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漫世界中的守望者》 第一章 小美与冰山 一艘巨大的破冰船在水面上静默地滑行,万年不化的冰层在人类的伟力下慢慢向周围分开,仿佛卫士迎接着国王,宝座迎接着凯撒,秘密迎接着记者和他的佳能5d3相机。 “小美,你觉得凯撒这是个词怎么样?”沈冲咬着笔杆琢磨用词,舌尖碰到寒冷的笔端,让他有些晕晕沉沉的大脑为之一醒。 小美穿着防寒服,脑袋上顶着一枚熊猫样式卡通帽子,她趴在船舷上,半个身体探出去,两只手高高举着一枚科研器械,随着她身体的轻轻摆动,帽子上的熊猫耳朵在风中一起一耷。 正在浓雾中挥舞机器,寻找生命迹象的小美听到沈冲的话,转过身来道:“美国人只知道凯撒沙拉,不知道凯撒大帝。你直接写宝座迎接着国王不就好了。” “美国人不是自称新罗马么,我以为他们喜欢这种词。”沈冲一边抱怨,一边用戴着手套的右手艰难地修改着文稿,在这种极寒天气下,任何民用电器都无法正常运行,新闻写作也只能依靠最原始的纸和笔。 “你都在美国呆了这么多年,怎么对他们的了解还没有我深?”小美对沈冲的小聪明不屑一顾,“对于美国人民的智商,要低估低估再低估。这不是以前你告诉我的么?” 以前,恍如隔世啊。 沈冲停下笔,回过头来看着她。她整个人被口罩、围巾、帽子和防寒服包裹起来。露在外面的眼睛明亮依旧,又大又黑,没有一丝杂质,如同一汪神秘的幽潭,可以将沈冲拉回过去。 周美灵,他多年未见的同窗好友,他青梅竹马的玩伴,他与过去生活的一丝羁绊。 半个月前,沈冲正为一场注定失败的采访焦头烂额,他苦苦地追逐着一位当红女星,祈求对方给自己一场十五分钟的现场采访,她的经纪人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而沈冲的主编则在电话的那一头怒吼,让他搞不到大新闻就别再回来。 沈冲忽然觉得自己二十多年的生活是一个笑话。当年自己来美国时,幻想的一万种生活里,哪怕最离奇、最失落的那一个,也不包含他今天的样子。 现实总比想象更离奇,沈冲第一次理解它的含义。 为什么不离开? 回国? 已经回不去了,那个给予自己血脉的国度,早已没有了他的亲人。他的亲人在大洋的这边——至少曾经在这里。 父亲、母亲、初恋,在那场荒谬的爆炸中化成灰烬,纪念公墓里埋葬的不是他们的躯体,而仅仅是一撮黄土和几件旧物。 为什么还固执地守在这个陌生的国家呢?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离他们近一些么? 沈冲不知道。他只知道,当他从绝望和麻木中清醒过来后,自己已经从留学生变成了一个死上班族。 生活并没有因为谁的痛苦而放慢脚步,它无情地将沈冲带向平庸。 当时,他躺在南加州的快捷旅馆里,炎热燥风一阵又阵。窗外的海滩上,火辣的比基尼美女在啜饮着软饮料,面对着这世间美景,他却无心欣赏。他把电话打给每一个认识的爆料人,得到的永远是敷衍和挂断的盲音。 仿佛是一场救赎,手机铃声响起,自动识别电话来源的app告诉他,电话来自美国地质勘探局。 接通后,小美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即使过去这么多年,她的声音依旧清脆甜美,具有辨识度,小时候的沈冲曾经嘲笑她:“你长大了适合做接线员。” 小美没有成为接线员,而是成了一名科学家。 直到作为随船记者踏上北极科考船,沈冲犹自如在梦中。 见到小美时,他感到一阵晕眩,也不知道是因为惊讶,还是因为晕船。 十年的离别后再次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一个爱哭鼻子的小胖妞,而是自信聪慧幽默又不失纯真的美女科学家,是这次北极科考队的领队科学家,在这艘巨大的科研船中,上百位精英科研人员都需要听从从她的指挥。 直到现在,沈冲依然觉得不可置信。 数百人的巨大团队在她手下如臂使指,不仅年轻人对她由衷钦佩,连许多年过半百的老科研也对她尊敬有加。沈冲知道,那不是对金钱和权利的谄媚,而是对知识和科学的崇敬。 这样的小美让他感到陌生,有些无所适从。十几天来他们的交流很少。直到最近两天,海面上升起了浓浓的白雾,一切科研工作都不得不暂时停顿,他们才有时间站在船头,闲聊一番。 “对不起,这是十年前的审美。那时候你挺喜欢这几个的。我以为……”沈冲看着她戴着自己送的熊猫帽,感觉有些尴尬。也许小美曾经把他当做了好友,但自己当时只是个自大的笨蛋,毋须讳言,他很少关注意到小美。当他站在沃尔玛超市中,准备为这次重逢准备一件得体的礼物时。他只想到了这个。 “没关系,我现在依然喜欢。” 小美笑着说,她转过身去,面朝大海。 海面上的雾气越来越浓郁,好像伸手划过就能拨开一些,有如实质。 小美担忧地说:如果这片迷雾持续下去,我们的科研船可能就要无功而返了。” 沈冲心中一动,将修改好的文稿收起来,站在她背后安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他变了,却又好像没变。小美有些怅然,感受着沈冲话里的关怀。“对不起,我以为这是个好差事,没想到反而害你也被困在这里。” “什么叫害我!“沈冲夸张地竖起眉毛,“你都没看见,当报社那群混蛋知道我成了随船记者时,他们有多疯狂。你给我的邀请函我时时刻刻带在身上,连洗澡时都装在塑料袋里带着。生怕一不小心被哪个王八蛋抢去,整容成我的样子,来抢这个大新闻。” 这话是真的,当他带着小美寄来的邀请函返回报社时,那些同事像高斯基欢迎阿姆斯特朗一样欢迎他。 小美被逗乐了,“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是一次北极科考罢了。在出发前几天他们才想起来这个岗位没人,大家开会从亲友里抓壮丁,我才想起你的。”对于这件事,小美有些脸红。事实上这个岗位的竞争者可不少。不仅有各大通讯社的王牌记者,甚至还有两位艾美奖得主。但他们统统被否决了。 “真的假的?!难道美国记者都是笨蛋?”沈冲惊讶地问。 “就像你以前说的一样。”小美微笑说。 背后传来脚步声,他们回头望去。人影从浓雾中走在,逐渐变得清晰可见。沈冲认出来人,是小美的研究助理,名叫泰勒的环境学博士。金发大长腿,是沈冲喜欢的类型,可惜和他有些八字不合,犯冲。 “周博士,我们发现了移动的生命迹象。”泰勒拿出一个类似ipad的数据板,绿色的屏幕上一团小红点在缓缓移动。她凑近小美,将沈冲挤到一边。 “有没有比对生命信息?”小美从泰勒手中接过数据板,“是浮冰。上面是什么?北极熊?海豹?” 泰勒摇了摇头:“不是已知生命,信息库里查不到类似的信息比样。” 小美沉吟不语,低头观察着红点的运行轨迹。 “转舵西北,让探索队做好准备。”片刻后,她将数据板扔给泰勒,向船舱走去。 沈冲想跟上去,泰勒却一闪身挡住了他:“无关人等不得参与。”说完还高傲地仰了仰头。 “泰勒,沈冲是我们的记者,他有权知道所有事。”远处传来小美的声音。“你就放过他吧。” 沈冲笑着耸了耸肩,绕开了泰勒。 科研船缓慢转向,船身破开漂浮在海面上的万年浮冰,发出低沉的吱呀声。巨大的钢铁怪兽遵从着小美的命令,驶向她指示的方向。 科研船与一座巨大的冰山相遇了,早有准备的船员熟练地调整角度,让两者保持平行,小心翼翼地避免碰撞。 几个战斗人员用绳索降落到冰面上,固定起一架防滑软梯。十分钟后,软体固定好了,在风中抖动。一队战斗人员护卫着科研人员登上冰山。 身着黑色防寒服的战斗人员一个个高大魁梧,手中的特制枪械闪烁着寒光。他们并不隶属于科研队伍,而是被雇来保护科学家的佣兵。 科学家们以小美为首,四处采集信息和样本。她不时低头看一眼手上的生命探测仪,背后的罐子里装着蓝色液体,随着动作来回晃荡。 沈冲从相机的反光镜中观察着冰山,巨大的冰川曲折蜿蜒,凹凸错落,像真正的山体一样崛地而起。仅仅暴露出水面的部分,就堪比一座十万人橄榄球场。 脚下的洁白冰面冒着阵阵寒气,好像要冻结一切。感谢史塔克工业的恒温防寒服,否则现在的沈冲早已被成了冰棍。 寂静的天地间,只有生命探测器滴答的蜂鸣声和冰鞋踩在地面上的嘎吱声。 忽然,沈冲听见头顶的冰山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一阵碎冰渣掉落下来,警卫们立即将枪对准发出声音的方向。 “什么东西?”沈冲问道。 “不清楚,探测器无法分析范围这么小的移动。”小美道。 “也许只是冰川融化?”泰勒试图解释。 “这是崩塌不是融化,”小美摇了摇头,“大家小心!” 话音刚落,浓雾中传来一声尖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团黑影扑入一名黑衣警卫的怀中,那人惨叫一声后扑倒在地,鲜血撒满了洁白的冰川,黑影迅速拉升,消失在冰山的遮掩中。 第二章 冰墙 “有敌袭!”警卫们立即缩小阵型,将聚集在一起的科学家们围在中间。 “嘎!” 尖叫过后,黑影再次从冰川上袭来,早有戒备的护卫队员立即开枪,噼里啪啦金属撞击的声音过后,黑影掉落地面。 沈冲探头望去,被击落的生物是一只蝙蝠,结构精密的机械元件覆盖在它的肉体之上,将它包裹成一只钢铁怪物。 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后,沈冲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当机。 这是什么东西? 自然生物?改造怪物?外星人? 为什么小美和其他人都不惊讶?喂,这里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包裹在钢铁盔甲里,任意翱翔在-40c北极的蝙蝠”很奇怪么? 即使沈冲这个文科生,都觉得这个事实的槽点多的吓人,他可以说出其中好几处违反物理定律的地方。 但他看了看四周,明智的没有开口。无意间,他瞥见蝙蝠的翅膀末梢,好像漆着一个标志——髑髅下长着六条触手。 他模糊想起,自己似乎在哪本老漫画里见过这个印记。 “总部,这里是探索队,我们遇到了不明生物的袭击,重复……”护卫队长厄尔立即向科研船求救,沈冲记得船上的护卫队人员大概有近一百人。 “周博士,还要继续向前么?”泰勒有些犹疑地问。她看着地上抽搐着的伤员,生命正在从他的胸口慢慢流逝。 小美点了点头,“至少要找到冰山的中部,留下信标。”接着她命令其他队员,“萨尔特,你在这里守护约翰,等待救援。其他人保持警戒,我们继续前进。”说完,她伸手在背后的巨大罐子下一掰,一把蓝白相间的冰霜冲击枪出现在她手中。 护卫队逐渐前行,机械蝙蝠不时尖叫着从阴影和浓雾中突袭。密集的弹药让它们受阻远遁,却很少产生击杀。钢铁外壳有效阻挡了枪械的攻击,只有偶尔射入金属缝隙中的子弹,才能真正产生伤害。 最让沈冲目瞪口呆的,是小美手中的冰霜枪,虽然看起来像儿童玩具,但却发挥出了巨大的威力。蓝色冰沙从她的枪口中喷出,机械蝙蝠只要稍微粘到,速度就会大大降低,如果呆在其中超过半秒钟,迅捷无比的机械蝙蝠就会被冻成冰坨子,从天空中跌落下来。只可惜这把枪的射程太短,机械蝙蝠触碰后就尖叫着迅速躲开。 小美离开警卫的保护冲了出去,追击四散而逃的机械蝙蝠。她在崎岖的冰川上急速滑行,陡峭的冰崖在她的脚下如履平地。如同一位高超的芭蕾舞者,任何敌人都无法摆脱她的追逐。 警卫在小美的帮助下压力大减,无线电中不断传来科研船的报道——伤者已经被送回船上,其他警卫已经派出。 队伍慢慢向前挪进,从蜿蜒的峭壁和光滑的斜坡上攀行而过,四周的冰川越来越高,拘束成一条细长的峡谷。小美在峡谷两侧的冰壁间滑行,机械蝙蝠冻成的冰块如巨大的冰雹从天空中坠落。 峡谷两侧冰壁后隐藏的蝙蝠好像无穷无尽,它们不断从冰壁中挣脱出来,抖落身上的冰碴,发出超声波尖叫,科学器材被声波扰乱,将无法被人耳听到的声音,转化为机器的嗡鸣声。 沈冲转动镜头的变焦环,从取景器里看过去,机械蝙蝠被钢铁包裹的丑陋面孔近如眼前。取景器玻璃片开始龟裂,他不断按动快门,拍摄这种从未见过的生物。 越来越多的机械蝙蝠环绕着往高空飞行,然后张大嘴巴露出尖锐的牙齿,齐声发出尖叫。 沈冲的相机发出一声脆响,接着所有的镜片被震成碎片。沈冲看到镜头中的蝙蝠从一只分裂成八只,吓了一跳,接着才明白是取景片碎裂成八片。他暗骂了一声,下意识抬头观望,一片黑云正从空中向他压过来,那不是八只机械蝙蝠,而是数十只,他们张开双翼,露出獠牙,猩红的眼睛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小心!” 站在峭壁上的小美发出警告,她看见下面的探索队开始狂奔逃命,只有沈冲站在原地发愣。呼喊声叫醒了他,但成群的机械蝙蝠已经近在咫尺。 眼见蝙蝠组成的风暴即将吞没沈冲,小美按动枪上的横杆,枪口转动,堵上用来扩散冰沙面积的侧孔。巨大的能量将喷射出的冰沙凝聚成冰锥,冰锥又在能量的拘束下挤压成冰线。小美摆动枪械,冰线在蝙蝠风爆前一扫而过。 “砰”地一声,沈冲感觉整个天空都暗了下来。一面冰墙在他头顶瞬间生长出来,如同给峡谷加了一块天花板。俯冲而下的蝙蝠们来不及转弯,纷纷撞在冰墙上。透过半透明的墙体,沈冲看见鲜血在墙面上绽开。 冰墙开始耸动,缺少能量补给的它摇摇欲坠,沈冲赶忙迈开脚步,跟在其他人后面。 小美松了一口气,将冰枪换回冰沙模式,大声呼喊吩咐众人:“大家快点,穿过这条峡谷!” 一群蝙蝠绕过一条冰峰,从小美的背后袭击,小美往前踏出一步,从悬崖上往山谷中坠落。想象中的美味鲜血没有入口,蝙蝠发出愤怒的尖叫,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弯,直冲坠落的小美。 “来得正好!” 小美启动挂在身后的小圆球,圆球的出气孔喷射出蓝色的推进火焰。她的身躯在空中翻转,直视着俯冲而下的机械蝙蝠。脚下的冰刀在峭壁上划出两道深痕,帮助她减速。小美双手握定冰枪瞄准,扣动扳机,一枚冰锥从枪口飞出,直插机械蝙蝠的口器。冰锥在它们的体内爆裂,将脆弱的五脏六腑搅成烂泥。 狂奔中的沈冲,听见身后传来物体坠落地面的声音,他打了一个冷颤,“难道是冰川碎裂了?” 沈冲回过头去,看见坠落的冰块砸中了一个人影,他停下了脚步,逆着人群向那个身影走去。 科考队员们纷纷从沈冲的身旁穿过,他们拼尽全力,激发了所有潜能。 峡谷中的道路扭曲转弯,不时有机械蝙蝠冲出冰层,向空中飞去。崩塌的冰川掉落碎片和冰渣,一不小心就会被划伤,但奔跑中的科考队员们却管不了许多,即使鲜血从面颊上流淌下来,也丝毫不敢停顿。 终于,跑在最前面的人感觉眼前一亮,他们冲出了峡谷,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广阔如镜面的冰原。 冰面沿着冰川往外延展,在极目的远方和另一片冰川融为一体,不知道究竟有多长多远。 乔纳森不由地减慢了脚步。他无奈地承认,自己确实老了,即使每天坚持锻炼,也无法拯救自己逐渐破旧的身体。在他这个年纪,死亡和衰老不再像一个遥远的预言和警告,而像是爆米花桶中未绽开的玉米粒,随时准备与牙齿开一个卑劣的玩笑。 年轻时的他曾经参与南极科考站的建设,在浮冰上种下信标,在极点垒起观察台。现在的他却在一场短跑中气喘吁吁,两条腿软得像踩着一堆棉花糖。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乔纳森捶了锤自己跳动的心脏,低述着自己最爱的诗句告诫自己。 接着,他感觉脚下一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倾倒在地,沿着某个方向加速滑行。 乔纳森看到其他科考队员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看着自己离他们越来越远。 “有人掉下去啦!” 乔纳森艰难地扭转身体,看见下坡的冰层逐渐变缓。他想要大声地呼喊,告诉队友们这一跤还要不了自己的老命,却发现远处的冰层上,有一道微不可查的白线翘起。 那是大裂隙的标志。 他慌乱地想站起来,双手双脚却在光滑的冰面上使不上劲。 更多的人注意到了他,他们纷纷停下脚步。 “是乔纳森博士,救救他!” 第三章 冻住,不洗澡 “乔纳森,接着!”一条救援绳索从坡上抛下来,乔纳森伸出手,尴尬地看着绳子从自己头顶飘过。 “啊喔。”白线越来越近,乔纳森的脑海里响起fc主机的死亡音效,“看来我的游戏结束了。” 警卫们缓步倒退,抬头注视着峡谷中飞出的蝙蝠。一旦冲出一只,迎接它的就是一片密集的子弹。 听见背后的呼唤和尖叫,杰米大声地询问队友:“那些科学怪人在喊什么!?” 子弹将一只机械蝙蝠贯穿,鲜血和碎片从空中洒落。 “不知道!”身边的队友回答,“把科学怪人们放在一边,先管管这些科学怪物吧!“ 杰米瞄准另一只蝙蝠扣动扳机,枪支却发出尴尬的咔嚓声,“戈丁,你还有子弹吗!” “没了,我们都没了!”黄铜弹壳从戈丁的枪械中退出来,洒满了一地,“去干点别的!” 倒退着的杰米撞上了一个人,他回头望去,一群科学家们围成了一圈吵吵喳喳。 杰米分开人群往下看,一个老头正在滑向冰层裂缝。 杰米在心底大骂一声,将手中的枪扔到一边,拍了拍一个攥着救生索乱喊的年轻科学家,“握紧了!” 说完杰米跳下斜坡,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向乔纳森博士奔去。 “老头儿,坚持住!” 乔纳森扭回头,看见斜后方一个黑人警卫连滑带爬向自己跑来,手里拽着那条救援绳。 杰米咬紧牙关,狂风在他的耳边呼啸而过,涌向那条宽阔的裂隙。 他明白,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在和老头交错的那一瞬间没有抓住他,今天的地狱就将举行买一赠一大酬宾活动。 “伸手!”杰米大喊,风灌进他的嘴里,吹得他脸皮鼓动。 乔纳森博士闻言,将一只手臂撑在身后减速,另一只手向黑人警卫伸过去。 一闪而过,杰米牢牢握住了乔纳森的手。 坡上的人群发出一声欢呼,接着欢呼戛然而止。队员们发现杰米没有减速,他以更快的速度拖着乔纳森往深渊滑去。 “拉!”杰米大吼。 救援绳索瞬间绷直,杰米感觉自己的左手像要被扯断。接着右手又是一痛,乔纳森的所有惯性和重量都挂在他的手上。 整个空间仿佛都要静止,杰米拽着乔纳森停在了悬崖边。 欢呼声再次响起,夹杂着怒骂、尖叫和枪声,机械蝙蝠在他们头顶盘旋。 “这个裂缝可真大!”乔纳森的头已经跨过悬崖,注视着百尺深渊。 “足够装下咱们整队人。”杰米将他扶起,攥着救援绳往上爬去。 当乔纳森被拉上坡顶的时候,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倒在地。乔纳森透过歪歪斜斜坐着的人群,看见最后两个人逃出峡谷。 沈冲架着泰勒从峡谷中出来,不时回头用捡到的手枪射击尾随着的机械蝙蝠。 泰勒的肩膀被落冰划破,鲜血染红了白色的防寒服。夹层中的热气喷出,遇冷后变成白色的蒸汽,干扰了沈冲的视线。所以直到两个警卫过来,从他的手里接过泰勒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峡谷。 沈冲和泰勒走近休息的科考队员们,劫后余生的众人和他们打着招呼。 一些科考队员的防寒服破裂,为了提高温度他们加大了输送电量,却又有更多的热气散迭出来。他们不自觉地靠在一起,依靠飘散的热量互相取暖,节省电力的使用。 “谢谢你救了我。”泰勒坐在地上忍痛接受队友的简易包扎,仰着头对沈冲说。“但别想我改变对你的看法。你对小美来讲就是一个旧日的迷梦,是她思乡的载体。不要对她有什么幻想——” “我和小美只是朋友,我跟你说过的。”沈冲厌烦地摆了摆手,心想这姑娘怎么这么轴,“我不是为了讨好你,而是我和她真的没啥可能——你对我的诱惑比她大多了。” “你什么意思!”泰勒瞪大了眼睛。 沈冲抬起手,阻止了她的喧闹,“别说话。” “切,”泰勒小声道,“装神弄鬼。” 渐渐地,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注视着峡谷。安静的冰川开始震动起来,沈冲觉得脚下都有些摇晃。 “小美不会有事吧?”泰勒脸色苍白。 沈冲摇了摇头,“我相信她。”这些天来,小美给他的是惊喜、惊讶甚至是惊吓,这个幼时的青梅竹马,总能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见怪不怪的情况下,创造奇迹。 这次,一定也可以。 轰隆! 高耸的冰峰折断,冰柱和积雪四处飞溅。 所有人站了起来,慢慢后退。 “周博士!” 有人眼尖地发现,一块巨大的冰块从冰川上滚落,小美从里面炸裂而出。 震动和巨响越来越大,沈冲脸上忽然变色,一把拉住泰勒的手,“大家快跑!” “你疯了么?那是小美啊!”泰勒一边想挣脱沈冲,一遍回头看向后方。“那是……什么鬼!” 机械蝙蝠组成钢铁洪流,跟在小美身后遮天蔽日而来。洪流席卷过冰峰,冰峰为之倾斜;洪流席卷过冰壁,冰壁为之洞穿。 所有人再次奔跑起来,破裂防寒服中的蒸汽,在空气中拉出一条白色的飘带。 小美从冰川上一跃而下,冰刀在冰面上蹭了俩下,就滑到了最前面的沈冲身边:“你们怎么跑的这么慢?!” “博士!”乔纳森跟在沈冲后面,气喘吁吁地道,“有点小事故。” “周博士……想想办法……”泰勒的表情又欣喜又痛苦,脸憋得通红。 沈冲看着她在蒸汽里的红色脸庞,不由得想起了赵黑土在春晚上关于猴屁股和红灯的笑话。 “泰勒博士,我有一个笑话……” “闭嘴!”小美和泰勒一起喊道。 小美滑到人群的外侧面,转身面对着逐渐逼近的机械蝙蝠群,一边后滑,一边将冰霜冲击枪调到冰墙模式。 泰勒回头望去,一道巨大的冰墙在蝙蝠群面前砰然升起,机械蝙蝠乒乒乓乓撞在上面,绽开血色花朵。 “我就知道,她一定有办法!” 话音刚落,只见冰墙被不闪不避的机械蝙蝠撞碎,癫狂的蝙蝠群直直地向前冲。 “乌鸦嘴。”沈冲评价道。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冰墙接连耸起,被机械蝙蝠们接连撞破。沈冲发现冰墙越来越小,越来越透明。 “这枪有弹药么?”沈冲问。 “有!”泰勒答。 “什么?” “罐子!” 沈冲回头望去,看见小美背后的巨大罐子中,蓝色液体快要见底,“算我没问!” 升起第五道冰墙后,小美转回身追赶科考队,却发现自己一头撞入了一片白雾之中。她向侧滑动,躲开雾气,发现雾气来自科考队员们,他们破损的防寒服不断冒着白烟,像一台移动的人体火车头。 小美眼前一亮,大喊道:“你们把温度调到最高!” 所有人立即听命行事,只有沈冲手忙脚乱,“她说什么?” “强制增温!” “怎么做?” 泰勒在沈冲胸口捣了一拳,他左摇右晃,堪堪稳住身形,刚想问她是不是犯了神经病,就感觉自己的防护服在拼命升温。 三十度,三十一度,三十二度…… 温度大大超过抵御北极严寒所需,在这座接近极点的冰山上,沈冲竟然开始觉得炎热。 小美在冰原上划出一道弧线,冰沙凝固成颤抖的陡坡,她的冰刀过后,陡坡迅速崩塌。小美在半空中摘掉背后的圆球,把它抛向空中。 沈冲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从心底升起,接着,他好像听见小美甜美而铿锵有力的喊声: “冻住,不洗澡!” 什么意思? 小美从天而降,落到探险队员之间,“大家靠在一起!” 所有人停下脚步,紧挨着队友们,回头望向遮天蔽日的机械蝙蝠。 小美抛出的圆球扭动着身躯,它伸展开助力翼和喷射飞行管,喷射出蓝色的火焰稳定身形。电子屏上的两颗像素眼睛一眨一眨,扬声器中发出喧闹的电子音怪叫。无尽的冰沙从它的发射口中喷出。 风,旋转着从地面升起。雪,从天而降。 天空变得昏暗,雾气被狂风裹挟其中。 巨大的冰风暴逐渐成型,天地变色,风云骤起。 狂风呼啸着将冰沙拉长形成一条条玉龙,风从反方向将它碾碎成片片雪花。 万物都被盖上一层纯白,连亘古不化的冰川都开始结霜。 可以冻结冰川的寒冷,可以冻结一切的寒冷。 沈冲一瞬间如坠冰窟,身上全速运转的防寒服好像没有一丝作用。 靠在他身边的泰勒,金色的长发上结满了冰霜,仿佛一瞬间白了头。她的嘴唇乌青,脸白的好像可以看到皮下的鲜血流动。 沈冲扭动快被冻僵的脖子,看着身边的各个队友。他们紧闭双眼,睫毛上挂着一层冰晶。他们的防寒服中飘散的蒸汽越来越细,越来越短,好像他们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一股寒气从沈冲的手掌升上来,他恍然发觉,自己还握着泰勒的手掌。 沈冲一咬牙,拽住自己防寒服的一角用力撕下去。“刺啦”一声衣服破裂,温暖的蒸汽喷涌而出,防寒服电子屏上的电量开始加速下降。 蒸汽飘散到泰勒的嘴边,她抖动着眉毛,虚弱地问,“那是什么声音?” “希望的声音。”沈冲回答。 刺啦-刺啦-刺啦。 撕破防寒服的声音陆续响起,一团团蒸汽喷涌而出,拥挤着飘向四周,抵御着刺骨的严寒,蒸汽越冒越多,终于将所有人全都包裹起来。 第四章 雪盲 沈冲伸展手臂,看着安妮为他修补防寒服,更换电池。这个救援队的小姑娘如此热情,让他有些尴尬。明明今天早上之前,自己在科考船上还是人厌狗嫌的。 冻住的机械蝙蝠被装袋收集,极寒的冰面恢复原样。一切痕迹都被抹去,没人能猜到这里曾经爆发一场堪比末日的暴风雪。 “我自己可以做,你教过我的,”沈冲提醒安妮,“还记得么——挂根股骨头狗都会做。” “英雄和混进来的混蛋有不同待遇。”安妮笑着说,“怎么,生气了?” “当然没有。”沈冲摇头,躲过安妮琥珀色的明亮眼睛。 “沈,感谢你救了我们!” 不断有受伤的科考队员被搀扶过来,感激地拍一拍沈冲的肩膀。每到这时,安妮就会瞪大眼睛怒视着他,直到他们自觉离开。 沈冲的视线越过安妮的头顶,看见泰勒躺在救援队的担架上,小声说了什么,抬着她的人绕到了沈冲身边。 “对不起。”泰勒的手臂已经包扎完毕,全封闭的取暖帽套在她头上,像宇航员的头盔,显得很滑稽。“你——” “你放心好了——还记得我说过的么?”沈冲以为她还要提起小美,于是抢先说。 泰勒脸微微一红,接着笑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可以考虑。” 安妮立即警觉地挡在沈冲与泰勒之间,泰勒看着沈冲,露出一脸坏笑,用没受伤的右手比了个大拇指,张开嘴,无声地喊了句“加油!”。 沈冲笑着摇了摇头。 终于,在安妮准备将沈冲的整套防寒服都翻新一遍时,小美阻止了她。 “进展到什么程度了?”看着远处对着沈冲连连摆手的安妮,小美笑嘻嘻地问,“安妮是我们船上的拉拉队长。” “最吵闹?”沈冲故意理解错。 “是最漂亮!”小美纠正道。“有希望么?” “刚刚告诉了我电话号码、电子邮箱、facebook账号。”沈冲回答道。 “只有这些?”小美眯起大眼睛疑问。 “还有船上宿舍的门牌号。” “可以啊!”小美的大眼睛眯了起来,“从小到大你都这么招小姑娘喜欢。”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周博士恁地污人清白,”沈冲笑道,“我现在还单着呢。” 小美有些惊讶:“你不是有那个谁么?我还记得——” 话说到一半,小美闭上了嘴。 沈冲无所谓地低头查看装备,离开的受伤警卫给他留了一把手枪。 格洛克17,美国人民的老朋友。沈冲在美国呆了这么些年,在日常生活中见到它比在靶场上见到的还多。无他,此君乃美国警用手枪之王也。 在沈冲熟悉手枪的时候,小美将准备继续前进的探险队员,召集到身边。 战斗结束后,科考船上的救援人员姗姗来迟,除了医疗队,船上还来了两个貌似政府官员的人,他们警告所有的探索队员,让他们对机械蝙蝠袭击保持缄默,对外声称遭遇到了冰川崩塌。 科考队员显然对这种情况已经熟悉了,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他们又专门警告沈冲,说如果走漏一丝消息,就立即把他驱逐出境。 沈冲差点跳起来打爆他们的脑袋,这种警告简直是对一个记者的羞辱。但为了不给小美惹麻烦,他勉强压下了火气,捏着鼻子签署了保密协议。但对他们二人声称来自的那个“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却没了一丝好感。 休整过后,时间已经接近正午,弥漫了十几天的浓雾终于彻底消散,碧蓝的天空上挂着一轮苍白的太阳。阳光下,远处的冰壁和近处的冰面闪烁着连成一片,看不清形状。一片纯白的世界模糊了视线,错乱了方向。 小美拿着出一枚便携示波器,一边操作一边向所有人解释:“船上的雷达已经集合卫星照片,将整个冰山扫描完毕。” 示波器上勾勒出一个优美的曲线,在到达顶点后下滑,勾勒另一个完全相反的线条。曲线绵绵延延,连续不断,只在最低端发生一次微小的颤抖。 “这是一个盆地?”沈冲站起来,看着示波器上显示的峰谷值猜测。 “恩。”小美点了点头,“一个完美的椭圆形盆地,就像用蛋糕磨在面团上挖出来的一样。”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应该是高速撞击。”小美收起示波器,“往那边走,那里是撞击的中心。雷达在那里观测到了不规整的物体,很可能是人造物。” 沿着同一个方向不断往前走,小美不时拿出指南针修正偏离的方向。在没有参照物的地方,人类往往会走弧线而不是直线。 沈冲觉察到,脚下的冰原呈某种微不可查又确实存在的弧度,微微向上翘起。走了近一个小时,他的觉得小腿上的肌肉发紧发酸,回头望去,那条他们进入的山谷,高耸的峰顶已经与他们的位置平齐。 洁白的冰面反射着病恹恹的太阳光,毫无温度的白光照进眼中,沈冲感到一阵阵的疲倦和晕眩。 雪地反射着天光,天与雪融成一团。一片火红撕开天与雪,狠狠插入冰川之中。 火渐熄,那是一枚子弹。它蒸发一切,在冰川上留下巨大的盆地。 一枚小小的子弹,撕裂了一切。一个卑微的人,改变了历史。 我本应是世界之王! 巨大的怪兽从天边升起,它有一颗赤红色的头颅,身下无数条触手在狂舞。 阻止他!死!奋斗!杀戮! 一个咆哮着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沈冲的脑海中,他歇斯底里,砸碎周围一切东西。 找!找到他!死!我的! 他的声音从高昂到呢喃,引诱着沈冲侧耳倾听。 我……的…… 沈冲向前探去,想听清他的低语。男人忽然转身,两只空洞的眼睛死死盯住沈冲。 他的头颅没有一丝肌肉,光滑的髑髅鲜红刺眼。 那是魔鬼的凝视。 “哈!” 沈冲惊呼一声,从幻觉中惊醒,两手因失去平衡而胡乱挥舞。 一个黑人警卫牢牢地抓住了他,沈冲这才发觉,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向旁边滑出了很长一段路,钉鞋在冰面上犁出两排弧线。 沈冲惊出一身冷汗,“谢谢。” “没关系,”杰米耸肩道,“习惯了。” “雪盲?”沈冲被拉回队伍中后,小美问他。 “大概吧。”沈冲说。那个幻觉是如此真实,又是如此不靠谱。 雪盲会引起幻觉?内容关于一个没有血肉的骷髅怪物?沈冲不确定。 心有余悸的小美让所有人掏出救援绳,一个一个将彼此连在一起。接下来的路上他们开始不断说闲话,以免再次陷入晕眩和幻境。 十分钟后,沈冲和小美最先看到了那个中心。 它,或者说他。 那是一架飞机,它斜插进冰层中,半个机体和一侧机翼暴露在冰外。体型庞大的它皎如霜糖,积雪和冰霜给它刷上了一层纯白。 “这就是盆地形成的原因?”杰米疑问道。 “如果飞机的撞击有这么大威力,rb人就不用投降了。”沈冲打量这架洁白的飞机,伸出手将终年不化的积雪擦拭掉,曝露出下面深黑色的机体。 “好像一架b-2。”队伍中有人说道。 确实,这架飞机有着刀片的机翼,蝠鲼般的机身,像极了美军的b-2隐形轰炸机。 “没听说有b-2轰炸机在北极坠毁啊。”有人反驳。 “也许是冷战时期被苏联人击落了。”那人继续分析。“你知道,那时候是没有真相可言的。” 沈冲沿着弧度爬上飞机,脚下的金属与鞋钉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看来不是b-2。”他擦掉机翼上的冰霜,露出隐藏在下面的喷漆。 “walkure?”沈冲试着念出它上面的字母,“什么意思?” “那是德文。”一个老科学家靠近飞机,双手贴在上面,“瓦尔基里号。德制ho-229战斗轰炸机。” “根本就没有服役的ho-229,更遑论把它开到北极!那只是又一个关于末日奇迹的神话传说罢了。”有人说道。 “末日奇迹?” “那些传说中的纳粹武器,旋翼战斗机、喷气式飞机、飞碟——当然,还有乔纳森博士说的ho-229隐形轰炸机。”那人解释道。 “所以你眼前这架是什么?”乔纳森高声反驳道。 “嗨,乔纳森!你到底是热力学博士,还是阴谋学博士?!”那个人奚落道,“希特勒追寻着神秘,而你追寻着他。你比希特勒疯狂多了!你应该向我——汤姆·兰伯特,你的博士生——郑重道歉!天知道,你告诉我的阴谋传说比热力学公式还多!” “混蛋,我会道歉的!”乔纳森博士笑骂,“等我找到圣杯,我就去你的坟头上跳舞,新几内亚人有种舞蹈专门跳给抛弃了教授的博士生!” 所有人都大笑起来,压抑的气氛为之一扫。 小美吩咐道:“大家小心,寻找飞机的入口。” 乔纳森后退几步,欣赏这七十年前的美丽造物,笑着自言自语:“没有的,你们找不到门。” “为什么?”杰米正在飞机上敲敲打打,听到他的话,转身问道。 “ho-229是金属和木材混合结构,当时的金属制造技术根本生产不出强度如此高的抗拉伸金属。寒冷让金属和木材产生变形,金属零件相互挤压。我们永远别想用正常方法再次打开它。”乔纳森解释道。 “哦。”杰米面无表情。乔纳森知道他没听懂,但他不在意。他也许只是需要一双耳朵。 “你相信么?”乔纳森博士看着飞机周围忙碌如蚂蚁的队员。 “什么?”杰米问。 “奇迹。”乔纳森语气中带着狂热,“人类的历史绝不是平稳流通的河流,它充斥着泛滥、枯竭和凶猛的改道。在某一个关键的湾流,力挽狂澜的尼采式超人彻底改变了世界。从此高山覆为平地,丘陵崛为巅峦。沧海为之枯竭,摩崖为之崩烂。人类的历史不是命定的毁灭或救赎,而要依靠自身的拔升——这,就是奇迹!” “呦,博士,又在传道啦?”兰伯特从杰米的背后经过,拍了拍他的肩膀,“嗨,老兄,别信他的。为了他变态的执念,我曾经在大西洋底挖了三年臭泥,寻找亚特兰蒂斯。” “我差一点就成功了!”乔纳森辩驳道。 “是的是的,直到你挖穿了葡萄牙的输油管道。”兰伯特摆了摆手。 乔纳森有些尴尬,对杰米解释道,“你知道的,历史的河流往往不是一片坦途。” “我相信。”杰米继续面无表情。 “什么?” “我相信奇迹!” 乔纳森不可置信,他没想到这个肌肉疙瘩竟然能理解如此深奥的概念。 年轻人,有慧根呐! “你的奇迹是什么?”乔纳森博士激动地问。 杰米展开双臂,用虔诚的语调说:“强力球。(美国最受欢迎的彩票。)” 乔纳森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往绕着飞机瞎逛的其他人走去,“让开,你们这些笨蛋。你们需要火焰切割机!” 第五章 未来的痛感 沈冲站在飞机上,四处看了看,白茫茫一片,没有其他收获。他踩着前段的机顶想往回走,却觉得脚下分外光滑。尖锐的鞋钉没有着力,在上面滑出一段,发出刺耳的尖啸。 “天哪,什么声音!”杰米停下了火焰切割机,抬头抱怨道。 “抱歉,小意外。” 沈冲站稳脚步,俯下身,擦干净积雪,露出一片又厚又暗的玻璃。他狠踩了一脚,震得半条腿发麻,玻璃纹丝不动,好像比钢铁还坚硬几分。他刚想起身,一道幽光从眼前闪过。 沈冲趴下去,透过浑浊的德制防弹玻璃窥视着飞机内部,那里阴暗冰冷,数十年不见天日。 那是什么东西?能源?宝石?正在运转的机器?为什么有如此震撼人心的吸引力? 沈冲痴迷地注视着幽暗的空间,他看到了。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它正在闪烁着光芒。 温和。坚定。 杰米对着松动的铁板踹了一脚,切割面往飞机里倒去,刺骨的寒风喷涌而出,首当其冲的杰米不由得退了好几步,站在乔纳森博士身边。 科考队员们握紧武器,警惕着鱼贯而入。乔纳森注视着飞机,陷入沉思。 “不对。错了。不是它。……对了。没有飞行的飞翼式飞机。消失在南极……”乔纳森自言自语,眼睛中升起不可置信的光芒。 “嘿,老头!你咋不进去?”杰米问道。 乔纳森没有理会,他走入飞机内,眼前所见与他猜想的极为相似。 “我以为是这是一个传说,没想到这是一个传奇。” 飞机内钢索纵横,铁柱铺陈。栏杆围住的停机井中有四个凹槽。 “这是投弹位?”杰米疑问道,“太大了吧?” “不是投弹口,”乔纳森博士摇头道,“是停机位。” “七十年前的军用直升机?” “纳粹的末日科技。”乔纳森说,“更何况,最早直升机,就是德国人设计制造的。”他沿着旋梯往上走,“就像进入了超级英雄漫画里。” “什么?”杰米跟在他身后,问道。 “你没看过超级英雄漫画?”乔纳森从二层机舱往下看,眼前的景色更加清晰,脑海中看过的图纸与眼前的实景互相重叠。 “一模一样,简直一模一样!战后美国政府得到了它的设计图,当年漫画和电影的布景,全都参照了真实图纸。”乔纳森心想。 “没看过,那种漫画早就不流行了。我们看海盗漫画。”黑人警卫回答。 乔纳森叹了口气。没有了真正英雄作为灵魂的超级英雄漫画,很快就被人们所厌倦。代表着嬉皮士们冒险、颓废、反政府的海盗漫画从此崛起,统治漫画世界,一直到现在。 “真可惜。”乔纳森说着,往机舱内走去,气密舱门已经被损毁,可以容纳一个人侧身经过。“我还记得那时候,我们看他的漫画,打开电视你就能看到他的录像剧,很拙劣,比《虎口脱险》差多了。但那时的人就爱这个。孩子们求爸爸将垃圾桶盖用油漆涂上他的徽章,举着它在街上乱跑。美好的时光呐。我到现在还保留着联艺公司复刻的录像带,那是他早年真人出演的,珍贵无比。哎,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杰米问。 如乔纳森猜想,舱门后面是飞机的驾驶室。许多地方被破坏,留有打斗的痕迹。 “你无法像我一样,见到自己的偶像。”乔纳森咧嘴笑道。六十多岁的人,笑得像个孩子。 它就在那里。 靠在驾驶座的后面,寒霜覆盖了它的表面,冻成了一个圆盘。乔纳森走到近前,蹲下去仔细观察。 “谁?”杰米站在他后面问。 乔纳森用袖子擦干净那枚圆盘。红白蓝三色的圆框中,绘着白色的五角星。 “美国队长。” 杰米不可置信地望向驾驶台。 那里坐着一个冰坨子,趴在台上,与整个飞机冻在了一起。 “我的上帝啊——”他感叹。 就在这时,一道蓝色的光芒冲天而起,杰米好像听见飞机顶传来一声惨叫。 …… …… …… 恐惧,恐惧咆哮着向沈冲袭来,无法躲藏。 飞机,冰原,逐渐靠近的蓝色方块。一切都消失不见。 他伫立于深渊之上,周围是不怀好意的眼睛。 白色,红色,蓝色。 幽远,空洞。择人而噬。 深渊闪烁着星火,裂开的巨口中红色的火舌蠕动。 触手在火舌的周围旋转,甩出更多的点点光芒。光芒凝固成野兽的双眸。 黝黑的巨口向四周延展,吞噬一切。越来越红越来越亮,直到最后变得刺眼,无法直视。 ———————————————————————— “你无法直视真正的黑暗,就像你无法直视真正的光明。” ———————————————————————— 爬行动物般湿滑幽冷的声音在沈冲耳畔响起。 每一个字符都是痛苦的折磨。每一个音调都像铁钉在玻璃上划过。 “你是谁!”沈冲咬紧牙关,声音从他的喉咙里挤出来。 ———————————————————————— “我是未来,我是风,我是以太,我是那走出洞穴之人。” ———————————————————————— 某种不可名状的梦魇超绕住沈冲,他挣扎,却无力挣脱。 “你要杀了我么?”沈冲问,恍惚中有种解脱。 ————————— “不……不……不会……” ————————— 梦魇绕过他的脖颈,绕过他的脸颊,从他的嘴里深入心脏。 那声音不再是响彻耳畔,而是从他的内心升起。 ——————————— “我就是你。更好的你。” ——————————— 一瞬间。沈冲看见深渊中的火舌裂开,一只巨目出现在火舌中间。 琥珀色的瞳仁,爬行动物般的瞳孔。 它注视着沈冲,像巨蟒凝视着豚鼠。 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他,他感到无尽的晕眩,他头上脚下旋转着跌入深渊。 一切景象被拉扯成色块,整个深渊在他面前旋转起来。 沈冲觉得恶心,目眩,手脚发沉。 死亡,死亡并不可怕。死亡是种解脱。 沈冲没有感到解脱,他快要被撕裂。 大地和天空在争夺着他。 他瞪大眼睛,如同溺水的人不知所措。 接着,他忽然意识到,那不是一道深渊。 是整条燃烧着的银河。 每一个星球都在燃烧,每一个世界都被摧毁。 古老的神祇将在纱幔后苏醒,带来的是绝望和毁灭。 —————————————————— “人类将永世被奴役,英雄们将陨落死亡。” “而你,无能为力。” —————————————————— 第六章 美国队长 “天山脚下是我可爱的家乡, 当我离开他的时候, 好像那哈密,瓜断了瓜秧。 白杨树下住着我心上的姑娘, 当我和她分别后, 好像那都它尔,闲挂在墙上。 瓜秧断了哈密瓜依然香甜。 琴师回来都它尔还会再响。 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 好像那雪崩飞滚万丈, 啊……” 立体声音箱中传来浑厚深沉的男声,宽屏液晶电视里解放军战士正在勇斗土匪和特务。 真皮沙发上坐着两个人,穿着列宁服,戴着干部帽。一个金发碧眼身材魁梧,一个黑发黑瞳身材普通。 “我曾经和费正清聊过天,他告诉我蒋中正于中国建造了一个现代民族国家。我曾经因为那是完成时,没想到是进行时。无法想象在他的政权崩溃后,中国依然存留着如此多中世纪的痕迹。”金发碧眼的男人感叹道。 “常凯申的中央政府,一直是个军阀式的割据独裁政府,他前期凭借苏联的政治、军事、组织上的援助,中期依靠江浙财阀的资助,后期则仰赖同盟国的物资与对农村的破坏式剥削,他从未有过事实上统一中国的时刻,自然也就不能够对中国历史产生任何正面的积极影响。当中国共产党战胜了他之后,中国才第一次有能力对背负的压力进行清算。”沈冲阐述着从网上看来的二道见闻,心情激荡之下,不由得吟了两句诗,“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挫之弥重彰之弥坚。” 金发男人沉吟,他想到了南北战争。美国的现代化,不也正是在残酷的内战鲜血上凝结而成的吗? “我还买了一张《湘西剿匪记》,也很经典……”沈冲站起来,从茶几上的一堆光碟中翻出一张。 “沈冲、史蒂夫,你们在看什么呢?”背后传来一声疑问。 沈冲手一抖,赶紧按下关闭电源键。 “帮助美国队长了解战后世界嘛。”沈冲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小美转到电视前,从凌乱的茶几上捡起一张蓝光cd,“我让你陪着史蒂夫看看电影,熟悉熟悉二战后的历史,你就给他看这个?” “经典影片,1964年拍摄,讲述1951年的故事。从基础学起嘛。” “这就是看《冰山上的来客》的理由?为什么不看看《阿甘正传》?” “额……”沈冲无言以对。 “《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还有《地下交通站》!”小妹有些不可置信,“你从哪找来的这些东西?” “你知道,美国cultfilm(邪典电影)市场是很发达的。” “那这身干部服呢?”小美问。 “你知道的,美国spy市场也很发达。”沈冲回答。 “史蒂夫?” 美国队长悠悠然站了起来,看了眼手表,“啊!体能恢复训练的时间到了!” “我也去!”沈冲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坐下!” 沈冲立即端坐好,他发现小美不光脸蛋、身材和智商发育了,连脾气都见长。小时候内向腼腆的性格消失的无影无踪,也许是需要统筹指挥其他研究员的缘故,沈冲猜测。 自那次北极科考研究航行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但那些不可置信的一切仍然印刻在沈冲的脑海里,尽管他不太愿意想起。 科考船在飞机的驾驶舱中发现了一位飞行员,被冰冻了几十年的他依然有着微弱的生命气息。他们将紧忙将驾驶员救出,却误触了飞机的武器设备,飞机外的沈冲被误伤,身体器官碎裂。 这是沈冲苏醒后小美告诉他的,他不知道真假,因为他当时和史蒂夫·罗杰斯一样,被关在透明的医疗舱内,赤身裸体泡在营养液里,他的身体据说破了个洞,但现在看起来完好无损。 科考船带着他们立即返回美国救治,幸亏船上装着小美最新研制的低温休眠系统,他们才没有因为伤势过重和解冻脱水而死——那套设备本来是为了救治濒危动物的。 科考船在返航的过程中向地质勘探局发出求救,他们本以为,地质勘探局会在科考船停靠在纽约港后,派来一架医疗飞机;没想到科考船刚刚进入美国海域,一支航母编队就接管了科考船,护送着他们来到一座政府基地,接受治疗。 小美告诉沈冲,那支航母编队不属于五角大楼,而属于一个神秘的部门——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简称神盾局。 三天前沈冲终于苏醒,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医疗人员,而是一位强壮如阿波罗的男人,光着屁股站在他对面的医疗舱内,同样眼睁睁的看着沈冲。 这个人,就是史蒂夫罗杰斯。那位冰川中的沉睡之人。他有个外号,美国队长。 美国队长,二战时期的传奇英雄,像苏联的瓦西里·扎伊采夫、英国的艾伦·麦席森·图灵、中国的李云龙,一位战争英雄,反法西斯斗士,与前三者狙击手、分析师、指挥官稍微不一样的是,他是位冲锋陷阵的士兵,依靠铁拳战斗。 他是美国精神的象征,拥有关于自己的电视剧,漫画书,传记和维基百科。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最具有吸引力的文化符号,他在二战胜利前夕飞机失事,跌入海洋,更为他的传奇人生添加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结局。 许多阴谋论者认为美国队长不过是政府创造出来的虚拟偶像,每天的工作不过是写写日记拍拍照,他们找出由他主演的早期录像,声称美国队长只是五角大楼雇佣的演员。另一些人则声称美国队长死于一场与极端邪恶势力的搏斗,他载着一个危害世界的武器冲入大海,只为了保护美国的安全。 但无论如何,他是时代的烙印,是一整代人的集体记忆。 沈冲觉得非常不真实,一个浑身肌肉、满头金发、一脸胶原蛋白的百岁老人站在自己面前,做单手引体向上。 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不久后沈冲接受了现实,还和史蒂夫成了不错的病友。 “那是真的么?”某次,一起看完珍藏版《美国队长》电视剧后,沈冲问他,“他们往你身体里注射了超级士兵血清,给你做了一套紧身衣,还有一个外星金属盾牌。这是电视剧的夸张,对吧?” 史蒂夫笑了,沈冲深受打击。 沈冲想给这位百岁老人一些时代的震撼,但xboxone、vr头盔、苹果手机,并没有引起史蒂夫太多好奇,美国队长对这些无动于衷,“我在九头蛇那里看过更怪异的玩意。”他说。 直到沈冲偶然间带他回顾中国的经典老片,史蒂夫表现了无比的震惊,中国风云变幻的政局动荡,抗美援朝时期的中美大战,越南战争中的血腥泥潭,苏联解体后的波谲云诡。共产主义搅动世界的幅度大大超出他的认知,让他感慨不已。 “我好像错过了一整个时代啊。”美国队长感叹。 “但它在今天仍然有倒影。”沈冲说。 而且不会太远。 一个模糊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沈冲有将它说出来的冲动,但他忍住了。 但现在看来,他为21世纪正名的努力,小美并不认同。 “我真怀疑你到底是身体受伤,还是大脑受损。”小美埋怨道,“这一个月你惹得麻烦足够点燃三战了。听说昨天你还闯入了神盾局的武器实验室?” 沈冲立即自辩,“污蔑!是菲茨特工和西蒙斯特工邀请我去的。” “然后武器实验室就丢了两把高爆霰弹手枪。” “呵呵。”沈冲冷笑道,“中国人都是间谍。这是刻板偏见!没想到小美你这浓眉大眼的,也中了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 小美没有理会他,只是直直地盯着他,像观察一座透明的冰雕,看得沈冲浑身发毛。 “好吧,我承认我摸过它。但我绝对没偷!不信你让他们去我屋里搜!”沈冲发誓道。 “呵!”小美不屑地嗤笑一声,“如果你真的偷了,现在就没有站在这里看电影的可能了。” 沈冲长吁了一口气,硬架着的好汉形象立即软了下来,摊在沙发上感叹,“差点吓死我了……还以为要被杀人灭口。” 小美笑了。 她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纯白的休息室,墙上挂着后现代主义绘画,家具和装饰极具科技感。宽大的等离子电视上,悬挂着一只简约的黑鹰标志。 “你不喜欢这里?”她问。 “秘密组织,恐怖分子,拯救世界……”沈冲摇了摇头,“我只是不喜欢这些,这个神盾局太过神秘,让我感到不安。秘密就像一个黑洞,可以将靠近它的所有人吸缚住,无法挣脱。我只是个普通人,对这些没有兴趣。” 那个噩梦…… 那些噩梦…… 他不愿意想起。 小美怔怔地看着他,许久后才说道,“好吧,看来我理解错了。对不起。给——”她将一纸文件递给沈冲,“你出狱了。” 沈冲赶忙接了过来。 《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科研组检验报告》 病人:沈冲。所属:外籍平民。 病症:多处脏器灼热性洞穿。 恢复状况:良好。 批示:允许自由行动。 签字:周美灵博士。 沈冲将这张纸来回翻看了好几遍,从喜悦道困惑,他抬头问道:“小美……你加入了他们?” 小美点了点头,“大概我喜欢神秘吧。” 沈冲愣住了。“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他站了起来,“你变了许多。” 小美说:“你也是。” 两个人隔着一张茶几,互相注视。 她的面庞很干净,不施粉黛,因为没戴眼镜,大眼睛显得有些朦胧。 沈冲认识了她近二十年,但此刻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来没尝试了解过她。 “咳。” 许久后,入口处传来一声轻咳。 沈冲转过身去,看见一个长着醋栗色长发的美女,穿着神盾局的黑色制服,靠在门口。 “对不起,我以为是全息投影死机了。”她笑道。“我没做错什么吧?” “没有。”小美回答了一声,然后对沈冲说,“你回去收拾一下吧。他们下午就会取消你的通行证。” 沈冲“恩”了一声,转身离开。路过红发特工身边的时候,她玩味地打量了一番沈冲。 “有什么问题?”沈冲问。 “现在还没有。”红发特工说,“再见。” “再见。” 自动门悠悠关闭,小美坐在了沙发上。 “我以为告别会更浪漫一点。”红发特工道。 “中国人比较含蓄。”小美说道。 “哪怕你为了救他,而加入神盾局?”红发特工坐在沙发的扶手上,略有些惊讶地说。 “我没告诉他。”小美说,“你们也不要透露出去。” “看吧。” “娜塔莎·罗曼诺夫特工。”小美看着她说,“这不是请求,而是要求。” “好吧,我发誓。”娜塔莎笑着举起三根手指,“以圣父、圣灵及圣子的名义。” “没想到你还信教。” “我不信啊。” “你!”小美为之气结。 “但我的承诺比上帝的还有效。” “但愿吧。”小美不置可否,“你们的延期聘请呢?如果办不下来,我是不会加入神盾局的。” “已经办好了。”娜塔莎递给小美一张磁卡,它由中美两国共同背书,专发给需要在世界各地进行长期研究的顶尖人才。 “这么快?” “你不知道么?”娜塔莎笑着说,“最近g2比较流行,中美国正处在蜜月期呢。”她捡起遥控器,按下播放键。“史蒂夫刚刚告诉我,说有部电影挺好看。” 第七章 玛格丽特修女的坏小孩之家 当沈冲回到《星球日报》的时候,主编佩里·怀特对他的旷工没有提出一丝一毫的质问。佩里在新闻这一行干了很多年,他深知新闻人的保命秘籍之一,就是在最应该提出疑问的地方,泯灭好奇心。这个世界有一些人、一些组织、一些事,他们的新闻永远不会登上严肃报纸,哪怕是中缝。猎奇小报才是偶尔会窥见那些事的地方——但是谁有会相信他们呢? 沈冲在销假之后开始照常工作,在新英格兰各处采访那些空洞无聊的新闻。中学生橄榄球比赛、市议会选举、消防员营救小猫咪、大胃王吃了八十个汉堡…… 工作也许能缓解一切焦虑,给人一种我很有用的错觉。 繁忙的工作让沈冲无心忧虑其他,北极之旅被他凝固成一个久远的回忆,一篇了无生趣的例行报道。工作甚至让他暂时忘了那些不愿触碰的神秘。 有时候,当他拖着身心俱疲地躺在床上时,会有一丝怀疑,那些骇人听闻的神奇事件,到底是真的发生过,还是只是他为了摆脱庸俗的日常生活而在脑海中虚构出来的幻想。 每当这时,她的脸庞就会浮现在沈冲眼前,深深刺痛他,嘲笑他鸵鸟般的努力。 他的心中生出深深的疲倦,翻身埋头在枕中,祈祷着睡眠快点降临。 睡神没有如约而至,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沈冲拿起来一看,是条短信: “老友多日未见,要不要出来喝一杯?”后面还跟着凯蒂猫的笑脸表情。 毫无睡意的他干脆起床穿衣,赴约而去。 沈冲坐地铁来到布鲁克林,这里有一间他常去的酒吧,位于船夫大街,酒吧的名字很长很怪,从来没人能记住。老板是沈冲的一位朋友,黄鼠狼(weasel)维斯。 酒吧门开的很隐蔽,有些非请勿入的味道,但其实只不过是黄鼠狼懒得装修罢了。 沈冲刚刚踏入酒吧,黑暗中发出一声巨响,接着整个房间亮了起来。空中纷飞着彩带和纸星,拉花喷射出的白色烟雾和香烟弥漫在空气中。 “欢迎回家,我的朋友!” 一群人鼓掌欢呼,当先一个帅气的毛胡脸张开双臂,抱着沈冲,狠狠地在他背上拍了两下。 满脸胡茬的男人是沈冲的好友,韦德·威尔逊。就是他给沈冲发的短信,沈冲以为他只是又穷得没酒喝了,没想到真的是要为自己接风。 想到这里沈冲有些感动,这孙子也会请客? “怎么样?这个惊喜!”说着,他后退一步,往沈冲手中塞了一个酒杯,接着转回身对着所有的酒客大喊,“这一杯沈冲请客!” “哇啊!~!”酒吧里瞬间传出兴奋的怪叫。 沈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递回好友的手中。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猜,这个欢迎晚会一定花了不少钱。”沈冲和韦德坐在吧台前,向酒保招了招手,要了一杯威士忌。 酒保就是老板黄鼠狼本人。 “不多,一共三百八十美元。”韦德同样要了一杯酒。 “还不错嘛。”沈冲感叹。 “两杯威士忌,抹去零头,四百美元。”黄鼠狼把酒杯放在二人面前。 “你怎么不去抢!”一口酒没咽下去,沈冲差点被呛死,“这杯破酒要我四百美元?” “两杯。”黄鼠狼竖起两根手指,“你知道,这混蛋喝酒一向不付钱。” “那也用不了四百美元啊!” “你猜那三百八十美元是谁出的?”黄鼠狼翻了个白眼。 沈冲扶额,预感果然成真。“记账,全都记账!发工资时还你。” 黄鼠狼耸了耸肩,转身在黑板上沈冲的名字下画了两道横杠,“这些算我在你们身上压的赌注,如果你们有命还我,我赚了酒钱,我很开心;如果没命还我,我赚了赌钱,我也很开心。” 韦德问沈冲最近去干嘛了,沈冲没法详细说明,于是闲扯了几句。忽然,他闻到一股馨香,一只纤巧的手臂搭载他的肩上,诱惑的女声响起:“嗨,大男孩。你是今晚的金主么?” 沈冲扭过头去,差点撞上一片洁白的皮肤。这是一位惹火美女,穿着吊带衫和热裤,平坦的小腹上纹着曼妙的花纹。 沈冲还没说话,韦德先站了起来,“要喝一杯么?”向吧台打了个响指,“小鼠,一杯琴汤尼。” “我只和今晚的晚会国王喝酒。”美女笑着说,“因为他出价最高。” “我就是。”韦德立即说。 “你叫沈冲?”美女指着挂在墙上的横幅问,那上面写着“沈冲——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记者”。 “我爸爸是华裔,潜逃没被抓的那种。”韦德咧嘴笑着说,“想不想看看我的麦克风?” “乐意之极。”美女接过金色的鸡尾酒,轻品一口。 “那么,帐就记在你的户头了?”黄鼠狼对着韦德的背影喊道。 揽着美女的韦德一个趔趄,差点撞到桌上,“那是……当然了。” 黄鼠狼咧嘴大笑,将沈冲名字下的记录擦掉,在韦德长长的记录下面,又加上两笔。 “她是你找来的?”沈冲问。 酒吧后门还没关严,韦德和美女已经凑在了一起。 “我以为你找来的。”黄鼠狼低头刷杯子。 “我哪有那么鸡贼。”沈冲吐槽,“也就你们俩,一肚子小肚鸡肠。” “别诬赖我啊,这是生意经,犹太人的智慧。”黄鼠狼反驳道。 “好了,别扯淡。问你个事。” “五十美元一条情报。” “你钻钱眼里了啊。是不是我给你钱,你连妹妹的电话号码都能告诉我?” “这条要七十美元。” “尼玛……”沈冲无语,从钱包中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了过去。“关于神盾局,你知道些什么?” “你惹到他们了?”黄鼠狼停下工作,抬头看了一眼沈冲。 “没有,只是好奇。” “年轻人,好奇心不要那么重。”黄鼠狼说。 “我是记者,天生喜欢追求这些。”沈冲违心地说。 “那我得把钱还给你。”黄鼠狼按着钞票滑到沈冲面前。 “为什么?”沈冲奇道。 “圣三一教堂的墓地,很贵的。”黄鼠狼一本正经地说。 沈冲愣了半响,那场爆炸……他的家人都埋在圣三一教堂。但黄鼠狼并不知道。 “去你大爷的。”沈冲骂了他一句。 黄鼠狼笑了笑,把钱收了起来,“神盾局啊……好事者对他们有许多称呼——自从棱镜事件后——秘密组织,官方杀手,怪胎和黑客的联盟,铁血的军政府。有人说他们参与建设了月球基地,有人说他们的特工拥有杀人执照,甚至有人说看见一艘空天母舰,不是航母,是空天母舰,在天上飞的那种。无论你相不相信,关于神盾局的传言已经成了这个时代的流行文化。关于他们的传言有很多,但关于他们的真相却很少。幸运的是,他们很少找我们这些臭虫麻烦。” “那他们管什么?”沈冲问。 “天空,大海,伊拉克,莫桑比克,世界的边缘,宇宙的尽头,谁知道呢?他们怪异的像一群超级反派。要我说,星球大战根本就没有取消,神盾局就是延续。”黄鼠狼四处瞅了瞅,看没人注意,就从吧台下拿出纸和笔,写下几串字母,“嗨,沈。我不知道你惹了什么麻烦,但我希望在不引火烧身的情况下帮帮你。即使你不是我的朋友,也是付钱最干脆的客人——这是个不存在的网站,可以了解到许多有趣的事。我对这种事没兴趣,但这上面应该有。” 沈冲眉头一挑,“深网?我一直以为这是个拙劣的玩笑。” 黄鼠狼咧嘴笑道:“谁知道呢,阿桑奇出事前,我们还在云盘里存爱爱图片呢。” 沈冲摇了摇头,“我还是喜欢老办法。走访调查,搜警局的档案。到酒吧里掏出十美元,请没工作的混混喝一杯酒。” “没想到你消失了几个月,回来后这么会装逼了。你现在说话的样子,让我以为自己见到了菲力普·马罗。” 菲力普·马罗是硬汉派侦探的代表人物,出自传奇作家雷蒙德·钱德勒的《漫长的告别》。沈冲没想到黄鼠狼还有这种文学品味。他笑了笑,举杯向他致意。 “哇~!更像了!”黄鼠狼夸张地说,“你现在唯一缺的是一把勃朗宁和三个前妻——怎么样,需要不?” “前妻?” “别开玩笑,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黄鼠狼说。 沈冲当然知道黄鼠狼的那些生意,他很清楚,黄鼠狼身后的那扇门里,不仅有深水炸弹的配料,还有真正的炸弹。 “免了吧,那种东西在靶场摸一摸就好了。我和硬汉小说主角们的区别就是,我尽量不用枪来解决问题。” “哎,时代变了。”黄鼠狼叹了一口气,“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再说吧。”沈冲将纸片拿在手中,犹豫了片刻,“有啥需要注意的?” “别把我账号里的积分花完了。” “没问题。”沈冲说。 第八章 韦德·W·威尔逊 沈冲向黄鼠狼道谢,然后掏出一张美元,“帮我调一杯酒,也给你自己来一杯。” “工作时间我不喝酒。”黄鼠狼抓起一瓶伏特加问,“螺丝起子?” “同样的梗用三遍就太无趣了。”沈冲评价道。 “幽默来自重复,表演班教的。” 黄鼠狼刚刚给酒杯装上柠檬片,就被一只手抢了过去,“这杯请我吧,谢了。” 黄鼠狼耸耸肩,不置可否,继续调制下一杯。 沈冲有些惊讶:“十分钟,什么时候你表现这么差了?” “推销员打桩机式,速战速决,专为饥渴的少妇和安利员工准备,你懂个屁。”韦德一口气喝了半杯,才在凳子上坐下来,“别管这些了,说说你这几个月干嘛去了?” “美国地质勘探局知道不?我跟着他们去北极转了一圈。”沈冲回答。他没提自己受伤和在神盾局治疗的事情。倒不是有什么禁言令,沈冲只是单纯不想说。 “就凭你?”韦德有些不相信,毕竟沈冲目前最优秀的职业经历,是采访过气男星斯克特·拜奥。 “是真的!”黄鼠狼甩出一沓报纸,报纸的头条照片是一片脏兮兮的海域,上面飘着一块脏兮兮的冰川,冰川上站着一头脏兮兮的北极熊。标题是:拯救地球,刻不容缓。 “无聊。”韦德不屑道。 “附议。”黄鼠狼说。 “难道那天就万里晴空,一点事都没有发生。一头白熊都能上头版头条?”韦德问。 “也有一些……比如,某位立陶宛裔名模被检查出了艾滋病。”沈冲回答。 “哈!倭猩猩得了艾滋病,我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呢?”韦德说。 “我觉得这份新闻甚至不如白熊。”黄鼠狼客观地评价道。 “有些小问题,”沈冲说,“她曾经出入过特朗普大厦。” “啊?”韦德和黄鼠狼瞪大了双眼,燃起了八卦的火焰。 “还有人在托尼·史塔克的豪宅里见过她。” “啊??” “据说她和布鲁斯·韦恩的关系也不一般。” “啊???” “所以说,最近半个纽约的男女都要去医院检查身体。” 韦德因惊讶哈喇子都流了出来,黄鼠狼瓶中酒流完了也未自知。 “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报纸还是登了白熊的照片?” 沈冲自矜地点了点头,努力不让得意表现地太过明显。他在心里默默地感谢了神盾局一秒钟,装b的感觉,爽。 最后,黄鼠狼总结:“这个世界,肯定是疯了。” 沈冲点头道:“这句我同意。” 男人的话题狭窄的可怜,大部分是关于女人。不谈女人的时候,也会谈一谈枪、酒、球、车和xboxone。 三个人东拉西扯,大部分时间是韦德说,其他两个人听。 如果一个人话多,一般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这辈子干了许多大事,一种是他得了抽动秽语综合症。在沈冲看来,韦德两种可能都有。 沈冲认识韦德是在一次采访当中,当时国会刚刚通过法案,美军将在两年内完全从伊拉克撤军。近十年的战火纷纭,一个现代国家被打回农业时代,四千多士兵丧生,四万多名士兵伤残,七千多亿美元的战争开支,五百亿战后重建。如果这还不够震撼,那还要加上伊方近百万伤亡,数百万战争难民。美国茫然四顾,没发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只有一地鸡毛,满目疮痍。 《星球日报》策划了一期战争专辑,沈冲因此得以采访到许多美军士兵。 面对记者的士兵们表现的都很正常,他们有的抨击战争,有的持保守意见;性格有的开朗有的腼腆;对于未来的规划,他们有的用退伍金做小生意,有的用这笔钱来上大学。 他们可以自如地谈起战争,死亡和牺牲,仿佛那只是一段普通的经历,虽然痛苦,却早已被掩埋。 看到政府报告中的数字变成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这种感觉很奇妙。 大多数士兵都很配合,沈冲的采访很圆满。只是有一些士兵会在回忆的过程中,忽然陷入沉默,他们长时间盯着窗外,心却好像不在这里。 随着采访的深入,沈冲也接触到了其他状态的退伍士兵,比如韦德·w·威尔逊。 韦德和他们有些不同。他曾隶属海军陆战队特种部队,据他自己吹嘘,他曾在被叛军攻陷的大马士革打巷战,依靠匕首杀了十几个人。他好色酗酒还抽烟,对陌生人有着很高的警惕。他对很多事情疑神疑鬼,他检查记者随身携带的物品,每次采访后都要重新约定下一次采访的地点,而且还要经常临时更换。 战争深刻的改变了他,让他变得刻薄冷血暴虐和神经质。 韦德与整个社会格格不入,他习惯了暴力和药物,他再也不能在“正常社会”生活下去,他只能混迹于酒吧和廉价租房。现在的他,依靠给小女孩和老板们解决麻烦来维持生活。毕竟,暴力是他所掌握的仅有技能。 那份报道将韦德称为“战争后遗症”,是反面典型。并以此来控诉五角大楼的草菅人命。但沈冲觉得,韦德活得挺自在,并且可以预见地会一直活下去。 韦德像是这个社会的局外人,与沈冲相似,他俩成了不错的好友,甚至有段时间成为了室友。即使分开后,他们依然常常聚在一起小酌,当然大多数时间是沈冲花钱,但韦德也有阔绰的时候,有些时候他会接到一些工作,绝望的债主们将债务的一半付给他当酬金,只为从不可能的人手中收回债务。 韦德从来不存钱,中东的飞弹和爆炸带走了他许多东西,但也教会了他一些道理。 沈冲可以去时代华纳中心吃米其林三星餐厅,全都仰赖着资本主义的贪婪、黑暗世界暴力的肆虐,当然,还有韦德的偶尔暴富。 在沈冲请了韦德许多次酒后,韦德开始向沈冲讲述退伍士兵的另一个世界。 那些媒体所谓“回归了正常生活”的军人,那些沈冲以为暴力、鲜血、死亡从未在他们身上留下印记的人,有许多在悠长的幸福生活中,忽然自杀。 措不及防,像隐瞒在伤痕下的骨钉,爆炸后只为自己的家人留下无尽的幻灭。 某次沈冲请韦德喝酒,韦德迟到了很长时间,直到酒吧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沈冲和黄鼠狼聚在一起玩填字游戏,韦德才姗姗到来。他面无表情,迥异于平常的嬉皮笑脸。 韦德解释说,他的一位战友自杀了。 他已经退伍了三年,正在社区大学学习烹饪和西班牙语。一次圣诞节聚会后,他留下来清洁卫生。假期后他们在图书馆发现了他。低速转动的吊扇带着他的尸体,舞动了一个圣诞节假期。 韦德将他的遗书递给沈冲,那是用惠普复写纸写就的,字体很潦草。 信中提到,“我曾经用膝盖压住受伤士兵的止血点,呼吸着射击和爆炸散发出来的火药味,并且和最好的朋友说了永别。直到现在,我依然不敢乘坐地铁和电梯,每当光亮忽然消失的时候,我的内心就像小猫一样尖叫,我要竭尽全力抑制自己的尿意,才不会因恐惧而拉裤子。我常常看到艾瑞克的脸,他的左边脸依然年轻,右半边脸却血肉模糊,弹片掀翻了他的脸部肌肉,削掉了他的头盖骨。我并不害怕,却满怀歉疚。死去的人依然年轻,诘问着我为什么还不跟随。” 从那时开始,沈冲就知道。死亡,死亡改变了所有人。 也改变了他。 第九章 丑闻和** 黄鼠狼的廉价酒吧没有脱衣舞女郎,没有驻唱歌手,只有两张台球桌和一台老式点唱机,歌单涵盖60年代放克乐到80年代迪斯科。因此不到午夜,人就断断续续走得差不多了。角落里有几个熟客趴在桌子上酣睡,沈冲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爱这里,还是仅仅由于没房。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趁黄鼠狼去储物间拿墨西哥玉米片的时候,沈冲问韦德。他谙熟韦德秉性,知道他现在有求于自己。 “有一桩买卖。”韦德喝了口酒,“关于一位州议员先生。” “什么问题?哪个党的?”沈冲问。 “克林顿那种问题。里根那个党派。”韦德回答。 “真是糟糕的组合,来源可靠吗?”沈冲问道。 “莱温斯基亲口诉说,还有小视频为证。”莱温斯基是拉链门的女主角,韦德继续沿用他拙劣的政治比喻。 “也那么丑?”沈冲问。莱温斯基可不是什么大美女,沈冲一直很怀疑政治人物们的审美。 “比希拉里年轻时还漂亮,大概十五倍。”韦德说。 这可是个不错的评价,沈冲心里想。他们俩曾经给政治人物的长相作评分,杰奎琳·肯尼迪自然毫无意外是第一,希拉里·克林顿则排在了第三,韦德觉得她年轻时很像斯嘉丽·约翰逊。安娜·埃莉诺·罗斯福因为两人的分歧而未能入选——韦德理所当然地把她排在最后,但沈冲却倾向于把她排在第四。韦德将沈冲的行为斥为“共产党人的政治正确干预了伟大的审美选举”,沈冲对此不做评价。 沈冲很有兴趣见一见比年轻的希拉里·克林顿漂亮十五倍的女郎,但韦德的买卖却不好解决,“《星球日报》不太可能报道共和党的丑闻,主编佩里·怀特可能不是坏人,他也许对新闻有些想法。但背后的大亨不会允许他这样做。” 沈冲服务的《星球日报》是家保守党媒体,为石油大亨和媒体帝国服务是公开的秘密。 “我知道。她不是什么正义卫士,只是一个陪游女郎而已。就是想拿些辛苦钱,那个女孩有些梦想。你知道,百老汇什么的。她的入行很奇怪,让人惊讶。但也无可指摘。”韦德解释说,“她需要一笔钱脱离泥潭远走高飞,也许会去洛杉矶,也许会去其他地方,我不知道。如果你不需要,可以问问别人。” 沈冲沉吟了片刻,开口说:“《纽约时报》也许会感兴趣,我认识他们一位编辑。” 韦德一拍桌子,“那就《纽约时报》。” “你什么时候也变成了情报掮客?”沈冲笑着问。 黄鼠狼听见了响动,从小门里探出头来,“什么情报掮客?” “没人抢你的生意。”沈冲摆了摆手,从座位上站起来穿上外套,韦德紧随其后。 “现在就走?”韦德问道。 “现在!”沈冲回答,带着他推门离开。 身后传来黄鼠狼惋惜地喊声:“不吃玉米片了?” 午夜的街区灯光昏暗,大西洋吹来的寒风冰凉刺骨。沈冲伸手拦车,韦德把双手缩进gap套头衫的口袋里。 两辆空置的出租车从他们身边加速驶过,韦德骂了一声,站在路中央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黄色的出租车在韦德面前戛然而止,司机从窗户探出头:“如果是个两个黑人,我一定会从你们身上轧过去。” 沈冲笑道:“这种话也就我们能说。”司机是个拉丁裔。 两人上车后,韦德将地址告诉司机后问沈冲,“为什么这么急?” “新闻就像漂亮女人,只要一个夜晚,很可能就会属于别人。” 司机咧嘴大笑:“这个比喻不错。你们要去哪?找小妞么?” “我们要去工作。”韦德正色说,“虽然我们的工作就是找小妞。” “不错的活,一定很赚钱!”司机羡慕地说,“不像我,一天到头努力开车,日子却过得紧巴巴。” “嗨,老兄,教徒可不能这么说。”韦德看见后视镜下的耶稣十字架吊饰,“神父们怎么说来着?努力工作是侍奉上帝的手段。就像姜饼人奋力奔跑,逃避贪吃的胖子。虽然过程惊醒动魄,但结果无关紧要。” 司机不屑地说:“你的口气真像整天溜门串户的耶和华见证人会。” “我喜欢他们。”韦德说。 “这个比喻让我想到中国人常说的一句话。守贞操就像守老山阵地,守得住光荣,守不住也光荣。”沈冲说。 韦德说:“我也喜欢这个比喻。” “关于处女那部分?” “关于越南那部分。” 出租车在道路间穿行,逐渐靠近目的地,两旁的房屋逾加老旧。路灯一盏比一盏昏暗,垃圾桶上卧着眼睛绿油油的流浪猫。 一声急刹车后,出租车停在一间暗红色的公寓外,沈冲付了车费。韦德领着沈冲进入公寓,公寓没有管理员,韦德从花坛后摸出一把钥匙,将门打开。 顺着木质楼梯往上走,每个拐角处都亮着一盏铜制装饰灯,照亮粉色的洛可可风格墙纸。 沈冲和韦德来到那个姑娘的房门前,沈冲低头看去,门缝中没有透露出灯光。 “要敲门么?”沈冲问。这幢公寓一看隔音效果就很差,半夜三更敲门,恐怕不会太讨邻居欢心。 韦德犹豫了一下,试着轻推房门,没想到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二人对视一眼,先后走了进来。 “珍妮?”韦德轻声呼喊。没人回应。 “不在家?”沈冲问。 “大概是在工作,还没回来吧。”韦德揿下墙上的电灯开关,房间黑暗依旧,“欠费?” “也许是电路烧坏了。”沈冲猜测。 “你先等着。”韦开门走出去,“我去楼下看看电箱。” 韦德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借着楼梯上的微弱灯光,沈冲可以看见屋里的景象。家具和装修都很老气,看来是房间自带的。沙发和桌子上随意地扔着几件衣服,丝袜搭在椅背上引人遐想。门后的鞋架上有十几双高跟鞋,还有几双舞蹈鞋,又黄又旧。餐桌上摆着吃了一半的披萨,水池里泡着没洗的碗碟。 沈冲想坐下来,看见堆满的衣服,叹了口气。 “美女的房间就这样?”他心想。 沈冲在房间中随便转悠,鼻子里充斥着蠹虫和樟脑的味道,刺鼻难闻。 衣柜打开了? 她要去旅游? 新闻已经卖出去了? 沈冲的心中充满疑问。 卧室的门虚掩着,白光一闪而过。 “这么老旧的公寓,卧室地板还打蜡?” 沈冲忽然有些好奇,在公寓门前时他曾抬头观望。那时这间房的窗帘,有没有拉上? 他走到卧室门前,将门缓缓推开。 不是蜡,是血。 沈冲第一次知道,原来血是可以反光的。 沈冲第一次知道,人体里血有这么多。 “人体中80的物质,是水分。”沈冲不知道是谁说过这句话,他打了个寒颤。 房间里的壁纸被剥落,每一根电线都被从墙体里抽出,汇聚成一个死亡的圈,那个女孩就被吊在房中央,无数根电线像纠缠的蜘蛛网捕获一只飞蛾。 她确实很漂亮,绷直的修长双腿,垂下来堪堪触碰到地面,胸脯雪白高耸,但乳丨头却是铁青色。她的脖子被电线勒住,红色的长发从缝隙中伸出来披散在两肩。她的脸庞苍白,一双碧绿的眼睛布满血丝,直盯着沈冲。 鲜血从她的脚尖低落,哒-哒-哒,一点一滴,好像要淹没整个屋子。 暗红色的血液好像有意识,荡开涟漪向沈冲涌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感觉身后有一股温暖的呼吸。 有人! 沈冲惊骇欲绝,转身全力挥出一拳,拳头却被一只铁掌牢牢箍住。 完了! 沈冲心中一片绝望。 第十章 无罪 “是我!” 黑影后退了一步,借着窗外的光亮,沈冲看见了韦德的面孔。 他松了一口气,瘫靠在墙上,“我以为是凶手。” 韦德站在门口仔细观察,接着慢慢踏进血泊中,一步一步,走到吊着的女人身边。 他握着女人的手,“尸体发冷,死亡时间应该在两个小时以上——来帮个忙。” 沈冲犹豫了,他看着血泊中韦德清晰的脚印。叹了一口气,走入房中。 韦德扶住女孩的双腿,鲜血涂抹在他的衣服上。沈冲扯过一把椅子,站上去仰着头,将缠绕着的电线一根根解开。 电线垂搭下来,如同帷幕。尸体滑入韦德的怀中,冰冷僵硬,他把她轻轻放在床上。 刚刚平躺下来,女孩的尸体就如同融化的冰块,向四周流淌出粉红色的液体。她的面容在急速地干枯萎缩,最后塌陷成干巴巴的一团。 这诡异的场景让沈冲惊骇不已,心脏一阵狂跳。 片刻后他才意识到,这是凶手在少女生前泵干了她的鲜血,往她的身体里注了水,所以她才能在鲜血浸染了整个房屋后,还保留原来的样子。他和韦德的动作破坏了少女体内脆弱的平衡,水涨破了皮肤,流了出来。 沈冲内心最深处有些好奇,凶手到底是先杀了她,再进行这种变态的行为。还是直接用这种水血交换的机器,直接将她折磨致死。这种想法让他不寒而栗,仿佛自己就是这个凶手本人,在思考犯罪的可行性。 “她得罪了谁?”沈冲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看着她已经如老妇般褶皱的脸庞,问道。 “政客,混蛋,窃贼……太多可能。这个世界如此危险,人畜无害不一定就能长命百岁。”韦德说,他的语言前所未有的平静。沈冲忽然觉得,比起平常的疯癫,现在的韦德反而更像个正常人。 只是在这种环境里,显得正常更加不合时宜罢了。 沈冲不忍心再观察女人的面容,他在房间里略一打量,发现了些问题,“手机不见了,还有电脑。是那个议员?” “也有可能是她的皮条客,这一行有很多规矩,而这个女孩违反了很多。”韦德说。 “有没可以能使单纯的入室行窃?”沈冲问。美国曾经出现过许多变态杀手,约克郡屠夫、芝加哥的杀人小丑、校园杀手泰迪·邦德、末日组织“曼森家族”、黄道十二宫杀手……太多太多,也许这只是又一个变态,恰好因缺钱花而爬入了这座房间。 “看看她的手提包。” 一张皱巴巴的五十美元,几张十美元,还有一把硬币。沈冲看到了她的驾照,詹妮弗·罗兰。 真糟糕,沈冲心想。千万不要知道一个人的名字,否则你就和她有了联系。联系意味着牵绊,牵绊意味着麻烦。 “钱还在。”沈冲说。 韦德低头检查女孩的尸体,每一处细节都带给他更多信息。他懂得许多杀人的知识,也杀过许多人。他从没想过,那些经验会用在这里。 韦德闭上眼睛,他想象着自己就是凶手。他从窗外矫捷地爬进卧室,詹妮弗背对着他,他轻轻走过去,如爱人般挽住她的脖子,稍一用力,没有痛苦,没有挣扎。 干净利落,技巧高超。 “这是个职业杀手……他和他的猎物并不熟识。他就像拿着一把双管猎枪,走入荒原的老猎人。寻找的是猎物的毛皮和陈列他们的快感,但他并不是那种被杀戮欲望所驱赶的变态,他坚信自己是将生意做成艺术的美国精神代表。”韦德睁开眼睛,为她盖上一层毛毯,也许她会腐烂,也许她会被庸医解剖,像个牲畜,而不是人。但至少不是在今夜,“凶手很残忍,但他的背后另有主使。把那些钱拿走,这个问题让我来解决。” “什么?”沈冲有些错愕。 “消灭我们的痕迹,丢掉,或扔给流浪汉。让这个案子更平常一些。最好不要让警察发现。”韦德解释说,“她可能因我而死,为她复仇也是我的责任。” 沈冲觉得韦德肯定是疯了,他说道:“我们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在发现尸体的时候就报警,把这一切交给警察。” “警察?”韦德发出一声冷笑,“这是个老练杀手的杰作,他自己肯定都对此惊讶不已,你等着吧,也许不久之后他就像任何一个好猎手一样在酒吧的角落里吹嘘。他自认为艺术家,所以在杀人之后没有逃走,他将现场布置成自己的舞台慢慢欣赏,好像名角在落幕散场后还站在台上回味荣光。警察害怕这些人,他们只能躲在警车里瑟瑟发抖吃甜甜圈,他们会不安、气愤、寻找、失望、绝望,然后放弃。他们找不到一点线索,他们会被耍得团团转。最后他们会心安理得地认定,这世界就是有一些案子破不了,他们会在辛苦了一年后将档案塞到文件夹的最底层,万事大吉。他们于心无愧了。” “所以你就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一切负责?”沈冲有些恼火,“你只是个大兵,混混,打手。不是什么神探。更不是超级英雄。这些与你无关,你也无能为力。韦德,看开点,这不是你的错。” “所以呢?你要afk了么?”韦德坐在床沿上,“看看你,满嘴抱怨,看开点,即使将它当做一场游戏。” “可这不是游戏。”沈冲向门外走去,“你的毛病越来越重了。” “病呵。”韦德抬起一侧的屁股,掏出被压扁的烟盒,“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从战场回来的时候,我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没有。”沈冲停下脚步。 这是什么?诉苦大会?他心想。你在参加中国比惨王吗?希望用悲伤往事引诱我转身?你什么时候这么跌份了? “当然没说过,我又不是悲情戏男主角。”韦德一边点烟一边说,“我退役的时候,五角大楼还没把这个病纳入退伍医保,当时有很多人觉得软蛋才会得心理病,这都是懦夫的借口。要我说,去他们大爷的,老子一发现就马上去治疗了,用的是我自己的钱。 那个医生当时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大兵,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扣动扳机,问题出在五角大楼的混蛋身上,你情非得已,身不由己。’玛德,心理医生就是那种人,他会让你觉得自己喜欢十四岁小姑娘是因为你童年阴影,你的父母在你的成长过程中没有尽到责任,而不是因为你自己本来就是个无耻混蛋。 刚开始这种劝解确实不错,我在facebook上咒骂五角大楼,参加各种揭露政府阴谋的集会,接受了两三家报纸的采访——其中包括你——直到有一天,我路过了一架傻x咖啡店,我想为什么进去买一杯摩卡呢?放很多糖。那家店的咖啡好喝极了,就在曼哈顿xc区我一边喝咖啡,一边翻他们代售的各种傻x书。大多数是《五十度灰》、《冰与火之歌》什么的。其中有一本书,叫什么来着?《野蛮大陆》? 我以为是蛮王柯南那种东西,没想到是本关于二战后欧洲的书。 那本傻x书上说,德国人曾经一人一票将希特勒选上来,他们欢欣鼓舞,喜庆洋洋。庆祝纳粹党关闭了犹太人的商店,枪毙了他们的银行家。 圣经上怎么说来着?‘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希特勒可帮他们免了不少债。 他们就这么活在异教徒、犹太人和邻居的鲜血上,享受侵略带来的低廉物价。参军的儿子和丈夫从前线寄来大衣和罐头。妇女们每天在工厂里炫耀的都是这些。 忽然有一天,苏联人进城了。希特勒自杀。一切都变了。 每个德国人都反对希特勒,工厂主,市长,政府官员。就是他们,前一天还在‘嗨,希特勒!’今天就眼泪汪汪地陈述他们逼不得已。每个人都心怀善念,而他们做的也不过是织毛衣、焊零件、灌装芬达汽水。 ‘这不是我们的错!’他们瞪大一双无辜地眼睛。和别人一样向战败的纳粹士兵丢垃圾,吐口水。 每个人都像莲花般纯洁。错误的只是那个阴谋家、恶魔、怪胎——他甚至都不是个德国人。 那天下午我就把医生揍了一顿,还拿回了不少钱。