人偶啊,以前也是棵没有性别之分的野草。 但是即使神识壮大了许多的现在,小叶子现在的智商也不过相当于十多岁的小孩,叶柏涵跟她吐槽这个其实也没用。 女孩子就女孩子吧。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定位本来就是成为“人”的基本条件,小叶子有意识地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子,是她人格完整化的一种表现,不但不应该打击,其实还应该尽量支持。 所以叶柏涵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尽量温柔地对她道了歉:“是我没礼貌。小叶子不要生气啊……我以后要检查你的身体情况会事先说一声的。” 小叶子缩在秦思归怀里,好半天才傲娇地“哼”了一声,表示同意了。 叶柏涵顿时微笑了起来。 小叶子偷偷抬起头,看了看叶柏涵脸上露出的笑容,然后一转头又重新埋进了秦思归的怀里。 她讨厌叶柏涵笑得那么温柔……因为那样子会让她没办法恨他。 之后,叶柏涵就带着秦思归和小叶子回到了寒泉小筑,并且让小叶子见到了“弟弟妹妹”。小道长和小道姑穿得比小叶子老成很多,但是却没有小叶子那么活泼。因为刚刚被点化不久,哪怕叶柏涵已经有了更加精湛的技艺和精深的修为,目前两个傀儡也只学会了些许的交流对话,还没有生动的人格。 秦思归把小叶子跟小道长和小道姑放在一起,让小叶子跟他们一起玩,结果小叶子看两个新傀儡呆呆的,而且因为身体没有被炼化过,目前不管是平衡能力还是力量都离自己差不远了,忍不住就偷偷欺负了新傀儡一下。 小道长一下子就被她给绊倒了,平地摔在了床上。 小人偶不会哭泣,只是发出唔唔唔含义不明的声音。小叶子被吓了一跳,赶紧偷看了一下外边的情况,然后跑过去把小道长扶了起来。 “不疼不疼……站起来就好了啊。”她拍了拍小道长。 其实人偶原本也不会疼……只是秦思归一直这么哄她,她就也这么学了。 而在外间,叶柏涵正在和秦思归说之前的事情。 “大师兄和二师兄……”秦思归听叶柏涵问起他们之前打斗的事情,想了想,回答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小师弟还是不要管最好。” 叶柏涵回答道:“我没有想要干涉师兄们的意思,只是好奇,所以问一问而已。” 秦思归说道:“师弟,我派里面,同门弟子素来天真烂漫,你都尽可跟他们友善相处,只有几位切记不要太过亲近——就是小师叔和我们同脉那三位。” 叶柏涵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秦思归说的是 第045章 同样是应真道人门下,秦思归平日与师兄妹相处得也不错,突然说上那么一句,倒是让叶柏涵为之一愣。 他迟疑了一下,才问道:“为何?” 秦思归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原因说起来十分复杂,小师叔暂且不说,两位师兄和无恨他们,都是心思重的人,性格牵扯运道,前途恐怕都会多劫难。柏涵你若不想牵扯进去,还是离得远一些比较好。” 叶柏涵:“……” 他全然不明白。 如果说同门多劫难,不是应当要鼎力相助才好,为什么三师姐却偏偏告诉他要他躲着点……这未免也太过凉薄了一些。 叶柏涵心里觉得三师姐并非这样的人,所以对于她的话颇有些疑惑。 叶柏涵说道:“危长老也说我命不好。” 秦思归愣了一下,才说道:“你是运道不好……”然后她停顿了一下,说道,“师兄师妹的命,按照凡人的说法就是天煞孤星的命。他们命硬,若有坏运道,也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只能凭自己的力量走过去。你不一样,柏涵你的性子是很好的,就是很多时候差了一点运气。所以如果可以,关键之后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好了,千万别逞强,替人出头。” 叶柏涵看师兄妹们,心里觉得大师兄是个天然呆,二师兄和小师姐都有点蛇精病,但性格活泼——差不多都快活泼过头了,一点都看不出心思重的迹象。 可他也觉得,秦思归绝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面骗他。 他忍不住开口问秦思归:“三师姐,你说我运气不好,到底是怎么个不好法?我觉得自己运气挺好的呀。” 秦思归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强极则辱。” 三师姐留下十二字谶言飘然而去,却没有把叶柏涵想知道的事情说清楚。叶柏涵虽然有心想问,无奈秦思归似乎有为难之处,并不肯说。 叶柏涵随后忍不住就问了应真道人有关两位师兄的事情,应真道人的态度比秦思归更直接,说道:“这件事你三师姐说得不错,你离你师兄师姐都远点。他们命硬,平时胡闹自己也有能力解决,你就不一样了。尤其是无恨这孩子,她如今性格还不稳,你平时少跟她单独相处。” 叶柏涵想起来自己刚上山的时候,无恨就很想缠着他,当时就被应真道人冷待了。 不过相比起来,二师兄和小师姐也就算了,叶柏涵更关心大师兄的事情。 他问道:“大师兄呢?” 应真道人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大师兄……跟常人不太一样。” 叶柏涵便问道:“不一样?” 应真道人说道:“若我没有算错,你大师兄恐怕是哪位大能转世,但是他转世的时候心窍堵塞,应当是被另一位十分强大的道修给下了禁制。转世之后不但神魂不全,一点宿慧都没留存下来,就连今生的情志都受了影响。” 叶柏涵:“!?” “他长到十余岁,对父母全无感情。他母亲要送他去学艺,当时正好有人家要买个小厮,见他俊俏,就要出高价买。他母亲死活不肯,他却自己答应了,只因为觉得价格更高。我看中他根骨带他上山,但是上山之后他也只是沉迷剑道,对其它一律漠不关心。只是他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可以想见前生也定然是个走正道的修士。但是柏涵……你大师兄,是个少了心的人。” 叶柏涵沉默片刻,说道:“大师兄对我很好的。” 应真道人便说道:“但凡我交代的事情,他素来都会办好。他是个让人省心的弟子,但是别太依赖你大师兄。” 应真道人把话说得好像韩定霜只是因为他的交代才照看叶柏涵似的。叶柏涵有心想要反驳——他素来直觉敏锐,对于他人的真心假意是很分得清楚的,而且也信任自己的判断——然而他对于韩定霜的事情知道得实在有限,即使想反驳,也找不到足够的论据。 叶柏涵想了想,又问道:“……那二师兄和小师姐又是怎么回事?” 应真道人沉吟了一下:“说来你也未必能理解……” 叶柏涵才不放弃:“师父你说说看嘛。” 应真道人最受不了他撒娇,没奈何地开口说道:“你二师兄身体有点毛病,你小师姐神识不太稳定,可能是因为这方面的关系,两个人的性子都有点偏。不影响修行,说不上是什么大问题,不过确实和大家都处得不是很好。你心里有数就行,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叶柏涵觉得色希音不是身体有毛病,明明是精神有毛病才对。 池的时候。 叶柏涵没办法,只好暂时偃旗息鼓。 后来给掌剑长老送酒的时候,叶柏涵顺便提了一下韩定霜和色希音打架的事情,顺口问了一句:“孟师兄,我师兄们的事情你知道吗?” 掌剑长老顿时笑了,说道:“我入门比两位师兄还晚呢,怎么会知道?不过你问起来的话,我倒是知道有一个人肯定会知道。就算他不知道,也一定能算出来。” “危长老?”叶柏涵马上就猜出来了。 掌剑长老点了点头。 叶柏涵却没有那么乐观:“危长老看上去很讨厌我的样子。就算我去问,他也不可能会告诉我吧?” 掌剑长老愣了一下:“讨厌你?小师弟为什么会这么想?” 叶柏涵说道:“我上山的第一天,他就把我摁星池里面淹了一顿。” 掌剑长老说道:“泡星池也不算是惩罚吧?我要是想去泡一泡说不定还给被危长老踹出来呢。” “那时候我才多大?我差点都以为自己会被淹死了。” 掌剑长老说道:“嗯……危长老有预言之能,性情和普通人是有些不一样的。不过他以前与小师弟你是至交,又是被你从危境带回来的。你若是去问,他应当会说的。” 叶柏涵:“!?” 他猛然站了起来:“我跟危长老……以前是至交!?” 掌剑长老反而有些奇怪:“小师叔你不知道吗?危长老是危境的修者,危境陨灭的时候,是小师叔你救了他,并邀请他来伽罗山做了客卿……大约是七十多年前的事情吧。” “等下,我不是三百多年前就死了吗?” “三百多年前……”掌剑长老愣了一下,才问道,“小师叔说的是哪次?” 叶柏涵黑线:“难道我三百多年前还死了好几次?” 掌剑长老便说道:“叶师弟……不行,说起这个就觉得不能管叶师弟你叫师弟了。”然后他就很随便地改了称呼,“我知道的,叶师兄你第一次转生是在掌门上山的时候,因为遭了魔修毒手而过世,那时你是掌门的女儿。后来你投生一户姓楚的人家,掌门把你寻了回来,修行了大约十多年,但是因为遇上门派变故,为抵抗叛徒而牺牲。那件事发生得比韩师兄上山还早一年,后来掌门才先后收了韩师兄和色师兄为弟子。” 他想了想,说道:“说起来不是所有陨落的前辈都能保持神魂完整而转世重生的,叶师兄你的运气还真不错。” 叶柏涵:…… 被一部分同门觉得运气很好,另一部分同门觉得运势太差,叶柏涵也是无奈了。 他想了想,问道:“所以,我到底死了几次?” 掌剑长老回答道:“这种事情我怎么会记得?反正似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听到叶师兄你的死讯呢,有时长有时短。不过最后一次是在四十多年前左右吧……当然危长老占卜师兄你的下落,据说占卜出来的结果是已然‘不在此世’,当时掌门都快疯了。”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颇为郑重地对叶柏涵说道:“还是希望叶师兄这一世保重自己,尽量长命百岁才好。否则就算师兄还有来世,我却未必还有。”他抱着酒,说道,“我还指望着多蹭师兄几年酒呢。” 他这样郑重,叶柏涵愣了一愣,才点头郑重回复道:“我尽量。” 掌剑长老说了不少往生的事情,但是他毕竟对叶柏涵的事情还是不太清楚。叶柏涵很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找危长老探探情况。 他想了想,虽然听说掌剑长老说了他跟危长老原本是至交,但他自己毕竟没有记忆,所以不敢太过冒昧和托大。 想了想,他动手准备一抽佳肴和一坛灵酒,这才上门拜访了危长老。 危长老发现叶柏涵出现在门口,倒是有些惊讶,却没有把他拦在门外,而是很自然地放了叶柏涵进门。 叶柏涵进门之后,看到危长老屋中的布置,顿时眨了眨眼。 危长老的屋里很多东西,上面都盖了绣了未知符咒的黑布。 危长老察觉他的目光落处,就知道他在疑惑什么,说道:“我天生天机眼,又是占星一族出生。我族以危为姓,父亲为我起名弗言,其实就是警示我……预测天机乃是危险之事,不要紧要时候,不可多言。” “虽说如此,我族以占星为立身根本,我也不能全然弃了它。这些都是我族的祭器,当然我平日是不用的。我已经多年未曾占过卜了。” 只是有些事情……即使不去探究,也会一直自己跑到他梦里来——危长老这句话没有说。 叶柏涵说道:“我不是来求危长老占卜的……我过来其实只是想问问前世之事,以及我两位师兄的事情。” 危长老坐下来,把菜肴摆好,闻了闻酒香,看上去似乎挺满意的,这才开口说道: 第046章 叶柏涵注意到了这句三百年前,开口问道:“我听掌剑师兄说,我前世与危长老是好友。” 危长老自管自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才说道:“不是你。” 叶柏涵愣了一下。 “跟我交好的人是一个不守承诺的混蛋……跟你没什么关系。”危长老喝了一口酒,然后又夹了一筷子菜,如是说道。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埋怨前世的叶柏涵还是为他开脱……叶柏涵一瞬间反而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了。 半晌,他才说道:“师父说,大师兄被人下了禁制,情志缺失,二师兄身体有恙,小师姐神识不稳……” 危长老说道:“这就是他们的道。” 叶柏涵抬头,有点疑惑地望着危长老。 “世界上所有的磨难和缺失,都是为了磨砺世人。苦难亦是一种道,你大师兄修的是剑道,但他真正的道却不在剑上面。你二师兄修的无情道,可无情道他早已不需要修,因此无情也绝非他的道。你小师姐的命脏得很,她的道至今暧昧不明,等候的也是一个契机。” 然后他说道:“唯有你三师姐,近日心境已经趋于圆融,想来很快就能更进一步了。” 叶柏涵愣了愣,才问道:“三师姐……修的什么道?” 危长老说道:“她修的是善道。你看她一年出山两三次,一去就是月余,其实是她济世救人去了。” 叶柏涵听得稀奇,说道:“二师兄说,道是无情道。” “那是他的道。”危长老回答道,“善道是道,恶道也是道。这世间既有无情道,自然也有有情道。比如我就知道,叶柏涵你这一世,必然修的还是有情道。” 叶柏涵听他这样说,不知为何心境猛然开阔了许多。 ……原来有情,也可以是道。 危长老继续说道:“道只存乎于一心,天地之道是无情道,可是众生之道是有情道。无情道未必就胜过有情道……只因修行者生于世间,无论无情道还是有情道,都是生而相伴。既然两者生而共存,又为何非要分出个优劣?又如何分出个优劣?” 叶柏涵说道:“都说天地无情,所以长存不老……” 危长老笑了:“众生有情,可是你可见众生死亡殆尽了?这有情众生,自古以来就是伴随着那无情天地一路同生的。换句话来说,亘古以来,又何曾见修无情道的修行者得到了永生?蓬莱神君活了数千年,最后还不是出了蓬莱,一路撞进了滚滚红尘?既是有情众生,又何必非要求那无情天地的道?” “那二师兄……” 危长老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他的情况不同。” 却没有说哪里不同。 叶柏涵有心追问,危长老却说道:“叶柏涵,色希音的事情,你本来不该来问我。” 危长老的话,让叶柏涵消化了数日。虽然两位师兄的事情还未弄清楚,但是他的心却安定了许多。 随后小市也渐渐进入了轨道。 丹器两阁的众位长老们很快就感受到了寒泉小筑小市的便利,因为只要写张条子,不用自己费心,就可以针对性地收到所需的材料,这种做法显然受到了众位长老的深切喜爱。 这天器阁的一位长老带着叶柏涵参观了器阁的仓库,顺便把一堆炼制了之后就堆积在仓库的次等法器交给了叶柏涵。叶柏涵花了一天多的时间和弟子一起给所有法器列了一张清单,并且把这些东西都分了类——哪些是要留给本门弟子自用的,哪些是比较适合拿去跟都琅阁和唐楼交易并换取灵石和材料的。 这活计做起来不难,却格外繁琐。跟着叶柏涵干这事的弟子熬了一天,觉得头都胀起来了,因此对叶柏涵深感佩服。 不过说到底这活计也就是生手的时候比较苦逼。修仙者神识强大,是绝没有弱智的。不过计算之类的主要还是看方法,在这一点上伽罗山之类的剑修们就很不擅长了,不但要靠叶柏涵指点诀窍,可能还要适应一段日子才能习惯。 不过对于大部分弟子和长老们来说,很多事情做起来确实方便了许多。 长老看叶柏涵在那里分类法器,琢磨着哪部分留给门中弟子使用,哪部分要交与都琅阁处理掉,忍不住开口说道:“其实说起来,宗门的大仓库里有许多法宝更适合给弟子使用,不过自从前代执掌库房的长老陨落之后,库房就已经许久没开了。开库房的钥匙应该在掌门那里。” 叶柏涵听了,顿时起了好奇心,也想看看都有些什么库存,能不能拿来给弟子们使用,便去问了应真道人。 应真道人听了,开口说道:“开库房倒是没有问题,就是里面乱得很。掌库长老陨落之后,我因为门派之中事多人少,一直只忙于召集在外的弟子回来重新整顿门派,至于库房里回收回来的各类法宝都没有整理过,堆积在那里一时半会儿很不好处理。你若是想要用起来,我就开了库房让你进去看看。” 叶柏涵自然是同意了。 结果看完了之后叶柏涵觉得特别心塞。 这件偌大一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巨大库房,堆满了一座又一座法器的小山峦。那大量法器索性直接就如垃圾堆一样被堆在地上,叶柏涵仔细看过之后,发现里面竟然还夹杂了数量不少的损坏的法器。 他说道:“这架流光弩……里面全腐朽了啊师父!” 应真道人说道:“那是一些战斗之后回收回来的弟子们的法宝,有些战斗之中毁损了之后,主人也战死了,所以也没有人再拿去修复。但是因为是战死的弟子的法宝,总不可能遗弃在外……因此都回收了回来。” “如果可以修的话,你回头看看情况把东西修复好吧。有弟子用得着的就分发给新弟子,也算是让法器获得新生了。” 叶柏涵说道:“明天开始,师父您把库房开了,我带人过来整理库房。” 次日叶柏涵带弟子过来,顺便带了几样储物装备。袋子不好放置,叶柏涵带来的都是箱子,将法器分门别类放置了。 损坏的法器一个箱子,完好的一个箱子,品质特别好威力格外强大的则另放一个箱子。 然后库房之中的各种法器简直是如山如海,整理了一上午,叶柏涵甚至连一座小山丘都没有推平。 叶柏涵看着这么多法器,多少有些不相信起来,对师侄抱怨道:“这法器也太多了吧?我们整座伽罗山才多少人。” 师侄想了想,认真地说道:“伽罗山现在只有三千多弟子。不过三百年前,据说光金丹期以上弟子就有数十万。” 叶柏涵:“……” 他看着满库房的法器,突然有些哑口无言。 三百年前的事情对于叶柏涵来说没有什么真实感,但是看着眼前这满目损坏的灵器,他突然就意识到了,这一件灵器后面,也许都存在着一位战死的同门。 叶柏涵总觉得那一瞬间库房里的气氛都变得沉重了许多。 他突然有点疑惑——三百年前的伽罗山跟现在的伽罗山是一样的吗?叶柏涵完全无法想象现今的伽罗山会有弟子发动反叛,但是三百多年前的伽罗山,应该比如今更加强大和富足才对。这种情况下,到底是谁为了什么原因……会决定判出门派? 可惜这件事恐怕只有应真道人和林墨乘知道了,而叶柏涵自己都不确定能从对方的口中问出真相。 他现在也只有更用心地试着搞定门派的事务。 第二天走上,叶柏涵还在整理法器,结果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嗤笑,然后色希音的声音响了起来,说道:“你这样整理要整理到什么时候?” 叶柏涵便问他:“那还要怎么整理?” 色希音说道:“我教你个法子。” 然后就见他走了进来,在一堆法器前面站定,半晌,伸出双手,捏了个法决,然后双手挥动了一下,就见眼前一大堆的法器全部都浮空了起来,然后自动分成了两列,飞向了不同的乾坤盒。 叶柏涵看得呆住。 然后就听色希音念道:“刀枪剑戟,弓琴法奇,各据其列。” 然后就见色希音的面前,各种灵器纷纷分散,各自排出行列。只是不止为什么,却还有一些物件没有排进原先的队伍,如同没头苍蝇一般绕着圈乱飞。 色希音愣了一下,才伸手一指,把它们送去另外堆成了一团。 他问叶柏涵:“这些灵器要放到哪里去?要不要都分开来安置?” 叶柏涵立刻告知了色希音自己的安排。 等安置好了之后,他开口问道:“刚才三师兄用的……是什么法术。” “是个控器的小法诀。”色希音笑了起来,问道:“想学?” 叶柏涵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色希音说道:“行啊,我教你。” 这么爽快?叶柏涵有点不敢相信。但是色希音却并不是开他玩笑,真的认认真真地教了叶柏涵这个所谓的控器小法决。 他最后还说道:“法宝有灵,这个法子一般只能控制那些目前无主的法宝。不过……”他附在叶柏涵耳边,开口突然说了一段秘法,然后说道, 第047章 “二师兄!”叶柏涵被吓了一跳,说道,“这些灵器修好了之后是给师侄们用的。” 色希音回答道:“然后?” 叶柏涵说道:“哪有在同门的法器里动手脚的?” 色希音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无聊的坚持。” 不,叶柏涵想,明明是你三观不正得厉害。 色希音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坚持,只是说道:“反正法子我教你了,要不要用我随你自己。”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又开口说道,“其实你用上这个法子也不一定是为了针对同门……也可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啊……对吧?” 叶柏涵只是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晚上回去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的玉骨箜篌检查了一遍,甚至直接动用了真灵眼。但是检查了好几遍,玉骨箜篌也没有显出任何异常的迹象。至少就目前叶柏涵的能力来看,他看不出什么端倪。 色希音跟伽罗山的众多傻白甜不太一样……这位二师兄人虽然有点蛇精病,但是在术法的研究上还是很精深的。但是叶柏涵毕竟是真灵眼的根骨,他的直觉非常灵敏,而且他十分信任自己的直觉。玉骨箜篌上面确实没有任何被下了法咒的迹象。 是因为色希音手下留情没有对他的法器下咒? 叶柏涵有些不明白起来。 不过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叶柏涵就意识到了不对。 他这位二师兄在门派里几乎称得上人见人怕,按照师侄们的说法,就是不知道色师叔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色希音平时总是在笑,就连不该笑的时候也往往会对着笑,甚至于看到别人受伤的时候,他也会露出一种极为开心的笑容。 虽然一直笑着,但是却一点也不可亲。这种情况下愿意接近色希音的弟子一直都不怎么多,不过色希音也并不在乎这些。他平日里多数时间都只是独自住在红尘居,研究一些莫名其妙但是难免都带着些许血腥的术法,对于弟子们的避而远之也毫不在意。 这种情况下,所谓对法器动手脚的术法对于色希音是全然无用的,他也不是炼器师,接触不到很多人的法器……所以这个术法,色希音自己应该是没什么机会用的。 ……总挑拨着让叶柏涵去做一些恶事,他以为自己是引诱世人堕落的魔鬼吗? 想通这一点之后,叶柏涵倒是不太在意了。 结果当天一大早他带人继续去整理库房,却惊异地发现库房里已经变成空荡荡一片,而几个乾坤盒里面则已经齐齐整整地放置好了所有的法器。 叶柏涵愣了一下,赶紧取出灵器查看了一会儿,确认灵器都没有被动任何手脚,才安心下来。 然而他还是觉得奇怪。 末了他去把库房钥匙归还应真道人,应真道人便让他自己收着。因为宝库带着十分复杂的法阵,适合用来存放珍贵的丹药和灵器,空着不使用也有些可惜,叶柏涵便把钥匙收了下来。 他对应真道人说道:“二师兄什么时候走的?我该谢谢他的。” 应真道人顿了一下,才说道:“你二师兄做了什么?” 叶柏涵便说了一下情况。 应真道人听了,问道:“你是说昨晚有人把所有法器都收拾好了放进了乾坤盒里面?” 叶柏涵点了点头。 应真道人说道:“跟希音应该没有关系,可能是你大师兄顺手收拾的。他昨天说是要练一套双手剑法,向我拿了钥匙进宝库找了一柄灵剑,应该是看到的时候顺手整理了一下。” ……怎么顺手才能顺手清空大半个库房? 不过知道是大师兄做的,叶柏涵莫名地就安心了许多。实在是之前色希音说的话让他很有些不安。 不过韩定霜近来十分神出鬼没,叶柏涵自己又忙碌着,还真是很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他便想着什么时候去拜访大师兄一趟。 这样想着,他多少有点失落,总觉得大师兄一天到晚都在那里修炼,却也从不来寒泉小筑看他,他去洗心崖的时候韩定霜又总是不在——简直就好像被应真道人说中了一样。 其实大师兄也没把他当成交情很好的同门,说不定在韩定霜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跟两位师兄的关系也其实差不多?不过是普通同门的关系? 这么一想,叶柏涵难免有点失落。 然后叶柏涵做了个深呼吸,决定还是不多想了。 他回到寒泉小筑,先整理了一下宝库里找出来的各类灵器。威力最强要求修为在化神以上的灵器叶柏涵都先放置在一边,主要还是先处理了同门们能用的部分。 损坏的灵器很多,但是没有损坏的也有一些。叶柏涵之后便让值守的弟子贴出了告示,之后凡是对新法器有需求的弟子,都可以在这些法器之中选择一件适合自己的,前提是修为已然达到灵器所需求的等阶,并且功绩点足够。不过如果原本没有适合法宝,或者升阶了之后一直没有找齐需要的材料所以没能打造出合适剑器的弟子,可以不要求功绩点。 当然,如果选择的是原本有破损的法宝,至少还是需要凑齐换取修复所需要用到材料的功绩点的。 这个告示一出,寒泉小筑果然很快就迎来了一波人潮。叶柏涵才知道原来伽罗山有那么多弟子穷到连一样适阶的法宝都没有。 为了修复这些灵器,叶柏涵接下来数个月都十分忙碌,每天都要修复数件甚至十数件灵器,自然就没什么时间去探访韩定霜了。 不过在忙碌的这段时间里,他每天清晨的时候又再次收到了那一束清神花。 撇除花束可能被三师兄下了毒这种让人觉得不安的猜测,这么一束花总体来说对于叶柏涵还是满有用的。 就是色希音每次都只有花影而没有人影,看上去神秘兮兮的,被叶柏涵默默吐槽了好一段时间。 等到好不容易忙碌缓和下来,已是来年的春天。伽罗山的新年没什么气氛,大家都生活在没有时间变化的时间里,年与月的改变仿佛就像不存在一样。 叶柏涵又大了一岁。 镜中的男孩已经呈现出些许少年人的姿态。 叶柏涵想:母妃还好吗? 他偷偷给镜都传信过,也托陈律打探过镜都方面的消息,但是纸鹤从不曾飞回,陈律打探来的也只是一些不痛不痒的消息。 他只知道明皇很好,林妃也挺好。 他的飞剑已经驾驭得比以前好很多了,只是还不能飞越太远的距离。等到他能从伽罗山一路飞到镜都的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母妃一面。 如果能见到的话……叶柏涵想,我要跟她说什么呢? 想要伸手抱住她的话,会不会显得太唐突了呢?她会不会觉得陌生呢?会不会觉得尴尬呢? 真是为难啊。 这天午后,叶柏涵总算修复好了最后一件灵器的预定。他让师侄们守着寒泉小筑,自己驾剑去了一趟洗心崖。 他在小楼前扣响门扉,一声一声甚至带上了灵力,叩门声如同波纹一般震荡开来,甚至带了回声,但是半天都没有人回应。 自从叶柏涵不再住在洗心崖之后,韩定霜让他把李婶和杂役也给带走了,所以此时韩定霜应当是一个人独居在洗心崖。若他不在楼里,屋里自然不会有人回应。 叶柏涵敲门没人回应,到底没有直接闯空门。他在崖边的石台上盘膝坐下,却是取出一本四海杂记开始读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身后传来开门的声响,一回头就见韩定霜走了出来。 叶柏涵合上书,笑说道:“大师兄果然在躲我。” 韩定霜被他将军,说不出什么理由,半晌才说道:“并非在躲你。” “那是为何?”叶柏涵问道,“师兄分明在家。” 韩定霜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我也不知道。” 这回答太过耍赖,反而令叶柏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叶柏涵说道:“师兄不是在躲我,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找我?我每每来找你,你也总是不在。” 韩定霜回答道:“……我有去看你。” 叶柏涵愣了一下。 “只是每次见你都很忙碌,就没有打扰。” 叶柏涵听了,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师兄来找我,即使我在忙碌的时候,也可以叫我一声的。也许我那时正想歇歇呢……师兄叫一声我,还正能给我找到偷懒的时机。” 韩定霜顿了一下:“是这样吗?” 叶柏涵郑重地点了点头,回答道:“正是如此。” 韩定霜听了,思索了一下,才回答道:“那我下次去的时候叫你。” 叶柏涵便对韩定霜微微一笑,然后韩定霜竟然也回复了一个笑容。 表情看上去有些僵硬,但确确实实是一个笑容,虽然看上去不太熟练,但是至少能让叶柏涵看出他想要表达的感情。 叶柏涵张大了嘴。 “师兄你刚才是不是在笑?” 韩定霜听了,却自己收敛了笑容,然后说道:“我不太擅长这个。” “不……”叶柏涵说道,“很棒。师兄笑得很好看,你该多笑笑的。” 韩定霜不知道该回复什么才好,于是再次僵硬地对叶柏涵笑了笑。 叶柏涵还想说些什么,却不料天空之中突然飞来两只纸鹤,分别悬浮 第048章 叶柏涵上山以来,这是第一次见到有其它修仙门派的客人出现,顿时为之一愣。 韩定霜的反应却要快上一些,说道:“无量仙宫……是北疆那边的客人。” 叶柏涵自从去了一趟瀛洲就开始通过都琅阁和唐楼收集各种书籍,最近更是看了不少杂记,对于北疆也算有所了解,便问道:“我们跟无量仙宫有往来?” 北疆是妖族的领域,只有两个人修的门派,一个是无量仙宫,另一个就是碧海仙宫。妖族和人族的关系并不好,原因跟鲛人族差不多。一是天性不和,妖族和人类是两种风气,人修尤其正道人修还是颇为讲规矩的,但是妖修多数都是兽类直接修成,讲究的是□□裸的弱肉强食,而且不修因果,不修前尘来世,道不同,自然彼此不相为谋。 不过妖族和鲛人族还是多有不同之处的。鲛人坐拥整个东海,而且并不擅长在陆地上生存,故而对于人类的领土并没有兴趣。妖族则世代与人类共存,甚至于修道之前就已然可以说是互为天敌,宿怨本来就不浅了,何况开智之后,又有生存领地之争。 另一处与鲛人不同的则是繁衍能力。妖族和人类几乎没有繁衍后代的能力,即使偶尔有混血诞生,但是因为其地位的尴尬和人数的稀少,也往往处于十分弱势的地位。所以相比鲛人热衷与人类结成伴侣,妖族对于异族混血可以说是丝毫也不留情,十分残酷。 这种情况下,北疆的人修和妖修自然关系是非常不好的。 韩定霜说道:“无量仙宫的云台老祖是我门三百年前的一位前辈转世,所以和我派一直维持着相当不错的关系。” 叶柏涵问道:“说起来……修道者转生,其实是能记得前生之事的吗?” 韩定霜想了想,才回答道:“如果神魂完整,大约能记得不少。但是一般来说,能保持神魂完整的实在不多。就像秦师妹虽然是寿终正寝之时被师父护佑着转生的,但是也不能全部保存着前生记忆……凡是转世神魂总会受到一些损伤。如果是大能者,也许还能在转世后保有较为完整的记忆。” “等下,三师姐……她是被师父护佑着转生的?”叶柏涵原本准备问的是韩定霜是不是保留着前世的记忆,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位大能,没想到却从韩定霜口中听到这么一个大消息。他忍不住问道,“三师姐难道原来是门派的哪位前辈?” “不是。”韩定霜沉默了一下,回答道,“她是你的……” 然后就听到一个声音传来:“大师兄和小师弟怎么还站在这里?不是说无量仙宫来人了吗?” 韩定霜看到色希音出现,顿时就不说话了。 叶柏涵本来还想问韩定霜关于他前生的事情,但此时也不方便开口了,就对色希音开口说道:“我们正要去。” 色希音便对叶柏涵笑说道:“要不要二师兄载你一程啊?” 叶柏涵却是很干脆地拒绝了,然后自己取出飞剑,抢先一步飞往了正殿。 正殿算是相当热闹,五大主峰的长老都来了,除此之外林墨乘也在。两位师姐已经先一步赶到,正站在应真道人身边听无量仙宫的人说话。 叶柏涵等三人到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些晚了。师兄弟们也没有惊动殿中的人,只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应真道人身后,和他们一起听无量仙宫的人说话。 无量仙宫来的人都是二代的弟子,其中领头的是无量仙宫宫主青霞道人的大弟子余若虹,她身边则是一个一身黑衣的少年,据说是青霞道人的小弟子玄玉。 余若虹正在说的正是北疆目前的现况。 “……天迹山的妖魔很不安分,最近北疆修士失踪或者受袭的情况非常严重,怎么看都是那群妖族做的。光我们北疆两宫的弟子就已经失踪了三十七人,其它零散的修士更不用说。差不多又是一千年过去了,师尊算了算,觉得金日的大劫恐怕已经近在眼前,看他这架势八成是要炼心魔阵。金日要以杀戮人修的方式来渡劫,为天地所不容——若虹恳求真道宗各位师叔师伯,师兄师姐们出手相助,助我北疆二宫度过此番劫难。” 应真道人沉默片刻,说道:“无量仙宫与我伽罗山颇有渊源,只是妖族老祖渡劫此等大事,如何处理我还需要与门中长老商议一番才能决定。诸位不妨先安置下来,待我安排好之后,再派遣弟子去北疆相助各位。” 这也是应有之义,不过无量仙宫大师姐的性子可能比较急躁,面对应真道人的时候也没耐住性子,最后忍不住还是说了一句:“还请真人尽快安排。” 她这话说得就有些失礼了。殿中若有心思重的人,难免就对余若虹有了些微辞,觉得她区区一个无量仙宫二代弟子,竟然在自家掌门如此的许诺之下还这样催促,实在是没礼貌。 好在应真道人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点了点头,便让色希音和秦思归一同带着无量仙宫的弟子去洗尘峰安置了。 应真道人安排弟子向导的时候,并没有让韩定霜和叶柏涵出头——叶柏涵是因为年纪小,韩定霜却是因为他不大爱说话。 虽然在和叶柏涵私下独处的时候颇为话唠,但是大师兄其实在不熟的人面前很少说话,非要说的时候也比较言简意赅,冰山人设并不轻易崩坏。 不过虽然没让做向导,应真道人还是让叶柏涵跟着无量仙宫的人去做了一趟陪客。 青霞道人的小弟子玄玉是个看上去跟叶柏涵差不多大的男生。因为年纪差不多,所以他很主动地找了叶柏涵说话,叶柏涵惊讶地发现对方的瞳孔竟然是红色的。 不过定睛一看,那红色又仿佛成了一种错觉,玄玉的眼睛还是原本的黑色。 玄玉对叶柏涵说道:“你叫叶柏涵?是乌宗主新收的弟子?” 叶柏涵点了点头,说道:“是。” 玄玉便说道:“我叫玄玉,玄色的玄,玉佩的玉。这名字是我师父给我起的。据说我小时候可黑,跟块黑色的玉似的,师父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叶柏涵有点讶异,说道:“不过你现在看起来可一点也不黑。” 玄玉就说道:“大概是……长到一定程度就会看起来比较白了吧。” 这说法有点怪,叶柏涵觉得这位无量仙宫的小弟子对中原地区的官话掌握得不是很好的样子。 不过除此之外,这位玄玉的性格倒是并不难相处。他性子活泼,一路上叽叽喳喳,询问叶柏涵的全都是一些诸如“伽罗山附近哪里好玩”,“无间海到底有多大”,“听说以前伽罗山有修士从归桥回来过,是不是真的”这样的问题。 叶柏涵能解答的都解答了,不能解答的则也直说不清楚。 不过即使如此,因为近几年来一直博览群书的关系,玄玉的问题他差不多也能回答个七七八八。玄玉一开始只是问伽罗山相关的问题,后来见他什么都回答得出来,问的问题也渐渐变得天马行空。 到后来他甚至开口问叶柏涵:“南方是不是没有妖修啊?” 叶柏涵顿了一下,才说道:“也不是没有,就是比较少吧。伽罗山外面的无间海里面,估计就有不计其数的妖兽,师兄说里面也有修成了人身的。不过无间海很大,他们住得也很分散,彼此并不干涉,更不会像北疆的妖修一样聚族而居。” 玄玉听了,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们跟这里的妖修……不争斗吗?” 叶柏涵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道:“也要看是什么妖兽。”他解释道,“伽罗山四周有结界,而且师兄师姐们的剑法也都很厉害,一般出去之后妖兽很少回来主动招惹他们的。而且不是所有妖修都会袭击人的……主要还是看品种。” “看品种啊……”玄玉听了,笑了起来,说道,“我们那边的话,连豚族的妖修都很凶暴,而且他们跟人修有很大的仇怨,所以很多时候一见面就会打起来呢。” 叶柏涵想了想,觉得无间海这边大部分时候不是妖兽很温和,而是伽罗山的一众同门太凶暴了。叶柏涵不止一次听出去历练的师侄们聊起外面的剑修有多么脆弱,同级的都有如纸糊,高一层的也未必擅长实战,往往只要耐性足够,迂回一下总能找到破绽。 真道宗的弟子下山时,好像都能越级干掉袭击他们的散修或者魔修。话说回来,一般只要清楚是伽罗山的弟子,也很少有魔修愿意主动招惹上他们。伽罗山的剑修简直有毒,狭路相逢都能扎你一身剑窟窿的那种。 不到不得已,谁也不大愿意陪真道宗弟子玩耍。 叶柏涵觉得这才是无量山的妖修特别乖巧可亲安分守己的原因。 不过玄玉说到豚族,不经让叶柏涵对北疆妖族的情况好奇起来,问道:“北疆的妖族里面还有豚族吗?” 玄玉点了点头,说道:“金日手下的主要几族分别是狐族,金乌族,海族,豚族,狼族,天羽族,至于其他种族的妖修也有,不过势力都不是很大。” “金日是……?” “他是金乌族。” 叶柏涵还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金乌,顿时有些好奇。 他又开口问道:“海族是不是就是北方的鲛人族?” 玄玉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你是不是分不清楚人族和妖族?” 叶柏涵愣了一下。 玄玉便对他说道:“鲛人族是属于异人族的,我们一般把它们当做人族的一员。妖族和人族最大的不一样,是人族生来就有灵智,而妖族则要修行之后才能有灵智,而且不是所有妖族都能修行出灵智。虽然也有天生就有灵智的种族,但是即使是这样的种族,一般幼崽之中也只有一两成是灵智天生。而没有灵智的妖族,甚至不算是妖修,只能算是妖兽。” “所以,是不是妖修,跟妖力修为没有关系,只跟灵智有关?”叶柏涵问道。 玄玉点了点头,说道:“是啊。” 这一路走来,玄玉固然从叶柏涵这里问到了许多让他好奇的事情,叶柏涵也因为他而增长了不少冷门偏僻的知识。 他对这位同龄人观感还是挺不错的。 第二天的时候,他受应真道人的吩咐,整理和筹备武器和丹药,以便之后让一众同门带去北疆。结果没想到刚到洗尘峰,就见余若虹 第049章 长老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余道友且慢慢说,令师弟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他停顿了一下,问道:“是不是去山上哪里练功了?” 余若虹说道:“不是……我感觉不到他的神识了。我有一个法宝,原本可以察觉本门所有弟子的所在地点的,但是现在完全感觉不到玄玉的行踪了。” 但是她刚刚说了这句话没多久,神色却马上一变,猛然转身向着门外冲了出去:“师弟!?” 然后就见有个人手里提着少年御剑从空中降落了下来。玄玉等飞剑一落地就开始拼命挣扎,叫道:“放开我!” 韩定霜这才把人松开,让他在地上跌了个踉跄。余若虹赶紧动手去扶住他,叫道:“玄玉!” 韩定霜却冷着一张脸,语气冰冷地说道:“在伽罗山,别乱跑!” 他的话里没有什么特别激烈的用词,但是整个人的气场却都似乎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 叶柏涵也多少有些为之一愣。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看到过大师兄的这一面了。 玄玉顿时涨红了脸,说道:“我才没有乱跑,我就是看见——”然后他猛然停住,似乎不想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停顿了一下,说道,“我就是看早上风景好,想要到附近去看看。我们是来伽罗山做客的,又不是来坐牢的。你凭什么连山门都不让我出去!?” 叶柏涵听了,就对玄玉说道:“师兄说得对,你不应该私自出去的。无间海很危险,你又人生地不熟的,就算要出去也应该找师兄们或者同门一起。你这样不对,刚才你师姐可是急坏了。” 他虽然年纪和玄玉差不多大,但是这段话的语气却像长辈似的。只是那语气却并不严肃,反而还带了一些温和的关心。 玄玉听他的语气温软,反而有点不太好意思发脾气了。 他哼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了啦。”然后对叶柏涵说道,“你师兄好凶,跟你一点都不像。” 韩定霜凶吗?叶柏涵用手指刮了刮自己的脸,又看了一眼板着脸木然站在那里散发冷气加发呆的韩定霜,心想他一点都不可怕好吗? 只是你不了解而已。 他这样想着,对玄玉笑了笑,却没有解释,而是说道:“你看那边。” 玄玉转过头,就看到余若虹一脸狰狞地看着他,伸出爪子就对着他的耳朵冲了过来。 玄玉赶紧求饶道:“师姐我错了!我错了!” 余若虹却并不放过他,拖着他足足教训了一个时辰左右。等到玄玉终于被放出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逃到了叶柏涵这里。 因为余若虹不让玄玉乱跑的关系,玄玉变得有些无所事事,就开始蹲在寒泉小筑看叶柏涵炼丹炼器。 这样一看,倒是被他看出稀奇来了。 这时候叶柏涵炼丹的时候已经用上了小机关,这些小机关设计上没什么难度,大致就是预想准备好固定分量的药物,然后放置在药炉旁边的小机关之中,用钢丝线拨动。这种情况下,叶柏涵可以同时用神识笼罩二十座左右的丹炉,可以不费太多灵力就能控制所有丹炉的变化,大大增加了炼丹的效率。 如果纯粹只依靠灵力来操作二十座丹炉,那消耗就太大了。 既然要去北疆,门派要挑人,叶柏涵这边自然也要开始准备丹药了。事实上,这段时间里这天开始丹器两阁都在加班加点地赶工——大战之前,军备是必然要齐全的。不过如今丹阁就算全力开动,在炼制中低级丹药上的效率也没有叶柏涵来得高。 他跟开了挂似的。 玄玉这辈子头一次看到有人是这么炼丹的。 但是叶柏涵那灵巧的动作,精准的时机把握,不管怎么看都令人觉得赏心悦目。伽罗山的名声在外,玄玉一直以来对伽罗山的印象也就是一群直肠子的剑修,却还是头一次看到像叶柏涵这样的伽罗山弟子。 他跟伽罗山的风格简直南辕北辙,但是却又那么融洽地融入在其中,就像冰天雪地之中的一个温暖的火堆,仿佛天生就是配在一起的。 玄玉抱膝坐在一旁,看了许久,觉得以后要跟叶柏涵打好关系。 他一看就会变成很厉害的炼丹师。 到了天色渐晚,玄玉不肯回去洗尘峰,就想在寒泉小筑借住一晚。叶柏涵没拗过他,询问了余若虹一番之后,就答应了下来。 他给玄玉安排了客房住下,本来也没有什么,但是到了半夜的时候,却猛然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穿透了寒泉小筑的结界,顿时猛然张开了眼睛。 这股气息一闪而逝,简直就好像只是一瞬间的错觉。但是叶柏涵却觉得那并不是错觉——他从床上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屋子。 结果就见院子里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影子。 那影子太过巨大,简直覆盖了小半个寒泉小筑,叶柏涵一时之间竟然都无法分辨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不管是什么东西,反正看上去不像是人的样子。 只听那个巨大的黑色影子说道:“让你想办法找个方便见面的地方,你怎么找到了这里?” 却听玄玉说道:“这里不是挺好的?寒泉小筑住着的人少,叶柏涵的修为也不算太高。” 那黑影却说道:“他修为是不高,但你知道他是谁吗?” 叶柏涵顿时长大了眼睛。 在那个巨大黑影微微移动了一下头颅之后,叶柏涵终于看清了对面是一个什么怪物——那是一头巨大的狐狸。月光在它身上撒上了一层微微的光芒,让他的毛色显出了一种青灰色。 ——青狐! 叶柏涵瞬间往后退后了一步。 然后在下一刻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退到了一个人的怀里。这个人仿佛之前就已经早早等候在了那里,在叶柏涵撞上的一瞬间,就用手轻轻捂住了叶柏涵的脸,然后叶柏涵就觉得鼻间传来一股迷梦香的气息,视线就是一黑。 他瘫倒在黑衣人的怀中时,那动静惊动了院子里正在说话的两个“人”。玄玉发现这边的动静时顿时有点吃惊,叫道:“你们想对他怎么样!?” 却不料浑身都被包裹在斗篷里的黑衣人却轻轻在叶柏涵的脸上吻了一下,然后就把他横抱了起来,说道:“我送他回去睡觉。” 那声音在玄玉听起来竟然有几分熟悉,总觉得最近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个男人绝对是伽罗山的某人——伽罗山的人,为什么会跟妖兽青狐混在一起? 然而青狐却没有留给他太多考虑的时间。他伸出了一只爪子,示意玄玉爬上来。玄玉略一迟疑,就化作了一个黑色的细小影子,瞬间爬上了青狐的爪背。 然后几个腾跃,青狐就带着他一路奔出了寒泉小筑,离开了问道峰。 青狐似乎对于整个伽罗山都非常熟悉,穿透一座座阵法几乎没费什么功夫。玄玉琢磨着它在伽罗山上到底是个什么地位,什么身份。 还有……那个黑衣人。 叶柏涵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自己床上醒过来的。 他想起了昨夜发生的时候,很快就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冲向了玄玉的房间。 他本以为屋里会没人,没想到玄玉正打着哈欠坐在床上,看到他冲进来,还露出一脸茫然的样子,愕然了一下,才说道:“早安。” 叶柏涵环顾四周,半晌,对玄玉开口问道:“昨天你和那只狐狸妖兽见面,做了什么!?” 玄玉却反问道:“什么狐狸妖兽?我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叶柏涵却冲上来,猛然就对玄玉动了手。 玄玉本来觉得叶柏涵也不过就是金丹期,也不怕他动手,没想到叶柏涵一出手就出乎了他的预料——从见面以来,叶柏涵一直表现得很软孺很没有攻击性,这让玄玉一时都忘记了。 ——他可是伽罗山的人。 玄玉边打边退,很快就没有了还手之力,被叶柏涵几招下了禁制。 叶柏涵对他问道:“昨晚你见的那只妖兽是什么人!?” 玄玉还跟他打太极,说道:“你说的话真好笑。妖兽怎么会是人?”就是不正面回答叶柏涵的问题。 叶柏涵与他争执不下,便抓着他踩上飞剑,向着主殿飞去。 这是短短两天内玄玉第二次遭到这种待遇了,不由得觉得十分愤怒,叫道:“你干什么!?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 叶柏涵只是说道:“带你去见师父!” 叶柏涵的师父自然就是真道宗的掌门应真道人。 玄玉这时才有点慌张,说道:“混蛋!你放我下去!” 叶柏涵却根本不理会他,而是紧闭着双唇,一言不发地任由他挣扎大骂,只是一直驾着飞剑直奔正殿。 一刻钟之后,无量仙宫的弟子们纷纷赶到,看到殿内的场景都有些惊疑不定。叶柏涵简单明了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玄玉却十分嘴硬地否认了叶柏涵所说的所有内容,只一口咬定叶柏涵做了梦,把梦里的景象当了真。 余若虹听到叶柏涵说到巨大狐狸的时候,心就吊到了嗓子眼上,却是突然打断了叶柏涵与玄玉的争执,说道:“如果真的有叶师弟说的这样强大的妖兽,被叶师弟发现以后,叶师弟怎么 第050章 叶柏涵其实也不解他为什么最后会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但是无论如何,他十分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做梦。 为什么会有妖兽能够进入伽罗山?尤其是被阵法保护的寒泉小筑?之前站在他身后把他弄晕的是什么人?怎么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里? 这些都是个谜,而且是个有可能对伽罗山弟子造成危险的谜。那妖兽这一次虽然没有对叶柏涵造成什么伤害,但是有这么一个东西出入伽罗山于弟子们总是危险。 而且也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存在。 因为有这样的担忧,叶柏涵完全没有顾虑自己和玄玉之间之前建立起的浅薄的友情,反正一口咬定对方昨夜和妖兽相会。 玄玉气得跳脚,心想昨天晚上还担心那黑衣人对他怎么样,早知道就让前辈把他吃掉算了! 他选择性地忘记了昨晚青狐并不是因为他的请求而决定不吃掉叶柏涵的。 两人对峙许久,基本上是各执一词。伽罗山的人自然是都相信自家的小师弟小师叔,唯一的问题是在玄玉和余若虹的狡辩之下,叶柏涵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昨晚发生的事情。 情况顿时进入僵持。 然后这个时候,围观的无恨盯着玄玉看了半晌,突然戳了戳色希音,让色希音低下头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色希音为之一愣,然后勾起唇角,点了点头。 无量仙宫的人还在试图与叶柏涵争辩,却不料横空突然一道雷光袭来,直奔玄玉而去。这一道雷光迅疾之极,玄玉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却见余若虹惊慌之下,直接以自己的长剑为媒介,竟然使了个引雷决。 原本由色希音发出的奔雷决受到余若虹发出的引雷决牵引,倒是有大半被引得一偏,直冲余若虹而去,但是剩下还有几率雷光缠上了玄玉,然后就听到玄玉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那惨叫异常尖锐,叫声到了后期甚至不像是人的声音。 而他果然也不是人。 只见雷光闪过之后,原地已经没有玄玉,而只剩下一只黑得如同墨石一般的小狐狸。 余若虹被那雷光劈了个正着,整只胳膊都变得乌黑焦灼,她顾不得自己的伤势,立刻就想要冲向玄玉,却迎面正好对上密密麻麻的长剑。 此时殿中的弟子已经很自觉地拔剑包围了无量仙宫的一众弟子。 除了余若虹和玄玉之外,一众无量仙宫弟子都是一脸茫然,完全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玄玉为什么会变成狐狸。 无恨粲然一笑,说道:“我就说这小子是个妖怪。小子!你接近我们小师弟有什么企图!?” 但是玄玉已然化作原型,而且元气大伤,此时根本说不出话来。 却听余若虹开口说道:“乌宗主!玄玉是我师父捡回来的孩子,他虽然是妖族,但是从小就被我师父收养,跟妖修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 应真道人听了,问道:“你师父知道他是妖族?” 余若虹回答道:“玄玉自小就是被师父从天迹宫下捡回来养大的,师父自然是知道的。” “云台老祖也知道?” “……是。老祖也知道。” 余若虹这样回答的时候,无量仙宫之中顿时也是一阵哗然,显然就连无量的许多弟子都根本不知道玄玉原来竟然是妖族。 应真道人问道:“那他偷偷跟妖修见面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余若虹也没有办法继续掩护玄玉。她开口说道:“我……还请宗主为师弟治疗,让我亲口问他,必然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却见无恨插嘴道:“交代?我可看到你刚才还想帮他隐瞒来着,可信吗?”然后她对应真道人说道,“师父,不如我们把那小狐妖抓起来,严刑拷打,肯定能把事情问清楚了……” 然后就听到应真道人没好气地对她说道:“闭嘴!” 无恨顿时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巴。 然后就听应真道人说道:“治疗一下那小狐狸。余若虹,你最好劝说你小师弟说实话——否则,否则,你们也不用回去无量仙宫了。” 无量仙宫的众人顿时一惊。 叶柏涵见应真道人发怒,并且说出了这种类似于威胁的话语,顿时愣了一下,才开始接近黑狐狸,想要给他治一治伤。 然后他还没有靠近,却被丹阁的一个师侄给拦了下来。丹阁的一位长老主动走了上去,给玄玉服了丹药。 过了一会儿,玄玉总算稍微缓过了气来,重新化为了人形。他化成人形的第一件事就是冲着叶柏涵大喊:“混蛋!亏我还把你当朋友!” 叶柏涵说道:“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不会在我的寒泉小筑跟妖修相会!” 玄玉顿时噎住。 余若虹在众多剑尖所指之下,走近了自己的师弟,语气颇为严厉地说道:“说吧!如果你还认师父和我这个师姐,就告诉我你到底去见了谁!?” 她拿剑的手臂还是一片焦黑,也没有什么机会可以进行治疗。玄玉看着自家师姐生生把将要落在自己身上的雷光给引走,宁可自己被雷劈也要救他的性命,顿时又是难过又是后悔。然后他便大声说道:“我不知道那位妖族的前辈是谁,我只知道它非常强大,然后……他跟你们伽罗山的人在一起!” “!?”殿中人顿时都露出惊愕的表情。 玄玉说道:“我是青狐和红狐的混血。自从三十余年前狐族内乱,青狐被红狐灭族之后,我母亲也被至亲杀死。是师父救了我,把我养大。我跟天迹宫没有关系——我恨天迹宫!我没有跟妖修勾结……我就是想见见亲人!” 他这样说着,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委屈。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然而却因此引来了真道宗的猜疑和攻击,他觉得委屈极了。 豢养青狐的是伽罗山的人,他也并没有任何伤害真道宗师兄师弟们的意思,只是想要偷偷跟有可能是亲族的妖狐见个面而已,却不料会给门派招来这样的灾祸,还导致自己的身份曝光。 应真道人很快抓住了玄玉话中的重点,对一众长老问道:“我门中有人豢养狐妖的?” 长老们纷纷摇头,表示对此并无了解。 应真道人沉默片刻,开口询问玄玉:“你说的豢养狐妖的人长什么样子?” 玄玉愣了一下,然后迟疑地说道:“我没看到他的长相。他穿着一件很严实的黑斗篷,脸上戴着一张看上去很诡异的银色狐狸面具,我没看见他的脸。” 然后他又急忙说道:“但是我有听到他的声音!我确定我之前听过他的声音,就在伽罗山!我不骗你们!他肯定是伽罗山的弟子。” 然后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他亲手把叶柏涵给抱回了房间里。我听到了他说话,他说话的语气很温柔……他肯定是叶柏涵认识的人。” 应真道人听到这里的时候脸色已经有点发青,然后有点不死心地问道:“……是女修?” “……不是、是个男的。”玄玉感觉到了应真道人眼中透出来的寒气,有点结结巴巴地说道。 “……” 叶柏涵瞬间发现所有同门都在向自己或直接或偷偷地投来视线,而且那些视线里面都带着含义未明的古怪味道。 叶柏涵:想掀桌怎么办!? 片刻之后,应真道人便开口说道:“彻查五峰,一定要找到这只妖兽和豢养妖兽的人!” 而随着他的这句令下,伽罗山顿时变得相当混乱。各峰都开始各自搜检起来,但是最后搜检的成果却很不好。 诸如在某个男弟子的柜子里搜出一堆针线包,在某个妹子的箱子里搜出师姐的小像这种令人尴尬的旁枝末节就不多说了。应真道人下令抄检之后,第一时间竟然是跑自家四个徒弟的居所搜检了一遍,明显就是信不过自家弟子的反应。 但是叶柏涵的师兄师姐们都已经是修为有成的真人,想要藏东西多的是手段,自然很难被抓到痛脚,反正最后没有得出任何结果。 妖狐和黑衣人没有找到,也没有证据说明玄玉说的是实话。而因为这件事情,应真道人显然对无量仙宫起了疑心——他没有再派遣弟子前往无量仙宫进行支援,而只是派了几位剑术较为高超的弟子“护送”无量仙宫众人回去北疆,顺便了解一下北疆两宫的情况。 也就相当于婉转拒绝了无量仙宫的求援。 在发生这些事情之后,对于余若虹来说这也已经是比较好的结果了。她被治好手臂之后,就默默地带队准备回北疆。 结果要出发的当夜,无量仙宫的弟子之中却发生了内乱。 玄玉的身份暴露之后,原本关系不错的师兄师姐对他的态度都明显有微妙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在伽罗山遣返无量弟子的时候猛然爆发了出来。 有无量弟子攻击玄玉,最后双方都受了伤。双方的伤势虽然都被丹阁长老治好,但是无量弟子却不肯罢休,私下找到伽罗山长老,表示愿意 第051章 表示愿意用玄玉的头颅换取伽罗山援助的是无量仙宫的一个女弟子,也是玄玉同辈的一位师姐。 无量仙宫的云台老祖和现任掌门青霞道人都是女子,这就导致无量仙宫颇有点阴盛阳衰的迹象。这个女弟子正是无量仙宫的另一位领头人,也是青霞道人故去的师姐,余若虹大师伯的弟子,名字就叫红琅。 修仙门派的弟子起名大约有两种情况,如果是俗家就起过名字的,那么名字就直接沿用俗家的名字。如果之前是孤儿的,门派就为之另外起名,但不加姓氏。 所以从有没有姓氏这一点上,大致可以分辨一个弟子是不是自小就被门派收养的。 红琅显然就是就被门派收养的弟子,她和玄玉的名字形式相近,正好说明了其身份来历。 年纪上红琅要比余若虹大上十余岁,外表当然看不出来,这是修仙者的好处。十余年也不过就是眨眼而过,根本留不下痕迹。 红琅的师父死于妖族之手,一位师兄和一位师妹死于妖族之手,甚至自己最疼爱的弟子也在不久之前被妖族抓走了——所以站在她的立场,她有足够的理由对妖族恨之入骨,甚至不惜拿掌门的弟子作为牺牲。 她跟玄玉之间没有仇怨,甚至平日的关系还是比较友善的。但是当知道玄玉是妖族的那一瞬间,别说对玄玉,红琅对青霞道人都产生了恨意。 妖族……玄玉竟然是妖族。 红琅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消息——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玄玉从小在无量仙宫长大,跟妖族应该是确实没有什么关系的。但是另一方面,她却又觉得——既然玄玉是妖族,那他就该死! 掌门为什么要收养一个妖族!?这么多年了,她竟然才发现玄玉是个妖族。 红琅看上去比余若虹老成许多,她在应真道人面前行过一个大礼,就开口说道:“乌宗主,宫主收养妖族一事,我无量仙宫众人是全然不知的。我等与天迹宫素来结怨极深,如果知晓他是妖族,又哪里容得他留在宫内!?” “我知晓此事发生,又差一点危及到宗主爱徒,必然会让宗主对我无量仙宫有所不满。但是此时北疆形势一片混乱,金日来势汹汹,两宫决不能有失。如果宗主实在担忧,我愿去斩杀玄玉以示我宫的诚意。” 应真道人见她竟然说出了这么一段话,顿时目光变得有几分犀利:“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无量仙宫的意思?” 红琅说道:“是我的意思!但也是我无量仙宫六万同门所必然会做的选择!” “你就不怕云台老祖怪罪?” “我是为了无量仙宫六万弟子的安危,想来老祖不会怪罪。就算是老祖真的怪下来,也大可由我一人承担。”她语气冷冽无畏,说道,“是我憎恶妖族,所以诛杀玄玉,与伽罗山没有一点关系。” 应真道人却摇了摇头,说道:“但是你的想法并非云台老祖的想法。我们对于你们带着个妖族来伽罗山求助我门派弟子前往北疆对付妖族这件事情感到非常不解。不过不管玄玉是不是妖族,总之他不能死在我伽罗山的地盘上——你回去把事情告知云台老祖,就说我真道宗不想与她结仇,但却也无法相信她的做法……就这样吧。” 然后他就让人监视无量仙宫众人离开伽罗山。 红琅被弟子送回到洗尘峰的时候,余若虹还在照顾玄玉,并不清楚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对于师姐脸色不好这件事还是看得很清楚的。她有心询问红琅,但是红琅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直接进了屋。 随后伽罗山弟子便开始通知一众无量仙宫弟子,让他们收拾行装,准备离开伽罗山。 这相当于是被驱逐出境了。 一众弟子极是恼怒,却又没有办法,最后还是离开了伽罗山。 叶柏涵对于这种情况颇有些措手不及,最后也只是收拾了正在炼制的丹药,打算存储起来以备后用。 却不料十数日之后,无量仙宫的弟子再次出现在了伽罗山,而这一次,出现的人却与原来完全不是同一批。 这一次出现的只有两个人,女的叫孟海瞳,男的叫石一笑,却是余若虹的师弟师妹,玄玉的师兄师姐。 然而这两个人的气质态度都与余若虹完全不同,反而与红琅更加接近。 孟海瞳见到应真道人的时候,就直接一拜到底,把叶柏涵吓了一跳。应真道人把她叫起来之后,孟海瞳才开口说道:“求乌宗主救我无量仙宫数万弟子一命!” 应真道人也有点意外,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孟海瞳便抱拳又行了一礼,才开口说道:“好教乌宗主知道,我无量仙宫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玄玉不敬师长,杀伤同门,已经叛出宫中。大师姐亲近妖人,伤害同门,两人已然双双被老祖所厌弃,数日前已经被公然逐出师门。而在那之前,我师父受到妖修偷袭,身受重伤,不知所踪,老祖怀疑与天迹宫有关,交代下玄玉之事后就去寻觅师父,目前行踪不明,而近日天迹宫周围天象越发明显,金日渡劫可能就要近在眼前——求乌宗主速速派人援助,否则他日北疆恐怕就会沦为妖修的猎场!” 应真道人听了,皱了皱眉,说道:“你们老祖……将你们大师姐和那小狐狸逐出师门了?” 孟海瞳应道:“是!” 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她神色毅然,并不见丝毫动摇和悲伤。 应真道人紧皱眉头,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神态严肃而想法难明。 叶柏涵正在惊愕之间,结果却有一双手伸过来,牢牢地挽住了叶柏涵胳膊。 叶柏涵一回头,就看到了差不多已经只到他眉间的无恨。小师姐紧皱着眉头,一副害怕的样子,靠在他身上,低声跟他耳语道:“这个无量仙宫的师姐好可怕哦。” 她的双眼瞪着孟海瞳,一副真的又厌恶又害怕的样子。 叶柏涵:“……” 为什么他看不出孟海瞳到底哪里可怕?要说可怕,你才比较可怕吧。之前玄玉身份暴露倒是有一半是你兴风作浪的功劳。 他这样想着,就问道:“哪里可怕了?” 无恨噘着嘴,说道:“那小狐狸可是她师弟耶。同一个师父的师弟耶!说不定还是一起长大相处了很多年的。可是你看她刚才的表情——我可以肯定,她一点也不难过,也没有舍不得,说不定还挺高兴的。” 然后她就再一次说道:“人类好可怕啊!” 叶柏涵吐槽道:“说得好像你自己不是人类一样。” 无恨撇了撇嘴,说道:“我虽然身体是人类,但是心里不是很懂你们人类啊。” 叶柏涵:槽多无口,请恕他懒得再吐。 孟海瞳有悲伤吗?叶柏涵觉得是有的。只是有些人的感情并不会十分外露,所以不一定看得出来而已。甚至于叶柏涵觉得孟海瞳身上不但带着悲伤,还带着如海潮一般汹涌激荡的愤怒,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那敏锐的观察力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这种时候和人感同身受,很容易导致感情失控,显得他很脆弱。 叶柏涵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 应真道人沉默许久之后,捻了个手诀起占,片刻之后便让人叫来之前已经选定的一众弟子,说道:“让众弟子在一个时辰内收拾好行装,准备启程,前往北疆。” 叶柏涵愣了一愣。 “定霜,希音……柏涵,你们三人带领众弟子,一起前往北疆,帮助无量与碧海抵挡天迹宫的入侵,务必不能让金日渡成杀劫!你们……算了,柏涵你跟我过来。其他人都各自去收拾。” 叶柏涵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留了下来,跟着应真道人进了内室。 结果应真道人伸手取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叶柏涵。 叶柏涵接过盒子,在应真道人的注视下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却发现里面是一个银色的长命锁。 长命锁有各种各样款式的,叶柏涵看到的这个款式比较独特,不知道为什么上面只有半朵莲花,而且一侧还有凹槽,更像是半把锁——叶柏涵本能地就觉得这把长命锁应该还有另一半能与它契合在一起,而两者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一朵莲花。 没有莲花的那一面,则被刻了一个江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柏涵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到过类似的长命锁——难道真的是他前世什么时候的旧物? 因为应真道人没有阻止,叶柏涵就顺手用神识探看了一下长命锁的内部,然后惊讶地发现这把锁的材质真的就是很普通的没有经过凝练的银质,似乎只是一把凡锁。 只是核心部分被装上了一颗力量十分强大的珠子。 叶柏涵愣了一下,然后猜到了那是什么。 那是之前应真道人从小蓬莱寻来的宝物——归珠。 据说是如果宿主殒命,就会护持着魂魄一路回到预设地点的强宝。 却听应真道人开口说道:“金日非常强大,并非尔等可以阻挡。不过他本人不一定会直接进攻无量仙宫。如果他出现了,不要硬挡,只问他一句: 第052章 叶柏涵听到应真道人这么交代,心头顿时一动,问道:“楚含江是谁?” 应真道人闭上眼睛半晌,才似乎非常吃力地回答道:“是你。” 叶柏涵还想问些什么,应真道人已经快速打断他,说道:“有什么事情,等从北疆回来之后再说。现在你也快去收拾东西吧。” “……你修为不高,遇事不要强出头,到了北疆之后,炼炼药给师兄师侄们疗个伤就行了,别的事情不要多管。” 这句话几乎每次出门的时候应真道人都要交代一下,叶柏涵都快要会背了。他一头黑线地应了下来。 前往北疆的这一路赶得很急。众弟子依旧还是坐飞梭,只是这一次人多,所以用了两架飞梭。一架由韩定霜操控,另一架由色希音来控制。 叶柏涵自然是坐韩定霜的飞梭。 色希音被叶柏涵拒绝,却也像没事人一样,只管自己上了飞梭。 这一路众弟子赶得很急,也没有之前去瀛洲时候飞梭上的欢颜笑语,闲情逸致。虽然坐在飞梭上还是颇有些无所事事,但因为北疆情势告急,没有人没眼色地露出欢快的表情,都是一副严肃沉闷的样子。 叶柏涵看气氛严肃,就问起了北疆那边的具体情况。 这一问,他才知道目前北疆混乱成了什么样子。 “……我师父失踪之后,碧海仙宫那边的乐海道人也为了追踪师父的行踪而失去踪影。北疆就这么大,碧海的重明老祖认为我师父很有可能是被天迹宫偷袭抓走了。” “这次来袭的主要是狐族中人——现在妖狐一族是以红狐为首,玄玉的身份暴露之后,红狐族一直在抓着这件事不肯放,说我们藏匿狐族叛徒,要我们交出玄玉。但是玄玉已经失踪了很久,而且老祖也已经将他逐出门派,我们从何去找!?” 孟海瞳说到这里,露出了一个冷笑:“为了这只小妖狐,师父失踪,师姐直接背叛了六万同门,背叛了我和三师妹,四师弟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师弟,叛宫而去。”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那只小畜生在我的面前出现,我绝对亲手把它碎尸万段。我不知道师父怎么想的,为什么会收养一只妖狐,但是我绝对不会原谅大师姐的所作所为……我总有一天,会亲手杀死她还有那只妖狐!” 孟海瞳的声音十分坚定,带了浓浓的冷冽之感。 叶柏涵终于发现,他之前观察到的孟海瞳的那股悲伤郁结之气是真的,只是原因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叶柏涵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其实他对玄玉的印象还好,觉得那就是个有点鲁莽有点话唠的大男孩,但是之后的事情发展却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 其实……他想,如果之前玄玉所说属实,那么这事情的发展其实并非他的错误。那小狐狸也不过就是被命运和各种纷争所玩弄的一个孩子而已。 人修和妖修是为了什么在争?这世间真的容不下两族共存吗?说到底只是因为双方都不想去谅解,不想去接受而已。 叶柏涵第一次面对这样直接而□□裸的血腥争斗,其实颇有些茫然和不解。看着孟海瞳眼中的仇恨,想到北疆死去的那些人,忍不住就感觉到了一种想不明白的复杂情绪。 北疆顾名思义,就是大陆北方的土地。 但是它比昆仑还要更靠北,也更靠近东方。在飞梭飞到接近北疆上空的时候,叶柏涵就看到了无数连绵的山脉和满目苍茫起伏的雪峰。 而此时甚至不是冬天。 无量仙宫和碧海仙宫在北疆南部的山脉上,远远地跟天迹宫遥遥相望。以修仙者的目力,站在无量仙宫的广场边缘,其实直接就可以看到遥远天际那水晶冰宫隐约的轮廓。 叶柏涵问道:“那就是天迹山?” 青霞道人四弟子石一笑说道:“那就是天迹山。”然后忍不住皱着眉头,担忧地说道,“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是不是被妖族给抓走了,老祖能不能把她给救回来。” 叶柏涵其实不太清楚情况,所以也不好多说。 因为狐族一直来骚扰的关系,无量仙宫的弟子这时候都是闭宫锁门,完全不再外出。但是即使如此,狐族每次来骚扰的时候,也总能破坏两层阵法,或者抓走几个人。 从无量仙宫这边望去,可以看到整座天迹山周围都弥漫着一层诡异的气息,那冲天的煞气几乎都能冲到远在百里之外的无量仙宫。 这并不是天地大劫的迹象……这看上去更像是要过心魔劫。 然而这要多大的劫数,才能像这样以无形之劫,牵动有形的天象? 然后他想了起来,好像听应真道人说过,金日是要以杀渡劫——他是要以杀戮渡心魔劫!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叶柏涵觉得很不可思议。一般来说,心魔劫这种东西其实就是心结——念头不通而心魔起,这是一般的说法。 天地无情,众生有情……那是危长老对叶柏涵解说的无情道和有情道。天地无情,所以所有有形的劫数都不会因为一个人行善或者作恶而出现。但是修为或者恶孽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也确实会有雷劫降下。 不过按照叶柏涵的理解,那是因为雷劫天生就与恶气相吸。 但是心魔劫却不一样。 那其实是一种无形之劫,是修行者自己内心不够坚定而引来的劫难。按照凡人的说法,那就是心乱了,疯魔了……心魔劫若是度不过去,最大的可能其实是发疯。 发疯会让人行为失去控制,失控的结果就是被人合力斩杀。 但是叶柏涵根本无法理解,什么样的心魔劫会需要用杀戮来跨越——不论是魔道,仙道,还是妖魔道,杀戮一般都只会增强和扩大修道者的心魔。 以杀戮破心魔,这完全是一个没有逻辑的做法。 他发现自己想不通之后,倒也没有继续想下去,只是开始进了宫内了解目前无量仙宫众弟子的情形,并且为受伤者送去了丹药。 这样过了几日,红狐一族几乎每日都会前来骚扰,翻来覆去地拿着玄玉的事情说话。不过因为伽罗山众弟子的出现,没有准备的妖修们刚开始很是吃了一点亏。 无量仙宫虽然声称有六万弟子,不过叶柏涵也看出来了,其中大部分弟子都只是在筑基前后徘徊的低级弟子,对于修为强大的妖族来说就跟糖豆似的,根本没有威胁性,还一咬一个硌蹦脆。 相比之下,伽罗山派来的这批弟子却各个都是实战的高手。虽然叶柏涵以前每每嫌弃他们打架没分寸,但是到了这种事情,更多的搏斗经验和更强忍受伤痛的能力,确实让他们在战斗之中更有胜算。 红狐来了几次,每一次的阵容都比上一次强大,但是每一次最后都是大败而归,被人修们留下了大量的纪念品。 这样数次之后,天迹宫突然停息了攻击,好几天都再没有一点动静。 难得的平静让弟子们多少有了松一口气的机会,但是色希音却并没有因此放下心来,反而特意叮嘱弟子加强警戒。 无量仙宫长时间受到的攻击已经让这座仙宫的阵法变得千疮百孔,虽然一直在修补,但是很多细节上还是补得很混乱,因此而导致法阵运转越发不流畅。 叶柏涵考虑着自己能够做的事情,不知不觉就到了无量仙宫的外围,他看着几个看上去随时好像都会崩坏的结点皱了皱眉,却突然看到一个身影在一路走一路调整和更换阵石。 叶柏涵愣了一愣,叫道:“二师兄!?” 色希音抬起头来,对着叶柏涵露出了一个十分标准的笑容。 笑容温柔,看上去阳光灿烂。 叶柏涵叹了一口气,说道:“二师兄你这种时候就不要笑了……你怎么笑得出来?” 色希音听了,慢慢收敛了笑容,却说道:“为何不能笑?” 叶柏涵说道:“妖族好几天都没有动静,我总觉得他们在酝酿大阵势。一旦无量仙宫被攻破,就是好几万修士的性命……恐怕我们也不能幸免。” 色希音听了,想了想,说道:“放心,就算无量仙宫被攻破,我们抛下他们逃回伽罗山去就行了。就算北疆两宫全灭,我们真道宗总还是不怕妖修的。你不会出事的。” 叶柏涵并不是为自己而在担心。 但是这段时间过去,他其实已经相当明白色希音的思维。他这位二师兄说是修无情道,那就真是无情道,他对不管是什么人都非常无情。七年前他逼迫叶柏涵虐杀妖兽的事情,叶柏涵至今也没有明白原因。 那时候他只觉得色希音是个蛇精病变态。 不过后来他却发现了,色希音并不是喜欢虐杀的人。或者说,不管杀人还是救人,对于色希音来说都不是什么事儿。这位二师兄思维非常古怪,平时谁也不在乎。他总是挑拨叶柏涵去做一些非常不合情理的事情……但是仔细回想起来,叶柏涵发现,色希音似乎每一次都觉得自己的做法是为了叶柏涵好。 ……也是够了。 叶柏涵叹了一口气,说道:“师兄还是老样子。你在这里修整阵法,不是为了帮忙守住无量仙宫吗?” 色希音说道:“天迹宫主力未出,无量和碧海目前内忧外患,彼此之间还有龃龉,我们守不住的。”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北疆两宫即使被杀戮殆尽,对他来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叶柏涵倒吸一口气,问道:“什么龃龉?” 色希音说道:“碧海乐海道人倾慕青霞宫主多年,但是青霞宫主对其一直不假辞色。此次青霞宫主遇难,乐海道人追随而去之后便不知所踪……碧海宫内似乎颇有异议。此番无量仙宫若是被攻破,碧海仙宫或许会作壁上观也说不定。” “更甚者,他们说不定 第053章 叶柏涵听了,一愣之后,才说道:“北疆只有无量和碧海两宫共同对抗妖族,彼此之间如同唇齿相依。碧海如果放弃无量仙宫,就不怕唇亡齿寒吗?” 色希音却说道:“道理谁都懂,可是事到临头,谁又总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呢?”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他如是说道,“夫妇是如此,父母子女是如此,同门师兄弟是如此……又何况只是同盟的两派?” 他说这话时,表情上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也没什么感情波动。刚开口的时候似乎还想露出个笑容,但是很快想到叶柏涵应该不喜欢他在这时候笑,便压下了那一个不合时宜的表情。 叶柏涵却没有关注他的神态变化,而是在反复思考之后,说道:“……那可是六万余修士。” “妖族的金日大帝要干掉没有云台老祖和青霞道人的这六万修士,也不过几个回合。” 叶柏涵便问道:“那加上我门弟子呢?” 色希音说道:“我和大师兄联手,妖族目前大部分的首脑都能抗下。但是金日除外。不过没所谓……即使不是金日的对手,要护着你回去伽罗山还是没有问题的。” 叶柏涵听了,却是顿了一下,伸手隔着衣服摸了一下胸前那藏着归珠的长命锁。 他开口问道:“……如果金日不出手的话……我们能抗住天迹山的进攻吗?” 色希音思考了一下,才说道:“如果金日不出手的,胜负大约是对半分。” 叶柏涵想了想,说道:“我有些想法,二师兄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 色希音说道:“好啊。” 他甚至没有问叶柏涵想要他做什么。 数日后,妖族集结大军攻打无量仙宫。这回可不仅仅只是狐族一族了,而来了狐,狼,天羽三族。 虽然是三族齐出,但是光看排兵布阵就可以发现,这三族虽然是结伴而来,但彼此之间却都空出了很大的一段距离,可以说是泾渭分明。 叶柏涵最擅长细微观察,看到这一幕就隐隐有了些许感想,开口对石一笑问道:“这妖族之间的排阵一向是这样的吗?” 石一笑说道:“妖族虽然被统称为妖族,其实他们彼此之间也并不认为自己是同族。他们与人修的关系其实就像是乱世里诸侯国联合起来试图对抗和瓜分势大的宗主国,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其实彼此也是异国异族,说不上什么同心一致。” 叶柏涵听了之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然后他询问石一笑:“这三族之间的战斗力如何?” 石一笑想了想,说道:“狼族悍勇,一般都为先锋。狐族狡猾,喜欢迂回作战。天羽族是最为难对付的……他们不靠任何法器就悬空飞翔,灵活度甚至胜过飞剑,非常不好对付。” 叶柏涵听了之后,又问道:“天羽族与狐族的关系好吗?” 他看对方排阵,狼族在中间,狐族在左,天羽族在右,心里就有了一些想法。 石一笑听了,愣了一下才回答道:“不清楚……不过按照一般的说法是不太好的。” 叶柏涵又开口问了一些问题,才点点头,到另一侧开口与孟海瞳和红琅等人说话去了。 随后等着一众妖族接近的时候,无量宫前方的大地上突然浮起了五朵巨大的莲花。莲花所在的地方几乎笼罩住了妖族所在的大半个战场。而叶柏涵在莲花出现的同时,手中突然出现一把翠绿色的羽扇,随着羽扇挥动,一股庞大的灵气瞬间直冲战场上的五朵巨莲。 灵气与莲花接触之后,瞬间爆裂了开来,猛然开始催发植物生长。众妖族瞬间一惊,却很快发现这些生长了整座战场的花草也不过就是些普通花草。 但是只有在城上的无量弟子才能发现,往下望去,那些花草直接生长成了五座阵法,而且看上去似乎是五座巨大的迷阵。 但是他们已经没什么时间关注这些,因为孟海瞳已经传音命令众弟子动手迎击。 叶柏涵目前能够操纵春来扇做到的事情很有限,操纵灵植或者妖植都是没戏的,但是一些凡花野草即使操纵催发了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才选了这么一个做法。 用草木进行布阵! 无论是凡植还是灵植,生长的时候都能够自动聚集生机灵气。而这些生机灵气只要稍稍进行控制,就可以取代灵石成为布阵的材料。前几日叶柏涵在色希音的协助下在无量仙宫的四周埋下了大量的植物种子,而这些种子埋下的位置大有讲究,生长之后会正好都形成阵法。 而且还是连环迷阵。 种子在生长之前能够留存的灵力很少。如果直接在战场埋灵石或者排阵,妖族肯定在闯入之前就会发现异常。但是此时,这群人看着遍野盛开的鲜花,却全然还没有发现这些花草背后隐藏的含义。 直到有天羽族发现自己张着翅膀却都已经飞不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阵法之中。 “破坏这些花!”有人大喊着。 但是事实上却根本没有用。这些人砍掉或烧掉花草之后,却马上又会有新的根茎和花朵从泥土里生长出来,前赴后继生生不息,真正应了那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而这个时候,无量仙宫的攻击也已经迎面而来。 这一场大战,完全是无量仙宫的优势战场。相比前面几场单独面对狐族时候的你来我往,这一场却反而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三族死伤都非常严重,反而是无量仙宫方面,因为阵型安排得好,众弟子众志成城,守望相助,伤亡率并不是很高。 叶柏涵在后方主持阵法,有几个无量仙宫的弟子则跟在他身边,按照他的意思随时准备着救治伤员和安排人员替换。 数个时辰之后,妖族终于破坏了叶柏涵所布下的迷阵,但是同时损伤也非常惨重。最后三族先后仓皇后退,无量弟子在红琅的再三命令下回转无量仙宫,没有继续追击。 当战斗结束,叶柏涵也颇有些疲惫,最后停止了催发阵法,前往了无量仙宫的正殿广场。 而他来到广场的时候,正好看到韩定霜手提着一只妖族,然后大踏步地向着众人走来。最后他把那只死去的妖族扔在了地上,叶柏涵总算看清了那尸体的具体模样。 那是一只天羽。 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只天羽的服饰特别华丽,看上去就不像一般的天羽妖修。但是再华丽的服饰,也遮挡不住他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这妖族似乎是直接被人斩成了两半。 韩定霜把他扔在地上,说道:“这好像是个天羽族的首领。” 那场面有些残忍,虽然是敌人却也有点让人不忍直视。叶柏涵忍着恶心,看了几眼,问道:“是什么人?” 却见孟海瞳走上前来,看着地上的妖族开口说道:“是天羽族副族长的儿子。这是天羽族这一代最有前途的修士之一……你竟然能抓到他!?” 韩定霜却十分平静地回答道:“是他主动来找的我。” 但是这也算是个战果。 不管怎么说,能斩获敌方一名大将也是孟海瞳喜闻乐见的事情,北疆两宫与妖族绝对是积年的仇怨,能够杀伤对方的大将肯定是非常振奋人心的事情。 孟海瞳的第一个反应就想把那天羽的头颅悬挂在城墙之上,用以泄愤和震慑敌人。 不过她的命令还没下达,叶柏涵却突然上前抓住了孟海瞳的衣服,说道:“孟师姐!我有话要同你私下说。” 孟海瞳愣了一愣,才屏退众人,听叶柏涵说话。 叶柏涵就靠近了孟海瞳,与她细细说了自己的想法。孟海瞳听到他开口之后,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听着听着,眼睛却越睁越大,脸色也是变化不定。 叶柏涵终于说完自己的想法之后,孟海瞳便皱着眉头,神色纠结地望着他,问道:“……此事可行吗?” 叶柏涵说道:“不妨一试。” 他开口说道:“云台老祖这许久没有回来,宫中没有化神的老祖坐镇,对付妖族大帝我们并没有胜算。碧海那边的态度又有些暧昧不明——如若妖族全员尽出发动攻击,重明老祖决计是会庇护碧海仙宫的,却未必肯出手相助无量。这种情况下,若是我们能釜底抽薪,从内部分化妖族,情况会好过许多。” 听叶柏涵这么说,孟海瞳思考片刻,最后还是一咬牙,点了点头。 次日,狐族巫师诛香的弟子在天迹宫的外围收到了一只属于人族的鹤信。鹤信表示,如果狐族想要知道小黑狐玄玉的行踪,那么就到天迹宫与无量仙宫之间的那一片树林之中与人一会。 巫师弟子收到这封鹤信的时候,就把它转交给了巫师。 玄玉之事曾经是狐族攻打无量仙宫时候的借口。金日大帝要以杀戮灭心魔,六族为了获得老祖的青睐,也为了能建立自己的地位,都是争相出手。 但是只有狐族是直接在无量仙宫云台老祖失踪之后就派遣精锐袭击无量的。狐族作为天生智力较高的妖族,最先学会的就是人类的各种言语陷阱和阴谋诡计,也包括了所谓的“师出有名”。 此时人族传信给她,大巫思索片刻,就打算直接赴约。 不过,她要 第054章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与大巫预想中的完全不同。 派遣的弟子到了树林里,看到的却并没有任何人修的踪影,而只带回来了一只被法咒封锁了的法器盒子。 封住盒子的法咒是属于人类修士的某个罕见法咒,大巫的弟子并不熟悉。他虽然试图破解,但是并未成功,最后只能把盒子给带了回来。 大巫看到盒子之后,并没有立刻尝试着破解盒子上的法咒。她先是从头到尾检查了一下盒子的情况,确认上面——至少外壳的部分没有危险的陷阱。 至于内部,因为这是个阴沉木材质的盒子,还是本来活着时候就有隔绝神识作用的天香树的阴沉木制成的盒子,所以在真正打开之前,大巫很难预先探测到里面是个什么状况。 所以在打开法盒之前,大巫就动手做了一系列充足的准备,只为了确保即使盒子里面带着诅咒或者机关也不会造成致命的影响。 结果不妨法盒里面的情况和预想的完全不同。 负责开启法盒的小妖狐在看到盒中景象的一瞬间就倒吸一口冷气,猛然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把盒子里的景象给呈现在了现场所有人的面前。 然后众人就看见了盒子里那颗看上去十分狰狞的头颅。 大巫看到头颅的瞬间并没有意识到什么,第一个反应也仅仅只是觉得人类修士是在像妖族示威,所以才送那么一颗头颅来恐吓。 她才想冷笑,却不防有人认出了那个头颅的身份。 “那是天羽族的白翎使!” 大巫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才猛然变色。 她一挥手,啪地一下关上了盒子,然后对众妖狐说道:“你们什么也没看到!” 而另一侧的无量仙宫,孟海瞳却皱着眉头对叶柏涵开口说道:“你确定这个做法可行?” 叶柏涵说道:“可行不可行……总之要看后面的发展。” 孟海瞳说道:“也许根本没有人会发现狐族收到了这么一个盒子呢?” 叶柏涵却说道:“但凡有两个人以上知道的事情,就不会再是什么秘密。我们虽然跟狐族大巫传了信,但是看她后来的布置就知道了。她并不相信我们,也并不愿意跟我们来一次私下的交易。这种情况下,她必定不会选择私下独自解封木盒,而更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好充足的准备,确保左右都有人随时可以协助时,才会打开盒子……或者她甚至不会选择自己打开盒子。”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确保一切就会跟你的预期一样发展。” 叶柏涵继续说道:“你们说狼族悍勇,我便预设他们性格直接鲁莽。狼族如果收到天羽族的首级,第一反应估计是我们这边在向妖族挑衅,就算有人意识到那首级送错了地方,却也绝对不至于往阴谋诡计上想,甚至有可能直接将那天羽族的首级送回给他们本族。” “狐族就未必会选择这样的做法了。人也好妖也好,总是习惯性地会去以己度人。狐族既然自身擅长阴谋诡计,自然也容易将他人的行为往阴谋诡计上想。所以他们非但不会把首级送去天羽族,反而会试图把这件事掩藏起来。” “万一……他们看穿了你的计谋做出的选择跟你设想的不一样呢?” 叶柏涵看着孟海瞳,说道:“这不是什么计谋。到目前为止,我做的事情还算不上阴谋的范围,就是个攻心战而已。既然各族关系本来就不好,彼此之间也有所了解,那么天羽族肯定会知道狐族素来是个什么德行。狐族本身以己度人,天羽族又何尝不会以既有印象揣测狐族?所以狐族是不会选择把这件事告知天羽族徒惹怀疑的……他们多半会瞒下这件事。” 孟海瞳便问道:“如果他们真的成功瞒下了呢?毕竟我们这边很难了解妖族那头的动向。” 叶柏涵说道:“其实这件事,原本也不该躲躲藏藏。若是狐族直接把首级送回到天羽族,就算中途加深些许龃龉,也不至于留下后遗症。不过这天下本来就是聪明人多,有大智慧的人少。”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才是重点。”叶柏涵说道,“接下来希望孟师姐协助于我召集弟子,我要安排接下来的战斗策略。” “孟师姐召集弟子的时候,不妨将他们分成三组,分别是善攻,善守,以及善于音攻的。到时候我会安排具体的战略。” 之后叶柏涵又去见了自家的两位师兄,并且分别给他们交代了任务。 对于叶柏涵说的话,韩定霜自然是只管点头记住。色希音听了之后却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笑着赞扬叶柏涵心思吊诡,有了几分自己的风范。 叶柏涵自然是无视他。 然后面对孟海瞳召集的弟子们,叶柏涵却是根据他们擅长的战斗方式进行了安排。一般攻守配合的阵势安排自然是不用多说,除此之外,叶柏涵还特意做出了针对性的安排。 他给狐族安排了一整个团擅长防御或者拥有强大防御法器的修士,却又另外组织了一批长于音攻的弟子专门另外排练攻击阵势。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叶柏涵在排练什么,事实上就是参与音攻阵法训练的弟子们心里也有些糊涂。因为比起攻击法术,不如说叶柏涵其实是在让众弟子练习音律——他让众弟子反复练习几段颇有些诡异的旋律,却不涉及到攻击排阵或者术法方面的内容。 不过因为叶柏涵之前用草木迷阵困住了一众妖族,为无量仙宫取得了一场大胜,多少还是积累了不少声望。加上他本人在真道宗众弟子之中也颇有威望,受到同门的影响,无量宫弟子也被感染了不少敬畏的情绪。 所以这次练兵基本上还算是顺利。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叶柏涵在整个练习之中还加入了数十架临时锻造出来,能发出巨大声音的法器锣鼓,并且让修为或者战斗能力不强的低阶弟子专门练习和使用这些锣鼓以备交战的时候使用。 安排好这些之后,妖族却也差不多准备好了破除法阵的方法,再一次卷土重来。 这一次他们一出现,就开始使用妖火焚烧前路,务必保证主战场上连一颗种子都无法留存下来。叶柏涵看到这种情况,也算是在预期之中,并没有慌张。 他先是站在无量仙宫正中央最高处的广场上,仔细观察了四面八方的妖族来人,然后迅速排兵布阵,让防守部队去面对狐族,让擅长强攻的部队去对付其它各族。而只有天羽由他亲手带领一群法修与勉强算是已经训练得可用的音攻队伍去迎战天羽。 迎战天羽队伍是件比较不那么轻松愉快的事情。长了翅膀的鸟人对于没有长翅膀的人类修士们来说在各方面都是一种压力。 虽然修士们也可以御剑飞行,但是御剑不但要消耗法力,也无法做到像真的飞鸟那么自然灵活。速度上飞剑也许更胜一筹,但是灵活性上却还是天羽族更加强悍。 随着天羽族铺天盖地如同一片乌云一般从远处压过来,一众修士们的耳边也开始很自然地响起了嘈杂而令人烦躁的翅膀扑动声。因为数目庞大,所以声音也十分响亮。 叶柏涵却猛然一挥手,示意弟子们开始动手。 然后就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鸣鼓声整齐划一地轰然响起,瞬间覆盖了整个战场,惊得不少天羽族差点从半空之中直接掉到地面上。 虽然大部分天羽都随后重新稳住了身形,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人修那边开始了复杂的鸣乐。这种鸣乐特别具有节奏感,加上锣鼓的调子之后,每一击基本上都打出了一个非常熟悉却又微妙的节奏。 那是一般情况下,天羽族扇动翅膀的节奏。 叶柏涵对于天羽族的了解不是很深,但是他关注过天羽族飞行的方式——他们拥有巨大而有力的翅膀,飞行时消耗的是体力而非法力。同时他们扇动翅膀的时候也有一定的规律——经过观察之后,叶柏涵发现天羽族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扇动翅膀大约每分钟60-100下。 想到什么了没有? 那跟人类心跳的频率是一致的。 不但如此,当天羽族近距离一同飞行的时候,他们还会本能地将扇动翅膀的频率调整到一致。这似乎是一种有意识的习惯,而就是这个习惯让叶柏涵有了此时的计划。 天羽族的许多人在这一阵阵的鸣鼓声中已经感觉到了不顺畅,他们甚至无法意识到这种不顺畅感到底从何而来。 但是即使如此,众妖也没有放弃攻击的意图——他们反而试图加快速度直接向着无量仙宫冲去。 而后这个时候,一阵不如锣鼓响亮清晰,却让人觉得非常不适的诡异乐声响了起来。 这乐声明显比锣鼓更加严重地影响了天羽族众人的节奏。前方的不少先锋被那如同泥沼一般的乐声带走了挥动羽翼的节奏,竟然生生地直接冲向了城墙,然后直接 第055章 勉强控制住自己的飞行轨迹,却仍旧不由自主被那乐声所影响的天羽族首领脸色却是猛然大变,叫道:“那声音有鬼!不要听!” 他瞬间在自己身边用了一个隔音法咒。 但是即使如此,还是隔不开大地和空气之中都开始带上的震动。唯一能隔开的大概只有那令人不适的乐声。 人类修士千奇百怪的术法实在太多,此时无量仙宫使用的音攻法术,天羽族的众人完全分辨不清楚来源和出处,只能勉强地觉得那应该是一种影响神识的法术。 而这种法术对于天羽族的影响实在太大,甚至于就像是专门为他们而安排的阵仗。这让天羽族暗暗心惊之余,难免带了些许烦躁。 天羽族在前一场战斗之中就已经损失了不少精锐,而如今更是一开场就陷入劣势,顿时让众多天羽族人都陷入了不安之中。 而接下来的战斗也说明了这一点。 这一场战斗之中,天羽族因为受到对方的音攻干扰,攻击很不顺利,损失十分惨重,折损了好几名大将。而与此同时,狼族和海族也有重要将领受到韩定霜和色希音的偷袭,殒命在战场上。 相比起来,只有狐族这边的战斗非常沉闷保守。一众无量仙宫弟子身上都跟顶着个乌龟壳似的,异常地难以突破。 不过同时攻击力度也不强就是了。 此战直到最后,妖族依旧没能占到什么便宜。最后天色变暗的时候,各族还是先后撤了兵,毕竟除了狼族,其它各族都没有夜视的种族能力。 而这一场战斗之后的事情才是真正让妖族感到混乱的。 天羽族损失惨重,狼族和海族都各有精锐陨落,而唯有狐族,几乎就没有遭受什么损伤。 当发现这件事的时候,狐族的首脑就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妙。 与无量仙宫之战是狐族带头首先挑起的。其中虽说有想要在金日老祖面前建功的意图,但是更多的是为在和无量仙宫的战斗之中掠夺到更多战果。 而一开始的情况也十分顺利。无量仙宫失踪了青霞道人和云台老祖之后几乎可以说是群龙无首,内部一片混乱,狐族在这个过程中数次袭击无量仙宫,每一次都得了不少好处。其中不只是灵石和法器的收获,他们还抓了许多年轻有天赋的修士,其中有些被做了鼎炉,有些则直接食用了血肉增进修行。 不像人类对于啃食同类还有所忌讳,不少妖族甚至非常乐意将同族的尸体“废物利用”,就更无论是人类修士了。 妖族自生出灵智,却未能拥有人心。如玄玉一般被人类养大的妖修,和那些在妖族之中长大的妖修其实有很大的不同。最大的不同或许就是玄玉会拥有一颗人心……哪怕天性中仍有妖性难驯,但是他与他的同族们已经有很大的不同,再不是同类。 他作为人类生活了十余年,哪怕他的同门已经再不肯接受他,但是他仍旧无法回到妖族之中。既因为他憎恨着自己的同族,也因为舍不下那些温暖。 为什么他不是生来就是人呢!?为什么上天要让他生而为妖呢? 玄玉蜷缩在草堆之中,泪流满面。 然后有一只手轻轻地,温柔地摸上了他的头。 余若虹开口,对他说道:“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玄玉拉住师姐的袖子,忍不住地流泪道:“师姐,我好担心师父……” 余若虹便回答道:“师父会没事的。她这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 玄玉的泪水却没有因此而被遏制住,反而流得更厉害了,说道:“我从来没有……杀过任何人。师姐,我手上没有沾过人类修士一滴血……不要恨我。” 余若虹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玄玉说道:“师兄师姐们……” 余若虹说道:“他们只是一时想不通而已。他们以后会理解的……玄玉你是个好孩子。” 但是说了这句话之后,余若虹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伽罗山跟那妖狐见面!” 玄玉被他师姐突然的这么一句给惊了一下。他此时如同惊弓之鸟,真是再也承受不起一点意外和打击了。他几近慌张无措地跟余若虹说道:“师姐!那是只青狐!我只是想知道关于青狐一族的事情……而且那只青狐真的是伽罗山修士养的……我没骗你。” 余若虹却说道:“青狐红狐白狐,都是妖族。”她的语气带了些冷硬,说道,“玄玉,妖族的风气与我们不同,他们是非常残忍无情的。他们……跟在无量长大的你不一样。你就不该跟它们见面。” “而且……就算它是人类修士养的,但是伽罗山谁也不知道这只妖狐是谁养的,从何而来。如此鬼鬼祟祟,必然不是什么好人,你怎么能这么轻忽大意!?” 余若虹恨铁不成钢,玄玉知道理亏,不敢再为自己辩解,只是躺在草堆里无声地流着泪。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变回原形缩小体积以把自己埋在稻草之中降低存在感。 只是想到露出原型来说不定只会让师姐更加生气,这才忍住了。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山庙之外却传来一个声音,有些慵懒地说道:“没想到余道友是这样想我的……实在是有些让人伤心了。” 余若虹猛然一惊,已然拔剑。玄玉也猛然从稻草堆之中爬了起来,警惕地望着庙门方向。 然后就见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色斗篷之中的男人带着一个青衣童子走了进来。那青衣童子甚至对玄玉挥了挥手,笑着打了个招呼。 余若虹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黑衣男子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被云台老祖逐出师门的你们两人……以后要何去何从?” “逐出……师门?” 余若虹看着黑衣男子,一只手几乎差点就握不住剑,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 金日在静室之中打坐已经有月余,此时并不知道外头的动静。 他静坐屋中,神态平静。虽然天迹宫外整座宫殿都已经被他的心魔气息所笼罩,但是金日却并没有因此就躁动疯狂。 他出人意料地冷静。 妖族修道往往比人族困难无数倍,心魔劫尤其难捱。金日修仙数千年,百年一小劫,千年一大劫,修为上虽然精进许多,然后心境上始终无法与外面人修中的大能相比。 无非就是妖族天生智慧有限,悟性差了那么一着,更难挣脱本能的和爱恨痴缠。 然而人类就好许多吗? 金日想,也许人类修士确实比起妖族要来得无情与冷漠许多。 顿悟也好,理智也好,有些事情金日很难想明白。但是他觉得如果有一天他能想明白了,也许就是修为能够更进一步的时候。 那个人说:“不止妖与人,就算妖与妖之间,人与人之间也是生来就不同的。这世界上有妖兽天生向往一颗人心,也有生而为人,却不知道人心是何物的人。” “我觉得……人心是个好东西。你们妖修也好我们人修也好,最后都只是为了修成一颗澄澈通透的人心。只有修得这颗人心,才终会知道道是什么东西。” 那是金日问他:“人……也要修人心吗?我以为只要是人都会天生就有一颗人心。” 那人就笑了:“是的……人也不是天生就有人心的。人也许更容易修成人心,但是妖也不是只能一辈子只能有一颗妖心。只要你认真去看这片凡尘,总有一天你会看清楚人心是什么,道是什么。” 金日问他:“你觉得人心……就是道?” “不如说,心就是道。”那人笑着回答,“与是人是妖没有关心。那你发现你心之所向的时候,你就找到了自己的道。” 说这些话的人早已经逝去。金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却知道他永远都还存在在哪里。可是即使如此,如今的他还能拥有那一颗人心吗?如今的他还能有找到自己的道的那一天吗? 因为,他终究做了生而为人绝对不会去做的事情,甚至就连妖兽也不会轻易去做的事情。三百年前一场心魔劫,他受人袭击,化作原形,本以为那已是世间最可怕最无助的事情。 但是那时的心魔在此时显得如此可笑。 他历经千余年,化身为人;又经千余年,修成大道;再经千余年,得成金身。然而集其三千余年经历,都不及在一场人间小小浩劫之中学到的更多。 人类……真是太过可怕的存在。 二百年多前,心魔发作,那是金日从来不曾经历过的可怕心魔,远胜于他过往三千年经历,也是在那时金日发现了杀戮人修能够平息他心中的魔气。 因为他的心魔……本就来自对于人心的畏惧。 金日努力平息着自己心中的妄念,然而这个时候,却有人打破了属于他的宁静:“冰魅 第54章 .01 求见金日的却是白狐族的族长。 因为叶柏涵玩的手段,狐族与其它几族果然起了矛盾。如果说狐族收到无量仙宫送来的天羽人头之事在之前爆出来,也不过是些许膈应。 但是当这一场大仗之后再爆出来这件事情,对于狐族就是个大麻烦了。 这一场大仗之后,无量仙宫明显是有备而来,天羽族在其中损失最为惨重,其它各族也多多少少有些损失——韩定霜和色希音出马,自然要有所建功的。但是唯有狐族,这一场战斗之中几乎没有什么大的损失。 当然,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颂的战果。 这种情况下,就算他们分辩自己并没有跟人族勾结,一切只是人族的阴谋,恐怕也没有人会愿意相信。 狐族顿时陷入了被其他各族所怀疑和敌视的危机之中。他们很清楚整件事是怎么回事,然而如果真的说出来,却反而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妖修各族之间本来也不是什么和谐友好的关系,平时没有纠纷的时候都要彼此贬低两句,何况如今狐族露出了这么大破绽? 眼看狐族很有可能在这种时候被其它各族群起而攻之,白狐族族长冰魅无奈之下,只好去求助金日老祖。 金日虽然是金乌族的出身,但是因为他其实并非北疆这片的金乌族的妖修,非要追究起来,他诞生的时候,北疆还是荒芜到既没什么人,也没有妖修的荒原。 他的出身已然成谜,但是由于六族都托庇于他手下,而且平日都直接为他办事,所以金日对六族的态度还是较为公平的。 只要他相信了狐族的话,那么另外五族就没有办法随意向狐族下手。 考虑到这一点,冰魅才急急忙忙前来跟金日解释。 只是她进门之后,就发现了金日的神色有点阴沉。 金日问道:“什么事?” 冰魅赶紧低头,把发生的事情给叙述了一遍。 金日听了之后,紧紧皱起了眉头,半晌之后发出一声冷笑,说道:“人类修士……还是这么爱使阴谋,卑鄙无耻!” 然后他站了起来,说道:“……我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他其实这一次并不想要以杀戮渡劫——这一次是千年大劫,金日明显感觉到情况与以往有些不一样。他感觉到自己的胸中似乎已经有一块地方奇异地开始松动,仿佛只要把那一块儿挖开,就能得窥大道。 然而那一块儿松动却一直仅仅只是松动,心魔却已经在慢慢逼近。而且……这群托庇在他手下的小妖也有点太积极了,在他还没有渡劫的时候,就开始主动为金日渡劫开始劫掠人修。 其实金日又何须他们动手?以他金日的修为,只要不中人修的暗算,直接杀进两宫去进行一场大屠杀都没有问题,也就云台和重明两个小东西能给他造成些许阻挠。 金日不是不知道手下的六族借着他的名义在大肆掳掠人修,但他本来就不是很在乎这件事,甚至于人修死得越多,他其实反而越高兴。 ……反正,就算妖族不动手,他们也总是在自相残杀。 而且,在他看来,妖族虽然心也重,但是至少比人族要直接坦率许多,也没有太多的阴谋诡计。他们的都是□□裸的,不需要太多的防备。 金日离开了静室。 而随着金日的出关,妖族里顿时却是一片欢呼,众妖纷纷欢欣雀跃。金日看着他们高兴的模样,开口说道:“明日第一缕日光照亮天迹山之时,全力攻击无量,碧海两宫。” 这天得知众妖来袭之时,叶柏涵也是匆匆中断了打坐,然后组织弟子开始准备抵抗和反击。 这一次的妖族袭击明显与前几次有很大的不同,首先就是所有妖族竟然开始混杂在了一起,而且隐隐约约还排出了阵势。 这是之前绝对没有过的事情。 除了阵势之外,众弟子明显可以感觉到妖族也比之前更加卖力了,再不像之前的有所保留。而这之间的不同,显然很大程度上跟悬在半空之中,扇着巨大黑色翅膀的男人有关。 男人看上去气势逼人,长至脚踝的黑色头发被扎成一束垂落脑后,在晨风中飘扬。因为距离太远而看不清他的相貌和神态,但是叶柏涵却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 ……那应该就是金日。 跟想象中有些不同。 或者是因为在首领的面前,众妖族非常拼命。虽然叶柏涵也想调动弟子进行声波攻击,但是此时各族混杂一处,攻击也形成了阵势,使用音攻却显得有些鸡肋了。 叶柏涵只能一边游走战斗,一边在有弟子落于弱势之时进行协助和搭救。 但是妖族的攻击实在太过密集,众弟子也确实应对得十分辛苦。 有伽罗山弟子协助的几路还好,有些没有伽罗山弟子协助的几处,死伤就显得异常严重,时不时有弟子甚至来不及避让和吃药,就直接命丧妖族之手。 叶柏涵的修为不算太高,这种时候也只是勉力战斗。结果还没战斗一会儿,韩定霜和色希音就双双靠近了他,在解决掉他身边的小妖之后,让叶柏涵紧跟两人,才继续开始斩杀妖修。 而远远地金日也看到了这边的景象,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伽罗山弟子……?” 但是他这么嘀咕了一句,却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就算是伽罗山弟子,也跟他没有关系。金日冷漠脸看着无量仙宫的战况,心想。 无量仙宫的众弟子本来就是弱小的低阶修士较多,此时在妖族的步步紧逼之下,只能连连后退,或者被斩杀。妖族已经开始占尽优势。 眼看有一处屏障就要被攻破,突然有一个白衣白裙的身影从远处飞来,然后猛然把一大群妖修从无量宫的城墙上打落了下去。 有弟子看到了这个身影,顿时就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叫道:“老祖!” 叶柏涵侧头一看,就看到了一位身姿挺拔,英气勃勃的美貌女子。 ……这位就是伽罗山前辈转世的云台老祖? 然而这位英气女子此时的眉宇之间却萦绕着挥散不去的阴郁之气,连举动都带着浓浓的暴戾,挥剑就在众妖之中开始了屠杀。 孟海瞳两剑斩杀了纠缠她的小妖,然后就冲上去问道:“老祖——我师父——” 然后就见云台回过头来,几乎从牙缝里逼出了几个字:“她已兵解……元神不知所踪!” 听到这个消息,孟海瞳停顿半晌,猛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悲鸣。 无量仙宫到处都有哀嚎声起,愤怒的弟子们仿佛突然被加持了法术,攻击瞬间就猛烈了许多,一时气势反而盖住了妖族。 然而云台老祖的到来并没有真的扭转形势,因为金日已经直接向她飞了过来。两人交手数轮,云台显然处于下风。 韩定霜与色希音双双迎了上去,一左一右袭向金日,三人才勉力跟金日战了个平手。然而这平手也不过是短短数十个回合的事情。 金日老祖出手,竟然能压过云台与韩色联手。 叶柏涵看着他们你来我往,韩定霜与色希音彼此配合,却依旧出于下风,难免颇有些急躁。 但是金日似乎对伽罗山弟子多少有点顾忌,对韩色两人只是出手击退,却对云台毫不留情。 而在这方面,云台却也是一样的反应。弟子的陨落似乎已经让这位前辈师姐失去了理智,云台出手越来越狠辣,越来越拼命,简直就像在以命相搏。 到最后,她的动作甚至失去了基本的控制,哪怕对着韩定霜和色希音也全无顾忌,剑风时不时就会扫到两人所在的地点,让叶柏涵的两位师兄不得不闪躲以避开攻势。 