从那天起,你猜怎么着?我看世界的方式焕然一新。” 沈冲侧身回头看了一眼韦德,他坐在那里,嘴里叼着烟头忽明忽暗。他在床头柜里随意翻找,发现了一杯还未喝完的纤维果素,他拧开之后畅饮一口,两只脚随意摇荡犹如顽童。 “说完了?”沈冲问。 “说完了。” “还不走?” “我在等一个微小的可能。”韦德说。 有些人会等着尸体冷却,鲜血凝固再回到现场,欣赏自己的作品。如同加拿大人在制造了一片完美的溜冰场后,第二天站在山坡上欣赏自己的劳动。 那个杀手不像这种人,但韦德不愿放弃这个可能。 沈冲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说服他,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个是一类人。 沈冲转身离去。 “沈冲。”韦德喊他的名字。 “恩?”他这次没有停下脚步。 “别报道。”韦德说。 沈冲明白,自己不报道,也会有别人报道,记者追踪凶杀、性和儿童,犹如苍蝇追逐腐肉。 他损失了一篇独家新闻,没人得到什么好处。 但他还是答应了。 “恩。” 他说。 第十一章 D.VA 美国,今夜,死了一个性工作者。 二十三岁,大好年华。火红的头发,暗淡的面孔。 回到住所的沈冲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翻来覆去,却又不能离开这方寸之间,如同漂泊在海上的溺者,身下只有一尺浮木。 他侧身北望,想将那一丝冰冷抛到尘埃之外,但水面上倒映着他的脸孔,面色铁青如也。 那濒死的倒影注视着他,缓缓开口,唱的是女友生前最爱的那首诗: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谁都无法自全。 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损失, 因为我是人类的一员。 因此,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它就为你敲响。” 倒影随着歌声忽明忽暗,如同被涟漪打伤。扭曲的面孔不再是沈冲,它变缓莫测,有时像那个死去的女孩,有时像自己的女友。鲜血从它的脏器内流出,途经百脉,最后从五官内倾泻而出。 染红了大海,染红了房间。 上升,上升,女孩滴出的鲜血仿佛要将他淹没…… 沈冲猛然坐起,大汗淋漓,他从未想到觉醒着的人也会做恶梦,而且梦境如此恐怖。 万一不是梦呢? 一个念头倏然在他脑海里升起,他赶紧晃了晃脑袋,把它驱赶出去。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情逐渐随之平复,恐怖的梦境弱化成荒诞的回忆,最后消弭。 睡不着的他干脆下床,打开了电脑。 老旧的电脑转动风扇,屏幕上闪过开机画面,倒映着他惨白的面容。 他随意地浏览着网页,各种资讯扑面而来。他打开关上,如此反复。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在搜索栏里输入了一行字——詹妮弗·罗兰。 沈冲叹了口气,点下回车键。 无数信息弹跳出来,一位马里兰州的长老会牧师、一位股票经理人、一个加拿大的地下乐队……他逐渐加上自己知道的信息,缩小搜索范围。 没有,没有一条关于那个女人。 沈冲有些惊讶,他本以为至少可以搜到一些社交网站上留下的信息。 他想到女孩的工作,于是登录了联系陪玩女郎的网站,切换到纽约页面,一个个热辣惹火的身影在屏幕上显现,搔首弄姿地等待挑选。沈冲翻了好几页,女孩的质量已经下降到了女人,随后变成了女性。 没有。 没有一个与詹妮弗·罗兰相似的人。 “有意思了。”沈冲摸着颏下新长出的胡茬,北极之旅让他重新学会了邋遢,“詹妮弗·罗兰,你到底陷入了什么麻烦?”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找出了黄鼠狼给他的那张卡片。 “就这一次。”他在心底发誓。 深网,地下之网,深渊之网。 每个人都知道,这个世界有阳光就有黑暗,有表面的波涛,就有潜藏的暗流。 互联网有阳光明媚的一面,也有让人不寒而栗的一面。如同一枚硬币,有字,有花。 深网就是互联网的黑暗面。 在这里,你可以找到军火掮客,只要出得起价钱,自动步枪,火箭炮,高爆炸弹,任你挑选,量大从优,全球包邮。 在这里,你能买到新鲜的器官,血液,肝脏,肾器,甚至大脑。安放专业的医疗设备中,送到你手里时还在砰砰作响。 这是互联网中的黑暗世界,法律的触角伸不到这暗无天日的泥潭。残杀视频,儿童色情,毒品交易,买凶杀人。深网是互联网的索多玛,虚拟世界的蛾摩拉。这里是地狱,是深渊。 沈冲登录黄鼠狼的账号,在情报网站上发了一个帖子,悬赏詹妮弗·罗兰的相关信息。他提供了姓名和驾照号码,对于深网中的黑客们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他们可以揪着一根线头,扒下国王的衣服。 网站收取了三千点手续费,沈冲一阵肉疼。这些点数可都是真金白银买来的,他们能换得全世界各种一流人才的服务,比特币和它比起来,就像是一场荒唐的骗局——虽然它的确就是一场骗局。 帖子发完后,沈冲不时刷新一遍网页,期待有人接单。 在此期间他习惯性地登录了qq,脸书和steam游戏平台。各种半生不熟的朋友发来或真或假的问候,消失了几个月,邮箱里积攒了一大堆垃圾邮件。 将邮件统统删掉,回复了朋友们的问候。沈冲看了一眼右下角的时间,凌晨三点。 全世界都在休息吧? 刚刚冒出这样的念头,steam的好友列表便闪烁了起来。头像图标是粉色的底图,上面画着一只可爱的兔子。 双击头像,对话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大叔,你终于出现啦!”文字之后,跟着一只小兔子面带惊喜的表情。 沈冲发出一个普通的笑脸。“最近出差,去了一趟北极。” “切,吹牛。”小兔子撇嘴的表情,“大叔一定是签证到期,被人赶回国了吧!” 沈冲笑而不语,将新闻头条的截图发了过去。 小兔子星星眼。“哇,大叔好厉害!这就是传说中的卢瑟逆袭么?” 沈冲一脸黑线,这个小丫头,果然是熟不讲理。以前还叫欧巴,现在已经变卢瑟大叔了。赶忙转化话题,“咳。话说都这时候了,你还不睡觉?” “睡觉?现在才下午呢。时差啦,笨蛋大叔。”小兔子一脸嫌弃。 沈冲一愣,接着才想到自己身在美国,纽约和首尔差着十二个小时。沈冲回复了一个憨笑的表情。 “大叔有心事?” 随便聊了两句,蕙质兰心的小兔子忽然问。 “嗯,有一个朋友生病了。”沈冲本想键入“死掉了”,但他想了想,又删除掉,改成了“生病”。 十几岁的女孩,可能还无法真正地理解死亡吧。话说回来,如果不是那件事,自己也不会理解。在人均寿命70+的现代,死亡对于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太远太远。 小兔子发了一个祈祷的表情,很可爱,沈冲不禁笑了。 他知道对方有着很多很多表情,几乎涵盖了人类的每一个微小情绪,那是她遍布世界各地的粉丝们画的。虽然风格不同,但每一张都很用心。 小兔子名叫宋哈娜,网名叫dva,小兔子不过是沈冲的爱称罢了。 沈冲在出国的前一年,暴雪发布了《星际争霸2》,作为暴白的沈冲立即入手,并且长时间雄踞天梯最低端,成为新人垫脚石和菜鸡杀手。 某日沈冲匹配到了一位高分玩家,他花了十二分的力气运营、侦查、探图,却发现对方不动如山,家里的农民稀少,建筑疏松。沈冲本以为遇到了打奇袭的大神,没想到当他漫山遍野的虫海冲入大神家中时,大神却被一波捅穿。眼见即将得胜,大神却仿佛回过神一般,飞基地、空投、多线骚扰,让占据绝对优势的沈冲疲于奔命,最后依靠着积累的巨大优势,才险险获胜。 之后id为eva的大神加了沈冲好友,用英文道歉说刚刚是自己的小妹动了账号,造成的麻烦请多多原谅。沈冲很惊讶,传说电子竞技没有女性,这不就一个姑娘么。于是就问你小妹多大啊?对方答,不到十岁。沈冲表示无语,自己和一个十岁姑娘打得有来有回。 绝望中的沈冲忽然想到对方后期的逆天操作,于是问,最后是你帮你小妹打的吧? 不是哦,对方说,还发了个笑脸:我只是告诉了她一点人生的经验啦。 沈冲再次绝望。 正好那时他家准备移民美国,国内的学校毕业了,国外的学校还没开学。悠闲无事的沈冲在人生地不熟的美国苦练技术,每有心得就找eva酣战一番,并且指名道姓让大神走开,让他(她?)十岁的小妹上。结果沈冲每次都被血虐,数百次的较量不过是让他认识到了星际争霸的博大精深,被小姑娘花式吊打了数百次。刚开始对方只用人族,后来干脆改成了随机,每一个种族都有一万种方法让沈冲生不如死,从飞龙骑脸到满图菌毯,从门口偷矿到堵门地堡。沈冲怅然地发现,那次初遇,是他唯一一次胜过对方。 终于在《虫族之心》发布前,沈冲放弃了星际,选择从广度上击败对方。他在steam上挑选了各种含有竞技因素的游戏,苦练之后用心险恶地推荐给小姑娘,但每次都只是重复初见时的那番惨状,永劫轮回。 沈冲不得不承认,在打游戏这种事情上,也是靠天分的。 几年间,当时id为eva的大神早已不玩游戏,大神小妹也成长为一名可以拯救世界的高中生(?),顺便成了一名伟大的游戏主播。沈冲可以自豪地说,自己在这期间尽到了一个伟大陪练的各种义务。 虽然也没啥好自豪的就是了。 沈冲想到那些往事,好像历历在目。愚蠢的青年,快乐的青年。 “是大叔的女友吗?”dva忽然问。 “为什么这么说?”沈冲好奇。 “因为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小兔子一脸想当然的表情。 汗,这都什么跟什么,小姑娘别被自己国家的言情剧荼毒了。为了拯救韩国未来的花朵,沈冲赶紧打住她的瞎想,“乱猜什么呢,小孩子不懂。” 这句话刚发出去,沈冲就后悔了。在他被dva蹂躏的漫长岁月中,除了苦练战术之外,也曾在语言上进行恶劣的反击,诸如“小屁孩”、“小丫头”、“小孩子”等等,力求在时间维度上打击敌人。小兔子对此深恶痛绝,堪称龙之逆鳞。 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这句话在光缆中以200000km/s的速度传播,顷刻间便从仁川登录朝鲜半岛。宋哈娜的面前摆着三块三星27寸曲面屏,从左到右分别是直播弹幕、直播画面、与沈冲聊天的内容。看到沈冲发来的信息,小兔子如沈冲所料地皱起了鼻子,撅起嘴。她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舞动,想把自己在facebook、livestream以及instagram上的粉丝和成绩秀给沈冲看。但最后,她气愤地删掉了所有的邀功和炫耀,高冷地键入了一句短语。 呵呵。 还是中文的。 沈冲无奈,看来小兔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沈冲发了一个逗猫草戏耍小兔子的表情,这是沈冲在dva的粉丝站上下载来的。 “生气啦?” 小兔子傲娇地转头嘟嘴。 “要不要玩《dota2》?”沈冲诱惑地问。 小兔子不回话。 “那我下线喽?” 鼠标还没移动到右上角,平台就弹出一条信息。 “玩家‘大叔是笨蛋’向你发出游戏邀请……” 这姑娘还秒速改了id。 沈冲笑着点击了确定,韩服已经停运,小兔子和他一样是美服玩家。 刚进入游戏沈冲就吃了一惊,两个月没玩,他依然是天梯四千分守门员,小兔子却升入了夸张的八千分。沈冲不禁咋舌,这分数应该是全服前十吧。 小兔子一脸自豪,“全服第四。” 这还是我没有认真的情况下!傲娇的小兔子在心里暗搓搓挺胸。笨蛋大叔玩游戏最差劲! 兴致高昂的dva顺手拉上三个水友,引得直播间和粉丝们阵阵尖叫。 “看本天才带你们飞!” 点击搜索排位后,dva捏着手指作大魔王状,“嘎嘎嘎,鱼塘,我来了!” 四个五千分以下的菜鸡分摊了评价,确实有些类似小蒸汽船将巨舰拖入内河,接下来就是血虐。 画面一黑,进入载入界面。小兔子水友队分到了夜魇。dva注意到沈冲的id是:能排到我,说明你菜。 小兔子噗嗤一乐,觉得这id还挺贴切的。结果笑容还没绽开,就发现对面的天辉id很相似,分别叫风、火、雷、电、血,后面带着后缀“海盗”。 小兔子目瞪口呆,系统竟然给她匹配了一个战队?! 直播间中,弹幕早已刷的飞机。各国语言的“大笑”、“捶地”、“lol”、“233”从屏幕上飘过。有萌新和看颜党疑惑,为什么小兔兔一脸吃惊,好事的资深水友便出来解释,海盗是一支马来西亚强队,以打法风骚和头硬著称,虽然不算一线队伍,但也有过多次冲击ti的好成绩。 老玩家都知道,dota2对于个人和团队,完全是两个游戏。前者叫休闲,后者叫地狱。即使再厉害的大神,带着四条咸鱼,也不可能赢过训练有素的战队。虽然有“dota是个团队游戏,术士和他的地狱火”这种说法,但也仅仅是调笑罢了。 小兔子的手指还没捏完,两只手尴尬地横在胸前。熟悉华国语言的她不由得想到一句华夏谚语,“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可惜的是,沈冲虽然是war3时代就入坑的老玩家,但奈何水平不够,信仰不足,认识的战队不够多。大多数还都是西恩战队。比如newbee、teamwe、invictusgaming、哈啤等。 小兔子夜路走多终遇鬼,沈冲却还没有发现——但也不远了。 第十二章 夏日美酒 游戏结束了,dva的水友队一败涂地,在前期,夜魇凭借她的操作获得了短暂的优势,但随后被对方通过团战追平。游戏成了她一个人的击杀秀和队友们的躲猫猫。在她的伐木机将兵线带上对方高地后,自己的四个队友在家门口相继阵亡,夜魇军团拔掉中路高地塔后不管兵营,直扑夜魇遗迹,拆塔无力的伐木机回天乏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获胜。 游戏结束后,小兔子很不高兴,怪沈冲拖了她后腿。沈冲逗了半天,小兔子的心情才稍稍好转。 “呐,大叔。”最后,小兔子问,“我如果我参加ti大赛,你会去西雅图给我加油么?” 这算面基邀请么?沈冲心里一跳,接着赶紧把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后。当年的大神eva,曾经将dva小时候的照片偷偷发给过沈冲,是个很可爱的大眼睛萝莉,有点像《素媛》的小演员李甄,只是眼睛更大,脸蛋更圆。所以在沈冲的印象里,dva一直是个十岁的小女孩,面基什么的,哪怕是调笑,想想都有点罪恶。更何况在美国,即使是和16岁小姑娘谈恋爱,那也是要进监狱捡肥皂的。这方面华夏倒是比老外开明一些。 “好啊。” 收束了心神,沈冲发了个加油的表情。 小兔子虽然天才,但说她能在一年之内组队打进ti,沈冲是一百个不信,毕竟dota不是一个人的游戏。 但年轻人有梦想是好事,需要鼓励的嘛! 怕自己的语气太敷衍又惹小兔子生气,沈冲赶紧又说,“只要你进入ti大赛,大叔不管在天涯海角,都会去现场给你加油。”连续好几个表忠心的表情。 “一言为定。” dva嘴角扬起微笑,潇洒地解散了队伍,退出游戏平台。 小小的胜负对她来说无关紧要,她确信,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更加宽阔的舞台。 “要努力啊,大叔。”dva在心里暗暗鼓劲,“要努力啊,宋哈娜。” 成为更好的人! dva抱着大布偶踏出房门,眺望已经西垂的首尔红日,一群燕雀慵懒地扑闪着高飞,从天空投下一片片剪影,院子里大姐正弯弓搭箭,寒光闪过,靶纸上正中红心。 宋彩英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抬头看见小妹趴在栏杆上,“哈娜,不玩游戏了?” “等一会儿。”dva说,“大姐,要不要喝水?” “好啊。”宋彩英确实感觉到有些口渴。 小兔子踏踏踏跑进屋里,接着又踏踏踏跑出来,“呐,大姐!” “哈?”宋彩英问。 “我要参加ti大赛,拿冠军!”小兔子说。 “哈?!” “你要给我做教练!”小兔子说。 “哈!!!?” 小兔子不等她说话,又跑回屋里,留下目瞪口呆的宋彩英。 下意识接住从楼上扔下来的矿泉水,宋彩英拧开后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修长的脖颈流下大颗大颗的汗珠。 她把剩下的半瓶水放到一边,继续练习。 羽箭搭在复合弓上,瞄准百步之外的靶纸。一阵微风吹来,箭翎晃动,闷热的天气为之凉爽。 大赛,冠军。 是因为那个人吧? 她展颜微笑,不施粉黛的姣好面容不让天生丽质的小妹。 左手松弦,箭靶崩然作响。 正中红心。 加油,宋彩英,要成为更优秀的人啊。你也要拿冠军。 她回望落日,赤红的桓因大神没有落在白头山之后,而是继续跨国大地和大海,在韩国背后的另一个世界升起。 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曼哈顿岛四面环水,大街规划的横平竖直,凌晨四点钟刚过,殷红的太阳就从天际线上探出头来。在这个匆忙世界上最匆忙的都市,好像白天都比别的地方来得更早一些。 “咱这也算是看过凌晨四点钟太阳的人了,以后必成大器。”沈冲想。他最后一次刷新网页,看见帖子下面出现了一个回复。没有任何留言,只有一个几十兆的压缩包。 下载之后解压缩,里面是詹妮弗·罗兰的通话记录,邮件和几张照片。沈冲将几条可疑的电话号码记录下来,用归属地查询系统一查,几个常联系的号码都来自田纳西州,只有其中一个位于纽约。将这个号码存入手机,标明可疑。沈冲又浏览了詹妮弗·罗兰的邮件。 文字是很奇怪的东西,它与语言不同。沈冲曾经采访过一位伏都教巫师,她认为口接近大脑,语言是思想的表达;但手靠近心,它描述的是灵魂的洞见。许多不想说的话,可以诉诸笔端,许多不敢说的话,可以深埋纸底。文字是提炼过的思想,字斟句酌,无怨无悔。 詹妮弗·罗兰的邮件发给家人,发给前男友,发给南加州大学招生官员,甚至发给田纳西州民主党投票委员会,但就是没有一封邮件发给任何一个纽约的ip,她在纽约没有朋友,至少她没有在邮件中提过。纽约像是她的驿站,而不是终点。她在这里短暂的下车休息,没想到却永远长眠于此。 最后是几张照片,那是她还鲜活明亮的样子。穿着简洁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身后是纽约标志性建筑。帝国大厦、布鲁克林大桥、自由女神。照片里的她干净简洁,一点不像个陪玩女郎。好像是故意要照给什么人看的,告诉他们,我活得很好。 只有一张照片稍稍有些不同,她穿着水手蓝的吊带衫和紧身热裤,阳光从她红色的发隙中穿过,将她勾勒成一个美丽的剪影,她瞩目着远方,附近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只有栏杆和楼厦,最先亮起的霓虹灯在背景中模糊成暧昧的粉红,几个字母虚化拉扯。 这才是她的照片,其他的照片属于她在田纳西州的亲朋。而这张美丽的照片,只属于她自己。 沈冲将照片拖入photoshop中,选择锐化工具,一次次电脑处理后,照片中的字母变得稍微清晰可读。 带枪绅士老秀场,皇后区最好的脱衣舞俱乐部,这可不是好女孩该来的地方。 沈冲干净利落地将尾款付清,关上电脑,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太阳升起又落下,夜晚再次降临。城市的夜晚和乡村不同。乡村的夜晚像涨潮,从地下往天上升;城市的夜晚像下雨,从天上往地下降,而且总也降不下来,如同厚厚的闷热积雨云,让人心里发闷。 有人说这是田园牧歌式的可笑幻想,是反工业主义逆流,甚至是卢德主义。 沈冲在《星球日报》的同事,露易丝·莱恩曾经说,发明时光机后,应该先把这些怀旧主义者打包送回中世纪,白天吃掺砂砾的面包,晚上抱着绵羊取暖,在寒风瑟瑟的茅草屋里欣赏满天星斗。看到那个时候,你们还有没有闲心感慨。 可惜的是沈冲不在中世纪,而在纽约的夜秀场。面前也不是赤果果的羔羊,而是上身不着寸缕的女郎。 他坐在u型台下,看着金发美女在面前晃动胸口,她的丝袜和内裤里塞满绿纸,沈冲往后扬了扬头,躲开过于热情的女人,顺手抽出一美元塞进女孩的丝袜内。女郎诱惑地晃动了两下身躯,摇曳向下一个目标。 除了舞台上表演的脱衣舞女郎之外,俱乐部里还游弋着许多漂亮姑娘,他们有些受雇于酒吧,用来暖场,有些是啤酒女郎,推销各自厂牌的啤酒,还有些是拥有经纪人的陪玩女郎,寻找足够大方的客人。 “第一次来这?你是亚裔还是华人?”一个女人在沈冲身边坐下,黑色的短发,有一撮挑染成白色。故意晒成的棕色的皮肤脸上有一点可爱的雀斑。五官很立体,身材很性感。 “你们这里怎么称呼父亲贪污了十亿美元,带着全家跑来的那种中国富二代?”沈冲笑着问。 “超级爸爸?或者其他什么来着,看你们在床上的吩咐。”她笑着伸出手,“温妮萨。” “沈冲。”沈冲和她轻握,温妮萨的手掌并不像她的皮肤看起来那么顺滑,这也是个农家女孩,或者经常握枪,沈冲祈祷不是后者。 “不请我喝一杯么?” 沈冲喊来了啤酒女郎,温妮萨点了杯女性饮品,亚历山大鸡尾酒,沈冲对她的观感稍微转好。他害怕酗酒的女孩,那意味着一连串的麻烦。 “告诉我,如何才能假装像个熟客?还是只要在这里瞪着胸部看就可以了?”沈冲问,他瞥了一眼温妮萨的胸,不是很大但很挺翘。 “少花钱,多占便宜。”温妮萨笑了,“嘿!这里可不止有胸和大腿,还有全美国最好的表演。不要把这里想象地那么庸俗——看,他们来了。”温妮萨指向后台。 一曲嘈杂的音乐过后,迷离妖艳的紫色灯光熄灭,片刻后氛围灯再亮起,只剩下昏暗的黄色。灯光下坐着几个人,穿着休闲不羁,没有欢场的艳俗和夸张,只有年轻人的洒脱和迷茫感。他们手中拿着各自的乐器,最前面站着一个姑娘,不施粉黛素面朝天,披着一件波西米亚风格的围巾。 “这是什么?新式脱衣舞?” “不知道你们亚洲怎么称呼,我们叫它,音乐。” “我们也这么叫,啥歌?” “《summerwine》。” 沈冲还没来得及说话,表演就开始了。甜美却包含穿透力犹如老唱片的女声流淌而出,器乐由缓入急,之后低沉又漫不经心的男声加入,演绎一场夏日午后的慵懒邂逅。 “strawberries,cherriesandanangel'skissinspring (草莓,樱桃,还有春天的天使之吻) mysummerwineisreallymadefromallthesethings (我的夏日美酒真的是用这些酿造的) iwalkedintownonsilverspursthatjingledto (我走进城里,脚下踩着白银的马刺) asongthatihadonlysangtojustafew (随着一首我很少唱给别人听的歌曲叮当作响) shesawmysilverspursandsaidlet'spassthetime (她看见我的银马刺,说让我们消磨点时光) andiwillgivetoyousummerwine (我会招待你喝夏日美酒) oh,summerwine (噢,夏日美酒) ……” 《summerwine》是一首经典老歌,创作者是老男人李·黑泽尔伍德,由他和军中情人南希·辛纳屈共同演唱(南希是巨星法兰克·辛纳屈的女儿)。这首歌自六十年代流传至今,翻唱者络绎不绝,台上女孩的演唱即使称不上最好,但也算独树一帜。 沈冲忽然心中一动,想起詹妮弗·罗兰发给南加州大学的那封自我介绍信。 热爱表演,受过专业的声乐、舞蹈训练。 第十三章 温妮萨 歌曲结束后,褪衣舞女郎重新开始表演。沈冲趁机邀请温妮萨到吧台边喝一杯,温妮萨欣然允诺。三杯酒过后,沈冲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她,有没有见过一个红发姑娘在这里表演,她来自田纳西州。 温妮萨的回答让沈冲惊喜,“你说的是珍妮?她很久没来了。”沈冲赶紧接着问她,还知不知道其他关于詹妮弗的事。 温妮萨没有说话,她转身向酒保要了杯酒,沈冲掏出钱,温妮萨却笑着拒绝,“这杯我要喝自己的。” 沈冲感觉有些奇怪,这可不想酒吧女孩的风格。 “珍妮啊。她这个人有些奇怪,长得很漂亮,但不合群。她只表演,不下场。来这里就好像上课,而不是上班。我常常告诉她,这里是百老汇和好莱坞的预演,它只是更加直白,更加快速,更加狂野一点,没有教练在你腰上摸来摸去,还一脸自恋,但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我觉得她太高傲,没有听进去。” “来这表演的姑娘,也需要……”沈冲想找一个含蓄的词,发现他的词库中一个比一个下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卖货?”温妮萨帮他想了个词,沈冲点头,温妮萨笑着说:“按规定没人逼迫。” 那就是卖喽。 沈冲看着温妮萨黑色的眼睛:“两百美元可以买到什么?” 温妮萨包裹在丝袜里的大腿凑近沈冲,“很多……你想要的一切……” “我想要的不多。” “关于珍妮?” 沈冲点了点头。 温妮萨咬着嘴唇,慢慢靠近沈冲的耳垂,吐气如兰:“五分钟,从后门走,你可以验验货。” “这是个双关语吗?”沈冲笑着问。 温妮萨没有回答,她舔了一口沈冲的耳垂,沈冲感到心底发热,但他还没来得急反应,温妮萨就飘然远去,消失在绚烂和迷离之中。 沈冲要了杯冰水,一饮而下。 昏黄的后巷中,温妮萨半倚着墙,站在一盏昏暗的灯下,姣好的面容忽隐忽现。 “我忽然改变主意了。”沈冲说,“我觉得货很好。” “等不急了?”温妮萨笑得很艳丽,像霓虹。 “现在可以么?”沈冲微不可查地加快了脚步。 “有点晚了。”她叹了口气,身后的阴影中走出一个强壮的男人。 “有枪么?”沈冲问。 温妮萨摇了摇头。 “那就好。”沈冲笑道。 强壮的男人攥紧拳头,挥向沈冲的脑袋。沈冲一矮身躲过了袭击,照着对方的肋下就是一拳,男人的身躯弓成一只虾米,沈冲一脚踹在他的下体,男人惨叫着瘫倒,五官因疼痛而扭曲错位。最后眼睛一翻,晕了过去。沈冲看着他的样子,自己都感觉都点疼。 他曾经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学过一些格斗技巧,认识韦德后又经常跟他一起打靶、锻炼,偷师了不少下三滥的手段。一旦使出来,没想到这么管用。 “美女别害怕,我只是有个比较奇怪的朋友——”沈冲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脑后有风声响起,他赶忙往旁边侧身,躲过了要害,棒球棍砸在了他的肩膀上。沈冲半边身子一软,单膝跪倒在地,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背后的棒球棍却已经瞄准了他的脑袋挥舞过来。 要死要死要死。沈冲的大脑里响起一千分贝的尖叫,身体却不能做出规避的反应。 “啪!” 木棍呼啸着从沈冲的头顶飞过,砸在墙上摔得粉碎,木屑飞舞漫天飞舞。 “干,下手真狠。”沈冲心有余悸,这下子如果砸中了,自己肯定脑浆迸裂,对面的温妮萨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再想吃酸奶了。 身后的偷袭者倒地,殷红的鲜血流出。一只强壮的手臂将沈冲拽了起来,韦德臭屁的声乐在耳边响起:“看来你还没学到家。” “很不错了,我只是业余选手——艹,你杀了他?” “拜托,右勾拳可救不了你的脑袋。再说这只是插进肺里,应该不会死……吧?”韦德吊儿郎当地还刀入鞘,武士刀没入刀鞘发出一阵清脆的鸣叫,他看向温妮萨吹了个口哨,“嗨,美女。我看过这亚洲小子上厕所,相信我,不是个好伴侣。选我怎么样?” “我还从来不知道你有盯着男人jj看的爱好。”沈冲说着,和韦德步步逼向温妮萨,她神色有些慌张,正一步步向后退却,不时转身看一眼身后的街道,好像在规划逃跑的路线。 “别想了,穿着高跟鞋可跑不过子弹,我身上有三把枪,你没有机会的。” 温妮萨放弃了逃跑的打算,她站直了身躯,打量着韦德和沈冲。 “怎么样,沈冲?还有这位美女!就让我们的友谊从3p开始升华吧。”韦德说。 “艹你大爷。”温妮萨向韦德脸上啐了口唾沫,抬起脚向韦德胯下踹去。 韦德像一个小女孩尖叫着躲开,“嘿,冷静!当你看到它的尸体时,会像哀悼圣子一样后悔的!” “够了。”沈冲将这对贱男悍妇分开,“温妮萨,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詹妮弗的朋友。”某种意义上的。 “你不是警察?”温妮萨一脸狐疑。 “警察有这种货色么?”沈冲反手指向身后挤眉弄眼的韦德。 “如果不是警察,那今天你们闯的祸就太大了。” “相信我,奥萨马·本拉蹬也这么说过。”韦德耸耸肩,“看看他现在可怜的样子。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他的——嗯,大胡子的。很性感,真的。” 沈冲示意温妮萨交出挎包。 “没想到只是两个小贼。”温妮萨故作不屑地说,不情不愿地将包交到了沈冲手中。沈冲翻出她的手机,输入詹妮弗·罗兰在纽约仅有的联系人号码。 出乎沈冲意料,并没有显示备注,他不得不将手机举到温妮萨面前,问道:“这个号码是谁?” “不知道。”温妮萨平静地回答。 沈冲按下拨号键,顺手点击了扬声器外放。一阵嘟嘟声过后,电话接通:“喂,温妮萨,什么事?” 温妮萨一脸尴尬; 沈冲耸了耸肩; 韦德拍了拍挂在腰侧的武士刀。 第十四章 杀手和** 温妮萨叹了一口气:“我想问问关于珍妮……” 电话那边的人立即破口大骂,“贱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温妮萨毫不留情地反击,“艹你大爷乔治!你说话注意点,否则我将把你的卵蛋割下来!” “你在打什么主意?想打听什么?你知道我们的规矩。”乔治质问。 “听着,我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关心关心同事,她从不请假。”温妮萨解释道。 电话那边沉吟片刻,恢复了平静,“珍妮不干了,去西海岸了。我们都了解她,整天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 温妮萨皱眉,“真的?” “千真万确。”对方不耐烦地回答。 “那好吧。”温妮萨向沈冲一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沈冲有些失望,但毕竟有了新的线索。他刚想挂断电话,却听见手机那头的乔治又说话了:“哦,对了。温妮萨,珍妮走之前,有一笔生意还没做完。如果你真是她的朋友,我相信你很愿意把她收尾吧?” “这个……”温妮萨很想拒绝,但看着对面沈冲嘴角的弧度和韦德放在刀鞘上的手掌,只能无奈地答应。“当然,乐意之极。” 挂断电话之后,温妮萨有些疑虑地问:“乔治的反应有些不正常,他们可不是开福利院的。没有人能在工作完成前离开,珍妮到底怎么?” “她死了。” 温妮萨有些错愕:“真的?” 沈冲和韦德点了点头。韦德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温妮萨,“我处理现场之前,拍了几张照片当记录。” 照片上是詹妮弗苍白皱缩的肉体,如同老妪,地面上殷红的鲜血反射着光芒,倒映着韦德的人影。 “看起来真像变态杀人狂作案之后留下的用来自渎的照片。”温妮萨面无表情地评价。 “然后我还吸干了她的鲜血?”韦德不露声色地说,“别乱想了,我们到的时候詹妮弗已经死了,那个疯子玩弄了她的肉体,用更加邪恶的方式,令人作呕。” 温妮萨叹了一口气,“她以前多么美啊,让人嫉妒。”将照片还给韦德。 “你愿意帮我们么?”沈冲问,“或者说,帮詹妮弗?” “不愿意。”温妮萨痛快地拒绝了,“我为珍妮的死感到遗憾,但让我去对付乔治和他身后的狗帮?算了吧,虽然我也偶尔利用自己的身体,但我只是个伎女,不是玛塔·哈里。” “这可由不得你。”韦德说着靠近温妮萨,掏出一副手铐,将她的右手和自己的左手拷在一起。 “你哪来的这个?”沈冲问。 “情趣用品店买的。”韦德得意地摆了摆手。 沈冲对他的恶趣味已经免疫,他在意的是那个名字——狗帮。 那就是背后的凶手?因为什么? “你了解狗帮么?” “当然,整个长岛的地下世界都知道他们,每张在这里流过的脏钱,上面都沾着狗帮的指纹。” 即使沈冲对地下世界不感兴趣,也对这个帮派略有耳闻。 狭义上的长岛仅涵盖东侧纽约州的纳苏郡和苏福克郡,但长岛本身是个地理概念,包含纽约市的布鲁克林区和皇后区,总人口超过六百万。有人说美国人的毒品吸食率达到123,也就是说整个长岛地区有七十万人以上的瘾君子,沈冲不知道真假,但狗帮的主人应该知道。 泰迪·史努比。即使在如今人们见惯了各种坏蛋的年代,也是个值得大书特书的恶棍。 泰迪的原名叫什么,已经没人知道了。也许他真叫这么搞笑的名字也说不定。 和大多数来自黑人社区的美国人一样,泰迪从小没见过现钱,没见过校车,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没人说他工作不努力,但世界总是对某些人不公。当泰迪第三次因为偷窃和故意伤人入狱时,他认识了一些中东战场归来的非裔士兵,他们向泰迪描述了阿富汗的大片鸦片田。出狱后的泰迪加入和平队来到这座帝国坟场,站在巴达赫尚省的山峦,极目望去,整片山谷和田野长满罂粟,如同一片地狱火海,亲兄弟因为一包大麻被人打碎脑袋的泰迪,好像看见了天堂。阿富汗归来的泰迪用他的狡诈和好运纵横捭阖,开拓出庞大的利益集团,将长岛上小打小闹抢银行的黑帮,改造成了跨国犯罪组织,他们摆脱了南美毒枭的束缚,利用空乘人员和归国士兵携带毒品,他们为长岛西部的穷鬼和东部的富豪们提供毒品,赚取大批利润,聚集在狗帮手下的恶棍不计其数。 “看来除了毒品,他们现在又有了新的财路。为有钱人介绍妓女,不错的生意。话说你们知道么,狗的寿命大概只有十五年。外号‘金毛狗’的泰迪比他的同类长命好几倍——别开玩笑了,狗当然不是他的同类,我说的是黑人——能活这么久,只有残忍和邪恶是不够的,金毛狗靠的是心狠手辣、谨小慎微和居无定所,他对谁都不信任,甚至是他床上的女人,有一则关于他和没牙老太太的恶心黄色笑话,你们愿意听么?”韦德阐述泰迪·史努比的发家史,仍不忘讲荤段子。 “不愿意。”沈冲和温妮萨一起回答。 “好吧。太可惜了,我一直觉得这个笑话挺不错的。”韦德叹了口气,“总之,想要杀了他我们需要更好的机会。相比于杀他,我反而觉得美国总统是个更容易的目标,毕竟我只需要一把38的左轮手枪和一张精神病确诊单。” 沈冲感觉手中的手机发出震动,他低头查看,是乔治发给温妮萨的短信,上面描述了詹妮弗·罗兰再也不能完成的那最后一个任务。 沈冲对他们摇了摇手机,“机会来了。” 沈冲离开时,问温妮萨那两个打手怎么办,温妮萨说管他们去死,于是沈冲就安心了。他走到两个街区之外用公共电话打了急救电话,然后坐公交回到自己的公寓。酒吧后巷即使在二十一世纪,依然是个危险的地方,伤亡率超过伊拉克战场,而且没人会注意。 至于韦德如何安置温妮萨,那就不是他要操心的内容了,沈冲甚至觉得,他们俩在自己躺在床上之前,就会先一步搞在一起。 他猜错了,韦德和温妮萨只是在玩一些大孩子的游戏。 “张开嘴巴贱货,我要全射到你嘴里!”韦德大喊。 “干,你这又粗又大的塑料竟然还能震动!”温妮萨欢呼。 “来吧!让我看看你身体里到底有什么!” 两个人的呻吟和尖叫响彻整个房间。终于,一位服务员看不下去了,他走过来说:“对不起。两位,你们可不可以小点声。这里是全年龄电玩店,你附近的孩子正在玩《凯蒂猫》和《彩虹小马》呢。” 温妮萨尴尬地看着周围,孩子们放弃了自己的游戏,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俩,她尴尬地笑了笑:“嗨……” “嗨~!”所有孩子都和她打起招呼。 温妮萨更尴尬了,她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过分了。身边的罪魁祸首却依旧沉浸在游戏里大喊大叫,“快点温妮萨,有只僵尸在啃你的屁股!” 温妮萨叹了口气,刚想放下光枪,一个小胖子跳起来大喊:“打啊!温妮萨!踢他们的屁股!” 周围纷纷响起男孩女孩们的赞同声: “干他们!” “用激光枪!” “捅爆他们的菊花!”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孩尖叫道。 温妮萨向服务员无奈地一怂肩,重新举起光枪:“来吧,你们这些烂肠子的贱货!” 最后,韦德和温妮萨一币通关了《僵尸英豪》,破了整个东部地区的记录,游戏机吐出的奖券铺满一地,即使给每个孩子分一把,剩下的奖券仍然塞满了韦德的双手和裤兜。 站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后面等待兑奖,韦德将双手的奖券递给温妮萨,“如果我把这些东西塞进你的丝袜里,能不能当小费?” “如果我今年还是十四岁,那这些东西不仅能当小费,还能当我男朋友。”温妮萨接过奖券,韦德点燃了一根烟。 “要不要?” 温妮萨喉咙有些痒,但她看眼周围兴奋的小孩,摇了摇头。 “太可惜了。”韦德享受地闭上眼睛,两条可笑的烟柱从他鼻孔中钻出来。 温妮萨笑着说:“虽然我很想说,这一个小时我过得很高兴。但我仍然要告诉你,你向我买的时间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如果你身上没有另外两张百元大钞,那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你今晚要自己睡了。不过为了表示谢意,我愿意把丝袜借给你。” 韦德瞪大眼睛,惊愕地问:“这么快?我以为我已经搞定了!” “还差一点。” 韦德将裤兜里的奖券全都掏出来,“这两把奖券能换多长时间?一般来说它们值两个限定版战神金刚,一枚防御者戒指。” 温妮萨把奖券塞进丝袜里,“三分钟?” “那赶紧吧。”韦德抱住温妮萨。 “嗨,先生!”兑奖台的服务员阻止了他们,“你们还换不换?” 韦德看向奖品台,里面的东西已经寥寥无几,玩具和甜品已经被男孩女孩们扫荡一空。 “还有什么东西?” “三条腿的十英尺高玩具熊,缺了马里奥的大金刚,还有一个橡皮擦。”服务员盘点了一遍存货。 “我全要了。”韦德豪气地说,然后问道,“这里禁不禁打炮?” “不知道,老板没说。不过禁止吸烟。”服务员指了指旁边的禁烟标志。 “那就好。”韦德将烟头吞进嘴里,急不可耐地吻上了温妮萨的嘴唇。 第十五章 派对 “嗨,对不起,邀请函。”哈皮·霍根拦下了一个穿着大胆的少女,那姑娘开起来很惊讶。 “你知道我是谁么?”这位穿着一身亮片礼服的姑娘简直要跳了起来。 “托尼·史塔克?”哈皮问。 姑娘摇了摇头,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哈皮。 哈皮面无表情,“看,你不是这场派对举办者的主人。所以你得拿出邀请函。” 姑娘瞪大了眼睛,双手攥着坤包,然后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大步走开。 哈皮按了一下左手边的计数器,“第46个。”他默数。 排在后面的姑娘走了上来,还没等哈皮要求,就递过了邀请函。“晚上好啊,男孩。”姑娘笑着说。 哈皮展开邀请函瞥了一眼,是经纪人公司推荐的‘模特’,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人,史塔克先生会喜欢的。“你好……呃……温妮萨·卡莱尔小姐。欢迎光临史塔克怀旧之夜。” “有什么地方怀旧的?”温妮萨好奇地问,乔治可没告诉她这是场化装舞会,他只告诉她这是史塔克工业举办的纪念派对。 “不知道,大概是音乐吧。”哈皮说道。 温妮萨笑了笑,往别墅内走去,她在泊车管家旁边停了下来,不自觉地往身瞧了一眼。哈皮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小动作,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有两个穿着夏威夷休闲衫的男人站在车道旁边,他们向温妮萨微微颔首。 正在哈皮猜测他们俩是谁的时候,那个亚裔走了过来,“嗨,我是《星球日报》的记者。” “有邀请函么?”哈皮面无表情的问。 沈冲叹了口气,掏出邀请函敌了过去,这是一张机构邀请函,上面没写名字,只写着诚邀《星球日报》最优秀的记者,一般来说,这句话特指克拉克·肯特或露易丝·莱恩,前者可以豪发无伤地从叙利亚战区穿过,带来第一手的新闻,后者可以遍体鳞伤地活过战区,带来更具有人文关怀和洞悉的评论稿。感谢这两位对富豪酒会的不屑一顾,邀请函落到了沈冲手里。 “您可以进去了,但他不行。”哈皮说的是韦德。 “他是这个。”沈冲在邀请函的角落用手指点了点。 “你确定?”哈皮惊奇地打量着韦德,后者正骚包地和旁边的美女打招呼,此时正装作不经意地解开了一枚纽扣,露出茂盛的胸毛。哈皮摇了摇头,无奈地说,“好吧,先生,如果你坚持。那么欢迎你……还有这位,恩。姑娘先生。” 像野鸡求偶一样搔首弄姿的韦德瞬间僵住,他怪叫一声,想冲上去给哈皮来一拳,却被早有防备的沈冲紧紧揽住。 “正事要紧!”沈冲将韦德拖了进去,韦德挣扎着对着哈皮叫嚣,嘴里飚出各种包含第一人称动词和第二人称名词的祈使句。 托尼·史塔克,人们一般不称呼他为百万富翁,就像我们不称呼400岁的人叫小孩,对于财富逾千亿的托尼·史塔克,语言贫瘠的人类还没想好适宜的指称。与二十世纪以前的超级富豪们不同,史塔克的财富并不来源于采矿、血汗工厂和特许经营,他依靠无与伦比的创造力和执行力取胜,为美国制造最优秀的军工产品,并以此为发动机,在各个机械、材料、仪器都据领先地位,他的财富来的如此光明正大,因此就尤为显得可恶。如果不是因为他有一个更加优秀的父亲,使他看上去不够完美和难以超越,那么平庸的人简直要郁闷到自杀。 沈冲小时候就了解一件事:如果想让自己过得幸福安稳,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那些天才,然后忘掉他们。但造化弄人,命运将他送到了托尼·史塔克在长滩之上面朝大西洋的别墅中,准确的说,是别墅前数百平方米的泳池边。 看着各种肤色的比基尼美女尖叫着跳下泳池,韦德的心情平静了许多。迎面走来了一个兔女郎服务员,在又曲又窄的穿池小路上,像一位t台模特。兔女郎微笑递过托盘,沈冲与韦德各自拿了一杯饮料。 “话说你是怎么弄到邀请函的,这可是史塔克工业的派对,据说托尼·史塔克也会出现。我连钩锁和攀岩梯都准备好了,你却告诉我你可以从正门进来?”韦德向路过的美女吹了声口哨,皮肤光滑如绸缎的她笑着倒入泳池,溅起一阵水花。 “史塔克工业邀请了《星球日报》,我是代表。” “两个人?”韦德怀疑星球日报有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一个。” “那我是?” “女伴。” 韦德恍然大悟,“你真是个混蛋。” “彼此彼此。” 韦德的脸上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轻松地说:“谢天谢地,这样我对接下来说的话,罪恶感就没那么重了。” “什么事?”沈冲问。 韦德想了想措辞,然后开口道:“沈冲,我和你是最好的朋友。我们曾经同租一间公寓……” “是的,直到因为你不准时付房租,导致我们俩一起被赶了出去。”沈冲评价。 韦德不予理会,继续接着说,“我们曾经共用一间厕所,同一个马桶,同一个浴盆,同一管牙膏,同一把牙刷……” “噗~!对不起,你他马说什么?”沈冲一口酒喷了出来,引起泳池中女生们的阵阵尖叫,他赶紧道歉。 “额,别管这些。总之,我们以前曾经实行过美好的共产主义公社生活,就像60年代格林威治村里的嬉皮士,但是,美好的时代过去了。我们都应该成熟起来,伤花怒放,却易凋零。咱们俩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事业,所以……” “你到底想说啥?”沈冲接过服务生递过的毛巾,想擦掉胸口的饮料。 “我的意思是,”韦德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说,“上次我不是说了,咱们和温妮萨3p的事么?我开玩笑的。” “你喜欢她?”沈冲愣住了,停下手中的动作,他一秒钟就抓住了内涵。 “某种意义上说,是的。”韦德苦笑着说。 “温妮萨怎么想?”沈冲放弃了清理,将毛巾还给了服务生。 “不知道,但我昨天刚刚花了四百块跟他上床。”韦德说。 沈冲叹了口气,他忽然对这个单纯的傻x有些怜悯,他拍了拍韦德的肩膀,“作为一场恋爱,这个开始真是清新脱俗不落窠臼,简直棒极了。温妮萨会爱上你的——先别说了,咱们干活吧。” 韦德表示赞同。他们俩决定分头行动。 狗帮的联络人乔治给温妮萨的任务是接近托尼·史塔克,引起他的注意。鉴于史塔克的情史和阅历,韦德肯定这个任务不会只有一个执行人,在整个别墅中转悠的上百个小妞里,一定隐藏着狗帮的其他“模特”。韦德跟着温妮萨守株待兔,而沈冲的任务就是找出她们,看看狗帮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沈冲有一种预感,今晚的派对会很热闹。 第十六章 托尼·史塔克和少女 在楼梯处与韦德分开行动,沈冲站在二楼平台看见他一头栽进泳池中,引起无数欢呼。心里一阵成抽抽,但愿这个混蛋管用。 沈冲绕过倚靠护栏聊天的人群,刚想往室内走,就听见音乐渐渐变缓,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 “嗨,先生们女士们,我是你们的dj。” 沈冲抬头望去,顶楼天台上站着一个小胡子男人,穿着条纹衬衫和牛仔裤。那张吊儿郎当的脸沈冲在很多杂志上看过,最近一次是在《星球日报》的专访——“托尼·史塔克:新月地带的现代动力”。 史塔克一出现立即吸引了全场的注意,他一挥手,所有的人都向他举起酒杯,欢呼致意。 “欢迎来到史塔克工业的怀旧派对。今天的派对是为了纪念我的父亲,你们在小学课本里肯定看过他,霍华德·史塔克先生。他的一生都在制造先锋和潮流,他为我——和你们——留下的遗产,在美国及人类的历史上,都刻下了深深印记。当然,主要是留给我的,毕竟遗产继承书上写着我的名字。”人群发出善意的嘲笑声,托尼·史塔克善于炫耀富豪生活,但同样乐于嘲弄它。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条,展开后夸张地读了起来,“听听这些名字,光学录音电影、氢弹、硅晶体管,霍华德先生的发明不计其数。但同样,他也因此得罪了很多好朋友。查理·卓别林、尤里乌斯·r·奥本海默、威廉·肖克利。好吧,看来他挺失败的。”史塔克做作地叹了口气,随手将那张纸扔掉。所有人都笑了,史塔克身后的乐队用小号吹出滑稽的配乐,迎合气氛。 “霍华德先生一生都在前进,毫不犹豫地抛下任何可能拖后腿的人,不管那个人是因为信仰、道德还是智商。最后,他终于抛下了所有人,你,你,你——当然,还有我。”史塔克向人群中指去,最后指向自己的心脏,“在他的信念里,旧东西总是不如新东西,肌肉车再有美国色彩,也不如平庸的油电混合动力。伦勃朗的画再栩栩如生,也不如先锋艺术的涂鸦。这种想法有时候会影响到我,但不是绝对。要知道,我除了比他更年轻,更帅,死得更晚外,还比他更懂得变通。我就常常想,如果老经典加上一些新玩意,会不会变得特别酷?比如说——地风火乐队,”史塔克将手放在耳边,倾听人们因惊喜而欢呼,然后他用力一挥手,“搭配上布鲁诺·马尔斯(火星哥)!——欢迎欣赏,《september》。” 掌声和尖叫同时响起,人们用行动来赞叹史塔克的大手笔。动感怀旧的前奏响起,天台上的灯光熄灭,黑光灯点亮,乐队和歌手像一个个会动的发光二极管,一个小个子跳上前台。 看着身边的男女们随着音乐轻轻扭动,沈冲的心也轻松起来。不得不说,这位花花公子的音乐品味不错。 一个爆炸头女郎摇摇晃晃向沈冲走过来,“要货么?”她伸手递给沈冲一盒烟,沈冲摇了摇头,他既不抽烟,更不抽大麻。那姑娘收起烟盒,找向下一个目标。不久后,爆炸头女郎就找到了顾客,她斜靠在高脚桌旁递出烟盒,熟练而隐秘地收钱。 “看来狗帮的人不少啊。”沈冲在心中感叹,不过转念一想,长岛上的声色娱乐都与狗帮相关,每一处举办的宴会和派对都少不了他们手下的渗入,倒并非什么出奇的事,这种卖货的小喽啰不可能了解什么。 沈冲左右瞧了瞧,人影晃动难以分辨,他干脆跳上了一张桌子,从高处打量。温妮萨描述了一些狗帮模特和成员的相貌,沈冲觉得自己应该能分辨出来。 跳舞的人群看见一个喝高了的亚裔男孩跳上桌子,纷纷围过来起哄,女孩们绕着他翩翩起舞,连乐队都好像更卖力了。 沈冲假装醉酒,将桌子当成舞台,左摇摇右晃晃,一边跳扭扭舞一边寻找目标。扫了一圈后他眼前一亮,看见大厅吧台前坐着一个“熟人”,沈冲这几天可搜集了不少关于他的新闻,虽然大多只是网站的例行通稿或报纸的角落。 那位沈冲的熟人正在与身边棕色皮肤的娇小女伴攀谈,藏在吧台下的手畏畏缩缩,好几次差点摸上女伴的大腿,不知道是不是沈冲的错觉,那个姑娘总能在最后一刻躲开,有时候是借着笑闹,有时候是站起来要酒。这就是派对女郎的专属技能吧,沈冲心想。 正在这时,一个貌似安保的人向沈冲走了过来,沈冲赶紧跳下桌子。安保看他不再闹事,就停下了走到一半的脚步,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双眼,又指了指沈冲,示意他“我已经盯住你了”,便回到了自己的岗位。沈冲发现,安保那原本均匀扫视全场的双眼,现在不时瞥向自己。 刚从桌上下来,一位打扮地像泽尔达·菲茨杰拉德的红衣女郎便凑了过来,递给沈冲一杯鸡尾酒,沈冲与微醺的她相互碰杯,没等她借机攀谈,趁着她仰头喝酒的功夫,拿着酒杯向“熟人”走去。 “对不起让一下。”沈冲毫不在意地挤进“熟人”与他娇小女伴的中间,向酒保打了声招呼,“给我一个橄榄。” “小子,你是谁!”被沈冲挤下高脚凳的“熟人”瞪着沈冲质问。沈冲接过酒保递来的橄榄丢入酒杯,笑着对他说:“威尔森先生?我是《星球日报》的记者。” 一听见沈冲自称记者,威尔森立即收敛起脾气,顺势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优雅地向沈冲伸出右手,“你好沈记者,我们认识?” “我采访过您,威尔森议员。”沈冲伸手与他相握,随便编了句借口,“能不能回答我个问题?” 威尔森自矜地道:“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在私底下回答记者的采访的,不过看在托尼的面子上,我可以破例。” 沈冲在心底不屑地撇嘴,不过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一副倍感荣幸地靠近议员先生,“关于那部视频,您有什么看法?” “视频?什么视频?”威尔森一脸茫然。 看着他一脸蠢相,沈冲心底叹了一口,不准备再绕圈子,“田纳西州的女孩,一位红发女郎。珍妮,这个名字对你意味着什么?” 威尔森先生像是刚刚苏醒的白痴一样看着沈冲,接着他仅存的智商全力开动,终于理解了沈冲话里的意思。他的瞳孔放大,恐惧从他的心底升起,“那个贱人……我就知道!”他懊恼地咒骂,接着他发出一声惊叫,像小姑娘被拽到头发一样跳了起来,“视频!你们还拍了视频?” 不是他。沈冲在心底确认,凶手不可能是这种蠢货。 “你这个混蛋猴子,我不怕你们!我是美国公民,告诉你那些三合会大佬,休想在我这里得到一分钱!”威尔逊色厉内荏地对着沈冲大喊,丝毫不在乎别人看他的怪异目光。“混蛋!无耻的小偷!你们毁不了我。那个伎女和你在一起么?她在哪?” 沈冲扶额,大兄弟,不用别人外传,你自己都抖出来了。 沈冲扫视了一圈围观群众,他知道,这些人中有一半是只有胸脯和脸蛋,却没有大脑的蠢蛋,而另一半则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棍。在这两伙人之间,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有广泛的交际网。威尔逊的丑态随着移动互联网迅速传播,也到了明天,纽约州的所有议员就能坐在州议会里,开开心心地讨论威尔森的桃色新闻。 “先生,我想你喝多了。”一个保安挤进人群抱住威尔逊,把他向外拖。人群再次合拢,几个俊男美女收起手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冲拿起酒杯,转身面向威尔逊的那位娇小玲珑的女伴,沈冲知道议员先生还是单身,这位姑娘也许就是另一位狗帮“模特”。他酝酿着台词,希望自己表现的更像一个在争风吃醋中获胜的男人。 “对不起,漂亮姑娘。我想你今晚的男伴没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当他潇洒地转过身来,看到那位姑娘正脸的时候,沈冲瞪大了眼睛,“wtf,姑娘你多大!16岁?还是14?” 第十七章 未成年 “今晚刚满21岁。”棕色皮肤姑娘回答。 “你觉得我是傻瓜么?”沈冲无语。美国人虽然18岁就成年可以当兵,但21岁才能饮酒,面前的小姑娘声称自己21岁,无非是想证明自己已经到了合法饮酒的年龄。但是小美女,虽然你长得挺高挑,发育的也不错,可面孔和声音出卖了你啊!沈冲琢磨面前这个五官立体、脸庞俊秀的阿拉伯裔姑娘,年龄应该不超过16岁。 “应该是。”姑娘不再理会沈冲,伸手向酒保要了杯酒,“嗨,马天尼。” 酒保走了过来,敲了敲桌上的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一大段话,关于援助非洲儿童什么的。“今晚的酒水收入会捐献给粮食济贫会。” “什么意思?”小姑娘问。 酒保解释说:“意思是今晚的酒水是收费的。刚刚请你喝酒的那位先生,史塔克工业会给他寄账单。而现在,如果你不能说服旁边的先生为你付钱……”酒保向沈冲一歪头,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 姑娘拽了拽沈冲的衣角,沈冲转过头来,看着她面无表情地瞪着自己。沈冲叹了口气,说到底是自己赶走了人家的钱包,于是掏出一张美元,跟酒保说:“给她来杯……” 话还没说完,沈冲愣住了。酒保身后是个巨大的水族箱,贯通整座别墅的楼层,沈冲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韦德只穿一条内裤,下体夸张地鼓起,冒着泡泡从底往上游,看到沈冲后,他转了个弯,又游了回去。 大概……是错觉吧?沈冲祈祷。 “先生?”酒保敲了敲桌子。 “哦,给她来杯柳丁汁。”沈冲回过神来说。 酒保没有说话,指了指沈冲身边的凳子,小姑娘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的柳丁汁。”酒吧从吧台上划过来一杯饮料,顺手抽走了沈冲的十美元。 “干。”沈冲在心里骂了句韦德,拿起两杯饮料去寻找那个小姑娘。此时二楼的大厅里已经烟雾弥漫,香烟、大麻和干冰混合在一起,漂浮在空中,如同迷宫。男男女女贴身扭动,迪斯科风格的射灯在雾气中散射,光怪陆离如同七十年代的b级科幻片。 “史塔克用这种方式来纪念他老爸,不知道他老爸作何感想。”沈冲在心里猜测。不过实话实说,如果百年之后人们给自己办纪念会,沈冲倒希望他们开开心心有吃有喝,又唱又跳。放克乐,流行歌手,花式鸡尾酒,黑光灯表演。 这么说来,史塔克还是蛮懂他爸心思的。沈冲想。如果没有人在舞会上打炮,那就更好了。 这个楼层中除了复古的百事超人、浮夸的秋千、波普绘画和先锋雕塑外,还辟出一些小隔间用作史塔克工业最新科技展示。当沈冲路过一座隔间时,房内传出一阵阵女人的呻吟声。沈冲犹豫了三秒,透过玻璃窗往里看去,一对男女正赤果果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在他们不远处的沙发上,一男两女正坐着仔细欣赏。 沈冲不由得感叹老美就是开放,刚想转身离开,就透过两个光猪看见了夹在中间的人,正是那个小姑娘。 我艹,带未成年人看肉搏大战,胆够肥啊,简直把fbi当球看。 “嗨,你们好啊!” 沈冲端着两杯饮料,用屁股把门顶开,走了进去。 “你好啊,哥们。” 坐在沙发最外面的是一个大白胖子,穿着宽松的丝绸长袍,打扮成宙斯的样子。他明显喝多了,鼻子红的像驯鹿鲁道夫。 “我觉得你不该看这种东西。”沈冲对着坐在中间的小姑娘说,小姑娘没理他,胖子宙斯不耐烦地挥挥手:“白痴,管你什么事,开心一点,这是派对。” 沈冲看了眼胖子宙斯,又看了眼自己两只手端着的饮料。 “麻烦你,帮我拿一下。”他将右手的酒杯递给胖子宙斯,顺便吩咐一声“别喝”,胖子咕噜了一句,听话地帮他端着。 沈冲用空出来的右手夺过小姑娘手里的酒杯,把酒倒掉后将杯子放在茶几上。然后把另一只手里端着的柳丁汁递给她,“给,健康饮料。” 小姑娘接住了。沈冲从胖子宙斯的手里要回了自己的酒。“谢谢。”他说。接着他用力地按着胖子宙斯的头,将茶几上的酒杯撞得粉碎。 胖子宙斯鼻血直流,恍恍惚惚低声呻吟。 “听好了,傻x,这个小女孩还未成年。你怎么能带她来看这种东西?” 沈冲拽着他的头发,指着正在痴缠的两个人,那两个人丝毫没被外界影响,依然我行我素。 “又不是他带我来的。”小姑娘开口说,沈冲愣住了。“是她。”小姑娘一指坐在最里面的女人。 “她也不该看这个啊!”沈冲内心还想再挣扎一下。 “有什么关系?这就是我演的。”最里面的女人半躺在沙发上,身上只披了一层薄纱,三点式在里面若隐若现,雪白的胸脯似露非露。 “好吧。”沈冲放弃了挣扎,他竟然没发现这是全息投影。算了,跟这个没关系。他脑子有点乱。 “跟我来。”沈冲拽着小姑娘往外走,她没有抵抗,顺从地跟着沈冲。 背后的房间里片中的演员到达了生命的大和谐,尖叫声连墙壁都不能阻隔。 “听着小姑娘,你叫什么?” “法芮尔。” “法芮尔。你父母呢?”沈冲问。 “我没有父亲。”法芮尔回答。 “好吧,我很抱歉。”沈冲停了下来看着法芮尔,姑娘也停下脚步看着他。法芮尔的睫毛黢黑浓密,脖颈修长如同天鹅。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好吧,法芮尔,你遇到我算你走运,亚洲人有一半是天生的恋童癖,另一半是天生的好人,我属于后者。牢牢跟着我,让你走你就走,让你停你就停。直到我的事情结束,我就打车把你送回家,然后告诉你母亲,让她禁你的足,以后再也不能来参加这些乱七八糟的派对。ok?”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法芮尔问。 “因为我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你的长相,我还可以打电话找警察来,把你送进改教所。”沈冲威胁。 法芮尔翻了个白眼。 “既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沈冲拽着她走向吧台,“你可以点饮料和零食,但不能点酒,我会让酒保帮我看着你的。老老实实呆着,不要让我在别的地方看见你,好么?” “嗯。” 沈冲很欣慰。当他看见那个夸张的水族箱又冒上了一个人,但却不是韦德的时候,他更满意了。似乎一切都在往好方向发展。 那个人穿着西装在水中乱窜,各种观赏鱼被他赶得到处跑,沈冲甚至还看见一条惊起的柠檬鲨,在扭着尾巴逃窜的路上,顺便吞掉了一条凤尾鱼。 “看,这就是喝多了的下场,千万不要学,连这种朋友都不能交。”沈冲指着那个男人给法芮尔上眼药。这姑娘误入歧途,肯定和身边的狐朋狗友脱不了干系,法芮尔点了点头。沈冲还想再教训两句,就看到一个光膀子的人,从下面游了上来,他抓着西装男的脚,然后一拳捣在西装男的下体上。 “哇哦!” 吧台前看到此情此景的人都发出一声惊呼,沈冲看着都觉得蛋疼。没想到西装男吃痛之下没有慌乱,两只脚顺势夹住光膀男的脖子,骑上了他的后背。光膀男拳头连连打在西装男的身上,西装男却不管不顾,按着光膀男的脸,往玻璃上撞去。沈冲听到一声闷响,感觉整个房子都晃了一下。 光膀男的脸被压在玻璃上,整个五官都扭曲挪位,翻起的鼻孔不时喷出一两个气泡。 被压制的光膀男在扭打过程中,忽然看见了坐在外面吧台边的沈冲,双手开始全力拍玻璃,希望引起沈冲的注意。 沈冲很不想注意他。 “干你大爷,韦德·威尔逊!” 沈冲叹了一口气,搬起凳子想往水族箱砸去,酒保赶紧阻止了他,“这玻璃是特制的,子弹都打不穿。你要想救他,楼上和楼底都有入口。” “哪个近?”沈冲放下高脚凳。 “楼上,”酒保回答,“但……”话还没说完,沈冲便穿过饶有兴趣欣赏水族箱格斗的人群,往楼上奔去。 “坐那别动!” 沈冲在拐角处对着法芮尔大叫,法芮尔正襟危坐,可当沈冲的身影刚一消失,她就一拍桌子,对酒保喊道:“必富达金酒!” 第十八章 傻瓜与富豪 刚到楼梯口,沈冲就在拐角遇到了一群穿西装的男人,当先的看了沈冲一眼,脚步不停往楼上赶。 疤脸、腊肠、害人鬼……都是温妮萨提过的狗帮成员。 “真是冤家路窄。”沈冲在心底念叨。刚刚找了半天一个没发现,现在一口气来了这么多。 沈冲停下脚步,站在角落,低头在口袋里乱掏,假装找烟,眼角瞥见狗帮的成员一个个消失在楼上的转角。这时,跟在最后的一个穿红西装的狗帮成员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沈冲,“小子,我看你很眼熟啊。” “啊?认错了吧。”沈冲头也不抬地回答。 “你过来。”那带着几个手下慢慢向沈冲走来。 “唉,好吧。也许咱们以前一起喝过酒,”沈冲叹了口气,低着头往楼梯走,“哥们你有火么?” 红西装警惕地看着沈冲,右手下意识往口袋里掏去,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冲的拳头已经砸到了脸上。 红西装还没到倒在楼梯上,跟在他后面的一个秃子就已经一脚踹了出来,沈冲弯腰往前冲,一脚踩在红西装肚子上,借着反弹双手往上举,“咔嚓”一声光头惨叫着瘫倒在地。头顶劲风呼啸,两只拳头左右袭来,左壮右瘦,沈冲曲起双手挡住左侧,任由右边的拳头砸在自己的脑袋上。拳击产生的力量让沈冲头脑发懵,眼前一白。 站稳! 沈冲一咬牙,两只手掌顺势拽着左边敌人的拳头往下甩,那人脚底不稳,惊呼着从楼梯滑向地面,路过沈冲旁边的时候,沈冲顺势一脚踩在他的脸上。还没站稳,沈冲觉得自己飞了起来,接着意识到是小个子将自己推了下来。半空中的沈冲勉力调整姿势,双手还没来得及护住要害,就看见红西装站在楼底狞笑瞪着自己。 “要糟!”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沈冲就觉得肚子一阵绞痛,所有的器官好像都挪移了位置,下坠的趋势为之一挫,红西装倒退了好几步堪堪站住,一瘸一拐地走向沈冲。 沈冲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感觉肚子里的血全都往上涌,他紧闭着嘴,双眼却涨得通红,鼻血流了下来,钻进嘴里,他伸手擦掉。 小个子站在沈冲身后的楼梯上,早已解下领带解下领带,沈冲刚刚倒地,他便冲上前勒着沈冲的脖子,将他提起。沈冲双脚使不上劲,鼻子喘不开气,只能挣扎着顺着他的动作站起来,左手拽着领带为自己争取一点空气,右手有气无力地向后捣。小个子轻松躲过,偶尔一两下打中,也不痛不痒。 红西装助跑两步,一脚再次踹在沈冲的肚子上,小个子拉着沈冲倒上了三四层台阶才堪堪站住。 “艹,用拳头打!差点害死我!”小个子尖叫着咒骂。 “我有更好的主意。”红西装说着弯下腰,从鞋底抽出一枚匕首。 “有什么话好说,冲动是魔鬼啊。”沈冲两只手拽着勒在脖子上的领带,终于获得了一点空气,他哑着嗓子喊,“想不想要斯克特·拜奥的签名照?或者美国队长的签名照?我认识史蒂文·罗杰斯,真的。就是四五十年代的那个电视明星,你们以为是虚构的吧?不,是真的!我可以让他在你手上签名。” 红西装不为所动,一步步向沈冲逼近,“而我认识威尔森议员,他让我跟你问声好。” “小肚鸡肠的共和党议员,老子以后不会写一句共和党好话!”沈冲在心里叫骂,看着红西装一步一步踏上了台阶。 就是现在! 他将两手的手指垫在喉咙下,用尽全身的力气跳起来然后屈起双腿,小个子下意识地往后仰,攥着领带的手下意识松开。落地的沈冲脚一崴没有站稳,整个人向下滚去,红西装侧身让开。 想象中小个子被掀翻撞上红西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沈冲有些尴尬,挣扎着想爬起来。 红西装有些无语,“你是傻x么?” 沈冲感觉左脚一阵钻痛,放弃了爬起来的希望,双手撑着自己向后退。 红西装将匕首递给小个子,“由你来解决,我晕血。” “你在开玩笑么?”小个子惊讶地看着他。 “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穿红西装?”红西装说。 “你以前都是怎么搞的?”小个子问。 “扭过头去捅。别废话,快掉搞定他!” 小个子从红西装手里接过了匕首。 沈冲听见呜呜两声响,接着两个棍状物一前一后从他的头顶飞了过去。一枚砸在红西装的头上,飞溅的碎片扎了小个子一脸;另一枚砸在小个子的脸上但没有碎,东西掉在地上滑到沈冲脚边,沈冲探头望去。 必富达金酒。 “嗨老爹,牛皮吹破了?”调侃的女声在沈冲头上响起。 躺在地上的沈冲昂起头,看见两条纤细修长的棕色大腿,如同还未凝固的液体巧克力般,细腻嫩滑。 “有点小状况。”沈冲苦笑着在法芮尔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派对的保安呢?” “被人袭击了。” “问个问题,你参加过的所有富豪派对里,这次的安保是不是最差的?” “差不多。” 看来狗帮蓄谋已久啊,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得到什么。 “还有一个问题,”沈冲跺了跺脚,痛感好像稍微减轻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疼到麻木了,“你和狗帮那些人不是一伙的吧?” 看到刚刚法芮尔的准头身手和处变不惊的态度,沈冲也明白过来了,这个小姑娘绝对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叛逆女孩,因为缺少父爱,母亲忙于工作而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她出现在这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混两杯酒喝。 “不是。”法芮尔说。 “你就没有什么想辩解一下的吗?”沈冲看她波澜不惊的样子,忍不住问她。 “是你自己有眼无珠,又不是我主动骗你。”法芮尔说。 好吧,我主贱。沈冲心想。 史塔克工业的这幢别墅,由现代主义艺术家设计,楼层模仿了海浪的起伏不定和自然层叠,别墅顶层比其他楼层小很多,更像是正常的房间而不是炫耀财富的舞台。装修风格具有未来主义,每一件家具都精雕细琢简洁大方,墙上挂着先锋艺术绘画,来回婉转的曲线就像是小孩子在黑板上的涂鸦。 客厅中央是巨大的水族箱,几乎将房间分成两半,敞开的箱顶闪烁着幽光,一排排细长的水柱不时升起。狗帮成员们围着水族箱探头往下看,一个脑袋探了出来,顷刻间所有的家伙都被举起来,要往他头上招呼。 “是我!是我!”冒出水的人大喊,同伴们收起了武器。 “找到了吗?”有人问。 “没有。” “乔治呢?” “被那个混蛋扔进去后就不见了。” 问话人气愤地一拍鱼缸,厚厚的玻璃纹丝不动。“疤脸,现在怎么办?”他问向一位脸上有条刀疤的同伴。 疤脸看所有人都望着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道:“腊肠你休息一下,然后带着三个人再下去找乔治,顺便宰了那个满嘴废话的傻x;其他人跟着我去找图纸,先完成老大吩咐的任务再说。” “什么图纸?”一句疑问响起。十几个狗帮成员一齐看向说话的人。 托尼·史塔克站在卧室门口,看见十几个彪形大汉盯着自己,不由得松开了揽着的短发美女。 “如果我现在退回房里继续嗨皮,咱们能不能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他问。 第十九章 打手和杀手 “温妮萨,你的任务完成了,狗帮不会亏待你的。”疤脸对着史塔克身边的短发美女招手。 “去你玛的疤脸,去你m的狗帮!我欠你们的一脚还清了,以后我和你们屁关系都没有!”温妮萨向着疤脸的方向啐了一口,迈开脚步往屋外走去。 史塔克望着温妮萨的背影,举起戴着一对怪异铁手套的双手,“嘿,不看我表演这个了?”说着他弯了弯手掌心,机械手套发出嘎吱嘎吱的电子音。 “下次吧,”温妮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对不起史塔克先生。” “没啥,难免的。”史塔克说,“祝你好运。” “也祝你好运。”温妮萨回头看了一眼,关上了门,疤脸威胁史塔克的话语被阻断在屋里。 温妮萨一转身,发现旁边墙上靠着两个人。 “嗨,温妮萨,这是法芮尔。”沈冲和她打了声招呼。 “趴下!”温妮萨来不及惊讶,她跑到沈冲身边的墙角,趴在地上。 “啊?” “趴下!”温妮萨捂着耳朵大喊。 沈冲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跟着做没错,他按着法芮尔的脑袋一起趴在地上,下一秒,巨大的爆炸声震天撼地。木门“轰隆”一声洞开,狂暴的气流卷着尘埃碎屑和几个狗帮打手飞出,重重地摔在墙上,瘫倒在地。 三个人咳嗦着爬起来,温妮萨问:“是不是只有我记得史塔克是个军火贩子?” “他拿着火箭筒对准了十几个打手?”沈冲在地上摸到了一把武器,拿起来一看,原来是条红木桌子腿。 桌子腿就桌子腿吧,因陋就简。沈冲叹了口气,往屋里摸去。 “一对手套,我以为威力不会这么大。”温妮萨跟在沈冲身后。 “你的意思是,史塔克戴着一双铁手套,手套里握着一枚小型核弹?”沈冲看着屋里的断壁残垣问。 “就是手套,假面骑士那种。” 房间里的装饰摆设早已面目全非,一面落地玻璃窗因爆炸而龟裂,那副疑似汤伯利的《黑板》断成了两节——但愿那不是原作——只有巨大的水族箱依然屹立,储蓄其中的海水因为震荡而诡异地回旋。 躲在水族箱后的狗帮打手挣扎着站起来,沈冲快步走过去,像打地鼠一样把他们一个个放倒。 “当心,他们还能动弹,我用的是震撼模式!”角落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叫喊。 话音刚落,尘埃中一个身影扑了出来,沈冲像个矫捷的棒球运动员一棍挥打在他的头上。 水族箱内传出哗啦啦的水声,两个狗帮打手探出头来,揉了揉被震得发懵的脑袋,抬眼看去,却发现整个房间都变了模样,不由得有些愣神。沈冲和捡到武器的温妮萨一人一棍砸在他俩头上,两个打手惨叫一声往水下藏去。沈冲听见角落里发出哗啦啦的水声,转头一看,名叫乔治的西装男被从水中抛出,摔在地上,近乎全果的韦德从水箱中爬出来,瘫坐在旁边。 沈冲环顾四周,狗帮的打手或是昏迷不醒或是在地上呻吟哀嚎,他放松下来,靠在水族箱上。 “嘿,兄弟!”沈冲拿棍子敲了敲玻璃,引起韦德的注意,“能告诉我点什么吗?” “太复杂了。”韦德大口喘粗气,“你都无法想象发生了什么!” “你是指你喝大了之后赤身裸体跳进了浴缸里,追着一只柠檬鲨到处跑?我可以想见。”沈冲说。 “穿着内裤!”韦德反驳。 “但是支着帐篷,”沈冲说,“就和现在一样。干,我最无法想象的,就是那只鲨鱼究竟遭受了什么样的虐待。” “莫妮卡是只可爱的鲨鱼。”角落里的史塔克看起来挺狼狈,他终于站了起来,接嘴说。 “可爱?它差点咬掉我的脚趾!”韦德对着史塔克大喊,“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从鱼缸里冒出头的时候,看见这些狗帮的杂种,指使一群小妞让他们去勾引托尼·史塔克,其中就有温妮萨。” “你选择了温妮萨?”沈冲望向靠在墙角,狼狈不堪的史塔克。 “准确的说,是她选择了将真相告诉我:一群混蛋闯入了我家,想要偷走点东西。”史塔克说。 “所以你们俩没有搞在一起?”韦德看了看温妮萨又看了看史塔克。 “这要看你怎么理解了。”温妮萨别过脸去,史塔克打了个哈哈。 韦德向史塔克比了个中指,继续讲述自己的经历,“我在鱼缸里泡了二十分钟,等待这群王八蛋离开,我发誓,如果不是那只鲨鱼开不起玩笑,跑来啃我的脚,这些事都不会发生!”韦德说着跳起来踹了一脚躺在地上的乔治。瞬间,乔治如同一只胖河豚高高弹起,然后不断往外吐水。 韦德吓了跳,迅速将手伸进裤裆,掏出了一把枪指着乔治。 “砰!” 枪声响起,所有人都看向韦德。 “你疯了么!”温妮萨大叫。 “嗨,别对着我发脾气,我都没在乎你和这个花花公子独处了二十分钟!”韦德对着温妮萨说。 “我还不是你女朋友呢!”温妮萨还击。 “啊哈,太幸运了。”韦德说,“一把浸了水的手枪就让你原形毕露了,它连发射都不能!” 说着,韦德为了证实自己的话,对准乔治扣动了扳机,滴着水的手枪很给面子地迸出火花,击中了乔治的大腿,濒死的溺水者发出一声惨叫。 “史塔克工业制造,gw52型手枪,防水防尘,适应极度恶劣天气。”史塔克玩世不恭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好吧,是我又怎样。”韦德破罐子破摔。 “不是你。”沈冲摇了摇头,“子弹是从窗外打进来的。” “不可能。”史塔克反驳道,“除非同一点连续承受五发子弹,否则冲击力不可能超过这种记忆防弹玻璃的临界值,它会逐渐恢复,直到完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外面的风就从弹孔中穿过,发出的啸叫声如哨子般嘹亮,尖锐刺耳。 “——如初。” 史塔克叹了一口气。 “它抵挡住了刚刚的爆炸。”温妮萨安慰道。 韦德发出一声嗤笑。 “够了,你们搞砸了一切!”一声女人的怒喝声从窗外传来,接着所有人都看见一团黑影撞开了玻璃,一位打扮成埃及艳后的女人落在屋内。 她穿着粗劣的亚麻披风,下面罩着黄金和丝绸织就的华丽袍服,女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和充满英气的美丽脸庞,她的眼睛像鹰隼一样明亮,眼角下有一枚简洁而神秘的纹身。她手中的枪械指着沈冲和韦德,恍惚还可以看出它原来伪装成权杖的样子。 “黑帮、混蛋和埃及艳后……天呐,这里的防御到底有多薄弱。我只是想办一场派对,公司却给我派来了一群饭桶当保安。”史塔克抱怨道,“等我回到洛杉矶,一定要在安保部来一场大屠杀,大清洗,大整肃!” 第二十章 女儿 埃及艳后的狙击枪对着韦德和沈冲稍稍晃动,看得沈冲心惊肉跳,这一枪下去身上又要多一个大窟窿。幸好这时韦德嘴欠,又说话了。 “对不起美女,可以把它放下么?自从阿富汗战场回来后,我就有了又黑又长的棍子恐惧症。” 这句话说的太有歧义,沈冲忍不住吐槽,“你在军营被黑人军官爆菊了?” “闭嘴!” 沈冲无奈地看了眼法芮尔,发现一直面无表情的萝莉现在嘴角露出微笑。沈冲不由得心下佩服,别管人家是做啥的,这份处变不惊的态度值得赞叹。 “你们俩就是今天晚上最大的搅屎棍!”埃及艳后的手指搭上扳机。沈冲和韦德连连后退,靠在水族箱的外壁上。 “我说各位,在杀人之前——或者被杀之前——你们能不能为我解释几个哲学问题,比如——你们是谁?你们从哪里来?你们要干什么?毕竟这所被你们搞得稀巴烂的房子属于托尼·史塔克,也就是我,在下!”史塔克说道,他背靠着墙角站起来,慢慢举起手。 “妈妈小心!” 妈妈? 沈冲还没明白过来什么事,震撼的冲击波再次从史塔克的掌心内发出,啸叫着的向埃及艳后冲去。震荡波卷起的狂风裹挟着沿路的一切,如同流弹和碎片一样致命。躺在地上的狗帮成员尖叫着往破碎的窗外飞去,如同下饺子般一个个落进庭院中的水池。 沈冲和韦德早已藏身在水族箱之后,温妮萨揽着法芮尔缩在他俩身边。只有埃及艳后直直地站着,正对冲击。 震荡过后,埃及艳后所在的位置上,早已没有了人迹。 法芮尔挣脱温妮萨的怀抱,掏出藏在裙底的小手枪,对着史塔克扣动扳机。飘飞的尘埃阻挡了她的视线,史塔克没有中弹,他连滚带爬躲进旁边的房间。 沈冲扑过去,阻止住了法芮尔。 温妮萨的呼喊,韦德的咒骂,楼外狗帮成员的尖叫,乱作一团。 “她安静下来了么?”躲在屋里的史塔克问。 “你这个混蛋,你刚刚杀了她的母亲!”韦德和温妮萨一起咒骂。 “我救了你们的命!”史塔克反驳。 “哦?那可不一定。”埃及艳后的声音再次响起,沈冲抬头望去。 她整个人如壁虎一般撑浮在墙上,狙击枪架在她的左手,右手紧扣扳机。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史塔克房间的一角。 “托尼!”温妮萨惊呼。 枪声和温妮萨的警告几乎同时响起,史塔克发出一声惨叫。 “你中弹了么!”温妮萨大声问。 “不知道,但我觉得有些头晕……嘿,这些山羊从哪冒出来的?”史塔克的声音越来越弱,接着所有人听见噗通的倒地声。 安娜顺着墙角滑落,拄着狙击枪看着众人。 “你杀了他?”温妮萨不可置信地问。 “麻醉剂而已。只会让他睡上几个小时。”埃及艳后解释说,然后看向自己的女儿,“法拉,去找那张图纸。” “你是狗帮的人?”沈冲问,紧紧将法芮尔护在身后。 “亲爱的?”埃及艳后没理沈冲,她又喊了一遍女儿。 “老爹,放手吧。”法芮尔低声对沈冲说,沈冲无奈松开了手。 “嘿,伊丽莎白·泰勒,看我!”韦德吊儿郎当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懒散地坐在地上,手中握着那把史塔克工业出产的手枪,“这里可不仅仅只有你手里有枪哦。” 法芮尔警惕地后退一步,双手持枪对着韦德。 “你打不中我。即使打中,也杀不死我,而我会杀掉你每一个朋友,尝试着开枪吧,我说到做到。”埃及艳后的皮肤泛起一阵蓝色的光芒,身上的长袍无风而动,声音和身影都变得飘忽起来。 沈冲有一种错觉,她没有说谎。在这么近的距离,她照样能躲掉韦德的子弹。 “纳米激素?你是安娜·艾玛莉上尉?”史塔克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接着水族箱的灯光聚集投射,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史塔克的全息投影。 所有人惊讶地看着投影,沈冲则在心里猜测他是怎么醒过来的。 “酷!”韦德赞叹道。 “你可以看见我们?”温妮萨对着全息投影问。 “当然不能,别傻了,你看到的只是一堆光线和水蒸气而已。我在墙角各处埋下了无数音响和摄像头,那才是我的眼睛和嘴巴。”投影钟的史塔克坐在地上,袖子撸起,一个机械手臂正在直愣愣地捅他,“住手!笨笨!够了!我已经醒了!”史塔克将机械手臂推出画面外。 “托尼·史塔克。亿万富翁、花花公子、发明家、战争狂人,到底哪个才是你的真面目?还是说以上皆是?你是不是已经全面发动了你的战争帝国,现在外面有二十架武装直升机正在赶过来?”安娜·艾玛莉问。 “事实上只有五架。而且我除了让他们把那些捣乱鬼带走外,没有叫他们做任何事。”史塔克说。 “我是不是要说谢谢?托尼。”安娜问。 “不客气,安娜。”史塔克说,“自从亚历山大里亚一别后,你还是如此美丽……” “而你还是这么油嘴滑舌。上一秒你还差点将我炸飞,这一秒你就开始恭维人了。” “别这么说,你不也对着我开了一枪么?咱们扯平了。” 安娜笑了:“不。咱们永远扯不平。就像刚才,你甚至都没有认出我来,而是认出了‘纳米激素’这项科技。我想这还是因为你曾经参与过,所以才会牢记不忘吧?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自恋。” “呃……时间改变了我,却没有改变你,正如它没办法改变真理。安娜,你如此美丽动人,好像我第一次见到你一样。”史塔克丝毫不觉得难为情,他继续侃侃而谈,“再说,毕竟埃及那种落后的非洲国家能发明出‘纳米激素’这种技术,实在让人印象深刻——虽然这里面有我和美国政府的无私帮助;虽然它充满了危险和不确定性;虽然美国在四十年代就生产出了更优秀的同类产品;虽然只制造了你这一位超级士兵——但已经很了不起了,真的。” “谢谢你对我祖国的赞美。但我要纠正你话语中几个小小的语言漏洞。”安娜说。 史塔克比了个请的手势。 “首先,你可能记错了,美国的‘超级士兵血清’来自德国,可不是什么美国独立原创产品。其次,它同样充满了什么来着,你刚刚怎么说的?不确定性,是吧?”安娜说,“最后,‘纳米激素’制造了两位超级士兵,是美国同类产品的一倍。” “哦?”托尼·史塔克的语气中充满惊奇,“你是说在我离开埃及之后,他们又有了新的进展?” “没有。”安娜摇头,“没有任何进展。” “所以……”史塔克皱着眉头,他的手指在空气中晃了两下,眼前的屏幕画面来回滚动,接着一个女孩的影像停留在他的面前。 “啊,你有了一个女儿,长得真可爱,很像你。你结婚了?”韦德问。 “没有,我是一名士兵。” “士兵也有婚姻,我讨厌你们把战士当做机器人的看法。哈,她多大了?16岁?14岁?”韦德一边切换摄像头一遍评价,“我还记得那趟埃及之旅,美国的中东布局,石油,苏伊士运河,诸如此类,当时你是埃及军方的秘密武器,要不是我破解了他们的防御系统,你甚至从未接触过……接触过……普通人……” 史塔克愣住了。 “上帝啊!” 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冲出全息投影的画面。随后,房门打开了,他缓缓走了出来,看见法芮尔两只手攥枪,警惕地盯着他。 “这是你的……我的……女儿?” “这是我的女儿。”安娜说。 史塔克像被拔掉气门栓的米其林轮胎,他说:“各位,家庭派对结束了。” 第二十一章 富豪、混混、记者和杀手的复仇 一辆红黄配色的宾利添越在夜色中飞驰,自然景观渐渐减少,房屋开始增多,霓虹灯在夜空中划成一条条诡异的线。 “我们是去打击邪恶伸张正义,不是去参加另一个派对。你就不能开辆低调点的车么?”韦德抱怨道,他被挤在后排的角落,腰上别着的两把刀支棱着,隔得沈冲生疼,但沈冲却坐在中间纹丝不动,因为法芮尔正盘腿坐在他的右手边,占据了最大一块位置。 “69年的道奇战马收藏款如何?别抱怨了,这辆已经是最低调的了!”史塔克说,他狠踩油门,急速奔驰的汽车没有给他带来一丝好心情,今天晚上简直糟透了,一团乱麻。 安娜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上,擦拭着狙击枪。她有种独特的气质,即使长相秀丽穿着华美,她也很容易隐匿在人群之中,当她不说话的时候,即使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沈冲也常常会忽视掉她的存在。此时,她夸张的丝绸袍子已经换下,只有亚麻兜袍依旧罩在外面。沈冲一点都不担心她如何把这把枪带进狗帮老巢,说实话,今夜给他的震惊已经足够多了。他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温馨小窝,玩一玩dota2;或者像现在一样,看着法芮尔用自己的手机玩《宝可梦》。但事与愿违,目前的情况是他坐在一位超级富豪的豪华汽车上,准备去捣毁一个寄生在长岛内部的毒瘤,一个跨国际黑帮。 “你确定只有我们五个?”沈冲最后一次确认,虽然希望无比渺茫,“不觉得让托尼的那些朋友们来更好么?那些士兵、警察和fbi,甚至还有一个上校,叫什么来着?罗迪上校?” “他们没有批准、没有证据、没有一切允许他们开着坦克对着纽约城‘突突突’的东西。这种事只能让我们来做,否则明天早上金毛狗就会意识到情况不秒,他会溜之大吉,跑到阿富汗、叙利亚或者鬼知道什么地方,再也找不到他。那样我就不可能知道公司里谁想让我去死,安娜也救不回她的目标。”史塔克说。 “但我还是觉得,一个记者、一个兵痞、一个富豪、一个女人、一个小孩。摧毁一个黑帮?太疯狂了。”沈冲说。在场的所有人中,好像只有他意识到这个组合很有问题。 “事实上如果不是你们死皮赖脸的要跟来,只有我和法拉就足够了。”安娜说。 沈冲哑口无言。安娜和史塔克谈了什么他无从知晓,但从后来两人的对话中可以得知,安娜来美国是执行一项营救任务,一位埃及要人的女儿被绑架,辗转卖到了美国。 在感叹外国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同时,沈冲不由得好奇,狗帮真得有如此大的能力? 安娜解释说这是因为狗帮和中东的各种组织联系密切,狗帮是他们的经销商,恐怖组织是狗帮的货源地,他们互惠互利,相互共生。也正因为如此,狗帮才会为了杰利科导弹的图纸来袭击托尼·史塔克。 沈冲问她为什么法芮尔要打扮成那样,像一个雏妓。安娜说这是为了执行任务,他们为了混进狗帮,必须要先给他们卖命。沈冲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她觉得沈冲大惊小怪。不过最后她笑着对沈冲说,法芮尔和她一样是位强大的士兵,她在沈冲上小学的时候已经开始学习如何杀人。她懂得照顾自己。 这些话让沈冲更气愤了,他将安娜当成另一个韦德,不过比他疯狂十倍。 而此时韦德正坐在他旁边,将手里的武士刀拔出来又送回去,速度快如闪电,即使车内的空间狭小,他也腾挪自然。说实话,看起来还挺帅的。 这叫什么?拔刀流?沈冲小时候在动画片里好像看过,但他不记得了。 “给我一把。”沈冲对韦德说。史塔克的别墅里一件普通人能用的武器都没有,最具有大规模杀伤潜质的,还是他捡到的那条桌子腿。反而是汽车经过辛普森大街的时候,韦德让史塔克停五分钟,他冲进一座破旧的危房,再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胖了一圈,除了外面可见的两把武士刀外,沈冲猜他肯定还带了其他危险家伙。 韦德犹豫了半天,终于不舍地将较短的那把刀解下来递给沈冲,絮絮叨叨地嘱咐:“这把打刀是我在rb得来的,珍贵无比锋利异常,你仔细别用坏了,最好连拔都不要拔出来……” 沈冲翻了个白眼,这些屁话他半点都不信,韦德是什么货色他一清二楚。这可是个连紫心勋章都能卖了换酒的人,他要真拥有过什么好东西,那不用去他家找,去黄鼠狼的二手店里看看就知道了。 接过刀后,沈冲低头打量。古旧的鲨鱼皮刀鞘被摩擦得近乎墨绿,细密的锦苏线盘绕打结在刀柄上,朴实的刀格毫无装饰,缓缓冲出,近柄处的刀身上錾着一个“竜”字。 月光从窗外照上刀身,一阵幽光闪过,如同一捧清水。 法芮尔忽然说了一句“好冷。”,然后就接着玩游戏了。 沈冲晃过神了,确实感觉到了丝丝寒意,他赶紧还到入鞘,如同关上了冰箱,寒意随之消逝。一旁的韦德早已看愣了,伸手想去摸刀,被沈冲一巴掌拍飞。 “嘿,有钱人。我好像真的有一件你买不到的宝贝。”韦德喃喃自语。史塔克发出一声嗤笑。 一肚子心事的沈冲看着车窗外的皎洁明月,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失落,好像什么感觉在他心中慢慢升起,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永远地失去了。 汽车在278号公路与匹兹堡大道交界处南拐,纽约的繁华和虚荣被抛诸脑后,红黄色的宾利车冲向夜幕,驶向纽约的往事当中。 汽车在破旧的私人公路上行驶,这还是大工业时期那些码头富豪修筑的道路。 那些奔腾的机器,轰鸣的汽轮,喧闹的码头和拥挤的仓库。如今早已被废弃在角落,依靠着点点幽光、飞车党的篝火和流浪汉的汽油灯,勉强显露出一点沧桑疲倦的神色。 汽车碾过倾倒在地上的铁丝网,驶入一座巨大的下沉式地下车库,漆黑一片中,幽暗昏黄的防撞灯紧贴在墙壁上,仅仅能够让汽车不撞到墙上,穿梭其间,好像坠入永恒的黑洞。 随着一阵颠簸,汽车驶过减速带,终于进入车库内部。两旁停着无数辆汽车,看不清形状,只有每辆车亮着的两盏车灯如同野兽的眼睛,从黑暗的巢穴中探出。 “这是哪?”沈冲问。 “欢迎来到地下世界。”韦德用了个拙劣的双关语。所有人都觉得它糟透了。 第二十二章 战友 顺着车道往出口走,一个高大的黑人站在楼梯口等着他们。安娜叫他瓦伦,是佣兵打手们与狗帮的联络人,有些连黑帮都不愿意从事的脏活累活,就由他交给佣兵们处理。 “欢迎来到地下世界。”高大黑人说了个并不有趣的双关语。 沈冲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还是庸俗无聊的人比较多。 “东西带来了吗?”联络人问。 “在这。”史塔克将一个合金公文包提起来晃了晃,联络人想伸手去拿,史塔克却后退一步。 “他们是谁?”联络人问。 “保镖,我不信任你们。除非让我见到金毛狗,否则谁都资格拿到它。”安娜说。 瓦伦眼神扫过沈冲三人,冷哼了一声,“随便吧,你知道我们的规矩。史努比先生从不食言,但也绝不会允许别人欺骗他。在发现谎言这件事情上,他比缉毒犬发现毒品还要灵敏。” “考虑到金毛狗有不少毒品是在缉毒警犬的鼻子底下运回会美国的,我觉得这句话对咱们来说还是挺吉利的。”韦德在沈冲身边低声吐槽,沈冲没有理会。 瓦伦低头跟对讲机说了几句,随后向安娜点了点头,转身往楼梯上走去,沈冲等人紧随其后。 曲折的楼梯井中堆放着杂物,通向楼层的安全门紧锁着,门缝中没有意思光亮,空气中全是腐败陈旧的味道。 沈冲估摸着上了七八层楼后,渐渐听到隐约的乐声,随着他们越来越靠近,音乐声越来越大。轰鸣的重低音在空气中回荡,尖锐的电吉他刺耳嘈杂,夹杂在其间的人声或是妩媚呻吟诱人遐想,或是声嘶力竭如同濒死的哀嚎。 联络人在这层停了下来,输入密码,扫描过指纹后,肮脏破旧的安全门嘎吱一声解锁,推开门后,巨大的噪音扑面而来,比刚才难以忍受十倍,沈冲瞬间感觉有上千个人在自己耳畔尖叫。 安全门后是一座由废弃钢材、木板和铁链组成的桥梁,可以看出这座桥的核心是一条建筑钢筋。 桥梁过道孤零零选在半空,两边布满了钢筋架构,上面吊着各种射灯和音响。 这里显然曾经是一整层楼层,但地面水泥却被敲碎拆卸,与下层融为一体,从钢筋之间的缝隙中可以看到,下面密密麻麻站满了人,炫彩的射灯照过,一具具拥挤跃动的身躯,人群中央留出一座擂台,两个人影在空地中扭打撕扯,看不清模样。 沈冲恍然觉得,所谓的地下世界是个很贴切的比喻。 钢桥上站着几个身穿西装的狗帮打手,手持武器盯着下面的人群。听到看门声后,他们转过头来戒备着,直到看清零头的瓦伦,才转过头去继续监视下方,那里的人正齐声尖叫,即使在刺耳的音乐中依然清晰。沈冲低头看去,擂台上胜者正举起折叠凳,用力砸失败者的脑袋。 “曼丁哥格斗。”联络员解释道,“虽然作为一个黑人我不该这么说——但确实挺有趣的。” 尖叫声达到最高点,完全盖过了音乐。折凳砸碎了败者的脑袋,他举起双手向观众们欢呼。 当走过钢桥,进入下一个房间的时候,韦德回头看了一眼。 “奇怪。”他说。 沈冲问他什么奇怪,韦德说那些狗帮的西装打手,有几个很眼熟。接着他自嘲地说,差点忘了我也是个混在阴暗中的混蛋,他们也许就是我以前的顾客或目标,我可能打碎过他们某个人的门牙。 联络人带着他们穿过一层又一层防卫,沈冲见识到了狗帮地下王国的各个角落。生死格斗、肉体服务、毒品交易,在这个巨大废弃工厂改造的享乐主义王国里应有尽有,如同米诺陶洛斯的迷宫,唯一的区别似乎就是,他们供奉迷宫外的怪物,用迷宫中的童男童女作为祭品。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瓦伦在一间黢黑的房屋外停下,转身对众人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法芮尔。“史努比先生需要一些凭证。” “凭证?”韦德笑了。 联络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韦德还以更夸张的嘲笑。联络人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他准备给这个爱尔兰白杂种一个深刻的教训。 下一秒,他觉得天旋地转,整个大地吸引他往前扑,他的欲望褪去,无尽的困倦袭来。接着他倒在了韦德的脚边。 法芮尔迅速将他拖进旁边的屋里,一声微不可查的低响过后,法芮尔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沈冲问。 安娜和史塔克相视耸肩。 “……”沈冲想骂脏话,但是忍住了,毕竟在场还有未成年人呢。 “我有个好主意。”韦德说。 “啥?” “这个!”韦德从裤裆里掏出了两把手枪。 “干。”管他呢,沈冲就是想骂人。 他们顺着路往前走,不知不觉间出了巨大的厂房,广场上堆着新旧不一的集装箱,各种不知作何用途的机械被废弃在这里,默默生锈。广场的另一边有一幢同样大小的建筑,亮着一层幽光,显得寂静神秘,安娜猜测那应该就是金毛狗的藏身地,他们顺着狭窄的过道摸过去,路上和集装箱顶不时有狗帮打手来回巡逻。越靠近那幢建筑,巡逻的打手就越多,好几次他们险些被发现。沈冲觉得照这样下去,再过不久,潜入就会变成硬闯。 “不如咱们分开走?”沈冲建议。 “你知道恐怖电影里第一个提议分开的人,一般都是什么下场么?”韦德问。 沈冲无语。得,算我没说。 他们穿过一条狭长的集装箱隧道,眼看就要摸到对面,这时脚步声忽然响起,一个壮硕的身影在尽头拐了出来。 “不许动!”他低声喝道。 所有人瞬间举起武器,沈冲却猛然发现,他竟然把那把刀忘在车上了! 电光火石间,战斗一触即发,韦德的一声惊呼阻止了所有人,“坦克斯坦?” 穿着迷彩服的壮硕男人将头盔上的护目镜扶上去,露出一张中亚人面孔,“韦德?你在这里干什么!” “熟人?”史塔克低声问沈冲。沈冲点了点头。 说起来沈冲还是通过坦克斯坦才认识的韦德。但相比与和韦德之间的友情,他与坦克斯坦不过点头之交。 “韦德在美军中的战友。”沈冲告诉史塔克。 坦克斯坦的原名叫什么已经没人知道,沈冲只晓得他来自中亚,由于体格强壮地如一辆主战坦克,因此在军队中被叫做坦克斯坦。 据说,他本是土库曼斯坦某个鞑靼部落酋长的儿子,苏联解体后他的父亲成了一方军阀,依靠军火贸易和提供雇佣兵发家,他是军阀手下特种部队的领袖。后来政治动荡,军阀在一场政变中被推翻,全家被吊死在城市广场,坦克斯坦拼命逃出,偷渡到了美国,因为对中亚的熟悉而被cia招募,韦德所在的海军陆战队时,与cia曾经有过多次联合斩首行动,韦德就是在那里认识了坦克斯坦。 坦克斯坦留给沈冲的印象很深,他是美军士兵中的另一个极端。与其说是战争改变了他,毋宁说他改变了战争。 他曾经兴致勃勃地告诉沈冲,他如何将各种神圣仪式带入陆战队,比如喝下敌人的鲜血,割下敌人的头颅,掩埋敌人的耳朵,踩碎敌人的眼睛。 即使在当时追逐火辣新闻的沈冲看来,这些谈话也过于劲爆,因此他并未将坦克斯坦的访谈收入《星球日报》的老兵特辑。坦克斯坦对此颇有微词。 第二十三章 狗始终是狗 韦德和坦克斯坦的关系很好,现在老友重逢,即使危机重重不是久谈之地,他们也忍不住像在军队中那样拥抱磕首。 “我说怎么刚刚看着有些人很眼熟,原来都是以前的战友。”松开紧紧拥抱的坦克斯坦后,韦德说,“你们怎么和这群飞车党、毒贩小混混搅在一起了?” 坦克斯坦如同一只巨大的鳄鱼,站直了腰杆后,投下一大片阴翳。他咧嘴笑道:“我们在阿富汗的时候就跟金毛狗有些联络,后来美国人从阿富汗撤军,我们一群人不想留在坎大哈吃沙子,于是找了个机会和他们搭上了线,拉了几十个伙计走他们的路子,回到了美国。”接着坦克斯坦有些疑惑地问,“你小子为什么在这?” 韦德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坦克斯坦打量了韦德身后的四人几眼,露出了然的神色,他拍了拍韦德的肩膀:“穿西装和迷彩服的不要怕,都是我的人,穿皮衣的要小心应对,他们是狗帮的。金毛狗最近越来越古怪,我早就不想干了。” 这个食人生番认为别人奇怪,沈冲还挺好奇的。 “看来我要让你失业了,”韦德说,“如果今后没活干的话,去布鲁克林的船夫大街找一间破酒吧,我在那。” “我会去的,即使和你一起回味烤肉。”坦克斯坦说。 “那些买来的女孩关在哪?”安娜问。 坦克斯坦丑陋的麻脸上一双细长的小眼睛极具倾略性地看着安娜,安娜平静与他对视。片刻后坦克斯坦移开目光,告诉了他们地牢和金毛狗的位置。 那不是活人的眼睛。坦克斯坦心想。他不害怕死人,但会走的死人就另当别论了。 “看到狗帮的人就动手,但千万不要惊动了金毛狗,他很狡猾。不过也别犹豫,该开枪的时候马上开枪,今晚我给你托底。” 说完,坦克斯坦不再理会他们,径自继续巡逻去了。 自从坦克斯坦吩咐过后,沈冲一行人遇到的安保果然松懈开来,穿着迷彩服的守卫们听到风吹草动不去查看,反而转过身去聊天。好奇的远远打量韦德几眼后,有些熟识的还微微颔首示意。 偶尔遇见打扮夸张怪异的狗帮成员,也被安娜和韦德摸到近前,干净利落地一击秒杀。 金毛狗藏身的大楼纷繁复杂,各种楼梯和隔间看得他们晕头转向,如果不是有坦克斯坦给的准确位置,他们很可能迷失其中。 在一处拐弯后,楼梯向上下分开,安娜查看了一眼,“从这里向下就到他们囚禁人质的地方了,向上则是金毛狗的办公室。” 史塔克连忙道:“咱们三个一起去救人质。”沈冲翻了个白眼,要不要这么赤裸裸。 安娜摇了摇头,向沈冲和韦德说:“我的任务同样包含刺杀泰迪·史努比,你们俩跟着法拉,不要惹麻烦,她可以解决任何问题。” 韦德撇了撇嘴,“朱诺小姐,我想我才是这行的专家。”安娜的相貌虽然年轻,但看起来也有二十多岁,丝毫不见青涩之感,韦德叫她“朱诺”,当然是讽刺她未婚先育。 话刚说完,法芮尔的手枪已经抵上了韦德的背后。 沈冲以为小姑娘是恼怒韦德侮辱了她的母亲,谁知道她淡淡说了一句,“专家?”嘲讽爆表,原来是气愤韦德小觑了自己。沈冲为之莞尔,这对母女太奇怪了。 分头行动后的三人顺着楼梯往上走,没有栏杆的水泥楼梯直直地架着拔地而起,像拙劣恐怖版的霍格沃兹。所有的墙壁和地面没有任何装饰,粗劣的水泥墙上喷涂着各种各样下流的秽语和怪异的图案。顺着一道墙壁往前走,一盏微弱的灯光越靠越近。 “里面就是金毛狗的办公室了。”沈冲重复了一句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心里有些激动。他的心中涌起一丝疲惫,马上就要结束了吧? 沈冲和韦德靠在墙边,法芮尔从裙底掏出小巧的手枪,藏在背后,一只手推开了沉重的铁门。 “先生,我来了。” 她进入门后,铁门缓缓阖上,韦德伸出一只脚卡在门缝间,铁门无声地砸在他的脚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透过缝隙,沈冲看见房屋最深处坐着一个人影。 “我们从史塔克那里找到了图纸。” 法芮尔一步步靠近,金毛狗坐在办公桌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晃身体。 她慢慢地向金毛狗靠近,在她计算中,命中率在急速攀升,目标没有任何动作,太简单了。 法芮尔又往前踏出一步,藏在背后的左手伸出来。 枪声过后,金毛狗一声不吭地向后倒去,一切发生的干脆利落。 “这么简单?”沈冲有些不可置信。 韦德有些不屑于沈冲的大惊小怪,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杀个人而已,人是很脆弱的动物……艹,什么玩意!”韦德瞪大了双眼,他看见,好像是专门为了和他抬杠,金毛狗中弹的尸体缓缓坐了起来。 沈冲觉得脚底发凉,连身后铁门关闭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法芮尔不慌不忙地继续往前走,手枪连连扣动扳机。 “有声音。”沈冲听见一声细微却持续的嘶嘶声。 法芮尔走到了金毛狗的尸体前,她看了一眼,“是不倒翁。”她说。 “什么?”沈冲和韦德措手不及。 整个房间忽然大亮,空气中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无数彩花和飘带落下,仿佛节日庆典。 瞬间的光亮刺得沈冲睁不开眼睛,十几秒钟后光晕消散,他终于看见,办公桌后坐着的一个不倒翁,正在逐渐地漏气,慢慢瘪下去。 不倒翁打扮成一个小丑模样,脸上涂着重重的白色粉末,两颊画着腮红,鼻子是一个可笑的红色圆球,身上穿着一间色彩斑斓的宽松彩衣。 “当当当!被你们发现啦!”一声尖锐的笑声响起。 三人抬头望去,对面窗户的阳台上站着一个人,和不倒翁的打扮一模一样,区别只是他活生生的站在那里,因此显得更加怪异和恶心。 “金毛狗。”韦德咬牙道。 沈冲有些诧异,这种神经病竟然是一个国际黑帮的老大? “以前不是这样。”韦德明白沈冲的困惑,解释说,“也许这就是坦克斯坦说的,越来越古怪吧。妈的,这个蒙古人神经太大条了吧,这哪里是什么古怪,简直就是个疯子。” 韦德分不清一切美国人之外的人种,这本来是挺好的槽点,沈冲却无暇吐槽了。 金毛狗正站在窗台上又蹦又跳,又翻跟头,像是一个真正的杂技演员。 “我说金毛狗,你同性恋了么?”韦德嘲讽道。 “哈。布鲁克林的好佣兵韦德·威尔逊,真惊讶在这里看到你。”金毛狗坐在围栏上荡着双脚,沈冲这才发现他一双毛茸茸的粗腿上竟然穿着白色丝袜,像太阳王路易十四。 “彼此彼此,我还以为会在脱衣舞男俱乐部看到你,没想到你却进了马戏团。”韦德继续说垃圾话,私下里向沈冲打了个手势,沈冲了然地退到门旁拧把手,门却丝毫不动。 “打不开。”沈冲说。 韦德面色一变,向后一跃,拔出腰间的武士刀砍向门把,把手应声而落,露出的却不是锁孔,而是融成一团的铁疙瘩。 “三厘米厚的铁门,你们出不去的。嘎嘎嘎。”金毛狗跳下栏杆,开心地大笑。 韦德立即举双手投降:“狗爷,这都是个误会……” “哦……不,先生。这可不是个误会。”金毛狗在嘴边竖起食指,示意韦德闭嘴,“这是一个……一个……笑话。”他从背后亮出一个塑料方盒子,上面有个巨大的红色按钮。 “无论它是什么,肯定很糟糕。”韦德说。 哈……哈……哈…… 啊……啊……啊…… 嘎……嘎……嘎…… 金毛狗狂笑着按下了红色按钮,瞬间,整个屋子里所有的缝隙开始喷洒出绿色气体。 “你们都是个笑话!全都是笑话!”金毛狗癫狂地舞动着,看着绿雾弥漫满屋顶,渐渐往下沉。他趴在窗户上,瞪大了充满血丝的双眼,生怕看不清任何细节。 “真恶心。”法芮尔冷静地跨过缩成一团的不倒翁,小巧的手枪瞄准了金毛狗的眼睛。 “砰”地一声枪响,金毛狗四肢张开仰面倒地。 玻璃丝毫无损,只是留下一个小小的白点。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沈冲的错觉,那白点还在渐渐变浅消失。 “果然是防弹的。”韦德嘟囔着,按着沈冲的头趴在地上。“这毒气我在伊拉克见过,轻于空气,会漂浮在空气上头。” “趴下就能活命了?”沈冲心底升起一丝希望。 “趴下死的慢一点。”韦德说。” “尼玛。”沈冲一边骂,一边抬头对法芮尔喊,“法芮尔,快趴下!” 法芮尔没有应声。 绿色的毒气已经像薄雾罩满了半空,法芮尔的半个身体笼罩在雾里中,好像披了一件轻纱。 她屏住呼吸,紧盯着玻璃上的白点,那个白点已经缓缓消失,几乎无法分辨。 记忆防弹玻璃。 来的路上史塔克像个自大狂一样——如果他本来不是的话——将自己企业的每样产品都吹嘘了一遍,除了安娜偶尔冷嘲热讽一句,没有人听他说话,法芮尔也没有。老爹说史塔克这是婚前焦躁症,法芮尔不懂。但她有一项天赋,潜意识中储存的信息,她可以通过回忆翻找出来。 她无法呼吸,大脑因为缺氧而产生濒死体验,所有回忆在她眼前翻过。 “史塔克的塑料全部在远东加工,即使这样,我们依旧对品质……”唐尼敲了敲汽车的方向盘,评价道。 不是这条。 “史塔克工业的钢铁无人能及……”道路的远方闪烁着一片光芒,那是布鲁克林大桥。 不是这条。 “即使在造船业,史塔克工业也有很大的建树,我们在巴布亚新几内亚有一座……”汽车驶入破败的港口,史塔克依旧喋喋不休。 也不是这条。 法芮尔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视,一颗颗小白点忽隐忽现,玻璃后的金毛狗身形扭曲,好像一团迷梦。 玻璃玻璃,玻璃…… “子弹是从窗外打进来的。”老爹这样说。 “不可能。”史塔克气急败坏地反驳他,“除非同一点连续承受五发子弹,否则冲击力不可能超过这种记忆防弹玻璃的临界值,它会逐渐恢复,直到完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风从弹孔中穿过,发出的啸叫声如哨子般嘹亮,尖锐刺耳。 她慢慢举起枪,视线却已经模糊不清,第一枪射击的圆点在哪里她已经看不见了。她的枪里仅剩四颗子弹,她必须射中那颗白点。 法芮尔干脆闭上眼睛,任由记忆引导者自己的双手。 砰。 第一枪,白点猛然变大,好像一枚一元钱硬币。 砰。 第二枪,白斑扩大,中心位置出现凹槽。 砰。 第三枪,凹槽开始龟裂,黄铜子弹卡在玻璃中间。 砰。 第四枪。 …… …… …… 空枪从法芮尔的手中滑落,她的身躯慢慢倒下。 第二十四章 人却不一定一直是人 沈冲和韦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在最后一声枪响后,他们一跃而起,沈冲将萎靡瘫倒的法芮尔抱住,韦德一脚踹在布满裂纹的玻璃上。在金毛狗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防弹玻璃轰然破碎,一把闪耀着寒光的武士刀向他头顶斩来。 “老子要把你的脑袋塞进屁股里!”韦德大吼。 金毛狗尖叫着躲开韦德的武士刀,韦德跳下窗台紧追不舍,每一刀都砍向金毛狗的要害,金毛狗连滚带爬地后退,嘴里如梦呓般,“来啊,来啊,你这个可爱的佣兵,你在害怕么?你在愤怒么?我看见你的血,你的血比我还要寒冷。你在恐惧……呵……杀了我吧,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吃了我吃了我吃了我杀了我吃了我——最后变成我!” 韦德没有理会他的尖叫,每一刀都直攻要害,金毛狗却每次都能险险躲开,除了一两处小伤和身上破碎的戏服,他并无大碍。 “我将慢慢折磨死你,为了珍妮。”韦德一刀斩在栏杆上,钢铁的围栏应声而断,金毛狗在围栏上翻滚跳跃,最后像个走钢丝的杂技演员一样一边翻跟头一边后退。 “你一定忘了这个名字了吧?一个被你害死的女孩,一个卑微的伎女。” 韦德注意到对方身体诡异的敏捷,他收拢心神不再盲目挥刀,开始感受着对方的动向,只为求一击必杀——斩断他一条腿,然后慢慢折磨。 “啊。你是这样认为的么?”金毛狗蹲在栏杆上,像一只丑陋的狒狒,“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嗜血的佣兵,杀人不眨眼的屠夫,你的手里有多少儿童的头颅?普什图人?库尔德人?阿拉伯人?呵呵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和你不一样!” 金毛狗躲过韦德如往常一样毛躁的一刀,继续慢慢后退慢慢嘲讽,“我对生命心怀怜悯,啊……赞美他,那霄上的造物之主,他因着自己的相貌创造了人类。我当然记得那个女孩。来自田纳西的农夫之女,有一个卑微的演员梦,她难道没有发现,即使在我这里工作,同样需要高超的演技?可怜的珍妮。并不是我杀了她,而是血星之子,她阻碍了血星吞噬的道路,因而注定灭亡。” 韦德心中一动,血星之子,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是一直这么虚伪,还是疯了之后才这样?”韦德继续挑衅。他不知道金毛狗以前是什么样,传说中应该是个机敏寡言的人,但现在他面前的这位,明显是个话唠。 “你把这叫做疯狂?”金毛狗直起腰杆,韦德发现他破烂戏服下露出的身体瘦骨嶙峋,真不知道他那无尽的能量来自哪里,“自从背弃了血星之子,我才意识到什么叫真正的清醒!”金毛狗冲着韦德尖叫,关于血星之子的话题好像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就是现在! 韦德凝聚在全身的力量澎湃而出,自下而上的挑斩要将金毛狗一刀两断,区别于刚刚的佯攻,这一刀凝聚了韦德对剑道的全部理解! 刀风啸动,寒气逼人。 金毛狗一个夸张的下腰,刀尖贴着他的肚皮挑过,刀锋的寸芒划破了金毛狗的肚皮,血珠洒落,金毛狗发出一声尖叫,韦德甚至听见咔嚓一声,是这条老狗脊梁折断的声音。 韦德乘势出击,来不及收回上挑的手中刀,借着势能一脚向金毛狗踹去,本以为必中的一脚却落在了空处,转了一圈原地停住的韦德看见金毛狗四肢着地,肚皮朝天,像只五彩的蜘蛛一样矫捷地爬行,他的姿态怪异至极,肚子上的伤口因为强烈的拉伸而滋出一条细长的血线,他的脖子伸长的老长,从腋下探出来,对着韦德冷笑。 韦德见过折断的人,见过烧焦的人,见过被炮弹撕裂成碎肉的人,但却从没见过受了重伤还能四处乱爬的人,他忽然打了一个寒战。 这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枪声在远处响起,看来是狗帮的打手意识到了什么。谁在帮忙阻止他们? 要快点解决了。 韦德右手还刀入鞘,左手趁机抬枪,一声枪响过后,鲜血迸溅。 “啊……!痛苦!”金毛狗发出一声尖叫,手臂无力地垂下,在栏杆上乱爬的身形为之一顿,掉了下去。 韦德踏上围栏往下看去,黑漆漆的一片,只能看见杂乱的机械和随意堆放的材料。 人呢? 韦德忽然心中一动,危机感猛然袭来,他一脚蹬在栏杆上向后跳去,黑暗中一只手臂从下袭来。 “中计啦!” 金毛狗的尖叫陡然响起,一拳打中韦德的下颏,韦德左手连开三枪,金毛狗轻松躲过,却没有趁机袭击,他站在栏杆上,伸展双手,然后仰面向后倒去。 噗通一声重物落地,接着咔咔嚓嚓的脚步声在厂房回响。 那脚步声不像人,像一只全力奔跑的蜘蛛。 韦德毫不犹豫,翻身跳下。 空旷的厂房里,用着奇异姿势爬行的金毛狗像一只昆虫,四肢毫无阻碍地在墙壁、金属和玻璃上爬行,受伤的左臂露出森森白骨,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动作,骨骼摩擦的嘎吱声在空气中回荡。 韦德觉得,自己的枪法没有那个阿拉伯小姑娘出神入化,却仍然称得上精妙,但面对金毛狗诡异的行进路线,他却束手无策,几次开枪被仿佛提前算好的跳跃躲过后,韦德干脆收起枪械。 金毛狗任意变换着方向,从来不让身形长时间暴露于掩体之外。他们冲出厂房,在堆满材料和集装箱的空地上追逐。韦德听见枪声越来越近,漆黑一片的空地不时亮起一团火花。他看见一堆废料后蹲着几个穿西装的佣兵,其中一位体型高大的佣兵大吼一声,探出掩体,手中的机枪如镰刀般向着对面扫射,一群狗帮的打手叫嚣着,却无法穿过封锁。 坦克斯坦,是他在帮忙抵挡狗帮打手。 “失败了?”坦克斯坦看见了韦德,他喊道,“作为一个杀手,你的手真潮!” “作为一个保护老大的佣兵,你也够失败!”韦德吐槽道。机枪的火光照亮外墙,韦德看见金毛狗顺着墙壁飞奔。 “在那里!”韦德大声喊。 坦克斯坦立即掉转机枪,炽热的火舌舔过耸立的吊车和墙壁,瞬间激荡起烟雾和尘埃,受损的机械疲惫地弯下早已无用的身躯,向四周倒塌。 刚刚被压制的狗帮打手趁机冲过火力线,子弹肆意向韦德和坦克斯坦倾泄。 “打中了吗?”韦德缩回掩体后面问道。 “没有,顺着墙壁跳下去了。”有个眼尖的佣兵回答。 韦德和坦克斯坦立即站了起来,在倾倒的机械掩护下,向金毛狗逃走的方向追去。 “你怎么也跟来了?事先声明,这次暗杀可没有赏金。”韦德有些过意不去地说,然后他想到了托尼·史塔克,“不过我认识一大富翁,可以介绍给你——” “滚你大爷的,我这是在帮自己。”坦克斯坦骂了一句。 得,本来还想和你一起筹划绑架托尼·史塔克的,看来没戏了。 “这次如果不赶尽杀绝,下次我就要死在这条老狗手里。再说,天天保护缩头乌龟,我早就受够了。”坦克斯坦奔跑途中不时向后开枪,毫无准头的子弹造成的伤亡甚少,却大大延缓了狗帮打手的追击。 月光下,金毛狗像只肥大的青蛙在高耸的机器上跳来跳去,像一只诡异版的et。 激烈的枪战中,不断有坦克斯坦的手下加入追击的队伍,有些甚至携带着炸弹和手雷,坦克斯坦往后丢了几颗,不仅阻挡了敌人的追击,破损的机械还封锁了道路。 前方不远处是一座更大的废弃厂房,飞在空中的金毛狗如同炮弹一般撞破了厂房顶端的采光窗,坠入其中。 佣兵们配合默契,一部分人立即推倒附近的堆料,布置掩体,躲在后面警戒。 韦德来到门前,巨大的铁锁已经锈蚀地不成样子。 “你知道今天晚上过后,纽约就没有你的活了吧?”韦德问。保镖反水袭击雇主,可以说是雇佣兵中最忌讳的错误。 坦克斯坦咧嘴大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早就不想跟这些毒贩人贩干了,当初听说他们和中东的组织有关,还以为是要去叙利亚打仗,没想到是来这里看场子打醉鬼,早知这样,我还不如留在阿富汗。窝囊。”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听说现在美军现在战略收缩,南美、欧洲和东南亚出现了好几个大佣兵团,连eo都准备复活,佣兵行业现在火的一塌糊涂,三千六百万就想解决一场叛乱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现在至少一亿起步。我打算去非洲捞一笔大的——有没有兴趣?” “有。等我解决完这个麻烦。”韦德说。 “那好,我帮你。” 坦克斯坦抬起机枪,子弹犁过铁锁,粗重的链条和铁锁为之崩裂,厚重的铁门向后洞开,巨大的仓库如同择人而事的野兽,金毛犬的笑声和尖叫从深处幽幽传来。 “妈的,晦气。”韦德骂了一句,当先走了进去。所有佣兵紧随其后。 第二十五章 人、死人、非人 沈冲本以为,自己经历了不少离奇怪事,已经到了处变不惊的境界,但当法芮尔从阴影中扑向一名狗帮打手,用钢丝将他活活勒死的时候,沈冲还是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尸体疲软地瘫倒在地,法芮尔如一只噬魂的幽灵缓缓滑下,动作迅捷灵敏没有发出丝毫噪音。 她转身向沈冲点头示意,两个人曲着腰,沿着已经成为废墟的工厂往前走摸去,法瑞尔不时捕猎落单的狗帮打手,枪声和交火在四处蔓延。沈冲感觉到地面发出一阵震动。 看着法瑞尔干净利落地杀人手法,沈冲忽然想起了dva,那个俏皮可爱的小女孩。她年纪和法芮尔相若,但生活的环境却天差地别。法芮尔杀过的人,很可能和dva在游戏中杀过的一样多。 这让沈冲有些惆怅。我们本就生活在巨大的差异里。他想。 前方是一座更加庞大的厂房,又是一阵震动从里面传来,沈冲的心中升起浓浓的不安,敞开的大门像是择人而噬的巨口。 下意识握紧法芮尔的手,沈冲慢慢踏了进去。 韦德·威尔逊不喜欢阴暗狭窄的地方,倒不是说他有什么幽闭恐惧症,仅仅是因为他厌恶了拥挤的运兵车和坦克。他喜欢星垂平野阔的大地,无垠的沙漠,幽深的海洋。但现实却将他束缚在纽约最漆黑的角落,生活的荒谬不外如是。 佣兵们在狭窄的甬道中逶迤前进,外观硕大的厂房内部并不开阔,某种反光材料在内部围一面面崎岖的墙壁,又密又高,只留出一条狭窄崎岖的走道。佣兵们打开手电筒在四周晃过,原来所谓的高墙不过是废料、货物和机器被彩色塑料纸包裹着,抬头望去,连钢筋架、龙门吊和运输管道上,都用斑斓的彩纸包住,无数彩带和花环从高处连接到低处,铃铛、彩花、彩球挂在上面,如同一场节日庆典。 金毛狗的声音响起,他唱着一曲圣诞歌,声音荒腔走板,硬生生将一首温暖的歌曲唱得邪气凛然。 转过一座废料堆,工厂的中央是一块空地,一台地触碰屋顶的塔吊被装饰城圣诞树,两边排开,放置着几十个巨大的礼物盒,每个都有一辆甲壳虫轿车大小。圣诞树下堆着各种玩具和礼物,礼物盒精美无比,个头比四周摆放的更加巨大,像一台竖起来的suv。这一切都放在铺满松针和地毯的钢铁地面上,显得温馨又怪异。 金毛狗坐在圣诞树上,手中拿着无线麦克风,正在深情吟唱。 “真tm够恶心。”坦克斯坦骂了一句,机枪对准金毛狗扫射,一时间圣诞树上的松枝、零件和泡沫积雪纷纷抖落,金毛狗尖叫着躲进架在圣诞树上的树屋里,不断呻吟。 “哦~!上帝啊~!鞑靼人,你打中我了。我是那么爱你,我的爱人当中了我,真是伤心。”金毛狗拉长了语调,像舞台剧演员一样造作,“你看,子弹从我的身体里穿过,打中了骨头……我的骨头,骨中之骨,肉中之肉。”他翻动伤口血肉的黏着声被扩音器放大,吧嗒、咔嚓、滋…… 即使是这群刀头舔血的佣兵,也为他的变态而感到一阵恶心。 韦德做了个手势,佣兵们默契地向两边包去,有几个佣兵在视线的遮蔽处架起人梯,爬上了复杂的管道。 “你为什么要杀那个女孩?”韦德问。 “谁?啊……珍妮,詹妮弗·罗兰……美丽的红发姑娘,红的像鲜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金毛狗的声音悠长缓慢,仿佛陷入回忆,接着他开始瑟瑟发抖,像求饶一眼哀嚎。 “那是谁?”韦德问。 “是谁?”金毛狗迷茫地反问,接着他恍然大悟,“是伟大的血星之子!!!!” 金毛狗突然放声尖叫,巨大的噪音让摸上楼梯的佣兵一个趔趄,差点掉了下来,幸好他及时攀住护栏,身躯悬在半空之中。 “血星之子是谁?”韦德继续问。 金毛狗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自语,“血星之子,域外的主人,伟大!伟大?……哦,不,并不伟大。我已经离开了他的怀抱。”他在狭小的树屋里张开双臂,“血星之子呐!你不过是个伪神,戏弄那些蠢货,你同样是一个笑话。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啊呵呵呵——” 韦德看见四位佣兵已经陆续爬上铁架,占领制高点,他手慢慢举起,“血星之子在哪?” “它在天上。” 啊?这算什么回答。 “也在地上。” 随着金毛狗的话音飘落,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佣兵们立即缩进附近的掩体,却没有迎来料想之内的枪击。韦德从掩体后探出头,看见那些甲壳虫轿车般大小的礼物盒在晃动,它们的外包装四散而倒,露出里面一人来高的透明玻璃箱。 红色的液体在玻璃箱中轻轻浮动,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载浮载沉。 “装神弄鬼。”坦克斯坦骂了一句,一枪扫过,一个玻璃箱应声而碎,里面的东西滑了出来。 佣兵们的手电筒一齐照过去,赤白的光柱下,一具干瘪的男性死尸。 “啊,我的宝贝。”金毛狗呻吟了一声。 佣兵们发出微微骚动,好像认识死者。韦德问坦克斯坦那是谁,坦克斯坦说是金毛狗以前的亲信。 “妈的,这条老狗彻底疯了。”坦克斯坦骂道,“我说最近他的心腹怎么一个一个消失,到最后甚至需要让我们这些外人来保护他,原来他的亲信都被他自己弄死了。” 韦德恍然大悟,怪不得今晚潜入如此轻松。这里有三十多个玻璃箱,代表着金毛狗虐杀了他自己三十多名手下。 “我可以看见,我能听见。”金毛狗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们还信奉着伪神,而我却早已看透,我给予他们伪神钟爱的死法,这是他们的心愿啊!然而并没有什么血星之子,所以他们的心愿根本就是一个笑话。毫无意义……毫无价值……毫无作用……他们卑微的死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奥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可笑!” 韦德的手猛一挥,所有人同时向树屋扣动扳机。 铁皮房子叮叮当当乱响,摇摇欲坠。 一瞬间,韦德以为这个怪物即将死去,他听见金毛狗在枪声中的惨叫和嘶吼。接着他听见,在密集的枪声中,有一个清脆的声响。 未知的恐惧向韦德袭来,他大喊一声“隐蔽!”身体立即缩回掩体。 下一秒,四面淤泥般流动的土墙猛然拔地而起,将整个圣诞树紧紧包围,无数子弹射进烂泥之中,翻滚出一个个气泡,接着淤泥流转涌动,子弹急速从泥墙中喷射出来,两个被眼前奇观震撼的佣兵来不及闪避,四溅的子弹击中他们的身躯,健壮的身体惨叫着从六层楼高的平台上跌落下来,摔成一滩血肉。 韦德和坦克斯坦躲在掩体中,从缝隙窥见泥墙如山崩般坍塌,流淌成一滩沼泽。 “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坦克斯坦的抱怨还没说完,烂泥潭又像开锅的沸水般鼓动起来,他们汹涌着往中心聚齐,泥液一块一块相互堆积,贴上去一些,又有滴落一些,但终究越聚越高越聚越大,形成一个人形模样。他有着粗壮却长短不一的四肢,泥团堆砌而成的身躯,肩膀上没有脖子,直接堆放着一团稍小的圆球。 烂泥聚合成了一个泥人怪物,它举目四望寻找着敌人。 震惊的感觉逐渐消退,韦德不改最贱的本色开始吐槽泥人的长相:“就像用羊粪球堆成的人体塑像,拿到威尼斯双年展上,肯定能获个什么先锋艺术大奖。” 坦克斯坦不知道什么是威尼斯双年展,他凭借自己的生活经验纠正韦德的话,“不是羊粪球,羊粪更干更团,这像是人粪和痢疾的混合。” 他们俩大声嘲讽,被他们称作屎人的怪物看向他们隐蔽的地方,脑袋上大约是眼眶的位置烂泥翻滚,露出一颗纯白的眼珠,死死地盯着韦德的方向,接着它裂开嘴巴,从里面流出漆黑的污泥。 “吼~!!!!”怪物发出一声震天撼地的吼叫。 “我艹,真tm臭!” 韦德和坦克斯坦翻身滚出掩体,一团烂泥炮弹砰地一声,砸在他们的掩体上。 “好险。”躲过一劫的韦德看着自己刚刚的位置上烂泥流动,后怕地拍了拍胸口。接着他感觉整个地面都在晃动,扭头看去,韦德倒吸了一口凉气。 巨大的泥人迈开脚步,正在向他冲来! 第二十六章 羞耻 韦德千钧一发躲过狂奔而过的泥人,眼见着怪物一头撞在钢铁机械上,半个身体在猛烈的撞击中飞溅成烂泥。庞大的机械发出不堪重击的悲鸣,轰然倒塌,一个佣兵没站稳,惨叫着跌落下来。 泥人摇晃着残缺的身躯站了起来,飞溅出去的泥液如活物缓缓爬回它的身上,不一会,残破的泥人完好如初,白内障般的巨眼死死盯着韦德,一步一个泥印地缓缓向韦德逼来。 韦德将手枪收起,抽出武士刀戒备,嘴上闲不住地嘲讽:“嗨,大块头,你能问道自己身上的臭味吗?” 泥人无意识地低吼一声,除了缓慢而坚定地走向韦德外,没有作其他反应。韦德心思一动,开口骂道:“嘿,贱人,看这里。我有一个宝贝,你要不要尝一尝?粪球,你到底是妈妈生的还是爸爸生的?” 泥人无动于衷,连步伐都未改变。 韦德明白了,这怪物听不懂人类的语言——至少不懂英语。 “坦克斯坦,这个粪球交给我,你们去解决那条老狗!”他缓缓向外踱步,为佣兵们的行动留出空间。 眼见得泥人越靠越近,他准备下先手为强,一声低吼过后,他高高跃起,武士刀砍向泥人。 所有佣兵刚刚都在注视着怪异的泥人,现在听见韦德的吩咐,开始转移注意力找寻金毛狗。 圣诞树上的树屋早已跌落,在另一个巨大的礼物盒上摔得四分五裂,金毛狗躲在装饰品和玩具堆里,有人试着开了两枪,却没想到引起了泥人的注意,泥人嘶吼着将手臂甩向枪响的位置,半人高的泥团立即将开枪的佣兵砸成两截。 “不要用枪,它对声音敏感!”韦德躲过泥人虎虎生风的手臂,大声提示,武士刀横斩过去,泥人手臂上一大团烂泥坠落。 佣兵们抽出身上携带的匕首,呈半圆形向金毛狗躲藏的位置围去。 最左侧的一名黑人佣兵本来站在高处,他跳到圣诞树上慢慢滑落,期望给这条老狗来个背刺。黑人佣兵穿过冬青枝的装饰,将身体缩成一团,尽量减少动静。渐渐地他看见了金毛狗,他正躲在一堆零件的后面,只有撅起的屁股暴露在空气中。 黑人佣兵攥紧了匕首,只要再靠近几步,他就能一刀捅穿金毛狗的直肠。脚步踩在彩纸上发出轻微的响动,金毛狗似乎没有听见。 接着,他看见金毛狗忽然转过头来,屁股与脑袋滑稽地搭在一起,他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鲜红的嘴向两腮裂去。 黑人佣兵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被恶魔盯住,刻印在基因深处的恐惧让他再难踏出一步。他感到大汗淋漓,两只脚就像被钢钉扎在原地。 他咬破嘴唇,默念上帝的名字,使出全身的力气扑向金毛狗,身在半空中的他已经决定,这一刀要扎进他的眼珠,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接着,他感觉到身体发空,时间仿佛停顿,本应落下的身体停留在了半空中,他扭过头去,看见战友们扭曲的面容,耳朵里好像听见队长呼喊他的名字,这让他意识到时间并没有暂停,而仅仅是他停滞在了半空。他低下头去,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感觉一股热浪从肚子里往上涌,击碎了他的脊椎,涌过他的脖子,从他的嘴里挤出来,撞掉了好几颗牙齿。 他看见了,那是一条黢黑如钢锥的东西,他想骂一句“wtf”,钢锥却直奔他的眼睛而来。 黑人佣兵的尸体被那黢黑的铁链穿透,然后像破布般被甩向屋顶,坠落的尸体被龙门吊的钢钩挂住,鲜血和内脏飘落,如同一场短暂而肮脏的暴雨。 所有人呆呆地看着那条钢索灵动如活物,缩回礼物盒内,咔嚓的开启声再次响起,礼物的外包装剥落,露出藏在其中的物体。 坦克斯坦本以为那会是一个更加丑陋的怪物,他猜错了,露出来的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 漆黑的头发,修长的四肢,凹凸有致的身材。披散的长发遮蔽住了她的面容,但想来应该美丽性感。一切都如此完美,除了那条刚刚吞噬了人命的钢索,滴着鲜血在她的下体轻轻摆动。 佣兵们这时候才看清,那不是一条钢索,而是一条如蝎子般的长长节尾,从女人的身体下方长出来。 玻璃破碎,女人从粘稠透明犹如蛋清的营养液中游出,她如同刚刚睡醒的婴儿,迷茫地左摇右晃了几下脑袋,最后看见了旁边半死不活的金毛狗,她像一条蛇般蠕动过去,柔弱无骨地盘绕在金毛狗的身上,粘稠透明的液体在他们的身体之间拉出长长的丝线。 所有的佣兵都喉咙一动,觉得身体一片燥热。 佣兵们不由自主地向女人走去,双手伸长好像要抚摸那具洁白的胴体,十几米长的黑色节尾缓缓拂过佣兵们的面庞,明明是冰冷坚硬的甲壳尾锥,他们却露出了幸福满足的笑容。 眼见佣兵们即将踏入摄食的范围,蝎尾女人被长发遮盖的面庞下,露出一丝天真满足的微笑。 “贱人,看这里!”一声大叫忽然响起,蝎女下意识往声音的方向看去,无数的子弹扑面而来。 坦克斯坦死死地扣住扳机,感觉枪械因后坐力在手中舞动。也许是他强壮的身体对这怪物女人的魅惑拥有抗性,也许是他残忍的性格锻炼了他的精神,也许是他在中亚进行的那些邪恶仪式真的让魔神庇佑了他。总之他抵御住了幻觉,紧接着无尽的羞耻感向他袭来——一个伟大的战士竟然被女人吸引和控制,愤怒和杀意让他忘记了前车之鉴,他看着子弹钉入那个女人的身体,他发出畅快地大笑。接着他的身体被一团烂泥砸中飞了起来,连连撞塌了四堆废料后,才堪堪停住。 坦克斯坦感觉整个身体的器官都错了位,被泥团砸中的左臂没有任何知觉,他从废墟中爬出,第一眼看见的是韦德被泥人攥在手里,高高举起。 他想帮战友解围,机枪却已经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泥人的嘴咧得巨大,甚至撕开了脖颈和肩膀,韦德拼命挣扎,却逃不脱渐渐入口的命运。 第二十七章 死亡是一个问题 韦德死命挣扎,想掰开攥着自己的泥泞巨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他一脚踹上泥巨人的脑袋,巨人吃痛发出一声巨大的吼叫,震天撼地,狂风裹挟着臭气向韦德袭来。 他被掐住半天也没事,这一阵臭气却熏得他喘不过气来。鼻子憋着气嘴里连连咳嗽,浑身的力气好像要伴着咳嗦一起溜走。 “法拉,救他!” 沈冲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韦德心想:玛德,老子不会是同性恋吧?怎么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沈冲这王八蛋的声音。 他挣扎着扭过头看向入口,发现沈冲和那个阿拉伯小姑娘冲了进来。 “总算来了……”韦德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沈冲跑的很快,但法瑞尔的速度更快,她在废料和机械之间跳跃腾挪,越攀越高,庞大的泥巨人高约三米,将韦德举起后高度超过四米,法瑞尔像只雏鹰般飞跃而起,竟然越过了韦德的头顶。 韦德仰头看着小姑娘手中的锐利的钢索勒向自己的脖子,他想大喊“勒错了!”,却看见法瑞尔猛然坠地,钢索如切蛋糕般斩断了泥人的手臂。 法瑞尔脚尖刚触地就连连后退,沈冲不解其意,直到他看见韦德摔在地上,一大团烂泥劈头盖脸地把他埋在里面,泥点四处飞溅。 泥巨人疑惑地看了眼自己已经被截断的手臂,又转头看着法瑞尔,不知道这个小不点为什么有如此巨大的能量。他不再理会满身污泥的韦德,将兴趣转移到法芮尔身上。 断了一根手臂的泥巨人行动不稳,摇摇晃晃两下后,他的下体溶成了一滩滚动的泥流,托着他的上身向法瑞尔蠕动。 法瑞尔警惕地后跃,三两下攀上了高耸的机器。泥人在地上绕着机器蠕动,嘴里发出困惑的低吼。 “这是金毛狗?”沈冲问。 “不是,谁知道哪个王八蛋送他的圣诞礼物。”韦德抱怨道。 透过机械和废墟之间的缝隙,沈冲看见一群佣兵躲在掩体后面,连枪都不敢开,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蹲在什么玩意上,好像在进食。沈冲知道那多半是尸体,转过注意力不想再看。 得,还有一个。 “我说你能不能别装死了?”沈冲问韦德。 “你来试试?我动不了啊!”韦德抱怨道,被埋在泥滩里的他只露出脑袋和四肢,流动的污泥将他牢牢锁住。 “怎么救你?” “在这上面砍一刀试试?”韦德提议。 “算了吧,你起来也没啥战斗力了,我还是不冒险了。” “为啥?”韦德问。 “你腿都断了。” 韦德梗直脖子往脚上看去,差点把自己拽抽筋,才发现自己的右腿不自然地扭向另一边。他从半空中摔下来全身酸痛,竟然没感觉自己的腿已经折了,现在发现了,钻心的疼痛忽然从脚上传过来。 看着咬牙死撑着的韦德,沈冲叹了口气,捡起他掉在地上的武士刀,甩甩上面的泥液,往怪物走去。 “等等,我想我还可以抢救一下!”韦德对着沈冲的背影大喊,活像个刚被宣布没有治疗价值的癌症晚期病人。 倒不是他多英勇善战,想帮忙。而是这一滩烂泥奇臭无比,他呆了一会觉得自己头晕眼花嘴干舌燥,估计再待下去,自己回成为第一个被臭死的美国人。 沈冲对好友遭受的苦难熟视无睹,在弄懂这个泥泞怪物的特性之前,他可不准备粘上一身臭泥。 “别用枪,这玩意好像免疫枪械,而且可以反弹。”独自忍受痛苦的韦德好心地提醒。 “知道,看着你被虐好几分钟了。”沈冲头也不回地吐槽。 韦德觉得自己像个笨蛋。 泥巨人好像小脑发育迟钝的恐龙,终于感觉到了身体被切割一块的疼痛,它愤怒地吼叫着,粘稠的身体沿着钢架向上流去,两只似手非手的泥柱从泥潭里伸出来,抓向法芮尔。 少女如同一只雏鹰在钢铁之间腾挪,引诱者迟钝的泥人拉扯空间。泥人动作迟缓被耍的团团转,偶尔两条泥臂伸的太长,还会被法芮尔用钢丝线切断,虽然偶尔只有一小块,但架不住法芮尔身形灵敏,掉落的淤泥有点像沈冲小时候吃过的削面。不一会的功夫,天上开始下起了泥雨,怪物的吼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安,却丝毫没有办法。 沈冲站在地上仰着头干瞪眼,像凡人看神仙打架,手中空有宝刀而没机会施展。 要不然先把韦德救了?沈冲琢磨着自己一刀划拉下去,如果没把他开肠破肚,应该可以解开泥团的束缚。 正在犹豫间,沈冲发现被泥人的速度越来越快,原本圆滚滚的身形被拉成了扁平,除了偶尔从泥潭中伸出来攻击的双手,整个人就像拉长的一块橡胶,在空中四处流淌。渐渐地,沈冲开始注意到,泥人的白色眼球并不是固定在同一个地方,而是在身体中四处流动,一旦所在的部位即将受到攻击,眼球便迅速挪动到其他部位。 “法拉,引它下来!”沈冲大喊。 法芮尔躲过泥人的撞击,跃到一条管道之上,溃散的泥人如水一般逆流而上向她爬来。眼见得泥潮汹涌而至,法芮尔听从沈冲的呼唤,看了一眼脚下的位置,十几米的高度,她毫不犹豫,后退一步跌身而下。 沈冲目瞪口呆,心说你这方法也太简单粗暴了吧,他伸出双手想接住从天而降的少女,却看见法芮尔身上一丝蓝光闪过。 空中女孩的身形骤然变缓,她翻了个跟头,轻轻站在了沈冲张开的左臂上。 宛如一片羽毛飘落,轻若无重。 飞扬的黑发,飘忽的裙袂。翩若惊鸿。 在沈冲震惊的注视中,法芮尔向后空翻,落在他的身后。 失去目标的泥人像殉情的男子,用不知道哪个位置吼叫一声后,毫不犹豫的跟着坠落,整个身体拉得又扁又长,如同一条咖啡色的瀑布,直奔沈冲而来,仅有的一颗白色眼珠死死盯着沈冲,沈冲也死死盯住对方。 沈冲刀尖上挑,瞄准落下的泥人眼珠的位置。 在眼珠即将撞上武士刀的时候,一直显得痴愚如石的泥巨人,眼光中突然透露出动物的狡黠。 沈冲心中暗道要糟,想要变招已来不及。 只见泥人的眼球急速向后退却,躲开了沈冲的刀尖。泥流与沈冲接触的那一刻,沈冲瞬间意识到,自己还忘记考虑另一个问题。 势能,排山倒海滚落的泥人如同泥石流,根本不是自己的血肉之躯可以抵抗。 沈冲咬牙忍受,想象中的剧痛没有到来,却觉得自己被人从身后抱住,两条纤细的手臂环绕在身前。 无尽的力量从那个小小的身体中涌动出来,钻入沈冲的体内。 瞬间沈冲觉得自己像打了兴奋剂的疯狗,整个世界在他的观感中焕然一新,像用惯了诺基亚功能机的人,第一次换上智能手机。 泥流滑过刀尖,万钧之力在沈冲感觉中却并不沉重,手中的武士刀仅仅微微发抖。 泥浆瀑布往下流淌,如同崩塌的山岳扑面而来。 沈冲感受着泥浆流动的纹路和方向,顺势而为,逆势而上,锐利的刀锋犹如中流砥柱,将硕大的泥流一分为二。 泥流瀑布中分坠落,堆叠成两坨不可名状之物。 沈冲不可置信,“我这么强?” 话没说完,贴在身上的少女离开了自己,沈冲就像外挂到期的玩家,立即失去了那种可以战胜一切的感觉。紧接着,无尽的酸痛一下子涌上了全身,四肢百骸僵如死肉。 沈冲像廉价的塑料人像,直愣愣倒在地上,动都不能动。 “副作用。”法芮尔站在沈冲头顶,面无表情地解释。 沈冲已经没力气吐槽了,他感觉自己连舌头都是僵的。两只眼珠子滴溜一转,直直地望着磕飞到不远处的武士刀。 法芮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把刀捡起来,在烂泥上乱戳,翻找白色的眼珠。 看着泥炭在轻轻流动却无法聚集成型,沈冲明白了,感情这玩意并不是完全免疫物理攻击,自己刚刚那一击的伤害并不轻。 沈冲这么想着,感觉自己的作用挺大,最起码比韦德强许多。 他转动稍微松快一点的脖子,看向韦德,想损一损这位前特种兵,却看见韦德瞪大了眼睛,像看鬼一样看着自己。 低头看看自己,手好脚好,腿也没断啊。 此时,一片阴翳爬上了沈冲的眼睛,在完全的黑暗来临之前,他瞥见的最后画面,是满地泥点疯狂蠕动,向自己钻来。 干,原来我才是要被熏死的那个? 第二十八章 我也有异能了? 所有的泥浆疯狂向沈冲的方向蠕动,韦德感觉身上厚重的淤泥如冰山般溶解,他赶紧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向好友跑去。 汩汩泥团汹涌地超过他,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冲身上的泥团越聚越多,片刻间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土包,犹如坟墓,墓上的淤泥缓缓流动。 那个阿拉伯女孩正用自己的武士刀当铲子不断往外挖土,但离开本体的泥团却又迅速蠕动回去。明明是在做无用功,女孩却状若疯狂,不管不顾。 韦德一阵心疼——当然是心疼自己的爱刀。 “你的绳子呢!”韦德连忙大喊。 法芮尔如梦初醒,把武士刀一丢,掏出钢绳,将钢索的一端抛给韦德,韦德左手接过绳柄,右手指尖在绳上轻轻一碰,鲜血立即滴了出来,韦德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钢绳的锋利度堪比刀剑。 二人齐力,钢绳如刀切奶酪顺滑而过,淤泥坟墓的上半部分顺着切口向下滑去,韦德心中一喜,刚想说句话宽慰急躁的女孩,却见滑落的泥团上倏然伸出无数条泥流手臂,扒拉着将自己拽了回去,又和下面的坟墓融为一体。 “再来!”法芮尔喊了一声。韦德赶紧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两手紧紧攥着钢丝绳的柄端,法芮尔全速奔跑划向泥团。却看见泥团咕嘟咕嘟地鼓动了几下,接着一发淤泥大炮忽然从泥土坟墓中喷出,砸向法芮尔,法芮尔赶紧侧身躲避,炮弹擦身而过,砸倒了一堆废料。 淤泥坟墓没有给法瑞尔喘息之机,泥弹接连不断射向她,少女不得不连连躲闪,手中却始终紧握着钢索,牢牢攥着不肯放弃,使她闪躲的空间大大缩减,显得身形狼狈,好几次差点被炮弹命中。 “松手啊!”韦德气得大喊,这小姑娘怎么这么耿直。 “你先松!” “干。”韦德还真没这种抛弃朋友的想法,二人都不愿意松手,韦德只能看着法芮尔如风中飘舞的蝴蝶,好像随时都可能会被狂风暴雨淹没。 韦德忽然有些好奇,这玩意哪来那么多子弹?他刚才躺在地上观察了半天,泥人的体积应该是固定的,每一发打出去的泥弹,应该都是从他自己的身上找补。 他细细观察,发现此时的流泥坟墓已经不再转动,发射出十几颗炮弹的它不仅没有萎缩,竟然还鼓胀了一些。 韦德瞬间明白,这个怪物像螃蟹吐泡一样,掏空自己身体,将体内的淤泥当炮弹发射出去。这表明沈冲很可能还没死! “嗨,臭臭泥!”韦德对着泥人大喊,“看我的精灵球!” 他从怀里掏出已经摔得稀烂的手机,砸向泥人,正在瞄准法芮尔的泥团大炮停了下来,白色的眼珠滴溜溜转到后面,看着韦德,一发炮弹随即迎面砸来。 韦德自信地往旁边一滚,却觉得脚上一阵剧痛,潇洒的翻滚变成了丑陋的扑街。 我真是傻x。韦德心想。 “沈冲,sb!”他嘴里骂道。 …… 沈冲听不到韦德的谩骂,厚厚的泥壁阻隔了声音。淤泥旋转的响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反射回荡,发出流水般的汩汩声。 他睁开眼睛,四面漆黑,头脑发蒙,呼吸感到困难。 泥人通过旋转,正在将氧气慢慢排出这个狭小的空间。 沈冲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拳捣在泥壁上,如同打上了棉花糖,滑不受力。就这稍微一运动,他立即感到头晕眼花,运动消耗了大量氧气,空气中的含氧量迅速减少。 沈冲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却感到气短胸闷,不一会就开始眼冒金星,各种飞蚊在视网膜上晃动。 没想到死的这么窝囊。 “要是有把刀就好了。” 沈冲觉得自己死后可能会上达尔文死法榜。我怎么这么棒槌,竟然把刀忘在车里了? 空气越来越稀薄,沈冲眼前的星光开始摇曳旋转,拉成一条条丝线。 幻觉么? 蓝色的光线在空中飞舞盘旋,逐渐组合成复杂的图案,接着图案开始增多叠加,相互遮盖,最后竟然形成了一副线描的图案,透视关系合理,描摹栩栩如生。 沈冲忘记了危险,惊奇地四处打量。他坐在一辆线条勾勒出的汽车之中,左侧坐着一个小巧的身影,右侧是个高大的男性,男人正在抽出腰间的东西——在沈冲看来只是线条勾勒的长方形——递了过来。 他想起了这个场景,这是在托尼·史塔克的汽车上,韦德正不情不愿地将短刀借给自己。 在沈冲理解了场景含义的瞬间,静止的线条场景急速运动,一切都活了起来。 窗外风景飞驰,身旁法瑞尔玩手机微微晃动。 韦德递过来的短刀越来越靠近,沈冲下意识伸手去接。 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冲不禁觉得好笑,大脑缺氧让自己的思维变得迟钝,竟然把幻觉当真了。 就在他自嘲想缩手的时候,沉甸甸的触感入掌,沈冲不由得大吃一惊。 描绘成短刀的线条在他的手中不断流动,蓝色光华溢彩纷然,线条如小蛇沿着轮廓攀行,描绘出刀身、刀隔、刀柄,急着往内部流动,丝线、纹理、质感,一一浮现。 描绘越来也精细,寒光越来越盛。 终于,一阵冷风吹过,四周的风景被荡空。如同寒风吹散了沙画,一切线条消失无影,好像一场春秋大梦。 只有手中冰冷的触感,沉甸甸的短刀,朴实无华地躺在那里。 沈冲呆愣愣地抽刀出鞘,寒芒乍现,他感到全身一激灵,回过了神。 发生了什么? 我穿越了时间,把当时自己手上的刀拿到了现在?还是进入了另一个平行宇宙,拿了另一个我手中的刀? 接着沈冲想起了自己在神盾局实验室的遭遇,那两把莫名其妙丢失的手枪…… 阴兵借粮? 莫名其妙地沈冲突然想到这个词,这奇特的遭遇没让他有丝毫欣喜,反而打了个冷战。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说。 沈冲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包围在四周的泥墙越来越薄,点点微光透露进来。这些细碎的光点照射进沈冲的眼眸中,他发现了那枚洁白的眼珠,正在左右晃动。 沈冲双手紧攥刀柄,用尽全身的力气,扑向泥墙,直奔那唯一的白色。 “这招叫地图头式内部爆破!” 刀尖和眼珠相接,电闪雷鸣! 法芮尔再次躲过一枚泥弹,想要腾挪转移时,却发现泥弹黏住了自己的右脚,一时间挣脱不开,远处的泥泞坟墓再次鼓起一个大泡,下一发炮弹即将正面击中。 她直视着敌人,等待死亡的降临,手中牢牢攥着自己的钢索。 意想之中的攻击没有到来,远处泥人的眼珠开始碎裂。蓝色的闪电从中迸发出来,曲折盘绕的电光如同点燃了的火药,雷电窜上泥人周身,瞬间爬满整座泥泞坟墓。 泥人发出恐惧的怒吼,却阻止不了皮肤板结龟裂。 被温度极高的闪电烧成硬泥的泥人,身体一寸寸剥落,狂风吹来,化作一片黄沙。 沙堆下露出沈冲,他双膝跪地,拄着短刀,支撑着虚弱的身体。 他抬起头,看见的是法芮尔惊喜的脸庞,眼眶中禽着泪珠。 终于不是一脸冷冰冰的表情了。 我就说嘛,小女孩就要开开心心的,大唱大跳大喊大叫,这样才可爱。天天板着个脸装酷,多中二啊。 这样想着,沈冲觉得天旋地转,无尽的虚空召唤着他,他感觉像踏入了黑洞,越坠越深,身体仿佛不再属于他的灵魂。他栽向一边,昏了过去。 法芮尔赶忙抱住他。 第二十九章 你被强化了,快去送 闭目等死的韦德感觉到脸上的淤泥好像变成了流沙,直往鼻眼里钻,赶忙下意识晃动脑袋,没想到死死贴在脸上的淤泥随着动作向两边流去。 那个怪物死了? 韦德有些疑惑,但想到如果睁眼看到它还没死,徒增烦恼,于是干脆还在地上挺尸。 他听见一阵嗡嗡的轰鸣声,终于不情不愿地慢慢睁开眼睛,他不敢睁开太快,害怕睫毛上的沙粒掉进眼里。 借着灯光,他模糊地看到,那个骚包的富豪两手喷火,贴着屋顶飞了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安娜已经站在了韦德的脑袋边,抬头望着史塔克停在高处。 “他究竟是不是你女儿的父亲。”韦德忽然很好奇。 安娜没有说话,举起枪向韦德的断腿打了一发子弹。 韦德尖叫声还没出口,就感觉到伤口一阵微热。包含有微量纳米激素的药剂子弹迅速展开工作,清理伤口,连接骨骼。 “我以前总以为,黑鬼当总统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疯狂的事。”他说。 “快点习惯吧,这个世界会越来越疯狂。” 说完不再理会韦德,安娜一跃跳上了高耸的机械,枪口瞄准圣诞树下的怪物。 她的形象展现在安娜的瞄准镜中。 那原本应该是个无比美丽的女孩,但现在却已面目全非。白嫩的皮肤被子弹撕裂,露出长在下面的黑色甲壳,从她的肋条上伸出四条节足,牢牢扣在圣诞树上,远远看去好像飘在空中。她粗长的尾巴插在一个佣兵的身上,将他挑在身边,已经异变的舌头如同吸管,毫无阻碍地插入佣兵的脑壳内,不断吸食着脑浆和血液。佣兵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来,最后只剩下一片皮囊和支棱着的骨头。 吃饱喝足的怪物腹部微微鼓起,躺在圣诞树下休息。 躲在他身后的金毛狗身体像破布娃娃,明明早该死去,却转动脑袋,用风箱般的嗓子再次唱起童谣。 她看见那些佣兵们躲在掩体后动也不敢动,有些胆小的已经闭上眼睛,瑟瑟发抖。 托尼·史塔克已经落在了最高层的楼梯上,抚着胸口呕吐。 安娜的内心没有丝毫波动,她不屑于恐惧,也早已不能恐惧。强大的纳米激素改变了她的身体,也同样改变了她的心理,在她看来,任何情感任何道德,都是完成任务的手段,而非目的。 她沉稳的双手缓缓移动枪杆,寻找着敌人的破绽。 蝎女的皮肤越来越干燥,在一阵穿堂而过的风中呼呼飘荡,如同一件不合体的衣服,露出的身体完全包裹在甲壳之内。安娜看见那些佣兵们的反应就知道,子弹对她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但她同样明白,这个世界上从没有完美无缺的兵器。 她扣动扳机,然后迅速变换位置。子弹却没有击中蝎女,听到枪声的怪物懒洋洋地看了安娜的藏身处一眼,晃了两下尾巴,便不再理会。 感官很敏锐。不下于自己。 安娜的心中瞬间作出评价。 下方,一位躲在掩体后边的佣兵开始狂躁起来,他感到筋肉鼓动鲜血狂涌,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克莱德?!”旁边的战友看出了他的异常,呼喊他的名字。 克莱德如坠梦境,不闻不见,只有对战斗的渴望在激励着他。本已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他攥紧了手中的枪械,大吼一声,从掩体后钻出,一梭子子弹直奔蝎女而去。 怪物好奇地看着他,仿佛没有想到还有人会来送死。子弹打在她的身上乒乓作响,没有留下任何印记。黑长的尾刺如钢鞭在空中一甩,向着克莱德的方向扎去,快如闪电。 本应必中的一击却被克莱德一个后翻躲过,身在空中,又是一梭子弹射出。 佣兵们仿佛被同伴激励,再次冒出掩体向蝎女开火。密集的活力将蝎女推得往后退,身上的画皮被撕碎飘散,终于露出了完整的非人相貌,反而比刚才顺眼许多。 数次攻击不中的蝎女烦躁了起来,身上的节肢晃动,诡异爬上了高大的圣诞树,隐藏在钢铁和装饰之中,漆黑的外表是很好的掩护,除了安娜,没人能看起她的所在。 倏地一声,鞭尾再次激射而出,躲在高处点射的克莱德察觉到一阵危机感袭来,翻身跃下,漆黑的鞭尾撕裂了大腿上的肌肉,鲜血淋漓。 落地后一个战术翻滚,克莱德感到脚上一热,低头看去,破损的伤口竟然在迅速恢复。 冥冥中好像有什么在保佑着他,是圣母么? 克莱德的父母是俄国移民,但他本身并不信教,可在此时,他却有些动摇。 如果这次能活下来,就回肯塔基看看妈妈。 他这样想着。 那条如跗骨之蛆的尾巴再次袭来。热血和狂怒从他的身上冷却,他想躲避,却没有了如有神助的感觉。尖锐的鞭尾刺透他的胸膛,残破的身躯被抓向那个怪物的时候,克莱德仿佛看见屋顶有一只白鸽滑过。 “圣母啊。”他想。 安娜再次转移隐藏点,纳米激素顺着一条看不见的弧线,再次回到她的体内,她感觉那个怪物已经明白了谁是真正的威胁。一对复眼不是瞥向她的藏身之地。 捕获了克莱德的蝎女再次回到了圣诞树下,她没有再吸食尸体,而是将他放在身边,尾端插在尸体内摆弄。 接下来,佣兵们发现不断有同伴开始发狂,不顾一切地冲出去袭击蝎女,结果无一例外是殒命身亡,尸体成为她的食物和收藏。 七个佣兵过后,蝎女的攻击欲望明显减弱,她鼓胀的肚皮里吸收了太多的血肉,已经彻底看不出人形的她,像一只巨大的昆虫躺在那里。她不再破坏佣兵的尸体,而是把它紧紧搂在怀中。 安娜停止了对士兵的纳米激素狂化,那些佣兵像曾经她见过的所有蠢货队友一样,没有察觉到异常,反而觉得那是战友们的舍生觉醒。 战友,不过是拖累罢了。 她躲在铁柱之后,将一枚小巧的镜子放在身边,怪物的动向被她强化过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她抱着狙击枪,耐心地等待着。 蝎女躺在圣诞树下好像要睡着,但慢慢的,他开始不安地蠕动,手脚和节足在地上来回攀爬,不时向四周发出声声低吼。最后她蟠缩在一具尸体上,尾巴绕了一圈,从尸体的下部插入,将半根脊椎都顶了出来。她一边吮吸着脊椎流出的鲜美骨髓,一边轻微晃动着身体,尾巴微微鼓动,仿佛在向尸体内注射着什么。 安娜心中一动,她想起自己在某次刺杀任务中生下了法芮尔,无垠的荒漠里没有医生,没有任何工具,她用牙齿将脐带咬断。 身为母亲的本能让她察觉到,这个怪物正在产卵。 安娜再次向一个佣兵发射纳米激素强化子弹,但这次的计量却很微小,不会让对方彻底陷入狂化,而只是激发他的好战之心。佣兵会感觉自己的器官变的敏锐,思维更加敏捷,他注意到了蝎女的异常,英勇的情怀会促使他开枪试探。他会认为这是自己的想法和决定,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受到别人的控制。 子弹击中蝎女,没有造成任何损伤,纳米激素返回安娜的体内,佣兵的冲动和英勇消退,略带惊恐地退回掩体。 目标敌人变得慵懒厌动,看来怪物怀孕也和人类或普通动物一样。 安娜抱紧了狙击枪,静静等待最佳时刻的到来。在看不见的空气中,纳米激素慢慢向下面的佣兵们飘去,激励他们的士气,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准备。 她冷酷地计算着,哪一个佣兵更加强壮,哪一个懦弱可以提前牺牲。犹如一台冰冷的战争机器。 在她的眼里,没有什么战友,这些人不过是一些可以提供火力支援的人形自走兵器。 安娜冰冷地操控着战场上的每一个人,在她看来,所谓的战友,不过是一群可以消耗的工具。 比不上狙击枪可靠,充其量是一批廉价的子弹。 蝎女的身体下,尾部向尸体注射液体,液体顺着中空的脊椎灌满全身,开始慢慢固化,拉长成一条条白丝,白丝越缠越厚,包裹住整条脊椎。裸露在外面的脊椎已经看不清样子,好像一个大号的蚕茧。 蝎女停止了注射,满足地呻吟了一声,怪物的喉咙里发出了女人般诱惑的声音,没有人觉得性感,反而感到脚底升起一股凉气。 安娜没有任何反应,她一动不动的监视着敌人。 尸体动了。 只是手指微微地抖动,任何人都会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但安娜没有,她知道自己绝不犯错。 扣动扳机,子弹打出,正中蝎女的眼睛。 鲜血飘溅。 安娜猜对了。 眼睛是所有生物最脆弱的部分;新生命的诞生是母亲最脆弱的时候。 无坚不摧的蝎女被击穿了眼眸,发出痛苦的尖叫,翻滚在地。 被她压在身下的尸体倏地一下站起,快地不似人类——本也不是人类。 它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同无数只昆虫爬动。它的身体已经折断,半根脊椎露在外面,身体无力的下垂,却跑得极快,违反物理定理。他沿着管道和墙壁往安娜奔来,张着血腥大口,两只脚在垂直的平面上如履平地。 “史塔克!”安娜极速后退,大声喊道。 托尼史塔克早已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听见安娜的求救,他右掌托住左手,钢铁手套极速升温储存能量,接着砰地一声,威力无比的空气炮将怪异尸体和一整个集装箱掀飞,狂风阵阵。 佣兵们发出怒吼,从掩体中站起来,向蝎女的方向倾泻着子弹。 子弹撕裂了礼物,撕碎了彩带,破坏了所有的玻璃罐,乒乒乓乓,如同闯进客厅的大象。 零件飞溅,彩纸纷飞,一具具尸体滑落地面。 蝎女发出阵阵尖叫,仿佛安娜的一枪已经破坏了她的罩门,普通的子弹已经可以对她造成伤害。 坦克斯坦的机枪子弹切开了她的护甲,斩断了她的一条节肢。 佣兵们吼叫着发泄自己一晚上的不满和不安,胜利遥遥在望。 安娜却听见了一阵密集而低微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她立即后撤,几乎缩到墙角。 史塔克发现了她的动作,他想高声提醒那些佣兵,但犹豫了片刻,他还是默默飞下地面,仅仅招呼一声正在照顾沈冲的法芮尔。 韦德躺在旁边的地上,无聊地看着自己折断的腿骨慢慢恢复,忍受着肉芽一点点生长的疼痛和瘙痒。他看见史塔克帮法芮尔扶起昏迷的沈冲,他想要站起来,无奈腿伤还没有恢复,于是他干脆躺在地上,等史塔克从旁边经过的时候,无赖地抱住他的大腿,任他怎么摇晃,也不撒手。 史塔克甩不掉他,又不想搀他起来,只得像戴着镣铐一样,拖着韦德,缓缓向墙角退去。 第三十章 从天而降的一招 终于,蝎女的惨叫渐隐渐熄,身体趴在地上,没有了丝毫动静。包围过来的佣兵停止了火力,一个胆大的佣兵踢了两脚,毫无反应。 “死了!”他兴奋地转身对同伴们大喊。 接着他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踝,吓了一跳。低头看去,却发现是一只干瘦的手臂。 金毛狗? 他猜想。但随即意识到,这是一具干瘪没有生机的尸体,是那些狗帮死人的尸体。 另一只手臂破土而出,直直向他的脖颈掐来,他想后退,脚却被紧紧攥住。他扣动扳机,子弹打在对方的手臂上,皱巴的皮肤破碎,露出森森白骨,手臂却依然毫无阻碍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头颅在天空中翻滚,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是所有的狗帮成员干尸,都站了起来。 头颅落地,一瞬间,所有尸体全都动了起来。 尸体们的动作比猎豹还快,他们晃悠着身体极速奔驰,瘫若无骨的手臂被腰力甩出来,重如铁锤。 子弹撕碎了他们的身体,他们毫无感觉。一具活尸由于急停折断了双脚,他用双手倒行,速度不减,折断的腿骨插入佣兵的胸膛,拔出后鲜血飙到房顶。 坦克斯坦犹如中流砥柱,站在废墟的高台上向活尸们扫射,子弹用尽后他枪头倒转当做铁锤,打烂了一具爬上来的尸体脑袋,无头的尸体继续往他扑来。 他抓住活尸还在半空的身体,顺势下按,干瘪的尸体被他折成两半,布满白丝的脊椎断裂,流出一条又长又胖的虫子。坦克斯坦踏前一步,将蠕动逃跑的虫子一脚踩死。 “别怕,只要——”他向战友们高呼,却发现佣兵们已惨死十数人,剩下的个个带伤,甚至有人在绝望中崩溃,转身要逃。 “呸,懦夫。”坦克斯坦不屑地吐了口唾沫,一跃而下,扑向一只疾奔的活尸。犹如坦克撞上了f1赛车,活尸被死死按在地上,坦克斯坦的拳头像狂风暴雨般落下。 一拳,两拳,三拳…… 重拳击打在尸体干瘪的胸膛上,肋骨寸断,脊柱折裂。坦克斯坦鼓动全身力量,一声大吼后将手掌插入尸体内,白胖的虫子被他从尸体中生生掏出。 坦克斯坦癫狂地把它塞在嘴里,一口咬掉嫩滑的脑袋。 鸡肉味的。 虫子的脑袋在坦克斯坦的嘴里随着咀嚼挣扎尖叫,有几只活尸好像听到了兄弟的召唤,放弃目标,转向坦克斯坦。 坦克斯坦吐出满嘴的血肉,站起身来面对活尸。 “来吧,杂种们。” 十几只活尸一跃而起,向坦克斯坦扑来。 速度与力量相互碰撞,生与死的较量。血肉撕裂,骨头折断。 他折断了敌人的尸体,敌人也在他身上留下了伤痕。鼓胀的肌肉被骨爪撕裂,鲜血欢唱地啸叫着流出。 活尸牢牢抱紧了他的四肢,阻碍他的行动。 活尸将要把他淹没。 他以为他要死了。但是没有。 最后一只沿着同伴身体爬上来的活尸捧住他的脑袋,即将一口咬下。 但他却停住了动作,抬头仰望高高的屋顶。 两只手牢牢固定着坦克斯坦的头颅,他不得已同样抬头张望。 除了钢筋、水泥和脏旧的采光玻璃,什么都没有。 但随即,他意识到月光被遮蔽了一些,有什么东西在急速下降。 陨石?炮弹? 他不知道。 下一秒,轰隆一声巨响。 钢铁、混泥土和玻璃碴四处飞溅,厂房的屋顶破碎了一个大洞。 一个物体从天而降,那是一枚盾牌,它直直地砸在顶上,纹丝不动,没有丝毫破损和变形。 它撕裂了大地,混凝土地面向四周龟裂,露出缝隙好像直达地狱。 一个强壮的男人站在盾牌之上。 蓝色的制服,胸口一只白星。 坦克斯坦看见几架飞机从空中划过,几十只白色的降落伞才刚刚悠悠展开。 他不可置信,这个男人从近千米的高空跳了下来? 活尸们仿佛发现巧克力的儿童,如潮水般从坦克斯坦的身体上滑下来。摇摇晃晃往从天而降的男人那里走去。 “小心!”坦克斯坦瘫坐在地上,大声想那个男人提醒,随后他有些犹豫,有些不确定地喊出了那个男人的名字,“罗杰斯队长!” 那个男人笑了,像个长者,温暖宽厚,给予人力量和勇气。 安娜从瞄准镜里看到了那个笑容,她不屑地撇了撇嘴。她知道这个男人和她一样,拥有鼓动战友们去送死的力量,只是方式略有不同。 果然,坦克斯坦激动地面红耳赤,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 是他!真的是他!他没有死!那个军队中的传奇,那个所有在美军中服役过的人,都会崇敬的人。 美国队长,史蒂文·罗杰斯。 “年轻人,别动,先让老家伙试试。”美国队长阻止了坦克斯坦,他走下盾牌,脚在盾牌边缘轻轻一磕,盾牌便弹回他的手中。 红圈套白圈,蓝底中有一颗白星。 和坦克斯坦在hsd史密森尼博物馆中看到的仿制品一模一样,他立即遵从命令地坐下。他相信这位从未谋面的领袖。 美国队长打量着围在他周围晃动的活尸,“我曾经以为纳粹是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现在来我理解错了。” 盾牌出手,一具活尸被击倒在地,弹转的盾牌再次落到罗杰斯队长的手中。 这些怪物的身体素质看来并不强,他们是怎么战胜这一群佣兵的? 念头刚转过,就看见倒地的活尸悠悠站了起来,断裂的手臂和脑袋耷拉在一边,浑不在意。 好吧,确实挺棘手。 在他思维转过的下一秒,就看见所有的活尸立即动了起来,十几只一跃而起,从四面八方各个角度扑向罗杰斯,其他的活尸却并未出手,以美国队长为圆心,急速奔跑起来,形成两个方向相反的圆环。 罗杰斯举起盾牌,挡住左侧袭来的活尸,巨大的撞击力砸在盾牌上,砰砰作响。 他的盾牌由天外陨石中的金属振金(又称吸音钢或涅槃钢)制作,是已知宇宙中最坚硬的材质之一。皮包骨头的活尸撞击在盾牌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反而被属性奇特的振金弹飞,摔断了各个部位。 罗杰斯精通数种格斗技,又经历了二次大战的残酷锻炼,他自信没有一个人类可以在自己的铁拳下幸存。但这些活尸不是人,他们没有任何格斗技巧,但却毫不畏惧,美国队长精通的战技在他们的身上无法施展,他们无视你的诱招和迷糊,龇牙咧嘴张开双臂,剜向你的心脏。 罗杰斯干脆舍弃那些技巧,凭借着自己超过人类极限的身体素质,朴实无华的拳头击打在活尸强固的骨头上。 折裂活尸的手骨、腿骨、颅骨。哪怕全身的骨头都碎裂,活尸依然蹦跶着往罗杰斯队长的身上撞去。 “队长,砸碎他们的脊椎!”坦克斯坦高声提示。 美国队长低喝一声,手中的盾牌流转,将身周围的活尸全部弹开,用力掷出盾牌,飞驰的盾牌瞬间切断三只活尸的腰部,白色的虫子从尸体内流淌出来。 周围奔跑的尸圈里倏地跳出一只活尸,不断加速的它已经快到极点,孱弱的人类身躯根本受不了如此急速,干枯的皮肤寸裂,露出下面森森白骨。 炮弹般的活尸即将撞上美国队长,飞旋的盾牌从角落里弹了会来,落在队长手中。 尸体的头颅与盾牌相交,巨大的力量推得美国队长向后退却。 如果撞在墙上,凭借他的身体素质,倒不虞受伤。 这时美队听见一声惊呼,他回头望去,发现所有的活尸已经聚在一起,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大口,等着将他吞噬。 坦克斯坦看见美国队长被活尸潮淹没,目瞪口呆。 他自己刚刚经历过,深知没有表意识控制的活尸,依靠狂野的本能可以迸发出多大的力量。罗杰斯队长再勇猛传奇,也不过是个人类。而那些活尸可以撕碎钢铁。 活尸聚集成一团大肉球,里面受伤的活尸不断被挤出来,外面完好的活尸不断挤进去。 罗杰斯感到四面八方有无数只手想撕裂他,有无数张嘴想噬咬他。 他毫无畏惧。 罗杰斯感到血液开始沸腾了起来,好像回到了意大利安齐奥,那漫山遍野的纳粹军队,每一个都比活尸危险万倍,他们端着mp40冲锋枪,他们从卡西诺山上冲下来,炮火和鲜血在古老的教堂周围燃烧。 没人觉得他能活下来,他的对手是数千名精锐的党卫军。 但他们错了,他是人类极限的极限,是科技之光,是自由之火,是民主之旗。在他身上燃烧的不仅是美国人的鲜血,还有所有热爱民主自由的人的智慧结晶,超级士兵血清不仅带给他强壮的体魄、敏锐的思维和堪比机器的记忆,更给他带来了一颗坚毅之心。 他从不畏惧。 他的盾牌抵挡着从各个诡异角度头袭来的利爪,他的拳头击碎每一个怪物的脊梁。 脆弱的活尸被同类们挤出前线,更强壮的活尸迫不及待地扑上来。 到底只是怪物罢了,他冷哼。 人类会为同伴而牺牲,怪物只知道满足自己! 即使再冷酷的罪犯,谁能对怪物在自己的面前吞噬同类而无动于衷。 动物却会面无表情地在狮子吃掉同类的时候,麻木观瞧。 人是脆弱的, 人同样是高贵的。 他记得自己在训练营的时候,佩姬·卡特曾说过:“史蒂夫,你很强大,你堪比狮子或恶龙。但真正的强大,不是冲锋陷阵,斩将夺旗。而是在最黑暗的时候,鼓舞起人民心中的勇气。” 勇气。 已经被怪物折磨的快要崩溃的佣兵们拔出腰间的匕首,扑向那些怪物。 他们斩断怪物的脊椎,踩扁那些白色的蛆虫。 罗杰斯感觉到压力越来越小,活尸们被慢慢剥离。 折断了身体的怪物们不再爬进来,一条条强壮的人类手臂伸进包围中,将活尸的肉体牢笼撕裂。 他一拳打在面前活尸的身上,活尸的脊椎直接从它的身后刺了出来。想象中的癫狂反击没有来临,罗杰斯看到一个强壮的中亚人将活尸的脊椎生生掰断。 四顾望去,伤痕累累的佣兵们围在他的四周,地上是厚厚一层断肢和白色的死虫。 他轻敲自己的盾牌,清脆嘹亮的声音振奋人心。 人,是高贵的。 第三十一章 胜利的最后是黑暗 每一个佣兵都显得精神亢奋,战意斐然,美国队长的眼光扫过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像一个个新兵蛋子一样,兴奋地站直军步,涨红着脸。 “你们很好,很优秀。”罗杰斯说。 “是,长官。”佣兵们齐声应答,声音嘹亮。 正在这时,黑暗中忽然一只钢鞭似的尾巴斜刺出来,美国队长如已预料般举起盾牌。巨大的冲击力打在盾牌上,振金盾连一丝颤动都没有。伤痕累累的蝎女趁机爬上管道,想要逃走,却听见身背后风啸声至,甩出的尾巴再次甩回来,一阵刺耳的金属交接之声,蝎女放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无坚不摧的蝎尾断成两截。 “嗨,大个子!” 美国队长一遍向在粗大管道上摇摇晃晃的蝎女奔去,一边大声高呼。 