这就导致这一场争斗变得不像是三人共战金日,而更像是四人混战。这对于无量和伽罗山一方当然是不利的,叶柏涵未免就皱起了眉头,觉得云台这种行为非常不理智。 失去了弟子的伤心他可以理解,但是整个无量还有她数万的徒子徒孙呢,如果此时不能冷静下来,一旦无量被攻克,能幸存的人修恐怕不足十分之一。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云台的任性终于导致了让人不愿看到的后果。 她被金日一掌击中,直接撞到了无量仙宫的宫壁上。 “老祖!”“老祖!” 一众弟子纷纷惊叫道。 而这个时候,碧海仙宫的重明与门下弟子乐山乐海终于匆匆赶到。重明一掌对上了金日,挡下了他对于云台的追击,然后摇晃着往后退了几步,才在原地站稳。 显然吃了亏。 但是乐山乐海却同韩定霜与色希音两人双双迎了上去。四人不算默契,但是至少能够彼此配合,随着重明略作调气之后也跟了上来,这一次终于跟金日斗了个旗鼓相当。 叶柏涵看得皱眉,然后努力拜托了妖族的纠缠,很快就跑到了云台老祖的身边。 云台老祖的唇角流着血,紧闭双目昏迷不醒。叶柏涵不禁有些懊恼——如果她此时还能一战,那么与金日的这场争斗,说不定人修一方还能占据优势。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叶柏涵听到响声,却是金乌终于发了大力,把与之交手的五人都打了出去。 他这一回没有留手,伸掌就迎向了韩定霜。 叶柏涵见到这一幕,猛然大叫道:“楚含江!” 金日愣了一下。 叶柏涵大叫道:“你还记得一个叫楚含江的人吗!?” 色希音倒在地上,听到这句话,突然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而不合时宜的笑容。他的 第55章 .54.01 楚含江……这个名字,金日当然不会忘记。 金日当年历劫时遭到暗算,逃出老家徘徊不敢回,结果在途径伽罗山的时候法力用尽,现出原形。那绝对是他修道有成之后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听见人修落地的声音时,他几乎是绝望的。 那时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伽罗山上。 如果是他巅峰之时,遇到任何人修也敢于一拼。但是那时候他就连维持人形也难,才知道什么是弱者的恐惧。 那种感觉金日再也不想经历一次。如果没有后来所发生的事情,也许那瞬间的感情就会成为他后来的心魔。 但是事实却是,那人修看了看他的模样之后,就把他带到了山中,还给他治了伤。 楚含江是个让人觉得非常舒服的人。他做事果断利落,偏偏又大气。伽罗山的弟子都很喜欢他。金日一开始对他是充满了警惕的,后来也慢慢卸下了心防。 楚含江教了金日很多东西,很多都是他数千年修行都不曾学到过的东西。不过其中最最重要的,也许是他教会了金日什么叫人心。 人心的道。 既不是妖的放肆任意,也不是天地的无情无觉。在楚含江看来,人心之道正是自有情与无情之间取得的那个平衡。 他告诉了金日,人与妖的区别,不在于种族或者性情,而在于他们看到的世界的不同,人的世界更复杂,却也更丰富与广阔。它的形态变化万千,每一种风景都是金日趴在山野之中几千年都没有见过的。 金日觉得难以理解,却也觉得有趣。 楚含江教了金日许多人间的事,那时候他对于人类的世界第一次充满了憧憬和向往。以金日直来直往的思维,他其实很难理解很多事情,但是他却愿意蹲在旁边,安静地听楚含江说。 等伤养好了之后,楚含江问金日有没有要回去的地方,金日那时修为还没有恢复,又有点顾忌老巢附近的敌人,便留了下来。 他那时候甚至觉得,就算一直留在伽罗山也没关系,又或者在无间海里占一个地盘,就跟楚含江山上山下地住着其实也挺好。 这样他就能知道很多人间的事,听楚含江讲许多有趣的事情。 在遇见楚含江之前,在金日的脑子固然有仇恨的意识,却没有恩情的概念。但是被楚含江救了之后,他隐隐约约明白了,楚含江对他是有恩情的。 后来在很久之后的某一天,他就开口问楚含江:“你救了我。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呢?” 楚含江愣了愣,然后想了很久,才对金日说道:“嗯……如果你想报答我的话,就答应我一件事。” 金日望着他。 “在没有受到威胁或者伤害的时候,不要主动去杀戮那些无辜的人或者妖。” “为什么?”金日不理解这个要求对楚含江有什么好处。 “因为……”楚含江停顿了很长的时间,似乎想着要如何用容易理解的说法告诉这个有些单纯的妖修为什么。最后他说道,“因为也许你以后会跟他们变成朋友呢。” 金日没有什么朋友,所以他不理解楚含江的意思。 楚含江只好说道:“就像我们一样。如果有一天在某个地方我被某一只大妖杀死了,我就永远不可能遇见你,我们也不会成为朋友了。所以,不要随便杀戮,因为也许以后你们会变成朋友。” 金日便问楚含江:“所以,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 妖族没有五伦,如果说首领,父母,兄弟姐妹和夫妻的关系是天地自然赋予,朋友的概念却是他们所并不了解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金日感到欢欣。 他们是朋友。 于是楚含江不让金日吃活人和活的妖兽,他就不吃。虽然吃有道行的活物更有利于他恢复道行,但是对于金日来说,这种行为很明显是令他唯一的人类修士的朋友感到不开心的。 所以他就不做。 妖族的感情素来直接而单纯,甚至就连偶尔使用的阴谋诡计,在人类眼中都会显得有几分幼稚可笑。三足金乌本来就不是什么天性凶暴的妖兽,所以金日的性情也并不残忍。 而金日那种天真的残忍常常让楚含江想起另外一个人。 他还在家中的弟弟。 楚含江离家时才七岁,而那只比他小了一岁的弟弟楚含溪,却是一个十分让人担心的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受到族人的厌恶,就连楚含江的父母也并不怎么喜欢他。 因为这个孩子跟妖族一样,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甚至比起妖族来,楚含溪要更加不像人类。金日高兴时就笑,生气时也会发火,楚含溪却连高兴或者生气的表情都从来没有,甚至连祖母死的时候,也是一脸茫然。 所有人都在大声哭嚎,无论是出于真心和假意。只有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站在那里像个木偶一样。 那一天族人的表情都有些难看,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楚含溪。楚含江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明白许多事情。他就一直把弟弟紧紧地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肩膀和手臂挡住楚含溪的脸,不让人看见。 他让楚含溪学着他的样子哭,哪怕摆出个样子呢……可是楚含溪却怎么也挤不出一滴眼泪,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哭。 可是楚含江知道,那不是因为弟弟冷漠,那只是因为……他真的不会。 除此之外,只要楚含江一没有注意,楚含溪就会做一些很残忍的事情。他会捉住小青蛙,然后好奇地压住青蛙,用小刀剖开它们的肚子,想要知道青蛙为什么会动。 妖族还是为了增进修为才杀生,但是楚含溪却往往只是因为好奇。 到后来,发展成麻雀,兔子,老鼠。楚含溪只要有机会,就喜欢剖开这些小动物,看看外表不同的它们,内里是不是也都有很大的不同。 那种天真的残忍,能让所有人都感觉到背后发凉。也因为如此,族中开始流传着楚含溪其实是妖魔的留言。 因为这些流言,楚夫人感到很愤怒。楚含江的父亲素来沉迷享乐,对子女漠不关心,而楚夫人又是个像个小女孩一样天真又任性的人物。她依赖早熟的长子,却恐惧厌恶与常人大不相同的次子。所以她一天到晚找次子的麻烦——一边是脆弱又依赖自己的母亲,一边是即使挨打也从来不会去反抗的弟弟,楚含江那时一直是焦头烂额的状态。 楚含溪不知道什么是疼痛,所以他也不知道小动物被割开血管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用力地挣扎,所以即使被母亲用花瓶打破脑袋,他也不会哭闹。 因为会痛……所以有些事不能做。 这样简单的道理,却是楚含江用尽力气也没有办法告诉他的。 楚含江上山的时候,很认真地对弟弟说:“我一定会回来。到时候,我会学会怎么治好你的病。” 他始终相信,他的弟弟不是妖魔……他只是得了病。 所以他对金日说:“是人也好,是妖也好。就算出生的时候没有带着一颗人心,但是只要愿意,你就可以慢慢修行出一颗人心……而它会让你活得更好,修行更加通透,也能看到……更多美好的东西。” 金日相信他。因为他是楚含江……因为他们是朋友。 那段时间,楚含江走到哪里,金日就跟到哪里。楚含江的师兄师姐们师叔师叔祖们都嘲笑他养了只年份太大的乌鸦宝宝。金日甚至还会顶嘴表示自己的年份很正常(……),被楚含江无言地抓回来。 而这一切,却只持续到了伽罗山内乱。 那一场内乱的原因十分复杂,金日只知道是理念之争,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理念之争。人类修士的思想一向如此复杂,让人无法理解。 只是那一场内乱之中,金日亲眼见到了人修世界之中最丑陋最残酷的一面。 曾经谈笑风生的同门拔剑反目相向,曾经挚爱的道侣把刀剑插入了彼此的胸口,曾经亲密无间的师兄弟恩断义绝……楚含江那个素来对他有点冷淡的师父第一次对他托付重任,明明是难以完成的任务,楚含江却义无反顾地应下。 那是金日第一次知道,那个少年原来有着如此惊人的天赋。他长剑所向,面前总有千军万马……也难以逾越分毫。 楚含江带着众弟子死守问道峰主殿,他身上的法袍染了不知道多少血,虽然是法器,却也被浸染得色泽大变。还没有恢复修为的金日就化作金乌,专门飞出去给楚含江打听消息。 路上看到很多修士的尸体,其中有些是敌人,有些是同伴,金日非常眼馋。但是他牢牢记住了楚含江的话,没有吃掉他们,哪怕吃掉有修为的血肉能让金日很快地恢复实力。 他那时隐隐就有些明白了楚含江的话。 虽然是敌人,但是因为他们对我笑过,所以不能吃掉。 ……不能吃。 带着这样的想法,金日找到了一位熟悉的伽罗山师叔。它按照楚含江的交代,降落下去向对方打听消息,却突然陷入了埋伏,最后的印象是有人把一个咒语打入他的身体里。 当他再清醒的时候,他的手上正握着匕首,而楚含江如同无法站立一般倒在了他的身上,匕首深深地插入了楚含江的胸口,带着法咒的凶光。 ——你救了我,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呢? 金日只知道,那 第56章 .55.54.01 金日甚至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模糊地记得一些,就是他把楚含江吃掉了。并不是为了恢复修为,大约只是因为……他不想抛下他。 这对于人类修士来说,大概是个不可原谅的行为吧?金日自己也知道,可是谁还管那么多呢?他是妖啊……妖啊……终究不是人。又为什么要去遵守人的规矩呢? 这个世界太过复杂,金日在真正接受之前,就产生了严重的抗拒。 金乌妖杀死楚含江之后,猛然才从一个漫长的梦境之中苏醒过来。他发出悲鸣,扔掉了匕首,左顾右盼。有敌人趁机冲入殿中,与一众心神动摇的弟子搏斗。金日看着周围的人死去,却没有多大反应。 在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吃掉了叶柏涵。 他不但吃掉了叶柏涵,他还吃掉了他目光所能看见的所有尸体。 修士的血肉之中含有十分充沛的灵力,金日很快恢复了大半修为。谁也没有想到,楚含江一直以来养着的金乌妖竟然有着这么强大的修为。金日振翅飞出了大殿,然后他把路上的尸体全部吃掉了。如果是敌人,就先杀死再吃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 当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所有跟楚含江作对的都杀掉!杀掉! 他后来知道自己是做错了的,因为他做的所有事情,其实都是楚含江会反对他去做的事情。 然而楚含江终究死了。 就算他对楚含江的每一句话都言听计从,严格遵守,楚含江也不可能再活过来了……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在乎楚含江说过什么? 在金日的帮助下,伽罗山众弟子歼灭了大部分的反叛者。但是金日却在之后直接飞离了伽罗山,只留下了楚含江身上的饰物,却把那个人给完全带走了。 他没有回去原本的老巢,而是一直往北飞翔,直到飞到了北疆。那寒冷的天气让他不适应,却也终于能压抑下那如同在沸腾一般火热的血液温度。 他决定从此之后老老实实做一只不懂人心的妖,就那样蹲在北疆,跟人修泾渭分明。哪只人修要是进入他的地盘,他就把对方干掉然后吃掉。 再不跟人类修士做朋友,再不去了解人心是何物,也再不与人族往来。 至少在一开始的时候,金日是这么想的。 楚含江让他和人类修士交朋友,他就偏偏见一个杀一个。不去了解,不去知道,就不会有什么遗憾和愤怒。 一百年过去,两百年过去……他在北疆定居,占下偌大的一块地盘,四方都有妖族来投。 因为曾经的独来独往让金日吃过亏,这之后金日收了很多的小妖作为手下。但是不知道是时光变化,还是因为与人类接触多了,北疆的妖族也开始有了跟人类一样复杂的小心思。 但却没有当初金日见到过,像是楚含江那样通达的念头和心。 那时金日就想,学个一半的人心,只学了人性之中卑劣仇恨,愚蠢自私的部分,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学。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却又总是在一遍一遍地想……若有了人心,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呢? 那少年突然大喊,问道:“你还记得一个叫楚含江的人吗!?” 金日顿了一下,然后望向对方。 他对着少年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记得了!” 叶柏涵:“……” 叶柏涵以为应真道人让他对对方说这样的话,一定是有所凭依的。但是金日的反应却和他想象之中的完全不同。 双方对视半晌,叶柏涵叹了一口气,抽出了玉骨箜篌,对准了金日。 师父教的什么烂招,一点用处都没有!最后还是要靠打的来解决问题嘛。 叶柏涵知道自己对上金日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不管色希音平时如何蛇精病,他大体上对叶柏涵还是好的。叶柏涵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任由他被杀死! 然而这个时候,色希音却猛然翻身而起,挡在了叶柏涵的面前,警戒地望向金日。 金日却停住了动作。 他开口一字一句问叶柏涵:“为什么问我……记不记得楚含江?” 看他的意思,分明就是还记得。 叶柏涵说道:“师父说,你欠楚含江一份恩情。他说楚含江是我的前世……所以我可以向你要这个恩情……如果你还记得他的话。” “……转世?” 金日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叶柏涵看着,一副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的样子。 不怪金日觉得惊愕,因为他压根没想到人修们竟然还有这个人设。转世什么的不是妖修们的常识——相比人类灵智天生,妖物却是肉身强悍,普通不作死的话,即使普通的妖兽也可以活上几百上千年。 更遑论妖修了。 人类修士有类似于黄泉引路术之类的法门,妖修们可不会。他们不讲求来世。 金日自然也无法分辨眼前的少年到底是不是真的是楚含江的转世。 他眼中带着怀疑,对叶柏涵说道:“……你跟楚含江,一点也不像。” 这样说着,他却忍不住仔细观察了一下紧护在叶柏涵身边的色希音——非要说起来,当四目相对的瞬间,金日觉得那个青年反而与楚含江有些许相似之处。 然而气质上却是天差地别。 金日无法分辨所谓的转世,所以他看了叶柏涵半晌,开口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叶柏涵便皱着眉,回望了四周的妖族和无量弟子,说道:“我要你答应,从今天起约束自己和你的手下,再不主动攻击人类修士!即便有所争斗,只要对方不曾出手,妖族也不许主动出手!” 金日惊愕地望向叶柏涵,半晌也再没有声音。 许久之后,他开口问道:“为什么?” 叶柏涵莫名地看着他。 “什么为什么?” “提这样的要求,对你有什么好处?” 叶柏涵说道:“无量碧海同我都是修仙的通道,这段时间众道友照顾我颇多,我怎么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陨落,不是吗?” 金日看了他半晌,许久没有言语。 叶柏涵见他不说话,却又继续说道:“阁下身为妖族老祖,为何也不爱惜手下子孙性命?” 如今金日手下的六族并没有他的子孙,不过是手下罢了。但是金日却并没有特意向叶柏涵解释。 时隔多年,他却又听到了极为类似的要求。 叶柏涵是不是楚含江的转世?亦或者这其实只不过是人类的有一个巧思的阴谋? 金日无法分辨。 但是只有那一瞬间,金日终于明白了。 无量仙宫之上本有万里阴风,金日只是站在那里,周围仿佛就有无数无形无影的妖魔在疯狂舞动,罩得整座山脉都充满了阴霾。 然而在那么突然的一瞬间,所有阴风都突然平息,心魔化作的阴气很快在空气中溶解无踪,然后便有一缕阳光从空中照射了下来。 金日的心魔劫……竟然还没开始就直接消散了。 叶柏涵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金日却突然发现,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 花开花落,日升星灭,他徘徊在原地这许多年,只是因为他是一只愚蠢之极的妖,始终分不清要往哪个方向去。 而事实上,对于伽罗山来说,也许这一切根本都不重要。死去的楚含江已经死了,成千上万的弟子陨落了,但是在曾经成为战场和墓场的废墟上,却有许多人已经重新获得了新生。 眼前的少年是不认识自己的,虽然他说他是楚含江的转世,但是他既没有属于那个人的记忆,在相貌上与当初的青年也并不相像。 或许唯一相同的,就是这一瞬间,他要求金日实践的这个承诺。 撇除所有情境和理由上的不同,他们说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那是金日曾经一度没有能守住的诺言。 金日突然开口问道:“……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是现今的真道宗宗主,法号应真。” 金日问道:“那老道士对你好吗?” 叶柏涵皱了皱眉,对金日的这个称呼感觉有点复杂,但还是说道:“师父对我很好。” 金日听了,却是转身就走,并且同时也命令六族开始退兵。六族首领虽然还有人觉得不甘,但是终究慑于金日的威势,不敢违抗。 金日最后望着叶柏涵,说道:“如果你真的是楚含江……就帮我告诉当年的他——我原本,也是想守诺的。” 叶柏涵听着不对劲——什么叫做原本也是想守诺的?是最后没有守住,还是根本没有守?但是金日却已经随着妖兵们消失在天际,也来不及追问了。 妖族退兵之后,两宫弟子纷纷开始救治伤者,叶柏涵也变得繁忙不已。 云台老祖醒来之后,听说了发生过的事之后,便要求跟叶柏涵见面。 她细细端详了叶柏涵一番之后,说道:“我已经不记得楚师弟到底长什么一个模样了,但却每每记得那时他那惊人的一剑。你如今剑法如何?” 叶柏涵老实回答道:“剑法一般,我术法要更好一些。” 云台老祖点了点头,说道:“金日当年之事,我转生也只记得大概。此妖天生凶性,被楚师弟驯养时还看不出来,但是自从定居北疆之后,其凶暴却可见一斑。” 然后她对叶柏涵说 第57章 .56.55.54.01 叶柏涵听云台这样说,便问道:“师姐请说。” 云台便说道:“青霞为了维护玄玉和余若虹两个不肖弟子被狐族围攻而兵解,我不求金日责罚狐族,只希望你能让他令狐族交出他们收走的青霞魂魄。这件事,只有师弟你一个人能做到,算师姐恳求你。” 叶柏涵愣了一下。 他自己完全不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一点,毕竟金日的态度十分模棱两可。他虽然退兵了,但是叶柏涵觉得自己没有对于金日的记忆,金日好像也并不真的承认叶柏涵的身份。 他觉得云台的要求有点强人所难。 但是即使如此,云台的爱徒之心……叶柏涵多少可以理解。 青霞道人已然兵解,云台老祖想要取回她的神魂应当是为了送她转生。云台和青霞道人的感情约莫很深,所以云台之前对抗狐族的时候才那么不顾一切,招招如同拼命一般。 但是即使云台这样说,叶柏涵对于她的这个要求也没办法轻易应下。全然不能确定能够做到的承诺,叶柏涵觉得不能轻易应下。 他只是说道:“我不肯定我能说动金日。其实我原本也不认得他。” 云台紧皱眉头,咬牙半晌,说道:“我知道此事为难师弟……但,还求一试。” 云台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叶柏涵也不好生硬拒绝,脑子里转了半晌,想了几个法子,才说道:“那我便……姑且一试。” 像云台老祖所说的一样,直接去恳求金日肯定是不行的。且不说时隔三百年,拿着叶柏涵本身也根本没有印象的所谓恩情去要求他人报恩有多么不靠谱,就是说叶柏涵刚用那份恩情胁迫金日退了兵,而且从此不能主动攻击人类修士。 不管金日能不能守住承诺,这个要求都已经够大了。再拿同一件事来不停索求,不说金日会不会恼羞成怒,就是叶柏涵自己也觉得不适合。 但另一方面,他也多少能体谅云台的爱徒之心,知晓这位前世的师姐,如今无量仙宫的老祖是走投无路之下才这样强人所难,虽然理论上不太赞同,他最后还是答应了对方一试。 只是,不能是云台老祖希望的试法。 叶柏涵找到韩定霜,向他询问关于楚含江的事情。 韩定霜对此完全是一脸茫然。 他上山正好是伽罗山动乱之后,对于楚含江的事情了解得着实有限。 结果反而是色希音托着腮在旁边说道:“小师弟为何不问我?” 理论上来说色希音入门比韩定霜还晚,更没有可能知道楚含江的事情了。但是听他这样说,分明是知道不少的样子。 叶柏涵觉得奇怪:“二师兄入门理应比大师兄晚吧?为何反而知道得比大师兄多?” 色希音便笑:“啧,你大师兄那个闷葫芦,能知道什么事?他想知道什么,也得先张得开嘴跟人说话啊。你想知道什么八卦,当然应该来找二师兄啦。” 叶柏涵想了想,觉得也是。 他便装乖卖巧地对色希音问道:“那二师兄,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色希音便笑着对叶柏涵一字一句地说道:“是个蠢货。” 他笑得温柔可亲,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温柔可亲。叶柏涵一头黑线,忍不住就动了手,对着色希音就一脚踹过去:“你怎么骂人啊!?” 色希音:“……” 他觉得无辜。 楚含江……本来就是个蠢货。 色希音左躲右闪,最后还是放弃挣扎,任由叶柏涵结结实实地在身上打了好几下,才说道:“他本来就是个蠢货。” 对于这一点,他特别坚持。 然后他认认真真地跟叶柏涵论证了楚含江为什么是个蠢货。 楚含江出身南国世家,在那个时候,楚家是那个国家非常有势力的大家族,而楚含江是楚家家主的嫡长孙。 当时楚家的家主十分看重这位嫡孙,因为楚含江的父亲是个不能指望的浪荡子,而其同辈的兄弟都比楚含江差了不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由而不堪重任。 楚含江就成了最受期许的继承人。 但是他却选择了跟随应真道人去修仙。 色希音说道:“若真的能修得长生也就罢了,但是他修到了什么?小师弟,你知道那一年楚含江几岁吗?” 叶柏涵:“……” 色希音说道:“那一年,他离二十岁还有十六日。” 然后他靠近了叶柏涵,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师弟,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 叶柏涵看着他。 “那一年,不该死的人死了很多,该死的人却还有人没有死。” 韩定霜叫道:“师弟!” 色希音立马放开了搂住叶柏涵的手,说道:“哎!我就是说了句实话而已。” 韩定霜便质问他:“你说的话……什么意思?” 色希音便笑着说道:“哎……这是我跟小师弟的秘密,可不能告诉师兄啊。” 韩定霜却仍旧追问不休:“你说的是谁!?” 色希音说道:“也……没说谁吧。” 韩定霜一定要问清,色希音死活不肯说。叶柏涵看场面僵持,便说道:“大师兄,你帮我去看看外面受伤的弟子都怎么样了,好吗?” 韩定霜愣了一下,迟疑半晌,最后还是大踏步走了出去。 叶柏涵这才问道:“二师兄可以告诉我你指的是谁了吧?” 色希音却顾左右而言他,说道:“师兄可真听你的话。” 叶柏涵:“二师兄!” 色希音叹了一口气,说道:“嘛,你太傻了。我等你变聪明点再告诉你。” 叶柏涵说道:“我现在怀疑你只是在耍着我玩。” 色希音听了,说道:“怎么会?我从来不耍人的。” 叶柏涵觉得吧,他这句话本身就是个最大的谎言。 他不想陪色希音玩下去了。 结果他刚要扶门而出,就听到色希音在他身后说道:“等师弟什么时候可以面不改色把宗门附近的所有活物都杀光,我就把你想知道的答案告诉你。” 叶柏涵:“……” 他说道:“算了吧,我不想听了。” 这个蛇精病。叶柏涵觉得自己跟他认真说话就是个大错误。 他本来想从师兄那里问到一些有关楚含江的事情,如果可以顺便知道一些关于金日的事情就更好了。因为云台老祖的央求,他虽然为难,但还是想要为之勉力一试。 叶柏涵想到的不是挟恩相报,而是利益交换。 要是知道些许金日的事情,但凡是些许性情喜好,然后与之交换,只是最简单的方法。不管金日最后是不是会同意,至少他要尝试一下。 但是两位师兄一个什么也不知道,一个则是神经兮兮加神秘兮兮,双双都靠不牢。叶柏涵只好自己临湘方法。 其实之后他也尝试了一下向无量弟子打听金日的事情,结果大家的回答是这样的: “金日?”放低了声音,“听说他喜欢吃人。” “妖族都喜欢吃人吧?这算什么喜好?” “玄玉就喜欢吃鸡。” “听说他原型是只狐狸。” “那金乌族喜欢吃什么?话说金乌族跟一般的乌鸦一样吗?” 话题不知不觉就扯远了。 叶柏涵听他们提起玄玉,便开口说道:“玄玉是妖族的事情……你们……”这么随便地说起来好吗? 那弟子顿时愣了一下,闭上了嘴。 叶柏涵想了想,问道:“你们对玄玉的事情是怎么想的?” 但是一群弟子却瞬间闭上了嘴,开始一个也不说话了。 好半天,才有个弟子开口说道:“叶前辈……怎么看玄玉的事?” 叶柏涵想了想,许久才说道:“……我其实不讨厌他。”如果他不要半夜带着只妖狐敲晕自己的话。 听他这么说,才有弟子说道:“其实,虽然说是妖族,但是玄玉也是跟大家一起长大的。说恨妖族吧,我觉得这事跟玄玉没什么关系。” “而且我们无量以前有过弟子娶了妖族前辈的事情,那个弟子原本是掌门的大弟子……” “后来那位师兄就被桂师伯……就是红琅师姐的师父误杀了。我记得那时候掌门还跟桂师伯打了一架。说起来那位妖族的师嫂其实挺好的,后来她就走了。” “我记得那位师嫂是海族的女妖。余师姐跟她很要好的。”另一个弟子开口继续说道,“掌门以前就一直说,妖族和我们只是习性不同,若能和平共处……就好了。” “但是老祖和桂师伯都很讨厌妖族。后来桂师伯被狼族杀了,红琅师姐去给桂师伯报仇,音讯全无,回来的时候可惨了。然后她那时候就发了誓,要杀尽天下妖族。” 那八卦听得叶柏涵一愣一愣的。 “金乌和豚族以往是从来不参与人妖之战的,结果此次也参与了,应该是因为之前碧渊峡的事情吧……” 看来北疆这边的故事,远远比叶柏涵知道的要更加复杂一些。 最后一个弟子说道:“其实妖族和妖族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果前辈你要打听消息,可以从金乌族和豚族入手。狐狼两族心性凶暴贪婪,喜欢捕食人类修士以增长修为。但是金乌和豚族以前是和我们相处得还算和平的……如果不是碧渊峡的事情,我们还会每年进行交易。而且除非金日的命令,他们是不会主动袭击人修的。” 叶柏涵又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碧渊峡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在一年前,北疆这边的形势还是没有这么糟糕的。青霞道人一直想法设法调节人妖之间的关系,甚至在碧渊峡设立过人妖互市,常年与狐,狼之外的四族进行互市。 直到因为人修的某些阴谋,一年前碧渊峡仙人市受到埋伏攻击,人妖两族都损失严重。而在这场变故之中,暗设计谋的 第58章 .1 “猎影会?”叶柏涵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 可惜弟子们对这个组织了解有限,并不是十分清楚它的具体情况。 叶柏涵问不出端倪,于是话题又转回了金乌老祖可能喜好的物件上面。弟子们想了半天,才说道:“果然还是人修的尸体?妖族好像靠这个增长修为的吧?” 叶柏涵一头黑线。 结果另外一个弟子说道:“如果只是想跟金日交换的话,不如用之前留下的那些妖族的尸体吧。” 叶柏涵愣了一下。 那弟子附在他耳边嫌弃地轻声说道:“那群妖族连同族的尸体也吃的。” “……”总觉得三观每天都在被冲击。 叶柏涵听了那弟子的话,一开始还有点惊愕,不过很快地,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然后意识到,妖族吃同类的尸体其实也算不上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无论人也好兽也好,他们都是吃着植物和动物长大的。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们是吃活食或者尸体生存的。 尸体这东西,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菜或者肉。而人之所以会那样排斥同类相食,不是因为这件事是对是错,而是因为畏惧。 文明是专为人类而塑造的,一个安全又理想的环境。而同类相食本身是破坏这种安全感的重要因素。 但是,叶柏涵觉得他大可不必把这种文明的枷锁强硬加到妖修身上,也大可不必为这种原因大惊小怪。 因为,人与人,人与妖,妖与妖之间,原本也就是完全不同的。 与你不同的,未必就是错的,未必就是有罪的。 他对自己这样说。 然后他就想办法对金日传达了这个意思。 这个交换意向传达过去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叶柏涵还在无量仙宫炼药,结果就有一只巨大的黑色飞鸟一路从天迹山如狂风卷浪一般飞到了无量仙宫之上。无量仙宫外围的阵法根本挡不住这只千年老妖——他的翅膀就如一块巨大的黑幕,从半空中飘然落下,带着振翅声。 叶柏涵亲眼看着这只金乌在他面前轻盈着地,巨大的翅膀自然地垂落,然后化作黑衣的后摆。 金日开口就问道:“你的传信是什么意思!?” 他看上去一副十分恼怒的模样。 叶柏涵愣住,然后站起身来,对金日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把之前陨落的妖族的尸体全部还给你们……不过只希望你们把青霞掌门的魂魄还回来。” 金日说道:“你之前跟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吗!?” 叶柏涵不解。 金日说道:“你要我不要吃人……也不要吃妖。” ……等下!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叶柏涵觉得有点反应不过。他好像只是跟金日约定了要人妖两不侵犯,只要人修没有主动出手,妖修也不能主动动手伤人……好像是这样吧。 叶柏涵说道:“我只是让你不要主动出手去攻击没有恶意的人修——” “所以,妖的话无所谓对吗?”金日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冷。 叶柏涵有点目瞪口呆:“妖族都是你的手下,你为什么要攻击他们?” 金日:“……那你为什么要把尸体跟我们交换?人的尸体不能吃……妖的尸体就可以随便吃吗?” 叶柏涵张了张嘴,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金日猛然抬起了右手,当叶柏涵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亮出了尖锐的爪子。 那爪子悬在半空中,仿佛随时都会落下。 叶柏涵瞬间觉得一惊。 他开口说道:“我怎么会知道!?如果是人修的话,同伴的尸体我们都会埋掉。如果是妖族的话,就会拆卸成材料。我不知道妖族是怎么处理同族的尸体,但是我想……那是你们的自由。” 金日说道:“所以,即使我吃掉妖族的尸体,对你们来说也无所谓对吧?” 叶柏涵不知道自己说话的内容怎么刺激到金日了,但是他说道:“我们本来就是吃着草木或者兽类的尸体而活着的吧?如果你或者我死后,即使不被野兽吃掉,血肉也会化成腐肉,慢慢肥沃土地。然后土地里面会生长出草木,牛羊食草木,虎豹再吃牛羊……最后人修或者妖兽也会吃掉虎豹……这样血肉就经历了一个轮回。” “……就像,神魂也总会经历一个轮回。” 金日呆立在原地,似乎没想到叶柏涵会说这样的话。 叶柏涵问金日:“你养过小鸡么?” 金日愣了一下。 叶柏涵说道:“我养过一只小鸡。我给它起了名字,养了三、四年吧。后来爷爷病了,奶奶就把它杀了,炖了汤喝。后来,好几年我都不能吃鸡肉,不能喝鸡汤。然后我想,别的动物呢?小虾呢?它有没有母亲?怕不怕疼?番茄呢?我咬一口下去,它是不是正在失去生命?” “可是我终究不可能不吃不喝,因为爷爷奶奶会伤心。不吃肉身体会不好,爷爷奶奶也一样会伤心。那一天我想了好多好多,后来我就什么都吃了……我在心里告诉自己那是蔬果动物的尸体,我很明白这一点。所以我不会浪费,但是我会高高兴兴地活下去,我会珍惜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因为我活着的每一刻,都是用别人的生命换回来的。” “我要活出那些被我吃掉的植物或者动物的价值。” 金日的爪子悬在半空,却一直没有抓落。 叶柏涵说道:“如果你杀死一个人或者一只妖,你就已经剥夺了他们的性命。吃不吃并不是最重要的……我并不懂妖族的事情,但是我觉得那跟我们吃任何草木和动物的尸体是一样的,终究就是一个轮回,不过更加短暂而已。” “只是……最好不要辜负那些你吃掉的生命。” 金日望着叶柏涵,突然泪流满面。 叶柏涵:“……” 他现在觉得像了,虽然眉目相貌丝毫没有相似之处,但是叶柏涵好像知道他的所有心事一样,却教他不要辜负。 才终于发现,原来这三百年,他竟然一直在辜负。 如果是楚含江,必然不会辜负三百年的生命。他那么通透,就算前路再艰险,他也一定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道,不会迟疑,不会逃避,不会停滞不前,困在一段短暂的记忆之中出不去。 金日哭得像个小孩。 此时金日背后已经出现了好些人,就连刚刚伤愈了大半的云台老祖也出现了。 她看着哭得像个傻子一样的金日,却并没有放松警惕心。 这一幕似曾相识,但是云台老祖的许多记忆也已经随着转生而模糊了,只记得当初某只金乌也是这样一边哭得泪眼模糊,凄惨无比,一边把设计它的伽罗山叛徒都杀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看到金日像个小孩一样,伸手就抓住了叶柏涵的袖子哭得声嘶力竭,云台却最后还是慢慢放下了放在剑柄上的手掌,叹了一口气。 真是……一物克一物。 这只暴戾的猛兽,如果能够一直被人这样系上绳子就好了。 小师弟功德无量。 带着这样的心情,云台把其他人带走了,因为她知道,金日不可能再杀楚含江一次,不可能再吃他一次。 就如云台老祖所知道的,就算如今立场颠倒,牵着绳子的是叶柏涵,而被套住脖子的是金乌。 北疆人妖争夺地盘多年,虽然金乌很少真正出现,但是只要他还是妖族,云台对他就不可能有什么善意。 ……她也早已不是当年的伽罗山弟子了。 云台老祖出去一段时间之后,金日就离开了,叶柏涵告诉她那只金乌妖已经答应了让狐族交还青霞道人的魂魄。 但是结果却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狐族根本不会招魂引魂,缚魂停魂的法术。 也就是说,青霞道人的神魂根本就没有在狐族的手里,是真的不知所踪。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云台瞬间跌坐在了地上。 “老祖!”“老祖!” 弟子们纷纷上前相扶。 云台摆了摆手,让弟子们退开。 她再次使用了引魂术……然而并没有用。 她能感觉到……她想要招引的那个魂魄是被人给困住了,却怎么也判断不出青霞道人到底被困在了哪里。 此时无量仙宫的事情也已经大概安定了下来,云台便打算去找三目仙。 “三目……仙?” 叶柏涵有点怔愣。 直到一群人坐上了回往伽罗山的飞梭,叶柏涵才从色希音口中知道了三目仙是什么人。 三目仙是一位鬼仙,她善于操控一切与魂魄相关的术法。但是,要求助于她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 三目仙收集强者的眼睛。 她出生时因为天生生有三目,而被人所厌恶,死时甚至被挖出了眼睛。后来机缘巧合,三目仙修成了鬼仙,眼睛成了她的力量。但是她自从失去了自己的眼睛,就要不停地用他人的眼睛来替代,而且每一只眼睛都不能用许久。 所以要三目仙办事,就要付出一只眼睛的代价。三目仙一生只为一个人办一次事,因为她知道失去所有眼睛的痛苦,所以她从来不肯为人办第二次事,自然也不会要走对方的第二只眼睛。 云台去求三目仙,必然会失去一只眼睛。 叶柏涵听到这个故事,顿时愣在当场,问道:“为什么?” 青霞道人终究已死,就算是找回神魂,也只能送她去投胎。反过来说,就算找不到神魂,魂魄兜兜转转,也总会化为新生。 不过是没了一世记忆而已。 听他这样问,色希音停顿了一下,才 第59章 .58.1 回去伽罗山的路上,叶柏涵一直情绪低落,有些闷闷不乐。 色希音见他一直闷闷的样子,就掐指算了一卦,然后说道:“呀,现在是桃花节,下面正在举行桃花会呢。师弟要不要下去玩玩?” 叶柏涵还没有回答呢,结果就见一群师侄纷纷探出头:“哪里哪里!?”“桃花会?什么是桃花会啊?” 有知道的人就给不知道的师弟师妹们解释:“桃花节就是凡尘的一个节日,是普通人举行来拜祭花神的。他们会选一个桃花开得最好的节日,一般是上巳节,举行一次祭典。各地的风俗不同,但是一般会有花神祭,流水饮宴,花神坐轿等活动……” 听着师兄的描述,一群的弟子顿时都来了兴趣,纷纷鼓动色希音下去看看。 色希音却看着叶柏涵。 叶柏涵知道他的意思,看着弟子们兴奋的模样,就笑道:“好啊。我好久没在山下的城镇玩过了!” 韩定霜见叶柏涵有兴趣,便催了飞梭降落到了一座山坡上。 然后一众弟子便欢欢喜喜地往城里走去——有人还想驾飞剑,被有经验的师兄啪地一下按了下来。虽说仙人典故到处流传,但是凡间对于修仙者还是非常大惊小怪的,没事儿实在没必要引人注目。 因为适逢节庆,城中景象非常热闹。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少爷小姐,此时都显得兴致勃勃。街上有人卖桃花酿,有人卖桃花糕,其它当季的各种蔬果点心更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伽罗山的一众同门看上去都觉得新奇,一路过街如蝗虫过境,扫荡了无数的摊铺,让一众摊主都瞬间眉开眼笑。 银子肯定不如灵石珍贵,但是这群修士依旧是没有的,所以照旧是叶柏涵请客投喂。 有师侄吃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打定主意回去要多给小师叔送点花啊草啊之类的东西。 众人一路走,一路看,甚至还参与和围观了镇上的不少活动。末了就见一阵喧哗:“花神来了——花神轿来了。” 只听远远地就听到锣鼓唢呐声,还有不太有水准的瑶琴琵琶声,弹奏的人可能都只是随便凑起来的,听上去相当混乱,但是在这嘈杂的环境之中却也没什么要紧了。 人群拥挤,看不见前方的景象。有师侄一手贱就想搭飞剑前去围观,结果被色希音一个法诀给打了下来,幸好没有被人发现,只奇怪怎么有人突然摔倒。 色希音警告一众同门:“老实地上呆着。” 师侄们委委屈屈地应了。 不过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他们最后还是看清了花神轿的样子,以及上面被装扮成花神的少女。 她穿着一身漂亮的粉色大裙,头上戴了个镶金嵌玉的花型冠冕,模样很是俏丽。 但是那女孩坐在轿子上面,却一直都在哭。 路上的行人都在围观,对于少女的哭泣和眼泪好像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同门里就有人很是不解,问道:“她为什么要哭?” 关于这点,无论叶柏涵或者两位师兄弟也并不理解。 最后叶柏涵就去问了一位旁边在看摊子的老伯。 老伯便叹了一口气,说道:“因为要祭花神。” “祭花神?什么意思?”叶柏涵心里一动,但又不是很确定,于是追问道。 老伯迟疑了一会儿,才低声对叶柏涵说道:“玉仙观的观主定下的花神祭仪式,选取漂亮的女孩子,然后在城外的古桃树前宰杀,祭祀花神,据说少女就会进入另外一个世界,成为花神的侍女,同时花神也会保护镇子在接下来的一年之中风调雨顺,花果丰茂。” 一众真道宗弟子顿时听得目瞪口呆。 几个弟子忍不住议论起来:“这是邪术吧?” “肯定是邪术啊。” “这个玉仙观的观主莫非是哪来的魔修?” 却听一个声音突然开口问道:“那玉仙观……在哪里?” 叶柏涵听得顿时愣住,却见一向在人多的地方就很少说话的大师兄脸上一片森寒,盯着那老伯就冷冷问道。 韩定霜的气场向来强大,此时没有收敛,那老伯当下就被他吓住,结结巴巴地指出了方向。 然后就见韩定霜唰地一下驾着飞剑,冲着老头指出来的方向直飞而去。 周围的人顿时都被这一幕所惊吓到,色希音回过头,似乎思考了一下,才对叶柏涵温柔一笑:“大师兄的话……我用法术打不下来。” 叶柏涵顿时捂住了脸。 他明白他明白,二师兄你根本不用解释的。这种解释好没意义。 而此时不管做什么也都已经太迟了。色希音想要开口问叶柏涵要追么,却不料看到韩定霜御剑景象的众人都已经被这情景所惊动,纷纷围了上来,询问众人是不是仙人。 叶柏涵只好解释他们并不是一路的,才好不容易平息了这场祸患。 之后一群弟子就想方设法地摆脱了人群,才找到机会避人耳目赶到了玉仙观。结果还没有进到观内,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看到玉仙观内情景的一瞬间,一众弟子几乎都呆住了。 只见玉仙观之中,一个穿着道姑衣服的女子已经生生地被剑气给切成了好几截,而在最里面的静室之中,有数具被制作成了僵尸的女子身躯,却是被砍得身首分离,碎得全部变成了茶壶大小的肉块。 然而韩定霜似乎还并不觉得解气,他的鞋尖踩在那道姑已经与身体分离的头颅上,竟然是一副想要生生把那张脸都踩成肉泥的模样。 那场景实在是太过恶心。 叶柏涵觉得喉咙有点难受。 然而更让人惊愕的却是韩定霜的表情。他的这位大师兄紧紧地盯着地上女人的尸体,浑身都透着难以言喻的冷气。而最令人感到可怕的无疑是那一双眼睛,幽深黑暗,带着满满逼人的恶意,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叶柏涵他们赶到的时候,他正对着那具尸体露出一个十分恶意的笑容,犹如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世间花神,不沾血腥,从来至真至善至纯,怎么容你们借她之名……做下这种恶心的事情?” 叶柏涵大声叫道:“大师兄!” 眼前的这个人看上去如此陌生,几乎就让叶柏涵觉得他根本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对方。 然而随着他这一声大叫,韩定霜仿佛恍然之间突然从梦游之中醒了过来,转过头来茫茫然地看了叶柏涵一眼。 然后他慢慢低下头去,看了一眼地上那可怕狼藉的景象。叶柏涵又觉得想吐了,然后就被韩定霜一把抱紧了怀里。 韩定霜死死地把叶柏涵的头抱在怀里,然后就带着他往外飞去。众弟子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招,赶紧追了上去。一路离开玉仙观之中,韩定霜才把叶柏涵放了下来。 他捂了一下自己的头,抱怨道:“我……刚才做了什么?” 叶柏涵抬头忍不住问道:“大师兄你不记得了?” 韩定霜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就是不知道方才为什么突然那么大火气。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叶柏涵确实被吓着了。韩定霜刚才的模样简直就像突变的大魔王,有那么一瞬间叶柏涵还以为他走火入魔了。刚才那表情根本不是韩定霜自己会露出来的。 叶柏涵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师兄你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韩定霜回答道:“记得。” 叶柏涵说道:“刚才师兄的表情……真的好可怕。” 作为一名资深面瘫,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表现得像个人格精分? 当然,这句话叶柏涵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说出来。 韩定霜愣了一下,然后心头一紧,问道:“我方才的样子很可怕吗?师弟你觉得可怕吗?” 叶柏涵说道:“就是……有点不习惯这样的大师兄。” 韩定霜说道:“我方才就是突然有点生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约就是觉得这些人借花神之名残杀无辜有点太恶心了。这魔修该死……我……” 他想要努力地对叶柏涵进行解释,但是他素来都有些不善言辞,所以越是解释,反而觉得这些解释都有些苍白无力。 韩定霜最后也只能比较无力地说道:“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如果我下次失去控制,小师弟你就叫我一声,骂我也行……我听到小师弟的声音应该就会清醒过来了。” 叶柏涵听了,却伸手拉住了韩定霜的袖子,说道:“大师兄,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韩定霜的情况真的有点吓到叶柏涵了。他家大师兄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冲动行事过,今天的表现简直有点像是人格分裂了。 作为师门同辈之中罕见的精神正常者,叶柏涵可不希望韩定霜也变成了二师兄或者小师姐那样的精神病患者,所以他满脸都是担忧。 结果没想到韩定霜在看了他一会儿之后,却猛然伸手仅仅抱住了他。 这位向来寡言少语,不善言辞的大师兄在抱紧 第60章 .59.58.1 ——你在这里,我就没事了。 叶柏涵听到韩定霜的这句话,忍不住伸手也抱住了对方的脖子。 他其实以前就有一定感觉,这位大师兄似乎总是特别亲近自己。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叶柏涵觉得对方像一条冰川,但是在那之后的相处,却让叶柏涵发现了这条冰川下面的温柔和笨拙。虽然门中的弟子还都觉得韩定霜是座冰山,叶柏涵却再也没有那样认为过。 大师兄对自己是特殊的——这一点叶柏涵不用任何人提醒也很清楚。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待他跟旁人不同呢? ……也是因为……前世吗? 叶柏涵心里带着疑问。 他对前世的感触不深,至今也会怀疑师长们口中的前世到底跟自己有没有关系,但是这跟刚到伽罗山那种怀疑是不同的。 他能感觉到师父师兄师姐们对自己的好……感情这种东西是不可能作假的。 他只是缺乏了真实感……大约,是因为全然没有所谓前世的记忆。 如果是完全没有记忆,自己也不知道的前世,追寻下去有意义吗?应真道人让他不要管前世的事情,因为据说所谓的前世全是不值得追究的东西。他姑且认为那是因为他最后都没有得到好的结果。但是即使如此,到目前为止他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会令人觉得恐惧的事情。 大约是他约见的所有“前世”认识的人,对他都从来没有真正展现出什么恶意。 虽说刚来伽罗山时候的场景吓人了一些,但是在相处熟了之后,他到底发现了二师兄其实就是个纸老虎,大师兄呆萌有余而冰山不足,危长老据说是他前世的好友(只是不爱跟他见面说话)……就连应真道人,最后也放弃了强行将他扮成女孩子。 但是有那么一瞬间,他却突然有些想知道自己跟大师兄之间到底有过怎么样的交集。 他想知道,韩定霜待他为什么与旁人不同,他们之间是否也有过特别的交情,所以才会让大师兄待他格外不同。 于是叶柏涵开口问道:“大师兄,你以前认识前世哪一世的我吗?” 韩定霜停顿了许久,才说道:“认识。” 叶柏涵听了,顿时好奇道:“我们交情好吗?” 韩定霜停顿了许久,才摇了摇头。 “不怎么熟。” 叶柏涵:“……” 心塞塞。 大师兄你简直不会聊天。 韩定霜其实没有说全。他上山之后,叶柏涵又转过两世,每一世的时候其实他都对对方有着奇异的亲近感,有想要接近的。 可是他接近不了。 没有办法跟他说话,即使对方主动跟韩定霜说话,韩定霜也只会说些无趣的,干巴巴的内容。那时叶柏涵会是什么样的想法呢?大概觉得这位大师兄其实并不想要跟自己往来吧? 那时跟叶柏涵处得最好的永远是色希音。 他们吵吵闹闹,追追打打,色希音平时也不是个容易情绪激动的人,但是每每跟叶柏涵相处性格就变得特别活泼。 有一次两人吵架,那时候还是叶柏涵那一世修仙不久的时候,色希音的修为也不高。不知道因为什么吵起来,色希音一怒之下就把叶柏涵从山崖上推了下去,结果马上自己也跳了下去,护着叶柏涵一路翻滚,把自己撞了个头破血流,叶柏涵却反而没怎么受伤。 现在想起来,二师弟真是狡猾啊。 韩定霜想,他大概一辈子都没办法做到那种地步。就算想办法为了小师弟被人刺上一剑,用这样的方式拉近关系,他其实也根本不知道如何寻找合适的时机。 为什么……他什么也不会? 他也想给叶柏涵送让他欣喜的礼物,用妙语连珠逗他发笑,也想能够了解小师弟一颦一笑之后的每一丝情绪,并第一时间做出合适的反应……可是他做不到。 为什么会做不到? 为什么……会做不到? 韩定霜纠结之时,叶柏却伸手抱了他一下,说道:“不怎么熟就不怎么熟吧。反正现在我和大师兄关系最好,是不是?” 他望着韩定霜,微笑着说道。 韩定霜愣了一愣,然后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常常需要好几秒钟进行准备的笑容:“嗯!” 之后一群弟子带着玉仙观主的头颅和几个僵尸的尸首跑到了衙门前面,强令县令出面,喝止了祭祀的进行。玉仙观的情形让许多人议论纷纷,这时候才有马后炮的书生跑出来表示早就觉得人祭伤天害理,必有妖邪。 已经被制作成活僵的少女是没有办法再挽救了,但是这一年死里逃生的花神侍女却是对伽罗山弟子感激涕零,她的母亲出现之后更是又哭又笑,扑下去就直接对着一众弟子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一些新嫩弟子何曾见过这样的架势,当即就直接呆住。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后都是往后躲,只有韩定霜站在原地,面无表情,散发着一身的寒气。 叶柏涵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家大师兄已经被这情况吓傻了。 唯一神态动作还比较从容的色希音,却是躲在一侧抱胸看着,一点要干什么的意向都没有表现出来。 叶柏涵只好主动出手,先把一家三口都扶了起来,然后谢绝了女子父母想要请客报答众人的提议,最后带着一群弟子逃难一样地逃出了镇子。 出城之后,一众弟子总算缓过来了,纷纷兴奋地说着感想。色希音跟在后面,脸上一直带着笑容。 只是当师侄们讨论到魔道残忍,被抓作祭品的少女与其父母可怜的时候,色希音却突然开了口,说道:“可怜?哈。” 色希音的声音照旧听不出任何嘲讽的语气,但是那态度明显是在讽刺。众弟子不管挺明白没听明白,一瞬间通通闭上了嘴,噤若寒蝉。 叶柏涵皱了皱眉:“二师兄你若有什么想法可以直说。” 色希音:“……不想直说。” 叶柏涵:“……” 真想揍这家伙。 色希音却紧接着说道:“不过如果小师弟很想听,我也可以说。” 叶柏涵:“那你就说。” 色希音便说道:“那妇人虽然哭得利害,但是来得也未免太快。你看那坐轿的丫头,又没被绑着,一直哭一直哭的,却一点也没有准备要逃,不觉得奇怪吗?” 其实关于这一点,叶柏涵早就想过。 小姑娘死到临头却不肯逃,自然是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在逼她。他真灵眼洞悉世事,看得比色希音还细致,小姑娘和她母亲的手都粗糙得很,显然是平日常干活的,但是两人都穿金戴银,小姑娘还能说是因为要上祭,她母亲明显不正常。 但是他却叹了口气,对色希音说道:“二师兄,人间有句话我要送给你:人活世上,难得糊涂。” 色希音冷哼:“可惜有人糊涂着糊涂着就没命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也没了笑容,横扫过叶柏涵的眼神冷冰冰的,带着寒意。叶柏涵在视线相交的一瞬间就明白了色希音这句话里面的含义。 但他并不生气,只对二师兄说道:“就算三千载飞仙,该死的时候还是会死的。我虽然不知道自己都是怎么死的,但我不会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后悔或者懊恼。” 色希音听他这样说,却只继续盯了他半晌,说道:“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就敢说不后悔!?” 叶柏涵说道:“就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能这么说啊。”他露出些许微妙的笑容,“二师兄,有些事情,我要先记得才会有相应的感情,悔恨也好,不甘也好。如果所有的事情我都不记得……除了不悔我还能怎样?” 既然已经不记得,那自然也不可能会有任何后悔的可能。 听叶柏涵这么说,色希音却是久久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说道:“你应该再去死一次。” 被诅咒的叶柏涵:“……” “死十次好了。” 被无情攻击的叶柏涵:“……” “……反正你都不记得了。”色希音最后说道。 然后就见韩定霜突然出手,猛然用剑鞘生生地把色希音给拍了出去。这一次他直接就是偷袭,色希音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韩定霜偷袭成功了。 他愣了一下,转身过来,手上流光一闪就向韩定霜扑了过去。 叶柏涵:“……喂!” “你们省点力气啊!” “待会儿还要驾驭飞梭呢!” “别把灵力用完了!” …… 两人这一架最后还是打完了。因为没有师长干涉,韩定霜最后成功把色希音制服了,虽然自己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被揍了一顿的色希音还不得不委委屈屈地给一众弟子驾驭飞梭,那委屈简直是都快满溢出来了,可惜叶柏涵并不理他。 之后飞梭飞行了数日,终于回到了伽罗山。 结果下了飞梭之后,叶柏涵却很快发现了门中的气氛不对,仿佛紧张了许多。 抓住一个弟子询问了一句之后,叶柏涵才知道,最近 第61章 .1 “回来得正好。”看到几个弟子,应真道人倒是多少松了一口气,“巡山大狩危险不小,让思归和无恨负责我还真的有些不放心。思归的剑术差了点火候,无恨自己都未必能控制自己,要是打到一半被魔气影响,那真是要命了。” 叶柏涵:师父你刚才好像说了不得了的话。 然后应真道人问了几句关于北疆的事情,色希音就开口大致说明了一下情况。叶柏涵注意到色希音在描述金日出现时的情景时说得特别详细,简直就是把金日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而他在说这些的时候,目光一直紧紧地盯住了应真道人。 应真道人在听到色希音复述金日的问话时,表情很明显地绷紧了一下,然后才听弟子继续说了下去。 最后听完事情经过之后,他却没有马上对整件事进行交代,而是伸出手摸了摸叶柏涵的头,关切地问了他在北疆的情况,以及衣食住行上是否舒适。 在两位师兄都还在,并且几人之前还在说正事的情况下,应真道人的这个举动其实是有些奇怪的。 就好像……听了色希音之前的复述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急于表现对于叶柏涵的关怀,连正事都顾不得了一样。 叶柏涵皱了皱眉。 然而抬头望向两位师兄,两位师兄好像都没有察觉哪里不对,很是耐心地听完了应真道人对小师弟那絮絮叨叨的关怀,才开始继续巡山大狩的话题。 真道宗的巡山大狩不是固定时间的活动,但是每隔数十年却总会进行一次,通常是为了剪除无间海之中,伽罗山周边攻击性太强的妖兽而进行的。 基本上也算是对弟子们的一种实战磨练。 理论上来说,巡山大狩不会进行得太频繁,因为凶兽们从诞生到真正成长得有能力威胁到伽罗山弟子也需要时间。 但是这一次的情况却不同。 这一次伽罗山巡山大狩所针对的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魔妖虫。 魔妖虫并非天生天长的妖兽,非要说的话其实是一种魔道的产物。它一般是聚合冤孽而生,喜恶而厌善,喜欢附身在人或者兽的恶念或者凶暴情绪之中,并吸取这些情绪而生长,强大,最后影响修士和妖兽本身的理智,甚至反过来控制修士和妖兽。 它们本身的力量并不大,但是增生得很快。当魔妖虫在无间海被人发现的时候,应真道人也不能确定目前山里到底到底已经有多少妖兽被魔妖虫寄生。 所以巡山大狩势必要进行,如果放纵它们继续繁衍生长,那么随着时间过去,伽罗山附近的妖兽只会越来越暴躁,迟早有一天会影响到真道宗的众弟子。 刚回来不久就要进行巡山大狩,韩定霜和色希音却并没有显出任何不快或者倦怠的情绪。大师兄依旧面无表情,二师兄则再次露出他那永远不合时宜如同一张面具的笑容,应下了这件事。 应真道人又交代叶柏涵休息一天之后,跟着韩定霜去一起参加巡山大狩。 因为要范围性地搜索魔妖虫的寄生体,所以伽罗山的众弟子是分成小队进行地毯式搜索的。问道峰的一众师兄弟们被分配了东南和正南两个方向的任务。因为种种原因,韩定霜带着无恨,走正南方向,色希音则配合秦思归,清理东南方向。 刚与三师姐重逢的时候,三师姐看着叶柏涵就快步走过来抱住了他,然后上上下下把他给细细检查了一番,问道:“一路上休息得怎么样?没有受什么伤吧?世界那里准备了些零食,回头记得来拿。” 叶柏涵看着秦思归,有些无奈,说道:“师姐你表现得像我娘。” 秦思归愣了一下,才笑了起来,点点他的鼻子说道:“我倒是想当你娘呢。我家柏涵最最讨人喜欢了,要是我是你娘那就太好了。” 叶柏涵没想到秦思归会这么说,忍不住吐槽道:“师姐你连个道侣都没有,怎么会想当别人的娘的?” 秦思归听了,静默了一下,才说道:“有没有道侣跟想不想当娘也没有必然的关系啊。” 话是这样说,但是当师姐的母爱这么泛滥,还是让叶柏涵觉得有点纠结。 相比之下,无恨的表现就孩子气了许多。她对着叶柏涵比了比身高,发现叶柏涵的身高已经比她高出了一小截,顿时笑了起来,说道:“师弟你比我高了啊?真好,我们现在的身高很相配呢。” 结果色希音插嘴进来,说道:“然后很快就会不相配了呢。说起来等小师弟长成轩昂美男子的时候,四师妹你大概还是个豆丁。不过没关系,到时候说不定就像叔侄,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相配了。” 无恨听了,瞬间把这个搅局的二师兄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她好像有点怕色希音,所以最后也没冲着对方发火,而是一闪身躲到了叶柏涵的身后,扑在他背上装哭:“呜呜呜,小师弟你看啦。二师兄他欺负我。” 叶柏涵:……你们的战争,不要把我卷进去啦。 不过他却好奇起了另外一件事,所以问道:“为什么说我长大了四师姐也不会长大?说起来四师姐至今都没有长高长大一点点呢,难道是练了什么特殊的功法?” 无恨听他这样问,笑容消失,愣了一下,然后才重新笑了起来,挂在他身上问道:“想知道吗?不过,这件事可是我的秘密啊。师弟如果知道了的话,就要当我的道侣哦……” “因为她长不大。都不是人了怎么还能长大?”背后的色希音毫不在意地泄露别人的秘密。 无恨的双手死紧死紧地抓住叶柏涵的衣服,连肩膀都在发抖,似乎已经气到无法忍耐。 叶柏涵:“……” 他转头握了一下无恨的手,另一只手伸出来对着无恨的脑袋虎摸了一下以作安抚,然后才对两人说道:“算了。我不想知道了。四师姐你如果有一天想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师兄,你也不用说了。” 虽然叶柏涵确实挺好奇的,果然从别人打探无恨的消息还是多多少少有点失礼。 不过就算这样说,叶柏涵的手掌穿过无恨发间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感受了一下她后脑的温度。 ……还是有些温度的。 色希音说的那句“都不是人了”确实让叶柏涵有点惊愕,但是越是惊愕,他反而把心中的疑问给憋了回去。 如果真的是不能轻易拆穿的秘密,还是不要随便打探的好。 无恨伸手抓住了叶柏涵的手,什么也没有说。但是接下来的时间,她却一直紧紧跟在了叶柏涵的身后,几乎一直跟他形影不离。 到与另外的队伍分开,各自出发的时候,她才开口问道:“……你真的就不好奇我的秘密?” “其实很好奇。”叶柏涵回答道,“但是总不能逼师姐说你不愿意说的事情。如果是会让师姐伤心的事情,那还是不提的好。毕竟一点好奇心……也不值得逼师姐伤心。” 无恨听了,沉默了好半天,才嘟起嘴,轻哼道:“甜言蜜语!” 叶柏涵顿时噎住。他说的是真心话,并不是甜言蜜语。在伽罗山呆了这么多年,同门尤其师兄师姐们对他来说更像是亲人,这样的体贴也不过是一种本能,并不是刻意讨好。 不过接下来无恨就用手臂环住叶柏涵,挂在了他的脖子上,说道:“但是我好喜欢听啊。小师弟,你当我道侣好不好?好不好嘛?” 叶柏涵:“师姐你别开玩笑了。” 无恨说道:“不是玩笑啊。师弟你嫌我长得不够漂亮吗?” 叶柏涵侧头看了她一眼——无恨当然是长得很漂亮的,甚至漂亮得有些灼眼。但是……他对这位小师姐没有这个意思啊。 他无奈道:“我对师姐没有男女之思,师姐对我也没有,当什么道侣啊?” 他说得果断直接,无恨顿了一下,说道:“前面那句也就算了,我就不计较师弟伤我的心了。后面那句师弟你怎么就能说得这么肯定?” “因为……我就是知道啊。” 叶柏涵如是说道。 无恨突然觉得有点讨厌。真灵眼这玩意儿真是太作弊了……什么都一清二楚,简直不合理。她僵了一下,最后还是从叶柏涵身上跳了下来,说道:“啧,不让你背了。去打妖兽了。” 叶柏涵:本来也不是我在背你,明明是你刚才趴在我背上就不起来好吧。 之后众人就慢慢开始发现妖兽的踪迹。虽然不是所有妖兽都被魔妖虫所寄生,但是攻击师门队伍的妖兽却显然不止只有被寄生者,有些饥饿或者性情暴烈又灵智不高的正常妖兽也会攻击人类修士。 这样一路下来,众弟子倒是遇到了不少实战的机会,就连叶柏涵也狩猎到了好些妖兽。加上不少弟子狩猎到妖兽之后就拿着材料到叶柏涵这里献宝,很快叶柏涵就又收了一堆的材料。 之后的狩猎他没有参加。 因为出来得急,之前在北疆又消耗了大量的丹药,所以叶柏涵发现自己手头和众弟子身上的伤药都开始变得有些吃紧。 幸好他随时都能炼丹,所以这天就守在营地里,开始就地取材炼制一些基本的疗伤丹。这一炼制就是一天,炼丹消耗灵力和神识,所以韩定霜他们回来的时候,叶柏涵就已经入定了。 他这一入定就入定到了深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止了打坐,而陷入了似梦非梦的镜像之中。而在半梦半醒之家,他总觉得有一双巨大的冰蓝色眼睛正在紧紧盯着他。 叶柏涵从梦中惊醒,结果就见到 第62章 .61.1 叶柏涵被吓了一跳,叫道:“师兄!?” 韩定霜应了一声:“嗯。” 叶柏涵疑惑地问道:“你在守夜?” 韩定霜顿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回答道:“……嗯。” 叶柏涵就知道了,韩定霜这句嗯是在骗人。相处这些年,他已经学会从韩定霜的细微表现之中揣测他的真实感情。 所以发现韩定霜竟然在说谎的叶柏涵感到很惊讶——因为在他记忆里,大师兄从来十分坦诚,几乎是不说谎的。 而刚才他那句嗯很明显就是一个不熟练的,让韩定霜自己也感觉到不自在的谎言。 只是是不是在守夜的问题而已,是不是都哪里值得韩定霜故意说谎?叶柏涵不明白韩定霜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静静地望着韩定霜,很快就让韩定霜感到了异常。韩定霜突然低下了头去,拨弄火堆,避开了叶柏涵的视线。 叶柏涵便开口说道:“要不师兄你去睡吧。我来与师侄们一同守夜好了,顺便再练几炉丹。” 韩定霜听了,想不出好的拒绝的理由,只好应了一声:“……好。” 但是躺下之后,他装作闭上眼睛睡觉的模样,却在叶柏涵转过身去的时候,就睁开眼睛紧紧盯住了叶柏涵的背影。 他盯着叶柏涵,一眼也不肯漏,总觉得好像少看一眼,以后就有可能再也看不到了似的。 韩定霜的手指嵌进了掌心。 他记得这种感觉。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曾经一直这样望着某个人,看了许多年,但是却始终不敢更靠近一点。 他送她鲜花,哄她开心,想尽办法想让她快活,然而她却总是不快活。 ……因为她的快活与否从来都只跟另一个人有关。 然后韩定霜突然就愣住了。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根本就不擅长和人交流,更不用说哄人开心了。这奇怪的感情,这若隐若现与他完全本性不和的记忆,真的属于他自己吗? 那个“她”是谁?真的存在吗?又或者其实他只是把自己跟小师弟代入,自己给自己捏造了一段根本不存在的故事? 韩定霜对于自己的感情也有些不确定起来。之后他有些无奈地想,他真是疯了。 韩定霜终于清楚地开始意识到,他喜欢那孩子,他爱慕他。 如果被师父知道,一定会被杀。 但是韩定霜却觉得,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即使被杀也无所谓了。 他隐隐约约总觉得自己和叶柏涵的渊源并不止那么点……但是转头又觉得,不管以往有什么样的渊源,终究都早已过去了。对于韩定霜来说,也许真正重要的只有此时此刻,只要他张开眼,就能看到小师弟鲜活的模样,看到对方对自己露出笑容。 这一刻的满足,一千年时光都不可交换。 当天光大亮,韩定霜也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他感到了一阵微热的气息。韩定霜侧过头去,正好看到叶柏涵靠在他颈边的脸。 那睡颜天真而没有防备,慢慢的都是信任。守夜的师侄见他醒来,就开口说道:“小师叔炼丹时神识消耗得利害,不久前才刚刚睡下,韩师叔要不让他再睡一会儿?” 韩定霜伸手把叶柏涵轻轻抱进了怀里,说道:“好。” 之后叶柏涵醒来时,先是给一众弟子都补充了伤药,又把一部分多余的丹药另外分装了起来,交到了师兄弟们的手中,让他们万一遇到其它狩猎的队伍时,可以分给其它同门。 这种时候叶柏涵就察觉到宗门的各种储备不足了。一般来说这种时候,巡山活动所需要的药物本来应该由宗门事先准备好,然后统一分发。但是现实情况却是伽罗山丹阁的药物从来都是炼多少发多少,弟子们用起来也毫无计划,导致真正需要的时候就常常捉襟见肘,只能现用现造,十分不合理。 叶柏涵考虑着这方面的管理需要一定的改进。 因为附近的魔妖虫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所以营地换了个位置,向前推移了一段距离。叶柏涵仍旧保持着参与一段时间的狩猎,留在营地炼一段时间的药的行程。虽说是往正南方向前进,其实越远离伽罗山的所在,弟子们需要左右推进的范围就越大,直至与其它队伍相交为止。 这种情况下,叶柏涵可以通过每次相遇的情况把伤药通过狩猎时相遇的弟子转交出去,通过多次转交,即使最远的队伍也可以拿到一部分丹药。 不过正因为这样,叶柏涵几乎供应着巡山大狩的所有伤药用度,忙碌自然是不同寻常。 巡山过程之中也不是没有危险发生。无间海非常大,里面自然也有着各种修为高深的妖兽。不过总体上来说,大部分妖兽的修为还是不及伽罗山的精英弟子的,所以这次巡山大狩进行得还算是比较顺利。 只是韩定霜等人时不时要在弟子们遇到高阶妖兽的时候前去救场,因此显得比较忙碌和疲于奔命。 这样一路南行,越到无间海外围,韩定霜每天清扫时飞出去的距离就越远。中途其它队伍的师兄师姐们也都在方便的时候纷纷溜过来叶柏涵所在的营地探了一下班,顺便补充了一下伤药。 和妖兽战斗要比同门比斗时还要危险许多,耗费的药品也多。众人一边对叶柏涵抱怨丹阁的长老动作慢,一边哄着他给自己的队伍多两成药。 叶柏涵便语重心长教训他们:“虽说丹药治伤快,但是连续使用丹药强行催发生机也是会伤及根本的!你们在战斗的时候只要稍微谨慎沉稳一点,根本就用不到这么多药!我说,我会记住你们各峰都拿了多少丹药,要是这次巡山用得太多,等狩猎结束的时候我扣你们弟子的功绩点。” 因为他这样说了,一众弟子才收敛了许多,不把伤药当糖豆磕了。 虽然这样说,他还是给众弟子都备足了伤药,只是跟他们说道:“没用完的到时候都交回上来。只算你们用掉的丹药数量。” 众弟子纷纷应了,又把话传给了其它弟子。 叶柏涵手头的药材不少,但是也经不住这样耗费。幸好无间海之中原本就药材丰富,他让跟随他的几个弟子一边走一边采集,倒也勉强够得上消耗。 只是这一日众人出发后不久,他派遣了弟子前去采药,结果却听到了几个采药弟子前去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吼声。 叶柏涵顿时一惊:好强的妖兽! 叶柏涵意识到这妖兽至少是元婴以上的修为,而几名弟子都还只是金丹期。虽说伽罗山弟子实战强悍,但是对付这妖兽仍旧会有危险。 叶柏涵便顾不得刚炼制好的丹药,飞身往吼声传来的方向赶去。 说起来他也觉得奇怪,之前负责的狩猎的两路弟子分明是以营地为中心向外清理妖兽的,没想到还是留下了漏网之鱼——这妖兽躲藏得够好的啊? 叶柏涵取出了玉骨箜篌,一路追了上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只妖兽。 采药弟子不知所踪,只留下地上的斑斑血迹。妖兽身上有剑伤,但是并不影响腾挪跳跃,只是五窍都散逸出黑气,明显是被魔妖虫寄生的样子。 叶柏涵顿时心头一震——弟子们呢?还活着吗? 他出现的时候,妖兽也看到了他。 那是一只金毛的妖虎。妖虎食人,弟子们此时的情况无疑是凶多吉少了。 叶柏涵毫不犹豫地就取出箜篌,拨弦向它直击而去。妖虎被魔妖虫寄生之后,原本就性情暴躁失去了理智,此时被叶柏涵攻击,顿时勃然大怒,一爪子就向着叶柏涵挥来。 叶柏涵身躯轻盈如同蜂蝶,在老虎挥爪的时候直接从它的爪子之间穿越了过去,然后又是一道音刃,再次直接划破了老虎的皮毛,在他身上割出一道皮开肉绽的血痕。 他这段时间也多多少少经历了不少实战,打斗的功夫可以说是突飞猛进。这妖虎对付起来虽然吃力,但是也还应付得过去。 却不防在战斗之中,叶柏涵突然又听到身后一声吼声,然后转头之间,就见一只体型更加巨大的妖虎向着他直扑而来。 糟! 电光火石之间,叶柏涵硬生生地从两只妖虎的攻击之中拔地而起,避过了那厚重如小山一般的巨爪,然后猛然一道音刃就直攻雄虎的眼睛要害。 妖虎避之不及,捂住眼睛发出一声愤怒至极的吼声。 眼睛被伤之后,妖虎的攻击越发没了章法,但是也猛烈了很多。叶柏涵在两只妖虎之间闪躲奔逃,时不时地趁隙攻击一下,形容一会儿就变得相当狼狈。 不过看似险象迭生,他去始终没有真正受伤。 两只妖虎本来就已经被魔妖虫寄生,甚至有些敌我不分,又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被叶柏涵盯着眼睛等要害招呼,战斗时越发没了章法。叶柏涵在两者的攻势之间闪躲,因为身形小,反而引得双方开始自相残杀起来。 等到两只妖虎的伤势越发惨重之后,叶柏涵才终于正经出手,开始往箜篌的弓弦之中开始灌注灵气,准备给那只看上去受伤更轻的妖虎致命一击。 流光划过半空,弦影拉出长虹,终于随着一声悲鸣,妖虎轰然倒地。另一只妖虎猛然撑起重伤的身躯,跌跌撞撞地向叶柏涵直冲而来,想要再给他一下。 却在腾身而起的时候轰然倒地。 叶柏涵等了好一会儿,发现两只妖虎确确实实都已经没有了动静之后,才猛然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猛然张大了眼睛。 只见对面的林中,一个浑身被黑色斗篷所包裹的男人正缓慢地走来,那身形如此熟悉,让叶柏涵猛然想起自己在哪些时候见过这样打扮的人。 寒泉小筑那一夜突然出现的,带着青狐的黑衣人,以及瀛洲五根市上那跟紫鳞王同进同出的黑衣人。 叶柏涵紧紧盯着对方,然在开口问道:“你…… 第08章 .21.01 那黑色长鞭看似无声无息,其实鞭上却带着惊人的力量。 叶柏涵在看到长鞭向他席卷而来的时候,脸色就已经猛然大变。他方才才经历了一场大战,体力和灵力都消耗了不少,其实内里已经比较空虚。而此时向他袭来的这一鞭,叶柏涵只靠直觉就知道,即使在体力灵力充足的情况下他也很难与之相抗。 为了躲过这一鞭,叶柏涵狼狈地向一旁闪躲而去。 但是紧接着,那黑鞭却如同自己有思想一样,再次向着他席卷而来。 随着黑鞭的动作变化,叶柏涵瞬间意识到了,那鞭子并不是想打他,而是想抓他。 叶柏涵愣了一下之后,便顾不上地面狼藉,碎石散落,猛然向着一侧滚了过去。 鞭子只差了分毫,没能卷上他的身体。 但是随着长鞭第三次追逐而来,叶柏涵感到了力不从心。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横向里一道雷电突然追踪黑鞭而来,猛然把黑鞭击偏了开去。 叶柏涵猛然抬头,就见一个身影挡在了他前方。 “二师兄!?” 色希音境界着那黑衣人,没敢回头,只把一只手放到身后,冲叶柏涵摆了摆,说道:“去找大师兄!” 叶柏涵说道:“我不知道现在大师兄到哪儿了。” 色希音沉默了一下,才说道:“那就回门派!” 他的语气难得有点严厉,但是叶柏涵却知道色希音这样说话的缘由——眼前的黑衣人修为深不可测,根本不是色希音能够对付的。 逃回门派求救?不,时间上来不及。 与色希音并肩战斗?以他的能力,估计也不怎么派得上用场。 总觉得像个死局。 但是就算是如此,叶柏涵觉得自己也该尝试一下。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就御剑要往外飞。 色希音顿时噎了一下。虽然是他让叶柏涵逃跑的,但是对方真这么爽快地逃了,他怎么就这么不爽呢? 黑衣人当然不可能真的让他跑掉,见叶柏涵驭剑逃离,立刻就一鞭子追袭而上,试图把他卷回来。色希音虽然不爽叶柏涵,但是仍旧术法连发,生生把那一鞭给再次打偏了。 也就这么一个空隙,叶柏涵趁机就逃了。 黑衣人的声音沙哑,开口说道:“你真以为自己拦得住我?” 色希音说道:“试了才知道行不行!” “真是……兄弟情深。”黑衣人发出了低低的笑声,“楚含溪,你明明恨你哥哥恨得要死,却要装出这副兄弟情深的模样,你不觉得难受吗?” 色希音冷冷道:“不要叫我那个名字!” 然后他反诘道:“都这些年过去了,你觉得三十八年前发生的事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纠缠不清?” 黑衣人这才愣住。 半晌,他开口说道:“你竟然猜出来了……” 色希音说道:“我不是猜出来的。”他一字一句说道,“我知道的事情,要比你想象之中还要来得多得多。” 黑衣人听了,沉默半晌,开口说道:“既然如此,看到我接下来不得不把你给永远留在这里了。” “说得好像你原来打算手下留情似的。”色希音却并不在意他的威胁。 黑衣人听了,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原来还真是这么打算的。虽然你是个没心没肺的畜生,但到底也是他养着的畜生。做让他难过的事情……我一向是犹豫的。” 色希音却说道:“我是畜生,你就不是畜生了?都是见不得人的魑魅魍魉,你装什么大尾巴狼?何况,害人性命的事情你都做过了,如今却说什么不想让他难过……你虚伪不虚伪?” 黑衣人说道:“我从未想要害他……” 色希音说道:“对,你不过就是见死不救,落井下石……一次又一次而已。” 黑衣人沉默了一下,才说道:“看来你知道的真的不少……” 色希音说道:“我固然天生狼心狗肺,畜生不如,但是再不懂人心,在这座伽罗山上,我也没有比你们这些长了人心人肺的畜生更危险。我有时候觉得,他要是也跟我一样没心没肺就好了……畜生窝里,要人心有什么用?” 黑衣人说道:“说得不错,可惜晚了。”然后他对色希音笑了笑,“我原本也觉得,他若是能离我远点是最好。不过,人心不可控,连你这没心的都忍不住,何况是我这早已疯了的?” 他这样说着,猛然一鞭向着色希音呼啸而去。 “此去黄泉,就不要再相见了吧,狼心狗肺的小含溪。” 这一鞭呼啸而来,再没有了之前的宛转缠绵,却仿佛带着一股惊天动地的雷霆之怒。若是叶柏涵在场,他就会发现原来黑衣人先前的出手竟然都还算得上温柔,甚至犹如陪小孩子玩闹的一场游戏。 然而那鞭动固然如雷霆,色希音却迅速驱动法器结印,随着鞭影落下,四周猛然形成一个阵影,身形不动如山岳。 但是只有仔细去看,才能发现在抗住攻击的一瞬间,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一分。 长鞭挥落之后,并不停息,又是一鞭夹着风雷之声再次袭来。色希音往后疾退,双手再次迅速结印,再次被打散。交手之间,色希音疾退无数步,一个又一个的手印结出,各种法术交换使出,但是即使如此,对于黑衣人那夹杂着惊人威能的鞭影也并不能产生太大的影响。 ……终究,还差了太多。 色希音从来不是什么修道的天才,甚至于修仙路上来说,他的眼前横亘着的是远超出常人的障碍。一个没有心的人……他能做什么呢? 也幸好他是个没有心的人,所以即使旁人的冷淡,刻薄,厌恶,他都可以全然不在乎。 他本来也不是为了这些而活。 所以他什么都可以利用,什么都可以伪装。不知道喜悦的感觉,但是要伪装出一个笑容却还是非常简单的。流不出眼泪?但是伤心的表情还是可以做给人看的。 他知道自己是个怪物,但是那又如何?别人看他是怪物,他看别人又何尝不是鬼怪? 不过,即使这样自欺欺人,色希音终究也已经走到了一个极限。天道讲究感悟,色希音既不能感,又不能悟,怎么修得出来这个道?怎么跟……真道宗曾经被称为宇内资质第一的天才相抗争? 然而即使不能抗,依然要相抗。 再一次交手之后,色希音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他感到身上的体力和灵力都有些衰竭,好在色希音从来不会觉得疼痛,所以并不会被这样的感觉所牵累,而导致行动失常。 色希音想:“他应该快到伽罗山了吧?” 黑衣人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冷笑道:“没用的。就算他今日逃回了门派,难道我改日就不能动手了?” 色希音却并不理会他,而是再次结印。 但是黑衣人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他说道:“最后一下了。你这法术是越来越没威力了……” 然后长鞭便高高扬了起来。 然而在鞭子扬起的那一瞬间,色希音和黑衣人的脸色双双猛然大变。 只听远远地传来几种不同的妖兽吼声,同时伴随的还有一声十分凄厉的惨叫。 色希音可能认不出天下人的声音,却不可能听不出叶柏涵的。他脸色大变,转身就想要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却被黑衣人一鞭夹着风雷抽了下来,直接重重地贯落在地上。 但是黑衣人也没有再继续与色希音纠缠下去,就已经瞬间御剑直冲那声音来处。 色希音伸手撑在身下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挣扎了数息,却都没爬起来——他虽然不知道疼痛,但血液和灵力的流失依旧会影响他的身体状况。 他不管一切想要爬起来,四肢却并不听使唤,反而越是急躁,越发无能为力。焦急之下,色希音竟然流下了眼泪。 “啊——”色希音发出含糊不明的声音,思绪混乱。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对那淌下的泪水感到不可思议。他竟然流泪了?他怎么可能会流泪? 然后他就感觉到有人猛然粗鲁地抓住他的后领,伸手就把一把丹药塞进了他的嘴里。那丹药带着伤药独有的苦涩,在入口的一瞬间就化作丹液流进了咽喉。 那只手把色希音拉上了飞剑。 ……叶柏涵。 色希音想:他早该知道的。这小鬼……他就做不出抛弃同伴一个人跑掉的事。 叶柏涵说道:“我设了一个留音阵,然后引了一堆妖兽过来。我让那些妖兽喝了我的血,还留了三根手指给他们……那群妖兽应该能纠缠他好一会儿。在灭掉所有妖兽之前,他估计也很难确定我是不是已经被妖兽所杀。这点时间,应该够我们找到外援了。” 色希音才发现叶柏涵的一只手上包着绷带。仿佛缺了半截。伽罗山上众弟子虽然经常切磋到断手断脚,但是却还是要把断掉的肢体捡回来,痊愈起来才会快的。 叶柏涵直接扔掉了小半只手掌,此时虽然服了伤药,但是手掌还是缺了骨肉,让人觉得……会痛。 色希音 第08章 .91.01 “操控妖兽……?”叶柏涵听到这个推断,然后就皱起了眉头。 他忍不住思考了起来:“什么法术能操控这么多妖兽?” 然后他听到色希音开口说道:“能够操控妖兽的法术不少……” 叶柏涵望向他。 “……但是能操控这么多高级妖兽的法术并不多。” 色希音受到的伤比叶柏涵其实还严重一些,叶柏涵只是一点外伤,但是色希音却是灵脉整个被震散了,一时半会儿恐怕恢复不好。那人当时是真的想要废掉他的。 但是他对这一点似乎毫不在意。 叶柏涵觉得二师兄进入了一个非常奇妙的状态。 俗称“破罐子破摔”。 色希音坐在床边的桌子前,慢条斯理地煮着茶。叶柏涵亲眼看着他把舌钉草当做香料放进了茶壶,然后再喝了一口之后若无其事地放下来,偷偷把茶水连着茶壶一起扔进了乾坤袋里。 他开口若无其事地接上了前一个话题:“能够操控高级妖兽的法术本来就不是很多,更别说同时操控这么多妖兽。要做到这一点,对方要有非常厉害的修为才行。我们伽罗山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叶柏涵停顿了半晌,突然开口问道:“师兄也觉得……那个黑衣人可能就是门中的人吗?” 色希音停顿了数息,才开口说道:“我并没有这么说。我说过了吧,我们门中能有这样修为的人并不多,说不定……也可能是外人伪装成伽罗山弟子一直潜伏在我们之中呢。” 叶柏涵思索了一下,皱紧了眉头。 色希音却并不希望他继续深想下去,于是说道:“不管怎么样,这些事情有师父还有师兄,你就不用多想了。” 但是叶柏涵却说道:“我总觉得那个黑衣人是因为我才出现的。” 色希音顿了一下,才说道:“这也是你自己在瞎猜吧。” “我直觉……一直还蛮准的。” 色希音就说道:“但也不可能次次准确。你又不是预言师。” 叶柏涵对这话没法反驳,所以最后只有闭嘴。 然后就听到一声推门声,叶柏涵一抬头,就看到了半个身体隐在门后,探头露出一张俏丽笑颜的无恨。 “四师姐。”叶柏涵开口招呼道。 无恨看到叶柏涵刚露出一个甜蜜蜜的笑,结果看到色希音举起一只手说了声“哟”,顿时脸色就变了。 叶柏涵一看就知道,二号深井有点怕一号深井。 伽罗山感觉上有属于自己的食物链,而色希音绝对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掌门门下四位弟子——撇除叶柏涵这个小的不算——三师姐秦思归据说是四人之中战力最弱的,但是按照危长老的说法,却是道心最圆满的。 她谁也不怕。 韩定霜和色希音的战力相当,但是性格和人缘却完全不同。韩定霜虽然冷若冰霜,但同门敬他却不畏惧他,甚至还都带着崇拜;色希音则正好相反,他成天都在笑,师侄们看到他笑都恨不得远避三千里。 就连无恨,也是不怕韩定霜却怕色希音。 难道真的是一物克一物,深井还需深井治? 色希音看到无恨出现,顿时懒洋洋地笑了笑,问道:“这是来干什么啊?” 无恨勉强地笑着,说道:“我……来看看小师弟。” 色希音笑吟吟地说道:“你站这么远,能看清楚吗?” 无恨便问道:“那……我能走近点看吗?” 色希音便回答道:“可以啊。” 无恨这才慢慢地走近了一些,但还是拉了一张椅子,在距离色希音老远的地方坐下,保持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期间乖巧得跟另一个人似的。 色希音见她不主动说话,索性也不理她,只是与叶柏涵继续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就突然往叶柏涵身上一靠,说道:“我又想睡了,让我靠靠。” 这个动作未免有点太亲密了,叶柏涵刚想推开,却看到色希音苍白的脸色,动作就停了一下。就这么一点时间,色希音竟然就已经睡着了。 “……” 这是睡着了还是昏倒了啊?叶柏涵急忙探了一下他的呼吸,发现呼吸平稳,这才放下心来。 然后叶柏涵一抬头,就正好和无恨四目相对。他瞬间怔了一下——因为四目相交的一瞬间,无恨的眼神看上去非常可怕,简直像是看十世仇人一样,那恨意凌厉刺人,看得人心惊。 和叶柏涵视线相交的一瞬间,无恨自己似乎也吓了一跳,猛然移开了视线。 叶柏涵却免不了想,那恨意到底是针对谁的?是对他,还是对色希音? 但是接下来无恨却再也没有露出那样的神情,一直都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甜甜地跟叶柏涵说着话,逗着趣,没有显露出一点不高兴的样子。 然而之前的那个眼神给叶柏涵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所以他说话的时候也颇有些心不在焉。 无恨见他的神态,就知道叶柏涵还在为之前的事而耿耿于怀。她皱了皱眉,一咬牙,就开口对叶柏涵说道:“小师弟,我刚才要是吓到你了,师姐给你道歉啊。师姐以前出过一些事情,有时候会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你不要放在心上。” 叶柏涵听了,对于无恨的解释有些半信半疑,但还是说道:“如果我做了什么事惹恼了师姐,师姐可以直接跟我说的。” 无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便回答道:“怎么会?小师弟这么讨人喜欢,师姐怎么会恼恨你?” 这话听上去就虚伪得很。就算关系再好的人,也难免有会闹矛盾的时候,怎么会有人永远不生另一个的气? 随后无恨告辞,色希音苏醒的时候,叶柏涵就忍不住问了自家二师兄:“师兄你是不是常常欺负四师姐?可别把她惹恼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用词相当地隐晦,并没有提到无恨之前的反应。 色希音却说道:“惹恼了又怎么样?” 叶柏涵一时语塞。 色希音说道:“无恨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胆小鬼而已。你别看她平日嚣张,其实她最没有胆量了。每次看她恨天恨地,我就觉得有趣。” 叶柏涵终于确定了,无恨之前那一眼看的绝对是色希音!要是他是无恨师姐,他也得恨二师兄……这也太渣了。 他想了想,说道:“好歹也是同门,师兄你手下留情。” 色希音停顿了一下,说道:“知道了。” 虽然他这样应了,但下一次和无恨见面的时候,他的态度却还是一如既往。 “你跟小师弟说了什么?” 无恨顿时脸色一变,然后笑着说道:“二师兄对小师弟可真好……”她抱住自己,垂落脑袋作出一个有几分刻意的悲伤表情,说道,“真羡慕小师弟啊,大家都喜欢他。同样是师弟师妹,二师兄对我就很过分呢。” 色希音便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他比?你比得上他一根指头吗?爱达美,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应该再清楚不过了。要摆师妹的谱……也得你自己先是个人。” 无恨顿时皱紧了眉头,咬牙切齿。 好半晌,她才开口说道:“就算我不是人,我至少曾经是人,比你这个一开始就不算人的总要好多了!” 色希音猛然回过头,眼神尖锐地望向了她。 无恨被吓得立刻后退了一大步。然后不等色希音发作,她就猛然一转身,御剑往外飞去。 这一飞就直接飞到碧砚崖。无恨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了小楼,叫道:“师弟救我!” 叶柏涵正想偷偷违背应真道人的嘱咐爬起来琢磨七星逐月阵的构成呢,结果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飞快地窜回了床上,假装刚醒来的样子。 然后就见无恨飞奔了进来。 他刚想问“怎么了”,就见无恨一下子扑到了床上,然后也不管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直接往床里面一滚,躲到了叶柏涵的的身后,还抢了一半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 虽然是只长不大的萝莉,但是叶柏涵也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然后这个时候色希音也跑了进来,看到这一幕,顿时说不出地火大。他对无恨命令道:“出来!” 无恨躲在被子底下,非但没有出来,还往叶柏涵身上挤了挤。 叶柏涵一头黑线,开口说道:“……二师兄,你答应我说不欺负四师姐……”……的。 色希音却突然开口说道:“小师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啊,在西方的一片沙漠里有一个国家……” 然后就听到无恨发出一声惨叫,猛然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她双眼发红,凶狠地看着色希音。 只见一阵狂风卷过,无恨身上竟然生生带上了一层血光,猛然向着色希音飞袭而去。色希音如一片轻飘飘的叶子,在那狂风卷到的时候,慢悠悠地往后飘去,就轻而易举地躲过了无恨的攻击。 这样一打一消之间,色希音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无恨引了出去。 叶柏涵愣了一愣,最后还是没忍住,跳下了床然而跟了出去。 第08章 .91.1 等他追上去的时候,就发现无恨已经被色希音揍得横尸当场了。伪萝莉躺在地上装死,不敢置信地说道:“怎么可能……你、你不是灵脉受损了吗?” 然后她就猛然张大了眼:“……你!” 却见应真道人御剑降落在平台上,说道:“希音你突破了?” 色希音转过头,看到是应真道人,笑容顿时收敛了几分,叫了声:“师父。” 应真道人审视半晌,语气肯定地说道:“你突破了。” “是。” 这师徒俩开口对话,完全无视了可怜巴巴躺在地上的小萝莉。叶柏涵觉得在那一瞬间无恨的玻璃心恐怕已经碎成了渣渣——他过去伸手想把她拉起来,无恨却扭过头把脸埋在地上装死。 尽管如此,叶柏涵还是伸手拉住了无恨的手,在手指接触的一瞬间,无恨突然反客为主,紧紧地抓住了叶柏涵的手指,甚至用力得有点过分。 但是即使拉住了叶柏涵的手,无恨也完全没有从地上爬起来的意向。她一副想要装死装到世界尽头的模样,让叶柏涵很是无奈。 却听应真道人说道:“自无情道入有情道,你这一步……比我预想之中要来得早。” 色希音便回答道:“多亏了小师弟。” “……”应真道人沉默半晌,才说道,“也不算预料之外。或者从一开始,你这机缘就是系在了他的身上,毕竟你们是……” 然后就听到一声摔倒的声音,以及叶柏涵含着怒气的声音:“四……师……姐……” 应真道人回头一看,就看到叶柏涵蜷着腿,趴在无恨旁边的地上,两只手还被无恨像是镣铐一样地死死扣住。 却原来之前叶柏涵本来想拉无恨起来,结果半途听到应真道人说到他和色希音的事情,一时走神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两人的对话之中,却被发现的无恨不开心地直接拉倒在了地上。 色希音一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双眼顿时就有些危险地眯了起来。 却听应真道人看口说道:“……不要胡闹,无恨。” 无恨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松手。 叶柏涵爬了起来之后,应真道人顿了一下,才说道:“既然你已经破境,机缘又跟你师弟有关系,你以后还是跟他多多相处吧。” 这个提议倒是正和色希音的意,所以他笑了笑,说道:“好。” 无恨听到应真道人这句话,却对叶柏涵扮了个鬼脸,说道:“你惨了。” 叶柏涵一头黑线,最后还是觉得残酷的人生也要勇于揭穿,才能让人直面现实,于是说道:“二师兄对我没对师姐你那么狠……” 无恨:“……” 叶柏涵:“……” 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好好相处了,无恨恨恨地想。 然后叶柏涵看了无恨一会儿,开口说道:“师姐你……”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每次被二师兄提起来就像是踩了痛脚? 但是叶柏涵想了想,还是觉得既然无恨这么讳莫如深,自己贸然打探也很不恰当,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说道:“我虽然看上去不太可靠,不过好歹不会随随便便就大惊小怪。如果师姐有什么烦恼的话,可以尽管来跟我说。我会保密的。” 无恨听了,愣了一下,才说若无其事地道:“我没有什么烦恼啊。师弟你想太多了。” 然后她发现色希音正在朝这边走过来,就猛然跳了起来,草草与叶柏涵说道“师弟我们回头见”,然后就逃走了。 色希音看着她逃走之后,开口说道:“小师弟你就是喜欢多管闲事。” 叶柏涵吐槽道:“师兄也管了我不少闲事呢,我倒是挺感谢二师兄你的,在那黑衣人手里救了我。”然后他才开口说道,“恭喜二师兄破境。” 色希音说道:“还多亏了你。” 叶柏涵停顿了半晌,才说道:“我不知道自己有做了什么。” 色希音听了,沉默半晌,才问道:“手还疼吗?” 叶柏涵:“……”他伸出手,在色希音面前转动了一下五指,说道,“已经全好了,你看。” 色希音问道:“不疼了?” 叶柏涵嗯了一声。 色希音便说道:“那就好。”然后他就沉默了好半晌,才说道,“其实我不太知道疼是什么感觉。我就算在自己手上划一刀,也是没有任何感觉的。” 叶柏涵愣了一下,然后望向了对方,露出惊愕的表情。 ……无痛症? 色希音说道:“我有时候会想跟你说话,有时候又觉得什么都没有说的意义。说到底,有些话,过了那个时间再说,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叶柏涵问道:“什么话?” 色希音说道:“好多年以前原本应该说的话。”他坐在石台上,单手支腮,说道,“不过就算那时候说了,大约时至今日,你也早就不记得了。” 叶柏涵停顿了一下,开口问道:“……二师兄,以前跟我很熟吧?” 色希音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嗯。” 叶柏涵问道:“二师兄能跟我说说以前的事情吗?” 色希音便问道:“你想听什么?” 叶柏涵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要不二师兄你随便说说。” 色希音想了想,然后开口说道:“我以前试图谋杀过你。” “……” 擦!要不要一开口就这么劲爆。 色希音看到叶柏涵那纠结的表情,顿时笑了起来,说道:“我当初上伽罗山,本来就是为了杀你。” …… 那一年,楚含溪二十一岁。 楚含江上山已经十四年,没有回来过一次。在他刚上山的时候,楚含溪丝毫也没有意识到楚含江的离开代表了什么。 楚含溪虽然三观不同与常人,但是低下的情商另一方面也让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心思。除了强烈的求知欲之外,一般孩子会有的各种在他身上都很少出现,即使有也显得比其他同龄人淡薄许多。 所以他很少会有怀疑这种情绪,尤其是唯一还算得上可靠的兄长。 凉薄的父亲,神经质的母亲,他的人生之中没有见过多少普通人家的温暖,哥哥是唯一一个从来不把他当疯子,会跟他认真说话的人。所以即使楚含江说的很多道理他其实难以理解,但还是尽可能地听话。 虽然,因为理解上的问题,他做得并不是很好,但是至少他确实有试图想要听话的。 所以,楚含江说他会回来,楚含溪就相信了他的话。他不同别的孩子,不会在重要的人要出门的时候大声哭闹,他只是有点淡淡的不情愿……但是对于楚含溪来说,他的人生,早就不情愿惯了。 那时也许不管是小小的楚含江,还是更小的楚含溪都没有想到,对于楚含溪来说,那是他的家变成地狱的开始。 楚含江的离开,是整个楚家分崩离析的开始。 【为什么走的不是你——含江!我的含江!】 【不是还有含溪吗?】 【这孩子派不上用场,只能给家里丢人而已。】 【……等合适的时机,送他上路吧。好歹你们也父子一场。】 你知道吗?你转身之后,这个世界就变成了地狱。 更可怕的是,楚含溪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没有楚含江在他耳边一次一次地叮嘱,他甚至无法分清“正常”和“不正常”之间的界限。 如果一个人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要怎么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怎么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可是色希音最后还是做到了。 也是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并没有比任何人愚蠢。相反,他可能比这天下大部分人都要来得聪明一些。 疯子也可以有智慧。 而支撑着他去伪装,去模仿,去欺骗和讨好世人的……正是有一天哥哥会回来,会来把他带走,带离这个地狱的信念。 他始终相信,楚含江会回来。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的等待,煎熬之中带着希望,希望之中又带着仿佛随时随刻都会终于燃烧殆尽的绝望,信念被苦苦灼烧,终成执念。 但是楚含江没有回来。 楚含江死后三年,应真道人出于怀念而经过南国旧地,在那里见到了与楚含江容貌极为相似的楚含溪。青年用尽了十余年费尽心思学会的虚伪和谄媚,终于哄得应真道人愿意带他上山。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楚含江早已过世,而正因为那死者的余泽,才让应真道人愿意收一个天赋上就注定在仙道上难以有所成就的青年作为弟子。 …… 如果早知道楚含江的死,色希音想,他那时根本不会跟着应真道人上山。 费尽心机一场空,说的就是那时候的楚含溪。 他本以为说出这么一句话,会让叶柏涵被吓到,却不料沉默半晌之后,叶柏涵却若无其事地问道:“那后来为什么二师兄不想杀我了呢?” 色希音停顿了一下,才说道:“我说要杀 第08章 .90.1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叶柏涵心里就急了,急急忙忙就冲去了洗心崖。 不过韩定霜的伤势其实并没有预想中那么严重,叶柏涵到洗心崖的时候就看到他家师兄一本正经地在那里练剑,看上去跟没受伤一样。 不过看上去没受伤不等于真的没受伤。叶柏涵还是强制拉着韩定霜进行了一番检查。他用神识查探韩定霜的经脉时,大师兄别扭得可以,一直试图反抗。 但是你说他反抗吧,他反抗得又不彻底,大致就是叶柏涵神识进去探一下,韩定霜往后躲一下,躲完了似乎觉得不应该,自己又凑回上来。 叶柏涵顿觉无语。 他说道:“大师兄,你这样乱动我没办法探查。” 韩定霜顿了一下,才说道:“……那我不动。” 叶柏涵便开口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大师兄你怎么会受伤的?是遇到了厉害的妖兽吗?” 韩定霜说道:“嗯。很厉害。” 叶柏涵等着他的后续,结果韩定霜却偏偏说完这句很厉害就闭嘴了。普通人要是聊天,那就是等着友尽的结果。好在叶柏涵早就知道了这位大师兄的德性,说道:“大师兄,很厉害后面,你应该具体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韩定霜虽然表情上没什么变化,脑子里却是恍然大悟,立刻听话地说道:“我遇到的是一只梦螭,看修为差不多快要化神了。很厉害……我差点就没打过它。” 虽然内容还是有点干巴巴的,但好歹多了点过程。 叶柏涵就继续引导他说话,问他:“小师叔没有帮你吗?” “小师叔去追另一只妖兽了。” “另外一只?”叶柏涵问道,“……也是接近化神期的妖兽?” 韩定霜说道:“那只直接就是化神期的。” 叶柏涵听韩定霜这样说,不知不觉就皱起了眉头,然后问道:“无间海之中,化神期的妖兽多吗?” 韩定霜停顿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化神以上,整个无间海也就那么几只,且都与我派有旧。若没有关系,这样强大的妖兽,师父是不会容忍它们在左近居住的。” 叶柏涵:“……” 无间海那么大,都快抵得上好几个北疆了,光是居住在无间海里,根本就不叫左近好吗? 不过作为真道宗弟子,叶柏涵也能理解大家把无间海划作自家地盘的想法,并没有吐槽韩定霜的距离观念,而是说道:“那两只妖兽呢?也与门派有旧?” 韩定霜思考了一下,才回答道:“那两只妖兽应当是新近才晋级的,我印象中无间海中居住的化神妖兽并没有梦螭。” 叶柏涵问道:“另一只妖兽是什么?” 韩定霜回答道:“是魂孙。” 梦螭和魂孙是共生的妖兽,韩定霜和林墨乘在无间海中同时遇见这么两只实力接近化神期的妖兽倒是并不怎么奇怪,因为共生妖兽原本就是同进同退,修为自然也是同步增长。 但是如此一来,叶柏涵就有了其它的疑惑。 他皱着眉头,问道:“你说那魂孙后来和梦螭分开了?它为何不跟梦螭一同战斗?” 韩定霜说道:“那魂孙似乎被魔妖虫寄生,并不受自身控制。” 叶柏涵说道:“后来那魂孙可杀死了?” “小师叔说是已经除去。” 叶柏涵问道:“可看见尸体?” 韩定霜:“……不曾。” 叶柏涵顿时陷入沉思状。 韩定霜看他表情凝重,忍不住开口问道:“可是有哪里不对?” 叶柏涵摇了摇头,对他笑笑说道:“没什么,只是我对魂孙有些兴趣。还没见过真的魂孙呢。” 韩定霜说道:“若是小师弟想看,我回头问问小师叔——” “不用!”叶柏涵却制止了他,说道,“我自己去问就好。” 然后他放开了韩定霜的手,说道:“经脉很多地方都有损伤,虽然被丹药之力修补过了,但是伤处还是有些脆弱,师兄切记短期内不要与人打斗,避免再次伤到经脉。” 韩定霜应了。 叶柏涵收拾了东西,说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松手的时候,韩定霜其实觉得有点舍不得。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说些什么让叶柏涵回头看他一眼,说些什么让叶柏涵愿意多停留一会儿。 但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痛恨起来自己的笨拙和贫乏。在他内心深处一直有一种奇怪的错觉,觉得自己应该是能言善道的,是能开口把叶柏涵哄得笑颜逐开的。 但事实上,他连一句最基本的询问都拙于开口,连一句简单的好话都不会说。 韩定霜觉得胸口像是要炸开了一样。 然后叶柏涵就发现自己的手突然地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握住了。 他回过头,望向自家大师兄,问道:“怎么了?” 韩定霜望着他,张了张嘴,却最后也没有说话。 叶柏涵看着他那照旧显得有些苍白缺乏感情的脸,突然笑了起来,伸出手拥抱了自家大师兄一下,说道:“大师兄你要好好休息,乖啊。” 然后他松开了手臂,走出了门之后,又关上了大门。 韩定霜却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感受着身上残留下的属于叶柏涵的温度,心绪浮动又带着几分失落。 其实灭除那只梦螭的时候,韩定霜差一点点就死了。 只是在重伤之时,他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力量从身体的深处涌了出来,寒冷却熟悉的力量……还有奇怪的记忆片段。 ——您不要等了……师父闭关恐怕还要很久。 ——那我就在这里修行好了。 ——你说,人为什么要修道呢? ——为了永生? ——那你说,我们妖……又为什么要修道呢? ——…… ——我在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跟他长相厮守。可是我并不期待永生这样漫长的时间,只求能多见一日,多见到一天,那一天就是值的。可是修到了永生,他却不见我了。六百年啊……六百年我只见了他一面。 ——这样的永生,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您不要伤心了。您看这山上的花开得多漂亮,它们要是见您伤心,也会伤心的。