坦克斯坦凭借着战士的默契,瞬间明白了美国队长话中的涵义,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紧跑两步,跳起来接住空中翻飞的盾牌,向队长扔过去。 膂力惊人的坦克斯坦全力一掷,连美国队长都能感觉到盾牌上蕴含的力量,他猛地跃起,飞旋而来的盾牌和他保持平行,越升越高,他可以看见那只野兽的眼睛,包含着狂野、愤怒和绝望。 罗杰斯伸手握住盾牌,飞速旋转的钢铁如同驯服的宠物落在他手中,带着巨大的惯性和力量,他从天而降,狠狠将盾牌插入蝎女体内。 地球上最坚固的金属将甲壳撕裂,刺穿内脏和脊椎,又从背后穿出,将蝎女钉在管道之上。 美国队长松开手,缓缓落地,激起一片尘埃。 安娜放下瞄准镜,无可无不可地撇了撇嘴,有人帮忙收拾残局,自然再好不过。 那个强壮的阿波罗正在向这边走来,她站在阴影深处,看似不经意,却在积蓄着全身力量。 “托尼·史塔克?” 罗杰斯队长看着亿万富翁,他正一脚将扒着自己爬起来的韦德踢开。 “嗨,你好,队长,我父亲曾经跟我提到过你。”史塔克说。 “霍华德。他是个不错的工程师,听说他活的挺久?” “1991年,差一周看到苏联解体。”史塔克说,“我听说他们把你从冰山里挖了出来,但没想到你在为神盾局工作。” “对我来说,不管是为财政部、国防部还是神盾局工作,都没有什么区别,因为这都是为美国而工作。”罗杰斯说。 “不,队长,时代变了。” “也许吧,但幸好我还没变。” 韦德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他低声向史塔克吼道:“所以你报了警?你知不知道这会害了他们所有人!”他指着那些从战争的紧张中舒缓过来,正在包扎伤口,收敛战友遗体的人。 这些佣兵几乎都没有资格合法地站在美国的土地上,他们或是居留权过期,或是已被驱逐,有些甚至直接是有案件在身。 史塔克后退一步,躲过韦德伸过来的手指,“注意了,小子。如果我不给神盾局打电话,这时候你根本没有命在这里指责我。当我看到那个怪物在吃人脑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该做点什么,阻值这场愚蠢的行动。” “是你自己要跟过来的,没人邀请你!” “所以我也没让你感谢我救了你的小命。” “你这个混蛋!”韦德掏出一把手枪,指着史塔克,他要走上去给史塔克一拳,或者在他的大腿上也打一个窟窿,史塔克则一边后退,一边抬起右手,掌心的喷射器开始发热,扭曲空气。 “好了,伙计们。”美国队长挡在他俩中间,“战后吵架是不是美国人的光荣传统?” “是全世界人的,你也许不知道雅尔塔会议,队长。”史塔克说,“当时他们还没有解密。” “我知道,我参与过。”罗杰斯说完,转头看向韦德,“士兵,你是哪个部队的?” 他可以轻易看出一个人是否参过军,是否参与过战争,那会像火炉燃烧泥胚,塑造出独特的瓷器,与众不同。 “101空降师,咆哮突击队,中尉特种兵韦德·威尔逊。我见过您的雕像,长官,在我们的训练营里。”韦德说。 “那是我创立的队伍,中尉,我很荣幸和你曾经在同一个队伍中服役。我想说,即使在大战时,你也会是个不错的士兵。”罗杰斯队长说,“好了,现在我以长官和长辈的名义,命令你们放下武器。” 韦德收起了手枪,冲着史塔克吐了口痰,转身向佣兵们走去。史塔克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他是你的朋友?”罗杰斯问。 “呃,当然不是,我今天晚上才认识他。” “但你们却共履过死地,这交情抵得上十年的友谊了。”罗杰斯说,“他们呢?”他问的是背后阴影处的安娜三人。 “他们是……”史塔克有些尴尬,他应该怎么回答? 安娜不屑地嗤了一声,史塔克只能假装没听到。 罗杰斯没有发现他们之间微妙的尴尬,毕竟他连恋爱都没正经谈过。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位少女怀中抱着的年轻人,似乎有些眼熟。 “等等……这是……沈冲?!”他惊讶地问。 所有人抬头望向他。 “我的朋友。”他说。 “啊?”所有人都表示惊讶。 “说来话长。”他叹道。 当韦德走到身边的时候,坦克斯坦没有丝毫察觉,这个草原来的野兽好像有种直觉,能敏锐地感觉到危险,所以相对的,他并不太依赖耳朵和眼睛。此时的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迷恋地望着头顶被钉在管道上的蝎女,仔细打量着这个怪物。 “感觉怎么样?”韦德问。 “漂亮极了,就像为战斗而生。” 好吧,我问的可不是这个。韦德无奈,他知道这个朋友的毛病。 坦克斯坦伸出手指,接住一滴蝎女身躯里流淌出的绿色粘液,刚一入手,就感觉到一阵刺痛,角质层的皮肤开始分化溶解,他立即拔出战术匕首,消掉了指头上一小块肉。 “太完美了。”他感叹。 你开心就好。韦德在心里吐槽。 坦克斯坦对着怪物顶礼膜拜,想方设法地收集怪物滴落的血液、粘液和破碎的残肢。 韦德则踩着废墟和子弹,寻找金毛狗的尸体。 不久后他就找到了,如果那算尸体的话。 无数子弹将他击成了破布娃娃,内脏流了一地,鲜血将他的尸体染红,连最坚硬的头颅上都有好几个透光的弹孔。 韦德掰过他的头颅,注视着他的面容。 他讨厌他的表情。 即使已经死亡,金毛狗依然带着癫狂的微笑,嘴唇因为狂笑而将脸颊撕裂,露出粉红的牙床和焦黄的牙齿。 “你死有余辜。” 韦德注视着那双因疯狂而充血的眼睛。 血液在他的眼珠中流动,韦德知道,那些血液会沉淀,变黑,最后将尸体暴涨开来。 人死后不是静止的,它仍然在每分每秒产生变化。 腐烂,发臭。如同另一个生态圈,生机勃勃。 生物电牵动肌肉,他的嘴唇仿佛蠢蠢欲动。 他张开了嘴。 “你也是。” 他说。 随着它的话语,韦德感到一阵火焰在他的身体内燃烧,杀戮和嗜血的欲望向他袭来。 他好像回到了战场,他好像站在那些死地。 叙利亚,阿勒颇省,腓尼基人的古城。 地平线上血星升起。 他带领战友徒步走进村庄,机枪扫射着每一个活物,榴弹射入每一座土屋。 “战术清理完毕。”他放下对讲机,然后看到了那个女孩。 那个库尔德人小女孩,他发誓,自己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但手指却忍不住扣动扳机。 他错愕地看着那个姑娘从人类变成碎肉。 稚嫩的双手,炸弹,纷飞的肢体。 韦德发出一声惨叫。 转过头去,他看见美国队长手持盾牌,警惕地看着他。 “杀了我。”韦德向这位军队的精神领袖低吼,自己在刚刚参加咆哮突击队的时候,有没有幻想过成为这样的英雄? 他摇了摇头。 “你的军队已经背弃了你,你知不知道?”他问。 美国队长摇了摇头。 他发出怒吼,向他冲去。 拳头相交,韦德已更快的速度退了回来。 他撞在钢筋铁架上,疼痛不是怒火的熄灭器,而是它的助燃剂。 他想杀光眼前的一切。 但紧随其后的盾牌敲在了他的脑袋上,一切开始模糊,他感到晕眩。 五年来,第一次,他沉入无梦的安睡。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安详?癫狂? 第三十二章 困惑的尼克·弗瑞 华府,神盾局三叉戟总部。 神盾局的现任局长,尼古拉斯·j·弗瑞坐在办公桌后面,对着面前的数据板皱眉不已。 那上面的报告打印出来,可以占满四百张a4纸,但即使如此,仍没有将昨夜发生在纽约的那场混乱解释清楚。报告上面充斥着谜团,那些特工给出的信息,充斥着大量的不确定副词,大概、也许、可能、不一定…… 他讨厌不确定,这些词意味着危险,意味着不可控,甚至意味着死亡。 死亡。他其实并不厌恶,死人不会说谎,死人是永恒的确定。 但他从不主动制造死亡,因为他知道自己掌控着多么庞大的力量。 这么多年来,新罗马帝国在世界上横行无忌,靠的不是法典和元老院,而是兵团。 他不是那种坐在五角大楼里,除了作秀没有进过兵营的文职将军,他们靠溜须拍马——或者更可恶——玩弄数字上位。 他不是这样。 他出生在二次大战后期,当他走进中情局开始第一份工作的时候,正是美国本土最动荡的年代。 那时,黑人和白人的争执已经趋于白热,社区里的黑豹党人不但给孩子们盖学校、发午餐,还教他们共产主义和游击战。 报纸上民权派和保守派唇枪舌战,现实里警察射杀黑人男孩——接着便是整个街区的枪战。 尼克·弗瑞就成了墙缝中的人。白人觉得他是依靠约翰逊“肯定性运动”爬上高位的猩猩,黑人觉得他是背叛了自己种族的败类。 当他在自己社区抓捕毒贩的时候,那个满嘴烂牙的混蛋非但没有逃走,反而将唾沫啐到他的脸上,呵斥他是白人的走狗。 于是他把拳头塞进了他的嘴里。 从此之后的几十年里,从cia到神盾局,他打过的敌人和打过的自己人一样多。他用自己的拳头和冷酷的内心为自己铸造了现在的钢铁王座。 没有人喜欢他,那些高官绅士谈论到他名字的时候总是咬牙切齿,他不向任何委员会汇报,不向任何调查组织公布财务账单,他的预算必须马上通过,他的要求必须立即执行。他是黑暗中黑色的暴君。 但如果问总统要将最麻烦的事交给谁,那么不管是来自好莱坞的漂亮演员,还是来自德州的假红脖子,都会一边掰断手中的铅笔,一边微笑着说: “去找亲爱的尼克·弗瑞。” 美国是一艘巨船,站在桅杆上被所有人看见的只是猴子,锅炉房里干脏活的才是它的动力。 但即使是这样的他,也不由得为眼前的报告所头疼。 事情的表面很简单,不过是场发生在布鲁克林郊区的一次黑帮内讧,本来神盾局并不插手国内的事件,但这次稍微有些特殊。 例如这次乱斗的参与者略有不同——黑帮、佣兵、外国杀手、小报记者、亿万富翁、小女孩和一些怪物。 他再次将关联的信息打开,尝试着处理这一团乱麻。上帝给人的时间总是太少,而麻烦总是太多。 “封闭办公室。”他说。 一阵气动声,办公室所有门窗进行电子锁死,落地窗变成防眩光和窥视的灰色玻璃。 “显示关于血星之子的情报。” 对面墙壁上,巨大的液晶显示器中数据流转,弹出各种关于血星之子的情报。 血星之子,远在亚洲的恐怖组织教团,他们信仰一颗遥远星辰上的邪神,酷爱战争和杀戮,阿富汗战场、叙利亚战场,甚至南美战场,哪里有战争,哪里就有血星之子的影子。 神盾局对于他们的了解有限,他们的成员悍不畏死,特工们极少俘虏到活着的血星之子信徒。 但有时候,死尸可能会说出更多信息,因为他们从不骗人。 血星之子通过各种邪恶的祭祀仪式来崇拜神灵——那颗血星。 仪式包含饮血、涂血、和换血。其中最让人感到恶心的,当属一种将全身血液抽出体外,进行外循环的仪式,他们将之称为血之舞。 最虔诚的信徒可以把全身血液抽出体外,在透明扭曲的胶皮管里流淌,舞蹈,映照出妖艳的颜色,取悦他们的神灵。 因此血星之子的成员,身体上往往充斥着针孔、伤疤和脓疮。 他们主要的传教场所在亚洲,广阔而混乱的内部草原和沙漠是他们的游乐场,尼克·福瑞从没想过,它会在美国开花结果,那个叫“狗帮”的黑帮,竟然会因为贩毒而信仰了血星之子。 神盾局不得不违反自己“不干涉国内事件”的惯例,出手将这个疖子从纽约的漂亮脸庞上抹去。 不过对于尼克·弗瑞来说,这倒没什么大问题。在他看来,习俗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被打破的。 不能监控公民信息、不能非法拘留公民、不能使用基因武器……呵呵,看我们捅破了多少。 但血星之子在美国本土的传播让他警醒,自从中东代替南美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毒品出产地后,cia通过古巴毒贩来控制黑帮的能力就越来越弱了。 神盾局不介意为他们分忧,但人选是个问题。 尼克·弗瑞想到了那些佣兵,现在正关在神盾局的监狱里,如何处理他们是个问题,因为有两个人替他们求情。 史蒂夫·罗杰斯,美国队长,他认为,即使是一个罪犯或偷渡客,在他因为行善而暴露自己的时候,逮捕他们也是可耻的。 托尼·史塔克,亿万富翁。他没有那些长篇大论,只是告诉神盾局,他有很多律师,也有很多保释金,这些佣兵不会在监狱里呆很久。 罗杰斯队长很好对付,说些漂亮话就可以。 但史塔克是个狠角色,但如果卖他个人情,这个人情也许可以换到很多东西。 而这些佣兵,神盾局也可以和他们进行一些有趣的交易,只要隐藏的够深…… 默默地,尼克·弗瑞已经计划好了这群人的用途。 但那只是小事。相比于骇笑病毒,这些毒品就像棒棒糖一样甜美无害。 将佣兵们的处理意见发送给下属后,尼克·弗瑞对电脑说:“显示骇笑病毒相关情报。” “读取中……” 骇笑病毒,这是神盾局那些科学家们的众多愚蠢作品之一。 尼克·弗瑞一直很好奇,为什么那些人对制作超级士兵有着如此痴迷的表现,他们总能在各个巨大项目中用边边角角的废料,启动某些“课外活动”,并且屡教不改,无惧任何威胁。 降职警告、监禁惩罚,甚至更残酷的惩罚,都无法将这种对制造超级士兵的爱好,从神盾局的科学家团体内部根除。 在制造氢弹时、制造大型强子对撞机时、在制造人工智能时,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搞小动作。 副产品多种多样,大部分糟糕至极。比如布鲁斯·班纳教授,他被伽马射线辐射成了绿油油的大怪物,直到如今仍然被军方和神盾局联合通缉。 尼克·弗瑞曾经有个疯狂的设想,将神盾局所有的科学工作者全部隔离审查,找出到底是谁在影响他们。 但他不得不承认,暴君也不是随心所欲的。这个计划因为会造成神盾局停摆而被搁置。但对不可控制的科学家,他始终心存警惕。 骇笑病毒,神盾局与军方的科学家联合进行,却又被二者同时废弃的超级士兵计划。当时它自然不叫这个名字,但当它的功用显现时,人们立即抛弃了它原本的代号,赋予了这个贴切的称呼。 骇笑病毒能够极大地增强受体的反应力、记忆力和身体素质,制造出的超级士兵虽然比不上美国队长,但也足以媲美最顶尖的运动员,更让人欣喜的是,它是可以量产的,并且成本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它有些小小的副作用。 刚开始是幻听,接着是幻觉和臆梦,然后受体开始产生神经性抽搐和抖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喜怒无常,最后彻底癫狂失控。过程不可逆,无法治疗。 在某个不知名小国放逐了数千名强壮到极点的疯子后,军方遗憾地宣布暂停了这个计划。 暂停,呵呵…… 骇笑病毒的流出几乎是无法避免的,神盾局只能帮他们擦屁股,除非神盾局可以接管五角大楼。这个解决方案很完美,可惜国会不会通过。 最后是变种人。 由于和某个强大的精神系变种人的协议,神盾局的资料库中,没有储存任何关于他们的情报。 幸好,尼克·弗瑞自认记忆力不错,年纪也老到足以了解这些人类中的异类——他甚至在那个激荡的岁月,近距离观察过他们。 那时他还只是个普通的特工,跟随着cia的舰船,封锁古巴。 他站在甲板上,亲眼看见那个犹太人,他戴着可笑的头盔,轻松一挥手,十几枚导弹被捏成废铁。 从那一刻起,尼克·弗瑞就知道,新的时代到来了,人类需要更强者的守护。 他甚至觉得,那些强大的力量如果想要毁灭人类文明,速度之快甚至会让我们措手不及,我们没有办法拯救,唯有复仇。 他认为,如果自己活着,会成为那些复仇者的一员。 第三十三章 黑与白;血与雪。 尼克·弗瑞一直认为,美国是个文明国家。 这个文明表现在它的假惺惺,它的教条主义,它的程序正义。它的用餐具吃人。 律师是美国的特色,美国的律师比下水道工人还多。 律师是文明的最好写照,即使两个恨不得生食对方皮肉的人,也会雇佣律师签署文件。 他们像魔鬼一样在言语间玩弄陷阱,掉进去的人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法院会宣布魔鬼无罪,因为那合同上许诺了给他一磅鲜肉。 “搜索军方信息库中的变种人,将本次事件中的两个变种人与其进行比对。”尼克·弗瑞吩咐道。 他是特工、士兵、将军,同时还是个政客。政客总能绕过协议,让它变成一张废纸。 查尔斯·泽维尔教授是个文明人,他自愿被无力的合同束缚,愿赌服输。因此从某些角度来讲,他和罗杰斯队长一样,都是美国精神的代表。 “权限不足。” “越级授权。” “授权通过,启动外置服务器,读取传回资料,解码中……” 军方辛苦收集的变种人资料,就这么一览无遗地展现在尼克·弗瑞面前。 数据快速流淌,无数变种人的相貌从屏幕中闪过。 蓝色的怪兽人、合金爪子的莽夫、戴着怪异眼睛的瞎子、白发黑肤的女人…… 这是普通人几乎无从了解的世界,是更深层更真实的世界。 电脑通过外貌、异能、颅骨、血型等一系列比对,在军方资料库中寻找泥人和蝎女的资料。 “未发现符合个体。” 尼克·弗瑞有些惊讶,根据报告,这两个变种人不过是德尔塔级变种人,如此弱小的变种人,如果是天生的,几乎必然会存在于军方的资料库。 而他们没有记录在案,意味着他们很可能是后天制造而成。 “显示s-1999案件现场收集到的证据和物品。” 大大小小各种物品的投影在桌面上显现出来,尼克·弗瑞拨开各种无用的垃圾,终于找到了他猜测的那样东西——一个如同眼珠的白色圆球,已经破损开来,露出里面的芯片和电路板。 “这些蠢货……这是变种人奴隶贸易!”他愤愤地在桌子上捶了一拳,不是为了这肮脏的贸易,而是为了这些人的愚蠢。 愚蠢的特工、愚蠢的买家、愚蠢的武器贩子…… 他们会引起人类和那个犹太疯子之间新的战斗!必须马上处理。 “联系娜塔莎·罗曼诺夫特工!” “联系中……联系已建立……通话——” “罗曼诺夫,你现在……”尼克·弗瑞没等娜塔莎说话,立即吩咐。 “……联系已中断,封闭系统遭遇入侵。”电脑突然发出警报。 办公室的警报灯亮起,尼克·弗瑞立即从桌底抽出手枪。 电子门倏地一声展开,尼克举枪瞄准,仅剩的独眼看到的是一个美丽的中国女孩。 “小美博士,我以为你在纽约分部。”他垂下枪口。 “同样,我也以为你在那里,没想到你却跑来了华府。” 小美走到桌前,看着尼克·弗瑞关掉所有情报信息,手动解除警报,四壁玻璃窗再次亮起。 “官僚主义可不是中国的特产,华府的饭桶比bj多十倍,我必须像奴隶主一样,拿着鞭子在旁边赶,他们才会乖乖摘棉花,你们的实验室才会预算充足。”他开了个对黑人来说略显残酷的玩笑。 “说道预算,我确实要感谢你,暴雪实验室的资金审批无比迅速,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少写了两个零。” “七个零,一个不少。”尼克·弗瑞说,“你特地赶来这里,有啥好消息要告诉我?还是说你许诺的适用性冰冻枪终于完成了,可以给特工们列装?” “快要完成了,只要你再签署三个预算单。”小美说,接着她不愿再兜圈子,直接问道,“沈冲在你们手里?” “谁告诉你的?”尼克·弗瑞问。 “我自然有我的渠道,但我没有义务跟你汇报。我当时就说过,即使加入神盾局,我照样是个独立的研究者。”小美说,“我再问一遍,沈冲是不是在你们手里?” “他涉及一桩黑帮凶杀,现在正在配合神盾局的调查。”尼克·弗瑞说。 “我要求将他转移到暴雪实验室进行治疗,一切医疗资源由神盾局提供。”小美平静地说。 “你想对神盾局下命令?”尼克·弗瑞站了起来,“我们活在哪部反乌托邦小说里?《高堡奇人》?一个亚洲人想命令我,你以为自己是谁?” “我是周美灵,这个宇宙最好的科学家之一。”小美平静地说,“我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我知道沈冲的旧伤已经复发,我还知道你们无能的医疗师正在浪费他的生命。如果没有我参与,他将在七十二个小时内湮灭,到时候巨大的灾难会降临到每个人头上,包括你。” “从哪里?”尼克·弗瑞问。 “从我。”小美冷冷地说。 “小姑娘,别想威胁我,我在越南打爆过无数亚洲人的脑袋。”尼克·弗瑞持枪的手紧绷,随时准备抬起。 “你会后悔的,我可以看见。”小美说,“自你们从他的体内把宇宙魔方取走开始,维持他生命的义务就落在了你们身上——是你们害的他在空间中失衡。” “你知道宇宙魔方?!”尼克·弗瑞这次真的震惊了。 “我知道它的许多名字,宇宙魔方只是其中之一。”小美说。 那次北极之旅为美国和神盾局带回了美国队长,同时带回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小人物。 很多神盾局的科学家以为,击中沈冲的只不过是九头蛇的又一种奇怪炮弹,直到一位神盾局最资深的科学家认出,那枚闪烁着幽光的正方体,正是九头蛇创意无限的秘密,宇宙魔方。 科学家们欢欣鼓舞,认为它将巩固神盾局的霸权,使它再也无法撼动。 尼克·弗瑞却深深忧虑——谁的霸权? 他邀请周美灵留在神盾局,期望以这个年轻的天才女孩为中心,组建起相对独立的新研究室。 看来他错的很厉害。 “沈冲是不是理解宇宙魔方的关键?”尼克·弗瑞问。 神盾局的科学家们对宇宙魔方的理解,不比当时的九头蛇科学家高明多少,还停留在利用它制造稀奇古怪武器的阶段,他们就像得到新玩具的孩童,根本没有理解到这东西的意义。 尼克·弗瑞却明白,它可以改变世界。 “他是钥。” “什么意思?——”尼克·弗瑞的话还没说完,电脑女声响起,“娜塔莎·罗曼诺夫请求会见。” 小美没有回答,她转身离开。 “说,你是不会理解的——我会让你看到结果。” 理论上只拥有七级授权的小美,轻易地命令局长办公室大门展开,关闭,如入无人之境。 尼克·弗瑞坐在位置上,沉思许久。 他是不是真的老了?再也跟不上时代? 那个1967年7月24日晚,敢于一杆防暴枪直面底特律大暴乱的男人,是不是真的老了? 他握紧双手,感受心脏怦然跳动。这颗漆黑的柴油发动机还没熄火,你听,正在嗡嗡作响呢。 嘿,你这个老伙计!他在心里这样骂。 他当然可以将小美的话当做疯子的狂吠,对其不管不顾。 他当然可以像鸵鸟一样埋头沙土,不去管身边发生的那些诡异事情。 他当然可以偏执地像艾森豪威尔一样,然后拉着整个世界为他的错误买单。 他可以。 但他会这样做么? 不。 他虽然只有一只独眼,但他看的比所有人都要长远。 他唤醒电脑:“联系科尔森特工,让他把沈冲转移给暴雪研究室,并且满足他们的一切要求。” 就让我看看这个新时代到底有多快吧,是不是真的能把我这条老狼甩掉。我会像追逐白鲸的船长,死死盯住你。 “暴雪研究室的物资申请包含艾德曼合金,不予批准。”电脑回答。 “越级授权。”尼克·弗瑞说。 “不予批准。”电脑继续回答。 “人工执行!”尼克·弗瑞吩咐道。这会留下文件记录,但他怕什么呢?“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命令!” “你是谁?”电脑关联词意,进行询问。 “我是尼古拉斯·j·弗瑞!”他说。 片刻后,电脑收到了资源部门的回复—— “命令已被执行。” 第三十四章 拯救 “二十四条精密机械手臂协同操作,太让人震惊了!”西蒙斯特工忍不住感叹,“我以为小美博士只对理论物理有研究,没想到在工程制造和人工智能方面,也有如此高的造诣,我猜她的技术不逊于史塔克工业!” “而你却连电源插头都插不好,别感叹了,快去启动电源,罗杰斯队长快要被冻僵了。”菲茨特工一边手忙脚乱地调整数据,一边对自己的助手吩咐。 他们俩本来是纽约分布的研究人员,小美空降成为分部实验室负责人后,绝大多数科学家被弗瑞局长调往别处,他们俩因为年轻,且与小美一起合作过,而被留了下来。 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美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他们俩倒没有什么特别想法,科学家有点像武林高手,年龄大的老前辈固然值得尊敬,但能成为绝世高手的主角,一般都是年轻人。 爱因斯坦26岁创立狭义相对论,为人类揭示了一个全新的物理世界;图灵24岁提出了“图灵机”设想,为计算机的出现奠定理论基础;托瓦兹22岁写出了linux操作系统,成为开源软件界的一杆大旗。 年轻在创造者中,并非是不良资产。 小美在展现出自己于热力学与高能物理上的成就后,菲茨和西蒙斯就立即成为了她的忠实拥趸,甚至在神盾局内部,为她成立了一个小小的粉丝团。 现在偶像表现出了新技能,作为粉丝的西蒙斯特工,怎么能不惊讶和兴奋。 但敬佩归敬佩,她手上的工作却一点没有耽误。因为隔壁房间正坐着罗杰斯队长,他穿着一体式防寒服,呆在零下100度的低温里,等待电力提供。 随着她将按钮揿下,电能通过磁场无线传输越过观察窗,进入防寒服的制热装置,罗杰斯看见头盔上的显示器提示“供电已接入”,内嵌在防寒服中的制热系统开始工作,防寒服中的温度一点点开始提升。 耳机中传来小美的声音,“史蒂夫,感觉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环境我感觉熟悉之极,”美国队长说笑道,“是不是因为我在冰山里呆了六十多年?” “很抱歉让你重新体验这种糟糕的环境,成功之后我会请你吃冰淇淋的。”小美说。 饶是美国队长这种铁汉,在如此极寒的环境中听见这个建议,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他不由得苦笑:“不用客气,毕竟,是你领导的科考船,把我这个老古董挖了出来,说起来你们俩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这次权当还他一命吧,记住——我还欠你一条。” “不,你这次是还我的。”小美说,“听着,史蒂夫。如果有一天,我和沈冲同时遇到生命危险,假设两个人你只能救一个的话,请一定救他——因为你还欠他一条命呢。” 这个小姑娘真是…… 他一时间无话可说,只能呆站在那里,等待逐渐升温的防寒服温暖他僵硬的身体,毕竟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需要极度的精密。 终于,他感到浑身的血液欢畅地流淌,身体仿佛解冻的春水,他活动着四肢,感受自己重新从寒冷手中夺回对身体的掌控。 “我准备好了。”他拿起身边艾德曼金属拉成的丝线,站了起来。 “希望你一切顺利,冰淇淋要什么口味?” “香草。”罗杰斯说。 他看见周围的白雾逐渐散去,那是温度不断降低,连雾气都被冻成了碎屑。他忽然想到自己驾驶着九头蛇的飞机,一往无前地撞向大海。 “值么?”他问。 耳机里是沉默的呼吸。 许久后,小美说:“这有什么值不值的。” 从她的声音中罗杰斯可以听出来,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不值一哂。 罗杰斯笑了,小美也笑了。他们随即忘记了这段愚蠢的对话。 罗杰斯向房间中央的水晶舱走去,二十四条固定在各个方位的机械臂不断动作,将已经被冰冻住的舱盖掀起,舱底平台不断上升,将沈冲的身体托了出来。 排挤出的营养液还没流到地面,就被冰冻成一粒粒冰珠,滚落一地。富含多种元素的液体在无影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璀若钻石。 沈冲的身体本已被低温冬眠,因此暴露在极寒之中并未受到二次损害,白霜和寒冰在他的身体上迅速冻结,蔓延开来。 他现在的状态,基本等同于罗杰斯队长刚被从冰山中救出的时候——再恶劣个一万倍。 沈冲的身体已经完全冰冻,没有任何生命特征,如今的他,处在生和死的不确定性当中。 透过防寒服中的摄像头,菲茨特工可以看到沈冲身体的全貌,他忍不住震惊地问:“他还有救么?” 西蒙斯翻了个白眼,狠狠踩了他一脚,疼得菲茨特工龇牙咧嘴。 “如果我们所有人的工作都十二分地圆满完成,那他就还有救。”小美语气平静地说,眼神里透露出无比的坚毅。 她没有责怪菲茨特工,因为任谁看到沈冲现在的状态,都会觉得这肯定已经是个死人。 他的身体健康,气色红润,简直可以算是个正常人——除了腹部有一个整齐平滑的大洞。 罗杰斯注视着这个伤口。 它光滑整齐,就像用刀在蜡像上削出一个凹槽,这个凹槽能将一个正方形恰好放进去。从凹槽上部看进去,五面内壁露出蜡像的内部构造,半截肋骨、半个胃、半个脾脏、半段肠道、半条脊骨…… “这就是宇宙魔方造成的伤口?”罗杰斯问。 “事实上,这其实不算伤口。”小美说,“宇宙魔方击中了他,镶嵌在他体内。强大的力量瞬间撕碎了魔方所在位置的空间,甚至都没有伤到他的血肉。他的这一部分器官被传送到了一个未知空间,继续和他的身体保持良性互动,即使在神盾局将宇宙魔方取走后,依然没有影响到他的身体机能。” “你的意思是,他其实可以敞着这个伤口好好活着?”罗杰斯不可置信地问。 “理论上可以,但实际上很容易被感染,所以当时我用基因打印技术,在他的伤口上织了一层脂肪和表皮。” 罗杰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实在有些无法想象,原来沈冲身上一直带着个空洞在活蹦乱跳。 “那他现在为什么又昏迷了?”他问。 小美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班纳博士?” 罗杰斯在神盾局中的授权等级是八级,足够查看关于超级实验及失败产物的资料,他知道那个绿色怪物。 “你的意思是,沈冲和他的遭遇类似?” “大量伽马射线使班纳博士的身体产生异变,他的细胞蕴含普通人千万倍以上的能量,在他的肾上腺素激励下,这些能量可以瞬间释放出来,犹如一颗人形核弹。而击中沈冲的宇宙魔方,是比伽马炸弹危险无数倍的东西,所以在沈冲身上产生的异变,更加不可理解。” “他也可以变成巨大的怪物?”罗杰斯问,问完之后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挺傻。 “长短、方向、上下,这些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小美说,“在那次接触中,他成了高维生命。” 好吧,量子物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高中可没教过这个,罗杰斯识趣地没有说话。他等待着小美给他解答,顺便看着机械手臂进行各种复杂的准备工作,它们在喷洒药剂、注射营养液、清楚过厚的冰霜。 “就像班纳博士觉醒绿巨人的契机是愤怒,沈冲同样在某种刺激下觉醒了他的能力。他进行了一次短暂的高纬跨越,然后像那个埃及女孩说的,沈冲如同变戏法一样,从虚空中抽出一把武器,击败了一位强大的变种人。” “后果呢?”罗杰斯问。 “他那一大块正方形身体部件,跟随他一起进行了一次空间旅行,并且在此过程中受到了破坏。” 罗杰斯叹了一口气,终于知道了问题所在。二十四条机械手臂已经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像有生命似得,直直看着他。 四条勾臂搭在沈冲的伤口上,医用灯将伤口内的器官照得纤毫毕现。 “不用担心,队长。只要像我们练习过的那样,将艾德曼金属勾连在他的器官和骨架上做为支架,我就可以通过基因打印来为他修补所有坏损器官。” 练习时用的可是木板和钉子,而不是肠子和内脏。罗杰斯心想。 忽然,他有些好奇,沈冲所遭遇的情况世所罕有,小美为什么知道治疗方法?“你怎么知道,艾德曼金属可以抵御那个什么高纬撕裂?”他问。 “我猜的。”小美说。 罗杰斯队长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他将拿着艾德曼金属线的手,探入沈冲的伤口之中。 随着艾德曼金属线在沈冲的体内勾连缠绕,一条条蓝色的光线从沈冲的体内窜出,他们围绕着艾德曼金属线流转盘绕,发出耀眼的光芒。金属线在蓝光的作用下铮铮作响,好像随时都会崩断。 罗杰斯强迫自己不去看沈冲因为外物置入而开始破损流血的伤口,专心致志地将线丝缠绕在器官之上。旁边一条最为复杂的机械手臂由小美操控,正在为沈冲的伤口止血。 终于,所有线段全部用完,沈冲的伤口里多了一层密密麻麻如蛛丝网般的编织物。 罗杰斯长吁了一口气,感觉浑身是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个小时的高度精神集中,比参与一场战役还要紧张。 他望向隔壁房间的操控室,小美戴着一顶控制头盔,在智能机械的辅助下,控制基因打印手臂,向沈冲的体内申去。 “现在就看你的了。” 第三十五章 呼吸着你的呼吸,梦着你的梦。 手术结束后十小时,沈冲恢复了心跳,虽然每分钟仅两次。 二十四小时后,沈冲的大脑开始运作,虽然只有最顶尖的测量仪才能检测到。 但具备了这两个条件之后,一个人就无论如何不能称之为死人。 所有人兴奋万分,他们将一个必死的人救了回来。 小美终于放下心来,在实验室中倒头就睡。西蒙斯特工为她盖上一层毛毯,轻轻退了出去。 偌大的主实验室中,里面睡着沈冲,外面睡着小美。 沈冲的呼吸声又长又浅,好像破旧的风箱。但通过监听器传入小美的耳中,却犹如助眠的白噪音。 她在睡梦中听着沈冲的呼吸声,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七天后,转入普通病房的沈冲慢慢苏醒。史蒂夫送了他一副1945年出版的美国队长英雄卡,就像棒球卡,上面有他的漫画形象,还有亲笔签名。 “队长,没想到你这么骚包。”沈冲吐槽。 罗杰斯队长一脸困惑,“科尔森特工和威尔逊上尉都挺喜欢这东西,我还以为它很受欢迎呢。” 大哥,不是每个人都是你的迷妹的。 不过看在老人家一片心意的份上,沈冲还是珍而重之地接受了这份礼物。 罗杰斯队长还带来了狗帮一战中其他人的消息: 韦德、坦克斯坦和一众佣兵已经离开了神盾局监狱,不知去向。 艾玛琳母女(安娜及法拉)在联系了埃及驻美国大使馆后,乘专机带着被营救的少女,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狗帮已经被剿灭,他们控制的少女已经被营救,她们大多数患有毒瘾,被神盾局送往疗养院和康复所治疗。 托尼·史塔克继续当花花公子。 “法芮尔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沈冲问。 “人家不说,他不敢问。”罗杰斯队长精辟地总结。 二十天后,沈冲终于可以下地走动,告别了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解决的日子。 在收到一张不记名的贺卡后,他顺便收到了一亿美元的医疗账单。 “上次不是不要钱么?!”沈冲震惊地问。 上次老娘以加入神盾局为条件,才让他们免费帮你治疗的! 小美很想这么说,但她决定还是要稍微保持一下淑女风格。 “医改嘛。”小美说。 这个笑话有点微妙,因为美帝和天朝同样进行着医改,沈冲不知道小美吐槽的是哪一个,为了躲避虚空中的和谐之神,他明智地闭嘴了。 “加入暴雪研究室给我打工,或者还钱,二选一。”小美的笑容犹如小恶魔,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 既然你不想乖乖地当普通人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那就待在我身边吧,至少我可以保护你。她这样想。 沈冲在最有钱的时候,银行里也没有一亿美元存款,他很识相地选择了给小美打工,成为了神盾局下属独立研究室“暴雪”的零级特工。 绕来绕去,不仅卷入了他最讨厌的神秘和麻烦,而且是麻烦之王。想想都头疼。 “你是几级?”沈冲问菲茨特工。 他们俩在上次沈冲受伤治疗时就认识了,沈冲当时自主发动的异能,还“偷”了他实验室中的两把武器。知道真相后,沈冲想要物归原主,小美甩了甩手,表示这两把武器就是你的全部装备了,让菲茨特工给你训练训练开枪换弹夹,发个三包凭证什么的,你就可以光荣上岗了。 沈冲表示握草,为什么当年内向羞涩,再见时温柔可爱的小美,一旦成为了自己的上司,就这么凶残了,沈冲看着她摇摇晃晃的可爱背影,有种猜透她内心的微妙感——终于脱掉伪装了,老娘好开心啊。 “我是四级特工。”菲茨说。 旁边西蒙斯特工很没眼力见地凑了上来,“我是三级特工。” 沈冲纳闷:“为什么要我一个小记者?你们准备办党报?你们这边零级特工是干嘛的?” “不知道,”西蒙斯一边说,一边操作平板电脑,“哦,查出来了!零级特工:保洁、仓储、后厨工作人员,发放零级特工许可……” 俩人抬头望向沈冲。 握了个大草,沈冲更郁闷了。 躺在熟悉的病床上,最常来看望沈冲的不是小美——她好像有很多研究工作;也不是史蒂夫·罗杰斯——他好像有很多外勤工作。 纽约分部外勤特工们的领袖,七级特工梅琳达·梅反而经常来探望沈冲,她是二代华人移民,祖上是岭南中山人。 沈冲问她,你不是外勤特工的领导么,怎么天天呆在基地? 梅琳达说,我是文职人员。 沈冲无语。至于一个文职人员是怎么成为外勤特工领导的,他没有问,反正问也问不出来。 大抵父亲不在身边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是太过腼腆内向,就是太过热爱暴力。沈冲当年很喜欢看香港电影,武侠、暴力、黑帮,没有学会绝世武功,倒学会了半嘴粤语,这些天来和梅琳达聊天偶尔蹦出来显摆,逗得人家正宗岭南人咯咯直乐。高兴之下顺便纠正沈冲的吐字发音,一场伤治疗下来,沈冲的粤语水平大增。 在美国最神秘的特种部门里学会了祖国方言,沈冲想想都觉得可乐。 成了一个美国特工,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国。 他不由得心生感慨感慨,一个人的命运啊,真是不确定。固然要靠自我奋斗,但也要考虑历史的进程。以前的他绝对不知道,他一个纽约小报记者,怎么就选到神盾局里了。 当沈冲的粤语已经好到可以给港片配音的时候,主治医生——小美——终于表示,他已经完全康复,以后只要多进行一些运动锻炼,增强体质就可以了。 惴惴不安的沈冲不知道小美会让自己去后厨颠勺,还是去仓库卸货。 说实话,他现在有些怵小美。 当然不是怕去后厨颠勺。 他不是瞎子,小美对自己的照顾他不是没有看见,但越是如此,他越是害怕。 这是补偿?寻找?遗憾?救赎?还是怜悯?同情?慈善? 甚至是……爱? 他不敢想下去。 小美好像也发现了这一点,虽然平日里两人说笑无忌,但却有意避开两人独处。 沈冲很感激,知道这是她在照顾自己的情绪,但他却没有伸手的勇气。捅破这个气球,或者幻梦。 小美不是自己当年认识的那个女孩,自己也不是当年那个飞扬的自己。 你和我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如高山之雪,我是潭中污泥。 他没有等来小美的指示,却等来了梅琳达。 “要不要跟我学习外勤特工的技能。”她问。 “你不是文职人员吗?”沈冲问,问完之后立即觉得自己是个傻x。 也许自己不是肚子有洞,而是脑子有洞?得空要让小美给自己检查检查。 果然,梅琳达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沈冲的问题,“如果不同意也没关系,不过到时候周博士会给你分派什么任务,我就不确定了。” 沈冲赶紧点头,表示同意。 “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要你这个零级特工也没用——” “大姐,太直接了吧!”沈冲惊道。 梅琳达呵呵一笑,“但周博士请求我教授你外勤特工技能,防止你以后再次一不小心丢了小命。周博士是个好女孩,我很喜欢她,所以……”她一耸肩,做个无奈的姿势。表示不是我想教你这个废柴,而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沈冲又纠结了。 “还可以教你如何控制身上的异能哦。” “我学!”沈冲立即道。 真是直肠子,一猜就中。 梅琳达在心里为小美对沈冲的理解点赞。 第三十六章 武之玄心 沈冲在国内上过一年大学,之后父亲在美国发了一笔财,全家移民美洲。那短短一年的国内大学生活,给他带来了难忘的幸福,也赋予了他永恒的痛苦。 他还记得有一次,学校组织禁毒宣传,缉毒警察在台上声色俱厉地讲述毒品的危害,身背后的屏幕上,一个个面黄肌瘦宛若干尸的人影闪过。 本来应该是场效果明显的宣传会,无奈对象是一群叛逆期的大一新生。警察和老师在上面讲述一沾毒品再难脱身的惨状,男生们在下面开小会吹牛。 某男生吹嘘:“如果我吸毒,就算吸得再多,照样想戒就戒。”周围一群人纷纷表示自己也如此。 沈冲虽然不太认同,但也觉得戒毒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在房间里关三个月,放出来就好了。 直到有一个人幽幽地问:“你们戒过撸管么?”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这件小事在他的印象中很深,以至于他到了美国之后,对所有的成瘾品都敬而远之,哪怕已经合法化的大麻,他也从来没沾过。 即使在那段昏暗的时间里,他住在一个满是瘾君子的街区,晚上毒贩在路灯下与中学生交易,一个哈草成性的退伍大兵是自己室友。他仍然没有沾上这种东西,堪称奇迹。 有时候他回想起来,也会有一些小小的自得,是否他的毅力真的比别人高,更加经得起诱惑? 但现实无情地告诉他,他只是一个凡人,和所有普通人一样,经不起丝毫诱惑。 当真正的诱惑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像一个瘾君子,毫不犹豫地将它吞了下去。 谁不希望自己与众不同?谁有又真的喜欢所谓平庸幸福的日子? 鲁迅说过:中国只有两个时代,一个欲做奴隶而不得的;一个暂时做稳了奴隶的。 梭罗说过:大多数人都生活在平静的绝望中。 异能。 如果不能成为尼采的超人,至少成为现实中的超人。 沈冲自从知道自己可以与众不同后,那种诱惑便始终在他的脑海中萦绕,百爪挠心。如果不是第一次的冒然使用,就差点让自己的小命丧尽,他早已经不起诱惑,再次尝试。 现在梅琳达说可以教他控制这种能力,怎能不让他惊喜万分。 神盾局纽约基地,地xhy区现代科技可以让植物不分春夏秋冬的存活,极寒的冬天百花齐放不再是神话和虚妄。次时代可以能够让植物生长在大厦之中,无土栽植、转基因育种、人造光源,多种黑科技结合,使农业工厂成为可能。 以此为前置科技,能够发展出纯机械农业、飞船或外星农业,甚至人工生态循环等未来技术。 神盾局的地xhy区中,钢绿叶葱葱,红花朵朵,棕榈顶天立地,冬青肆意疯长,藤蔓在灌木乔木之间盘绕,如果不是头顶和脚下的筋混水泥楼层提醒,简直让人以为置身森林公园。 沈冲却无心欣赏眼前的风景,他警惕地慢慢往前挪,四周任何风吹草动,在他眼里都犹如敌人进攻的预警。 突然,他觉得脚下一紧,接着整个天地都翻转过来,他的整个身体往上飞去,挂在一颗杉树的枝头,离地数米。 一个身影从树上飘然袭来,沈冲赶紧借助腰力起身,躲过对方的一击。左手顺势往困住自己的藤蔓陷阱上抓去,右手蓝光一闪,一把短刀出现在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藤蔓套索被一刀斩开,他的身体往下掉落。 身在半空的沈冲借着身体往后荡,趁机将刀插入红杉树内减速,有惊无险地滑落到地面。 “你这一刀大概要花掉五万美元来维护。”梅琳达没有趁机进攻,她只是摆出架势,等待沈冲站稳了身形后,才慢悠悠向他逼近。 “无所谓,咱们中国有句老话,叫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不愁。我欠神盾局的钱这辈子都还不清了,五万美元,不值一提。”沈冲嘴里说笑,手上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两只手一前一后防御在身前。 梅琳达摇了摇头,嘲笑道:“庄稼把式。” 她两只手在沈冲眼前一晃,沈冲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防御,就感到脚下一轻,整个人飞了出去。 沈冲的身体撞在树上,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中招的地方没有一丝淤痕。 “太神奇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中国功夫?”沈冲像九十年代电影里初次见到中国功夫的老外,一脸夸张的兴奋表情。 “呵呵,真好笑。”梅琳达没有理会沈冲的耍宝,她立即指出沈冲语言中的错误,“你才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我是在美国长大的华裔——另外这也不是什么功夫,这只是对人体力量的合理利用,涉及人体力学和运动力学。” “多久可以学会?” “我8岁就加入了神盾局。” “当我没问。”沈冲立即蔫火了。 梅琳达虽然身材匀称标致,五官立体,一头黑发神秘迷人,长相综合了中西方的优点,但透过她成熟的气质和略带沙哑的磁性嗓音,另外还有她在神盾局中的身份,沈冲还是能够猜出,她的年龄应该不低于四十岁。 三十多年练成一套会被异能吊打的神功,沈冲自认为还没有这么强壮的心脏。不由得露出一丝满不在乎的表情。 梅琳达看到他的神色,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觉得格斗技巧是人人都能练习的东西,而异能却与众不同,异能强大的人可以对技巧漫不经心。是不是?” 大家都是成年人,没有必要为这种事说谎,沈冲点了点头。 梅琳达见他坦然承认,没有推脱敷衍的意思,觉得这人还有些担当。倒也不十分生气,耐心解释道:“异能虽然属于你个人,变幻莫测,但它就像一把威力强大的武器,能否使用好它,全在你的基础是否稳牢。刀剑虽然锋利,但如果握在儿童的手里,哪个成年人会害怕?反而更担心他伤到自己。” 如果小孩的手里是ak47,那就另当别论了——沈冲当然可以这么说,但这么抬杠就没意思了,况且他的异能也不是什么ak47,目前他能做到的,仅仅是将自己以前接触过的物体,具现化在自己手中。目前的作用,感觉就像成了角色扮演类游戏的主角,有了个空间背包一样,说没用其实变幻莫测,说有用又有点亏心。 “别想再用这招偷东西,老大哥在盯着你。”小美在沈冲还没有想到这种用法时,就警告过他。两只青葱手指差丫丫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沈冲。不过她不说,沈冲也觉得用这种偷东西掉价,而且没性价比,他现在一天最多能进入高纬虚空三次,次数再多就会耳鸣眼花头鱼目眩,感觉身体被掏空。 沈冲明白梅琳达说的是金玉良言,于是收束了稍微有些意马心猿的想法,老老实实地在她的教导下学习。 “明白就好,现在开始吧。”她向沈冲做了一个手势,屈身,伸手。是南拳刘家拳的起手式。 沈冲明知自己不是人家的一合之将,还是一咬牙,冲了上去。 两人分招拆势打在一处,沈冲拼尽全力也摸不到梅琳达的衣角,每次拳打脚踢,总会被对方以极其微小的动作躲开。 梅琳达如闲庭若步,穿花蝴蝶,高矮不平长满植物的地面在她的脚下犹如光滑的练舞室,她甚至不需要出手,依靠地形就可以将沈冲绊地东倒西歪。 “不要用眼睛看,眼睛是极不准确的感应器官,你的双眼像素不过500万,甚至比不上苹果手机的摄像头。你对它有多依赖,它对你的欺骗就有多深。”梅琳达躲过沈冲一拳,微微向后一跃,站在一颗植物的巨大根须上,“要用心去感受,用你的大脑,用你的意识。用你对这个世界的逻辑理解。” 她感觉到沈冲出拳的速度降慢,是手术后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导致体力不支?她有些失望,但还是尽心地继续讲解战斗的技巧。 “你要感受真实的世界,而不是眼中的世界。要在心中建立起一张地图、一个模型,它就是你的主场,你在这里如鱼得水。你心中的地图有多大,你的主场就有多大。”在又一次晃倒沈冲后,梅琳达猛提一口气,倒跃上数米高的枝头。 沈冲的眼前失去了对方的身影,找了半天,才发现梅琳达正在树梢上随着枝头摆动。 卧虎藏龙啊?!常威,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预测对方躲避的途径和方法,将拳头打在对方的必经之路,而不是跟着他的身影跑。”梅琳达从枝头悄然越下,落到沈冲的身后,“我知道有些强大的武者,可以感受到风的动作、水的动作、火的动作,他们中的佼佼者,可以用刀将子弹弹开。他们没有任何强化、变异和辅助系统,他们依靠的是艰苦的训练和敏锐的心灵。这种心用在科学上,就会像周博士一样博学多闻;用在武学上,就会像那些最强者一样分金裂石;用在哲学上,就能够追寻到真正的天人合一,遁入永恒之中。” 沈冲再次进攻,发现自己越出手,越感到梅琳达的身影飘忽,捉摸不定,神出鬼没几近魍魉。真有种颜渊叹孔丘“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感觉。 现在听她讲的玄之又玄,不由得在进攻的罅隙,在心里吐槽:这练武术还练出玄学来了? 但他旋即想到,自己在那一夜一刀挑断如瀑布般流淌而下的泥流,那泥流难道没有万斤之力?可他的身体却丝毫没有受伤,虽然有着法芮尔的帮助,但那一招以巧破力,岂不就正是玄之又玄?那一刻的感觉,岂不就是感觉到了泥流的动作? 他开始尝试着放缓自己的进攻速度,慢慢回忆起当时的感觉。他开始注意到许多之前从未发现的东西,梅琳达的身影虽仍让人眼花缭乱,但却有了其一定逻辑,不再像鬼神一般变幻莫测。 他跟从心中的计算,往梅琳达的身侧打去,拳头触碰到了对方的身体,沈冲不禁一阵狂喜。 接着,他便以极快地速度飞了出去,砸在一颗椰子树上,震掉无数颗新鲜的椰子。 梅琳达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收招回身,看着狼狈万分从椰子堆里爬出的沈冲,露出一缕微笑。 第三十七章 星球日报 再次消失三个月后,沈冲重新回到了《星球日报》报社。 沈冲不知道自己这种经常玩失踪的员工多不多,不过主编佩里·怀特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看来是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 他把沈冲喊到办公室,沈冲觉得自己的划水生活要结束了——天可怜见,他其实很热爱自己的工作,只是人生往往是身不由己啊。 “你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佩里·怀特说。 沈冲想过报社会对自己的工作作出调整,但也没想过会是开除这么直接,自己好歹是秘密机构的特工呢,被开除工作有点不像话啊,美国人民这么不畏强权? “您不再考虑考虑?”沈冲好心提醒。 “怎么,升职还不高兴?”佩里·怀特好奇地问。 “啊?”沈冲彻底糊涂了。 “调动通知不是已经发你电邮和手机了么?”佩里·怀特皱纹,不满地向办公室外喊,“玛丽!”秘书小姐从门外探进头来。 沈冲连忙解释,说自己回中国老家了,那里没有互联网,全中国还用电报和信件联系,所以没收到通知信息。 佩里·怀特一脸“你觉得我像sb么?”的表情,不过也没说啥,挥了挥手将秘书赶了出去。 沈冲的手机早在狗帮大战的时候就摔坏了,关在神盾局的这几个月也没资格上网,每天的娱乐就是被梅琳达·梅虐待,对外界发生了什么事一概不知。终于被小美解除足禁后,他连住处都没有回,打了个出租就来到了报社,倒也不是他真的很热爱工作,而是因为《星球日报》发的工资是他目前唯一的进项——神盾局给的工资不少,但直接作为医药费的支付扣留了,他一毛钱没见到。 现在听到佩里·怀特说自己升职加薪了,沈冲一脸懵逼,赶紧问主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写的那篇关于布鲁克林贩毒黑帮的深度报道很火,现在连改编权都卖出去了,董事会觉得你是个人才,因此升你职做特约供稿记者,不限采访方向、有一定的专项资金申请权利、每年上交一定数量的高质量稿件就可以了。”佩里·怀特说,说着递给沈冲几张报纸。 沈冲赶紧接过来,最上面一张报纸是两个月多月前的头版头条,大标题《狗帮,大都会的地下毒品供应系统》,报道讲述记者不惧危险,潜入黑帮内部,详细地报道了毒贩们运输、分装、销售毒品的各个步骤,并描绘了毒贩金毛狗的传奇崛起,资料翔实,文笔清晰,堪称一部上佳的报告文学,其中记者本人的遭遇凶险万分,数次堪堪置于死地,但依靠其过人的勇气和智慧,终于脱出生天,将这个罪恶的渊薮公诸于众。一个睿智、正义不惧艰险的传奇记者跃然纸上。 数据很真实、案例很详实、关于狗帮的描述与沈冲在神盾局里看到的丝毫不差。 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这篇报道的记者“沈冲”本人,当时正昏迷不醒,魂游星界呢!哪有那个美国时间写报道文学——还有,这“记者”矫健的身手,处变不惊的态度,活脱就是一位神盾局特工啊!这篇报道不就是把神盾局里关于狗帮的资料,和一位特工的现场调查融为一体么。 他们不会是直接把那位特工的报告更换了主语后,直接发给《星球日报》当记者稿了吧? 沈冲忍住强烈的吐槽欲望,翻到下一份报纸,这份报纸竟然是份特刊,在刚刚那份付梓后不到十二个小时就被加印了出来,标题是《纽约警方将狗帮一网打尽,毒贩泰迪·史努比拒捕身亡》。 用屁股想也知道,这是神盾局在为那晚的“狗帮大战”擦屁股,掩埋真相的同时顺手剿灭一个老牌黑帮,真是惠而不费。只是不知道狗帮留下的利润空间,又会在纽约的地下世界里,引起多大的风起云涌。 最后一份报纸是半个月之前的,并不是头条新闻,而是登在文化娱乐版的一条公告: 好莱坞的一家公司已经从《星球日报》手中买走了《狗帮》一文的电影改编权,目前电影剧本已经改写完成,公司正在寻觅合适的导演,人选有——马丁·斯科西斯、雷德利·斯科特、布莱恩·德·帕尔玛和科恩兄弟。 嚯,好家伙,都是超级导演,反正吹逼不上税,口气够大的。 沈冲把报纸整理好,递了回去,佩里·怀特没接。 “玛丽专门为你整理的,留着做个纪念吧。”他说。 沈冲听着感觉不对劲,这意思不会是自己除了这三份报纸,其他任嘛没有吧? 果然,佩里·怀特正了正马甲,一脸正经的说:“根据员工合同第721条,《星球日报》下属记者的所有稿件,版权完全属于《星球日报》报社,记者本人仅保留署名权。如果你有任何疑惑,可以咨询报社法务部。” 尼玛,终于见识到资本主义无耻的样子了。 佩里·怀特说完之后,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公司的硬性规定,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不过为了补偿你,这三个月的工资我们没有减扣,反而按照出差的标准加额发放,你可以去查查自己的银行账户。另外,成为特约供稿记者后,公司和你之间的版权协议就会灵活许多,具体情况,你可以回去看看玛丽发给你的邮件,里面写的很清楚。” 沈冲耸了耸肩,说到底这份稿件也不是自己写的,吃亏吃的也是神盾局,自己凭借它升了职,简直是白得。而且自己刚成为神盾局的特工,那边报社就“恰好”给自己升职,说这里面没有神盾局的操作,自己也不太相信。这样想想,自己净赚不赔,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从佩里·怀特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沈冲遇见了同事露易丝·莱恩。 “嗨,沈,好久不见。”露易丝穿着一件碎花露背雪纺衫,下穿紧致的深蓝色休闲裤,足踏素色高跟鞋,显得清新大方,与可爱的小美、成熟的梅琳达相比,自有一番风韵。 “嗨,露易丝,你今天真漂亮。如果我问‘现在追你还来得及么?’你会怎么回答?” 沈冲和露易丝关系不错,他们俩同时进入《星球日报》当记者,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两人常常组队进行采访,无奈当时沈冲还沉浸在丧亲的伤痛中,根本没有发现身边的美女。结果近水楼台未得月,反而被克拉克·肯特那小子捷足先登。 “我很高兴啊,”露易丝笑着说,“不过你要问一问‘牛仔小子’愿不愿意。” “那好啊,我最近学了几招中国功夫,说不定能把克拉克打得落花流水。” “那可不一定——嗨,查克。”露易丝微微一笑,此时一个同事从二人身边走过,露易丝与他打了声招呼,顺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听说你成了报社的特约供稿记者?” “这个事情除了我,还有谁不知道?”沈冲问。 “都知道了,你们这些特约记者就像吊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佩里怎么可能不大肆宣传?” “那你愿不愿意和胡萝卜共进晚餐呢?”沈冲笑问。 露易丝有些惊讶,这话说的就很微妙了,往小了说这是普通朋友之间的正常玩笑,往大了说这已经勉强可以算作“职场x骚扰”了。这个名头在美帝可不轻,找个女权派的律师稍微运作,沈冲恐怕就要因为这一句话而卷铺盖走人。 当然,以沈冲和露易丝的朋友关系,自然开的起这种玩笑,只是露易丝知道,以前的沈冲不是喜欢开这种玩笑的人。 在她的印象里,曾经的沈冲从不努力经营自己和别人之间的关系,不管是朋友、敌人还是情人,他不想维持和任何人的羁绊。整个人的身上写着一股“我只想好好活着,感情什么东西太麻烦了,请不要招惹我”的感觉。 “沈,你好像变了许多。”露易丝感叹。 “这几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沈冲感慨。 “而且连身材都变性感了。”露易丝笑道。 沈冲经过两个月的锻炼,身材跟原来的上班族相比已经好上不少,说性感自然是露易丝的夸张调笑,但此时的沈冲确实已有股英武气质,配合东方人自有的文质内敛,显得有些与众不同,再也不像原来泯然众人。 第三十八章 悬日 汽车驶出车库,副驾驶座上的露易丝慵懒地舒展开腰身,修长的双腿侧坐在屁股下,高跟鞋被踢到一旁。 “真舒服!” “虽然是两年多的同事,但你这是不是有点太熟不讲理?我好歹是个男人。”沈冲一边笑着抱怨,一边将露易丝粗犷的本田suv开上道路。 “是么?”露易丝将盘起的头发散开,乌黑的青丝飘逸如云。“我记得以前开着你的破皮卡一起采访‘占领华尔街’抗议者的时候,你可一句怨言都没有。” “那时也这么诱惑?”沈冲问。 “比现在好看多了,那时我才24岁,清纯美丽,连石楠花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露易丝回答。 “24岁还不知道?你是不是美国人。” “我父亲是老派的东德移民。” “所以我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某个机会?”沈冲无奈地蹭了蹭鼻子。 露易丝没有回答,她低下头在仪表台上挑选cd。 “那辆皮卡呢?”在经过某个路口的时候,音响里舒缓的音乐响起,露易丝忽然问。 “送给我一个朋友了,你可能见过,韦德·威尔逊。” 露易丝不再说话,她趴在车窗上,眺望路边的风景。 “ooh,child,thing,sar,egonna,get,easier; (哦~小伙子,生活慢慢就会容易的) ooh,child,things,will,get,brighter; (哦~小伙子,生活慢慢就会光明的) ooh,child,things,are,gonna,get,easier; (哦~小伙子,生活慢慢就会容易的) ooh,child,things,get,will,brighter; (哦~小伙子,生活慢慢就会光明的) someday,we'll,get,it,together,and,we'll,get,it,undone; (有天我们会振作起来,我们会释怀的) ……” 沈冲忽然想起,他们俩曾经在午后,悠然地将皮卡开往郊区的野地,躺在湖边的破躺椅里,喝百威啤酒吃多力多滋玉米片。露易丝说谎了,那是她还是个野丫头,穿t恤衫和牛仔裤,绝没有现在这么美丽动人。想到这,沈冲笑了。赤红的残阳照在露易丝的侧脸上,将她健康的棕色皮肤照的像印第安人。 此时正是下午六点,曼哈顿岛上车水马龙,横平竖直的宽阔街道里,芸芸众生如蚁如流,沈冲开车行驶在拥挤的百老汇大道,感觉前方越来越拥堵,车与车之间紧挨着,慢慢向前挪动。 路边的人纷纷停下脚步,掏出手机,发出阵阵惊呼和欢笑。 沈冲从副驾驶的窗口望去,86大街的上空中,红日直直地悬挂在高楼大厦之间,好像两根粗短的筷子,夹着一颗红色的丸子。 太阳的余晖洒满整个宽阔的街道,落日为一切染上红色,蒸腾的热气让一切都显得朦胧不定,好似幻境。 人们停下脚步,抬头仰望天空,许多人从楼层和店铺里钻出来,涌上街道,占领了路口和车道,只为观赏这一奇景。在这美妙的奇遇中,必须被遵守的规则被人们短暂抛弃,行人们从人行道溢出,在车头车尾间走走停停,汽车缓慢地流动,司机们也探头张望,啧啧称叹,没有一丝怨气。 “曼哈顿悬日啊。”露易丝感叹。 接着她忽然顽性大发,打开车门,赤着脚踩在马路上,跟在汽车的旁边缓缓行进。还掏出手机,拍了一段视频。 十五分钟后,悬日消失,一切恢复正常,露易丝坐回了车中。 “你准备请我吃是么?中国菜?” “泰国菜怎么样?” “也可以。” 沈冲一踩油门,汽车向xc区驶去。道路两旁的高楼逐渐变矮,房屋呈现出老旧和历史的气息。三四层的小楼最为常见,十几层的建筑就算挺拔耸立,红砖墙上水迹点点,铁质的逃生架锈迹斑斑,不知见证了多少美国往事。两侧的楼宇间广告牌和标志慢慢出现中文,行人中黑头发黄皮肤的人逐渐增多。 这是纽约的唐人街,见证了华人在东海岸繁衍生息的历史。 “不是不吃中餐么?”露易丝问。 “到那你就知道了。”车子拐入一条稍窄的道路,两边的招牌和霓虹更加繁多,餐桌和塑料椅摆在道路两边,一群人吃饭饮茶。 车子七扭八拐之后,在一家餐厅旁停了下来,露易丝抬头一看,招牌上写着一行中文大字,泰文店名小小的写在一角,和英文、西班牙文、日文混在一起。 “这家店是中国人开的?”露易丝问。 “泰国人。不过这里原来是波多黎各区,但现在已经被唐人街吞并了,附近吃饭的中国人比较多,所以店名用中文写。”沈冲解释道。说完领着露易丝走入店中。 店内的装修还算干净,一派印度支那的热带风格,金色的大象、繁复的挂毯、古朴的佛头、茂盛的盆栽。服务员都矮矮瘦瘦的,穿着民族服饰,走上前鞠躬合什,说一声“萨瓦迪卡”,将二人引到一处餐桌前。 泰国地处热带海滨,多产香料、水果、海鲜,物产丰富,又因文化上亲近印度,而嗜用咖喱,故菜以酸、辣为主,食材丰富口无独特,连辅料都与其他亚洲菜系不同,爱用青柠叶、鱼露、椰糖、青柠汁等物,一口吃下去,千百种滋味跳上来,味蕾大受刺激,健脾开胃回甘无穷。对于喜欢追求新鲜而又厌倦了法式、中式大餐的老饕来说,别有一番风味。 一顿饭吃得露易丝皱鼻子吐舌头,却又不忍停箸。一改平日成熟干练的ol风格,显得有些俏皮。 “沈冲,你想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当记者的理由么?”露易丝捧起酒杯,小小抿了一口,满意地吁了口气,脸颊红扑扑,显然已经有几分微醺,今晚那辆大气沉稳的suv看来是开不回去了。 “为什么?”沈冲很配合地问。 “想知道啊?那先说说你的。”露易丝露出狡黠的微笑。 啊?沈冲一愣,没想到自己被一个洋妞套路了。不过这倒也没啥好隐瞒的,“知道贤竹科技吗?” “听说过。五年前被恐怖分子袭击了。一次没有预警的大爆炸,贤竹大厦楼体破裂,五十多人死亡,两百多人受伤。贤竹科技因为那次恐怖袭击而股价大跌,不久后就宣布破产清算了。”露易丝不愧是《星球日报》的王牌记者之一,纽约的大事小情在她的脑海中如数家珍。 “我用家庭dv拍下了那场爆炸,视频被作为证物提交给了警方,一个记者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从警方手里得到了这段视频,以此为基础完成了一份报道,这份报道入围了普利策突发新闻奖,那个记者还有些节操,把我列为了联合创作者,我因此被《星球日报》看中,毕业之后就来了报社,莫名其妙地当上了记者。” 露易丝有些惊讶,沈冲以前从来不谈论自己,她真没想到这个和自己一同进入报社,两年多来却一直报道社区新闻、明星绯闻的人,入行的台阶竟如此之高——虽然有些运气的成分。 “挺幸运。”她评价。 是啊,如果你当天不是准备拍一段生日聚会家庭dv,你就不会拿着手持录影机站在那里;如果你不站在那里,你就会走入楼中;如果你走入楼中,你就会幸运(不幸?)地和自己的父母、爱人一起共赴死亡。 幸运?不幸?沈冲不知道。他只是没有想到,说出这件事如此轻松。是不是自己在一天一天的矫情中,其实已经把伤痛忘却了? 沈冲笑了,他问:“那你又是为什么要当记者?” 第三十九章 星光之遗 露易丝将放下酒杯,望着窗外,月上中天的唐人街漫天无星,只有一轮圆月皎洁照人。 她沉吟许久,终于缓缓开口:“我害怕遗忘。” “遗忘?” “我上中学的时候,有一天老师给我们讲光的传播,他说任何含有信息的介质,都不能超越光速,这是宇宙的真理,光速就是影响的界限。比如太阳光到地球所需的时间是八分二十秒,那么就算此刻太阳熄灭,我们在八分二十秒后才能感觉到。而在太阳光到达不了的地方,即使太阳熄灭,对其也毫无影响。相反的,如果光一直停留在天空中,那么即使星星消失了,他对于人类来说依然存在。仙女座距离地球220万光年,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看到的仙女座星系,是她220万年前的样子。即使它现在消失了,依然会在宇宙中所有生命的眼中存活220万年,对于生命来说,这几乎就算是永恒了。 接着他举例说,甘地在印度绝食可以引起千万人的注意,迫使英国政府允许印度自治。但非洲中部两大氏族的血腥仇杀,却很可能淹没在历史的荒漠,对世界毫无影响。他们就这样被遗忘了,消失在历史里——不,应该说从未进入历史。“ “所以你想把他们记录下来?”沈冲有些敬佩,这种想为普通人作史的精神令人尊敬,沈冲忽然想起小时听过的一首歌中的歌词,“徒劳无功,想把每朵浪花记清。”他试着翻译给露易丝听,还问她,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不,恰恰相反。”露易丝摇了摇头,“我是想通过自己的行动,让别人把我记住。” 得,理解做多了,给人家的话过度解读了。 沈冲郁闷地闷了口酒,发现挺长时间不来,这餐厅的酒还挺好喝,不禁又添一杯。 露易丝与他碰杯而酌,放小酒杯后,她继续说:“我的父亲是东德的共产党人,柏林墙倒塌后,他带着全家来到美国,我在美国长大,他给我讲关于民主德国、统一社会党、工人阶级战斗队,我一概不懂。老师上课也不讲,课本上也没有关于民主德国的内容。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民主德国只不过是父亲编出来骗我的童话故事。 我父亲有着老式德国共产党员的硬派作风,管理我们兄弟姐们就像管教军队和党员,每天要训练,汇报,还要思想交流。别人在听后街男孩的时候,我却在看《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我们家在西海岸,我却在高中时就来东海岸读书,就是想逃脱他的枯燥教训。 后来有一年我回家过暑假,我爸爸一整个假期都没有提起这些东西,他只是举着报纸呆呆地坐在屋檐下,一看就是一天。我高兴的要死,又好奇的要死。临走时我忍不住,偷偷问妈妈,她说父亲有一次忘了最后一任东德部长会议主席的名字,于是就出门问别人,每一个人都不知道,甚至没一个人知道什么是民主德国。”露易丝品了口酒,“我爸爸觉得不可能大家都错,就他一个人对,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于是他就疯了。” 沈冲没有说话,他烦躁地又喝了杯酒。他对露易丝父亲的感觉不仅有所了解,而且有某种感同身受,毕竟他来自中国。 露易丝将杯中酒饮尽,最后总结发言:“我没有本事发出自己的光和热,又害怕像父亲、星星、非洲人和东德那样被人忘记,于是只能站在爆炸的火山旁边,哪怕要为此历经千难万险,为之粉身碎骨,我也再所不惜。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创造历史的本事,所以要千方百计,在历史发生的时候,第一个站在现场。” 沈冲不知道该说什么,能有这样的执念也很可敬可畏。 “怎么样,听完后是不是对我大有改观,觉得我不仅外表漂亮,内心还是个心机婊?”露易丝促狭地问。 沈冲摇了摇头,“私欲推动伟大进程,你是美国精神和资本主义的代表。” “我也这么觉得。”露易丝笑了。 揭过这段略微有些沉重的对话,沈冲和露易丝聊起了这几年记者生涯中遇见的奇人奇事,空气为之一轻,呈现出轻松活泼的氛围。 果然不论东西方,餐桌上都是拉近关系的最好场所,一顿饭吃下来,二人之间本已有些生疏的关系被弥补回来,而且有进一步发展,成为至交好友的倾向。 沈冲牵着露易丝离开餐厅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唐人街中灯火璀璨,游客和逛街的人群往往来来,已经有几分醉意的露易丝兴致很大,每一个摊位前都探头探脑想去瞧瞧,一条街走下来,花了近一个小时,等走到街尾的时候,酒都快要醒了。 露易丝轻轻踏出一步,然后转过身来,望着沈冲:“现在有三个选择。” “我选还能一直做朋友那个。”沈冲笑着说。 露易丝轻轻捣了沈冲一拳,“你一直都是我的老友……沈。” “嗯?” “谢谢你。” “不客气。” 沈冲伸手拦了辆出租,帮她打开车门,露易丝坐了进去。 “车我明天给你送过去?”沈冲问。 “不用,我打代驾公司电话就可以了。”露易丝从窗户里探出头来,“那,再见?” “再见。”沈冲摆了摆手,笑看露易丝戏谑地做了个飞吻的动作。汽车转过街角,消失在视线之外。 男人成为女人的好友,这尼玛不就是蓝颜么?沈冲心想。我可没有挖别人墙角的兴趣。 他今天一时兴起请露易丝·莱恩吃饭,深究起来原因倒挺复杂,连沈冲自己都说不清楚。 第一,是因为他被被神盾局(小美)关久了闷极无聊,想找个人说几句废话发泄发泄。无奈报社里他算得上熟识的只有露易丝和克拉克,克拉克回堪萨斯老家了,所以单请露易丝吃饭自然而然。 第二,这几个月的大起大落让他有些感慨,稍微明白了点生死无常,对往事已经有些放开,不准备再像以前那么中二,搞悲伤玩忧郁,拒人于千里之外。露易丝不管是作为同事还是朋友都是个可以深交的人,找个由头请吃饭拉近感情,原也是应有之事。 第三,沈母当年是少年宫的老师,沈父是个体商人,从小到大教他为人处世,因此他心结稍解之后,幼时父母的教诲自然想起,因此觉得升职请客是题中应有之意。 这诸多因素混合起来,再加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才让他今天的表现与往日的形象不同。因为他一句脱口而出的话语,其实在潜意识里转了不下百遍。 沈冲被关了数个月,许久没有见过如此多行人,趁着微醺兴致不减,信马由缰地漫步在街道巷陌之中。 游客们吵吵嚷嚷举起手机拍照,凑在一起的朋友兴奋地挑选纪念品,儿童骑在父亲的头上挥舞彩灯,街边摊位上光着膀子的土著正在撸串。 他以前租住在这附近,因此对此地的景物、吃喝、玩乐一清二楚。此时心境变幻,看着熟悉却又陌生的景色,不免触景生情,感慨万分。 正在他意马心猿之际,忽然听见有人喊:“嘿,沈冲,好久不见呐!” 第四十章 目盲之眼 沈冲正在低头沉思,忽然听见有人喊他,抬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竟走到了当初租住的公寓附近。 喊他的是曾经同住一栋公寓的邻居,一个拉丁裔小个子男人,只是曾经日子颇为窘迫的他,现在一身名牌,脖子上像嘻哈歌手一样,挂着根大金链子,让沈冲有些刮目相看。 两人拥抱、对拳,算作互打招呼,“洛佩罗,许久不见你大变样啊,彩票中奖啦?” 洛佩罗摆了摆手,“我跟对了路子,发了笔小财。不说我了,你来这干嘛?找韦德么?” “韦德还在这里?”沈冲有些惊奇,连忙追问。他从神盾局的基地中出来后就开始联系韦德,但却一直没有音讯,罗杰斯队长也跟他说,韦德和一群佣兵不知去向。现在看来,眼前的洛佩罗竟然直到消息,怎能不让他惊讶。 洛佩罗脸色稍变,好像是自知失言,连忙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我听说他跟一群朋友到外国当佣兵去了。” “真的?”沈冲略微有些狐疑,不过韦德确实曾经有过这么一说,现在和坦克斯坦等老友重聚,出国赚血钱倒不是没有可能,只是…… 还没来得及等沈冲细想,洛佩罗就打了两句哈哈,找个由头离开了。看着他匆忙的背影,沈冲对韦德的去向充满疑惑。 他想跟上洛佩罗的脚步,却看见他在人群和小巷里钻来钻去,不一会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沈冲不禁苦笑,自己虽说是特工,但这几个月光学了如何健身,于特工的本行,侦查、反侦察一类技能,反而一窍不通,故此被一个小混混轻松一晃,就给甩掉了。 自从因为韦德长时间不付房租,而导致二人被房东老太太赶走后,沈冲就很少回来这个街区,他搬到了上东区,韦德搬到了皇后区,两人偶尔聚在一起喝酒,也没听他说过在这附近有什么“事业”。 沈冲无奈放弃了蹩脚的追踪,四周打量,发现自己竟已经来到以前租住过的公寓楼下,于是干脆在附近夜市上买了几斤水果,想着去看一看房东老太太。 也不知道这几年过去了,她死了没有。 沈冲揿响门铃,屋里传来熟悉的烟酒嗓:“谁啊?” “是我。” 片刻安静后,拖鞋趿拉的声音响起,接着房门打开了。 “黄猴子,你怎么来的这么晚。”老太太抱怨了一声,也不理沈冲,自顾自地往屋内走去,坐回阳台的躺椅,拾起茶几上的细长烟斗,继续抽烟。 沈冲一愣,旋即明白房东老太太可能是记错了,以为他还是这里的租客。 黄猴子是她给沈冲起的外号,韦德的外号是白皮猪。老太太是苏族印第安人与非裔人混血,姓氏好像叫维肯特或是威特科,沈冲只在签订租房合同的时候见过,现在早已记不清。附近的住户,印第安人喊她长老,黑人喊她奶奶,其他人则喊什么的都有。沈冲没想到,她竟然还能认识自己,连给自己起外号的外号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沈冲跟在老太太后面进来,顺手关上了门,将水果放在茶几上,坐在房东老太对面。 老太太膝盖上盖着一张印第安毯子,烟灰和杂质都抖落在上面,燃烧的烟头忽明忽暗,如同一颗大萤火虫。 “老巫婆,你不会是老糊涂了吧?”沈冲说着,剥好一个橘子递给她,“我已经搬出去快三年了。” “两年零九个月,当时你们欠了两个季度的房租——我记性比你好。”老太太接过橘子,掰下一瓣扔进没牙的嘴里,慢慢咀嚼,“我说你来的这么晚,是认为你肯定还会再回来。” “这都算的出来?”沈冲略有吃惊。这老太太平日里净爱鼓捣些鬼啊神啊的东西,喜欢给别人算命,沈冲与韦德斥之为迷信,称其为巫婆,现在他经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虽然不至于一下子成为信徒,但对未知事物却也有了三分敬畏,不再轻易否定。 “我算这玩意干嘛,”她说着,忽然喉咙抖动,探着头,把嚼不动的内皮吐在茶几上,“我只是觉得你还有点人性,知道回来看望我。” “我不是工作忙么。”沈冲略微有些尴尬,毕竟在人家里吃住两年,老太婆开饭也经常请他俩搭伙——钱是必须付的——搬走后却一次都没有回来看看,虽说现代人感情薄弱,但也未免有些不太讲究。 “不是说纸媒已经不行了么?”老太婆说。 “别听他们瞎说。”沈冲赶忙转移话题,“我刚刚看见了洛佩罗——”看老太婆一脸茫然的样子,“那个牙买加人。”他提醒到。 “哦,虾米须啊,他最近房租交的挺及时。” “他在哪做活,是不是在跟着韦德混?”沈冲问。 不仅中国,美国也有针对少数民族类似“两少一宽”的政策,印第安人在保留地内可以开赌场和舞厅,离开保留地来到大城市的印第安人中,也有不少聚集在一起,从事黄赌行业,老太婆族中子弟有不少从事这个行当,她的屋里就藏着族人租客孝敬的大麻,以前她经常和韦德一起哈草,沈冲只得出去踩马路。她对附近谁混黑帮一门清,因此沈冲才如此问她。 老太婆没有回答,反问了沈冲一个问题:“你知道中医么?“ 沈冲汗一个,心说我一中国人能不知道中医么。“知道。” “中医医书上说,人要想长寿,需要阴阳调和,气血双通,不仅讲究身体上的健康和平衡,还要讲究心理上的安然与宁静,你看我现在马上九十了——” 扯淡,老子跟你族人聊过,你才七十出头。沈冲在心里吐槽。 “但我却手脚灵便,眼神敏锐,即使拿枪杀人也没啥问题。你知道我的长寿原因除了善用中医调养,敬拜伏都、精灵、上帝、佛祖和天道外,还有什么秘诀吗?”她摘下墨镜,用患了白内障的一双眼睛瞪着沈冲,满脸期待地问。 奶奶,您吸毒、纹身、抽烟、喝酒、说脏话,一身老病暗疾,现在立即嘎嘣死了我都不奇怪,住你房子两年,看你吃了两年药,基本把元素的上半部分吃完了,现在又是两年过去,估计你药都吃到放射性元素了。当年你连心脏病都发作了一次,我按着你胸口的面口袋给你心脏起搏,韦德捏着鼻子给你做人工呼吸。你现在装大尾巴狼跟我讲养生心得让我信,我有点接受不能啊。 心里虽然翻江倒海的吐槽,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沈冲顺着她的话问:“您还有什么秘诀?” “少管闲事。”她重新戴上墨镜。 册那。 “我和韦德是朋友,怎么算是闲事呢?”沈冲不死心。 “如果白皮猪想告诉你,你自然会知道;如果他不想告诉你,你千方百计去问也只是自寻烦恼。这个世界上,有些路是必须要独自前行的。” 老太婆这一碗鸡汤灌的猝不及防,沈冲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心想这老太婆跳了一辈子大神,没想到还真有两下子。 “那我就不管了?” “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你总会知道。” 沈冲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韦德这人虽然平时嬉笑怒骂吊儿郎当,但在大事上却清楚分明,再加上一身军队里学来的杀人技,想要出事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自己担心他,还真有点庸人自扰。 第四十一章 占卜 放宽心后,沈冲的谈兴大发,与老太太聊了许多狗皮倒灶的闲事,老太婆估计也是许久没有人找她算命兼磨牙了,一肚子废话没地方倾吐,如今和沈冲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大有要和他抵足而眠彻夜长谈的架势,沈冲道行不够,率先败下阵来,起身想要告辞,老太婆却拽住他,非要免费给他算一次命。 沈冲无奈地坐回位置上。 “你想问哪方面的?” “你都会什么手艺?”沈冲问。 “塔罗、手相、面相、占筮、星运、肠卜……”老太太一口气说出了数十种占卜方法,涵盖范围从中国到中亚,顺着丝绸之路经过中东,至东欧大草原后转向罗马,扬帆起航远行至新大陆。简直集封建迷信算卦相面之大成,听得沈冲目瞪口呆。 “就占筮吧。”沈冲说,他还挺想听听用英文怎么解释“咸亨利贞”、“夕惕若厉”的。 老太婆点了点头,“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你又是中国人,确实应该用占卜。”说着她坐直身子,伸手要去聚拢满桌子的白色橘子内皮。 沈冲赶紧阻止她,“算卦不是用蓍草么?” 老太婆一本正经地说:“年轻人,道蕴含在万物之中,橘子皮和蓍草斗不过是沟通天地的工具,能力够了,有什么都一样。卫生巾也是可以法天象地的。” 沈冲赶紧说别介,您这也太恶心了,咱换一样吧。 “要不用肠卜?” 沈冲无语,心说我还是看过《罗马帝国衰亡史》的,这玩意更恶心。“我们还是玩点正常的吧,我觉得塔罗牌就挺好。” 老太太不满意地叹了口气,显然对这种没有挑战性的选择不屑一顾,但她也没说什么。而是从衣兜里掏出一副塔罗牌,也不放在桌子上,直接拿在手里熟练地切牌分牌,纸牌在她的手中上下翻飞舞动,眼花缭乱如电影中的特技,最后纸牌在她手中像扇子面一样展开。 “你这像赌博,不像占卜啊。”沈冲随意抽了一张。 “心诚则灵,太过在意形式的占卜往往是一种卑劣魔术的掩饰。”老太婆说,“翻开看看是什么牌。” 逆位·皇后。 “你的烦恼是因为女人?”老太婆问。 沈冲笑了,“拜托,你这算命够偷懒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有什么烦恼是彻底和女人无关的?” 老太婆撇了撇嘴没有反驳,示意沈冲再抽一张。 这次是正位·高塔。牌面上是一座巨塔燃烧着拦腰折断,一顶皇冠被丢弃,两个人倒栽着跌落。 看到这幅画面,沈冲的心中莫名一紧,他赶紧摇了摇头。 “巨大的变化隐藏在灾祸之中,高傲的人类发现了未知的恐怖。”老太婆的声音越来越低,显得有些阴森迷幻。 沈冲没等她说话,默默又抽了一张牌。 翻转,正位·死神。 穿着盔甲的骷髅身骑白马,手举蔷薇十字会旗帜,马蹄下躺着死者,跪着信徒,马前站着一位国王,伸出双手,像是阻止死神的前进,又像是对他发出祈求。 “神秘的社会入侵了你的生活,死亡带来了巨大的改变,接受还是抗拒。一切都在于你的选择。”老太婆的话语幽深高远,仿佛来自九霄之外的星界。 