要不我给您讲个笑话吧? …… 是啊,要是山上的花见到她流泪,也是会伤心的。谁忍心让她伤心呢? 记忆中的脸庞依旧是模糊不清的,但是韩定霜却知道了,他喜欢那个人,喜欢到只要像是那样子坐在旁边,听她讲对“师父”的点点情意,安慰她,给她讲些没有意义的笑话,就已经是他生命的全部。 那个人……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韩定霜捂住了自己的脸,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因为漫长到令人感到绝望的等待而显得有些扭曲的笑容,可是却让人觉得那样幸福……又满足。 叶柏涵离开了洗心崖之后,就去了红尘居。仿佛短短时间内,问道峰两位战力最强的师兄全部都重伤在身,处于修养状态了。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叶柏涵反而觉得色希音受伤的过程不自然。 他敲门进去的时候,色希音正在画法阵,看他进来首先就扫了一眼他的腰上,发现没有红玉凤佩,便开口说道:“咦,今天没有跟着你啊?” 叶柏涵便开口说道:“因为有重要的事情要问师兄,所以不适合带着四师姐。” 色希音便放下笔,问道:“什么事?” “师兄的伤……真的是走火入魔造成的吗?还是……师兄故意自己震伤了经脉?” 色希音听到这个问题,顿时收敛了几分笑容,有些不高兴地问道:“小师弟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叶柏涵索性直接发问:“那日的黑衣人……可是同门中人?” 色希音回答道:“不知道!” 叶柏涵便说道:“师兄回答得也实在是太快。” 色希音便说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同门和非同门的可能性大约三七开吧,若你非要问,我觉得是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他的回答直接而自然,似乎是真的不知道对方的具体身份,叶柏涵皱了皱眉,之前的想法颇有点动摇,但还是再次追问道:“师兄真的不知道黑衣人到底是谁?” 色希音翻了个白眼:“我要是知道还不马上把他给揭穿了?那家伙可是想杀我啊!” 叶柏涵说道:“既然如此,二师兄为何要故意受伤避开跟小师叔一起去巡山!?” 色希音听到这么一句,顿时抬头深深地望了叶柏涵一眼,然后说道:“小师弟啊小师弟,你有时候就是想太多了。不管你怎么猜,我就是运功不当所以伤到经脉而已,没有其它的原因,也没有想要避开谁。” 然后他停了一下,语气有些复杂地望向叶柏涵,说道:“而且,怀疑林师叔的后果……你有认真想过吗?” 叶柏涵:“!?” 色希音慢条斯理地说道:“林师叔是我们伽罗山第一剑修,说不定也是现今的宇内第一剑修。他若是对你有恶意,恐怕门内没有任何人一个人救得了你,就连师父也无能为力。” “所 第08章 .89.1 梦境还在继续。 叶柏涵这梦境连续做了许多日,每日只梦到那些许,但是一日复一日,如果说一开始还只是让他觉得如同看故事一般,算得上有趣,但是之后却感觉到了压力。 梦境太过逼真,白天夜里就像是一次又一次频繁的身份转换,慢慢地就开始模糊界限。有些时候叶柏涵甚至分不清楚,哪些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哪些只是梦境里的幻象。 更要命的是,那些记忆密密麻麻,竟然涉及到了方方面面,仿佛那青年与林墨乘相处过的每一时每一刻都被记录了下来,然后在梦境中回放。 林墨乘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最近还偶尔到访寒泉小筑。因为被梦境困扰,叶柏涵有时候会直接把现实和梦境混淆,而产生错误的反应,然后恍然醒悟,或者说强行把自己从梦中叫醒。 他在林墨乘对他笑的时候猛然站了起来,说道:“我去外面看看!” 林墨乘好不容易把叶柏涵带入那种让人怀念的气氛,对方却又突然转身走掉,令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而叶柏涵在走出林墨乘所在的院子时,才猛然停下脚步。 他对自己说道:“我是叶柏涵。前世的记忆也好,宿世的记忆也好,给我从脑子里滚出去!” 叶柏涵很少发这样的脾气,但是这一刻他真的很愤怒。 他不讨厌知晓前世的事情,但是绝对不愿意被所谓的“前世”影响到自己的“今生”。他很乐意知道一些事的真相,毕竟只有知道更多的真相,才能够更好地掌握未来的人生。 但是如果所谓的“记忆”会影响他正常的判断和人生,那么叶柏涵一点也不想要。 他这样对着空气发泄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这么做一点都没有用处,于是叹了一口气,去检查了一下弟子们的工作之后,就回到了院子中。 他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怎么想都觉得他那突然复苏的前世记忆跟林墨乘肯定有很大的关系,只是不能确定。 就梦中场景来说,叶柏涵觉得那人和林墨乘的关系不错,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对方到底是不是前世的自己——他觉得或许可以询问一下色希音。 凭他现在跟色希音的交情,只要他问了,对方应该不会回绝才对。 所以叶柏涵之后就问了。 但是色希音的反应跟想象之中还是有些不同,他还是很反感叶柏涵询问过去的事情,说道:“问这么多有什么用?你既然已经不记得了,又何必去追索不记得的事情?” 结果叶柏涵说道:“二师兄,我身边一堆对我的往事了如指掌,而且从一开始就想用带着成见看我的人。师父老觉得我会随随便便就弄死自己,危长老觉得我运气差得惨绝人寰……你们呢,一边说不在乎以前,一边还不是用看故人的眼光看我吗?” “二师兄,这不公平。” 色希音听他这样说,手指玩着桌上的棋子,沉默了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半晌他才说道:“有些事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反而容易被困住。” 叶柏涵说道:“有些事若是不知道,也容易被困住。而且二师兄,若我会被某件事困住,那么不管我是不是事先知道,该困住的时候总会困住。何况一知半解的真相,永远比完整的真相更具有伤害性。” 色希音听了之后,思索了许久,才说道:“……好吧,若有我知道的,你问,我就说。” 叶柏涵就说道:“那二师兄不妨说说我以往都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人。” 色希音沉默半晌,才说道:“我只能从我知晓的部分说起。我知道的,最开始的部分只是听说,未必准确。” “师弟你最初,是师父和三师姐的庶女,名叫乌小福。” 叶柏涵:“!?” “师父和三师姐!?” 色希音笑了起来,说道:“对,三师姐是你嫡母。她原本是一位大家小姐,出生于南国一世家,却从来体弱多病。她长得极为美貌,师父修仙前是个浪荡的世家公子,因她美貌而看上她,后来却因为她的无趣而渐渐冷待了她。” “三师姐前世的姓名已经无人知晓,她自己也不太记得了。不过有些事情她却还是记得的,若有必要你到时候可以去询问她,她未必会隐瞒。” “三师姐那一世体弱多病,不能生育。有一日身体好些,在园中闲逛,却遇到一个可怜的孩子。那女孩不过四五岁大小,看上去又瘦又小,偏偏还丑。乌家几乎没有人待见她。她是师父酒醉时与一个粗使丫头意外生下来的孩子,师父心高气傲,自诩风流美男子,醒来之后自然对那丫头厌恶至极,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就将那丫头卖了,却对那小女婴无从处置。” “那么一个丑丫头,在乌家浑浑噩噩地长大,既没有母亲,父亲也不疼惜她,长到四五岁上,连个名字都还没有……直到遇见了三师姐。” 叶柏涵问道:“……那个丑丫头,是我?” 色希音沉默了一下,才嗯了一声。 “师兄你继续说。” “三师姐因为体弱,只担了一个正妻的名,在乌家却并没有什么权力。然而她从来心善,看师弟你可怜,忍不住就把你抱回去了。她给你起了个名字,就叫乌小福。这么难听的名字……也亏你还喜欢得紧。” 叶柏涵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若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我自然应当是喜欢的。毕竟三师姐是唯一一个对我施以善意的人。” 然后他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才说道:“福字虽然俗气,却是个很好的名字。一般来说,做人父母的最大的期望不过是希望孩子一生享福,无病无灾。” 色希音冷哼一声,才说道:“然而你可没有享着什么福气。” 他继续说道:“三师姐把你养到十来岁吧,乌家就出了事。师父要被押解流放,然而当时他身受重伤,军士怕他死在路上,又因为仇家嘱咐成心刁难,便让他自妻妾子女之中选人照顾,却不料他平日宠爱的妾室儿女无人愿意跟随照顾……” 说到这句话额时候,色希音的眼中明显带了几分寒意。 叶柏涵听了,虽然没有太多的代入感,也不由地叹息一声,问道:“所以他最后选中了我?” 色希音说道:“……怎么可能?”他冷笑道,“便是选人,师父可从来没有把个丑不拉几的小丫头放在眼里。他根本不曾想到你好吗?他大约是见妾室子女尽皆推脱,或有不忍吧,一直没有选,士兵们不耐烦,便要三师姐这个正妻出来照顾。可是三师姐素来体弱,当时自己也病倒了,若是跟着上路,怕是很快也一起死在路途上。” “然后你这个傻瓜为了维护三师姐,就自己站了出来。” 叶柏涵望着色希音,只愣了一下,却又觉得理所当然了起来。然后他说道:“原来我以前跟三师姐感情这样好。” 色希音见他不知反省,顿时翻了个白眼。 “你照顾师父,可师父还嫌弃你。你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师父缓过劲来。师弟你担忧母亲,然后又知道师父幼年时有仙人留下一块牌子,觉得那是为乌家平反,拯救嫡母的唯一法子。你那时虽然长得丑,受师父嫌弃,脑子却好用,最后终于把师父送到真道宗,自己却被魔头给杀了,倒是成全了所有人,只坑了自己。” 叶柏涵便问道:“那是在师兄你们上山之前的事情吧?” 色希音嗯了一声,说道:“那是我们上山之前数十年的事情。” 叶柏涵便说道:“那就奇怪了。为什么三师姐反而是三师姐,排行反在两位师兄后面?” 色希音说道:“这我也知道。师父在你死后倒是想要去接三师姐上山。那时三师姐在南国也是苦苦生存,甚至于乌家散了之后,她还始终坚持着在等你回去。知道你的死讯之后,她没跟师父上山,反而在被师父治好宿疾之后,在南国经营起了小生意,收养了许多孤儿,将他们养育长大,直到她自身大限将至,师父才接了她去转世,收为弟子。” 叶柏涵听了,半晌之后才叹息道:“师父还骗我说他不记得他妻子的名字了。” 色希音说道:“……呵。” 其实万事纠葛,乌怀殊不记得秦思归前生的姓名还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就连色希音本人对于楚家的事情也已经忘却得七七八八了。 但是他倒是不在乎叶柏涵有这样的误会。 却见叶柏涵想了想,突然抬起头来问道:“不过二师兄你对这些事情也了解得太过清楚了,比大师兄知道的多好多……是三师姐跟你说的?” “……是你告诉我的。”色希音回答道。 叶柏涵顿时愣了一愣:“我告诉……你的?” 色希音说道:“对,这些的大部分内容都是你亲口告诉我的,虽然你自己也可能不记得了。因为你接下来就投胎成了一个姓楚的世家的嫡长子。那一世,你叫楚含江。” 然后他沉默了半晌,才继续说道:“我叫……楚含溪。” 第08章 .88.1 “海外,北疆,西域……哪里都可以,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林墨乘如是说道,表情温柔。 叶柏涵听他这样说,有一瞬间真的有点惊讶。 林墨乘对应真道人有怨言这件事,如果不是他亲耳听见是绝对猜测不到的。而且听林墨乘的话,他跟应真道人之间还有什么仇怨,这也是叶柏涵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看现在的设定,他似乎成了白袭青,而林墨乘则正和他约定私奔,甚至愿意放弃某些暗地里的计划。叶柏涵本来是想直接找到幻境的结点然后破境的,但是此时却突然改了主意。 林墨乘想玩,叶柏涵就决定陪他玩一会儿,正好可以从对方的口中探听一些相关的过往,尤其是林墨乘是不是黑衣人这件事。 虽然最后也未必能探听出许多有用的信息,但是总要试一试。反正寻找结点也需要时间,叶柏涵又是被林墨乘主动拉进来的。 所以他就没有反抗,而是故意模仿白袭青的语气,问道:“如果我不跟师叔走的话,师叔会做什么呢?” 林墨乘说道:“如果不跟我走……为什么?” 叶柏涵说道:“师叔,你真的这么怨恨师父吗?” 林墨乘听了,回答道:“哼!” 叶柏涵便转了话题,说道:“如果师叔真的能放下所有的恩怨,又何必非要离开伽罗?而且要是离开真道宗的话,师父肯定会让人来找我们……” “所以,你是不愿意了?” 叶柏涵说道:“……师叔你生气了吗?” 林墨乘却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就算留在这里也好。只要你愿意陪着我,就随你的意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接下来的环境之中,林墨乘对叶柏涵的态度却是非常明确的。叶柏涵很明显地发觉自己被管制了,虽然在环境中的伽罗山上,他却几乎见不到其它的什么人,反而林墨乘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就算他不在身边的时候,也总会有被监视的感觉。 简直令人无法忍受。 但是好处也是有的。比如说幻境之中林墨乘的洞府对白袭青来说几乎是不设防的,而洞府本身至少也是数十年前林墨乘洞府的投影,所以里面有很多叶柏涵可以探索的秘密。 而这个过程之中,叶柏涵也确实发现了,林墨乘对他确实丝毫也没有防备。而他从林墨乘洞府的细节之中也确实地发现了,林墨乘的势力之庞大。 光就平日的往来叶柏涵就能发现,林墨乘与妖族,异人族,甚至于魔修都有往来,甚至控制着这些势力之中的一部分力量。按这个情况推论,林墨乘是黑衣人的可能性实在很大。但是即使在幻境之中,林墨乘会这样毫无忌惮地把自己的秘密透露给叶柏涵,也让他产生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基本确认了自己想要确认的事情之后,叶柏涵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很可能会被永远地困死在这个幻境之中也说不定。就算不会永远被困死,林墨乘毫无顾忌地把这么多秘密透露给他,也有点以后都不会放过他的意思在里面。 ……必须得逃出这个幻境。 问题是怎么逃?现在叶柏涵是白袭青的身份,而林墨乘的意识投影也投影在他本人身上,相当于叶柏涵现在本人代表的就是林墨乘的执念,也是他的精神寄托。 这种情况下,很多手段都变得不太好使。在幻境之中林墨乘是无所不能的,即使叶柏涵试图杀死“白袭青”,林墨乘也多的是法子可以把人救回来,甚至起死回生。如果让“白袭青”试图去袭击“林墨乘”呢?不,恐怕也并不会有什么用处。 林墨乘其实很清楚在白袭青躯壳里的是谁,而且叶柏涵之前也曾经试图拒绝过林墨乘一次,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林墨乘采取了这种激烈的手段直接把叶柏涵困在了幻境之中。 让“白袭青”本人背叛“林墨乘”?先不说在真正的林墨乘心里其实很清楚这只是幻境,就说叶柏涵之前那态度,说不定对于林墨乘来说也已经相当于背叛了。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麻烦啊。 有什么方法可以确实地打破林墨乘的幻境逻辑,使其自主崩坏呢?叶柏涵思考了一下,觉得林墨乘试图选择了这么一个背景作为幻境的基础,本身来说或许是因为这个时间段是他最希望留住的时间,这种情况下,只要想办法让他留不住这个时间就行了。 人或许希望美梦永不停止,但是谁也不会希望反复经历噩梦。 而相比此时的祥和,在此之后发生的事情对林墨乘来说应该就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经历了。叶柏涵所需要做的大概只是让这静止的时间前进。 他在这个幻境之中的力量很有限,但是只要集中所有精神力量还是能做到一些事情的。束缚神识的环境说到底就是一种精神力量的对抗,叶柏涵虽然很难彻底压制和反抗林墨乘,但是借助林墨乘本身的记忆,对于他的精神进行暗示,撬动他本身的意识还是能够做到的。 而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叶柏涵就开始思考可以撬动林墨乘意识中时间的方式。 他庆幸自己之前特意问过色希音有关同心誓的事情。同心誓的诅咒理论上是纠缠在林墨乘本人身上的,而只有经由林墨乘才会转移到白袭青的身上。麻烦的是,叶柏涵并不知道诅咒确切地表现方式……所以可能做不到全然地复原。 不过……反正重点在能够暗示到林墨乘就行了。 那么,第一步就试图重现那位渡生门前辈,也就是林墨乘那位旧情人最后被杀死的景象好了。叶柏涵这样想着,慢慢在自己的面前幻化出了一条细长的蛇。 一条之后又是一条。在林墨乘的幻境之中以神识制造幻象实在是十分费劲,但是叶柏涵还是幻化出了几条长虫,然后指挥着这些长虫慢慢啃食自己的身体。 虽然是幻象,但是林墨乘制造的幻境太过逼真,叶柏涵被啃食的时候多少有些脸色发白,疼得咬牙切齿。 他努力催眠自己:我不疼我不疼,这种痛法忍一忍就过去了,根本不算什么! 而当“林墨乘”回到洞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被蛇类活生生啃食到不成人形的“白袭青”。叶柏涵因为不知道白袭青当初具体的死法,所以只是比较随意地选了一个比较常见的同心誓的应验方式进行试探,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运气不错,正好猜对了的关系,在看到那一场景的瞬间,那幻境猛然四散破碎,然后他终于从睡梦之中情形。 叶柏涵清醒的第一时间,就是跑到丹房,吞吃了一颗安神丹——虽说他尽量假装不怕疼,但是万蛇噬身的感觉真是能把人逼疯,加上在环境之中停留了太久,他多少有些神识耗损过大的疲惫感。 太危险了……他之前怎么也想象不到会被林墨乘拉到幻境之中,明明寒泉小筑本身就蕴含着许多防御法阵,但是还是抵挡不住林墨乘的入侵。不过想来不奇怪,按照白袭青前世与林墨乘的关系,林墨乘一定已经把寒泉小筑的整个情况都摸索得相当清楚了,这些法阵阻挡不住林墨乘也是理所当然的。 叶柏涵觉得当务之急,莫过于要早点重新设计寒泉小筑的防御法阵,决不能让林墨乘再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到寒泉小筑之中。 但是在重新设计法阵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叶柏涵快速换了一个外出的装扮,然后取出了自己的飞剑法器,就往外走去。 林墨乘明显预谋多年,对自己的门派,对应真道人都有着不善的意思,叶柏涵不能装作没看见。 然后他刚刚出门,就见一个人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 林墨乘竟然这么快就出现在了寒泉小筑门外。 他的表情可怕,在看到叶柏涵的一瞬间,就如一道黑色流光猛然向着叶柏涵袭来,然后钳制住了叶柏涵的下颚,说道:“你怎么敢……” 叶柏涵被卡住下巴,原本是十分痛苦的。但他还是注视着林墨乘的眼睛,分毫不让地说道:“师叔你应该知道……我……不是白袭青。” 林墨乘瞪了他半晌,然后冷笑道:“我当然知道……我的袭青……可从来不会这么不乖。”然后他叹息一声,说道,“柏涵,师叔觉得你这辈子实在太不乖了,师叔真的很不喜欢……这么不乖的你。” “既然你这么不肯听师叔的话,那师叔就不勉强你了。就让更听话的来吧……”他这样说着,神识猛然开始侵入叶柏涵的识海。 如山的记忆涌入叶柏涵的脑海,同时他本身的记忆猛然就开始坍缩,被一道封锁了起来,叶柏涵本能地拼命开始挣扎,却抵不过林墨乘那如同海潮一般汹涌而不可抵抗的强大神识。 叶柏涵的挣扎逐渐脆弱下去,最后他终于不再动弹。 再次睁开眼之后,少年对着林墨乘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叫道:“师叔?” 林墨乘伸手把他抱了起来,送进了屋里,然后 第16章 .09.16 然而虽然被颜扶生要求彼此交流,阮飞青和叶柏涵面对面坐到一起之后,却一副我根本没有话跟你说的态度。 颜扶生看这情况不对,就开口说道:“我之前与你叶师叔说到药材之中药性解析的问题,叶师弟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建议,就是将药物两两进行炼制,不必特意注意丹方,只看两种药物配合炼制之后的情况并分析炼制出来的药液,以此来观察药材彼此之间能产生的影响。” 阮飞青听了之后,想了想,说道:“有什么意义?” 叶柏涵倒是对他那反抗的态度没什么反应,很平常地说道:“通过观察和记录两种药液之间的融合度,配合度又或者是彼此之间的促进或者消解作用,可以在炼丹的时候更好地改进丹方,选择合适的丹材,我觉得还是很有用的。” 阮飞青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竟然觉得很有道理。但是这么一想之后,他反而多少有点不服气起来,就忍不住开口跟叶柏涵辩论起来:“改进丹方?你知道改进一张丹方有多么不容易吗?你说得也太过轻松了一点。” “虽然不容易。”叶柏涵回答道,“但是难做和根本不去做,那是两回事吧?只要试着去做总会有成功的机会,再难做的事情,多做几次总能有点进展,但是如果完全不去做,那就算过再久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阮飞青便说道:“那不知道叶师叔有什么进展了?你既然这么说,想必已经很有心得了吧?” 叶柏涵还真有些心得。他之前做药材的材料分析,已经得出了不少有用的内容,此时见阮飞青问起,便随便开口就某个常见丹材的特性讨论了起来。 阮飞青原来问这个问题是想要挑刺来着,但是没想到叶柏涵说得头头是道。他自己也是丹道上的大家,平时对于炼丹颇有心得经验,叶柏涵也不过就是对于已有的材料特性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和归纳,两相印证之下,他说的东西到底是凭空捏造还是有所依据阮飞青自然分辨得出来。 而分辨不出来的部分,阮飞青想着想着,也觉得似乎很有道理,这就导致他没敢轻易去反驳,而只是顺着叶柏涵的话问得更深入和刁钻了起来。 这样一来二去,倒是真有一点讨论的模样了。 颜扶生在旁边坐着,时不时插上两句,气氛倒也算是融洽。 不过讨论着讨论着,话题就慢慢开始延展了开来,涉及到了更多医道方面的问题。叶柏涵虽然对于丹道很有心得,对于真正的医道却了解有限,只是个半吊子。 发现这点之后,阮飞青就如同找到了叶柏涵的弱点一样,开始频繁地把话题往医道方面引。叶柏涵对于医道方面的了解寥寥,也不喜欢信口雌黄,遇到这些问题难免就哑上一下,而阮飞青似乎从这件事上得到了乐趣,一直逼问得叶柏涵哑口无言。 最后他临走之前,却是得意洋洋地说道:“叶师叔还是多学点医术吧!修丹道不修医术,也太过偏门和功利了一些。要知道丹道和医道从来是相辅相成,只修其中一样,可是难以大成的。” 颜扶生听了,瞪了他一眼,说道:“怎么说话的!?我看你叶师叔很有天赋,医道不精通不过是年纪和环境所限而已,你在他这年纪还在背医书呢,还没有他这些见识呢!” 阮飞青发现短短一段时间内,他家师父也不知道被叶柏涵灌了什么样的汤,竟然颇有些要倒戈的迹象,顿时恨得牙痒痒。 等到他走后,颜扶生便对叶柏涵说道:“叶师弟不用放在心上,这孩子就是平时心高气傲惯了,听我们提起过你的天才之名,有些不服气而已。” 虽然就外表来说阮飞青看上去年纪确实不大,但是好歹也修行六七十年了。叶柏涵倒是发现了,这些修士一成不变的日子过久了,基本上都缺乏心机,也导致一把年纪都还带点孩子气。 当然,也可能跟门派氛围有关系。 像是无量仙宫那边的氛围就没有丹谷来得平和悠闲,大概是因为丹谷全是一群技术宅的关系? 他倒是没有对阮飞青生气,还微笑着对颜扶生说道:“谷主严重了。其实阮飞青说得不错,医丹相辅对于修习丹道是大有好处的。只不过我确实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医术方面的内容,就算是想要自学,伽罗山上留存的医书也极少。” 颜扶生听了,却是开口说道:“若你对医道有兴趣,在丹谷停留的这段时间大可以看些基础的医书学习一下,也可以跟着我谷中的弟子一起学习。外谷那边常年设立了多处看诊点,是专门给修士医治伤势,诅咒感染,以及其它病情的,再往外还有为凡人设下的看诊点……不过那些看诊点就远了。凡人能力有限,不可能进入丹谷,我们只能在外围的一些州城设立看诊点,往返有点距离。不过叶师弟若是想去的话,我可以安排弟子引领你去看看,师弟想练练手也是可以的。” 叶柏涵愣了一下,说道:“若是这样自然最好。会不会太麻烦谷主?” 颜扶生说道:“没办法,谁让我爱才啊。实在不忍心让你毁在费知命那个莽夫手里。” ……颜谷主,你说这种话,费师兄可是打人的哦。 但是不管怎么样,对于叶柏涵来说,颜扶生的这个提议也算是帮了大忙,所以他还是很认真地谢过了,然后决定随后闲暇的时候就去跟着丹谷的弟子们一起学习。 他刚去的时候其实挺不顺利的,因为丹谷的很多弟子似乎都听说过了他的天才之名,所以对他的敌意和警戒心还是颇为浓重的。 只是见到本人之后,这种警戒心和敌意就完全维持不下去了。 按照阮飞青的说法,就是众人都很快地被叶柏涵那张脸给骗过去了。 对此,一众弟子的回答是这样的:“……阮师兄这是嫉妒吧?因为他那张脸就算想装成和蔼可亲的样子看上去也像是坏人呢。” 阮飞青:“……” 不过真正开始学习之后,叶柏涵也确实表现出了强劲的学习和吸收能力。比起伽罗山那完全不靠谱的教学方式,丹谷这边的授课简直是靠谱得不得了,虽然内容还是有些复杂枯燥,不过对于叶柏涵来说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他学得很顺利。 因为差距太大的关系,一众弟子往往还来不及兴起嫉妒之心,叶柏涵就已经完成了一个阶段的学习。不但如此,他还会主动跟人分享自己的学习心得和学习方式。 比起这时候古板而按部就班的学习方式,叶柏涵学习时候使用的方法显然更有技巧性,让人受益良多。这种情况下,他虽然表现出众,但是却基本上完全没有引起任何反感。 相反,叶柏涵总结出来的各种学习技巧,包括医术病灶的背诵归纳技巧在丹谷内广为流传,一时之间被尊为宝典。 这种情况下,叶柏涵非但没有受人排斥,反而一时之间成了学神一样的存在。 这天正好是一月一次的医术考核,叶柏涵一大早起来的时候,就见自己住的院子门口偷偷摸摸溜过来一大群人,鬼鬼祟祟地不知道想做些什么。 费知命愣了一下,问道:“怎么回事?” 叶柏涵:“……”他忍不住对几人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一众弟子立刻齐刷刷地摇头:“没事没事!叶师叔你忙自己的。” 叶柏涵虽然觉得有几分奇怪,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他们也干不出什么坏事,就没有多想。结果他转头过去梳洗了一下,就听到色希音语气古怪地说道:“……小师弟,他们在拜你耶!” 叶柏涵:“……”他回头一看,正好看到最后一人合掌隔空对他拜了一下,嘴上念念有词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才溜走了。 这源远流长的迷信活动。 之后叶柏涵收拾了一下,就去了谷口附近的一片小树林。 他因为本人不是丹谷的弟子,进度和一众弟子也不同,所以并不参与丹谷内部的考核。另外,虽然一直呆在丹谷,叶柏涵还是记得自己是伽罗山的弟子的。 费知命会在丹谷那个仅有的演武场练剑,叶柏涵却自己选择了谷口的这个小树林。这边的风景很好,这个季节还有满地的枫叶,看上去简直是风景如画。 叶柏涵拥有一颗文青之心,实在抵御不了这样的美景。 不同于色希音已经完全放弃了剑道,叶柏涵虽然也不修剑道,却一直有学习和练习剑术,把这个当做锻炼体魄的方式。这么多年下来,也算卓有成效。 他一套剑术使完,就见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小萝莉,双眼闪闪发光,拼了命地鼓掌,鼓到手都差不多快发红了。 萝莉身后还跟了一大群年纪大上不少的年轻弟子,被气氛引动,也跟着萝莉鼓起掌来。 叶柏涵认出这群人是丹谷灵枢一脉刚刚进入筑基期的弟子,便开口问道:“你们这是准备出谷看诊?” 弟子们回答道:“是的,叶师叔!”还有人感叹道,“叶师叔的剑使得真好,不愧是真道宗的剑修。” 叶柏涵说道:“我不是剑修,是玄修啦。” 正说着话,却不防这个时候突然有一群弟子从谷外御剑飞来,然后跌跌撞撞地落在地面上,乍看之下大部分人身上都是 87|16.09.16 叶柏涵看到这情况,顿时愣了一愣,然后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这时一部分弟子在落到地上之后就直接倒了下来,已经人事不醒了。还有一部分弟子根本就不是自己飞回来的,而是被同伴一路给背回来的。只见其中一个看上去伤势还不是很严重的弟子回答道:“我们去炙焰洞捕捉赤蚕,没想到今年的赤蚕王变异了。师兄弟们都被蚕王打上了……你们身上有疗伤丹吗?我们身上的伤药都在途中给受伤严重的师兄弟们用完了,但是根本连血都没怎么止住!” 这时候其实已经有不少弟子试图拿出伤药给受伤的同门疗伤了,但是此时聚集在谷口的都是筑基期的弟子,身上的疗伤丹等级都偏低,而受伤的弟子多数都已经到了金丹期,伤势又十分严重,筑基期弟子所使用的疗伤丹对他们来说效果根本不明显。 有人看到这个情况,忍不住就叫道:“这样不行,我去找丹堂拿更好的疗伤丹。” 叶柏涵看到这个情况,却是伸手取出了三瓶上品疗伤丹,然后递给了三个弟子,说道:“拿去给大家疗伤,伤势严重的一颗内服,一颗捏碎了外敷。” 几名弟子愣了一下,也顾不得叶柏涵并不是丹谷的人,就匆匆忙忙地先跑去给师兄们敷药疗伤了。 真道宗的疗伤丹本来就效果出众,何况这些年又经过叶柏涵的反复改进,上品疗伤丹的治疗效果极其出众,几乎是服下的瞬间就立刻见效,一众丹谷灵枢弟子甚至连金针也没来得及使用。 有弟子发现这个情况之后,忍不住就开口惊呼道:“这疗伤丹的效果也太好了吧?是哪个堂研发出来的方子?” 然后就有人弱弱地回答:“……是真道宗叶师叔给的丹药。” 这个消息显然让一众弟子都觉得很惊讶。真道宗是出名的暴力剑宗,可没听说他们在丹术上有什么出色的建树。真道宗的伤药效果好也就是宗内弟子自己知道的事情,外面少有耳闻,所以令众多在丹道上骄傲自负,眼高于顶的丹谷弟子很是惊奇。 之后阮飞青率人赶到的时候,众弟子的伤势基本上就已经控制住了。但是赤蚕身上有火毒,有不少弟子已经呈现了高热的迹象,阮飞青还要负责带领其他弟子为之拔除。 叶柏涵之前也没有见过拔除火毒的场面,真道宗弟子们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是直接自己运功化解,熬过去就算,丹阁也不擅长治疗这种伤势,所以叶柏涵就抱着观摩学习的态度跟进去围观了一番。 阮飞青虽然平日里不太靠谱,但是在医术上确实还是有一把刷子的。叶柏涵进屋之后,就见他手捻金针,动作如飞,不但认穴精准而且每一个步骤都做得十分流畅。 叶柏涵把他的拔毒过程和医术上的内容彼此进行了印证,一时之间倒是受益匪浅。 叶柏涵对于阮飞青顿时有些改观,觉得这位师侄倒也不是只会挑衅和说大话,多少还是有点本事的。 因为受伤的弟子太多,所以阮飞青等人一路忙碌到了黄昏。中途叶柏涵觉得观摩得差不多了,后面都是相似的工作,他又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提前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有个弟子抱着之前他给出的三瓶丹药走了过来,说道:“叶师兄,你的疗伤丹……不过已经快用完了。” 叶柏涵看了看瓶子,发现三瓶之中合起来也就还剩七八颗丹药,就直接赠送给了对方,说道:“你收着吧,以后受伤的时候用。” “谢谢叶师叔。”那弟子听了,顿时颇为感激,然后说道,“今天的事情麻烦叶师叔了!王师伯让我跟叶师叔说一声,等师兄们伤势好转一些,他会亲自来谢过叶师叔,到时候会置办一份厚礼。” 叶柏涵愣了一下,然后说道:“王师兄太客气了,无需如此的。本来我受到颜谷主医治,就是受了丹谷的恩情,只不过是略加回报而已。” 结果那弟子狡黠一笑,说道:“王师伯的话我已经传到啦,叶师叔的回复还是到时候自己跟他说吧。” 然后就告退了。 叶柏涵无奈,还是先回了住所。 之后颜扶生来的时候,叶柏涵与他说起了这件事。颜扶生愣了一愣,然后若有所思,开口说道:“若是王堂主的厚礼的话,叶师弟你先不用忙着推拒。我丹谷培药堂有一样东西,虽然也说不上十分贵重,但是对于丹师来说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尤其是对叶师弟这样有天赋的丹师来说,能帮助你的丹道日进千里,王堂主要是要送你,你就收下好了。” 听颜扶生这样说之后,叶柏涵倒是真的有些好奇起来了。 等到几日后,培药堂堂主果然送来了一样令人十分惊奇的谢礼。 却是一只雪白的小兽。 王堂主说道:“此兽名为食药兽,顾名思义,就是要使用药材或者丹药为生。它几乎百毒不侵,不论是丹还是毒都能吃,但是食用不同的丹药却会有不同的反应。” 这样说着,他取出了一颗下品疗伤丹,给食药兽喂了下去。 却见食药兽欢快地从王堂主的手上叼走了疗伤丹,吞了下去。然后紧接着,随着丹药下肚,它浑身的雪白皮毛都突然变了色,变成了一种淡淡的红色。 叶柏涵看得一愣。 不过那红色的皮毛只持续了短短的十数息时间,就重新褪去,又变回了原本洁白的皮毛。 王堂主说道:“食药兽吃下不同效果的丹药,会变成各种不同的颜色,比如疗伤丹是红色,养气丹是蓝色,毒丹一般是紫色或者蓝紫色……不过根据丹毒的具体效果不同,也会展现出其它的颜色。丹药的效力影响食药兽变化的时间,一般效力越大的丹药,造成的变化时间也会越长。” “食药兽本身能吃一般的食物,但是只有用药材或者灵食喂养它才能成长,喂得越多,进阶越快。它没有什么战斗力,而且性情温顺不喜欢打架,所以万一有需要战斗的时候,记得把它装进灵兽囊里面去……万一吓到了它是会生病的。” “生病?”叶柏涵想了想,问道,“它百毒不侵,但是却会生病吗?” “……它神经纤弱,会生心病。” 叶柏涵:“……明白了。” 等王堂主走后,叶柏涵伸手逗弄了一会儿食药兽。食药兽的模样极为可爱,这个身体都像一颗水滴状的肉球,有着雪白的毛皮和尖尖的嘴巴,还有类似于垂耳兔一般的长长宽宽的耳朵。眼珠子挺大,是黑色的,而且人性十足。 小肉球一点也不怕生,被王堂主扔下之后就在叶柏涵身边蹭来蹭去。叶柏涵见它可爱,一不小心就喂了它一堆乱七八糟的丹药,瞬间博得了小肉球的欢心,一回头的时候就被它爬到了头上。 ……光就这胆量看起来,一点也看不出神经脆弱的迹象。 叶柏涵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丹绒”。 这食药兽可不就是一个丹药做成的绒毛团子? 然后就在叶柏涵玩食药兽玩得爱不释手的时候,阮飞青却正拿着他之前分发出去的疗伤丹紧皱着眉头。 他的面前,灵枢堂的弟子苦着脸,一脸郁闷地说道:“阮师兄,那是叶师叔给我的疗伤丹。” 阮飞青皱了皱眉,然后随手取出一瓶自己炼制的疗伤丹,扔给了对方,说道:“拿去!算是我跟你换的。” 虽然小半瓶的疗伤丹换一大瓶并不算吃亏,甚至还可以说是赚了,但是灵枢弟子明显有点不甘不愿,拿着丹瓶站在那里,却没有把丹药收起来,反而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阮飞青嗅了几下叶柏涵送出的疗伤丹,一抬头看到那弟子还站在那里,顿时有点不耐烦,说道:“怎么?觉得我炼的丹药比不上他炼制的?” 他这问话明显带了一些不善的情绪,灵枢弟子顿时吓了一跳,然后赶紧摇头,说道:“不是不是!阮师兄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就是……”他迟疑了一下。 阮飞青更不耐烦了,说道:“有话就直接说出来!吞吞吐吐的像是什么样子!?” 那弟子立刻说道:“就是我接下来要参加灵枢堂的考核听说叶师叔学东西的时候很神拜拜他能够增加考核通过的机会所以我想供奉他用过的东西应该也有这个作用我想把丹瓶和里面的丹药拿回去每天拜一拜再背医术可能效果会更好一点。”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都不带换气的,听得阮飞青一时目瞪口呆。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时,阮飞青瞬间直接青筋暴露。 “拜个头啊!想要考核通过就平时好好学习,专搞这种歪门邪道有什么用!?”然后他就对那弟子说道,“滚回去看医术!别在我面前碍眼!” 小弟子可怜巴巴地说道:“叶师叔给我的疗伤丹……” “没收了!”阮飞青异常 88|16.09.16 灵枢弟子情绪低落地哭着跑走,留下阮飞青对着手上的丹药叹了一口气,露出复杂的神情。 通过药香阮飞青倒是多少分辨了出来叶柏涵拿出来的丹药到底是那个系别的疗伤丹,但是详细到配料成分就很困难了。 修仙者的丹药和凡人的药丸不同,后者只是简单地将丹药烹煮之后揉制在一起,前者却是经过彻底地炼制和融合,基本上很难分辨出药物成分。 阮飞青尝试了一下,发现叶柏涵拿出的疗伤丹疗效确实很好。但是即使如此,让他承认这是叶柏涵炼制出来上品丹药还是有点难。 ……八成是费知命炼出来的。 阮飞青肯定地下了这个判断。 但是虽然自管自地下了这个定论,但是下次阮飞青和叶柏涵见面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时嘴贱,开口问了一句:“你上次拿出来的疗伤丹效果不错,是费师伯炼制的?” 叶柏涵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不是,是我自己炼制的。” 阮飞青听了,愣了一下,然后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说道:“你自己炼的?说大话也有个度吧。那可是上品丹药,你才几岁?能炼得出上品丹药!?” 叶柏涵抬头看向了阮飞青。 他半天没有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颇有些僵硬。阮飞青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忍不住开口说道:“你什么意思?” 叶柏涵叹气一声,对着阮飞青说道:“我说你啊……好歹也老大年纪了,能不能稍微成熟点啊?我虽然能理解你一直被人叫做天才,然后突然遇见另一个人被夸奖时候的不服气的心情,但是差不多就行了,不要太孩子气了好吗?” 阮飞青没想到叶柏涵会说出这么一段话,先是愣住,然后就涨红了脸,说道:“够了!谁孩子气啊!?谁孩子气啊!?你别胡说八道了!” 虽然这样说,但是他说来说去也就那么两句了。 叶柏涵看他生气,却是走过来,踮起脚尖抬手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别钻牛角了,算我不如你好了。” 那种包容的,纵容的,看待晚辈一样的慈祥眼神和溺爱的语气,简直让阮飞青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一把甩开了叶柏涵的手。 结果叶柏涵却是宽容地笑了笑,没有在意,就打算转身离开。 阮飞青本能地不想他这么离开。他意识到真的放叶柏涵这么离开的话,估计回头他们的相处模式就真的要这么定性了。他才不要真的被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孩一脸慈祥地当晚辈看待。 噁。 所以阮飞青猛然追上去几步,对叶柏涵说道:“我不相信你能炼出上品丹药!” 叶柏涵说道:“那就当我练不出来好了。” 不对不对!这不是阮飞青想要得到的回答。 阮飞青继续大声说道:“我们来比试一场!” 叶柏涵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问道:“比什么?” 阮飞青说道:“比炼丹!选定一个上品丹方,我们同时进行炼制,看看谁炼制得更好。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叶柏涵听了之后,果断回答道:“不比!” 阮飞青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为什么!?” 叶柏涵说道:“我忙得很,没时间陪你过家家,也不想答应你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条件。”而且他本人除了疗伤丹之外并不擅长炼制很多丹药,上品丹方更是知道得寥寥无几。 这个比赛内容对他来说太不利了。 阮飞青却不知道他的情况,只以为叶柏涵说了谎,于是大声说道:“你怕了吗!?那些丹药根本不是你炼的吧!?真可悲,竟然把别人炼制的丹药说成是自己炼制的——”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就算叶柏涵只把阮飞青当做了一个超龄超得有点过头的熊孩子,也不表示他就不会对熊孩子生气,不会想要揍对方一顿。 所以他一回头,却是对着阮飞青说道:“算了,看来如果不让你达成目的,你是不会罢休的。既然你要比,我还是陪你玩玩吧。说吧,你想怎么个比法?” 阮飞青顿时愣了一下。 叶柏涵说道:“你不是想比吗?说出比试的条件吧,你既然主动提出比赛,应该是有备而来吧?所以,说说你想怎么比吧。” 阮飞青不知道叶柏涵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其实叶柏涵只是实在受不了他这样纠缠,觉得还是展现一下能力,不管胜负,好歹让阮飞青看看自己的本事,避免对方再脑补一大堆。 阮飞青也是一时冲动,哪里来的什么计划。但是他不想在气势上示弱,所以就紧急想了个主意,说道:“丹谷最近从外面得了一个奇丹的配方,叫做迷心丹,是一个上品丹方。这个迷心丹我也没有炼制过,想必你也不可能知道。我会从丹心堂抄录两份丹方,一份给你,一份给我,然后五日之后,我们比试炼丹。不管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叶柏涵说道:“比试好说,就这个答应对方一个条件的要求我有疑问。我要是赢了,要丹谷的丹心密录,你也给我吗?” 阮飞青愣了一下,然后说道:“那也要你能赢!” 虽然他这样说了,但是顿了一下,还是开口补充道:“这个条件必须是不损宗门,不伤人和,不害性命的。” 叶柏涵点了点头,觉得这个条件倒是还可以接受,便说道:“那请你随后把迷心丹的丹方送来我的住处吧。” 阮飞青见他应了,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说道:“好!” 当天下午阮飞青果然把抄录好的丹方送到了叶柏涵的住所,同时很快双方的赌约也流传了开来。丹谷的一众堂主都觉得阮飞青胡闹,但是颜扶生的反应却十分乐观,说道:“诸位何必这样紧张,说来飞青在谷里一直缺乏对手,难免显得有些目下无尘,叶师弟的天赋诸位也是有目共睹的。他们两人想要比试其实是一件好事,不管谁输谁赢,都磨练了自身。” 却有堂主说道:“叶柏涵比飞青小了那么多,若是输了自然可耻,说不定还会让飞青大受挫折。即便是赢了也不值得什么高兴的,毕竟年岁的差距摆在那里。” 颜扶生听了,沉默了一下,才说道:“飞青现今缺少的正是这么一次挫折。” 堂主们听了,品味了一下颜扶生话中的意思,却是慢慢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才有人说道:“就怕飞青年轻气盛,承受不了挫折,反而做出过激的举动。” 颜扶生便说道:“若真是如此,他迟早也是要经历这么一遭的。天下之大,天才何其之多,如若连世界上有人比自己出色这件事都无法接受,那么这种傲气对修道有害无利,还不如趁着现在他修为还低主动诱使他发作出来,求个破而后生。” 然后他顿了一下,说道:“不过在我看来,飞青也未必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若他真的这般眼高于顶,目下无尘,自觉无人可匹敌,又何必向叶柏涵发出挑战?挑战之事,本来就是因为自觉势均力敌,又或者差对方一筹才做出的请求。所以在这点上,至少说明飞青其实还是相当认可叶柏涵的能力的……他就是嘴上不承认而已。” 几人说到这里,倒是有人免不了觉得奇怪,说道:“说起来比试也还未开始,为什么你们看上去似乎都已经觉得那位真道宗的叶师弟会赢过飞青的笃定模样?那孩子才几岁?你么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啊?” 王堂主顿时笑了,说道:“你是不知道。怎么说呢,那孩子跟一般人不太一样。飞青在丹术上或许比人家高明精湛许多,但是那孩子……他的层次不同。他虽然修的不是丹道,但是对丹道的悟性却比飞青强太多了。飞青的丹道还太过流于表面,要胜过对方,至少要顿悟一次。” 丹谷众人对于这一次比试的结果基本上已经有了结论,但是被他们一致看好的叶柏涵却明显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样有自信。 他拿到了迷心丹的配方之后,顺便还在丹心堂看了一次阮飞青炼丹的现场。阮飞青炼制丹药的手法相当纯熟,而且各类丹药的炼制过程都是举重若轻,手到拈来。光就技巧上来说,叶柏涵差了他不止一个层次。 叶柏涵炼丹主要靠的是他敏锐的感知能力。一般来说,丹炉里药液还在融合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判断出下一个投入丹材的合适时机,进而事先准备着。阮飞青却往往在丹液快融合完毕的时候才会有所动作,但是他对炉火和丹液的控制能力强过叶柏涵太多,这是千锤百炼才练出来的能力,叶柏涵差了太多经验。 阮飞青炼完丹之后,对叶柏涵挑了挑眉,说道:“你看了我炼丹的过程,是不是也让我看看,叶师叔你炼丹的水准?” 叶柏涵虽然技巧不如阮飞青,面对这样的挑战也并不悚他。他想了想,说道:“我控丹的能力有限,就不再阮师侄面前献丑了。倒是我手头有一个自己改进的丹方,炼出来的效果不错,正好可以让师侄指点指点。” 阮飞青颇为不以为然,心里绝不认为叶柏涵能改进什么丹方。但是比试在即,他也想看看叶柏涵的水准,便没有节外生枝,只是说道:“叶 89|16.09.16 叶柏涵取出丹材的时候,阮飞青扫了一眼,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叶师叔这莫非想要炼一炉中品丹药?” 叶柏涵脸色不变,笑答道:“是啊。” 阮飞青说道:“叶师叔不会是还不会炼制上品丹药吧?” 叶柏涵说道:“阮师侄,你这脑补的习惯能不能稍微收一收?” 阮飞青:“……” 他皱了皱眉,说道:“脑……什么脑补?” 叶柏涵却并不理会他,而已经转而开始炮制药材了。 随着叶柏涵开炉,把一样一样的丹材扔进丹炉之中,阮飞青也慢慢意识到叶柏涵的丹术确实熟练,每次开炉投入丹材的时机也掌握得非常精准。 他的手法与阮飞青比起来也许还相对比较稚嫩,但是如果以叶柏涵本身的年纪来说,却已经十分精湛娴熟了。更可怕的是,纵使手法有差距,叶柏涵实际炼制的效果却并不比阮飞青来得差,其中主要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叶柏涵的时机掌握得更好。 他似乎在丹液产生反应之前就预判到接下来的变化,这让他有更多的反应时间。所以虽然动作没有阮飞青来得灵敏,但是拥有的反应时间却更长一些,也导致最后的效果跟阮飞青相差无几。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叶柏涵本人的神识感知要比一般修士更加灵敏……最主要的是,比阮飞青更加灵敏。 而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阮飞青的脸色就有点难看。 以天赋自傲的人,没有经历过高峰与低潮之间汹涌起伏的世事洗礼,所以一旦落差太大,就容易丧失平常心。阮飞青的天赋既促成了他,却也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切断了他其他的路。 叶柏涵却并没有想过这么多。 他很平常地炼着丹,即使见识过阮飞青之前那精湛的炼丹技术也没有因此而退缩。叶柏涵心里没有必赢的,对他来说,就算阮飞青故意挑衅,提出比赛,能赢自然是最好的,但是即使输了,也未必就不是一种经历。 半晌之后,药液凝结成丹。叶柏涵开炉把疗伤丹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却听有人发出惊讶的一声“噫”。 阮飞青望向丹炉之中,表情看上去颇有一些不敢置信。只见一炉本该是中品疗伤丹的丹炉之中,却圆滚滚地掺了大半色泽和品相皆为上品的丹药,看上去就跟假的似的。 但是这丹是叶柏涵在众目睽睽之中亲手炼成,怎么也做不了伪。此时在丹炉周围围观的人,倒是有大半的修为都比叶柏涵来得高,他得有多大的手段,才能在众人的注视下换掉丹药? 阮飞青说道:“怎么可能!?” 却听有人已经对叶柏涵问道:“这是上品丹方?” 叶柏涵回答道:“是中品丹方,不过据说我之前改进了不少,所以成效不错。” 何止不错,根本就是逆天。 用中品丹方和中品丹材炼制出上品丹药,还是超过一炉丹药六成以上的上品丹药,这种事情就算在丹谷也几乎不曾耳闻。 或者几百上千年前有过那么几个人能做到,但就算是丹谷最出色的前辈,也不是次次都行的,其中多少有点运气的成分。 而把一张中品丹方进行改进,然后用中品丹材炼制出上品丹药,那是几乎闻所未闻的事情,也难怪众人这么惊讶。 然后有人注意到了叶柏涵之前话里某个有些奇怪的用词:“……据说?” 叶柏涵说道:“我被人锁魂了,是来丹谷求医的,还记得吗?” 众弟子顿时恍然大悟。然后就有弟子说道:“叶师叔如此天才,难怪会引人生出妒忌。不过以锁魂这种手段试图阻碍别人的道也太过下作。否则以叶师叔的天赋定然能有不小的作为,造福的是整个丹修界。” 不知不觉之间,这些弟子竟然也变成了和费知命一个想法。 叶柏涵的嘴角抽了抽。 他觉得林墨乘干这事绝对不是因为这些纯真无邪的丹修们脑子里猜测的原因。林墨乘本人就是闻名宇内的天才,根本用不着嫉妒谁,何况他也不是丹修。 只是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叶柏涵也不好对这群丹谷弟子解释。 叶柏涵被众弟子围着说话,阮飞青却没有参合进去。他苍白着一张脸,走到了丹炉旁边,捻了一颗丹药细细探查之后,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然后他对叶柏涵问道:“……这丹方,真是你琢磨出来的!?” 叶柏涵愣了一下,才回答:“应该是。” 阮飞青便问道:“丹方内容是什么!?” 他心烦意乱,连一些忌讳都忘记了,一时之间直接就开始质问叶柏涵的配方内容,其实是想知道到底是丹方本身有效,还是叶柏涵炼制的时候用了什么秘法。 但是这种行为相当于质问别人的秘方了。有丹谷弟子愣了一下,然后猛然叫道:“阮师兄!” 阮飞青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情,顿时皱起眉头,一眼不发,就转身往外走去。 叶柏涵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阮飞青却已经快步消失不见。 之后叶柏涵带了迷心丹的配方回到了住所。他见到颜扶生之后,就说了一下他跟阮飞青之间发生的事情,颜扶生听了之后,想了想,说道:“这事儿不用在意,他迟早还是要过这个坎的。”然后才问叶柏涵道,“既然五日之后你们要比试迷心丹的炼制,那你现在就差不多应该准备起来了。迷心丹的炼制手法对你来说可有难度?” 叶柏涵回答道:“确实有些地方不是很清楚。”他十分诚实地说道,“说实话,我最擅长炼制的是疗伤丹和回气丹,其它丹药的丹方接触得不多,有几个稀罕的中品丹药方子还是自己根据一些丹书残本东拼西凑一点一点琢磨拼凑出来的。迷心丹的炼制手法跟疗伤丹还有回气丹都有很大的不同,我确实有些不明白的地方。” 颜扶生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这几天就试着炼制几炉迷心丹看看吧。正好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也可以帮你纠正一下。” 叶柏涵有点讶异:“……这样好吗?我要跟阮飞青比试,颜谷主您又是他的师父……” 颜扶生说道:“我的弟子我自己知道。他要炼制一炉迷心丹是没什么问题的……” “是哦?” “……不过这一次比试他八成会输。他的心乱了。”颜扶生大喘气。 叶柏涵觉得已经不知道颜扶生到底是看好自家徒弟还是不看好自家徒弟了。不过他琢磨了一会儿就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然后向颜扶生讨教起了迷心丹的炼制问题。 不管怎么样,难得有个宗师级的炼丹师可以讨教,不管颜扶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愿意教导叶柏涵,叶柏涵都希望能抓紧机会从对方那里尽可能多地学到东西。 费知命在这点上对于叶柏涵也非常支持。他只要自家师弟能学到东西,根本不在乎是从谁那里学到的东西。 虽说是以学习炼制迷心丹为缘由,但事实上颜扶生却不止教导了叶柏涵与迷心丹有关的炼制手法。他顺路就给叶柏涵讲了十余种不同丹药的主流炼制手法。为了方便讲解,颜扶生还用一些不属于秘传的普通丹药给叶柏涵进行了讲解。 而在一教一学的过程之中,颜扶生也发现了叶柏涵在丹道上面的天赋。每次教导他一种新的炼制手法之后,叶柏涵总能在很快的时间之中把握到其中的精髓,并且举一反三。哪怕是极为普通的低级丹药,在叶柏涵的手中也能炼制出上乘品质。 为此颜扶生不止一次感叹道:“你在丹道上的天分实在是我平生仅见,怎么就入了真道宗呢?这么好的丹道天赋,在真道宗能有什么出路!?” 说道激动处,恨不得捶胸顿足,叹天地不公。 遇见这种情况,费知命的选择往往是果断拔剑,砍掉颜扶生时不时冒头的想要挖人墙角的。 而相比叶柏涵这头的其乐融融,另一头的阮飞青却远远没有他家师父和对手来得轻松悠闲。 这两天时间,阮飞青所在的丹方时不时就飘出一股丹药炼制失败所会导致的诡异焦臭气息,惹得一众弟子纷纷捂鼻,奇怪地问道:“阮师兄这是干什么?怎么会失败这么多次?” “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事……” 但是即使如此,阮飞青却仿佛如同已经疯魔了一般,只是不停地炼制丹药,然后再不停地失败。如果有人关注了的话,就会发现阮飞青这几日炼制的时候使用的都是叶柏涵当时在炼制疗伤丹的时候曾经一度使用过的丹材。 但是遗憾的是,无论炼制多少次,阮飞青都没有找到正确的配方,也没能炼制出像是叶柏涵当时炼制出的大量上品疗伤丹。或者说,他炼制出来的结果根本连普通的中品丹方都不如,即使偶尔成功,也只能炼出一堆寒碜的废丹或者劣丹。 不过即使如此,阮飞青的水平在那里。他之前与叶柏涵说自己没有炼制过迷心丹,这句话确实是真的,但是虽然没有炼制过,炼制迷心丹的所有手法他却都已经熟稔在心,炼制迷心丹所用的所有丹材他都使用过千百次。 所以哪怕阮飞青这几天一直 90|16.09.20 事实上,就算颜扶生以极其肯定的态度表示叶柏涵会赢,叶柏涵本人却并没有这样的信心。不过没有信心不表示他觉得自己会失败,相反,叶柏涵做好了所有自己能够做好的准备,以极为冷静且宠辱不惊的心态等候着约定时间的到来。 就这样到了约定比赛的当天。 叶柏涵确定了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就去了丹心堂。 结果他到丹心堂的时候,发现阮飞青竟然早已经在那里了。 不……与其说是对方早已经在那里了,不如说看上去阮飞青其实根本没离开过丹室。叶柏涵到的时候,他一副熬了很久的模样,目光始终集中在丹炉之中,根本没有发觉叶柏涵的到来。 直到有人提醒阮飞青叶柏涵到了,阮飞青才反应过来。刚提醒的时候,他一副没睡醒神游物外的模样,听到对方的话竟然都没反应过来话里的内容,只是莫名地不耐烦和勃然大怒,叫道:“不是叫你们不许进来吗!?” 那弟子吓了一跳,然后才再次说道:“阮师兄,真道宗的师叔来了!您跟人家约定了要比试丹道的,今天已经是要比试的日子了。” 阮飞青听了,似乎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说道:“是今天吗?”他皱了皱眉,似乎在疑惑时间竟然过了这么快,然后才说道,“我……” 他本来想说他还没准备好,但是这样说好像是在耍人一样,所以阮飞青最后还是紧皱眉头,一咬牙放弃了废话,吩咐人开始留出地方,给双方准备用来比试的场地。 没一会儿最大的丹室就被清理了出来,接着丹谷的谷主和一众堂主也陆陆续续出现了。阮飞青看到他们出现的时候就皱了皱眉,然后才开始去准备各种丹材。 虽然阮飞青的没有准备让叶柏涵感到颇有些意外,但是叶柏涵觉得阮飞青自己应该是很自信,所以才能这样不慌不忙,毫不在意。 然后就是正式开始比试炼丹的时间。 丹谷的丹室虽然说面积不小,但是到底不是专门用来给人进行参观的地方。不过这里本来是丹师们教导弟子们炼丹术的地方,而对于丹谷的人来说,演武场可以不常用,丹室却一定很常用,所以这屋子倒也不算太小,至少几十个围观者还是能装得下的。 不同于真道宗弟子在这种时候一般会有嘈杂和耐不住性子,丹谷弟子明显很习惯这幕场景,从头到尾保持着非常专业的安静,既不走动也不说话,一直在尽量假装成不存在,以免影响到两人炼制丹药时的注意力。 叶柏涵在此之前已经练习过多次迷心丹的炼制,即使说不上十分熟练,但是却是已经慢慢掌握到了诀窍,所以一开场,就直接开始顺畅地按照次序投入丹材,看上去也算是有模有样。 不过他虽然熟练,但是却仍旧不如阮飞青看上去动作行云流水。两人之间的经验差距怕不是要以几十年来计算,这种情况下,差距还是明显的。 不过即使如此,叶柏涵也显得很沉稳,哪怕一种围观者都觉得他可能会要输。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阮飞青紧皱着眉头,神态纠结,突然往丹炉之中扔进了一样根本不存在在丹方上面的药材。 他这么做的时候,大部分不知道迷心丹具体丹方内容的低级弟子都还没什么反应,但是知道配方的人却一时愣住,然后望着阮飞青露出惊异的神情。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接下来的时间里,阮飞青却是开始不停地往丹炉里面投入根本不对头的丹材,有些丹材是丹方上面列出的材料,而有些不是。不过不管是丹方上有还是没有的丹药,阮飞青的炼制方式都有点不对劲。 他好像只是非常随心所欲地往丹炉之中乱扔东西,根本不管往里面扔的丹材是不是遵从丹方。不过如果跳出丹方的限制仔细观察的时候,一众堂主其实也能发现,阮飞青往丹炉之中丢的丹材其实跟很多迷心丹要用到的丹材药性是一致或者相近的。 但是即使是药性一致或者相近的丹材,在真正炼制使用时也是有很大的不同的,并不能随意地替用。 颜扶生一眼就看了出来,阮飞青做这件事之前并没有精心地对于丹方进行重新设计。不过迷心丹这种高级丹方,本来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改进的。 再加上丹谷常用的丹方大多经历过千锤百炼,阮飞青以往也根本就没什么机会对于丹方进行改进,对于这方面来说甚至可以说是个生手。这点上叶柏涵是不一样的,那孩子除了真道宗原本那千变万化的疗伤丹和回气丹配方之外,接触最多的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丹术残本,这些残本上的丹方多数残缺不全,有些甚至还有一定的谬误,所以叶柏涵要自己试着去补足和改进……他在这方面上有着充足的经验。 偏偏此时阮飞青已经陷入了执念,非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还在比赛途中直接失控,试图对一张完整的上品丹方进行改进,那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阮飞青喃喃自语着:“多目果在这里使用的话,效果相似但是比百目蛇的蛇眼毒性更小效果更强……” 他这样喃喃自语着,开始不停地往丹炉之中投入一些自己觉得效果更好的丹材。 丹谷丹心堂堂主看着阮飞青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用神识与颜扶生交谈道:【飞青这是执念了。】 颜扶生说道:【他素来自视甚高,所以完全不能容忍有比他更加出色的天才。这种想法其实很要不得……修道之事,天分并非一切,后来居上也是大有可能的。他这样自负,容不得别人强过他一点,有这一场是迟早的事情。】 然后他想了想,目光移到了叶柏涵身上,说道:【倒是真道宗的这位叶师弟在我看来实在是了不得。明明年纪这样小,心思却十分通透,行为上也罕有出差错的时候,实在难得。】 【可惜竟然入了真道宗那个野蛮的剑修门派。】丹心堂堂主听了,跟颜扶生很有默契地抱怨道。 【正是如此。】颜扶生与自家同门在这点上是英雄所见略同。 然后这个时候,阮飞青那边终于出现了问题。这也是几位师长一直等着的情况——阮飞青往丹炉里面乱扔东西,还一直一厢情愿地在那里觉得自己是在改进丹方,全然不顾他前几天甚至都没有练习过迷心丹的炼制,随着时间过去,他终于完全控制不住不同丹材的丹力冲突,在一阵嗤嗤声之后,那丹液终于彻底完蛋,彼此侵蚀损耗,变成了一团焦黑发愁的丹渣。 这一幕发生之后,丹室内众弟子终于没能再控制住情绪,开始各种窃窃私语,而阮飞青却是猛然跌坐在了地上,说道:“怎么会!?怎么会!?” 颜扶生却没理他,而是皱了皱眉,不满于整间丹室之中弟子们的嘈杂。阮飞青虽然说已经炼制失败,但是叶柏涵还在继续呢。炼丹需要比较安静的环境,迷心丹对于叶柏涵又是新学会的丹方,他们这么嘈杂,很容易影响叶柏涵导致他炼制失败的。 但是他显然是多心了,即使在嘈杂的环境之中,叶柏涵明显也发现了阮飞青那边的异常,但是他却只是朝着阮飞青的方向看了一眼就重新注视着丹炉开始继续炼丹,很能分清什么才是重要的事情。 这样等他终于炼好了丹,开炉收了丹,才挤过人群,试图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看到跌坐在地上的阮飞青和丹炉里面一塌糊涂的废丹之后,叶柏涵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说道:“你怎么会把迷心丹炼成这个样子?” 阮飞青用可怕的眼神望着他。 叶柏涵说道:“瞪我也没用,这是你自己的问题。” “没错,这是飞青你自己的问题。”这个时候,颜扶生终于也走了出来,对着阮飞青说了这么一句话。 阮飞青露出受伤的表情,似乎是没想到自家师父也这么说。 然而颜扶生非但不安慰他,反而对叶柏涵说道:“恭喜叶师弟胜了这一局,看来我预料得不错。” 叶柏涵没好气地说道:“颜谷主,你这样对你家徒弟,小心你徒弟以后不孝。”然后他又伸手摸了一把阮飞青丹炉之中的丹灰,放在鼻尖稍微嗅了一下后皱起了眉头,说道,“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丹怎么能炼成这个样子的?材料根本就不对吧?” 然后他对颜扶生说道:“我本以为这一局比试是谁的丹炼得更好的比试,没想到竟然只要我炼成了就会赢。颜谷主……这种情况下,只要随便找个能炼上品丹药的弟子都能赢阮师侄吧?根本不需要你看好我。” 结果颜扶生却笑说道:“不,一定得是你。如果不是你的话,飞青是不可能输得这么惨的。”然后他望向阮飞青,说道,“飞青,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阮飞青脑子里混乱一片,只觉得周围师兄弟们的视线都有些刺人,恨不得直接一头撞死在丹炉上,哪里还听得去颜扶生的话。 然后就听到颜扶生猛然提高了声音,如同雷霆,说道:“你太令我失望了!” 阮飞青愣愣抬头。 颜扶生便问道:“柏涵,若是这一局你输了,你会怎么样?” 叶柏涵听了,想了想,回答道:“输了就输了,至多就是以后努力修习丹术。话说回来,我的炼丹术本来也不是学来与人比赛的。” 颜扶生说道:“说得好!” 然后他对阮飞青说道:“我的弟子里面,你任何一个师兄弟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会是像你这样的反应。飞青,当初你入门的时候,你的师兄们也个个天赋不如你,他们可有你这样没出息!?修道不修心,一头钻进牛角尖,我就是这样教你的?” 阮飞青叫道:“师父!?” 颜扶生说道:“你一直认为自己什么都比师兄弟们强,时时眼高于顶不肯正眼看人,其实你师兄们有太多比你强的地方,只是你只看到自己的天赋,不肯看别人的强处而已。” 阮飞青被颜扶生一连串的打击敲打得都快没脾气了。他擦了擦脸,有些沮丧地站了起来,看着周围的师兄师弟,终于认识到颜扶生说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 他的目光最后定在叶柏涵的身上,盯了他半晌,才转开了目光。 他说道:“……我明白了。我愿赌服输,以后不会再自以为是,会摆正自己的位置。” 颜扶生说道:“你懂了就好。” 阮飞青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道:“还请叶师叔以后教导我如何改进丹方!” 叶柏涵说道:“……若只是一些理论上的思路,我很愿意跟阮师侄互相讨论,共同进步。” 这话说得漂亮,颜扶生颇为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就到了叶柏涵提出赢下比试之后条件的时候。他思考了一下,开 91|16.09.20 “……还没想出来。”叶柏涵如是说。 阮飞青愣了一下,然后视死如归地说道:“不管什么条件,叶师叔只要提出来我都会尽力做到。所以叶师叔可以尽管说,我不会赖账的。” 叶柏涵说道:“我不是客气,我是真的一时之间没有什么能够想到的要求。非要说的话,我目前最紧要的事情就是锁魂的事情和师兄的断情之症,但是这两件事阮师侄也知道……” 你根本没办法,连你师父目前都还在研究之中。 原来不是客气,是真的在嫌他没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阮飞青终于忍不住做出了失意体前屈状。 然后阮飞青意识到,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很了不起,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样子,但是其实他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出色。 或许比起师兄弟来说,他的学习能力确实出众,在炼丹上也极为有天赋。但是这些真的就多么值得骄傲吗? 真正的丹师看重的并不是这些东西。 阮飞青虽然炼丹术也算是精纯,但是这么多年来,他除了得意于自己的天赋,和懵懵懂懂跟着师父和各位堂主的指示去做事,却从来没有做出过属于自己的成就。 诚然,他把诸位师长交代的事情都完成得很好,但是,那也是师叔师伯们手把手教会了他怎么做。但是这些事情换成其它的师兄师弟们就完成不了吗? 不,阮飞青仿佛突然之间意识到,他做的大部分事情,换成任何一个师兄师弟,只要对方足够用心,都可以完成得很好。 他也许学得更快,但是别人也就是需要多花费些功夫。而一旦学会之后,天赋的差距也会被练习和经验一点一点拉近,本质上说,他跟任何师兄弟都没有区别。 然而除此之外呢? 叶柏涵能够自己修复和改进丹方,阮飞青的大师兄专注于各种五行毒伤的研究,二师姐虽然天赋上有限,但是治病时观察细致,总能发现一些别人难以注意的细节,并以此为引做出最好的治疗。就连阮飞青的师弟近两年也可以表示要专修针术。 只有阮飞青自己陶醉于自己的天赋,至今什么都学,但是却丝毫也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想法。而这样反而他,非但不是不能取代的,甚至也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影响力。 现在想起来,谷里真正需要他去做的也就是各方面的杂务,即使不交给他,交给其他师兄弟大家也一样可以完成。 他算是什么? 想到这里,阮飞青猛然站起身,就想要往外走去。 叶柏涵愣了一下,问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颜扶生却开口说道:“飞青,你去哪里!?” 阮飞青说道:“我回自己的屋子。”然后他仿佛突然领悟到自己的这种行为有些无礼,为了补救开口说道,“禀告各位师叔师伯,飞青暂时先回屋了。我想好好想想自己未来的道。至于叶师叔……你要是什么时候有需要我做的事,随时可以告诉我。若是觉得现在的我还太没用,那么就等以后再说,等我有所成就了,叶师叔到时候再吩咐我做事也可以。” 其实他的语气听上去还是有点冲撞无礼。不过叶柏涵已经知道了,阮飞青平常没礼貌惯了,估计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不失礼且不顶撞到他人的说话语气,就算想要改正恐怕一时也根本改不过去,倒是没放在心上。 颜扶生却没想到阮飞青会说出这么一段话,愣了一愣之后,对他说道:“去吧去吧!” 等阮飞青消失之后,颜扶生便对叶柏涵说道:“叶师弟也跟我回去吧。我昨天找到了点有用的东西,今天要确认一下。” 叶柏涵点头,便跟了上去。 回到住所之后,颜扶生先是检查了一下叶柏涵的识海状况,然后说道:“我之前便让弟子帮忙打听关于锁魂丹的消息,无论是传闻八卦都可以,现在倒是真有点成果了。前几日门下弟子从来治病的道友手里得到了一册笔记,正好说到了一个故事,就内容来说似乎是有关于锁魂丹的。” “这个故事讲的是大约几百年前有位道友,是位仙子,因为失去道侣而饱受折磨,她的姐妹就给她找来了一颗锁魂丹,然后封锁了她的记忆。后来这位道友潜心修道,在历经多番磨难之后恢复了记忆,却掌握了锁魂之力。” “叶师弟,我看了笔记之后,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锁魂丹最初做出来的目的可能并不是为了抹消记忆,而是让人助人修习锁魂之力的。” 叶柏涵想了想,说道:“这也是有可能的。” 他之前就发现了,锁魂丹这东西虽然能抹消记忆,但是实行起来之后的效果并不是很好。一个人的记忆的组成并非只有事件,还包括很多其它东西,比如知识,自我意识和肢体记忆。 如果把这些部分全部都抹消了,那么一个人直接就会变成傻子,还是四肢不协调连基本的肢体活动都无法操控的傻子。 但是锁魂丹明显不是这样的东西。它虽然抹消了记忆,对于人本身的智能或者生活却并不真的造成影响,甚至某种程度上,它还会有保护神识和屏蔽神识的作用。 而这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就像颜扶生说的那个故事里刚开始的情况一样,是为了抹消那些令人伤心的记忆而存在。 这其实说不太通。修道讲究的是一个魂窍通透,而欺骗自身的感情绝对不是一个修士该做的事情。修道是要跨越重重障碍的,如果逃避自身情感,很容易影响修为,导致从此寸步难进。 而另一个可能性则是某种特殊的试炼或者体验。让一个人体验一段完全忘却自身过往经历的人生,理论上来说对于修行是有一定的好处的。 修行这件事本来就是经历得越多越容易有所感悟。 当然,颜扶生提出的是另一个大有可能的假设,也更符合修行者的想法。只是因为笔记上只是有人辗转听说过这个故事之后记录下来的随笔,所以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实,几分戏剧化,颜扶生并不能确定有多少值得参考的内容。 叶柏涵说道:“也不知道当初那位仙子修得锁魂之力是不是偶然,不过不管怎么说,只要这故事是真的,就说明被使用过锁魂丹的人很可能有机会修得锁魂之力。” 然后他顿了一下,说道:“……话说锁魂之力到底是什么?” 颜扶生顿时大汗:“……原来你不知道?” 叶柏涵说道:“不,只是不是很确定它的具体共用。自从谷主为我看诊之后,我也琢磨了挺久关于锁魂之力的事,目前知道的就是它是一种隔绝和保护神魂的力量,同时也能驱逐和控制记忆……但是不清楚修士修习了锁魂之力之后确切能做些什么。” 颜扶生说道:“说到这一点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修习锁魂之力的修士非常之少,这力量我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不过就我推断,如果修习了锁魂之力,至少也能做到隔绝神魂和驱逐神魂……至于其它部分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毕竟我没有修习过。如果有一天叶师弟真的修习到了锁魂之力,到时候自己慢慢体验吧。” 叶柏涵说道:“可我现在还是毫无头绪,也不知道怎么去修习。颜谷主你觉得只要修习了锁魂之力,我的记忆就能自然恢复吗?” 颜扶生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你修习了锁魂之力之后,可能可以控制着锁魂之力慢慢接触对于你本人记忆的封锁,然后想起以前的事情。” 两人之后又就这件事讨论了许久。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修习锁魂之力到底需不需要特定的功法?”颜扶生翻来翻去翻了好几次之前的修士送给弟子的笔记,几乎快把那一段的每个字都背了下来,却还是不得要领,“虽然笔记上说那道友是自己领悟了锁魂之力,但是也不妨她是意外得到了相关的功法然后才修习成功的。毕竟记录笔记的人也只是听说了这件事,而不是当事人本人所写。” 叶柏涵听了之后,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笑说道:“此事慢慢来就好。功法的获取也是讲究缘法的,颜谷主不用着急,尽人事就好。” 这样过了几日,两人一直在研究锁魂之力的事情,直到阮飞青自比试之后,第一次主动再次出现。 他对颜扶生说道:“师父,我决定带领师弟前去剿灭赤蚕王!” 叶柏涵愣了一愣,然后问道:“就是上次打伤了一众弟子的赤蚕王?” 阮飞青这次倒是没有不理他,反而很是乖巧地回答道:“就是炙焰洞的赤蚕王。自从上次之后,师弟们又结队去炙焰洞试探了几次,但是都无功而返,反而频繁有人受伤。所以我想自己带队,想 92|16.09.20 阮飞青没想到叶柏涵会主动提出这个主意,顿时愣了一下。 叶柏涵说道:“承蒙颜谷主给我看病,我虽然不是很厉害,但好歹也是金丹期的修士。正好我家师兄最近也比较无聊,我们也一起去好了。”然后他望向门口,说道,“是吧,师兄?” 色希音抱胸站在门口,笑说道:“我确实有些无聊。” 相比只是金丹期的叶柏涵,色希音在阮飞青看来却是接近深不可测。他顿时颇为欣喜,然后说道:“我们明日卯时出发,在谷口集合,两位师叔方便吗?” 叶柏涵便回答道:“没什么问题,我和二师兄都是素来早起的。” 这样约好了之后,两人就在次日早上于谷口和一种丹谷弟子会了面。 集合之后叶柏涵扫了一眼周围的弟子,发现这群丹谷弟子明显修为都不浅,看上去都在金丹之上,只有小半是筑基后期,不过也差不多快要突破了。 而且与叶柏涵平日接触的丹谷弟子不同的是,这批弟子看上去就沧桑许多,一看就是经历了不少次战斗的,光看打扮和站姿就知道在实战方面颇有经验。 至于真正的战斗力还要见识过才知道。 等人数全到齐之后,阮飞青便开始带队出发。 所谓炙焰洞在丹谷的东南方,差不多位于平南城和潞城之间的位置,据丹谷算是有一段小小距离。 叶柏涵等人御剑飞了小一刻钟才飞到了地头。 而越接近炙焰洞,叶柏涵就发现周边的空气越发炎热。他便开口对阮飞青等人问道:“附近可是有地热?” 便有丹谷弟子回答道:“正是。炙焰洞所在的区域正是地热所在的中心部分,常年被一群赤蚕占据。一般来说,我们也不会赶尽杀绝,但是赤蚕繁衍极快,而且会吞食地热附近的岩石,导致地面表层破裂,地热涌出地表,所以每过一段时间我们就会来清理一次,控制它们的数量。没想到这次竟然出现了一条变异赤蚕王,倒是一时令我们措手不及。” 叶柏涵又问道:“以前没有出现过吗?” 阮飞青便接口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出现过,不过比较稀少。不过赤蚕王变异是每隔十几年都至少会发生一次的事情,运气最差的时候还曾经连续两年都变异了一次。” 然后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赤蚕王变异也有快有慢,有强有弱。要是我们一时没反应过来,没能及时处理,等地表被啃食干净了,它们还会向外繁衍……到时候可就危险了。附近的植被生灵都有可能被啃食干净。” 叶柏涵问道:“如果被赤蚕啃食干净了,之后地面环境还有可能能够恢复吗?” “把赤蚕的尸体扔在原地,过一段时间它们就会石化,重新形成岩层。”阮飞青回答道,“不过植被之类的就需要重新慢慢生长了。” 叶柏涵点了点头。 色希音听完之后,说道:“这东西好像挺有意思的……等到把赤蚕王解决之后,它的尸体你们也会丢在原地吗?” 阮飞青愣了一愣,才说道:“我们会取走一部分有用的材料,比如赤蚕王内部的火核石,然后把大部分的尸体留在原地等它重新石化……色师叔想要吗?如果色师叔想要的话,可以让给师叔。反正谷里这类材料已经积攒了不少了。” 色希音便笑说道:“我想要完整的尸体……没问题吧?” 阮飞青不解地问道:“完整的尸体……?为什么?赤蚕王的身躯很大的,而且主体还是火岩,一般死后过不了多久就会石化。色师叔要尸体有什么用吗?” 色希音说道:“我想切开来看看。你不觉得一块会动的岩石很有点意思吗?它吃石头长大,死后又会变回到石头……既然如此,到底是什么让它动起来的,你不想知道吗?” 听他这样说,阮飞青说道:“这么说,还真是有点值得研究的地方。” 这样说着话,一群人已经到了炙焰洞的附近。 炙焰洞的长相说实话有点恶心,看上去像是无数条巨大的火红色石蚕堆积在一起形成的小山。当然,通过丹谷弟子们刚才的说明,叶柏涵已经多少猜到,这座山洞说不定还真的就是由无数的赤蚕尸体多年以来堆筑而成。 这些赤蚕哪怕被屠杀殆尽之后,在次年也会重新会生出新的来,据丹谷弟子的猜测,是因为赤蚕们把卵产在地热甚至岩浆之中,孵化之后才会爬上地面,啃食岩石壮大自己。 相比炙焰洞外观上的恶心,叶柏涵等人进入到洞里面之后,却发现内部的景观反而没有外部那么生动恶心了。石壁看上虽然有点坑坑洼洼,像是被什么啃食过一样,但是给人的感官反而正常许多。 因为地面也被啃食得坑坑洼洼的,所以并不是十分好走。因为空间比较逼仄,众弟子也没办法再继续御剑,于是都开始落在地面上,用双脚开始步行。 不过对于叶柏涵来说,倒也不算太难走。 赤蚕啃食过的地方虽然比较凹凸不平,但是中间还多少夹杂着一些赤蚕爬行过的痕迹。这些痕迹就相对比较平坦了,属于方便落脚的地方。 再加上叶柏涵好歹也是金丹期修士,平时在伽罗山上蹿下跳也是常事,所以动作还是很是灵敏的。反过来倒是丹谷一众弟子,一看就是平日疏于锻炼的样子,虽然有修仙者的体质,但是动作却比叶柏涵要笨拙多了。 色希音和叶柏涵进洞之后,动作轻捷一下子就踩着几处落脚点跳出好远,结果一回头却发现丹谷弟子们正一个个互相搀扶着试图从一堆碎石和凸起之间慢慢穿越过来,顿时双双突出一串省略号。 尤其是阮飞青,那笨拙的姿势简直都不能看。 叶柏涵看他走得十二分地艰难,迟疑了一下又快步跳了回去,说道:“我说……你们是修士吧?这点路要不要走得这么辛苦?” 阮飞青听他这么说,顿时就抬起头来想要反唇相讥:“你以为谁都是你们伽罗山这样的……” 结果就是这么一抬头,他就生生绊到了一块凸起的石牙,眼看就要五体投地地扑向前方那充满着各种尖锐石刺和石块的地面。 看到他要扑出去的一瞬间,一众弟子都吓了一大跳,大声叫道:“师兄!”有人伸手想要抓住阮飞青的衣服,然而却只差一点点没有抓到。 眼看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阮飞青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猛然闭上了眼睛,却不料下一秒,一只纤瘦明显不似成人的手臂突然就环过了他的胸口,止住了他落下的趋势。 叶柏涵及时扶住了阮飞青,然后索性把他抱了起来,放到了一侧的落脚处,没想到阮飞青竟然一直动也不动,脸色苍白,紧闭双眼,看上去像死了一样。 叶柏涵愣了一下:“……吓晕过去了?” 结果却见阮飞青猛然张开眼,怒道:“没有!”然后推开叶柏涵抓着岩壁上的一处石芽自己站稳了——他只是特别想装死而已,因为太丢人了。 之后花费了好长时间,众人总算穿过了外部的山洞走道,到了一群赤蚕聚集的底下内部空洞之中。叶柏涵一眼就看到了聚集在石洞中心的十余条赤蚕。 然后就有赤蚕发现了众弟子的所在,然后似乎是努力地想要向着他们游过来……游游游。 游了半天,没游出来,因为被前方的同伴给挡住了。偏偏赤蚕动作缓慢,转向也不快,笨重得很。 叶柏涵一脸黑线,回头对阮飞青等人问道:“你们的师兄弟就是给这种玩意儿给打伤的?” 阮飞青顿时脸黑,说道:“他们是被赤蚕王给打伤的,不是赤蚕!赤蚕王动作很快,跟这些普通赤蚕完全不一样!” 不过这样说完,他又解释道:“你别看这些普通赤蚕看上去动作缓慢笨重,但是真正打起来的时候,它们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又带着火毒,是非常不好对付的。” 他正说着,却不防前方突然不知为何飘过来一丝阴凉的气息,然后一众弟子本能地抬头往前望去,就见一个人影悬浮在半空中,然后随着手中法器的动作,炙热的岩洞中温度猛然疯了一般地往下降去,然后竟然飘出了雪花。 几乎是一眨眼之间,雪花开始成片地出现,直接疯了一般地飞舞化成了一阵暴风雪。暴风雪并没有持续太久,但是当它开始散去之后,地面上却只剩下了一堆冻成了冰块的赤蚕。 色希音轻轻笑了笑,而随着他的笑声响起,地面上的赤蚕却纷纷开始裂开,直接都变成了近乎于玉石一般的碎块。 这时洞里的温度才开始慢慢地回升,然后很快地升回到了让人觉得炎热逼人的程度。一冷一热之间,有丹谷弟子反应缓慢,才刚刚觉得冷,忍不住抱住自己的肩膀“阿嚏”一声地打了个喷嚏。 阮飞青 93|16.09.20 喵的这都什么人啊!?阮飞青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跟对方好好玩耍了。 你们再这样下去是会失去丹谷的友谊的,你们知不知道!? 不过比起他那别扭的心理活动,他的师兄弟们却显得有些兴奋,纷纷对色希音的战力惊叹不已。 “色师叔好厉害……” “要是我也能有这种战斗力就好了。一招就直接秒杀一群赤蚕,好帅。” 阮飞青其实也觉得色希音刚才那招有点小帅,但是他是不会承认的。所以他只是正色说道:“不要废话了,继续走!” 然后之后一群人慢慢进入到了炙焰洞的深处。 越是到洞穴的深处,阮飞青等人的动作越发小心翼翼。差不多到了一个位置之后,他开始让所有人停下脚步,然后开始布置陷阱。 阮飞青布置的陷阱是以他们用神识探索出来的赤蚕王所在地点作为中心然后往外延伸的一个半圆形,涉及的面积相当之大。 叶柏涵也看到了赤蚕王的具体模样。那是一只十分巨大的赤蚕,形象有点恶心他就不具体描述了,块头确实比普通赤蚕大了不少,但是看不出能力上和它的同族有什么特别的不同。 阮飞青等布置的陷阱还是蛮复杂的,他们在所有赤蚕王所在巢穴往外延伸的通道里洒一种混杂着药液的粘稠粘性液体,每条通道都洒了厚厚一层,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然后在粘液上左右两侧接近石壁的地方假设了两条相当狭窄的木板路,用于己方的通行。 这一路洒出去,叶柏涵估计他们用掉的粘稠药液都差不多有几吨了。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些是什么药液?” 阮飞青便回答道:“是我们特别调制的用于给赤蚕王设陷的一种胶质,虽然掺入了一定量的药液,但是本身不是药液。它会在赤蚕王通过的一瞬间黏住它,让它行动变缓慢。赤蚕王力气很大,而且身体带着高热,一般胶质能起到的作用比较有限,所以我们的这种胶质是为它特别调制的,高温下还能起到一定作用,虽然也比较有限。” “不过那药液对赤蚕王的皮肤表层有软化作用,所以我们才化在胶质里面用来设伏,这样一会儿会好打很多。” 这样正说着,已经有人把赤蚕王引了出来。 赤蚕王的速度果然远远超出了叶柏涵的预料,跟普通的赤蚕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被引诱出来之后,就如同一辆不会鸣叫的火车一样猛然撞了出来。 丹谷动作最为敏捷的弟子踏着木板急急忙忙地往前跑着,好几次都差一点就被赤蚕王追上,不过踏上药液区就好多了,赤蚕王明显动作变得迟缓许多,还有些挣扎痛苦的模样,显然是被胶质和药液所困。 阮飞青便让众人开始攻击。 叶柏涵这才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这么费工夫。 那赤蚕王的身体简直是刀枪不入,一般的法器刀剑攻击想要在其身上留下痕迹都难。丹谷一种弟子使用的是一种法器弓箭,箭头上似乎有特殊的设置,能装入药液,在集中目标的时候爆开。 所以在攻击的过程中,一众丹谷弟子一直在试图以弓箭攻击赤蚕王的视线,或者将它们射入赤蚕王的口腔。 只是要做到这点显然并不容易。不说准头问题,因为这种法器箭矢,一般在射出之后主人还是可以一定程度上对其进行操控的。 但是显然赤蚕王也知道眼睛和口腔内部是自己的弱点,轻易根本不让人攻击到这两个部位,而且还会主动抵挡和躲闪这样的攻击,所以一时之间丹谷众人的攻击却是很难奏效。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 偶尔有一直沾了药液的箭矢好运地击中了赤蚕王的眼睛和口腔,赤蚕王就会猛然做出剧烈的动作,然后挣扎翻滚,显然药液对其还是有伤害性的。 不过它在挣扎翻滚之后,攻击力度也会有所增大,伤到人的几率也变得更高。丹谷弟子有人碰到一点,就直接被甩了出去,直接重重被贯在了岩壁上,遇上石芽总有法衣还是受伤不轻。 每当这种时候,阮飞青变回迅速分出人手,指挥没有受伤的弟子把已经受伤的弟子扶起之后,快速转移到安全点去。 这样一来二去,攻击的效率就更低了。 便有弟子对阮飞青说道:“阮师兄,这样不行……按这受伤的速度,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击杀赤蚕王!” 阮飞青听了,沉默了一下之后,说道:“不要慌张。”然后便抬头望向叶柏涵和色希音两人,说道:“还望两位师叔出手相助。” 叶柏涵这时候差不多也观察好了丹谷众人的攻击方式,大致想了几种配合的方式。他点了点头,说道:“稍等。” 他略一迟疑,还是取出了玉骨箜篌。这样法器他使用多年,已经多少有了一些心得,也很是学了一些曲目,其中就有给人提神,使其精神力更加集中的两首定魂曲类型的曲子。 叶柏涵弹奏了起来。 曲子奏响的时间,阮飞青明显感觉到了不同。他没想到这位伽罗山的小师叔用的是这么风雅的一样武器,多少有点意外。 话说这两位来自真道宗的师叔用的武器似乎都不是剑,作为阮飞青印象中全部都是剑修的伽罗山弟子来说多少有点出人意料。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毕竟还在战斗之中,阮飞青也没时间多想。 然后他发现叶柏涵的箜篌声并不仅仅只是定魂而已,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节奏地发出一个重音,而每到这个重音的点就会有弟子受到隐约牵引不由自主地射出箭矢,而这种时候往往都是赤蚕王防备松懈或者难以防备的动作到半途的时期。 这样双重加成之下,丹谷弟子们的攻击效率显然上升了许多。 这个时候色希音也已经开始动手了。他这边的情况比较麻烦,色希音擅长的是五行攻击,对于赤蚕来说最有效果的应该就是冰系攻击,但是无奈现在的混战情况,他根本没办法直接发动暴风雪,否则可能误伤到丹谷弟子。 冰箭之类的攻击手段又不够强力,无法穿透赤蚕王的表肤。 尝试了几次没有明显结果的时候,色希音便猛然靠近了叶柏涵,与他说了几句话。叶柏涵听了之后,愣了一愣,然后就点了点头。 紧接着,只见叶柏涵收起了手上的箜篌,然后猛然取出了一把种子。色希音在叶柏涵收起箜篌的时候就开始操控五行盘沙化地面。比起胶质的地面,沙化的土地无疑让赤蚕王容易移动许多,动作顿时快捷了一些,顿时把一众丹谷弟子吓了一跳,纷纷躲闪。 然后这个时候,叶柏涵在赤蚕王前方的地面上猛然撒上了一片火红色的种子,种子在触地的一瞬间,沙土就迅速陷落翻转,被色希音控制住埋在了土中。 这时赤蚕王正好向着这边游动而来。 当它□□到种子埋藏地点的上方时,叶柏涵手中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了一把扇子,然后他拿着扇子挽出了一个类似法诀的扇花,就见赤蚕游过的地方,猛然长出了无数密密麻麻的火红色藤蔓,那藤蔓生长速度奇快,几乎在赤蚕游过的一瞬间就直接把它卡在了其中,有一部分甚至直接穿透了赤蚕王的身躯,长进了它的内部。 这种火红藤蔓本身是一种炼器的材料,有个个赤蚕王很相近的名字,就叫做赤火藤。 赤蚕王啃食火岩为生,整个身躯差不多都是由火岩构成,不畏火而且坚硬如铁。赤火藤也差不多是相似的性质,它生长在火气浓厚的岩土之中,吸收岩土之中的火土之气生长,藤蔓坚韧而强大。 它开始生长之后,一瞬间就开始吸收起了地面以及赤蚕王身上的火灵之力,从根本上开始瓦解赤蚕王的力量来源,同时完全束缚住了赤蚕王的动作,一瞬间丹谷众人的箭矢纷纷正中目标,赤蚕王极力试图挣扎,却无济于事,最后还是被一众弟子给干掉了。 这结果简直出乎意料。 战斗结束之后,叶柏涵想了想,便拿了一把赤火藤的种子,让众人拿着它们去到整个火岩层的外围,然后把赤火藤种下来。赤火藤可以吸收地火之气,又能克制赤蚕,算是一举数得的举动。 不过叶柏涵表示:“赤火藤长出来了之后,你们要是收了得留三成给我。” 阮飞青面色古怪,说道:“……叶师叔你还真是个生意人。” 叶柏涵说道:“……真道宗很穷,不像你们丹谷这么有钱。” ……所以你就要这样抓紧一切机会赚钱吗?阮飞青听了,心头一动,瞬间就感觉到了叶柏涵的不容易。 之后众人回到了丹谷,阮飞青安排受伤的弟子去治疗和拔毒,叶柏涵就回到了自己的住所。结果还没进屋,就听到屋里费知命和颜扶生在说话。 只听费知命十分生气地叫道:“你 94|16.09.20 因为争执激烈,屋里的两人甚至没有分心注意到叶柏涵的归来。 却听颜扶生说道:“你说话别这么绝对!这件事主要还是要看叶师弟自己的意思,你说了不算。” “问谁的意思也是一样!”费知命说道,“我伽罗山真道宗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让掌门弟子入其它的门派!?” 颜扶生听了,一副无奈的语气,说道:“所以说并非让你师弟改弦易张,只是让他来丹谷当个寄名弟子或者寄名的客卿。你师弟天赋极好,但是我丹谷的不少丹方都是秘藏,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学的。让他来丹谷寄名一段时间,进修丹道,只是当个寄名弟子还便宜你们真道宗了呢。” 费知命听了,愣了一下,问道:“……你要让他学你们丹谷的秘藏?” 颜扶生回答道:“那孩子非常有想法,虽然现在还没完全体现出来,但是迟早是个丹道大宗师的料。他的一些想法很有意思。”然后说道,“叶师弟若是入我丹谷当了寄名弟子,弟子的规矩当然也要守,但是我可以预想保证,叶师弟学会秘藏之后,要是在这基础上能够有所改进,在这基础上得到的新丹方可以传给真道宗。” 叶柏涵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颜扶生这是看上了他的实验思路,希望能利用他的思路使丹谷目前的丹方质量更上一层。 费知命果然被引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真的会让他学丹谷秘藏?毫无保留?” 颜扶生一头汗,说道:“毫无保留?你也想得太美了吧。肯定是有所保留的,毕竟就算丹谷内部也有一些比较特殊的丹方是不会传给普通弟子的。”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才说道:“不过如果叶师弟打到了丹谷规定的得到传授的条件,又或者有必要的时候我也会传授的。” 至于这个必要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屋里的两人和屋外的叶柏涵都懂。 然后两人就察觉叶柏涵回来了,神识一飘,费知命回头一看,果然看到了自家师弟。 他忍不住问道:“你听到了?” 叶柏涵说道:“听到了。” 费知命便问道:“你想不想学丹谷秘藏?” 叶柏涵便问道:“可以吗?” 费知命便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是不反对。丹谷秘藏之庞大,是完全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的。偏偏他们还敝帚自珍,不肯让相关的术法外传!” 颜扶生顿时一脸无奈,说道:“费兄,这些都是我丹谷的立身之本,自然是不能随意外传的!” 费知命也知道这一点,只是感情上本能地感觉到不爽而已。 他说道:“所以难得颜谷主今天变大方了,要不要在丹谷当个寄名弟子你自己决定吧。” 寄名就是挂名的意思,叶柏涵这还是能理解的。 叶柏涵问道:“这样做可以吗?师父不会生气吗?” 费知命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个问题。不过半晌他就想到了主意,说道:“没什么关系。如果掌门师叔问起,就说因为解除锁魂珠涉及了一些丹谷秘藏的功法,所以只能在丹谷当个寄名弟子,这种情况下师叔也不能说什么。” 这还不是应真道人根本不会允许,所以得找借口忽悠对方的意思吗? 不过听费知命这么一说,叶柏涵还真的是有些心动,所以说道:“唔……我可以详细问一问,作为寄名弟子都能做些什么,还有需要做些什么吗?” 颜扶生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是应有之义,没问题,先坐下吧,我慢慢与你说。” 之后颜扶生便花了不少时间,跟叶柏涵说了不少关于丹谷的事情。 丹谷在最初的时候只是一群丹师的聚集地,说起来并不是真的修仙门派。不过丹修战力弱,容易受人欺侮,高明的丹修常常会被胁迫甚至利用过之后直接被谋杀……有感于这些事情,所以一众丹师才联合起来建立了一个联盟。 因此丹谷最初并不叫丹谷,而叫丹盟。 不过随着丹盟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丹修发现聚集在一起的好处简直数不清,不但更方便交流,互相印证所学,还方便于交换材料,结伴冒险等等,这种情况下,丹谷才慢慢成了型。 在丹修联合起来之后,一些法力高强的魔修也不敢再随便打丹修的主意,主要是丹修们也比较奸猾,他们始终不忘初衷,所以内部一直门规森严,态度团结,还专门设立了一本“黑名单”,一旦发现有人伤害到丹谷弟子,就将之放上这本黑名册,视其情节严重与否,采取拒绝医治或者发悬赏令等行动。 因为这一点关系到丹谷本身的威慑力,所以谷内对这方面的规定十分严格,若是弟子违反了相关的规则,轻则逐出师门,重则清理门户。 总之,除此之外,丹谷虽也有一些其它细碎的规定,但是都没有这条来得严厉。 入丹谷,就要遵守这条门规,与丹谷同气连枝。 叶柏涵听了之后,仔细思考了一番,然后说道:“其它的姑且不说,颜谷主,如果有什么情况下,真道宗与丹谷弟子发生了冲突或者争执,又或者丹谷弟子因为自身行为不端而被杀,这种情况下我也要敌对对方吗?” 颜谷主听了,愣了一下,说道:“不,叶师弟你误解了。这一条规定的要旨并不在于有人杀害我门弟子,而是在于‘为了胁迫弟子为之治疗’而杀害了我们弟子。私人仇怨不算在其中,自有各自亲近的师长朋友为之报仇,不会上升到门派的高度。” 叶柏涵听了,整理了一下之后,明白了具体的情况,说道:“若是如此,我能够接受。” 于是接下来颜扶生又与他说了一些其它的需知,比如丹谷七堂的由来,诸堂各自分别的职能,以及弟子们修习各类秘藏的条件。 其具体制度比伽罗山可完善多了。 其实说起来丹谷弟子修行各类丹书秘藏的条件也很简单——就是考试,没完没了的考试。丹谷每月都有例行的考试,不强令弟子参加,但是只有通过了考试才能修行相应的秘藏。 除了考试之外,就是病例了。有一种情况下丹谷弟子是可以申请在没有通过测试的情况下就临时被授权特定的秘藏的,就是遇到了一些格外难以对付的伤情或者病灶的时候。 同时,因为丹谷常年在外面开设医馆,谷中的弟子每个月都有一百个病案的必须任务,根据各自的能力不同,会被分配到凡人馆,仙人馆,甚至如果自己有意愿,去当游医也可以。 除了病案之外,炼丹也能抵消任务。完成三十炉谷内征集的丹药同样也能申请进行测试然后秘藏,不过能的秘藏是不同的。 值得一提的是丹谷收取的报酬。丹谷对外有悬赏令,一般来说,若有人完成了悬赏令就可以抵偿诊金,但是也有一种情况,比如说病症很难解决,或者求医的人本身不是善类的情况下,他们就必须完成一次悬赏,同时交上人头和诊金,丹谷才会为之医治。 这样层层设置下来,既给人留了各种余地,又最大程度地增加了丹谷的影响力,叶柏涵对于设定这些规则的人算是相当佩服。 然后颜扶生说道:“你的丹道水准是够了,只是很多方面还缺乏了见识。当然这不能怪你,毕竟真道宗的底蕴有限……” 费知命又想打人了。 颜扶生赶紧换了个话题,说道:“……所以这段时间我会有针对性地给你安排一些功课,主要是用来扩展你的见闻和对于各类丹药的了解。你能学到什么程度,下一次考评的时候可以得到什么样的评价,直接就会影响你可以借阅的丹书层次。” 因为颜扶生这样说,接下来叶柏涵就开始花费不少时间读起了丹书。在学习的过程之中,他确实长进了不少。相比费长老教他的东西,颜扶生的教导明显更加完整而具有系统性,把叶柏涵以前学过的很多细碎杂乱都内容都整理了一番并且联结了起来。 然后很快就迎来了下一趟的测试。 在测试之中,叶柏涵成功地得到了很高的评价,然后被开放了地级以及以下秘藏的权限。之后他第一次进到丹阁的秘藏阁。秘藏阁虽然以阁为名,其实却是一个小秘境。 叶柏涵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卷轴和典籍,一时之间却是完全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阮飞青看他这副模样,顿时嗤地笑了一声,说道:“叶师叔是不是很震撼?我们丹谷的藏书阁跟你们真道宗想来大不一样吧?” 他本来应该会说的是云泥之别,不过好歹多吃了几次亏,没敢表现得太过嚣张,还是斟酌了下用词的。 叶柏涵却没在意他的话里有话,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很令人震撼。丹谷不愧是丹谷,底蕴丰厚。” 他这样坦诚地称赞,反而让阮飞青愣了一愣,然后有一种又输了的挫折感。他总觉得叶柏涵的反应每每衬得自己特别小家子气……他真不是故意的? 不管怎么样,阮飞青还是带着叶柏涵一路进了秘藏阁,然后根据他的意愿为他挑选了数部丹书和医术,教会他如何取得秘境的允许之后带了出来。 等把书带回到住所之后,叶柏涵的时候,忍不住询问颜扶生能不能对于书籍进行抄录。颜扶生便回答道:“抄录是可以的,但是不能赠与他人。如果丢失了那是没有法子,如果故意流传出去,被人发现之后会予 95|16.09.20 到目前为止,乾坤简原本的功能叶柏涵已经基本摸索清楚了——具体包括索引,储物,记录和搜索。 其中的一些功能在炼制难度上都不算太高,奇妙的是其思路。乾坤简上使用了大量的法阵,其中很大一部分的阵法都经过了大幅度的改良。比如说光是记录这一功能,形成的时候就包含了数个被特意改良而成的特殊阵法,其中包括了储存和取用墨水的阵法,抽取灵石之中的灵力把神识意念转变为真实文字的阵法,还有其他一些细节里面优化了整个功能的细小法阵。 整个乾坤简就是由密密麻麻彼此连接和互相作用影响的大量法阵构成。 叶柏涵总觉得这个思路比较新奇,似乎并不是一般来说常用的法器设计方式。但是这种不常见的方式,对他本人来说又有着熟悉之处,总觉得似乎在另外一个场合或者时间是很常见的设计思维。 被锁魂的不好之处就在这里显示出来了……他记不起来具体的情况。 不过对于叶柏涵来说,不管记得起来记不起来,一些改造乾坤简的工作都可以继续下去。 乾坤简目前的四个功能,其中索引可以通过关键词句迅速检索到需要的内容或者章节,储物就是配合一些显影功能将储存在储物空间之中的物品影像投影在书页上。 这个功能说起来简单,真正制作的流程却非常复杂,叶柏涵初初一检视,就发现自己原来在上面使用了至少七八个法阵,才勉强做出投影功能。 除此之外,搜索的功能是跟记录联合在一起的,具体就是叶柏涵携带乾坤简走过,或者用神识扫过的地形地点,乾坤简都会主动把地形给记录下来,以后距离千里之外,叶柏涵也可以查询地图,搜寻需要的资料。 这件法器虽然目前只有四项功能,但是每一项功能的用途却都非常实用。 乾坤简作为储物类法器,本身就是有认主功能的,但是叶柏涵想了想,最后还是拿着自己的神魂作为印记,确保即使自己去世了,除非是自己的转世,否则其它人也无法炼化和开启这样法器。 至少无法通过一般的手段炼化。 至于一些非常罕见或者强大的术法和炼器手段,叶柏涵就算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就没有过多纠结。 不过因为抄录丹术的问题,叶柏涵又在原来的基础上给加入了一个功能,就是复制。这个功能在启动之后,乾坤简可以通过时候的神识意志把正在的内容直接记录和复制下来,算是记录功能的扩展。 之后叶柏涵就开始专心学习丹术和抄录丹书。而随着时间过去,他的进度可以说是突飞猛进,难免继续让阮飞青嫉妒不已,不过嫉妒到一定程度,他也差不多已经麻木了,已经不会再刻意去跟他比较了。 这样一段经历下来,阮飞青恍然竟有些感悟,还私底下问了一下自己的师兄弟:“……当初一起学习的时候,师兄/师弟是不是也因为我而感觉到不甘心过?” 他家师兄当即就一头黑线,说道:“你问这个是想要挑衅吗?” 阮飞青:“……并不是。” 然后他家师兄说道:“认清原本有人比你出色有天赋,原本也是人世修行的一部分。这种感悟也是很重要的,能让人从不切实际的幻梦之中醒过来,重新脚踏实地。” 然后他对阮飞青露出了一个有些坏坏的笑容,说道:“……恭喜师弟,回到人间。” 阮飞青听了之后,花费了很多天去思考这件事情,终于彻底想通。 强求自己一定是最强,受到所有人的尊敬,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仙道途中永远前途未卜,后来居上者不计其数,而阮飞青自己也知道不少事例,是有人遭受过挫折之后奋发图强,最后后来居上的故事。 其实他的师长们应该早就看出来他已经误入迷途,才会试图通过这件事来点醒他。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阮飞青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对待叶柏涵的态度也自然了不少。 之后的日子,叶柏涵继续学习医道和丹道,他天资聪颖又有想法,学习之中举一反三,倒是提出了不少让颜扶生觉得有用的问题。 其实颜扶生也颇有些惊叹,奇怪于叶柏涵怎么会有这么多想法。而且这些想法显然并不是空中楼阁,天马行空而有所凭据,非常难得。他甚至觉得阮飞青其实就是少了那么点自己的想法,才会在叶柏涵面前相形失色。 因为有这个念头,颜扶生便暗暗决定了以后要多方面地督促阮飞青开阔思路和琢磨丹道,至少要培养出他的这种习惯。 学习丹道总体来说是一个十分枯燥和费脑的工作。空隙的时候,叶柏涵就会琢磨乾坤简的改进以转换思路。色希音在其中也帮了一些忙,他虽然不擅长炼器,但是在阵法方面却很有见地,叶柏涵受益不浅。 不过琢磨到一般,叶柏涵却发现自己手上的道笺和法墨都消耗得差不多了,顿时有点郁闷。他跟色希音讨论了一番,才知道自己原来一直跟都琅阁和唐楼有交易,对方也会定期按照他列出的单子为他配送相应的物材。 此时叶柏涵身处丹谷,没有办法与都琅阁进行交易,这些东西自然就要自己去买了。 两人便定下了去到去到附近的心符宗城市据点购买纸墨的计划。 不过这个过程之中,叶柏涵搜检物品的时候,同时也在自己的乾坤囊之中搜检出了一个银色的挂锁,他愣了一下,然后对着挂锁发了一会儿呆。 色希音见到那个长命锁的时候顿时愣了一下。 叶柏涵说道:“二师兄,你知道这个是什么东西吗?我看它的造型,似乎还有另外一半……难道是什么信物?” 色希音顿了一下,才自己取出了挂在脖子上的另一把长命锁。叶柏涵看着一模一样,只有方向不同的长命锁,顿时张大了眼睛。 叶柏涵心里琢磨着自己和色希音为什么会有同样的一对挂锁,琢磨着琢磨着就想歪了,脸色顿时有点苍白起来。 ——天哪,难道说他跟二师兄原本是一对断袖,然后这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可是叶柏涵对色希音一点那种意思都没有啊,他光是这么一想象就觉得很不自在,有种浑身恶寒的感觉。 叶柏涵虽然对自己失忆之前的事情不怎么了解,但是却总觉得自己心里还是比较喜欢女孩子的……可是如果这么对二师兄说的话,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渣,会不会觉得自己失个忆就变心很过分? ……叶柏涵脑补得百转千回,结果却听色希音说道:“这是我从楚家带出来的长命锁,楚家是以前你还是楚含江的时候出生的家族。” 叶柏涵:“……” 他猛然捂住了脸。