沈冲继续保持沉默,将三张牌都递给老太婆,看着她将卡牌放在膝上的毛毯上。 “皇后不一定是代表女性,塔罗牌和《易》、《春秋》一样,不能光看表面的图画,而要深入理解它所具有的象征含义。这张牌代表着大地之母,暗示着和谐、稳定和能够预期的未来。逆位皇后则代表着庸俗的生活、枯燥的工作和一成不变的人生。”老太婆一遍将三张卡牌按照圣三角排列,一边将这三张牌所作出的预言解释给沈冲,“综合来说,塔罗牌揭示了你的过去和未来的可能,算命是个典型的二级混沌系统,对未来的揭示本身会影响到未来的面目,因此算命不是一种答案,而是寻找答案的过程。其中的主体是你,客体也是你。是回到庸俗,纠缠于过去的蝇营狗苟;还是踏步向前,正视改变和死亡。这些都要你来做选择,没有人可以帮你。” 楼梯间传来悠悠的歌声,不知道是哪个晚归的醉客在放肆大唱。 “闭嘴,黑鬼!你以为自己是谁,jay-z吗!”老太婆对着外面大骂,歌声停了下来,只剩下匆匆的脚步声。 四野再次恢复一片宁静。 沈冲站了起来,“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要不然地铁没车了。” “我这还有一间房空着,你可以睡到明天再走。” “不用了,我还要上班。” “你不是记者么?” 沈冲笑了,“你算不出来的事还有很多。” “那出去的时候,顺便帮我把门带上。”老太婆不再挽留,她一边收拾塔罗牌一边说。 沈冲答应了一声,出门之后回头看了看,老太婆门上钉着一张通知单,详述了房客遇见各种情况下需要拨打的电话。 沈冲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写下一张纸条,戳在钉子上。转身离开。 “已经走了,出来吧。”老太婆将塔罗牌塞进贴身的衣兜,捡起已经熄灭的烟袋杆,划亮一根火柴。 次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韦德嬉皮笑脸地走了出来,“其实我也不是怕他……” 没等他说完,老太婆厌烦地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朋友、观念、是非……我对你们白人的价值观不感兴趣。我老爹的祖先被白人赶出家园,剥掉头皮;我老妈的祖先戴着脚镣被卖到这里。我对你们白人和香蕉人的想法没啥兴趣,我只关心赚钱。你那些货存在我这里这么久,一个点就想打发我?” 韦德坐在沙发椅上,翘着二郎腿,伸手从纸袋里掏出一颗苹果,也不洗,在兜帽衫上蹭了蹭,就一口咬下去。 “这可是我千辛万苦挖来的渠道,中间需要花钱的地方不计其数,你什么都不做就拿一个点,已经很赚了。”韦德大声抱怨。 “那好,”老太婆沉吟了片刻,“不过装货的人,要有一半是我的族人,他们都是从保留地过来的,我们一个家族,可靠性没有问题,而且在家里经常做这种事,立即就可以上手。” “尼玛老子搞非法产业,不仅要缴税,还要执行‘肯定性行动计划’,这么正规,不知道警察端窝的时候,能不能找保险公司理赔?”韦德一遍啃苹果,一遍呜呜囔囔地吐槽。 “如果你同意了,明天就可以给你找十个人来,都是二十多岁的棒小伙。” “好吧,最好是会用枪的,不要送来一群赌鬼。” “印第安人不赌博,那是用来骗你们白鬼钱的。” “呵呵。咱们走着瞧吧,等明天就知道答案了。” 韦德说完站起身来,将手里的半个苹果叼在嘴里,又伸进纸袋里,拿了两个又大又圆的。 “我先走了,不要告诉沈冲我来过。” “快滚吧。” 韦德一手一个苹果,能用屁股将门顶开,右腿勾着门往回关的时候,他看见门上贴着一张小纸条。 韦德把苹果揣进兜里,将纸条揭了下来。 “中国有句话,叫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从没怪过你。有事打我电话,我还会帮你。” —————————————————————————————————————— 1:肯定性运动计划,前面说过了,是林登·约翰逊提出的一种对黑人等少数族裔“逆向歧视”的政策,在入学、就业、政府雇员等方方面面对少数族裔进行政策倾斜,被广大卢瑟白人深恶痛绝,如今川普在美帝如此受推崇,算是底层白人对民主共和(建制派)两党中牺牲自己利益、绥靖少数族裔的一种反击。许多美国文化作品中都有对这一现象的嘲讽,比如《脆莓公园》中的denzel就是一个受肯定性运动保护的黑人员工,他虽然每天出工不出力,但园区也不能轻易开除他。 但事实上来说,肯定性运动计划虽然不能说是善政,(他损害了白人平民的利益,客观上也加深了黑白族裔之间的矛盾)但在给资本主义续命的意义上,这个政策缓解了黑人的反抗情绪,安慰了一部分幼稚的民权派白人,还是起到了一定的社会粘合剂作用。咱们说政府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从这一点上就可以清楚看出来。这个政策对黑白族裔都没有好处,但因为有利于维护统治,所以虽然被多方吐槽,但仍然施行了数十年。所以说林登·约翰逊其实是位比较有作为的总统,肯尼迪画下的那些大饼,基本上都是由他来实现。但无奈肯尼迪出身贵族、年轻潇洒、老婆漂亮,身上新闻力max,又有个美国人最爱的传奇死法,导致其成为最受欢迎的总统之一,接他班的约翰逊就比较倒霉,甚至有些阴谋家认为他是弑君者。现实中的约翰逊因为反战浪潮而黯然退出第二次总统选举,1968年民主党开代表大会,当时是约翰逊的六十大寿,特工们却劝他不要去参加代表大会,因为当地的警察和示威者已经发生了严重冲突。 我曾经有个脑洞,写约翰逊不顾特工的劝阻而毅然参加大会,在会议中被极左组织刺杀,成为瘫患者。依靠人民的同情和对极端主义的谴责,再次当上总统,然后跟胡佛一起搞警察政治、抓各种嬉皮士、民权分子。但因为种种原因,这个脑洞搁浅了。 2:非法所得缴税,这个是老梗了。美国著名黑帮大佬阿尔卡彭因为偷税漏税,而被税务局告上法庭,判了11年,黑色帝国一朝崩塌。而且毒贩缴税这个事情是真的存在的,有些毒贩害怕被抓后又被以逃税起诉,所以在报税的时候主动为非法所得进行申报。并且原则上税务局也不会把你的犯罪行为告诉警察,除非涉及恐怖主义。(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美国人吐槽小布什的原因,自911之后,美国政府管辖的范围确实越来越宽,以前许多属于个人隐私、地方政府的问题,现在联邦政府都可以用反恐的名义管辖了。) 3:目盲老太懂《易经》这个,其实不算啥违和感,美国信啥的人都有,懂易经或自称懂易经的人不少,科幻大神菲利普·迪克(少数派报告、银翼杀手等电影都改编自他的作品)的《高堡奇人》中,就有多处描写易经占卜的场景(虽然书中玩这个的是个rb人)。 第四十二章 金刚怒目 “砰。“ 随着枪声响起,远处的枪靶人偶应声而到,巨大的冲击力掀翻了人偶的半个脑袋,溅射的子弹在人偶的半个身体上,砸出各种坑坑洼洼。 “好了!训练完成了!”西蒙斯特工一声欢呼,从靶场角落的座椅上跳了起来。 “好了?”沈冲转回头,不可置信地问,“你只告诉我一句‘瞄准目标,扣动扳机’,然后我照做了一遍,训练就完成了?你在搞笑么?” “喂,我是个姑娘,是个科学家,是个书呆子。我可以根据各种演算数据和先进科技来制造枪械,但是枪?拜托,任何意义上的枪我都没摸过。你就好好练习,有什么问题就去实验室反馈给我,那就ok了——拜~!” 说完还不等沈冲反应过来,西蒙斯特工就背起双肩包,啪嗒啪嗒地跑出了神盾局的靶场,只剩下沈冲无助地站在一排精壮男人中间,听着他们扣动扳机,啪啪啪地声音。破损的旧标靶倒下,新标靶站起,黄铜弹壳散满一地。 “他们一直这样!” “啊?”沈冲往旁边看去,说话的是一个五官立体,身型欣长的男人,他正持枪瞄准标靶,不断扣动扳机,沈冲瞅了一眼,每一枪都正中十环。 “武器实验室、生物实验室、环境实验室……他们的科学家一直这样,好像搞不清状况,以为自己还在大学实验室里,给教授端茶送水,向小白鼠注射促甲状腺激素,整天懒懒散散想法不断,尼克给了他们太多自由,以至于他们完全没有明白,神盾局代表着什么。” “所以你不喜欢科学家来领导神盾局?”沈冲也是上过班的人,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这特工表面上埋怨科学家无资质无纪律,背地里可是在抱怨小美科学家治国,啧啧啧,其心可诛啊。 “我可没这么说,”特工耸了耸肩,将枪收了起来,伸出右手,“六级特工,格兰特·沃德。” 沈冲和他握了握手,“零级特工,沈冲。” “……”沃德特工的手还没有收回,就僵在了那里,“你就是传说中那个……” “就是我。”沈冲赶紧点了点头,阻止了沃德特工接下来的话。 他从西蒙斯和菲茨这两个长舌鬼的嘴巴里,已经知道自己在纽约分局里出名了,死了两次的人、零级外勤特工、“骑士”梅琳达入门弟子、小美博士的面首……反正说啥的都有,基本都不是好话。 “你能忘记我刚刚说的那些么?”沃德特工一脸尴尬地问。 “当然可以,”沈冲笑了,“抱怨老板是员工应有的一项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权利。” 沃德特工长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要去南极数企鹅了。” “真的假的?”沈冲有些惊讶。 “这个月已经有十几个特工因为各种原因被外派了,地点有阿拉斯加、火地岛和马达加斯加……” “这么倒霉?” “这些还不是最倒霉的,有一个被派到了巴布亚新几内亚的一座无人小岛上,观察神秘事件是否会对热带海洋生物产生影响。” 沈冲无语。小美在神盾局真的有这么大权利? “尼克·弗瑞不管吗?”沈冲问。 “完全不管,任由他们折腾。你没听别人抱怨么,说现在纽约分部不是合众国的领土,为了g2集团的团结,贝拉克·侯赛因总统和尼克·弗瑞局长已经把这里变成成了中国人的殖民地——呃……抱歉,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没关系,这也不是啥坏话。”沈冲无所谓地道。国内由于某些历史原因,政府如果帝国主义一些,许多人会觉得挺高兴。 不过想一想,这种说法倒也中肯,纽约分局名义上的领导是菲尔·科尔森特工,但他是个执行者——也就是所谓的外勤特工——经常需要全世界执行任务,因此日常管理还是要依靠梅琳达和小美两个人,而这二位恰好都是中国人,无怪乎特工们会有此一说。 眼见午时将至,靶场中其他的特工陆陆续续开始收拾装备,准备午餐,偌大的场地只剩下沈冲和沃德特工俩人。沈冲又闲聊了几句后,准备离开,沃德特工却有些神神秘秘地问他:“所以那个传说是真的了?” “什么传说?” “异能。” 沈冲点了点头。 “能展现一下么?”沃德特工一脸期待地问。 沈冲犹豫了片刻,考虑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再加上小美也没叫他保密,于是点了点头。 沃德特工退开两步,有些兴奋地看着他,准备见证奇迹。 沈冲叹了口气,“没那么夸张。” 他张开右手,手中的高爆霰弹手枪从空中跌落,即将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它忽然散发出一道蓝光,接着手枪的轮廓开始分解,简化,变成一条条光线,向四周飘去,慢慢消弭无踪。 “这是我故意减慢它消失的过程,如果加速的话,其实瞬间就会出现和消失,就像你的眼睛漏掉了一帧画面,下一秒它就出现在我手里了——看。”沈冲将两手翻转,原本空荡荡的手掌里,各握着一把手枪。 沃德特工啧啧称叹,“酷!这是无限制的么?” “嗯,差不多吧。”沈冲打了个马虎眼,这种没有流传出去的信息,自己也没必要主动说出去。 见识过沈冲异能的沃德特工很兴奋,非要拉着他请客吃饭,感情美帝也兴这招,沈冲不便拂他好意,二人在神盾局的食堂吃了一顿标准美式大餐——德国的汉堡、比利时的薯条、墨西哥的凯撒色拉、纳粹的芬达,鬼知道这种搭配为什么叫美式快餐。 饭后,二人相约下次一起训练,沃德特工因为要去出任务,故此饭后二人各自离开。 神盾局纽约分部离时代广场不远,下面几层像普通的商务大厦一样,有隶属于神盾局的文职人员办公作为伪装,说是伪装,其实也是在处理正事,比如普通用品采买、一般人员工资发放、各种杂物报销等等。上面部分需要经过多重验证才能进入,是神盾局纽约分部的真正核心。还有特属于研究部门的地下部分,那就更加严密了,除了多重安保与身份验证外,角落、墙壁和检测设备中,全部隐藏着各种致命的武器,即使摆平了外面所有的安保特工和身份验证,闯入者还是要面对化身战争堡垒的地下基地,防卫武器会立即对入侵者展开攻击,不死不休。 而此时,沈冲正若无其事地走在这里…… 当然不是他能耐太大,越过了重重阻碍,而是因为他要经常来下面被小美“检查身体”,小美嫌每次找人带他进来麻烦,故此大笔一挥,直接给他了份高级授权,可以自由出入地下基地。 沈冲有时候真的很好奇,神盾局的内部纪律到底是严是松,看其他人的感觉,好像对这些条令和规矩敬如神明,不敢越雷池半步;但小美却又视之如无物,活泼散漫好像在逛自家的后花园。 沈冲不由得感叹,也许世界在真正有才能的人看来,就是一个游乐场吧。就像费曼在参与曼哈顿计划的时候,还经常以开军官们的保险箱为乐、与妻子用暗码通信躲避审查、去小酒馆逗妹子玩。 长长的过道走到尽头,就是小美的实验室,门口漂浮着两只小巧可爱的圆形机器人,看到沈冲,发出两声悦耳的电子鸣叫,这是认出沈冲的表示。 “小美在里面吗?”沈冲冲一个机器人问。 “滴~滴~”机器人欢快地鸣叫。这是表示“在”的意思。 沈冲笑着摸了摸它,机器人的电子显示屏上很拟人地露出闭眼享受的表情。 知道小美在实验室内,又看到门口“禁止入内”的红灯没有亮起,沈冲于是就像往常一样,推门走了进去。 电子门在身后自动关闭,沈冲才发现屋里充满了白色的雾气,他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实验事故,但嗅了两下发现没啥大碍——应该是干冰产生的普通雾气。 沈冲这才放下心来,心中一边疑惑着小美搞什么鬼,一边往实验室最里面走去,那里有一间小美兼做休息室的资料库,实验繁忙的时候,她常常在那里凑合一天。 越靠近,眼前的雾气越来越浓,身前半米之外就笼罩在雾气之中,沈冲小心翼翼地躲过各种仪器,慢慢往前挪去。 这时,沈冲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浑厚低沉,他在呼唤小美的名字。 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小美!你没事吧?”沈冲急忙喊道。 “谁?”那个男人的声音问。 沈冲没有回答,他揿下墙上电灯的开关,灯光亮起,眼前的视线稍稍明朗一写,沈冲看见远处,有一个人影影影绰绰地走了过来。 他迅捷地将武器幻化在手中。 “小美?是你么?”沈冲问。 人影没有回答,他继续往前走,渐渐地,人影的细节显现出来。 粗壮的后肢,漆黑的毛发,强壮的胸肌,巨大的身材。 一头身高超过两米的大猩猩,人立着站在沈冲面前。 沈冲表示:“what-the-fuck!?!” “吼~!!!” 猩猩发出震天撼地的吼声。 —————————————————————————————————— 费曼是美国著名物理学家,1965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住,此君生性戏谑,为人风趣,出版过很多畅销的科普类书籍,将科学这个倔老头的虚伪胡子扯下来,介绍给大家它本来的有趣面目。 费曼是我比较喜欢的一核物理学家,仅次于奥本海默——奥本海默比较酷是因为他一生向左,还和一位女共产党人谈过一场很浪漫的恋爱,妻子也是向左人物,整个家庭和共产主义都有深浅不一的联系。在“麦卡锡主义”盛行的时候,奥本海默被监视、排挤、解释、审讯,甚至被指控叛国,但他心态依旧,反观我国的伤痕文学作者,高下立判。无怪乎连天尊都批评这些人是“哭哭啼啼,没有出息。”确实,一群人就会为自己受的苦哀嚎,丝毫有灵魂的追求,只能为主人狂吠,那就连自己的主人都会唾弃他。 说句题外话,当时为苏联提供核弹技术的另有其人,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百度“罗森堡夫妇”,当时的科学家普遍向左,为苏联做间谍工作基本出于信仰,属于效率高不要钱的类型,像秋天的韭菜,一茬又一茬,而且散布在五湖四海,能力强、地位高,抓不好抓,杀不好杀,弄不好就会造成社会不满。后来革命队伍庸俗化,官僚阶级占领了党,苏联的情报就需要买了。 在十六章少女中我写到霍华德·史塔克因为造氢弹而得罪了奥本海默,这是因为奥本海默本人对制造核武器万分懊悔,认为自己打开了潘多拉之盒,因此后期和爱因斯坦一起坚决反对制造氢弹,在科学家和美帝之间造成了观念分裂。霍华德是位武器商人,因此和奥本海默翻脸自然而然。 奥本海默有两句名言:“漫天奇光异彩,有如圣灵逞威,唯有一千个太阳,才能与其争辉。”和“我成了死神,世界的毁灭者”。因为太过出名,导致很多人不知道它其实出自印度诗歌《薄伽梵歌》(收录于《摩诃婆罗多》中),而就算知道的人,也往往搞错。其实这两段话并不是上下联系的,而且由于德、英、俄、中几文来回翻译,文字内容与原文已经相去甚远。两句话中,第一段出自《薄伽梵歌》的十一章12节,第二段出自十一章32节。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去欣赏原文。 第四十三章 地平线 沈冲下意识往后一跃,抬起双手,两把霰弹枪即刻就要扣动扳机,小美的声音响起:“沈冲,别开枪——” 就在沈冲一愣神的功夫,他便发现,小美的身影毫无阻碍地从猩猩的身体中穿过,急忙跑到自己身边。 沈冲放松下来,驱散了手中的枪械。 又被全息投影耍了一次。沈冲发誓,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细心观察,大胆判断,再也不被光影和视觉戏弄。 沈冲按照梅琳达训练的方式,宁心静气,仔细观察这只巨大的猩猩,发现他的存在飘忽无根,虽然栩栩如生,但却没有灵气,对周围的事物反应有一丝迟钝。 他恍然大悟,只要用心去观察,真实和幻影的界限无比分明。这不仅是技击之术,甚至蕴含着深刻的哲学之道。难怪梅琳达经常将这两者相提并论。 但随即,他新的疑惑又冒了出来——刚刚说话的男人哪去了? “苏?不可能啊!你不是……”小美看着猩猩的投影,有些不可置信,接着她想到还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要先解决一头雾水的沈冲。 “沈冲,这位是苏,我在地平线基地跟随温斯顿博士学习的时候,他是温斯顿博士的助手,和我一起学习。算起来,是我的……大师兄。——苏,这是我的朋友沈冲。” “地平线”月球基地,沈冲如雷贯耳,它被誉为本世纪第一件文明奇迹,人类终于走出了地球,在外星球上建立起了一座永久性居所。 但是,猩猩?大师兄?呵呵。这设定蛮熟悉啊。 正在沈冲以为小美终于因为太过聪明,而和所有聪明人一样疯了的时候,猩猩开口说话了:“很高兴认识你,沈冲,你可以叫我温斯顿——小美,你也这么叫吧,就算为了纪念博士。”声音温柔磁性,低沉浑厚,正是刚刚那个男人的声音。 “你说博士?……意思是?……”小美有些欲言又止。沈冲没有发现,他心里在想别的。 好吧,嗜血狂魔、泥浆巨人、百岁壮汉、凶残萝莉……西方国家的妖魔鬼怪,我哪一个没见过?现在只不过是一只会说话的猩猩,图样图森破。 想到这里,沈冲竟然神奇地平静了心情,他和温斯顿的立体投影握了握手,“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温斯顿。” 等两个人互相打过招呼后,小美问:“苏……好吧,温斯顿,为什么你可以连接到我的通讯器上?我记得你的网路技术可不如我。” “那是以前了,我现在研究出了一些小玩意,比如一个叫‘雅典娜’的人工智能,很好用。——不过这些和今天无关,我能连接到这里,是因为你邀请了我,而我能帮助你。” “邀请?”小美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你拥有了博士的联系装置,而我刚才对所有人发出了邀请。” 温斯顿点了点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 “所以月球基地的那些笨蛋终于开窍了,相信你不是凶手?” “凶手?”沈冲问。 “某种意义上,我杀了温斯顿博士。”温斯顿说。 沈冲吓了一跳,什么情况?要不要这么峰回路转? “冤枉而已,温斯顿是博士一手养大的,他对博士忠心耿耿——看来你找到了逃出来的方法?不对。逃跑的话你不可能使用博士的设备——好吧,别打机锋了,我是科学家,不是侦探。” “很简单,博士的设备只有月球基地的科学顾问才有资格使用,而我现在在使用它和你联络——结论:我成了月球基地的新科学顾问。” “究竟发生了什么?!”小美惊讶道,“世界大同实现了?笨蛋们一朝全部开窍了?还是《半条命3》发售了?” “说来话长。” “先说说你是怎么洗刷冤屈的吧。” “我的一位朋友从空气循环管道中爬进了牢房,把我从牢笼里放了出来,想救我出去,但我的体型太大,没办法跟他一起逃走。再说如果过我逃走了,月球基地并不大,他们早晚会找到我,到那时,我身上的污名就永远洗刷不掉了。”一直表现地温文儒雅的温斯顿恨恨地用拳头揣了一下地面,虽然明知对方远在月亮之上,沈冲还是有种地面为之一晃的错觉。 “所以你让他帮你寻找证明自己无罪的证据?”沈冲问。 温斯顿赞许地点了点头,沈冲则觉得,被一头大猩猩用慈爱的“崽,你很聪明”的眼神夸奖,略微有点奇怪。 “他从管道爬进了博士的实验室,找到了博士电脑中的秘密视频日记,这些视频日记没有上传到月球基地主服务器,因此一开始并没有被发现。” “视频中记录了凶手的长相?” 听到凶手,一直表现的温文儒雅的温斯顿,眼睛里忽然闪过一阵红光,牙齿紧咬,全身的毛发像要炸起。 沈冲的心中响起危险的警报,预告着对手无比强大和凶险。 但随即,温斯顿的怒火消失了,他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一团黑影和下半身的影像,不过这也足够证明不是我杀害了博士,我的朋友把证据上传到了月球基地的内部网络,于是我被放了出来。” “你的朋友真了不起,他是谁?能穿过空气循环管道,身形应该很小巧,是个儿童?他还是她?”沈冲问,他不由得想起了法芮尔灵敏矫捷的身手。 “准确的说是它。” “它?” “一只黑猩猩。” “博士的研究成功了?!”小美惊呼。 温斯顿笑着,却又有些苍凉地点了点头。小美兴奋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尖叫,如同一只兴奋的可爱牝鹿。 沈冲一脸茫然,不知道他们在高兴什么。 温斯顿看出了他的疑惑,耐心解释道:“众所周知,普通的大猩猩不能说话,月球上的也不行,我当然也不例外。我原本是只普通的大猩猩,后来被温斯顿博士改造成现在这样,但很长一段以来,我是博士改造的唯一一个生物——你知道变种人吗?” 沈冲不知道他为什么话题跳跃这么大,但还是点了点头,“某种意义上,我就是。” 温斯顿略微有些惊讶,但他没说什么。“当年博士还在伯克利大学读书的时候,人类第一次知道了变种人的存在,虽然军方和政府立即封锁了信息,但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士还是听到了风吹草动。温斯顿博士很兴奋,他认定变种人是人类未来进化的方向,热忱地投入了相关研究。” “但冷战的气氛让温斯顿博士失望,”小美接着温斯顿的话说了下去,“博士认为变种人是人类消除各种历史、文化和环境造成的偏差的契机,是融合全人类,实现人类团结的手段,但美国军方却认将变种人当做一种武器。” “或是一种对人类的威胁。”温斯顿补充道,“充满狭隘主义。”他叹息。 小美继续说:“博士因此没有进入变种人研究的主流视野,一直在大学中进行个人研究。直到苏联解体,冷战结束,变种人研究慢慢不再如此功利,而逐渐开始转向民用和医用化的时候,温斯顿博士携着他的研究强势归来,一举成为变种人研究界的泰山巨擘。我就是因为读了博士的《人体在极端温度下的适应》这篇文章,才发愿成为他的博士生。但这时各个国家对人类团结、意识形态、新世界这些东西再也不感兴趣,人们沉浸在物质世界中,享受着金钱社会带来的欢愉。温斯顿博士的研究为十几种绝症带来了特效药,但这除了为他赚到一笔大钱外,并没有任何意义,他的梦想遥遥无期。” 温斯顿接着说,“但后来,也就是小美考上温斯顿的博士生时,转机出现了——中美合建的月球基地刚刚竣工,这座人类奇迹建筑吸引了无数科学家,将其研究课题搬上太空,温斯顿博士在此重新看到了人类融合的希望,于是欣然接受月球基地的邀请,担任基地的科学顾问。他有生之年的最大梦想,就是用变种人技术,促成人类的融合,使人类成为更加强大、更加俊美、更加智慧的统一种族。他希望人类以团结一致的面貌踏入太空,而不是战争频仍,开着屠戮同胞的战舰,满目疮痍。月球基地是他实现梦想的新航路,我是他发现的第一片新大陆。” “看起来很成功。”沈冲说。 “一开始很痛苦。”温斯顿说,“博士在改造我的时候,需要动用基因技术、注射激素和骨骼重塑,他需要先将我的身体强化到极致,然后才能进行智慧的提升,增强我的感知,深化我的思维,拓宽我的记忆,赋予我匹敌甚至超绝于人类的智力。这些实验充满了危险和艰辛,我和博士都冒了巨大的风险,但我很感谢他,将我从下愚提升到了上智,睁开了浑浑噩噩的眼睛。当然,也正因为实验需要受体强壮的体魄,一般生物根本无法忍受,所以博士选了我这只笨壮的大猩猩,而不是更加聪明的黑猩猩。 “但在被刺杀的前几天里,博士成功地研制出了‘提升药剂’,只需通过简单的基因混合,药剂释放出的气体,就可以定向提升特定种群的智识,博士只来得及将药剂使用一次——在我那位朋友身上——就不幸去世了。但从结果来看,药剂无疑识研究成功了。博士打开了人与上帝之间的大门。” 温斯顿说到最后笑了,小美也笑了。他们为博士而骄傲,这位科学巨人几乎走完了自己全部的伟大之路,虽然在卑劣者的手中不幸倒下,但留下的火把也足够耀眼,可以照亮后行者,使之不会迷茫胆怯。 “天呐。”沈冲终于发出一声感叹。 “沈冲,”罕见地,小美很严肃地叫了声沈冲的名字,“这个情报不要向任何人透露。。” 沈冲点了点头。 第四十四章 智慧的叛徒 “所以他们聘请了你做科学顾问,一只大猩猩?” “你经常说月球基地的人是笨蛋,这我赞同。但不可否认,愚人们常常抱有更加远大的智慧。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目标来到这里。新几内亚人和挪威人共同建造住宅,中国人和赞比亚人一起耕种,美国人和中亚人帮扶着修理穿梭机。他们抛弃舒适生活,来到这片从未有人的净土,只为创造一座月上之城。一座乌托邦。这里有幼稚的民主、幼稚的共产主义和幼稚的平等精神,虽然都很幼稚,但太难能可贵了。这些人可能是人类中仅剩不多的理想主义者了,他们喜欢温斯顿博士,能够理解他的梦想,并且支持他。不管他是活着还是死去。” “g2怎么说?”小美问。毕竟说到底,月球基地是属于中美两国的,而不属于在里面工作的那一群理想主义者。它虽然是个半独立的生态圈,但仍需要地球不时提供补寄。 “态度很暧昧,你知道的,理想主义笨蛋和官僚主义笨蛋是相同的叫做“笨蛋”的磁极,他们互相排斥,永远不可能捏合在一起。但总体来说,现在的月球基地,仅仅是偶尔有些摩擦,双方之间,还是在尽力相互忍让。毕竟在月球干活,连捡垃圾都需要极高的物理学知识,他们很难被替换,如果愿意,几乎能干到死。但同时,g2又掐着他们的脖子,控制着物资这条生命线,因此他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只是在背地里,谣言和不满一直在酝酿。尤其在博士死后。甚至有人谣传是神盾局杀了博士。” “哦?”小美神色不变,“证据呢?” “根据秘密日记中的时间点,我们倒推出了杀手的潜入路线,目标非常明确;躲避摄像头的身法很熟练,没有留下一丝身影;骇进系统进入核心区域的技术简单粗暴,但非常管用。可以想见,凶手对月球基地非常熟悉,很可能拥有基地的建筑图纸、巡逻路线和系统后门。月球基地里有一位科学家曾经为神盾局服务过,他认为综合各种信息,神盾局是最有可能的凶手。” “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就像你说的,我们是科学家,不是侦探。”温斯顿摇了摇头,“所以你一发出连接邀请,我就接受了。想问问你的看法。不过现在看来,你好像也没啥想法。” “何以见得?” “你不是正在召开卡巴拉全体会议么?”温斯顿说着话,走到沈冲和小美的身边,看着四周的雾气。 沈冲发现,雾气中开始有一丝丝红光在若隐若现,好像是火花即将要喷薄而出。他知道,这应该是其他接到通信邀请的人,即将上线的标志。小美应该是向许多人群发了通话邀请,温斯顿是第一个接到并回应的。 “什么卡巴拉?不会是麦当娜信的那个吧?”沈冲问。明星爱信邪教,这是中西通用的梗了,阿汤哥信山达基教,麦奶奶信卡巴拉。香港的明星拜四面佛,大陆的明星爱信喇嘛。 温斯顿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个问题,“你知道十九世纪,全球有多少人吗?” 沈冲摇了摇头。 “大概十亿。”温斯顿说,“你知道当时欧洲人口总数吗?” “不知道。” “四亿左右。你知道当时有几个人研究自然选择论么?” “两个,达尔文和华莱士。”沈冲松了口气,终于遇到一个自己知道的了,“这个故事的启示是什么?” “启示是:这个世界优秀的科学家很少,他们没理由不组织一个兄弟会,相互交流经验和成果。”温斯顿说。 “这个卡巴拉是一个科学家之间的秘密集会?”沈冲觉得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十六世纪的女巫都知道组织个女巫集会,我们这些21世纪的魔法师们,会不知道人多力量大吗?”一个声音响起,接着火花迸裂,浓雾中走出一位中年男性。“你好,小美。你好,温斯顿——博士的事情我听说了,我为他感到遗憾。” “你好,塞尔维格博士,感谢你的关心,我们会为他报仇的。”小美说。 “报仇?嗬。”一道绿光闪过,一个矮胖子男人从雾中浮现,“先照顾好自己的小命吧,算上温斯顿博士,我们已经死了六个人,有人摸到凶手的脚了么?你?还是你?还是你,大猩猩?”矮胖子对着科学家们指指点点。 “我们有了一些新情报。”温斯顿没有生气,他解释说。 “新情报,每次都是新情报,每次都没用,希望这次不会又是一堆屁话,现在已经有许多胆小鬼连会议都不敢参加了,如果这次还没有真正的好消息,下次会议休想让我出席!”矮胖子愤愤地说。 “奥托·奥克塔维斯,如果你参与会议的目的就是抱怨,那你现在可以走了。”一个戴着铁面具,披着绿袍的男人从雾中走出,站在矮胖子旁边。矮胖子畏惧地往旁边闪了闪,接着意识到对方现在并不能伤害到自己,又逞强地挪了回去。 “谢谢你,维克托。”小美说。 “不用客气。”铁面具语气冰冷地说。 光芒接连闪过,一个个男男女女科学家陆续从浓雾中呈现,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沈冲略微一数,大概有二十多人,一些人的面貌沈冲依稀见过,好像是一些热门领域的顶尖科学家,曾经接受过《星球日报》的专访。 科学家们互相打着招呼,气氛并不活跃,死亡和谋杀的阴云笼罩在他们头顶,绝大部分科学家都对温斯顿表示哀悼,大猩猩也将自己最近的经过和发现告诉了他们。 “先知,看看还有没有人要来。” 一个高挑的女性科学家低头在数据板上划拨了两下,然后回复道:“所有信号都被处理过,看来不会有别人来了。” “卡巴拉曾经汇聚全球上百位精英科学家,现在只有这么些人敢来参加会议了。”一位科学家略微有些感伤地说。 “哼,名存实亡。”矮胖子奥托不屑地说。 “说吧,究竟是什么消息。” 一个白发苍苍,依靠着红色小隔间的博士说道。 “找到凶手了?”一个强壮的光头男人问。 “神盾局?共济会?变种人兄弟会?美国?中国?我已经当够缩头乌龟了,快告诉我到底要向谁开火?”一个几乎有温斯顿一样强壮的科学家问道。 “还没有发现凶手的踪迹,但我已经加入了神盾局。” 所有人都发出一阵惊呼。 “什么?!” “陷阱!!” “叛徒!” “都是骗局!” “你杀了他们?” 有人怒目而视,有人大声斥责,有人急忙忙断开连接。 “小美加入了神盾局,就有这么可怕么?”沈冲看着眼前的乱象,一阵苦笑。 “接连的暗杀已经搞得人心惶惶,神盾局是最有可能的嫌疑人之一,我刚刚又说了博士可能死在神盾局的手中,现在小美宣布自己加入了神盾局,不怪这些惊弓之鸟害怕。” “温斯顿,你怎么没跑?” “我相信小美。” 沈冲闻言看向小美的侧脸,她好像对眼前的乱景视而不见,静静等待波涛的平息。抨击的,她没有辩驳;离开的,她没有挽留。她镇定自若,就像面对一团空气。 沈冲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本来就是在面对一团空气。这个屋子里真正存在的活人,其实只有他们两个。 这好像是他们几个月来第一次“独处”,沈冲想到。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留下来的科学家只有十几个。 第四十五章 卡巴拉的引蛇出洞 “我讨厌笨蛋。”等到混乱终于平静时,小美忽然说了一句话。 所有人都笑了,只有铁面男没笑,但沈冲依然可以透过他放松的站姿,看得出他对小美的信任。 “非要这样不可么?”温斯顿有些无奈。 “这也是为他们好。”高挑的女科学家先知说。 “留下的都不是傻子,到底有什么情况,你就说吧。”矮胖子奥托说。沈冲很惊讶,他还以为这个人会第一个逃走。 “我与神盾局的尼克·弗瑞局长交流过,他说神盾局中确实有一股不受他控制的暗流在蠢蠢欲动,但究竟是不是杀害卡巴拉成员的‘刺客’,他也不确定。”小美说。 “你们准备怎么办?”铁面男问。 “引蛇出洞。”随着小美的话音,一只小巧的机器人飞到人群中间,旋转身体,投射下一片激光,一颗虚拟的地球呈现在众人面前,地球上许多地方闪烁着微小的光芒。 “这些地点……是卡巴拉的各个基站?”矮胖子奥托不可置信的问,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嫉妒,“老会长把全部基站位置都告诉你了?” 铁面男摇了摇头,“卡巴拉的基站我知道一些,这些地方有的确实离基站很近,但并不是基站真正的位置。” “这不是卡巴拉的基站,而是神盾局的安全屋。”小美说,“我和尼克·弗瑞联手,将可疑特工派往这些地方,他们靠近卡巴拉的基站,必然想入侵其中,获得卡巴拉宝贵的资料和知识,我们就可以趁机将其一网打尽。” “这样的话,我们不知道要外泄多少珍贵的知识。”塞尔维格博士叹息。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损失不可避免,我们要做的是及时止损。我觉得小美的方法可行。”贴面男举起手,“投票吧。” 七八只手陆陆续续地举了起来,接着逡巡犹豫的人也随着大流举手,最后只剩下沈冲、温斯顿和赛尔维格博士站着不动。 “我赞同小美的方法,只是……”赛尔维格博士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沈冲问温斯顿,“你咋没举手?” “我还不是卡巴拉的成员,没有资格表决。这种涉及重大问题的全体议案,需要三分之二的成员赞同,小美的提案已经通过了。”温斯顿解释说。 沈冲这才恍然大悟,明白刚刚小美为什么要主动吓走一群人——原来是为了让自己的壮士断腕提案更容易通过。否则很可能有科学家舍不得所谓的“基站”,而延误她的计划。 忽然,有人说道:“温斯顿,我们本来就是要吸收你加入卡巴拉的,现在事急从权,办不了入会仪式,你就用施行表决权来表示入会吧。” “可以么?”温斯顿有些错愕。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好主意!” “挺不错,卡巴拉好久没有新的成员加入了。” “我不介意和猴子一起工作。”矮胖子说。 “加入我们吧,温斯顿,像博士一样。”赛尔维格博士兴奋地说。 温斯顿望了望贴面男,他对着温斯顿点了点头。 小美也微笑地看着他。 “我……”沈冲发现,一直温柔敦厚的温斯顿,第一次表现地有些局促慌张,他不安地扭来扭曲,投影甚至撞进了沈冲身里。 “嘿,大个子,放松。”沈冲小声地说。 温斯顿感激地看了沈冲一眼,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将硕大的手掌高高举起,“我赞同。” 众人鼓掌祝贺,小美笑着说:“欢迎你加入我们,温斯顿。” 短暂的仪式过后,科学家们开始分定各自监视的区域,会议完毕后,他们陆续关闭了连接装置。投影一个个消失,整个房间里只剩沈冲和小美二人。 排气扇开始嗡嗡作响,白色的烟雾像龙卷风一样往屋顶钻去。 沈冲觉得自己有些位卑责重啊,他忽然觉得去颠勺看仓库其实也是个不错的职业,起码没有这么高风险,自己刚刚听到的信息,用屁股想都知道有多重要。 “话说你来这找我干啥来着?”小美忽然问。 “啊?——哦,没啥。我来告密的,有些特工好像对你有些不满,我想来苦口婆心地劝劝你,看来没啥必要了。”沈冲苦笑道。 “谁?”小美好奇地问,“谁?沃德特工么?我准备下次就把他派到外国常驻。” 擦。不是吧,妹子你有点略微杀伐果断啊。还有你为什么知道是他啊? 小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说,“我知道你是好意,但目前这潭浑水你还是别掺和了。他们一个个都跟人精一样,保不齐就从你嘴里掏出话来。你今天来说这个,肯定是有人撺掇你是不是?” 沈冲点了点头。心下却有些不以为然。 “还不服气啊?”小美笑道,“你已经被人家当枪使了。” 沈冲有些惊讶,“不能吧。” 小美嗤之以鼻,“人家是不是先找你搭讪?” “是。” “是不是先跟你吐槽我?” 沈冲略一犹豫,这要说出去可就是出卖人了,不过既然小美都知道了,自己再保密也没啥意义。于是点了点头。 “是不是没认出你?” “是。” “还恭维你了?” “是。”沈冲讪讪地道。 “请你吃饭?” 沈冲彻底无语了,厉害了我的姐,你要上天啊。为什么我遇见的女人不管中外老少,一个个都能掐会算。 “别瞎想了,”小美白了他一眼,“神盾局里到处都是监控镜头,我的智能ai会特别关注一些人,它会给我提供简报的。” 沈冲恍然大悟,接着又因为特别关注这词而不知道说啥好了。只能假装没听到,继续问,“那这沃德特工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些人?” 小美摇了摇头,“这倒不一定,这些特工一个人八个心眼,算计别人很可能是下意识的,倒也不一定有什么恶意,只是看你和我熟悉,想利用你试探试探我罢了。不过防微杜渐,他还是不能留在纽约。你觉得把他派到哪里好?——斐济?刚果?委内瑞拉?还是南极?” 别介啊,大姐。那样不就成我害了他么?虽说他利用我比较可恶,而且是自找倒霉,但这种惩罚也略太过严重了吧,沈冲赶紧问:“有没有不那么惨的地方?比如法国什么的?” “那好,就派他去法国吧!”小美一拍掌,一脸幸福的微笑,好像解决了什么重大难题,“就这么愉快滴决定啦!” 第四十六章 偶遇 卡巴拉会议之后,沈冲每日照常训练。因为尼克·弗瑞打破了神盾局不插手国内事务的管理,沈冲也因此有幸出过几次任务,只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旁略阵,练开枪的机会都少得可怜。绝大部分时间是在案后写报告的时候,知道了他曾经的专业,与他一起出任务的特工纷纷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他,“至于沐风栉雨这种小事,还是让我们来做好了。”沃德特工这么说。 在沃德特工被小美找由头赶去法国之前,沈冲与他一起出过几次人物。即使有小美的提醒,在沈冲的眼中看来,沃德还是更像一个完美特工,而不是什么叛徒。 他身手矫健,长相英俊,技能熟练,枪法精准,优点说不过来,堪称山姆大叔版007。 沃德特工虽然强悍非凡,对沈冲这只菜鸡却没有丝毫鄙视,经常带沈冲出任务,让身负重债的沈冲经济大有缓解,两人文武互补,合作非常愉快。只是初次见面时发生的事,让沈冲一直如鲠在喉,难以释怀。 最终,沈冲还是在沃德出国的前夕,找了个机会,问了出来。 那天二人正在酒吧喝酒,沈冲把话说完,沃德特工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郑重其事地向沈冲道歉,“对不起,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确实心存利用你的想法,我想借你试探周博士对特工们的看法,伤害到了你的感情,我为此道歉。如果你因此有任何不满,或者想与我绝交,我毫无怨言,是我罪有应得。” 沈冲大汗,这又不是男女朋友出轨,你这也有点太郑重其事了吧。 不过沃德特工承认的如此痛快彻底,倒把沈冲搞得有些手足无措。他赶忙说:“没关系,我其实就是心里存不住事,不问出来憋得难受——说到道歉,其实我也应该向你认罪,你知道你是因为啥而被派到法国的么?” “因为什么?”沃德特工顺口一问,当他、酒杯快要碰到嘴唇的时候,他才反映了过来,看着一脸尴尬的沈冲,说了一句“握草……”。 看着沃德一脸郁闷的表情,沈冲痛快了,一场酒喝到深夜,才各自尽兴而归。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左右,公寓的楼梯道又陡又长,沈冲闷头爬楼梯,在转角处,他忽然听见一声尖叫,抬头一看,一个黑影向他扑来。 沈冲下意识侧身躲避,却猛然发现,扑来的黑影是位跌倒的姑娘,眼看她就要摔到楼下。千钧一发之间,数个月的训练终于起到了作用,沈冲伸出猛地手臂,将即将姑娘拦腰扶住,即将摔倒的姑娘下意识抱住沈冲,两个人晃了又晃,才险险站住。 姑娘的脏衣篓没有了手臂的束缚,哐哐当当地向下滚去,抖落出一地衣物。 沈冲靠在墙上喘粗气,一身的酒醉被吓醒了七分,姑娘在他的怀里肩膀耸动,不知道是在哭泣还是后怕。 沈冲侧着头,顺着台阶往下望去,走惯了的距离现在看起来竟然有些目眩,这要是一个站立不稳,真有可能摔出脑震荡来。 两个人抱了半天沉默不语,劫后余生倒也不显得尴尬。最后,姑娘终于恢复了平静,小心翼翼地从沈冲的怀抱里退了出来,向沈冲连连道谢。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在社区医院……或者停尸间了。” “举手之劳。” 姑娘苦笑,“我曾经幻想过一万种死法,但其中的的确确没有关于掉下楼梯摔死的。” 沈冲听着有趣,听说过幻想爱情、幻想发财、幻想吃喝的,还没听说过没事幻想死亡的。仔细一看这姑娘,沈冲乐了,“你是不是住402的那位?” “就是我。”姑娘一脸自豪,对自己的知名毫不惊讶。 沈冲恍然,心说难怪。 这位402的住客,是这幢老式公寓的传奇,据说精通互联网的方方面面,大到黑客袭击,小到facebook盗号,只要你出钱她都搞定。而且这幢老公寓没有网络接入,她是公寓的通信通讯服务商,你交钱给她,她给你提供wi-fi热点。沈冲刚搬进来的时候见过她一面,打哪之后就再也没遇到过。这姑娘比三餐不定的记者还神出鬼没,也不知道从事什么职业。 “416的,我叫沈冲。”沈冲伸出手。 “斯凯。”姑娘大大方方地和他握了握手。 “你那一头……”沈冲在脑袋上比划了一下。沈冲唯一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顶着一头毛躁躁的粉蓝头发,因此印象很深刻,直到现在仍然记忆犹新。 “染掉了,我最近在找工作。” “好找么?” 姑娘摇了摇头。“经济危机嘛,你懂得。” “斯凯……这是真名?” “不是,不过我是孤儿,所以——”斯凯耸肩,摊了摊手。那意思是这名字虽然是假的,不过你就当真的听。 把代号当名字,确实挺有极客范。 不过揭了人家的伤疤,沈冲还是挺不好意思的,“对不起……” “这有啥好道歉的,”斯凯奇道,“又不是你的错。再说,你不也是……咳,你不也是好久没见过父母了么。” “差不多吧。”沈冲说。 二人一边闲聊,一边将散落的衣服收进脏衣篓。 沈冲看着大筐里塞得满满的内衣外套,心中忍不住吐槽,也不知道这妹子究竟几年洗一次衣服,能攒这么多。 不过倒也难怪,这幢公寓的洗衣房在地下室,跑上跑下非常累人。 “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去用我的洗衣机,虽然有些旧,但挺好用。”沈冲提议道,“虽然我下班的时间不固定,但每周六晚上一般都在——我要和一个朋友联机打dota2。”。 “好啊,”斯凯很高兴,但又叹了口气,“不过还是下次吧,我在下面已经洗了一篓衣服了。” 沈冲无语了,妹子你是环美旅行了一次,然后把所有衣服都带回来洗了吗? 虽然这次还是要跑下去,但斯凯看起来还是很兴奋,她从兜里掏出一张贴纸,得意洋洋地贴在沈冲胸口,然后拍了拍沈冲的肩膀,老气横秋地说:“年轻人,为了表彰你的分享精神,我授予你网络绅士称号,并且获得永久性带宽提升奖励——另外我游戏打得也不错,有空一起玩。” 沈冲乐了,这妹子虽然有点邋呼,但挺有趣的。 他把脏衣篓抱起来,递给斯凯——还挺沉。 “真的不需要我帮你送下去?”沈冲问。 “大丈夫,萌大奶。”斯凯豪迈地一仰头。 “好吧,那你小心。” “好嘞。”斯凯嘴里响亮地答应着,脚下还是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塔出去。沈冲看着她走下楼梯拐角,与她挥手告别。 “对了!”斯凯从拐角里探出头来,“你们家狗不咬人吧?” “狗?”沈冲心里一愣。 “是啊,我听见你屋里有响动——难道是猫?”斯凯有些好奇。 “不咬人,朋友寄养的,过几天就送走。”沈冲不动声色地回答。 “我说呢……”斯凯念叨着,消失在拐角处。 沈冲召唤出武器,握在手中,一步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来到门前,他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聆听着屋内的动静,房间里寂静无声,正当沈冲以为斯凯听错了的时候,适应了沉静的耳朵,听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呼吸声。 有人! 第四十七章 我只是个好人 沈冲轻轻将房门推开,漆黑的房间里有一线亮光,那是冰箱的灯光,照亮了一团人影。 “别动。” 沈冲闪身进去瞄准他。 小偷缓缓转过身来,是个粗壮的黑人。 “即使作为一个小偷,你也够丑了。”沈冲吐槽道。 他打开灯光,发现自己错的厉害。那不是一个强壮的黑人,而是一只强壮的黑猩猩。 “但作为一只猩猩,我够漂亮了。”黑猩猩手中拿着一串香蕉,准备放进冰箱,被沈冲打扰后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是温斯顿的朋友?”沈冲问。 “我叫凯撒。”黑猩猩自我介绍,明亮的双眼注视着沈冲。 在凯撒打量沈冲的时候,沈冲也在观察他。 虽然都属于人科动物,但黑猩猩比大猩猩更接近人类,凯撒的体型比温斯顿小很多,直立也不过一米七出头,他的身体虽然看起来也很强壮,但对比于像个狂战士多于科学家的温斯顿,凯撒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像个将军或领袖。 凯撒关上冰箱门,向沈冲走来。他用两只粗壮的后足行走,只是偶尔用空闲的那只手在地上轻点一下,作为辅助,与其说是必须,不如说是长久以来的习惯。 来到沈冲面前后,凯撒将香蕉递给他:“人类总以为猩猩的食谱都很相似,但其实我们和人类一样,有着各种自的偏好。” 这些作为礼物的香蕉又大又黄,不像真实存在的植物果实,反而像太过逼真的塑胶模型。 “谢谢。” “不用,月球出产的东西,今年地平线基地丰收。” 沈冲一愣,“温斯顿不是说,月球基地的物资还需要地球补给么?” “那是过去式了,温斯顿利用博士遗留下的资料,定向改造了许多植物,现在月球基本已经解决了粮食问题。” 尼玛,月球金坷垃。沈冲无语。 月球基地解决了物资问题,当然是好事,这标志着人类可以进行彻底的太空移民,再也不会被物资和补给问题束缚在地球上。但在我们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把好事变成坏事的机会。 当年英国人之所以可以越过重洋,牢牢地掌控住北美殖民地,依靠的不是殖民地那几千驻军,而是对工业物资的掌控、海外市场的独占和强大的航运能力。现在月球基地解决了最棘手的生存问题,可以说是反抗的最好时机。而g2当然不会坐视自己的产业独立,肯定会做出行动。 一场太空版的独立战争,已经在可以预见的地平线上升起。 地平线月球基地,现在想想这个名字真是讽刺。 “g2已结封锁了月球的航天港,监控每一条从月球发出的信号,任何月球基地的工作人员都不能再随意往来,在地球上度假和探亲的工作人员,也不允许返回月球,每个人都受到了监视,任何动作都会惊扰到政府。现在的月球基地就是一座巨大的法西斯集中营。” “但他们没有想到,曾经的实验体却获得了不逊于人类的智慧。”沈冲感叹。 凯撒点了点头,“我在其他人的帮助下,偷偷爬进一艘g2官员乘坐的飞船来到地球,希望可以联络滞留在地球上的同志,为之后的革命做准备工作。” 同志,革命…… 多久没有在电视以外听到这些词了。 “为什么来找我?”沈冲问。自己说是一名特工,事实上和文员差不多。 “因为你太不重要,没人监视。”凯撒毫不留情地说,“你难道以为一只黑猩猩获得了人类的智慧,就可以闯入神盾局的纽约分部了吗?” 好吧,原来就是看中我毫无存在感啊。 “温斯顿准备让我干什么?”沈冲问。 “请你做一次快递员。” “送什么东西?” 凯撒没有说话,他从角落里拽出一个双肩包,搁在桌子上,然后从里面取出一个仪器,一个巴掌大小的椭圆形盒子。 轻轻扭动之后,机器的外壁缓缓飘起,露出里面白色的发光核心。幽幽的白光从四壁缝隙中洒落出来,几乎照亮了半个房间。 “这是什么?” “强核分子动态干扰装置……当然,你也可以叫它‘时间加速器’。” “作用呢?” “很玄妙,温斯顿说它是‘时间和空间的稳定器’的稳定器,大概和量子物理有关吧。我也不清楚,听着我的名字,我叫凯撒,不叫奥勒留(罗马五贤帝之一,哲学家),对于科学我和你一样笨拙。”凯撒说着,再次反方向扭动仪器,外壁和核心缓缓飘落在底座上,掩盖住舒适宜人的光芒,“温斯顿说这是他为一位朋友制作的,希望你能让周博士转交给她,而且对它的研究,很可能有助于了解你身上的异能。” “我?” “是的,温斯顿的那位朋友和你有过相似的遭遇。” “好吧,明天我就把它交给小美,还有什么话要我带到么?” “它上面附有一段信息,有关于它的资料和温斯顿对周博士的求助,都记录在上面。温斯顿说周博士知道怎么读取。” 沈冲珍而重之地把仪器接过来,入手并不太重,隐匿了光华之后,这个名字怪异的仪器看起来朴实无华。 “不会爆炸吧?”沈冲问。 “飞船发射和降落都没让它爆炸,这可能是全世界最稳定的东西。” 凯撒交代完毕后就不再啰嗦,他将双肩包背起,伸手抬脚爬上了窗台,离开前,凯撒转身问了沈冲一句,“你是中国人?” “嗯。” “那你相信大同世界会来临么?” 沈冲愣住了。 凯撒并没有给沈冲回答的机会,他跳下了窗台,伸手攀援着管道和楼梯,在各种楼房附属建中间荡来荡去,如履平地。 看着那个消失在楼宇间的灵巧身影,沈冲陷入沉思。 凯撒的话即是问题,又是答案。 解答了他作为一个实验体,一个科学家手里的受害者,为什么在觉醒了智能后,会和科学家们一起反抗g2政府。 但这个问题又非常诛心,问得沈冲哑口无言。 沈冲究竟信不信呢? 如果不信,他为什么不去向g2告密呢? 不管是中国,还是美国。这些信息都可以换一场荣华富贵,让他再次回到当初衣食无忧,醉生梦死的美好生活。 于公,他正在参与一场叛乱;于死,他正在看着一场富贵悄悄溜走。 他把仪器撞进自己通勤的背包,苦笑着摸了摸头。 我这算什么? 汉奸?美奸?还是球奸? 想了半天,沈冲只好总结:“我只是个好人罢了……” 第四十八章 正在前往,直布罗陀 当波音737终于缓缓停稳的时候,机舱里发出一阵劫后余生的欢呼,有些小姑娘忍不住嘤嘤哭泣,空乘人员来回走动,安慰心情激动的乘客。 沈冲长吁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慢慢落回了肚子里。但想起刚刚的险情,他仍感到心有余悸。 在飞机降落后减速滑行时,几辆汽车呼啸着从跑道横穿而过,飞行员连刹车带转弯,快要从跑到上滑出去,才险险躲过相撞的命运,当时飞机上的乘客尖叫连连,场景堪比世界末日。 “我只不过是送样东西,应该不会遇到什么问题吧?”沈冲心想。 空乘开始引导乘客走下飞机,沈冲打开置物架,背起自己的双肩包,里面除了出差旅行必备的杂物之外,就是那枚椭圆形的仪器。 当沈冲带着时间加速器,在神盾局的基地里找到小美的时候,她正站在在十米高的脚手架上,组装一台大型机器,穿着黄色工业服的小美摸得一脸油泥,像六七十年代中苏宣传画里的女工人,健康昂扬,与之略有不同的是,小美的爽朗中带着一丝俏皮。 “小美,猩猩给你带了点小礼物。” 小美从脚手架上一跃而下,背后的暴雪机器人及时发力减速,将她稳稳放在地面。 她向沈冲使了个眼色,沈冲了然地点了点头。二人默契地闲聊着,一路走回小美的实验室。 当小美拿到时间加速器的时候,禁不住对其连连称赞,“温斯顿简直是这方面的天才,如果当时由他的帮助,也许你的问题会得到更好的解决。我们能够让你深入地发现它,而不仅仅像现在一样,当一个移动包裹。” “现在也不错,感觉自己像rpg游戏中的主角。”沈冲说,“对了,温斯顿还在上面留了一段信息,他说你知道怎么读取。” 小美点了点头,喊了一声,“雪球。” 一枚可爱的暴雪机器人从角落里飞起,飘到沈冲和小美的头顶,投下一束激光,将时间加速器快速扫描一遍,接着它开始不断鸣叫,发出一阵阵高低长短不同,但犹如音乐般悦耳的滴滴声。 小美认真地听着,不时歪着脑袋思考。 沈冲看着她的样子,有些迟疑地问:“你不要告诉我,它在对你说话。” “我在南极科考站时写出了暴雪机器人的主程序,当时没有声源录入,于是就又顺手写了一套可以用蜂鸣器交流的电子语言,本来只是救急,没想到意料之外地好用——你要学么?” “算了。”沈冲摇了摇头,对于这些妖孽,自己已经快要免疫了。接着他又有点好奇,“为什么不直接录入你自己的声音?” 小美白了他一眼,“天天跟自己说话,不感觉奇怪么?” 沈冲想了一下,确实挺奇怪的,有点像神经病。 “温斯顿怎么说?“ “他代表月球基地,向卡巴拉发出求救,并且列出了希望我们帮助的事项。按理说,地平线基和卡巴拉渊源极深,两者的思想内核因此很相似,如果在往常,帮助他们的提议,想来不难通过。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自身难保……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小美说。 沈冲跟着一起惆怅,惆怅了半天,发现小美还在盯着自己,看得他有些瘆得慌:“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吧?没我的事了吧?” “你也看到了,最近俗务繁多,我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没有办法离开。我一个女孩子,在美国无亲无故,孤苦伶仃,没有什么人可以信任,您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得得得,我去,我去行了吧?” 自从知道小美进入神盾局另有想法后,沈冲轻松了许多,再也不觉得见到人家姑娘像背着十字架,喘不过气来。尤其是知道小美参与的秘密组织后,沈冲甚至有种共谋的快感,觉得自己有义务为她保密。 果然,分享秘密是促进关系的最好方法,两个人终于将关系从拧巴的状态,又拧了回来。 “壮士,够义气,这次轻轻松松的送货任务,我给你定个a级,回来之后,你就能升职加薪啦!”小美踮起脚尖,拍了拍沈冲的肩膀。 “送去哪?”沈冲问。 小美笑了,“风景如画的地方。” 直布罗陀。 直布罗陀位于西班牙南端,古称海格力斯之柱,公元八世纪,萨拉森化的北非闪族人(后来被称为柏柏尔人)从此入侵伊比利亚半岛,征服了除北部卡斯蒂利亚王国等几个基督教小国外的所有半岛土地,并且雄赳赳气昂昂,准备跨过比利牛斯山,将沙漠三神教统一在同一个旗帜下,基督教世界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这时法兰克王国墨洛温王朝的宫相查理·马特站了出来,他带领军队一战击败萨拉森人,保护住了天主的土地,萨拉森军队退守伊比利亚半岛,从此直到再征服运动结束,再也没有跨过鸭绿江(误)一步。当然,后来查理家族抢班夺权,在教皇的帮助下废帝自立,建立起加洛林王朝,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而直布罗陀作为这一切的起点,它的名字就源于一位柏柏尔人征服者塔里克,它来源于阿拉伯语“塔里克之山”,但事实上它是一块巨大的岩石,是五千万年前非洲板块与欧洲板块猛烈碰撞的产物。 这座被称为山的巨岩,如今依然矗立在地中海的大门,占据了英属直布罗陀的绝大部分——是的,这片土地如今仍然属于英国,是欧洲大陆唯一一块殖民地。 直布罗陀面积不大,仅有65平方公里,与其相比,北京郊区大兴县出西瓜的庞各庄,面积高达109平方公里;屈居小岛的纽约曼哈顿区,也有将近60平方公里。 沈冲下了飞机,站在跑道上四处张望,赫然发现直布罗陀机场跑道的不远处,竟与一条主干道交叉,跑道外等候着行人和车辆,现在飞机挺稳了,阻隔在中间的栏杆缓缓升起,汽车、摩托、行人一个个从机场跑道上横穿而过,人来人往,繁忙几如闹市。 沈冲恍然大悟,这才知道刚刚为什么会发生那么危险的一幕——两边的栏杆都已被撞断,其中一条还藕断丝连着,耷拉着的半截在风中摇晃,显得即尴尬又凄凉,显然是有汽车不遵守交规,在禁止通行的时候闯关而过。 也不知道在直布罗陀,冲关闯卡是什么罪过。沈冲看着几辆警车呼啸着经过,沿着道路追去,警笛嗡鸣,想必罪名不轻。 沈冲背上包,沿着与机场跑道交叉的温斯顿·丘吉尔大道,往市中心走去。 “但愿轻轻松松吧。” 第四十九章 萝莉! 直布罗陀属于英国领土,持有英国签证的游客可以畅行无阻,但与此同时同时,它也接受持申根签证的游客,因此直布罗陀地方虽然不大,游客倒也不少,很多是与沈冲年龄相仿的年轻中国人,来英国读一年制硕士,借着假期欧洲环行。因此沈冲走在其中,倒也不显得扎眼。 只是本来认为轻松的任务,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不那么容易。 小美告诉沈冲,时间加速器要送到伊麻里大厦的时间博士手中,但沈冲搜遍了网络、当地的黄页、查号电话,也没打听出伊麻里大厦在哪,时间博士又是什么人——沈冲窃以为这个名字逊爆了,乍一听还以为是什么又臭又长的科幻连播剧的男主角。 打听了半天,沈冲只知道伊麻里是个阿拉伯语词汇,大概是虔诚或信仰之类的意思。有热心的当地人提醒沈冲,这个地名如此古旧,搞不好在英军的管辖之中,所以普通人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 “这就麻烦了……我总不能到人家驻军基地去打听吧。” 沈冲在直布罗陀转了大半天,连岩石山都爬了一遍,还顺便眺望了一遍直布罗陀对面的非洲大陆,就是没有找到所谓的伊麻里大厦,最后无奈回到市中心广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直布罗陀虽说是英国殖民地,但因为地处伊比利亚半岛,所以生活习俗还是和西班牙人近似,简单地说就是慵懒浪漫,得过且过。 下午两点无论在中国还是美国,都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但在此地却正是就餐时刻,广场上的餐厅座无虚席,许多商家将桌椅摆到外面的凉棚和花架下,食客们看着街景,远眺大海,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沈冲随便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餐厅,点了几份食物,胡乱吃了一些后,继续埋头研究地图。 “你好。我可不可以吃掉你的披萨!” 正在沈冲很没毅力地准备放弃,打电话向小美求助的时候,一把俏皮中略带奶声奶气的声音在他对面响起,话语中带着一点苏格兰腔。 沈冲抬起头来,看见一个小姑娘站在桌子对面。她大概不到八岁,留着假小子似的一头乱发,穿着一件宽松的皮夹克,里面是李小龙式的体操服。 沈冲有些犹豫,随便请小姑娘吃东西,会不会被当做金鱼佬? 小姑娘见沈冲不说话,于是爬上藤椅,趴在桌子上,睁大一双又大又圆的明亮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瞬间,沈冲觉得自己被萌神一击必杀,血槽直接见底。 “额……好吧。你要什么,西红柿培根?金枪鱼?”沈冲问。他桌子上还有一片,但好像已经冷掉了。 “这个就好!” 小姑娘欢呼了一声,伸手抓起盘子里仅剩的一片披萨,把它高高地举起来,像只偷葡萄的小狐狸慢慢往上咬。 这时街上警报大作,一辆警车飞驰而过。 是不是找找个姑娘的? 沈冲好奇,但看他们火烧火燎的风急火燎的,却又不太像,这小姑娘看起来可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八成哪里出现了恶性事件。 “小姑娘,你家人呢?” “不在了哦”。小姑娘一边说出可怕到让人心酸的话,一边专心对付手中的披萨。一颗蔬菜掉到桌子上,她念叨着三秒原则,赶快捡进嘴里。 这份淡然让沈冲无话可说。 不多时一大片披萨被消灭干净,小姑娘油油的小手支着桌子,瞅瞅盘子,又看看沈冲,眼中全是意犹未尽的不舍。 算了。沈冲长叹了一口气,一切都在饭上找补吧。 “服务员,再来一份12寸的金枪鱼披萨。” 小姑娘欣喜地连拍桌子,“要肉要肉!” 附近几桌客人听到聒噪声,把目光投向沈冲这桌,但看清楚吵闹的是一位可爱的小女孩后,所有人都露出宽容的微笑。 在桌子间来回穿梭的服务员,看到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着餐厅里大喊:“布鲁诺,快给这位小淑女再来一份披萨,多放金枪鱼、多放小香肠。” “好嘞!” 不多时,新鲜出炉的披萨就被服务员端了上来,小女孩伸出双手想去接,沈冲连忙站起来把她按住,像捺住一只不安分的小兽。 小姑娘不能动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服务员用圆滚滚的披萨刀分片,小小的身体在藤椅上晃呀晃。 “好了。”服务员将一片布满金枪鱼、肉片、番茄,几乎看不到饼底的披萨盛到小姑娘面前的盘子里。 沈冲在心里吐槽,尼玛这真是个看脸的世界,可爱萝莉点的披萨都比自己的用料十足,这一份金枪鱼披萨的用料,足够做两个了。 “慢一点,小心烫。”沈冲吩咐了一句,松开了女孩的小手掌。女孩小心翼翼地捻起一个小番茄放入嘴中,闭上眼睛,发出享受的嗡嗡声。 沈冲看见服务员也一脸被治愈的表情,因为生意繁忙而焦躁的心情,估计也因为萝莉的可爱而为之放松。 果然,萌物也是一种生产力啊。 沈冲看着服务员活力全满地迎向一批穿黑西装的客人,在心里感慨道。 “对不起,几位先生,我们现在位置不足,您可……” 女服务员话还没说完,就被当先的一个肌肉男推到一边,一个游客赶紧把她扶住,堪堪没有摔倒。 沈冲向前踏出一步,却又站住了。 忍住,你是来送快递的,不是来惹事的。 沈冲握紧拳头,脚步却不再移动,他尽力把关注点移到可爱的萝莉身上。 披萨上的食材已经被她择(zhai)得像秃尾巴鸡,现在她正趴在桌子上,鼓起嘴唇吹气,满心期待着烫口的饼底尽快降温,浑然没有发觉周围的气氛已经不太对劲。 周围的游客们像嗅到危险的小动物,纷纷起身离席,以沈冲这桌为中心,空出一个圆圈,肌肉男领着一群黑衣人往沈冲直直走来。 正在沈冲猜测着自己究竟得罪了谁的时候,肌肉男伸出手向小姑娘抓去。 “敢!”沈冲勃然大怒。 倏忽如闪电般,他出手了。斜刺里袭来的拳头,将肌肉男的手臂去势打偏,脚下顺势踢去,攻向对方的肾脏。 这一招如果打实了,肌肉男这辈子就可以告别性生活了。 肌肉男没想到貌不惊人的沈冲竟然深藏不露,变生变生肘腋,拳脚再难回旋,千钧一发之间,肌肉男干脆一咬牙,身体不退反进,踏步向前往沈冲撞去,打定注意要与他两败俱伤! “砰!” 沈冲一脚结结实实踢在对方的腰上,沈冲当胸口也挨了一拳。 当肌肉男的拳头砸在沈冲身上的时候,一种玄妙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好像是无意识地,他感受到力在自己身上的分布、行进、渗透,他尝试着改变他们,发现伤痛顺从地从受力点分散开来,飘向全身各处,极端的疼痛瞬间减轻,只是在身上造成一阵酸涩。并且沈冲发现痛觉在自己经过自己的侧腹部时戛然消失,好像光线路过黑洞。 这种感觉以前从未出现过。 没有时间让沈冲多想,肌肉男刚刚躺倒在地,另一位黑衣人便攻了过来,沈冲侧身躲过他的袭击,左脚在地上一点,借着腰力,身体如陀螺般飞旋,右脚横扫,如蛟龙出海,像是倒下的千年红杉,黑衣人惨叫着飞出去数米,砸在一台餐桌上,热气腾腾的意大利海鲜面兜头盖脸地浇在他头顶,黑衣人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游客们围成的圈自动地又向外扩延了好几米,但却没有人离开,反而围得越来越严实。 一脚踢出,沈冲感觉全身的疼痛感为之一空,整个身体无比畅快。 “我有这么强?”沈冲感觉不可思议,在神盾局他已经被虐出阴影了。 来不及给他时间多想,剩下的黑衣人全部涌了上来。 当先的一拳被沈冲拦了下来,攥着他的手臂往上一送,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但剩下两人的拳脚却结结实实地打在沈冲身上,他不由得松开手,趔趔趄趄地往旁边退了好几步,钻心的疼痛让他紧咬牙龈,要不是因为逞强,早已一屁股坐在地上。 “卑鄙!以多欺少!”人群里有游客喊道,沈冲抽空一瞅,嚯,还是咱同胞。 围观的游客纷纷喧噪起来,大骂黑衣人卑鄙,那两个人有点不知所措,追击的脚步停了下来。沈冲趁机站稳,将受到的伤痛散布到全身。 赞,满血复活! “谢了,兄弟!”沈冲高声道。 “没啥,中国人在外,就是要互相帮助。”那人豪迈地说。 好啊,那你下来帮我打。沈冲在心里吐槽,不过这话当然只是嘴贱想想而已。 沈冲的闲庭若步显然热闹了对手,肌肉男带着两个黑衣人,往沈冲包了过来。激愤的人群又往后退了几步,渐渐平静下来。 左侧! 沈冲自信伸手握住对方的拳头,熟悉的巨大力量又从腹部涌了上来。一米八几的壮汉全力一击被沈冲攥住,如同捏着一个婴儿。 一拉,一抖。对方发出不由哀嚎一声,半个身子软下来,倒在地上。 当时只能看着梅琳达演示,而自己却死活用不出来的技巧,现在被沈冲自如地使出,就像烙印在基因中一样。 另一个黑衣人趁机从背后勒住沈冲的脖子,肌肉虬结的手臂如钢筋一般箍住沈冲,一瞬间呼吸就供给不上,沈冲反手一拳打在对方的肋骨上,那人龇牙咧嘴了一番,却丝毫没有松懈。 我艹,这招是回合制啊? 想象中的巨大力量没有从身体内激发出来,沈冲眼前的视线开始逐渐模糊,肌肉男狰狞的表情映入他的眼睑。 “打我!” “啊?”肌肉男一脸懵逼。 “呸!”沈冲一口唾沫啐到对方脸上去。 肌肉男勃然大怒,一拳捣在沈冲的腹部。 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无尽的力量从小腹往四肢百骸灌去。 沈冲大吼一声,飞起一脚踹在肌肉男身上,巨大的后坐力顶着背后的人连退十几步,终于脚下不稳,仰面跌倒在地。 沈冲趁机翻身坐在他身上,两只手如打桩机向对方捣去。 “先生!先生!” 当服务员将沈冲拽起来的时候,那人脸已经肿成了一个切开的西番莲。 幸好巨大的力量已经从沈冲身上消退,否则刚刚那一通组合拳,已经把他的脑袋打爆。 “啥事?”沈冲还沉浸在自己的强悍当中,心情有些小小的激动。 “快跑啊。”服务员焦急地推搡着他。 沈冲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去,发现不远处挺着六辆黑色的suv,一群黑衣人如同下饺子般从车里钻出,往沈冲这边跑来。 最当先的几个人已经冲开了人群,把自己的同伴扶了起来。 “得,跑不掉了。”沈冲嘴里发苦。 他看见有几个黑衣人两手垂在腰侧,不自然地摆动着,虽然被别人挡着,但沈冲在神盾局里不是白混的,他一眼就看了出来,那明显是持枪的姿势。 “别开枪,我投降,我要打电话,我要请律师。”沈冲很识时务地举起双手。 那些黑衣人却没有理会沈冲,而是呈扇肃立在一张桌子周围。 沈冲这才发现,激烈地打斗中,自己那桌竟然神奇地完好无损,小萝莉还在大快朵颐——现在已经爬在桌子上了。 大姐,我把人拖住了,您竟然不跑? 就在沈冲心中吐槽小姑娘的时候,肇事者终于将最后一片披萨也吞下了肚。吃饱了的她手脚并用,屁股高高撅起,在桌子上站了起来,满足地拍了拍肚皮,皮夹克上留下两个深深的油印。 “吃饱啦!” “那就请跟我们回去吧。”黑衣人中走出一个高挑的女性。 小萝莉张开双手,女人把她抱在怀里,所有黑衣人转身离去,连看都没看沈冲一眼。 沈冲尴尬无比。 “再会,谢谢所有的鱼!”小姑娘从车窗探出头来,叉牙着手向沈冲告别。 “你去哪?”沈冲问。 “伊麻里大厦!” 第五十章 时间解离症 “伟大者必起于卑微,渺小者必汇聚成众。”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佝偻老者念叨着神神秘秘的话语,从沈冲手中接过时间加速器。 老者看起来更像是个神经病,而不是科学家,要不是沈冲在小美召开的会议上见过他,他绝对不会相信这个人是一位卡巴拉的伟大学者。 那时老头的投影靠在一个红色的小阁楼边,来到他的实验室,沈冲才发现,那不是一座小房间,而是一台移动式的警亭。 至于为什么要把警亭放在实验室里,鬼才知道。 心理上的不信任反应到动作上,沈冲下意识想把仪器召唤回来,却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能量,瞬间切断了自己与时间加速器之间的联系。 “我被叫做时间博士,可不是没有道理的。” 老人调皮地向沈冲眨了眨眼睛,摇摇晃晃地往试验台走去。 人不可貌相啊,沈冲在心里感叹,终于收起了对老头的怀疑。 “需要我介绍一下么?”沈冲站在他旁边,看他将实验台上一堆杂乱的机械推到一旁,珍而重之地将时间加速器放在上面。 “不需要,我对它可比你熟悉多了。”老者说。他两手在仪器旁轻轻一扭,时间加速器如同吃了兴奋剂般,四壁瞬间炸开,在快要离开桌台的时候,猛然停住,好像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拘束住,动弹不得。 包裹在其中的核心显露出来,散发着幽光的圆环慢慢升起,时间博士伸出双手,轻轻地触碰到了它。 核心如同有生命般颤动了一下,渐渐分裂成两片圆环,各种长短不一的规则碎片从两个圆环上各自剥离,漂浮游移在周围,形成一个绝对对称的复杂物体。 “莉娜,可以感觉到么?”老人问。 吃货小萝莉点了点头,左扭右晃,像只初生的笨拙熊猫,努力着爬上试验台。 莉娜伸出手指,往漂浮在半空中的多面体摸去。 “小心。”沈冲不由得低声提醒。 小萝莉向他嘿嘿一笑,手指已经接触到了多面体。幽幽白光像找到了河流的水库,往莉娜的身上涌去。 白光淹没了她的面容,淹没了她的身体。 沈冲只能模模糊糊看见她光芒下的面容,安宁,平静。 不知道是不是种错觉,沈冲觉得光芒下她的面容成熟了一些。 最后光芒在莉娜的身上实现了共生和和谐,随着她的呼吸一收一放。看在沈冲眼里,此时的小姑娘犹如天界的精灵。 莉娜收回手指,睁开双眼,光芒从她的身上消退。 “成功了,博士。” 老头子非常激动,抓着沈冲的手不断念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个世界果然不一样,温斯顿这种天才!真是难以想象,在如此简陋的前置科技中,跃迁式的创作出如此不可思想的机器……真是……真是……唉……天妒英才啊。” 虽然一眼就能看出这台时间加速器不一般,但沈冲还是没搞明白它有啥用。 “能解释一下么?”沈冲问,“以文科生能接受的程度,谢谢。” “你知不知道,时间并不是独立存在于宇宙之外的,而是作为第四个维度,和其他三个维度纠缠在一起。”老者问。 “知道,高中时老师提到过,爱因斯坦相对论嘛。物体接近光速的时候,以它的视角为参考点,观察其他物体,会发现时间变慢。” “哦?我上次来时,这还是前沿科技呢。”老者有些惊奇,“既然你知道相对论,那解释起来就容易多了。” 来?从哪?沈冲憋住了,他还是比较好奇时间。 “为什么会这样呢?”沈冲问。试验台上,多面体的光芒如同白雪。 “很简单,光速是恒定的,如果你以光速行进,那以光速传播的图像,就永远不会追上你的眼睛,落在你的视网膜上。因此在你的观察中,时间就是静止的。而由于光粒子永远追不上你,所以你也永远不会被别人观察到。” “挺容易理解,这就是相对论?” 老者摇了摇头,“这是莉娜现在的状态。” “我看的见她。” “废话。”老者像看白痴一眼看了沈冲一眼,“她曾经是月球基地最出色的飞行器驾驶员,但一次驾驶新机的试飞事故,让她和飞机消失在虚空之中。几个月后她再次出现,不过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她看起来只有两三岁,在月球机库中爬来爬去,她的咯咯笑声在空旷的机库中回荡,吓倒了好几个工作人员。从此之后她不断出现、消失,位置不同、时间不同、甚至连年龄都不同。” 沈冲目瞪口呆,小萝莉站在实验台上双手抱胸,“嗯嗯”地点头附和。 “你今年多大?”沈冲问。 “26岁。”莉娜回答。 还好,沈冲放下了心来。 “温斯顿研究后猜测,莉娜在那次爆炸中,身体全部化为量子形态,按照常理来说,她已经是个死人了。但这些量子却没有各自飘散,而是奇迹般在另一个空间或者说时间里,组成了她本人。只是由于量子纠缠以超过光的速度携带信息跨越了空间,所以导致了量子内坍,向回倒溯,她回到了更年轻时候的状态。” “因为记忆同样是种量子态,所以我还保留着以前的回忆……但又感觉那像是书中或电影里看来的故事,并不真的属于自己……如果解离后再重新形成的我,年龄太小或太大,那些记忆在我看来就像一场奇怪的梦,看不清楚。”莉娜笑着说,露出几颗乳牙。 八岁的萝莉拥有二十多岁自己的全部记忆么?懂。但,大妹子,这不就是精分么? “一旦观察者数量稍多,量子态的莉娜就会因为被观察产生的不确定性而消失,过一段时间后,量子化的她会在另一个地方组成另一个她。温斯顿称之为‘时间解离症’。他向我求助,把莉娜送到我身边,但可惜的是,我的技术可以增加她的稳定性,却无法根治她的状态。几个月来,我一直将莉娜带在身边,进行研究,却一无所获。没想到啊,温斯顿却做到了。”老者再次为那位月球博士的死而感叹。 “你这种状态多长时间了?”沈冲问小萝莉。 “好几年了吧。”莉娜咬着指头,不确定地回答。 “呃,好吧。”看来时间解离症不是浪得虚名,这时间对这姑娘完全失去意义了。 “三个多月。”老者替莉娜回答。 “你那飞行器用什么当燃料,爆炸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沈冲问。心想就算是核弹,爆炸也不可能把人直接量子化吧。 “不知道……博士说,好像是根据什么宇宙魔方而生产出的新型元素。” 尼玛,还真是有缘。沈冲在心里吐槽。 一切都明了了,看来是小美把关于宇宙魔方的信息在卡巴拉成员之间共享,启迪了温斯顿博士,制造出了强度堪比灭世武器的驱动机。 金坷垃、时间加速器、提升药剂……这位温斯顿博士真是爱好广泛,多才多艺。 第五十一章 一眼十年 “因此,这个屋子里的人,没有一个对时间有正确的认知!”莉娜小手一挥,用豪迈的语气说出了一点都不值得骄傲的事实。 “不,我还是有些时间观念的。”一个声音在实验室的门口响起,沈冲转回头看去,是那个高挑的女黑衣人,“博士,这两天不祥的征兆越来越多,我们怀疑刺客已经潜入了直布罗陀。我们在这个地方滞留了太长时间,是时候实施转移了。” 老者头摇的像拨浪鼓,“莉娜的时间解离症马上就可以治好,我们再呆最后一天!” “我是无所谓啦……”小萝莉摸了摸自己脑袋,一头杂草似的乱发更加凌乱了。沈冲忍不住想用手给她梳理平整,莉娜闭上眼睛,发出小猫般的呼噜声,好像很享受。 “但我想马上看到结果。”老者任性地说。 黑衣女人看着三人不紧不慢的样子,叹了口气,“好吧,今天晚上转移,我去呼叫直升机。” 说着转身离开了。 “该死的刺客!”老者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接着他看到漂浮在空中发着幽光的多面体,“万恶的刺客!” 他一挥手,多面体开始优雅地收拢聚合,包裹进朴实无华的外壳里,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莉娜,开始吧。”老头珍而重之地将时间加速器给莉娜。 小萝莉接过仪器后却不下来,而是向沈冲伸开双手,轻轻地跳了跳。 沈冲无奈地托着她的腋下,将她抱起来,实验室中央有一个插满各种管道,缠绕着线圈的圆形玻璃舱,沈冲在老头的指示下,把莉娜放了进去。 两人退下台阶,仰头看着舱门关闭,线圈和管道开始震动,电流的嗡嗡声响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冲感觉小萝莉的身影飘忽不定,明明站在那里,感觉中却觉得那里有没有人,处在模糊两可之间。 “如果不对量子做出禁锢,五个人观测而产生的能量,就足以让她消失在空间之中。”老者解释道。 玻璃仓中的气体产生不为人知的变化,电离、分解、重组,沈冲看见莉娜慢慢漂浮起来,她的短发直直地竖起,好像理了一个莫西干。小萝莉明显被眼前的情景吸引住了,她松开时间加速器,任由它飘在身旁,两只手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噼里啪啦的静电声响个不停。 “莉娜,做正事!”老者大声提醒道。 莉娜像被家长训斥了的小孩子,瘪着嘴,伸出手抓住时间加速器。 沈冲看到她身上的衣服慢慢分离,破碎,最后化为无形。 “转身。”老者说。 “啊?” “难道你想偷看八岁的光屁股女孩?” 沈冲一脸尴尬,和老头一起转过身去。 身后的轰隆和炸裂声更加响亮,沈冲感觉有一阵光从身后发出,照亮了整个实验室。 “这需要多长时间?”沈冲大声问。 “不知道!”老者大喊着回答,“看仪器什么时候能把她量子化的身体禁锢住!” 轰隆! 整个实验室微微摇晃,沈冲扶住差点跌倒的老人。他想回头查看,却被老人阻拦:“任何观测都会对结果产生影响!” “她在爆炸!” 又是一次轰响,实验室晃动的更加厉害,桌子上的仪器纷纷跌落,图纸在屋子里乱飞。 沈冲感觉出来了,爆炸的方向不是背后,而是头顶。 整个伊麻里大厦靠山而建,部分建筑深入山体内部,但即使位于此处,实验室仍开始扑簌簌掉灰,代表紧急通知的红灯亮起,扩音器中传来尖锐的报警鸣啸。 “地震了?” “是袭击,刺客来了!” “我以为刺客会低调一些!” “谁告诉你的?” 一个慌张的女声响起,“博士!博士!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基地遭到袭击和轰炸!敌人的地面队伍已经攻破了防线,正在往大厦、机库和军营三个地点渗入,请马上赶到机库准备撤退!重复一次,请马上赶到机库准备撤退!” 轰炸已经过去,大厦停止了晃动,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大厦里的人员都在往外逃。 尖叫,喧嚣,混乱,被实验室的铁门隔绝在外。 晃动刚一停止,老人就挣脱了沈冲的搀扶,扑在电脑上,一片片数据飞速滑动,无数的宝贵知识和实验结果被永久性删除。 “这些东西可不能落在坏人手上,我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的太多走向。”老头一边念念自语,一边十指如飞,不久后,整个大厦的服务器就没有了一丝信息,连蜘蛛接龙都被他删的干干净净。 “小子,掏出你的武器,开枪!”做完这一切的老人抬起头,指着一片玻璃罩后的服务器机房喊道。 沈冲召唤出霰弹手枪,双手连发,不断扣动扳机,强力的子弹裹挟着势能,在撞击到玻璃的一瞬间散射开来,防弹玻璃龟裂,破碎,爆裂,碎屑四溅,子弹畅通无阻地击打在昂贵精密的服务器上,霎时间,各种报警器接二连三响起,各种闪烁的警告灯让实验室变成了舞厅,起火的服务器向上冒起浓烟,一声欢快的铃声,自动灭火器被触发,水柱喷洒而下,给予致命一击,将所有资料破坏殆尽。 “你们在干什么!这是怎么了?” 