色希音有些莫名其妙,叶柏涵却十分懊恼,唯独只庆幸刚才只是在脑补,并没有把心里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暴露出来,否则就不止是丢人而已了。 色希音对他这反应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已经习惯自己看不懂别人的情绪反应这件事了,这种时候一般只要假装成很懂的样子就行了,所以他开口说道:“师弟不用伤心,楚家覆灭是他们自作自受,一个人自己找死谁也拦不住,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不,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为了楚家觉得难过?叶柏涵甚至连楚家都有些什么人都没有印象了,而且又听说是几辈子之前的事情,多少觉得就算那一世的亲人还在,估计现在也死得差不多了,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还需要为之难过。 反而被色希音这么一提醒,他觉得自己于情于理都应该稍微为了自己曾经的家人难过一下。不过理智上虽然明白,感情上却非常难以融入。叶柏涵最后还是没憋出难过的情绪,想了想到底放弃了这种多少有点虚伪的行为。 然后他看了看色希音的那把长命锁,迟疑了一下,才问道:“师兄你的那把锁能摘下来给我看看吗?” 色希音自然没有什么不可的。 叶柏涵拿到那锁之后,仔细观察了一下两个挂锁的细节,发现至少看上去两把锁是完全可以合在一起的样子。考虑到这一点,他就伸手试着把它们组合在了一起。 然而就在把两把锁组合在了一起的一瞬间,两把锁之中同时猛然飞出了一道神光,然后分为两条,分别想着叶柏涵和色希音疾射而来。 色希音脸色一变,猛然拦住了两条光芒,然后才发现只是记忆残像,愣了一愣,到底还是放开了两道神识残像。 随后残像入脑,叶柏涵和色希音便双双看到了一段不可思议的场景。 只见识海之中,一座仿佛处于云端之上的城市巍然伫立,视野转变之后才发现是处于高山之巅。而这座城市之中,到处都是俊美秀逸但表情淡漠的男男女女来来往往,相处倒也彬彬有礼。 影像入脑的 96|16.09.20 疑似是天人族残像的影像还在两人的脑中继续上映着。 从视角上来说,以这个画面来看,留存这个信息的人应当还相当年少,身形瘦小。可惜从他们的视角上并不能明确分辨留存信息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能等着从之后的信息之中进行分析。 撇除掉这一点,光就此时的场景来看,天人族聚居在山巅的城市之中,性情淡漠但是彼此之间相处自有默契,反而带了一种别样的融洽感觉。而且即使性格冷淡,却并不表示他们生活无趣……乍看之下,这一族多高冷、毒舌、呆萌、慢一拍,看上去也别有意趣。 令人奇怪的是,这段记忆之中,时间流逝飞快,但是记忆的主人始终都没有说一句话。而随着时间过去,记忆主人的视角也在不断拔高,叶柏涵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原来原主还是个孩子,正在慢慢长大。 记忆残像并不是按部就班的,许多时候只会给人看它留存下来的东西,所以这一段记忆看似历经多年,其实只是一闪而过。 随后两人终于知道了原主的身份。 因为在原主成长到一定年龄的时候,有个侍女走了进来,对原主说道:“殿下,祈福仪式要开始了。” 侍女说话时候用的是一种陌生的语言,但是因为是神识传递的关系,叶柏涵和色希音却都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叶柏涵这才知道,这少女原来既是这座山巅之城的少城主,同时还是巫祝。而她之所以不能说话,似乎也跟她的职责有关。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完全出乎了叶柏涵的预料。天人族的祭典上,族人纷纷突然中了暗算,大群人类修真者突然出现,然后袭击了城市。 于幻境之中,叶柏涵意识到虽然天人族被认为是异人族,但是天人族自己却是把自己当做是人类之中的一个种族的,和鲛人族还不一样,天人族除了性情不同,外表上与一般人类没有任何区别,他们也觉得自己本是人类一脉。 这些人类修士袭击天人族的城市似乎是为了什么寻找什么宝贝,一直逼迫中了暗算的天人族中人交出他们的神器,但是天人族天性之中就带了一种残酷与冷漠,而且悍不畏死。即使在中了暗算的情况下,悍然反抗的天人族也给偷袭者造成了惨烈的结果。 叶柏涵站在记忆的主人的立场上,看着族人一个个被杀戮,被仅剩的一些没有遭受暗算的族人从敌人之中护送带走,几乎仿佛就能感受到那悲痛绝望的氛围。从原主的视野之中,天空仿佛都带上了一抹红。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少女最后还是没有逃出侵略者的手中。他们遇上了另外一拨敌人,护卫一个一个被杀死,少女试图反抗,杀了几个人之后最后落入敌手。 本来众人也要杀死她的,但是看她身份似乎不同寻常,便没有杀她,而是把她抓了起来,试图去威胁天人族。最后有天人族在众人的威胁下,终于吐露:“神器的秘密……只有巫祝知道……” 然后这个时候,突然有个女声开口说道:“我乾族的神器放在一个秘境之中。而乾族秘境唯有承神恩的双子才能开启,我的姐妹出生不久就已经早夭,我是无法开启乾族秘境的。” “乾族鲜少说谎,而神器的秘密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我数千子民,当着我的面被那些恶人一一杀死,却每个人都一口咬定,只有我知晓乾族神器的所在之处。” “从那一刻开始,我的人生便从此陷入了永无止境的谎言之中。” 无数的天人族在少女面前被杀害,包括少女的父亲,天人族的城主。少女在成年前不能说话,于是试图以文字告知敌人真相,告诉他们“她无法开启秘境,只有城民中同血缘的一对双子才能开启”,但是那些恶人看不懂天人族的文字,族人为了避免她说出真相,又故意激怒那些修士,最终都一一死亡。 而她的父亲,最后只是告诉她:“永远别告诉他们秘境的真相……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 少女终于知道,原来这些死亡,只是为了保护她。 天人族的反抗远比修士们想象中来得更加残酷和可怕,所以哪怕给城中的大部分人都下了毒,前来袭击的数千修士还是被屠戮过半,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这些损失自然要从天人族身上找补——他们搜刮了整座城市,夺走了无数法器和珍宝,最后还对少女上了各种恶毒残酷之极的刑法,可是他们不知道,天人族天生不畏疼痛,不怕任何刑罚。 少女几乎被折磨致死,但是还是咬紧牙关什么都没说。她以为自己就要去见族人了,没想到转眼之间,人族之中发生内乱,有一群修士突然出现,杀死了灭亡了天人族的恶人,把少女从刑牢之中放了出来。 把少女从刑牢中抱出来的,正是楚家的先祖,少女后来的丈夫,楚容。 他对少女悉心照顾,帮她养好了伤势,知晓她的身份之后,非但没有把她交出去,还帮她隐瞒了下来,让她装作普通人族女修混迹在修士之中。 少女最后嫁给了楚容为妻。 她为楚容生了一对孪生子。 结果生下孩子的那一天晚上,楚容终于图穷匕见。楚家人抱着她刚出生的两个孩子,威胁少女……楚夫人交出天人族的秘密。 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叶柏涵吃了一惊,然后猛然几乎掉下泪来。 他其实不知道少女跟自己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只是纯粹为了这么残酷的一幕而感到无法承受。 然后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再次响起了那个女声:“我觉得自己很蠢。我怎么会忘了呢?外面的人一直都是这么残酷的啊。” “我的孩子身上带着一半乾族的血统,一人身上多点,一人身上少点。他们当晚就把孩子抱走了,威胁说只有我交出神器,才会允许我们母子团圆。可是我不能,因为我已经知道了,人类最爱说谎了……就跟楚容骗我一样。” “父亲说,一辈子都不要告诉任何人神器的事情,除非我已经有了绝对的力量可以保护自己。而现在,因为有这两个孩子在……所以我更不能说。” “一旦他们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事情,一定会杀了我……和留着乾族血脉的我的孩子们。” 接下来的记忆画面平静中带着微妙的残酷。少女拿着自己的首饰炼制了两个长命锁,然后对着首饰偷偷施了法术,让人把长命锁挂在了两个孩子的身上。 “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检查这一对长命锁,所以我祈求他们发现不了其中的秘密。如果这挂锁最后也到不了他们的手里……便当是我们母子都没有运气吧。” 然而她的运气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所以最终楚容抱着两个孩子出现的时候,女人就发现两个孩子的脖子上都挂着一把银锁。她微笑了起来,楚容见她心情不错,就劝说了起来,各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是女人却没什么反应,只是默默地听着。 最后楚容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说道:“我都忘了……天人族的人都是没有心的……你未必就在意两个孩子的安危。” 女人没有说话。 之后在记忆之中,楚容再没有出现过。但是女人陆陆续续地从仆人口中听到消息,说是家主娶了新夫人,新夫人生了儿子……类似这样的消息。 楚容虽然没有再出现,楚容的堂兄却还时时试图来威逼女人。而随着时间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女人的那对儿子也已经长大,如同女人所预料的一般,天人族血统的孩子被人所敌视,甚至受到折磨,而她的另一个孩子却在之后主动前来央求她说出秘密。 女人从来不正眼看他,也从来不跟他说话。 没多久,天人族血统外显的那个孩子的死讯就传到了女人的耳中。女人终于没忍住,哭了一场。她的次子再次出现,说道: “你满意了吧!?你就抱着你的那些秘密去死吧!你可千万别说出来,别为了任何理由说出来……因为,上面沾着哥哥血淋淋的一条性命呢!” 那孩子愤然离开,再也没有再在女人面前出现过。 但是即使如此,女人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有长命锁之中留下了最后一段遗言:“我看到了那孩子的遗体,这些影像将会留存在这一把长命锁之中,只有拥有乾族血统的兄弟姐妹平安地成年之后,在有能力自保或者楚家其他人都已经死亡殆尽之后同时启动这两枚锁,秘密才会开启。” “我会在今夜死去。只有让那孩子成为这世上存活的最后一个乾族人,他才能平安地活下来。” “乾族已亡,若你们不幸流着乾族的血液出生,不用去报仇,只要……好好保护自己。若有必要,可以开启秘境。秘境里不但留存着那没一点用的神器,还有大量适合乾族修习的功法,或许能让你们更好地生存下去。” 影像在这最后一刻消散,叶柏涵和色希音面面相觑,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都没想到,两人的身世和楚家的过去还有这样的秘闻。 同时,两人的脑中也多了一段关于乾族秘境的信息。 叶柏涵猛然站起来,说道:“去找吧!乾族秘境里面应该有适合二师兄的功法!找到之后说不定师兄你的修炼就能变得比较顺利了!” 97|16.09.20 “不过,这地点有点谜啊。”色希音查看了一下信息之后,面色古怪地说道。 确实是很谜,因为这条信息的具体内容是“金乌落足后第一块土地上的水晶之门里”,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根本没有具体的地点可言。 叶柏涵想了想,说道:“是不是要先打听一下那座天人所居住的城市的遗址?既然是天人族的秘境,那么应该是以天人族的居住地作为基点然后才指出的路径。金乌落足后第一块土地,我们可以认为是天人族城市的东方。在这个地点搜寻一下,说不定会发现什么端倪。” 色希音想了想,觉得也是,就站起身来,说道:“我去查查看。” 叶柏涵便说道:“我也去跟谷主打听看看。” 然而叶柏涵的打听没什么效果,颜谷主听了他的问题,说道:“我是听过有关于天人族的传说,但是具体关于他们的栖息地的内容却并没有记录在我看过的相关笔记上面。” 叶柏涵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把真相说出来,只是说道:“我跟师兄讨论了一下,若是他真有天人族血脉,说不定天人族遗迹会有一些解决他目前修行问题的方法,所以想问问看相关的问题,有机会去探索一番。” 颜谷主听了,想了想之后说道:“原来如此。不过天人族遗迹的相关内容我是真的没看过。柏涵你要是有耐心的话,我可以让弟子顺手帮你搜集打听一下,但是不能保证结果,毕竟一千多年过去了。” 叶柏涵听了,立刻说道:“谢谢谷主。” 颜谷主便问道:“却毒丹炼制得怎么样了?却毒丹的炼制手法与疗伤丹有些相近,只是药材上有所变化而已,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难度才对。” 叶柏涵说道:“丹方已经熟悉了,目前解五行毒性的却毒丹都已经能够顺利炼制了,其他偏门一些的还有些困难,需要再熟悉一段时间的药材药性。” 颜谷主点了点头,说道:“你学习炼丹的方式与一般弟子不同。一般弟子都是背下了丹方之后懵懵懂懂直接跟着师父的指示走,你却会事先先了解和背书丹方之中用到的所有丹材的药性和融合变化。这样的做法确实有不少的好处,当然也麻烦许多,一般弟子是很难学习了。不过等你学习完毕,留下的笔记记录倒是可以让他们参考研究一番,或许会大有帮助。” 颜扶生死活要挖真道宗的墙角把叶柏涵收入囊中,无非就是垂涎他的天赋和丹道上的思维。叶柏涵对此十分理解,并且一直很配合。 拿了人家的好处,自然要忠人之事。叶柏涵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有原则的,所以目前也算相处愉快。 打听天人族的事情还需要一段时间,能不能打听到目前也还两说,所以叶柏涵不得不耐下性子来,把心思集中在丹道上面。 然后这个时候,色希音却开口,表示打算离开丹谷,回伽罗山一趟。等回过伽罗山,他还准备南下,回楚家当初所在的府城一趟。叶柏涵有些意外,问道:“师兄手上是不是有楚家留下的文献典籍?” 色希音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知道,我上了山之后就没想要回去楚家,所以楚家带来的东西我反正是能扔的通通都扔了,连一样也没留下。” 二师兄你这还真是够绝情的啊。你到底有多厌恶楚家啊? 不过仔细想想那段记忆残像之中楚家人的所作所为,叶柏涵倒是多少也有些理解色希音这些厌恶的来源。 不过既然是这样,叶柏涵有些不理解,色希音回伽罗山是为了什么。 色希音见他有所疑问,就主动说道:“我回去山上一趟,取点东西。我上山的时候带的东西并不多,楚家虽然败落了,但是原本应该还有不少残留的文献典籍。我大致知道楚家一些残留的物件是被什么人占据了,只是要拿回来恐怕要费一些功夫。” 叶柏涵听了,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二师兄你打算怎么把东西拿回来?” 色希音想了想,回答道:“看看情况。若是能够不费事地拿回来最好,如果不行,也只好用些手段。” 叶柏涵说道:“别伤及无辜。” 别怪他多说这么一句,若是其他同门也就算了,他家二师兄明显缺乏不能伤及无辜这个概念,多提醒一句不嫌多。 色希音听了,顿了一下,才说道:“如果师弟你在意,我会注意的。” 叶柏涵听他这么说,顿时放了一点心。色希音虽然没什么一般人都会有的怜悯之心,但是许下的承诺还是会用心遵守的,叶柏涵对这点还是比较相信的。 之后色希音先回返伽罗山,接下来则转道楚家。 叶柏涵则继续在丹谷修习丹道,顺便研究锁魂之力。 随着时间过去,这一天颜扶生匆匆出现,面露喜色,说道:“柏涵,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叶柏涵看了他带来的东西,发现是一本写着《魂经》的功法。 叶柏涵见了,便说道:“修魂的功法?这可少见得很。” 颜扶生说道:“修魂的功法确实很少见,就是修习的人也不多。毕竟这玩意儿比较鸡肋……不过我们研究研究,说不定能研究出解决锁魂问题的方法。” 颜扶生既然这样说,叶柏涵便也就开始修习起了魂经。出乎意料的,一般人来说十分难以修习的魂经叶柏涵修习得异常顺利。 但是魂经的顺利修习并没有帮助叶柏涵从锁魂之力解脱出来,再一次检查的时候,魂力增强了与否颜扶生没有察觉出来,但很明显,锁魂之力却再一次增强了。 颜扶生查问了叶柏涵,知道他并没有感到不适之后,便让他继续修习。 “锁魂之力既然作用于魂魄,”颜扶生说道,“那修炼魂魄使之强大应该不会有错。即使现在看上去修炼魂力也同时增强了锁魂之力,但是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找回你的记忆,而非消除锁魂之力。”颜扶生说道,“如果能修习神魂使之强大到一定程度,反过来控制锁魂之力,我们的目的也一样能够达到。” 叶柏涵听了,觉得有理,便点了点头回答道:“既然如此,我会用心修习的。” 这样修习魂经修习了一段时间,叶柏涵果然察觉到自己在思绪浮动之间似乎可以稍微影响到锁魂之力的动静了。虽然如何控制还毫无头绪,但是光是可以察觉到锁魂之力的存在就已经是一大进步。 结果正修习之间,伽罗山来了。 来的是陈叙,同时带来的还有天舟山在千珠城上方开放通行的消息。叶柏涵因为忘掉了许多事情,所以把天舟山的事情也给忘光了,只隐隐约约记得是令人期待的消息。 陈叙万分无奈,只有重新给他介绍了一番有关天舟山的消息,叶柏涵果不其然再次对天舟山产生了兴趣。修习魂经短期内也看不出多少成效,加上费知命也早就知道叶柏涵期待天舟山开市已经很久,便打算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情,陪叶柏涵去参与天舟山的仙人市。 正说话间,叶柏涵突然开口说道:“说起来,陈师兄……你腰上的这块玉佩……看上去有点眼熟。” 陈叙低头一看,顿时愣住。 可不是眼熟吗?之间陈叙腰上一块红色凤佩,怎么看都是无恨的化身,此时正安安静静地假装成一块没有灵识的真玉佩,默默挂在那里。 陈叙震惊了:“什么时候挂上来的!?” 叶柏涵:“……你说呢?” 自然是陈叙还在伽罗山上的时候偷偷溜到他身上的。 陈叙掩面,十分有自觉地说道:“完了!我一定会被掌门师叔杀了的。” 叶柏涵:“……至于这么夸张吗?” 陈叙开口说道:“……你不知道,你师父看你小师姐看得可紧……” 叶柏涵说道:“现在说这个也太迟了,要不先给师父传个信?” 陈叙说道:“……不行,我得先把她给送回去。” 结果话音刚落,那凤佩猛然一闪,却转眼已经挂到了叶柏涵的腰上。叶柏涵无奈,敲了敲玉佩的正面,说道:“师姐,听话。” 结果却听玉佩闷闷地说道:“师弟,你现在敲的位置是我的胸部。” 叶柏涵立刻缩手,说道:“啊,抱歉。” 然后又立刻反应过来,一头黑线,说道:“师姐,你都变成了玉佩了,还哪来的胸啊?你别闹了好吗。” 然后无恨才语气正经了许多,用神识传音说道:“小师叔名义上被禁闭,其实已经不在伽罗山,山上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件事。二师兄怀疑小师叔离山之后会想办法来找你……所以可以的话,尽量让我跟着你,万一遇到小师叔,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有反抗的余地。” 叶柏涵听了,愣了一下,才说道:“要不……还是给师父传个讯吧?师姐看上去真的很想去天舟山的样子。” 陈叙说道:“天舟山都是些炼器师,小心他们见猎心喜,看到无恨的时候试图把她抢走炼化……” 他的话没说完,无恨 98|16.09.20 要靠无恨保护肯定是没什么指望的事情,但是好歹无恨也算带来了有用的消息。 叶柏涵对林墨乘一直怀抱着很强的警惕心,凭他的聪明才智,根据已经有的讯息基本上还是能猜出林墨乘的目的的——对方无非不过是想制造一个替身。对方不在乎叶柏涵的人格或者自身意愿,只是想制造一个合自己意的替身。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对方的所作所为都带着一种自私到极点的冷酷。 叶柏涵叹了一声气,觉得自己有点讨厌起那个据说是自己前世的白袭青了……不过因为不管怎么样,白袭青只是做自己的选择,叶柏涵总不能让他为还不存在的来世承担责任,所以也不能抱怨太多,只能自己承担白袭青做过的事情的后果。 他想了想,再给应真道人传书的同时,还是忍不住暗示了应真道人一下关于林墨乘的事情。虽然他从众人的态度之中已经发现应真道人对于这位师弟信任有加,但是叶柏涵仍觉得自己应该尝试提醒一下。 应真道人收到信之后,先是对无恨私自出逃这件事皱了皱眉头,然后就看到了叶柏涵关于林墨乘的提醒。 他愣了一下,然后表情复杂。 他有些不解于叶柏涵为什么会对林墨乘充满敌意。就像色希音知道的那样,乌怀殊和林墨乘当年是共患难过的,又是那一代真道宗仅剩的一对师兄弟,他们之间是有很强的信任关系的……乌怀殊虽然不是很清楚林墨乘与白袭青之间确切发生过的事情,但是在印象之中叶柏涵与林墨乘的关系应当还算不错而已。 不过他思路稍微一转,就彷如有了领悟。他也隐约觉得,林墨乘最近的所作所为是有点疯癫了。其中的缘由乌怀殊隐隐约约有所察觉,却不是十分肯定。 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乌怀殊也不得不做些什么。 他阅信之后,迟疑半晌,就似乎下定了决心。他来到了砺剑峰林墨乘的洞府外,然后开口说道:“师弟,我想就柏涵的事情与你谈谈。” 却听里面林墨乘的声音传来,说道:“师兄不是都关我禁闭了吗?还有什么好谈的。” 乌怀殊说道:“便因为你是他师叔,又有旧事在前,我考虑到你只是情志难守,才只关了你禁闭。否则这件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师弟,我欠那孩子太多,这一世必然会护他平安,你若是下次再做这等事情,我必不会再手下留情。” 林墨乘答道:“既是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师兄你便关我一辈子禁闭好了,又何必来如此惺惺作态?” 乌怀殊听林墨乘这样说,皱了皱眉头,却觉得有几分不对。 若是平常吵架赌气,林墨乘这样说话也就算了。可是如今是为着叶柏涵的事情,林墨乘明显全然放不开,否则断然不至于竟然洗去叶柏涵的记忆。如今谈起这件事,林墨乘反而决口不提叶柏涵,还一副愿意老老实实关禁闭的模样,明显有哪里不对。 乌怀殊皱紧了眉头,开口说道:“师弟,开门,让我进去!” “我要关禁闭,师兄就不要来打扰我了。”却听林墨乘回答道,“你还是请回吧。” 这样说着,林墨乘的语气里面还带了几分嘲讽,但是乌怀殊这次细心分辨,却敏锐地察觉了那话语之中隐藏着的几分紧张。 他的脸色顿时大变,语气也严厉了起来,说道:“师弟,你若再不开门,我就要硬闯了!” 门里的声音顿时带了几分惊慌和色厉内荏,说道:“师兄连最后这点情分也不顾了吗?” 那语气或许是因为恐惧,听上去有几分扭曲,差不多就已经不太像是林墨乘的声音了。察觉到这一点之后,乌怀殊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说话的人并不是林墨乘,顿时再不客气,直接开始强行破阵。 伽罗山一众洞府都有自己的防御法阵,但是大多并非洞府主人自己所设,而是前人所留。乌怀殊作为掌门,哪怕阵法的主人不是他,至少对于每个洞府的禁制是那一类的法阵,如何破阵还是一清二楚的。 他甚至未曾花费多大力气,就破开了洞府的禁制。 然而破开禁制的一瞬间,乌怀殊就察觉到一阵凌厉的劲风迎面扑来,他本无防备,然而到底修为不凡,一剑刺去,却是正中要害,带出一蓬鲜艳的血花。 袭击他的是一团青色的毛团,袭击不成被刺了一剑之后就踉踉跄跄地落在地上,化作了人形,然后伸手抱住旁边一个身穿七色锦衣的少年就欲逃走。 乌怀殊却伸手就一道剑气,直击那狐妖和鹦鹉妖身上的穴位,却不料那狐妖竟然很有些道行,佯装被击落的模样,却在跌落地面的瞬间,猛然捏碎了一枚千里符。 乌怀殊刚松了一口气,却不防就这样被两只妖修给逃了。但是妖修虽然逃了,乌怀殊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关键。 他皱了皱眉,隐隐约约想起叶柏涵和色希音都分别暗示过他,说之前袭击两人的妖兽与林墨乘有所牵扯,但是乌怀殊一直不觉得林墨乘有任何勾结妖修对付同门的理由,所以对于这样的暗示一直不以为然,只认为两人思虑太多。 就算是此时亲眼在林墨乘的洞府看到妖修现身,乌怀殊也仍旧不太愿意相信林墨乘有在背后筹划对真道宗不利的事情,最多不过怀疑林墨乘私下驯养妖修而已。 但是无论理由是什么,乌怀殊都意识到林墨乘的消失对于叶柏涵来说显然是十分危险的,而他必须立刻采取行动。 叶柏涵收到回讯的时候,发现乌怀殊很干脆地同意了让无恨与之同行,并同时让他始终将凤佩佩戴在身上,不要离身。 在此同时,他又催促一行人早日前往天舟山,不要在路上多做逗留。同时到了天舟山之后,尽量多与同行交流,不要闭门造车,也尽量不要独处。 叶柏涵从这短短的一段留言之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皱了皱眉,怀疑伽罗山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终归是不方便询问。 不过叶柏涵推敲了一下乌怀殊的语气,觉得那语气上听起来最多就是有些警戒,并不像出了大事的样子,所以最后还是压下了疑问,打算听从师父的意思,先前往天舟山。 天舟山平时悬浮于云层之上,只有这十年一期的仙人大市才会悬停于中原各个城池的上方,而且每隔十日左右就会略微偏移一下位置,一年的开市期正好在大陆上走一个循环。一年之后,修士仍旧可以留在天舟山上,但是只能出不能进,而且天舟山在这段时间会被迷阵所笼罩,一旦离开天舟山范围,除了持有相关信物的天舟行会成员,他人是绝对别想再进山。 陈叙的意思是,叶柏涵要是能在天舟山遇到机缘就在山上留一轮,如果没能遇到机缘,那就停留一段时间然后离山。 这也是比较合理的建议。 这段时间天舟山正处于千珠城上空,而千珠城距离丹谷的距离并不是太远,众人御剑稍微飞行了一段时间就到了。 千珠城是中州大城,周边不少村镇环绕。叶柏涵等人抵达的时候城外就相当热闹,时不时有人挑担驾车,出城入城。 凡人的城市,如果有修士御剑出现毕竟还是比较引人注目,所以叶柏涵等人并没有接近城门主道附近。叶柏涵抬头望向千珠城上空,只见天空晴朗,一片澄澈,什么也没看到。 他愣了一愣,问道:“难道是已经飞往他处了?” 陈叙却有经验得多,开口说道:“自然是外部有迷阵保护。否则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出现在凡人城市的上空,岂不是引人慌乱?”然后他便对叶柏涵说道,“我们往上飞。” 叶柏涵便跟着众人一起往更高处御剑飞去。 等飞到一定高度之后,叶柏涵终于看到了天舟山的真面目。原来天舟山的底下看上去竟然又如一片澄澈无云的蓝色天空,而且会随着四周天色的变化而变化,多云时就如同浮在云上,无云时却又如同嵌在一面倒转的镜子或者湖泊之中。 叶柏涵看到的时候,就怀疑天舟山底下迷阵的结构会不会跟一些涂在现代交通工具上的隐形涂料的原理一致。 只是这个念头一起,他自己愣了一下。 “现代”这个词让他的思绪有些茫然,一时之间完全搞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但是他的脑子里又隐约浮起了一些有关于“现代”的影像——耸立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各式车辆,以及各种方便的电器…… 叶柏涵皱着眉头捂住了头。 每到关键的时候就想不起来前因后果让叶柏涵觉得有些暴躁。他拼命回想,却还是想不出来这个“现代”具体在哪里,便开口对陈叙问道:“陈师兄……你知道有那个仙人集或者秘境,名字叫做‘现代’吗?” 陈叙愣了一下,问道:“……现代?哪两个字?” 叶柏涵顿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想不起来……” 然后这个时候,他们差不多已经接近天舟城的城门口。只见整个天舟城看上去极为宏伟,墙体竟然是珍珠色的不知道什么石材。而接近天舟城外围的时候,陈叙便对叶柏涵等人说道:“我们下去吧,天舟城设了许多法阵,上空是不能飞行的,如果御剑会直接被法阵的力量吸住掉到城里。” 他刚这样说着,叶柏涵就看到一个从远处天空一路飚飞剑而来的修士一个收势不及冲到了天舟城上空的范围之内,然后冲到一半突然仿佛被 99|16.09.20 修士打了个滚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 叶柏涵沉默了一下,然后感叹道:“这屋子可真结实。” 听到叶柏涵的感叹,陈叙愣了一下,才有些表情复杂地回答道:“这里毕竟是天舟山,炼器师很多。房屋营造对于很多人来说也是炼器的一种方式,很是有些房子直接就是由法器构成的,所以不太容易坏。加上城里又配置了很多法阵,对于无论法器还是直接攻击都是有一定防御作用的,所以才不会担心损坏。” 然后他们就走到了城门口。城门前的修士倒是并没有向几人收缴入城费之类的东西,只是询问了一下几人的身份,然后给每人发了一对铭牌。 叶柏涵等人要在两块铭牌上都留下神识印记,一块自己放在身边作为身份证明,一边留存在天舟山的官方机构作为索引。 叶柏涵审视了一下铭牌,发现这东西很有些奥妙。铭牌之中似乎镶嵌了多个法阵,而且两块铭牌之间有一丝似有若无的联系,叶柏涵猜想天舟山的人应该可以通过一块铭牌来追踪另一块铭牌的气息。 同时铭牌有一定的认主和保护功能。叶柏涵虽然不曾细致探索,但是却本能地觉得这块铭牌跟天舟山本身的气息非常和洽,几乎融为一体。 不但如此,叶柏涵敏锐地察觉到整个天舟山范围之内都均匀散布着一种非常特殊的法阵气息,非要说的话比较像是监视器或者摄像头的感觉,不过具备的不是监视或者记录图像的功能,叶柏涵怀疑这些法阵覆盖了整座天舟山,城里密集城外稍微稀疏一些,起到的是排除未经记录的生命气息的作用。 光就这点说来,天舟山的防备确实十分紧密。 叶柏涵没有再追究自己脑子里相关设备的印象到底从何而来,他已经基本上习惯了作为一个失忆者十有的东西都记不完全这个现实。 之后他与陈叙讨论过之后,陈叙确认了他的这个想法:“天舟山上是布有大量的法阵,所以一旦有人闯入很容易被发现。铭牌不要弄丢,也不要放入乾坤囊之类的地方,否则很快就会被卫兵盯上的。不过在住所或者店铺之内就无所谓了,法阵不会监控住宅内的情况。” 然后陈叙就把叶柏涵等人带到了一家店铺之中。 叶柏涵本来以为他们是会住客栈的,没想到并不是。陈叙把他们带去的是一家据说由他老朋友在经营的店铺,这家店铺叫做万象斋,据说就算是在天舟山内也是一流的法器店铺。 店铺的主人是位看上去中年人模样的修士,相貌阳刚,留着两撇八字胡,不知道为什么叶柏涵看着总像是印象中某个非常有名的人物,可惜记不起来具体像谁。 这位万象斋的斋主姓廉,叫做廉心政,据说在天舟山经营法器店已经有上百年,是一位在城里很有些影响力的人物。 他与陈叙的关系似乎相当不错,所以对着众人的态度也算热情。陈叙见面之后,先是交给了廉斋主一个乾坤囊,叶柏涵怀疑里面装着法器,事实上两人之后的对话也证明了这一点。 廉斋主往袋中查看了一番,说道:“这次的剑器不少啊,而且品质似乎也相当不错。这可太稀奇了……你们不是一向盈余不多的嘛,难道贵派的弟子突然大彻大悟,决定不糟践法器,爱护着使了?” 陈叙听廉心政这样问,却是脸色复杂,回答道:“怎么可能?那群兔崽子们,能悠着点别把法器用废了才拿来修我就谢天谢地了。这回的法器数目多,却是要多亏了掌门师叔新收的小弟子。” 然后他便回过头来,拉着叶柏涵到了廉心政面前,说道:“来,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叶师弟,虽然年纪小,但是在炼器之道上很有想法,也肯用心。以后我伽罗山恐怕就要靠他了。” 叶柏涵问了一声好。 廉心政听了,愣了一下,才笑说道:“你这样高评价,想来他应该确实是极有天赋的。你们先进来,我带你们去客房,然后一路慢慢说吧。” 这样一路被廉心政带着穿过万象斋,叶柏涵也多少了解了一下万象斋的内部情况。 万象斋的占地面积可以说是相当不小,而且内部设施相当齐全。它面对大道的那一方是店铺,往前走一段路却如同变成了炼器坊,其中除了炼器室,还有符室,养器室,以及专门为了试用法器而建造的练武场。 廉心政一边走,一边考较了叶柏涵一些炼器方面的事情,结果这么一聊却有些惊奇起来。叶柏涵看上去完全是没有长成的少年——修仙本身是修身又修魂,修魂的部分与外表无碍,暂且不说,就修身这一点来说,本身与一般的凡人练武没多大区别,只不过效果更明显一些,都是能让少年人强身健体,却让成年人长命不衰,始终保持在最佳年岁的法门。 所以此时叶柏涵的实际年龄唯有比相貌来得小的,理应当不会超过二十。这年龄,若是说天赋出众,在廉心政看来也不过就是比一般初学者好一些。没想到叶柏涵却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是真的颇有些想法。 廉心政顿时觉得惊奇。 之后几人又往后走去,才走到了万象斋斋主及弟子居住的地方。伽罗山等人在客房安置下来之后,廉心政又招来一部分弟子,跟他们介绍了一下。 中途他很是赞扬了叶柏涵一番,一半因为确实赞赏叶柏涵的想法,另一半却是因为他是客人,又是陈叙的师弟。 然后他就发现自家弟子的脸色不是很好,在他的吩咐下勉强问候了一番,但是脸色都有些勉强。 叶柏涵也察觉了这点。 廉心政愣了一下,心知弟子们可能有所误会,但是又不方便当着陈叙的面解释或者训斥弟子,就只有先压下。 而这些弟子之中,只有一人的表情态度与其他人完全不同,对叶柏涵等人笑得热情洋溢,没心没肺地露出八颗闪着白光的牙齿。 廉心政便开口说道:“就……小虎你去带伽罗山的小师叔和师兄弟们去转一圈吧,我正好跟陈兄叙叙旧。” 笑起来露出八颗牙齿的陈小虎响亮地应了一声:“好!” 之后他领着众人出去之后,伽罗山的一众弟子脸色都有些古怪。作为心直口快的剑修,很快就有人开始憋不住了,窃窃私语起来。 万象斋弟子们的敌意表现得太明显了,让平素不擅长察言观色的野性人物们也感觉到了异常,实在是对方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 ……但是,叶柏涵捂住头,说道:“安静点。” 旁边还跟着一只陈小虎呢,万象斋的弟子确实有些没礼貌,但是明显自家的师侄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些坏话就不能忍到只剩下自家人了再说吗? 不过陈小虎倒是没有因为众人的窃窃私语而露出不满,事实上,他左右环顾了一番,却是有些迟疑地开口,说道:“你们不要在意,师兄们平日也不是这样的,只是最近临近天舟行会的入会选拔,师父又对叶师叔称赞有加,所以师兄们担心会被你们抢走名额,态度才差了一点。” 叶柏涵问道:“天舟行会的入会选拔?”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陈小虎见他不知道,便笑着开口给他讲解道:“就是天舟行会每年会举行一次选拔,选拔进入行会的成员……对了,天舟行会的收人规矩你们应该还不知道吧?” 陈叙的一个弟子便开口说道:“我好像听师父说起过一点。天舟行会的收人规矩有三种,一是贡献到了一定程度就可以入选升阶,二是如果在天舟山的炼器大比获得优胜也会被破例招收,三就是天舟城内一些大型店铺的店主推荐……” 陈小虎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这样。财力强大或者修为深厚的修士可以以第一种方式入会,成名的丹器符咒师可以尝试第二条路,但是像我们这种普通的弟子,一般就只能指望受到师长的推荐入会了。虽然受推荐入会也要经过考核,但是考核的内容却比参加大比获胜简单多了。” 便有弟子问道:“若是如此,等在炼器之道上有所成就之后才参与大比取得优胜入会,不也一样吗?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陈小虎摇了摇头,说道:“因为作为行会会员有很多好处,比起当一般法器铺的学徒弟子好太多了。天舟上像是我们这样的学徒弟子太多了,多数都是仆役的子女或者被收养的孤儿,修炼的天赋也并不是很好,所以能加入天舟行会,得到的资源也会大不一样,未来的修行也更有指望一点。” 然后他说道:“师兄们最近都有些争红了眼,所以对于有可能竞争这个名额的叶师叔才会有些敌意,叶师叔不必放在心上,等选拔过后,大家的情绪缓过来了就会好了。他们现在彼此之间也有些别扭,都鼓足了劲想要争一争,其实不是针对你们。” 叶柏涵抿嘴笑了笑,回答道:“没关系,我不在意的。而且我原本 100|16.09.20 之后的气氛就稍微和谐了一些。不管陈小虎的师兄,万象斋的弟子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经过陈小虎这么一番解释,叶柏涵就假装他说的是真的了。 至于叶柏涵的师侄们,因为都没什么心眼,所以比叶柏涵还不纠结,估计陈小虎这么一说,众人就全信了。 接下来陈小虎带着众人在东市转了一圈,大致告诉了众人一些主要建筑的位置。天舟城上其实不但有各种法器,符咒,丹药铺,同时材料铺一类的店铺也并不缺少。 当然,这边的材料普遍上就比下面贵了许多。 各种普通的材料大多贵了一倍以上,反而是一些珍稀材料的价格浮动不大,最多就是上浮了一两成左右。 不过纯粹以增加的灵石数目来说,当然还是后者的增长更多。 不过想起来也不奇怪,想来只要来天舟山的修士,都会有意地收集一些珍惜贵重的炼器或者炼丹材料带到天舟城来。反倒是一些常见的普通材料不会刻意去收集,毕竟普通材料就算价格翻倍,其实也贵不到哪里去。 天舟山不愧为天下最大的仙人集,城中的店铺种类极为多样,而且千奇百怪地什么都有。陈叙说对于天舟山来说,房屋其实也是灵器的一种,叶柏涵随后所见很快证实了这一点。他很快看到了一家店铺,看上去专门就是贩卖各种房屋形态的灵器的。 架子上的各种灵器看上去就跟一座座房屋模型似的,设计精巧,造型多样,十分引人注意。光就材料来看,有竹屋,木屋,石屋,金屋,玉屋,水晶屋等等……屋子就形制来说规格都不是很大——其实也可以理解,这种可以随身携带的法器房屋肯定比一般房屋造价贵许多,而且出门在外,太大的房屋反而不好安置,不是太好的选择。考虑到这一点,这类法器房屋才会多数制造得小巧玲珑。富丽堂皇的大屋虽然也有,数目上却相对稀少很多。 这些房屋法器上主要使用的术法包括了防御法阵和乾坤变化术。说起来,竹屋和金屋虽然材质不同,但是对于修士来说其价格却几乎没什么区别,而真正影响到这类法器价值的却是镶嵌在上面的法阵法术符咒等级。 店铺的伙计说道:“一级乾坤变化术二十个灵石,二级乾坤变化术八十个灵石,三级乾坤变化术两百个灵石……一级基础防御法阵十个灵石,二级五十个灵石,三级三百六十个灵石……另外我们还给客人提供各种量身定制的法阵,比如四象同归阵,五行定山阵等等。这是我们的阵法图鉴。” “店里能够提供的多数都是一到五级的常见法术法阵。”伙计说道,“不过如果客人自己能请到高明的阵法师,我们可以配合阵法师为客人镶嵌需要的阵法,只按照材料和人工收少量费用。” 叶柏涵觉得这设计还是挺人性化的,于是又问了一些其他方面的细节。 基础的房屋法器价格底价统一为五十个灵石,不管是竹木石头质地还是黄金玉石水晶质地都一样。当然这里的竹木也是经过仙道手段炼制的,在坚固度上并不逊色于其它材料。 但是在基础之上,乾坤变化术和防御法阵才是法器真正的价格大头。防御法阵影响法器本身的防御能力,而乾坤变化术则影响法器的各种空间与体积变化。一级乾坤变化术只能给单独的物件施法,五级则直接可以给法阵范围内的整个空间施法,区别非常之大。 除此之外,店家还会给房屋法器配备各种家具和设施。这种小屋规格虽然不大,功能却可以十分齐全,除了基本的居住环境之外,还能被配备上专门的丹室,炼器室和修行的静室等等。 当然,如果要加上一些乾坤储物法器,还要买家另外价钱,加的数额也跟乾坤储物器本身的空间大小有关系。 叶柏涵对于这种法器很有兴趣,不由地就挑挑拣拣起来。几个师侄看上去也有点眼馋,不过大概是囊中羞涩的关系,几人很是算计了一些时候,却还是表示不买了。 叶柏涵便说道:“你们各自去挑一个吧。五百灵石以下的每人挑一件,就当是我送你们的。” 众弟子顿时露出了喜悦之色,暗暗都觉得跟叶师叔出门果然大有好处,有一种傍上了土豪的幸福感。一众弟子谢过了叶柏涵,然后就去挑选了起来。 叶柏涵自己也挑了一会儿,但是都不是很合意,于是开口说道:“只能单独配备丹室或者炼器室之一么?如果我要把这些全部都配备上吗?” 伙计愣了一下,然后问道:“是指要把丹室和炼器室全部都配上……这也是可以的。呃……请稍等。” 他这样说着,就想去找合适的法器屋雏形。 却听叶柏涵说道:“不是,我是说,这些建筑,包括丹室,炼器室,符室,静室,练武场……能全部都建上吗?” 伙计听了,顿了一下,顿时眉开眼笑,意识到可能来了个大客户,便说道:“可以可以,自然是可以的!”然后他转身便搬来了一个看上去相对来说规制复杂许多的法器屋。 叶柏涵扫了一下,发现这个屋子非常之大,几乎就是一套带小楼的宅院的设计。这种规制的法器屋空位自然不少,果然足够放得下所有的建筑。 但是大型法器屋和小型法器屋的设计风格完全不一样。小型法器屋看上去风格各异,有简约风雅的也有精致秀丽的,但是大型法器屋因为本身结构的关系,多数看上去偏向复杂华丽。 就造型来说,虽然有人可能会喜欢,但是叶柏涵却觉得它没有小型的合心意。 他思索了一会儿,跟伙计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伙计愣了一愣,却是一时没有办法回复,便进了内室去找人来询问。 没一会儿出来了一个青年模样的修士,见了叶柏涵之后,询问道:“你想要在房屋之中施加乾坤开天术,然后在里面建造各种丹室炼器室一类的建筑?” 叶柏涵问道:“可以吗?” 修士回答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要开辟容纳得下这么多建筑的乾坤世界,估计花费会很是不菲。毕竟这需要使用到级别不低的乾坤开天术。” 叶柏涵想了想,却是开口问道:“能大致估算下价格吗?” “嗯……”修士听他这样说,顿了一下,便取来了一本册子并一叠刀叶笺,又取出一个纯黑色金属质地的算盘,拨了起来。 拨算盘的时候,修士顿了一下,又详细地开口问了一下叶柏涵的要求,比如各个部分的法阵要使用哪个级别的,法器屋本身要用哪个设计的法器胚胎……中途聊到具体的设计,叶柏涵忍不住自己画了一个图。 在这个图之中,叶柏涵把乾坤世界设计成了可以如同魔方一般内部转动,然后通过特定的法术控制,随时可以转换房间,只显露出需求空间的设计。 这个设计让修士大为新奇,很是研究了一番,同时询问了叶柏涵大量关于细节方面的问题。 最后修士估算出了一个大概的价格。这个数字有点大,他又对于叶柏涵关于魔方空间的设计很有兴趣,就私底下给叶柏涵稍微打了个折。 叶柏涵听了他估算出来的数额之后,思考了一下,觉得还可以接受,就放下了订金——连同几个师侄的一起。 之后离开店铺之后,叶柏涵又到其他地方逛了一大圈。中途经过一家法袍店铺的时候,陈小虎也顺便进去买了一样东西。 他没有避着叶柏涵,所以叶柏涵看清楚了那是一根女修使用的发带。 价格比较便宜,只要五个灵石。当然这么便宜的价格,功能也比较少,只附加了一个最低级的洁净法术。 叶柏涵问道:“是要买给家人还是买给姑娘家的啊?” 陈小虎腼腆笑答道:“买给我姐姐的。我姐姐天赋不是很好,每天做活都挺辛苦,收入不多还要照顾家里,我买个东西给她让她高兴一下。” 叶柏涵听了,说道:“你还蛮辛苦的。说起来你应该也是想要加入行会的吧?但是你好像不是很紧张的样子,对我们也很友善。你不担心多出人来争名额吗?” 陈小虎听了,愣了一愣,然后憨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我不是不担心多出人来争名额,我是知道自己争不到,所以才不想太多。” 叶柏涵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问道:“为什么?” 陈小虎说道:“我刚才说我姐姐天赋不好对吧?其实我也差不多,修行和炼器的天赋都不是很好。唔……比我姐姐可能稍微好一点,但是跟师兄弟们就不能比了。我天赋很差,在万象斋里可能只有老实听话,和能干累活这两个优点。” 他有几分黯然,却尽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所以我要努力干活,多挣点钱。虽然比师兄们慢点,但是也许以后也能凭自己的力量加入行会呢。” 101|16.09.29 叶柏涵看着他的笑容,有几分感触和动容,但是随后就变成了赞赏。 陈小虎这种乐观和健康的心态,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天赋和才能呢?叶柏涵虽然修行多年,但是心态上其实没有太大的变化,并不曾觉得修为就是一切。 相反来说,他觉得修行与否并不会影响一个人的生活状态,心灵的状态才会,所以陈小虎这种态度他还是很欣赏的。 接下来,陈小虎带着叶柏涵到了天舟行会最近的交接点。 这时候就要说说天舟行会的情况了。天舟行会是天舟山的统御机构,由大量声名远扬的丹器师,符咒师,阵法师一类的修士们联合建立。最早期的时候,天舟行会的会员们其实就是天舟山的建造者——这也不奇怪,估计这种直接由法器构成的洞天福地,也就只有财力强横的丹器师们能够建造出来了。 不过实际说起来,天舟行会的会员也并不仅仅只有丹器师和各种器法师,正常的剑修法修也不少,毕竟天舟山也需要守护者,否则一群战斗力偏弱的丹修器修符修……光靠着法器丹药的力量保护这样一个洞天福地终究是有些不够灵活。 陈小虎把叶柏涵带到了天舟行会据点之后,叶柏涵询问了一下,就知道了天舟行会大致的入会标准。 说白了也就两个条件,你要不有能力给天舟行会办事,要不有财力给天舟行会做贡献。具体的形式则表现为完成天舟行会会定期发布的任务。 凡是到了天舟山的修士基本上都可以拿着自己的铭牌去行会据点接任务,任务的种类可以分为两个大类,一个是给战力高强的修士的,一个是给水准高明的丹器师的。 ……当然土豪们不管哪一类都可以接,天舟行会并不会在意你使用什么手段完成的任务。 就给丹器师的一类任务来说,多数是丹药或者法器符咒一类物品的制作,而且每一个任务要求的数目都不小。完成任务本身是有报酬的,价格不是很高,但是叶柏涵稍微估算一下,就发现那应该算是正常的收购价。 他之前长期跟唐楼和都琅阁进行交易,虽然把交易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是对于价格之类的东西还存在着一些近乎本能的概念。 天舟行会的任务分成天地人三个等级,完成七七四十九个人级任务再经过一次技术考核可以进入地级,完成九九八十一个地级任务之后经过第二次考核可以进入天级。一旦进入天级就可以参与天舟行会的内部考核,考核通过就算是行会的正式成员了。 叶柏涵了解了一下规则之后,说道:“也不是很难啊……” 陈小虎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叶师叔你看看具体的任务内容吧。” 叶柏涵扫了一眼人级任务的内容。上面各种各样的任务都有,丹药的,法器的,符咒的……就是数量要求比较多,比如叶柏涵随意扫过一张单子,就看到上面要求要十颗一瓶,五百瓶中品疗伤丹,期限则在四天之内。 五千颗疗伤丹,少说也要几十上百炉,要炼起来确实时间比较紧张。 叶柏涵想了想,就伸手表示要接下这个任务。 陈小虎吃了一惊,说道:“叶师叔!五千颗疗伤丹,你们几个人几天内绝对炼不完的!你别冲动啊!这么多丹药,如果靠买卖入手很亏的。” 叶柏涵说道:“不用担心,我既然接了下来,自然是有自信完成的。”但却没有说具体要怎么完成。他自知自己炼丹的方式有点难以置信,贸然说出来反而惹人怀疑,就没有直接告诉陈小虎。 之后回到万象斋,叶柏涵便想陈小虎询问丹房的事情。万象斋总体来说来说还是以贩卖法器为主,丹房虽然设置了,却主要不是为了炼丹。 有些法器的制作会牵涉到罕见的特殊丹药,这种时候万象斋会请一些丹师来帮忙进行制作,这种时候丹室才会被使用。叶柏涵的运气不错,这天并没有丹师在,整个丹房都有些空荡荡的,正好适合他使用。 叶柏涵查看了一会儿丹室的环境。这间丹室空间不小,但是却一共只放了四座丹炉,每一座之间的距离都拉得挺远,显然是给不同的丹师进行使用的。 他查看了一下大致的环境之后,突然动手开始在丹室内放置炼丹炉,而且一口气放了十二座炼丹炉。 陈小虎被吓了一大跳,完全没想到叶柏涵会随身携带这么多炼丹炉。 伽罗山这次来的人就算翻了倍也没这个数。 陈小虎毕竟是器师,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叶柏涵难道是要使用傀儡炼丹?但是傀儡终究只是傀儡,不能用神识感知和判断丹液的状态,连天舟行会目前也还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陈小虎并不觉得其他人可以。 结果叶柏涵却并没有拿出任何类似于傀儡的东西,而是直接开始在每个丹炉旁边铺设一些奇怪的小机关。 这些小机关看上去并不复杂。虽然机械结构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可能都有难懂,对于器师却根本不算问题。 陈小虎之前一直说自己天赋不好,但是基本的炼器知识他还是学得很扎实的。叶柏涵的机关在整体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架子,每个节点下面都布置了一座丹炉,上方则是密密麻麻的格子,格子被悬挂在细细的金属条上面,然后金属条穿过架子的内部一直连接到丹炉群的中心,并在那里形成了大量带着木质键位的盘子。 如果没弄错的话,每个木键的中心都被刻下了一个功能极为简单的微型法阵,而这些盘子每一个都对应一座丹炉。每个木键也对应了一个木格。 叶柏涵先是走到每一座丹炉旁边,按照一定分量配置好丹药的材料,然后将之一一装入木格子。陈小虎到这时候已经隐约猜想到他在做什么,却有些不敢相信。 如果叶柏涵做这些事情的动机和他想象的一样,那么陈小虎觉得这位小师叔真是太托大了。 陈小虎忍不住开口说道:“叶师叔,你要用同时炼十六炉丹?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叶柏涵说道:“你就看着吧,我心里有数。”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陈小虎最为晚辈,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叶柏涵装好丹材,筹备好丹火,然后站到了中央的木盘之中。他站定之后,灵力轻轻一催,就见十六座丹炉同时燃起丹火,同时丹炉上的格子开始降落到了一个只距离炉口半尺左右的位置,似乎等候着被投入炉中。 陈小虎一瞬间只想转过头去不看。他稍微算了一下叶柏涵放入到格子中的药材价值,就觉得心脏有点承受不住。虽然不是他的,陈小虎还是有点替叶柏涵心疼。 然后这样自欺欺人了一会儿,再抬头的时候,陈小虎却惊愕地发现视野之中的丹液都在顺利地融合。 叶柏涵的动作非常流畅,每次轻轻敲击一个木键,就有一个格子的底面打开,丹材落入炉中,然后化成丹液,与原来的丹液融合在一起。 稀奇的是他并不是按照顺序在操控丹材的,似乎只是全无规则地随意决定着顺序,但是每一次药材加入的时候却又总是恰到好处。 陈小虎张大了嘴巴。 ……怎么可能?那可是十六座丹炉,一个人的神识到底要有多强大,才能同时掌握十六座丹炉的细节变化。 陈小虎一瞬间觉得几乎就要窒息。 他怀疑自己其实是在做梦。 但是叶柏涵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行为给人造成的震惊。他按部就班地炼制着丹药,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才差不多炼制成功。 炉火熄灭,木格上升,陈小虎仿佛猛然从睡梦之中惊醒,然后对着叶柏涵问道:“……炼完了!?” 他的模样看上去比叶柏涵还要紧张。 叶柏涵说道:“炼完了。” 然后他检查了一番丹炉并开始把疗伤丹收入品种,说道:“一共一千多颗中品疗伤丹,看起来还要再练一趟。” 十六炉炼了一千多颗,一炉大约就六七十颗,说起来倒是不算多。不过陈小虎倒觉得很正常,毕竟叶柏涵之前同时炼十六炉丹药,有所损失是正常的。其实光这个作为说出去就已经很惊人了。 他说道:“师叔你好厉害……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同时炼多炉丹的。” 结果叶柏涵后面还大喘气了一下:“……剩下的六百多颗上品疗伤丹倒是要想想怎么处理,你说卖掉好还是留下来叫地级任务好?我现在手头上灵石虽然还够用,但是有出无尽,怕是迟早会花光。” 陈小虎有点懵逼:“什么上品疗伤丹……?” 叶柏涵看他这个样子,顿了一下,却说道:“……没什么。” 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有点刺激到这孩子了,就没有再说。 之后陈小虎回到自己的房间,感觉还是有点混沌。同屋居住的师兄还没有回来,陈小虎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的遭遇,慢慢意识到了叶柏涵与自己之间的巨大差距。 ……叶柏涵年纪轻,能力却很强,神识更是惊人地强大。跟没有天赋的自己完全不一样,感觉做什么都很轻松的样子。 陈小虎忍不住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想什么呢!?天赋好的人多的是,叶师叔挺好的,不要多想。 然后他把 102|16.09.29 次日大概是廉斋主跟弟子们把事情解释清楚了,又或者教训过了,斋里的弟子们对于伽罗山众人的态度很快有了转变,哪怕说不上有多么热情,至少友好了很多。 叶柏涵在连续炼制了几批丹药之后也变得有些疲惫,就没有马上去完成任务,而是先休息了一晚上。 次日叶柏涵就去了一趟行会据点,然后把丹药给上交了。他这么快就上交丹药令行会的人很是惊讶,对方检查了一下丹药之后,在心里默默给叶柏涵贴上了一个财力雄厚的冤大头的标签。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每天叶柏涵都能交付一两个任务。他本来还琢磨着要不要把炼制出来越级的药品给卖出去,后来发现按照这时候完成任务的进度,只是完成行会方面任务所回收的资金其实也已经够他使用了。 任务给予的报酬虽然偏低,基本的劳务费用还是有的,而丹师的劳务费用本来就不算低。 因为这样,叶柏涵就没有太过着急于出手一些品质较好的丹药。他现在炼制上品丹方还比较费力,所以能够取巧用一些炼制中品丹药的时候直接产出的上品丹药,对叶柏涵来说也是一种省事又取巧的办法。 这样一路做着天舟行会的任务,慢慢地他也差不多了解了行会之中发布的这些任务的原因。像是丹谷这种大派,或者像是天舟山这种丹器师的聚集地,一般都会接受各大仙门以及像是都琅阁一类组织的订单,其中一部分难度利润不高,或者不涉及独门秘方的就会发布出来给普通的丹器师,一来省下来人力,二来也正好考较新人。 可以说是一举两得之举。 倒是行会之人见叶柏涵这样有财力,态度慢慢变得热情许多。到此时为止,还没有任何人意识到叶柏涵并不是土豪,他上交的丹药都是他自己炼制的。 这天他交完任务,从行会据点回万象斋的途中,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有个背着□□的青年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青年穿一身黑色长袍,身姿俊秀挺拔,看上去就相当有气场,感觉修为不低。叶柏涵愣了一下,然后停下了脚步,有些警惕地望着对方。 青年却并不介意他的这点敌意,而是主动开口问道:“是柏涵殿下吗?” 叶柏涵顿时一愣,没预料对方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他觉得看青年这样子不像是劫道的,顿时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疑惑。 “……你是?” “蓬莱泽君别云生,受明皇所托,来看看殿下的情况。殿下最近可还好?” 叶柏涵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他家里派来的人。家人的事他虽然记不太清楚了,但是乌怀殊好歹没有趁火打劫,把叶柏涵的身世给瞒下来。 所以叶柏涵多少还是知道自己的出身的。 叶柏涵问道:“是我父亲让你来的!?” 别云生说道:“是,明皇陛下让我来看看殿下的情况,如有必要,便留在殿下身边保护殿下。最近天下大乱,妖魔猖狂,陛下怕伽罗山保护不好殿下,所以让我前来协助。” 叶柏涵对明国没留下多少记忆,所以也没怀疑明皇怎么能差遣得动蓬莱的修士,还以为世俗的帝王原本就有这般力量。 不过明皇派人保护他,叶柏涵还是有些感动的。他甚至有些惭愧,因为自己完全不记得家里的事情了。 这样一想,他却是多少又恼怒了林墨乘几分。 街上不好说话,叶柏涵就把别云生带到了万象斋。路上他开口问了不少关于明国的事情,并且默默地衡量着其中的真假——虽然别云生说是叶柏涵的父亲派来的,但是叶柏涵也并没有完全相信,只是姑且判断对方有泰半可能性是明皇派来的,小半可能是林墨乘的阴谋。 这样一路到了万象斋,出人意料地廉心政竟然认出了别云生,说道:“这位莫非是蓬莱来客?” 叶柏涵愣了一下,讶异道:“斋主你怎么看出来的?” 别云生却并不惊奇,笑问道:“斋主见过我?” 廉心政便开口说道:“我还以为我认错了。我师父早年原本住在蓬莱,是心门弟子,我年轻时可是很仰慕泽君的,常常上泽山听泽君讲道,受益匪浅。泽君来天舟山是来买东西的吗?” 别云生便说道:“我受明皇之托,来看顾一下皇子殿下。” 廉心政说道:“明皇皇子也在左近吗?” 叶柏涵:“……”他开口道,“斋主,我在这里。” 廉心政说道:“啊,倒是我忽略叶道友了。” 叶柏涵:“……” 别云生开口说道:“斋主,殿下的意思是,他人就站在你面前。” 廉心政愣了一下,然后大吃一惊,才知道叶柏涵的身份。 话说到这个地步,叶柏涵倒不觉得别云生在说谎了。随后他又私底下找人打听了一下关于蓬莱泽君的消息,终于觉得不太可能是林墨乘的后手。 别云生是蓬莱仙帝青玄神君座下门人,是个活了八百多年的老妖怪。当年青玄神君出走小蓬莱之后,蓬莱就由八位仙君掌管,别云生本人就是掌管蓬莱深处映月泽和泽边十二座峰峦的仙君。 知道别云生的身份之后,叶柏涵倒觉得他不太可能是林墨乘的后手了。倒是明皇能使唤这样的人物反而让叶柏涵觉得十分惊异。 之后他与别云生对面而坐,忍不住开口问道:“泽君与我父皇交情很好?” 别云生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道:“明皇与我多有渊源。”却并不说是什么样的渊源。 叶柏涵察言观色,转了话题,说道:“泽君之前说现今天下大乱,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别云生说道:“正是如此。近段时日中原各地都发生了不少大事,有大量魔修突然行事猖狂,开始大量做下各种耸人听闻的案子,疑似有人刻意谋划。情况不明的时候,殿下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这样说着,他开口与叶柏涵说了几件最近发生的案子。 比方说有一个案子就是原来有一位修仙世家的子弟,早年曾与另一位世家女修定下过婚约,后来因为其家中发生变故,私底下杀人夺宝遇上硬点子,反遭人灭杀。之后那人家道败落,女修与其家中便不肯履行婚约,反而将之驱逐出城。 结果这一次再出现,当时的世家弟子已经成了魔修,且在防不胜防之下,掳掠了他当年的未婚妻子,将之凌虐致死。那女修灵根极好,修为亦是不低,却被魔修当做炉鼎,用邪恶功法吸干修为废去灵根之后玩弄至毙命,尸身惨不忍睹。 其它诸如此种事情还有许多。 叶柏涵说道:“那魔修抓到了没有!?” 别云生说道:“并未。天舟山虽然防备严格,但是毕竟人多混杂,不防就有魔修偷偷掩饰功法容貌潜伏进来,所以殿下要尽量小心。” 叶柏涵便点了点头,说道:“多谢,我会小心的。” 之后别云生便在万象斋住了下来,且一直伴着叶柏涵同进同出。 而这段时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天廉斋主将陈小虎叫到书房,说道:“我已经决定了,这一次行会的推荐名额,就推荐你和你三师兄。” 陈小虎顿时愣住,完全不敢相信。 廉斋主见他这个模样,皱了皱眉头,说道:“怎么了?别说你不想去。” 陈小虎这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怎……怎么会?就是师父你……怎么会推荐我呢?我在炼器上天赋一般,几位师兄都学得比我好……” 廉斋主听了,却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却不觉得他们真的学得比你好。你几位师兄里有几个能和你一样,目前能锻出甲级品质的法器?” 陈小虎说道:“……我不过就是练习的次数多一些而已。师兄们都已经能锻造灵器了……我还连边都没摸到……” 却听廉心政说道:“劣质的灵器也只不过是浪费材料而已。他们还没到这种程度,却偏要急功近利,我倒觉得你师兄们的心有点太大了,需要压一压!” 之后廉心政就在斋中宣布了这个消息。 消息宣布之后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看在陈小虎平日为人处世比较到位的份上勉强祝福了两句,也有人一改往常的态度对陈小虎态度冷淡甚至冷嘲热讽。 推荐名额难得,陈小虎说不高兴那是骗人的。但是师兄弟们态度上的变化也难免让他有些难受。不过这点难受却还不足以让他放弃未来的前途。 他先前没有刻意准备过考核的事情,在名额放出来之后,他却突然用功起来,开始花时间准备起了考核的事情。 众弟子里面,有人看上去相当失落,有人上来祝福,也有人冷嘲热讽,但是作为廉斋主五弟子的一名学徒却是脸色发黑,没有理会任何人就直接离开了。 边有人笑着对陈小虎说道:“他还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呢!” 青年本来是属于万象斋之中天赋最好的那一拨人之一,之前已经成功炼出了灵器等级的成品。虽然比三师兄差一点,却也属于最有希望夺得名额的人之一。 此时他的脸色难看得紧。 等走到无人的地方,他一拳打在了柱子上,咬牙切齿地说道:“凭什么!?” 却听一个声音说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他的作风不是一向如此?” 青年愣了一下,猛然抬头,却看到 103|16.09.29 青年受了惊吓,立刻大叫道:“你是什么人!?” 那戴面具的男人却笑着摘下面具,说道:“我是你。” “三十年前的你。” 青年一开始没听懂这句话,愣在当场,许久之后,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用惊愕的目光看向男人,猛然开口说道:“你是……你是……” 而在斋中的另一侧,叶柏涵听了陈小虎的诉苦,开口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小虎,一个人要出头,就总会有一些阻碍。如果你觉得值得,你可以尽力去取得师兄弟们的谅解,但也要做好自己做的大部分努力都没有用的准备。” 陈小虎顿时有些沮丧:“这样啊……其实我也知道师兄们肯定会生气。” 叶柏涵便继续说道:“大部分人都只是控制不住自己而已,时间过去就好了。至于因为这样就从此对你鼻子不对鼻子眼睛不对眼睛的,也不值得深交。” 陈小虎想了想,觉得叶柏涵说得对,心情倒是稍微好了一点。 不过他表情缓和之后,叶柏涵瞟了他一眼,突然有些奇怪地说道:“话说回来,小虎,你为什么来找我说这件事?” 陈小虎愣了一下,说道:“因为叶师叔虽然跟我年纪差不了多少,但是看上去真的很可靠,也好相处。我又不能找师兄师弟们说……毕竟现在是我拿了推荐的名额。” 叶柏涵听他这么说,倒是有点意外。 随后叶柏涵继续做任务升级。他算是发现了,靠做任务加入行会真的是特别麻烦的事情,越是做到后来,那惊人的任务品数目就越发让人觉得有压力。 这种情况下,唯独值得庆幸的事情或许就是天舟城中各种材料的交易量一直很大,而且还会有人看中这边药材和器材的高价,长期特意收集各种材料带来天舟山贩卖。这大大降低了叶柏涵在于材料方面的担忧。 之后别云生基本上是和他形影不离的状态,虽然这样有点不自由,但是叶柏涵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所以也就由他去了。而从别云生的口中,叶柏涵很快知道了一些出乎预料的消息。 “……你是说这些事跟瀛洲有关系!?” “未必跟瀛洲有关系,就是这些魔修作恶时脸上都带着产于瀛洲的特殊面具,可以隔绝神识和灵力波动的那种,所以已经有受害者的亲友前往瀛洲无根会去讨要说法了,希望从面具的来源揪出这些魔修的根基。” 叶柏涵说道:“……为什么突然这个时候一齐闹出事来……” 他心头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却听别云生说道:“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有心操纵。” 说到这里,他们刚好回到万象斋门口。叶柏涵跟店里的伙计们打了声招呼,就进了后院,向着自己的客房走去。 结果还没走到门口,他的脸色却猛然一变。 因为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谁在里面!?”随着别云生重重推开门,叶柏涵的神识也是猛然张开。 然后,他看到了躺在血泊之中,张大了眼睛死不瞑目的陈小虎。 眼前的场景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几乎是随后不到一盏茶时间,就有人随后闯了进来,大声叫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几人就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青年。 几人脸色大变,往后退了两步就开始拔剑对上叶柏涵。 叶柏涵却对他们说道:“去把你们斋主叫来!” 几人没有动,只是持剑对着叶柏涵。 叶柏涵见他们不动,皱了皱眉头,危险地盯着几人,先把他们的长相身份一一给记了下来。确定自己都记住了之后,他却不再望向三人,而是开始以整个万象斋为目标,传音唤人:“廉斋主,我是叶柏涵!有大事发生,请来我房中一趟!” 那几个弟子没想到叶柏涵竟然会选择召唤廖心政,一愣之后,其中一人突然开口说道:“叶柏涵!你简直丧心病狂,我师父好心留你暂住万象斋,陈师弟也对你照顾有加,你却对我师弟——” 却不料叶柏涵神色凶厉,眼神阴霾地说道:“……所以我绝对会替小虎抓出杀他的凶手!你们最好小心着!不管下手的是谁,我都不会让他好过。” 几个万象斋弟子顿时愣住。 叶柏涵补充了一句:“……包括凶手的同谋。” 在场的众弟子顿时打了个冷颤。 叶柏涵的运气总体来说还不错,廉斋主此时正在斋中,听到叶柏涵的传音立刻赶了过来,然后在看到陈小虎的尸体之后大惊失色:“……小虎!” 叶柏涵便说道:“廉斋主!找他的神魂!” 廉斋主听了,猛然反应过来,然后便取出一只纸鹤,将之催发后令其去城中寻找会黄泉引路术的大人物。纸鹤化光之后,他猛然对在场的人问道:“怎么会这样!?谁看到凶手了!?” 叶柏涵说道:“廉斋主,不要急。万象斋就这么大,而且人来人往,凶手行凶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现在重要的是立刻封闭店铺,把人召集过来,避免可能的疑凶逃走。” 廉斋主虽然伤心,但是毕竟也是生死看透的修士,当即立刻冷静了一些,决定按照叶柏涵的话去做。 在场的弟子之中有人心存不解,说道:“师父!师弟可是死在他的屋子里的!” 这简直是□□裸地试图指责叶柏涵是凶手了。叶柏涵听了,望了对方一眼,却没有说话。廉心政没想到弟子会说这样的话,一时却没有说话,反而回头望向廉心政。 廉心政听了,却皱着眉头看了自家弟子一眼,说道:“闭嘴!” 叶柏涵明确廉心政的态度之后,才开口说道:“我对小虎动手,动机是什么?谁想嫁祸,也不要做这么粗糙的设计——我刚刚才跟泽君一起从行会据点回来,但是地上的血却已经半干了!何况我与廉斋主和小虎都没有任何冤仇,反而颇有些交情。” 那弟子被他这么一训,一时哑口无言,却没有再说话了。 然后叶柏涵又对廉心政说道:“斋主若不嫌弃,我愿意助斋主一臂之力,抓出凶手,为小虎报仇!” 他的紧皱眉头,眼神看上去颇为坚定。 廉心政自然不会拒绝。 他愿意配合就最好不过了。接下来叶柏涵召集众人,先是询问了一下众人在之前几个时辰的行踪。顿时有人很不愿意,说道:“这是把我们当凶手了!?” 叶柏涵说道:“这是为了排除一部分人的凶手嫌疑!如果你是无辜的,不过是一些行踪方面的问题有什么不好说的!?” 眼看又要发生争执,廉心政却开口强行阻止,命令一众弟子听话。 之后叶柏涵的排查总算可以正常进行。他开口询问了一众弟子的行踪,然后又询问了一众在尸体被发现之前曾经在附近停留过的弟子。 万象斋之中的人不少,虽然白天蹲后院的不是很多,但是总有人要中途回来放点东西或者拿点东西的,也有弟子或者仆役今天就在后院忙活的。 这样一问,果然找出了几位案发时候就在附近的。 不过法术之中自有一些高明手段,结个阵就能掩藏声音动静,所以叶柏涵也不问他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只问他们中途可有见过什么人来过。 弟子们一一说了。 随后叶柏涵又问了一些关于廉斋主和陈小虎本人的事情,比如两人都有什么仇敌,廉斋主也一一回复了。 总体来说廉斋主自认为没有什么仇敌,他就是个卓有成就的器师,而器师不如其它好战的剑修法修,一般不会轻易与人结仇。 万象斋在天舟城内倒是多多少少有一些同业的竞争对手,竞争意识多少有一些。但是天舟城内几乎满城都是各种丹器铺符咒铺法阵铺,竞争激烈到一定程度,大家反而淡定了许多。 万象斋四周大多都是老邻居,在廉心政看来并没有矛盾不可调和到想要弄死他弟子的竞争对手。何况,弄死陈小虎除了让廉心政伤心,目前也不太可能对于万象斋造成什么影响。 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可能动机,廉心政和叶柏涵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当众说出来。 廉心政是不忍去想,叶柏涵是不适合当众开口说。 陈小虎刚被廉心政选入推荐入天舟行会的行列,就这样惨遭谋杀,要说这两件事毫无关系,叶柏涵是不太相信的。这也是平时与人相处热心诚恳的陈小虎唯一一个可能跟人结仇的理由。 但是对于廉心政来说,有可能跟陈小虎争夺名额的人都是他膝下的出色弟子,让他如何不纠结和难受? 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决定要找出真相。 若真是自家弟子做的,他也只能让对方以命相偿了,否则对不起惨死的陈小虎。 所以廉心政开口说道:“无论什么手段,叶道友,请你尽可用出来,务必替我找到真凶,以慰小虎在天之灵。” 叶柏涵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陈小虎身边,幻化出一双手套之后,扶起了陈小虎的尸体,开始查看遗体。 查看过程之中,陈小虎的怀里突然掉出了 104|16.09.29 陈小虎的发带还没有送出去给他姐姐就永远失去了机会。因为黄泉引路术和见过的死者多了的关系,叶柏涵觉得自己的心其实已经变冷了,对生老病死也看淡了很多,然而在看到发带的一瞬间,他才发现那根本就是错觉。 意识到那猝不及防的死亡后面所代表的意义,他才感到了悲从中来。 就算陈小虎带着记忆或者不带着记忆重新投生,对于他姐姐来说,她可能也再收不到弟弟所赠与的发带了。 黄泉引路归,来世不可追。它年花葳蕤,不向旧窗坠。 在这一刻,那种悲伤是不可言喻的。叶柏涵仿佛突然有一瞬间明白了,他所谓前世的死亡对于色希音……以及所有那些在乎他的人的意义。 在今天之前,叶柏涵一直觉得既然能够转世,那么死亡不过是一次删档重来。他的想法其实没有错……唯独不同的是,他忘了这样的删档重来删不掉还活着的人的悲伤。 可怕的不是失去记忆,而是被生与死这两条线而猛然割裂的关系。即使再转生,也不会再是一家人。 理解到这一点的时候,叶柏涵终于感觉到了悲从中来,不可自抑。 他忍耐住了突然上涌的悲意,认真检查起了陈小虎的伤口,然后对他被杀时候的情况做出了判断。可惜这方面的讯息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帮助。 杀伤陈小虎的法器似乎是一把造型比较特殊的法器匕首,而这匕首的形状对于所有人都比较陌生,显然并没有人见过。这样看起来,想从凶器上寻找有关于凶手的信息恐怕很难。 然后这个时候,叶柏涵突然开口问道:“今天下午这两个时辰,有人从这扇门前经过吗?” 听他这样问,弟子们面面相觑,却都摇了摇头。 叶柏涵听了,沉默了半晌,问道:“说起来平时这边还是多多少少会有人经过的吧?大家去厨房时也没有经过这边吗?” 有弟子回答道:“没有,今天中午黄师兄请客,我们在洗剑堂吃的午饭,都没有去过厨房!” 这话一出,倒是把众人的视线都引向了这位黄师兄。 那位黄师兄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 叶柏涵问道:“今日请客,莫非是有什么喜事?” 被他这么含笑一问,黄师兄的脸色明显更苍白了,却十分勉强地说道:“也不算什么喜事……” 叶柏涵静静地看着他。 他皱着一张脸,说道:“……不过就是慰劳慰劳众位师弟而已,难道你想说陈师弟是我杀的!?” 他态度不快,颇有些暴跳如雷的意思。叶柏涵见他这么生气,却也没有说什么。他想了想,却是突然转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说起来,廉斋主,小虎去世,天舟行会的名额也多出了一个……这个名额,你打算让谁来接替。” 他眼神认真,廉心政隐约猜到他询问这件事的用意,视线在众弟子之中扫了一圈。这一刻大部分弟子都颇为紧张,中途廉心政的视线在五弟子,也就是黄师兄身上停留了数息之后,却锁定了他身边的另外一个弟子。 廉心政开口说道:“那就朱海吧。” 被选中的弟子愣了一下,然后露出惊愕的申请,指着自己问道:“我?” 他在师兄弟之中的表现也是平平,虽然不是没有,却总归缺乏了一点能力和自信,所以被点中的时候,不论是朱海还是其他哪个弟子都异常吃惊。 叶柏涵看似目不斜视,其实取一直用神识观察着四周的情景,然后就发现在廉心政宣布自己决定的一瞬间,黄师兄的脸色显得特别难看,望向朱海的视线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刻毒。 叶柏涵心里有了计划,就对廉心政说道:“目前的线索太少,我也有事要与斋主详谈,不妨先把弟子遣散了吧……让他们短期内不要离开斋内。” 廉心政此时已经多少知晓叶柏涵的意思,其实他心里对于发生的事情也已经多少有所猜想,只是对很多地方还有着疑惑和不解,所以要跟叶柏涵商量一下。 因为这个原因,廉心政便顺着叶柏涵的建议遣散了弟子。虽然如此,他随后就操纵着斋内的设计,在万象斋四周张开了法阵。 这法阵作为万象斋自身的保护措施,威力相当强大,虽不至于人力不能攻破的程度,却可以困住万象斋大部分的学徒弟子。哪怕修为再大的魔头,可以破坏法阵,却不可能在不惊动法阵的时候私自进出。 这种情况下,凶手如果还在斋内,想要私自逃离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藏身于斋内的男人的脸色先是变了一变,后来又快速地冷静了下来。 但是,紧接着就听到了粗鲁的开门声。 男人愣了一愣,然后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青年。 黄师兄进来就开口说道:“师父说要把名额给朱海那个蠢货!陈小虎也就算了,朱海入门根本就没有几年,他凭什么!?凭什么!?” 然后他对男人说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朱海也无法参加测试!?” 这个也字几乎说明了很多内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廉斋主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似乎要泄掉了——他预想到了这个事实,却怎么也不愿意去相信。 黄师兄神态着急,男人面露微笑。但是当他刚想说话的一瞬间,却猛然停住,然后脸色大变。 他一脚把黄师兄踢了出去,骂道:“蠢货!你都干了什么!?” 但是愤怒也完全无济于事。男人一抬头,就看到了紧跟在黄师兄身后找来的众人。 廉心政怒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然后他死死盯住了出现在眼前的修士,咬牙切齿地说道:“竟然是你!?” 叶柏涵听了,望向了那修士,却完全认不出对方的身份。但是看廉心政的说法,那人却是他熟悉的人物。 ……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偏偏要对陈小虎下手?叶柏涵对此一无所知,但是本能地感觉到廉心政与男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而揭开了谜题的时候,叶柏涵不由得露出了一张惊异的脸。 因为那青年开口就说道:“师父……您也太过绝情了。” 叶柏涵才知道对方竟然是廉心政的弟子。 廉心政说道:“别叫我师父!我早就跟你断绝了关系!”然后声嘶力竭地问道,“你到底意欲何为!?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小虎下这种毒手!?” 男人就开口说道:“因为我乐意!” 他说道:“看到那家伙就觉得恶心。话说师父你从以前开始好像就很喜欢这种天赋一般,除了听话一无是处的小子!你越喜欢他,我越要弄死他!以报当初……师父那么对我的‘恩情’。” 廉心政听了,却是气得满脸赤红,猛然动手向着男人攻去。然而男人取出身上法器,立刻反击,竟然跟廉心政战了个旗鼓相当。 看到这个情况,陈叙等人却是毫不犹豫地直接出手,引得男人章法大乱,最后几乎没有抵抗之力地直接被制住。 同时被制住的还有黄师兄。 男人显然根本没有预料到万象斋竟然还有这样强大的战力,被抓住时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惊愕而不敢相信,开口问道:“你们是谁!?” 叶柏涵回答道:“不过就是借住在万象斋的一波客人而已。” 但是男人看着他,盯了一会儿突然神色大变,喊道:“伽罗山!你们是伽罗山的人!”然后又抬起头,用一种十分吃惊的眼神看着叶柏涵,说道,“你是叶柏涵!” 叶柏涵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够认出自己的身份。 然后他也没有否认,说道:“没错,我就是叶柏涵。” 男人顿时发出一声悲鸣,然后惨淡地看着叶柏涵,说道:“我没想到……我竟然会栽在你的手里。” 叶柏涵问道:“你认识我?” 男人却不肯说话。 之后叶柏涵却终究还是从廉心政口中知道了男人的身份来历。 那男人是廉心政早年一位弟子,而且是天赋极为出色的一名弟子。 廉心政说道:“当时我的一众弟子之中,就他和另一名弟子天赋最好。非要说起来的话,比现在在斋中的任何一人都要更好一些。” “但是比起另外一人来,他的性格相对浮躁,而且急功近利。我当时在天舟城还没有现在的地位,万象斋第一次被允许推荐弟子时,我考虑到性格上的问题,打算磨一磨他,于是推荐了他的师兄。” “……没想到他记恨在心,在行会测试之前就设下阴谋,试图谋害自家师兄。后来诡计败落之后,到底没有成功。原本这件事,在天舟山是会被抓捕甚至处斩的,我因为一时心软,就故意露出破绽……把他放走了。” “没想到会酿成今日的大祸。是我对不起小虎。”廉心政痛苦说道。 叶柏涵便开口问道:“……那位被设计的师兄如何了?” 廉心政说道:“他没什么事,现在正式天舟行会内部的管事,逢年过节也会回来看我。”然后他叹息道,“就是因为他最后也没出事,所以我才会一时头昏放走了那家伙。” 叶柏涵叹息。他没有安慰廉心政,因为很明显在这件事上廉心政确实是有责任的。 然后他问道:“……那这一次,斋主决定如何处理?” 105|16.09.29 廉心政沉默半晌,然后说道:“杀人偿命,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叶柏涵听了,点了点头,觉得他还没有太糊涂。 那男人被拖出去的时候,叶柏涵突然叫住了抓住对方的师侄,然后从男人手上取出了一只乾坤戒指,然后又开始搜索他身上的东西。 这一搜果然从他身上搜出不少暗藏的武器和不知道用途的药瓶。之后叶柏涵破解乾坤戒指花费了一些时间,然后有些意外却又意料之中地从中搜出了一张面具。 那张面具叶柏涵看着眼熟,虽然记不起来具体在哪里看过,却想起别云生所说,近来多有魔修闹事,而且多数带着瀛洲无根市出产的面具掩藏行踪。 叶柏涵用神识一扫,果然发现面具能够屏蔽神识,掩藏行踪。 但是那男人身上杀气和戾气都不重,虽然性情看上去偏激暴戾,却并不似魔修……不过话说回来,也并不是修习一些偏门刻毒法术的人才被称为魔修。 主要还是看行事。 修仙界不讲究什么官府执法,不过城内出了命案还是要向行会报备一下的。报备后怎么处置就是自己的事了,只要道理上站得住,又没有他人反对,怎么处置都是行的。 廉心政拖了几日,心一横,就把那人给杀了。据说是亲自动的手,那人也是强硬得很,最后也没有松口,只说了一大段狠话。 再见廉心政的时候,叶柏涵发现这位廉斋主一夜之间仿佛一夜之间憔悴了十余岁。修真者不知日月,只要不是修为灵力耗尽,一般没有寿命之忧。 廉斋主这不是苍老了,是精神气都损耗得太过,所以才显得一日之间就憔悴了。几年之间恐怕都回复不过来。叶柏涵这样想着,却是叹了一口气。 怨、恨、嫉、妒……从来害人害己。分明彼此也有情谊在,要彼此退一步却这么难。 想到这一点,叶柏涵也是叹息。 他想起了林墨乘。他记忆虽然不明,但细细回顾白袭青与其相处的点点滴滴,却仿佛慢慢从中发现了疑点。 白袭青是知道林墨乘许多事情的,也知道林墨乘做的许多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情,在这一点上,林墨乘几乎是原原本本地将那段记忆给了叶柏涵,没有任何隐瞒。 或许是不在意被人知道,又也许是因为是林墨乘确实什么都不想瞒“白袭青”,总之至少在白袭青死前,他知道的林墨乘不能见人的事情几乎不计其数。 叶柏涵不知道白袭青有没有向别人泄露过,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是没有的。但是白袭青这个人吧……他也不是没有原则,就是从来不与人强争。 形势比人强的时候,他就撒娇耍赖。自己占优势的时候,他就霸道乱来。见风使舵的无赖本事那是一流。偏偏光就记忆中情形看来,林墨乘就吃这一套。 叶柏涵不是那种面对困局会想要逃开的人,相反前途越是艰难,他就越会逼着自己静下心来,迎难而上。所以他这段时间里,凡有空闲,不但没有避开有关白袭青的事情不看不听不想,反而一旦记起什么事情,都直接动笔记了下来,希望从中分析出更多往事的端倪。 只就两人相处的方式来说,虽然林墨乘比白袭青年长又冷淡,却一直是白袭青把林墨乘吃得死死的。林墨乘就没有在什么大事上争过他过。 记忆中,林墨乘同白袭青说过一句话,他誓言但凡白袭青活下来,他就什么仇怨都不记,顺着白袭青的意思放弃一切计划带他走。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白袭青死前吗? 叶柏涵想不通其中的因由,忍不住按了下头。 其实说起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两人之间都是有些情谊在的。但是无奈叶柏涵确实做不到白袭青曾经能够做到的事情。林墨乘要的是叶柏涵没办法给的东西,叶柏涵最讨厌欺骗……还是这种硬生生的要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剥夺他的记忆立场,伪造他的人生这样的做法。 这样说来,他其实也有不能退让的时候。 哪怕这种退让也许能够免去一场灾厄。 带着这样的想法,叶柏涵回顾白袭青的记忆,隐隐觉得这件事应该跟林墨乘有所关联。因为这种中二病晚期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我的画风……他总觉得在白袭青回忆中的林墨乘身上经常看到。 平心而论林墨乘的遭遇确实值得同情,可是他还是太过分了。 有些事情不是你可怜你就爱怎么做怎么做的。 陈小虎的死还要对他的家人有个交代。虽然以陈小虎家人的身份,不交代也是可以的,但是廉心政终究还是比较有人情味的,不但亲自去了一趟陈家,还送了不少银两作为抚恤。 陈小虎的母亲听说这消息,当时就哭得整个人都快厥了过去。姐姐收到消息回来的时候,也是悲痛得不能自已。等到叶柏涵把发带叫道她手上,并把陈小虎买发带时候的话一说,姑娘家顿时都快上气不接下气了。 听着那哀鸣……叶柏涵的心也慢慢坚硬了起来。 最近听说的几件事都令人悲怆,若是真的跟林墨乘有关,叶柏涵决不能视若无睹。 这样考虑着,叶柏涵越发觉得要加入天舟行会的事情变得急迫起来。当然炼丹术和炼器术的增进也是重中之重。 到目前为止,他擅长炼制的丹药都是比较常见的疗伤丹养气丹却毒丹一类,虽然用途较广,但因为太过常见,却并不能用来驱使他人为他办事。 要让修为高深者也为之心动的丹药无非两种,一种是危急关头能够救命的,一种是能够增进修为的。 而这两种丹药一般都属于上品丹药,甚至仙品,叶柏涵在丹谷虽然看过一部分配方,却没有炼制过。 倒是炼器方面,叶柏涵虽然琢磨的都是一些非战斗类的法器比如乾坤简,但是对于威力强大的武器也炼制得十分得心应手。伽罗山的武器消耗量大,当初叶柏涵整理门派仓库的时候又修复过一大堆的灵器甚至仙器,经验还是很充足的。 真正成为天舟行会的会员之后叶柏涵就能通过天舟行会发布任务,这种情况下他只要准备足够令人心动的赏格,能支配的人手就会大大增加。这样许多不方便自己去做的事情也可以指使高手去完成了。 因为这个原因,叶柏涵开始尝试起一些新方的上品丹药的炼制,并且同时开始每日炼器,试图炼制出几样品质出众的法器,作为之后执行计划的资本。 法器的炼制不比丹药。丹药的炼制过程中使用的材料虽然多,但是其炼制的手法却比较一致。炼器却并不像这么简单,不是融合了各种材料就可以完成了的,所以叶柏涵能够同时炼制十余炉丹药,却并不能同时炼制好几件法器。 不过即使如此,叶柏涵也并不嫌弃炼器比炼丹来说在效率上的差距,每天都固定要炼几件法器。这样炼了几日,虽然疲倦,但是却也炼出了那么一两件品质极好,威力强大的灵剑。 叶柏涵把灵剑收了起来,却拿剩余的法剑去了行会据点,然后随便找了两个任务把多余的法器处理掉了。 他之前已经在据点接了许多任务,而且往往一天或者几天就完成,哪怕时间并不紧张的任务也一样交付迅速。为此行会的人算是相当惊讶,一直以为他是仗着土豪身份才如此豪放,要不就是自己本身就拥有一两座炼丹坊。 却不料这一天开始,叶柏涵突然不交丹药,交法器了。 这一变化让行会人员相当惊讶。 叶柏涵再一次前往据点交付任务的时候,终于有人开口问道:“小兄弟,你这一口气做掉了十几个人级任务,花了不少钱吧?” 叶柏涵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没有解释,而是点头回答道:“是啊,花了不少钱呢。” 毕竟这样大量的货量,叶柏涵确实也花费不少,主要还是材料费。 至于那点材料费光靠任务奖励就能回本之类的话,叶柏涵却是不会说的。 在那之后,叶柏涵也找机会问了别云生一些其它的问题,比如说魔修闹事事件有什么新的发展,以及背后到底是些什么人在主使…… 别云生脾气也算好,对于叶柏涵的指使从来不拒绝,反而一直尽心尽力地去打听。于是很快叶柏涵就知道了更多的消息。 然后这天叶柏涵就听到了一个很大的消息:云州出现了大变化,在一场血腥异常的清洗之后,云州禅宗大派云梦宗被早先离宗的一脉给占领,原来的弟子大部分被屠杀殆尽,小部分投靠了新的掌事人。现在云梦宗完全是由新出现的几个大修所控制,至于这些人跟四处突然爆出的魔修事件有没有关系,却还不能肯定。 叶柏涵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心中隐约有不安的感觉,却没法确定,自然也很难跟别云生说明。 他只有越发用心地修炼魂经,试图早日恢复记忆,然后 106|16.09.29 然而这恢复的记忆有些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到叶柏涵都弄不清楚那到底是记忆还是妄想。 记忆之中,他穿越千山万水,费尽了无数心力去找一个人。结果找着找着,却在一座冰山之中找到了一只被镇压的龙。 龙张开眼睛,对他说道:【你怎么女变男了?】 叶柏涵生生被这段景象给雷醒。 女变男是什么梗!? 叶柏涵修习魂经,倒是冒出了不少记忆,但是这些记忆基本上都乱七八糟,甚至可以说是不知所云。他花了好些力气才分清哪些是正常的记忆,哪些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诡异场景。 诸如自己被冰封在一块水晶之中的奇怪幻象也就算了,梦见金发碧眼的异人女人只穿着抹胸冲自己投怀送抱是什么鬼?(上辈子的交流生学妹,只是穿着小可爱而已)叶柏涵觉得魂经越是修炼,他的记忆反而越是诡异了。 再这样下去,叶柏涵几乎怀疑自己会被这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给弄得更混乱。 好在他情绪上还是比较冷静的,既然记忆混乱又细碎,那就整理一下吧。所以叶柏涵每次记起什么,就把它们都记下来,能分辨出什么时候的分一类,不能分辨出来源的分到另一类。 然后分析着分析着,他察觉到了问题。 他记起来的有来源的记忆……有些不符合常规。 叶柏涵失忆之后,色希音很是给他科普了一下他与伽罗山众人之间的关系,也告知了关于他前世的简略经过。所以说起来现在的叶柏涵比起刚上山来的时候还是有谱了不少的。 也因为如此,他根据场景记忆和形象记忆,大致能够判断跟他说话的人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以及对方到底是在对着谁说话。 那种特别奇葩诡异的也就算了……就是那些能分辨来源的记忆里面,出乎意料地有着叶柏涵明显能分辨出属于某个前世的记忆。 ……怎么可能?他转世不止一次,每次转世基本上就好像格式化硬盘重写一样,即使在刚格式化的时候,有些数据还可以尝试还原,但是在格式化数次之后,已经被覆盖的记忆怎么还可能重新复原? ……这跟失忆可是不一样的。 叶柏涵带着淡淡的怀疑,思索着这之中隐含的深意。 随后他的法器屋也到了完成的时候,叶柏涵去取了法器屋。法器屋的价格相对比较高昂,幸好叶柏涵这段时间也稍微收入了一批灵石,所以还不算难以承受。 结果他要付灵石的时候,法器坊的掌柜却告诉他:“小公子的帐已经有人付过了。” 叶柏涵愣了一下,问道:“……谁付了?” 掌柜回答道:“是行会的一位大人,据说很赏识小公子,所以才让人为小公子付了帐。” 叶柏涵皱了皱没有,却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他问道:“不知道是哪位大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掌柜回答道,“不过应该是北玄大人或者北渊大人,付账的是本区的负责的大人。北玄和北渊大人入主云亭区不久,正是大力囊括人才的时候,难免热忱一些。” 叶柏涵听了,却很是皱了皱眉,颇有些疑惑。 北玄北渊是万象斋所在城区的管理者,是一对兄弟。北玄是兄长,北渊是弟弟,都是修为高深的修士。 掌柜说对方在招揽人才的事情倒并没有假。两兄弟入主天舟山不到二十年,据说十分缺乏人手,所以求才若渴。光上一次天舟城开放的时候,两兄弟就收揽了数十位修士。 但是……叶柏涵一点也不想加入他们的麾下,因为这两兄弟据说有非常不好的传闻。 北玄北渊两兄弟喜欢夺人爱侣——这简直是魔道的作风,但是因为本身作风不算强势,目前也没有真正闹出大祸事,所以这些传闻目前也还是停留在传闻的程度上,并没有引起太过严重的反感。 对此无恨的反应是:“师弟你也担心得太过头了吧,你又没有爱侣。” 叶柏涵说道:“跟有没有爱侣没有关系……就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无恨说道:“那也可能只是传闻而已。” 叶柏涵便转头问道:“泽主怎么看?” 别云生说道:“我常年不出蓬莱,对天舟山的事情没有了解。不过一般来说,空穴来风,理所当然事出有因。” 无恨说道:“这么说……还好师弟没爱侣。” 叶柏涵说道:“就算我有,那两位也不至于见人就抢吧?位高权重的人,眼光也一定很高。我就是不想跟这样的人往来而已。” 然后他说道:“回头到行会问清是谁代付的,把灵石还给对方最好。” 但是叶柏涵接下来到行会询问的时候,才发现法器坊给的根本就是错误的讯息,法器屋的费用其实没有涉及到北家兄弟那么高的层次,其实是郑管事付的。 叶柏涵虽然不想成为北家的下属,但是跟一直往来的郑管事还是有点交情的。但是,再怎么样的交情也不值得对方为他付那么一大笔灵石。 叶柏涵坚持要把灵石还给对方,郑管事却坚持不肯收下。双方相争半晌,郑管事到底没办法在据点前厅与他推推攘攘,最后还是把灵石收了回去。 叶柏涵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继续做着任务,结果下一次去的时候,郑管事却突然问起叶柏涵能不能炼制玉清丹。 玉清丹是一种上品丹药,属于护体丹的一种,炼制困难药材珍稀,会炼的人也很少。 叶柏涵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郑管事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松了一口气:“两位坊主正要派人前往雷音洞狩猎雷蛇,但是缺乏足够的玉清丹,叶公子会炼就太好了。” “因为不是行会任务,算是特殊的委托,我会以向丹谷订购的价格购买……” 叶柏涵说道:“不必,管事按照一般的任务来发布即可。我想早日入会。” 郑管事说道:“但是玉清丹是上品丹药,小公子目前还是人级……” 叶柏涵想了想,说道:“……既然这样,我回头炼好丹药之后送过来,郑管事你随便发几个等价的任务,然后权当我完成了可以吗?” 这倒也算是一个方法,虽然做得有些露骨,但是这种程度的通融应当还是可以的。 过几日叶柏涵果然送来了说好的玉清丹,完全没有拖延。这一批玉清丹的品质都很好,应该能派得上大用场。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郑管事对于叶柏涵的态度就更热情了,而且他也意识到,不管叶柏涵自己是不是高明的炼丹师,他身边毕竟有一名技艺非凡的高明丹师。 之后北家的队伍带着这一批玉清丹去狩猎雷蛇,果然以最小损失成功完成了任务。叶柏涵再次出现的时候,郑管事却是突然给了他一盒子雷蛇内丹。 明紫色的内丹上带着细细的金色纹路,光是靠近就能感觉到上面满布的雷气。十几枚内丹被小心翼翼地堆在一个盒子里,最大的有婴孩拳头大小,小的也有明珠的大小。 算是非常珍贵的炼器材料。 叶柏涵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立刻就想推拒,但是却没有推拒掉。郑管事说道:“这是小公子应该得的,也算是我们的谢意。” 叶柏涵之前炼制玉清丹,名义上郑管事只是按照人级任务付了报酬。但是玉清丹本身是珍稀丹药,同级之中的售价永远高上一筹。 考虑到这一点,郑管事才留了一盒雷蛇内丹作为后期的酬劳。 叶柏涵推拒了一下,却被郑管事说服,最后还是收了下来。 等他离开之后,郑管事才去了后堂。后堂有一个玄衣金带的男子,正在听人汇报事务,见郑管事进来,说道:“这件事你办得很好,这一次狩猎雷蛇如此顺利,我们定然能在接下来的丹器大会之中获取先机!” 然后他顿了一下,问道:“这一次开市可有发现什么可用的人才?” 郑管事顿了一下,第一时间想起的却是刚走的叶柏涵。但是他至今也没弄清楚,叶柏涵到底只是个土豪还是真的是个高明的丹修,所以迟疑了一下,说道:“确实发现了有天赋的丹师,只是目前还有些许不太明了的地方,恐怕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北渊顿时来了兴趣,说道:“是什么样的人?” 郑管事说道:“是个伽罗山来的少年修士,据说还是丹谷的寄名弟子。他上月出现在天舟城,至今已经完成了十余个人级任务,而且上交的所有丹药都品质优异,且还带着火气。” 北渊说道:“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郑管事说道:“坊主不知,他看上去身形未成,修道恐怕还不足三十年。但是无论中品丹药还是上品丹药,交付都极为快速,甚至还偶尔会上交法器。他接取任务到上交丹药的时间许多时候甚至不到一天,根本不太可能炼制出足量的丹药。” 北渊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那你便调查一番吧。”他如是说道,然后就跟郑管事讨论起了天舟大市的事情。 107|16.09.29 天舟城十年一开市,开市一段时间之后,等人流聚集得足够多的时候,就会开办大市。说是大市,其实就是各种活动——丹会,器会,符会,阵法会……其它的各种交流会不说,天舟行会本身每十年就会举行一次大会,为的就是吸收新鲜的血液。 然后跟很多凡尘的大家族或者店铺选拔人才一样,天舟行会也讲究对内宽松,对外严厉。每年选入行会中的人,由行会内各坊主长老客卿所引荐的要比丹器大会选拔上来的水准差一大截。相对来说,想要选拔进行会,难度也要比引荐考核高许多。 当然人才不管是到哪里都是受到看重,所以丹器大会虽然夺魁的难度高许多,但是通过这个途径入选的丹器师往往也更有名气,更受重用。 叶柏涵听说了这方面的安排时,就有心想要了解下详细的情况。他问道:“对于参赛者有什么要求吗?” 万象斋的弟子回答道:“需要是有行会注册的至少能够炼制三种以上上品丹药的丹师或者是五种以上灵器等级法器的其实,其它诸如符咒师,阵法师,灵植师之类的也是比照这样处理,有固定的规矩。如果是那边的比武大会规则就简单多了,一般就是镖擂。” 叶柏涵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忍不住疑问了一下:“镖擂?” 对方便向他解释了一下镖擂的具体内容。 镖擂的具体内容是比武双方各携带一个镖箱上台,以夺取或者毁损对方的镖箱为目标进行比斗,保有原有镖箱并且夺得对方镖箱的人积两分,保有镖箱并且毁坏对方镖箱的人积一分,平局不积分,镖箱被毁损负一分,镖箱被夺走负两分。 叶柏涵问道:“不能放进乾坤囊?” “不能。” 叶柏涵很是思考了一下,就想通了行会设定这些规则的原因。镖箱还是其次,行会主要还是希望看到参赛者在受到牵制之下的实力表现。 叶柏涵对自己的实力很了解,自然是不会妄想参加镖擂的,不过他在丹器擂都报了名,虽然夺魁的成功率不高,但叶柏涵仍旧想尝试一下。 随着时间过去,天舟山越发热闹起来,几乎每一天路上的人都会有明显增长。天舟山本身城池就不小,如今到处密密麻麻人来人往,而且个个出手豪爽。 叶柏涵也因此注意到,每十年的天舟山开山确实是非常引人注目,各种订单源源不断地涌来,又有无数的货物被贩卖出去。因为本身居住于万象斋,叶柏涵对于这方面的感觉不免更加灵敏。 万象斋的法器存货像是无穷无尽一样。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为什么方舟城要十年一开市的原因。方舟山差不多要花费十年时间攒出足量的商品,开山个差不多一年就卖个七七八八了,只好关门继续造。 这个理由实在太过强大,叶柏涵想过很多原因,却没有预料到会是这么个原因,一时有点哭笑不得。 但是不管怎么样,天舟山最近的热闹和繁盛是不可否认的。叶柏涵只有在瀛洲无根市的时候看到过像这样热闹的场景。这天下到底有多少修仙者?叶柏涵无法估算,但是保守估计,恐怕也有千百万。 修仙者没有生老病死。哪怕修为差一点,只要能避开天灾,就能活很长时间。 这样说来,此时出现在天舟山的也不过就是九牛一毛。 而其中各种丹师器师的比例高到惊人。 行会开丹器大会的时候,叶柏涵就去了。这个所谓的丹器大会,叶柏涵一开始也对具体的情况有所猜想,没想到真正的比赛方式跟叶柏涵所猜想的完全不同。 比想象中还要随便许多。 赛场是露天的,有十六个台子,报过名的人可以随时上台炼丹,炼出上品丹药就算过关,可以参加一段时候之后的正会。 但是即使没有参赛意愿的人也同样可以上台炼丹,因为台子会开放将近一个月左右,丹师们的交流也算是活动的一部分,所以在丹台空闲的时候,行会也不会阻止任何丹师上去展现自己的能力。 因为这样的开放性,所以叶柏涵上台的时候就特别引人注目,何况他还同时参与了丹器两方的初试。 面容秀美到让人觉得一眼难忘的漂亮少年人,因为先前的失忆而在态度上显出几分自卫,也因此显得有些冷漠。但是即使如此,那种冷漠却并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带了些许让人觉得有如容易受惊的兔子一样的容易让人溢出同情心的可怜感觉。 叶柏涵自己可能没有自觉,但是事实上,就算他板起脸来,在很多人看来也丝毫不可怕,反而让人想摸摸他的头。 何况,他本人还有着超乎围观者预料的丹术和炼器术。事实上他上台的时候很多人还不以为然,但是当丹药炼制完毕的时候,却很快引起了一些店主的注意。 叶柏涵很是花费了一些时间才逃走了。 他理所当然地是通过了行会的初试审评。结束之后他很是受到了一番纠缠……或者说是招揽也可以,不过毕竟是嘈杂热闹的丹器大会,在这种场合之中,因为环境的关系,叶柏涵能够引动的骚动也很有限。 不像另一边的镖擂,因为灵力和剑气的流动,动不动就引人注目。 叶柏涵虽然参加了丹器会,本身却并没有停止接受行会的任务。他对于丹器会的整体水准并不太了解,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夺魁的可能性,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行会的任务也仍旧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去。 不过速度却是慢了许多。 丹器会说到底比起一般任务来说还是重要许多,毕竟按部就班做任务,叶柏涵就算中途再怎么顺利,估计也至少要做一年多可能接近两三年,但是如果能在丹器会上夺魁,这时间却是完全可以省下来了,孰重孰轻叶柏涵自然是分得清的。 因为这个原因,叶柏涵花了更多时间进修丹术,练习着原本并不熟练的手法和丹方。 事实上,非要说的话,叶柏涵在炼器术上的修为还更加全面一点,毕竟相比费长老的严重偏科,陈叙在法器上的造诣要更完善。 不过陈叙能教的东西已经都教给叶柏涵了,反而叶柏涵刚刚得了大量丹谷的秘藏,在丹术上更加有进步的余地,自然是要从这方面下手。 而在叶柏涵专心致志地修习着丹术的时候,行会那边郑管事却开始越来越多地试图在叶柏涵这里发布私活。他似乎对叶柏涵之前完成的工作觉得很满意,所以渐渐地开始把一些不往外发布的私活也交给叶柏涵来做。 这部分活的内容更加复杂,而且涉及的多数是一些上品丹药和特殊灵器的炼制。叶柏涵对此感到很奇怪:“云亭坊应该不缺丹师和器师吧?” 郑管事便回答道:“云亭坊虽然有几个大型铺子,但是那也只是铺子而已。受两位坊主直辖的丹师器师并不多,可能是天舟山众多坊市之中最少的。而且说实话,就丹药炼制这一件事上面来说,坊中的丹师几人合起来也不如道友你有效率。” 叶柏涵听了之后,算是接受了他的这个解释,接下了交托的任务。 其实叶柏涵去参与丹器会擂台的时候,郑管事有让人帮忙关注叶柏涵的表现。不同于其他人只是偶然发现,郑管事派去的人却是在叶柏涵一出现的时候就全程关注着,所以回来回报的内容也很详尽。 所以这个时候,郑管事基本上已经确定,叶柏涵身后也许有其它丹器师,也许没有。但是不管有没有,他本人都有相当不错的丹道和器道水准水准。 而这对一个修行没有多久的少年来说是很稀罕的,这说明他在这方面非常有天赋。郑管事有心想要说服坊主招揽叶柏涵,便开口试探道:“叶道友要是想要加入行会,其实也并非一定要像这样按部就班地积攒任务完成量的。” 叶柏涵便回答道:“我知道。”他笑着回复道,“我现在参加丹器会,就是盼望着能侥幸夺魁。若是能夺魁,也省下我不少时间。” 郑管事听了,笑了笑,却没有附和。主要是天舟山内部也有相应的派系,丹器会的魁首必定会受到各坊甚至于行会会长的拉拢,对于云亭坊这种弱势坊来说并无什么优势。所以他淡淡说道:“不过想要在丹器会上夺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叶柏涵说道:“我明白。我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只能说会尽力一搏而已。郑管事不用担心,即便失败,我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他这种淡然自若,不骄不躁的态度实在让郑管事欣赏。郑管事沉默一瞬,还是开口说道:“其实,比起在云亭坊夺魁,各坊的坊主也是会自己选人收入行会,加以重用的。这比丹器会夺魁要容易太多了,而且实话告诉一声道友,我之前对坊主提到过道友你的事情,坊主非常欣赏。如果道友有意的话,我可以向两位坊主推荐道友你。” 叶柏涵愣了一愣。 郑管事说道:“我也见识过道友的本事。若是道友愿意,我明日就去向坊主力荐道友。之后道友就可以直接被作为坊主的心腹入会,省下许多力气。” 这条件却是令人心动,而且看起来不是北家兄弟看重他,而是郑管事对他青眼有加。撇除北家兄弟那边的传闻不说,叶柏涵本人又没有道侣,云亭坊两位坊主私德方面的问题并不会干扰到他的计划。 但是,总归有点迟疑。 他想了想,说道:“……还是 108|16.09.29 “所以,这位叶小公子真的是丹器师,而且修为相当出众?”北渊坐在圈椅上,长发垂落靠背上,一副反派大佬的气场。 郑管事却似乎已经习惯了,平静汇报道:“是的。我拜托金管事注意了一下,他在丹器会上炼制的丹药是凌止丹,法器则是奔雷鞭,似乎就是使用上次给的雷蛇内丹配合雷蛇皮炼制出来的灵器,品质都非常出众。” “这么年轻的丹器师我还没见过呢,下次要是有机会,不妨带来给我看看。” 郑管事应是。 北渊又问道:“他说想要参加丹器会,试一试自己的能力?” 郑管事回答道:“是。” 北渊便问道:“试过之后呢?他说要加入云亭坊了吗?” 郑管事愣了一下,然后猛然皱起了眉头。 他似乎才意识到,叶柏涵其实什么实质性的回复都没给。 北渊看着他的神态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顿时笑了起来,说道:“郑管事,你也在我手下快一轮时间了,怎么还能被这种小花招敷衍过去呢?” 郑管事说道:“抱歉……坊主。” 北渊倒也没有责怪他,只是说道:“是个不好对付的小少爷呢。不过既然如此,我反而有点想要把他弄到手了。既然他说想试试,那就试试好了,不过这一试……怕是没什么用的。” 不管叶柏涵有没有夺魁的实力,他都认为那少年人不该夺魁。 若是夺了魁……还有他云亭坊什么事呢? 初试结束之后,就是真正的正赛了。 到这个时候,关于这一次丹器会的传闻也已经传得纷纷扬扬。其中有今年出现的新丹方,灵器的传闻,也有高明丹师,器师,有夺魁潜质的高手的议论……叶柏涵本人也在讨论的范围内,但是多数都是关于他的年纪,相貌,以及来历。几乎没有人真的关注到他具体炼制了什么丹药和法器。 叶柏涵的年纪问题完全掩盖了他本身的能力,让人的关注点偏移。 相比之下,其它人的传闻却都靠谱多了。能够炼制点灵丹的神秘青年,直接炼制出了养真丹的美貌女修,炼制灵器为斩神刀的高冷道长,化气为符的符师……诸如此类的传闻一直在流传,直到正会的时候,叶柏涵见到了传闻之中的一些本人。 叶柏涵出现的时候,一旁直接就是之前呼声很高,传说中炼制出了点灵丹的青年。那青年看到叶柏涵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就开口问道:“你也是来打擂的人?” 叶柏涵点了点头。 青年便笑了笑,说道:“我叫悬晖,你叫什么?” 叶柏涵也没隐瞒,回答道:“叶柏涵。” 青年听了,顿了一下,然后笑了:“那我叫你小叶好了。你不是天舟山人吧?” 叶柏涵回答道:“不是。你也不是吧?” 悬晖回答道:“我先祖曾经是天舟山的建立者之一。” 叶柏涵倒是挺惊讶的,问道:“是这样吗?那算是渊源很深了吧?” 悬晖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才会来参加天舟丹器会,我想回到天舟山,跟先祖一样在行会中取得一席之地。” 两人这样聊了一会儿,也算是认识了。但是紧接着就没有什么时间聊天了,因为比赛就要开始了。 这一次比赛的内容却是炼制玉丹泥。 玉丹泥这名字可能听上去有些陌生,但是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却是流传已久常在传说中出没的神物——就是万灵丹。 真正的万灵丹肯定是不存在的,这世上哪有可以治百病的仙丹?恐怕就连神仙也做不到这样违反天道法则的事情。 阴阳五行,相生相克,这才是天地法的真正表现。病理有寒症热症,药理有寒毒热毒,所以任何丹药自然也有相生相克的病气。 既然如此,天舟行会又怎么让众丹师炼制玉丹泥呢? 这里就要说一下玉丹泥和民间传说之中万灵丹的区别了。要理解这一点首先要弄清楚丹泥是什么——而丹泥其实就是丹气的存储物。 叶柏涵刚学习炼丹的时候,似乎有人教过他,好的丹炉在炼制丹药的时候是能够储存多余的丹气的。后来他自己慢慢琢磨,也知道了为什么丹炉之中要储蓄丹气。 药材天生地养,哪怕同样一株药材,其中的药性也可以用于多处。但是对于丹师来说,往往特定用途的丹药只需要用到一种丹药之中的几样药性,而其他都是多余,反而容易导致与其他丹材产生冲突,影响最后的结果。 但溶炼丹液的过程,本身也是驱逐炼化多余药性,提纯丹液的过程。就是通过这样的手段,丹师们才能以凡人所不及的手段,炼出各种药效高明的灵丹。 玉丹泥的炼制方式却跟所有灵丹的炼制手段都不同。它与其说是一种丹药,还不如说是一种丹器。丹师将大量药材投入到丹炉之中,分离但是却不驱逐丹气,然后让特定的丹液融合形成丹泥。 根据丹师本身的水准不同,炼制出来的丹泥有数种甚至十余种效用上的数量差距是比较正常的情况。这也是一种特别能够测试出丹师水平的做法。 对于丹材药性的理解,对于丹液和丹炉的控制力,以及对于炼丹本身的了解,在这个过程之中往往也就一览无遗了。 叶柏涵以前没有炼制过玉丹泥,但是了解了一下玉丹泥的炼制手法之后,却也并没有觉得压力。事实上,一般丹师炼制丹药,也总会偶尔炼出一些丹泥,不过那些丹泥并不能被称为玉丹泥,一般就是普通的丹泥或者废丹罢了。 玉丹泥与普通丹泥和废丹最大的区别,就是它的多种药性都会被充分利用,融合得较为完美,不会产生太过严重的药力外泄或者虚耗。 叶柏涵隐约记得丹谷其实有专门讲述玉丹泥炼制手法和上等组合丹材与丹方的典籍,但是因为是比较偏门的内容,叶柏涵并没有优先抄录,所以也没有现成的丹方可以使用。 不过好在叶柏涵的丹材知识一直学得很全面很踏实,并没有惊慌。他很快开始动手设计丹方,想要找一组合适的药材与有效的丹方。 相比叶柏涵的镇定,其它丹师们的反应就有些接近人生百态了。玉丹泥的炼制确实能够很好地测试众丹师本身的能力,但是这东西毕竟比较偏门,并不是所有人都擅长的。 此时场中至少有百余名参与丹器会的丹师,作为评审的各大坊主看着下面的骚动,都觉得颇为有趣。其实丹器会选用玉丹泥作为最后比赛的项目并非第一次,行会的人都知道如果有人清楚丹器会的历史,肯定会有所准备。 叶柏涵听到题目的时候愣了一下,明显有些茫然的模样,让一位坊主忍不住开口对北渊说道:“看来你看好的这位小丹师没什么准备啊。这样看来,他夺魁的可能性怕是很小了。” 北渊听了,露出微微笑容,说道:“不管如何,我还是相信他的。” 虽然这样说,北渊的视线却细细扫过了叶柏涵的身上,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其实话说得好听,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郑管事口中十分看好的这位少年丹师。 北渊扫过叶柏涵的模样时,唯独得出的结论是“果然是人如其名的美貌少年”。不过这不算什么对于丹师的赞扬,反而令北渊颇有些不同的感触。 太过华美的外表,总给人一种不可依靠的感觉。至少在北渊第一眼看起来,叶柏涵绝对不像一个高明的丹师。 他盯着叶柏涵,轻慢地这样想着,却不防感觉到了对他射来的灼灼视线。北渊修为高深,目光拥有者又似乎完全没有想要掩饰的意思,所以几乎是一瞬间双方的视线就突然对上。 然后北渊露出了惊愕的神态。 望着他的人一身玄衣,乌黑长发与犀利目光都带着属于蓬莱玄水之畔那令人怀念又憎恶的气息,让人觉得想看到,又不想看到。 北渊心神一动,神魂已经化作一道青光,向着别云生飞扑而去。 别云生注意到这一点,静坐在原处没有动弹,但是却也分出了一道神识,在北渊略过自己身边的时候,紧跟而上。 有坊主察觉到这神识的骚动,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却没有说什么。 叶柏涵却没有意识到场外的这些骚动。相比周围丹师们的焦躁,同样没有炼制过玉丹泥的他却要冷静得多。 他花费了一段时间终于整合出来了一个合适的丹方,虽然仓促之间可能不是那么完美,不过也没有什么其它的选择了。叶柏涵炼制丹药之前本能地偏过头望了一眼左侧的悬晖,却发现他似乎已经炼制了一会儿。 ……对方肯定有现成的玉丹泥配方。意识到这一点,叶柏涵也瞬间有了紧张感和竞争意识,再不多关注周围,而开始拿取需要的丹材。 不管有没有胜利的希望,叶柏涵都绝不容忍输给自己。而且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会知道最终的结果。 109|16.09.29 两道神识一路追逐纠缠,直到了四周无人的荒野才停了下来,这时候他们已经不在天舟城的范围内了,而来到了天舟山的外围。 北渊的神识先落在地面,从无形无影的神魂猛然幻化成了可见的形体。别云生紧随其后,也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别云生看到了北渊之后,说道:“……没想到云亭坊的坊主竟然是你们。” 北渊回答道:“我也没想到……竟然会在天舟山看到你。我还以为你要永远缩在泽山不出来了。难道你终于想通了?” 他的语气带了几分嘲讽。 别云生说道:“……我来天舟山是有事要办。” 北渊听了,问道:“什么事?竟然能把你从那种自怨自艾的境地里拉出来?” 别云生说道:“与你无关。” 北渊听了,说道:“那也就算了。”他转身离开,临走说道,“你好自为之。主上之仇,我等不会不报,如果你继续留在蓬莱,别怪我们到时手下不留情。” 别云生看他特意引人出来,却又只说了一句就走,紧皱眉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北渊离开之后,别云生也回到了会场。 经历大半个时辰之后,叶柏涵的玉丹泥也基本上已经炼制完成。这一次炼制比预想中的要困难许多,相当于在同一炉内使用同一批丹材炼制数种不同的丹药,其难度还是很高的。 但是叶柏涵旁边的悬晖却是很快就完成了玉丹泥的炼制,而且炼制出来的成色非常之好,虽然具体效用光用看的看不出来。 到炼制时间结束的时候,差不多光看表情就能看出大部分人的成果——有人自信满满,有人愁眉苦脸,有人紧张非常。 叶柏涵自己也多少有些紧张,因为他知道自己做得并不算完美。 每一分玉丹泥炼制完毕之后,都会被侍者取走,然后放入专门保管丹器的瓷盒之中进行检测,而检测之后,就会报出玉丹泥的具体效用。 按照报出的内容,侍者应该是先报诵几种上品丹效,然后是中品丹效。至于下品丹效,虽然有,但却只报诵种数而不报诵具体的效用。 叶柏涵原本有些担忧自己没有炼制过玉丹泥,会较之其它有心准备过的人逊色,但是没想到大部分人炼制玉丹泥的手法也并不高明,炼出来的玉丹泥多数都只有两三种上品等级的功效。 慢慢地叶柏涵就松了一口气,直到有人报出之前十分引人瞩目的那一位美貌女修的成果。 她炼出的玉丹泥竟然有七种上品成效,而且其中竟然有她之前炼制的养真丹在内。 养真丹是一种非常稀有而难以炼制的丹药,因为这是可以增加一个人修为增长速度的丹药,对于洗练经脉,凝练神识都大有好处。叶柏涵发现之后,就知道对方应当是自己的强力竞争对手。 这个成绩一出,大部分丹师都知道自己已然没什么指望,场内一片黯然与叹息。 不过紧接着,轮到悬晖的时候,侍者报诵的内容却更加让人惊愕。 “悬晖,十三种上品丹效,分别为——” 叶柏涵惊讶地回头望向他,结果悬晖捕捉到他的视线之后,却只是微微对他笑了笑,笑容在倨傲中带着自信。 悬晖炼制的玉丹泥中倒是并没有什么特别稀有的丹效,但是这也不妨碍他以其惊人的成绩震撼众人。 这就导致在他之后出场的叶柏涵的作品显得逊色许多。 “叶柏涵,七种上品丹效,分别为……” 叶柏涵炼制的玉丹泥之中没有太多特别值得注意的丹药效果,但是他在整个炼制过程之中最引人瞩目的,应该是他从头到尾没有浪费过丝毫丹力——悬晖用了上百种丹材才炼制出了玉丹泥,那美貌女修碧烟也差不多,其中不乏各种珍贵丹材。而叶柏涵却只用了二十三种丹材,其中只有三种算是灵药,其它都是凡药。 叶柏涵不知道丹器会官方有没有关注到这一点。 悬晖侧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惊讶他也有这样的本事。 叶柏涵却只是勉强地在察觉他的视线时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之后便是评选。而这个过程是通过各坊坊主投票完成的。事实上不管叶柏涵有没有夺魁,只要被各坊坊主看中,还是有不小的机会入选行会的。 所以叶柏涵还是心怀希望。只要有人注意到他对各种丹材的充分利用,叶柏涵觉得也应当会有人愿意提拔他一下的。 但是现实情况却是,十六位坊主一一投票,有人点选悬晖也有人点选那美貌女修,但是叶柏涵虽然名列第三,却仿佛直接被人无视和遗忘了一般。 随着点魁首进行下去,叶柏涵的心越来越冷,当点选两人的坊主各自超过六位的时候,叶柏涵终于彻底死心,等待最后的结果。 结果最后轮到云亭坊的时候,那位长发华服的坊主却径自吐出了叶柏涵的名字。 别云生在台下瞬间吃了一惊。 叶柏涵自己也十分意外。 事实上不止叶柏涵,整个会场看上去都有些静默,实在是北渊的行为让所有坊主都有些不解——悬晖和碧烟现在是八票对八票,而如今决定性的一票就在北渊的手上,结果他却毫无助益地直接点选了一直站在旁边发呆,完全没有可能夺魁的叶柏涵。 被北渊点名的时候,叶柏涵还没反应过来,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北渊却也没有在意,反而开口招揽道:“怎么样?我很看好你,你要不要加入云亭坊。” 他不是第一个出口招揽的坊主,前面大部分坊主在点选魁首的时候都尝试过招揽自己看好的丹师,但是众人的关注点却都在前面两位身上,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叶柏涵。 叶柏涵回过神来的时候,沉默半晌,然后笑了起来,说道:“承蒙坊主青睐,我愿意加入云亭坊。” 他原本是十分迟疑的。叶柏涵虽然本人性子不算高傲,但是他实在是被伽罗山和丹谷众人给宠坏了,总觉得自己稍微露一手就自然有人争相来招揽他。结果现实却是狠狠打了他一巴掌,让他感觉到了实实在在的丢人。 方才在擂上,他分明表现也就明面上仅次了悬晖和碧烟些许,但是天舟山一众坊主却没有一人愿意多看他一眼,也全然没有人愿意费心来招揽他。 唯独云亭坊这位坊主却完全放弃了对于前两者的招揽——作为最后举足轻重的决定者,北渊是绝对有机会招揽到碧烟和悬晖其中一人的,但是他却宁愿把这一票用在毫无意义,即使点选了也绝无可能夺得魁首的叶柏涵身上。 ……是因为之前的合作所以真的很看重他? 叶柏涵虽然不清楚北渊的具体想法,但是他几乎已经不太可能受到其他坊主招揽。他也不是不识相的人,比起花费一两年时间完成那繁复的任务然后加入天舟行会,北渊既然招揽他,他没有理由不接受。 ……至于私德上的问题,叶柏涵觉得只要北玄北渊两人做得不过分,他可以忍。 北渊顿时笑了起来。 却听坐在另外一头的女坊主开口说道:“北渊!你别胡闹了!我们今天可是点选丹会的魁首,选的是最优秀的丹师!你们兄弟想招揽丹师想疯了!?什么次货都收也就算了,但是这一场比试谁的能力更出众是明显的事情,你们连脸都不要了吗!?” 北渊听到这句话之后,却是眼神一愣,尖锐地刺向了对面。 但是他却没有马上回复女坊主的话,而是望向叶柏涵说道:“既然叶丹师已经应允,我便让管事去为阁下换个牌子吧。” 他虽然语气平静,但那急切的态度很明显就能让人发现,北渊简直是迫不及待要把叶柏涵收入麾下。 叶柏涵说道:“……坊主,我既然愿意投云亭坊,就不会反悔。何况我待会儿还要参加器会,实在不方面离开。” 他这样一说,才让人知道他竟然不单是个丹师,还是个器师。就算是水平不如前两者,这一点却又让抬高了一下他的身价。 毕竟待会儿是器会的正赛,而不是初试,能够进入本身就说明了叶柏涵的水准不错。 那女坊主顿时默了一下,也不确定是否应该继续嘲讽叶柏涵和北渊。 北渊听叶柏涵这么说,盯着他思索数息,倒也不再在这件事上面继续坚持,而是说道:“杜坊主,我自然不是随意点选魁首,而是真心诚意觉得叶丹师足以成为魁首,原由……就是他用的丹材。” 杜坊主皱了皱眉:“他用的丹材有什么不同?” 北渊笑了起来,说道:“叶丹师炼制七转天玉,只用了二十三种丹材,其中只有寥寥几株是灵材。相对来说,悬晖丹师和碧烟丹师都用了至少上百种丹材,其中碧烟丹师用的灵材最多,足有三分之一。” “这难道 110|16.09.29 北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场内顿时一片哗然。 那女坊主愣了一愣,然后立刻皱起了眉头,说道:“二十三种丹材!?怎么可能!?” 也难怪她不肯相信,玉丹泥的炼制是非常复杂的,即使是可以使用同一批丹材之中蕴藏的不同药性炼制出来的丹药,具体的炼制顺序必然也会有所不同。上品玉丹泥又被称为天玉,叶柏涵和碧烟炼制的都是七转,代表着有七种效用,悬晖的则为十三转。 但是碧烟的七转里面有养真丹的效力,又比纯粹的七转天玉高明许多。但是无论如何,玉丹泥的转数越多,需要耗费的丹材就会越多,需要驱除的无用药力也会越多。 因为每增加一转的天玉,不能通用的丹材也会增加。丹师需要做的就是尽量减少丹材损耗,却很难做到毫无损耗。 利用二十三种丹材炼出七转天玉,其中的药力就算不是丝毫没有损耗,但也应该接近了。这其中需要的强悍控制力暂且不说,就说这种丹方如果存在,就已经是价值连城的丹方了……足以让各坊的坊主用无数灵石去换。 所以女坊主才这么惊愕。 虽然一般来说,上百丹师的会场上,也不会太多人关注某个特定丹师的药材选用。但是一般人虽然不会关注,但是有人却一定会注意到。 那就是行会所安排的,负责给丹师们打下手和筹备丹材的侍者。 不止这位秋坊主,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台上众坊主几乎都把目光投向了北渊——不用想就知道,负责辅助叶柏涵的侍者要么就是被北渊收买,要么就是原本就是他的人,所以才会隐瞒这么重要的细节,在之前的评选中一言不发。 这样说起来,大部分人也已经想到,北渊肯定是早就知道这位叶丹师的本事。 十七坊主之中,天明坊叶坊主向来是个没脸没皮的存在,所以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说道:“哎呀呀,没想到我竟然漏过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既然如此,这一场当然要判叶丹师赢……我要改票,选这位叶丹师。” 然后又与叶柏涵套近乎,说道:“说起来叶丹师与我都姓叶,说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叶丹师,我天明坊也十分缺少像你这样修为出众的大丹师,来我天明坊如何?” 他也是堂堂一坊坊主,刚才还十分热情地招揽悬晖,此时却当着大庭广众愣是改口,实在是不要脸得很。当即他身边的云坊主就发出了一声冷哼,说道:“五百年前是一家?你这是说人家是你孙子吗?” 也难怪云美人这话说得难听,因为这位叶坊主虽然外表不显,但其中在一众坊主之中也算最年长的那几位之一。他不多不少,今年刚好五百一十七岁。他说两人五百年前是一家,若真是一家,叶柏涵可不得算是他孙子曾孙一辈? 叶柏涵当时脸色就有点抽。叶坊主被云坊主这么一顶,神色也有些尴尬,说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云坊主何必针对我?” 云坊主对他冷笑一声,却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其他坊主到底没有他这么不要脸,之前的评审已经完成,自然是不能轻易反口的。比如云坊主就拉不下脸来反口投叶柏涵的票,哪怕她其实确实有那么一股冲动。 ……再说了,这时候即使再对叶柏涵示好,也很难争取到对方的好感了,还得罪悬晖和碧烟,她自然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所以她开口说道:“叶丹师利用二十三种丹材炼出七转天玉固然能力非凡,然而悬晖丹师的十三转更加令人惊叹。我仍旧选定悬晖丹师为魁首。” 其他大部分坊主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做不到像叶坊主那样完全不要脸,所以最后撇除弃权的北渊和叶坊主,悬晖最后还是成了最后的胜利者。 叶柏涵最后还是只得了个第三。 之后是器擂。这一次倒是有很多人关注了叶柏涵炼器的过程,叶柏涵也不负所望,炼制了一把品质极好的流风扇。流风扇引风御流,也算是相当优秀的灵器了。叶柏涵然后没有使用许多太过贵重的材料,只凭着自己强大的神识和器炉操控能力,炼出了品质最好的灵器。 他的态度比起早上的丹会明显有些敷衍,诸坊在关注他的人几乎都能看得出来,他的心思基本上已经不在丹器会上。器会时间未过一半,叶柏涵已经炼制好了流风扇,让侍者交付之后,就直接走到了北渊的身边。 看他的样子,确实是已经认定云亭坊,不打算再改换主意了。而之前炼器时候叶柏涵展现的手段,明显说明了他其实还游刃有余,或许水准还要高出他展现出来的一筹。 未满二十岁,丹器双修而且卓有成就,这差不多是只在传说手札之中才出现过的故事,难免惹人感叹。 叶柏涵却对此并不在意。他走到北渊身前的时候,北渊倒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本人还是比较中意像叶柏涵这样知进退,认好歹,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目光短视的丹师。 他便露出了温和神色,不但让人给叶柏涵搬来了座椅,还跟他细细聊起了入会之后的一些情况,比如说在云亭坊定居的时候,非天舟大市年在天舟山和外界往来的方法等等。 这都是对于叶柏涵极为有用的内容,所以叶柏涵都认真听了进去。 但是在他听北渊说话的时候,有一个人却异常紧张地望着两人之间的互动。 别云生坐在观众席上,紧盯着这边的动静,心头却是跳动得飞快。实在是他根本没想到,就这点时间,叶柏涵和北渊竟然似乎聊得很愉快……明明之前叶柏涵对于北玄北渊兄弟还颇有些排斥,而北渊甚至还不知道叶柏涵的身份。 北渊这边却正对叶柏涵说道:“丹会你虽然只得了第三,但是却也有机会自天舟山的馆阁之中选取三样丹方进行抄录。若是以后还要抄录,就要以同等的丹方或者功绩来交换了。功绩获取的方式与入会考核差不多,都是完成任务,差不多完成三个总会任务就可以选取一张同级丹方进行抄录。当然,我云亭坊自己也有收藏的丹方,这些丹方就不需要完成任务才能抄录了,回头我给你送一份过来。” 叶柏涵没想到北渊这么大方,急忙道谢。 道完谢之后,叶柏涵迟疑了一下,却又开口问道:“行会馆阁之中,有关于法术傀儡的器图吗?” 北渊没想到叶柏涵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之后,说道:“法术傀儡的器图只有一些简单的构造图。这东西是倪长老的看家本事,并非由行会掌握。不过虽然没有具体的器图,但是倪长老早年的笔记都已经捐与馆阁,如果你能看懂,想来也能掌握基本的法术傀儡制作方法……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叶柏涵愣了一下,然后说道:“请说。” 北渊便说道:“行会有自己的规矩,各种图方只可自己使用而不能外传。另外丹师和器师的典籍与图方都是分开放置的,虽然同样能以功绩兑换,但是馆阁有规矩,只有丹师才能抄录丹方,器师才能复绘器图。” 叶柏涵便立刻开口说道:“我也是器师。” 北渊便说道:“这话你同我说其实没有什么用。若想抄录相关的图方,你要同馆阁的长老商议好,最重要是要向他证明你本人是器师。”然后他压低了声音,彷如自言自语般说道,“那老头子还挺固执的。” 叶柏涵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坊主提醒。” 北渊点了点头。 之后器会结束告一段落,北渊先让人在坊内给叶柏涵安置一处住所,然后就去找了自家兄长。 他开口说道:“……比想象中更好对付一些。修行时间虽然不长,却很有章法,是个人物。” 北玄视线并不离开身前的画卷,却对北渊问道:“可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来历?” 北渊便回答道:“初步打听过了,听说是明皇皇子,被伽罗山真道宗收为弟子,随后又被丹谷看中,当了寄名弟子。” 北玄听了,却突然皱起了眉头:“明皇皇子?明国的明皇?” “否则还有哪个明皇?”北渊笑答道。 却不料北玄的眉头越皱越紧,望向他的眼神也似乎带了些许阴郁之气。北渊不解兄长这样反应的原因,问道:“怎么了?明皇有什么不妥吗?” 却听北玄开口说道:“阿渊,事实上,我这次去追查那边的事情,巧合之中得到了一条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消息。” 北渊见他神色严肃,模样顿时也沉静了一些,问道:“什么消息?” 北玄正打算要说,却猛然脸色一变,挥袖猛然向着门外袭去,顿时带出一股锋利无比的劲风:“什么人!?” 门扉轰然而倒,门外的人却似乎并没有躲避或者逃离的意思,黑色白边的靴子踩在地上,身影 111|16.09.29 这双靴子属于别云生。 他走进来的时候,北氏兄弟都有些愣住,然后北玄说道:“是你?你舍得离开蓬莱了?” 别云生说道:“没有舍得不舍得。我一直留在玄水,不过是因为除了那里我没有别处可去。” 北玄嘲讽道:“……那这次是为了什么离开玄水?” 别云生说道:“我要保护一个人。” “什么人?” “柏涵殿下。” 北玄听了,沉默了许久,问道:“明皇皇子?” 北渊顿时很是惊异,问道:“大哥你知道?” 北玄却没有心情理会自家兄弟的追问,反而神情很是严肃,一字一句地逼问道:“你为什么要保护他?” 别云生说道:“我自有自己的用意,坊主还是不要追问得太多才好。我倒反而想问两位坊主,你们有意接近柏涵殿下,是何用心?” 北玄却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是再次质问:“你现在……是不是在给那一位做事!?明皇是不是他!?” 别云生便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北玄对于他的这种态度却是异常愤怒,怒道:“别云生!你别忘了主上是为谁所害!除了主上的子嗣,我不会承认任何殿下!你怎么敢……怎么敢把那人的子嗣叫做殿下!?” 别云生却是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不在乎你们怎么看我,但是殿下就是殿下。我希望你们不要做一些多余的事情,免得惹他人不快,又令自己后悔。” 然后他说道:“我以后都会跟随在柏涵殿下身边。我不管你们是为何原因刻意接近他……但是冤有头债有主,我不希望你们把对那位的怨气发泄在殿下身上,否则莫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北渊听别云生那么一说,还想开口问些什么,结果别云生已经转身离去。北渊想追,却被自家兄长阻止,说道:“不用追。他既然还要留在天舟城,那么之后自有见面的机会。” 然后他对北渊开口问道:“对于这位明皇小皇子,你知道多少?” 北渊没想到兄长会开口问起这个问题,一愣之后开口答道:“我也是最近才注意到他,先前只知道他是来自丹谷的丹器师,并没有真的接触过,所有关于他的消息都是由郑天成汇报上来的……我先前只觉得他年纪虽小,丹道修为却很出众。”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说道:“大哥,你觉得明皇真的是那位?如果是如此,我们就算出手对付他在凡尘的子嗣,难道就能让他动容?” 北玄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人心冷如铁,杀他个把子嗣根本不痛不痒。何况若他真的化身作了人间帝王,凡尘血脉必然是要多少有多少,未必有多么看重。” “既然如此……大哥我们还要出手对付他吗?” 北玄却说道:“……不,先别动手。你想办法多花些功夫,调查一下这位叶丹师的具体情况,尤其是他的出身。别云生虽然留在蓬莱,但是他并不是那人的走狗。当年他坚持留在蓬莱,不过是因为生性懦弱没用,无法接受主上陨落的事实。但即便如此,就他那优柔寡断的性子,是做不出背弃主上的事的。” “其中必有蹊跷。”北玄如是说道,“我怀疑这位明皇皇子的身份有什么奥妙在——先前别云生说到他的时候,那态度可不是因为明皇的关系而显出来的讳莫如深。既然如此,他也有可能并不是在受那位驱使……” 北渊沉思半晌,猛然瞪大了眼睛,望向北玄:“你的意思是——” 叶柏涵却并不知道别云生与北家两位坊主之间的风起云涌。 郑管事帮他安置了一番。本身不归属于行会的外来修士是不能在天舟城定居的,不过加入行会之后就有了拥有住宅的权利。如果叶柏涵之后娶妻生子,那么一些基本权利还可以保留下来,流传给子孙……虽然子孙没办法直接什么都不做就成为天舟行会的成员,不过光是天舟城的定居权应该也算是一种优势。 当然就叶柏涵的立场来说,他或许并不需要这些。不说其他问题,就说他此时此刻面对着林墨乘可能采取的行动,几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里。 总之……不能对林墨乘的所作所为放任不管,叶柏涵这点自觉还是有的。 他在安置好之后,就对郑管事询问了作为行会成员的任务和权限。 天舟行会一共分成十七个坊市,分别由各自的坊主掌管。除此之外,还有并不属于坊市,而属于核心地城的内坊。 因为天舟山本身是一个巨大的法器,所以它的山体并不是自然形成,内部自然也有控制着主体建筑的贯通整座山脉的法阵。 行会最重要的建筑都存在于山脉的中心,包括存放道典,功法,丹方,器图的馆阁,和众长老所在的御器坊等等。这些建筑都并不向外开放,内坊只有天舟行会的成员才能进入,里面并没有店铺,但是却有外面店铺所没有的珍稀法器,只对于行会成员开放。 这些法器并不能购买,不过可以通过消耗任务贡献来换取。而行会内部发布的任务跟对外的又有所不同。 对外发布的任务,是只要行会成员都可以通过行会的渠道进行发布的,任务奖赏一般是由发布者本人提供。内坊发布的任务却不同,它的任务内容一般是特别珍稀或者难得的特殊法器,属于没有被大部分会员所掌握的罕见技术,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制作出来。 行会一般会根据内部的需求,定期向这些掌握特定丹方或者器图的丹器师发布订单任务,这些订单任务会支付平价的内部酬劳,同时积累一种叫做仙元的代替贡献币。成员要同时使用仙元和灵石才能从行会之中购买自己所需要的法器。 郑管事带着叶柏涵参观了一下内坊的灵器阁,叶柏涵才知道,原来他以为修仙界应该没有的一些技术并不是真的没有。 比如说,叶柏涵原来以为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类似于电话的仙术的,但是事实上,天舟山内坊有一种非常罕有的法器,叫做灵犀镜,取得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意头。这种灵犀镜据说可以追索神魂,沟通阴阳,甚至于与千万里之外的人对话……前提是能有一缕对方神魂的印记。 郑管事说道:“通常来说,黄泉引路术如果能够配合灵犀镜来使用,一般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可惜这种法器材料稀有,炼制不易,不是普通修士可以到手的。” 叶柏涵问道:“这东西要怎么使用?” 郑管事便跟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灵犀镜对神魂极为敏锐,而正常来说,修行者和自身神魂印记之间是有感应的,修士操控法器利用的就是神魂印记的感应能力。而灵犀镜则可以追踪和强化这种神魂感应,让人千里之外控制自身的神魂印记,与人进行交流。 叶柏涵颇有些好奇地拿着灵犀镜,按照郑管事的说法试用了一下。等开始使用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属于其它人的神魂印记。郑管事正想给他递一枚属于北渊的神魂珠,却不料镜面突然亮了起来。 叶柏涵本能向着灵犀镜忘了过去,却在镜中看到了完全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镜中映出了一个长发的青年,那青年有着叶柏涵平生仅见的美貌,眉目间一丝一毫都像是用最好的笔墨描绘而成。叶柏涵自己相貌也算出众,但是与镜中人一比,就显得逊色了许多。 然而这青年却被封在一块不知道是晶石还是冰柱的半透明晶体之中,紧闭着双眼,一动也没有动,仿佛如同已经死去一般。 郑管事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非常惊讶,问道:“这是什么人!?” 叶柏涵有些茫然。 郑管事怔愣之下,伸手想要拿过灵犀镜,叶柏涵顺势放手。结果在他放手的那一瞬间,镜中的景象也如同被打散的水波一样开始消失不见。 郑管事愣住,随后问道:“叶丹师……镜里的那个人……是你认识的谁吗?” 叶柏涵说道:“……我不知道。” 郑管事又问:“您刚才是不是用了什么当做神魂印记?” 叶柏涵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什么也没有用。” 郑管事顿时皱紧了眉头,动手试图捣鼓了半天灵犀镜,却没发现什么端倪。随后他与灵器阁的器师说了两句关于灵犀镜的事情,器师检查了一会儿之后,便断言灵犀镜情况正常,郑管事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叶柏涵却站在原地很是发了一会儿的呆。 镜里的那个人……他认识。 虽然叶柏涵不记得他到底和对方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见过面,也不知道彼此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但毫无疑问的是,他绝对认识那个人。 而且非常熟悉,熟悉得仿佛他曾与对方日日夜夜,朝夕相处。 112|16.09.29 叶柏涵想破了脑袋,但是却始终想不起来对方到底是谁。脑子里的答案几乎就要呼之欲出,但是却仿佛因为隔了薄薄的一层膜,死活也戳之不破,导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叶柏涵终于忍不住低声诅咒了一声。 林墨乘实在是害人不浅。 这个时候郑管事也走了回来,看来是没弄清镜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叶柏涵隐隐感觉到灵犀镜的故障与自己有关系,为了避免引人疑窦,却是没有再敢碰触。 不过他心里却已经决定若有机会一定要获取一面灵犀镜,好好研究研究,弄清楚镜中出现的景象是怎么一回事。 之后郑管事又对叶柏涵介绍了一些其他天舟城内坊的事,约好了明日再来与叶柏涵商议之后工作安排的事情,就送叶柏涵回了万象斋。 万象斋的弟子们知道叶柏涵之前参加丹器会然后名列第三的事情后,都发生了严重的骚动。叶柏涵却对之完全不为所动。 加入云亭坊之后,北渊便让人为叶柏涵安排了住所。但是虽然如此,叶柏涵之后还是决定继续与陈叙等人一同寄居于万象斋。廉斋主对此颇为高兴,他先前虽然也比较看好叶柏涵,但是并没有预料到他此时竟能在丹器会上名列前茅。如今叶柏涵声名大噪,对于万象斋也是有好处的。 次日叶柏涵前往行会的时候,却突然被郑管事叫去,见了云亭坊的另外一位坊主。 叶柏涵早就听说云亭坊的两位坊主是双生兄弟,不过到真正见到的时候,他才发现两人长得有多像……简直就像一个人。 并不仅仅只是外貌模样而已,就连表情气质也极为相似,简直像是复制出来的一样。一般来说,即使是孪生兄弟,在生长过程之中也会因为经历的不同产生性情和气质上的差别。但是云亭坊的两位坊主却连气质和习惯都如出一辙,让人非常惊愕。 当然,北玄和北渊并没有刻意试图让人混淆自己的身份。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方便让人分辨,他们还在脸部的不同位置纹了一朵细小的莲花。 男人在脸上纹花未免会显得有些女气,好在两兄弟的气场颇为强大,总体上还压得住那一朵莲花带来的艳气。 所以北玄开口的时候,叶柏涵总体上还是能够分清对方具体是谁的。 北玄开口对他问道:“叶丹师来天舟以后,在这边可还住得习惯?” 这种嘘寒问暖的景象也算是必备的,算是主人与门客之间所必然会有的一种礼仪。叶柏涵清楚这一点,所以笑着回答道:“劳坊主费心,我过得不错。” 北玄说道:“如此就好。我听说叶丹师皇族出身,我想平日生活定然比较精细,就怕招待不周。” 他面带笑容,语气听上去十分真诚,但是叶柏涵却有些分不清楚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嘲讽。 叶柏涵当初身为明国皇子时,过的日子确实十分优渥,伽罗山的日子也确实十分清苦。但是凡尘与修仙界的生活又怎好相提并论? 叶柏涵不知道北玄问这句话有何深意,但是也不能妄断是嘲讽戏弄,所以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结果却听北玄继续问道:“说起来,叶丹师贵为皇子,却选择了寻仙修道,不知道是明皇的意思……还是令堂的意思?” 叶柏涵脑子里对于明国的事情完全就是空白,哪里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走上修仙这条道路的?所以北玄的这个问题,却让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停顿了一下,然后选择了一个最为无辜的答案:“……机缘巧合而已。” 北玄却追问道:“令堂呢?令堂可有什么说法?” 叶柏涵看了他一眼,说道:“母妃有什么想法……我也不知道。” 北玄愣了一下,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问道:“……令堂是宫妃!?” 叶柏涵这回是真感觉到北玄的态度不同寻常了。他父亲是一国君王,母亲不是宫妃还能是什么? 但是北玄似乎觉得他的母亲根本就不应该是宫妃,而且看他的表情和反应,他似乎对于他的母亲会是宫妃这件事十分排斥,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凶意。 叶柏涵有不好的预感。 他开口说道:“坊主似乎对我的母妃非常关心?” 北玄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引人疑窦,便开口解释道:“我不过想叶丹师丹道和器道修为出众,猜想叶丹师可能是某个修仙世家的子弟,所以才家学渊博,并非有意冒犯令堂。” 这话倒是也可以说得通。 但是叶柏涵可没有忘记,之前流传着的关于这两位坊主的流言。他警惕地望着对方,说道:“冒犯倒不至于。不过我的丹器之道都是由同门的师兄传授,跟我母妃并没有什么关系就是了。” “原来如此。”北玄这样说着,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开始继续打探起叶柏涵的家庭情况。 然而无论他如何试图打探,接下来的时间,叶柏涵都警惕非常,只要他一把话题扯到母族身上,叶柏涵就迅速转移话题。 虽然……其实就算不转移话题,叶柏涵大概也什么都不知道。 到最后双方都觉得太过露骨了,北玄略一迟疑,还是主动放弃了继续追问,叶柏涵顿时松了一口气。 心里却默默地对这两位坊主有所警惕。 随后叶柏涵便前往内坊报道顺便进行登记。按照郑管事的说法,他应该可以在内坊的馆阁选取三种丹方,一份器图,同时他最好还能在内坊登记一下自己能够提供的丹药法器,以方便行会向他下达订单。 叶柏涵已经得到了丹谷的秘藏,对于大部分丹方的需求已经不是很大。不过天舟山毕竟是天舟山,其中还是很有一些特殊的丹方是丹谷也不曾见过的。 比如说剑意丹。 这种丹药似乎可以把一缕剑意储存在丹器之中,捏碎丹药就可以短暂地运用或者感悟这一缕剑意,是非常有用的丹方。 然而虽然有用,却也非常难以获取。剑意丹在馆阁中被定为天级丹,而目前叶柏涵却只被允许抄录三个人级丹方。 如果要获得天级丹方,叶柏涵至少要完成五个以上天级任务,而天级任务目前还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叶柏涵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三个比较有用,而且丹阁秘传之中没有包含的人级丹方,分别是幻身丹,绮罗醉梦香和碧落归神香。 这三种丹方真的说起来其实都算不上是丹药——幻身丹应该算是丹器,而绮罗醉梦香和碧落归神香都是一种香丸,要放在特定的法灯或者法炉之中点燃才能使用。 绮罗醉梦香的作用是引发人心中最深的,并且利用这些将人挽留在睡梦之中。不过另一种意义上说来,这也可以作为磨练弟子心智的道具。对修为太高的修士作用肯定会大幅度减弱,但是如果能够用在像是在北疆时那种大规模混战之中,效果应当会很不错。 碧落归神香则是正好相反的香种。它主要的作用就在于凝聚神魂,对于防备各种针对神魂的攻击相当有效果。叶柏涵在选取这两种丹方的时候,已经在脑中大致构建出了对于法器的设计。 他打算把法灯设计成鸳鸯灯的形态。不是鸳鸯外形的法灯,而是类似于鸳鸯壶或者鸳鸯锅那种,能够双重燃烧的法灯。 以法器作为界点形成结界,结界内燃烧丹香,结界外燃烧毒香。这种情况下,应该能让使用者取得最大限度的战斗优势。 相对来说,比较麻烦的反而是关于叶柏涵本身可接受的任务商品的报备。按照郑管事的说法,一般来说丹器师报备的内容越多,对本身越能形成优势。 如果有多种独特的丹器,行会可能会向丹师下达大量的任务,但是丹师自己可以选择要不要接受,或者花费多长时间完成。可是如果行会对你的能力缺乏需求,长期不下达任何订单,那么对于丹师来说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不能获得足量仙元的话,就很难利用内坊的资源进行进一步的进修。 叶柏涵迟疑的就是要上报什么丹药或者法器作为自己的订单项目。天舟行会算是个内部规矩比较宽松的组织,行会中的成员即使有什么独有的绝活,也都可以自己保留,天舟城只会向他们下订单,而不会强求他们共享丹方器图。 不过如果有人愿意贡献丹方器图,那么天舟山也会给予非常优越的回报。仙元,灵石都不在话下。 如果是需要交出丹方,叶柏涵能够选择的范围会非常有限。他目前能够自主决定处置的丹方器图都不太多,而且多数都是在伽罗山或者丹谷的原有配方上改进而成,虽然乌怀殊和颜谷主都不会干涉他对于这些东西的处置,但是叶柏涵终究要考虑师门的立场。 他还是更希望把这些都留给师门的。 相当来说,只是提供成品对于叶柏涵就轻松多了。他手头上有丹谷秘藏的海量丹方,和来源于伽罗山的剑器图以及还原于残本然后经过修复和改进的一些罕有器图,计算往少里算,至少也有一成左右是能用于行会的。 叶柏涵最后挑了其中五样上报内坊的灵器阁。 灵器阁的管事扫了一眼他上报的五样丹器,然后停顿了一下,有些惊愕地问道:“……你 113|16.09.29 叶柏涵上报的内容,多数都不是一些让人耳熟能详的知名丹器。灵器阁的管事也是看了一侧关于丹器的具体说明才了解作用的。 叶柏涵在单子上报出来的一共有五件物品,分别是蕴水丹,回生丹,清脉丹,洗尘镜和生息泥。 这五种丹器,有来自丹谷秘藏的也有叶柏涵自己改良的,还有从残本之中复原出来的配方。 管事扫了一眼大致的注释,发现每一样的注释描述的都是极为罕见的功效,虽然也许不算是太珍稀,但是也别有各自的用途。如果它们的效用如同描述一样,总体上来说行会方面还是可以订购一些的。 但是就是不知道实物是不是真的有如同注释一般的效果。 所以他开口问道:“这些丹器在行会没有相关的记录,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给一份来让灵器阁看一看具体的成效?” 叶柏涵知道光靠描述不太容易让人信服,便答应了下来。他直接从乾坤戒之中取出了五种丹器,交到了对方的手上。 之后验证丹器的效用还需要一些时间,叶柏涵就去了一趟内坊。他询问了一下关于发布任务的具体过程,郑管事就给他解释了一番。 天舟行会发布任务的方式一般有两种,一种是直接发布任务,然后等人来接。第二种则是将奖励物品挂在专门的店铺之中,如果有人询价,就告知任务内容。 相比起前一种来,后一种的奖励通常会更好一些,也能吸引更多人参与任务。郑管事对他解释道:“如果是比较紧急或者艰难的任务,可以多挂些法器,多吸引一些参加任务的修士。” 叶柏涵想了想,却是突然取出了五六把长剑。 剑器掉落在柜台上,互相碰撞,发出清越的响声。郑管事随手拿起一把剑,看了一眼,然后猛然吃了一惊:“灵器品质的诛星剑!?你从哪里弄到的这个!?” 叶柏涵说道:“我自己炼制的。” 郑管事十分惊讶:“你在丹器会上炼制的奔雷鞭品质似乎还不如此剑?” 叶柏涵说道:“我学炼剑的时间和学习炼器一样长久。而且我本身算是半个剑修,对于剑器的了解还是胜过其它法器的。” “这么说来,你很擅长炼制剑器?”郑管事问道。 叶柏涵点了点头。 郑管事见了,顿觉得了意外之喜。 叶柏涵却再次开口问道:“郑管事你觉得这些剑器作为任务奖励合适吗?” 郑管事回答道:“主要还是看你要发布什么任务,若是一般的任务,以此作为酬劳其实有些可惜了。不过若是这事难度不小,那么用这些作为奖赏应该能吸引来能力不错的剑修。” 叶柏涵迟疑了一下,说道:“任务的具体内容,可以在有意的人出现之后直接让我与对方谈吗?” 郑管事愣了一下,然后说道:“虽然也不是不行不过可以问一问,叶丹师想做什么吗?可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难处?” 叶柏涵回答道:“也不算什么难处。郑管事知道近日地上魔道特别猖狂的事情吧?” 郑管事说道:“倒是有听说难道是叶丹师你的亲友受到了牵连?” 叶柏涵摇了摇头,说道:“为的是别的缘由。总之这件事我怀疑和一个我认识的人有牵扯,所以希望能找人去查看一下。因为是窥探魔道的行踪,所以恐怕会有些危险,而且我也怕公然以天舟山的名义调查魔道的动向会遭人忌讳,所以还是私下商谈比较好。” 郑管事听了,倒是觉得叶柏涵这做法也是考量周全。他想了想,说道:“但是一旦任务下达,恐怕消息一定会泄露出去。这事恐怕只有我们私下自己派遣修士前去调查才不容易泄露消息。” 叶柏涵却说道:“不要紧,只要让对方认为是我私人所为就可以了。一个丹师私下里因为私怨调查针对魔修的活动,与天舟山公然发布任务针对魔道活动区别毕竟还是很大的。后者更容易引起魔道的注意,我以私人名义调查,对方未必会多么把我放在眼里。” 叶柏涵说的其实也算在理。 如若只是调查的话,叶柏涵的作为就算是被发现了,也相对来说比较不引人瞩目。就算天舟山势力庞大,但是区区一个新加入的丹师对于天舟山的影响也不会有多少,魔修们未必会在意。 考虑到这一点之后,郑管事便坦然按照叶柏涵的意思发布了任务。 次日的时候,叶柏涵接收到了内坊的第一张订单。 或者说其实也不算第一张,因为行会直接对叶柏涵上报的五种丹器都下达了订单,没有时间期限,但是排列了优先等级。就五样丹器都被下达订单的情况看来,叶柏涵的工作还是相当被看好的。 这一行会下达的任务,优先级最高的是清脉丹和洗尘镜。这两样之中,清脉丹是叶柏涵自丹书残页之中还原出来的丹方,主要的作用是通过药力清理经脉,驱除和纯化灵力。对于一些因为修炼不当而导致真力驳杂的修士非常有用。 洗尘镜则是叶柏涵自己经过这许久的丹器学习,参考几种重要的丹药和法器自己设计出来的法器。甚至于他还参考了自己脑中一种叫做电视剧和一种叫做电脑游戏的东西。 洗尘镜这东西主要是用来梳理神智对付心魔。修士经由洗尘镜可以在短暂时间内进入幻境,法器会根据喜怒哀乐四条路线来为修士制造幻境。而通过这样的方式,修士们可以梳理心魔,体验七情六欲,进而洗净心尘。 所以这东西才会被起名叫做洗尘镜。 行会方面给叶柏涵下了五千颗清脉丹,八十面洗尘镜的订单。五千颗清脉丹,按照十颗一瓶,就是五百瓶,每瓶算作了一百灵石,两点仙元,五百瓶就是五万灵石,一千仙元。 按照叶柏涵之前的了解,五百点仙元就可以兑换一张内坊的人级丹方或者灵器器图,所以这样一张胆子确实算是大手笔了。 另外八十面洗尘镜也被给出了不菲的酬劳。炼器不比炼丹,炼丹一炉可以出上百丹药,炼器却只能一件一件地炼制,所以两者的报酬也完全不同。行会给洗尘镜固定的价格是五千灵石,十点仙元一面,八十件就是四十万灵石,八百点仙元了。 不过拿来换取贡献值平均都在一万仙元以上的天级丹方还有些距离就是了。 叶柏涵之后就开始准备炼制丹器完成订单,结果即将炼制的时候,才发现用来炼制清脉丹的材料已经不足够了。他便打算出门一趟。 结果到了平日经常光顾的材料铺时,对方看了他所列出来的材料列表,却对叶柏涵说道:“这里面不常用的药材太多了,这里面大概有三分之一的药材我们店里都没有大量存货。” 叶柏涵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有点失望。 然后店主说道:“如果要大量的这类药材,我觉得您可以去这几家看看。都是城里比较大型的材料铺子,规模小一点的恐怕都没有这么多存货。” 叶柏涵听了,接过了店主手中的清单,然后道了一声谢,就转而离开了。 他按着店主给的单子很快找到了名单上的一家店铺。这家店铺的占地面积很大。虽然天舟城的大部分简直都有使用乾坤开天术,但是很显然,比较庞大的建筑到底比较吸引人的视线,从外观上基本上也可以看出店铺属于哪个等级。 叶柏涵走进店铺之后,就开始向伙计询问起了关于药材的问题。大型店铺果然不一样,伙计很快就确认了材料的充足,然后开始为叶柏涵拿取起来。 结果这个时候,店铺的另一边却响起了争吵声。 那声音对于叶柏涵来说竟然有几分熟悉。 需要值得一提的是材料铺内部的空间其实很大,而且被分离出了几个空间,除了贩卖各种丹材和炼器材料之外,也贩卖一些其它的成品材料,比如说符纸,丹砂,寄灵石,阵石等等。而不同空间之间,往往也用雕花拱门和珠帘给各自间隔了开来,所以只要不故意用神识去窥探,是不容易知道其它位置的情况的。 但是此时争吵起来,叶柏涵却很快发现了争执双方的身份。 争吵的男女两方,分明就是丹会上一度成为竞争对手的悬晖和碧烟。这两位一同以丹师魁首和榜单身份加入行会的高明丹师,叶柏涵也不知道他们后来到底是加入了哪个坊市,又或者索性哪个坊市也没有加入,只是以独立丹师身份在为行会工作。 叶柏涵收好伙计交与的材料并付了钱之后,就撩开珠帘走到了声音传来的屋子里,结果就看到了悬晖与碧烟正在争执的源头。 只见柜台上此时正放着一座白玉似的丹炉法器,而悬晖和碧烟正在前方对峙着。 114|16.09.29 叶柏涵扫了一眼那一座白玉丹炉,却并没有从丹炉的外表上看出具体的端倪。丹炉的质地看上去不错,但也说不上特别出类拔萃,就连器型都是最常见的蕴气如意炉的形制。虽然说有些具有隐蔽性的法器只看外形进行判定会缺乏准确性,但是叶柏涵毕竟是水准还算不错的器师,如果连他也完全看不出来丹炉的真正价值,那么要不就是这个丹炉隐蔽自身的等级远远高于他的认知,要不它就真的是只普通的丹炉。 但是如果是普通的丹炉,怎么可能会有两位高明的丹师在那里撕破了脸相争? 难道真的是他眼光不如对方? 心中带着疑惑的叶柏涵很是纠结地想道。 材料铺的伙计还在趁机煽风点火。 “两位真是好眼光!这丹炉可是我们店主珍藏的宝贝——” 结果却听悬晖恼怒地打断对方,说道:“宝贝什么!?这就是普通的丹炉法器!连灵器都不算,不过就是件普通的法器而已!” 叶柏涵一头黑线,在后面插嘴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一定要买下这个丹炉?” 听到他的声音,柜台前的两人立刻双双转过头,望向了突然出现的叶柏涵。 悬晖看到他的时候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我觉得它与我有缘而已。” 碧烟却毫不相让,几近针锋相对地冷笑道:“巧了,我也觉得它与我有缘。” 悬晖便开口说道:“这东西可是我先看上的!这种品质的法器,如果不是我先看上,碧烟丹师应该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吧!?说到底,你不过是因为我看中,所以故意来抢。碧烟道友,做人不能太过无耻!” 碧烟却说道:“悬晖丹师这话说得可笑。这丹炉放在店里,你又还未买走,我就不能也看中它的好处?” 悬晖冷笑:“那你倒是说说,这丹炉有什么好处?” 碧烟便回答道:“我不过觉得碰到这丹炉的时候感觉很不寻常,所以才要买回去研究一下。你现在问我,我也说不出来不过,想必悬晖道友应该是知道这丹炉有什么不同之处的吧,所以才一定要买回去。” 悬晖说道:“我不知道!” 叶柏涵听了,便开口问道:“我能不能看一看那个丹炉?” 作为真灵眼的拥有者,叶柏涵的神识是异常的敏锐。如果白玉丹炉真有什么蹊跷,他觉得自己不可能一点端倪都察觉不了。 结果却不料悬晖猛然转过头来盯着他,眼神变得异常可怕:“你也要跟我抢!?” 叶柏涵愣了一下,一时几乎没反应过来。悬晖那一瞬间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是阴狠,跟他之前留给叶柏涵的印象完全不同,让他十分惊愕。 片刻的静默之后,悬晖似乎察觉到自己的态度不对,表情慢慢缓和了下来,说道:“我告诉你们这个丹炉有什么不同之处好了。” 然后他对伙计说道:“我想用一下这个丹炉,可以吗?” 伙计听了,迟疑了一下,表示要询问一下掌柜。 没一会儿掌柜出来了,开口问道:“不知道这位丹师想要如何使用这个丹炉?” 悬晖说道:“用一下丹火即可。”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掌柜听说了之前的经过,倒也有一点想知道悬晖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于是就答应了。 然后就见悬晖开炉,点火。他没有炼丹,而只是使用丹火灼烧着炉子。然后灼烧着灼烧着,叶柏涵眼角扫过炉子的地步,却是愣了一下。 这时候碧烟也发现了问题。 原来在炉子被灼烧的中央部分,炉体竟然直接开始透光,然后在中间映出了一个火红的“晖”字。 然后悬晖就开口说道:“看到了吧?这就是这个炉子对我来说的不同了!” 叶柏涵问道:“这个晖是你的名字?” 悬晖说道:“是。这丹炉是我小时候用过的,后来离开了天舟城就没有再带上。它是我年幼时父亲送我的第一个丹炉,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法器,连灵器都算不上。碧烟丹师你真的还要跟我抢吗!?” 悬晖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碧烟也难免有点站不住脚。她也不想买个嵌着对手名字的丹炉,尤其是这个丹炉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法器时。 所以碧烟沉默了一下,说道:“算了。”然后她转头对掌柜说道,“我要一批材料,大概是”然后报了一长串的材料名字和数量。 她报得很快,伙计一时记不下来,急忙说道:“请说慢一点,客人。” 碧烟就说得慢了一些。被她这么一整,话题自然而然地也就被转移开了。看这样子,她是不打算再跟悬晖争夺丹炉了。 悬晖冷哼了一声,然后便向掌柜询价。 正规店铺不像小地摊,即使两个客人竞争也不可能搞价高者得这种没品的行为,否则损伤的是长期积累的名声和好感度,所以两人不争了掌柜也没什么可惜的意思,反而松了一口气。 悬晖询价的时候,叶柏涵一直盯着那只丹炉看,惹得悬晖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头。但是他始终没有开口说什么,也没有试图跟他争那只丹炉,倒是让悬晖松了一口气。 把丹炉收起来的时候,悬晖的态度也有了很大的改变,总算是不把叶柏涵当敌人了,也恢复了之前那副活泼阳光的样子,对叶柏涵问道:“听说你入了云亭坊。怎么样,还习惯吗?” 叶柏涵说道:“挺好的。我之前就有在接云亭坊发布的任务了,两位坊主也挺看重我的,给了我很好的待遇。你呢你加入了哪个坊?” 悬晖笑了起来,说道:“我加入了映月坊坊主也”他笑得有几分暧昧,说道,“挺看重我的。” 映月坊的坊主姓云,就是丹器会之中曾经一度逼问北渊和竭力为悬晖争取支持的女坊主。映月坊是天舟城规模最大的三大坊市之一,在天舟山可以说是相当有影响力。 叶柏涵虽然听悬晖的语气有点敏感,但是却主动地放弃了往里深想,而是说道:“那就好。” 悬晖说道:“这是我现在的住所,若有时间我们可以研讨一下丹道。碧烟那个女人是指望不上了,我知道你挺有本事的。” 叶柏涵没想到他态度这么热情,但礼尚往来,却也把自己的住所和暂住万象斋的事告知了对方。 因为拿到了所需的材料,回到万象斋之后,叶柏涵就开始处理和炮制药材,精炼的精炼,提纯的提纯,分装的分装正工作的时候,行会来了人。 一个小伙计带来了两个修士,这两位修士竟然是为了同一样法器而来的,却是叶柏涵之前拿去给郑管事做任务的几把剑器之中的一把,叫做离水剑。 离水剑长三尺七寸,莹彻如一泓秋水,却是用东海水灵晶加寒铁为主要器材炼制而成。叶柏涵炼制的离水剑表面有几乎微不可见的断纹,正好形成一个偏门的大寒凝水阵阵法组合,一旦击中敌人,就会迅速地抽取对方的真力化作冰寒,凝固血液。 不过这一招一般只能趁人不备,只要对方撑过了初期的出其不意,之后还是能够运起内力进行反抗的。 伙计带来的两位修士,彼此之间几乎不说话。一位剑修叫做韩维英,是个青年人模样的修士,表情严肃;另一位叫金梳玉,气质和名字一样带着几分阴柔,不像良善。 叶柏涵也不介意,并不打算以貌取人,只是与对方说了一下任务的内容。 讲述任务的时候,叶柏涵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两人的身上,关注着对方听到任务内容时候的反应。结果不知道是因为心志坚定还是真的不为所动,两人都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只是听完了叶柏涵的要求之后,金梳玉突然笑着问道:“叶师傅可能是忘了我们可是为了同一样法器来的。若是按你所说,只是帮忙打听消息,若是我们都打听到了有用的线索,那么最后算是谁完成了任务?” 叶柏涵给他的回答是在桌上扔了数把不同的剑器——离水剑,离火剑,七星斩月剑除了之前交付给了郑管事的离水剑之外,其他剑器也都是上好的灵器,也许还没有到仙器的地步,但是绝对都是威力不小的法器。 他说道:“不止是这些。只要你们任务完成得好,我还有更多的灵器可以让你们挑选。这些剑器都是我亲自炼制而成,只会多不会少,但是能拿到什么,却要看你们的成果了。” “你们也无需彼此相争,我不看谁输谁赢,只看谁带来了我想要的消息。” 韩维英静默半晌,然后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明白了。那么叶师傅你具体想要什么的消息?不妨交代下来。” 115|16.09.29 叶柏涵便开口问道:“我希望你们分别在东海和中原腹地之中选一处前往,然后了解一下目前这两处都发生了哪些变故,其中有多少可能是由于魔修才引发的变故,若是知道详细的过程自然最好。” “另外,如果途中听到有其它引人注目的变故,也不防记下来,等回来时候再告知我。若是我觉得有用,也许会额外增加一些报酬。” “什么样的报酬?”金梳玉笑吟吟地问道。 叶柏涵便取了一些药瓶和几样辅助类的法器放在桌上。 他的能力一直十分出众,那法器虽然等级不高,设计却十分精巧,功用也出彩,其中就包括新设计出来的鸳鸯灯。 韩维英和金梳玉看了之后,把玩了一下,就放了下来,接受了他的请托。 数日之后,陈叙来叶柏涵屋里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他没有在炼丹,而竟然正在看书。 这段时间叶柏涵一直十分忙碌。虽然内坊发布的订单并没有限时,但是因为他想要积攒仙元换取丹方和器图的关系,一直都还挺拼。 所以这天上午他竟然在那里悠闲地看书倒是让陈叙挺惊讶的。 他问道:“任务完成了?” 叶柏涵回答道:“还差一些。一直炼丹炼器也挺无趣的,而且灵力消耗也很大。我看会儿书找下灵感顺便琢磨一下之后先从内坊馆阁换个什么配方。” 陈叙说道:“你看的丹术还是器谱?” 结果转过来一看,叶柏涵看的却既不是丹书也不是器谱,而是一本标注着天舟志的书籍。 叶柏涵解释道:“我想看看天舟过去的人物志,从人物志上了解一下天舟城过往的大人物和他们所擅长的道法,当我接下来选要换的丹方器谱的参考。” 陈叙问道:“有收获吗?” 叶柏涵回答道:“稍微有一点。” 随后过了一段时间,韩维英首先回来,给叶柏涵带来了他所在意的消息,说道:“云州的变故在我看来应当是魔道所为,但是很奇怪到目前为止,始作俑者非但没有像魔道以往作风一样大肆屠杀破坏,反而把云州控制了起来。” 叶柏涵听了之后,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看来他们的野心不小。” 韩维英说道:“云州城几位修为高深的前辈修士目前都不知所踪,是死是活全不知道,但是云州四大世家的年轻一辈修士,凡是不附庸那群魔修的已经全部被屠杀戮尽了。平民们对此基本上一无所知,官府之中凡是发现异常的人似乎全部被不知不觉地替换成了鬼侍,现在云州已经完全在魔修的控制之下,非常麻烦。” 叶柏涵问道:“就没有修士主动去讨伐!?” 韩维英说道:“云州的情况比较诡异,之前有几位大能前去袭击,结果后来都带伤而归。现今云州又在于魔修的掌控之下,里面还有数十万民众,就算是正道也不能轻易动手怕波及无辜。” 叶柏涵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之后他继续招徕修士,然后开始派遣他们前往魔修活跃的地域去打探消息,耳目终于变得不再与以往一样严重闭塞。在这个过程之中,叶柏涵渐渐描绘出了这段时间天下大势变化,以及魔道活动的具体脉络。 他皱起了眉头。 “还能探测到更多关于云州的消息吗?”叶柏涵开口问道。 韩维英说道:“可能会有些困难。云州城内,凡是涉及到修士或者是官府的地方,都被掺进了大量的鬼侍,要躲避他们的巡视非常困难。” 叶柏涵想了想,说道:“如果我有办法掩盖鬼侍的耳目,那么你有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潜入到云州城内部?” 韩维英想了想,说道:“若是能避过鬼侍,潜入云州应该不会太难。” 叶柏涵便给了他一个面具。 韩维英吃了一惊,他认出这个面具就是云州城之中一些魔修经常使用的,可以隔绝和掩藏自身神识的面具。 他惊问道:“这面具是哪里来的!?” 叶柏涵说道:“我以前去过瀛洲,得过几张面具。这是我根据瀛洲城的面具和你们对于魔修们所佩戴面具的形容仿制的,功效应该相差无几。” 然后他又递交了给了韩维英一瓶丹药,说道:“这是幻身丹。一瓶里面有十颗,服用之后短期内可以模仿他人的样子幻化出与对方同样的身形长相,一颗幻身丹大约有十二个时辰左右的功效,同时可以进行最多三次的幻化每一次幻化都会消耗丹力,如果连续幻化三次,丹力恐怕只能持续一个时辰左右,记得慎用。” 这倒是极为有用的丹药。 韩维英试用了一次丹药之后,叶柏涵便教导他幻身丹一系列正确的使用方式。韩维英完全学会之后,便觉得有信心能再探云州城,便出发了。 在接下来的大半年中,叶柏涵一直一边用心完成内坊的任务,一边耗费了大量灵石和丹器,频繁雇佣和招来修士,让人长期探查魔道的动向。 不但是探查,他还以谨慎小心的做法为原则,暗地里指使众人在必要的时候破坏魔修的行动,但是不要与对方直面敌对。 而随着时间过去,叶柏涵慢慢开始发现了这些魔道组织背后的一些秘密。 这些魔道组织,如果非要说起来,并不算真正的魔道。至少就目前看来,他们都没有真正使用过一些魔道常用的,令正道诟病的手段。 除了部分魔修出世的时候针对了原来的故旧采取了非常残酷的报复手段之外,这群魔道真正喜欢做的是以复仇作为借口,试图攻击占领一些重要的道修门派或者世家,然后利用雷厉风行的血性手段镇压不服者,却并不会进行大规模的屠杀——比起数千年以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的魔道屠城事件,手段可以说是相当温和了。 北渊知道叶柏涵在追索这方面的事情之后,了解了一下具体的情况,突然开口说道:“这作风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 叶柏涵愣了一下,便开口说道:“请教二坊主。” 北渊说道:“这个人你应该比我熟悉很多才对。他以前也是伽罗山的人,叛出伽罗山的时候,还直接导致了真道宗差一点就泯灭。” “斩世魔王乔恩,据说他最后还是死于你某位已经过世的师兄之手。” 叶柏涵心中为之一震,忍不住问道:“哪位师兄?” 北渊倒是有些意外,问道:“你不知道?据说是百余年前非常强悍有名的剑修名字好像是诛月。”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叶柏涵却是不能不愣住。 他虽然忘了许多,但是有些过往色希音却是一度曾经告诉过他的,其中就包括他数次转世时的身份和性情,而诛月正是他曾经某一世的名字。 他忍不住问道:“我们真道宗是不是很多叫诛月的弟子?” 北渊回答道:“虽然我以前和真道宗接触不多,但是诛月应该并不是很常见的名字,至少就我所知,真道宗我只听说过一个诛月。” 叶柏涵听了,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就抬头对北渊问道:“坊主为什么说现今魔修的作为让你想起乔恩?乔恩不是听说已经被人猪杀了吗?” 北渊说道:“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坊间应该还存有不少关于乔恩的笔记书籍记录,叶丹师你要是有时间不妨去看看,看了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叶柏涵听了他这么说,之后还真的找了一些相关的记录来看,然后终于知道了北渊为什么说魔道如今的作风让他记起乔恩。 因为当年乔恩声称斩世魔王,本身主张的也是撇除所有礼教,理性,良善,只凭借力量而活。 他要斩断尘世一切羁绊,然后只以随心所欲的态度修得无上大道。而当时伽罗山据说有近半弟子都是支持他的这个想法的,所以他们叛出伽罗山,甚至不惜以同门的血作为誓言,直接毁掉了师门的根基。 叶柏涵看到这段笔记的时候,有一瞬间简直不敢相信。 乔恩当时叛出真道宗,很是带走了一批真道宗的精英剑修。而这群人在想法上跟乔恩其实都是同路人。按照笔记上的记录,伽罗山素来是个有些邪性的门派,门中弟子凶暴而肆意妄为,万事都以剑来作为决断。 而乔恩却并不满意仅仅这个程度的肆意,所以他想要变幻这世间的法则,不再拘泥于礼教道德,而纯粹只以手中的剑和术法来决定胜负对错。 他这样想,后来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乔恩后来建立的弃世殿,据说就是完全的强者上位制度。乔恩不在乎手下彼此竞争甚至自相残杀,他甚至允许下属挑战主人,徒弟挑战师父,而只要挑战之中挑战者展现了压倒性的力量,双方的地位就会完全转换。 不止是上下地位转化,就连师徒关系也能转换。据说师父一旦败给徒弟,那么当师父的就要转而管徒弟叫做师父。 这在当天也是令天下震惊的做法,完全打破了既有的伦理规则。 116|16.10.15 师徒之所以为师徒,并非只是因为力量强弱的区别,其中还有施与受的关系。在一般的世间伦理之中,师徒其实如同父子,父亲总是比子女更早老去,但是即使如此,也没有人会认为老弱无力的父亲就应该受到子女的挟制与支使。 相反,世间伦理道德还会去强求子女去孝顺,敬重父母。这种尘世的规矩虽然黏糊,却在人和野兽之间划出了一道分界线,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一点温情。 而乔恩的做法,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无疑都是残酷的,魔性的,失却基本人性的。所以即使乔恩修炼的是正统的剑道心法,最后还是被人归类到了魔道之中。 而北渊之所以说云州城魔修的做法让人想起乔恩,是因为这些魔修实行的也是力量晋位制,甚至于更加彻底。 据叶柏涵得到的消息,云州城目前完全是霸权主义的统治方式,魔道内部的竞争也非常残酷。虽说下位可以挑战上位,但是如果真的动手了,一旦挑战失败,多数就会被夺走性命。 不过反过来说,如果挑战成功了,却不会被人追究任何事情,至于选择要不要留下失败者的性命也可以自行决定。 可以说是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只是这样的日子,叶柏涵是绝对不想过的。 而就在他对魔道动向的关注之中,天舟山的大市接近了结束。很快,天舟山开始缓缓地移动,四周都开始隐没在云雾之中。 叶柏涵算了算,发现按照开市的日子算起来,时间还不到一年,顿时有些奇怪。 对此,郑管事的回答是:“今天早晨,城中地一千二百五十三店铺的店主来了行会,宣布存货已经告罄。天舟城今年开店的只有五千零五家店铺,按照行会的规矩,如果有一半的店铺开始进入休业的情况,就算不想关市也肯定要关市了吧。” 这理由还真强大。 叶柏涵有点惊讶:“不能一边炼制一边售卖吗?” 郑管事说道:“没有这么简单。天舟山上有很多货物都不是短时间内制作出来的。以法器屋为例,叶丹师之前也定制过吧?应该花了不少时间才对。一般来说,像是屋器,傀儡之类的东西,炼制非常复杂,从炼制到组合到绘制法阵,到最后启动,往往要数位甚至十数位器师和阵法师花费十数日甚至数十日的时间。除此之外,有些法器还需要进行梳理和蕴养,十分耗费功夫。” 这样说来,还真的得关停市集专心炼制才行。 不过这样的话,对于叶柏涵的计划就有不小的影响了。 他问道:“那接下来,一般的修士就没法进出天舟城了吧?” 郑管事说道:“不能进,但可以出。不过如果你还想继续差使他们为你注意魔道的消息的话,其实可以自己去下面的城池之中进行联络。另外,也可以通过天舟山在下界的开设的店铺,我们在几乎所有的仙人集中差不多都开设了联络点,也会定期采购各种材料,和售卖一些常见的丹器符咒。” 叶柏涵听到这里,顿时倒是松了一口气。 之后的日子里,叶柏涵便开始集中更多精神在炼器和积攒仙元上面。而这段时间之中,他渐渐地也和天舟山的许多丹器师混得熟稔了。 这段时间,叶柏涵顺便就看完了那数十本的天舟志。通过这些志记,他对于天舟城的整体情况倒是也算有所了解了。 天舟山算是一个非常有规模的丹器师组织,但是其中也不是没有过勾心斗角。他们建立的理由和丹谷十分相似,可是比起以门派为名,大多数时间更注重于救死扶伤,积累善功的丹谷,天舟山明显更有组织也更具野心。 天舟山一共有十七位坊主和二十三位长老,其中长老多数是丹器师,反过来坊主之中却是各种剑修或者法修居多。兼任两者身份的人不是没有,不过并不是很多。 虽然天舟志里面并没有记录太多详细的过往变故,但是光从坊主们频繁更换的情况来看,情况似乎也是相当血雨腥风。 而后随着时间过去,叶柏涵在天舟山的进步是很明显的。他频繁完成任务,又学会新的丹方和器图,在闭市之后的第一个年头,叶柏涵已经学会大量珍贵丹器的炼制,而在闭市之后的第三个年头,在只有一些笔记而没有具体器图的情况下,他已经学会炼制自己的法术傀儡,虽然炼制的方式和具体的结构都与现有的傀儡有所不同,可是其功效和完成度却已经相差不远。 他的进步是所有知道的人都感到惊愕的。 而另一个进步极为快速的人却是悬晖。 在进入行会之后,悬晖的表现就非常亮眼。他几乎很快学会了各种珍稀丹药的炼制,而且无论多么高难度的丹药,他炼制的时候成功率和出丹率都非常之高,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有什么秘方或者特殊的传承。 不过叶柏涵也知道,在这一点上,恐怕别人看他时的态度也是一样的。 在外人看来,叶柏涵和悬晖的关系也算是不错,至少比碧烟要好上不少,偶尔也会互相往来,探讨丹道,互相委托订单。但是叶柏涵对此却很是怀疑悬晖的性情其实非常反复无常,只是平时并不明显地表现出来,可能是尽量在克制自己。而这种作风让他本人显得颇为虚伪,至少站在叶柏涵的立场上来看,他完全不觉得对方是个容易建立交情的人物。 闭市后的第三年,叶柏涵在天舟山的修行暂时告了一个段落。他决定离开天舟山,回去一趟伽罗。然而这一点让两位坊主感到颇为不悦。 天舟山内部暗潮汹涌,自从叶柏涵加入云亭坊之后,云亭坊在丹器方面才开始渐渐不再处于劣势。若是以往的话,云亭坊其实对于坊市的管制是相当无力的,因为缺乏足够有影响力的丹器师,导致坊市方面经常会在行会管事所不了解的偏门丹器上瞒天过海。 叶柏涵的目光却十分犀利,即使是他自己没有制作过的丹器,却能在很短时间内通过神识探测出其中的奥妙,甚至于难度不高或者不涉及太过大量的灵气消耗时,他直接可以在之后把相关的灵器给仿制出来。 因为这一点,云亭坊加上外面诸坊的铺主们基本上都畏惧叶柏涵如虎狼。对于天舟城的众多店铺来说,丹方,器图,符法这些东西一直是各大店铺立身的根本。但是偏偏有这么一位丹器师,只要过来扫一眼你的法器,基本上就能还原出最重要的器图,如何不让人心惊? 所以为了能不让行会祭出这尊大神,云亭坊的一众铺主这几年表现得特别老实,一点幺蛾子都不肯出。就算一不小心出了什么幺蛾子,也绝对要在第一时间迅速自己将之压下去,反正绝对不能让那个每天笑得温柔,做事却完全不留情面的小丹师出现在自己的店铺里。 光是杵在那里就这么有威慑力,也难怪坊主们不甘愿让他回门派。 但是就算是不情愿,也不能把叶柏涵扣着不让他回去,所以北玄还是应允了这件事。当然,临走前,叶柏涵还是主动把大部分店铺都转了一遍,婉转表达了一下“爷虽然要走了,但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回来,你们都给我把皮绷紧点”的意思。 色希音离开后一直没有联络,叶柏涵这次回去一来是想要确认他是不是找到了乾族秘境,二来则是想要打探林墨乘的行踪。 虽说林墨乘已经不知所踪,但是伽罗山毕竟是他生存了数百年的地方,肯定还会留下一些重要的痕迹,说不定就有魔道活动的残留线索。 临走之前叶柏涵去向两位坊主辞别,结果因为不凑巧,只见到了北玄。结果这位坊主在他临走之前突然开口说道:“听说你之前去内坊想要兑换几面灵犀镜,结果灵犀镜的存货不足,只兑换到三面?” 叶柏涵说道:“确实如此,也是我自己失误,没有早些去准备。” 北玄笑了起来,说道:“你这性子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真是从来也不去责怪别人的,但凡我去内坊拿货,发现灵犀镜这样重要的东西都能够存货不足,我肯定是要发火的。” 叶柏涵笑答道:“您毕竟是坊主。” 北玄却说道:“你也是我云亭坊第一丹器师,慢待你跟慢待我有什么区别?”虽然这样说,他到底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追究下去,而是取出了一面灵犀镜,说道,“这面是我平日备用的,你先拿去吧。我过两日再去内坊拿一面就好。” 叶柏涵愣了一愣,倒也没有客气,伸手便去接那面镜子,一边说道:“那就多谢坊主” 却不料在碰到灵犀镜的一瞬间,镜子猛然亮了一下,却是直接被强制触动了。 117|16.10.15 这意外直接让叶柏涵猛然把有几分严厉的目光投向了北玄。他几乎第一时间注意到北玄盯住灵犀镜时那紧张的视线,但是对方随后就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因为灵犀镜之中什么也没有显现出来。 叶柏涵便颇有些不善地望着北玄,开口问道:“坊主在看什么?” 北玄放开了灵犀镜,笑答道:“没什么。只是镜子刚才突然闪了一下,令我有些惊异罢了。” 叶柏涵说道:“难道不是坊主方才失手,一不小心启动了镜子吗?” 北玄便装作无辜的样子:“是我失手吗?抱歉,我方才有些走神,或许不曾注意到。” 对于北玄的说法叶柏涵是一句也不信。 他知道对方的作为绝对是故意的,又或者他发现了什么。叶柏涵收起了灵犀镜,然后把手拢进了袖子里。 他从第一次接触到灵犀镜的时候,就意识到这法器对他本人有影响。之后他私下也曾使用过灵犀镜,然后发现了几点重要的事情。 第一件事,就是他使用灵犀镜的时候,哪怕不动用任何神识印记,也会自动开始连接到某个地方。而那个地方必定是那个沉睡在晶体之中的男人的所在。 这是很荒唐的事情。 灵犀镜会追寻神识的连接。它有两种功效,一种是通过法器上的神识印记追索神识主人的所在,另一种是通过主人的神识连接追索法器的所在。理论上来说,叶柏涵在不动用神识印记的时候,能够追索到的应该是自己手头所有认主的法器的位置。 但事实上却并不是如此。他私下使用灵犀镜的时候,不管尝试多少次,都只能追溯到男人所在的洞窟。 叶柏涵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启用灵犀镜就会追踪到对方身上,所以他去查了不少与灵犀镜相关的内容,还亲自去询问过能制作这玩意儿的器师。 然后他就大致知道了灵犀镜的运作机制。 灵犀镜总体上按照这样的规则来运作,如果是由法器印记追踪主人,他们是由较弱的神识点追踪较强的神识点,也就是只会追踪到神识印记的原主。这种情况一般都是作为联络用。而反过来,如果是由主人追踪法器所在的神识位置,那么理论上是会随机显现目标且可以更换的。 但是叶柏涵无论尝试多少次,都没有其它的选择。 他对于这一点感到郁闷。 后来他问器师:“有没有可能在一个人不使用神识印记追索目标的情况下,却一直追踪到另一个人?” 器师听了,意外了一下叶柏涵的这个问题,然后就回答道:“这是不太可能的吧?” 然后他就给叶柏涵讲述了一堆为什么不可能的道理。 但是过了几日,那器师却又突然来找叶柏涵,然后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理论,说道:“叶丹师,你之前说的事情,我之后回去又思考了一番,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只是这件事距离我们太远,所以才没有想到。” 叶柏涵听了,问道:“什么样的可能性?” 器师便说道:“有可能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人,而本身只是神魂化身。据说足够强大的上古修士,能够直接使用神魂化身出实体,外貌与真人一般无二。若是遇到这些化身,让他们使用灵犀镜,一般只会追寻到神魂的原身。” “若真追寻到了,恐怕会激怒对方,所以这样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去做。” 叶柏涵没想到器师说的却是这样的可能性。对方却不知道,叶柏涵说的人根本就是自己。他怎么可能是谁家的神魂化身?有那么糊涂的神魂化身,连自己到底是谁都分不清楚的吗? 但是叶柏涵还是谢过了对方。 之后叶柏涵虽然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关系,至少有一点是很清楚了那个躺在晶体中的男人,和自己之间八成有着有重要的关系。 如果对方真是什么上古大能,那么现在对方也不知道是正在沉睡还是遭遇了封印,一旦被人攻击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相应的还手之力。 考虑到这一点,叶柏涵决定把这件事隐瞒下来,在弄清楚具体的情况和彼此的关系之前都不能让人发现这些异象。同时考虑到难免会有需要使用到灵犀镜的场合,为了以防万一,他特定为自己制作了一双手套。 这双手套是用天蚕绡做成,内里的咒文参考了瀛洲城和魔修使用的面具,基本上有隔绝神识的作用。因为是用的天蚕绡,所以手套极为纤薄,肉眼几乎不可见,如果不是使用神识探测,那么不太可能发现端倪。 叶柏涵依靠这种手段躲过了北玄的窥探,却仍有些心有余悸,于是决定要提前出发,离开天舟城。 他出了坊主府的时候,就看到别云生已经等在那里。别云生基本上不进坊主府,如果一定要进的时候,他也往往会躲在屋外,并不与北玄北渊兄弟打照面。 虽然对方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表现,但是不知道违和叶柏涵就是觉得双方好像是旧识。不过若是旧识,他们彼此的态度却又有些奇怪——不像有仇怨,却又彼此无视,从不说话。 叶柏涵试探过几次,被别云生和两位坊主有意回避过之后,便没有再深究下去。 天舟山此时悬停的位置与伽罗山相据并不远,基本上就在无间海的边缘处。当然,由于天舟山本身的特性,它的隐蔽性极高,正常情况下就算有修士从附近的云中飞过也是不可能发现天舟山的情况的,反而会不知不觉地陷入迷阵,然后穿越天舟山所在的空域。 也只有叶柏涵这样拿着天舟山定位法器的人,才能通过法器确定天舟山的位置,进而有目的地在附近搜索,找到城市所在。但是即使如此,如果进入天舟山的人只有定位法器神魂却没有在天舟行会记录在按,就会受到天舟城结界和法阵的攻击,轻则被驱逐或者抓捕,重则殒命。 因为距离不远,同行的又只有两个人,所以叶柏涵并没有使用飞梭。他们直接就驾驭着飞剑飞向了伽罗山所在。 结果刚离开天舟城不远,别云生就突然发现了不对,他突然拔剑,然后猛然划过虚空,虚空竟然生生被他给划破,落下无数磷粉。 叶柏涵眉头一皱,立刻判断了出来:“红粉迷心阵!?” 这名字听着就不正经。别云生的眉头皱得更紧,偏偏此时两人又是处于虚空,许多手段都不容易施展。别云生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问道:“殿下,你之前炼制的蕴水丹可还有剩下?” 叶柏涵愣了一下,说道:“有是有”他伸手取了出来,递了一瓶给别云生。 别云生接过瓶子,取出了三颗蕴水丹,融入灵力之后,就见三颗蕴水丹开始悬浮于半空,然后开始源源不断地渗出了水汽。 那水汽看上去有烟气之象,真正碰触到却寒冷如冰。随着那水烟扩散,凡是碰触到的虚空就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掉落磷粉,天空直接被这冰寒水汽侵蚀,几乎以浪奔水腾的速度迅速地破开了一片片空间,露出了本来模样。 叶柏涵本来以为别云生是剑修,此时才意识到他应该是水系法修。他惊讶于自己的糊涂——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其实应该已经了解才对。别云生被成为泽君,他必定是生活在水气极为丰茂的临水之地。而这已经足以说明了他本身的属性。 阵法被破得让人猝不及防。因为这个原因,设伏来攻击两人的修士们甚至还来不及躲藏,就已经被别云生正面迎上。那些修士也不悚,直接就操纵法器攻了上来。 就连叶柏涵这边也没有放过。 不过袭击叶柏涵的修士显然修为并没有袭击别云生的修士来得高深。叶柏涵伸手取出凤来琴,快捷地拨出一段音符,就见琴中一只橙红如同烧着烈焰的凤凰猛然腾空而起,直接就向着围攻他的修士袭击而去。 凤来琴与春来扇一样来历非凡,都是当年上古大修御河公主用过的法器。春来扇也就罢了,并非主攻的法器,但是凤来琴的威力却是非同小可。 叶柏涵弹出的琴曲灼灼如火,正与火凤的攻势相得益彰,迅速就吞噬了几个来袭修士的性命。而其它人对于别云生似乎也不算什么问题。围攻别云生的修士很有几位接近化神的大能,但似乎对于别云生来说丝毫也不能造成什么大的威胁。 如果叶柏涵单独面对的话,恐怕结果就完全不同。 袭击者见同伴纷纷被杀,便有人想要逃走,别云生如何会给对方这样的机会——他手臂一样,身上却飞出了无数洁白纤细的奇怪绒毛,如同一条长鞭一样卷向意图逃走的几人,然后生生地把对方拉了回来。 然后他开口便开始审问对方:“你们是何人!?是谁派来的!?攻击殿下是为什么目的!?” 118|16.10.15 那被抓住的修士抓住缠在他脖子上的白色绒鞭,十分艰难地说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别云生便问道:“奉谁的命!?” 修士迟疑着没有回答。 别云生却毫不留情,瞬间绞断了对方的脖子。 那修士的脑袋掉下去,眼看要凌空坠落,却在半空中猛然连同身躯整个化作了血雾,然后变成一阵血雨坠落而下。 另一个修士看到了,连忙说道:“是东坊主让我们来的!因为叶丹师威胁到了他的地位!” 叶柏涵:“” 他说的叶柏涵一句也不信。如果说是东坊主派来的,叶柏涵还不如相信对方是云坊主派来的。东坊主的百善坊是整个天舟城之中业绩最好的坊市,东坊主自己就是一名才能出众的丹器师。 他虽然外表上看上去有点古板冷淡,但是本人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虽然平日里在别人看来,他对于叶柏涵的态度确实比较冷淡,但是只有叶柏涵自己清楚,他受到过东坊主好几次答疑解惑的帮助,而且即使态度冷淡,东坊主的帮助却绝不敷衍。 素来就是日常言行最见品性,所以叶柏涵根本不认为东坊主是那种会因为这么一点竞争关系就做这种事的人。相反,一直以来潜行修行的东坊主反而最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因为对方的性情天生就更擅长默不作声做事,而不擅长玩弄阴谋诡计。 叶柏涵也喜欢做事多过喜欢玩弄阴谋,所以虽然立场不同,叶柏涵也自觉比大部分人更能理解对方。 他说道:“你说谎!” 但是对方就是一口咬定是东坊主指使,叶柏涵面露嘲讽,别云生就直接动手再次把对方绞成了血雾。 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人,叶柏涵还没开口,对方就开口求饶道:“是云坊主!是云坊主主使的!我全说了,道友手下留情!” 叶柏涵听了,神色却淡淡的,说道:“云坊主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发现叶柏涵接受了这个答案,那人嘴角顿时露出了一点几不可见的欣喜,开口说道:“因为叶丹师三番两次拒绝云坊主的招揽,让她很不高兴,所以才” 叶柏涵听了,却笑了笑,说道:“你回去,告诉云坊主,这次我回去之后,会去见她,为她做事的事情也好商量我虽然管着云亭坊,但也是行会的丹器师,偶尔为她办点事也不算什么,叫她就便派人来了吧。都是行会的人,何必用这样激烈的手段?” 他的回复完全出乎了修士的预料,一时露出惊愕的神情。 叶柏涵却露出一个笑意不到眼里的笑容,若有所指地问道:“你也是天舟山的人?” 那人含糊应了一句。 叶柏涵便笑道:“那边日后城里再见。” 然后他就对别云生说道:“让他走吧。” 别云生愣了一下,便松开了束缚住对方绒条。那修士被放开之后,就立刻御剑仓皇逃走,再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叶柏涵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天际,然后才转过身来,对别云生说道:“我们继续上路吧。” 别云生有些不解:“真的就这么放走他?” 叶柏涵便说道:“他也不过就是个小喽啰,是杀是放都不会影响大事。我想抓到的是背后真正的主使。” 别云生讶异:“你已经知道主使者是谁了!?” 显然他也不认为对方供出来的云坊主是真正的主使。 叶柏涵说道:“嗯,差不多已经知道了,现在只需要最后的确认。我们先回伽罗山吧。” 别云生问道:“谁?” 叶柏涵平静回答道:“除去了我,或者挑拨了我和两位坊主的关系对谁好处最多,谁就是真正的主使者。” 抵达伽罗山的时候,叶柏涵先去找了应真道人,应真道人看到他很是惊喜,随后就传信通知了众位同门这个消息。 他询问着叶柏涵关于修行和记忆的事情,叶柏涵却问起了林墨乘的事情:“师叔后来有回来过吗?” 应真道人望着他,突然陷入了沉默。 叶柏涵看到他这反应,就察觉到有所不懂,开口叫道:“师父?” 应真道人说道:“他没有回来过,不过” 不过后面的内容,应真道人似乎难以启齿一般,,半天没有说出来。 “不过,他已经彻底与门派敌对。不但如此,他还宣言,天道不公,师祖虚伪,所以他侍奉在师祖身边数十年,天赋又远胜过其他师叔师伯,最后师祖却把掌门之位传给了各方面都不如他的师父。”乌怀殊说不出来的话,秦思归大踏步走了进来,开口说道,“他憎恶师父,也憎恶伽罗山,这里的所有人。他满心都是别人对不起他的事情,哪里还记得数十年养育之恩,数百年同门情谊!?” 应真道人斥道:“思归!够了!” 秦思归却语调凄厉,说道:“不够!不够!怎么可能够了!?” 叶柏涵失忆的时候,秦思归正在外修行,所以没有见到叶柏涵本人的情形。但是即使如此,听说了发生在叶柏涵身上的事情,她也十分痛苦和憎恶。 无垢的心境重新又起了波澜。 她怒斥道:“乌怀殊!公平一点吧!你看看他,你看看他小福我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啊” 她伸手抱住叶柏涵的头,看着他眼中一片陌生和茫然的情绪,却是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她开口说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们都不在乎他,你们都不过在利用他。装作在乎的样子,其实不过是利用他的善良,利用他所有的好,来达成自己的私利。” “三百多年,我第一次看到这孩子的时候,我就知道的。他和我一样都是可怜人。” 乌怀殊又是惊愕,又是无奈,说道:“思归你” 秦思归说道:“你不喜欢她,因为她长得不好看,更因为她是你的耻辱。她生来无依无靠,明明是你犯下的错误,却成了她的原罪。她生来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你的宠妾们掌管着宅子的一切,过得锦衣玉食,却不舍得施舍她一顿饱饭。” 秦思归说的全部都是事实,只是乌怀殊没想到她转生之后,竟然还把这些记得牢牢的,丝毫也没有忘记。他以前就知道乌小福是秦思归的执念,她看到乖巧可怜的小女孩就会心软,却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还丝毫也没有忘记。 明明平日相处,秦思归素来表现得十分正常,纯粹只以师徒的关系相处。 “到了六岁上,她还说不清几句话,因为没有人任何人教她。可是她比谁都聪明,甚至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我不过给了她一块点心,她就那样跟我走了那么乖。”秦思归抱着叶柏涵,动作大得几乎要勒痛他,但是叶柏涵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她那动作之中深切的感情和痛苦的心情,强忍着没有挣扎。 乌怀殊声音都带着颤抖,说道:“你别说了” 秦思归说道:“你让我说我天生体弱多病,一年倒有九个月是卧在病床上的。整个庄子里,你的所有妾室子女恐怕都日日夜夜盼着我去死吧?然而只有小福,她无论如何都希望我活下来。我不在乎你怎么对我,因为说实话,那时候病痛对我的折磨远远要胜过你的妾室给我的折辱,哪怕她们收买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替换我汤药中的药材。我无数次想死,但是最后还是想要活下来。” “因为我总是在想,要是我死了,那孩子怎么办她要怎么活下去?那几年我们相依为命,那孩子把我当做亲娘一样对待,我就是她的一切。她甚至恳求神明,说是可以替我去死——”秦思归说到这里,简直是泪如雨下。 她咬牙切齿,说道:“乌怀殊,像你这样的人,会被肤浅的外表和虚伪的讨好所困住的人,应该是永远不会明白的吧?这孩子要是认定了一个人,他会永远忠诚,他不会被任何事物所迷惑,被任何人所收买。就像那一条死路,她从来不是为了你而狠心走下去的,她是为了我!她是替我死的!” 乌怀殊想要反驳,因为他绝不承认乌小福曾经做的那一切只是为了秦思归。秦思归没有经历过那一路的惊险与不堪,所以她不会明白,那一场逃亡需要耗费多少勇气和决心。如果他们之间没有深厚的感情,乌小福是不可能做到那种地步的。 可是他却偏偏又沉默了下来。 因为乌小福确实每一次的生死关头,每一次主动承担危险的时候,都会一次一次地对他表示担忧,恳求他一定要在之后好好照顾秦思归。 叶柏涵听到秦思归的这段话,神魂受到冲击,不知道为什么也突然就觉得秦思归口中的场景仿佛变得历历在目。 他的眼前仿佛一直有各种各样的情景在飞快地闪过,一时是拼命咳嗽的美丽年轻夫人,一时是用厌恶眼神望着自己的乌怀殊 直到最后,所有的景象都定格在某一个瞬间。 那是满目可怖的鲜血,和 119|16.10.15 这是什么东西!?叶柏涵被这影像影响,一时表情痛苦。 秦思归感觉到了他身体的紧绷,却是送了一些力气,反而擦干了泪水,抱住他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叶柏涵奇妙地理解了秦思归话里的意思。 她并不是为了方才所揭露出来的真相,亦或者自己说的任何一句话在道歉,而是为自己作为“母亲”,却始终无法保护那个孩子而感到懊恼痛苦,悲伤绝望。 所以他舒展开了眉头,伸手轻轻抱了抱秦思归,说道:“我觉得师姐已经做得很好了。师姐一直是个好人至于以前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们以后能过得高高兴兴顺顺利利的不才是最重要的吗?” 秦思归听了,抹了抹眼泪,说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如果连同以前的教训也忘掉了,那只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所以柏涵,师姐告诉你!你小师叔不是好人,而且他永远永远不会变成好人。所以无论任何人对你说什么,你只要记住,你对他不必有任何原谅。” 叶柏涵虽然本来也不打算对林墨乘心怀同情,但是秦思归说出口的话却仿佛带了一点让他心惊的恨意。 乌怀殊开口说道:“思归,师弟他只是” 秦思归却很是无理地打断了他,说道:“你对林墨乘总是有很多毫无意义的容忍和在意,怎么就不记得分一点给柏涵!?” 乌怀殊说道:“我并没有”对他很残酷。 然而当他想这样说的时候,却又自己咽了回去。 秦思归冷笑着说道:“你确定?你要我说出来吗?这孩子每一世的惨死到底是因为谁?为了谁?又是被谁所害!?” 乌怀殊说道:“你知道的我一直在试图补偿。” 秦思归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那你哪怕曾经有过那么一次,没有利用了他而真的有补偿过他吗?” 乌怀殊半晌没说话。 秦思归笑了起来,说道:“师父你的修行到了瓶颈了吧?我猜这一次的瓶颈应该是要跟小师弟有关系了吧?毕竟你欠了他这么多次。” 乌怀殊叹了一口气。 秦思归说道,嘲讽地笑道:“世间难熬是因果啊。” 乌怀殊说道:“思归,我承认我做错了许多事情。我一直想着要补偿,绝无逃避之意。但是我并不只是因为想要补偿才把他带回来。我是真的想要保护这孩子,让他这一生平平顺顺,安宁喜乐。” “我没有维护师弟的意思。” 秦思归说道:“既然如此,师父你就不要阻止我告诉小师弟真相。他有资格知道这些事情。” 乌怀殊说道:“我不过觉得有些真相不知道反而更好。” 叶柏涵之前一直没说话,结果到这里的时候却突然附和秦思归,说道:“师父,如果有什么跟我有关的事情,我希望你能让我知道。我觉得有些事情,只有知道真相,我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乌怀殊愣了一下,闭上眼睛,露出挣扎的神情。 他说道:“你真的那么想知道所谓的真相,哪怕那一切对你来说并不美好?” 叶柏涵说道:“我确实很想知道。我也不会预期所有的过去都是美好的,但是我觉得,已经过去的事情应该不会再对我造成伤害。” 乌怀殊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对不起你小师叔,也对不起你。” “!?” 叶柏涵问道:“我能问具体是因为什么吗?” 乌怀殊说道:“你师祖是在我出生时收我为徒的,但是他算出我天性浮躁,还有尘缘未了,必须要红尘之中经历一番磨练才能入道。所以他当时并没有带我走,而把我留了下来,给我留了一样信物,让我在成年后自己去找他。” 这个故事叶柏涵已经听色希音说过。 “你小师叔是你师祖最小的弟子,也是最出众的一位。他原本是预定的掌门接班人,但是后来却因为犯了错误而被你师祖所责罚。我刚刚入门的时候,他正是心灰意冷之时。那时门派之中波澜暗涌,发生了很多事情,你师叔救过我好几次。” “但是后来你师祖却把掌门之位传给了我。” 叶柏涵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即使师祖不把掌门之位传给师父,也未必会传给小师叔。” 叶柏涵其它的事情不清楚,但是对于林墨乘为什么会受到他的师父厌恶的原因却很清楚。以那个原由来说,已经心存芥蒂的师祖即使把掌门之位传给其它任何天赋不如林墨乘的弟子,也不会给林墨乘。 乌怀殊说道:“我知道。但是柏涵你不会明白的,当时几乎所有弟子都认为林师弟才是接任掌门的最合适人选,那种氛围下,他会有所怨恨并不奇怪。” 他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师父是怎么想的。” 然后他继续说道:“那一次门派大乱,乔师叔叛出门派。我明知难以抵挡,却让你率领弟子守护秘境入口,而让大部分人去支援林师弟等人那时我是知道,你有可能会陨落的。” “但是,我仍旧选择了这么做。” 他的神色挣扎,屈下身来,半跪蹲在叶柏涵面前,看着他说道:“柏涵,我之所以把这些告诉你,并非是因为我问心无愧,而是因为在那之后,我已经花了许多年后悔。从头到尾,也许是只有那一次你的死是我自己选择的。但是那之后,即使我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但是上天却再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 “所以不管你师叔怎么想,柏涵,师父这一次绝对会以你为先,你要相信我。” 叶柏涵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开口说道:“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可思议,我也不知道这段记忆是真是假,不过,师父,我好像记起了一点乌小福死时候的事情。” “”乌怀殊露出惊愕的神情,然后问道,“小福死时的事情!?你说真的!?” 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很不可思议。如果是记得一些前世的事情也就算了,但是记得前几世发生过的事情,不管怎么想也有些荒唐。 叶柏涵说道:“所以说我也不知道这记忆是真是假,也不知道师父你想不想听。” 乌怀殊说道:“你说。” 叶柏涵便开口说道:“乌小福的记忆里,我见过小师叔。” “!?”乌怀殊一脸震惊。 “我总觉得,乌小福死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看着感觉很可怕。”叶柏涵说道,“我总觉得在那一段记忆里,我非常害怕他,害怕他看着我的眼神。” 乌怀殊想了想,说道:“不太可能吧?小福过世的时候,林师弟根本还不知道你我的关系呢。” 叶柏涵说道:“所以,我想确认一下那些记忆都是真是假。师姐,我问你,那时候你的房间里,是不是有绘着木槿纹的拔步床?” 秦思归愣了一下,半晌才说道:“这么久以前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 叶柏涵想了想,又问道:“你是不是送过我一只玉簪子,上面是莲花的样子?” 秦思归睁大了眼睛,说道:“对!有的!那是羊脂玉的簪子,我一直想,你虽然长得不是特别漂亮,但是性子可爱,气质又好,等你长大了,也会变成一个清秀佳人那时候肯定特别适合羊脂玉的簪子。” 然后她愣在当场,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可能记得!?” 叶柏涵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自从开始魂经之后,我就开始出现各种各样奇怪的记忆,有些看上去就不像今生的记忆,我怀疑是好几世以前的记忆。” 乌怀殊沉默很久,才问道:“林师弟那时候真的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杀?他跟杀你的人可有什么关系?” 叶柏涵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没有,我总觉得那时候的小师叔只是因为有人被折磨致死而感到愉快而已。”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乌怀殊一瞬间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脸色明显发青。 秦思归却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情。 她比乌怀殊和叶柏涵知道的事情还要更多。她很多年时间一直怀疑是林墨乘鼓动诛月去诛杀乔恩的,甚至怀疑林墨乘与乔恩之间还别有关联,只是不能确认。 但是她也知道,林墨乘早就遭过报应了。 她多少知道林墨乘为什么会仇视乌小福,但是她永远不会对叶柏涵说出真相。那孩子陨落那么多次,但每一次都能在他人心里留下痕迹。他好像永远不会丧失勇气和美好的品性,哪怕性情改变,对人的感情也产生变化,他性格里面那些正面的情感固然会让自己遭遇不幸,但奇妙地,叶柏涵自己似乎永远不会后悔反而总让害了他的人自己而觉得悔恨。 林墨乘不过就是迁怒而已。他失去了属于他的忠诚,所以他憎恨一切不属于他的忠诚。林墨乘可能怨恨吧——凭什么他遇到的就是人渣,而乌怀殊遇到的就是乌小福,是楚含江,是诛月 那孩子越是深情和忠诚,林墨乘就越是憎恨。 结果,一遇上白袭青,他就毫无抵抗之力。可是凭什么呢?林墨乘这么多次这么多次伤害了秦思归最重要的那孩子,他怎么配得到那孩子的忠诚?秦思归绝不会再给林墨乘任何机会让叶柏涵对他产生任何好感。 120|16.10.15 抱着这样的念头,秦思归给叶柏涵灌输了很多关于林墨乘与他的事情。里面其实有很多内容都只是秦思归的猜测而已,但是秦思归却毫不犹豫,把自己的猜测都灌输给了叶柏涵。 她说出口的很多内容都几乎全无凭据,让乌怀殊皱眉不已。但是秦思归说得信誓旦旦,乌怀殊刚刚被叶柏涵说的话所震惊,对于很多事情都心存怀疑,一时也不能确定秦思归说的话是真是假,只能任由她给林墨乘刷仇恨值。 叶柏涵听得稀里糊涂,总觉得秦思归口中的林墨乘与他印象中的林墨乘完全不同。在今天之前,他虽然也对于林墨乘的做法感到不满,但是对于林墨乘的目的却相当肯定。 或者说在他内心深处,隐隐约约还存在一点莫名的自信,觉得不管他怎么做林墨乘都不可能真正地伤害他。 然而秦思归所说的话却完全打破了他的认知。 加上那被记忆带出来的,隐隐约约的回忆,叶柏涵突然意识到,在白袭青记忆中看到的那个故作高冷,实则别扭,还带着点偏激的林墨乘其实也未必就是真正的他。 记忆中的一切都是会变的,也许会变得更好,也有可能会变得更糟。 叶柏涵好不容易安抚好自家师姐,却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了打斗的声音,以及一股巨大的震荡开来的灵力。 叶柏涵等三人顿时都愣了一下,乌怀殊颇为气恼弟子们竟然在这个时候打斗起来,但是稍微一探查,神色却起了变化。 那庞大的灵力绝对不是普通弟子能牵动的程度。 三人出去一看,才发现外面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聚满了人,而在人群上方打斗的两个人,不是别云生和韩定霜还是谁? 叶柏涵看到的时候吓了一跳,后来发现两人的打斗并不凶险,比起伽罗山弟子一向没分寸的战斗来反而更加符合切磋这两个字的定义。发现这一点之后,叶柏涵就安心了一些,转而开始静下心来看两人的比试。 发现到叶柏涵与乌怀殊等人出来之后,别云生再接了韩定霜两招,就主动后退了两步脱离了韩定霜的攻击范围。韩定霜见他收手,也懒得跟他纠缠下去,一回身就落在叶柏涵的身前。 他的目光紧紧盯住了叶柏涵,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到少年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时间过去几年,叶柏涵身上的变化自然不小,已经隐隐有了长成的迹象。 叶柏涵看着对方,突然福至心灵,叫了一声:“大师兄?” 韩定霜愣了一下,才说道:“我听说你失忆了。” 叶柏涵爽快回答道:“嗯,我失忆了。” 韩定霜还以为他已经回复记忆了,却没想到叶柏涵会这么回答。他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原本心情一直起伏不定,在心底深处担忧着如果叶柏涵彻底把自己忘掉了该怎么办。 他不是个擅长交际的人,所以在那之后就一直在想,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叶柏涵重新认识自己,重新跟自己变得亲密。韩定霜以前从不会烦恼这种事情,但是这一次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使对自己毫无信心,也决定一定要做点什么。 但是叶柏涵的态度和他想象中却完全不同。 韩定霜顿时觉得原来提上来的一股气莫名地泄走了。 “你还记得我?” 叶柏涵说道:“虽然不记得很多事情了,但是感觉上还是跟师兄很亲近。” 韩定霜顿时松了一口气。 叶柏涵说道:“大师兄你真厉害,竟然能跟泽君打个不相上下。你突破化神了吗?” 韩定霜被他夸赞,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冷着一张脸干巴巴地回答道:“突破了。不算厉害。” 然后他顿了一下,问道:“泽君?” 叶柏涵便为双方介绍道:“这位是蓬莱泽君。”然后又为韩定霜介绍道,“泽君,这位是我大师兄,韩定霜。” 别云生听了,看着韩定霜的目光颇有些别有深意,说道:“原来是你师兄吗?” 叶柏涵转头时正好看到他那明显暗藏他人所不知道意味的神情,突然开口问道:“倒是泽君你怎么会和师兄打起来?” 别云生笑了笑,说道:“不过就是想跟他切磋一下而已。你师兄看上去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故人很厉害的一个故人。” 叶柏涵便开口问道:“很厉害的人吗?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跟大师兄长得很像吗?” 别云生笑笑,说道:“长得倒不像,像的是别的地方。而且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他明显一副不欲深谈的样子。叶柏涵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继续追问。 此时人来得齐全了一些,叶柏涵也总算可以把自己知道的消息都说出来了。