一声俏皮的疑问在身后响起,接着沈冲听见嗖的一声,感觉到有个娇俏玲珑的身躯扑在自己身上,两条腿缠在他的腰间,两只手在他的头顶乱扒拉,把他的发型完全弄乱。 “嗨,沈冲!” 小巧可爱的脸蛋凑到沈冲颊边,不断蹭啊蹭,吹弹可破的光滑皮肤在沈冲的胡茬上刮来刮去,舒服极了。 “莉娜,接着!” 正在沈冲一脸懵逼,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老头从一个柜子下钻出来,将两个物什朝沈冲扔过来。 “好嘞!” 身后的女孩灵巧的像一只猿猴,在沈冲身上稍一借力,就蹿到半空中,两只手伸展开来,拦住飞行中的两把手枪,身体一个漂亮的三百六十度回旋后,她单脚轻轻落地,另一只脚翘在身后,宛如一位高明的体操运动员。 两把手枪在莉娜的指尖欢快转动,她的拇指轻轻一掐,转动的手枪立即听话地停住,“想死你们啦,小可爱!” 她潇洒地将手枪插入腰间的枪套,翘起的右脚缓缓落下,在地上轻点,低头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时间加速器紧贴在她的胸前身后,圆环缓慢转动发出幽幽的光芒。 动作稍快,那圆环发出的光芒就会在她身后拖出一条光线,本应是世上速度最快事物的光线,在她的身边,却如同坠入水中的冰块,缓慢曲宛,驯服如懒洋洋的北美棕熊。 “回来的感觉真好。” 她感叹了一句,然后回头,向沈冲展颜一笑。 “十几年不见,你几乎一点没变。” 人物卡:周美玲(小美) 能力数值: (各项数值最低为0,最高为7,2为人类平均水准。) 智力:7(地球上几乎没有人的智商可以和她匹敌,她甚至可以洞悉不同位面的事物发展。) 力量:2(虽然拥有出色的战斗技巧,但在自身力量上,小美与普通人类无异。) 灵敏:4(高超的技巧,完美的平衡,对复杂状态的熟练掌握,小美可以与顶级溜冰手匹敌。) 体质:3(良好的生活习惯给予了她不错的体质,单也仅此而已。) 魅力:6(她有着火辣的身材和可爱的面孔,也许小时候是丑小鸭,但现在她已经是完美的天鹅。) 魔法:?(没有接触,无法评测。) ———————————————————————————— 人物技巧: 1:热力学 2:量子力学 3:人工智能 4:机械学 5:艺术体操 6:现代格斗 …… ———————————————————————————— 故事发生前的简介: (与守望先锋原版不同) 尽管许多人都将全球不断升级的怪异气候现象归结为新科技的发明、不断扩大的人口数量和资源消耗的不断增加,但真正的原因无人能知。为了找到解决办法,卡巴拉在世界各个偏远、重要的位置建立了一系列生态监测站。 周美玲就是这一长久项目的成员之一。作为一名顶尖的气象学家,她引入了一系列在气候控制领域划时代的发明创意,并成功地保护了亚洲以及其他地区的高风险地区。当她来到该项目的监控站点–监测站:南极洲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极地风暴摧毁了大部分设施并将这里与外界隔绝了开来,也把科学家们困在了这里。 在无聊的等待救援过程中,周美玲凭借她的天赋奇才,在极端简陋的实验环境下,完成了极为惊人的发明,这其中包括:对绝对零度的探究、对人体冷冻的实验、高速无损冷冻技术、一种全新的人工智能、一种发音简单含义丰富的语言…… 当救援队将他们救出南极时,周美玲已经成为热力学和量子力学相关的权威,而她甚至还没有大学毕业。 之后,周美玲成为世界最顶级的科学家温斯顿博士的博士生,在月球基地与他学习探寻生命的奥义。毕业后,她回到地球,马上受到了美国地质勘探局的邀请,加入一次对北极生态环境的研究,并领导此次科考过程。 在此期间,她邀请自己年少时的朋友沈冲加入科考队,成为随船记者,正是这次远航,导致了沈冲的异变,并成为之后无数故事的发轫。 人物卡:周美玲(小美) 能力数值: (各项数值最低为0,最高为7,2为人类平均水准。) 智力:7(地球上几乎没有人的智商可以和她匹敌,她甚至可以洞悉不同位面的事物发展。) 力量:2(虽然拥有出色的战斗技巧,但在自身力量上,小美与普通人类无异。) 灵敏:4(高超的技巧,完美的平衡,对复杂状态的熟练掌握,小美可以与顶级溜冰手匹敌。) 体质:3(良好的生活习惯给予了她不错的体质,单也仅此而已。) 魅力:6(她有着火辣的身材和可爱的面孔,也许小时候是丑小鸭,但现在她已经是完美的天鹅。) 魔法:?(没有接触,无法评测。) ———————————————————————————— 人物技巧: 1:热力学 2:量子力学 3:人工智能 4:机械学 5:艺术体操 6:现代格斗 …… ———————————————————————————— 故事发生前的简介: (与守望先锋原版不同) 尽管许多人都将全球不断升级的怪异气候现象归结为新科技的发明、不断扩大的人口数量和资源消耗的不断增加,但真正的原因无人能知。为了找到解决办法,卡巴拉在世界各个偏远、重要的位置建立了一系列生态监测站。 周美玲就是这一长久项目的成员之一。作为一名顶尖的气象学家,她引入了一系列在气候控制领域划时代的发明创意,并成功地保护了亚洲以及其他地区的高风险地区。当她来到该项目的监控站点–监测站:南极洲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极地风暴摧毁了大部分设施并将这里与外界隔绝了开来,也把科学家们困在了这里。 在无聊的等待救援过程中,周美玲凭借她的天赋奇才,在极端简陋的实验环境下,完成了极为惊人的发明,这其中包括:对绝对零度的探究、对人体冷冻的实验、高速无损冷冻技术、一种全新的人工智能、一种发音简单含义丰富的语言…… 当救援队将他们救出南极时,周美玲已经成为热力学和量子力学相关的权威,而她甚至还没有大学毕业。 之后,周美玲成为世界最顶级的科学家温斯顿博士的博士生,在月球基地与他学习探寻生命的奥义。毕业后,她回到地球,马上受到了美国地质勘探局的邀请,加入一次对北极生态环境的研究,并领导此次科考过程。 在此期间,她邀请自己年少时的朋友沈冲加入科考队,成为随船记者,正是这次远航,导致了沈冲的异变,并成为之后无数故事的发轫。 第五十二章 围与杀 “事实上,我们十分钟前才见过。”沈冲说。 尽管理智上可以理解刚刚发生的一切,但现实中沈冲还是很难接受,一个小萝莉转瞬之间变成了大姑娘,精致的脸庞、俏丽的身姿、玲珑的曲线,除了身高稍微有些娇小——目测一米六左右——眼前的女孩就更像是从t台走下的名模,而不是沈冲印象里满嘴油滑的小馋鬼。 只有眉宇间依稀相似的俏皮可爱,假小子般乱糟糟的短发,还有身上熟悉的黄色紧身运动服和那件脏兮兮的皮夹克,可以让沈冲将眼前的莉娜和不久前的小萝莉联系在一起。 “嘿嘿,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就是认识了这么久嘛。” “这就是时间解离症,她不是年幼版的单纯放大,而是一个儿童真正的成长。” 老头博士一边解释着,一边从一台机器下爬出来,浑身脏兮兮的他终于将一切科研资料都销毁掉,顺便关闭了自动灭火器,做完这一切后,他一身的白大褂已经变成了灰色,满头蓬松的白发虬结在一起。 “你们怎么这么狼狈?”莉娜看着已经成为垃圾堆的实验室,问道。 “刺客发现了这里,我们需要赶快撤退。”沈冲说。 “是你们。”老头纠正道。 “啊?”沈冲表示惊讶,这老头不会是糊涂了吧。 老头打开角落里红色警亭的铁门,走了进去,将门关闭,透过门上的栅栏和玻璃,沈冲可以看到里面空无一物。 “我从这里走。” 老大爷,你那就是一座铁笼子而已啊。 这个想法刚刚在沈冲的心中升起,警亭中便忽然电闪雷鸣,铁笼子像老光盘里的电影画面,拉扯、卡顿、花屏,下一秒,它彻底消失在原处,无影无踪,只有地面上一个正方希的痕迹,证明它曾经真的存在。 “我说啦,这个房间里没一个人真的会被时间和空间束缚住。” “好吧。”沈冲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自己真是,图样图森破。 伊麻里大厦的走道漫长而曲折,道旁墙壁上的铁门大多没有关闭,露出门后杂乱的房间,显示出撤离的匆忙,但即使这样,伊麻里大厦的员工任然没有忘记销毁数据,几乎每一间房都有碎纸机在嗡嗡作响,更为甚者,一些房间的工作人员来不及慢慢销毁,干脆一把大火点燃,所有纸质资料化为飞灰,燃起的火堆浓烟弥漫,顺着敞开的大门飘进楼道。 所有人都已经撤退完毕,沈冲和莉娜向外跑的时候没有遇到一个人,只有因轰炸而崩塌的墙壁,偶尔会阻断他们的去路,但莉娜总是能迅速找到其他通道,熟悉的好像在自家的后院里闲逛。 莉娜小小的身体里仿佛蕴含着巨大的能量,翻滚、飞舞、滑行,脚步丝毫不停,如同一只自由的云雀,穿梭在钢铁丛林之间,沈冲远远缀在后头——感谢梅琳达魔鬼式的训练,他才没有可耻的掉队。 两个人越外走,枪炮声和爆炸声越大,机器的轰鸣,人类的惨叫混合在一起,昭示着出口就在不远处。 在一个拐角处,莉娜没有转弯,而是脚步不停直往墙上奔去,凭借着惯性和技巧,她在墙上踏出三四步,然后用力一蹬,一个后滚翻藏进拐角墙壁后,身在空中的时候,她还迅速拔枪扣动扳机,几声惨叫后,敌人的还击迅速到来,子弹在墙壁上留下一片弹痕。 “还有五个!” 话音刚落,一片子弹往她的位置犁过,打的石屑横飞,莉娜连连往后挪。 沈冲从她头顶的玻璃窗看过去,对面是穿过大厦中庭来到室外的必经之路,敌人应该和莉娜一眼躲在窗户下,不敢冒头,两扇窗之间大概有三米左右的距离。 看着被敌人压制不能反击的莉娜,沈冲一咬牙,举起霰弹手枪。 “砰!” 一一声枪响,两扇窗的玻璃都破裂成碎片。躲在窗下的敌人一个机灵,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黑影从头顶扑了下来,枪声连响,无数铁砂和单片将五个人的身体撕裂。 莉娜从拐角处钻出来,看见沈冲正扶着窗台干呕,他手上和身上扎着好几片玻璃,她走过去,轻轻帮他择掉。 “以后我一定要穿着皮大衣、戴着铁面具再耍酷。”沈冲抬起头来,看莉娜苦笑着说。 莉娜笑了,用创可贴把他脸上一个渗出血珠的伤口粘住。 门外枪声不止,激战正酣,沈冲从窗户探出头,看见大厦的正门已被炸坍,考虑到大厦内部人员都已撤退完毕,这应该是保卫人员为了阻碍对方进入,而自行爆破的。 “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 莉娜指了指中庭的屋顶,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一条急降索从破损的洞口伸进来,在风中摇摇晃晃。 “你恐高吗?”沈冲问。 “我是飞行器驾驶员。”莉娜说。 “那咱们走。” 沿着绳索奋力往上爬的时候,沈冲猜测,建筑伊麻里大厦的人一定没想到,它凸出整座建筑的气派的中庭,有一天会成为整栋大楼的突破口。 从破洞中爬出,沈冲趴在屋顶的边沿,看见下面的军事基地一片漆黑,探照灯、路灯和各种照明设备已经被打烂,只有枪口的火焰和不断的爆炸,提醒着这里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 不远处枪火闪烁,照耀着一群人向大厦这边进攻。他们的进程并不顺利,遭到了猛烈火力的拦截,他们寻找着掩体,迂回前行,但还是不断有人倒下。沈冲低头向大厦门口看去,并没有见到防御者。 “看,那边有座防御设施!”莉娜趴在沈冲身边,她忽然指向左侧的一个地方,沈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个地方枪火闪烁的位置固定,显然是处在一座掩体之中。 “他们在掩护我们撤退,咱们往那边走!”沈冲解下钉在地上的急降所,拽着它弯腰爬到一座装饰像附近,把它牢牢缠在上面,然后将托在身后的绳索一甩,垂到中庭侧墙外面。 莉娜毫不含糊地抓住绳索,三两下就荡了下去。 不久后,沈冲感觉绷紧的绳子一松,明白莉娜已经安全着陆,于是双手拽着绳索,学着刚刚莉娜的样子来屋顶边缘,倒退着就要往下滑去。 他下意识转头往下望去,身下漆黑黑一片,虽然理智告诉他,白天看到的伊麻里大厦中庭不过十几米高,但现在在他的眼里,此处却犹如万丈深渊。 有一种冲动忽然攫住了他——松开双手,跌落深渊,虚空在召唤你,你会安然无恙,不要拒绝它,他不是你的敌人。 他的双手缓缓松懈,仿佛要听从内心的召唤,仰面倒落下去,但稍后,他清醒过来,赶紧牢牢抓住绳索,惊出一身冷汗。 摇了摇头,他将胡思乱想抛在一边,右脚往后退去。 身体悬在空中,全身的重量吊在两只手上,粗粝的绳索撕扯着他的肌肉,他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往下慢慢挪动。 双脚沾到地面的时候,沈冲提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紧绷的肌肉恢复正常,他感觉到手掌火辣辣的疼。 他张开双手,不敢合紧,感受夜风吹拂在手心的麻痒感。 “莉娜?”沈冲轻轻呼唤。 莉娜嗯了一声,两只冰凉小巧的手掌搭上了沈冲的掌心,沈冲直觉得全身麻酥酥的,什么疲劳、紧张、疼痛都忘掉了。 “要用腰力,而不是蛮力。”莉娜小声说着索降的诀窍。 第五十三章 杀人机器 沈冲两人屈身往堡垒的方向潜行,尽力避开敌人进攻的方向,流弹不时在身边的建筑上乒乓作响,不时发生的爆炸映照出一片混乱的战场。 来到一座仿佛变电室的小房间附近的时候,莉娜拽着沈冲躲了进去,她在钢铁地面上摸来摸去,最后在某个地方使劲一拉,地板上露出一个通道入口。 “我就知道。”莉娜得意地小声说道。 “你来过?” “我曾经在类似设计的军事基地,呆过很长一段时间。”莉娜回答着,当先跳了下去,沈冲听见轻巧的落地声后,紧随其后。 密道又矮又暗,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却意外地干燥洁净,看来基地的人会定期打扫。 莉娜在前方带路,她显然是第一次进入密道,一开始常常将沈冲带进死胡同,但她的方向感极强,每一次试错都会迅速缩减误差,三两次后她几乎再也没有出错,沈冲手表上的指南针告诉他,他们一直在向那座掩体靠近。 终于,莉娜和沈冲来到甬道尽头,她在贴墙上拍了两下,墙面铁皮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沈冲听到头顶响起一阵脚步挪动的声音。 “硕者必微,弱者必众。”莉娜大喊。 “谁?”上面有人问道。 “莉娜,莉娜·奥克斯顿。” 沈冲听到吱呀一声刺耳的响动,密道顶沉重的地板挪开了,一束手电筒的强光照下来,沈冲眯起眼睛,看到一个人影从洞口探出头来,通过侧影他认出了那人的脸庞——早晨刚刚交过手的肌肉男。 肌肉男的声音充满惊奇:“莉娜?我们刚刚凑够了一支突击队,准备去营救你们!” “不需要了,我就是最好的突击队员。”莉娜说道。 “再次见到你这个样子真让人高兴,可惜你姐姐没在这里。” 说完话,肌肉男的身影缩了回去,接着一架软梯抛了下来。 “你还有个姐姐?”两个人前后往上爬去,莉娜的挺翘的屁股在沈冲头上扭啊扭。 “表姐。”莉娜说。 莉娜爬出去后,一条粗壮的手臂将沈冲拉了上来,手臂属于肌肉男,手掌捏的如同铁箍。沈冲站在碉堡内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吐槽他的小心眼。 碉堡内连同肌肉男一共有十个战斗人员,五个正在垛口向外射击,其他人在休息,包扎伤口,看到莉娜和沈冲爬上来,他们全部都站了起来。 “博士呢?”肌肉往洞底看去,发现沈冲后面没有其他人跟上来。 “自己逃跑了,和以前一样。” 肌肉男低声骂了一句,掏出无线电报告:“秃鹫,这里是烧瓶,目标已安全抵达,请求撤离。” “同意,立即保护目标撤往鹰巢。”一个女声在无线电中响起,沈冲记得这个声音,是那个高挑女人。 碉堡里的所有人立即行动起来,防守的战斗人员和休息人员立即交换位置,机枪的突突声只停了几秒又再次响彻整个空间,肌肉男打开堡垒的侧门,六个突击队员掩护着沈冲和莉娜撤退。 沿着山路往前走,原本错落的台阶已经被轰炸完全改变,坑坑洼洼的地面遍布碎片,被击落的飞机像火堆一样熊熊燃烧,照亮着一片区域,却显得其他地方更加黑暗,路上不断可以看见在空袭中死亡的人员,碎裂的四肢、烧焦的躯干、狰狞的脸庞。沈冲甚至发现,有一枚哑弹插在不远处的山壁上,红色的灯光不断闪烁,好像随时都可能再次爆炸,看得人胆战心惊。 突击队员手脚并用,随着道路往上爬去,远处隐约有一些灯火,应该就是机库的方向。 轰隆! 一声巨响从背后传来,所有人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张望。 堡垒在爆炸的火焰中,被映衬出凄凉的轮廓,附属的瞭望塔终于不堪重负,往下倾倒,烟雾升起,掩盖了堡垒,所有人面面相觑,肌肉男叹了一口气,大声鼓舞所有人,继续往上爬去。 沈冲几乎一步一回头,想象着那些人的命运。 “听。”身边的莉娜忽然说。 沈冲静静有些疑惑,但仍然遵照着她的吩咐,细细聆听,接着他真的听见了,那密集的集枪声仍未停歇,那座堡垒中的士兵仍未停止抵抗。 沈冲的心中充满感激。 “到了!” 崎岖的道路眼看就要到达尽头,那里是一片平整的山腰平台,远处的灯光飘忽不定,点点滴滴,犹如鬼火。 沈冲略一思考便明白了,那是直升机。 “敌人还有多少架飞行器?轰炸机还是战斗机?”莉娜问道。 “雷达没有匹配出相关型号,不过通过载弹量计算,应该是战斗机。空袭时出动了十二架,被击落了八架,还有四架。他们使用的应该是船舶平台,肯定就停泊在海上的某处,离这里不远。”肌肉男回答着,脚下一不留神,一脚踩在松动的石头上,泥土碎渣扑头盖脸滑落下来,莉娜堪堪避过,沈冲却被搞得狼狈无比。 “为什么没有再次轰炸?”前面的道路一脚塌陷,沈冲、莉娜和其他两个突击队员只能另换位置攀爬。 “应该是更换装备,准备进行空中拦截,阻止我方人员逃跑。”肌肉男大声回答。 “基地里有几架飞机?”莉娜问道。 “3架直升机,5架小型固定翼,足够撤退,只怕……” 只怕我们没命逃出去啊,沈冲在心里苦笑着接上去。 直布罗陀仅有一座机场,也就是沈冲来时降落的那个死亡通道,它不仅是民用机场,同样也是军用机场,用来起落军方的中型飞机——跑道太短,无法起落大型飞机——这座军事基地中的迷你机场,用屁股猜都知道,停降的都是小型飞机。 爬上最后一阶石台,大汗淋漓的沈冲干脆一转身,躺在地上。这一条路虽然直线距离不长,但高低错落地形复杂,一不小心就有坍塌的危险,一路走下来堪比无保护攀岩。 莉娜和另外两名突击队员紧随其后爬了上来,身背数十斤战术装备的队员同样有些吃不消,站稳后弯着腰喘粗气,只有莉娜像浑身的精力挥霍不尽,趴在台阶边沿,向下张望。 肌肉男带头的四人仍在山道上苦苦攀登,也许是出门忘看黄历,一路上肌肉男走哪哪塌,改道数次,被沈冲几人远远落在后面。 休息了片刻后,沈冲赶紧爬起身来,准备继续赶路,肌肉男一行人眼看也即将爬上顶层,这时沈冲听见一阵轰鸣声,他抬头望去,不远处有个黑影从跑到上滑入天空——看来机场中的人员已经开始撤退。 尽管知道飞机足够,但所有人还是焦躁起来,肌肉男和突击队员们加快了攀登的脚步,沈冲也趴在台阶边,将手伸下去。 一只毛茸茸的强壮手臂抓住了他,沈冲往后退去,把他拉上台阶。 忽然,一个念头冲入沈冲脑海。 机场,军民两用,撞击,黑色汽车,警察,刺客,内奸…… 早晨那一次极度危险的冲关,真的只是为了寻找莉娜么? 看基地人员的样子,她明明已经出逃过许多次。 为什么不通知警察,反而横冲直撞牵动了警力? 为什么机场的军用飞机没有出动? 那次混乱是不是给敌人制造了某种机会? “谢谢。” “啊?” “我说谢谢,中午那一拳,咱们一笔勾销了。”肌肉男说。 “行啊,中午的事一笔勾销。” 沈冲回过神来,笑着说,松开了将肌肉男拉上来的手。 但他藏在背后的左手中,武士刀却慢慢隐现。 “快点,已经有好几架飞机起飞了!”莉娜的声音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 肌肉男向沈冲笑了笑,拿起刚刚搁在地上的枪械,往机场的方向走去。 沈冲将刀从左手交到右手,寒光幽幽闪动。 他跟在最后,快步向肌肉男走去,右手握着的刀柄陈旧、古朴,让他心安。 他不想杀人,但他需要知道真相。 下一秒。 一道赤红的光柱扫过天空,漆黑的夜色瞬间亮如白昼,如同太阳在这一秒升起,沈冲清晰地看到了周围的一切——不远处的突击队员、莉娜黄色的运动服、周围的残垣断壁、颓倒的树木和路灯。 所有人停下脚步,呆呆地仰望天空,他们看见三架飞机盘旋着往地面坠落,有一跌落的飞机燃烧着向基地的方向翻滚而来,他们忘记了规避、忘记了躲闪、忘记了反应。 赤红的光线渐渐暗淡,黑夜的太阳慢慢熄灭。 一声悠远沉闷的啸叫声响起,苍凉悲壮,震耳欲聋,仿佛来自远古的巨兽。 声音来自南方,那波涛汹涌的海面。 他们听见一声爆裂,尖锐刺耳,那是物体突破音障的音爆。 接着地面轰隆一声震动,那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最后,狂风呼啸而来,他们如同迎着劲风的草芥,不甘心的弯腰,匍匐。 借着随后一丝光线,沈冲迎着风沙碎石,看清了那个东西。 巨大的身影,粗壮的双腿,修长的手臂,甲虫一般的头颅。 横平竖直,棱角分明。 高约二十多米,站在一座楼房上。 废墟中升腾起的烟尘让它忽隐忽现。 头颅上两只发出赤红色光芒的眼睛,迫人胆寒。 粗糙,干练,冷冽,多铆蒸刚,杀人机器。 第五十四章 猎空 断裂的飞机,飞溅的残骸,浓雾,鲜血,火光冲天。 “咳……咳咳……” 沈冲从晕眩中醒来,头痛欲裂。 耳中充斥着尖叫,哭号,枪声。 “莉娜……” 他晃晃悠悠爬起来,入目是残破的尸体,哀号的伤员。飞机撕裂的躯壳躺在不远处,机头已经掉落悬崖。 他感觉鼻腔、人中、嘴唇上有些温热,伸手一摸,血液粘在手指上,漆黑如同汽油。 他不知道这是吸入了太多的烟尘,还是被音波震伤了内脏,也许兼而有之。 战斗机从头顶呼啸着飞过,巨大的探照灯照亮钢铁巨人的身影。 这是西班牙的战斗机,直布罗陀的机场应该是全灭了。 导弹撞在那只巨大机器人的身上,它摇晃了两下,倒退几步,站稳脚步后,发出一声悲伤的怒吼。 沈冲感觉嗓子里一甜,鼻血流的更多了。 他踉跄着往前走去,他记得在飞机坠下来的时候,莉娜站在那里。 火焰,残骸,断腿的人垂死挣扎,想抓住沈冲的脚腕。 沈冲被他绊倒在地,他往前爬去,努力不去想象对方垂在体外的骨头和肠子。 他一步步往前爬,他看到了一双腿,一双手,一个人坐在地上,斜靠着一块巨岩。 他的胸口插着一大块铁片,飞机的碎片将他牢牢钉在岩石上。 肌肉男,他死了。 沈冲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一切疑惑随着他的死亡而再次被深埋。 沈冲感觉握着自己脚的手开始僵硬,变得冰冷。 他向后踹去,一脚、两脚、三脚…… 全身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无一不在酸痛哀嚎。 尸体终于松开了手,沈冲忍痛爬了起来。 “莉娜!” 他大喊,却感觉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天空传来炸裂,一架战斗机被机器人的拳头砸落。 轰响,爆炸,再次照亮一切。 那个幽蓝的圆环在远处闪烁,沈冲向着光芒奔去,眼角瞥见一具具尸体。 黑色的战斗服,全套的战术装备。 是那些突击队员,他们全都死了。 我为什么还活着? 沈冲想停下来寻找答案,但那旋转的蓝光却在呼唤着他。 “莉娜?”沈冲轻声呼唤,慢慢在她身旁蹲下,她的脸庞上沾染了许多灰尘和泥土,纤长浓密的睫毛下双眼紧闭。 沈冲将耳朵凑近她的鼻尖,倾听她的呼吸。 呼吸微弱,心跳急促。 他伸出手,轻碰时间加速器。 圆环如害羞的小兽,急速转动了一圈。 “呼~!” 莉娜小巧的嘴唇中呼出一口凉气,沈冲觉得耳朵微痒,他站起身来。 “一觉醒来看见你,我总觉得自己过去了几十年,而你却丝毫没变。” 莉娜的眼睛漆黑明亮,倒映着漫天星辰。 “因为你是一只俏皮的云雀,我只是一尾愚笨的鲶鱼。你在时间之河上下遨游,我却只能顺流而下。”沈冲说着,把她拽了起来。 莉娜环顾四周,“这是地狱么?” “看起来很像,但理论上不是。”沈冲拽着她的手,跑了起来。 “去哪?” “机库,祈祷还有一架飞机,和一个飞行员。” 天空中又亮起一朵花火,不知道是西班牙的飞机,还是英国的飞机,再次发生爆炸。 莉娜回过头去,巨大的钢铁怪兽此时看起来也渺小如同玩具,它在山脚的基地辗转腾挪,速度快得超出想象。 莉娜12岁时第一次独自驾驶飞机,她喜欢铁板、柴油、螺旋桨和焊钉,机器就像是她的朋友,她的翅膀,她的家人。 但直到如今,她也从未见过如此漂亮和具有工业美感的机器。 它强大、快速、简洁,蕴含着人类的伟力和想象,同时又蕴含着自然的伟力和想象。 它本该做更高洁的事,现在却因为人类的愚昧和短视,在这里进行着最肮脏的屠杀。 “它好像很悲伤。”乐观向上的莉娜,第一次话里带着失落。 沈冲点了点头,他可以感觉到。 因为他现在也很悲伤。 空荡荡的跑道上,几根航线指引灯孤零零地泛着白光。 说好了等待的飞机早已消失无踪,也不知道是逃跑了还是被击落。 沈冲不死心地走进机库,镶嵌在山体中的建筑里,昏暗的灯光下只有一条条黄色规划线,证明这里曾经停降着翱翔天空的铁鹰。 “咱们就在这里坐着,等他们自己撤退怎么样?” 沈冲觉得自己不算喜欢轻言放弃的人,但面对现在的绝路他却没辙了,往上走是高耸的山峰和广阔的天空,往下去是强大到诡异的机器人。 他们被自然的决绝险境和人类的无情机器困在中间,真是巨大的讽刺。 “还有一个办法,只是有点危险。” 莉娜越过沈冲,继续往里走,走入黑暗的洞穴深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有眼睛里可以发射镭射光的机器人危险么?”沈冲问。 “应该没有。” “那就值得一试。”沈冲跟上了她的脚步。 机库最深处,一堆被苫布盖住的东西,沈冲割断四条固定在地面的捆绳,和莉娜一起将沉重的苫布拖下来,呛鼻的灰尘在空中飘舞,也不知道哪来的积水从苫布的缝隙中流出,哗啦啦直响。 终于,在扑通一声后,巨大的苫布被剥落,掩盖在下面的物体显露出来。 p-51战斗机,绰号野马。 “这玩意在天上飞的时候,新中国还没成立吧。” “这是皇家空军最早从北美航空公司采购的一批,1940年交付,当时还叫na-73x,它一直服役到战后,五十年代才宣告退役。之后它一直被收藏在什罗普郡的皇家空军博物馆,我表姐买下了它,把它转送给了我。” 莉娜打开舱盖,坐了进去。 “嗨,好久不见啊,玫瑰!”莉娜一屁股坐进驾驶舱,熟练地操纵起各种仪器,“这是台双座教练机,我叫它玫瑰火枪,怎么样,很酷吧!” “我想说的是,”沈冲别扭地爬进学员位置,密密麻麻的仪表盘看得他眼晕,他双手放在膝盖上,什么东西都不敢碰。“外面有一台超现代的机器人在搞屠杀,还有四架现代飞机不知道什么地方巡弋,然后你准备用一架二战飞机逃出生天?” “有什么问题么?” 手一碰上操纵杆,莉娜的气质就为之一变,从一头机敏的幼鹿,变成了一头沉稳的狮子,狭窄的机舱就是她的巢穴,钢筋铁骨就是她的爪牙。那些在沈冲眼中如同天书和核弹开关的按钮,在她的指尖灵活跳动,像优雅的琴手操纵钢琴的黑白键,轻松自在,如臂使指。 “没有,棒极了,快开始吧。” 沈冲认命地说,他已经感觉到飞机启动滑动,赶紧将四点式安全带系上,加速感越来越强,飞机越来越快。 “别那么紧张,放心交给我,就当是在图卢兹学习如何驾驶飞机。” 飞机滑出机库,奔向跑道,一盏一盏高耸的导航灯在高速移动下,倒退成一条光线,沈冲可以感觉到,飞机跃跃欲试,随时准备离开地面的束缚。 “那里学习飞机驾驶的时候,附近也在打科幻战争么?”沈冲看着又一架在天空中爆裂的飞机问道。 “没有。所以他们无趣极了!”莉娜发出一声欢快的轻叫。 跑道的尽头是一片悬崖,导航灯在这里戛然而止,沈冲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按在座椅上,下一秒,机头微微上扬,冲出跑道。越过天与地的交界线。 接着,它没有往天空冲去,而是头一低,斜刺里往地上栽去! 沈冲感觉安全带好像要勒紧自己的身体,巨大的失重感让他仿若腾云驾雾,岩石、房屋、树木,迅速向他靠近,在眼看就要撞上的时候,飞机猛然向上拉起,呼啸着卷起尘埃和风暴,它贴在屋顶上飞行,沈冲看见巨大的机器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你有没有什么外号?”沈冲大声地问,几乎像喊出来,惊险的操作让他冷汗淋漓。 “怎么了?” “我给你起一个——小疯子你觉得怎么样?” “不好!我更喜欢在月球基地时,他们给我起的那个。” “叫什么?” “猎空!” 她欢呼着拉起操纵杆,飞机向机器人的头顶冲去。 第五十二章 围与杀 “事实上,我们十分钟前才见过。”沈冲说。 尽管理智上可以理解刚刚发生的一切,但现实中沈冲还是很难接受,一个小萝莉转瞬之间变成了大姑娘,精致的脸庞、俏丽的身姿、玲珑的曲线,除了身高稍微有些娇小——目测一米六左右——眼前的女孩就更像是从t台走下的名模,而不是沈冲印象里满嘴油滑的小馋鬼。 只有眉宇间依稀相似的俏皮可爱,假小子般乱糟糟的短发,还有身上熟悉的黄色紧身运动服和那件脏兮兮的皮夹克,可以让沈冲将眼前的莉娜和不久前的小萝莉联系在一起。 “嘿嘿,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就是认识了这么久嘛。” “这就是时间解离症,她不是年幼版的单纯放大,而是一个儿童真正的成长。” 老头博士一边解释着,一边从一台机器下爬出来,浑身脏兮兮的他终于将一切科研资料都销毁掉,顺便关闭了自动灭火器,做完这一切后,他一身的白大褂已经变成了灰色,满头蓬松的白发虬结在一起。 “你们怎么这么狼狈?”莉娜看着已经成为垃圾堆的实验室,问道。 “刺客发现了这里,我们需要赶快撤退。”沈冲说。 “是你们。”老头纠正道。 “啊?”沈冲表示惊讶,这老头不会是糊涂了吧。 老头打开角落里红色警亭的铁门,走了进去,将门关闭,透过门上的栅栏和玻璃,沈冲可以看到里面空无一物。 “我从这里走。” 老大爷,你那就是一座铁笼子而已啊。 这个想法刚刚在沈冲的心中升起,警亭中便忽然电闪雷鸣,铁笼子像老光盘里的电影画面,拉扯、卡顿、花屏,下一秒,它彻底消失在原处,无影无踪,只有地面上一个正方希的痕迹,证明它曾经真的存在。 “我说啦,这个房间里没一个人真的会被时间和空间束缚住。” “好吧。”沈冲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自己真是,图样图森破。 伊麻里大厦的走道漫长而曲折,道旁墙壁上的铁门大多没有关闭,露出门后杂乱的房间,显示出撤离的匆忙,但即使这样,伊麻里大厦的员工任然没有忘记销毁数据,几乎每一间房都有碎纸机在嗡嗡作响,更为甚者,一些房间的工作人员来不及慢慢销毁,干脆一把大火点燃,所有纸质资料化为飞灰,燃起的火堆浓烟弥漫,顺着敞开的大门飘进楼道。 所有人都已经撤退完毕,沈冲和莉娜向外跑的时候没有遇到一个人,只有因轰炸而崩塌的墙壁,偶尔会阻断他们的去路,但莉娜总是能迅速找到其他通道,熟悉的好像在自家的后院里闲逛。 莉娜小小的身体里仿佛蕴含着巨大的能量,翻滚、飞舞、滑行,脚步丝毫不停,如同一只自由的云雀,穿梭在钢铁丛林之间,沈冲远远缀在后头——感谢梅琳达魔鬼式的训练,他才没有可耻的掉队。 两个人越外走,枪炮声和爆炸声越大,机器的轰鸣,人类的惨叫混合在一起,昭示着出口就在不远处。 在一个拐角处,莉娜没有转弯,而是脚步不停直往墙上奔去,凭借着惯性和技巧,她在墙上踏出三四步,然后用力一蹬,一个后滚翻藏进拐角墙壁后,身在空中的时候,她还迅速拔枪扣动扳机,几声惨叫后,敌人的还击迅速到来,子弹在墙壁上留下一片弹痕。 “还有五个!” 话音刚落,一片子弹往她的位置犁过,打的石屑横飞,莉娜连连往后挪。 沈冲从她头顶的玻璃窗看过去,对面是穿过大厦中庭来到室外的必经之路,敌人应该和莉娜一眼躲在窗户下,不敢冒头,两扇窗之间大概有三米左右的距离。 看着被敌人压制不能反击的莉娜,沈冲一咬牙,举起霰弹手枪。 “砰!” 一一声枪响,两扇窗的玻璃都破裂成碎片。躲在窗下的敌人一个机灵,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黑影从头顶扑了下来,枪声连响,无数铁砂和单片将五个人的身体撕裂。 莉娜从拐角处钻出来,看见沈冲正扶着窗台干呕,他手上和身上扎着好几片玻璃,她走过去,轻轻帮他择掉。 “以后我一定要穿着皮大衣、戴着铁面具再耍酷。”沈冲抬起头来,看莉娜苦笑着说。 莉娜笑了,用创可贴把他脸上一个渗出血珠的伤口粘住。 门外枪声不止,激战正酣,沈冲从窗户探出头,看见大厦的正门已被炸坍,考虑到大厦内部人员都已撤退完毕,这应该是保卫人员为了阻碍对方进入,而自行爆破的。 “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 莉娜指了指中庭的屋顶,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一条急降索从破损的洞口伸进来,在风中摇摇晃晃。 “你恐高吗?”沈冲问。 “我是飞行器驾驶员。”莉娜说。 “那咱们走。” 沿着绳索奋力往上爬的时候,沈冲猜测,建筑伊麻里大厦的人一定没想到,它凸出整座建筑的气派的中庭,有一天会成为整栋大楼的突破口。 从破洞中爬出,沈冲趴在屋顶的边沿,看见下面的军事基地一片漆黑,探照灯、路灯和各种照明设备已经被打烂,只有枪口的火焰和不断的爆炸,提醒着这里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 不远处枪火闪烁,照耀着一群人向大厦这边进攻。他们的进程并不顺利,遭到了猛烈火力的拦截,他们寻找着掩体,迂回前行,但还是不断有人倒下。沈冲低头向大厦门口看去,并没有见到防御者。 “看,那边有座防御设施!”莉娜趴在沈冲身边,她忽然指向左侧的一个地方,沈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个地方枪火闪烁的位置固定,显然是处在一座掩体之中。 “他们在掩护我们撤退,咱们往那边走!”沈冲解下钉在地上的急降所,拽着它弯腰爬到一座装饰像附近,把它牢牢缠在上面,然后将托在身后的绳索一甩,垂到中庭侧墙外面。 莉娜毫不含糊地抓住绳索,三两下就荡了下去。 不久后,沈冲感觉绷紧的绳子一松,明白莉娜已经安全着陆,于是双手拽着绳索,学着刚刚莉娜的样子来屋顶边缘,倒退着就要往下滑去。 他下意识转头往下望去,身下漆黑黑一片,虽然理智告诉他,白天看到的伊麻里大厦中庭不过十几米高,但现在在他的眼里,此处却犹如万丈深渊。 有一种冲动忽然攫住了他——松开双手,跌落深渊,虚空在召唤你,你会安然无恙,不要拒绝它,他不是你的敌人。 他的双手缓缓松懈,仿佛要听从内心的召唤,仰面倒落下去,但稍后,他清醒过来,赶紧牢牢抓住绳索,惊出一身冷汗。 摇了摇头,他将胡思乱想抛在一边,右脚往后退去。 身体悬在空中,全身的重量吊在两只手上,粗粝的绳索撕扯着他的肌肉,他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往下慢慢挪动。 双脚沾到地面的时候,沈冲提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紧绷的肌肉恢复正常,他感觉到手掌火辣辣的疼。 他张开双手,不敢合紧,感受夜风吹拂在手心的麻痒感。 “莉娜?”沈冲轻轻呼唤。 莉娜嗯了一声,两只冰凉小巧的手掌搭上了沈冲的掌心,沈冲直觉得全身麻酥酥的,什么疲劳、紧张、疼痛都忘掉了。 “要用腰力,而不是蛮力。”莉娜小声说着索降的诀窍。 第五十五章 曳光弹 机器人巨大的手臂从机舱下限限擦过,带起的飓风扰乱四周的气流,沈冲看见两侧的机翼不断抖动,猎空急速的操作让飞机像一只穿梭在暴风雨中的铁燕。 旋转,跳跃,闭着眼。 沈冲觉得自己想吐,以后再也不坐什么云霄飞车! 最后,当飞机冲出乱流时,沈冲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千米高空。 他甩了甩脑袋,驱走眩晕和不适,偶然间,透过机舱顶部玻璃,他看见几个小黑点从上方快速移动而来。 “敌机!”沈冲高呼。 莉娜瞥了一眼雷达显示屏,绿色的屏幕上波纹晃动,五架飞机呈扇形排列。“那是西班牙人的f-18战斗机,玫瑰可以在所有申根国家飞行,不用担心。” “野马战斗机上有雷达?”沈冲看见这台略微超时代的仪器,有些疑问。 “我在玫瑰身上做了一点小小的改装,”莉娜一推油门杆,强劲的动力喷薄而出,“当然,是符合机械学和空气力学的。” 沈冲感受着身下澎湃的动能,对“小小”这个形容副词持保留意见。 玫瑰火枪与西班牙的“大黄蜂”们交错而过,越过国境线,往北飞去。 西班牙虽然被戏称欧猪五国,深陷经济与主权债务危机,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作为一个国家实体,它的尊严仍然不可侵犯,只要飞入它的内部,敌人应该不敢深追。 沈冲这样想着,忽然觉得自己左侧的一盏灯光开始闪烁,翻出急促而尖锐的鸣叫,将他这半侧的仪表盘染得通红。 “这代表什么?”沈冲问。 莉娜看了一眼,接着用力压低机头,飞机跟着向左侧翻转,过山车的感觉再次袭来,沈冲在嗡嗡叫的耳鸣中,好像听见了莉娜的解释——“导弹!” 头顶烟花璀璨,f-18的碎片如群星陨落,染红了天际。 沈冲努力稳住身形,专注地盯着雷达显示器,那上面有个红点在急速接近,因为战斗机的规避动作,而左右摇曳,不断修正自己的方位。 最后,玫瑰火枪停止了旋转,直直地往下刺去,如同从天而降的利剑,莉娜将操纵杆推到最低,俯冲的飞机开始挺深,反转。 沈冲看见一团火光从头顶冲过去,快的不可思议。 “躲过了?”他惊魂未定地问。 “还没有。” 飞机继续下降,机身挺起,机舱对着地面,腹部仰望天空。沈冲感觉自己鼻子一片温热,鼻血流了出来。 倒转的雷达上飞速远去的导弹拐了一个弧线,从另一个方向再次接近。 “你知道我外号的含义么?” “小疯子?”沈冲大声问,鼻血差点飙到嘴里。 “不是,”她说着,拽着沈冲的手,按在操纵杆上,“握住!” “你要干什么?”沈冲问,他的脑袋因为长时间的倒置而发胀,鼻血快流到眼睛里了。 “往左拉是翻滚!”莉娜告诉沈冲,接着她打开驾驶舱,狂风呼啸着迎面而来。 沈冲双手疯狂地将操纵杆向左拉,飞机如露出肚皮的鲤鱼,使出全身力气向左翻滚,妄图摆正身体。 “艹!” 但还是晚了,那个娇小的身体解开了安全带,急速往地面坠去。 时间加速器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在天空中拖拽出一条圆柱形光线。 如同凤凰的尾翼,蛇的身躯。 导弹舍弃了近在眼前的战斗机,全力俯冲向那个更加耀眼的热源。 飞机终于重新恢复了正常飞行姿态,雷达上显示炸弹在飞机下方炸毁,巨大的爆炸声裹挟着冲击波汹涌而来,沈冲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攥住操纵杆,奋力保持飞机的平衡。 他侧头望去,远处的那一条光线仍清晰可见,沈冲以为它会消失,隐淡,但是它没有。 如同时间回溯,一个黑点从光线的低端升起,直冲云霄。 在到达顶点的那一瞬间,她忽然一闪,消失在原地。 接着沈冲看见,一个女孩在飞机的侧后方张牙舞爪,随之又是一闪。 女孩更近了,沈冲已经可以看到她那混合着惊奇和兴奋的面孔,她就在飞机后面十几米! 再次闪烁,女孩消失。 沈冲听见咣当一声,旁边的座位上,莉娜一脑袋砸在仪表盘上。 抱着脑袋的她在位置上哀嚎半天,终于抬起头来,一双可爱的大眼睛泪水婆娑,与满腔怒火的沈冲四目相对。 “好痛。”她可怜巴巴地说。 沈冲叹了一口气,在她红肿的额头上轻轻揉了揉。 “你刚刚说,那个外号的含义是什么来着?” 莉娜半眯着眼睛,享受着沈冲的抚摸,听到他的问话,她自豪地举起双手,左前右后,做出一个非常幼稚的动作,模仿特摄片中的英雄,“导弹和枪火!我是无情的追击者!” “我记得是曳光弹的意思吧?” 莉娜尴尬地在位置上坐稳,关闭舱盖,“还是猎空好听。” “还是猎空好听。”沈冲重复道。 莉娜蜷缩进座椅里,好像一只玩得尽兴后疲惫的小猫。 “你怎么知道自己可以……” “我在记忆中用过无数次……”莉娜好喃喃地说,好像睡梦中的呓语。 “你明明第一次……” “时间对我们——” “没有意义。”沈冲顺嘴接了下半句。 莉娜在睡梦中嘿嘿地笑了。 云朵滑过机翼,皓月当空。 稳住的飞机早已脱离了战场,远离了尘嚣。 他握紧操纵杆,不敢有一丝松懈。 女孩在他旁边,盖着破旧的飞行员夹克,香甜地沉入梦中。 飞机下波涛汹涌,激流涌动,荧光的海鱼连成一片。 远方,不知道是哪艘游轮的汽笛声呜咽悠长,打破了飞机单调沉闷的嗡叫。 地中海,平静的海,像一个大澡盆。 无聊中的沈冲开始研究起飞机的操作,除了最基本的油门杆和操纵杆,他认出了速率表、飞行仪、油压表、气压表…… 有一个数字表盘在不断转动,不管如何操作都不会对它产生任何影响,沈冲研究了半天,终于明白,它原来是——时钟。 一点四十五分,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时间。 天空和海上的光明总是来得慌忙急促,地平线上一片白光燃起,越升越高,仿佛太阳就要喷薄而出,但总是含而不露,让人心急。 沈冲忍不住拉高机头,好像这样会早一点迎接太阳。 云层,晨雾。 沈冲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北纬30°95',东经29°03',原来已经进入了埃及的领空。 “那是太阳?” 远方,强烈的光芒在天空中炸裂,千万条白练喷射而出。 “防空炮。” 莉娜的手不知何时搭在操纵杆上,她压低机头,飞机冲下云霄,贴着海岸与波涛急速前进。 “为了我们?”沈冲觉得有些荒谬,这些炮弹照亮了半个天空,而玫瑰火枪甚至都没有进入他们的射程。 “不是我们,是一场战争。” 沈冲知道埃及的局势紧张,高官显宦的女儿都会被人抓住,卖到美国当需要派特种兵前来营救。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战争会如此猝不及防而无可阻挡的来临。 法芮尔,安娜。 这对与沈冲只相识一夜,却印象深刻的母女,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好。 战争,士兵总是冲在最前线。 沈冲看见,海岸边的公路上,连绵不断的行人,在夜色中绵延前进。 从天而降的飞机引起了巨大的骚乱,汽车横冲直撞从队伍中冲出,引起一阵阵尖叫和哭喊,骆驼、马匹、绵羊,各种家畜不安躁动,发出阵阵嘶吼。 女人哀嚎着寻找丈夫,儿童恸哭着寻找母亲。 炮火为他们渲染出鲜红的底色,黑暗是他们命运的基调。 左边是广阔无垠的大海,右边是一望无边的沙漠。 无家可归的人类像一群渺小的行军蚁,被海与沙夹杂在中央,沿着道路,向充满未知和恐惧的未来爬行。 飞机越飞越低,在公路上找不到一丝停驻之地,反而引起了不安和恐慌,难民中有人逃出去器,对着飞机开了两枪,子弹不知道飘散到哪里去了,莉娜却不得不皱着眉头,将飞机稍稍拉升,发动机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沈冲看着油表盘,指针已经降到了红线以下。 莉娜操纵着飞机依靠风力滑行,侧身向戈壁荒野中飞去。 第五十六章 尼罗河革命 沈冲走在干裂的道路上,昨晚的降雨还没将土地滋润,就已经被高温蒸发。他的白色长袍因缺水而许久没洗,已经沾满灰尘。 两旁简陋的帐篷里,一个个神情麻木的男女盯着他,浑浊的眼睛没有一丝生气,只有饥饿的儿童跟他往前走一段路,托起孱弱无力的手掌,默默地跟在后面。 沈冲忍着召唤出一块面包的冲动,他的异能有限,而这里饥饿的人无穷无尽。 要表现的冷酷,要冰冷地像块钢铁。 亚历山大里亚城外,难民村,连绵的简陋帐篷,板屋和草房。肮脏的环境,绝望的难民。 这座区域中居住着五十多万失去一切的难民,每天还会有数以万计的人携家带口,朝这里涌入。 垃圾堆里,两个赤脚的儿童在翻找食物。 窝棚下,一群人在燃烧塑料袋,吸食升腾的烟雾。 一个肋骨条条凸显的男孩晃悠悠瘫倒在地,他的同伴好像没有发觉,呆滞的眼神没有一丝光泽。 尖叫从一处窝棚后响起,拥挤的人群没人想去查看,没人想去营救。 衣服撕裂的声音,女人的哀嚎,痛苦。 沈冲的心忽然悸动,他猛然发觉,这竟是他第一次听见,贫民窟里的女人被强奸时发出尖叫声。 他们为了忍受痛苦,已经钝化了身上的感官,压抑了心中的情绪,性爱、强奸,在这里早已模糊了界限。在一个表情木然的女人身上耸动着的,可能是她的丈夫,也可能是她的客人…… 只要有黑麦面饼,这些对她来说没有区别。 他将那个看起来还不满十八的男孩从女人身上拉起来,揍了一拳,男孩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沈冲将男孩留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扔给女人,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 2011年,埃及的年轻人们用中国生产的山寨手机,在美国研发的facebook上,呼吁群众游行,解决埃及社会的问题,标语是“一起来革命,反对酷刑、贫困、腐败与失业问题”。 沈冲路过一座比较宽大的帐篷,破布、塑料纸和瓦楞纸组成了这座花里胡哨的行宫,里面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这家的主人竟然拥有一台收音机。 十几个男女老少围在收音机旁仔细聆听,一个孩子六七岁的孩子坐在门口张望。 “埃及有一亿人口,却有96的国土被黄沙覆盖。” “青年占人口的五分之一,他们中的五分之一处于失业中,无所事事。” “……一半的青年处于赤贫之中。” “埃及有一千万赤贫的青年,他们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可以做任何事情。” “廉价的手机……廉价的互联网……美国人拥有科技……中国人拥有工业……埃及比他们富有,我们拥有失业、饥饿、腐败、军阀、通胀,和超高的出生率。” “我们的未来……一片光明。” “巨大的火山……随时爆炸……” “大学生毕业月薪不足150人民币,但却已经是底层劳动者的六倍以上。” 2011年,1月25日,数百万人举行游行示威,推翻了统治长达三十年的穆巴拉克,不流血革命在十五天的游行后实现,全国沸腾鼓舞。 随即,埃及gdp增长率下降、外汇储备缩水、货币贬值、物价上升、失业率再次攀升、青年失业率无法统计…… 比腐败政府更可怕的,是买办、投机的无能政府。 埃及再次爆发反政府游行,军方废辍总统穆尔西,他成了第一个民选总统、第一个被判死刑的总统。 军队最高领袖瑟鑫以96的得票率成为第二位民选总统,举国哗然。 埃及多处发起游行,警察与游行队伍产生摩擦,导致多人死亡。 总统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网络管制、卫星电视监管、广播电台监控。 伊斯梅利亚、塞得港、亚历山大里亚等地发生暴乱。 军队出动镇压后,与反抗者发生巷战,有组织的抗议人员拖住了大部分军队。 随后,埃及首都开罗暴乱发生,电台、电视台、行政部门、报社、大使馆……所有政府机构全部遭受袭击,暴徒虐杀了所有抓住的政府雇员。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抵抗后,开罗警察总局被攻破,兵力空虚的军方宣布,政府撤出暴动的首都,将在重整之后重新解放,要求市民们忍受紧急状态,热爱自己的国家,不要与暴徒合作。 开罗之后,各地的反抗组织暴动愈演愈烈,有的被军队镇压,有的则占领了城市。 军方能够维持现状不再失地已经纯属不易,收复开罗的计划遥遥无期。 政府现在仅控制着几座港口城市,依靠外国援助苦苦支撑,旁观着对军方城市久攻不下的反抗组织,开始因为信仰、利益和各种狗皮倒灶的事情,互相攻击。 那个六岁的小男孩看见了沈冲,他哥哥的吩咐是“看到黑衣服(警察)就喊”,沈冲穿着白衣服,男孩不再理会,继续摆弄地上的不知名昆虫。 收音机的声音渐行渐远,沈冲走上一条缓坡,这里的房屋从篷布、塑料盒纸板变成了土坯房,上面盖着一层莎草隔热。 这里原本是亚历山大里亚外的贫民区,但如今,在周遭的环境衬托下,这里简直舒适地像座皇宫。 贫民区居民的状态比坡下的难民区好上不少,只是没什么人在外面走动,人们都坐在屋里发愣,看到沈冲这个外人后,眼神中充满警惕,有些还流露出仇恨的神色。男人们站出来,走到门口,注视着沈冲,当他走远后,那些人才退回到屋里。 刚开始沈冲有些迷惑,但当他看到某户人家房顶挂着繁杂华丽的十字架后,才恍然发觉,原来这里是科普特人的聚居地。 沈冲这些天为了方便行动,刻意蓄起了胡子,戴上了蓝色隐形眼镜,一袭宽松长袍,打扮得像个阿拉伯人。这固然方便了他在其他地方走动,但在此地却有些作死。 他在一个拐角处解下头巾,摘掉美瞳,藏在身上。 不远处有一座联排的土房,一明两暗总共三间,中间房子门口,破旧的遮阳棚下,随意地堆放着黑面饼、小商品和杂货,这是当地所剩不多的,还在营业的商店之一。 沈冲打量了几眼四周的景象,往店内走去。 埃及的房子四四方方,窗户狭小又开在高处,走进后感觉闷热的空气为之一凉。 沈冲的眼睛没有适应阴暗的环境,短暂地失去了视觉,听觉在此时意外的灵敏,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这时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可以看见房间里屋的摇椅上,坐着一位白胡子老者,手里握着一把左轮手枪。 沈冲用磕磕巴巴的阿拉伯语说:“我没有恶意。” “说英语,”老头道,“我可以听得懂。” “我听别人说,你这里可以打卫星电话。”沈冲问。 “现在不行了,军队刚刚扫荡过一遍,收缴了所有的手机、录音机和电视。卫星车在外面到处乱转,我不会为外乡人冒这个险。” “我可以给双倍的价钱。” 老头疑虑地上下打量着沈冲,眼睛里透露出狐疑的神色。 这时沈冲身后响起脚步声,沈冲瞥见一个人影从外面跑进来,快步穿过房间,往另一间房内走去。 “站住!”老者大喝一声。 那个身影停在中央,瑟瑟发抖,她转向老者,低眉垂眼,沈冲觉得她身上的衣服有些眼熟,接着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刚刚自己救下的女人吗? “你的教养呢?” “父亲。”女人你嗫喏着向老者行礼。 “向客人问好。” 女人转过身,当她看到沈冲的面庞时,她的眼里透露出震惊、恐惧和绝望的神情,几乎要颓软在地上,沈冲隐蔽地轻轻摆动右手,示意她不要害怕。 女人强自振作,颤颤巍巍地向沈冲行礼,之后她征得了父亲的同意,缓缓退入自己的房间。 第五十七章 沙漠中的种子 沈冲被店主赶出来后,在村庄外又转了一圈。他不想使用暴力,但如果暴力是唯一的途径,那也不可避免。 他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制服那位老人,又快又稳。 这时,他听见远方的教堂传来一阵钟声,接着科普特人聚居区的男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往教堂的方向赶去,男人离去后,所有房屋的门窗都紧紧锁闭。 沈冲再次绕回那所破旧的商店,看到那个女人正在把摆在门口的商品搬往屋内。 她端起一笸箩面饼的时候,看到了沈冲,她冲沈冲点了点头,往旁边侧了侧身。 沈冲再次走进店中,女人带着他穿堂入室,来到一台陈旧的大衣柜前,她打开衣柜,掀开开几件长袍,露出盖在下面的一台老旧卫星电话。 “快点用,我爸爸随时可能回来。”她的英语说的不错,但却有些奇怪的口音,可能是学自她的父亲,而不是专业的语言老师。 沈冲播下记忆中的号码,听筒中传来等候的蜂鸣音。 那个女人在门外搬东西,有意无意地站得很远。 沈冲点了点头,这个女人虽然话不多,但做事很有分寸。 电话接通,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充盈沈冲的耳朵。 “谁?”小美的声音有些疑惑,却依然甜美,“沈冲?” “是我。”他说。 “你在哪?” “方便说话么?” 在神盾局纽约分部中,沈冲学习的不止是格斗和枪法,沃德特工教了他不少侦查与反侦察的手段,他知道有许多种方法可以在对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定位电话通讯。 小美瞬间明了沈冲的意思,她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输入一段数据,“我的电话有极高的保密等级,连尼克·弗瑞都无法监听。” 沈冲舒了一口气,他将自己的位置说了出来:“埃及,亚历山大里亚。” “发生了什么事?” 沈冲将一个月前发生的一切简明扼要地道来,飞机、直布罗陀、莉娜、袭击、机器巨人……最后他提到了那个肌肉男,那次微小而不同寻常的骚乱。他怀疑刺客们潜入的深度,还要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保护时间博士和猎空的人员,并不是卡巴拉的成员或下属,但不可否认卡巴拉与它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的猜测很有道理,卡巴拉内部可能也存在漏洞。我会启动应急预案,进行一次试爆,看不能不炸出些什么。”说完,她停顿了片刻,“沈冲……” “嗯?”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这次任务么?”沈冲问。 “不是,”小美说,“我以前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你的感受,把你派去执行一些可笑的安全任务,现在不会了。” 沈冲笑了,“谢谢,美妈。” 这是沈冲早就想好的谑称,不过第一个这样说的不是他,而是沃德特工,在一次监视任务后,沃德吐槽沈冲:周博士就好像你的妈妈,害怕自己18岁的儿子受一点点伤害,拜托,我是一位特工,现在却要跟你一起做这种监视小混混的工作。 “不用谢,崽。”小美说,“现在你的任务完成了,你准备怎么回家?” “有什么建议?”沈冲问。 “神盾局里潜伏着敌人的嫌疑仍然很大,我的权利调动一架飞机,需要经过层层审批,泄露不可避免,但我可以用卡巴拉的资金,临时租用一架飞机。” “没用。反抗组织有无数台机炮和导弹对准天空,任何孤零零进入埃及的直升机或低空飞机,都是一台移动的靶子。而高空飞机所需要的跑道现在极度紧张,政府每天依靠着它运来的物资续命,高官富豪们也依靠它来逃向国外。任何人都不要想染指。另外,即使你有能力从这群腐败成性的军官手中买到使用权,他们转身也会把情报卖给别人,最后结果和直接用神盾局的飞机无异。” “那海船呢?” “萨拉森海盗在二十一世纪复活了,有些占领了港口的反抗组织,不仅在国内打劫,甚至在地中海劫持船只。几天前,政府电台甚至说,有一批埃及海盗劫船之后杀死所有船员,然后冒充他们驶入西西里的一座海港城镇,彻底地洗劫了那里——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是真的。”小美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新闻,一座风景优美的小镇上枪声阵阵,炮火轰天,“你们准备怎么办?” “我很喜欢圣经上一段故事。” “罗得女儿?”小美开了一个很三俗的玩笑,自从摘掉了初见面时乖乖女的面具后,小美腹黑的性格便在沈冲面前显露无疑。 “出埃及记。” “所以你们还要在那里呆上一段时间?” “至少一个月。” 小美沉吟了片刻,“如果这样的话,我想你可以帮我一个忙。” 沈冲没有言语,等待小美继续往下说。 “如今的埃及战火纷纭,任何旧有的情报网络都被斩断,一切都处在洗牌之中。我想我们可以种下一颗未被污染的种子,让它在神盾局和卡巴拉之外开出花朵。” “你的意思是……让我组建一个情报点?”沈冲有点不可置信,这可不是销售公司外派一个区域经理这么简单。 “也可以是一座不在任何记录上的安全屋。你现在位置得天独厚,如果可能的话,将来它会发展成一个分部。如果它覆灭了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安全就好。” “我可以么?”沈冲问。 “你愿意吗?”小美说,“这不是一个任务,这只是种可能。” 沈冲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如何,他不清楚在特工界有没有科班出身这一说,但仅仅学过几个月技巧的他,肯定算半路出家,他连独自处理情报都没做过,主持一个情报点? 他摇了摇头。 沈冲正要告诉小美他的想法时,抬头恰好看见那个女人,她站在屋内,靠着墙壁,不知在思索什么,这时外面一阵风吹过,篷布发出莎莎的响动,她如同被猎狗惊扰到的兔子,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眼神绝望而无助。直到她的眼神和沈冲对上后,看到沈冲露出的鼓励的笑容,才慢慢平静下来。 小美静听着沈冲的呼吸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开口了:“我要怎么做。” 小美笑了。 沈冲转过身去,将身旁的小窗关闭,风越来越大了,从沙漠中席卷而来的尘埃席卷而来,家家户户响起关闭门窗的声音。 小美说:“遵照你的想法,你在那里,你是那里的专家。我不会对你做出任何指示,防止你被误导。我会想办法为你提供安全的资金,你只需要考虑组建情报点的事。” “钱要最后要汇入欧罗巴银行,他们现在是亚历山大里亚的金融部,我只要美元,埃及镑已经彻底崩溃了。” “你在亚历山大里亚可以接触到网络吗?” “很困难,但我想可以解决。” “那好,我把联系方式、资金账户和相关授权加密发送给你,你如果想联系我,就直接打这个号码。” “很不幸,这台电话不属于我,我们很难做到及时联系,我需要一个情报投递信标。” 小美沉吟了片刻,“那你直接向布朗大学的服务器发送加密信息,他们每天要接收来自世界各地的信息和垃圾邮件,多出一封不会有人发觉,我会定期扫描读取,只要我们之间的密码不被破译,信息的安全就可以保证。” “用什么当密码?” “你手头有什么?” 沈冲在屋子里打量了一番,最后在桌子上发现了一本破旧而厚重的硬皮封面书,“科普特文《圣经》。” “很好,科普特文是从希腊字母中派生出的书写系统,使用它当密码本没有任何问题,只要再用我的密码编译器进行混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破解。怎么样?” “我有个更好的办法。”沈冲提议道。 “什么?” “你和雪球交流的电子语言。” “你听得懂?”小美问。 沈冲用那种语言念了几句王尔德的诗,小美惊奇的发现他说的准确级了。 “不可思议。”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记忆力和学习能力,会莫名其妙变得很强。” 沈冲回忆起自己平稳地操纵着二战飞机,飞行了数千公里,在那之前,他连飞机是使用操纵杆还是方向盘都不知道。 而上了飞机之后,他除了晕眩就是流鼻血,真正看着莉娜操作的事件少得可怜。但即使这样,他在需要的时候,仍然奇迹般地从潜意识中找到了莉娜操纵飞机的画面,并依样画葫芦,将飞机牢牢操控住——沈冲不知道这是不是某种福利。 “也许你还在不断进化,宇宙魔方对你身体的改造非常大,等你回到美国后,我要彻底给你再次检查一次。” 两人探讨了一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商定了密码使用语言后,两人互道再见。 “一定要平安回来。” 最后,小美这么说。 挂断电话后,沈冲向那个女人招了招手。 “你叫什么名字?” “穆玛。” “听着,穆玛,我很抱歉,你现在有两种选择,或者我给你一份工作……” “听起来不坏。”她说。 “或者我会杀了你。” “因为那个电话?”穆玛问。 沈冲点了点头。 她侧着头看着沈冲,纱巾下脖颈修长如天鹅。 “你不会的,你有一双星空般的眼睛,不是海上的星空,而是沙漠中的星空,干净纯洁,藏着凛冽的甘泉。”她说,“但我希望逃离我的家庭,所以我会跟你走。” 第五十八章 佣兵和雏妓 说走自然不是真的一去不回,沈冲与穆玛约定好了上班的时间,一个人离开了科普特人的聚居区,至于她怎么说服自己的父亲,那就不是沈冲应该考虑的事情了。 他是找员工,不是找麻烦,得罪了亚历山大里亚的地头蛇,建立情报点也就成了一个笑话。 出了被难民区包围的科普特区往北走,回首望去,马雷奥蒂斯湖和机场人工湖之间的大片区域布满花花绿绿的帐篷,临时房屋甚至盖到了亚历山大机场的铁丝网外,巡逻的士兵手持枪械万分警惕,防止绝望的难民冲击重要建筑。 沈冲曾在夜晚听见机枪咆哮,第二天看见机场的围网撕裂,尖锐的铁丝上还挂着几缕血肉。 宽阔的八车道全国高速公路上,向北的车辆繁多,向南的车辆稀少。偶尔有几辆卡车飞驰而过,那是去战场寻找机会的佣兵。 沈冲在亚历山大里亚已经呆了一个多月,对埃及的动荡局势,他早已经有了足够的认识。 这里是整个埃及为数不多的安全城市,昔日里吞吐全国货物的压力山大港依旧繁忙,轮船来往交织,各种物资上上下下,全埃及的富豪不断将家当搬往国外,而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佣兵和投机者,也不断步入这片撕裂的黄沙热土。 售卖武器的军火贩子,实验最新战争机器的军事狂人,趁乱掠夺文物的国宝大盗,向政府兜售债务的金融说客…… 战乱吸引来了这些嗜血的野兽,千年古城的街道成了万国兵器展览馆,不时有全副武装的他国佣兵结伴而过,埃及恍若回到了1952年以前的殖民时期。 沈冲穿过空旷的穆罕默德·阿里广场——几个士兵在阿里的雕像下抽烟,这个旧帝国的开创者好像是埃及两千年来历史的缩影,他是个阿尔巴尼亚人,却成了埃及最后一个王朝的开创者。 虽然古老,迷人,却暮气沉沉。 走入市内错综复杂的居住区,走上熟悉的街道,沈冲回到了自己在亚历山大里亚的住处。 这里和城外恍然天上地下,战争和外国人带来了畸形的繁荣,无数民房被改建成餐馆和旅店,所有当地的居民全都大赚美金,庸俗的霓虹灯在加盖的彩钢棚上闪烁,摇滚乐和音乐相隔着一条路轰鸣。 打扮艳俗的在小巷里呆坐着等待客户,一个白人士兵从酒馆里走出来,四五个雏妓围了上去。 如果这个场景出现在美国,沈冲一定会将士兵、女孩的父亲和酒店老板痛揍一顿,但在这里,这是女孩们生存的唯一方式。 “埃米尔,猎空去哪了?” 沈冲看见住所大门敞开,里面停着一辆苏联产uaz吉普,发动机盖已经掀起,机油滴在地上,莉娜却不见踪影,于是向坐在远处墙下的少女打了声招呼,女孩站起来挥挥手,沈冲从提着的一袋面饼中捡出一块,扔过去,女孩熟练地接住,狠狠咬了一大口:“阿訇请她去修理电机,发电器又漏油了。” 亚历山大里亚的水电供应早已不能保证,各个街巷中都有专门的卖水客,从遥远的大湖或农村运来清水出手,而电力使用全靠各自独立的发电机。 莉娜凭借着对机器的熟悉,很快成为这片区域最有名的机修师,他们在赢得了区长和阿訇的认同后,租下了这里的二层小仓库,改造成了厂房和住房,沈冲现在就蛰居在这里。 回到仓库二楼的住宅,沈冲在窗前的桌边坐下,这台桌子即是沈冲的工作台,又兼做饭桌,角落里摆放着一台英文打字机,这是莉娜在别人家修拖拉机时淘来的,他们俩琢磨了半天,把这台老古董修好,沈冲用它记录自己在此地的所见所闻,稿件已经写了半沓,堆在床脚。 刚刚将纸张装好,正在调整行距时,沈冲听见下面有人吵闹,探头从窗户看去,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佣兵将埃米尔推倒一旁,往厂房内走来,四周围着四个佣兵,看来是他的伙伴。 沈冲踏上桌子,越出窗户,飞身而出,落地时回身反踢,打人的佣兵立即飞起,一头钻进吉普的底盘下面,再次爬出来时,已经满脸漆黑,倒在地上的埃米尔少年心性,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四个佣兵同伴大怒,一起围了上来,其中一个甚至掏出了手枪。 “no,no,no……”沈冲摇了摇手指,嘴角向旁边撇去,佣兵们回头一看,发现周围店铺的萨拉森人保安全都走了出来,看见佣兵手中的枪,纷纷掏出武器。 “拳脚刀剑,可以;火枪,不可以。”沈冲现在又扮成了阿拉伯人的相貌,他故意用蹩脚的英文,提醒佣兵们这里的规矩。 “阿明,你又在装信士了,赛义德阿訇看见,肯定要骂你。”一幢饭店的二楼上站着一个南非人保镖,他用阿拉伯语喊道。所有听懂他话的人都笑了起来,几个佣兵茫然四顾,不知道这些土著在笑什么,但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还是悻悻地收起武器。 “我们不想惹事,只想问一问我们的汽车什么时候修好。”其中一个年长的佣兵开口道,他害怕沈冲听不懂,说话一字一句。 沈冲来到吉普车旁,被他踢到的佣兵早已爬了起来,正愤恨地看着他,沈冲猛然向前跨出一步,那名佣兵不自觉地后退,看到沈冲嘴角露出的不屑冷笑后,他才反应过来后,瞬间佣兵沾满机油的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地向沈冲扑来,沈冲侧身让过,一脚踩在他的腘窝上,佣兵惨叫一声,左手反捣沈冲,被一把握住。 沈冲不顾佣兵的挣扎,低头看了一眼发动机,他和莉娜混久了,对汽车修理也有了几份了解,眼看这辆汽车已经修好,只有几个地方需要拧紧复原,他自己就能做,不过三五分之的事。 “明天就能修好。” 沈冲说着松开攥住佣兵的手,一脚踢在他的背上,佣兵不由自主地往前跑了两步,瘫倒在朋友的怀里。 领头的佣兵眉头紧皱,对沈冲大为不满,他刚想开口说话,沈冲一挥手:“滚吧。” 这句话周围的阿拉伯人都听到了,他们为了方便服务外国人,多少都学了几句英语,其中这句“getout”学得最好最快,现在听到沈冲说出来,立即有好事的青年向佣兵发出嘘声,不久后周围就嘘声和倒好一片,许多人向佣兵大喊起了“getout”。 这些埃及人国家陷入战乱,外国人却在这里耀武扬威,虽然凭借着他们的消费大赚了一笔,但心中的郁结在所难免,趁此机会发泄了出来,故此人人兴奋。 佣兵们看到土著们如此表现,更加不敢造次,年长的佣兵低声说了句话,所有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看着五个佣兵沿着街道远去,不时回头漏出怨毒的神色,沈冲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周围的邻居眼看好戏散场,和沈冲隔空说了几句俏皮话后,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 埃米尔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向沈冲道谢。 这些雏妓离开家庭进城,本是极为悲惨的事,但离开了压抑的环境和强权的父亲,在外面独立生活,年轻人活泼的天性反而迸发出来,再加上外国人出手大方,她们的生活,竟可笑地比原来在家里还要好上不少。 “埃米尔,你去电站看看,如果猎空还在那边,让她赶紧回来。” 那些佣兵已经转过拐角,其中一个掏出了卫星电话。 沈冲有些皱眉,不是因为得罪了一伙佣兵,而是因为这些人太不上道,佣兵有佣兵界的规矩,他们冒冒失失,就像一头蛮牛,虽然打扮和别人没有不同,但沈冲依然嗅到了他们身上奇怪的气味。 这群人有问题。 沈冲可以肯定。 第五十九章 日升之屋 沈冲和莉娜虽然各有绝技,但很可惜,两人都对做饭没有兴趣和天赋。平常吃饭基本靠花钱去邻居家搭伙,后来沈冲雇佣了埃米尔,让她不用在街上做活,而是帮助他们俩洗扫和做饭,别看她年纪轻轻,但使起笨重的锅炉灶台却熟练至极,想来是在家时就从小操持家务,练就了一身家政技能。 晚饭时埃米尔盛了一盘米饭,舀了半勺咸橄榄,就端到门外,坐在马路边吃去了。 沈冲曾经告诉她不要那么拘束,并邀请她和他们二人一起用餐。但小姑娘很严肃地说,做仆人就要摆正位置,如果我现在上了主人的桌子,就成了主人的朋友,你会因此而不好意思支使我,我也很可能因你的仁慈而骄纵,最后我成为了坏仆人的我会被你辞退,结果是你的好意让我们都失去了对方。这对我来说才是最恐怖的,而不是不能再桌子上吃饭。 一番话说的沈冲哑口无言,从此之后,沈冲就很少对她的做人处事指手画脚了。 现在,餐桌上的打字机已经被收到一旁,沈冲和莉娜相对而坐,他们俩都不习惯阿拉伯人用手吃饭的习惯,因此一人拿着一把餐勺。 闲谈中沈冲告诉莉娜自己联络上了小美,莉娜很高兴,她在月球基地的时候和小美熟识,现在听到好友的消息,连饭都不顾上吃,一边用吸管滋滋地喝着奶茶,一边连连用小勺敲沈冲的碗,让他谈谈小美。 “怎么样,怎么样,你们俩到底有没有恋爱?”莉娜眼中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火,沈冲没想到她的问题如此直接火爆,激动之下正在喝奶茶的他感觉奶茶倒灌,接着从鼻子里窜了出来。 莉娜捂着肚子大笑,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 “我还以为只有中国人才这么八卦。”沈冲擦了擦鼻子,无奈地说。 “你以为唐顿庄园是谁拍的?”莉娜眨了眨眼睛。 “我和小美只是……嗯,朋友,好朋友,救命恩人,上司下属……她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她。但这不是爱——至少现在还不是。” “纠结的中国人。”莉娜皱了皱鼻子,评价道。 “在这种事情上谁都纠结。”沈冲说,他将盘子里的熏肉捏起来,莉娜瞪大眼睛,就像等待喂食的小狗。 沈冲摇了摇头,隔着桌子将肉片塞进莉娜的嘴里,女孩迫不及待地闭上樱口咀嚼,柔软的嘴唇蹭过沈冲的指尖。 尼玛,注意点影响啊,我好歹还是个热血涌动的年轻人! 沈冲赶紧低头胡吃海塞,掩饰自己的尴尬,莉娜盘腿坐在位置上,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好像吃肉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只得细细回味。 斜对面餐厅的二楼传来音乐声,电子琴激荡悠扬,歌手声音铿锵粗粝,饱含着万分的沧桑与感慨。 “我喜欢这首歌。”沉迷在肉味中的莉娜说。 沈冲收束心神不去胡思乱想,他细细聆听窗外飘来的音乐,这是首节奏布鲁斯歌曲,主唱的嗓音很有穿透力,应该是位黑人。歌词很熟悉,他仔细一听——“这不是鲍勃·迪伦的《houseoftherisingsun(日升之屋)》么?” “那个美国民谣歌手?我听说过他,真不错,我觉得他应该得诺贝尔奖。” “诺贝尔又不是学院奖,没有音乐奖项。” “可以发他文学奖。” “好主意,可惜这首歌不是他写的。” 《日升之屋》是首黑人民谣,讲述混混、黑奴、堕落和永杰轮回,此时餐厅中传来的不是鲍勃的民谣版,而是英伦乐队“动物”翻唱的摇滚版本。 沈冲和莉娜在楼上闲谈着,他们对这首歌感触不深,美国已经独立了两百多年,新中国也有近百年历史。 楼下,坐在马路边的埃米尔呆呆地听着歌,看着餐厅阳台上佣兵们和调情,努比亚小工端着盘子从楼梯匆匆跑过,舔着脸讨好客人,只为了几块钱的小费。 她忽然觉得食物没有了味道,以前香甜的米饭现在却味同嚼蜡,下饭的咸橄榄也寡然无味,她又吃了几口,还是没了胃口,于是她干脆站起身来,走回工房,钻进后厨,小心翼翼地将米饭和橄榄用一只碗盖起,留待晚上再吃。 她看见房间角落里的筐中扔着几件脏衣服,想到今天的水还剩很多,于是抬起筐,从后门迈了出去。 楼上,沈冲和莉娜的晚饭已经吃得差不多,吃相挺好,但有漏饭毛病的沈冲又落得满桌米粒,莉娜一颗颗黏起,聚在盘里,竟然足有一小口,让沈冲无比汗颜。 莉娜将指尖的最后一颗米粒粘在沈冲鼻子上,两只手比划出取机器,然后嘴里模仿快门的声音——“咔嚓”。 指尖白光闪过,这自然又是莉娜运用时间加速器玩出的小小把戏,沈冲见怪不怪。 沈冲苦笑着将米粒揩掉,端起两个人的餐具往楼下走去,进入后厨后,发现埃米尔不在,他将餐具放入洗碗盆,却不敢乱动,否则被抢了工作的埃米尔肯定会默默生闷气。 “埃米尔?”他喊了一声。 “你看看脏衣篓还在不在。”莉娜的声音在楼上响起。 沈冲望向房间的角落,发现装着莉娜工作服衣篓已经消失,知道埃米尔又去洗衣服了。 对于水源和食物,这个小姑娘有旁人难以理解的偏执,她可以合理地利用每一份物资,精确地好像学过资源管理。 沈冲知道那所大学,它叫无助和恐惧。 莉娜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在白天和沈冲一样穿着长袍行动,晚上在住处则换上了t恤和热裤,优美的圆环在她的胸前转动,沈冲一直好奇她是如何换衣服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容易知道,莉娜在沈冲面前从不避讳什么,就好像沈冲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亲人,还是小时候一起洗澡的那种。她经常在沈冲面前换衣服,洗完澡后套着一件t恤衫,就光着脚啪嗒啪嗒地跑出来,到处乱窜。 因此这个疑问仍未得到解答,完全是因为沈冲的假正经。 莉娜拽着一只高脚凳,坐到工房中央的吉普旁边,悠闲地敲敲打打。 沈冲刚想问那些佣兵是谁,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充满惊恐的尖叫声。 “埃米尔!”沈冲立即从后门奔出。 穿过狭窄的后巷,出来后是一片寂静的小广场,广场的土地上,支插着各种材质的长杆,用来晾晒衣服。埃及天干物燥,降水量极少,因此晾晒的衣服不需收拾,搭在外面即可。广场上万国旗飘扬,花花绿绿的长袍纱巾随风舞动。 沈冲看见埃米尔倒在巷口,怀中还紧紧抱着衣篓,莉娜从沈冲旁边一闪而过,快得像条闪电,留下一条长长的光尾,慢悠悠地消失。 “没大碍,只是被打晕了。” 沈冲越过两人身边的时候,莉娜正蹲在埃米尔的身边,查看她的情况。 沈冲闻言放下心来,他放缓脚步,走向广场,影影绰绰的布匹后,他看见几个黑影站在那里。 远处,餐厅的歌声再次传来,悠悠扬扬,飘飘荡荡,还是那首《日升之屋》。 “thereisahouseinneworleans 在纽奥良有一间屋子 theycalltherisingsun 人们都叫它“日升之屋“ andit'sbeentheruinofmanyapoorboy 很多穷人的孩子都在此毁掉一生 andgodiknowi'mone 我知道,我就是其中一个 ……” 第六十章 空之居合 “我能问一句,我们是怎么暴露的么?” 黑影开口说话了,天上一架军用直升机巡逻而过,投下的探照灯映出他的面容,是那五名佣兵。 “眼睛。”沈冲说。他的双手藏在长袍里,驱散了攥在手中的霰弹枪,枪声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召唤出竜字刀。 “眼睛?” “你们伪装的很像,和普通佣兵一样狂野粗如,惹人讨厌,但我仍然可以轻易地分辨出,你们并不是正牌的佣兵。杀人犯们的眼睛和你们想象的不同,他们从来不是面无表情。他们的眼里有怯懦、恐惧、狂热、欢喜……但没有麻木,他们同样是人,而不是机器,你们比他们怪异的多。” 沈冲一步步向对方挪去,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呵,原来是这样啊……” 风,忽然停了,好像电影突然丢了一帧,当风再次吹起的时候,五名佣兵的外貌已经彻底改变。 迷彩作战服变成了漆黑的铁甲,皮质裙甲垂到地上,头颅上的镔铁头盔遮蔽了所有面容,只在眼睛部位留下一条细缝,红光犹如实质般从里面流淌出来。 五名黑甲兵将手中的武器在地上重重一杵,沈冲感受到地面一阵晃动,犹如实质般向四面八方荡去,而到了某个地方,仿佛遇到了屏障,震荡波沿着空气向上攀升,在最顶端相遇,空气弥漫起水波一样的纹路,沈冲感觉有种莫名的立场倒扣在晾衣广场的上空。 就是现在! 白色的长袍如帷幕般被抛出,盖向黑甲兵,五根长枪下意识刺出,裂帛之声在空气中回响,沈冲矮下身子,手中短刀向当先的敌人刺去。 一寸短一寸险,只要欺身靠近,长兵器将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哐当! 兵器相交,沈冲的竜字刀被一把手杖拦住。 “先生,你的对手不是黑色禁卫军,而是我。” 沈冲往后跃一大步,躲出敌人的攻击范围,手杖的主人逶迤从晾衣杆上滑下,他的身影阴冷潮湿,仿佛出自爬行动物的口腔,带着法国人特有的自以为是和浓重喉音。 他像没有骨头一样慢悠悠站起,手杖支撑着他全身的重量,修身的黑西装下白衬衫崭新的耀眼,一颗黑钻别在上面,幽暗却又光芒璀璨。 他的脸型修长,皮肤苍白,精致的发型好像用了一整瓶发蜡,嘴角上有两撇可笑的仁丹胡,头戴一顶小圆礼帽。 “你是谁。” 沈冲嘴里问话,手中的武器任然在寻找对方的漏洞。 “地狱火俱乐部,黑主教——你好啊,我的兄弟同胞。” 尼玛,谁是你同胞,沈冲差点一身鸡皮疙瘩。 一愣神的瞬间,对方扑袭而来,手杖尖端直直戳向沈冲的眉眼间,沈冲骇然急退,没想到对方的速度更快,他的双腿摆动幅度极小,但身躯急速摆动,整个人如同一条蛇,曲行而来,蛇信紧紧锁住沈冲身上的一点。 不能再退了! 沈冲刀尖上挑,快如闪电,精准地点中对方的手杖。 沈冲心中一喜,本以为可以将对方的武器磕飞,没想到刀尖没有受到一丝阻力,黑主教的手杖顺着刀尖一起往上抬起。 沈冲的中门洞开,全身的弱点暴露在对方的攻击范围之下。 “嘶~嘶~嘶~!” 棍尖抵着刀尖,黑主教整个身体轻若无物,像一个气球,被沈冲的力道带着腾空而起,他的右脚斜刺里抽出,踢向沈冲的肋下。 肋下受力,沈冲觉得这一脚软绵绵好似柔弱无力,但旋即一阵剧烈的疼痛从着力点爆开,如同千万根钢针扎入身体,钢针顺着血液向四肢百骸流淌,刺破血管、划伤肌肤、扎入骨髓,最后在经过腹部时被一阵虚空抽走,流出沈冲的体内,流向不知名的空间。 沈冲闷喝一声,肃清伤痛对自己的影响,手中的竜字刀瞬间消失,没有支点的黑主教悠悠下落,沈冲回身一脚,聚集的伤痛瞬间爆发,狠狠踢中敌人的腿部,接着他落地的脚尖向后抵着地面,另一只脚曲起,左手握在腰间,右手从左侧握拳极速向右上挥去。 黑主教中了一脚,身体在空中后退,恰好躲过了沈冲这怪异的一拳。他如落叶般飘然向后,左摇右摆,初看速度极慢,却在眨眼间飘出数米远。 “有趣……有趣……你的能力很复杂,也很有趣,只是……只是……” 黑主教在空中盘起的双腿伸直,缓缓站在地上,没有激起一丝尘土,他嘲笑着沈冲的异能,但渐渐地,他的话却止住了。 鲜血从他的肩头喷溅而出,左手直愣愣如一块死猪肉,啪嗒一声落在地面上。 居合斩,沈冲从韦德处学来的rb刀术。 沈冲发现,只要恰到好处地运用自己的异能,就能将刀的风阻降到最低,使这一刀可以发挥出全然的力量。而且,在刀从虚空中出现,还未固化的时候,它处在两个世界的空间缝隙,这时候的武器最是犀利难敌,因为此时异能正在带着它劈开维度。 沈冲在练习时,曾用此方法斩断铁板,如刀切豆腐一般。 纯木刀鞘浮现在沈冲的腰间,朴实的肋差缓缓入鞘,叮鸣一声,清脆悦耳。 “只是什么?”沈冲冷笑道。 黑主教抬起一直低垂的头,一直戏谑嘲讽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狂热。 “太有趣了。” 他的脖子倏然伸长,如同面条在空中曲里拐弯,探向沈冲,嘴里癫狂的笑声:“年轻人,要不要加入地狱火?” 沈冲吓了一跳,侧身向一旁闪去,黑主教的脑袋在空中绕了个弯,继续向他追去。 沈冲一脚将脑袋踢出,刀光闪过,黑主教的半张脸被削了下来,淋漓的鲜血和脓液四处流淌,豁口的嘴里用不清不楚的语言继续呜咽着。 加入我们…… 加入我们…… 加入我们…… 加入我们…… 沈冲躲过对方柔软怪异的脖子,他看见黑主教苍白的皮肤上角质丛生,长出点点绿斑。肋差砍在上面如碰铁石,铮铮作响,再也不能一刀斩断。 他干脆顺着缠绕曲折的脖子冲向对方,只要近身将刀插入对方的心脏,他不怕怪物不死。 沈冲甩掉了追在身后的头颅,看见了他的身躯。他诧异地发现,对方断掉的手臂处长出一根根肉瘤,脓包和粘液正在不断滴落,虽然诡异万分,但可以看出正在生成一只新的手臂。 沈冲压下心中的不适感,快速逼近,竜字刀直指黑主教的心脏。 近在眼前,沈冲的刀即将插入对方的胸口。 “啊哦,我觉得你最好停下来。” 刀尖在心藏外停住,沈冲可以感觉到对方那缓慢跳动的心脏。 砰……砰……砰…… 镇定如冷血动物。 沈冲回过头来,看见远处五名黑色禁卫军围住莉娜和埃米尔,矛尖抵在她们的咽喉上。 莉娜向昏迷的埃米尔撇了下嘴,无奈地耸了耸肩。 黑主教的头颅漂浮在他们头顶,切掉的那一半脸已经长出了层层烂肉和肉瘤,显得无比恶心,他癫狂地笑着,四野寂静,只听见他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好吧,你究竟想干什么?” 沈冲收回了肋差,还刀入鞘。 第六十一章 情报站 砰……砰…… 天还朦朦亮,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睡得很警醒的埃米尔立即从床上爬起来,披上一件短衣,走出自己的小房间,揉着眼睛来到门旁,她没有开门,而是踮起脚尖,拉开门上的一扇小窗户,外面敲门的是个围着头巾的女人,绿色的纱巾垂下,遮盖住胸脯,她的五官很精致,皮肤有点黑,不像是信士,好像是个科普特人。 “你是谁?” “我叫穆玛,我找阿明先生。”女人说。 “你等等。” 埃米尔听说找沈冲,立即趿拉着拖鞋,啪啪啪往楼梯上跑。 莉娜早已起床,正在戴着耳机,跟着随身听里的磁带做操,弯腰踢腿扭臀抬手。她看见埃米尔,挥手招呼她一起锻炼,埃米尔摇了摇头,跑向沈冲的房间,隔着布帘,拍了拍墙壁,“先生,有个叫穆玛的女士找你。” 当沈冲哈欠连天坐到楼下桌子旁的时候,埃米尔已经做好了早餐,煎蛋、奶茶和昨天沈冲买回来的面饼。 莉娜喜欢运动后再吃早饭,希望埃及人民不觉得一个穿长袍晨跑的姑娘怪异。 “你要不要来一点?”沈冲问坐在对面的穆玛。 穆玛摇了摇头,“我在斋戒期。” 沈冲用手指夹起一片煎蛋放进嘴里,滚烫的溏心流出,热得他连连咋舌。 “我以为外国人不喜欢用手吃饭。” “莉娜不太喜欢,我觉得还好,入乡随俗,挺有意思。” “用右手。”穆玛晃了晃自己的手掌,“左手不洁净……” “好吧。”沈冲讪讪地换了右手,将奶茶杯摆到左边。 穆玛笑了,“作为一个rb人老板,你挺和蔼的。” “我不是rb人,是中国人。”沈冲倒没怎么生气,只是有些好奇,“这年头会把中国人错当成rb人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少见了。” “对不起,我父亲关于世界的认识,好像延迟了十几年。” 沈冲恍然。 “你父亲在国外留过学?” “美国杜克大学,神学专业,教会资助的。”穆玛说。 “他同意你为我工作?即使连做什么都不知道?” 穆玛微笑着不说话,她卷起袖子,纤细的手臂上布满笞痕。 沈冲皱了皱眉,问道:“会不会有麻烦?” 随即他为自己的话而惊讶,什么时候他看到一个受伤的女人,皱眉不是为了她遭遇的不公,而是为她是否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穆玛却露出了赞赏的神色,她说道:“你放心,我已经跟父亲说过了——他或者让我出来工作,或者永远拥有自己女儿的尸体。两者只能任选其一。” 沈冲为穆玛的决绝而触动,他不再说话,三两口将早餐吃完,埃米尔将盘子收起来,递上一条餐巾,沈冲胡乱抹了抹嘴。 “我今天有事,需要出趟远门,也许很久都不会回来……” 沈冲话还没说完,穆玛立即问道:“工资要怎么付?” 好姑娘,够上道。沈冲就喜欢这种简单直接的人。 明明没有什么交情,还要装作熟的不行,背后算计得要死,表面上却云淡风轻,一肚子假招子,这种人沈冲最讨厌,他认为人类社会运行的磨合成本巨大,这种人要负绝大部分责任。 “你有没有欧罗巴银行的账户?”沈冲反问道。 穆玛点了点头,“我曾经偷偷办了一个。” “那好,以后的工资就会直接打到你的账户上,每个月1000美金,有绩效奖金,工资半年调整一次。” 穆玛惊讶地张大了嘴,一双眼睛里闪烁着金色的喜悦光芒,“说定了!” 大姐,你这也太财迷了吧,我都还没说工作内容呢。 他叹了口气,开始说出自己早已想好的台词:“工作内容很简单,但也非常琐碎——你是在为《星球日报》工作,我们想建立个记者站,定期提供关于埃及的独家内容。” 和一般人的想象不同,现代情报工作枯燥无比,它很少有秘密潜入、刑讯逼供和生死搏斗,外勤人员行动只是情报机构的特殊情况,他们的日常工作,是对公开情报的梳理和拣选。五角大楼和cia雇佣无数的家庭妇女,他们吃着甜甜圈坐在电脑旁,根据经验和训练,将情报搜集整理——各个省市的降水降雨,工业区的土地使用率,房价的涨跌,粮食的丰欠…… 这些在普通人眼里看起来枯燥无味的数据,是专业人士眼中最珍贵的一手信息,他们以此为基础,根据需要,分析出上到国家的经济状况、政局稳定、军事能力;下到城市规划、居民幸福、教育水平。施政者再根据他们的分析结果和建议,来制定相应的政策。 只有在前工业时代的三流情报组织,搞不起高度组织化、程序化的情报分析,才会以下三滥的绑架、监听、潜入,来作为主要情报来源。 神盾局的外勤人员之所以重要性远超技术类情报人员,是因为神盾局与其说是个情报组织,毋宁说是个军事组织,它是美国处理特殊事件的秘密部队,情报机构只是它众多职能部门之一,相同的还有科研部门、工业部门、航空航天部门等等。 情报来源沈冲已经找好,只需一点小钱,这片区域的伎女、酒保和服务员就很乐意分享自己在客人身上听到的见闻。 沈冲对穆玛的要求很简单,她的英语口语一般,但读写能力很强,沈冲让她将埃及搜集到的各种情报汇总,定期以密码形式发送到布朗大学的服务器。 穆玛认真地听着,记下每一个需要发工资的情报提供员的名字。 “爆料人的薪酬需要以你的工资垫付,但当情报被录用后,你也会得到一部分相应奖金,因此你的情报筛选非常重要,它关乎到你自己的钱袋子,你需要凭藉自己直觉和智慧,分辨出哪些信息是爆料人的吹牛、谣言的讹传和恶意的编造,哪些信息又真的有用,可以博得大西洋那边总部的欢欣,换来真金白银。” “这些新闻、时事、数据和采访的标准是什么?” “真实,赤裸裸的真实。” “为什么需要用密码传递新闻?”穆玛接着提问,然后她马上说,“当然,如果你拒绝回答,我会把这个疑虑从心底抽走,就当从来没问起过,我的嘴很严。” “用密码发送是怕竞争对手黑进电脑,扒走我们的独家新闻。” 沈冲给了个还算过得去的解答,然后将一个旧索尼随身听递给穆玛,“这里的磁带记录了密码的用法,你可以用声音发送情报,也可以用我的打字机整理后传真,如果你会上网的话,用电脑发送也不错。这部分的费用同样会报销。” 穆玛珍而重之地接过,好像这不是一台过时的随身听,而是一枚通往未来世界的钥匙。 “还有什么问题么?”沈冲问。 他没有期待穆玛将这个情报站运营的多好,甚至没有期待它可以长久的存在下去。危险的环境,柔弱的少女,困难的工作。这就好像一个从未学过杂技的人,走在悬空的钢丝上,头上还顶着九十九只大碗。砸锅是必然的,如果万一幸存下来,也不过是作为一个孤独运转着的小小齿轮,于大局无害无益。 沈冲与其说是在搭建一座情报点,不如说是在勉强兑现昨天对穆玛的承诺。 世事变化莫测,权当做好事了。沈冲在心里说。 穆玛丝毫没有察觉到沈冲内心的波动,她完全沉浸在沈冲描绘的工作场景当中,思索着可能遇到的所有情况。 听到沈冲话,她抬起头来,问了一个问题:“这些工作并不轻松,我可以雇佣帮手么?” 沈冲还没回答,就听见门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他回头望去,看见门外停着一辆吉普车,驾驶者是那位面无表情的佣兵,一身笔挺西装的黑主教坐在副驾驶上,向沈冲摘帽行礼,苍白的脸庞完美无瑕,丝毫看不见受伤的痕迹,冲着沈冲,露出一丝病态的微笑。 沈冲没有理他,他回过头来,对穆玛说:“可以,但他们的工资需要审批。” 第六十二章 黑人 两辆剽悍狂野的苏联吉普在沙漠道路中奔驰,宽阔的75号公路寂寥无人,道路两旁的农田荒芜废弃,一茬茬新棉无人采摘,在碧蓝的天空下荡漾着刺眼的白。 远处,一道硝烟升起,天边传来隐约的枪炮轰鸣,那是远处战场每天的例行轰炸,警示着人们,这如画的风景不是美国西部,而是战乱频仍的古国埃及。 车窗外两侧的道路一闪而过,偶尔可以看到不知道属于哪股势力的士兵,持枪在路边闷头巡逻,看到吉普车后警惕地举起枪械,直到确认没有危险,才放下武器。 沈冲看见路边栏杆下趴着几个囚犯,被狂信徒一一枪决,念经的吟哦声好像还飘在风里。 “死亡之地,死亡之城,死亡之国。埃及最吸引人的东西就是死亡,他们那些远去之物,法老、神灵、木乃伊和坟墓。哈……万物皆会亡故,唯有死神永生。” 黑主教刚刚一直站直身,拍摄着路边的行刑者,引起了对方不满的瞪视和不满。要不是看见车里坐着荷枪实弹的佣兵,沈冲觉得,对方肯定会对准黑主教的头颅来一梭子。 飞驰的汽车将那临时的刑场抛在脑后,黑主教意犹未尽地坐了下来,用app修饰刚刚拍摄到的视频。 “我刚刚说的那段话怎么样,我要把它和这段视频传到instagram上。” 开车的黑禁卫不言不语,这话明显是问沈冲的。 “挺不错,记得告诉我账号,我给你点赞。”沈冲敷衍地说,“你的手机可以上网?”他问出了自己更加好奇的问题。 “当然,地狱火是全球最顶尖人才的俱乐部,不仅仅是伟大的变种人,还有其他有价值的成员,富豪、科学家、学者……我们拥有自己的卫星、火箭和研发中心。”黑主教仿佛歌剧演员,用咏叹调赞美着地狱火俱乐部。 顶级富豪。 沈冲想到了托尼·史塔克,不知道他是否也受到过这个俱乐部的邀请。 沈冲瞥见坐在旁边闭目养神的莉娜神色一动,他忽然想到,莉娜的家族好像也很富裕…… 莉娜好像感受到了沈冲的目光,她隐蔽地轻轻捏了捏沈冲的手掌。 两旁的土地慢慢从农田退化成戈壁,黄沙代替了仅有的绿色,无人养护的路面积了一层薄沙,似乎要淹没道路,吉普车循着似有若无的车辙,慢慢降低速度。 “前面应该有反抗组织的收费站,那几个村庄都被前总统的支持者占领了。”沈冲提醒道。 黑主教转过头来,注视着沈冲,“真的?” “不信你可以试试。” 黑主教转过头去,从身旁士兵的手中抢过方向盘,猛地打死,吉普车的轮胎和砂砾摩擦,发出尖锐而刺耳的沙沙声,颠簸着拐上旁边的小路,在碎石戈壁中穿行。 哐当,哐当,吉普车几乎要颠簸散架,黑主教却发出癫狂的笑声。 “艹……” 沈冲攥紧了拳头,满腔怒火压抑在心底,现在身边没有了埃米尔掣肘,是时候和这个疯子告白一下了。 莉娜的手掌握住了沈冲的拳头,沈冲不知道她在等什么,但他选择相信女孩。 车辆在荒漠中行驶,攀上一座陡坡后,可以看见远方的公路拐了一个大弯,重新进入一片绿洲,公路上铁丝网盘绕,堆砌着沙袋和杂物,混凝土和建筑废料造起了一座临时瞭望塔,很有《辐射》或《疯狂麦克斯》的末日风格。 “啊……果然,变种人兄弟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黑主教松开方向盘,驾驶座上的佣兵一言不发地接过,继续控制着汽车前行,与被反抗组织控制的公路遥遥平行,沈冲知道这个方向通往中的开罗——这个疯子去那里干什么? 24万平方千米的尼罗河三角洲并不缺乏水源,在这片被称作“沙漠之莲”的土地上,河网纵横,渠道密布,集中了全埃及三分之二的耕地,每到洪泛集结,尼罗河水线上涨,支流和渠道中的河水蔓延出堤岸,将农田淹没成沼泽,万物在其间生息繁衍,甚至偶尔有鳄鱼出没其中。 不知是哪出堤坝溃塌,淹没了田间道路,吉普车跋行在泥泞之中,速度缓慢,四周的蚊蝇嗡嗡乱叫,扰人心烦,更让人烦躁的是黑主教似乎和蚊子交上了朋友,喉咙里不断发出声音,似乎在与蚊虫交流。 沈冲站起身来,观测一群须浮鸥振翅而起,好像受到了惊吓。 沈冲不由得警惕起来。 黑主教也停止了嗡叫,他从挡风玻璃上爬出去,站在发动机盖上,盯着不远处窸窣抖动的棉田。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一个戴着镣铐的黑人从棉田里跌了出来,他的两腿茬进泥泞的沼泽里。随后,他的身后走出一队黑人士兵,其中一个用枪托狠砸黑人的后背,黑人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他只穿着一条短裤,强壮的身躯暴露在蚊虫的嘴下。 看押黑人的士兵们走在田边的窄路上,黑人在沼泽中趟行,黑主教催促着吉普车加速,来到黑人身边。 “哈,古老大陆的永恒之子,你为什么被拘禁在果壳当中?” 黑人看了黑主教一眼,没有说话,继续闷头前行。看押黑人的士兵不满地叫嚣起来,掏出手枪指着黑主教呵骂,他们说的是南方的努比亚语,这是一队努比亚军阀的士兵,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跑到了北方来。 黑主教挥了挥手,佣兵们立即掏出枪对士兵射击,五个士兵立即惨叫着倒下。 其他人哄然逃散,躲进丛密的棉田之中,枪口从枝丫间伸出开枪还击,沈冲将莉娜扑到,听着子弹乒乒乓乓打在汽车上。 “哈哈哈哈……跑啊!快跑!王子!” 黑主教站在发动机盖上,狂笑地看着黑人囚犯在泥泞的沼泽里挣扎逃跑,他摔倒,又爬起,身上沾满了腥臭的泥浆。 “你很好,强壮,完美,比他还好……神灵会喜欢你。” 黑主教喃喃自语,他的脖子伸长,追向奔跑的黑人,他不断靠近,凑近黑人的耳边: 加入我们…… 加入我们…… 加入我们…… 加入我们…… 棉田中的士兵发出惊恐的尖叫,四散而逃。 第六十三章 地狱火俱乐部 近了,近了。 哈利·利兰可以感受到,藏在胸口的钥匙正在熊熊的燃烧,那是变种人之祖的指示,一种神圣的天启,预示着他距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 自从黑王塞巴斯蒂安·肖在古巴危机中,被白王杀死,白王——也就是“万磁王”马克思·艾森哈特——就成了地狱火俱乐部的唯一统治者,从那以后直至八十年代末,地狱火俱乐部一直是横跨普通人类与变种人世界的辉煌组织,它统治着无数隐藏在黑暗中的变种人,又在人类世界享受着尊贵的地位。那是地狱火的黄金时代,哈利·利兰曾经经历过,这让他久久不能忘怀,就像十八世纪的法兰西,日暮,辉煌。 但在万磁王失踪后,地狱火俱乐部一蹶不振,各种精英组织在苏联倒塌后的新世界各领风骚,地狱火就像是一个迟暮的美人,所有爱慕者都在离他而去。 白皇后…… 黑皇后…… 黑战车…… 白主教…… 这些曾经尊贵称号的拥有者,因为他们的傲慢和自大,膨胀和无能。他们本该是地狱火的守护者,现在却将它撕裂。 我,哈利·利兰,黑主教,要让这个伟大的名字,重生。 我要为地狱火寻找到一位当之无愧的王者,一位最为伟大的变种人。 开罗的街道上人影稀疏,宽阔的马路上只有寻食的野狗和两辆苏联吉普。 街道旁的路灯上,尸体随风摇晃,在沙尘中若隐若现。 两侧的楼房上,窗户后躲藏着的枪手,从瞄准镜里观察着那个站在发动机盖上的疯子。 唯一没有被玷污的建筑是寺院,唯一还在运转的设施是宣礼塔,召唤人们祷告的钟声悠悠响起,那些残破毁坏,好似无人的房子,传出礼拜和诵经的声音。 黑主教诗兴大发,他忍不住吟哦:“神啊,你是万物的主人,变种人的领袖,你是世间应有的王,上帝在地上的使者。你是阿尔法,你是欧米伽,你是始,你是终。你会将生命之泉那甘甜的水,白白给所有变种人喝。” 尼玛,神经病。听着黑主教故意篡改圣经的词句,沈冲在心里大骂。 沈冲即使不信教,也觉得这个疯子在做大死,他握紧刀柄,心神十二万分的紧绷,这里是战争的最前线,从哪里飞出一枚子弹都毫不惊奇。 砰! 如沈冲所料的一声枪响,他的全身肌肉立即动了起来,挥刀向子弹来袭的方向斩去——不是他想救这个疯子,而是因为,如果这时不露一手绝活,震撼住各个势力的暗哨,那么下一秒就是无尽的子弹铺天盖地而来。黑主教可能不怕这些,但他和莉娜,还有开着车的黑人小伙特查拉,可没有这么好的身体。 钢铁交接,一声尖锐的长啸。 沈冲觉得手臂发麻,巨大的动能从撞击点的刀刃传向他的全身,他竭力握住刀柄,不敢松开半分。 子弹分成两半,掉在车厢里,滚烫的弹壳冒出一丝青烟。 啪——啪——啪—— 黑主教的掌声缓缓响起,在空旷的大街上刺耳至极。 “不错……不错……可惜……可惜……你很有天分,但这还不够。作为一位变种人战士,你还是太弱。所以你才需要跟随我,寻找祂。只要找到祂,祂会不吝赐给你无可匹敌的力量,让你进入一个全新的境界。” 黑主教仍然肆无忌惮地站在车上传教,躲藏在窗户后的枪手们默默收回武器,转移位置。 喂,兄弟,你这种台词很像电影里反派对弱智配角的诱惑啊。 沈冲没有理会他,随便说句话,套套情报:“特查拉也是变种人?” “不,他不是。”黑主教摇了摇头,随后他张开双臂,好像要拥抱什么,“但我相信,他是很好的容器,神会喜欢上他的肉体。” 沈冲和特查拉对视了一眼,微微颌首。 这个疯子,早晚要解决掉他。 两人虽然没有直接交流过几句,但同样的想法在各自的心理升起。 就是不知道莉娜到底是怎么想的。沈冲摇了摇头,百思不得其解。黑主教就在旁边,他也没有开口询问的机会。 吉普车不断在道路上行进,前方不远处出现一座地铁站,入口处用沙袋垒出防御工事,几个枪手懒散地守卫在其中。 地铁作为现代社会的代表,同样也是恐怖袭击最青睐的地点之一,相对狭小的空间,巨大的人口密度,单一的逃生渠道,使得地铁在开罗暴动刚开始的时候,就成了反抗组织的首选目标。 一群疯狂的反政府武装在一节车厢中安放炸弹,掀飞了整条列车,惊恐的人群疯狂地往外逃,相互拥挤互相践踏,守候在关键地点的枪手在人群中肆意开枪,赶来支援的警察却投鼠忌器,不敢使用重型武器。 在地铁被清空之前,产生的死伤接近万人,为稍后的总爆发点下了一根血色的引线。 从此之后,开罗的局势就一日乱过一日,废弃的地铁无人清理,成了开罗的坟坑和垃圾场,尸体被抛入地铁站,任由其滋生病菌和老鼠,野狗在其间出入,啃食着残躯。 有些地铁站已经成了恐怖的兽穴,数百只食尸狗将那里当成巢穴,白天出来觅食,晚上拖着尸体回到巢穴中。 这里的野狗就像大号的老鼠,掉尽了身上毛发,光溜溜的皮肤上长满脓包和癞疤,跳蚤和虱子潜伏其上,携带者无数病毒的老鼠,在他们身上留下痛苦的咬痕。 有时饿到极点,野狗会袭击儿童甚至携枪的成人,各个势力现在已经不敢派人单独行动,害怕他们被拖进地铁,成为狗粮。 但仍有一些地铁站因为疏散及时,没有留下招引野狗的尸体,而成了幸存者的避难所,许多家庭和社区躲进地下,构筑简单的防御工事,组成互助的家庭联盟,保卫着来之不易的栖息地和安宁,躲在地下祈祷战争和混乱尽快结束。 因为同样的原因,也有一些暴力组织在地面上没有争夺到底盘,屈辱地钻进地下,凭险而守,在地铁中着伤口,等待反击。 眼前的这座地铁站,就属于最后一种。 那些守护在地铁站附近的士兵,与其说是战士,不如说是渣滓。他们的性格被战争和破坏所摧残,身心因杀戮而扭曲,任何信仰和目标都不能给他们以宽慰,只有毒品和酒精才能稍稍给予他们救济,他们精神萎靡,昏昏欲睡,手中的枪械松松垮垮托在一边,没有丝毫精神。 他们看到了站在吉普车上的黑主教,没有喝令停车查询,反而像参观花车游行一眼,哄堂大笑,大呼小叫地招呼着吉普车过去,他们摇晃着手里的酒瓶,身上的衣服花花绿绿,好像是女人的衣裙。 黑主教在发动机盖上扭动身体,好像一位瑜伽舞蹈演员,又像一个真正的小丑,在讨游客的欢心。 那些士兵们更加高兴了,几个好像是神秘主义信徒的士兵跳到沙包上,狂热地转着苏菲舞。 吉普车越靠越近,黑主教的身躯扭动地越来越夸张,已经完全超越了人类的极限,那些士兵却恍若未觉。 血光乍现,士兵们连惨叫还没来得及,就瘫倒下去。 “你们将行在神的路上,准确无疑。” 黑主教吟哦了一句,然后像爬行动物一样四肢着地,扭下地面,往地铁入口爬去。 沈冲路过那些尸体的时候,发现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只有脖颈上有两个牙齿的咬痕。 一行人往幽深昏暗的地铁隧道走去,沈冲故意落在最后面,牵着莉娜的手。 “你在想什么,难道真的对这个疯子征服世界的许诺感兴趣?”沈冲问她。 莉娜反问,“如果我说是呢。” 沈冲沉默了半响,“我会陪着你,然后当你后悔的时候,救你出去。” 莉娜笑了:“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那咱们现在就走?” 莉娜摇了摇头:“我有一种预感,这些人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我曾经在理查德舅舅身上感受到过,也许跟着他们,我可以找到我的表姐。” “嘿,”沈冲还没说话,一个压着嗓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那个黑人是特查拉的声音,“如果你们有什么计划的话,记得算上我一个。” “你有什么本事?”沈冲问。 “很能打。” “我们现在正需要这个。”莉娜笑着说。 地铁越来越深,沈冲听见前面不远处传来撕咬的声音。 第六十四章 老鼠与尸体 黑暗中,两点红光在快速的晃动,吼声阵阵。 黑禁卫手中的强光手电照射过去,原来是一只巨大的野狗在疯狂地跳跃晃动,喉咙里传出阵阵嚎叫。 因为病菌和食尸,这只狗的眼睛赤红。 疯狗狂舞着身躯,不断在地上打滚,在墙上碰撞,状若疯癫。 渐渐地,野狗瘫倒在地,不复曾经的狂野,疯狂的头脑好像逐渐清醒,对着站在不远处的一群人,发出低沉可怜的哀嚎,最后终于垂下了头,默默地死去。 漆黑的隧道中平静了下来,只剩下轻轻啮咬的声音。 沈冲看见,野狗的尸体上,一只小型动物破体而出,钻了出来,那是一只老鼠。 它左右嗅了嗅,弱视的眼睛终于发现了其他活物,吱吱喳喳地叫了起来。 空旷的隧道里响起密密麻麻的踢踏声,无数只红色眼珠的老鼠从犄角旮旯里钻出。 莉娜低呼了一声。 “啊,原来是你们这些小家伙。” 黑主教的头颅贴着地面,向前探去,老鼠们仿佛遇见了天敌,尖叫着逃向两旁,留出一条道路,仿佛摩西分开红海。 黑主教趴在地上,走在最前面,其他人紧随其后。 沈冲回过头去,看见身后的老鼠海洋缓缓闭合,跟在队伍的后面,没有离去。 地铁隧道里,只有大大小小的脚步声,在远近回荡。 偶尔经过一些狭小的地铁维修间,赤目的老鼠立即涌入,将整个房间淹没,有时房间里会传来一声惨叫,沈冲这才发现里面竟住着活人。 又走了半个小时,地铁隧道渐渐变得宽阔,他们来到了另一个站点,沈冲抬头望去,墙壁上铭牌在微弱的灯光下反射着光泽,上面用阿拉伯语写着,吉萨站。 还没进入站台,沈冲就问到一股恶臭,脚下的土地不再是坚硬的基面,而是粘稠的烂泥,厚厚一层盖在地上,一脚踩下去粘在鞋上,分外恶心。 耳朵里逐渐听到一整嗡嗡的声音,越靠近月台,声音越大。等到沈冲快要接近的时候,那声音几乎像雷鸣一般,就像一个老旧的柴油发电机,在耳边全力运转。 黑禁卫的手电筒往月台上照去。 沈冲看见了。 成堆的尸体。 漫无边际,一具叠着一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各种各样的尸体堆叠着,几乎淹没了入口。 蛆虫在其中攀爬,蚊蝇在上面嗡鸣。 “你们听见死的风声,不要惊慌。这些事是必须有的,只是末期还没有到。” 一阵怪异的吟唱。 黑主教的声音惊醒了沈冲,震惊过后,一股恶臭立即钻入他的鼻子,那不像是身体上的不适,反而更像灵魂上的不安。 沈冲手中蓝光闪过,一顶自带空气过滤,圆鼓鼓如同玻璃鱼缸的头盔出现在他手中,他把头盔递给身边的莉娜,再次仔细在自己的记忆中翻找。 逐渐地蓝光汇聚,另一顶出现在他手中,沈冲自己戴了上去,接着,他眼角瞥见特查拉捂着嘴一阵咳嗽,想到犹豫了片刻,再次沉入自己的意识。 这些头盔是沈冲在北极科考船上接触到的,材料坚固,功能强大,具有空气净化功能,史塔克工业出品,除了饱俱六十年代科幻片风格的设计值得吐槽外,没有其他缺点。 沈冲在自己的记忆里翻找,没有人会闲的没事老去触碰别人的头盔,因此这第三顶找得格外艰难。 终于,最后一顶在沈冲的手中浮现,特查拉立即感激地接过来戴在头上,憋得满脸通红的他,终于可以畅快呼吸。 可以召唤近十次武器,而没有丝毫不适感的沈冲,在记忆中寻找到了三顶头盔后,赫然发现自己的精力竟然消耗了大半,脑袋里有股隐隐地嗡嗡声。他有些恍然,看来经常接触的东西,自己有足够的记忆锚点去寻找,所以只要大体撇准一个位置,伸手一捞就能在虚空中找出,而不常接触的东西记忆点稀缺,想要找到就要耗费巨大的精力。 三个人收束了心情,慢慢从尸山血海带来的震撼中恢复,尽量避开蚊蝇和尸虫,沿着铁轨往前走去,不远处的黑主教和禁卫们好整以暇,好像根本没有受到影响。 经过地铁站台后不远,一辆扭曲变形的废弃地铁出现在他们面前,出轨的地铁横塞住道路,一名黑禁卫爬上去放下炸弹,在地铁上炸开了一个入口。 黑主教跳了上去,屈身伸手,比了个请的姿势。 沈冲想也知道这里面有啥,但还是当先走了进去。 尸体,蚊蝇,血肉,蛆虫。 潮水般的老鼠从两侧快速向前爬行,簇拥着一群人,沈冲忽然觉得,对比于这些景象,啮齿动物们简直可爱极了。 从死亡列车中下来时,所有人都不言不语,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发现,两旁的隧道上不再是枯燥的水泥和钢铁,而是布满各种各样奇异的装饰。 壁画,雕塑,髑髅,木架。 各种各样粗狂原始的娱神艺术品,陈列在隧道的两旁,有一幅壁画长达千米,用红、黑、蓝、灰、白五种颜料,描绘一幅恍若远古的英雄史诗。 王者之生,他生而不凡,与卑微的父母不同。灰色的身躯,蓝色的花纹,父母视之不详,将他抛弃荒野。 王者之成,残暴的沙漠游族收养了他,饮他以血,食他以肉,他在刀和箭中成长,强壮而英武。 王者之挫,黑色的魔王听闻了这位无敌的战士,害怕他威胁自己的地位,将沙漠游族尽皆屠戮。 王者之名,他逃出了敌人的袭击,漫步于旷野之中,狮子对他屈膝,鹰向他俯首,他的传说传遍了沙漠,无数游族听闻他的大名。 王者之机,黑王压迫众族,不堪忍受的四位族长前往荒野,寻找传说中的王者,他们经历了万般磨难,逃离了魔王的追杀,在沙漠中的一片绿洲中,王者坐于树下,身边万兽环绕,金环盘旋,天光星语,美不胜收。 王者之赐,四位族长跪求王者,带领他们反抗魔王,族长们的诚意打动了他,王者赐予族长们力量,带着强壮万倍的族长们飞出绿洲。 王者之战,万千游族士兵冲出沙漠,远处的大河滚滚而流,黑王的子民被屠戮,黑王弃城而逃,四位族长擒住魔王,王者登上敌人的皇城。 王者之眺,壮观的军队整齐排列,英勇的族长侍于身侧,王者登高远眺,手掌轻挥,万斤巨石在空中飞舞,隐隐组成一座三角建筑,远方,白王的军队正在集结。 壁画到了结尾,隧道也仿佛到了尽头,前方,废弃的汽车、家电、机械堆积在一起,堵住整条隧道。另一边,传来阵阵人声。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黑主教伸直手臂,指向钢铁废料组成的墙壁,“去吧,孩子们,那里有我们的天启,变种人生而的王。” 四周的老鼠瞬间狂躁起来,如潮水般向前方涌去。 血肉之躯撞击在钢铁上,只有血肉模糊,但仍有几只幸运的老鼠,钻进物品之间的缝隙,左挤右扭,最后卡在某处,身后的同伴们好不停息,顶在它的身后,它被生生往前推,皮毛被铁片划破,四肢被钢筋撕裂,前方是微弱的光芒,接着光芒越来越大,一片光明。 啪嗒,一只血肉模糊的老鼠从隧道铁门中掉出来,没有任何人发觉。 啪嗒,又是一只。 “妈妈,这是什么?”一位尚保有一丝好奇心的孩子,注意到了什么。 “不要乱跑,快走,教主要分圣餐了,再不去就没有机会了!” 法德耶攥住了儿子的手腕,拉着他往前挤,四周都是那些所谓的“教友”,他们根本不信奉真神,只是为了吃一口圣餐。 她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肩膀上用力,又挤开一个男人,她几乎可以看到远处护教战士头顶蓝色的头巾,再近一点,她似乎已经可以闻到圣餐的香味。 “阿里,今天吃圣肉,我们再往前……”法德耶再次往前挤,她有些期待地说,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中早已没有了儿子纤细可爱的手臂。 “阿里?” 她慌张地大喊,回头望下看去。 “阿里!” 她看到自己的儿子提起了什么东西,她的心中忽然有些不安,她拼命往后挤出去,用十二万分的力气。 终于,在一片叫骂的嘴和揩油的手中,她好不容易挤到儿子的身边,跪在地上一把将他抱住,巨大的惊恐和慌张离她而去,她不由自主地感谢真神。 “赞美神圣的心,赞美神圣的肉体,你是沙漠中的甘泉,信民们应有的神……” 法德耶闭着眼睛默念经文,熟练的颂词从嘴里流出。 阿里在母亲的怀抱里不安分地扭动身体,他明明看到了,那个小家伙还在动,他歪着头,期待地看着那道铁门,他看到铁门有些晃动,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妈妈。” “什么事,宝贝。” “小老鼠。” 第四十五章 心脏(求收藏,求推荐)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当鼠潮彻底掀翻钢铁路障,尖叫声传入耳中的时候,沈冲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开枪了,枪声却引起了更大的混乱,他看见黑主教扭曲着身子,融入人群。 “抓住他!” 沈冲对莉娜怒吼。 一道闪光过后,莉娜的身影往黑主教冲去,五个禁卫早已显露出本体,长矛遮挡住莉娜的去路。 特查拉从斜刺里冲出来,按倒一个黑禁卫,沈冲趁机闯过拦截,往上追去。 四周是男人的哀嚎,女人的尖叫。 无尽的赤目之鼠在建成避难所的地铁站种奔跑,涌出隧道,爬上月台,沿着楼梯行进,电梯井被撕裂,钢柱和水泥上缠绕着老鼠,到处都是,无穷无尽。 人们拥挤着往上逃,互相推搡,踩踏。 沈冲看见一个母亲被别人推倒,她把自己的儿子举在头顶。沈冲伸出手想抓住他,汹涌的人潮立即将男孩掀翻在地,淹没无踪。 沈冲无法停下来,人群推着他往前进,像一条死鱼。 他几乎脚不沾地,直到他看见了黑主教,那扭曲如面条的身躯,如同一条鲇鱼在水中游动,潇洒自如。 黑主教目的明确,向主管办公室的方向游动,沈冲挣扎着跟在他的后面。 近了,他可以看到缠着蓝色头巾的枪手守在门外,抗拒着人潮,他看见枪手们被不明的巨力掀翻,被人群吞没。 看看我做了什么,放纵使罪恶到了如此田地。 深深的罪恶感吞噬着沈冲的灵魂,攥着武器的手青筋暴涨,他要扒了黑主教的皮,将他那无穷无尽的肮脏尸体喂狗。 “天杀狗娘养的疯子。” 他一脚踹开大门,眼睛瞥见黑主教所在的地方,一梭子子弹直接打过去,然后他立即侧滚,躲过可能到来的反击。 我不是凶手,一个声音在他心里说道。 但是你助长了罪恶的发生,你眼睁睁看着一场死亡的盛宴在你面前开席,无能为力,就像在美国,贤竹大厦,你也是这样。 没有人是无辜的,你纵容了他! 杀手,罪人,愚者。 够了! 沈冲怒吼,他想把所有的感情跑出体外,他的心里只剩下狂怒。 老鼠向他扑来,他的子弹飞舞,倾泻。 无数破片撕裂附近的所有生物,黑禁卫从身后攻来,他的长矛没有刺中沈冲,沈冲躲过敌人的袭击,旋转着,两把手枪如跃动的莲华,向四面八方射击。 死吧!死吧!死吧! 沈冲和禁卫们缠斗在一起,黑主教没有理会,他继续往里走,狂热的教徒没有逃走,他们冲上来,却又被击飞。 黑主教看到了这些人的领导,一位强壮的黑人。他穿着一件丝绸袍子,将一根钢筋当做权杖拿在手中,金子被融在钢筋的顶端当做装饰,黄金中包裹着一枚硕大的钻石。 “交出来吧,开启大门的圣心脏。”黑主教说,“你们并不明白它的意义。” “你在亵渎神灵。”黑人将权杖一横,诅咒道:“真神会将罪给你。” “你的神只不过是一位仆人,她会为了自己的奉献而喜乐。”黑主教说,他的手向黑人伸去。 黑人全身肌肉暴涨,手中的钢筋挑开黑主教延长伸来的手,一个侧翻,来到墙板的操纵台,扳下一个开关。 “我是神的使者,选民们啊,最终的考验来了!” 整座地铁开始微微晃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降落下来,警报声彻底拉响,外面的远处传来紧密的枪声。 神使的话刚说完,黑主教的手臂甩出,砸来了整座控制台,他倒飞出去,身体撞在一堵墙壁上。 黑主教向他走去,他再次缓缓站起,紧握武器。 “有意思。” 黑主教四肢着地,爬上侧旁的墙壁,绕过二人之间的废墟,如履平地。 “你们都得死。”神使露出狂热的神色,一片绿色的火焰在他的眼神中升起。 枪声越来越靠近,外面的惨叫声陡然升级。 房屋的铁门轰然洞开,一队持枪的信徒冲了进来,一言不发,手中的ak-47喷射出炽热的子弹,好像要把这一切都毁灭。 沈冲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肩头一片炽热,已经中弹,他翻滚躲藏进掩体,反击的子弹轰爆了四个信徒的脑袋。 信徒们不管不顾,缓缓向屋里逼近,扫射的子弹毁坏了所有装饰和设备,他们眼中燃烧着火焰,没有一丝犹豫。 五名黑禁卫被信徒淹没,只有长枪不时从人堆里升起,飚起一片鲜血,证明他们的存在。 “他们在屠杀所有人!” 莉娜不知何时闪烁到沈冲身边,与他一起藏在一座祭坛后面。 沈冲冒着危险抬头望去,外面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异能再次催动,崭新的霰弹枪再次出现在沈冲的手中,金属子弹在天空中飞泻,敌人悍不畏死,用血肉之躯前仆后继地冲上来。 沈冲感觉自己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不知道为何会落到现在境地。 他的心中只有杀戮。 杀,能够阻止战争的,好像只有杀戮。 霰弹的铁片掀翻起头颅,鲜血喷溅,碎肉将房间整个粉刷了一遍。 “杀吧,杀吧……真神的降临需要血肉。”神使的权杖全力挥出,将黑主教钉在墙上,坚硬的钻石刺破胸膛。 “杀吧,杀吧……王者的回归需要血肉。” 黑主教看到一片丑陋的墙壁开始剥落,露出下面古朴的雕刻。 绿色的火焰在浮雕的纹路上燃烧,近了,近了,她需要更多杀戮! 沈冲的枪还在响,禁卫的长矛还在挥舞。 杀之不尽,赶之不绝,这些邪教徒如同蚂蚁,如同砂砾。 不再是成年的战士,连妇女和儿童都掺入其中。 不能犹豫,他们手中也有武器,扣动扳机,屠杀还在继续。 敌人已经靠近他的身边,想抓住他的躯体。 沈冲要不断运动,射击,躲闪,近战格斗,拳脚种夹杂着扣动扳机。 咔嚓一声轻响,又是一组子弹打光,沈冲的记忆不断往前回溯,寻找到还没被他征用的崭新记忆锚点,他的精力消耗越来越多,他感觉自己的精神越来越不集中。 咔嚓。 又是一对手枪被召唤出来,沈冲下意识地扣动扳机,清脆的响声惊醒了他机械般的杀戮。 这把枪被召唤时,子弹已经用尽。 敌人漫如潮涌,他立即倒转武器手持枪管,两把粗憨的霰弹枪在他的手中如铁锤般挥舞起来,枪柄砸种敌人的头颅,坚硬的头骨立即瘪下去一块,敌人萎靡倒地。 敌人的子弹也几乎用尽,枪杆砸在他身上,火辣辣地疼。被当做战锤的手枪再次挥舞,沈冲回头望去,一个男孩迷茫地看着他,松开武器,跌倒在地。 沈冲感觉到一阵久违的干呕,他觉得气闷恶心。 他身上每一处都遭受着攻击,身上的每一个肢体都在杀人。 病人,女人,儿童,有罪之人,无罪之人。 他悚然惊醒,他第一次将武器伸向绝望的普通人。 黑主教的狂笑仍然飘荡在室内,现在每一块地板上都倒着一具尸体,每一个人都踩在尸体上前行。 绿焰燃尽,涌进的敌人越来越迟疑,激情和狂热退去后,他们只凡人。 他们为眼前的地狱景象而惊恐,而迟疑。 隔着尸山血海,他们和沈冲遥相对立。 “已经到极限了么?”钉在墙上的黑主教喃喃自语,他往旁边的墙壁看去,浮雕中的石棺才掀起一半,绿色火焰隐隐将息。 “看来还要我拉你一把。” 黑主教手臂轻挥,无数只红眼的老鼠不知到从哪里钻出,潮水般往前涌去,路过沈冲的时候,它们像遇到岩石一般分开,然后在沈冲的面前再次合围。 它们往前冲,它们淹没了那些信徒,淹没了一切。除了沈冲几个人,房间里再也没有直立的东西。 人们纷纷从狂热中惊醒,绝望地惨叫着溃逃,刚才还悍不畏死的它们转眼间溃败。 能够击败未知的唯有未知,能有击败恐惧的唯有恐惧。 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剩下几个活人,一群死尸。 沈冲终于清醒,他跌跌闯闯,向墙上的黑主教走去,汇聚在身体中的疼痛转化成能量,往他的拳头上涌来。 “mb!” 沈冲大吼一声,万钧之力砸在黑主教的身体上,血肉糜烂,骨头碎裂,墙壁凹陷进四五公分! “兄弟,你在苦恼什么?” “mb!” 沈冲的拳头碾碎了黑主教的身体,他只剩下肩膀以上还勉强保持人形。 莉娜和特查拉将状若疯癫的沈冲拉开,沈冲颓倒在地。 “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你以为他们没杀过人么?不,他们活到现在,每一个的手上都鲜血淋漓。兄弟,捣毁旧世界,新世界才会更加光明和绚丽。” 黑主教抬起双臂,双手缓缓举起。 那些死尸如同受到了什么召唤,四处晃动,诡异至极。 突然,尸体迸裂,无数鲜血从尸体中飞溅而出,千万根血线奔向黑主教的胸膛,他身体中一枚钥匙被血线拖着,慢慢飘出,血线缠绕着钥匙,将它紧紧包裹住。青铜的钥匙变得崭新、血红,向墙壁上几乎完全打开的石棺飞去。 二维平面上雕刻的石棺忽然转换了视角,平对着众人,慢慢从壁画中被挤出。 石棺打开了,里面铺着破败的白布和腐烂的稻草,几千年没接触到空气的它,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恶臭。 一枚灰扑扑的心脏静静躺在石棺之中,经过石灰防腐处理的它,普通丑陋,不起眼至极。 除了一件事。 它在离体千年后,还在缓缓跃动。 心脏,神圣心脏。 黑主教和神使都被它吸引了,乜呆呆发愣。 最后,黑主教率先清醒,他拔下插在胸口的权杖,高高举起,狠狠地往石棺中的心脏扎去。 女人的尖叫瞬间响起,充斥着整座地铁。 绿色的诡异之光暴涨,填满这个房间,好像要刺瞎每一个人的眼睛。 “告诉我!天启者在哪里?!变种人之王在哪里!”黑主教癫狂地讯问,手中的权杖往心脏内深深陷去。 一阵恍如从心灵中升起的声音响起,呢喃而神秘,痛苦中饱含怨毒。 “绝望啊……痛苦……千年的唤醒……重新降临的死亡……世界的征服者……黑人和白人的恶魔……死亡的大沙漠,绝望的大沙漠,天启者的神殿,阿努比斯神殿……天启……天启者……带上我,我是天启者的仆人,我愿意为你指路。” 黑主教满足地将权杖从心脏里拔出,布满肉瘤和肉须的躯体从墙壁上滑落下来,他从石棺中捏起心脏,绿光收束其中,心脏澎湃地跳跃。 那个英国人理查德说的没错,变种人之王就在沙漠之中。 一阵狂喜涌上黑主教的心头,他低下头,看见所谓的神使跪在他的脚边。 “你们信奉的只不过是道幻影,真正的神灵与渺小的人类无缘。” 他将权杖搁在神使的头顶,神使屈从地匍匐在地。 “告诉我,这城里最受人尊敬的是谁,我要带他接受神灵的提升,成为伟大的变种人。” 神使虔诚拜服,嘴里吐出一个名字:“瑞士人安吉拉?齐格勒,她和一群红新月会的人在开罗大学救死扶伤,不论信仰和人种,她都会救治,人们说她是降世天使。” 黑主教满意地笑了,他将权杖划了一道弧线,遥指远处的地面。 那里,是开罗大学地铁站的方向。 第六十六章 枪火医生 无垠的沙漠,黄沙起伏不定,在天际划出优美的曲线。 两道烟尘在黄沙中奔驰,两匹骏马驮着两个男人。 黑色的骏马上坐着一身白袍的中国男子。 白色的神驹上是位黑色长袍的黑人青年。 沈冲,特查拉。 “为什么不跑?”沈冲问。 “你不也是!” “我的朋友还被扣在他手里。” “那个女孩?”特查拉问,“她很厉害,不需要你照顾。” “那就是我离不开她!”沈冲说。 特查拉一愣,然后两个人哈哈大笑。 “什么时候杀他?” “我现在还看不出他的破绽,他的身体好像能够无限恢复,永生不死。” “没有人可以永生,疯子也不行,一定有什么我们没有发现的地方。” “如果他会露出马脚,那肯定在他最得意的时候,也许在他找到那个什劳子天启时,就是他的末日!”沈冲轻弹腰间的肋差——自从明白要和武器朝夕相处后,如非必要,他已经很少将它们遣散回虚空之中。 刀声清脆悦耳,仿佛要洗涤人的心灵。 “为什么用短刀?” “这是朋友相赠。” “如果能活着走出沙漠,我也送你一把刀,我的家乡有世界上最好的铁。” “你的家乡在哪?” “你没听说过。” “一言为定!” “驾!” 两匹骏马越过沙丘,奔向不远处的绿洲。 绿洲的水池旁,五匹骏马正在饮水,莉娜、黑主教、两名黑铁卫,各自骑着一匹坐骑。 两个黑禁卫在这无人的沙漠已经不怕惊世骇俗,漏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他们的马更高更大,应该是英国产的温血马,不像是坐骑,反而像挽马,驮着他们沉重的铠甲和身躯。 沈冲的眼神一凝,地铁一战黑禁卫两死一伤,在他们出去的这段时间,看来受伤的那个也死掉了。 这些人已经不足为惧。 “我的兄弟,我知道你不会逃走,你是不是也期待着王者的降临?” 沈冲没有跟他废话,勒住马缰,将怀里抱着的毯子扔于马下。 精美的阿拉伯毯子舒展开,里面裹着一个女人,柔顺的金色长发几乎要与黄沙融为一体,修长的眉毛几乎要皱在一起,仿佛正在做着噩梦。 黑主教咋舌,“兄弟,你真是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说着,他将手中水壶里的水泼向地上的女人,女人受到刺激后尖叫一声,坐直了身躯。 “你好,齐格勒博士。” 女人茫然的眼神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环顾四周地,看见一群骑在马上的怪胎。她慢慢站起,警惕地望着黑主教。 “你是谁?”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哈利·利兰,瓦鲁瓦公爵的后裔,地狱火俱乐部目前的执行领袖。我的朋友和兄弟们,尊称我为黑主教。”他向齐格勒博士伸出右手。 “法国人……地狱火……”齐格勒慢慢后退,轻轻地用指尖触碰黑主教的指尖,然后迅速地缩回手,好像他的手上沾满了病菌,“你是变种人?” “哦?博士也知道我们?” “知道,诈骗犯、通缉犯、叛国者和凶手们的组织,地狱火俱乐部,鼎鼎大名。”齐格勒博士讽刺地说。 “看来您对我们有些误解。” “但愿如此。”齐格勒博士说,她将脚下的毯子抽起来抖了抖,披在身上,“你们绑架我没有任何意义,瑞士政府不会为我的安慰出一分钱,我是偷渡过来行医,没有任何政府会为我埋单。” “哦,不不不,”黑主教连连摆手,“您误会的太深了,我们并不是想绑架你,而是想求得你的帮助,我会有一份大礼送给你。” “算了,我不图名不图利。”齐格勒博士倚在沈冲的马边,顺手摘下了他马鞍边的水壶,“借你一口水喝?” 沈冲比划了个请的姿势,齐格勒博士扬起脑袋,军绿色水壶中的清泉汩汩流入她修长如天鹅的脖颈。 喝完水后,齐格勒晃了晃空荡荡的水壶,向沈冲笑了笑,“我帮你?” 说完不等沈冲回话,她拎着水壶走到泉水边,侧蹲下身灌水。 “我的礼物,你肯定不会拒绝!”黑主教说道。 “哦,是么?”齐格勒笑了,她披在身上的毯子无风抖动,一时间苗条的身形无法看清。 砰!砰!砰!砰!砰!砰! 六声枪响过后,齐格勒的长袍下冒出一股青烟。 她撑开水壶的带子,想要别在自己的腰间,她在考虑从这沙漠回到开罗需要多长时间,她在安第斯山脉学过骑马,南美洲的马匹一般为安达卢西亚马的混血种,和阿拉伯马有些不同,但她自信可以驾驭。 向着那个中国男人的马方向走去,她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些早该倒下的尸体还端坐马上,纹丝不动。 “对不起,请问我刚刚是不是开了枪?” “六枪打向六个人的脑袋,非常了不起的枪法。”沈冲赞美道。 “你们好像没受啥影响。” “额……我们有点小小的不同。”莉娜俏皮地说。 “好吧。”齐格勒博士将水壶解下来,抛给沈冲,“哪个恐怖分子?酋长?军阀?佣兵头目?什么病?梅毒?尖疣湿疹?先说好了,癌症是不能治疗的,最起码我现在还没有把握。” 沈冲接过水壶,有些无语。这位美女医生似乎搞错了,把他们当成了某位大人物的手下,为患有难言之隐的统治者寻找秘密治疗。 黑主教道:“您想多了,我说过了,我们所求很少,我们将给予你的很多。” 齐格勒博士不屑地说:“我的姑妈是安利公司的,她好像也经常这么说。” “你会看见比牙刷和漱口水神奇得多的东西。”黑主教将左手缓缓伸直。 “我很期待。”齐格勒博士抱着肩膀看戏。 “您会如愿的。”黑主教说着,右手猛地一挥,快如闪电的手刀将左手自手腕以下直直斩落,鲜血喷溅在黄沙之上,掉落在地上的手臂还在微微抽搐。 “!”齐格勒博士大骂一声,向后面连连退去,站在水中,但还是没有躲过喷溅的鲜血,披在身上的斗篷染了一团腥红,“你tm是不是有病!” “不,它究竟是病,还是药,全赖你如何看待它。” 黑主教的声音飘忽迷离,他的断臂处血管和皮肉不断鼓动,骨头拉伸重构,血管缠绕着攀附其上,一条条肌肉虬结成优美的曲线,表皮迅速繁殖,覆盖在鲜红粉嫩的肌肉之上。 不到一分钟,一条崭新的手臂出现在他的身上,除了破裂的衣服、饱饮热血的黄沙、地上的断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如果在沙漠里没有了食物……”特查拉喃喃自语。 沈冲和莉娜闻言望向他,一脸讶异。 “看什么,虽然上过牛津,但我是个非洲人啊!”特查拉自嘲道。 齐格勒博士心无旁骛,直直地盯着地上的断臂,她走过去蹲下,抚摸着仍有温都的手,“太神奇了……仍然有条件反射。” 她站起身来,抓住黑主教的手腕,向上观察,“完好无损,连角质的老死都一样。” “恕我多嘴,我觉得她比那个法国牛蛙正常不了多少。”特查拉说。 莉娜点了点头。 沈冲说,“我认识一个人……算了……科学家也许都一样吧……”沈冲注意到黑主教的声音有些沙哑。 快速恢复消耗的能量更多么?沈冲陷入沉思。 那边,齐格勒博士已经研究完毕,她翻身跨上那匹无主的青色阿拉伯马,一勒缰绳,青马嘶鸣一声人立而起,落下的前蹄重重踏在黄沙之上,烟尘四起。 “去哪?找谁?何时去?”齐格勒博士坐在马上,英姿飒爽地问 。她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黑主教,仿佛他不再是病毒源,而是可以治疗所有疾病的万能药剂。 第六十七章 星海 黄色是埃及在地图上最常见的颜色,沙漠是埃及最为常见的地形。 一条绿带般的尼罗河将沙漠分为两半,东边以至红海的为阿拉伯沙漠,西方为利比亚沙漠,是世界上最大沙漠——撒哈拉沙漠——的东北部分。 与一般人想象不同,二十一世纪的人们,早已在沙漠中建立了少量的定居点,另有铁路和公路将常见的大绿洲联络在一起,因此刚刚走入沙漠时,一行人的补给非常充足。 但他们寻找的不是人类的居所,而是失落的神殿。 神圣心脏引领着他们走向沙漠深处,偏离千百年来的既定路线,绿洲越来越少,居民越来越剽悍。 没有了中央政府的约束,这里早已成为无法无天的世界。 在开罗的西南方,有一片连绵长约八十公里,宽约三十公里的洼地,叫做达赫莱绿洲。它是进入撒哈拉沙漠的最后一站,离开这里,再也没有大型的人类聚居地。只有游牧民族暂时栖息的水源、科学家的观察站、矿产公司的采集点,而在这个战乱的时代,这些地方很可能都已被废弃。 达赫莱绿洲分布着盖斯尔、拉希代、穆特、图奈代等数个城市。数万居民现在已经处于三个军阀的控制之下。 军阀们的反抗者蠢蠢欲动,每家每户都隐藏着枪械和武器,士兵们在大街小巷上巡逻,不仅防备着人民,还要防备着附近的其他酋长,沙漠中有越界的苏丹土匪,还不时前来劫掠。 每到一处绿洲,莉娜就四处寻找可能是她表姐留下的痕迹,齐格勒博士则走访当地的破旧医院,沈冲和特查拉击杀过数个为恶的军阀。 沈冲发现,慢慢靠近沙漠深处,那些军阀好像开始有人认出了特查拉,他们一脸恐惧,如同见到魔鬼。 这个上过牛津大学、当过奴隶、富含冷幽默基因的黑人,他的身份在沈冲的眼中越来越神秘。 四个人各自行动,黑主教从不限制,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锁链将他们仅仅捆缚在一起,没有人想要逃走。 他们在穆特购买了骆驼,装满了食物和水,偏离了公路,往沙漠深处行去。 漫天的狂沙,风化的岩石,起伏不定的沙丘,坚韧不拔的沙漠灌木。 七匹颜色各异的骏马,驮着七个身份各异的人物,身后跟着四头驮物的单峰骆驼,在寂寥无人的沙漠里,一行人已经走了二十天。 越深入沙漠,昼夜的温差越来越大。 白天温度骤升,无遮无拦的太阳曝晒下来,升腾着的热气蒸烤着天地间的一切,温都高达四十多度。 夜晚,沙漠散热迅速,气温骤降至零下,黄沙上好像覆盖了一层白霜,冷风刺骨而过,所有生灵瑟瑟发抖,他们紧靠着骆驼和马匹取暖,在天地的伟力下,众人平等,渺小并无二致。 温差并不是最可怕的敌人,饥渴才是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众人的头上寒光闪闪,摄人心魂。 四匹骆驼身上的驮袋已经快要干瘪,原本一步一个脚印的它们,现在健步如飞。 两名黑铁卫已经尽去身上的铁甲,安置在骆驼身上,深青色的皮肤如夜叉暴露在针砭般的狂风里。它们的眼神浑浊,嘴唇泛白,只因黑主教早已经停了他们的饮水和食物,冷酷而无情。 沈冲曾经借着便溺的机会,躲过黑主教的视线,发现自己的异能确实同样可以在虚空中取得食物和饮水,他放下心来,打定主意和对方硬耗。 这可能是最大的机会。 食物一天天减少,饮水最先用尽。 黑主教的疯话越来越少,他在夜晚站在沙丘上,倾听着手中灰色心脏的跳动,心脏在对他呐呐细语。 说什么? 没人知道。 沈冲总是找机会,给其他三人补充一点点水分,但却不敢补充过多,他必须和对方耗着,寻找那一线机会。 那枚心脏也许根本没有打算将他们领向目的地,它最初的打算就是和所有人同归于尽。 有时候看着漫天星海,沈冲会升起这样一丝疑虑。 他们究竟走到了哪里?没人知道。沈冲的卫星手表,早已在进入沙漠中就已经毁坏,方位飘忽不定。 按照他们的脚程和方向,他们甚至已经走出了沙漠,来到了绿草如茵的中非草原。 “星星不对。” 又是一个如常的夜晚,两名黑禁卫杀了一匹骆驼,他们许多天来第一次吃饱。 沈冲趁机把其他三人叫上一座巨大的风化岩石,在手中召唤出一捧自来水,这些水来自他高中上学时的记忆锚点,那时他住校,晚起的时候常常是到水房接一捧水,在脸上随便胡撸一把,就算清洗干净。 他居住的那座南方城市,水中的氯气味极大,人们很少用自来水做饭,更遑论直饮。但现在,四个人却聚在一起,浅饮这捧清水,莉娜如同小猫一般伸出舌头轻舔,然后露出享受的表情。 喝过水后,干渴的嘴唇被滋润,莉娜躺在石头上,仰望星空,星海流转,银河如练。她凝视许久,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星星不对,按理说我们现在还在北半球,所以只能看到天赤道以北的星座,最多看到几个赤道带星座。但现在……”她话没说完,陷入了沉思。 沈冲茫然地看了看特查拉,又看了看齐格勒博士。 “我学的是国家规划与经济建设,看星座不是黑人的专长,众所周知,他们是坐在船舱里的。”特拉查又开了一个种族玩笑。 “你学这玩意干嘛。”两个槽点沈冲选择了第一个。 “谁知道呢。”特查拉一耸肩。 沈冲刚把目光转向齐格勒博士,这位日耳曼美女立即摆手,“我是医学博士,不是星相学博士。” 好吧,看来没一个懂得。沈冲只好又把目光转向莉娜,“现在我们看到的都是天赤道以南的星座?”他猜测着问。 莉娜摇了摇头,“也不是……我们在这里看到了全天星座。” “这代表什么?” “代表如果方位正常,我们现在应该位于肯尼亚、乌干达或索马里这些赤道国家,而不是在撒哈拉沙漠内。只有在赤道上,你才可能看到全天的星座。”莉娜说。 “什么!?” 其他三人一脸震惊。 莉娜面色如常,继续说道:“当然,也可能是瑙鲁、哥伦比亚、印度尼西亚什么的。这些国家也在赤道附近。”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齐格勒博士有些疑惑。 “如果你也曾被高能动力炉炸成量子状态,我觉得你也会认为,星空错乱没什么大不了的。”莉娜满不在乎地说。 “有两种可能。”特查拉总结说,“第一,世界疯了;第二,我们疯了。” “第一个。”其他三个人立即说。 特查拉有些无奈,“拜托,三位白种人要不要这么精英主义。” “我是中国人。” “我是罗马人和布立吞人(凯尔特人的一个部族)的混血。” “好吧,我是日耳曼人。”齐格勒博士叹了口气,“但我是无国界主义的支持者。” 三个人立即撇清特查拉的殖民主义观点。 “好吧,”特查拉有些无奈,“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你们三个的智商比全世界都高?” “一个医疗科学家,一个最优秀的飞行员,再加上一个……额……普通人,怎么看都比外面世界的无数笨蛋靠谱,我相信自己,所以肯定是这个世界疯了。”齐格勒博士豪气地说。 “外面的世界都是笨蛋……无国界主义者……不知道你是怎么把这两种观点融合在一起的。”特查拉吐槽道。 “我主张无国界,而不是无智商。”齐格勒博士一阵冷笑,“我现在想起来了,在开罗大学,似乎就是你把我敲晕的?” 特查拉立即撇清,“但混装作病人混进去的主意是这个黄种人出的,我只是个帮凶而已。你懂得,中国和tsny的关系。” 齐格勒博士冷笑一声,她站起身从巨石上一跃而下,落地后顺势在地上一滚,减弱冲击力,她走向自己的马匹,准备过夜。 “别多想,这个世界够疯狂了,这不过是它另一次任性!” 特查拉随后离开,莉娜陪了沈冲一会儿,忍受不住寒风,也跳了下去,独留沈冲一个人躺在褐色的粗粝巨石上。 寒风裹挟着细沙刷过他的身躯,疼痛寒冷在身体里流转,接着奔涌向蓄电池般的腹部,沈冲闲极无聊时曾经给它想了个名字,觉得叫气海不错,除了略带点武侠感。 气海如黑洞收束着沈冲遭受的苦痛,他如同一块接受能量的蓄电池,在星空下缓缓睡去。 漫天的星斗流转,沈冲想到穆玛的那句话——你不是海洋上的星,你是沙漠上的星。 海洋的星天海相接,融成一片,人仿佛徜徉在星海之内;沙漠中的星高高在上,冷漠决绝,人不可触及。 这评价到底是好是坏?沈冲不知道,他感觉困倦携带者一天的疲惫,向他袭来。 梦中,有一个黑甜的声音在呼唤—— “求你,救救我……” 第六十八章 似是故人来 黑夜中,她爬上了沈冲的身体。 薄薄的轻纱笼罩着玉躯,纤细的手指拉开臃肿的外套。 躺在岩石上的沈冲紧闭双眼,恍若未觉。 她俯在他的身上,抚摸着他的胸膛,强壮,挺括。 人?神?鬼?怪? 他不知道。 因何而来? 他不明晰。 是谁? 她拈花而笑,沉默不语。 冰凉的手指带来的是痛苦还是极乐? 他发出低沉的梦呓。 她微微一笑,褪下薄纱。 轻衣随风飘去,月光洒在在她的肌肤上。 是妖艳的漆黑,还是温暖的深棕? 他想睁开眼睛,用余光瞥见她的面容。 但她却慢慢向下沉去,嘴唇亲吻着他粗粝的肌肤。 他想触碰她,手臂却不能移动。 他任由她摇摇晃晃,上下颠簸。 他好像沉入海底,又好像升上天空。 光和雾在头顶飘荡,他却不知道那是云动还是涟漪。 潮水向他涌来,带着稻草的香味和一丝腐朽的气息。 他如同追逐白鲸的船长,被巨浪掀起,又被狂风抛入海中。 自然和本能唤醒了他的狂喜,又带给他深深的耻辱。 背叛! 沈冲,叛徒! 他身不由己,他的灵魂狂野暴怒。 潮水退却,沈冲在黑色的迷雾中看到她,若隐若现,模糊不定。 “你到底是谁?”他问,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冰冷沙哑。 “我的名字在人类的语言中没有对应,害怕我的人称我为女巫。”女人的声音响起,飘忽不定,阴测测如寒风,却充满魅惑。 “你是那颗心脏?” “天启将我的心脏挖出,使我不得不为他服务,一千年,两千年,直到永远。”女人的声音凄冷哀婉,惹人怜爱。 “那个疯子追逐的天启是谁?” “一位变种人,地球历史上第一个变种人,他太过强大,如果复生将毁灭整个世界……世界……你们的低维世界……我们的高维世界……” 高维世界,沈冲忽然一动,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小美对他的评价——高维生物。 “疯子为什么要带我们四个人?” “复生需要祭品,国王需要骑士……一个祭品,四位骑士。” 黑影忽然晃动,沈冲没有在意。 沈冲不知道祭品是谁,骑士又是谁,但他知道绝对不能走到那一步。 “你不是地球人?” “我是……人……高维之人,我被放逐……自我的家园……” 女人的身影逐渐模糊,周围的黑色浓雾慢慢变淡。 沈冲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他急躁了起来,“告诉我,什么是高维生物!” “一切……世界不止一个……万千世界……万千大河……阻止他,一定不要让他回来!” 浓雾散去,声音越来越大,如同雷声滚滚。 沈冲猛然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东方的已经鱼肚泛白,他看见其他六个人趴在一片沙丘之上。 沈冲站起身,顺着他们的方向看去,远处,一道道烟尘飞扬。 奔雷般的蹄声,应该有上千头骆驼和马匹。 沈冲跃下褐色石头,俯下身子向沙丘上爬去,趴在最左侧。 “那些是什么人?”沈冲问。 “苏丹土匪?”莉娜猜测。 越靠近南方,越过国境线劫掠埃及的苏丹人就越多。由于埃及的军队和叛军,大多集中在北方的绿洲和尼罗河沿岸,因此远离尼罗河的城镇和村庄,等于处在无政府状态,只有当地的酋长和村民自发组织的护卫队,弱小得可怜。 “不是土匪。”特查拉道,“苏丹人不可能有素质这么高的骑士,他们是一窝蜂的土匪,连正规军都做不到如此精妙的配合。” 特查拉的话音刚落,远处奔袭而来的骑兵,忽然中分成两股队伍,不可思议地直直绕开,一左一右,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他们想干什么?” “想要包围我们,不让一个人逃出去。”特查拉解释道。 果然,旗兵们拉出的弧线在沙丘后合围,一匹匹战马融入巨大的圆圈。 战马和骆驼围成的圆环不断转动,驮着骑手们在沙丘下划出一个规则的椭圆。 沙丘下,人吼马嘶声不绝于耳,急速奔驰的战马一匹挨着一匹,速度极快。 “这是什么?一种仪式吗?” “不清楚,我又不是蛮族专家。”特查拉皱眉道,“不过我听说过一种战术,是沙漠人从遥远的鞑靼人那里学会的。” 战马围成的圆圈继续旋转,地面上升腾起阵阵黄沙和烟尘,缓慢而坚定地向沙丘顶部飘来。 烟尘沿着沙丘上爬,将所有骑兵遮住,天地间雾蒙蒙一片,众人不能看见任何东西,呛鼻的惹得几个人一片咳嗽。 忽然间,烟尘中传来一声尖啸,铮地一声,一枚羽箭插在沙丘上,紧挨着沈冲,险险扎中他的腿部。 紧接着,一行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天空便忽然变得昏暗,箭雨从四面八方劈头盖脸降落。 沈冲拔刀挥舞,一片箭矢被斩为两截,但对于如雨降落的铁箭来说,杯水车薪,他苦苦支撑,勉励保护着身旁的几人。 正在这时,沈冲听见耳边传来嘭地一声,黑主教的手臂忽然伸长变大,将所有人罩在下面,箭矢噼里啪啦地钉在他身上,声音如同用刀剁猪肉。 沈冲刚想说这疯子还有点良心,就看见黑主教在庞大上身映衬下,如豆般渺小的脑袋上,两只眼睛一片赤红,看着身下的四人,像是盯着四个物品。 沈冲打了一个冷战,这疯子看来变态地越来越严重了。他的目光让沈冲想起了地铁里那些老鼠,无情、癫狂。 “神的遗族啊,不要再放箭,我们本是一国之民。” 黑主教的声音浩瀚如雷霆,犹如实质,向四面八方传去。 箭矢不止,黑主教皱起眉头,他巨大的手掌向山下伸去。 砰! 沈冲感觉一阵地动山摇,巨大的力量使沙丘流淌,地形变动,几人互相拉扯,才险险没有滑下去。 沙丘下一片人仰马翻的嘶吼,转动的马队被黑主教掀翻了一个豁口,阵型不复存在,只好慢慢停住。 风息,尘止。 沈冲终于可以看清沙丘下骑士们的面貌。 他们一个个高大魁梧,男女皆有,端坐战马之上,统一地身罩白袍,头缠白巾,防尘的口巾遮住了鼻子及以下的半张脸。 “离开吧,外乡人,不要让你珍贵的生命丧于此处,多少寻宝者慕名而来,但这里只有死亡,没有财富。” 队伍中一位骑士催马出列,缓缓向坡上行来,她说的是一种古老的埃及语言,只与科普特语有一丁点类似,沈冲勉强能够听出几个词义相近。 这句话之所以理解的清楚明白,是因为在她稍后有另一位骑士出列,紧随其后,用英语同声传译。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骑士的声音莫名其妙有些耳熟啊。 黑主教在沙丘上站起,庞大的身躯如同一辆坦克,“神的遗族,我不是为了财富而来,我带来了神圣的心脏,为了解放我主。” 黑主教粗壮的手臂高高举起,一片绿光从手掌中散射而出。 所有人心里升起一阵尖叫声,痛苦而阴恻。 “外乡人,停下来吧,即使是看守者,也不该承受如此痛苦。” “如你所愿。”黑主教闻言放下手臂,将心脏收起。 后面的骑士催马追上了前面的那位,与她并行,两人低声私语。接着说英语的骑士催马快行,超出一个身位,高声地说:“圣心脏确是开启神庙之钥,但外乡人呐,你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黑主教还没说话,沈冲就感觉自己身边一道白光闪过,莉娜已经冲了出去,将马上说英语的女骑士扑倒在地,“姐姐!终于找到你啦!” 已经警惕地拿出武器,准备死战的众人一脸懵怔,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只看见莉娜开心地抱着说英语的女骑士,在沙丘上开心地滚来滚去,不时“muma”一声,亲在骑士的脸上,弄得对方一脸口水。 “莉娜,不要闹。”骑士无奈地说,言语里却满是宠溺。 “姐姐,我好想你。”莉娜终于闹够,静静地躺在骑士的怀里。 骑士抚摸着妹妹凌乱的头发,恍若梦中,“我也……很想你。对不起,我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离开了你……” “不是哦,”莉娜抚摸着姐姐头巾中垂落的长发,闭着眼睛呢喃,“我知道,你肯定是在寻找拯救我的方法,理查德叔叔提到的那个方法。” “看来已经不需要了。”女骑士苦笑道。她向低头看向自己的首领摇了摇头,首领女骑士叹了口气,轻夹马腹,停下的骏马继续向前走。 “很抱歉,遗族的首领。我并不会你那神圣而古老的语言。”黑主教行了个绅士礼,表示自己万分抱歉。 “没关系,我会英语。” 骏马步上沙丘,女首领解下遮面的围巾。 俏丽的脸庞,棕色的皮肤,鹰隼一般明亮的双眼,眼角下简洁而神秘的纹身。 “尼玛。安娜·艾玛莉!” 沈冲松了一口气,收回武器。 这局,稳了。 第六十九章 探险博士 沿着沙漠往西走,黄色慢慢凝结,土地变为戈壁,青红色的贫瘠土壤上生长起一簇簇野草,一条时令河在低洼的河谷中缓慢流淌,碧绿见底。 连绵的山丘尖覆盖了一层浅青色,几匹单峰骆驼星星点点,在上面啃食。 队伍在低矮的山峦间穿行,不时有一队骑士,约有七八人离队,安娜向黑主教解释,遗族的居所容纳不下如此多人,他们平时分散在各个狭小的绿洲之内。 “撒哈拉内部的绿洲……卫星地图上从没显示过。”齐格勒博士四顾张望,她看见有几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儿童,在放牧羊群。 “遗族的使命是看守阿努比斯神殿,他们说,他们的神灵留下一片魔法立场,保护着这片土地,任何侦查手段都不能发现它,靠近它的人都会迷失方向。” 齐格勒一行人恍然大悟,最起码,星空的混乱有了解释。 莉娜问道:“那你是如何进来这里的?” 女骑士解释道:“我当时为了寻找治疗你的方法,想起了父亲笔记里的记载,他说在追查那颗神秘星星的时候,偶然发现了埃及沙漠中,有一个传说中的神殿,供奉着沟通阴阳两界,能狗畅游时间之海的阿努比斯神。我曾经以为这些神灵和魔法只是无稽之谈……直到那次在rb算了,不说它……总之,我认为它可能是拯救你的契机,于是出发来到埃及。没想到我刚刚展开调查,这里就发生了政变。我去请求埃及军方的帮助,安娜上尉收留了我。” “因此你就知道了,理查德叔叔提到的‘阿努比斯遗族’真实存在的?”莉娜问。 女骑士摇了摇头:“刚开始我以为安娜只是一位普通的军官,一位单身母亲,或其他什么……埃及军方派她来保护我,他们以为通过我可以对英国政府释放善意,获得更多的援助和贷款,但英国政府对苏伊士运河的胃口太大,在他们谈拢之前,埃及军方就失去了运河沿岸的所有港口城市。谈判没有了进行下去的意义,我的待遇也一天天下降,最后他们甚至拘束我的行动。想在想起来,他们似乎是知道了我的身份,希望拿我换一笔赎金。” “最后你逃出来了?” “是我们一起逃了出来,”女骑士解释道,“最后当政府军从伊斯梅里亚撤退时,军方已经事实上放弃了南部所有领土,我在安娜的帮助下逃了出来,我们三人一直往南走,路上,她告诉了我她的身份——原来她属于我一直苦苦追寻的沙漠遗族。” “三个人?” “我、安娜还有安娜的女儿,法芮尔小姐,她是个漂亮的混血儿,看起来像个罗马人,而不是埃及人。”女骑士说,“奥斯曼帝国晚期,科技越来越发达,西方人对沙漠的探索越来越频繁,遗族们害怕神殿暴露,于是主动联络当时还是军官的阿里,承诺遗族们归顺于他,并奉献上无数财宝,帮助阿里夺得了埃及的统治权,建立阿里王朝。从此之后,阿努比斯遗族就一直与埃及的统治者合作,成为他们最优秀的士兵,虽然朝代不但变化,但他们一直保护着祖先的神殿。直到现在,埃及再也没有一个完整的统治者,他们于是从军队中离开,撤回沙漠之中,继续守护着祖先的领地。” “你寻找到了么?”齐格勒问。 女骑士摇了摇头:“他们的神殿禁止外人入内,他们仅仅是收留我,而没有允许我进入神殿调查。” 莉娜和齐格勒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特查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四个人并骑而行,没有说话,没想到他们一直追踪的是这样一个民族。 “但那个疯子要寻找的神,又是什么?真的是阿努比斯?那个狗头人身的怪物?”齐格勒问道,“不过这么说,它的形象倒挺像个变种人。” “阿努比斯神殿供奉着神灵,但我从没听说过有神尸存放在里面,也从来没有传说阿努比斯曾经死去,因此也谈不上复活。祂是埃及的墓地和木乃伊之神……”她忽然停止了话语,不可置信地说,“阿努比斯帮助死者保护尸体,死者会在审判后在冥界复活!” “所以黑主教想复活的不是阿努比斯,而是它所看守的尸体。”莉娜恍然大悟道。 女骑士点头赞同,“我曾经远远地看见阿努比斯神殿,那是一座沙漠中的小城,有一座中等规模的金字塔——他想复活的尸体一定就在那里面。” “沈冲!”莉娜立即直起身,站在马上向队伍的后面大喊,“快过来!” 沈冲跟在队伍最后,与一个还算和蔼的遗族骑士学古埃及语,这种语言产生于第一王朝甚至更早的蝎子王时期,堪称语言的活化石。 听到莉娜的招呼,他不情不愿地和新认识的朋友——遗族骑士,贾蒙——告别,催马向队伍的中间走去。 “你不是对遗族很感兴趣么?”莉娜好奇地问,“我还以为你会和那位安娜上尉聊聊。” 黑主教在旁边,他自然不会智障到把底牌漏出来,安娜没有主动和他招呼,他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再者,安娜对黑主教和那个所谓的“天启”态度暧昧,沈冲觉得还是静观其变最好。 种种疑虑告诉莉娜也无妨,但他觉得还是小心为妙,因此藏在心里,随便找了个话题,滑了过去。 “找我干嘛?”沈冲问。 “介绍我表姐给你认识!”莉娜开心地道,“你和温斯顿博士一起救了我,她肯定很感激你。表姐的家族在英国古老尊贵,而且是位地位尊崇的女伯爵,如果她看上你,保不齐你可以直接进上院养老,少奋斗五十年哦!”莉娜古灵精怪地低声诱惑。 “呵呵,不用了。”沈冲有些尴尬,但还是与莉娜一起打马,追上了前面并行的三人。 前面女骑士早已扭过身,微笑着看着并辔而来的两人。 “表姐,这是——” 莉娜还没说完,女骑士就笑着摇了摇头,轻声打断了她的话语,“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又见面了。”她向沈冲伸出左手。 “世事难料,河流和湾流长着同一副恋空。”沈冲感觉更加尴尬了,他与莉娜的表姐轻轻握手,唤出了对方的名字:“克劳馥博士,你依然光彩夺目。” “你们俩认识?”莉娜有些惊讶。 妹子,你不觉得美国土大款和英国老牌贵族,这两种人,莫名其妙地般配么? 劳拉·克劳馥笑道:“我在邪马台探险后,耶鲁大学曾邀请我去当讲师,我教了他半个学期的rb史。” 嗯,还有别的姿势……咳,知识。 第七十章 正在前往,阿努比斯神殿 一路行来,沈冲的老脸渐渐不再尴尬,劳拉显然已经对当年的往事释然,沈冲也就不再小女儿作态。 二人当年能够互相吸引,自然是有性格上的默契,如今放下心结,言谈之间说笑无忌,恍若回到从前。不禁让人感叹时光如水,白驹过隙。 近千人的马队在路上行了三天,接近遗族的心脏地带时,队伍中已只剩下百人。 那是一个正午,炽热的太阳将人灼烤地昏昏欲睡,身上的长袍闷热难受,但没有人敢把它褪下,因为无遮无拦的太阳会直接将人类稚嫩的皮肤晒得爆裂,水分急速流失后,身体就会像千年未遇雨水的黄土一般,干涸皲裂。 马队越过了又一座沙丘后,天上忽然起了沙暴,时速近百米的飓风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上肆虐,卷起的漫天尘埃遮天蔽日。 人吼马嘶,骆驼悲鸣。 缓慢行进的队伍不断相撞,一群勇猛的战士在大自然的猛力下显得如同稚童。 沈冲五人将马屁连辔在一处,互相搀扶,走在最前方的黑主教大声询问,“我们能不能先找个地方驻扎,躲过这片大风沙?!” “不行!”安娜高呼,“这附近没有任何可供驻跸的地方,不要停下来!流沙随时都在变动!” 随着她的话音,沈冲听见一匹战马发出哀嚎,不远处流沙滚动,沙漩涡将几匹马吸进地面,瞬间吞没,马上的骑士在千钧一发前跳下马,被族人救出。 所有骑士立即扬鞭催马,死命地往下一个沙丘上跑去。 马匹的四蹄翻滚,踢落了本就堪堪附着的沙面,沙丘在骑士们过后纷纷崩溃。 马队不断前进,流沙不断翻滚。 沈冲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一个物理学名词,自组织临界,好像是研究沙堆崩塌还是其他什么的。 “还要多久!”特查拉大声地问。 “快到了!”劳拉回答,“我也只时曾经远远看到过!今天,或者明天,上午,或者下午。这一秒或者下一秒,该死的!我也不知道!” “我怕我们撑不到那天!” 沈冲回头望去,队伍最后运货的骆驼发出哀鸣,已经挣扎着陷入流沙之中。 驾! 所有人不管不顾,全都奋力催马,坐骑越过了一座又一座沙丘,翻过一片一片砾堆,谁都没有发觉,周围的沙粒越来越细,越来越黄,不再是现实中的丑陋,反而像迪士尼动画中的世界,纯洁干净。 终于,在几乎所有备用骆驼都卷进流沙中时,他们冲出了沙尘暴中。 远方,一座传说中的城市,浮现在众人面前。 平整的夯土逞强屹立千年,两尊硕大的黑曜石狗头神雕塑,遥遥可见。这座城市显然被遗族不断翻修,建筑的风格掺杂多样,埃及式的平顶小窗,阿拉伯式的圆顶尖塔,金色的屋顶在刺目的阳光下烁烁放光,引人注目。 最吸引人眼球的,不是那高近百米的金字塔,而是远处那尊人面狮身像巨大的头颅,威严肃穆,眼神中仿佛还有蓝光闪烁。 沈冲一行人忍不住勒停马步,喃喃自语:“这就是……” “遗族之城,阿努比斯神殿。”劳拉虽然曾经远远的见过,但每一次瞩目,都让她再次惊叹。 “我以为它只是座孤零零的神庙。” “不,这是埃及众神最后的眷顾之所,整个世界只有这里还信奉者祂们。” 安娜平静地说着,连沈冲都能感觉到的寂寥和惆怅,仿佛根本就没影响到她,她一催坐骑,领头向遗族之城奔去,所有人紧随其后。 城门开启,一片未知的世界。 马队进城之后放慢了速度,听到动静的遗民们纷纷出门张望,这里人们的穿着风格各种各样,有阿拉伯式、非洲式、现代式各种各样。 这里的居民们显然没有信仰萨拉森人的宗教,妇女们的眼神炽热大胆,在队伍中找寻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不断用古老的语言,呼唤亲人的小名。 仅剩的骑士们穿街过小巷,各自散去。 城里街道上显得有些空荡,外表的豪华遮掩不住内在的荒凉,沈冲可以看出来这个城市正在默默死去。 “他们有多少族人?”沈冲问。 劳拉皱眉道:“我没统计过,不过大大小小的家族部落综合起来,大概也有数千人。” 数千人,并不是个上天眷顾的数字,虽然足以繁衍一个种族,但任何天灾人祸都会让他们显得岌岌可危。 前方的黑主教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没有想到遗族人数会如此之少。 安娜解释道:“沙漠并不能承载更多的人,我们会将多余的人口送出沙漠,赠给四方部落收养——好了,前方就是族长的住所。” 前方是一座典型的近东地中海式建筑,四根希腊式雕塑柱支撑起硕大的拱形门廊,一群穿着白袍的战士守卫在门前,众人下马后,立即有族人过来,将马匹牵往附近的马厮。 他们拾级而上,一个强壮的黑人战士从侍卫中走出,伸手把他们拦住,示意他们除下武器。 众人纷纷将武器交给身边的守卫,轮到沈冲时,他拔起刀,下意识地将它遣散入虚空。 侍卫们紧张地立即抽出武器,将他团团围住。 “算了,不要管他。” 安娜的声音传来,这是几天来她第一次主动提起沈冲。 侍卫们收起武器,黑人战士死死地盯着沈冲,在自己脖子上威胁地轻轻一划,告诫他不要惹事。 雕刻芳草与日月星辰的沉重木门被推开,众人鱼贯而入。 屋内有些昏暗,房梁和支柱上搀着各式各样的鲜艳布匹,穿堂风吹拂下如旗帜般招展,沈冲发现角落的阴影里,隐藏着面无表情的遗族战士,他们的眼角和安娜一样,纹着神秘简洁的富豪。 房间里只有脚步声在回荡,沈冲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奇怪味道。 沈冲不由得抽了两下鼻子,劳拉悄悄地打了一下他的手。 “严肃点。” “什么味道?”沈冲低声问。 “乳香和没药。” “三博士来朝贡献给耶稣的那个?” “想不到你还研究《圣经》。看来这么多年没见,你稍微长进了一些。” “没有,你当年不是讲了岛原天草大起义么?还是那时候看的。” “切。”劳拉不屑地嗤了一声。 众人在安娜的带领下绕过一座雕花墙壁,顺着台阶往上走,两边的空间越来越窄,穹顶却越来越高,建筑风格越来越有宗教色彩,墙壁高处凹陷处孔洞,雕塑着各种埃及神像,阿蒙、盖布、休、伊西丝…… 神像的风格却不似沈冲曾经看到的那些,反而有些地中海风格,人物稍显写实,神情生动,因此在阴森的环境中,显得分外可怖。 “为什么这些神像……”沈冲问。 “很奇怪?”劳拉说。 沈冲点了点头。 “数千人的部族虽然足以健康的繁衍生息,但显然不可能存留下各种各样的技艺,他们的工匠、建筑师和艺术家往往请或劫掠自外部,因此风格杂乱一些,在所难免。” 沈冲恍然大悟,正想再问问时,忽然听到一声沉重的咳嗽声,所有人停下脚步。他抬头望去,原来已经到了台阶的尽头 这是一个圆形的平台,四周墙壁上描绘着古埃及风格的壁画,色彩鲜艳,人物没有透视。 正对着众人的前方,是一座高大的神像,镶嵌在墙壁之中,神像主体为黑色,衣物描绘为蓝白,金色的首饰装饰其间,巨大的狗头上阴森森的眼珠,注目着众人。 阿努比斯神像下铺着一层层地毯和枕头,墙壁上贴着挂毯,一位头发全部花白的老妪坐在毯上,手拄着一根华丽的金色权杖。 安娜双手在胸前交叉,鞠躬行礼用古埃及语说道:“祭祀大人,他来了。” 第七十一章 祭祀族长 “曾经,每一位神灵都只是一座城市的守护者,直到蝎子王统一了上下埃及,提尼斯成为天下的王都。神灵们走出自己的城市,遍布大地,生养不息,幻化众多,从沧海到瀚海,从红海到白海。直到如今,众神屈伸于此间陋室,五千年轮回。”白发的祭祀族长声音沧桑悠远,在特殊的建筑形式中激扬回荡,引人心生感慨,“外乡人,我们坚守了自己的使命太久太久,久到已经将手段当做了目标。告诉我,你为何而来,又是如何找到了这里?” 老妪说的是古埃及语,这次换安娜来同声传译,她站在族长的身边,将她的一字一句翻译成英文。 罕见地,黑主教没有说什么疯言疯语,他向前一步谦卑地说:“尊敬的遗族之长,我是法兰西的利兰之子哈利,我从一位冒险家的笔记中了解到了您的族人,知晓你们守护着最早也是最伟大的一位变种人的坟墓,现在我找到了开启坟墓的圣心脏,伟大的王者即将复活,你们五千年的使命也即将宣告完成。” 黑主教说着话,躬身将圣心脏捧起,灰色的心脏在他苍白的掌心扑扑乱跳。 遗族祭祀深处皱巴如鸡爪的右手,轻点心脏,长长的指甲刺入,一声尖叫在所有人心底响起。 “确实是……女巫的圣心脏……你们从哪里得来的?”遗族祭祀收回手臂,塞入宽大的毡毯外罩袍内。 “千里之外的开罗,一群愚昧的人类将它当做真神崇拜。” “啊……”祭祀发出一声太息,“愚昧的人将不可理解的事物当做神灵,正如我们一样。在这一点我们并不比他们聪慧,而只是看的更远罢了。法兰西的利兰之子呵,把圣心脏交给我吧,我们会复活……天启。” 黑主教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修长的手指微曲,包裹住心脏,“尊敬的遗族之长,我想这心脏还是应该放在我这。” “为什么?”老妪皱眉问道,手中金色的权杖重重在地上一顿,沈冲感觉心头猛然一跳,一种心悸的感觉兀自升起。只听见身边的劳拉嘤咛一声,嘴角流出一道鲜血。他四处望去,发现齐格勒博士同样受了暗伤,鼻孔流血,其他人依实力不同,反应各不相似,最强大的黑主教最靠近老妪,反而一点反应都没有。 齐格勒博士立即掏出一枚小仪器,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检查,叮地一声响后,她紧皱的眉头松开,低声说道:“没有大碍,应该是一股震荡波。” 沈冲暗暗心惊,这老太婆看起来行将就木,没想到实力如此强劲。 “果然是天眷之族,实力非同一般。普通人尚且如此,如果是变种人得到了眷顾……”黑主教闭着眼睛享受自己的幻想,旁若无人,再次睁开眼睛后,一道寒光射出,“族长大人,你们的仪式我必须参加,不仅我,连我的朋友们——”他挥手一指身后的沈冲等人,阴测测地说,“也要一起参加。” 祭祀族长的表情阴晴不定,许久后,她拄着拐杖,慢慢站起来,深处左手,覆盖在黑主教单手握着的圣心脏之上。 瞬间,沈冲感觉周围的环境一变,他们不再身处房间之内。周围是粗石垒就的墙壁,环境阴暗,墙壁上的壁画好像活了起来,每一个人物都在耕种、战斗、祭祀。接着火光晃动,传来一声尖叫。墙壁上倒映着影子,一个跪着的奴隶被祭祀一刀插入心脏,鲜血四溅。 四周响起震天般的祈祷声,沈冲感觉脚下的地面在急速升起,祈祷声离他越来越远,周围的人和他一样困惑,只有黑主教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天空中风云突变,电闪雷鸣,一个巨大的身影在云丛中穿梭,它有着人的身躯,鹰的头颅,遮天蔽日。 鹰头神荷鲁斯。 一声鸣叫,所有人的脸孔开始流血,甚为可怖。 沈冲想说话,说不出来,他无法动弹。 那个长约百米的身影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巨大的鹰喙如同山峰,圆睁的鹰眼瞩目着所有人。 啪嗒,不知道什么声响,沈冲感觉自己脚下的土地在蠕动。 接着他可以稍微转动脖子,看到自己的身下。 那是一条巨蟒,宽如河流的蛇躯曲折盘绕,缠在一座巨大的金字塔上,抬头望去,巨蟒阴冷诡异的面孔有几分熟悉。 黑主教。 他的蛇信吐出,丝丝鸣叫,一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云层中的荷鲁斯。 “够了!” 一声沉闷的低呵,沈冲再次感到地板颤抖。 下一秒,周围的奇景不复存在,他们重又置身于遗族长老的室内。 “你很强,你是你们一族中最强大的战士么?” 黑主教摇了摇头,“我们的组织面临分崩离析,强大的变种人死走逃亡,不复往日的风采。我是昔日正午之阳的可悲余晖,在真正的强者当中,我微不足道。” 族长祭祀叹了口气,缓缓坐下,“外面的世界变化越来越快,我们究竟还能守护这里多久?安娜——” “我在。”冷酷的女战士屈身听令。 “带这位哈利大人的朋友们下去,让他们履行外乡人的义务,我有事情要和哈利大人谈谈。” “是。” 安娜缓步后退,其他人闻言跟着安娜,走下族长祭祀的高台,只剩下黑主教一个人留在那里,他躬着身,低声细语,话语的尾音像毒蛇在颤信,让沈冲不寒而栗。 物理攻击、精神攻击甚至是圣心脏那诡异如魔法的心灵攻击,都无法对这个男人造成伤害。 他的弱点到底是什么? 沈冲苦苦思索。 “你马上就知道了。”劳拉在沈冲耳边忽然低声说。 知道?知道什么! 沈冲抬起头,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各个岔路时,被沙漠遗族的侍从们带到别处,劳拉是最后一人,她跟在一个遗族姑娘的身后,拐上一条走廊,转弯时她悄悄向沈冲摆了摆手。 沈冲不明白她的意思。 只剩下沈冲跟着安娜,她不言不语,带着他走上一段木质的古朴楼梯,然后进入一座房间。 房间的装饰很华丽,充斥着异域风情,地上铺着波斯地毯,墙上挂着壁毯和风情画,家具是阿拉伯式的,窗户上挂着飘飞的纱幔。角落里香炉中燃烧着乳香,味道很淡很轻,却摄人心魄。 床上、家具上和坐毯上放着几十个靠枕,精美的刺绣纺在柔软的缎面上,只是用眼睛看,就觉得温馨和舒适。 “看起来……很色情。” 沈冲有些尴尬,自从见面之后安娜就没跟他说过话,他现在都有些不确定,对方真的是心机深重,还是压根已经忘接了他。 “像座阿拉伯妓院?” 身后的门关闭了,安娜的声音很平静,不过沈冲倒是松了口气,这个玩笑虽然不高明,但起码证明她还是记得自己的。 “我没有这么说,只是——”沈冲在墙角一张塞满靠枕的椅子上坐下,抬头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wtf!” “你不是问劳拉那些混血族人哪里来的么?” “不要告诉我是外族人做种猪留下的。” 安娜发出一声冷笑,沈冲忽然想起,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安娜露出笑容——如果这也算笑的话。 