他先是交代了一下自己这几年修习魂经的成果,然后就说起了这几年打探到的有关魔道动向的信息。 乌怀殊听完了他所说的话之后,思考了半晌,开口说道:“按你的说法,看起来魔道是所图甚大啊。这群魔道是不是想在九州建立自己的势力?” 叶柏涵点了点头,说道:“这事是毫无疑问的,迹象已经很明显了。”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开口继续说道,“大坊主说了一些让我觉得非常在意的事情他说现今魔道的做法,与多年以前叛出本门的乔恩做法十分相似” 乌怀殊听了,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关于这件事我也有所察觉,你想问跟乔恩有关的事情吧?” 叶柏涵回答道:“不但如此,我还想问诛月的事情。” 乌怀殊听他这样说,沉默半晌,才突然开口回答道:“柏涵虽然时过境迁,但是此事对我来说仍旧有些不堪回忆。如果你想问这件事的话,可以问你大师兄。他对于当时的情况大概还是比较清楚的。” 叶柏涵望了乌怀殊一眼,发现他的神态确实看上去有几分难受。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继续追问。 因为乌怀殊这样说,韩定霜就在叶柏涵回去的时候跟上了叶柏涵,说道:“师弟,你今晚要不要跟我去洗心崖住?” 别云生猛然视线灼灼地望向了韩定霜。 叶柏涵却很随便地回答道:“好啊。” 别云生问道:“你以前经常跟你师兄住?” 叶柏涵坦诚回答道:“听说我很小的时候一直是大师兄带着的,带了好些年呢。” 韩定霜便笑笑。 过去这么多年,他已经可以笑得比较自然了,虽然叶柏涵不在,他一个月也笑不了几次。 别云生说道:“是这样啊。”然后他就跟着两人一路到了洗心崖。韩定霜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也没有多说些什么,不过别云生一直紧紧盯着两人的视线让叶柏涵觉得有些刺人。 他有点怀疑别云生跟韩定霜或者说是跟韩定霜很像的那个故人之间可能有什么仇怨。不过如果真有什么仇怨,别云生的反应却又有些太平淡又过分露骨了。 叶柏涵观察了半晌,倒没觉得别云生对自家师兄有什么确实的恶意,就没再计较别云生态度上的不寻常。 之后这一夜,他与师兄秉烛夜谈,韩定霜给他讲了诛月的故事。 诛月出生之后不久就被乌怀殊带到山上来。他可能是乌怀殊亲手带大的第一个孩子,之前无论楚怀江还是韩定霜,上山的时候都至少已经是个小少年,唯有他被带回来的时候还是个婴儿。 韩定霜说道:“师父不会带孩子,你那时候可吃了不少苦头。不过你从小就特别乖,所以虽然麻烦点,却一点都不讨人烦。” 韩定霜没见过楚含江,但是和诛月倒是自从一起长大的。诛月小时候跟他的关系也比较亲近,但是自从色希音上山之后,因为色希音总能找到有趣的东西哄他,诛月就很快变成了色希音的小尾巴。 不过他们虽然关系很好,却三天两头地吵架。韩定霜有时候会很羡慕两人的关系,因为诛月在他面前一向态度恭敬,相对来说也没那么亲密。 事实上,诛月对于门派里的师长们一向态度恭敬,虽然性格天真活泼,还有点小毒舌,却从来不至于失了分寸,显得特别乖巧可爱。 大家都很喜欢他。 林墨乘对他也很好,每次外出都会给他带回来礼物。 “你小时候,特别喜欢听那种传奇演义。小师叔经常出外游离,而且在九州各地留下了不少事迹传闻,你那时候特别崇拜他,也喜欢听他讲故事。” 韩定霜这样说道。 叶柏涵沉默了片刻,想了想,问道:“你也觉得诛月的死跟林师叔有关系吗?” 韩定霜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知道。柏涵,师兄大概是不太聪明,所以很多事情,我常常到最后才发现,原来我是个那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人。”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虽然紧紧抿住了双唇,但暴露在月光下的半张脸却俊美惊人,又带着一种超脱于普通人的直率和坦诚,怎么看也不像个笨人。 叶柏涵说道:“我却觉得师兄你是个大智慧的人。” 第16章 .11.01 叶柏涵不觉得一个人会无缘无故需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尤其是天舟城城主这样的身份,除非其中有什么让他不得不隐瞒自己的身份。 这个原因会是什么呢? 叶柏涵很是思考了一会儿,却没能推断出最有可能的理由——讯息太少,可能性太多。他只好暂且放下这方面的思考,决定等得到更多讯息之后再探查。 之后管事带他去看了内坊的住所还有以后负责的区域。因为叶柏涵的能力特殊,内坊干脆把他放在了馆阁,让他随便自己看书扫图谱,学习新配方。 作为回报,叶柏涵也在上任内坊长老后的第二日,就直接冲着馆阁捐献了十数个被他修复和还原的古方。他这样知情识趣,顿时令内坊众人心中大悦,一时都对他好感大增。 与普通行会成员不同,长老在内坊也算是核心人物了,像是馆阁里的丹方器图,长老若是想要借阅甚至是不需要耗费仙元的。当然仅限于那些可以无限次进行的活动,比如说抄录丹方器图,又比如说借阅丹书器谱。 若是涉及到有实际消耗的问题,比如丹器的兑换之类,该付出的仙元即使各处的坊主或者长老也是要按照实际的价格支付的,唯有这样才能保持内坊灵石流动的健康。 但是不管怎么说,叶柏涵向馆阁提供复原的残方,哪怕只是他手头上很小的一部分,但是对于整个内坊的意义还是非常重大的。如果说他之前的能力还只是对他自己有好处,但是这个动作一做,就迅速营造出了叶柏涵的能力就是内坊的好处这种氛围,顿时导致嫉妒的心态减弱了许多,反而真心实意为有这么一个同盟而高兴的情绪多了不少。 毕竟比起名声上的较量,对于丹器师们来说,实际的好处还是更重要一些。 叶柏涵对于被安排到馆阁的事情也算是比较满意的。管理馆阁或许权利不算太大,但是事务少,工作清闲,也方便叶柏涵随时随地翻阅和学习研究丹方器图,算是比较合意的工作。 事实上馆阁里本身就安排有三十多位管事,负责方方面面的杂务。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本身的权力并不大,也没什么展现能力或者出幺蛾子的机会。在馆阁工作的管事们工作性质相当于图书管理员,做这个工作需要他们态度认真做事细致,同时还要耐得住寂寞。 叶柏涵与管事们接触过之后,发现这其中懒散者有,孤僻者有,但是看上去想要跟他呛声或者野心勃勃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修行者的生活节奏本来就慢,馆阁里的日子更是悠闲到离谱。负责馆阁的管事之中不喜争斗的居多,每天就是慢吞吞地抱着一叠典籍各自占一个角落,而后偶尔回答来借阅或者抄录丹方器图的修士们的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馆阁里的丹方器图是不能带出馆阁外的,一般来说参阅消耗一定数目的仙元,如果要抄录就要耗费十倍甚至数十倍的仙元。但是仙元不等于灵石,只能在内坊进行使用。而馆阁的管事们则只能处理参悟和抄录丹方器谱的仙元消耗,而不能处理大额增加仙元数目的行为,比如叶柏涵之前的图谱捐献。 这种情况,馆阁自然就几乎没有什么油水可言了。 不过一般来说,能够在馆阁进行工作,最大的好处也不在于那一点仙元或者灵石的获得,而是可以长时间安静自由地学习和参悟各种典籍。说句直白的,整个天舟山有哪个丹器师不私底下自己接点活计?馆阁的管事自然也不例外。 行会并不禁止任何管事私底下承接活计。他们的事务安排很简单,馆阁一共七个区,每个区镇守四位管事,每日每个区至少要有一位管事驻留和管理,具体安排可以内部决定,只要把所有的借阅明细记录清楚,定期上报就可以了。 而剩下的管事却是专门负责统筹和具体的仙元收入明细整理的。馆阁收入的仙元虽然不能当做灵石使用,但是各坊却会定期花费灵石按照一定比例从馆阁这里兑换仙元,这就是馆阁的真正收入了。 这笔收入基本上是完全由管事的长老来处理的,既可以发布任务,让人去大陆上搜寻更多的秘境遗迹,找一些失传的丹书器谱,也可以直接用来修缮改建馆阁,或者给手下的管事发放福利,负责的长老都可以自己决定。 当然,馆阁并不止叶柏涵一位长老。按照内坊目前的安排,撇除目前不在天舟山的四位长老,灵器阁安排有五位长老,馆阁有两位,另外一位负责的则是跟城中诸坊的交接。 与叶柏涵同在馆阁的这一位长老原本也跟他有些交情,正是出身心符宗的一位女符师。 这位女符师性情安静,平日喜欢独自一人在馆阁之中参详符文或者制作符箓。在修士之中,她的相貌也许只算是秀丽,不过叶柏涵却觉得她的性格温柔亲善,也算得上是个佳人。 至少比起那位野心极大的云坊主要来得好相处太多了。 心符宗女长老朱意桐看到管事带着叶柏涵来了,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正打算走上前来,结果一对上叶柏涵身后韩定霜的目光,却突然又停下了脚步。 叶柏涵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朱意桐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觉得方才的一瞬间,韩定霜看着她的目光里似乎直接带了一股威压,那股威压制止着她继续靠近叶柏涵一步。 她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亦或者对方有什么误会。 朱意桐开口说道:“这位就是叶丹师的师兄,韩定霜韩道友了吧?” 叶柏涵笑道:“原来朱长老也听说了。对的,这是我大师兄,他是剑修。” 朱意桐脸上带着温柔笑意,尽可能友好地对韩定霜打招呼道:“初次见面,妾身有礼了。” 结果韩定霜静静地瞪了她半晌,才说道:“你好。”还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 朱意桐脾气好,没有生气,叶柏涵却知道韩定霜的反应有点冷淡了,容易给人造成误解,立刻开口替他解释道:“我师兄性格有点冷,也不擅长跟人交际,朱长老不必理他。” 朱意桐其实也觉得叶柏涵的这位师兄过于高傲了,但是听到叶柏涵这样说,又觉得对方这样说可能惹得韩定霜不快,正想说几句打圆场表示自己不在意,结果就见韩定霜冷冷说道:“嗯,我不善言辞,你不必理我。当我不存在就好。” 他还是那副样子,冷若冰霜,板着脸自然而然地就透出一股冰冷气息。抱着剑站在叶柏涵身后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个人形结界,将叶柏涵护在其中。 但是朱意桐听他这样的语气,却又觉得对方不怎么可畏了。仔细一看,韩定霜也并不像真的对人含有敌意,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而已。 这样想着,朱意桐顿时放松了许多,便想走上来跟叶柏涵说话。 结果没走两步,她又把脚缩了回去。 她在心里泪流满面地觉得,韩定霜似乎还是在瞪她。 朱意桐性情温和柔弱,根本就不擅长与人争斗,光是看到韩定霜这气派,感情上就先退缩了三分,最后还是跟叶柏涵保持了一丈以上的距离。 她说道:“叶丹师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去见你。城主虽不在城里,但是更换长老也是一件大事,他想以神识化身来见你一面。” 叶柏涵对于这位天舟城主还是很感兴趣的,听到朱意桐这么说,立刻问道:“现在吗?” 朱意桐便说道:“如果叶丹师方便的话。” 叶柏涵回答道:“我现在并没有什么安排,若是方便,朱长老现在就可以带我过去。” 朱意桐点了点头,微笑道:“那就请叶丹师跟我来吧。” 接下来的时候,她一路带着叶柏涵来到了城主府,在与府卫交谈过几句之后,就直接带着叶柏涵一路走进了城主府的深处。 即将进入最后一道门的时候,朱意桐有些为难地望着韩定霜,说道:“韩道友” 叶柏涵一看就知道她在为难什么,便低声对韩定霜说道:“师兄在外面等一下我可好?” 不好。韩定霜在心里这样想着,然后板着一张脸,在自家师弟面前乖乖巧巧地应了一声“嗯”。 叶柏涵便在随后跟着朱意桐进了屋子。 叶柏涵稍微设想过屋子里的具体情景,但是真正进去的时候,却还是为屋子里的情况意外了一下。 原来这间屋子竟然直接是一间卧室。 朱意桐竟然把他带到了城主的卧室之中。 叶柏涵发现卧室之中有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面竟然有一个人影就那样站在那里,然后在他进屋之后,转过身来,迈步直接从镜子里之中走了出来。 那人影姿容俊美,行走之中步履带风,袍袖飞扬,浑身上下充满了强烈的气场。 叶柏涵一看就知道对方绝对是个装逼货。 第16章 .11.16 叶柏涵听出那是宫内的大钟,往往要遇上极严重的大事才会敲响。明皇听到这个声音,也不得不暂时放下与叶柏涵的谈话,打开密室走了出去,问道:“什么事?” 叶柏涵跟着往外走了几步,才发现这处暗室竟然存在于明皇的寝宫,直接连着寝宫侧殿的百宝阁。 明皇回头忘了叶柏涵一眼,皱了皱眉头,露出看似无奈的神色,这才直接快步向着门外走去。等走到门外的时候,就有侍卫迎了上来,跟在明皇身后一起往外走去。 叶柏涵从周身的灵力震荡判断,那些侍卫都不是修士。 这样说起来,他们应当也并不知道明皇的具体修为不知道镜都之中有多少知道明皇的真正情况。 然后他就见到别云生从一侧消无声息地避过侍卫和内官跑了进来,然后跟叶柏涵说道:“我们走!” 叶柏涵愣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跟着他一起离开了明宫。 路上他开口问道:“泽君您真的是父皇派来的?” 别云生说道:“当然是,你没看到他对我时那态度?” 叶柏涵望了他半晌,才叹气道:“但是看泽君对待父皇时候的态度,实在不像是非常友好。” 别云生说道:“我虽然是受他所托,却并不是为他而来。在各种意义上说,比起你父皇,柏涵,我还更喜欢你的性子。” 叶柏涵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可是仅仅如此,泽君就愿意这样陪我数年时间,一路护我周全吗?” 别云生说道:“当然不是唯一的原因。真正的原因你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现在不是合适的机会。” “如果不是为了父皇”叶柏涵顿了一下,开口问道,“那是为了我而来吗?” 别云生为之一愣,才说道:“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叶柏涵说道:“不过是直觉罢了。” 别云生低头叹了一口气,说道:“确实有一些渊源,然而暂且不能跟殿下说,就算说了殿下也未必会信我,所以并不是说的实际。” “不过有些事情殿下迟早会知道的,所以也不用着急。只需耐心等待,增强修为即可。” 叶柏涵听了,愣了一下,然后就没有再发问。 两人离开宫墙之后,发现四周再没有人拦截,叶柏涵就停顿了一下,然后望向了内城。他有些担忧地说道:“也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别云生说道:“你在意?” 叶柏涵便回答道:“有些担心母妃” 别云生说道:“放心,没什么事情,就是你父皇的一个妃子在与人偷情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火炉,结果令许多东西烧了起来。” “偷情?”叶柏涵非常惊讶,因为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前听说昙妃给明皇戴了绿帽子叶柏涵就已经有够惊讶的了,却还没有再次听说这样的事情让人吃惊。 明皇修为如此高深,怎么会任由妃子与人偷情?仔细想想,昙妃的事情也是有够怪异的她可是把孩子都生下来了才被明皇给弄死。 以明皇的修为,想要监视后宫的妃嫔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神识一扫就万事皆知了除非,他故意有心纵容,或者对此完全漠不关心。 叶柏涵想了想,也猜不出明皇这么做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少。其实他却是不知道,这次偷情的宫妃偷情的对象根本就是个女官。明皇后宫之中妃子不少,但是大多都是世家之女,有些明皇收进来了就鲜少理会。 明皇本人醉心于治国与修行,宫中嫔妃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明皇的面,有些人只能默默地熬,或者想法设法争宠,而有些对此已经绝望的人,也只能自己想法设法排遣寂寞。 类似的情况在明宫之中其实远远不止一桩,不过只要别太过分,明皇其实也并不关心。毕竟揭穿或者处死这些妃嫔对他并没有好处,反而会引得她们的家族哗然。 何况,明皇掌握了这些妃嫔的动向,相当于掌握了她们背后家族的一个把柄。如果他们安分还好,如果不安分的话,到时候这些就是现成的借口,正好让明皇用来发难。 这些把所有一切都当做筹码的作风,叶柏涵自然是不能理解的,所以也不知道明皇为什么会这么做。 不过只要不牵扯到林妃,叶柏涵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深究。 他停顿了一下,问道:“这火该不是泽君你放的吧?” 别云生说道:“不是,我只是故意引人惊动了她们一下。” 叶柏涵听了,知道这一时的惊动,却很有可能导致不可预测的结果。但是这也不是他该去干涉的事情,便放弃了。 之后他们就先回到了天舟山。 回到天舟山之后,叶柏涵了解了一下最近的事情,发现魔道终于不再在云州龟缩,而开始出现更多动作了。虽然这段时间他一直想法设法派人去扰乱魔道的动向,也取得了不少的效果,但是同时也让魔道开始警惕起天舟山的势力。 派去探听云州方面消息的修士很快就回来了,然后叶柏涵惊讶地发现他们同时还带回来一对孩子。 那是一对双胞胎,很可爱的两个男孩,只是看上去表情都有些阴郁。 金梳玉开口说道:“我在那边探查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叫做陈秀师的道友,他全家都被魔道所杀,只留下一对侄子,就是这两个孩子。” 然后他就说了一下大致情况。 陈秀师是云州附近一处叫做南山镇上的一个士族的子弟,数年之前被一位小门派的修士看重,当了对方的衣钵弟子。这段时间之中,他听说魔道在云州肆虐,忧心不已,才下山来探听情况,才发现自己家人竟然都已经遭魔道偷偷杀害并顶替,只有两个侄子因为年纪太小,不好冒充,所以还被魔道留着性命。 两个孩子看着父母亲和周围的大人性情大变,变得神秘兮兮,直觉有所怀疑却什么也不敢说,直到陈秀师到来才向他求助。 陈秀师目前已经与其他一众修士一起,私下里开始对付魔道,希望为家人报仇,但这两个孩子却不知道该如何安置,才把他们送到叶柏涵这里来。 叶柏涵听了之后,开口说道:“如果只是给我做个书童倒也并无不可,但是具体能不能教他们修行,会不会教他们丹器之道,我还要看看他们的资质和心性,不能保证。” 金梳玉说道:“我明白,陈秀师也明白,所以他只求暂且给两个孩子找个安身之地,若是他报仇之后侥幸未死,便会来接回两个孩子。如果他不幸陨落,那也只求叶丹师为两个孩子留一个容身之地,让他们长大成人之后自己能有个谋生的活计也就罢了。” 这个要求倒并不为难人,叶柏涵爽快地应了。 然后他就把两个孩子给带走了。 他先让傀儡去为孩子收拾屋子,然后问两个孩子:“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两个孩子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陈继真。”“陈继礼。” 两个孩子的性格都极为乖巧,一点也不调皮或者任性。也许是因为父母被人替换的事情吓到了他们,小孩对陌生人充满了警戒心,总是一惊一乍的。 叶柏涵便让两人先给自己做个药童,同时每日也教他们读书写字,辨识药材。小孩子天子聪敏,学得还是很快的。 只是每过一段时间,两个孩子就会对叶柏涵追问:“叔叔什么时候来?”“叔叔还会来吗?” 他们从不追问父母的事情,应该是已经知道父母已经过世了。至于对陈秀师的记挂,叶柏涵也毫无办法,只有说些云洲的事情勉强做些安慰,比如说修士们在云州救下了几个人,谁谁谁又在云州死里逃生,还大大挫伤了魔教。 两兄弟年纪虽然小,但是或许也已经记住了父母的仇恨,相当喜欢这样的故事,慢慢就被转移开了注意力。 叶柏涵靠着这些小传闻转移了两个孩子的注意力。 随着时间过去,两个孩子渐渐跟叶柏涵混顺了,这样的问题也渐渐说得少了,只是偶尔才会提起,询问陈秀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他们。 直到这一天,叶柏涵收到了这么一个消息,是陈秀师的死讯。 他们找到了一个机会伏击杀死陈秀师兄长家人的那一群魔道修士,陈秀师在这个过程之中因为急于求成,过于冒进,所以最后和其中两个修为高深的修士直接同归于尽了。 叶柏涵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闭上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然后过了几天,陈继真又开口问起了自家叔叔的消息,叶柏涵语气就有点严厉,说道:“继真,到前些日子为止我一直尽量想要尽可能哄哄你们,可是我觉得你们也该懂事一点了。” 两个男孩愣在原地。 叶柏涵说道:“你们叔叔正在做大事,为了给你们爹娘报仇而努力。我们距离云州很远,很多消息都不是很容易传过来,所以你们也要学得懂事一点,尽量忍耐,不要一直问一直问。” 两个孩子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应了。 第16章 .12.01 那活尸抬头看了他半晌,才回答道:“我是楚容,你们” 叶柏涵十分惊讶,问道:“您是怎么进到乾族秘境中来的?” 活尸沉默了片刻,再次一字一句问道:“你们是谁?” 叶柏涵沉默片刻,才说道:“我们是楚家现今拥有乾族血统的兄弟。” 活尸却声音依旧冰冷,说道:“你们看上去可不像是兄弟,更没有孪生子的样子。” 叶柏涵说道:“因为我在之后已然转生数次。我当时名叫楚含江,现今名讳叶柏涵。” 活尸愣了许久,才爆了一声粗口,说道:“还可以这样?” 叶柏涵:“”这位前辈看上去性子可比想象中活泼太多了。 他再次问道:“前辈你到底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楚容回答道:“你们知道我的事情?知道多少?” 色希音便开口说道:“知道您当初勾引乾族的公主奶奶,后来又被同族杀死,被堂兄弟夺了族长之位,还被误以为您背叛她娶了新夫人。” 楚容顿时噫了一声,说道:“你们这知道得还挺多啊。” 叶柏涵说道:“您别顾左右而言他了行吗?” 楚容说道:“我能进来,自然是我儿子把我带进来的。不过我夫人在生我的气,不肯见我,所以我只好蹲在这密室里,没事儿偷看下乾族的典籍。” “您偷看出什么来了吗?”叶柏涵吐槽道。 楚容便哈哈哈地说道:“要我叔伯们知道他们当初费尽心思要找的都是这么些玩意儿,非得气死不可。” 叶柏涵提醒道:“他们死了好多年了。您也死了好多年了。” 楚容说道:“虽然是个丑不拉几连我老婆也不想见的干尸吧,但是我好歹能说能笑能走动,怎么能说是死了呢?” 叶柏涵说道:“您这活得还挺能看开的?那当初怎么说那种伤公主奶奶心的话呢?” 楚容沉默了一下,说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不过他停顿了一下,说道,“那时候情势不一样。我当时不是逼不得已吗?我其实是暗示她儿子被人抓了,让她随便整个陷阱把那群混蛋骗进去干掉算了。不过她性子单纯,没听懂,还生我的气,我也没法子啊。” 叶柏涵说道:“您这暗示也太隐晦了。” 楚容说道:“你们既然进来了,楚家现在怎么样了?” 色希音说道:“灭了。” 楚容说道:“灭了!?” 色希音回答道:“该死的都死光了。您是不是舍不得?” 楚容顿时笑了,虽然表情上看不出来,但是叶柏涵却可以确定他是在笑。他开口说道:“说不上舍不舍得,反正我管自家老婆儿子就行了。说是家族,兄弟叔伯什么的到底隔了一层,我管他们呢。” 叶柏涵沉默了一下,说道:“您老婆儿子呢?” 楚容说道:“你们进来时没见到?” 叶柏涵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应该是那一堆心脏。他问道:“可是那些心脏” 楚容说道:“卧槽。” 叶柏涵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这个反应,结果就见楚容说道:“你们跟我来!” 叶柏涵和色希音虽然不明所以,但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走出去了。 结果快要到那间棺室的时候,楚容突然停下了脚步,没有再进去,而是指使叶柏涵和楚含溪先上。叶柏涵愣了一下,却还是按照他的指示走了进去。 不过他仍旧没有看到有什么不对。 然后,这个时候楚容就从叶柏涵的身后走了出来。随着他走出来之后,叶柏涵瞳孔微缩,却是发现棺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了变化。 只见棺室中所有心脏都出现了变化,从其中冒出了一股黑烟,然后形成了一个又一个阴森森的影像。 这全部影像跟色希音长得都有几分相似,所以叶柏涵一瞬间吓了一大跳,就发现自己身后猛然从墙里长出了一丛丛藤蔓,瞬间就把楚容一路从棺室门口扔到了长廊的尽头。 楚容发出一阵惨叫。 叶柏涵听他那中气十足的惨叫,就知道这位先祖应该没有什么事。所以他转头望向了棺室内的一众幽影。 叶柏涵开口道:“你们可都是乾族的前辈?” 没有人回答他。 叶柏涵惊讶地发现那些幽影的嘴都在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是他却听不清楚具体在说什么。他灵机一动,放出了神识,果然马上就能够进行交流了。 却听那幽魂说道:“你不是我乾族的子弟,怎么能进入秘境?” 叶柏涵便说道:“我曾经投生成过乾族血脉,只是后来又转生了。” 幽魂却说道:“外人不可能投生成乾族血脉。” 叶柏涵愣了一愣,不知道对方为何会这么说。 然而幽魂又说道:“奇怪你身上似乎确实带着乾族的气息可是你也不是我乾族子弟。” 叶柏涵听得糊涂,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从怀里拿出长命锁,打开之后露出里面的小归珠。小归珠出现的时候,满室阴魂都为之一愣,然后有人说道:“活木!这是活木所制成的法器。” 叶柏涵问道:“前辈们认识此物?” 幽魂说道:“这边是我们寄生的活木。这屋内的所有心脏都是由活木炼成,犹如死者的本命法器,可以保持魂魄长久不灭,并在死后将我等的魂魄召回到法器所在。可是这东西的样子跟我们的心匣并不相同” 叶柏涵说道:“这是源自西蓬莱的小归珠,据说有维持神魂,护佑主人转生的功能。” 幽魂愣了一下,然后问道:“西蓬莱?” 他想了想,问道:“就是蓬莱山吗?” 叶柏涵便说道:“西蓬莱又称为小蓬莱,跟蓬莱山多少有别。它是青玄神君离开蓬莱山之后暂居的小洞天,蓬莱山则是青玄神君之前居住的洞天福地。” 幽魂说道:“原来如此。我对山下的事情知晓得并不多,所以也不清楚这位青玄神君的事情。不过,蓬莱山是不是有一位莲花化身的仙子?” 叶柏涵便回答道:“若是莲花化身的仙子,我只知道一位,就是传说中青玄神君原先的道侣,被驱逐出蓬莱之后直接陨落的御河公主。” 幽魂们听了,顿时纷纷站起身来,说道:“陨落了!?怎么可能!?” 叶柏涵便问道:“前辈们说的难道就是御河公主?” 幽魂们说道:“那位御河公主不就是莲花仙子吗?” 叶柏涵说道:“我虽然不知道蓬莱有多少莲花化身的妖修前辈,但是应该也并不只有御河公主一人才对。” 幽魂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说的也是。像是仙子那样强大的人物,自然不会轻易被人所击败。”但是紧接着他又询问起了御河公主的事情,因为觉得这位御河公主说不定就跟莲花仙子有什么关联,比如可能是对方的后代或者亲眷之类的。 但是在叶柏涵看来,若是说强大,御河公主恐怕并不弱于任何妖修。他之前有从前人笔记之中看到相关蓬莱的记叙,据说这位御河公主当年在蓬莱也很是个人物,只是后来据说是野心勃勃,想要争夺蓬莱之主的位置,才被打落凡尘。 当然,这个争力的说法为笔记作者自己的猜测,不过因为年代久远,叶柏涵也很难进行考究。 他其实多少有些猜测这位莲花仙子应该就是御河公主,但是根据他目前所知,这两位无论能力,作风,和性格上给叶柏涵留下的印象都太过不同。按照乾族的说法,莲花仙子一言不合就能凭着一腔同情心直接造出一个永生之族,其修为该有多么强大?若是这种情况下还能被青玄神君打落凡尘,何至于青玄神君现今也转世投胎衍然不见踪迹? 然而若不是御河公主,这位莲花仙子又能是谁? 叶柏涵思考了好一会儿,却仍不能做出有效的判断,最后还是放弃了。事实上,他还是偏向于这位莲花仙子就是御河公主的猜测,不过若是如此,御河公主已经陨落,对于乾族的这些人来说,这个答案未免就残酷了一些。 还不如让他们心怀希望。 事实上,对于叶柏涵来说,他察觉到自己这么做可能还有一些更重要的原因。之前的画像也好,亦或者是幽魂的叙述也好,都让叶柏涵有种熟悉感,是那种仿佛曾经梦中乍现,有心去追逐却又杳然无踪的熟悉气息。 叶柏涵怀疑自己见过御河公主或者这位莲花仙子,只是不能确定。 那种感觉让他天然觉得亲近和熟悉,也因此不由自主地就想要包庇对方,不希望往不好的方向去揣测对方。所以他说道:“是啊,我也觉得这是位非常强大的前辈应当不会有事。” 这显然是幽魂们比较喜闻乐见的答案,幽魂因此而很满意,便说道:“便是如此。若是仙子真的陨落,也不可能再将你投生到乾族了,不是吗?” 叶柏涵愣了一下。 幽魂们便说道:“你既然投生成了乾族血脉,肯定是仙子所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幽魂们便纷纷赞同了这个说法。 叶柏涵觉得这个猜测不太靠谱,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然后他想了想,突然开口问道:“既然乾族本身为仙子寻凡人转生而成,如何又会七情淡泊?” 他问的却是色希音的病症。 幽魂们愣了一下,然后就见有一女性幽魂走上来说道:“因为失过心。” 叶柏涵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女子身姿高挑,气质清冷,正是他们在幻境之中看到过的公主奶奶。 第16章 .12.12 “情存乎于心而智存乎于脑。我等是失心之人,以木石为本心,自然难免显得比常人淡泊一些。”她从人群之中缓缓走来,开口说道,“然而木石为心,亦不是无心。血肉之心脆弱而易伤,木石之心虽然不会轻易被感动,但是也比寻常人心更加执拗坚持一些。孰好孰坏,是难以说清的。” 叶柏涵问道:“但是我也听闻秦家生下的双子之中,总有人不懂人心而有人更懂人情世故” 公主便说道:“我乾族投生前皆为舍己为人而死,仙子怜悯于我等,送我等一颗木石之心,以及无尽生命。不过即便是仙子,也不是真的就无所不能。她以活木炼成心脏,却也致使我乾族的心魂不能与普通人的肉身很好地融合,于是便有乾族无心的传闻。神魂素来要从肉身的喜怒哀乐之中学习悲欢离合,乾族没有合适的功法辅助,便不好促使心魂与肉体融合,看上去自然有如无心一般。” 叶柏涵顿了一下,问道:“然而为何双生子的另外一位” 公主回答道:“乾族的血统不够浓厚,神魂才会不好融合” 叶柏涵顿了一下,突然听懂了公主的意思,问道:“所以,双生子之中,有一位是乾族血统浓厚的孩子,因为血统浓厚,所以神魂能够很好地融合,便不会让人看出端倪。而另一位则是人族血统浓厚的孩子,因为血统不够浓厚,所以神魂不能很好地融合,所以看上去才异于常人公主可是这个意思?” 公主沉默了一下,才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叶柏涵沉默半晌,说道:“所以,当初公主并非是想要用带着人族血脉的孩子去保护乾族血脉的孩子,而是希望乾族血脉的子孙去保护人族血脉的子孙可是这样?” 公主便说道:“不管他们身带什么样的血脉,毕竟都是我的子孙。何况我也并不知道,何时何地,哪一位兄弟姐妹会投生到谁的身上我自然只希望他们能相亲相爱,平安度过一生。如若不可得,也不能成为可憎之人。” 叶柏涵听了之后,许久没有说话,半晌才开口道:“公主果真不是坏人。” 公主说道:“楚家人可是把我描述成一个恶人?” 叶柏涵摇了摇头,说道:“楚家已然没有谁记得乾族的事情了,公主不知道吗?” 公主的表情为之一愣。 叶柏涵说道:“似乎是哪位先祖毁掉了有关于乾族的典籍与传承,所以哪怕是对于异于常人的乾族后裔,楚家的长辈也只以为是生有怪疾而已。” 公主听了,张嘴愣然片刻,然后才笑了起来,说道:“竟然是这样。” 叶柏涵问道:“乾族血脉断绝公主你们是否就无法再投生了?” 公主说道:“看起来是这样。不过即便如此也无所谓了,此间虽然小,但是毕竟有亲友相伴,也不算是太难过。” 叶柏涵问道:“可有什么法子?” 公主便说道:“如果你们能够找到莲花仙子,或许她还能为我们再塑身躯。不过仙子神通广大,神龙见首不见尾,已经许久没有来见过我们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有些迟疑,半晌才说道,“若是你们想帮助我们,就去找找她吧。她许久没有出现,或许也遇到了什么麻烦。若能帮上一分忙,就帮一分好了。我们这边的事却不是很要紧。” 不过她看了看两人,说道:“不过看你们现今这修为,恐怕也很难帮上仙子的忙算了,你们跟我来。” 叶柏涵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是色希音却坦然跟了上去,叶柏涵便也没有再多想,随着幽魂跟了上去。 跟上去的时候,公主走过长廊,迎面就见楚容一脸欣喜,迎了上来,结果两人还差个几十米呢,公主手一挥,楚容身侧就飞出来数根藤蔓,直接把他抽得滚来滚去。 叶柏涵说道:“公主奶奶——” 公主停了一下,回头望向他,表情相当单纯。 叶柏涵说道:“您还恨他吗” 公主说道:“说不上恨,就是没见过像他这样蠢死的。但凡他稍微警觉一些,别给那群恶人害死了,孩子们也不需要吃这么多苦头。” 这话说得好实在,叶柏涵竟然无言以对。 公主殿下的性格跟叶柏涵想象中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在叶柏涵的印象里,这位公主奶奶应该是个更加严肃和更加冷酷的人毕竟记忆中她的人生就带着一股阴冷的悲惨感觉。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她的性情似乎比预想中更加果决也更加温情这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叶柏涵之前对于她的看法还是过于片面了。如果她没有慈母之心,她之前不可能为子孙付出那么多,也不可能能忍住一时的温情而用冷酷的态度为自己的孩子撑起那些年。 公主殿下带叶柏涵到了秘境的最深处。他们一路前进,走过了很多个宫室,一路走到了长廊的尽头。叶柏涵看到前面已经是墙壁,还以为公主殿下是要把两人带往最后的两间宫室之一,结果没想到公主殿下直接穿过了那一堵墙壁,消失无踪。 叶柏涵很是小吃了一惊,伸手摸向那堵墙壁,却发现那是堵非常结实的墙壁,并非幻象。他又试图以神魂去探测,却发现墙壁所在的位置根本不是通道,而似乎是个法器。 一个贮藏神魂的法器。 叶柏涵迟疑了一下,没敢用神识去探测。这种法器进去容易,但是能不能出来就难说了。 结果公主最后给他们捧出来一个盒子,然后对两人说道:“这里面有一样东西,是仙子以前借给我们使用的东西,不过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仙子应该会比我们更加需要它。我把它托付给你们,若你们最后有机会见到仙子,务必要把东西教给她。” 她的语气凝重,叶柏涵便也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会尽力的。” 然后公主才说道:“楚含溪,我这里有一样东西,叫做宿世书,是仙子赠与我们乾族的另外一样法器。这样法器的用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可以帮助我族子弟更好地学习人世喜怒悲欢这东西素来是只有乾族当代的族长可以保管。不过如今族中是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用上。我就把它暂时交给你了。用此物修习乾族功法,能起事半功倍的作用。我希望它能帮助你增进修为,到必要的时候能助仙子一臂之力。” 然后她又转头望向了叶柏涵。 她沉默半晌,说道:“虽然以前不曾见过你,不知为何却有种亲切的感觉。你的情况也是特别一般来说,乾族子弟死后都会回归到秘境之中,你却转世到了其他地方。我想,或许是因为你投生的时候,仙子并未将活木炼制的心脏放入秘境的关系。” 叶柏涵隐隐意识到这个猜测并不准确,可是因为失去了一段重要的记忆,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这种违和感到底从何而来。 公主说道:“乾族的功法更适合乾族的血统,因为说起来,这其实是一种更加贴近草木妖族的功法。我看你现在的修为就很不错,相较你的年纪来说,其实已经非常出众了。所以我也不教你功法了,只送你一样东西。” 然后她便递给了叶柏涵一片洁白色,如同花瓣一般的玉片。 叶柏涵愣了一愣,问道:“这是” 公主说道:“这是当年仙子送给我母亲的一样护身法器,说是法器,其实是仙子自己的一片花瓣。这花瓣因为生长在仙子身上,所以天生具有法器的功用。你们带着它,应当就能与仙子互相感应,同时也能护你平安。” 叶柏涵听了,与公主道了谢,伸手便接过了花瓣。结果手指碰触到花瓣的一瞬间,他却浑身猛然一震。 那一瞬间他有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 他觉得那一片花瓣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有一种仿佛有神经直接联通着他的指尖和花瓣的血脉相连感。那种感觉非常奇妙,让叶柏涵一瞬间颇有些怔愣。 公主看他表情异常,问道:“怎么了?” 叶柏涵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亲切感。” 公主听了,却开口说道:“大约是因为对仙子有些亲切感吧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这样解释,叶柏涵也就觉得可能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就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 然后他对公主问道:“我们要怎么找到这位莲花仙子?怎么确定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我拿着这片花页,它会自动给我指示吗?” 公主便说道:“若是仙子在附近,她自然会感知到你身上的这一片花页,到时候自然会有所反应,你无需担心。” 叶柏涵听她这么说,就没有再继续追问,说道:“待我外面事情了解,我会上蓬莱一趟,找一下这位仙子,希望到时候有好运。” 第17章 01.01 几乎是刚进入密道没多久,叶柏涵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那哭声很是奇特,首先那声音听上去有点太尖锐了,有点像是小孩子的声音,可是又带着一种明显的压抑感,仿佛被什么东西给阻挡了,叶柏涵听得心头一惊。 却听那魔修自由自语道:“怎么胆子都这么小呢?肝胆都吓裂了,肉会变苦的多浪费啊。” 叶柏涵听到这感叹,心里有些猜测,又是心惊又是恼怒。他本来是打算观察一下情况再决定如何动手的,但是屋里残忍的情景简直超出了他的预想。 叶柏涵再不犹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对方,那魔修反应过来,想要反击,却不妨背后色希音如同幽灵一般闪现,直接用法器刺穿了他的下丹田。 魔修睁大了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态。然而在此同时,一缕神魂脱离了躯体,似乎想要趁人不备猛然逃窜而去。 叶柏涵却早已防备着这一幕,神识扩展开来,瞬间就布满了整间密室。他的神魂素来强大而厚重,那一瞬间就直接把对方给绞杀。 绞杀的瞬间,叶柏涵自然而然地吸收了一部分的神魂碎片。但是吸收了之后,他的脸色却唰地一下变得苍白。 他的神情变化实在太过明显,所以色希音问道:“怎么了?” 叶柏涵摇了摇头,回答道:“没什么。” 他只是接收了一些对方留下的记忆碎片,对于其中的内容感到几分恶心而已。 被放在石桌上的孩子已经死了,而且还被分割成了好几块。不过从叶柏涵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的腹腔内部,破裂的脏器。 他的表情惊恐,嘴吧却被堵住,可以想象死前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叶柏涵明显露出了难以承受的表情,轻轻地阖上了孩子的眼睛。已经被开膛破肚,自然是死得透透的了。 男孩会吓成这个样子其实并不让人奇怪毕竟叶柏涵在密室之中看到的场景已经太过残忍和可怕。他只是觉得愤怒。 密室的另一侧还继续传来低低的哭泣声,色希音探查了一下,发现里面还有五六个孩子。他便对叶柏涵问道:“还有活的。” 叶柏涵说道:“得想办法安置一下。” 色希音说道:“怎么安置?如果我们直接把孩子送回到父母身边,很可能会惊动云州的魔修,导致行踪暴露。而且如果这家伙的死暴露,但是这些孩子却回到了自己父母的身边,魔修未必不会从他们口中逼问我们的消息。” 叶柏涵想了想,觉得色希音说的确实是个问题。 他便说道:“既然这样,就暂时找个地方把他们安置下来吧。找个远一点的地方,等到事情结束了再送回来。” 色希音没想到他这么爽快,或者在色希音的认知之中,对方素来心善,很容易不忍心,没想到叶柏涵比想象中的要爽快太多。 色希音说道:“我以为你会不忍心。” 叶柏涵回答道:“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色希音便说道:“话是这么说,不过一般人都很难做到吧?我觉得你们正常人都很容易冲动行事。” 叶柏涵听了,对已经理直气壮把自己归类为“不正常”人士的二师兄也有点无语。 他说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我是有自知之明的。阿溪你放心吧。” 色希音沉默了半晌,说道:“我就是没办法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冲动,什么时候不会,才没有办法放心。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理由,但是,我不是正常人,没有办法预测到那个理由,也不知道你下一步会怎么做。就算我猜了,也很可能猜不到你之后的行动所以,宁愿你所有时候都冷酷一点更好。” 叶柏涵这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直白地叙述心声,顿时愣了一下。半晌,他才突然开口说道:“我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但是阿溪,我很清楚一件事。如果以前的楚含江是个冷酷的人,阿溪你不会一直记得他,怀念他。比起当一个冷酷和只在乎自己的人,我更想要做一个会被人想念的人。” 色希音听了,却久久没有说话。 叶柏涵等了一会儿,却是伸出手来,抱了他一下,然后就去处理残局了。 其实在一开始的时候,叶柏涵本来是想利用这群人和林墨乘的矛盾来引起云州的内乱,但是他却没忍住,直接动手杀了这个魔修。 这就导致一开始定下的计划变得完全不可行,叶柏涵必须想出一个新的计策来掩盖和利用这件事情。 事情变麻烦了,但是叶柏涵并不后悔。他心里有自己的原则,一直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妥协,什么事情不能妥协。 生活总是让人一步一步地妥协,在这一点上叶柏涵也没有例外过。他的上辈子本来就称不上顺心如意——父亲出外打工,一去不回,令他几乎记不起对方的长相;母亲操劳过度,突然病故,只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一点余温。 后来好不容易以优异的成绩一路靠拿奖学金考上了大学,结果高考前夕,从小养育他长大的爷爷中风半身瘫痪,为了不连累孙子,竟然直接一头撞死了。那几乎令叶柏涵的世界塌陷了大半,也直接导致高考时叶柏涵发挥失常,虽然考上了志愿的学校,却不得不被调剂到了并不理想的专业。 但是即使遭遇到了这一次次的挫折,叶柏涵也从来没有觉得生无可恋过。或许就是因为了解到生死无常,他才皆尽可能地去发现生活之中每一点美好,尽量去珍惜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是死过的人。死亡对他来说,是一次即使不想要却仍旧不得不去接受的离别。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强逼着自己不去畏惧死亡。 就因为死亡是如此残忍和无法反抗,所以人才要向死而生。 从畏惧死亡,憎恨死亡到接受死亡,这是叶柏涵在心灵上做出过的最大妥协。而除此之外的妥协,他也做出过许多。 一个成绩优异却家境困难的少年,在成长过程之中总会遇到各式各样的难题。叶柏涵很早就知道了,并不是所有难题都可以依靠人力来战胜,更多时候,你只能妥协,妥协,再妥协。 而回顾自己的年少,他觉得自己最幸运的地方,和最大的优点,就是妥协得比所有人都要慢,都要来得犹豫不决和反复思量。 有人一次失足,就从此破罐子破摔,一落千丈。叶柏涵却是每一次跌倒,都会寻找一个更好的行走路线。他学会了绕路,学会了避开艰难和险阻,甚至学会了采取一些原本自己倔强着不肯使用的手段。 可是却总有那么一些路,是他宁肯绕远路,走得更加艰难崎岖也不肯去走的。 韩定霜曾经觉得叶柏涵太过随波逐流,但他却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舍弃和放弃的东西越多,正说明了他需要坚守的东西越少。 因为少,所以更加坚定。 叶柏涵不后悔杀了那魔修,因为这是他对自我的坚持与实践。有些东西可以利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不可以。 不过,他也不想因此损失了扰乱魔道内部的机会。 他尽量冷静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决定了接下来的对策。 叶柏涵跟踪对方,本来是想伪装林墨乘的探子打草惊蛇,以这种方式引得这群人以为事情暴露,进而不得不主动动手以求自保。 但是现在人已死,他显然就要换一种方式了。叶柏涵思考了一下,就想了个主意。他先把小孩子们全部弄晕,扔到了飞梭上,然后就开始搜查密室里的点点滴滴。 最后还真被叶柏涵找到了那魔修的一些笔记。看到笔记的时候,他表情难看。色希音在他身边扫了一眼,却是开口说道:“人肉密录这家伙还挺有情趣的。” 叶柏涵说道:“阿溪,这不好笑。” 色希音顿了一下,然后正色说道:“我知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有脑子的族群,像一些没脑子的恶鱼一样以同类甚至后代为食,确实是又蠢又没用。” 叶柏涵愣了一愣,然后奇妙地领悟到了色希音的意思。 色希音的意思大约是,那魔修屈从于食欲而对同类的幼童下手,实在是既愚蠢又缺乏意志力。但是叶柏涵觉得吧食人肉者本身一般都不是受到食欲所驱使,而是有更深的。 比食欲更重要,也更加丑陋的。 但是色希音虽然思路有微妙的偏差,最后的结论却依旧是直指核心。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样的,这种行为都愚蠢而丑恶。 叶柏涵沉默了许久,说道:“我其实不明白难道这就是小师叔想要的结果?伽罗山的同门们难道会比这些东西更难以忍受?” 他小时候也是听着醉梦游仙的故事长大的。在民间传说之中,林墨乘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很多行为飘忽莫测,但是绝非恶人。 林墨乘有他自己的行为准则,或许我行我素,但更多却出于真性情。叶柏涵曾经觉得他性情过于偏激,但那也与恶无关,只是道路不同而已。 然而这一刻他却又很难这样相信了。 第17章 01.16 修士一回头,看到的却是一个漂亮的少年人。 只是这少年人的一头头发竟然是白的。他的气息极为内敛,看上去似乎是有所隐藏,但是修士却隐约察觉到对方必定是一个极为强大的修士。 那少年放在柜台上的银子至少有五两有余,店小二当时就来劲了,说道:“好嘞!客官想听,我就给您讲讲。” 从小二口中,修士倒是听明白了这两仞断壁的由来。 据说数百年前,这座山还是完整的一座山,名字就叫做困龙山。既然名叫困龙山,山里自然是困了一条龙的。 传说千年前,有条恶龙作恶多端,然后被仙人镇压在了山中。不过数百多年前,突然有一天山崩地裂,然后百姓们就看到一条白龙腾飞到空中,引得风雷大作,云气翻腾。 正好那时候也有一位仙人经过,与白龙大战数百回合之后,最后还是收服了白龙,飘然远去。 白发少年听了,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果然是这里”然后他就把银子留在了柜台上,转身在大堂里寻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他坐的桌子正好在古家几张桌子的附近,正好方便两人观察对方。然后他们就发现,这少年的面目看上去颇为神异。 他一头银发,却是少年模样。少年白固然少见,但也是有的。不过少年的白发明显不像一般人的白发,银丝里搀着黑。 他的白发,白得非常纯粹,甚至隐隐在日光的映射下透出光来。瞳孔的颜色也比一般人淡许多,看上去十分地古怪。云州民间也有关于白子的传闻,所以许多人虽然好奇,却并没有大惊小怪。 但是修士却很清楚,这少年绝对不是白子。 比起白子来,他更像是妖。 两人心中一动,互相对视一眼,都想起了传闻中,魔君有驯养妖物的传闻,顿时神色便凝重了几分。 此时天色也不算太晚,不过太阳也已经在西落。不过修士还是想着或许可以多赶上一程路,说不定能赶到下个落脚点。 也可以避开这位疑似妖物的白发少年。 然而那古家小公子听修士这么说,却很是不满,开口就学着大人的语气装模作样地说道:“母亲赶了一天路,已经相当疲惫了。前辈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们这些妇孺,早点歇了?” 他困在马车之中数日,实在是被颠簸得难受,又闷得无聊。这商道旁的旅店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至少比呆在马车之中还是好多了。 男孩虽小,却颇为聪慧,而且能言巧辩。可惜有那么一对糊涂的父母,大是大非上却还是分不清,因此对两名修士颇有敌意。 他这样说自然也是有点自己的小心思的。他知道他们这一路是在逃难,所以修士会试图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波折。这种情况下,仅仅只是休息得早晚这点小事,男人应该也不会太过坚持。 男孩自恃聪明,可惜这点小手段在修士眼里完全起不到什么作用。修士扫了他一眼,却是冷冷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在这里分道扬镳好了。我们要赶古家老爷子的寿辰之前到地方,万一时间拖延久了这一趟可就白走了小公子探亲也不赶时间,倒可以慢慢地走。” 男孩目瞪口呆,没想到修士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却是接不下话去了。 修士却已经不再理会他,而开始自顾自地进餐了。 那白发少年却是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向这边望了一眼。 最后古家小少爷自然也还是闷闷不乐地跟修士一同上路了。结果刚离开旅店不久,那修士就皱紧了眉头,心头一跳。 那白发少年竟然是远远跟了上来。 修士与同伴对望一眼,已经做好了一战的准备,没想到那少年一直远远地跟着,始终没有动手。 这样跟了一路,一直到了那断裂的山峰附近,修士觉得不能再跟对方这样耗下去了,便打算要主动出手。 他让马车停下,等候少年走近,打算少年若是不走近,自己就主动出手迎战,没想到白发少年却毫不在意地走了过来,然后在他们所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出手,而是抬头仔细观察起了那座山峰。 修士一时十分惊疑,问道:“阁下为何要跟着我们!?” 少年看了他一眼,却笑了起来,答非所问地说道:“你看见那座山了没?” 修士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么一句话,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凌厉地望着对方。 少年说道:“那座山我姐哥哥曾经来过。我知道的。” 修士:“” 少年却不管他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继续说道:“说起来,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我哥哥了。族里的大家都很想他我有时候想,他现在在哪里,还活着吗?过得好不好?” 他的表情柔和,语气伤感,带着一股浓浓的悲伤感觉。那种哀痛绝对不像是作假,所以修士愣了一愣,反而少了几分警戒。 他对自己之前的判断又有几分不确定了。 少年说道:“每每想起他可能已经被人类杀害,我心里就忍不住地浮起一股怒气。” 他这句话一出,修士顿时忍不住就脸色大变,猛然想要动手,却不料四周猛然刮起了狂风,然后不知道为何就出现了无数白色的花瓣,疯狂地向着一众修士席卷而去。 修士好不容易抵御住了这阵狂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脸色却是猛然大变。 白发少年这时候已经现出了原型,竟然是一只修为极深的大妖。以修士等人的修为,根本看不透对方的深浅。 修士脸色发白,说道:“没想到我们伪装成这个样子,竟然还是被你们给找到了。” 白发少年说道:“虽然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不过没所谓了。” 然后他就直接向着修士攻击了过来。 而直到动手的这一刻,修士才意识到这只大妖有多么强悍——铺天盖地的威压侵袭而来,几乎让人无法动弹,虽然勉力进行了反抗,却几乎起不到作用。 从白发少年动手到对方掐上自己的脖子,也不过瞬息时间。 修士以为自己必然已经要死,结果却不料白发少年在擒获两人之后,并没有马上下杀手,而是开口问道:“我问你们一个问题!” 修士愣住。 白发少年说道:“你们知道现今的人间,有哪位帝王修行仙道,修行有成且性情冷酷的!?” 修士没想到白发少年竟然问的这样一个问题,隐约反应过来对方的问题竟然似乎跟魔道并没有关系,便挣扎着说道:“人间帝王修行有成的我只知道一个明帝。明帝十分贤明,性情似乎并不冷酷。” 白发少年沉默了一下,却是放下了两人,说道:“给我说说这个明帝。” 他展现出来的实力实在是太过强大,即使放开了手,修士也不敢随意轻举妄动,只敢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明帝在位已有数十年,据说至少已有化神修为。他修得是帝王济世的功德道,多年以来治国有道,政治清明,所以修为提升得飞快。他极善权谋,在朝堂威严赫赫,据说近年来京中常常往来修道之人,似是有开宗立派的图谋。” 白发少年听了,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还有吗?” 修士便继续说道:“唯有一点比较奇怪。这位陛下妃嫔不少,但是子嗣却很少存活下来。目前唯二存活下来的一子一女,都是由林妃所诞。这位陛下说来或许是个痴情种子也说不定。” 白发少年有点茫然:“痴情种子?” 他有点不明白修士这样说的原因——对方分明说明帝妃嫔众多,又如何说得上是痴情种子? 修士便说道:“他身为化神期修士,如若想要保护自己的子女,又有谁能伤害?明帝膝下的一子一女,只可能是他故意纵容或者促成的结果由此看来,这位陛下可不是个痴情种子?” 白发少年似乎并不是十分通人情世故,很是花了一些时间才想明白了修士的意思。想明白之后,他表情瞬间变得极为难看,浑身都冒出一股恶寒,怒道:“痴情!?若是痴情的话他不要与其它女子交合就是了,故意放任子嗣被害死算什么痴情!?你们人类果然好生恶毒!” 作为人类而莫名躺枪的修士目瞪口呆。 但是即使如此,问完话的白发少年却并没有真的杀死修士。他指尖指着两人的脖子半晌,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们,带我去明国!” 作风如此冷酷恶毒的人类,很有可能就是他要找的人。 叶柏涵完成了手头的委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没有继续承接内坊发布的订单,而是开始静下心来琢磨起了魂经。 魂经里面有一种操控神魂的法术,感觉上跟一些魔道邪术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么恶毒。叶柏涵先前并不想深入学习这方面的法术,但在遇到之前杀死的那位魔修之后,却觉得这类法术用在这样的人身上,完全是适得其所。 他正研究的光景,却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叶柏涵的身前。叶柏涵一抬头,就看到了傲娇城主。 他愣了一下,才说道:“我打算下午去看你的。” 城主冷笑着一抬下巴,说道:“这话你还是拿去骗你家师兄吧。”然后他说道,“谁在乎你什么时候来见我,我是有事才来找你的。”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人潜入了地下的法阵区域。” 第171章 叶柏涵顿时吃了一惊,问道:“是什么人?” 城主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知道。” 叶柏涵皱紧了眉头,带着不敢相信的语气重复道:“你不知道?” 城主有些恼怒,说道:“我不知道不行吗?” 叶柏涵没想到他还有脸发火,顿时没好气地说道:“城主你讲点理好吗?天舟山本身就是个法器,你是这件法器的器灵。人家在核心法阵的区域横冲直撞,相当就等于是在你身体里动来动去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城主也同样没好气地说道:“这些道理我当然知道。但是你又没当过天舟山的器灵,怎么知道我的情况!?道理是道理,可是我现在也不过是器灵,器灵有多受到约束你根本不明白。作为人的时候,我想去哪就去哪,想看谁就看谁。可是现在我控制着整个天舟山的运作,我的神识必须覆盖整座天舟山,一些重要的位置还需要额外多关注一些。若对方神魂足够强大,想要屏蔽一小块的区域根本不难何况,我也不能真的就全力与他相斗。” “若真的那样做了,这整座天舟山瞬间就能直坠下面的大陆。到时候上面下面都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叶柏涵听城主这样说,愣了一下,才理明白具体的情况。 想明白之后,他神态颇为动容,真心诚意地对城主说道:“城主委屈你了。” 城主哼了一声,说道:“你明白就好。” 叶柏涵说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城主你就直说吧。力所能及的我一定帮,就算是有些困难,我也可以试试。” 城主说道:“这态度还差不多。”然后他才正色说道,“其实如果是有人真身潜入,那么我虽然不方便出手,但是借助行会的力量,促使他暴露行踪还是不难的。不过问题是,他的神识非常强大,我估计修为也应该相当高深,而且并且真身潜入。” 叶柏涵问道:“莫非是神识潜入?” 城主点了点头。 叶柏涵说道:“这我就更不明白了。据我所知,天舟山内坊应该拥有许多防御和杀灭神识的阵法,若是神识入侵,应该更好对付才是。” 城主说道:“问题就在这里了我虽然察觉了对方的入侵,但是内坊的防御法阵却没有一处被触发的。这唯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他对内坊的情况极为了解,甚至对于其中设置了什么样的法阵也了如指掌。第二种则是他本人就是个神魂极为强大的高明阵法师。” 叶柏涵想了想,说道:“还有第三种可能性。” 城主愣了一下,问道:“说来听听。” 叶柏涵说道:“也有可能是对方在内坊设置了媒介,这个媒介可能如同灵犀镜一般是可以引领沟通神魂的法器,所以对方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 叶柏涵这样说当然是有原因的。 法器这玩意儿跟机械有些不同,但是其中却又有相似之处。它以各种阵法和咒法构成,法器是其硬件,器灵为其软件,阵法和咒法则是沟通硬件和软件的途径。 以天舟山千年技术积累来看,纯粹以更高明的术法突破天舟山重重阵法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如同电脑系统一般,病毒总是通过内部系统植入更简单。 天舟山的法阵也不是完全禁止人出入的。一般来说,只要在城主府留下相应的神魂印记,也就是拥有呈一对的权限铭牌,又或者以灵犀镜之类的神魂牵引法器为引子,都有法子可以瞒过法器的耳目,私下出入天舟山。 当然,这是在城主没有防备的情况下。 器灵对于法器的掌控力度其实是远胜于管理员对于电子系统的掌控的,一来是因为神魂永远比文字指令输入来得直接有效,二来则是因为对于器灵来说,灵器就如他的身躯,如臂使指,自然举重若轻。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在城主有所察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全身而退那就不是手段问题,而绝对是实力了。 不过即使如此,一些媒介的存在也是必须的。城主身为天舟城之主,神魂之强大自然不必多说。即使再强悍的大能也不可能强行突破他操控之中的天舟城。 叶柏涵说了自己的猜想。 城主思考了半晌,说道:“你这样猜测也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们就搜检一下阵法四周好了。” 叶柏涵问道:“那我便等城主你的结果了。” 城主一头黑线,说道:“等什么等!?你当然也要一起来。” 叶柏涵愣了一下,才说道:“天舟山的状况,城主你应该神识一扫就清楚了,何必要拉上我?” 城主说道:“若是天舟山本身我自然没问题,但是天舟山内部多少外面带来或者器师制作的法器?这些法器我是无法控制的好吗?” 叶柏涵想了想,很是无奈,只好跟城主一起开始工作。 不过这个过程之中,他也不是没有收获。天舟山也许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法器,但绝对是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天舟山内部的法阵简直称得上是炫丽。 叶柏涵被城主带着进入的这块领域是支撑起整座天舟山的支点,自然是不对任何人开放的区域,不管是天舟山外来的客人亦或者是隶属于天舟行会的长老们——叶柏涵十分肯定,他们都绝对没有这样深入过天舟山内部。 天舟山的内部其实跟天舟秘境一样是个乾坤小世界。不同的是,这并非是一个完整的乾坤小秘境,而是一个半开放的乾坤秘境。 乾坤开天术一般来说是开辟一个独立的小世界,这个开辟并非纯粹的开辟,而是以现有的物件作为基点,直接在上面撕裂出一个小千世界的术法。 因为乾坤开天术需要以法器或者天材地宝作为基点,所以天才地宝的材质十分影响法术的效果。而越是规模巨大的乾坤开天术,对于天材地宝的质量要求越高。 若是品质不足,就很容易导致秘境崩塌。 秘境这个词,按照字面上的意思来说,就是秘密之境,是受到保护的地域。因为如此,所以一般的秘境都是封闭的,只有隐秘的入口可以出入。不过秘境封闭得越厉害,内外的灵压差距越大,秘境基石承受的压力就越大。 最严重的时候,就是秘境直接崩塌,要么崩坏之后直接挤压都现实之中,要么就崩溃之后直接散逸到未知的时空,不见踪迹。 一般来说,前者比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天舟山所使用的秘境却完全不同。 它使用的秘境简直复杂和绚丽到了极点。 作为天舟山核心法阵所在的内部秘境,它却并非一个独立的秘境,而是无数个细小的乾坤世界组合而成。叶柏涵跟着城主进入天舟山的时候,就发现内部堆积了无数金色或者红色的天火熔岩。 这种被称为最接近于天然法器的岩石遍布着整个天舟山的内部,组成一种奇怪而有序的形态。这些岩石之中的缝隙则是密密麻麻的通道,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 这座迷宫之中夹杂着无数细小的乾坤空间,奇妙地拼合在一起,而且无时无刻都不在活动着——这竟然是一座活的阵发核心。 随着前进的步子,叶柏涵慢慢发现了天舟山核心秘境的真正运行意义。虽然没有经过详细的研究,但是叶柏涵通过已经看见的东西,却发现了些许真相。 像天舟山这样巨大的法器,要维持它常年的运转肯定需要耗费很多的灵力。而这就要保证它核心的能源足够强力且持久。而秘境要能承受这样强大的灵压,叶柏涵能想到可以作为基石的材料唯有一些传说中的神器。 不过若真能弄到这些神器,想来也没有人会将之作为天舟山的核心部件。虽然天舟山存在的意义和本身的力量未必逊色于任何一把神器,可是防身法器对于修士的意义毕竟不同。 也许就因为如此,才有了天舟山内部的这些奇思妙想。 通过无数个互相联通的乾坤小世界,阵法核心所在的强大灵压被一层一层地削弱,一层一层地递减。天火熔岩承受不住太大的灵压差,却能够通过许多层的变化,慢慢将之安抚下来。 叶柏涵看着这生平难得一见的宏伟阵法,一时之间倒是很是惊叹。 城主问道:“怎么样?这百年间,你是见到这些的第一个活人。” 他特意强调了活人这个词,听上去颇为诡异,但是叶柏涵却并没有多想,反而笑着说道:“想必千年前,这里也是一副盛况。” 城主听了,却是沉默了一下。 叶柏涵看着他的背影,沉思了一下,却突然开口说道:“城主已经百余年没有让任何人进入此地,为什么偏偏让我进来了?其实,搜检阵法这件事,城主一个人应该也能完成才对。” 城主沉默了一下,也笑了起来,说道:“你在怕什么?” 他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对叶柏涵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不是怕我带你进了秘境,直接就把你关起来,避免天舟山的秘密泄露?” 第172章 叶柏涵愣了一下。 他并不认为城主会对他怎么样,虽然脑子里未尝没有冒出过城主之前一度拿来吓唬他的话,不过他心里也很清楚那只是一些刻意的恐吓而已。 当时他都能冷静地判断出那只是一些故作玄虚的恐吓,在已经跟城主混熟,自觉自己对对方已经颇有了解的此时,叶柏涵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世间肯定有黑化得不得了的修士,但是城主明显并不是。他生前的主人格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物,但是叶柏涵却觉得必然是一位极为了不起的修士大能,加上之后知道的,关于城主成为器灵的具体过程,既然是自我牺牲的大能们最后形成的人格,那么他必然也不会是恶人。 魂魄消亡又重生,其中或者会有许多的变化,然而必定会有一些最重要的东西保留和继承下来,比如执念,信念,又或者最深刻的感情。 它令神魂不灭,意念不死。 所以他开口对城主说道:“城主何必这样说?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城主便反问道:“那我是什么样的人?” 叶柏涵便回答道:“比起阴谋诡计,杀戮争夺,更喜欢创造新奇事物,和使人愉悦,受人尊敬的人。你不是恶人。” 城主听了,沉默了半晌,才露出了一个探究的表情,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 叶柏涵说他更喜欢创造新事物,这也罢了,但是后面说他想要使人愉悦,想要受人尊敬却是让人意外的回答。 叶柏涵说道:“常人拥有天舟山这样一件强大的法器,有野心者早就可以藉由它来在整个大陆扩张势力了,但是城主您并没有。非但没有,这些年来您还一直用心经营它,使许多人得到便利。谁人不想一声令下,众人拜服?谁会嫌灵石太多,宝物多余?城主有此条件而并未做出这样的选择,足见并不是恶人。” 叶柏涵还是太过天真。但是这也不让人意外,城主想道,毕竟还是个孩子。 对于修仙者来说,他实在是太过年轻了。 城主说道:“那若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便是恶人了?” 叶柏涵愣了一下,才摇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一个人野心越强,越多,越是有所求,就越容易舍弃自己拥有的一切。所求越多,越容易失去自我。有所求者未必都是恶人,但更容易沦落。” 城主冷笑道:“或许我不过嫌麻烦而已。” 叶柏涵对他的口是心非实在无奈,只能说道:“那你就更不可能这么做了。我在天舟山给你省了多少麻烦。” 他脸带微笑,那笑容虽然浅淡,却带着一种对朋友的和洽自得,说出来的话也好有道理,城主竟然无法反驳。 等两人一路走到法阵的中央,叶柏涵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金红色的密封石室之中,或者说是宫殿也可以。 这座金红色宫殿无比绚丽壮观,简直美得惊人。而宫殿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法阵,法阵周围一共九根立柱,虽然是与周围建筑同样的金红色,但是材质一看就大有不同。 这九根立柱绝对是无数珍贵材质炼制而成的法器部件,而不是天火熔岩那种只是经过简单处理的基材。 而法阵中央,却是一座被整个收拢在乾坤小世界之中的灵脉——一座完全由灵石所构成的山脉。 因为靠近中央,叶柏涵和城主所在这一层的小世界之中灵压已经非常浓重,几乎接近了可以感知的实质。如果是凡人出现在这里,用不了一瞬间就恐怕会被碾压成粉末,甚至连血肉都不会留存下来。 但是即使如此,当站在这条灵脉前方的时候,叶柏涵还是深深地感觉到了内外那厚重的灵压差距。 怪不得天舟山要一直在整片大陆上巡回。 他们必定是通过这样的悬浮从四海汲取灵气,然后蕴养灵脉。 城主说道:“一千多年前,我们发现了一条还没有被任何门派占据的灵脉,但是这条灵脉生在海兽横行,人修几乎难以生存的海底。所以我们就把这条灵脉完整地挖掘了出来,然后以此作为基础创造了天舟山。” “当年的时候,这条灵脉也就跟普通小福地差不多,并不算是十分纯粹。不过这千年来,我们通过自四周上空汲取的游离灵气蕴养灵脉,慢慢才把它蕴养成了这个样子。也许再过千年,天舟山就会成为世间最珍贵的福地。” 这也许是天舟山之中最深沉的秘密了。 叶柏涵沉默片刻,才终于说道:“城主,真的有人入侵到这里吗?” 若果真的有人入侵,城主不该是这样一个不慌不忙的态度。而且,就算有人入侵了,城主也绝对不该对他泄露这么大的秘密。 城主沉默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说道:“其实,被入侵的不是这里。” 叶柏涵转过头看着他,但是表情却并不惊讶,只是等候着他的下文。 城主说道:“在一千多年以前,这件事并非是什么秘密。虽然也未必会特意向人宣扬,但是绝对不是无人知晓的秘密。” 叶柏涵问道:“之所以变成秘密,是因为知道的人都渐渐不在了吗?” 城主笑了,说道:“确实如此。虽然也不是什么难以猜测的过程,不过叶丹师你果然十分敏锐。” 叶柏涵说道:“即使旧识离开,也应当有新交来到。天舟城如此繁华,城主却自觉没有可信之人可是如此?” “因为我已经胆怯。” 城主收敛了笑容,半晌,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叶柏涵神色严肃地望着他。 他知道对方此时要说的话,必然很需要勇气和决心——甚至跟这整座天舟山一样沉重的决心。 城主说道:“即使我说了,你恐怕也未必会明白。但是我还是希望说给你听——我曾经也是一个有胆魄的修士,但是自从久困这天舟山之后,一切一切都在无形之中产生了变化我曾经以为自己绝不会后悔,但直至被你识破之后,才发觉自己或许早就有所后悔。” 叶柏涵听得有些不解,一时却是没有说话。 城主继续说道:“在最初的时候,不告知任何人关于天舟山的秘密或许是为了保密,但是渐渐地,这些感情就变成了恐惧。我不信任任何人,也不想跟他们深入往来。一方面,是觉得不管是什么人,到最后都会离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觉得,人性本恶,他们知道了这样大的秘密,未必不会试图来谋夺天舟山。” 叶柏涵沉默了一下,才说道:“这主要还是看人。” 城主说道:“我明白。” 然后他继续说道:“刚被你识破的时候我是真的一度想过要杀了你。” 叶柏涵:“” 城主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就自顾自地说道:“现在想来,幸好当时没有动手。” 叶柏涵说道:“因为城主把我当朋友了吗?” 城主说道:“因为我是个好人——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叶柏涵便答道:“我只是说城主你不是恶人。滥杀无辜可不是好人会起的念头。” 城主却并不理会他的吐槽,而是开口说道:“然后我就意识到了一件事,即便是新交,也未必都有恶心。我与活人往来的时间已经太久远,不知为何竟然已经开始恐惧起了修士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说实话,感觉有点糟糕。” 叶柏涵说道:“城主你应该多与不同的人往来。人是群居的种族,与同类往来才会有活气。” 城主有些自嘲地说道:“我还是人吗?” 叶柏涵说道:“人也好,妖也好,器灵也好,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因思而存在,既然你有喜恶,能思考,为何不能说是人?” 城主说道:“你说得对。”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都没有真正地与活人好好说过话。即使担任着‘天舟城主’这个身份,我也并不曾与任何人说过一句实话,更不曾与人交心。其实在你出现之前,我已经隐隐有所感觉。” “我已经在渐渐入魔。我常常如同沉入无尽黑暗,隐隐浮起要毁灭一切的念头,明知不可有这样的想法,却无法自拔。” 叶柏涵听明白了。 这位器灵城主宅太久,没人谈心,眼看就要患上抑郁症,然后报复社会了。 想象一下城主报复社会的后果,叶柏涵觉得有些心有余悸。 叶柏涵顿时连声音都温柔了几分,说道:“那你现在好些了吗?” 城主说道:“多亏你。” 叶柏涵说道:“但是即使如此,我也不觉得值得城主把这样大的秘密透露给我。” 城主说道:“不把这些事情透露给你,怎么好差遣你去做事?” “”叶柏涵顿了一下,说道,“城主你刚才好像说了什么?” 城主表情温柔,说道:“我知道叶丹师你是个好人,现在我也只信任你一个人。我有心想要重新挑选一些人,作为可以共享这个秘密的心腹,然而以我现在的情况,也无法对之进行考验,所以此等重任就要交付给叶丹师你了。” 叶柏涵:“” 第173章 ——在刚开始的时候,我是没有想到过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或者说,成为天舟山器灵可能有的所有困难和可能有的后果,我都觉得自己已经有所预想,并且可以克服。 ——不过我做梦也没想到,最令人煎熬的,竟然是孤独寂寞。 叶柏涵想着城主最后说的那些话,心里颇为感慨。 对于一个人来说,这世界上最难熬的当然是寂寞,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这么影视和文学作品去赞颂“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而“爱”说到底,不过是排遣寂寞感和孤独感的解药。 或者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天晚上叶柏涵不由自主地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好像是一株花,生长在深山野林之中,一朵花孤零零地生活了许久。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遇见了一个上山采药的书生。 他看不清书生的模样,也听不清他的声音,但是却很希望见到对方。每一次对方来到,他都觉得满心欢喜,仿佛整个山谷都从一片死寂变得生动鲜活。 让他恨不得生命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 叶柏涵是被惊醒的。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明明梦中的他满心都是欢喜,但是醒来时却觉得心有余悸。 仿佛他做的并非是什么美梦,而是一个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噩梦一样。 叶柏涵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翻来覆去也有点想不通,最后却是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他想起了城主最后与他说的话。 法阵被入侵了的事情虽然是骗你的,但是确实有外来者入侵了天舟山。不过,对方的目的地不是天舟山法阵,那股神识在城内游荡了一段时间之后,最后的目的地应该是你的住所。对方神识非常强大,但是似乎不想要与我正面交锋,在那之前就消失了。 但我隐隐有些感觉,若是正面交锋,我未必就是对手。 叶柏涵在黑暗中思考半晌,却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神识强大的敌人。林墨乘虽然强横,却是个剑修,神识应该是坚定而内敛的,不可能入侵天舟山。 这样思考一番之后没有结论,叶柏涵刚刚想要继续休息,就感觉到身上的一面灵犀镜有了反应。他立刻伸手将之取出,施法放大,结果发现对面的人是身在云州的韩维英。 韩维英开口说道:“先生,云州有变。” 叶柏涵见他慌张,安抚道:“不要急,慢慢说。” 然后韩维英就开口说了近三天云州城所发生的变故。 “林墨乘,你不得好——” 血肉飞溅出去,连内丹也被绞得粉碎,没留给被杀者丝毫的余地。 这已经是林墨乘杀死的七十三名魔修。 这七十三名魔修,无一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或者在过去的数年里对于他所下达的命令有阳奉阴违的举动。 林墨乘为了收拢人心,一直十分放纵这些人,即使他们有什么令人不悦的行为,先前也都忍了下来。 但是如今魔道势力已成,所以这些对他来说只会拖后腿的愚蠢之辈,又或者有异心的阴谋者,自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所以从这一日起,他一人一剑,几乎血洗了云州,也深深震慑住了所有的手下。 “从今以后,凡是以私欲坏大事者——” “杀无赦!” 叶柏涵知道了这个情况之后,沉默许久,叹了一口气。 林墨乘这种做法,可以说是以力破巧,虽然做法野蛮,却确实破掉了他的布局,至少暂时压制下了他种下的所有种子。 恐怕一段时间之内,云州的魔修都要谨言慎行,不可能轻易被人煽动了。 他思索了一下,对韩维英说道:“你暂时尽量收拢人手,最近不要与他硬抗。他震慑了魔道,随后肯定要给他们点甜头,让他们有个发泄的渠道,保不准就会对你们下手。” 韩维英听了,神态立刻慎重了许多,点了点头。 事实上,情况也确实跟叶柏涵预料得差不多。林墨乘整顿了手下之后,立刻开始清理云州的反对势力。叶柏涵的提醒很是即时,但是即便早有准备,还是损失了不少人手。 他对云州地下势力的掌控并不像林墨乘那样强。与其说他掌控了云州的反抗势力,还不如说他们只是合作关系。通过长期积累的威信,先生的话固然还是比较令人信服的,却终究无法限制其他人的行动。 叶柏涵所做的只不过是串联众人,为他们出谋划策和提出建议。虽说这几年已经累积了不少威望,颇为得人信赖,但是一旦出现什么问题,众人也未必愿意听他差遣。 然而叶柏涵似乎也不在乎这些事情。韩维英一直觉得他这位雇主骨子里带着一种令人不解的淡漠。如果只从他近年的所作所为来看,叶柏涵似乎是个极为热心和极有责任心的正派修士,然而只有真正与他接触的人才知道,这位“先生”年纪轻轻,骨子里却带着一股看透世事的漠然。 或者说也不能算是漠然,因为叶柏涵并不冷漠,他只是不强求。 既不会因为某些人的不听劝告而生气,也不会因为同盟之死而哀恸。他视死亡为每个人自己的选择,并且很乐意给他们这个选择的权力。 韩维英当初一开始插手云州之事时,做什么都很是不顺利。费尽心思救下的人却执意坚持要去送死,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韩维英是十分恼怒对方的不知好歹的,但是叶柏涵却只让他留了对方三天,然后便放任对方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与此同时,叶柏涵让韩维英与其手下抹除了自身所有的行踪痕迹,转移了根据地。后来那人失手受擒,果然牵连到了韩维英等人,却因为叶柏涵的事先准备,并没有受到损失。当然,对方最后的下场也很不美妙就是了。 即使如此,韩维英依旧十分恼火。只是把事情上报叶柏涵之后,叶柏涵却表现得十分平淡,似乎并不以为意。当时,韩维英还觉得对方可能是对于那修士不听劝说的行为有所不满,所以乐见对方付出代价。 后来为叶柏涵办事久了,韩维英才发现,这位“先生”对于这些事情是真的不关心——或者,他自觉尊重着每一个人的想法,但事实却是他只是不在意对方的死活罢了。 他只做自己能够做的,却并不强求对方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行动,当然,也不为对方做出的抉择负责——即使早已预料到对方会为自身的选择而后悔,他也只象征性地阻止一下,便放其自由行动了。 这是一种看似温柔多情,善解人意,其实却极为冷漠和无情的做法。因为这样的作风,导致叶柏涵在云州虽然颇有威信,却并没有多少人真的听命于他。 若是叶柏涵也同林墨乘一样杀伐果断,凭他的才智,此时云州想必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也因为叶柏涵缺乏的这份杀伐果断,所以韩维英对他的敬畏才越发深重。无欲无求的人最可怕——正因为不清楚这位叶丹师有何求,韩维英才一直有种不安的感觉。 他听命于叶丹师这些年,颇有些为他的人格与才智所折服的意思。从一开始的交易关系,到后来的真心折服,韩维英在听命于叶柏涵的过程之中,无论是修为还是对于道的感悟上都颇有受益,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这样的关系能一直延续下去。 但是云州的情势一直在变化。一旦魔道完全掌控了云州城进而正式开始与仙道相争,韩维英也不知道叶柏涵最后会选择什么样的路。是挺身而出与魔道相抗到底,还是抽身而退从此隐身幕后? 不管是哪一种,他希望到了那个时候,仍旧能为叶丹师效力。 所以,他会竭尽全力地办好叶丹师交代下来的每一件事。 接下来数月之间,韩维英领着一众同样听命于叶柏涵的修士彻底在云州城销声匿迹。林墨乘果不其然在灭杀了内部的不安因素之后就开始动手缉捕仙道余孽,而且成果赫然。 韩维英虽然已经提前放出消息,但是到底无法掌控云州的情况。他的同盟之中,一些行动不够谨慎,或者不曾重视其警告的修士,都在这场围剿之中惨遭绞杀,只有一小部分残存了下来,四下躲藏。 韩维英就知道,这一次之后,云州魔道恐怕羽翼将成。 东州城的官道上,古家妇孺与两名修士正被迫同白发少年妖修一同前往孟家。 修士们不知道这位白发妖修到底有何目的,只是双方的修为差距太大,终究不得不受其胁迫。白发妖修似乎对明帝的事情十分感兴趣,但是却又似是有所顾忌,并不意欲直接前往明国,而想要胁迫修士们带他前去。 然而修士十分坚决,一定要先完成自己的任务,把古家妇孺送到孟家。争论之中,修士本以为自己肯定凶多吉少,没想到少年妖修却比想象之中讲理许多,听了他们的话之后,思索半晌,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想帮你们把人送去东州吧!” 修士顿时为之一愣。 少年说道:“你不是说那些魔道滥杀无辜,要带着这些人去东州示警吗?既然如此,我便将你们送到东州好了。” 他这样说着,袖中飘出许多花叶,瞬间把整个车队卷在了其中。 等花叶散去,修士们环顾四周,愕然发现他们已经身处晋州边缘。 第174章 晋州在东州的另一面,与云州的距离刚好差了一整个东州。 白发妖修这一施法,却是直接带着众人跨越了东州,顿时令众人愕然不已。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白发少年脸上微微一红,便想再次施法,却被修士赶紧阻止了。 既然离开了云州,那么修士们也就可以驾驭飞梭前往东州,终究是方便了一些。 而事实证明他们的这个选择绝对是正确的,因为那妖修少年根本就是个路痴,完全是靠从云州一小城的县衙之中盗窃而来的天下地形图在横冲直撞。 然而一个小县衙能有什么好的地形图?没把东海画到北疆去就是绘图者有见识了。所以白发妖修认出来的路也是乱七八糟的。 很快修士们也发现这位妖修少年虽然修为高深,性格却颇有些天真。可惜他们若想要忽悠对方却不成,因为白发妖修对于所有人类都充满了警惕。不想激怒对方,修士们最后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不过好在少年妖修虽然对于人类的认识充满了偏见和不满,却并没有恶意。这一点显然十分奇怪,不过却令两名修士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追究因由了。 前往东州的途中,年轻修士尝试着跟少年妖修搭了个话,年长的修士听见了,却没有阻止。 青年修士说道:“我叫青舍,不知道友尊姓大名?” 妖修少年顿了一下,盯着青舍看了数秒,似乎在评估对方是不是值得自己交换姓名,半晌才回答道:“我叫莲生三十二。” 青舍顿时为之一愣。 莲生三十二谁的名字这么长还带数字的?青舍以前倒也听说过妖族之中有许多大妖起名相当随意,随意到让人不忍直视,但是莲生三十二这个名字不管怎么听都有些微妙。 却听年长修士开口问道:“你是莲花修成的?” 莲生三十二顿了一下,却立刻做出了防备状,说道:“你探听这个干什么?”他露出警戒又嘲讽的笑,问道,“你是不是以为知道了我的原型就能想办法对付我了!?” 修士:“” 他对这只妖修有点无可奈何。话说你都叫莲生三十二了,谁还不知道你是只莲花妖?他之所以问这么一句,也不过只是想要引出后面的话题,然而莲生三十二明显有些防备过度。 他虽然脸上故作一副嘲讽的笑,其实全身却已然绷紧,明显是受惊的模样。 明明对方才是神通广大的大妖,修士却有一种自己仿佛在欺负后辈的错觉,这感觉也是没谁能给了。 他说道:“前辈您至少也是化神修为。先不说水木一族原本就是水火不惧,就算是普通的草木一族,我又精通火法,但是修为差距这样大,又有何可畏?” 莲生三十二却说道:“人族要算计别人,多的是各种法子,谁知道你们存的是什么心,有多少卑鄙手段?人族使得卑鄙手段谁能猜想得到?你离我远点!” 他顿了一顿,说道:“你看上去就像个心眼多的,跟你旁边那只完全不一样。” 修士一头黑线。 青舍连忙上来打圆场,说道:“前辈你的名字里为什么会有个三十二?” 莲生三十二顿了顿,才说道:“我是哥哥点化的第三十二棵同族。” 青舍愣了一下,才说道:“您的哥哥一定很厉害。” 连点化出来的都成了化神期大妖了,能不厉害吗?青舍简直想象不出这位“哥哥”是什么修为。 年长修士本以为以莲生三十二的性情与他对所谓“哥哥”的感情,听到青舍这么一句夸赞肯定会高兴,却不料莲生三十二听到青舍的这句话,神色却突然黯然了一下,然后用恨恨的语气说道:“厉害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你们人修给害了!” 然后就沉默了下去。 他这反应难免引得年长修士一惊。 在年长修士看来,莲生虽然对人族很有偏见,但看上去不像是有深仇大恨的样子。但是他却说他的兄长被人修给害了。 看莲生三十二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极为仰慕这位兄长的。而若是他兄长真的是被人修给害了虽说此人修非彼人修,但是情况却又大是不同了。 修士完全不能保证这位大妖不会迁怒。 他赶紧示意青舍转移话题。 青舍一开始还反应不过来,后来才明白修士的暗示,赶紧把话题移到了别的地方。好在这只大妖确实十分天真无邪,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这样一路聊着,到了东州府孟家附近的时候,两位修士双双都松了一口气。 相比预定这一行人显然来早了几日。原本预定之中应该是离开云州之后才飞梭赶来东州府,不过因为莲生三十二的乾坤挪移术,一行人却是提前数日就离开了云州,自然也提前到达了东州府。 但是按照先生的交代,他们却是要在孟家老祖大寿当天再带着古家人找上门去,同时针对魔道之事做出警示。也唯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警示到东州仙道。 不过这些话却并不适合说给古家人听,如何说服莲生三十二更加是个问题。 好在很快两人就不需要烦恼这个问题了。 在抵达东州府的时候,年长修士手上袖子上的符咒就突然开始发烫,让他知晓有同伴出现了。而随后不久,他就看到了韩维英带着几名元婴大修向着他们飞来。 而在此同时,莲生三十二的脸色猛然出现了变化。 他猛然向着韩维英疾飞而去。 韩维英顿时也是一惊,出手便想攻击莲生三十二。然而莲生三十二只是轻轻一挥手,就有一条藤蔓迅速缠上了他,直接把人定在了半空。 韩维英当时心头就是大惊,却不防莲生三十二并没有动手伤人,而是靠近他之后嗅了嗅,说道:“你身上有哥哥的味道。” 这句话听得韩维英和修士们都是一愣,但是紧接着莲生三十二就开始发疯了。他生硬地对韩维英说道:“你!带我去找哥哥!” 韩维英铁青着脸,问道:“我不知道你哥哥是谁!” 莲生三十二说道:“我哥哥乃御河神君!神莲化身!统御仙境蓬莱的君王!” 韩维英愣了一下,才眯了眯眼,说道:“我只听说过御河公主,却没听说过什么御河神君何况,蓬莱之主不是青玄神君吗?” 莲生三十二听到这句话,却是勃然大怒,猛然一藤蔓抽上了韩维英,直接把他抽得吐出一口血来! 他说道:“蓬莱从来没有什么青玄神君!那不过是个卑鄙无耻恩将仇报的小人!要不是你身上有哥哥的气息我现在就杀了你!” 年长修士见莲生三十二发狂,赶紧开口叫道:“莲生道友!手下留情!” 莲生三十二这才收了那抽人的藤蔓,说道:“告诉我!我哥哥在哪里!?” 韩维英吐着血,苦笑着说道:“我虽不知道御河神君是谁倒是也想见见传说中的蓬莱之主。不过我见过的最了不得的大人物,就只有天舟山的诸位坊主了。我不知道你哥哥在哪里” 莲生三十二却十分固执地说道:“你身上有哥哥的气息。” 韩维英说道:“那就是你弄错了。” 莲生三十二说道:“我绝对不会弄错!”然后他脸色一变,说道,“你定然是在说谎骗我!你们人修最爱说谎了你是不是把我哥哥偷偷藏起来,关在了什么地方!?” 他这样说着,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极有可能,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韩维英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赶赴东州,想要在孟家老祖大寿的同时告知仙道众人云州最近发生的一串血案,却莫名其妙地遇上了莲生三十二这样一个蛇精病。 他说道:“我真的不知道。”莲生三十二一激动,捆在他身上的藤蔓就会缚紧,令韩维英连说话都变得有些艰难,所以他只能断断续续地说道,“我都不知道你哥哥是谁。” 莲生三十二却并不吃这一套,说道:“如果你没见过我哥哥,身上如何会有他的气息!?” 这话题简直开始车轱辘了,问题韩维英根本无法相信自己身上会有这么一位大能的气息,一时反而被莲生三十二给问住了。 这个时候,年长修士却突然开口说道:“莲生道友,你先放开韩先生。或许韩先生只是最近在云州见过您兄长,却并不知道他是哪位呢?这也是有可能的。” 莲生三十二听了,愣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你是说,我哥哥现在在云州!?” 修士愣了一下,才说道:“有这个可能。若韩先生身上还带着对方的残留气息,想来应该是近日才有所接触。韩先生这段时间一直呆在云州” 莲生三十二听了,便开口问道:“你最近都在云州!?没去过别的地方!?” 韩维英说道:“我近两个月今日是第一次离开云州城!” 莲生三十二听了,却是直接丢下了韩维英,再不管他,直接一个乾坤挪移术,就消失在了众修士的面前。 第175章 当晚韩维英跟叶柏涵报告了这天发生的意外,倒是让叶柏涵为之一惊。 他问道:“他自称来自蓬莱,是御河神君的弟弟?” 韩维英肯定了叶柏涵的提问,然后说道:“我只听说过御河公主的传闻,却从来不知道还有一位御河神君。这妖修说的话也是有趣,他说蓬莱真正的主人只有这位御河神君,而青玄神君不过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叶柏涵听了之后,心头却隐隐有什么念头想要破土而出,却半晌愣是捅不破那一层薄薄的纱,让他无法触及到想要获取的答案。 他想着自己手上那一枚属于御河公主的花叶,隐隐怀疑那妖修感觉到的是不是花叶溢出的气息,却又觉得不太可能。说到底,韩维英总不可能硬是透过灵犀镜染上那一枚玉叶上的气息。 实在想不明白,他也就索性不再多想。 叶柏涵转而问起了之后孟家老祖寿宴上的安排,以及东州府现今的状况。 韩维英便开口回答道:“人现在已经着实不少,其中混杂了不少修士,只是目前还没见到什么特别有分量的人物,只能到寿辰当天再看看。” 叶柏涵点了点头,说道:“若是真有分量的修士,也无需来得太早。” 尽管这样说,他还是让韩维英时刻注意着出现的修士,看看能不能找到足够有分量的人物进行针对性地警示或者与之结盟。 与韩维英交代完了这方面的事情之后,叶柏涵查看了一下炼制之中的丹药,发现药童将火候看护得挺好,顿时松了一口气。 等到收了丹没多久,便有侍者进来说道:“丹师,快到西沙州了。” 叶柏涵听了,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然后他说道:“看看泽君和大师兄在哪里,顺便去客舍问一下,有谁愿意参与这次的任务。我先去内坊。” 侍从应了之后便开始去找人,叶柏涵便先去了内坊。 这也是天舟山的惯例了。天舟山绕天下山川一周大约九年时间,这九年时间当然不止只是浪费灵力四处乱飘,其实也是四海搜集丹材器材的过程。 往往每到一处地方,内坊就会从各坊的店家之中组织人手,或者受托,或者直接派遣人员组成队伍,降落在大陆上搜集当地盛产的丹材器材。 因为各个店铺擅长的丹器不同,所以需求的材料也会有很大的区别。并不是所有地方盛产的丹器材料都被各坊的店铺所需求,所以内坊一般是在派遣人手之前直接到各坊进行召集,有需求的店家自然会派人来下单或者参与搜集。 而此时天舟山悬浮的西沙州处于极西的地域,据说往北数万里就是西蓬莱,往西数万里则是极乐天。对于没有修行的凡人也许还很遥远,不过于修士来说,也就是小半日的行程,已经到了能引起人警戒的地步。 与两处洞天福地遥遥相望,虽然本身并不属于任何一处灵脉,可是地理环境特殊的西沙州,出产的物材自然也有其珍稀之处。其中有不少东西都是中原地区所罕有的,比如只有西沙州大漠之下青金蚕才会出产的金蚕丝,又比如属性会根据日夜变化而阴阳转化的阴阳砂,都是比较稀罕的物材。 当然,既不及极乐天,也不及西蓬莱。 不过若真有这两处洞天的物材丰富,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任人采摘了,恐怕早就被人占为己有了。 叶柏涵到了内坊,没过多久之后诸位长老和坊主也到了。 东坊主看到叶柏涵之后,只是微笑着点头示意,叶柏涵便也主动上去打了声招呼。待到北家两位坊主到来的时候,那气氛就热闹了。 北玄也就罢了,北渊一来就拉过叶柏涵,开始与他窃窃私语。毕竟是之前的上司,而且一直以来也是关系亲密,虽然叶柏涵觉得北渊有点过于关切了,但是耐心地回答着对方的每一个问题。 他既然没有不耐,北玄也就放任着自家弟弟一直喋喋不休了,直接导致的就是场面变得十分微妙。 “我前日得了个炉子,是漠海金炼成的,很是稀罕。随后给柏涵送来如何?” 叶柏涵说道:“这样珍贵的丹炉,坊主您还是留给坊里的丹师吧给我像什么话?” 北渊却不以为然,说道:“如何不能给你了?你也知道我们坊是个什么样子,那些丹师但凡有你十分之一的本事,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费心。倒是一直以来劳烦你帮忙镇压这群不安分的毛头小子,便是给你点好东西又如何?难道还有人敢造反不成?” 叶柏涵:“可我也不缺丹炉啊,坊主。” 北渊说道:“说的也是。漠海金的丹炉虽说稀罕一些,却也没什么特别非它不可的时候。要不我过些日子寻些星石,给你打个丹珠——” 叶柏涵听了,倒是颇有些心动。可是星石这东西多珍贵啊,几乎是最稀有昂贵的乾坤法器材料了。若是用星石打成丹珠,完全可以在上面架构乾坤开天法阵和沧海转化法阵,以后要获取一些灵药就方便了。 但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叶柏涵和北家两位坊主关系虽然不错,却还没有到不分彼此的地步。他虽然也偶尔会顾旧情为云亭坊办事,但是自认办的也就是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坊主却每每送许多极为珍贵的法宝材料作为回赠,让叶柏涵多少有些不安。 他这边正迟疑,形势却已经出现了变化。 却见别云生一脸阴霾地走了过来,伸手按住北渊的肩膀,说道:“北坊主,还请不要拿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诱惑我家殿下。” 北渊抬头,看到是别云生,却是冷冷道:“什么叫你家殿下!?叶丹师是你家的人吗!?” 别云生说道:“不管殿下是哪家的人,你现在已经是天舟山云亭坊的坊主。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站好自己的立场,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 北渊听了,脸色一阴,表情变得十分难看。 就连北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紧皱着眉头,目光灼灼地望向了别云生。 双方对视半晌,北渊移开了视线,哼了一声。叶柏涵其实早就明白这三人之间有些什么龃龉,而且很可能同自己有关,可惜始终没有找到好的时机去打探。 而很显然,今天的机会也不是很好。 北渊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北玄却出手制止了他。离开蓬莱是事实,他们有着更重要的目标,不值得为了向别云生辩解而毁掉自己的计划。 或者那正是别云生的目的。 他看了叶柏涵一眼,才开口说道:“柏涵,我知道你近日应该很忙。回头等有了时间,回云亭坊坐坐吧。” 叶柏涵与他对视了一眼,只这一眼叶柏涵就成功接受了北玄的暗示,明白这是对方愿意对自己透露一些消息的信号,顿时心神领会,说道:“好。” 别云生皱了皱眉,但是到底没有阻止。 就算如今立场变化,但是在他的潜意识里,他还是没有资格阻止叶柏涵做出任何决定的。 他忍辱负重,可不是为了跟自己的君父作对——他跟那两株愚不可及的娑罗双树不同,作为区区一棵全无慧根的水烛,他资质和悟性全然不如这些天生慧根的仙植,却能修炼到如今这个地步甚至被选为泽君,靠的自然不是天赋。 那兄弟俩看他是叛徒,却不知道在他看来,他们才是叛徒。 明明是仙灵之身,却什么也做不了,眼见君父遭难,却抛弃他远走。 不论北家兄弟当初是什么想法,对于别云生来说,他们都是叛徒。 他决定之后要越发盯紧了云亭坊的两位坊主。 然后他猛然回头,对着悄无声息突然出现的韩定霜翻了个白眼,说道:“怎么跟贼似的?” 韩定霜说道:“找不到打招呼的时机。” 叶柏涵却笑了起来,说道:“师兄来了。” 他对韩定霜笑得开心,韩定霜虽然没有笑,但是表情明显柔和了许多,说道:“我来了。” 叶柏涵说道:“这次落地,我打算自己过去。” 众人顿时都稍微一愣。 别云生问道:“为何?” 叶柏涵说道:“有些需要搜集的器材比较罕有,你们未必都认得。具体的太麻烦了,等下地了再说吧。” 他既然这样说,其他人自然也没什么异议。随后叶柏涵手下又有一些修士纷纷来到,人数之多让人惊愕,虽然韩定霜知道肯定不是全部,但是还是微微眯起了眼。 就这西沙州,真的有什么材料需要出动这么多人手去搜集的? 韩定霜虽然不是丹器方面的行家,但是跟自家师弟混了这些年,耳濡目染的,倒也把一些相关的常识都背了下来。他固然醉心剑道,平日两耳不闻窗外事,可叶柏涵关心的东西,他很自然地就会关注上两耳。 他本来记性就极好,哪怕是不感兴趣的事情,听个几遍也会潜意识地记下来,所以也很清楚地记下了西沙州的大概情况。 西沙州,地处西极之地,乃苦寒贫瘠之地,人口稀少,然而盛产各种金火属物材以及一些偏门的稀有材料。偏门的意思,便是说它产出的材料用途十分受制,特殊而不常用。 像是这样偏门的材料,需求一般都不会很大。就因为如此,叶柏涵这一副要大肆搜集的架势才显得有些奇怪。韩定霜仔细回想,也没有想起叶柏涵最近有什么需要用到大量偏门材料的法器要炼制,索性便不想了。 随后内坊记录好名单,便开了城门和结界通道。内坊的管事们也没有想到叶柏涵会亲自出现,所以原本安排的领队就比较尴尬了。好在叶柏涵本身并不想要这个领队的位置,挥挥手让他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自己则一直与手下的修士在一起。 天舟山虽然浮空于城市上空,其实却存在着迷阵,人们从下方的城池之中并不能看到悬浮的山脉与城池,而往往只能看到一片澄澈的天空,至多偶然性地漂浮着些许浮云。 天舟山上居住着这么多人,其所在却一直成谜,一来是因为天舟法阵的隐蔽性极强,二来就是因为众人出入时规矩严谨了。比如此时,一众修士降落到目海城的时候,不但完全掩藏了自身的修士身份,还伪装成了从中原大国前来贸易的商旅,连细节都筹备得妥妥当当。 天舟山每十年来一趟西沙州,可以说是相当有规律,所以本地的土著对此也没有什么特别警惕的,只有一些孩子大惊小怪地跑出来看传说中的东方商队。 撇除与生俱来的长相容貌,修仙者大多看上去都是容貌不凡的,这是由内里的精神气所外现出来的景象。久病之人自然容貌枯槁,而常年居于上位者理所当然气度非凡,以此推之,修道者看上去自然气象不凡。所以很多孩子或者年轻人看到一行人,都有了错误的认知,以为中原人个个都是这样气度出众,气势惊人。 这其实是一种错觉。 外面的行人大惊小怪,而骑在骆驼上的别云生却突然开口说道:“你带了这么多人,到这荒漠孤城,真的是为了搜集物材?真正的原因还不能说吗?” 叶柏涵挑了挑眉,却是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地图。 别云生愣了一愣,然后问道:“这是什么?藏宝图?” 叶柏涵失笑:“说是藏宝图倒也不算太错这图里藏着一件秘宝——一位倾城绝色的佳人。” 第176章 你若肯帮我,我也不会让你白费功夫。城主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在想方设法对付魔道,可惜你手下的人在我看来修为都十分一般,天赋也未必十分好。我这里却有几份十分完整的传承,包括功法与法器,可以借你一用。 叶柏涵说道:若只是为了选人,城主大可不必下这种重本。 城主顿时笑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人若是太聪明,一生中就会少许多乐趣? 叶柏涵叹息道:我倒是不想要什么太过麻烦的乐趣 城主便挑了挑眉,问道:那你是不太乐意了? 叶柏涵沉默半晌,无奈回答道:城主你还是直说吧。 城主便说道:其实你猜对了,虽说是可以借你一用的传承,但是你能不能借到却要看天意了。至于最后能够借到的是什么却也要看上天是怎么安排的。 然后他就给了叶柏涵一份名单。 虽说我当年的旧友都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但是也不是说所有人都已经陨落了。除去那些穿过界桥,几乎都不可能再回来的人,还有一些人因为各种原因虽然失去消息,却很有可能只是暂时失联。这张名单上,是我估计之中最有可能活下来的强者如果最后能够找到本人,他们就是你的助力。但是他们已经陨落,应该也会留下一些东西可以帮你成事。 叶柏涵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城主呼出一口气,半晌没有说话。 叶柏涵顿了一下,才问道:城主有话要让我带给他们吗? 城主为之一愣,才说道:我想见他们却又并不是很想见。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东西都已经物是人非。我想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情况如何,但是却又并不是很想再与他们见面。 叶柏涵有点没听懂。 城主就对他说道:所有人都会变。你有一天也会离开旧识,拥有新交,抛弃过去,探索新的世界。你会变得让很多现在认识的人都觉得陌生那是活人才会拥有的特权。 叶柏涵却突然问道:如果朋友变得陌生,对于城主来说便不算朋友了吗? 城主愣了一下,半晌没有说话,许久才笑了起来,吐出一个字:是! 叶柏涵脸上露出几分不赞同,却听城主语气感叹且悠长地说了一句:逝者如斯夫。 叶柏涵心头一窒,把这五个字咀嚼了一番,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然后就见城主拿出一张地图,说道:这是第一个人,她的情况很特殊,在的地方也很巧妙。她就在我们即将前往的西沙州地下的一座地宫秘境之中若是上天保佑,她应当还活着,只是陷入了沉睡。若是上天不保佑也至少让我知道个死讯。 然后他就给叶柏涵讲了关于这位女修的往事。 之后许久,叶柏涵都回不了神。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会有这么畏死的修士。 不,修士求长生不灭,畏死也是理所当然。然而死终究不可避免,往往人越要逆天而行,死亡就越是时刻威逼。 如果不能面对这种威逼,不能直面本心,只会被心魔所扰,从此修为不得寸进,反而会更快地不得不面对各种修行的困境。 在这一点上,叶柏涵就出奇地想得开。 他的人生之中,不止一次地不得不直面死亡,无论是至亲的,还是自己的。死是无可阻止的,不管如何不甘愿,它要拥抱你的时候,就算你拼命挣扎,它也绝不会因为可怜你而放手。 它只会强压下你的头去,强硬地命令你服从。无论愿不愿意,它不会给你任何拒绝的权力。 能够改变的,唯有死亡带来的痛苦。 叶柏涵觉得,学会面对死亡要远比一味逃避抗拒好很多。可惜他的正确未必就是他人的正确,所以对于这件事,他其实也不好评价。 总之,先找到那位被心魔所困的女修再说。如果她不幸已经坐化,那么应该也能找到其遗物。 别云生将这张地宫引路图当做了藏宝图,令叶柏涵意外之余,忍不住也开起了玩笑。 他并非如此轻浮的人,所以别云生为之一愣,一时倒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叶柏涵便笑道:“怎么,不信?” 别云生说道:“不,我只是不知道什么样的绝色佳人,才配在殿下口中得到这样的评价。” 叶柏涵顿了一下,才有些无奈地说道:“你说得好像我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一样。” 别云生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叶柏涵说道:“我也是普通人,也是会欣赏美人的好吗?” 别云生笑答道:“对于这点我毫不怀疑。” 他们打着玄机,韩定霜却听得莫名,半晌才插嘴问道:“什么样的美人?” 别云生便说道:“你看你师兄也有兴趣,殿下就不要卖关子,说说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呗。” 叶柏涵顿时端正了神态,说道:“你们听说过九音观吗?” 别云生略一思索,说道:“这名字有点耳熟,但好似许多年没有听说过了。这美人是九音观的?” “泽君记不得了也是正常,因为这九音观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了。”叶柏涵笑笑,开口说道,“我们现在要去找的,就是这位九音观最后一位观主的安眠之地。” 别云生说道:“原来是位已经故去的美人。” 其实,这位九音观主还未必就已经死了。不过叶柏涵想了想,觉得这种几率很小的事情还是暂时不要说了。 他便开口说道:“西沙州下有一处地宫秘境,是九音观当年拥有的一处秘境旧址,是这位九音观主最后的容身之地。九音观主因为早年的一些事,一直受到严重的心魔干扰,最后才选择了这一处地宫居留。因为九音观别无后人,所以现今那秘境很可能已成无主之地。” 别云生顿时明白了叶柏涵这样大张旗鼓的原因:“所以,殿下召集这些人手其实是为了探索秘境,而不是搜集材料,是吗?” 叶柏涵说道:“正是。” “但是这样多人,想要瞒过所有人的耳目而进行秘境探索恐怕并不容易。” 叶柏涵却反而笑了:“不必瞒。我自有章法。” 他果然自有章法。 进城略作修整之后,叶柏涵突然召集众人,令领队的管事心头猛然咯噔了一下,以为他终于要开始干涉行动的事宜了。 可是事实上,叶柏涵召集了众人之后,就开口询问起每一个队伍所需要搜寻的材料,以及需要的量。他的做法让人不明所以,所以众人也只是心存疑惑,斟酌着回答了一下。 然后叶柏涵让众人等候了一下,出来的时候就给每个队伍分发了一份地图。 每个队伍分到手上的地图都很有不同,只有一小块地方被详细标注。但是那被标注的一小块地方,却恰恰有他们所需求的材料,而且连数量也被大致估算了一下,大体上是多于他们报出的需求量的。 云亭坊的领队修士顿时十分惊讶,叫道:“叶长老!?” 叶柏涵说道:“我昨夜费了些功夫,以神识搜检了一下附近地域,结合以前得到过的西沙州地理志,绘制了大致的物材地图。不一定完全准确,不过多少可以作为参考。” 这倒是极为有用的。只是看这情形,叶柏涵虽然画了地图,却只给了每人各自需求的那部分。且除了个别聚集在一起,数目非常庞大的兽群或者矿点之外,为大部分队伍给出的地图都是不重合的。 不少领头的修士都意识到了这份地图的重要性。 不过如果说叶柏涵有一夜之间搜索偌大地域的强大神识,众人是不相信的。许多人还是比较相信叶柏涵是原本就搜集了不少关于西沙州的相关消息,选在了此刻放出来。 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提升收集的效率以及尽量避免发生冲突。 其实一般这种活动是比较容易发生内部冲突的,但一来天舟山有规矩,二来大家都是生意人,上头都有自己的交际圈,也不希望为了一次两次的采集活动就直接闹崩。 当然,毕竟人多事杂,矛盾一直还是有的,只是由于上面的态度,大致都被控制在了一定程度以内。不过如果狭路相逢遇上同一种珍稀材料,偷个袭动个手,不闹出人命来都没什么大问题。 这也是一种默契了。毕竟天舟山人也多,让所有人都能守规矩不出一点纰漏是不可能的,但是若放任其自由发展,那是迟早要出事。 而如同控制大局,就要看协会方面如何协调和平衡。而这正是一众坊主和管事们平常致力于做的事情,所以叶柏涵的这种做法倒是并不让人惊讶。 不过即使如此,也不止一个人拿着自己的那份地图,却对别人的地图蠢蠢欲动。其实天舟城里各坊的修士都有自己熟悉的采集地点,即使十年时间人士更替,但是总也会安排那么几个老手来领路,确保自己一方在之后尽可能占据较大的利益。 所以一众人拿到了地图,虽然都未必打算按照图上的安排进行采集,却也没有直接无视地图上的信息——关于天才地宝的消息,自然是越多越好。 有些管事收了地图之后,甚至还去其它熟识的管事那里打听消息。但是都是认识的,谁不知道谁,差不多每个领队都把地图护得紧紧的,嘴上却打着哈哈,跟人你来我往,拐弯抹角地试图打探地图内容。 不过,也有人更加注意叶柏涵的行动——他对西沙州的物材分布这样了解,会不会有其它更有价值的讯息——不过叶柏涵身为长老,深受城主器重,背后又有真道宗和丹谷两大靠山,还有实力深不可测的大能守着,众人也不敢动什么脑筋。 有不死心的,也就是偷偷派几个人,暗中关注叶柏涵等人的行动。 第177章 别云生说道:“有人鬼鬼祟祟地一直在窥伺这边,要不要我去警告一下。” 叶柏涵修为目前还不是太高,但是神识却天然强大非常,所以对于这样的窥伺也很敏感。这些自以为隐蔽的窥视其实他早就已经察觉。 不过他却并不在意,反而对别云生说道:“不必在意,让他们看吧。” 别云生觉得叶柏涵有些太过自信,不太符合他平日谨慎小心的作风,但是随后就发现了那是因为叶柏涵早有准备。 在目海城修整了一天来掩人耳目之后,各坊都留下了几人在城中进行贸易和收购,然后剩下的人就各自出城,准备完成他们真正的目的了。 出城之后,叶柏涵就把众人分成了几拨,分别前往不同的地点。人群这样一分散,跟随的人顿时也比较迟疑,偏偏因为身处沙海,众人纷纷都穿上了用来遮蔽飞沙和日光的白色斗篷,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 跟踪者也不敢太过接近,怕被人所发现,只能分散跟随。 这样跟随了一日,几个队伍的行动都非常正常,一路开始搜集各处的材料,而且收获颇丰。跟踪者远远大致判断了一下他们的收获,但却发现都是一些比较常见的物材,只是数量较多,质量似乎也十分优异。 但并不值得跟一位天舟山的长老相争,尤其还是这位天赋非凡的叶丹师。 这样一想,这次跟踪行动就比较鸡肋了。 然而虽然如此,有人转念一想,觉得一开始没有珍稀物材也是正常,毕竟现在的位置距离城池还比较近,而且是刚开始探索的时候,先采集一些常见物材也是比较正常的安排,于是再次耐心地跟踪了下去。 到天黑之后,众人扎了营。 修真者虽然五感较常人灵敏许多,但是夜晚到底不如白日方便,虽然有些植物和兽类是夜间活动,但是更多植物和兽类会在夜间蜷缩起来。 何况此地是西沙州。 西沙州日夜温差极大,炎热虽然难熬,但是大部分生灵更加受不了寒冷。到了晚上的时候,它们会纷纷回到巢穴,或者隐藏起来,抵御寒冷,维持自身的温度。 因此叶柏涵手下众人暂停搜集,扎营休息和练功倒也不在众人意料之外。 跟踪者观察许久不见异常,便也自己扎了营。叶柏涵手下在沙海中开了个结界,还安放了法器屋,跟踪者却没有这么奢侈,而且也不敢这样引人注目。 本来就是一眼望去相当空旷的沙海,众人扎营选的是一片乱石堆之中一处挡风的石壁后,跟踪者也只敢在附近的乱石后方选了一处扎营,还要时时刻刻防备被发现。 一开始他还保持着警惕,但是因为对方一副天亮之前不打算有任何行动的架势,跟踪的人渐渐也就难免放松了警戒,到最后也开始打坐修炼起来。 这样一直到了天亮,他再次从远处观望那头的动静,却始终没什么大的动静。直到天光大亮,跟踪者觉得不对劲起来,转移了位置再次观察了一番,才发现营地里的人竟然都已经走得七七八八。 当然,真要说走光了那也不确切,看上去还是有人在镇守营地的,包括整理和鉴定昨日采集到的物材。但是之前营地里至少有五六十的修士,此时一眼望去,却只剩下了十几人,等到最后一波走掉,营地里更是只剩下七八人。 跟踪的修士顿时在跟与不跟之间开始纠结。 最后他还是打算留了下来——虽说是去采集,但是既然把营地安置在了附近,想来也不会离开太远,还是在这一块区域内。 相比他的选择,他跟踪了其它队伍的同行却选择了跟踪外出的修士,但是同样缺乏成果。 而此时,叶柏涵已经与一群手下到了沙漠深处的一处绿洲小城之中。 别云生对他化整为零,随后再化零为整的这一套手段颇为佩服。其实这个做法并不新奇,让人觉得佩服的是叶柏涵把这种计策运用得如此自然和不着痕迹。目海城周边当然还是留下了一部分修士,毕竟叶柏涵还是需要相应的材料来进行采集的,但是数量就十分稀少了,跟叶柏涵带出来的庞大队伍完全不相称。 但是这又如何?叶柏涵让人在目海城附近设立了好几处的营地,营地之中虚虚实实,难以分辨。他这一趟出来,带出来了大约三百余名手下,却只留了八十多人在目海城附近进行交易和采集,这个过程之中,每个营地固定只留下五到八人,剩下的则分成小组,不停地在数个营地之间转移,一边采集,并就近选择营地进行修整。 这种情况下,各个营地都会维持着大约十余人到数十人的数目,任何人想要掌握所有营地的具体人数都十分困难,何况是像这样被派遣来跟踪叶柏涵手下队伍的小喽啰。而因为不同营地人数的巨大差异,跟踪者只会自然地觉得大人数聚集在了其它营地或者分散在了外面,而没有办法确切地找到大部队已经私下转移的证据。 这可比直接教训好多了。 叶柏涵天生作风就不铁血,喜欢宛转行事,做事坚决果断却不冷酷。这种作风对很多人来说未免有些软弱可欺。 性情温和对有些人来说是优点,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却是很大的弱点。可惜叶柏涵目前似乎还没有想要为了任何目的改变自己行事原则的意向,反而更喜欢用复杂的手段在达成目的的同时维护着自己的原则。 所以他不会因为一点小小的纠纷就对于目前还算上是同伴的人痛下杀手,最好是也别给对方任何见财起意和背叛自己的机会。这算是他最大的善良了。 有时候不去纵容他人的恶意和,就是对对方最大的慈悲。 而事实上这一次他也做得很成功,虽然做法婉转了一些,手段却如羚羊挂角,完全不着痕迹,在不知不觉之中就让对方陷入了“阵法”。 由活动着的修士所形成的迷阵,并不能对人造成实际的伤害,但是却有着无形的巨大效果。以人作为基石而创造出来的迷阵是最难以预料的复杂阵法,加上叶柏涵使用了少许的心理暗示和惯性思维,正好在能够配合实际安排起效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奇怪的程度上,最后就创造出了目前的结果。 跟踪者无法判断叶柏涵等人是否已经离开大部队,也无法判断跟踪哪些人的收益最大。叶柏涵故意模仿了魔道的做法,让手下们纷纷穿上了白色的斗篷,虽然这些斗篷并不会完全掩盖神识,却也有一定程度收敛气息的效果,这就导致跟踪者在远距离情况下根本无法辨别身份,对特定目标进行追踪。 什么样的目标最难进行数量统计?自然是移动的目标,和大量一模一样的目标。叶柏涵这一手玩得简单,极其没有技术含量,却很好地吸引了诸坊的注意力。 而事实上,在留下来的那部分同伴忙碌于采集的同时,叶柏涵已经带着一种手下来到了地图上的遗址。 这处绿洲小城看上去并不算十分显眼,城中存在不少废旧的建筑,都被居民们或者修整或是改造之后拿来进行了重新利用。因为新旧建筑无论风格还是材质上差异都特别明显,所以叶柏涵脑子一转就知道了——在九音观还存在的年代,想必这整座的绿洲和绿洲上的市集都是九音观的财产。而唯有这样,才能更好地掩饰存在在绿洲底下的秘密地城。不过随着九音观的败落,想必市集也随之衰败了。 但是即使如此,这样大一块沙漠绿洲也绝对不会被人轻易地废弃,因此之后应该是有人慢慢重新开始聚集在了这片绿洲上,开始使用起了这座被废弃的古城。 叶柏涵带来的修士数目实在不少,所以即使打扮成了东方来的商队的模样,还是引起了本地居民的警惕和围观。这里可不是目海城,地域更加偏远,城中的居民也比目海城的孩子还要来得少见多怪。 不过叶柏涵很擅长应对这样的情况,而且他的卖相实在是好,一般人一看到他那张脸和那副笑容,就会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也或者是相由心生。 别云生想着。 叶柏涵出头跟人交涉之后,很快就让小城里的大部分民众敌意大大降低。既然是以商旅作为掩饰,叶柏涵等人自然也是带了一批凡人的财货的,这时候便安排了几人在哪里展示,成功地吸引住了居民们的注意力。 剩下的人则借机才城里闲逛,以游览的名义暗中观察和寻找地宫入口所在。 城主给的图和传达的消息并不详细,因为那位九音观主闭关的时候他已经是器灵,能够得到的全部是一些经过好几个人的口传递回来的消息。何况既然这么多年没有被发现,那么地宫的入口肯定十分隐蔽,不会轻易被人找到。 即使如此,在一番推算之后,叶柏涵还是根据绿洲的地形和残余建筑的结构分布,算出了真正的地宫入口,并随后聚集手下,分批进入了地宫。 而这个时候,远在数万里之外的极乐天渡生门之中,一位女修猛然从洞府之中飞了出来。 洞府外的几名弟子愣了一下,然后纷纷叫道:“师叔祖!?” 女修说道:“我有些事情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们守好洞府。” 弟子纷纷应是,女修便猛然向着东方御剑飞去。 第178章 孟家的寿宴即将开始,从大门到主厅一路都是熙熙攘攘,混杂其中的既有凡人,也有修士。但是等到了内厅,就几乎都是修士了。 然而看着这般的热闹,东州城上空的人却笑了起来。 面对林墨乘这张脸上难得透出来的这一点愉悦之意,哪怕这笑容距离真心的喜悦很远,还是让他的属下心头漏跳一拍,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因为其它的什么原因。 林墨乘的俊美无可置疑,曾经他甚至是民间传说之中仙人的表征。然而只有熟悉他的人才会知道,不同于其外表的美好,这个人的性格有多么暴戾可怕和喜怒无常。 这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性情激烈得几乎让人生惧——你永远永远都不会想要真正地激怒他。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暴君或者恶棍,而是神志清醒意念坚定的疯子。林墨乘无疑是其中的代表。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疯子,却仍有无数人愿意跟随他仰慕他听命于他,这是林墨乘自己的气魄和魅力。 没人不爱强者,没人不想随心所欲。 但是只有他做到了。 属下问道:“可要现在动手?” 林墨乘微笑道:“不,在开场之前,本座安排了一些小把戏,非常适合作为开宴前的小菜,不留点时间让人品尝可惜了。” 属下愣了一下,看着林墨乘那温柔到极点的笑容,便知道不知道有什么人大约又要遭殃了。当然最有可能的自然是底下那些正在赴宴的修士和开宴的主人家。 他顿时不说话了。 而在孟府的门外,韩维英正在对古夫人及其随从进行最后的交代。 “夫人这次回了孟府,万万要与孟老前辈说清楚云州的事情。如今魔道势力猖獗,能不能为古道友以及古家数百口人报仇雪恨,却要看孟老前辈的态度了。云州与东州相离不远,如今魔道在云州的势力已经非常稳固,恐怕很快就会向外扩张,东州是首当其冲。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即使古家还想避其锋芒也要看魔道是不是愿意。” 他说话的语气温和可信,比起先前两人的态度却是好多了,也更容易让人接受一些。但是古夫人的态度却显得颇有些含糊,即使韩维英好声好气地劝说,她的回应也极为敷衍,并不积极。 韩维英扫了她一眼,看她的神态表情并不似是愤懑的样子,只以为她不甘于听自己一方的话,但是这也是对方唯一的选择,所以他倒是并没有继续催促和逼迫,只是任由她去了。 古夫人却在衣袖底下握紧了拳头。 她看着车里——那里头两个孩子安静地坐着,比平日里都要乖巧许多,古夫人却并不想去看看两人,更不想夸赞他们。 她宁愿孩子们像平时一样任性,吵闹。 她有点怨责地看了韩维英一眼,心想,他怎么就那么蠢。然而她心里其实知道这是自己造下的孽障。若不是自己故意支开韩维英的人,也不会让人有机可趁。 古家人对于那位先生派来的人一直很有意见。而这种子其实是早就埋下的,从先生第一次派人来到古家示警开始,那恶意就已经被播种下。 事后诸葛亮固然让人鄙夷,可是事前诸葛亮往往更让人憎恶——尤其是,当对方是正确的,最后却没有改变整件事的发展时。 人总是喜欢给自己开脱,而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就如古家家主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失算和不听劝导致了最后的结果,古夫人心里也同样埋怨韩维英等人不够尽心。 其实她内心深处未必不知道整件事的真正起因是什么,也知道那位先生派来的人终究还是救了自己等人,可是越是如此,以她现在孤儿寡母之身,沉重的恩情无力偿还,就变成了负担。而悲惨的遭遇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坦然承认是自作孽,必须得要找个人迁怒才好。 这种时候,早已经有所预见,却只是不痛不痒提醒了几句,而并没有全力去挽救古家的“先生”,就成了一个最好的迁怒对象。 有时候,不是任何陷入困境的人受到救援都会心存感激的。比如古夫人心中,此时更多的却是愤怒和憎恶——如果你能够救人,为什么不能救更多人?如果你不能救下所有人,你出现在那里做什么!? 她握紧了拳头。 这些人只是想利用她和她的孩子而已。他们有自己的目的,并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她即使不得不做什么,也不必觉得内疚。 而且,她还是被逼的。 她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这样说道,然后终于用这么个理由说服了自己。 而在内心深处,她掩藏了真正引诱到她,刺中了她真正恐惧和的那些原因。 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吗?就算你逃到孟家,你也只不过是个表小姐,孟家能够给你在古家一样的地位吗?还有你的两个孩子他们在古家过得有多么畅快,以后却要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了,你忍心吗? 何况,已经失去了古家支持的你有什么资格可以获得孟家的尊重呢?可以想象孟家的仆役以后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你。寄人篱下的日子,你似乎也是享受过几年的,那滋味如何? 那魔头实在擅长揣测人心,每一句都正好戳中古夫人心中最深的担忧。明明是仇人,她却完全无力报复也没法反抗 对于那位先生,因为没有真正地见识过对方的神通广大,古夫人更多的是愤怒和埋怨而没有畏惧。但是面对自己真正的仇人时,古夫人反而没有了那种理直气壮的愤怒和耍心机的心思,而只余下了恐惧。 我是被逼的。如果不那么做孩子就都要没命了我是被逼的。 她这样想着,下定了决心。 而寿宴即将开始。 当韩维英等人带着古夫人出现在了孟家的大厅之中并报出身份时,整个厅中的氛围似乎都安静了许多,嘈杂声慢慢散去,静默了下来。 孟家的现任家主,古夫人的表兄紧皱着眉头,完全没显现出对于见到远道而来死里逃生的表妹的惊喜,而是一脸阴沉,说道:“你还活着?” 古夫人听到这句问话,心头一惊,顿时已经明白,孟家人必定是已经知道古家的遭遇。但是即使如此,他们的寿宴办得热热闹闹,却完全没有一丝受到这件事影响的迹象。 这无疑是一件让人感到愤怒的事情,可是古夫人脸色数次变化,青红交互之后,看着孟老爷那明显带着几分冷漠的脸,最后还是选择了强忍屈辱,露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轻声带着委屈地说道:“莫非哥哥不希望我活着回来?” 孟老爷停顿了一下,想着到底是亲人,却没有再给她脸色看,而是说道:“你平安无事,自然是件好事。不过此时是寿宴,不管你有什么事情,都还是等之后寿宴结束再说。” 古夫人听了,猛然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了孟老爷一眼。她完全不敢相信,古家一门老小的性命,在孟老爷看来竟然还没有这一场寿宴来得重要。 她忍不住开口叫道:“表哥——” 孟老爷却猛然沉下脸来,对她语气严厉地说道:“妹妹,我们家多年以来一直是靠着老祖的庇护才能兴旺,今日是老祖寿辰,再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个更加重要,你应该明白吧!?” 古夫人被他这样一喝,倒真的是噤声了,即使心头有万千想法,但却不敢再多说。 孟老爷便找了人来,给古夫人和随行的人安排桌位。 韩维英见对方这态度,心里有所思量,便没有说话,任由对方安排了座位。错身而过的时候,孟老爷与其视线交汇,孟老爷的眼神冰冷,若有所思地从他身上扫过,但只是短短数息,便再次移开了视线。 古夫人本来指望韩维英主动出头,结果发现对方是这样的态度,恼火之余,却也只能压下自己的急切,愤愤地坐下等待机会。 这一等就到了深夜。 韩维英本来希望趁着人多的时候把云州发生的事情当着众人的面揭露出来,却不料发现孟家的态度似乎与预期大有不同。他们似乎已经知道古家的境况,却仍旧装作不知一般,对前来投靠的古夫人态度也很是冷漠。 他们甚至不想给古家人一个自述遭遇的机会。 意识到这一点,韩维英到底没有强来。如果这时候在寿宴上强行宣布这件事情,和孟家结仇还是小事,怕的是双方直接发生冲突,反而无法达成目的。 反正这次寿宴延续庆祝三日,韩维英决定看看情况再说。 寿宴结束之后好一会儿,才有孟家的少爷出现,把众人领了下去。韩维英等人则默默地跟在了古夫人身后,随着她一起去见孟家老祖。 不过待到了门前,古夫人却表示要私下先见一见老祖。孟老爷一犹豫,最后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进去汇报了一声。 孟夫人进去了相当长的时间,韩维英等人等得眉头紧皱。末了孟家一位少爷被叫进去说了几句话,出来时面露抱歉地对韩维英等人说道:“表姑正抱着老祖在哭呢,看上去还要说上一段时间。” 这样说着,却让仆从先去厢房,送了些茶水上来。 韩维英如何有心喝茶,拿着茶杯却心不在焉。其他人却都端了茶水,喝了起来。只是喝了两口,却有人突然扔掉了茶杯,叫道:“别喝茶!” 这样说着,却是一道内劲射出去,直接射向了吩咐仆役上茶的孟家少爷。 第179章 修士突然动手,那孟家少爷却似乎早有预料,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在被那道内劲击中之前就迅速地闪避到了一侧,任由那道内劲轰在背后的墙壁上,直接使一堵墙壁化为尘土。 这一声轰鸣声很响,但是其实际的威力却显得尤为不足,明显失去了力量。韩维英当时便是一惊,却见之前出手的修士甚至顾不得继续追击,就直接跌坐在地,开始打坐运功。 而没喝茶的人却是又惊又怒,站起身来,十分自觉地把中招的同伴围在了中间。 韩维英脸色大变,猛然眼神凶狠地盯着那孟家少爷,喝问道:“你们在茶里放了什么!?” 那青年却不慌不忙,微笑回答道:“不过是对于你们一路照顾表姑的一点回报而已。” 韩维英听了,略一思索,脸色又是大变,怒道:“我们一路护送古夫人回到东州,虽然也不求回报,但是孟少爷恩将仇报,对我们下药的行径,与魔道又有何异!?” 孟少爷却说道:“恩?什么恩?你们胁迫表姑,意欲威胁孟家,其行可诛!这一盏茶不过是前菜,你们今天都给我乖乖留下命来吧!” 韩维英却说道:“可笑!我们好心不远千里送孤儿寡母来东州,何曾有过胁迫之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该不是已经与魔教有所勾结了吧!?” 孟少爷听他这样,却是勃然大怒,正欲继续争辩,却听屋内传来一声呵斥:“多儿,与他废话什么!?他在拖延时间,你看不出来吗!?立刻将他们拿下就好。” 韩维英的目的被看穿,却也并不慌张。他说道:“孟老爷子看来是心虚了也好,我们便一战好了。” 他这样说着,却是迎面就对上冲上来的修士。那修士喊道:“来得正好!”眼看就要正面迎上,结果一招击出,却猛然发现眼前的人直接散成了一片光影,竟然只是个障眼法的残像。 修士急忙转身,却发现韩维英已然挟持了孟家少爷。 挟持了孟家少爷之后,韩维英开口说道:“方才孟少爷说,我等挟持古夫人,意欲威胁孟家这话其实错了。” 他的手指掐住了孟少爷的脖子。白皙修长手指看上去十分秀气,但是谁也不怀疑它轻轻一动,就有直接把孟少爷的颈骨折断的力量。 孟少爷顿时没有了之前的镇定,脸色发白。 韩维英慢悠悠地继续说道:“之所以说错了,是因为我们从来不觉得挟持古夫人会有能够威胁到孟老祖的作用。这一点我想孟家自己也是极为清楚的,毕竟古夫人是古家的夫人,却只是孟家的表小姐。” 这一点孟少爷无法反驳。 韩维英那慢条斯理的语气很像一个人,难免让林墨乘挑了一下眉。 “有点意思。”他轻声说道。 他手下的修士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主上?” 林墨乘却没有说话。他不想跟手下解释自己的发现——韩维英明显是在学叶柏涵的语气作风。那种慢悠悠的语调,看别人暴跳如雷自己却云淡风轻的作风,非常少见而且特殊,林墨乘只在今生的那人身上见过。 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爽。 而小楼内的发展还在继续。 “不过既然孟少爷这么说了,我就好好示范一下,什么叫挟持人质威胁孟家吧。”韩维英这样说着,语气冷冷地说道,“全给我让开!” 修士们受到威胁,只好纷纷让开。 孟少爷无论如何只是个年纪尚轻的少年郎,就算在情势占优的时候表现得多么气焰嚣张,但是一旦居于险境,还是难免慌乱。 他虽然不至于直接开口向孟老祖呼救,但是苍白的表情却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正在一众修士僵持不下的时候,孟老祖终于推帘而出。他望着韩维英,眼神冰冷,说道:“你好大的胆子!你真的知道你在威胁的是谁吗?” 光就外貌看来,孟老祖看上去是个三十左右,正值壮年的书生。不过修真者向来不能以外貌论年岁,所以这最多就是个人喜好罢了。而除此之外,可能是因为常年受到供奉,这位大修倒是颇有些上位者的气势。 韩维英却也并不受恐吓,说道:“我自然知道我对付的是谁,却只怕老祖你自己不知道你威胁的是谁。孟老祖孟老祖东州这一亩三分地上,别人尊称你一句老祖,你还真以为自己就是祖宗了!?” 此话说得殊为不敬,但是孟老祖却没有立即发火。因为他终于发现这群修士的修为着实不弱了。 在外面或者没有传闻,但是真正与这位孟家老祖有过接触的修道者都知道,这位孟老祖是个极其谨言慎行,识时务的人物。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能以天赋并不出众,传承也不逆天的一个普通修士身份一路修行成了被整个东州尊称为一声老祖的大能。 不过这么一位谨言慎行的大修,今天却表现得这样狂妄,甚至在不明韩维英背景的情况下竟然就敢出手陷害,甚至想要痛下杀手,倒是出人意外。韩维英多少有些想不通的地方。 韩维英可不相信对方是真的被古夫人怂恿了所以才对他们下手。虽然古夫人的作为也很奇怪——不过孟家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已经很不正常了。如果说先前只是不想多管闲事,但是此时的所作所为,却足以证明对方的敌意。 挟持古夫人胁迫孟家这种理由一听就是个笑话,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所以孟家祭出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也要对他们出手,这么做的理由就很值得琢磨了。 孟老祖寻思半晌,想到古夫人对他们的身份介绍,那几分顾忌又很快地被压了下去,说道:“不过是云州来的一群丧家之犬,竟然也敢如此大放厥词!” 韩维英听着他这说辞,估摸着古夫人到底给他说了多少实话,以及孟老祖对于自己一行人的事情到底知道了多少。有了大概的猜测之后,他才开口说道:“看来老祖不太爱惜孙子的性命” 这样说着,他猛然掐紧了孟少爷的脖子。 孟老祖子孙不少,但是被韩维英挟持的孟冬绝对是孙辈之中修炼天赋最出众的其中一人,这从孟老祖对他的称呼就可以判断出来了——“多儿”应该是孟冬的小名,在普通人家这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修真者来说,若是以小名称呼,已经足够说明其对于这小辈的亲昵态度。 孟老祖说道:“放开他,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韩维英听他这么一说,反而冷笑了起来,说道:“看来孟老祖还不是很了解自己的立场。”然后他的手指猛然了孟冬的脖子。 脖子被掐住本来就已经十分痛苦,何况韩维英还直接给他放了血。鲜血渗出的瞬间,孟冬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惨叫,哀嚎渗人。 孟老祖双目欲裂,一边恨孙子不争气,一边到底心疼子嗣,怒喝道:“你待怎样!?” 韩维英说道:“让古夫人出来,我有几句话想要问她。” 孟老祖说道:“她精疲力尽,已然昏睡了过去。” 韩维英抬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对方。在他看来,古夫人在孟老祖心中的地位应该是绝对不及孟少爷才对,但是孟老祖却在孟冬被挟持的情况下都不愿意让古夫人出现。 此中必有蹊跷。 韩维英手指又在孟冬的脖子上动了动,说道:“老祖真是心疼外甥女,她的睡眠比孟少爷的小命还重要?” 孟老祖一咬牙,才挥手说道:“让人去把林兰叫醒!” 等到古夫人惨白着一张脸,毫无刚睡醒痕迹地走出来,韩维英就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了。不过他却没有直接揭穿,而是开口问道:“古夫人,我就想问一句,我们这一路将你送到东州,是否做错了!?” 古夫人顿时一噎。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事已至此,还想要讨好韩维英的意义已经不大,反正忘恩负义这事儿她已经做了,索性就让对方没有翻身的余地才好。 所以她立马哭喊了起来,说道:“你们好生恶毒!劫持了妾身也就罢了,一计不成竟然还劫持冬侄儿你这恶人,活该不得好死!” 韩维英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盯了她半晌,那目光毫无感情,也不凶狠,却让古夫人感觉到了难以忍耐的此人,不由自主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韩维英顿时笑了。 然后他开口问道:“你们感觉如何?” 修道者体质特殊,抗毒能力强悍,除非是特别厉害的毒丹,否则很难真的让修真者丧失行动能力。而那种毒丹往往都是很邪门或者很珍稀的,丹谷有,天舟山有但是区区孟家却未必就有。 而巧的是,刚才那个发现茶水有问题的修士,正是一名为天舟协会做事的丹谷弟子。 他此时已经能够重新活动,并且站了起来。而孟家人顿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众修士都已经恢复了正常,似乎完全不再受茶水里的影响。 孟家人顿时感到了不妙。 韩维英猛然运功,声音直接传遍整个东州城,说道:“我等数年前示警云州城古家魔道行径,结果古家家主却对我等恶言相向。如今先生不计前嫌,令我等千里迢迢送孤儿寡母到东州城投靠孟道友,却难防尔等在茶里下毒。此等恩将仇报之举,让我等无法不怀疑,孟家与云州魔道,莫不是已经有了什么默契?” 他来此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借孟家寿宴的机会向整个东州以及周边同道示警。此时既然已经和孟家人翻脸,他也不再斟酌方式,直接在城中运功大喝。 这一句大喝不知道在东州城内造成了多少骚动,可惜韩维英此时也不能得知。 然后,他不等后续,就挟持着孟冬,说道:“告辞!” 他有孟冬作为人质,手下的修士修为又都不凡,孟家一时还真的就奈何不了他。但是,孟家虽然奈何不了他们,却有人并不打算放他们安然离开。 却听有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刻毒的笑意,不算响亮,却笼罩了整座孟府,说道:“为何这么急着走呢?既然不远千里而来,不如就永远留在这里多好?” 第180章 韩维英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间,猛然抬头向半空之中望去。 孟家也猛然发现自家已经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修士所包围,而当孟老祖望向半空,看到为首的那人时,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直觉得自己简直是流年不利。 怕来什么,就来什么。 林墨乘周身的气质从来就与常人不同,所以哪怕没见过,韩维英也在第一时间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此时他的想法倒是跟孟家老祖是一模一样的——流年不利! 若不是流年不利,怎么会遇到这位? 他没有见过林墨乘,但是云州的那几位魔道头脑却是一直认识的,哪怕并不曾正大光明地彼此面对面过。 对方对于韩维英也是闻名已久。 如今见几个敌人众星拱月一般把林墨乘围在中央,态度恭敬,林墨乘的身份自然就呼之欲出。 魔君,必须只能是魔君。 韩维英的神经立刻绷紧了。 他顿时发现自己等人可能已经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从云州到东州,他已经在尽量避其锋芒,但是谁也想不到对方竟然会这样倾巢而出,不计后果地来追捕自己等人。 不,对方也有可能并不是为了对付自己,或者他们的目标是东州仙道,而自己等人只是顺道想要拔除的杂草。 可惜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可以考虑这些事情。韩维英现在要考虑的反而是如何从林墨乘手下全身而退。 林墨乘本人就是魔君的消息,真正知道的人并不是很多。一来是因为林墨乘以往的声名很大,性格作风也为人所熟知。虽然行为有些亦正亦邪,但也是说他的做事方法,本质上谁都知道,林墨乘是个嫉恶如仇的人物。 因为这样的名声太大,所以试图极力去宣传林墨乘和魔君的关系,反而听上去不真实,容易让人产生怀疑。 而且对于伽罗山来说,林墨乘入魔也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甚至恨不得把消息直接藏起来才好。乔恩之后,真道宗对这类事情就很是避讳。 叶柏涵自然也不会特意去宣扬。两厢一对照,虽然林墨乘就是魔君的说法确实有偶尔流传,却并没有多少人相信。 此时韩维英琢磨脱身之计,视线偶尔扫过孟老祖身上,却发现他一直抬头在望着林墨乘,那眼中的目光却是又惊又怒又惧。 他看上去竟然是认得林墨乘的。 韩维英心中顿时一动。 他朗声开口道:“魔君竟然是亲身大驾光临,倒是令我觉得荣幸了。只是不知道魔君今日前来,到底是为的我们,还是这东州大府?”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韩维英说话的神态仍是慢悠悠,带着些许不慌不燥的坦然,连话尾的轻重音都至少有八分相似。林墨乘对这种语气何等熟悉——叶柏涵总喜欢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看上去温顺可欺,但是实则一点情绪都不露,甚至转眼就能揪着他的错漏把他卖个干净。 不管叶柏涵做什么,林墨乘对他的容忍是很高的,就连他的这些心机,在林墨乘看来也是聪明的体现。 相比之下,韩维英这个东施效颦的人物,看上去就相当刺眼了,怎么看怎么显得不顺眼。 林墨乘哼了一声,说道:“若说重要,这东州府合起来都不如你主子一个人来得重要。可惜他远在天边,明哲保身得很。至于你们这些人不过是用了就可以丢的狗,有什么好在意的!?” 林墨乘故意贬低韩维英等人的身份,把他们贬得一文不值,倒是真的刺了他一下。韩维英当然不觉得自己是可以随便弃之的走狗,事实上那些蛇鼠两端,只想利用先生的小人暂且不提,叶柏涵对于真正忠心于自己的人是十分优待和爱护的。 若非如此,手下人也不能如此死心塌地。 但是知道归知道,林墨乘的话对于韩维英来说仍旧刺人——效忠先生这些年,叶柏涵做事计划周密,用计奇诡,每每在山穷水尽之时做出令人难以想象的逆转,令韩维英敬佩不已。韩维英对于先生是有很深的崇拜的,也希望自己对于先生来说是无可取代的。 林墨乘这话,总归是刺耳。即使明知不是这么回事,仍旧会觉得苦闷。 不过韩维英到底克制了自己的情绪,说道:“既然如此,阁下就是为孟家而来的了?” 林墨乘冷笑,说道:“指望用这种手段拖延时间却是不可能的。不过你要是试图央求你主子来救,我倒是可以容你们多活一会儿。我与他也是许久不见了,想念得很。” 韩维英知道林墨乘是叶柏涵的师叔,却并不清楚双方之间到底都有些什么仇怨。叶柏涵一直试图阻止魔道发展,与林墨乘抗争,他也就以为叶柏涵只是为了清理门户,阻止同门继续作恶。 他并不觉得先生会跟魔君有什么私怨,因为他觉得先生就不是会跟人结下私怨的人。 但是听林墨乘的话,两人之间似乎还有很严重的私怨存在。 韩维英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叶柏涵与林墨乘的私怨,更不清楚林墨乘说这句话的原因。 不过,林墨乘对于先生恶意满满这件事,他倒是完全领会到了。 他便开口说道:“先生对于前辈误入歧途这件事也感到很遗憾,还希望前辈能够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不要让师门蒙羞。” 林墨乘说道:“这是他说的?他不是会说这话的人。而且想要我停手也容易他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韩维英听了,皱了皱眉头,却不打算接林墨乘这个话头了。他见林墨乘这次来似乎不是为了自己一行人,便不想再继续展示存在感,而开始祸水东引,说道:“既然不是为了我等,那就是为了孟家了。不过区区一个孟家,竟然能引得魔君大驾光临,也不知道孟家老祖何德何能?” 林墨乘顿时笑了:“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我等若要扩大地盘,和东州仙道必有一战。” 不过虽然这样说,他的目光最后还是投向了孟老祖。 孟家老祖看着林墨乘的视线中带着明显的畏惧,明显就是认得林墨乘的模样。但是林墨乘看着他的眼神却很是漠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韩维英之前看孟家的做法,还以为他们跟云州魔道已经有所勾结,但此时看来却并非如此。 意识到林墨乘的目的之后,孟老祖顿时神色大变。他怒道:“林墨乘,我安居东州,已经尽量想要不与你发生争端,你为何还要这样咄咄逼人!?” 他此话一出,韩维英便突然意识到了孟家之前所有作为的原因。 他们这么做,竟然只是为了躲避和林墨乘发生争端。孟老祖好歹也是一方大能,竟然就怂到了这种地步,着实让人惊愕。 但是仅仅只是为了逃避和魔道的正面冲突,竟然就做出对于好心前来示警,并且还护送了亲眷回来的同道下毒和嫁祸,此种行为,却是完全失去了正道的资格,令人不齿。 林墨乘看了孟老祖一眼,突然说道:“其实我也没有想到,当初被朱筑掳掠胁迫的小弟子,如今竟然也能混成一方大能。” 孟老祖没想到对方竟然这时候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胸口顿时一窒。 韩维英顿时一惊。 朱筑这个名字,很多人可能都已经不记得了。但这人其实也曾是横行东云两州的魔修大能,因为作风残忍手段血腥,导致至今两州还含糊流传着不少关于他的传说,只是因为到底年代久远,指向含糊而已。 不过韩维英因为接触了大量的云州本地仙道和魔道的争端,机缘巧合下还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的。 这是一位两百多年前名震东云两州的魔修,最后正是死在林墨乘的手上。 但是孟老祖竟然是朱筑的弟子,却是韩维英所没有预想到的。这应该是一件不为人知的秘闻,否则这种出身简直是一个污点,东州仙道若是知晓了这件事情,就绝不可能让孟老祖坐上如今的位置。 这显然也是孟老祖心中的忌讳,所以他见林墨乘这样毫不在意地揭露自己的隐秘,顿时露出愤怒的神情,却又强压下了这些情绪,明显地敢怒不敢言。 林墨乘却并不想放过他,而是继续说道:“不过哪怕是归了正道,骨子里的东西却是不会变的。孟道友内里果然还是一派忘恩负义,不择手段的宵小作风,让人感叹。” 其实林墨乘这话说得还是有几分不尽不实的。当初孟老祖受朱筑胁迫和差使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少年人,全无自主能力。而且他当初并无恶迹,否则林墨乘除去朱筑的时候,也不会特意放过他。 甚至可以说,当年的孟老祖,本性之中还是带着几分良善的。 只是两百多年过去,一切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当年身在魔道仍旧保留着的那一点良善如今已经尽皆不见,反而留下的是曾经受教于朱筑的狠辣和自私,以及两百年来修得的“识时务”。 孟老祖说道:“前辈您这话说的,好像你自己仍是正道中人一般!” 他这话出口,林墨乘却倏然变色。 第181章 虽入了魔道,但是林墨乘却从不认为自己走的不是正道。 仙道魔道,哪里没有卑鄙小人,哪里没有极恶之人?但是这个天下已经被一群虚伪小人统治了太久,久到就连他们自己也以为自己说出口的就是真理。 容不得丝毫不同的声音,只有掩藏本性,迎合礼教的做法才是正确的,对错看的不是道义和本心,而是谁更会装模作样,谁更能言善道这样的仙道,何尝不是邪道? 若不是如此,怎么会让孟家这群小人成了东州仙道的表彰? 心之所指,才是真正的道。比起所谓的规矩,林墨乘更想要守住的,是自己的本心。 他当风展袖,神态倨傲,浑身都带着一股慑人的气势,理所当然地开口说道:“十万八千万大道,我走的道,便是大道,便是正道。” “谁若有不服,大可来战!” 孟老祖被他的气势摄住,顿时退后了一步。 林墨乘不再与他废话,说道:“此宅之中,皆是仙道的恶徒。虽有正道之名,做的却是掩人耳目的恶事!今日尔等不需留情,尽可以全部诛杀,以震慑东州!” 此话一出,孟府众人都是大惊。林墨乘这明显是要灭人满门的作态,而孟家与他往日无仇近日无冤,此种做法实在是令人心寒。 孟老祖又惊又怒,叫道:“竖子敢尔!?” 林墨乘冷笑:“你说我是敢也不敢!?” 这样说着,他却是率先出手,一剑就向着孟老祖刺去。 韩维英既是叶柏涵手下得力助手,些许保命之法还是有的。此时他若是出手,虽然不能与林墨乘正面相抗,但是干扰一下林墨乘还是可以的。 然而那念头却只是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就直接放弃了。他与林墨乘的差距太大,保命之法也只能一时起效,理当用在更有用的地方。而孟家一行人的本性韩维英也已经看透,深觉不可与之为谋,自然不会为之下这样大的血本。 林墨乘的剑,又快又急,且带着一股不可与之抗争的气势,几乎带得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一滞,被直接卷入了那一剑的气场。 孟老祖本来也不是弱者,就算不是势均力敌,众人也觉得应该有一抗之力。但是林墨乘的剑势之强却远远超出了众人的预料。 之间那一剑凌空飞来,十丈以内的空气都似乎瞬间凝结,然后被融入那一剑之中。凡是位于那一片气场之中的人,在那一瞬间都直接剥夺了行动能力,一瞬间动弹不能。 等到剑到眼前,孟老祖才猛然反应过来,强行想要反抗,却已经太迟了。之后血光四溅之时,堂堂一方大能直接被绞成了两截,就连神魂都没有放过。 韩维英想过孟老祖不是对手,却没想到他竟然不是一合之敌。林墨乘的强大让他感到心惊,不过这个时候,因为寿宴而聚集在东州城的修士们也已经纷纷开始往孟家聚集,韩维英人少力弱,却不想跟林墨乘正面相抗,便想要趁乱带人离开。 却不料林墨乘在让人屠杀孟府的同时,却还关注着韩维英等人的行动,立刻就分出了一部分人手,开始围攻韩维英等人。 迎面而上的正是韩维英的老对手之一,也是林墨乘麾下的死忠,云州城的魔头之一,范平。 他之前就已经看到韩维英了,不过魔君面前,却没有擅自说话。此时两人正面对上,他才开口说道:“又见面了。这一次不会让你再轻易逃掉了。” 这话他说起来语气平淡,其实却已经咬牙切齿。 可见韩维英之前从他面前溜走过几次。 韩维英却心想,这可未必。 被围攻的情况下,韩维英也并不慌乱。叶柏涵对于真正效忠他的自己人是很是重视的,设计了不少保命手段,哪怕遇上的是林墨乘,韩维英自信也有逃脱的办法。 不过,这也需要合适的时机和策略。 韩维英一转头飞快地看了林墨乘一眼,发现他手持染血的长剑,脸上不露任何喜怒地望着这边,时不时杀掉几个冲向他或者韩维英等人所在包围圈的修士,却并没有主动加入战圈的意思。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韩维英心头一动,立刻有了主意。他指示手下结成一个防守为主的战阵,直接迎上魔道中人,与对方开始进行混战,一时之间倒是僵持不下。 而此时四方来的修士们也和魔道中人开始短兵交接,一时场面极为混乱。 韩维英就在这片混乱场面之中寻找合适的时机。 这一场混战,魔道是有目的地集结人手而来,而正道里许多人甚至不清楚自己的对手都是谁,就已经陷入了盲目的战斗。再加上原本林墨乘带来的人手明显都修为不弱也更有组织,随着时间过去,魔道明显慢慢占据优势,而正道却是节节败退。 韩维英看着情况,就知道东州陷落势必难免。而此时的情况,若是孟家能够跟他们齐心协力,组织各路修士进行反抗,东州还勉强有可以一战的能力。但是在双方的关系已经彻底崩坏的现在,这一点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更何况,以孟家的作风,就算他们要合作,韩维英也未必能够信任。 东州完了。 林墨乘反利用了韩维英这边的动作,让他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韩维英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便开始计划性地后撤。他有心引导,组织人手向着战区外围突进,范平虽然发现了这一点,却也很难控制形势。 与韩维英斗智多年,范平也知道一般的毒物或者邪术对于韩维英这边的人很难真正起效,因为那位“先生”似乎特别擅长这方面的内容,对于这些东西都自有自己的解决之道。 不过这一次魔君本人前来压阵,他是必须要把韩维英等人彻底留下的,否则从此以后君上恐怕都要低看他一眼。 所以范平这一次可以说是下了血本。 韩维英眼看就要接近战圈外围了,却不料四周突然铺天盖地换了景色。他顿时一惊,才发现竟然直接被范平拉进了一个乾坤小世界之中。 韩维英一愣之下,顿时露出了苦笑,说道:“范道友,就为了我们这群虾兵蟹将,值得吗?” 建立起这样的乾坤小世界是十分复杂而且耗费财力的事情,而且一旦用过之后,就无法进行大范围的位移了而东州府这地方,韩维英并不觉得它适合用来作为秘境入口。 范平皮笑肉不笑,说道:“没法子,主上留你有话说,交代了我千万要将你留下来才好。” 他方才还觉得孟老祖何德何能,竟然能引起那一位的注意,没想到一回头就轮到自己上了,韩维英觉得心好累。 他开口说道:“便是如此,也大可不必用上这乾坤世界。” 范平说道:“阁下油滑得像条蛇,若非如此,怕是留不下阁下的。” 韩维英听到这句话,就知道此时恐怕难了,魔君恐怕早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对付自己等人了。他心头一片冰凉,估算着这一次逃出生天的可能性,然后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君上,古家的妇人带过来了!” 韩维英猛然回头,却发现林墨乘站在身后不远处,而古夫人一身狼狈,直接被推倒在地。 古夫人似乎还搞不清情况,扑倒在林墨乘身前,喊着:“魔君,您答应过了的!只要我离间孟家和‘先生’的关系,就还我原本应有的富贵荣华!” 林墨乘却突然笑了起来,应道:“哦?我说过吗!?” 古夫人大概除了自家人之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顿时就惊呆了。 而韩维英听到那句喊话,倒是终于明白了之前发生的一切事情的起因——孟家不想与林墨乘为敌,所以本来不想接受古夫人的求助。古夫人本人却受到林墨乘的蛊惑,为了未来的舒适和荣华富贵,宁愿不顾双方之间的不共戴天之仇,反而选择了污蔑救了他们的韩维英一行人。 古夫人和孟老祖之间的想法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因而才有之前对于韩维英等人的骤然发难。但是很明显,林墨乘只是在愚弄古夫人,利用她来更好地攻克东州城,根本就没打算时间诺言。 忘恩负义之人,如何能让他人对其信守承诺?何况与她约定的,可能本来也就不是一个守诺重义的人物。 韩维英恶狠狠地瞪向了地上的妇人。 古夫人察觉到他的视线,狼狈地想要躲开,却又无处可躲。 林墨乘说道:“是不是想杀了她?” 韩维英没有说话。 林墨乘便说道:“若你叛了你家先生,投了我。我不但放过你一命,而且还可以让你杀了她解气如何?” 韩维英没想到林墨乘会说这样的话,顿时愣了一下。 古夫人却终于明白了目前的真正情况,顿时浑身一软,瘫倒在了地上。她这一瞬间终于开始后悔,为什么听信了林墨乘的说辞,做下了这种陷自己于万劫不复境地的事情。 韩维英冷笑道:“我却从来不知道,传闻中的林仙君竟然是这样的人。” 林墨乘顿时冷下脸来。 韩维英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承诺了她什么,但是知道你必然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守诺。既然如此,不管阁下如今如何说得怎么好听我却不相信,你会真的守诺。” 林墨乘听他这样说,却是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地看了韩维英半晌。半晌之后,他却突然笑了起来。 第182章 他笑了半晌,才问道:“这么说来,你是不肯投我的了!?” 韩维英说道:“魔君何须多问?” 林墨乘却说道:“你若是不肯投我,我就把你给剥光了扔到万虫窟之中去,让人在你活着的时候把你给炼成人蛊你可想好了。” 韩维英听林墨乘这威胁,倒是激落了一身寒毛,面上却并不动摇,说道:“魔君大可随便。” 林墨乘盯着他半晌,突然动手,韩维英甚至没能还手,就发出了一声闷哼。 林墨乘刺出的一剑,直接削落了他一只胳膊。 他语声轻柔,对韩维英说道:“你拒绝我一次,我断你一肢,四肢皆断之后,你就连选择的机会也没有了。我不会杀你,你修为不浅,血肉都是上好的养料,我会把你丢给蛊师,让他们把你从头到脚都好好使用起来。” “到时候,你才知道什么叫地狱。” 这威胁确实足够给力,韩维英只要一想到那种情形,就觉得有些头皮发寒,但是比起遭遇这样的痛苦,背叛先生这件事反而让他觉得更加不可承受。 他艰难地回答道:“随便!” 林墨乘抬手又是一剑,韩维英手下修士再也顾不得维持阵法,便想冲上来跟林墨乘对手,却不防魔修们早有准备,趁着一众修士心神大乱之际,动手又再次与之战斗了起来。可惜这一次战斗,韩维英一派修士已经完全失了章法,很快就纷纷败在魔道手上,或者重伤,或者受擒。 韩维英双臂被斩,又见手下纷纷受擒,却是无可奈何。但即使如此,他反而铁下了心来,说道:“此番受擒,是我技不如人。但是魔君要我背叛先生,却是万万不可能。” 林墨乘听了,表情阴霾地说道:“你倒是忠心。只是你这么忠心,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同你一般。” 然后他一抬手,就让手下押了一个人上来。 却是韩维英手下的一名修士。 他重复了一遍之前对于韩维英的威逼利诱,那修士自然是极力反抗,结果林墨乘开口说道:“修长生之道从来不易,你仔细想想,你一路修行,走到如今这一步,得要遭受多少艰难险阻倒在这里,你难道就甘心吗?” 那修士睁大了眼睛,咬牙说道:“不必多说,要杀要剐——” 却不料林墨乘在他说到一般的时候,就直接一掌拍到了他的胸口。 这一掌发出的声音并不大,只有轻轻的一声“砰”,但是谁也没有小看它的威力。这一掌击出之后,那修士甚至没来得及挣扎,就浑身抽搐了一下,直接瘫软了下去。 林墨乘甚至没有给他放完话的机会。 然后他转过头来,望向了剩下的人。 众人看着林墨乘嘴角含笑,眼神里却带着漠然的模样,都是一阵心惊胆跳。 然后就听他说道:“下一个。” 魔修把下一个人给押了上来。 被押上来的人几乎没等林墨乘开口,就直接说道:“我愿意效忠魔君。” 林墨乘微微一笑,韩维英却是猛然一回头,恶狠狠地瞪着说出这句话的手下。那修士对上他的目光,却是猛然闪躲了开去,低下头去显然不敢跟韩维英对视。 林墨乘倒是似乎对这剧情发展很是满意,让人直接把对方带到了一侧。 而接下来的时间里,既有人宁死不屈,与林墨乘对抗到底,也有人为了保命,当众投靠了林墨乘。 总体看来,背叛者却是远远要比忠诚者来得更多。 韩维英表情狰狞地看着这一幕。 然后这个时候,作为韩维英副手的钟和被押了上来。 林墨乘似乎对他们一行人的身份各自都早有了解,让韩维英怀疑对方是不是早就在关注他们这一行人的行迹,只是故意等到此时才发难。 钟和素来受到叶柏涵器重,知道的东西和韩维英可以说是不相上下,若是他也背叛叶柏涵,对于叶柏涵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然而现实很快就打破了韩维英的幻想,钟和走到林墨乘面前,温顺地低下头,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愿意效忠魔君。” 韩维英怒声叫道:“钟和!” 他这个反应,反而惹得林墨乘仰天大笑起来,说道:“好好好!”然后他转头对着韩维英说道,“韩维英,你看你的同伴都多么识时务,你确定还要硬到底!?” 韩维英咬牙不语。 林墨乘看了他半晌,才俯身走近,说道:“还挺硬气。也好。” 然后他便说道:“来人,把两条胳膊给他接上。” 韩维英皱了皱眉,抬头望向林墨乘,想要看出对方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直到韩维英被人粗鲁地重新接上了胳膊,林墨乘也没有透露他的目的。修真界手段不少,真道宗又最是擅长治疗这种断胳膊断腿的伤势,所以韩维英的伤很快被治了个大概。只是断过的胳膊经脉受损,灵力流通必不会如之前那么顺畅,短期内韩维英却是不可能恢复原有的战斗力。 这一切做好之后,林墨乘才开口说道:“你们把韩先生送回到天舟山,必须要毫发无损地送到我那师侄手上。” 然后他又对韩维英说道:“你们先生性子从来天真,总以为自己以善心待人,世人便以善意对他。然而这世间之事从来不是如此,他也该从他那过于漫长的美梦之中醒过来了。” “这世道这么残酷,他在外面只会被人给生吞活剥了。唯有我才能替他创造一个谁也不会害他的乾坤。如果这次的事情不足以让他长教训,我还会再次在他面前剥掉他身边人那虚伪温情的外壳,给他看看这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直到他主动来求我!” 然后他的手指滑向自己的剑柄,却甚至没有直接接触到剑柄,仅仅以灵力操控着剑器,头也不回地在身后划过,然后就见鲜血四溅,除钟和之外的十一个投诚者,以及古夫人的头颅竟然直接被这一剑割断,喷溅着血液滚落在了地上。 “这十二个人头,算是给你家先生的赠礼。那边那位我还暂时留着有用,就先不还了。” 韩维英不敢置信地望着林墨乘,骇然道:“你竟然把他们全杀了!” 那些人可是都已经向林墨乘投诚了的! 林墨乘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一下剑器上的血迹,说道:“背叛了他的人,我也不想要。” 韩维英终于发现了,这位魔君对于叶柏涵在态度上的微妙表现。似敌似友,似友又似敌。与其说他对叶柏涵有旧怨,不如说林墨乘对他家先生有一种细思恐极的执念。 韩维英又惊又疑,只觉得窥见了什么可怕的秘密。 被掩埋在沙海深处的地宫带着一种孤寂的荒凉,明明位于上层的城镇其实还算得上热闹,但是沿着那积满尘灰,几乎快要被堵塞的通道一路往下走去,叶柏涵等人却仿佛是走过了数百年的流光。 接近入口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已经完全不同。静谧到几乎让人怀疑走近死寂世界的空旷隧洞,任何声音似乎都无法穿透这隔绝了时间的岩壁,只有锁死流光的沉默永存。 这地方带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无比压抑的孤独。 叶柏涵说道:“这地宫的入口与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别云生点头表示赞同:“这地方太荒凉了,不太像是一般秘境的入口。” 虽然处于地底的地宫之中,缺乏草木的生长是正常的,但是这里连一些夜行生物和青苔的踪迹都没见到,多少有些让人觉得不解。 一般来说,秘境这东西,是灵力极为充沛的乾坤小世界。灵力若是不够充沛,那就不能称为秘境,而只是废墟。 而完整的秘境,因为灵力充沛,所以往往生机盎然。不过因为灵力太过浓厚,反而不适合一些低等的凡草生长,承受不住灵压的它们,往往会自行枯死。 也只有最强悍最贪婪的仙植,才能在灵力最为充沛的环境之中生机勃勃地生长,所以秘境往往也是奇花异草茂盛生长之处。 不过秘境之中虽然不适合凡植生长,秘境出入口的地方往往却是花草茂盛之地。这些通道虽然隔绝了秘境内外的空间,但是难免还是会泄露出一些灵气,这些灵气不至于压迫得凡植无法生存,却往往又能滋润到它们,所以这些秘境出入口更容易出现花草繁茂的景象。 但是这种情况却完全没有出现在地宫入口。不但如此,叶柏涵还隐约感受到了陈腐的隐晦之气,让隐隐透出的灵气都带上了阴冷的感觉。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便提醒众人:“小心一些,地宫中的情况恐怕有变。” 众人的神色顿时也凝重了不少。 随后,叶柏涵才开始开启秘境。秘境开启之后,叶柏涵只见一扇幽深的大门凭空出现在了灰暗的土墙之上,而里面却是彻彻底底地黑暗一片。 有人祭起灵灯,照亮了黑暗。 只见黑暗之中,出现了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的场景。 第183章 只见随着光线的蔓延,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出现,然后慢慢站起身来,向着叶柏涵等人这边移动了过来。 看清那些东西的一瞬间,就算是修士也忍不住一惊。 “僵尸!?” 却见黑暗中,出现了十余个身披嫁衣的女子身影,但是很明显,这些“女子”的皮肤枯瘦发黑,动作僵硬不自然,看上去就不像是活人。 那些女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然后发出了一种十分奇怪的声音,别云生勉强辨认了一下,觉得她们应该是在说“我不想死”。 这样摇摇晃晃地,便想要向着众人走来。 一众修士纷纷吓了一跳,祭起了自己的法器,作出防备的姿态。叶柏涵却开口说道:“等等!” 他制止了众人主动出手。 修士之中有人叫道:“丹师!?” 叶柏涵说道:“那不是活尸你们等她们走出来就知道了。” 此时那些女子已经摇摇晃晃地快要走到门口,那模样也越发清晰起来。其实非要说的话,这些女子的头发又黑又长,结着大辫子,虽然有些干枯,但是仍旧可以看出曾经经过精心的编织,看上去很是美丽。干枯的皮肤虽然可怕,却还是多少能看出生前的模样,显然都是些美貌女子。 修士们也疑惑着地宫之中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穿着嫁衣的女性活尸出现。 然后他们马上意识到了,叶柏涵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些女人并不是真的活尸,因为她们在接近秘境入口大门的时候,就猛然化作一阵黑烟飘散了,一个接一个的。 若是被结界焚烧殆尽,至少也会有烟尘留下。但是活尸们化成的黑烟,看上去更加像是一种幻象,而非真实存在的景象。 众人顿时明白了叶柏涵之前的意思。 这竟然是凝成了实景的幻境。 因为已经知道了是幻境,接下来众人就看出了更多的端倪和破绽。比如说这些女子的相貌其实都是一模一样的,打扮也丝毫没有区别。 若是活尸,众人还要奇怪主人家从哪里弄来这么多打扮一模一样的新嫁娘,但如果是幻象就好解释了。 “还未入秘境就已经有幻象出现,这其中恐怕有什么内情大家小心。”有经验丰富的修士提醒道。 一般来说,不管是何种秘境,都不会在打开的一瞬间就出现险阻,尤其是此时场中的情况。若是为了阻碍闯入者,此时就出现这种情况未免给了人危险的警示。若是为了对于弟子进行试炼,那就更不必在人还没进入的时候就摆出这样一副阴森的样子。 所以修士才判断这个秘境可以已经出现了什么问题。 韩定霜看了看那里面的阴魂幻象,却是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虽说是幻象,但是也不知道其中埋藏着多少其它危险,韩定霜却迈步就进,若不是莽撞,自然是自忖自身修为完全能够应对这情况。 事实上也是如此。 韩定霜大步迈进长廊,而他气机所到之处,甚至无需他出手,前路的幻象和阴气就自动消散退避,仿佛是为之让路一般。 韩定霜走了几步,回头望向叶柏涵。 叶柏涵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让他暂候,却是开始安排人手。 他把一行人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人守在秘境入口,另一部分则各自分成五人一组,发了一盏醒神定魂的莲花法灯,才让一群人有序地跟随着韩定霜前行。 法灯的效果十分不错,至少一段时间内保证众人都安全无事地走过了一段路。叶柏涵甚至还有时间去研究周围石壁上的痕迹。 秘境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原本就有雕花,但是却染上了颜色极深的暗色痕迹,如果仔细去看的话,上面的痕迹简直就像一张张人脸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叶柏涵终究还是难免吃了一惊,然后在细致探索之后,发现这些纹路是阴气侵蚀而成的痕迹。 阴气有很多种,如果非要说的话,这秘境之中弥漫的应该属于怨气,却不是伤人的恶怨——虽然修为低下者一旦进入,也同样会被浓重的阴气给伤到,不过本质上这些阴气只是自然弥漫,而不是刻意为伤人而存在。 根据这个情况来说,叶柏涵倒是越发确定,地宫应该确实是出现了问题。 否则的话,地宫的主人不会放任这些阴气这样自行扩散,却不好好利用起来。阴气本质上其实是阴灵气,是灵力的一种,不管是用来布阵还是守卫地宫,都是极有效果的。 而地宫中明明有浓郁的阴气,却没有相应的布置,足见其如此弥漫是一种意外。 不过即使仅仅只是如此弥漫的阴气,也不是完全都没有给一行人带来困扰。至少随着深入地宫,幻象的影响就慢慢体现出来了。 叶柏涵走在前面,走着走着,却突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道矮小的身影。阴气对人的神智似乎也有影响,所以在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没有察觉到不对,反而因为对方的出现而感到满心欣喜。 那矮小的老人转过身来,叶柏涵激动地就想要喊:“爷爷!”结果总算在冲上去之前感觉到了不对,神色一怔,沉神运气,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老人的身影。 明明是自己主动醒过来的,叶柏涵却感觉到了满胸的空虚和怅然若失。 想见他!好想见他!想跟他说说话,想知道爷爷现在好吗,是不是去投胎了但是他却并不能。 刚才那幻象勾起了叶柏涵内心最深的念想。可惜,到最后也只是幻梦一场。叶柏涵明白之后,不禁出现了些许怒气,虽然很快压制了下去,可是心里却怎么都不得劲儿。 然后他抬头,就看到韩定霜回头望着后面的人,而且举起了未出鞘的剑。 叶柏涵的四周,不少人都已经开始神态恍惚,然而同行的修士却还都没发现这一点。 韩定霜一副抬手就要把他们给强行敲醒的状态。 叶柏涵为之一愣,然后立刻喊道:“师兄先别动手!” 韩定霜愣了一下,却是又把剑放了下去。 别云生说道:“确实不能动手。这幻境唤起人心中最深的欲念和恐惧,如果贸然把人强行唤醒,可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被心魔所困,甚至有损修为。” 韩定霜听两人都这么说,就没什么动作了,只是站在了原地。 叶柏涵传音让后面跟随着且没有陷入幻境的修士们停下步子,原地打坐稳定心魂,他却开始出手念咒。 清心咒配合安置好的引魂香,很是费了一些功夫才把众人从幻境里面拉了回来。叶柏涵待到他们清醒之后,询问了一遍关于众人所看见的幻象内容,然后很快地判断出了这些幻境的内容。 这些幻象似乎要不就是濒死的幻境,要么就跟中招者曾经失去的亲人友人有关系。叶柏涵意识到之后,心中顿时一动,心里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这样一路前行,一直到了第一处分岔路口。叶柏涵根据地宫所设置的阵法判断了道路通往的方向,自己带人走了主道,却又分别指定了人手前往东西两条道路进行搜索。 地宫之中虽然阴气弥漫,但是总归还是有阵法和机关在镇守的。不过可能是因为地宫和天舟山的机关和阵法本身就一脉相承的关系,这一路倒是走得有惊无险。 这样一路到了一处殿堂,叶柏涵很快发现了一处阵法,却是按照五行变成的五音摄魂阵。 五音摄魂阵是九音观的镇派法阵之一,据说当年九音观的守山大阵就是高级版的五音摄魂阵,叫做九音鸣天阵。九音鸣天阵据说有九九八十一种变化,每种变化里又以五音组成九种法曲,九种法曲用处各有不同,既有以琴音形成剑气的物理攻击,也有针对神魂的之音。 五音摄魂阵只是简化版本,但是设置在这地宫之中,想要化解也不简单。 叶柏涵原本就擅长音攻,但是要破解这五音摄魂阵却并不容易。而他带来的人手之中也没有什么擅长音攻的修士,很难跟他形成配合,这就有点麻烦了。 好在虽然困难,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叶柏涵说道:“师兄,你带着大家在结阵,并点上法灯为我护法。待会儿万一我破阵失败,阵法可能会反过来攻击我们,大家要做好防御的准备。” 韩定霜说道:“好。” 然后叶柏涵就动手了。 大殿的四周有五个石台,分别放置着五种乐器。叶柏涵取出了自己的玉骨箜篌,拨出了第一个音。 那个音响起的一瞬间,五种乐器几乎紧随其后发出了嗡鸣,开始与箜篌相和。 叶柏涵顿时知道自己的第一步试探是成功了。 五种乐器彼此相和,如同在合奏一曲乐曲。叶柏涵凝神倾听,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音符。法阵奏响的自然是法乐,但是却不是单纯的法乐。 这乐声听起来轻灵无害,其实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杀人的乐曲。如果叶柏涵不是以五音叩门,而是直接强闯,五音摄魂阵直接就会化成杀阵,到时候即使过了这一关,恐怕也难免有所死伤。 而想要破阵,就要自这乐曲之中寻找那破阵的结点,然后在恰到好处的地方,以那缺漏的音符补上去。那五种乐器的每一个音都带着杀机,自然地护佑着整个阵眼,而唯有在缺漏的音节前后,才会出现一瞬间的空隙。 那空隙即是开启阵法的钥匙。 虽然过程艰难,但是叶柏涵还是成功地找到了需要补上音节的旋律,然而就在阵法解开的那一瞬间,那原本轻灵的乐曲却瞬间变得阴森可怖,而四周的阴气也猛然向着众人席卷而来。 第184章 阴气席卷而来的时候,韩定霜就反应极快地向着它凌空斩去。 剑有形而剑气无形,但是无形的剑气却生生劈开了同样无形的阴气,直接将之绞碎成了千丝万缕。 然而在那一瞬间,乐曲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的乐曲声比之前的还要阴沉许多,带着几乎撼动心神的凝重感。那音符几乎就像是化成了无数条有生命的丝线,极为迅疾却又精准地穿过每一个没有防备的空隙,试图把修士们拉入幽深黑暗的寂静世界。 叶柏涵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便也顾不上继续破阵,动手就开始划出一串音符,开始直接地与那音攻形成对抗。而随着他这样一反抗,阵法似乎也找到了敌人,主要的压力全部向他倾斜下来。 韩定霜见状,立刻动手开始动手试图破坏那一段音攻。只见他面无表情,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剑风却几乎形成残影。剑修对上这样的音攻法阵其实有着很大的劣势。如果只是对上音修,韩定霜只要击杀本体就行了,然而面对法阵的时候,这一招却不怎么好使。 他只是以剑气强抗,倒也能大致与法阵发出的攻击相抗,然而音攻无形无影,且无孔不入,总能找到缝隙溜进来,这就是剑修面对音攻技能的劣势了。 不过有韩定霜挡住了主要的琴风攻击,叶柏涵却终于可以动手进行下一轮的破阵了。他也顾不得凝神倾听乐曲——事实上,因为韩定霜与其它修士与九音摄魂阵的攻击对抗,叶柏涵已经很难摸准每一个音的位置。 不过既然摸不准,叶柏涵就不摸了。 他直接弹起了一首曲子。 不修音攻的修士们大多在这方面没什么造诣,只有寥寥几人在发现了,叶柏涵竟然直接弹起了与对面一样的曲子。唯一不同的,或许是叶柏涵对于曲子进行了细微的修改,虽然大致旋律相近,但是通过升调降调,个别音符的替换和节奏的调整,让整首曲子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模样。 虽然只是细节上的更改,但两首曲子给人的感觉已经有很大的不同。如果说法阵里传出的曲子让人感到沉闷和压抑,叶柏涵弹奏的曲子却有一种奇妙的流畅感,瞬间让人能缓过起来,而且感觉到了愉悦和舒畅。 叶柏涵弹奏的曲子一开始存在感还不强,但是随着时间过去,却慢慢一点一点压制住了阵法之中的合奏。 其实非要说起来,音攻虽然也能物理上对人造成伤害,其真正能造成的伤害并不是很大。它的主要攻击手段还是在于神魂方面的干扰。叶柏涵近年来修为虽然一直在进步,却远远还不到跟任何大能设置的法阵正面相抗的地步,大部分时候只能利用法器和技巧来破阵。 不过这一次的情况却又不同。 音攻虽然是法修的一种战斗技巧,但是核心还是在于乐曲本身。叶柏涵前世还活着的时候,在偶尔看过一两本关于音乐与心理学方面的书籍之后,曾经稍微关注过这方面的内容,甚至还关注和寻找过一些自杀音乐的曲谱,并想要从中寻找出这些音乐在心理学上的作用机制。 虽然他的研究并不深入,只是源于好奇心关注了那么一段时间,但是确实获取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这辈子开始以此作为攻击手段之后,他又重新整理和研究了一番各类杀伐摄魂之声的结构原理,虽不到娴熟透骨,但是至少也掌握了一些隐约的规则。 而对于音攻者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对于乐声本身的理解与控制能力。用声音来战斗跟用声音来表演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前者需要更灵活的变化和更强大的掌控能力,而为了能够更好地战斗,叶柏涵现在的水准与以前也是不可同日而言。而且比起一般纯粹只靠天赋和本能来学习的音修,他显然更有方法也更加能够系统化自己的能力。 叶柏涵本身的性格就充满了矛盾。一方面他极为理性,对什么都不执着,总是能强迫自己选择“正确”和“合适”的道路,这种性格好听点叫做随遇而安,但是你要说他冷漠也可以。 世上的人,谁都会有那么一点执着,一点舍不得和求不得,所以没有这一点执念的人,就显得格外冷漠。 但是另一方面,叶柏涵又显得极为感性。他听花开花落,对谁都都很有耐性,也会为别人流泪,愿意在别人需要的时候出手助人——当然,是在自己认可的范围内。 这种矛盾的性格让他既拥有艺术上的天赋,又拥有理性化的思维,所以往往在许多方面都能展现出过人的学习能力和感悟能力。 任何其它形态的法阵叶柏涵都未必能够正面对抗,但是音攻的对战却巧妙避开了叶柏涵修为上面的劣势,把他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逻辑思维和天赋本能互相协作,让他在那一瞬间表现出了远超出自身修为的能力,进而直接正面压制了五音摄魂阵。 而随着阵法被破,阴气猛然发出一声呼啸,随后整个大殿都微微一震,然后就见阵法中央出现了一条地道。 由于阵法被叶柏涵引动,自主开始排斥和驱逐阴气,阴气便随着阵法的开启纷纷退入了地道之中,想来会在下一关继续等候众人。 这一阵斗法实在是耗费了叶柏涵太多的体力和精力,所以他站起来的时候竟然有些腿软,差点跌倒。韩定霜伸手就把他抱在了怀里,然后心里一动。 近几年叶柏涵年纪大了,也不会随便再往他怀里扑了。虽说他也觉得长大了这是必然的结果,可是还是觉得有点失落。 韩定霜想起那时候师父把他单独叫去说的话。 他其实没弄懂师父到底在说什么,不过大概就是让他在师弟修行有成之前,不要跟叶柏涵太亲密了。韩定霜大致明白师父是在说双修的事情,他也往这方面想过,不过叶柏涵没表现这方面的意思,韩定霜也没敢把话题往这边引。 他怕被叶柏涵讨厌。 不过此时抱扶了一把叶柏涵,韩定霜忍不住就多抱了一会儿。叶柏涵年龄虽然长了不少,但是还没有完全长成,身上带着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青涩感,韩定霜抱他的时候,总觉得他比幼年时候也没有结实到哪里去,总带着一股仿佛稍稍用力就会捏碎的脆弱感觉。 韩定霜知道那只是错觉。 叶柏涵站稳之后,稍微运了一下功,回复了点体力和灵力,便说道:“师兄,没事了。” 韩定霜停顿了一下,才不是很甘愿地放开了手。 叶柏涵想要进入地道,手下的修士却不能让耗力过度,明显还没恢复过来的他走在前头,纷纷把他护在后面。叶柏涵便跟随在一队修士后面进了地道——韩定霜护在他身边。 这样进了地道之后,周围的景象突然就一变。 “又是幻境。” 前面的修士提醒道。 他们看到的幻境是一片幽深黑暗的森林,天空中还有一轮带着些许嫣红色如同染血的月亮悬挂着,看上去就不像是地宫中原本的景象。 叶柏涵试图让几人动手破除幻象,但是却没有成功。有经验的修士一番检查之后,对叶柏涵说道:“这不是幻阵或者术,反而像是谁的领域。” 叶柏涵听了之后,便不再让人费力破阵,而是带人往前走去。 这样一路穿过森林,来到了一座小村庄,叶柏涵等人便闻到了扑面而来的一阵血腥气,就知道前面应该是一道关卡了。 叶柏涵做好了心理准备,让人结阵前行,结果走到近前的时候,却并没有遇到袭击,反而看到了遍布整个村庄的无数尸体。 村庄之中如同死一般地静寂,仿佛根本没有了活人。叶柏涵虽然知道这都是幻象,却也觉得这一幕过于残忍了。 防备着地面上的尸体突然跳起来,叶柏涵等人始终以严密的阵型前进。 只是当叶柏涵等人慢慢走近村子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声音。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在这个没有活人的村庄之中显得颇有一些惊悚,叶柏涵分辨了一下,觉得是个小女孩的哭声。 虽然是在幻境之中,但是叶柏涵觉得这场景应该是有其意义的,所以一群人很快接近了哭声传来的屋子。 屋里黑暗一片,等到众人走近了,哭声却开始消失不见。但是叶柏涵十分确定哭声是从这个地方传来的。他查看屋内四周情形,然后皱紧了眉头。 屋子里有不止一具的尸体。 一位中年农夫和农夫,似乎都是被刺穿胸腹而死的。而地上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和十一二岁的男童,都着身体,身上满是刺目的血痕,几乎让人可以想象他们身上发生过的事情。 队伍中几位年长正直的修士忍不住便都皱了皱眉头。 叶柏涵说道:“应该还有人在我们搜一搜。” 然而话音刚落,他身后的石钢之中便猛然窜出一条人影,手上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猛然就向着叶柏涵的头顶砸去。 第185章 那一道幻影奇快无比,可是韩定霜的动作也一点都不慢,扬剑就向着那道影子直劈而去。 那影子根本就是一道幻象,所以在一瞬间就直接被劈散了。不过在那幻影被劈散的一瞬间,叶柏涵却看清了那幻影的大致样貌。 那是一个女孩。 一个怎么看都十分狼狈,穿着破旧麻布衣的普通女孩。 不过那速度那力量,可不像是普通的女孩子。在叶柏涵的视野之中,女孩的幻影甚至直接带动了阴气的流向,引得整个幻境因为她的动作而颤抖。 她就算不是地宫的主人恐怕也跟这地宫有着十分紧密的关系。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叶柏涵心中一动,可惜女孩的幻象已经被打散。 幻象被打散之后,整个村落的环境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因为地上的尸体突然都开始动弹,慢慢爬了起来。 简直是一出仙道版的生化危机。 修士们顿时都开始戒备起来。 别说幻象不伤人,这些幻象本身的构成是阴气,而任何种类的灵力都是这天下道法的基础,从这个角度来看,幻术的杀伤力固然不强,却也能瞬间转化成阴诡的邪门道术,端看这幻象的制造者有没有这个能力罢了。 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恐怕是有的。 然而出人意料,那些爬起来的尸首却没有攻击叶柏涵一行人,而是一个又一个地开始四处晃荡,发出了嘶哑而难听的声音。 他们似乎都在呼唤同一个人,一个叫“月儿”的女孩。 月儿你在哪里 月儿我好疼啊 月儿为什么抛下我们无数声的月儿,几乎在那苍茫而荒凉的夜空下形成了和声,在这寂静没有任何其它声音的夜里,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叶柏涵眉头微皱,本能地觉得这声月儿跟那个被斩碎的残影应该有所联系。 这个时候他就有些埋怨城主没有把所有事情给自己说清楚了。他对于九音观主的生平经历和人际往来都不清楚,所以此时也不太清楚这一场环境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因果。 真麻烦。这个叫月儿的女孩跟九音观主有关系吗?又或者九音观主的名字里面有月这个字吗? 叶柏涵对此一无所知,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不过他也就纠结了一下子就想通了。城主就算与九音观主是故交,也未必就对对方的生平了如指掌。他唯一可以确定能从对方那里获取的消息,无非是九音观主姓名之中是否有个月字,以此来判断那女孩与九音观主的关系。 但事实上即使确认了九音观主与女孩的关系,对于破解这个幻境恐怕也未必会有太大的帮助。根据他目前所知,九音观主本是因为看不破生死关才会激发心魔,而这对于叶柏涵来说已经是最有用的东西了。 如果那女孩真的是九音观主的化身,那么这幻境必然跟她的劫数有关。 只要确定幻境本身的核心,身份姓名什么的反而成了其次。 幻境之中,那些活尸都还在吼叫着女孩的名字,但是叶柏涵却没有继续看上去,而是转身就走向了刚才的屋子。 屋子是女孩一开始潜伏的地方,叶柏涵判断很可能是“月儿”的家。屋里原来还有几具尸首,模样与外面的活尸并不同叶柏涵想知道它们是否有什么不同的变化。 结果进屋之后,他果然发现了不同。 这几具尸首之中,那农夫和农妇看上去都比外面的活尸鲜活许多,但是却同样眼神浑浊,神态呆滞。那农妇的眼中甚至流淌下两行血泪,看上去简直触目惊心。 叶柏涵出现的时候,她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叶柏涵,倒是让他很是惊落一身寒毛。 但是即使外表看上去更像活人一些,她的神态动作却没有什么差别,而就连说出口的话也异曲同工:“月儿为什么你为什么一个人逃了” 真正有所不同的其实是蜷缩在地上的两个孩子。 那小一点的男孩反应与成人虽然大不相同,但是总体上来说也是重复的,只是一直哭着叫道:“二姐我好难过我好痛二姐救救我” 不同的是同样赤着身子的少女。 她抱着男孩,低着头,同样满身干涸的血色,皮肤苍白发青,可是姿态却格外不同。她的手轻轻拍着男孩的背,抚慰着他,说道:“不疼了阿青不疼了。” 叶柏涵走近了之后,她甚至回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看到这一群修士的时候,少女本能地绷紧了身体,僵硬着露出了恐惧的神态,仿佛她并非是一具活尸,却是一个真正的,受过欺凌的女孩。 但是分明眼中还带着畏惧的她却突然伸手就挡在了男孩的面前,完全是一副保护者的姿态,虽然面目发青,头发凌乱,衣衫破碎,却如同一尊女武神。 那一瞬间,不管是谁也都意识到了这个活尸女孩不同寻常。 叶柏涵手下的修士想要上前,却被叶柏涵阻止。叶柏涵跟女孩维持了一段距离,然后开口问道:“小妹妹,这个村子发生了什么事?” 他假装自己根本不是在一个幻境里面,而是来到了一个刚刚遭受了屠杀的村子。他表现得真的就像经过一个荒村的修士,询问起了残存的死魂具体的情况。 这情景其实是相当违和的,因为就算是修士也不会真的去问一个活尸什么问题。修士们自然清楚这女孩并非是真正的活尸,但是除此之外,她看上去分明就是一具尸体的模样。 也就是说,不管内部支撑着她进行活动的意念是什么,至少在这个幻境之中,她的身份是一具尸体。 好在,女孩也并不曾意识到叶柏涵这一个行为的异常,又或者叶柏涵又恰到好处地抓住了那一缕意愿的核心,选择了一个被期待的态度。 所以,女孩紧绷的身体在许久的僵硬之后慢慢放松了下来,然后对叶柏涵说道:“大家都死了坏人来了,杀了所有人,除了妹妹。” 她的脸上带着些许茫然,语气却温柔得如同天使一般,笑着说道:“我把妹妹藏了起来只有她活了下来。” 这个用词很奇怪。 她说“只有”,仿佛是对只有妹妹活下来这一个事实感到了埋怨与不满一样。可是她脸上的表情那样温柔,完全看不到丝毫的怨恨。虽然已经是一具尸体,但是她青灰的肤色却如同珍珠一样无瑕,那显然是经过幻境异化的相貌。 她与周围其它人都有些格格不入。那些村人看上去就是普通的村人,肤色粗糙,相貌平庸,死亡后带了属于尸体的狰狞和丑陋。 女孩的模样虽然也带着尸体的一些特征,但却没有尸体的丑陋。相反,她美丽得不像一个偏远村落的凡人少女,叶柏涵注意到她之前的时候身体上还有着明显的血痕,而在开始与他们说话的时候,她身上的血痕已经在慢慢淡去。 她已经是尸体,伤痕只会固化变成永恒的印记,哪有可能还会淡化痊愈?如果是现实中,叶柏涵可能觉得这女孩的身份体质不同寻常,但是此时既然清楚这一切只是个幻境意象,他也不会傻到去猜测一个幻境之中的表象内部是什么样的构造。 这根本就不重要,甚至她根本不需要任何构造。 重要的是,制造出这个意象的人到底想表达的是什么?叶柏涵努力地试着分析眼前所见到的景象。他因为天生真灵眼,神魂异常强大,所以对于阴气流动的情况也越发敏感。 然而通过感知周围阴气的情况,他很快做出了判断。 他对那少女问道:“你有什么想要人帮忙完成的遗愿吗?” 少女楞了一下,半晌才说道:“我” 然后她突然捂住了脸,说道:“我想活过来!我想活下去啊!” 她那突然的喊叫让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叶柏涵却并没有因此一惊一乍,反而说道:“你确定了你的愿望是这一个?” 少女停顿了一下,却见叶柏涵把她怀里正在哭泣的小活尸给提了起来,让她看清楚那孩子的模样,少女瞳孔猛然微缩了一下,才说道:“我的愿望是让这孩子好好活下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每一个字似乎都发声得极为艰难,甚至还隐隐在整个幻境之中形成了回音。 修士们纷纷都发现了不对,却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变化。 叶柏涵却还在继续着自己的提问:“‘你’的愿望是哪一个,你自己要想清楚。” 正常情况下,女孩应该至少会追问能不能两个愿望都实现,但偏偏叶柏涵的问题却似乎触动了某一个机关,让女孩整个人都陷入了狂乱之中。 她开始不停地重复着两个答案:“活下去”“救救弟弟”那种狂乱的姿态非常明显,甚至有如精神分裂成了两个人。 终于到最后一刻,女孩的模样变得狰狞,仿佛无法承受一般,连模样都开始扭曲扩散,带动整个幻境都开始晃动。 修士们顿时都为之一惊,迅速开始列阵。 第185章 那一道幻影奇快无比,可是韩定霜的动作也一点都不慢,扬剑就向着那道影子直劈而去。 那影子根本就是一道幻象,所以在一瞬间就直接被劈散了。不过在那幻影被劈散的一瞬间,叶柏涵却看清了那幻影的大致样貌。 那是一个女孩。 一个怎么看都十分狼狈,穿着破旧麻布衣的普通女孩。 不过那速度那力量,可不像是普通的女孩子。在叶柏涵的视野之中,女孩的幻影甚至直接带动了阴气的流向,引得整个幻境因为她的动作而颤抖。 她就算不是地宫的主人恐怕也跟这地宫有着十分紧密的关系。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叶柏涵心中一动,可惜女孩的幻象已经被打散。 幻象被打散之后,整个村落的环境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因为地上的尸体突然都开始动弹,慢慢爬了起来。 简直是一出仙道版的生化危机。 修士们顿时都开始戒备起来。 别说幻象不伤人,这些幻象本身的构成是阴气,而任何种类的灵力都是这天下道法的基础,从这个角度来看,幻术的杀伤力固然不强,却也能瞬间转化成阴诡的邪门道术,端看这幻象的制造者有没有这个能力罢了。 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恐怕是有的。 然而出人意料,那些爬起来的尸首却没有攻击叶柏涵一行人,而是一个又一个地开始四处晃荡,发出了嘶哑而难听的声音。 他们似乎都在呼唤同一个人,一个叫“月儿”的女孩。 月儿你在哪里 月儿我好疼啊 月儿为什么抛下我们无数声的月儿,几乎在那苍茫而荒凉的夜空下形成了和声,在这寂静没有任何其它声音的夜里,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叶柏涵眉头微皱,本能地觉得这声月儿跟那个被斩碎的残影应该有所联系。 这个时候他就有些埋怨城主没有把所有事情给自己说清楚了。他对于九音观主的生平经历和人际往来都不清楚,所以此时也不太清楚这一场环境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因果。 真麻烦。这个叫月儿的女孩跟九音观主有关系吗?又或者九音观主的名字里面有月这个字吗? 叶柏涵对此一无所知,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不过他也就纠结了一下子就想通了。城主就算与九音观主是故交,也未必就对对方的生平了如指掌。他唯一可以确定能从对方那里获取的消息,无非是九音观主姓名之中是否有个月字,以此来判断那女孩与九音观主的关系。 但事实上即使确认了九音观主与女孩的关系,对于破解这个幻境恐怕也未必会有太大的帮助。根据他目前所知,九音观主本是因为看不破生死关才会激发心魔,而这对于叶柏涵来说已经是最有用的东西了。 如果那女孩真的是九音观主的化身,那么这幻境必然跟她的劫数有关。 只要确定幻境本身的核心,身份姓名什么的反而成了其次。 幻境之中,那些活尸都还在吼叫着女孩的名字,但是叶柏涵却没有继续看上去,而是转身就走向了刚才的屋子。 屋子是女孩一开始潜伏的地方,叶柏涵判断很可能是“月儿”的家。屋里原来还有几具尸首,模样与外面的活尸并不同叶柏涵想知道它们是否有什么不同的变化。 结果进屋之后,他果然发现了不同。 这几具尸首之中,那农夫和农妇看上去都比外面的活尸鲜活许多,但是却同样眼神浑浊,神态呆滞。那农妇的眼中甚至流淌下两行血泪,看上去简直触目惊心。 叶柏涵出现的时候,她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叶柏涵,倒是让他很是惊落一身寒毛。 但是即使外表看上去更像活人一些,她的神态动作却没有什么差别,而就连说出口的话也异曲同工:“月儿为什么你为什么一个人逃了” 真正有所不同的其实是蜷缩在地上的两个孩子。 那小一点的男孩反应与成人虽然大不相同,但是总体上来说也是重复的,只是一直哭着叫道:“二姐我好难过我好痛二姐救救我” 不同的是同样赤着身子的少女。 她抱着男孩,低着头,同样满身干涸的血色,皮肤苍白发青,可是姿态却格外不同。她的手轻轻拍着男孩的背,抚慰着他,说道:“不疼了阿青不疼了。” 叶柏涵走近了之后,她甚至回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看到这一群修士的时候,少女本能地绷紧了身体,僵硬着露出了恐惧的神态,仿佛她并非是一具活尸,却是一个真正的,受过欺凌的女孩。 但是分明眼中还带着畏惧的她却突然伸手就挡在了男孩的面前,完全是一副保护者的姿态,虽然面目发青,头发凌乱,衣衫破碎,却如同一尊女武神。 那一瞬间,不管是谁也都意识到了这个活尸女孩不同寻常。 叶柏涵手下的修士想要上前,却被叶柏涵阻止。叶柏涵跟女孩维持了一段距离,然后开口问道:“小妹妹,这个村子发生了什么事?” 他假装自己根本不是在一个幻境里面,而是来到了一个刚刚遭受了屠杀的村子。他表现得真的就像经过一个荒村的修士,询问起了残存的死魂具体的情况。 这情景其实是相当违和的,因为就算是修士也不会真的去问一个活尸什么问题。修士们自然清楚这女孩并非是真正的活尸,但是除此之外,她看上去分明就是一具尸体的模样。 也就是说,不管内部支撑着她进行活动的意念是什么,至少在这个幻境之中,她的身份是一具尸体。 好在,女孩也并不曾意识到叶柏涵这一个行为的异常,又或者叶柏涵又恰到好处地抓住了那一缕意愿的核心,选择了一个被期待的态度。 所以,女孩紧绷的身体在许久的僵硬之后慢慢放松了下来,然后对叶柏涵说道:“大家都死了坏人来了,杀了所有人,除了妹妹。” 她的脸上带着些许茫然,语气却温柔得如同天使一般,笑着说道:“我把妹妹藏了起来只有她活了下来。” 这个用词很奇怪。 她说“只有”,仿佛是对只有妹妹活下来这一个事实感到了埋怨与不满一样。可是她脸上的表情那样温柔,完全看不到丝毫的怨恨。虽然已经是一具尸体,但是她青灰的肤色却如同珍珠一样无瑕,那显然是经过幻境异化的相貌。 她与周围其它人都有些格格不入。那些村人看上去就是普通的村人,肤色粗糙,相貌平庸,死亡后带了属于尸体的狰狞和丑陋。 女孩的模样虽然也带着尸体的一些特征,但却没有尸体的丑陋。相反,她美丽得不像一个偏远村落的凡人少女,叶柏涵注意到她之前的时候身体上还有着明显的血痕,而在开始与他们说话的时候,她身上的血痕已经在慢慢淡去。 她已经是尸体,伤痕只会固化变成永恒的印记,哪有可能还会淡化痊愈?如果是现实中,叶柏涵可能觉得这女孩的身份体质不同寻常,但是此时既然清楚这一切只是个幻境意象,他也不会傻到去猜测一个幻境之中的表象内部是什么样的构造。 这根本就不重要,甚至她根本不需要任何构造。 重要的是,制造出这个意象的人到底想表达的是什么?叶柏涵努力地试着分析眼前所见到的景象。他因为天生真灵眼,神魂异常强大,所以对于阴气流动的情况也越发敏感。 然而通过感知周围阴气的情况,他很快做出了判断。 他对那少女问道:“你有什么想要人帮忙完成的遗愿吗?” 少女楞了一下,半晌才说道:“我” 然后她突然捂住了脸,说道:“我想活过来!我想活下去啊!” 她那突然的喊叫让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叶柏涵却并没有因此一惊一乍,反而说道:“你确定了你的愿望是这一个?” 少女停顿了一下,却见叶柏涵把她怀里正在哭泣的小活尸给提了起来,让她看清楚那孩子的模样,少女瞳孔猛然微缩了一下,才说道:“我的愿望是让这孩子好好活下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每一个字似乎都发声得极为艰难,甚至还隐隐在整个幻境之中形成了回音。 修士们纷纷都发现了不对,却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变化。 叶柏涵却还在继续着自己的提问:“‘你’的愿望是哪一个,你自己要想清楚。” 正常情况下,女孩应该至少会追问能不能两个愿望都实现,但偏偏叶柏涵的问题却似乎触动了某一个机关,让女孩整个人都陷入了狂乱之中。 她开始不停地重复着两个答案:“活下去”“救救弟弟”那种狂乱的姿态非常明显,甚至有如精神分裂成了两个人。 终于到最后一刻,女孩的模样变得狰狞,仿佛无法承受一般,连模样都开始扭曲扩散,带动整个幻境都开始晃动。 修士们顿时都为之一惊,迅速开始列阵。 第186章 叶柏涵虽然也吃了一惊,却很快镇定下来,并没有过度惊慌,反而大声喊道:“停下来!你不希望她变成不属于她的丑陋模样!” 他这样喊了两遍之后,幻境的变化竟然奇异般地真的静止了下来。 韩定霜皱了皱眉,并不非常清楚这变化意味着什么,却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了叶柏涵的左近,确保万一出现问题,自己能够以一切手段来保护叶柏涵。 但事实上,情况与他想象的大有不同。 叶柏涵之前就在判断被害的姐姐和被藏起来的妹妹之中到底哪个才是真正地宫主人的残像,但是即使通过阴气的流向来判断,这一点也非常难以判断。 两人的影像都是阴气的凝结体,妹妹的影像被一击而散,而姐姐的意象又是已死之人。阴气在她们身上,是处于由外向内流动的景象,也就是说,两者都是受外部意念所操控的。 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幻境的源头。 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能保证她们的身份与幻境主人无关。妹妹那几乎不属于凡人的敏捷身手暂且不说,姐姐那被过多修饰的容貌也是疑点。 少女的相貌也算清秀,但是绝对不到能够迷惑修士的地步。所以叶柏涵略微思索了幻境之中她被刻意美化的理由是什么而撇除各种复杂的可能性,最大的可能其实是少女在幻境主人潜意识之中的姿态便是被如此美化的。 这样就可以解释这一切的违和感是为何会出现了。 幻境主人美化少女的原因应该不是因为自恋,否则她大可将少女幻化成倾国倾城的美人,而非这种明显能看出违和,却又脱不开原本村姑轮廓的样子。这位姐姐在地宫主人的记忆中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就算不是这般模样,至少也应该有一个原型。 如果她不是幻境主人,那么她妹妹是幻境主人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固然有两者都不是的可能性,但是若是幻境主人自己不在境中,制造出这样一段不相干的环境就全无意义了。所以叶柏涵认为,制造这个环境的某人,必定还是有把自己的意念投射在某个角色身上的。 但是不管如何投射,叶柏涵也不会忘记,幻境中的一切永远都是体现的幻境主人本身的意志,而非他们幻化出来人物的真实想法。 所以叶柏涵询问着少女的愿望时,其实就是想要从对方的回答之中窥探出真正操控幻境的意念以及它真实的身份。 少女回答活下去的时候叶柏涵心中一动,立刻将之与九音观主的心魔联系了起来。但是少女转口又说希望救救弟弟,倒是让叶柏涵为之一愣。 他脑子转得很快,逻辑也很清楚,虽然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是幻境的意识跟少女的本愿产生了冲突,但是很快就意识到这只是幻象,不存在本愿。无论少女表现出来的是什么,那都是幻境主人一个人的意志。 所以这矛盾性更可能是幻境主人对于少女本身愿望的不确定。 也就是说,不管少女回答了什么,都可能不是本人真正的愿望,却是幻象主人觉得她应该有的愿望。 这样一来,情况就很清楚了。 这幻境里的一切都说得清楚了。 月儿就是幻境主人,幼年时她家住的村庄被屠戮,姐姐和弟弟都被杀人者凌虐,唯有她被姐姐藏到米缸之中活了下来。这个过程之中,一个小女孩自然是做不了什么的,但是做不了,跟全然不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眼看着重要的家人被杀害,被凌虐致死,月儿即使什么也做不了,却至少可以冲出来拼命阻拦,哪怕只是选择与至亲同生共死。 但是她没有那么做。 这其实不是错误。也许那一刻她只是吓到不能动,也许只是求生的本能战胜了一切。渴求活下去,本来就是一个人天然具备的权力。 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所以才有这一幕幻境,而这就是心魔的真正模样。漫山遍野呼唤着月儿的声音,是她对于只有自己活下来的罪恶感。被屠戮的村人,无论怎么想怨恨都应该向着凶手而去,而不会针对唯一活下来了的小女孩,想不开的是月儿自己。 所以作为“姐姐”存在的少女,形象才这样美丽,愿望才这样矛盾。 亲手把“月儿”藏进米缸的姐姐,即使被凌虐致死也没有透露丝毫妹妹的信息甚至,在那种情况下,她还有可能用自己的痛苦和死亡掩护了妹妹。 她是唯一一个月儿无法认为在怨恨自己的人,因为那是对于牺牲自己掩护了妹妹的姐姐的一种侮辱。 但是即使如此,罪恶感也不会减少一分。想来心魔成长的过程之中,姐姐的死在其中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对方牺牲性命保护自己,自己却眼睁睁看着对方被凌虐致死而见死不救。 对有良知的人,这是几乎可以灭顶的绝望认知。 想必九音观主一定有很多次反复在思考自己的姐姐是否曾经憎恨过自己,但是她本人也无法得出结论。生者无法知道死者的想法,但是越是如此,往往这份疑惑越容易成为执念。 明白这一点之后,叶柏涵便有了一个大概的破境思路。 此幻境并不难破,他甚至有好几个策略可以选择。叶柏涵进入幻境之后,就一直在观察这幻境的情况,最后根据阴气的流向和幻象的状态判断出这不是一个术法幻阵而是一个领域幻阵。 不但如此,这也不是一个神魂幻阵,而是一个元灵幻阵。 这天下的术法千千万,幻阵的种类也大有不同。但是大致上可以根据幻阵的性质,将之分成几类。 若以本身的机构来分类,幻阵可以被分成术法幻阵和领域幻阵。 由人以特殊的法器配合色,味,形,声而设计出来的法阵,叫做术法幻阵。这种法阵能将人拉入幻境之中,但是能够形成的变化和幻境一般都是预设的,会根据陷入者本身的意识而有一定的变化,却不会出现超出预设好的范围。如果有人操控会强大不少,但威力从一开始就是固定了的。好处是,修为较低的修士也可以发挥出不小的威力,来对付强大的敌人。 而纯粹只是由修士以灵力来凭空造出的幻阵,则是领域幻阵。领域幻阵完全是由修士的意念来操控,他们希望幻境有什么样的变化,就能有什么的变化。领域法阵需要强大的灵力和神魂力量,对敌的威力却不大,限制的意义大于战斗。 如果以法阵迷惑人的方式来分类,则可以分成神魂幻阵和元灵幻阵。 神魂幻阵迷惑神魂,让人产生幻觉。而元灵幻阵则直接以灵力形成幻象,欺骗视觉。 叶柏涵他们正在经历的法阵,并不存在什么攻击,防御,或者惑人心魂的功效,显现出来的景象也与他们的自身意识并没有相干性,显然并不是一个有固定引导性的术法幻阵。而根据幻阵出现的人物的反应,看上去与地宫主人的关系显然更加密切,因此叶柏涵判断它是一个领域幻阵。 而除此之外,一众修士并没有失散,还一直聚集在一起,且没有被各自拉入幻境之中,加上那女童的幻象甚至还可以直接用兵刃击溃,以及叶柏涵对于灵力流动的观察,也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元灵幻阵。 神魂幻阵考验的是神魂与意志,而元灵幻阵却真正展现了力量。 领域和元灵的组合,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是这两个阵法的结合明显证实了这位地宫主人非常之强,而且很可能已经处于不太清醒的状态。 好处则是,缺乏攻击性的领域法阵危险性并不强,只要叶柏涵等人不要特意去踩雷,幻阵也不会主动进行攻击。而元灵法阵强则强矣,却不像神魂幻阵那样变幻莫测,可以通过多种手段找漏洞甚至制造漏洞脱出。哪怕真的搜寻不到漏洞,只要具备一定的力量,也可以进行强破。 这也是叶柏涵破阵的思路之一。 他目前想到的破阵思路之中,最简单也最笨的方法,就是强行以力破巧。当然,这个以力破巧也不是真的硬抗,还是需要少许技巧的。比如说,以法器或者术法的手段从周围大量抽取阴灵气,制造幻境的空洞,然后趁机破出幻境。又或者从阴气的流动方向一直前进,直到找到意念来源,切断两者之间的关联,就可以破开幻境。 这方法费力,但不费脑,也是最为简单直白的方式,属于下策。 在那之上,当然也有中策。自己也已经失去控制幻境能力的九音观主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完全被放纵后的幻境本身是依靠幻境主人的潜意识在支持,潜意识缺乏基本的道理,却仍旧存在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渴望。只要破坏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就直接可以破坏掉幻境主人的执念,也能毁掉幻境。 这个方法虽然残酷,却是极为快速和有效的。心理战向来就是叶柏涵最为擅长的内容。 他看着那个好不容易由狰狞的表情慢慢回复到安宁,抱着活尸男孩一脸茫然的少女,半晌没有说话。 有下策中策,当然也就还有上策。 但是他并不知道,所谓的上策算不算是真正的上策。 或许这被他认为是上策的做法,才是真正的下下策才对。 韩定霜见他半晌都在发呆,便开口叫道:“师弟?” 叶柏涵深深呼出一口气,却是笑了起来,说道:“我准备破阵了。情况可能比较麻烦,大家结阵,师兄你做好阵法反扑的准备。” 第186章 叶柏涵虽然也吃了一惊,却很快镇定下来,并没有过度惊慌,反而大声喊道:“停下来!你不希望她变成不属于她的丑陋模样!” 他这样喊了两遍之后,幻境的变化竟然奇异般地真的静止了下来。 韩定霜皱了皱眉,并不非常清楚这变化意味着什么,却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了叶柏涵的左近,确保万一出现问题,自己能够以一切手段来保护叶柏涵。 但事实上,情况与他想象的大有不同。 叶柏涵之前就在判断被害的姐姐和被藏起来的妹妹之中到底哪个才是真正地宫主人的残像,但是即使通过阴气的流向来判断,这一点也非常难以判断。 两人的影像都是阴气的凝结体,妹妹的影像被一击而散,而姐姐的意象又是已死之人。阴气在她们身上,是处于由外向内流动的景象,也就是说,两者都是受外部意念所操控的。 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幻境的源头。 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能保证她们的身份与幻境主人无关。妹妹那几乎不属于凡人的敏捷身手暂且不说,姐姐那被过多修饰的容貌也是疑点。 少女的相貌也算清秀,但是绝对不到能够迷惑修士的地步。所以叶柏涵略微思索了幻境之中她被刻意美化的理由是什么而撇除各种复杂的可能性,最大的可能其实是少女在幻境主人潜意识之中的姿态便是被如此美化的。 这样就可以解释这一切的违和感是为何会出现了。 幻境主人美化少女的原因应该不是因为自恋,否则她大可将少女幻化成倾国倾城的美人,而非这种明显能看出违和,却又脱不开原本村姑轮廓的样子。这位姐姐在地宫主人的记忆中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就算不是这般模样,至少也应该有一个原型。 如果她不是幻境主人,那么她妹妹是幻境主人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固然有两者都不是的可能性,但是若是幻境主人自己不在境中,制造出这样一段不相干的环境就全无意义了。所以叶柏涵认为,制造这个环境的某人,必定还是有把自己的意念投射在某个角色身上的。 但是不管如何投射,叶柏涵也不会忘记,幻境中的一切永远都是体现的幻境主人本身的意志,而非他们幻化出来人物的真实想法。 所以叶柏涵询问着少女的愿望时,其实就是想要从对方的回答之中窥探出真正操控幻境的意念以及它真实的身份。 少女回答活下去的时候叶柏涵心中一动,立刻将之与九音观主的心魔联系了起来。但是少女转口又说希望救救弟弟,倒是让叶柏涵为之一愣。 他脑子转得很快,逻辑也很清楚,虽然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是幻境的意识跟少女的本愿产生了冲突,但是很快就意识到这只是幻象,不存在本愿。无论少女表现出来的是什么,那都是幻境主人一个人的意志。 所以这矛盾性更可能是幻境主人对于少女本身愿望的不确定。 也就是说,不管少女回答了什么,都可能不是本人真正的愿望,却是幻象主人觉得她应该有的愿望。 这样一来,情况就很清楚了。 这幻境里的一切都说得清楚了。 月儿就是幻境主人,幼年时她家住的村庄被屠戮,姐姐和弟弟都被杀人者凌虐,唯有她被姐姐藏到米缸之中活了下来。这个过程之中,一个小女孩自然是做不了什么的,但是做不了,跟全然不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眼看着重要的家人被杀害,被凌虐致死,月儿即使什么也做不了,却至少可以冲出来拼命阻拦,哪怕只是选择与至亲同生共死。 但是她没有那么做。 这其实不是错误。也许那一刻她只是吓到不能动,也许只是求生的本能战胜了一切。渴求活下去,本来就是一个人天然具备的权力。 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所以才有这一幕幻境,而这就是心魔的真正模样。漫山遍野呼唤着月儿的声音,是她对于只有自己活下来的罪恶感。被屠戮的村人,无论怎么想怨恨都应该向着凶手而去,而不会针对唯一活下来了的小女孩,想不开的是月儿自己。 所以作为“姐姐”存在的少女,形象才这样美丽,愿望才这样矛盾。 亲手把“月儿”藏进米缸的姐姐,即使被凌虐致死也没有透露丝毫妹妹的信息甚至,在那种情况下,她还有可能用自己的痛苦和死亡掩护了妹妹。 她是唯一一个月儿无法认为在怨恨自己的人,因为那是对于牺牲自己掩护了妹妹的姐姐的一种侮辱。 但是即使如此,罪恶感也不会减少一分。想来心魔成长的过程之中,姐姐的死在其中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对方牺牲性命保护自己,自己却眼睁睁看着对方被凌虐致死而见死不救。 对有良知的人,这是几乎可以灭顶的绝望认知。 想必九音观主一定有很多次反复在思考自己的姐姐是否曾经憎恨过自己,但是她本人也无法得出结论。生者无法知道死者的想法,但是越是如此,往往这份疑惑越容易成为执念。 明白这一点之后,叶柏涵便有了一个大概的破境思路。 此幻境并不难破,他甚至有好几个策略可以选择。叶柏涵进入幻境之后,就一直在观察这幻境的情况,最后根据阴气的流向和幻象的状态判断出这不是一个术法幻阵而是一个领域幻阵。 不但如此,这也不是一个神魂幻阵,而是一个元灵幻阵。 这天下的术法千千万,幻阵的种类也大有不同。但是大致上可以根据幻阵的性质,将之分成几类。 若以本身的机构来分类,幻阵可以被分成术法幻阵和领域幻阵。 由人以特殊的法器配合色,味,形,声而设计出来的法阵,叫做术法幻阵。这种法阵能将人拉入幻境之中,但是能够形成的变化和幻境一般都是预设的,会根据陷入者本身的意识而有一定的变化,却不会出现超出预设好的范围。如果有人操控会强大不少,但威力从一开始就是固定了的。好处是,修为较低的修士也可以发挥出不小的威力,来对付强大的敌人。 而纯粹只是由修士以灵力来凭空造出的幻阵,则是领域幻阵。领域幻阵完全是由修士的意念来操控,他们希望幻境有什么样的变化,就能有什么的变化。领域法阵需要强大的灵力和神魂力量,对敌的威力却不大,限制的意义大于战斗。 如果以法阵迷惑人的方式来分类,则可以分成神魂幻阵和元灵幻阵。 神魂幻阵迷惑神魂,让人产生幻觉。而元灵幻阵则直接以灵力形成幻象,欺骗视觉。 叶柏涵他们正在经历的法阵,并不存在什么攻击,防御,或者惑人心魂的功效,显现出来的景象也与他们的自身意识并没有相干性,显然并不是一个有固定引导性的术法幻阵。而根据幻阵出现的人物的反应,看上去与地宫主人的关系显然更加密切,因此叶柏涵判断它是一个领域幻阵。 而除此之外,一众修士并没有失散,还一直聚集在一起,且没有被各自拉入幻境之中,加上那女童的幻象甚至还可以直接用兵刃击溃,以及叶柏涵对于灵力流动的观察,也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元灵幻阵。 神魂幻阵考验的是神魂与意志,而元灵幻阵却真正展现了力量。 领域和元灵的组合,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是这两个阵法的结合明显证实了这位地宫主人非常之强,而且很可能已经处于不太清醒的状态。 好处则是,缺乏攻击性的领域法阵危险性并不强,只要叶柏涵等人不要特意去踩雷,幻阵也不会主动进行攻击。而元灵法阵强则强矣,却不像神魂幻阵那样变幻莫测,可以通过多种手段找漏洞甚至制造漏洞脱出。哪怕真的搜寻不到漏洞,只要具备一定的力量,也可以进行强破。 这也是叶柏涵破阵的思路之一。 他目前想到的破阵思路之中,最简单也最笨的方法,就是强行以力破巧。当然,这个以力破巧也不是真的硬抗,还是需要少许技巧的。比如说,以法器或者术法的手段从周围大量抽取阴灵气,制造幻境的空洞,然后趁机破出幻境。又或者从阴气的流动方向一直前进,直到找到意念来源,切断两者之间的关联,就可以破开幻境。 这方法费力,但不费脑,也是最为简单直白的方式,属于下策。 在那之上,当然也有中策。自己也已经失去控制幻境能力的九音观主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完全被放纵后的幻境本身是依靠幻境主人的潜意识在支持,潜意识缺乏基本的道理,却仍旧存在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渴望。只要破坏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就直接可以破坏掉幻境主人的执念,也能毁掉幻境。 这个方法虽然残酷,却是极为快速和有效的。心理战向来就是叶柏涵最为擅长的内容。 他看着那个好不容易由狰狞的表情慢慢回复到安宁,抱着活尸男孩一脸茫然的少女,半晌没有说话。 有下策中策,当然也就还有上策。 但是他并不知道,所谓的上策算不算是真正的上策。 或许这被他认为是上策的做法,才是真正的下下策才对。 韩定霜见他半晌都在发呆,便开口叫道:“师弟?” 叶柏涵深深呼出一口气,却是笑了起来,说道:“我准备破阵了。情况可能比较麻烦,大家结阵,师兄你做好阵法反扑的准备。” 第187章 叶柏涵手下不乏精通阵法幻术的修士,但是谁也不敢说比叶柏涵高明——要真的有这个自信,在天舟山混个客卿的身份也不是问题了,自然不会投到叶柏涵手下参与这种战斗类的任务。 所以一众修士虽然也有人觉得这幻阵的反扑应该没什么大不了,没必要如此如临大敌,但是既然叶柏涵让他们结阵,他们也不敢敷衍。 没有人怀疑叶柏涵在丹器符阵上的造诣,毕竟这可是能说哭外坊无数丹器师的人物,赫赫威名简直能治大宗师等级的矫情,普通修士很难有自信与之抗衡。 这就是名望的好处了。 韩定霜比所有人都更重视叶柏涵的话,不是因为任何其它原因,只因为叶柏涵是他的小师弟。 说起来也奇怪,韩定霜神魂有失,素来都比一般人来得迟钝和冷淡。但是只有对上小师弟那双眼睛的时候,会觉得整个人就像是要沸腾起来一样。 那种感情就算迟钝如他也明白是欢喜。 看到他就欢喜,听到他也欢喜,碰触甚至靠近,全部全部都带着欢喜。而这种欢喜就是喜欢。 叶柏涵初看是个很温柔的人,但是事实上相处久了就知道,这孩子身上带着一股不可言说的冷淡。按照叶柏涵自己的说法,是这样子活得比较轻松。 但是在韩定霜看来,他活得一点都不轻松。 他见过他生,也见过他死。所以韩定霜知道在最初的开始,他并不是这样的。 总觉得每一世的轮回都会从他的身上剥夺走一些东西,无形无影,却让人觉得悲伤。因为这样,韩定霜决心这一次一定要保护好叶柏涵,绝对不能让他再伤心。 韩定霜和别人不一样。谁都会让小师弟伤心,只有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自己让小师弟有一点的伤心。叶柏涵是个好孩子然而,韩定霜不止一次想过,就算叶柏涵有一天突然觉得不想当个好人了,他也不会有丝毫的不满。 不如说其实他还带着隐隐约约的期待。 若他自私刻薄,贪婪放纵那也很好。 因为那样不辛苦也因为韩定霜觉得,到那个时候小师弟才会发现,这世界上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永远不会动摇,永远不会背弃他只有自己。 这一点,无论是他的至亲,亦或者他仰慕过的人都无法做到。 一定要师弟苦心经营,一再付出才肯给予他一点点回报的感情那种感情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即使自己的师父,韩定霜也觉得对方根本不配拥有师弟的孺慕。 他心里隐隐知晓自己的想法是不好的,所以从未说出口过。其实原本也做不到因为韩定霜并不是个擅长表达感情的人。 所以,就只用行动来表现好了。 只有一点韩定霜是可以确定自己能够实现的——无论叶柏涵想要做什么,他都会为之完成,不管那件事是对,是错,亦或者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所以当叶柏涵对韩定霜说出那么一句话的时候,不论其他人是个什么反应,韩定霜却是毫不犹豫地执行了。 叶柏涵在做出决定之后,就对那少女问道:“你救了妹妹自己却死了,你后悔吗?如果有机会重新选择,你会不会觉得不要管妹妹,自己逃掉就好了?” 少女再次露出挣扎的表情,半晌才说道:“我不知道。” “你恨你妹妹。” “我恨。” “为什么?” “她抛弃了我们!一个人活了下来!”少女表情凶狠,大叫大嚷道。 叶柏涵便说道:“你把她藏在米缸里之后,有跟她说什么吗?比如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 少女的瞳孔猛然睁大了。 叶柏涵再一次问道:“你说了什么?” “我” “你说了什么?” “我说,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可能偷看,不可以发出任何声音。否则的话,就把她卖给黄石村的瘸腿老三做童养媳” “她一定很害怕。” “她最怕这个。娘一直拿这个吓唬她。” 叶柏涵说道:“你拿她最怕的事情吓唬她,你想要她安安静静地不出声,你希望她能够逃过一劫,哪怕所有人都死掉了,哪怕连你自己也被人杀死了,你仍旧想要她活下来。如果不是这样,她就躲在不远的米缸里,你只要叫她出来,或者露出一点点端倪,她也活不下来。” 随着叶柏涵的话徐徐说出,少女的表情也慢慢舒展了开来,眼神亦明亮了许多:“对,我想要她活着。我希望妹妹好好的,我要她好好的。” 叶柏涵说道:“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会恨她?她才那么小,她并不能救你。她只是听了你的话,乖乖地躲在了米缸里面。从一开始,她能不能活下来的选择权就不在自己手上,而在你手上。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会恨她?” 少女顿时再次陷入了沉思。半晌之后,她的神情却又慢慢狰狞了起来,说道:“可是,大家都死了啊!我也我明明,我明明已经给自己缝好了嫁衣,我很快就会嫁给牙牙大哥了——啊——” 她的回答已经与叶柏涵的问题毫不相干。与其说是回答了少女怨恨妹妹的原因,还不如说回答的是妹妹觉得姐姐为什么会怨恨自己的理由。 叶柏涵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你知道吗?死者是不会心存怨恨的,因为他们的人生在死去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被定格。只有活人才会去怀疑,去怨恨,去留恋你在死亡的那一刻是高尚而美丽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彻底地死亡呢?为什么不维持自己原来的样子,干脆地死得干干净净呢?” 他这话说得实在是残酷,完全不像他平日的性格。幻境中的女孩不懂这里面的蹊跷,自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叶柏涵手下的修士都望着叶柏涵,露出了些许的惊愕。 丹师他想干什么? 叶柏涵却没有因为任何人的惊愕而停下来。他说道:“看到一个原本善良的女孩变成这样丑陋的样子,我实在是不忍心所以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如果有来世的话,你就自己保管好自己的性命,不要再指望别人来救你了。因为这世上除了像你这样脑子有病的傻子,没有人舍命去救其它人了!” 他的长袖被阴风鼓动,神态冷漠而高傲,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怀中一点白光化作了玉骨箜篌落在叶柏涵手上,只随着他修长手指轻轻一拨,一道凛冽音刃就直接向着少女划去。 少女的幻影眼看就要被彻底击杀,却不防半空之中突然有庞大的阴气猛然席卷而来,瞬间聚集成了一个女孩的身影。 散开如野人版的长发,破破烂烂的衣服,却有男人一般坚毅和凶狠的眼神。 她从半空之中猛然扑了下来,瞬间就挡下了叶柏涵的攻击。 虽然方才众人看得并不是十分清楚,但是就大概的打扮众人也发现了,应该就是之前的女孩“月儿”。 一众修士顿时有些明白了叶柏涵之前行为的原因——想来他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引诱出这个真正的核心人物。 但是叶柏涵接下来的动作却完全超出了众人的预期。 他开口说道:“杀了她们!” 手下修士为之一惊,叫道:“丹师!” 虽然这两个女孩只是幻境的一部分,但是明显也是幻境之中某种意念的寄托,且并没有主动攻击的行为。贸然动手,未免有激怒幻境主人的可能性。 这个幻境阴气浓郁,可以想象幻境主人的力量之大。要是一不小心激怒对方,即使以他们此时的战力也有可能陷入苦战。 但是叶柏涵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冷漠,毫无改变主意的意思。加上韩定霜已然出手,剩下修士也只好纷纷出手。 那女孩吃了一惊,也不说话,只是战斗。她方才被一击而溃,但此时再次幻化出来之后却显然强悍了许多,即使组成身体的阴灵气被击溃,也会马上由其它灵气补充进来,重新形成完整的身躯。 有修士迟疑着要不要先对后方那凡人少女动手,叶柏涵看出他的意图,说道:“先杀小的!” 随着战斗的进行,女孩抽取的阴灵气越来越多,导致整个幻境都甚至开始了扭曲,附近的景象甚至都有些开始支撑不住了。即使如此,只有她身后那一块地方,少女所在的地方维持着异常的平静,完全不受阴灵气的灵动影响。 在这种情况下,女孩的身躯终于开始支撑不住,越来越稀薄。修士们以为这就是叶柏涵的目的,顿时反而攻击得越发卖力。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叶柏涵拿起箜篌,对韩定霜说道:“师兄,借你一剑,同我一起击杀她!” 韩定霜与他极有默契,却是往后收了收剑,然后凝神聚气,随着叶柏涵拨弦,一剑刺向了女孩。 叶柏涵的琴音直接割裂了周围的阴灵气,让周围的阴气瞬间破碎,难以形成流畅的气场。然后在那一瞬间,韩定霜的一剑划破了女孩所在的整块地域,将之绞杀在了少女的面前。 不曾受到任何攻击,但是少女的影像在那一瞬间猛然露出了扭曲的表情,又像是痛苦又像是大笑,然后消散不见。 第188章 破碎的幻阵之中刮起狂风,几乎如同想要把人绞碎一般。无数的声音和奇怪的幻象交错着出现,又在瞬间破碎,消失不见。 在地宫的深处,一个不属于此界的地方,急促的喘息想起在不属于现世的幻境之中,伴随着无法在肉身之上映射出来,却牵动着神魂的泪水。 这一次,一定要 啊啊啊啊啊 仿佛密封了数百年的噩梦突然之间被打开了一道口子,它能看到的不止是徘徊无数年走不出去的栅栏,却还有那悲伤而令人怀念的气息。 生与死哪个更加幸福一些?哪个更加轻松? 死亡就像是最终的归宿,每一次的不肯归去,都让下一次“回家”变得更加情怯。直到最后,被一直死死地锁在那道门上,无法归去,也无法离开。 就算那样,仍旧想要挣脱。 ——第一道锁,在毫无预兆的瞬间被打开。 那一夜,假如可以重新选择,它会选择与至亲一起死去。死亡是令人恐惧的终点,生存是耗尽所有力量和勇气的旅程但是,若是为了保护至亲至爱而死,也许死亡也没有什么可以畏惧。而拥有再多的力量和勇气,失去可以使用它们的时机,也毫无意义。 如果没有力量可以保护她,也可以和她一起去死。 恐惧只是一瞬间,僵硬到不能动。可是那一夜的意义,它却不得不用许多年去一点一点体会。 那是心魔的初始。 “丹师!” 有人大声呼喊着叶柏涵,急迫中带着慌乱。 叶柏涵的修为毕竟还差了点火候,在这阴风之中虽则努力抵抗,却也难免被吹得东倒西歪,直到被直接拉进了一个人的怀抱。 大师兄的怀抱吧,说实话真是一点都不温暖,冷冰冰地让人感觉不到温情。韩定霜从以前就体温偏低,随着修为加深感觉这问题更加严重了,简直不似活人。 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 虽然怀抱不舒服,但是师兄却没有一点不好。叶柏涵这样想着,开口艰难地喊道:“结阵!四象归一阵!” 修士们原本结的是剑阵,此时与阴风对抗,立刻遵令祭出法器,开始结成了五行法阵。 结阵之后,阴风果然慢慢被锁在了阵外。这样过了很久时间,周围的阴风才渐渐停止了,却又开始形成了不同的幻境。 叶柏涵看到了众人头上那巨大的山门。 “九音观”。 这时候的幻境显得平和了一些,也让众修士松了一口气。一名修士欲言又止,被叶柏涵看到,问道:“你想说什么?” 那修士看到叶柏涵恢复了素来的温和神态,倒是没有那么紧张了,却忍不住开口问道:“丹师,你方才为何要杀那两个姑娘” 一侧的领队听到这句问话,立刻沉下脸,喝道:“你是在质疑丹师的决定吗!?” 叶柏涵却笑了起来,说道:“无妨。” 然后他对质疑的修士说道:“那幻境主人是城主旧识,我听说她曾深陷心魔,所以想要帮她一把。幻境之中虽是杀了她,但我想那却是她真正所求,或许能助她堪破一关也说不定。” 修士听了,虽然还不明白为何幻境主人需要被杀死才能堪破一关,但却是松了一口气。他发现领队的修士还在不善地看着他,却并没有什么慌乱,而是笑说道:“原来如此。先前丹师你的模样吓了我一跳” 叶柏涵说道:“既是要当一次恶人,当然也要摆出一张恶人的脸,才能说得出恶言恶语倒是让你们惊到了。” 领队冷冷看着这一幕,心想丹师这性子也未免太好了未免缺乏威严。 他是天舟城的长老,下定什么决策,又何须向他们这些属下交代? 那修士似乎也发觉他的脸色越发难看,却是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是属下修行不足,丹师不必在意。下次我不会多问多想。” 叶柏涵便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叶柏涵是这种反应,领队也不好再出口训斥人。他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韩定霜,发现他抱剑站在那里,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向。 叶丹师的这位师兄,看上去就似乎对天下的一切事情都全无兴趣一样。他眼中只有两样东西——他手中的剑,和丹师本人。 虽然也是被人派来保护丹师的人,泽君至少还会跟其他人交流一下,也有些自己的想法,会选择适合的态度面对丹师周围的人。 韩定霜却完全不同。他几乎从来不对叶丹师周围发生的任何事情发表看法或者采取行动,如非必要,甚至连话都不会多说。他对任何人的示好都不为所动,但是只要跟丹师有关的事情,即使是送茶送饭这样小的事情,也愿意纡尊降贵地关心上一下。 领队叹了一口气,觉得这种时候是没法指望这位前辈的。对方的心思全然不是他能够猜透的。 那根本不像是一个活人,他更像是一只冰冷的傀儡,整个人就只被丹师这一根线所牵动。偏偏韩定霜的战力和剑意都强悍无比,让人不禁担心如果这个人的傀儡线不是被牵在像叶丹师这样的人手里,会显得多么可怕。 不过反过来说,叶丹师的身边若不是有这些强大的震慑力在,以他那温和的性情恐怕也很难令行禁止地驱使所有手下人。 新的幻境再次形成,并没有出现杀机四伏的景象,这也是让一众修士没有感到太过躁动的原因。 然后这个时候,山门之中一个背琴的女子突然出现,望着众人,居高临下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出现在我九音观,所为何来!?” 那女子样貌实在生动,即使早知道她肯定也是幻境的一部分,但是乍见之下还是让人吃了一惊,以为这幻境之中出现了与他们不是一拨的其他人。 不过既然女子声称这环境所在是九音观,那么她自然也是幻境的一部分。 叶柏涵略一沉吟,就开口说道:“这里是九音观吗?我们来自天舟山,途经此地想要搜集和换购一些物材,故来拜见一下此地的主人,避免引起纷争。” 那女子听了,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天舟山没听说过。” 天舟山之名响彻整个九州,女子却说没有听说过,听上去更像是挑衅。即便对方只是个幻象,但是幻境之中亦有因果。修士们难免觉得这是幻境主人对于天舟山的蔑视。 叶柏涵却低声说道:“稍安勿躁九音观最为鼎盛之时,世间恐怕还未曾有天舟山的存在。” 众人这才静默了下来。 叶柏涵便对女子说道:“这世间仙门千千万,仙子未曾听说也并不奇怪。只不过我等远道而来,还是希望能够拜见一下观主。” 女子却说道:“恐怕不行。”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对上了众修士不快的视线,略一迟疑,就开口说道:“这两日观中有事,观主暂不见客。你们要是要搜集换购物材,尽可以往左近的城中去。若非要拜访观主,也请过个几日再来!” 叶柏涵听她这样说,微微沉默了一下,思路一转,却觉得这个幻境既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就必然不会真的让他们什么也见不到。 几日后再来肯定是不可能的。就算真的能在幻境之中停留多日,叶柏涵也不会愿意毫无进展地浪费时间。 而且,这里可是幻境,就算说是几日之后,谁知道几日之后是不是永远都是几日之后,根本不会到来。 于是他便问道:“不知道观中有何事?几日之后观主才能接见?我们恐怕并不能停留很久,所以要是耗时太久,我们恐怕就要失礼了。到时候只好请仙子代为传达问候,并且帮忙转交一份礼物,权当是拜山之礼。” 他的态度温和,女修神色顿时也缓和了许多,没有了先前的铁齿,想了想,就与他说道:“这几日是我们九音观竞选下一任观主的日子,观中事务杂多,不方便待客。不过阁下若是只是想要拜见一下观主,倒也不费什么功夫不过要待我去禀报一下观主。” “那就有劳仙子了。” 然后众人就见到那女修取出了一个铃铛法器。那法器一般的铃铛法器有些不同,更像一串袖珍化的编钟。 那女修手持铃铛法器轻轻摇动,就听到九音观山门四周突然也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响。那声响此起彼伏,错落有致,与女修手中的法器隐隐形成了共鸣,竟然隐隐如同奏起了乐曲。 直到这个时候,许多人才注意到这山门四周,檐下挂着铃铛,花木之中隐藏着上弦的摆饰,甚至连石山都带着刻意设计的风洞,能发出犹如管弦一般的声音。 这九音观整个竟然就如同一个精密至极的大型乐器。 虽说幻境之中出现的这些法力必然有限,但是光就这场景想象当年九音观的各种威势,就让人心生忌惮。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知道如今的九音观主,手上还有多少当年的手段。 那乐声被引动,很快就传到了九音观的深处,没过多久,就见观中有两位女修踏琴而来,叫道:“师姐!” 被称为师姐的女修开口说道:“这些是自从天舟山来附近寻觅物材的道友,说是想要来拜见一下观主。我去请示一番观主,你们先引他们去前殿稍候。” 两位师妹应了。 那师姐离去之后,叶柏涵等人便跟着这两位女修进了观中。结果刚在前殿坐下,就听到了几个女修的窃窃私语。 “真是的,她凭什么啊,竟然敢跟大师姐争观主之位!?” 叶柏涵顿时为之一愣,然后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第189章 破碎的幻阵之中刮起狂风,几乎如同想要把人绞碎一般。无数的声音和奇怪的幻象交错着出现,又在瞬间破碎,消失不见。 在地宫的深处,一个不属于此界的地方,急促的喘息想起在不属于现世的幻境之中,伴随着无法在肉身之上映射出来,却牵动着神魂的泪水。 这一次,一定要 啊啊啊啊啊 仿佛密封了数百年的噩梦突然之间被打开了一道口子,它能看到的不止是徘徊无数年走不出去的栅栏,却还有那悲伤而令人怀念的气息。 生与死哪个更加幸福一些?哪个更加轻松? 死亡就像是最终的归宿,每一次的不肯归去,都让下一次“回家”变得更加情怯。直到最后,被一直死死地锁在那道门上,无法归去,也无法离开。 就算那样,仍旧想要挣脱。 ——第一道锁,在毫无预兆的瞬间被打开。 那一夜,假如可以重新选择,它会选择与至亲一起死去。死亡是令人恐惧的终点,生存是耗尽所有力量和勇气的旅程但是,若是为了保护至亲至爱而死,也许死亡也没有什么可以畏惧。而拥有再多的力量和勇气,失去可以使用它们的时机,也毫无意义。 如果没有力量可以保护她,也可以和她一起去死。 恐惧只是一瞬间,僵硬到不能动。可是那一夜的意义,它却不得不用许多年去一点一点体会。 那是心魔的初始。 “丹师!” 有人大声呼喊着叶柏涵,急迫中带着慌乱。 叶柏涵的修为毕竟还差了点火候,在这阴风之中虽则努力抵抗,却也难免被吹得东倒西歪,直到被直接拉进了一个人的怀抱。 大师兄的怀抱吧,说实话真是一点都不温暖,冷冰冰地让人感觉不到温情。韩定霜从以前就体温偏低,随着修为加深感觉这问题更加严重了,简直不似活人。 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 虽然怀抱不舒服,但是师兄却没有一点不好。叶柏涵这样想着,开口艰难地喊道:“结阵!四象归一阵!” 修士们原本结的是剑阵,此时与阴风对抗,立刻遵令祭出法器,开始结成了五行法阵。 结阵之后,阴风果然慢慢被锁在了阵外。这样过了很久时间,周围的阴风才渐渐停止了,却又开始形成了不同的幻境。 叶柏涵看到了众人头上那巨大的山门。 “九音观”。 这时候的幻境显得平和了一些,也让众修士松了一口气。一名修士欲言又止,被叶柏涵看到,问道:“你想说什么?” 那修士看到叶柏涵恢复了素来的温和神态,倒是没有那么紧张了,却忍不住开口问道:“丹师,你方才为何要杀那两个姑娘” 一侧的领队听到这句问话,立刻沉下脸,喝道:“你是在质疑丹师的决定吗!?” 叶柏涵却笑了起来,说道:“无妨。” 然后他对质疑的修士说道:“那幻境主人是城主旧识,我听说她曾深陷心魔,所以想要帮她一把。幻境之中虽是杀了她,但我想那却是她真正所求,或许能助她堪破一关也说不定。” 修士听了,虽然还不明白为何幻境主人需要被杀死才能堪破一关,但却是松了一口气。他发现领队的修士还在不善地看着他,却并没有什么慌乱,而是笑说道:“原来如此。先前丹师你的模样吓了我一跳” 叶柏涵说道:“既是要当一次恶人,当然也要摆出一张恶人的脸,才能说得出恶言恶语倒是让你们惊到了。” 领队冷冷看着这一幕,心想丹师这性子也未免太好了未免缺乏威严。 他是天舟城的长老,下定什么决策,又何须向他们这些属下交代? 那修士似乎也发觉他的脸色越发难看,却是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是属下修行不足,丹师不必在意。下次我不会多问多想。” 叶柏涵便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叶柏涵是这种反应,领队也不好再出口训斥人。他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韩定霜,发现他抱剑站在那里,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向。 叶丹师的这位师兄,看上去就似乎对天下的一切事情都全无兴趣一样。他眼中只有两样东西——他手中的剑,和丹师本人。 虽然也是被人派来保护丹师的人,泽君至少还会跟其他人交流一下,也有些自己的想法,会选择适合的态度面对丹师周围的人。 韩定霜却完全不同。他几乎从来不对叶丹师周围发生的任何事情发表看法或者采取行动,如非必要,甚至连话都不会多说。他对任何人的示好都不为所动,但是只要跟丹师有关的事情,即使是送茶送饭这样小的事情,也愿意纡尊降贵地关心上一下。 领队叹了一口气,觉得这种时候是没法指望这位前辈的。对方的心思全然不是他能够猜透的。 那根本不像是一个活人,他更像是一只冰冷的傀儡,整个人就只被丹师这一根线所牵动。偏偏韩定霜的战力和剑意都强悍无比,让人不禁担心如果这个人的傀儡线不是被牵在像叶丹师这样的人手里,会显得多么可怕。 不过反过来说,叶丹师的身边若不是有这些强大的震慑力在,以他那温和的性情恐怕也很难令行禁止地驱使所有手下人。 新的幻境再次形成,并没有出现杀机四伏的景象,这也是让一众修士没有感到太过躁动的原因。 然后这个时候,山门之中一个背琴的女子突然出现,望着众人,居高临下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出现在我九音观,所为何来!?” 那女子样貌实在生动,即使早知道她肯定也是幻境的一部分,但是乍见之下还是让人吃了一惊,以为这幻境之中出现了与他们不是一拨的其他人。 不过既然女子声称这环境所在是九音观,那么她自然也是幻境的一部分。 叶柏涵略一沉吟,就开口说道:“这里是九音观吗?我们来自天舟山,途经此地想要搜集和换购一些物材,故来拜见一下此地的主人,避免引起纷争。” 那女子听了,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天舟山没听说过。” 天舟山之名响彻整个九州,女子却说没有听说过,听上去更像是挑衅。即便对方只是个幻象,但是幻境之中亦有因果。修士们难免觉得这是幻境主人对于天舟山的蔑视。 叶柏涵却低声说道:“稍安勿躁九音观最为鼎盛之时,世间恐怕还未曾有天舟山的存在。” 众人这才静默了下来。 叶柏涵便对女子说道:“这世间仙门千千万,仙子未曾听说也并不奇怪。只不过我等远道而来,还是希望能够拜见一下观主。” 女子却说道:“恐怕不行。”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对上了众修士不快的视线,略一迟疑,就开口说道:“这两日观中有事,观主暂不见客。你们要是要搜集换购物材,尽可以往左近的城中去。若非要拜访观主,也请过个几日再来!” 叶柏涵听她这样说,微微沉默了一下,思路一转,却觉得这个幻境既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就必然不会真的让他们什么也见不到。 几日后再来肯定是不可能的。就算真的能在幻境之中停留多日,叶柏涵也不会愿意毫无进展地浪费时间。 而且,这里可是幻境,就算说是几日之后,谁知道几日之后是不是永远都是几日之后,根本不会到来。 于是他便问道:“不知道观中有何事?几日之后观主才能接见?我们恐怕并不能停留很久,所以要是耗时太久,我们恐怕就要失礼了。到时候只好请仙子代为传达问候,并且帮忙转交一份礼物,权当是拜山之礼。” 他的态度温和,女修神色顿时也缓和了许多,没有了先前的铁齿,想了想,就与他说道:“这几日是我们九音观竞选下一任观主的日子,观中事务杂多,不方便待客。不过阁下若是只是想要拜见一下观主,倒也不费什么功夫不过要待我去禀报一下观主。” “那就有劳仙子了。” 然后众人就见到那女修取出了一个铃铛法器。那法器一般的铃铛法器有些不同,更像一串袖珍化的编钟。 那女修手持铃铛法器轻轻摇动,就听到九音观山门四周突然也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响。那声响此起彼伏,错落有致,与女修手中的法器隐隐形成了共鸣,竟然隐隐如同奏起了乐曲。 直到这个时候,许多人才注意到这山门四周,檐下挂着铃铛,花木之中隐藏着上弦的摆饰,甚至连石山都带着刻意设计的风洞,能发出犹如管弦一般的声音。 这九音观整个竟然就如同一个精密至极的大型乐器。 虽说幻境之中出现的这些法力必然有限,但是光就这场景想象当年九音观的各种威势,就让人心生忌惮。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知道如今的九音观主,手上还有多少当年的手段。 那乐声被引动,很快就传到了九音观的深处,没过多久,就见观中有两位女修踏琴而来,叫道:“师姐!” 被称为师姐的女修开口说道:“这些是自从天舟山来附近寻觅物材的道友,说是想要来拜见一下观主。我去请示一番观主,你们先引他们去前殿稍候。” 两位师妹应了。 那师姐离去之后,叶柏涵等人便跟着这两位女修进了观中。结果刚在前殿坐下,就听到了几个女修的窃窃私语。 “真是的,她凭什么啊,竟然敢跟大师姐争观主之位!?” 叶柏涵顿时为之一愣,然后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第190章 几个女修似乎是九音观的弟子,各自都抱着自己的施法乐器或站或坐在偏殿的小厅之中,颇为没有忌惮地谈论着有关新观主选拔之事,似乎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叶柏涵有点想知道这时候的九音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此时的九音观主又是谁,所以就凝神注意了一下她们的对话。 “李观月跟大师姐争观主之位是不太合适,可是那是观主的意思,你们有意见怎么不去跟观主抱怨?” “可是” “何况大师姐跟应我道的那些人走得太近,观主对此原就十分不满。李师妹不过只是听从师长的意思,被用以来敲打大师姐罢了。大师姐若真的还想争这个观主之位,大可与那些邪门歪道之人划清界限。我九音观的观主,原本也不该跟邪门外道走得太近。” “师姐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应我道之中全部都是有名有姓的正道修士,只不过他们追求的道印证真我与现今的俗世有所不同罢了。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至于说他们是邪门外道吧?” 结果那师姐却露出了冷笑,说道:“印证真我?师徒相淫是印证真我?以子杀父是印证真我?” 那师妹似乎被噎了一下,却是没有再说话。 然后这个时候,却有人开口说道:“甄师妹若对我有意见,直接来同我说就是了,何必在此对着别人发火?” 那甄姓女修看着从外头进来的大师姐,顿时皱紧了眉头,嘴唇微张,欲言又止,最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师姐你好自为之吧。” 她皱着眉头,抱琴就想要离开偏殿,结果后面却突然再次响起大师姐的声音。 “纵然是师徒,双方均无伴侣。男未娶,女未嫁,又是你情我愿,为何不能结为道侣?又与世人何干?我不觉得此事有什么问题。至于荆家的事情,父不慈,子又何须孝?以德报德,以牙还牙,才是道之原本。” 甄师姐猛然回头,说道:“师姐若是这样觉得,我自然也是无话可说。可是师姐你别忘了,荆家子纵然不受父亲待见,却也是吃着荆家的米,受着荆家的恩长大的。若说以牙还牙,这恩德他又如何去报?” “恩德?”大师姐冷笑,“哪来的恩德?扔一把米,洒一瓢水,让人如同牲畜一般地活着,这就叫恩德了?他父亲对他动辄打骂,嫡母对他时时冷眼,知晓其根骨出众之后,甚至想要断其前程若这也算是恩德,恩德这词未免也太过廉价了。” 甄师姐顿时气笑了:“强词夺理。” 大师姐却冷冷说道:“若你不是我师妹,我连这点理都不想与你说。这世上的蠢人太多,被一些居心叵测之徒用一些自相矛盾的谎话锁在了笼子里,却以为锁住笼子的枷锁便是这世间的真理简直愚不可及。师妹你也不是聪明人。” 甄师姐说道:“我或许不是聪明人,但是至少明了是非。知道这世间的事情有所为,有所不为,不会拿愚蠢的借口修饰自己的私欲。荆家子勾结外人,杀父弑母,真的是因为仇怨?不如说是为了荆家的财产吧?他若是分文不取,只身远离,我固然觉得他狠辣,却不会似如今这样瞧不起他。” 大师姐却说道:“他本是荆家子弟,既然有能力,继承荆家的产业有什么不对的?” “那叫继承?那分明是谋夺。”甄师姐露出了嘲讽到了极点的表情,说道,“杀父的时候没想到自己是荆家子,谋夺家产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是荆家子了。他这身份也是转换得有够自如的。” 大师姐却昂起头来,傲气十足地说道:“我觉得甄师妹你可能是理会错了我的意思。我是说,不管荆家怎么看,他骨子里流着的是荆家的血,自然有权利争夺荆家的产业。这与他是不是他父亲的儿子,亦或者彼此承不承认这个关系毫无联系。” 甄师姐听了,觉得荒唐至极,语速猛然加快了起来,声音急促地逼问道:“便算是家族的财产,亦是祖辈所积累!父母所经营!怎么会无关!?荆家子不认父母养育之恩,却又认自己有继承之权,师姐不觉得太过矛盾了吗!?” 大师姐说道:“他流着荆家的血,又有能力,所以能夺得家主之位只是理所当然,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就是不知道这件事他父母认不认!?他死去的祖父母与先祖又认不认!?” 大师姐说道:“他们认不认又有什么关系?” 甄师姐却是猛然大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满满带着的都是嘲讽,说道:“大师姐,你这话说的,好像在说他身上流着荆家的血,所以他就可以随便抢夺荆家其他人的财产,若是别人不肯就是别人欠了他!若是他夺到了就是他自己的能力!” “你知道吗?魔道之人也是这样想的!天才地宝有能者居之,所以他们杀人夺宝毫无忌惮!如果应我道都是这种想法,那么和魔道又有何异!!??” 大师姐被她噎了一下,一时却是没有说话。她环顾四周,发现一些师妹们已经在窃窃私语,不少人都用一种复杂中带着警惕的目光看着她,就连原本偏向于她的一些师妹看上去也是表情古怪,眼神中也带了些许陌生。 大师姐眉头微蹙,顿时感到了麻烦。她当然不是甄师姐说的那个意思,只不过是方才话赶着话,所以就成了这样的结果。 她觉得有些耻辱。甄师妹性情古板,性格也不讨喜,素来人缘是比较一般的,她也一直没把对方看在眼里,却不料会在这种情况下入了对方的套。 然后这个时候,有人开口说道:“吵什么呢!?吵吵闹闹的成什么样子!?” 叶柏涵等人抬起了头,却看到人群之中,几位打扮颇为老成的道姑簇拥着一个极为美貌且有风仪的道姑走了进来。 中间的道姑打扮华美却又出尘,一看就与观中所有弟子有所不同。只是她看上去明显有几分脆弱,肤色苍白,浑身上下都纠缠着浓郁的黑气,甚至侵入了血脉。 她坐在一张悬空漂浮的竹制躺椅上。竹椅似乎是一件法器,并不需要人手抬动。道姑大体的姿态是摊在上面的,似乎连坐直的力量都有所不足。 这是诅咒? 一众弟子看到了道姑,纷纷开始行礼,有些叫道:“观主!”有些叫道:“师父!”还有些则是师叔师伯师祖并不一致。 那观主说道:“我都成这样子了,你们竟然还有时间吵闹。观澜,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呢。” 她这样说着,却看也不看一眼大师姐,明显对对方有很大的不满。 观澜咬了咬下唇,很快就直接在观主面前跪了下来,叫道:“师父!” 观主说道:“你回来是为了争观主之位的,是吗?” 观澜没想到观主直接就开口这样问道,滞了一下,才说道:“我不久前才知道师父出了事,匆匆忙忙就赶回来了。师父,是谁把你害成了这样子!?我为你报仇!” 这个时候,叶柏涵隐隐已经注意到,周围的人似乎都已经无视了他们的存在,甚至于已经有九音观弟子直接穿透了一个修士的身体向前走去。 她们的身体都是阴气形成,而修士一般身上也会有灵力作为护仗,所以穿透的那一瞬间,女修们的身体甚至会直接被灵气切割,散开成扭曲的光影,然后又再次聚拢到一起。 这景象其实是颇为异常的,可惜对方对这景象却是完全视而不见,仿佛没看到叶柏涵等一行人的存在一样。 观主说道:“你替我报仇吗报仇之后,是不是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继承九音观主的位置,然后带着你所有师姐师妹投奔应我道那群魔道了!!??” 观澜为之一愣,然后叫道:“师父!” 观主静静地盯着她。 观澜似乎被观主盯得有些心虚起来。她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就猛然开口说道:“师父!您为什么就对应我道的前辈们带着这样大的偏见!?” 观主说道:“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她一字一句说道,“为什么我亲自教养的弟子,我费尽心思教养得品行端正的弟子,竟然会为那些丧尽天良的邪门外道说话!?” 观澜猛然站了起来,说道:“因为这天下诸多不平!非雷霆手段不能驱污秽之气!” “乌家庄三百多条人命!你觉得那都是恶人!?他们之中就没有一个无辜者!?就连刚出生的孩子也该死!?”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乌家庄之人作恶多端,整个庄子都已经烂到了骨子里。里面纵有无辜者又无辜得到哪里去?就算是孩童,在那种环境之中长大,也不过就是个作恶多端的恶人。应我道杀了他们,送他们早日去投胎,其实反而是救了他们才对!” 观主简直被她气笑了。她忍住怒火,一字一句说道:“从来都是小节之中见大节!观澜!你已经入了魔!” 观澜说道:“是师父你看不透。” 观主说道:“你已经入魔。九音观我便是死也不可能把它再交给你。你若是还认我是你师父,就自行离去,再也不要回来。以后我九音观也不再有你这个人。” 观澜说道:“师父,这百年情分!您真的要赶徒儿走吗!?” 观主说道:“若是你还念情分又如何会为了那些邪魔外道来违逆师门,坑害朝夕相处的同门!?” 观澜沉默了半晌,却突然笑了起来,说道:“那就没有办法了。” 然后就见九音观上空突然狂风大作,突然有众多修士出现在了道观上空。同时,殿中也有个别女弟子突然动手,重伤同门,然后站在了观澜的身后。 第190章 叶柏涵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猛然心中突然一动,却觉得此情此景仿佛似曾相识。 不少九音观弟子受到来自背后的袭击,猝不及防地就倒在了地上。永远是来自身后的箭最为致命,永远是来自至亲好友的背叛最为伤人。 有修士受到影响,想要出手干涉,但是却并不成功。到这里为止,秘境主人似乎已经潜意识开始防止众人对这一场景的干涉,所以幻境中的景象已经和众人的行为完全被剥离开来。 即使打散阴气的循环,但是幻境又会很快恢复自己本身的模样,反而影响叶柏涵等人观测具体的情况。 所以有人尝试了之后,叶柏涵就阻止了他们继续下去。 接下来,眼看就是一场叛乱。 观主开口说道:“所以,你果然是早有准备,瞅准了我修为大损的时候回来夺位的对吗?” 她的表情十分难以描述,不过总体来说,却是嘲讽之中带了几分凄凉——不知道是在嘲讽观澜,还是自己。 观澜到底还没丧尽天良,所以看到自家师父的这个表情,也露出了挣扎的表情,半晌才说道:“我并不想这样可是,师父,这都是为了把九音观发扬广大。” 观主却冷笑道:“好个把九音观发扬光大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观澜咬牙,正色说道:“这绝对是我真心所愿,也是我做这一切的目的,全无虚假。师父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问心无愧。” 观主说道:“那便战吧!观月!” 却见观主右后方,一个看上去颇没有存在感的女孩抱着七弦琴抬起头来。 叶柏涵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想那就是李观月吗? 观澜却叫道:“师父!难道你就不怜惜这一观师姐妹的性命了吗!?” 观主冷笑道:“这话从你口中说来何等可笑?但是观澜,若是你想要用观中弟子的性命威胁我,却是已经来不及了。在你方才怂恿师妹杀害同门的时候,九音观与你还有应我道就只有不死不休!” “可是,师父就不在乎剩下的弟子们的性命了吗!?”观澜却继续问道,“您现在根本无力调动护山大阵吧?” 观主却只是再一次叫道:“观月。” 观澜终于也把视线转到了李观月的身上,然后眯了眯眼,特意放温柔了语气,说道:“师妹你真的要跟师姐兵刃相向吗?” 李观月望着观澜,表情几乎要哭,却是露出了挣扎的神色。但是即使表情挣扎,她仍旧悬平了自己的法器,作出了随时准备攻击的姿态,说道:“师姐,你不要这样。” 观澜说道:“观月,自从你入观以来,一直是师姐在照顾你。你从小就喜欢跟在师姐身后,师姐也当你亲妹妹一” 观主知道她想用攻心计,却不愿意让她挑动李观月的情绪,所以厉声喝道:“观月!动手!” 李观月带着哭音喊了一句:“师姐,对不起!我不能让你伤害师父和大家!” 然后就见李观月手下琴音猛然荡开来,然后护山大阵猛然发出急促嗡鸣,整个九音观都开始奏乐。那乐声瞬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灵气力场,直接把悬浮在九音观之上的一众入侵者都给震落了下来,然后在半空中就被凌厉的剑气给绞碎成了肉块血泥。 这一幕说不出的血腥,瞬间就让九音观直接变成了尸山血海。整个过程中,试图围攻九音观的修士里只有极少的一部分在力场压下来的时候强行脱离了力场的控制,飞离了九音观上空。 但是即使如此,受到音攻的影响,剩下的人也是气血翻腾,甚至有些走火入魔。 观澜也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惊怒之后,叫道:“你竟然已经继承了观主之位!?” 九音观护山大阵只有九音观主可以调动,但是即使如此,观澜也没有想过李观月竟然已经有能够对护山大阵操控自如的能力。 观澜咬牙切齿说道:“我竟然上了你们的当!” 观主说道:“若非你心存不轨,又如何会上这个当?” 接下来就是一场恶战,这一场大战双方都损失惨重,但是最终还是让占据了地利和人数优势的九音观弟子获得了胜利。 观澜被重伤,算是一个比较好的结果。但是观主自己中途也一度被迫加入了战局,导致伤势看上去更加恶化,即使只是幻象,以叶柏涵的能力,也一眼看出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 然后他就听观主对李观月命令道:“观月!杀了她!” 李观月猛然望向了自家师父。 观澜听到这个命令,却是抬起头来看着自家师妹,露出了一个极为惨淡的笑容。她说道:“好好李观月,你很好。” 李观月表情痛苦,猛然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叫道:“师父!” 观主说道:“她已经不是你的师姐!你若是手下留情,他日遭殃的就是门下弟子。你是未来的观主,你想要因为一时心软将所有弟子置于险地吗!?” 所有的幻象在那一瞬间猛然之间绷散,所以叶柏涵等人也没有看到最后的结果。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阴气就开始幻化成各种乱七八糟的画面。 许多画面都仅仅只是一闪而过,但是若是反应够快,勉强可以发现那些影像的大概内容。 叶柏涵尽量分辨,发现多数都是李观月跟同门之间的往事闪现,而其中最多的,无疑就是和观主以及和大师姐之间的相处画面。 而这些闪现出现得很快,消失得也很快,有些部分甚至是模糊的,也有两个不同场景叠在一起的扭曲画面。 叶柏涵在那里看了半天,意识到大师姐最后应该是被李观月杀死了。而随后不久,甚至可能李观月死后,观主也很快就去世了,并把九音观交付到了李观月手上。 可是随之而来的,并不是九音观的兴盛。 外敌窥视,内部动荡不安。李观月的性格并没有其师长和师姐的强势,而这导致她的掌门之位坐得很不安稳。 她有才能,也有力量,但是才能和力量并无法控制住人心,九音观终究在一步步地人心离散。 看到这样的结局,修士们难免都有几分唏嘘。 然而正唏嘘之间,却见所有幻象湮灭,而一个穿着黄色道袍的女子从黑暗之中慢慢走了出来。 我一直不明白,师父当初为什么要把九音观交到我的手上。我终究是辜负了她的所有期望。 我觉得许多师姐师妹都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多年来我在观主之位上,战战兢兢,却并没有让门派变得更好。 我已经累了。 这世上已经没有九音观了。我违背了师父的遗愿,在师姐妹或者离开,或者遭难之后,我虽然还继续收养孤女,却没有再让她们修习仙法。我没有对抗魔道的勇气,也不想再看到朝夕相处的姐妹弟子惨死。我宁愿她们像普通人一样长大,嫁人生子,享受天伦哪怕短暂,至少能享受安宁的生活。 我有时候会想,这样的我活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但是我不敢去死若是我死了,九音观就真的再也不在了。也没有人记得师父,师姐,那些曾经的同门姐妹们。 然后 她这样说着,却见黑暗中走出了另外一个人。 那是一个风神秀雅,神态从容的男子。他穿一身宝蓝色法衣,上面的绣线闪闪烁烁,形成暗纹。这些暗纹呈现符咒的模样,若即若离地漂浮在法衣之上,仿佛自成一个阵法。他手上持一把长剑,那把长剑不知为何竟有几分眼熟。叶柏涵不认得对方,但是韩定霜在看到对方的时候,就猛然挡在了叶柏涵的前面,露出了警惕的表情。 李观月看到男人,却是猛然操琴,就想要动手。 她的音攻强悍霸道,运转自如,叶柏涵光是这惊鸿一瞥,就察觉到了李观月在这方面的造诣和修为。 然后这强大的能力对上那修士并没有任何用处。 最后那修士重伤了李观月,然后一脚踩在她的胸口上,说道:“赢了观澜的就是你这么个玩意儿?她也实在是让人失望。” 叶柏涵皱紧了眉头。 他问韩定霜:“那个人,师兄你是不是认识?” 韩定霜沉默半晌,才说道:“我没有见过本人。但是若是没有弄错,他身上的佩剑属于乔恩。” 叶柏涵吃了一惊,然后猛然向着“乔恩”望了过去。 然后这个时候,却见有术法从几个方向袭来,直奔乔恩。光从阴气形成的幻象之中很难感觉到法术的强横,但是乔恩却为了避让法术,不得不闪避并且拔剑相抗。 然后就有人上来,广袖一甩,瞬间卷走了李观月。 这个人,叶柏涵也在天舟秘境之中见过。 那一次,我无比接近陨落。我以为我什么也不在乎,在那之前我甚至偶尔会期待自己的陨落,可是那一刻我却感到了恐惧。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难道我就要这样去死吗!?辜负了师父的所有期望,带着这个千疮百孔的九音观一起去死!?然后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总是看着别人去死,我总是在辜负我是个可悲的人 叶柏涵没有再关注乔恩,而是开口说道:“你没有辜负任何人。” 李观月抬起头。 这是两人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地直视彼此。 第191章 谢谢。 叶柏涵说道:“我并没有在安慰你,李观主。你不过是当局者迷。” 他语气温柔,缓缓道来:“你仔细想想,你师父应当是了解你和你师姐的性子的吧?她既然能步步先机预料到你师姐的作为,自然也能预料到你的。” “我想你从一开始到现在,应当都没有大的变化。” 李观月为之一愣,然后说道:确是如此。然后她蹙紧眉头,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越发不明白,师父为何还要把九音观交到我这个无用之人的手上。 叶柏涵说道:“大约是因为她觉得九音观交到你的手上,比交到你师姐手上,更加能让她瞑目吧。” 怎么可能?我——观里—— “有人以成败论英雄,也有人更在乎活着的方式。人活着如此,门派的存活也是如此。有人跪着生,有人站着死,有人喝人血吃人肉也想活下去,也有人撞破南墙头不回。” “我不能说哪种活法是对的,哪种活法是错的。但是我想,你师父也选择了自己希望的道路。而她选择的道路,是你,不是你师姐。” “她说你师姐对同门下手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回头路。而你,不管九音观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至少在最后的那段时间,你没有舍弃同门师姐妹,也以自己的力量维护她们走到了最后,不管她们最后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如果我是你师父我不会觉得你辜负了她的期望。” “也许,这就是她希望你做到的。” 怎么会 李观月脸上有着惊愕,但是更多的却是动摇。显然,她心头的枷锁已经因为叶柏涵的话而开始松脱。 “我虽然没有见过你师父,但是从幻境之中也可以看出,她是一个极为坚定且活得明白的人。她不会要求自己的弟子做一件她本身能力无法完成的事情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她是什么样的人,理应当观主你自己去判断才对。” 李观月站在那里许久,然后猛然掩住了自己的脸,似笑又哭,眼泪如泉涌一般落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谢谢。 这一句谢谢,却与之前那一句不同,充满了真心实意的感谢。 叶柏涵还待想要说什么,比如告知李观月此行前来的目的,城主的嘱托,却不防幻境猛然就开始消散,阴气之中的怨念也在褪去,隐隐显现出了灵气的本来气息。 叶柏涵吃了一惊,叫道:“观主!?” 然后那幻境却已然消失不见,连同李观月的神魂一起。地宫呈现出了它原本的模样——数百年的时间,即使在尘封的地宫之中,长年被阴灵气浸染的走道和宫室也显出几分灰败和阴冷。 这地宫看上去并不是藏宝或者墓葬之地,反而像是修士隐世静修之所,所以布置并不华美。好在环境消失之后,廊上的长明灯仿佛突然恢复了正常,也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叶柏涵等人随着长廊走到了地宫深处,最后找到李观月本人的时候,简直大吃一惊。因为那宫室之中会留下了一具骷髅,皮肉干枯脱落,胸腹出来的骨骼却因为其精深道行和常年的阴气浸染,而透出如同冰玉一般的色泽和质感。 而骷髅的旁边掉落的七弦琴,无疑就是杀死其主人的法器。它的琴弦错落,断了好几处,伴随着宫室之中的混乱情况,可以想见发生了什么事。 想来这位九音观观主早在不知多少年前就已经因为心魔发作,死于走火入魔。地上的枯骨绝非一天两天造成,恐怕已经是不知道百八十年前的往事了。但是即使如此,九音观擅长操纵神魂的阵法,李观月又是九音观最后的观主,所以她能够利用法阵锁住自己的神魂,不令其飘散,并不奇怪。 灵器或者秘境原本就有隔绝和留存魂魄的作用。 叶柏涵叹了一口气。 这位李观主虽然心性不够坚韧,但是天赋卓越,修为也是极为高深的。若是能得她相助,对付魔道时也总归是一份战力。 他这样想着,觉得至少给李观月收拾一下遗骨,避免她的遗体被一些修行邪法的修士拿去滥用。 结果他的手刚刚碰触到遗体的那一瞬间,遗体上就有一个铃铛法器猛然叮叮当当地作响,然后叶柏涵就觉得浑身猛然一坠,仿佛失重一般一路下落,再睁眼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那是一种十分朦胧的意象,他直到自己被再次拉扯入了幻境之中,可惜那幻境却仅仅只是一些画面,如同梦境一般,他甚至无法自主。 他感觉自己仿佛是附身于谁身上的一缕神识,连附身的对象都无法意识到他的存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被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浑身瘫软,被某一个人抱在怀里。所有的一切仿佛隔着一层雾气一般,他看不清那个人的容貌,但是却可以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愤怒。 这种愤怒很奇怪。 并不纯粹是生气或者憎恨,而是带了一种微妙的委屈和空虚的情绪,就仿佛像是在冰冷的水里一直一直下沉,甚至想要放弃挣扎,因为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 对,仿佛受到了背叛。 “莲。” 有人开口说道。 那是在叫谁? “莲。”那声音说道,“我不会杀你。我知道你不能理解我,甚至厌恶我。但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你是天生异种,生来就有强大的力量,所以不会明白。这个世界上,弱者永远只能苦苦挣扎,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把握,而只有强者,才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 “等到你亲身感受过这一切,也许就能明白了。” “我知道你会恨我,也许今日之后,会更加恨我。但没有关系因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然后,叶柏涵就感到了一种言语无法形容的疼痛。 那人的手穿透他的身体,抓住了什么东西。叶柏涵无法用言语形容,只感觉到了仿佛连灵魂都在抽搐尖叫的痛苦,直到他感觉到“自己”被生生地从之中抓了出去。 对方的话声还在继续,却仿佛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说道:“你看,曾经,你摇一下花叶,就能把我吹飞出去半个蓬莱。然而如今,就算我要杀了你,你也毫无还手之力。” “力量就是这样的东西。” 对方似乎还在继续说些什么,但是叶柏涵却已经听不见了。 再睁开眼,他又出现在了一个不同的地方。 他感觉自己附身在一个小孩子的身上,视线之中看到的双手骨瘦如柴,细小得不像活人,而更像幼儿的骷髅。 他附身的孩子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 胸口还在疼痛,他花了一些时间,才意识到那种疼痛并非来自之前的余留,而是孩子身上饥饿感带来的焦灼。 好饿,好饿。饿得让人简直想去死。 想要吃东西。 远处传来点心的香气,但是却有一种对于危险的警惕之心阻止了孩子直接向着香气传来的方向扑过去。那是无数次挨打积攒出来的本能,甚至胜过了食欲的诱惑。 它在草丛之中躲藏着前进,叶柏涵隐隐意识到了“它”的年岁虽然很小,但是却并不愚笨。它本能地判断着安全的落点,可能找到食物的地方,以及窃取食物之后可能会遭到的惩罚与报复。 那思维虽然很简单,却思路清晰,有理有据。 叶柏涵分不清“它”具体的性别和年龄,但是可以确定年纪很小。虽然如此,它却带着一种别样的凶猛和野性。这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叶柏涵一开始以为是青楼楚馆之类的场所,因为“它”不止一次地经过布置华美,莺声燕语的院子,而那些院子里的女子装扮都十分轻佻,整日弹琴跳舞作乐,全然不务正业。 九音观的女修们也习舞弄乐,但是两者之间大体的氛围就天差地远,就连奏演的乐曲和习练的方式都有很大的不同。 不过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叶柏涵发现了这里并非秦楼楚馆,而更像是个某个风流富家子弟的后院。那些女子的对话之中偶尔会出现几句关于主人的消息,也让叶柏涵大致了解了具体的情况。 一个年轻的,刚继承家业的世家弟子,和一个体弱多病,既不受宠也不管事的女主人,以及满院的姬妾。 这就是这座大宅院的现状。 但是相对于宅院的情况来说,更加让人疑惑的是这个孩子的身份。叶柏涵的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了见到“夫人”的那一刻。 它的活动范围是有限的,很多时候,它会偷偷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和宅院之中某位姬妾养得痴肥的白猫抢夺食物。那白猫太肥了,而且喜欢整天蒙头大睡,所以那孩子还是有很大的机会抢到几口吃食的。 反正白猫也不会告状。 奇妙地,叶柏涵察觉了孩子那算不上计谋的小心思。 不过次数多了之后,难免就有被发觉的时候。这种时候,它就会被仆役追得到处乱跑。说来也奇怪,虽然被人到处撵,却并没有人驱赶它离开宅院。 所以这孩子就在这么一个豪富的大宅之中依靠与猫狗争食而苟延残喘着。 直到有一天,它被驱赶着四处逃散,闯进了一个院子里。 这个院子和其它的地方都有点不同,看上去格外安静和缺少人气。但是即使如此,仆役们态度紧张,充满了戒备,并没有一点点懈怠的模样。 它被追逐着闯进去的时候,就听见有个表情严肃的老嬷嬷语气严厉地叫道:“怎么回事!?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然后它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特别好听,特别温柔,同时还带了一些穿越时光而带来的怀念感。她开口问道:“妈妈,发生什么事了?我好像听到小孩子的声音。” 第192章 “你没有名字吗?那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吧。”那几乎还算得上年幼的夫人把她抱在怀里,说道,“叫小福好不好?虽然有点俗气,但是,希望你以后都能过得幸福一点。” 叶柏涵在那一瞬间突然醍醐灌顶。 原来是乌小福。 原来那就是乌小福。 而在“她”面前那年方十余岁的“夫人”,应该就是前世的三师姐秦思归了。 他犹如同在梦境之中,不明白为什么会看到这样的景象。理论上来说时隔这么多年,这么多世,他应该不会有太多关于往事的记忆才对。 而九音观也不太可能知道有关乌小福的事情如果他没有记错,九音观败落之时,乔恩还没有叛出真道宗,甚至乌小福本人也还未曾出生。 可是,为什么他会进入这样的幻境之中呢?难道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吗? 如果只是想象,为什么他胸口里会弥漫着这样真实的感情,如同要满溢出来一样。 跟着乌怀殊翻山越岭,想尽办法地活下来。“她”那时候满心想着的,就是她的“母亲”。 小福可以叫我娘。 因为大夫说,娘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她咳嗽着,说道,但是没有关系,娘现在有小福了。 偌大的宅子里,到处都是笙歌曼舞,她们两人却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一样。但是对于乌小福来说,唯有那个人在的地方,才是真正让她有归属感的地方。 为了保护“娘”,她什么都愿意做。 娘娘对于“他”来说,母亲是从来不曾存在过的东西。 从稚嫩孩童到成年女子,随时间被娘养得幼嫩的双手慢慢又变得粗糙和伤痕累累,可是即使如此,也决不放弃。任何辛苦,也可以忍耐。 因为比较十多年前,此时的她,有了更多忍耐痛苦的理由。 她引开魔道,在荒野之中奔逃。她不在乎那些魔修如同猫捉老鼠一般地戏弄自己,因为他们拖延的时间越长,她才越有活下去的机会。 好疼胸口被剖开,原来是这么疼的感觉吗?啊啊啊啊谁来救救她。啊啊啊啊谁来救救她娘娘爹爹好疼啊。好疼啊 泪水止不住地留下来,然后乌小福看到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仙人的眼睛,美丽不似凡人。乌小福也许永远不会知道那是谁,但是楚含江认得,诛月认得,白袭青认得。 叶柏涵也认得。 原来,他这么早就见过小师叔在这样不堪的情景下。 他隐隐听到有个人问他,做人有意思吗? 又听见自己回答道:“是。朝生暮死,悲欢离合我从来没有这样感觉自己活着过。” 然后他意识到,对方似乎发怒了。 景色移换,他很快出现了另外一个地方。 然后他看到了年幼的楚含溪。 不止是楚含溪,还有其它许多看上去熟悉又陌生的人物。在这里他有了一个真正的母亲,但是这个母亲跟他想象得又有些不一样。 她虽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带着些许不属于为人父母的娇憨。偏偏作为父亲的人并不宠着她,所以令她越发暴躁和神经质,对着长子有不同于寻常的依恋。 同样放荡的父亲,不正常的母亲和弟弟但是对于楚含江来说,这样的人生却也仍旧值得感恩。 即使神经质,但是他的母亲依赖着他,他的弟弟虽然有些不解世事,但是也同样依恋着他。父亲就算常年浪迹各种宴会和花街柳巷,但是对于自己的两个儿子,总归还是存有慈爱之心。 大约天生看事情的角度就与他人不同,楚含江对自己的一生,是没有抱怨的。 或许也对母亲的神经质感到不安,也对弟弟的缺陷感到心疼,但是并没有到需要去怨恨的地步。 本来是如此。 直到那一年。 楚含江在意外之中,偷听到了祖父与父亲的对话。他根本无法想象,疼爱自己的祖父会有那样的想法。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弟弟确实与他人有些不同可是即使如此,他并不认为那孩子是个疯子。 他只是比其他人稍微学得慢一点。 然后乌怀殊出现了。 叶柏涵在那一瞬间理解了楚含江的想法。 然而可惜的是他最终没有回到楚家。 叶柏涵用自己的双眼确认了楚含江死时发生的一切——师祖和小师叔失踪,有弟子传来消息,说是接到林墨乘的传讯。乌怀殊为此带了一大批精英弟子前去救援,临走前命令楚含江镇守界桥。 而在这件事之前,楚含江刚刚自一位丹谷的同道那里求得治疗离魂症的丹药。 哈 虽然那丹药并不对症,但是叶柏涵想,那时候若是能见一面,也许二师兄的未来就会有很大的不同。 伽罗山的故事在那一段时间有了断片,再出现时,就是属于诛月的故事。 诛月经历的伽罗山,同楚含江见过的伽罗山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那时的山门比叶柏涵后来见到的还要寥落许多,而相比之下,诛月和同门的感情更加亲密。 那段时间也是乔恩所率领的魔道中人作风最猖狂的时候。受到他的连累,真道宗不但被魔道针对,在正道之中也极为不受待见。 那段时间,伽罗山几乎是封闭的。 林墨乘是少数经常出山的人,而且每次回来,都会带回来许许多多山外的见闻。自小在山里长大的诛月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所以也最喜欢听林墨乘讲外头的事情。 他会为了魔道的恶行而愤愤不平,会因为祭典的描述而心生向往,也会因为林墨乘在外的经历而心生崇拜。 那是一段最好的时光。 但是对小师叔来说,应该并非如此吧。 叶柏涵早就知道,当你向他人付出善意的时候,他人未必会回报以同样的善意。或许潜意识里面,他就早就种下了这样的想法,所以他很少对其他人怀抱期待。 无所求就不用难过。 不执着也无所谓失望。 ——做人有意思吗? ——有意思的。 ——虽然做人未必都只有开心的愉快的事情,也会受到背叛,也会被人辜负,可是终究还是有意思的。因为,他以前连这种程度的感情都无法触及。 所以,以前是什么时候? 叶柏涵觉得,他的记忆里一定缺少了很重要的一段内容。 但是非要说的话,即使不抱有任何期待,但是当对方突然回应你的好意时,那种惊喜才额外深刻。就像突然从天而降的糖果一样,虽然分量不多,却甜美得让人想要微笑。 但是如果最后发现自己永远不会被回应,即使明知道不应该,还是会产生恨意。 明知道不值得,还是会产生恨意。 为什么?师叔 因为,我很讨厌你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无法承受的恶意,而最可怕的是你无能为力。叶柏涵知道了,即使到死的时候,诛月恐怕也无法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受到怨恨。 他也没有明白的机会了。 甚至在此时此刻,他也不太明白林墨乘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即使此时有心痛感,叶柏涵也很清楚,那应该只是幻境带给他的错觉。 他并不觉得疼痛,也不会因为知道小师叔曾经的背叛而受伤。他就像一个旁观者,即使寄宿在这个意象之中,但他不是任何一个已经消逝的前世。 他只是他自己。 也许有一天,甚至连如今属于他本人的感情也会消逝不见。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是永远的,无论是誓言,感情,还是记忆。 死亡会带走的记忆,时间也一样会带走。其中只有反复回忆的记忆才会被保留下来,只有细心呵护的感情才会生根发芽,长存下去,并有足够的力量对抗风雨。 如果诛月曾经对林墨乘有过恨意,它已经死了。 如果白袭青曾经对林墨乘抱有爱意,它也已经死了。 可是,叶柏涵还是有一些不明白的东西。他等着接下来的幻象为他解惑。 比如说,白袭青和林墨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带着对于林墨乘的憎恶死去的诛月,为什么又会作为白袭青重生。 那种被背叛被欺骗,被曾经仰慕的人践踏碾碎的心情,真的可以在转世的一瞬间就忘得一干二净吗?就算在死的那一刻,丧失所有的记忆可是感情不是记忆,无论喜悦或者恐惧,都是刻录入灵魂的东西,甚至会在重生的那一刻,变成基因,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随着时间过去,他对于许多前世的记忆都已经模糊,甚至连爷爷的长相也已经记不清了。可是有些东西是不会忘却的,就像想起爷爷和妈妈时那本能的温柔心情。 憎恨应该也是如此吧。即使大脑已经忘记,身体还会记得,灵魂也会记得。然后,在看到某个人的瞬间,即使时隔许多年,仍会觉得温暖喜悦又或者胆战心惊,退避三里。 然后,叶柏涵就感觉了白袭青的情绪。 在少年看到林墨乘的那一刻,叶柏涵知道了自己所有的判断都是错的。 第193章 白袭青这哪是不恨林墨乘,他恨得要死好吗? 叶柏涵就知道小师叔给自己灌输的记忆不靠谱——又或者,林墨乘眼中的白袭青,从来不是真正的白袭青。 也许两者都有之。 他不知道这幻境展现的东西到底都来自于哪里,是某种不可知的信息来源,亦或者他灵魂深处残留的记忆。可以肯定的事情是,这一场幻境并不能展示出任何一世的一生细节,而只能随机性地展现出一些回忆。 但是随机的回忆,也能帮助他获取更多的信息。 对于叶柏涵来说,这些也已经仅仅只是信息。 同样的记忆,林墨乘在他脑中塑造出来的白袭青,对谁都言语轻佻,却只对小师叔死缠烂打,让叶柏涵有种莫名的反感。 然而在幻境之中,他却是完全不同的模样,完全不同的感情。若是只从外表和语气来说,叶柏涵觉得也许没有很大的变化,但是感情上却是完全不同的。 师姐您回来了?咦,好多小家伙呢。师姐要把他们都安置在村子里吗?我陪你一起去吧。 你们怎么这么乱来?算了,师兄背你去丹堂好了,抓紧了。 咦,别哭别哭。是想家了吗?师兄教你编蚱蜢好吗?不喜欢那猴子呢? 白袭青喜欢哄人开心,无论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只要看到谁有麻烦就喜欢冲上去帮一把。有时候也确实会言语轻佻地哄人,但那与其说是在调戏人,不如说是真的只是甜言蜜语地哄人开心。 师妹你别慌啊。放心吧,就算真的留了疤你也还是个小美人儿。而且丹阁的治疗术可了不得了,你刚上山可能没见识过,见识过你就不慌了。 叶柏涵仔细地感受着这个身体里的那个人说每一句话时候的感情,发觉自己并没有办法讨厌这个白袭青。 孤独感仿佛时刻萦绕着这个人。也因为如此,他只有不停地去帮助别人,才能获得存在感。 否则,他就会非常寂寞。 叶柏涵在那一瞬间就意识到了,白袭青有些过分缺爱。 他在没事的时候,会偶尔偷窥林墨乘的情况,可是脑子里想的内容跟一度林墨乘试图灌输给叶柏涵的实在是差太多了。 在白袭青的视野中,林墨乘确实孤独得不得了。但他脑子冒出来的绝对不是亲近感,而是乱七八糟的腹诽。 ——黑心肝假清高 ——想做什么 ——真讨厌 ——真想挖开他的脑袋看看他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讨厌这个人 你如果还有一点点脑子,就不要再接近我了。 直到有一天,林墨乘这样对白袭青开口说道。 结果,那一句话却释放出了白袭青心底的恶魔。 叶柏涵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简直是一头黑线。他还真的不知道,自己作为白袭青的时候,性格之中原来还有那么爱作死的一部分。 林墨乘的那句话并没有真的警告到白袭青。甚至正好相反,白袭青从那一句警告之中,窥视到了这位师叔内心深处的脆弱与无力。 而他抓住了那个时机。 人总是对亲近的人不设防,却对憎恨的对象毫不留情。 白袭青也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林墨乘的防线以外,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试图为自己曾经遭遇过的事情复仇。 他接近林墨乘,去了解林墨乘的一切,然后暗暗窥探林墨乘的秘密,以期望某一天给对方以致命一击。 但是最后,却并没有这么做。 这些幻境始终是断断续续的,所以叶柏涵也不知道中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最后确实看到了白袭青死时最后看到的风景。 他感觉到白袭青站在寒泉小筑之中,整只手臂都瘦得脱了形,仿佛只剩下了骨头一样。林墨乘整个人跟失了魂一样,一把抱住了他,说道:“袭青!袭青!我给你换血,我给你换血好不好?不用别人的,就用我的!” 白袭青却并不理会他,而是抬头望向天空,说道:“今天天气真好啊。” 林墨乘问道:“为什么!?” 白袭青笑了起来,说道:“因为我讨厌小师叔你啊!最讨厌你了。” 林墨乘不敢相信地望着他,半晌才说道:“你在说谎。”他捧住白袭青的头,说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你别生气了,我再也不会做任何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了。” 白袭青别开脸。林墨乘就去抓他的手臂,白袭青却把自己的手臂也从他的手中抽走。他开口说道:“是吗?” 林墨乘说道:“真的。我向你保证。” 白袭青看着他的脸,沉默了许久,再次轻轻笑了起来,说道:“林墨乘。” 林墨乘也望着他,叫道:“袭青。” “你以后无论遇到谁,动念伤人之前,都别忘了给自己留下三分余地。因为你伤害的人,也是别人的子女,别人的爱人,别人的至亲。如果你不记得这件事情这样的事情,在你的一生之中还会不断地重复,不断地发生。” “你要相信,这世上是有报应的。” 林墨乘听了,面目扭曲,对着白袭青吼道:“难道这还不算是我的报应吗?” 白袭青听了,却笑了起来,说道:“对,这就是你的报应。” 林墨乘没想到他还笑得出来,却是一把握住他的双臂,说道:“你为什么要笑?你为什么要笑?就算是我的报应,现在它却是报在你的身上啊!” “是啊,为什么呢?”白袭青望着天空,笑着说道。 半晌之后,他轻轻回答道,“因为这是报应啊。” 那声音似乎是在回答林墨乘的问题,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师叔,你知道吗?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是最本真的道理。而所谓恩偿十倍,仇报百倍,却是最不可理喻的想法。” “因为多出来的憎恨总是要有人为它负责的。” 林墨乘对着白袭青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林墨乘说道:“所以,你要为它负责?” 白袭青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林墨乘怒道:“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如果真应该有人为它负责的话,也应该是我不是吗!?如果你恨我,你就更应该让我把诅咒转移回来我那本来是我应该承受的,不是吗?” 白袭青没有说话,又转过头去看起了风景。 林墨乘已经拿他没有办法。他伸手紧紧地抱住了白袭青,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道:“袭青袭青你不要这样。” 白袭青握住他的手,说道:“死真的非常容易,可是那从来不是真正的终点。我不会和你一起死的,因为那不是我希望的。或许师叔有一天会再一次找到吧一个愿意跟你同生共死的人,只要你不要在那之前,自己先毁掉那一切。” “但是那个人不会是我,因为我不愿意。” 林墨乘楞在当场。 白袭青转过头来,说道:“因为我最讨厌师叔了。我啊,从来没有真的心悦过师叔你。” 他露出一个笑,林墨乘却连嘴唇都在颤抖。那个最后的眼神,对叶柏涵来说,简直是说不出地解气。 但是他能感觉到,白袭青并不是这么想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并不解气。 白袭青死在那之后的一个午后,死法与叶柏涵想象中有所不同。他一直被诅咒缠缚,原本就已经快要耗尽生命,却在那一个下午猛然自血液开始燃烧,最后只留下一地飞灰。 然后就是叶柏涵的出生。 当然,那个时候他也并不叫这个名字。 出生在现代内陆乡村一户普通的人家,父亲在他有记忆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家里。虽然说是南下打工,却很快失去了消息,再也没有回来过。 但是母亲是个坚强的人。她一手挑起了家里的重担,一手养育叶柏涵长大。爷爷奶奶也一起帮着忙,就这样撑起了一个家。 虽然是在贫苦的内陆乡村,但是母亲因为有一点生意头脑,所以靠着开一家小卖铺,他们家里的日子虽然过得辛苦,却还是有滋有味。 母亲不停地打探着父亲的消息,每一年每一年,可是从来没有结果。 直到那一年,年迈的奶奶在喂猪时突然倒下。临死时,她拉住母亲的手,说道:“我也在想,他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已经但是如果他是出去之后,见识了花花世界,就不想回来了素素,你” 母亲握住了奶奶的手,说道:“妈,你别说了。” “让我说。我怕我现在不说,就再也没机会了。素素,如果他真的不回来了,你就带着孩子,找个愿意对你和孩子好的人我们都老了,帮不上什么忙,还给你添麻烦你” 奶奶说这些话的时候,爷爷默默地拿了一筐子野菜,在旁边捡了起来,却什么也没有说。 重要的人一个一个死了,即使再不愿意,却也无可挽回。 先过世的是奶奶,猝然去世的是妈妈。然后到他上大学的前夕,爷爷也过世了。终于到了最后,连他自己也要离开这个世界。 叶柏涵还记得,他离开那个世界的那一天,原来上学时候的一位同在学生会担任职务的学姐还来探望过他。他们聊了一会儿上学时候的事情,聊着聊着对方就哭了起来。 因为是死前最后的景象,所以叶柏涵还记得。 学姐的手,十分温暖。 第194章 叶柏涵从很久以前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个很怕孤独寂寞的人。 他喜欢有人陪伴,可是又畏惧着陪伴者的离开。他觉得这是一种懦弱,所以一直努力地尝试着想要克服。 所以,对于最后还愿意陪伴在身边的人,心存感恩。 叶柏涵在心里叹息一声,然后就等着从幻境之中脱出。 但是与他预想中的不同,直到这一刻,他并没有直接脱离幻境,反而再次见到了新的幻象。 这段幻象是他所完全不熟悉的。 陌生风格的城市,寒冷的夜晚,冲天的篝火,以及喧闹的环境。 周围的人都说着一种十分陌生,但是他却偏偏奇妙地能够听懂的语言。他感觉自己被一群人抬起来,面向下对着一个石台和石台上雕刻着的圆盘。 人们在他身上切了一刀,又一刀,然后又一刀。 血随着那一刀又一刀滴落在石盘之中,慢慢地染红了整个圆盘。然后,那些血就像被什么吃掉一样,在圆盘之中很快地消失不见。 叶柏涵听到有人在哭泣。 那声音近在耳边,却又似乎远在天边。叶柏涵花费了一些时间,才察觉在哭泣的人是他所附身的这个孩子。 那浓烈的恨意和不甘几乎就要把他淹没,叶柏涵几乎无法想象,一个孩子的身体之中能包含着这样深重和巨大的恨意。 眼看浓重的黑暗和怨念就要吞噬掉一切,叶柏涵猛然大声叫道:小师姐! 师弟。 果然,叶柏涵就像这一幕景象隐隐好像很熟悉,果然猜对了。 他对无恨说道:别怕。你别害怕,我跟你在一起。 被血祭的女孩突然浮空而起,鲜血喷涌而出,洒在了那鸢鸟的雕像之上,那喷涌的血液几乎让人忍不住怀疑起那个小小的身体之中哪来这样多的鲜血。 城民们发出惊讶的感叹,全然不曾察觉这是一项多么残忍的仪式,也不曾预想到,即将到来的是怎样一场灾难,怎样一场复仇和狂欢。 死!死!死! 为什么变成祭品的是我?明明所有人都享受了神明的恩泽。为什么要去死的是我?明明那女人和她的子女享受了更多的好处。 娘娘娘 为什么连你也不保护我!? 在那一瞬间,叶柏涵的脑中涌出了许多的信息片段。爱达美的母亲是王妃,曾经深受国王的宠爱,有一天她从沙漠之中救起了一名逃亡的舞姬,这名舞姬最后却勾引了国王,成为国王的侧妃,最后甚至借着神迹衰退的事情,对王妃和她膝下的公主发难。 名为无恨,不能无恨。 沙漠中的珍珠,沦落之时,也不过在狂风中不由自主的一缕沙尘。 小师姐!小师姐! 叶柏涵拼命地试图安抚着她躁动的神魂,对她说道:小师姐,你看着我! 无恨猛然抬起头。 却不知道何时,幻境之中,叶柏涵已经脱离了她身体的束缚,而悬浮在半空之中,抓住了她的双手。 如果因为被人抛弃而觉得难过,就去找绝对不会抛弃你的人。如果因为不被爱而觉得痛苦,就自己亲手去抓住想要的感情。你现在已经有这样的力量,又为什么要把这样的力量用在折磨自己身上呢? 无恨喃喃道:折磨自己? 为别人加注在你身上的伤害而一直痛苦,那是你自己在惩罚自己。过去已经不可改变,所以记忆越是痛苦,你就越要坚强起来,学着以此为经验,避开痛苦,寻找幸福。否则对于死去的人,和爱过你的人,都是一种辜负。 无恨含泪说道:我还能得到幸福吗? 你能! 阴霾的天空猛然开始崩塌,那艳丽到让人觉得压抑的火光也如多米诺骨牌一般一朵接着一朵地熄灭,直到叶柏涵猛然张开眼睛,然后再次看到眼前的枯骨。 那只铃铛已然很自觉地缠上他的手腕,而腰上的凤佩猛然开始发出光芒,化身成了一个女孩。 修士们都被吓了一大跳。 无恨却全然不管别人的反应,猛然挂到了叶柏涵的身上,说道:“师弟你看到了我的秘密,以后要对我负责。” 她还是原本萝莉的模样,叶柏涵却已经有了青年人的轮廓,乍一看之下,两人不像师姐弟,反而跟兄妹似的。 叶柏涵一头黑线,说道:“师姐你以前可可爱多了。” 无恨听他这样说,僵硬了一下,才说道:“这句话难道是在暗指我现在就不可爱了吗?” 叶柏涵说道:“私自偷窥别人的记忆,肯定不可爱啊。” 叶柏涵不会无缘无故地被拉进无恨的记忆之中,只可能是无恨自己主动试图干涉幻境,才导致被叶柏涵反过来入侵。 “啊好过分。”无恨说道,“说到底我什么也没看到不是吗?反而是师弟你偷看了师姐最难堪的往事呢。” 叶柏涵说道:“所以你承认你偷看了对吧?” 无恨转开头不说话。 叶柏涵伸手点了点玉佩,唰地一下就把无恨变回了玉佩。玉佩不甘地晃动着,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叶柏涵轻轻点了点它,说道:“师姐,乖。现在有正事,我回头再跟你算账。” 玉佩颤抖了一下,顿时不动弹了。 叶柏涵仔细查看了一下挂在手腕上的铃铛,发现它竟然已经自行认主了。他虽然不知道这个铃铛的来历,但却至少能辨认出这是一件操控神魂和记忆的法宝,至于具体的使用方式还需要再琢磨一下。 他将李观月的骸骨收了起来,决定在之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葬,然后才开始搜检起了地宫里的东西。李观月毕竟是九音观主,留下的东西多数与音律和音攻术法,法阵有关,叶柏涵都将之收了起来。其中有些不知道用途的,也用一个单独的乾坤囊放置了起来,决定以后视情况进行处理。 在李观月和上一代观主都不能期待将九音观继续传续下去的情况下,叶柏涵觉得就算特意帮他们找人继承九音观也意义不大。但是即使如此,名义不代表一切。 所以如果有人需要这些东西,或者愿意继承九音观的术法,技艺或者意志,那也是一种继承,有没有九音观的名义其实都无关紧要。 这样大致收拾了一番之后,叶柏涵才带人退出了地宫秘境,然后重新将之关闭了起来。做完这些之后,一群人若无其事地回到城中,继续装作商旅的模样。 凡人的商旅自然不可能日行千里,所以叶柏涵打算在城里停留几天,然后在完成一定数目的交易之后,再自然而然地离开。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是这样的后续。 但是从秘境出来之后,韩定霜突然反应有些异常,总是会突然地东张西望。 叶柏涵开口问道:“怎么了?” 韩定霜便回答道:“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有人窥视。” 叶柏涵听了之后,皱了皱眉头,便开始放开神识,搜检整个城镇。这个沙漠绿洲上的城镇规模并不大,所以叶柏涵一会儿就用神识在整座城镇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形迹可疑的人物。 但是叶柏涵并不觉得韩定霜会在这方面信口开河,既然他把这话说出来,必定是有所感应。 叶柏涵第二次搜检城内,没有收获,就交待众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尽可能保持警惕,注意有可能的窥探者。 因为城中的旅店并不大,而叶柏涵带来的这一群人数目又多,所以他们是分开来寄宿的。当然,修士的手段千奇百怪,所以即使寄宿在土著家中,他们也多的是法子掩人耳目,施法让自己过得舒坦一些。 叶柏涵与一小部分人则寄住在旅店之中。刚入住的时候,叶柏涵就在周围设置了一些简易的阵法,防御的功能几乎没有,但是可以混淆凡人的耳目。 因为韩定霜的话,叶柏涵回到旅店之后又重新设计了一些机关,用于警戒和侦测入侵者。 这些设计显然是有用的,夜半十分,法阵发出嗡鸣,显然是有人触动了阵法。叶柏涵被惊醒,察觉的时候发现韩定霜已经与对方斗上了。 但是对方明显不欲恋战,交手之后发现自己落于下风,就开始伺机逃跑。 叶柏涵发现对方的时候就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发现这个人穿的竟然是天舟山修士们常见的款式。内奸?不,现在还不能下定结论。 如果是内奸的话,这人的修为也太高了一些,本身身份必定不俗。 叶柏涵抓住之前从地宫得取的铃铛——他正想试一试这个新得法宝的能力,这人可以说是送上了门来的。 他动手摇了摇铃。 那铃声如连珠落清泉,清脆悦耳,却能震慑神魂。叶柏涵虽然掌控着铃声袭向那入侵者,却也难免带得其他人微微一怔。 然而出人意料的,那入侵者似乎有能力抵抗铃声的法力,猛然就不顾一切地向着叶柏涵冲了过来! 那张脸竟然有些熟悉。 第195章 “渡生门月白?” 那女子露出惊愕的神色,却并没有停手,而是直接掐上了叶柏涵的脖子,然后才说道:“没想到这里竟然还会有认得我的后辈。” 韩定霜和别云生想要动手,叶柏涵挥了挥手让他们别出手,然后对那女子问道:“虽说渡生门离这里并不是很远,但是这里不过是一处凡人的城镇,你来做什么?” 月白却眯了眯眼,说道:“你们取走了秘境的传承,却问我想干什么?” 叶柏涵说道:“那传承原本就不是你的。” 月白冷笑道:“难道就是你的!?” 叶柏涵顿时笑了,说道:“我们受秘境主人的故友托付,前来探看观主的情况。观主虽已仙逝,但是却留了一点残念。我等助观主脱去心魔之后,观主已然前去转生,却把传承留给了我们,月白姑娘怕是来晚了一步。” 月白说道:“既然如此,说不好我只好动手抢了。要命的就把传承交出来!” 叶柏涵却并不慌忙,只是说道:“月白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讲理呢。若我说不要命的话,你会要了我的命吗?” 他笑盈盈地看着月白,表情似乎在斟酌什么。月白看着他的样子,睁大了眼睛,许久之后,猛然大声喝道:“你到底是谁!?” 叶柏涵沉默半晌,才说道:“故人而已。” 月白说道:“我不记得有你这么一个故人。” “五十多年前,凤首山下,我还救过姑娘一命呢姑娘忘掉了吗?”叶柏涵笑问道。 月白如同回忆起了什么一样,半晌,脸色倏然一变,说道:“是你!?” 然后她眉头紧蹙,紧盯着叶柏涵半晌,说道:“不对你” 叶柏涵毫不避讳,脸色坦然地望着她。 结果月白却说道:“你失败了。” 她这句话并非疑问,却只是在陈述事实。 叶柏涵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月白是渡生门弟子更确切地说,她是林墨乘当年那位禅修道侣的师妹。数十年前,她曾一路设计奔袭林墨乘追出几万里,从更靠近中原的南国一路追到荒蛮的南疆。然而虽然诡计得逞,可林墨乘修为与剑法实在太强,导致最后接近两败俱伤。 林墨乘当时本想杀他,是白袭青出手阻止,强行带走了林墨乘,才留下月白一条性命。 这是叶柏涵从林墨乘一度灌输给他的记忆中知晓的情况。 但是他自己也明白,林墨乘让他知道的事情,未必就是事实的真相。 所以月白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叶柏涵才有点懵。 月白掐紧了叶柏涵的脖子,说道:“既然你失败了,那么接下来就应该由我来把地宫的传承给我。我会杀死林墨乘你就在旁边看着好了。” 叶柏涵:“!?” 月白的话里,似乎暗指着白袭青和她一度有过什么约定,而这个约定的内容是要杀死林墨乘——怎么可能?白袭青怎么会跟人做这样的约定? 叶柏涵说道:“即使真的拿到九音观的传承,你也杀不了林师叔。九音观要是有这个本事,就不会沦落到如今的这种地步了。” 月白冷冷道:“杀得了杀不了是我的事情!把传承给我!” 叶柏涵没有动。 月白阴测测地说道:“你觉得是他们动手快,还是我击破你这件法衣防御的速度快?” 她的表情阴暗异常,叶柏涵却感觉到了对方情绪的不稳。 无论怎么想,都是师兄和泽君制服你的速度快啊。而且,叶柏涵本人也不是真的就全无反抗之力。 但是他却还是选择把几本秘籍取了出来。 月白看到秘境,情绪顿时一松,伸手就要去拿。却不防她伸手的时候,叶柏涵的左腕恰到好处地绕到她头另一侧,铃声就响起在了一个猝不及防的位置。 叮铃铃!叮铃铃! 月白醒悟过来,神色猛然大变,却已经无暇做出防备。 叮铃铃!叮铃铃! 时光仿佛回到了三百多年前。 林师兄!林师兄! 还是个少女的月白急匆匆地追着那个人的背影,一路跑了出去。 青年回过了头来。 女孩抬起头,手攥紧了裙摆,大声问道:我不行吗?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林墨乘楞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抱歉。” 月白大受打击。 她一个人躲在后山哭泣,然后师兄找到了她。对方摸着她的头,说道:“别哭了!再哭就更丑了!” 月白又委屈又恼火,一把甩掉了自家师兄的手,大叫道:“我最讨厌师兄了!最讨厌你了!” 结果师兄故意做出了受伤的表情,说道:“月白最讨厌师兄了啊哎呀,怎么办,师兄好受伤。” 月白有点当真,想收回那句话,最后还是没有收回,只是蹲在那里呜呜呜地哭。 然后师兄就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抱歉啊,月白。可是,只有墨乘,师兄不能让给你。” 如果真的是这样,又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呢?如果真的只有这个不能相让,那么为什么他们又会如此彼此背叛呢? 月白曾经觉得,就算林墨乘不喜欢她也没所谓,就算永远只是林师兄也无所谓。可是为什么在她眼看已经要接受了一切的时候,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呢? “师兄那女人——是怎么回事!?” 师兄回过头来,说道:“没事儿,只是一些小麻烦。放心吧,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林师兄的。” 师兄的承诺安定了月白的心,让她误以为这一切真的只是一点小小的波折。 可是,师兄却死了。他和万合宫少主一起被杀死在静室之中,林墨乘一身狼狈,提着剑,剑上还滴着血,一步一步地走出来。 “林师兄!林师兄——” 月白撕心裂肺地大叫着,却只换来林墨乘如见仇寇的回眸。 一切都结束了。 “林墨乘!不把事情说清楚,你今日就别想走出山门一步!” “那就战吧!”那人的声音冰冷而平静,几乎丝毫不带任何感情,如是回答道。 林墨乘的强横在那一战之中初见端倪。以往的时候,就算知道他在同时代被默认为剑道第一人,但是仅仅是同道之中的比试,远远没有这一场血腥的屠杀来得震慑众人。 那一日,渡生门死了太多人,林墨乘虽然有些狼狈,却还是做到了全身而退。那件事之后,月白的师父主动压下了这件事,仿佛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可以不再与真道宗和林墨乘发生冲突的借口,整件事情的因果又有了逆转。 他们都说是师兄背叛了林师兄。 那是真的吗?月白十分迷茫,因为她还记得师兄曾经对她做出的承诺。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因为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在离山之后偷偷来到了真道宗,只是为了希望得到一个解释。 ——林师兄,他们说的是骗人的吧? ——不是真的吧? 然而林墨乘甚至不屑于给她一个解释。 愿意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安慰她向她做出承诺的人已经不在了,而她却要跋山涉水不远千里地来找杀死师兄的仇人,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句解释或者一句谎言。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月白心中浮起了对自己的无限憎恶。 可是,即使用兵刃直指林墨乘也没有任何用处,因为她是这么弱小,而林墨乘是那样强大。她爱慕的那个人,不但所向披靡,还有着一副冰冻般的心肠。 她自觉拼出了性命一般的袭杀并没有给林墨乘造成丝毫的困扰,那人甚至连剑器都没有出窍,就已经把她狼狈地击落在地。 他没有杀死月白。 月白想,也许在林墨乘的心里,她连被杀的价值都没有。 接下来的数百年,她潜心修炼,并且搜集着四方而来的奇术,想要依托这些东西为自家师兄报仇。 结果花费几百年时间精心设计的圈套,轻而易举地就被一个人给化解了。 月白第一次看到白袭青的时候,就觉得对方爱慕林墨乘。因为,那种眼神她是这样熟悉。 但是,她不熟悉的是林墨乘的表情和态度。 林墨乘在月白的记忆之中,一直是高傲而矜持的,即使面对师兄的时候,也仅仅只是偶尔露出笑容,但是那已经足够让月白确定师兄在林墨乘心中的不同之处。 然而,这跟面对白袭青时候的林墨乘根本不一样。 即使伪装出冷淡的样子,唯有眼神和动作不会骗人。那位向来一副寒冰心肠的林师兄,竟然也有了小心翼翼对待的对象。 月白的心里充满了愤怒,觉得简直不可原谅。师兄被那样残忍地杀害,然而林墨乘却有了新的心悦对象 明明,师兄还一度与对方结下过同心誓。 只要想到这一点,月白心中就开始浮起浓浓的恶意。她忍不住去想,如果她杀了白袭青,是不是林墨乘也会像她一样伤心。 像师兄死去的时候,她曾经感觉到的那样伤心。 第196章 之所以没能杀掉白袭青,一半是因为确实杀不掉,另一半大概就是因为她的决心不够。 杀死无辜者是需要勇气的。在月白心里,她其实十分明白,那青年并非她真正的复仇对象,而一旦下手,她的道心一定会再次蒙垢。 即使此时她的道心已经浑浊不堪,但是,她毕竟还没有堕落魔道,也不想堕落魔道。 师兄要保持道心无垢怎么这么困难呢? 月白深知自己在正面出手是杀不死林墨乘的,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打算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她搜集了许多来自天下各处的奇门法术,希望能通过这样的手段制造机会,哪怕只是一瞬间,也是她唯一可以杀死林墨乘的方式。 但是,这机会却被白袭青破坏了。 也不能说是破坏只能说那个人警惕心太强,让她很难找到机会。 而事实证明,即使真的找到了机会,到底谁杀谁也是难以预料的事情。 林墨乘即使中了毒,被诅咒缠身,要杀死月白这样的弱菜也跟玩儿似的。当他发现动手的人是月白时,那冰冷的眼神月白觉得自己完全不会忘记。 她那时候以为自己这一次真的会被杀死,然后她竟然觉得这样也不错。死在这个人的手上,至少可以让她无愧于师兄。 说不定来世,他们还能当师兄妹。 但是她没有死。 “师叔?” 那青年从门外走进来,原本还一脸冷酷的林墨乘却猛然开始剧烈地咳嗽,甚至咳出了血,握剑的手也开始颤抖着,数息之后,长剑跌落在地。 白袭青着急地跑了过来,扶住了林墨乘,叫道:“师叔!?你怎么了?” ——骗人,他在装。 在上一刻的时候,月白还十分确定,林墨乘固然受了伤,却根本不严重,至少要杀自己完全不费劲。没想到下一刻,对方就突然变得摇摇欲坠。 他在搞什么? 然后月白就明白了。 因为林墨乘一头扎进了白袭青的怀里。 那一幕就算月白再迟钝,也能发现这姿态包含的意味,何况月白并不是迟钝的人。白袭青脸上的担心看上去并不作伪,神识略一扫过林墨乘,随手就拿出一颗药给林墨乘服下。 林墨乘还真的就乖乖地吃了白袭青拿出的丹药,一边靠在白袭青身上,说道:“那是我的仇人你帮我杀” 然后他目光一凝,却是真的就那么晕了过去。 月白一开始还以为对方仍在装腔作势,看到白袭青回头来看她的时候,马上露出警惕的神态。 结果白袭青说道:“我知道你是渡生门的月白姑娘,也知道你为什么要追杀师叔。” 月白倒是有心想逃,可是她伤得实在太重,现在随便来个筑基修为的修士恐怕就能杀了她。所以她只是警觉地问道:“你想怎么样?” 白袭青说道:“我听说过你师兄与林师叔的事情,不过听说来的毕竟不确切。正好你现在在这里,不如给我说说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月白讥嘲道:“你就不怕我编谎话骗你?” “你说你的,是真是假我自然会自己判断。” 月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即使你这样说,其实我也并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 白袭青:“!?” 月白说道:“对于我来说,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师兄被林墨乘杀了!师兄曾经待我如兄如父,所以哪怕我死,我也要替他报仇!” 她情绪激动,白袭青却楞了一下,然后笑了。 月白怒道:“你笑什么!?” “在我看来,你的眼神却不像是看仇人。月白姑娘,你知道吗?在我进来的这段时间里,你已经看了林师叔五眼,每一眼都好像在期待什么。” 就像月白能一眼看出白袭青的视线中蕴含爱慕,白袭青却也正好能看出月白的心思。因为,曾经有一个人,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林墨乘。 仰慕,然后被背叛。 被践踏成泥,再用鞋底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无比狠辣地蹍个粉碎。 他家林师叔,就是这么一个喜欢践踏他人心意的人。他是天生的天之骄子,什么东西都可以轻易得到,所以也毫不珍惜。 月白听了,却在一瞬间尖叫道:“我没有!” 白袭青没想到她这样暴躁地否认自己的话,顿时愣了一愣。 然后他说道:“既然你不知道就算了,只是,要报仇的话,你也太弱了。珍惜你现在的一切吧,无论如何总是活着的人比较重要。师叔我就带走了,有缘再会。” 月白顿时愣住:“你不杀我?” 白袭青说道:“你希望我杀你吗?” 月白顿时横眉竖目,说道:“死也不想死在你的手里!” 白袭青却跟听懂了一样,说道:“那就是了。” 他俯身,抱起了林墨乘。月白当时突然鬼使神差地说道:“就算你今天把他带走了,以后我只要有机会,一定还会杀了他!” 白袭青叹了口气,说道:“你不会再有机会了!” 月白说道:“如果你再阻止我的时候,我会连你一起杀掉!” 白袭青顿了一下,然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月白姑娘,你是不是很想要被我杀死?落于下风的时候还放狠话,那是作死的做法哦。” 他低头望着月白,月白只觉得自己眼眶之中仿佛就要盈出泪水,只能拼命地忍住。她无论如何也不想白袭青面前露出示弱的姿态。 她别过脸去,说道:“你既然知道我师兄的事情,怎么还敢跟他在一起!?” 白袭青迟疑了一下,说道:“因为有些问题,我需要从师叔身上找到答案。就像月白姑娘我想你肯定心里也有怎么都想不通的事情,所以才要拼着被杀死的可能性,也要来逼师叔给你一个回答。” 月白微张嘴唇,一时愕然。 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什么都知道,仿佛能读心一般,轻易地猜到她内心连自己都不曾理清楚的隐秘心思。 她脸色铁青地望着白袭青。 白袭青看着她这副样子,有些无奈地说道:“你这眼神,让人觉得不对你做些什么都有点冤枉。” 月白沉默了一下,才问道:“你真的要放过我?” 白袭青说道:“为什么不?”他停顿了一下,说道,“月白姑娘,你别再来找师叔了。复仇这种事情,只有心够狠的人才做得了。东堂镇你没在镇里动手,不愿意波及镇民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你是个心软的姑娘。你甚至连对师叔下杀手的时候都会犹豫,但是师叔面对你的时候,可绝对不会心软。”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自嘲又仿佛感叹一般地说道:“他对谁都不会心软。” 月白说道:“那你呢!?你难道就不心软吗!?” 白袭青稍微一怔愣,月白就接着说道:“你跟他也有恩怨吧?你难道不也是为了复仇而来吗?” 白袭青却笑了。 “月白姑娘,你说的不错。他欠了我一样东西,一条性命。但是我和你的目的不一样,我并不觉得‘报仇’这件事只是纯粹地杀掉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如果不让他遭受到曾经他付诸到其他人身上的伤害,不让他明白他曾经做了什么那又怎么算是‘报仇’呢?” “因为这个尘世,永远只有生者才能感觉到痛苦,死者是察觉不到的。” 可是 月白想,也只有活着的人才会感受到喜悦,才会被人所爱,才会去喜悦,去思念才会拥有未来。 如果死了,就如同割断了与这尘世的一切羁绊,就算再怎么努力去寻回,失去的也不可能回来。 月白张开眼睛,发现自己手腕和脚腕上都被套上了一对禁锢法力的法环。 而叶柏涵看到她醒了,就让人把她扶了起来,然后说道:“月白姑娘,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月白举了举双手上面的环,问道:“这么聊?” 叶柏涵说道:“你要是一直喊打喊杀的,我也会觉得很困扰的。所以我觉得这样方便一点当然,不会对月白姑娘你做什么的,这点绅士风度我还是有的。” “绅士风度?” 叶柏涵卡了一下,稍微避开了月白疑惑的视线,说道:“总之,就是说不会对月白姑娘你做什么失礼的事情。” 月白说道:“这个我也知道。” 也柏涵你便开口问道:“然后我想问,月白姑娘我曾经跟你做出过什么约定吗?跟师叔有关的?” 月白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真的想知道?” “是。”叶柏涵回答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知道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毕竟,现今的情势比较糟糕。” 月白说道:“看来你果然忘了很多。你喊出我名字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应该记得不少才对。” 叶柏涵笑笑,没有解释自己这段记忆的真正来源,以及自己其实已经转生两次这个事实。 然后就听月白一字一句说道:“你曾经承诺过,会让林墨乘后悔终生,然后再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