别说,还挺好看的。 呸,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第七十二章 我和你妈是清白的! “太太,其实我更喜欢你女儿。”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沈冲还是有些理性的,现在说这种话会被杀了吧? 另外,这个喜欢其实也只是相比较而言,如果说非要在认识的女孩中选一个的话…… 等等,为什么我会想这种东西? 沈冲赶紧打了自己两巴掌,将自己从幻想中叫醒。 “怎么?”安娜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杯饮料,大口喝了一半后,她嘲讽道,“帮女朋友打的?” “不是。”沈冲摇了摇头。 沈冲曾经一直很好奇,阿拉伯人长袍底下穿的是什么,从他在埃及这一个月看来,其实和外国人一样,t恤衫牛仔裤什么的。 但安娜有些不同,她罩袍下是两块白布,巧妙地包裹着胸部和胯部,黑色的长发顺着脖颈搭下来,慵懒而诱惑。她曲腿坐在地毯上,背后靠着绣枕。 “别担心,我对你没啥兴趣,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没人逼你。” “没想到你们这么开明。”沈冲尴尬地笑了笑,虽然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男人啊。 “你知道我在军队待了这么多年,学到了什么吗?” “啥?” “如果你想让一个团队保持忠诚,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绝对的欺骗和高压,一种是绝对的信任和仁爱。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安娜又畅饮了一口饮料,发出豪爽地咋舌声。 通过她的表情,沈冲猜测她喝的应该是啤酒。当然不是工业酿造的所谓鲜啤或淡啤,而是人工酿制的古老啤酒——毕竟,埃及是最早酿造啤酒的国家。 看到沈冲好像对她的饮料很好奇,安娜把杯子递了过来,“没有啤酒花,其实并不如普通的啤酒好喝。现代人总是迷信所谓的古方,但按照他们崇古的思想来说,古方其实是最稚嫩和简陋的儿童。与之相反,现代方法反而是不断发展精益求精,最后达到完美的长者。” 沈冲接过来喝了一口,细细品味,确实,没有现代啤酒的鲜爽,替代啤酒花的苦味剂味道太浓,后味发涩,喝完之后没有丝毫解渴的感觉。 沈冲把酒杯递还给安娜,“你好像,对这里不太满意?” 安娜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将杯中物一干而尽,后仰着身子,将杯子放在一尊青铜雕塑下,揿下开关,鲜酿的古埃及啤酒汩汩流入杯中。 “法芮尔呢?”沈冲问起安娜的女儿,那个酷酷的可爱女孩。 “她在学习,”安娜将装满啤酒的杯子递给沈冲,自己重又在桌几上拿了一个杯子,“学习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战士。” “那个纹身?”沈冲指了指她的眼角。 “阿努比斯战士的标志,你的观察很敏锐。”安娜说道。 “我可以见见她么?” “现在还不能,她要通过一系列痛苦的试炼,否则她就没有资格留在这里。” “会有危险吗?”沈冲赶忙问。 安娜眉头一挑,“你是她爸爸么?怎么比我还着急?” 大姐,我只是没你那么没心没肺而已。 两人对坐饮酒,用开心果和椰枣下酒,两种零食一香一甜,中和了啤酒的苦味,意外地搭配。 “关于那条毒蛇,你了解什么?”许久后,安娜问道。 来了。 沈冲心中一动,安娜身上果然背负着打探消息的使命。 不过开口就称黑主教是毒蛇,虽然很贴切没错,但这一下子就暴露了你的态度啊。 安娜好像洞悉了沈冲的想法,她冷笑道:“别猜了,我确实看他不顺眼。他身上有股阴冷的气质,恐怕所图不善。” 沈冲将黑主教自亚历山大里亚以来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最后他道:“我不知道你们族对复活那个什么‘天启’是如何看法,不过我可以肯定和那个疯子合作,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如果你们真的想得到那颗心脏,做什么复活仪式,我想我们可以——”沈冲说着,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之后你们做什么事,与我无关。” 安娜站起来,从沈冲身边走过,将窗户关上,纱幔降下,屋内的光线为之一暗,阳光从马赛克玻璃照进来,显得整个房间五彩斑斓,暧昧至极。 沈冲看见她平坦的小腹,修长的双腿,心里嘀咕,大姐你不会是后悔了吧? “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哈?”沈冲一脸懵逼。 你搞个十八禁的环境,就是要讲一个合家欢的故事么? 安娜没有理会沈冲是否同意,自顾自说了起来:“在很久以前,埃及分为上下两部,以孟菲斯为界,尼罗河上游的上埃及,由于靠近黑非洲,所以有许多黑人;而靠近地中海的下埃及,又统治者许多闪族白人……” “等等,这个故事我听过。”沈冲举手打断了安娜,“一个变种人统一了上下埃及的英雄神话?我在开罗的一个邪教徒聚集地里,看到过相关的壁画。” 话刚说完,鲜血淋漓尸横遍野的场景猛然冲入了沈冲的脑海,他攥紧拳头,咬紧牙关,冷汗从额头上直出。 接着他感到一股温暖,安娜将手放在了他的头顶,一股暖流从她的掌心发散向沈冲全身,蓝色的电光在他身上蹿动。 “你杀了他们?”安娜看沈冲恢复了状态,移开了手臂。 “不……”沈冲刚想反驳,说这是黑主教的阴谋,但他猛然想到了韦德的那些话——关于错误和推卸责任——他颓然地靠在枕头上,伸直双腿,“是,我杀了他们,很多人。” “你很愧疚?” “愧疚于事无补,我要杀了那个疯子为他们报仇。”沈冲咬牙道。 “那你更要听这个故事了。”安娜说。 “嗯?”沈冲抬起头来,有些疑惑。 “当那个变种人统一了上下埃及后,他为自己建造了巨大的墓地,一座金字塔——”安娜指向窗外那座金字塔的方向,“但令他的子民没想到的是,那座墓地却不是为他的灵魂准备的。像那个古老的神话一样,金字塔里储存着的,只是法老的尸体,法老的灵魂在别处转生。” “阴间?” “那只是一个比喻,事实上,是另一个人的体内。” 沈冲沉默了一秒,然后就理解了——不就是夺舍么? “他可以赋予普通人强大的异能,但代价是永生永世为他服务。当他老去时,他会选择一位优秀的年轻将领,与他交换身体,他在对方的体内再次获得新生,而且攫夺了他的全部力量。” “听起来很糟糕。”沈冲评价道。 “辅佐他的将领中,有四位骑士,是最初将这位变种人从沙漠中迎回的四族长的后代,他们四族获得的赠与最多,因此需要贡献出来的转生肉体也最多。终于,他们无法继续再忍受这个永生恶魔的统治,相约一起在又一次转生仪式上,刺杀这个恶魔。” “他们成功了?” “失败了。”安娜说,“他太过强大,几近神灵,由于占据过太多太多的肉体,他所拥有的力量几乎无穷无尽。呼唤暴风,引来暴雨,燃气烈火,塌陷大地。四位骑士的族人近乎死伤殆尽,却也无法伤到敌人的毫毛。” 沈冲暗暗心惊,他不知道这个英雄史诗究竟有多少夸张成分,但即使通过安娜的描述,也能够对这位元祖变种人的实力窥见一斑。他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黑主教复活他。 “后来呢?” “后来,神灵降临了。” “蛤!?”沈冲吓了一跳,这史诗直接变神话了,“你开玩笑吧?” 安娜的表情有些苦涩:“事实就是这样,几位天神从天而降,恶斗之后杀死了这位变种人,但由于他实在太过强大,即使把他的尸体碾为粉齑,他也会缓慢重生。因此神灵将变种人的尸体封印起来,埋葬在那座金字塔里。并且将两名助纣为虐的恶魔一同囚禁,作为墓地的看守者。” 圣心脏,那名女巫。一切都了然了,沈冲恍然大悟。 “这么说……”沈冲有些不可置信,他站起身来,抓住安娜的肩膀,低声问道,“你们也要?” 安娜点了点头,“不过他太过强大,我们需要借助看守者的力量。” 沈冲欣喜若狂,他抱住安娜,在她的脸颊上使劲亲了一下。 这时,沈冲听见身后的窗户传来响动,回头看去,一个少女扒在窗框上,正要翻身进来,看到他们两个后,少女愣住了,眼角下鲜艳的纹身好像微微发红。 “哦,借种啊。你们继续。” 少女的声音如往常一般平静,没有丝毫波动,说完之后,她松开双手,跳了下去。 “喂!等等!法芮尔!”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你妈是清白的! 第七十三章 格斗技和枪法 “地面导航人员注意,这里是阿基坦号,听到请回复——听到请回复——” 穿着皮夹克的驾驶员再次呼唤地面,但他心里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本能罢了,因为某种电磁干扰,三个小时前,飞机上已经收不到地面信号。 驾驶室的门打开了,副驾驶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他身旁,这是个意大利小子,挑染着蓝色的头发,身上纹着摇滚歌手和耶稣的头像。 他不喜欢这种年轻人,他出生在六十年代末,他的父亲是反阿尔及利亚独立的少壮派军官。他的父亲厌恶一切自由主义的行径,认为那是美国人和苏联的阴谋,他从父亲身上继承的财产很少,但继承的想法很多。 “那是杜鹃座么?”穿得像朋克青年的副驾驶忽然问,嘴里还嚼着一片甘蓝。 色拉,他讨厌色拉,同样也讨厌疯子,埃及看不到杜鹃座,在这三十分钟内,这个朋克青年肯定躲在厕所里嗑药。 该死的,这次任务如此重要,他竟然还在哈草? 他没有理会对方,再次确认一次仪器表,除了经纬度和高度仪,所有仪器都正常。 该死,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喂,皮耶尔,看那是不是杜鹃座。”朋克青年用手肘捣了捣身边的主驾驶员。 他捏紧了拳头,呼吸变得粗重。 忍住,等这次任务结束后,再给他来一拳,现在还不行。 他转过头,瞥了一眼舷窗外的天空,深蓝色的夜空中点缀着星座和银河,有一团模糊朦胧的星云包含着群星,在闪烁着,仿佛在嘲讽他多余的理智。 那是小麦哲伦星云,由第一次完成环球航行的葡萄牙航海家,费迪南德·麦哲伦命名。 天呐,南天星座。 宇宙好像对他发出了恶意的冷笑,他感觉自己好像要喘不过气来。 周天仿佛在不断旋转,耳边朋克青年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孔雀座、飞鱼座、半人马座……嗨,皮耶尔你知道么?我年轻时的梦想是当一个占星家,从那时起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南非的布尔人要如何用星座来算命呢?我想着就是他们打不过英国人的原因吧。我喜欢这里,所有的星座都在天上,这里真是占星家的天堂。你说是吧,皮耶尔?皮耶尔?皮耶尔!” 静默的星空下,埃及的数万英尺上空,依然有飞机在航行——不止一架。 阿奴比斯城西南角有一座马棚,附带着宽阔的遛马场,马场的角落里放着一排靶垛,沈冲到的时候,齐格勒博士正在那里练习射击。 清脆的枪声伴随着硝烟在空旷的场地飞扬,沈冲有些好奇,靶场和马棚连在一起,马匹不会受惊吗? 齐格勒博士好像没有发现沈冲,依旧不停地射击,上弹,出枪,一气呵成。 每一发子弹都正中红心。 沈冲的脚步声很轻,从齐格勒博士的侧后方靠近,他自信连最机敏的狸猫都无法察觉。 但博士在开完最后一枪后,倏然动了。她的身体往右稍退一步,接着左腿突然回旋踢过来,直奔沈冲的面门。 沈冲稍微一惊,但丝毫不乱,他不退反进,微一屈身,双手往上撑去,将对方还在半途的招式破解。 齐格勒顺势一个空翻,落地后手枪伸出,直直地指着沈冲的额头。 “勃朗宁m1911a1手枪,七发装弹量,大口径,易于维修,至今仍是不少职业军人或佣兵最好的副武器。”沈冲如数家珍,曾经偶然看到的情报,现在清晰可见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作为一个报社记者来说,你知道的似乎有点太多太杂了。”齐格勒博士说。 “作为一名无国界医生,瑞士白求恩,你的枪法未免也太好了。”沈冲笑道。 “你不怕么?” “手枪?”沈冲问,“你已经开了七枪,我猜现在它里面一颗子弹都没有。” “哦?”齐格勒露出玩味的笑容,她的手指搭在扳机上,“你知不知道,有些狡猾的佣兵,喜欢在枪膛中留下一发子弹,这样的小技巧,有时候可以起到奇效。” “你是这种佣兵吗?” “我是个狡猾的人。”齐格勒说,“有人说我是天使,有人说我是恶魔。其实我只是尾狐狸,学枪只不过是种自我保护,要知道,有时候学医救不了所有人。” “武器却可以?” “大多数情况下是这样。” “给你看个小把戏。”沈冲笑着说。 在齐格勒博士一愣神的瞬间,他左手迅速上抬,握住对方的手腕,右手同时捏住枪管,一手用力往下压,一手将枪口往上抬,身体向对方腋下钻去。 这一套兔起鹘落,迅捷至极,只要钻到对方的身后,扭转她的手臂,就可以做到夺枪制敌,一举两得。这是梅琳达传授给沈冲的格斗术中,关于夺枪的方法,经过无数战士和特工的实践和改进,虽然简单粗暴,但极为实用。 没想到齐格勒博士并不惊慌,她顺着沈冲的动作,整个身体飘了起来,轻若无骨的她跟着沈冲滑动,没有束缚的另一只手,揽向沈冲的脖颈。 沈冲立即松手,急退数步,躲过对方锁喉的招式。 齐格勒博士飘飘然站定,笑着说:“半路截击和借力打力,是格斗技中非常重要的两种技巧,你只会钢不会柔,只懂得逆势而行,不懂得顺势而为。说明你的功夫只练了一半啊。” “教我的老师是位南拳高手,练习的时间也不长。她说教我的不是武功,而是格斗技。” “有意无形,她虽然教你时间不长,但理论却是最上乘的。不过,你的戏法呢?”她举起持枪的右手。 “这——” 她不经意地撇过自己的手掌,本应该握着枪柄的掌心,空无一物——刚刚明明感觉的到形状和重量,随着她这一眼,忽然消失。 “什么时候?” 沈冲伸出右手,蓝色的光芒在掌心汇聚,一把勃朗宁手枪渐渐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是你的异能?” 齐格勒博士从沈冲手中接过枪来,仔细抚摸,枪上的旧纹和划痕熟悉无比。 “最近刚发现的,如果能够集中精力,我可以将高速运动的物体投入虚空。”沈冲说。 齐格勒博士凝视着手枪,久久不语,许久后,她忽然问道:“能在活物身上使用吗?” 沈冲心中一凛,摇了摇头。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好像重新认识到自己。 如果能够用在活物身上,这双手也许会成为高效无比的杀人机器吧。 齐格勒博士将枪插回腰间,理了理稍微有些凌乱的金发,她从沈冲身边经过,拍了拍沈冲的肩膀,“夜深了,明天还要去那座金字塔里,早点休息吧,别多想。” “如果换成左轮手枪,也许会好。”沈冲忽然说道。 “嗯?”齐格勒博士停下脚步。 “左轮手枪比勃朗宁还要简洁,稳定性也更好。你的射击非常考验手速,左轮的操作空间更大。”沈冲说。 “也许吧,不过我习惯勃朗宁了,它对我来说有些特殊意义。” “他们带你离开后……去哪了?” “休息室啊,喝茶、水烟、小点心什么的,女生们都在那里。难道你们不是么?”齐格勒博士有些好奇,沈冲干嘛突然问这个。 “额,我们也差不多。”沈冲有些尴尬,他想到了刚刚出来的时候,看见特查拉一个人坐在花园的石凳上,愣愣地看着天空,跟他说话也不理人。 也许十个月后,这里就会多一个健康可爱的混血儿了吧?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我回去休息了,女人晚睡觉,可是很容易长皱纹的。”齐格勒博士伸了个懒腰,“再见!” “再见,齐格勒博士。” “叫我安吉拉就好了,我没那么严肃。” 慵懒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沈冲在靶场呆站了许久,直到马棚传来的嘶叫将他惊醒,他往马棚的方向走去,看见棚内的牲畜在不安地踏步。 正在他想进去查看的时候,一道小小的黑影从一匹白马的腹下钻出,往墙根跑去。月光照耀下,沈冲看见,原来是一只偷吃饲料的老鼠。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果然是神经太紧张了吗? 沈冲倚靠着马厮的柱子,看见远方的宫殿亮着微微光华,有一栋房间里,安娜正在向法芮尔解释情况。 这对奇怪的母女——应该——没问题吧? 第七十四章 众神之殇 金字塔,可能是世界上被附会传说最多的建筑,各种各样的神秘学爱好者,将金字塔的高度、周长、砖块数量进行计算,用之对比地球到太阳的距离、地球的周长或尼罗河三角洲的面积。用以创造耸人听闻的奇谈,博人眼球。 沈冲曾经工作过的《星球日报》虽然不屑于从事此类工作,但他对小报的花招却熟悉的很。 黑主教的吉普车是从75号公路进入的开罗,因此他们路过了吉萨,沈冲远远地看过一眼胡夫金字塔,与他印象中相反,金字塔不是矗立在旷野之中,而是在城市的边缘,不远处就是大片大片的房屋,还有一座高尔夫球场。 沈冲没有进去参观过,但他看过科普介绍,金字塔内的空间其实很小,除了一条通往中心的大走廊和几间墓室外,绝大多数空间被巨石占据。 但阿努比斯城的大金字塔,却不是这种类型。 它有着复杂曲折的甬道,宽广硕大的空间,雕刻华丽的支柱,还有描绘着各种丰功伟绩的壁画。 安娜说,这座金字塔是那位变种人用自己的异能建造的,后代各式各样的金字塔,只不过是对它拙劣的模仿。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已经举着火把,穿过黢黑深邃的甬道,前往举行复活仪式的墓室。 黑主教和遗族族长走在最前面,两个人各自穿着自己最华丽整洁的服饰。 黑主教穿得像个马上要参加开业典礼的司仪,三件套西装配短檐帽,手中拄着他的手杖。 遗族女族长穿着古埃及的祭祀服,白色纱袍外挂着各种各样的金饰,佩戴者假发、头冠和项链,手中握着金色的权杖。 沈冲、莉娜(裂空)、安吉拉·齐格勒博士、特查拉,他们四人是被黑主教半强迫而来,现在跟在他的身后。两名黑禁卫,黑主教只带进来了一位,另一位留在外面,不知道为什么。 安娜、劳拉·克劳馥、沈冲路上曾经见过的遗族男战士贾蒙、还有另一位遗族战士卡班,则跟在女族长的身后。 沈冲不时往后瞥去,看到卡班的身后跟着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忍不住皱眉。 法芮尔。 不知道为什么,女族长竟然同意了她的要求,让他跟着众人一同前往坟墓深处。 十二个人排成两列,每个人举着一枚火把,一路行来,他们将经过的大大小小各种油灯,全部点亮,回首望去,星星点点的火光照不亮高耸黝黑的墓穴,反而让人更加好奇,火光外的黑暗中,到底隐藏着什么。 他们在一扇高大的石门前停下,女族长走到门边,手中的火把只能照亮一小块区域。 门上似乎雕刻着一尊神像,女族长的手放在神像的腿上,漆黑的半空中,两道光芒亮起,那是神像的眼睛。 “众神啊,我们回来了,求您打开被束缚者的坟墓。” 女族长用古埃及语吟唱,沈冲偷眼观瞧黑主教,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沈冲心中舒了一口气,年轻人学好一门外语多么重要啊! 随着女族长咏叹调般的声音在墓穴中逐渐飘散,大门上的神像发出一声恍若来自远古的太息,艰涩的石头摩擦声响后,石门一分为二,向两边缩去。 一阵狂风卷着腐朽的味道,从门后呼啸而来,吹灭了所有人手中的火把。 安娜发出一声轻呼,与其说是害怕,毋宁说是兴奋。 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沈冲等人下意识去掏生火的器具。 女族长说了句话,阻止了想要重点火把的众人,然后她转头面向黑暗中的黑主教,说道:“法兰西的利兰之子,现在把圣心脏拿出来吧。” 黑主教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了那枚历经数千年的心脏,原本灰扑扑的它,在完全黑暗的墓穴中,却如同找到归家方向的稚子,散发出温和而深远的绿光,照亮了一大片环境,既怪异又优美,几个女生忍不住发出赞叹。 “如果我们执意要生火呢?”沈冲低声问安娜。 “按照族里的传说,这里已经接近于阴阳界的交隔,拉神的光和卜塔(埃及神话中的造物之神)的火,都不能在这里出现,否则就是破坏生者和死人之间的协定。” 沈冲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黑主教在欣赏过圣心脏的光芒后,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将手中的拐杖狠狠刺入心脏内,然后将它挑起,高高举在头顶。 “这样是不是方便多了?”他大声问道。 心脏的尖叫再次在沈冲的心底响起,喷射的绿光如同另一个太阳,几乎要将整间墓室照亮。 沈冲也因此第一次看清,这间主墓室的全貌。 它的空间很大,一眼望不到尽头,两侧墙壁上雕刻着众神的雕像,不再是族长宫殿中的迷你版,而是高约十几米的壮观石刻。 每一座神像都古朴狂野,独具古老埃及的原始风格。 每一位神灵都胼手砥脚,野性十足,人类的粗壮躯体上,长着胡狼、鹰、鳄鱼等猛兽凶禽的脑袋。 不知道是何种宝石点缀的眼睛,在绿光下明晦飘忽,不断闪烁,好像在注视着一行人。 一条笔直的石路从门口通往尽头,路面高出两侧少许,两旁到神像之间的池子里,灌满了不知是何物的液体,在空气的对流下,泛起涟漪。池中竖着又细又高的柱子,看起来却不像是承重柱。 女族长没有任何表情,说了一句,“走吧。” 黑主教立即迈开脚步,顺着石道往里走去,手中的拐杖起起伏伏,如同挑着一面旗帜。 众人跟在他的身后,迈开脚步。 随着他们的步伐,两旁水池内细长的柱子发出“噗”地一声,自己点燃,绿色的火焰宛如一豆,在柱子顶摇曳舞动。 脚步越行越远,道路仿佛没有尽头,身后的石门不知在何时已经关闭,发出的声音微不可查,回头望去,已经看不到石门的影子。 “空间错觉吗?”沈冲在心里沉吟,“已经不能说是错觉了吧。应该是空间折叠。” 世界上最大的金字塔,胡夫金字塔,边长也不过230米,属于一眼可见的范围,而他们进入的这座,在外观上看来比胡夫金字塔还稍小一些,可他们却已经走了将近半个小时,除了两旁池中的灯柱不断亮起,昭示着他们的前进,四周的空间没有任何变化。 不安的气氛在众人心头升起。 “神像。”劳拉忽然低声说道。 “什么?” “神像没有重复,每一尊神都不一样。” 沈冲顺着她的指示,往两旁的墙壁看去,近乎不可察的绿光下,神像只有影影绰绰的虚影,但透过恍惚的轮廓,还是可以认清,神像已经从世人熟知的九柱神,变成了几乎没有人知道的职业神、星座神和地域神,形象更是各不相同。 “埃及有多少神灵?” “埃及神话属于泛灵论到多神论的阶段,神灵的数量比希腊神还多。理论上来说,每一种行为、每一种动物、每一个地方,都有它的专属神灵,就目前的研究成果来看,有名有姓的大概有四千多位神灵。”劳拉对这些神秘侧的东西如数家珍。 “一万五千四百三十二位神灵。”女族长好像听到了他们的低声讨论,悠悠地开口说道,“这里记载着每一位神灵的姓名和相貌,包括活着的和死去的。快了,不要着急……快了……” 好像是为了印证女族长的话,前方神像的个头矮了一截,仔细看去,竟然是未成年的儿童神灵雕塑,即使长着鹰头或狮首,祂们也符合幼兽的特征,长着短喙或没有鬃毛。 “这些是夭折了的神灵,祂们从未长到成年。” 神也会早夭?那祂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没等沈冲多想,前方的路已快到尽头,道路平铺开来,成为一座广阔的平台,不明液体的水池、神灵的雕塑、细长的灯柱,已经被抛在身后。 前方,是完全不同的景色——完全不应该出现的景色。 两颗高约四十米的鲜活巨木,矗立前方,枝丫伸展,满树绿叶。 绿叶无风飘动,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不可被感受的风吹过后,几片叶子慢慢飘落,悠悠扬扬,上下飞舞。 沈冲看见,那些鲜绿的叶子,在空中渐渐变色,从嫩绿,褪成血红,好像空气是一潭看不见的染缸,将它浸染成红色。 赤红的落叶还在不断变化,它在枯萎,在皱缩。 最后它终于落在地面,已经化成了一团飞灰,消失无踪。 第七十五章 背叛和背叛 “好了,这里就是天启之墓了。” 女族长的声音惊醒了所有人,他们从眼前的奇景中恢复过来,茫然地打量着四周,寻找着所谓的天启之墓。 除了无限延伸的平台和两颗参天巨木外,什么都没有。 女族长指着两棵树中间的空地,说道:“在这里,不过也不在这里。它在另一个世界,只有看守者才能将它抬出。”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两颗巨木的枝丫如手臂般缓缓动了起来,抖落了更多的落叶,漫天飞舞。 两根盘虬般的粗树枝相互缠绕,如同两个人的手紧紧相握,树枝缓缓放低,细小的树杈织成一个牢笼,倒扣在地面上,细枝牢笼中光影sd一口装饰华丽的古埃及灌木,影影绰绰地出现在里面。 黑主教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左边的巨木伸出一根树枝,拦住了他的去路。 “圣心脏。”女族长低声提醒,声音中饱含某种莫名的意味。 看着黑主教将心脏从拐杖上摘下,沈冲的心仿佛也被黑主教捏在手里,不由得骑了上来。 沈冲明白,黑主教将圣心脏交出去的时刻,就是展开进攻的时刻。 黑主教注视着自己掌心的心脏,它好像也知道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跳动的频率高了起来。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枝丫晃动的咔嚓声提醒着众人。 黑主教忽然发出一声冷笑:“钥匙被一位英国探险家收藏,当做普通的文物捐献给博物馆。圣心脏深埋在埃及地底,直到地铁站挖到了它的附近。金字塔被空间折叠,遗族们只是守护,而不想去寻找解救主人的方法。——为什么?有人阻止天启降临?是谁?” 空气为之一凝,沈冲缩在长袍里的手已经凝固出武器。 女族长平静地说道:“我们自有预言,复活的天启的人不在遗族之内。” “哦……是么?”黑主教好像相信了她的话,满不在意地笑了,“别管我,我就随便问问而已,让我们开始吧。”说完,他将圣心脏往巨木抛去。 拦在黑主教面前的树枝迅速抬起,枝杈间无数根须藤蔓生长出来,将灰扑扑的心脏包裹住,递向主干。 黑主教转动着手中的拐杖,迈着轻松的脚步,像个百老汇歌舞剧演员,向棺木走去。 看着黑主教逐渐靠近树杈牢笼,女族长举起权杖,高声喊道:“女巫!”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黑主教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露出嘲讽的微笑,他深鞠一躬,将帽子摘下来,在膝前划了一道弧线,“谢谢!谢谢!感谢你们将我带到我主的面前,下面你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欣赏就可以了。” 女族长发出一声怒吼,如同鹰隼的尖叫,她权杖顶端的宝石闪耀出刺眼的光芒,一条闪电从宝石中钻出,射向黑主教。 砰! 巨大的撞击和爆炸声,木屑纷飞,落叶飘零,闪电被巨木的粗壮树枝所阻挡,黑主教毫发无损,狂笑着转身向棺木走去。 “叛徒!奴隶!”女族长大声斥责,“你难道忘记了恶魔对你的折磨了吗!” “卡莲妮……我从未忘记。”一阵女声在所有人心里响起,“我只是,厌倦了这一切,五千年,即使对于一个高纬生命,也太过久远。我想念我的家乡,我要离开这里。而这个人承诺给我自由。” “全都是谎言,天启会在复活的第一时间,重新控制你。” “不可能!” 巨木的树枝向四周无限延伸,将一群人围在中间,高低错落的枝干和木瘤遮蔽了众人的视线,几乎看不到黑主教的身影。在一根巨大的藤蔓拦住去路前,沈冲看见黑主教靠在枝杈牢笼的旁边,闭目养神,哼唱着小曲,等待着虚空中的石棺慢慢凝固。 “我现在可以打他的脸了么?”沈冲掏出竜字刀问道,他感到四周的树枝和藤蔓蠢蠢欲动。 “随便。”安娜说完,一跃而起,跳刀一根粗树枝上,周围的人立即全部行动,各展才能。 法芮尔手中的钩锁射出,整个人顺着钩锁向侧方飞去。 安吉拉·齐格勒在地上一踩,整个人轻若无物地向上飘去,仿佛传说中的轻功。 莉娜最为干脆,一道白光闪过,身影已经落在老远。 劳拉身手矫捷的不像个考古学家,像个体操运动员,在枝丫缝隙间辗转腾挪。 特查拉和身后的黑禁卫打在一起,两个黑漆漆的人影晃来晃去,几乎看不见。 尼玛,就属我最朴实无华吗? 看着横扫过来的树枝,沈冲双手对握,高高举起。 “碎空斩!” 肋差自上而下,将树枝一刀两断,并不是切断,而是吞噬了刀锋所向的一切物质,将其丢到了未名的空间。 挡在沈冲面前的一道道植物障碍,尖叫着向两旁撤去,露出了前方的道路。 那里,黑主教睁开了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沈冲,“上次没好好打,这次让我看看你的剑术。” 黑主教站直身躯,右手拿着拐杖,遥指着急速向他奔来的沈冲,杖尖左右晃动,一直瞄准着沈冲的额头。 “招式不错,名字太差劲!” 两旁高耸抖动的粗壮藤蔓上,莉娜一边躲过抽来的细长藤条,一边向巨木闪烁着绿光的心脏位置开枪,嘲笑着沈冲。一个不注意,从底下伸出的藤蔓缠上了她的右脚,她立即闪烁,发出一声惊呼,站在更高处的树枝上。 “我没啥起名天赋!” 沈冲嘴里回应着莉娜的嘲笑,眼睛死死盯住黑主教的武器,近了,近了。 要用这把刀将你的人头送入虚空! 斩! 锵地一声,刀杖相接的那一秒,黑主教忽然面色大变,他立即后跃,站在枝条牢笼之上。 横端手杖,看着上面那整齐平滑的一道浅痕,“空间异能么?呵,太有意思了。” 沈冲抬头看着黑主教,心中满是震惊。 快,太快了。 自己的异能几乎还没起作用,黑主教已经感觉到了危险,异能只吞噬了他手杖上的一层黑漆,连木芯都没有碰到。 “弱小的能力在强者手上,会得到充分的利用。强大的能力在弱者手里,不过是诱人的无主财宝。”黑主教挥舞了一下手杖,一根树枝从旁边伸过来,搭在地上,他缓缓走下,杖尖指地,整装待发。“我本来准备将那个强壮的黑鬼当做神灵的载体,不过现在看起来,似乎你更适合?” 黑主教发出一声冷笑,接着整个人忽然动了起来。 幻影闪过,沈冲觉得胸口一疼,还没看到发生了什么事的他就飞了起来,落地之后滑出了数十米,才堪堪停住。 钻心的疼痛被他勉强收束进气海,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有些不可置信,“你比那天,强大了不止一倍!” 黑主教发出一声冷笑,“这也不是我的最强状态,颤抖吧,哭泣吧,然后绝望吧!” 砰地一声,音障被击破! 黑西装的身影再次向沈冲袭来! 快的几乎看不见身影,只有一道黑线! 第七十六章 钢铁后援 左侧?右侧? 黑主教的身影沿之字形摆动,癫狂的笑声充斥着沈冲的耳朵。 “下一次攻击,就撕开你的胸膛!” 左侧?右侧? 根本看不出来! 到底应该阻挡那一边?到底那一边才会是对方攻来的方向? 来不及了!猜一把! 沈冲攥住武器,要向左侧格挡过去。 忽然,他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腰间升起,整个身体焕发出无限的能量,蓝色的光芒在他的身上跃动,癫狂的叫声外,一个平静的女声响起:“你被强化了!” 接着砰地一声枪响,打向左侧的人影,子弹穿过残影,撞在石砖之上。 错了,是右侧! 沈冲握住武器,向右侧挑去,他的力量和敏捷强化了不止一倍,信心充斥在他的心间,他确定,这一刀至少也砍掉黑主教的一条手臂! “呵呵。” 一声冷笑。 沈冲心道“糟糕”,他松开双手,挥出的肋差飞刺向黑主教的虚影,他整个人缩成一团,向旁边滚去。 下一秒,肋差穿过虚影,黑主教的手杖擦身而过,带起的劲风刮得沈冲白袍猎猎作响。 沈冲赶忙从地上爬起,黑主教的身影已经在数十米开外。他看见自己刚才站着的位置上,出现了一道长和深皆约一米的裂痕。 一杖之威,竟至如此。自己全力挥出的裂空斩也不过其能,而且已经耗费了自己许多的精力。 “不是一倍,不是两倍,神灵赐予了我十倍的力量。”黑主教转过身来,望着沈冲,“即使被囚禁在另一个世界,祂的恩赐就已经如此强大——如果祂能够降临……哈!”黑主教激动的全身战栗,仿佛要保持不住人形,身躯如面条一般拉长,晃动,他的腰弓的像只虾米,额头几乎要抵在地上,遥遥地向远处的石棺拜服。 高耸的树干上传来一声枪响,不知道是谁抽空向黑主教打了一冷枪,黑主教的身体夸张地一抖动,随即让过子弹。 “慢,太慢了。子弹摆脱不了枪膛的束缚,是如此可悲的武器。” 黑主教抬起头来,双眼赤红,沈冲的心中一凌。有一种感觉油然在他的心底升起,这样状态的黑主教,更加疯狂,更加危险。 所谓的天启不仅激发了他的潜能,更激发了他的疯狂。 众人的枪声、巨木发出的惨叫声、女族长权杖中射出闪电的霹雳声,在空旷的墓穴中交织。 沈冲和黑主教互相对视,却诡异地安静。 他知道,这是对方蕴含气势的一击,自己一旦眼神飘忽,看不清他的方向,那自己的死期,就会立即到来。 这时,巨木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女族长的霹雳已经击断了她好几根粗壮的副枝,甚至在主干上留下了可怖的疤痕,焦黑的伤痕中冒气一股黑烟,仿佛有火在树干内燃烧。 “你这条恶毒的蛇,该死的狗!”女巫的诅咒声在众人心底升起,“快帮帮我,如果我死了,你的主子也没办法复活!” 黑主教咧嘴冷笑,嘴唇如同毒蛇一样,裂向两颊。 “女巫,不要求我,求求你自己的兄弟,我面前还有敌人,他却在冷眼旁观。” “哥哥!”女巫的声音凄厉尖锐。 “唉。”一声沉重的叹息响起,一直没有动弹的另一棵巨木枝叶摇晃,“我曾经告诉过你,人类都是狡猾的骗子,不要相信他们任何一个。” “夜魔,不要做出让我们都后悔的事。”女族长沉声喝道,手中权杖挥舞击退疯狂袭来的万千条藤蔓。 “我已经厌倦了战斗,你们的争斗在我的眼里,只不过是一场活戏,只要你不杀了她——那么一切随便。”说完,巨木夜魔停止了晃动,再次陷入沉寂。 被哥哥抛弃的女巫宛若癫狂,整棵树木剧烈晃动,攀附在它身上的人差点被摔下来。 骚动换来的是更多的子弹,女巫惨叫连连,眼看就要支撑不住,散发出绿色光芒的心脏虽然被牢牢守护,但还是被剥下了层层外皮。 “放弃吧女巫,你刚开始就站错了队。”女族长说,她的身上泛起点点金光。 “我可不这样认为。”黑主教说道。 “毒蛇,不要以为只有你能够借助外力,这座墓穴不仅仅是囚禁天启的地方,也是祭祀万神的所在!你以为这两只恶魔是看守者?大错特错!众神才是这里永恒的守卫!”女族长身上的光华越来越盛,一只狗头人的幻影在她的背后浮现,狰狞着面目,“每一分,每一秒。众神的力量都会涌入我的体内,放弃吧,女巫!现在杀了这条蛆虫,一切还来得及。” 黑主教吹了一声口哨,“看来那棵树说的没错,人类果然是狡猾的动物啊。女巫,你不是说对空间很有心得吗?现在看看万里高空上有什么!” 女巫的枝丫和藤蔓回撤,护在自己身体的周围,彻底放弃了进攻,“我看到……钢铁的机器在天上飞翔,里面坐着很多人。” “ok,没有晚场。” 黑主教笑着,打了一个响指。 下一秒,仿佛一声雷暴炸响,空气以他为中心往外震荡开来,声音穿过墓穴、掠过水面、从石门的缝隙中挤出、飞离悠长的甬道,最后一口气,冲出金字塔之外! 沈冲看到黑主教的背后有一团火光亮起,照亮了连连后退的特查拉,他看着对面的人,满脸不可置信。 跟他缠斗在在一起的黑禁卫,现在仿佛点燃的火球,从他漆黑的皮肤和甲胄的缝隙里,赤红的火焰喷涌而出,一直沉默的变种人发出痛苦的惨叫,大张的嘴里一团冲天的火光冒出。 还没等沈冲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情况,黑禁卫的哀嚎戛然而止。 跃动的红色火焰从火尖慢慢变绿,直到整团火焰都变成绿色,诡异的绿火在黑禁卫的身体上晃动,他却一声惨叫都发布出来,他的身体和表情都好像凝固。 火焰向内翻卷,黑禁卫的身体开始向内压缩,高大的男人皱缩成干瘪的尸体。 这并不是终点。他的身体继续变小,折叠,变成方块,柔成圆形。 最后一团绿火从中间砰然冒出,烧尽了整个圆球,黑禁卫的尸体消失无踪,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没有留下一点灰烬。 “这是燃烧灵魂的火焰,他在世上没有剩下任何东西。”沉默的夜魔悠悠然说了一句话。 黑主教迷恋地看着眼前的奇景,仿佛在欣赏最美妙的误导。“太神奇了,作为一团烟火来说,美妙极了。” “你在搞什么鬼?” “没什么,只是邀请一些朋友,来参加这次晚会。” “我看见了!”女巫的声音响起,“他们从天空的机器上跳落,数百人,都很强壮,上佳的战士。” “女巫,做些什么。”黑主教说道。 “我可以扭曲空间,将他们全放进来!”女巫尖叫着说道。 “不用,一半就可以。剩下的让他们落在外面,把这群历史的古董,杀个一干二净!”黑主教冷笑道。 “你敢!”女族长勃然大怒,身后的胡狼头幻影,发出一声震撼的嚎叫,向黑主教扑去。 “贱人,你的对手是我!”漫天的藤蔓攒射向女族长的心脏,她不得不举起全场,金色光芒的护盾在她身旁升起。 天空中,急速降落的敌人隐约可见! 前一秒还是穿着迷彩服的普通人,下一秒,便化作全身重甲的黑禁卫。 黢黑的长矛被投射下来,携着惯性,有万钧之力。 如同落雨,钢铁之雨。 第七十七章 死亡 铮!铮!铮! 钢铁长矛如雨如箭,从天空中降落,扎进地面,尾部在轻轻摇曳,奏出的轻响犹如琴弦的歌声。 死亡的歌声。 众人不得不狼狈闪躲,但还是有人惨叫一声,从树枝上坠落下来。 那位叫贾蒙的遗族战士,长矛从他的肩膀穿过,将他牢牢钉在一根粗树枝上,接着三四条长矛立即从天而降,刺入他的身体,他再也没能呼喊,鲜血顺着脚掌滴落地面,被巨木一饮而尽。 “所有人来我身边!” 女族长大吼一声,胡狼头的神灵已经完全幻化出身影来,巨大的身躯在她的身后若隐若现,这是亡灵的引渡人,阿努比斯的幻影。 他张开手臂,牢牢护住身下的所有人,如落雨的长矛扎在祂身上,只是激起阵阵涟漪。 “沈冲!快过来!”安娜大喊。 沈冲恍若未觉,他与黑主教依然在对视着,各自握着武器。 “噗”地一声,一根长矛从黑主教的肩头插入,他露出一丝微笑,好像在引诱对面蠢蠢欲动的沈冲,似乎在说,“来吧,我已经受伤了,快趁机出招。” 沈冲的身形微微晃动,却没有冲向对方,他知道这种小伤对于黑主教来说无关痛痒,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机会。 阿努比斯的幻象保护着一行人往女巫的方向挪去,祂挥舞着双手荡开长矛,不时攥住一把铁矛,抛向巨木,引得女巫发出一声惨叫。 “就是现在!” 女巫的惨叫吸引了黑主教的注意力,让他的精神恍惚了一秒钟,沈冲立即全力冲向对方,纳米激素强化过的躯体肌肉暴涨,右手拇指抵住剑镡,全身的力量蓄势待发。气海中积蓄的疼痛全部转化为能量,涌向他的双脚和左边身体,速度再次为之一快,肿胀的肌肉储存着能量,近乎爆裂。 这一剑,一定要叫他身首异处! “很快,充满仇恨,但还不够好!”黑主教狂笑着,拐杖劈头盖脸向沈冲砸下,“又上当了!” 沈冲的脚步不停,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不一定!” 一直储存在身体一侧的巨大力量瞬间迸发,将沈冲的身体直接硬生生拽向一边,险之又险地躲过了黑主教的杖击,速度丝毫不减,肋差电光火石间拔出,一刀削在黑主教的腰间,空间异能迅速发动,吞噬黑主教的身体。 吃掉他的皮,吃掉他的肉,吃掉他的骨,吃掉他的内脏! 吞噬! 黑主教看着自己的身体消失在虚空之中,癫狂的脸上第一次露出震惊的表情。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在急速衰减,本来可以循环补充的肉体被拖入虚空之中。 跑,快跑,否则会死掉! 无尽的恐惧突然袭上他的心头。 哈利·利兰,你不是英雄,是个胆小鬼。 “不,你是英雄,改变世界的人,这个世界已经被混乱统治的太久,太久。他们想回归秩序,哈利……利兰……英雄……我给予你力量。” 来自脑海中的声音将他惊醒,他为自己的胆怯而恼怒万分,无数肉瘤和触须从他的身体中喷涌而出,急速修复着伤口。 “游戏结束了!” 他怒吼着,往侧面越去,躲过沈冲的攻击范围,无尽的愤怒从他赤红的双眼中喷涌而出,手中的拐杖格挡住沈冲劈来的一刀,右脚自下而上如闪电般向沈冲抽去。 锵! 刀和杖再次交接,沈冲的异能顺着武器汹涌而去,再一次!吞噬他! 砰! 蕴含着巨力的一脚踢在沈冲身上,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空中飞去。 “至少破坏掉他的武器。” 沈冲这样想着,没有收束异能,反而用尽全力,让它在最后一秒顺着杖端往前扑去,要将黑主教的武器,甚至手指,一同吞入虚空。 但黑主教却向后一跃,不断分解的手杖滞留在空中,他的手里握着一柄闪烁着寒光的细剑。 玛德,手杖剑。 沈冲在空中艰难地调整姿势,准备接受落地一击,手中的竜字刀护在胸口。 “还没完呢。” 黑主教的双腿如面条晃动,为他积攒势能,接着猛然一弹,他的整个身体如炮弹般飞出,钻向沈冲,手中的刺剑闪烁着阴冷的寒光。 刺,中。 竜字刀艰难地挡住这一往无前的刺杀,黑主教却好整以暇地在空中随意变换身姿,绕到沈冲的旁边。 寒光再次闪过,沈冲的身上多了一个细小却血淋淋的伤口。 洞穿伤,这一剑好像刺穿了自己的肾脏,但巨大的疼痛也为沈冲的气海凝聚了巨大的力量。 疼痛转化成的能量拽着沈冲的身体往上弹起,躲过了黑主教必中的第三剑,竜字刀自上而下斩去。 黑主教不慌不忙,身体忽地一声膨胀开来,淤血和臭气飘涌而出,他的身体竟然在一瞬间腐化,形成了尸涨,让他如气球般躲过沈冲的攻击。 “现在该我了!” 飘到沈冲头顶的黑主教,身后溃烂出一个伤疤,无尽的尸气从身后喷出,将他向喷气式飞机一样砸向沈冲,手中的刺激炸出无数点寒光,将沈冲整个人罩进攻击范围。 疼!疼!疼! 沈冲下意识举刀格挡,上百次的攻击瞬间落在刀上,无坚不摧的刀面裂开细纹,像脆弱的陶瓷一样炸裂。沈冲再次运用异能召唤,一把崭新的竜字刀出现在他手中。 炸裂,召唤。 召唤,炸裂。 沈冲护住了部分身躯,但其他暴露在刺剑下的身体早已伤痕累累,鲜血顺着洞穿的伤口往下滴撒流淌,气海中充斥着力量,却没有精力去转化。 巨木女巫饱饮了沈冲的鲜血,发出魅惑般的呻吟。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只能被动的阻挡对方的攻击,黑暗即将把他困住。 黑主教最后一剑,挑断了沈冲的手筋,瀑布般泼洒的血液染红了他的身体,竜字刀再也握持不住,坠向地面。 身体交错时,黑主教注视着沈冲已经迷离的眼睛,“臣服吧,你不过是个凡人,输给神灵的选民,并不为过。” 沈冲浸入鲜血的眼睛看着那双丑陋的怪脸,用尽仅有的力气,抖动喉咙:“大爷。” 他的嘴角露出微笑,阖上双眼。 黑主教勃然大怒,为什么会有人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恐惧?! 他尖叫着,全身的力气涌向腿部,大腿部根发出一声爆炸,腐烂的大腿脱离身体,向沈冲踢去。 昏迷的沈冲如同一颗皮球,受到重击,再次高飞。 黑主教落在地上,强悍的再生能力以及又为他塑造出一条完整的腿。 “真远啊!应该有几十米,哦,不,上百米。” 他前腿弓后腿绷,做出一个掷标枪者的姿势,闪烁着寒光的细剑握在手中。 “中!” 下一秒,细剑赫然贯穿了沈冲的头颅。 “呼,”黑主教跳起来,拍了拍手,“好险好险,差一点就丢人了。” 他转过身来,看着因沈冲的死亡而愤怒地向他射击的众人,那个英国女孩闪烁着向他奔来,俏丽的脸庞因愤怒而狰狞。 黑主教的身体开始膨胀,像一头蛮牛,宽阔的肩膀上连着两根壮硕的手臂。 “现在轮到你们了!” 第七十八章 死神和宇宙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看到的还是一片黑暗。 温暖的黑暗,甜美的黑暗。 黑暗犹如实质,在他身边流淌,抚慰着他的伤口,着他的疼痛。 黑暗中,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你死亡了,却还活着;你醒来了,却还昏迷。” “女巫?”沈冲问道。 “我在死亡的维度上注视着你,曾经和我共度一夜的灵魂,现在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黑暗中,沈冲依然可以感觉到迷雾的晃动,一张妖艳诱惑的脸庞从虚空中探出,碧绿的眼眸注视着沈冲。 “我已经死了?” “不,高维之人很难被低维之物杀灭,这是宇宙不变之真理。” 女巫围绕着沈冲旋转,赤果的健美身形忽隐忽现,那修长的双腿,平摊的小腹,凸显的锁骨,正是那页在梦中接触到的样子。 沈冲曾经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他也尝试过禁果的滋味——不止一人——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位名叫女巫的非人生物,带给他的感触,是其她人所不能比拟的。 那当然不是爱,但却也不是单纯的性。 那是什么感觉? 女巫好像可以猜透他的心思,她缓缓开口,声音中充满魅惑,“那是同类的感觉,你比人类更高贵,与那些猿猴相比,你与我才是更相近的同一族群。我们同样可以撕开空间,穿梭于各个世界,越过宇宙间的纱帐对于我们来讲,就像越过一道沟渠,有些挑战,但总有方法。” “我只是个普通人,我的能力不是天生的,而是来自一场意外事故。” “爆炸?雷电?濒死?窒息?高维生命的诞生千奇百怪。我们远不像人类这么脆弱,我们不必脱胎自同一母体,才算作一族,我们的认同更加活泛也更加精确。我们不依靠肤色、文化或语言来寻找认同,我们依靠——感觉。”女巫在沈冲周围飘舞,黑暗成了她的缎带,她的身体在其间若隐若现,“我和我的兄长来自另一个世界,即使在我们的宇宙中,我们也是独特的存在,那些所谓的族人与我们相去甚远,但跨越了比银河还要宽阔的距离后,我却在这里找到了你。” “所以呢?你救了我?为什么?”沈冲的眼神开始迷离,不通过肉眼,而是透过灵魂看女巫,发现她更加迷人,美艳过沈冲见到的所有女人。 “我被囚禁了五千年,而你是我第一眼看见的男人。”女巫忽然扑过来,抱住了沈冲的头颅,她的身躯柔弱无骨,缠绕在沈冲的体畔,“我希望你能跟我在一起,我会教导你,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高维生命,一个完全的灵体,无所不能。在众多世界中,他们称呼我们为‘神’。我们可以远离这个危险的宇宙,前往更加年轻的世界,在那里,我们会成为一个全新地球的统治者,无所不能,无所不有。不要害怕不适应,它与你现在的宇宙相差甚少,只是更加和谐、稳定,基本上无害。” “离开……我们的宇宙?为什么?”沈冲喃喃问道,女巫柔软香糯的舌头滑进他的嘴唇,如此滑腻冰冷,舒爽地让他闭上眼睛。 女巫的声音毫无阻碍地响起:“这个宇宙太危险,冰冷,阴暗。它即将面临死亡,不是地球,而是你们的宇宙,它要死了,闪耀的星空是它垂死的挣扎,看,连你们的神都逃离了它。那个女人,卡莲妮——”女巫提到了女族长的名字,发出一声冷笑,“她以为她们的神还在眷顾她。错了,我看见,埃及的神灵们已经纷纷陨落,屈辱的死去,神血被饮尽,神尸被分割,骨头成为了攻城锤,头颅被做成标本夸耀。赛特、奈芙蒂斯、欧西里斯……他们早已死亡,他们曾经高高在上,现在他们的毛皮却成了地毯。只有死神。” “死神?”沈冲问。 “是的,死神。”女巫的舌头在沈冲的身体中游走,舌尖抚慰他的伤痛,舌苔愈合他的伤口,唾液为他焕生鲜血,“每一位死神,都是毁灭者的走狗。其他的神灵都逃走了,但所有的死神都留了下来。他们挤满了地狱,像猪狗一样滋生众多,他们吞噬着血肉和灵魂,为全宇宙的大毁灭而做出准备。” “宇宙……毁灭……所有人都要死么?” 沈冲的心里好像升起一团火光,照亮了他模糊朦胧的意识,有人在他的心底呼唤,但说的是什么?是谁在喊?他不知道。 现在太舒服了,这样就好……永远这样…… “所有人。生者和死者;普通人和变种人;人类和天神。地球、太阳、人马座、银河……他们都会死亡,真正的死亡。永恒的黑暗,冰冷,安静,绝望。” 所有人都会死。 “除了我们。”女巫的舌尖终于舐遍沈冲的全身,她靠在沈冲胸膛之上,轻搭在他的心口,“我们将前往另一个宇宙,更加和善的宇宙。” 除了我们。 我会永生不死,我会在不同的世界中遨游。 多么美妙,如此光明的未来。 他几乎要答应下来,献出自己的心脏。 “把你的心给我。”女巫的指尖陷入沈冲的皮肤,一寸,一寸。 把我的心给你。 这句话在他的喉咙里呜咽,但那个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坚韧了,他已经可以听清。 尖锐,活泼,俏皮。 那是莉娜的声音吗? “莉娜也会死?” “所有人都会死,只有死神才能永生。这是他们为毁灭和灾难当走狗的奖赏。” 莉娜也会死。 安娜也会死。 法芮尔也会死。 小美、韦德、劳拉、埃米尔、特查拉、安吉拉…… 所有人都会死! 他如溺水的人猛然惊醒,一把将女巫推开,“不行,我要救他们!” “你谁都救不了,你只能救自己!” 沈冲呼唤自己的能力,熟悉的感觉涌向他的掌心,竜字刀响应召唤,浮现在手中他的嘴角露出微笑,只要手中还有武器,他就绝不会向死亡屈服。 “不,我还有一次机会。” 女巫的面目忽然变得狰狞,“你什么机会都没有了,把心脏给我!” 沈冲冷笑一声,“然后像你一样,被别人奴役五千年?” “男人,你辜负了我的善意。” “我有自己的执念!” 女巫忽然愣住,她呆呆地看着沈冲,可怖的表情慢慢消退,善解人意的温柔爬上她的脸孔,她飘向沈冲,在他耳边柔声地说:“如果你这样想的话……”她双手轻推沈冲的肩膀,漂浮在黑暗中的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飘去,“那就下地狱吧。” 她的眼神,癫狂而温柔。 随着女巫的话语,沈冲感觉自己往后飘的速度越来越快,风声呼啸,黑暗不再温柔,而是寒冷刺骨。 黑暗中的他不辨方向——他不是向后,而是向下。 坠落,急速坠落。 越来越快。 风声变成了尖啸,黑暗变成了利刀。疼痛刮削着他的肌肤,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要被分解。 忽然,旁边深处一只手臂想要抓住他,却只是撕烂了他的一片衣角,手臂的主人发出愤怒的嚎叫。 接着,越来越多的手臂从虚空中伸出来,想要抓住他。 有人类的手臂,有野兽的前肢,有黑色的手,有白色的手,穿着长袍的手,披着黑布的手,无穷无尽的手想抓住他。 沈冲的心中升起一丝明悟,这就是那些死神? 果然无穷无尽。 他手中的竜字刀抵挡着伸过来的手臂,急速下坠的他携带着难以匹敌的巨大能量,锋利的肋差斩断了数不清的手臂。 怒吼,尖叫,痛苦的哀嚎。 他感到背部有些灼热,他艰难地翻过身体。 他看见下面,是无尽的岩浆。 地狱。 “要死了么?”他想。 “我妹妹让我再问一句,你愿不愿意?”一个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夜魔,女巫的兄弟。 “不愿意。” “那就好了,”夜魔长叹了一声,“忘了说一句,我也是一名死神。” “what?”沈冲一脸懵逼。 夜魔没有回答。 一只巨大的手臂穿过沈冲的脖子,向他的灵魂深处捏去。 第七十九章 死亡绽放 “优质的灵魂,五千年了,我已经快要忘记灵魂的味道,如此甜美,如此动人心魄。” 夜魔握着沈冲的灵魂,这颗蓝色的玉带璀璨如银河,微微扭曲,仿佛还想要反抗什么。 他将手伸入灵魂的内部,抚摸着沈冲的记忆,一点点,一滴滴。 有些死神吞噬灵魂,就像乞丐般狼吞虎咽,他们把它当做工作,消极怠工。 因为死神并不是神灵的一员,他们被神灵所嫌恶,他们是神灵的反面,是他们的影子。处理死者和灵魂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惩罚,一种生而不能为神,却又强大无比的惩罚。 但夜魔不同,他享受这个过程。 他喜欢了解自己猎物的过往,一个活生生的生命被吞下,那种感觉,妙不可言。 他体会着沈冲的记忆,从婴儿,到青年。从上学,到恋爱。 “啊,你有段刻骨铭心的爱,并且你的爱人死在了你的面前。难怪,难怪。我的妹妹可以诱惑任何男人,但她无法诱惑一个已经交出了自己心脏的人。” 夜魔对记忆的品味已经到了最后,他很讶异,这个高维生命的诞生竟然不足一年。 “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造就了现在的你。” 夜魔布满角质和鳞片的手摸向银河中最闪耀的那一颗星,他感到一阵寒冷。 北极圈的浮冰,浓雾与冰山。 他跟在沈冲的身后,他看见小美在冰雪和机械蝙蝠间穿梭,他听见了所有人的抱怨。 他们靠近了那架飞机。 沈冲一步步向飞机顶爬去,他趴下身子,好像在注视着什么。 夜魔站在他身后,他感受到一股极大的能量,隐藏在脚下的钢铁机器内。 那是,一块四四方方的水晶,散发着蕴含无尽智慧的光泽。 夜魔听说过它,没有一个高维生命不知道它的存在。 有人叫它空间宝石,有人叫它宇宙魔方。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夜魔感到一阵恐惧。 灭霸。 这位毁灭泰坦的名字在他心中响起。 跑! 快跑! 必须通知女巫! 灭霸要来了! 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危险! 他慌张地双手用力,想要捏碎掌中的灵魂,他已经来不及品尝它的滋味了,来不及。 忽然,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他下意识往沈冲的记忆里看去,那枚宇宙魔方冲天而起,冲破了记忆,冲破了空间,向他飞来。 “不可能!”他惊声尖叫,语气中原本的沉稳不复存在。 他在魔方中看到了一张脸孔,一张不可能存在的脸孔。 沈冲的灵魂膨胀变大,光芒四射,从他的手中挣脱开来。灵魂继续膨胀,从一条细带变成一个金光四射的巨人,它弯下腰,将夜魔的灵魂握在手中。 “爬虫,现在还不是时候。” 轻轻一捏,魂飞魄散。 “呼!” 沈冲长吁一口气,然后全身如噩梦般一抖,接着他从黑暗中醒来,感觉自己躺在阴冷潮湿的地上,伸手一摸,是新鲜的苔藓和没有树皮的树枝。 他赶紧站起来,不禁回想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女巫的那个阴险的兄弟抓住了我,然后呢?我好像坠入了地狱,就像人们说的那样,死亡时前生的记忆如放电影般,在眼前一帧帧飘过,不同的是,这次貌似还附赠评价音轨,有个人在对我的记忆絮絮叨叨。接着我好想看见了小美……重温了一次并不愉快的北极之旅。” 记忆在这里被一刀切断,下一秒就是自己的苏醒,沈冲感到一阵头疼,他赶紧停止了回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个叫夜魔的家伙,好像莫名其妙地……死了?” 不仅死掉了,沈冲甚至可以在自己的身体里感受到一股力量,它自成一派,沉郁在气海之内,黑暗而绝望,那绝不是他的力量,它来自夜魔,是一位死去的死神的力量。 “死去的死神,真是反讽的句子。” 沈冲这样想着,手中催动异能,竜字刀立即出现在他手中,快的不可思议,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这把刀的情感,虽然微不足道,但清晰可见,它在为自己的出场而欢呼雀跃。 对空间异能的掌握简直提升了一个档次,我升级了? 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自己提升过的能力,沈冲听见乒乒乓乓的声音,什么东西砸在所在的空间顶部。 他抬头望去,噗地一声,一把闪烁着幽光的长矛刺破头顶的木头,停在他眼前几公分外。 好险,差点再来一次地狱一日游。此地不宜久留啊。 沈冲一抖手中的武器,“老伙计,我又续费了!” 一刀挥出,前面的半片墙壁应声而落,呼啸的狂风汹涌地吹来,左右看去,原来他站在女巫巨木的一颗树瘤之内。 探头往下看去,女族长及莉娜一群人在黑主教和女巫的夹攻下,危机四伏。意料之外的是,地上的黑禁卫才寥寥几个人——看来自己的记忆中虽然叨逼了很久,顺带放完了一部加长版家庭纪录片,但现实时间仅仅过去了几分钟,甚至还不到。 发愣间,又有几个黑禁卫从沈冲身边急速坠落,赶往战场,接着更多的黑禁卫一个个降落,手中的长矛闪烁着寒光,瞄准目标掷去。 一根长矛差点扎中法芮尔,小姑娘最后一刻甩出锁链,将自己拉向巨木,才险险躲开,不过身处空中反应迟钝的她被一根藤条狠狠抽中,滚落下来,跌进谁的怀里。 沈冲勃然大怒,“孙贼,你们的对手在这里!” 他甩手将竜字刀抛出,肋差闪电般刺中掷矛的黑禁卫,扎了一个透心凉,利刃饱饮鲜血,那名黑禁卫身在半空,就失去了变形状态,从黑塔般的铁甲卫士,褪变为一名普通人类,接着身体摔倒地上,血肉横飞。 投出佩刀的沈冲自信满满,连看都没看战果,就召唤出双手霰弹枪,潇洒地一跃而下,向空中的黑禁卫们砸去。 等等……我好像没注意看自己的高度。 沈冲撇了一眼自己离地面的距离。 艹,小一百米。 沈冲想苦笑,但来不及了,漫天都是降落的黑禁卫,有些已经注意到了他,做出了掷矛的姿势。 “先拉你们陪葬再说!” 根本不用瞄准,手指将扳机一扣到底,随便一挥手,就有一名黑禁卫中弹。八发子弹立即用尽,但丢掉武器,重新在记忆锚点中寻找霰弹枪太麻烦了,能不能仅在记忆锚点中寻找子弹进行更换?虽然会耗费更大的精力,但可以尝试。 新点子电光火石间在沈冲的大脑中迸发,他在记忆锚点中寻找子弹,填充在弹匣之中。 蓝光浮现,从手掌中直接钻入枪管,本已弹尽的霰弹枪再次喷射出子弹。 “成功了!” 沈冲在天空中旋转挥舞着武器,无限的子弹从枪管中喷射而出,一名名中弹的黑禁卫褪出变身形态,摔向地面。 “死吧!死吧!死吧!” 收割灵魂的畅快感觉在他心中升起,美妙的杀戮感,他能感觉到这些死者的灵魂在嗷嗷嚎叫,等待着他去收割。 收割他们的灵魂,品味他们的痛苦! “沈冲!” 正当沈冲沉溺在杀戮的快感中无法自拔的时候,一声惊呼将他唤醒,他低头看见地面上满脸不可置信的莉娜,疯狂从他的心灵中消退,无尽的困惑升起。 我这是怎么了? 等等,先别管这个,地面似乎越来越近了。 第八十章 断开魂结!断开锁链! 眼看着地面越来越近,沈冲觉得自己要和双腿说拜拜了,到了这时候,他反而有种解脱,忽然很想看看森森白骨从皮肤下呲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玛德,我果然变态了么? 但就在这时,隐藏在气海之中,一直不听调也不听宣,只在他杀戮时怦然调动的那股能量,却突然涌了出来,它行边全身,沈冲看见自己的身体中喷涌出一股黑色的雾气,很淡,却清晰可见。 仔细观察,那不是雾气,而是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微妙地分解重聚,那股隐藏在气海中的黑暗力量,不断地像将沈冲拖入虚空之中! 但一个活人隐入高维空间何其困难,黑暗能量刚刚将沈冲的身躯隐匿,他就重新被虚空排斥出来,这个过程循环往复,让沈冲的身体在黑雾中忽隐忽现。 “夜魔。” 女族长看见空中坠落的沈冲,心思沉重。她早该想到,这些精灵说人类狡猾,但事实上,他们才是沙漠狐狸一样的动物。夜魔一定是占据了这个可怜东方人的身体。这种幽灵形态是他们的标志,不会有错的。 女族长将权杖高高举起,闪烁着的雷电遥指沈冲。 “祭祀大神!”安娜抓住了她的手臂,摇了摇头。 “你确定?”女族长满面狐疑。 “如果他不是,我会亲自杀了他。” 法芮尔在旁边赶紧附和点头,脸上满是焦急。 “砰”地一声闷响,沈冲坠落在地,赶紧就地一滚减缓冲击力,但剧烈的疼痛仍然从双腿涌上全身,吸收痛苦的气海立即运作,但无尽的疼痛依然源源不绝。 安娜的治疗弹已经扎上他的大腿,沈冲兀自不觉,仍在地上打滚。 “疼疼疼……”沈冲小声地哀嚎。 这时一道身影闪过,和地上的沈冲抱在一起。 “我以为你会死掉。”莉娜将额头与沈冲相抵,喃喃道。 周围枪林弹雨,莉娜恍若未觉。 一条被击断的藤蔓砸落在旁边,激起一阵尘埃,沈冲连忙抱着莉娜滚向断掉的粗壮树枝后面,当做掩体。 “你这算表白么?”沈冲看着怀里的莉娜,苦笑着问。 “不算,只是害怕再次失去家人。” 家人,沈冲的心中忽然一动,他下意识紧紧抱住莉娜。 “我说你能晚一点再把妹么!尤其还是我表妹!”劳拉落在他们俩侧上方,手中的两把沙漠之鹰喷射着子弹,将一名黑禁卫打得连连后退。 “上帝作证,是她主动的。”沈冲举起双手无奈地表示。 莉娜从他怀里闪烁出去,临走前给了沈冲一个肘击。 沈冲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手中的竜字刀顺势将一名扑上来的黑禁卫开肠破肚,气海中的黑暗能量一阵欢欣跃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到自己身上的疼痛都有所减轻。 劳拉嫌恶地后退了两步,“我以为你只有在床上才这么变态。” what?我的技能不都是你教的么? 沈冲还没来得及辩驳,就看见劳拉忽然面色大变,她立即跳上一根树枝,如猿猴般攀缘而走,“好像派对的嘉宾有点多,你来搞定吧!” 近十名黑禁卫围了过来,沈冲苦笑着瞥见劳拉越爬越高,辗转腾挪,如履平地。 “一日夫妻百日恩啊,咱们好歹有几万恩吧,说走就走啊!” 已经变身为黑禁卫的敌人显然不懂沈冲的埋怨,长枪刺出,扎向沈冲的腰间。 沈冲飘然闪过,竜字刀时隐时现,吞噬了夜魔的力量之后,沈冲对空间的运用再上一个高度,替换枪械中的子弹这种微操都能在集中精力下使出,让武器随时现隐简直小菜一碟。 看似醉拳般的乱挥乱舞,实际上都在最后一秒中让竜字刀出现在手中,立即出现又立即消失的武器制造巨大的伤口,深入骨髓,敌人的血肉却不能阻挡他分毫。 沈冲凭借着对空间的掌握和摸索出的剑术,在一群黑铁卫中如入无人之境。 他享受着刀刃切入敌人腹部的快感,聆听着鲜血喷溅的声音,他甚至可以看见敌人漆黑的魂魄在虚空中喊叫,因为无人收拾而堆积在大地上,他们渐渐渗入地下。 如果……我……将他们……吞噬…… 仿佛甘甜的泉水吸引沙漠中的旅人,沈冲冷漠地从尸体上踏过,仿佛在侮辱死者。 但如果从更高的维度上看,就能发现他如同一位正牌死神,将灵魂收割,吞噬进自己的体内。 “这就是所谓的死神啊……果然不是神灵,只不过是一种能力。以杀养杀的能力,也许会在战斗中越来越强吧?也许会有阴险的死神藏在战场的角落,只收割灵魂,不参与战斗吧?每一份灵魂似乎都能治愈伤口,吞噬了更多之后,还能感觉到自己能力的增强,虽然微不足道……但如果地球上数十亿人全部……” 沈冲忽然打了个冷战,他从迷乱中惊醒,发现自己的手中握着一个男人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 男人的脸已经浮现出死亡的紫色,他已经从黑铁卫的麻木状态退出,露出本来的样子。 男人——甚至可以说是男孩,他大概只有二十多岁,一头栗色头发挑染着几缕蓝色,漆黑的皮衣上镶嵌着铆钉,他的脸很长,有欧洲人独特的大鼻子,鼻孔中打了个铁环,像mtv里的朋克摇滚歌手。 他应该挣扎了,惨叫了,绝望地哭泣了。 但沈冲没有听见,他享受着收割灵魂的快感,对死亡视而不见,如同一只野兽。 死神是毁灭和灾难的走狗。 女巫的话在沈冲的心里响起,他有了一丝明悟。 绝对不能让这种能力控制住自己! 他将朋克青年缓缓放在地上,为他阖上双眼。 “啪~啪~啪~” 一阵掌声在他头顶不远处响起。 沈冲警惕地抬起头来,看见衣衫褴褛的黑主教站在不远处,嘲笑地为他鼓掌,“看来死亡没有带走你,反而赠与了你一些有趣的东西。” 沈冲召唤出武器,紧紧握在手中,面对这个疯子,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沈冲的眼角瞥见了女族长,她被安娜扶着,握着权杖的右手被齐肩斩断,黄金权杖被她转交到左手中,攻击频率放缓,威力也弱了许多。 最强战斗力已经被他击败了么? 但他看起来好像除了衣服,没有一丝伤痕。 恢复能力太强了,必须想想办法。 “你很有趣,但占用的时间太多了,你就想桥牌或……划船?虽然是不可或缺的娱乐,但如果耽误了正事,那就必须被放弃。” 黑主教脖子一百八十度旋转到身后,看了一眼,又转了会来,“神灵马上就要降临,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伸出右手,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沈冲正在疑惑他发什么疯时,却看见一个只剩下半具身躯的黑铁卫,慢慢地爬上废墟,爬到黑主教的身边,将刺剑递到他的手里,然后才像完成使命般长叹一口气,无力地滑向地面。 黑主教将刺剑轻轻一挥,甩掉上面的鲜血,他缓缓向沈冲走来,衣衫破烂如乞丐的他迈着绅士的步伐,可笑至极。 “死亡没有带走你的话,让我来带走你。” 沈冲蓄势待发,手中的竜字刀不断出现、隐没,隐没,又出现,即使精神力在不断消耗,他也在所不惜。 他要快速适应升级过后的能力,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我刚刚发誓绝不吞噬灵魂,不过现在想想,疯狗的灵魂,留在世上也是祸害!” “好……”黑主教露出冷笑,脚步不知不觉地加快。 “那就……”沈冲为了不被对方的气势所摄,同样向敌人踱去。 “让你尝尝……”黑主教举起刺剑,虚指沈冲的心脏。 “我最强的一面!” 两个人全力向对方冲去。 破开音障! 破开虚空! 第八十一章 爆裂斩 夜魔的灵魂很强,即使大部分没有被消化,储存在气海之中,但已经消化掉的部分,仍然极大地增强了沈冲的异能和身体素质。 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从力量到耐力、从敏捷到洞察,甚至连忍受极度气温的能力,都要远超旁人,保守估计将达到普通人的两倍,直追顶尖田径运动员的水平。 但即使这样,相对于已经非人的黑主教,仍然远远不够。 沈冲的视网膜已经可以捕捉到他的身影,虽然很快,但不再是一道残影飘过,人就已经被击飞空中。而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快速地靠近,身体却还无法与之对抗。 沈冲的应对方法简单粗暴,甚至有些疯狂——以伤换伤。 与一个身体恢复能力强到变态的变种人换伤! 只要对方的武器没有瞄准要害,就放弃防御,以身上多出一处血窟窿为代价,带走对方一片血肉。 “你已经傻了么?” 黑主教笑着说,他冷漠地看着自己大腿上的肌肉被竜字刀带走一大片,吞噬到无尽的虚空之中。他毫不担心,因为马上伤口处就汹涌地长出肉瘤,填补了身体中空缺的部位,肉瘤不断蠕动,伤口急速修复。 “是不是感觉血在流淌?生命力在流逝?就像一个熟练的伎女,在掏空你的身体?” 黑主教用言语扰乱着沈冲的思绪,竜字刀在他身上吞噬的血肉越来越多,他全身布满肉瘤,已经快要看不出人形。 但沈冲的样子更惨,如果非要找一个词来形容,那他现在的状态就是千疮百孔。 刺剑每一次攻击在他身上留下的就是可怕的洞穿伤,虽然每次露出让对方可以攻击的部位都是非要害,但由于实力的差距,还是有一些攻击落在了器官的位置。 肺、肾部、脊椎……全身都在流血。 如果说黑主教现在的状况是赤果而恶心的肉人,那沈冲现在的情况就是恐怖而骇人的血人。 鲜血从他的全身上下流出,本应是致人死地的伤势,沈冲却还在拼命战斗,状态丝毫不减。 “为什么?为什么不放弃呢!这些事,这些人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是想让你一起获得恩赐罢了,有百利而无一害,为什么要拒绝?你在坚持什么!” 黑主教逐渐癫狂,他终于发现了,他的对手比他自己还要不怕死。不,准确地来说,他的对手是真正的疯狂不惧死亡,而他只不过是…… “死吧!” 他吼叫着癫狂般刺出一剑,精准地挡住了沈冲进攻的竜字刀,进攻的路线被对方猜中,沈冲没有震惊,反而露出笑容——终于抵挡了。 不是他,而是对方因为害怕受伤,而出手抵挡了进攻。 “怎么,害怕了么?” 沈冲狂笑着,手中的竜字刀碎空斩瞬间辟出,这裂破空间的一刀即使黑主教也不敢硬接,他下意识往后退去,无匹的招式斩在虚空之中。 黑主教一退再退,连退十数步。 沈冲想要追击,却脚步踉跄,跌倒在地,单膝跪地,拄着刀冷笑。 黑主教哈利·利兰看着沈冲,恼羞成怒的表情下,隐藏的是不可置信,“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近乎无限的恢复能力,为什么敢这么拼命?!连我都……” “为什么?” 鲜血顺着沈冲的嘴角流出,他伸手将其拭去,眼角瞥见远处的战斗,巨木女巫在一群人的夹击下左支右绌,岌岌可危,自己只要再坚持,再坚持片刻。 “因为我不是为我一个人而战,我为他们所有。”沈冲说道。 哈利·利兰咬牙切齿地看着远处,女族长挥舞着权杖,已经将巨木的枝干劈裂,那个扎马尾的英国女人已经像只猴子一样,爬到了女巫的心脏下方,也许旦夕之间,女巫的心脏就会被挖出来。如果女巫被制服,释放天启的计划就彻底失败,十几年来的经营筹划即刻就要毁于一旦。 只要除掉眼前的东方人,自己就能赶过去,把那群女人杀个一干二净。 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而自己的身体却已经又快要恢复完整,虽然耗费了不少精力看,虽然状态已经不在最佳。但对方的处境要比自己艰难百倍…… 为什么? 为什么? 我竟然站在这里不动? 是的! 一定是这样! 所谓的虚弱只是阴谋,对方一定也…… “怎么了?”沈冲嘲笑地看着黑主教,“害怕了?想逃走?过来,杀了我啊!实现你那个的计划!还是说——你其实根本就不是个疯子,而是假装成疯子的懦夫呢?” 懦夫! 懦夫! 懦夫! 哈利·利兰,懦夫! “哈哈哈哈,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竟然还想接近苏菲?嘿,普罗旺斯小子,下次擦亮眼睛,别靠近这里,听到了没有?我问你,听到了没有……哈,这才像话,懦夫,滚一边去擦眼泪吧!你敢瞪我?让你尝尝鲁尼的拳头,道歉!道歉!给我道歉!……哈哈哈,看看他躺在地上的样子,像只死蛤蟆,臭老鼠!咱们走……等等……这是什么?……不要过来……!!妈妈啊!!!!!!!!!!!……” “我不是懦夫。” “是的,你不是懦夫。哈利·利兰。变种人的英雄,瓦卢瓦公爵的后代,你马上就要做到了,加油,你会改变历史。一往无前,你是英雄。” 哈利·利兰抬起头,赤红的眼眸充满癫狂,他低声吟念,“我是英雄……” 他向沈冲走去,随着他声音越来越坚定,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像飞一样,他再次突破音障,他的身影几乎隐藏在昏暗的空间之中,只有一道亮光,那是刺剑的亮光。 这一剑饱含着他的执念,这一剑是变种人的英雄之剑。 “一定要杀了你!” 黑主教的身影再次消失在沈冲的眼中,他干脆闭上眼睛。 是的,用心感受,眼睛是个拙劣的器官,在生死之战中,你应该将它舍弃——梅·梅琳达。 “用心感受……用空间之眼……我是高维生命,自由穿梭在无尽宇宙间的行者。我不是空间的奴隶——我是它的主人!” 慢慢地,他“看见”了! 空间就像一条河,我是河中的鱼。即使我没有发现,我依然感受到其他鱼游动时产生的涟漪,他们在水中留下的涡流和轨迹,如此清晰,简直就能根据他们的痕迹,找到他们的住所。 黑主教在向他靠近,还是那么快,但清晰可见。 因为他是这个维度的生物,他的行动再快,依然会在本维度中留下痕迹。 而我,可以遁入无形。 无限的信心在沈冲的心中暴涨,他坚信,气海中黑暗能量,这一次一定可以帮自己完全遁入高维之中,黑主教这气势如虹的一剑,会必然落空。 但他不屑于这么做。 他不是要躲避,而是要迎战。 不是要躲开他!而是要杀了他! “来吧!” 他看见黑主教癫狂的脸上涎水四溢,如同一条疯狗,可恨,可怜。 “让我来解脱你。” 刺剑,瞄准沈冲的心脏。 在最后一秒,他微微晃动,剑尖扎入肩窝,而不是心脏之中。 哈利·利兰满面错愕,“不可能!” “不,”沈冲用手握着刺剑,让他不能抽出,“没有什么不可能。” 沈冲的竜字刀,向因震惊而忘记躲避的黑主教斩去。 我是英雄,不是懦夫,不要闪避!不要逃避! 刀中。 刹那间,隐藏在气海中,死亡的疼痛瞬间爆发出来!数百下刺伤的疼痛,瞬间爆发出来!灵魂被人捏于掌心的伤痛,从百米高空坠落的伤痛,瞬间爆发出来! 气海蕴藏的能量在一瞬间膨胀爆发,顺着他的身体涌向刀尖,隐藏在气海中的黑暗能量也不敢实说,尖叫顺流而出,它一路上整合着庞大而杂乱的力量,让它们凝固成一根锋利的钢针,刺中黑主教。 爆。 哈利·利兰的身体在一瞬间爆炸,鲜血、内脏、骨骼,漫天飞舞。 无数只赤目老鼠,从他破碎的身体中,汹涌而出。 第八十二章 枯萎 老鼠,无尽的老鼠,从黑主教爆破的尸体中钻出,向四面八方逃去。 他不是蛇,是一只伪装成蛇的耗子。 如何能够躲避天敌? 有人选择战胜它,哈利·利兰另辟蹊道,他选择成为它。 如果不想被人欺负,做个强大的坏人,比做个强大的好人,容易的多。 当他十三岁时觉醒异能后,从他身上钻出的老鼠吞噬了一个小男孩。他的异能是鼠群,他不是一只老鼠,或几只老鼠,而是老鼠们聚合的群体,任何一只老鼠都不能代表他,但只要有足够多的老鼠聚合在一起,他就出现了。 他不是一个生物,而是一个过程,一个聚合涌动出的过程。 就像一只麻雀不含有雀群的属性,一只蚂蚁也不知道如何组建复杂的社会。但无数只麻雀、蚂蚁聚合在一起,奇迹出现了,他们自发地组成了一个群体,配合无间,堪称完美,连最顶级的电脑都无法模拟。 哈利·利兰是老鼠的群体,他是足够庞大的鼠群的聚合。 当他理解了自己能力的强大后,他逃离了学校和家园,在社会上游荡,尝试着做一名恶棍,他成功了。 哈利·利兰二十出头的时候,地狱火俱乐部找上了他,他以法兰西著名恶棍的身份加入了俱乐部,和那些银行家、恐怖分子、跨国掮客们比肩,他很好地融入了这个组织,毕竟他生来就会这个——融入一个群体。他在这里如鱼得水,不断往上爬,最后哈利·利兰消失了,黑主教这名字被变种人世界所熟知。 地狱火俱乐部强化了他的伪装,他为自己注射副作用极大的实验药剂,增强了他的体质和恢复力,异能的特性使他无惧药物的毒性,一个身体崩坏了,鼠群们会组发组成另一个躯体。 懦弱胆小的人格被他抛在心灵的角落,他伪装成一个强大的疯子,几乎骗过了所有人,甚至他自己。 但现在,沈冲的疯狂把他的本性唤醒,崩溃了的他只想逃走,老鼠们在废墟中尖叫,躲避着闪电、火焰和无尽的藤蔓。 黑禁卫们仍然舍生忘死地战斗者,老鼠们依靠本能往黑暗中躲藏。 沈冲感受着黑主教的灵魂爆裂,附着在一只只小鼠身上,他勉强召唤出武器向老鼠们射击,一枪一个,灵魂碎片跌落在地上,他将其吸收,全身的伤痛好像恢复了一些。 但老鼠们太多了,很快就消失在阴影之中。 感觉中那无所不在的威胁消失了,沈冲瘫坐在地上。他的伤口奇迹般地全部愈合了,留下了一道道疤痕,还有濒死般的无力感。 一名黑禁卫从他身体里穿过,摸向女族长的后方。 “嘿!” 沈冲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刀从黑禁卫的身体中滑过,没有一丝阻碍。 他看见自己的手上黑雾弥漫,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我在哪里?高维空间么。 不,应该是在虚空之中,虚空是无尽世界之间的缝隙,从这里踏出去,可以到达任何世界。就像星体之间的距离非常遥远,宇宙空旷寂寥;多重宇宙之间也有着漫长的距离,虚空填补在每个宇宙的外围。 某些知识性记忆忽然涌上沈冲的心头,他稍一愣神,接着反应过来,这大概是夜魔的记忆——自己不光吸收了他的能量,还吸收了他的知识。只不过因为二者之间的强弱差别太大,这些力量并不能为自己所用。 “随便吧。”他叹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跟着那名黑禁卫。 沈冲按照着记忆中的方法,让自己从虚空中回归,黑色的粒子雾气收缩回他的体内,脚步声响起,那名黑禁卫愕然回头,看见一柄短刀插入自己的喉咙。 砰砰两声闷响,沈冲压着黑禁卫倒在地上。 保护着女族长的法芮尔听到声响,转过身来,她看见沈冲躺在地上,鲜血在他身下流淌,不知道是他的,还是那个被他压在身下的人的。 法芮尔抿着嘴唇,思索了片刻,还是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不用,不用,我没有受伤。”沈冲想阻止她转移身上的纳米激素,但法芮尔没有理会,她倔强地让激素在沈冲的身体里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大碍后,才将纳米激素收回体内。 “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沈冲的笑容很虚弱,但他努力地不表现出来。 “妈妈很喜欢你,也许你会成为我的新爸爸?”法芮尔平静地说,“我没有爸爸,我觉得有一个也不错。” “事实上,我认为,史塔克先生才是你的父亲。” “我不喜欢他。” “我也是,他太骄傲了。” “自大。” “像个讨厌鬼。” “镀金的臭屁虫。” “是的。”沈冲笑了。 女族长看到沈冲一刀斩爆了黑主教后,权杖用力地在地上一杵,一阵雷电以她位中心,顺着地面向四周延展开去,空气中立即飘出焦胡的味道,无数老鼠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就被烤成了焦炭。 “女巫,放弃吧!”女族长大喊,“这个骗子已经死了,你再坚持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女巫的尖叫声响起,充满怨毒,“我可以放弃,但我要亲手杀了那个东方人!” 话音刚落,好几处子弹射向巨木怦然跳动的心脏,女巫发出一阵惨叫。 “看来这个提议恐怕不行。”女族长说道,“不要再困兽犹斗了,我的族人还在受苦,我没有功夫和你纠缠,选择吧,女巫,生存还是死亡!” “我要你们为我殉葬!” 大地剧烈地摇晃,巨木的根须崛地而起,让整个地面崎岖变形,四处地面不断凹陷下降,如活物般的根须如钻地虫般掀起,要将所有人埋葬。 “够了!” 女族长大吼一声,权杖举起。身后的狗头人幻影伸出手臂,将泰山压顶般砸来的根须牢牢攥住。 正在僵持间,沈冲看见一个灵巧的身影从侧面攀上巨木,越来越靠近绿色的心脏,她身影矫健,如同一只猴子,在粗壮的树干上如履平地。 “劳拉?”沈冲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呼,他听说过那些关于劳拉的冒险故事,他以为至少应该有一些虚构的成分,但现在看来,应该没有。 终于,劳拉贴近了女巫的心脏,她从背后取出一把登山镐,用尽全力地砸向保护心脏的树皮。 “不!” 锋利的登山镐撬开了树皮,劳拉毫不畏惧地将手伸进树洞,她转过身来,欣喜地将右手高高举起,绽放着绿光的心脏,被她握在手中。 “小心!” 劳拉听见一声惊呼,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感觉到一阵地转天旋,她惊恐地发现身下的巨树在顷刻间枯萎皱缩,零落成泥,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地面落去。 她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牢牢握住那颗心脏。 莉娜惊呼一声,闪烁着往劳拉的方向赶去。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来不及了。 第八十三章 我诅咒你 两株并肩的巨木轰然倒塌,巨响伴着尘埃惊呆了所有人。 女族长最先反应过来,她怒吼一声,阿努比斯神的幻影托起她,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往天上飘去。 沈冲以为她要去救劳拉,但是他猜错了。女族长扑向已经完全降临到这个世界的石棺,将手中的权杖狠狠插了进去。 长着胡狼头的神灵仿佛听到了召唤,与女族长一起,盘坐在石棺之上。 这时,莉娜的惊呼才刚刚响起。 沈冲看见一道闪光冲向空中的劳拉,接着,闪光以更快的速度跌落回来,撞在地上。 一阵音爆以劳拉为中心,向四面激荡,所有人都被扬起的灰尘,逼得睁不开眼睛。 当风沙平定时,空中的劳拉已不再下坠,她漂浮在半空中,眼睛紧闭,双手放在身侧微曲平端,紧紧攥着拳头。 劳拉的眼睛睁开了,闪烁着晦暗的绿光,她低声呼唤了一句,“女巫。” 虚空中忽然有人伸出了了双手,与劳拉攥紧的手握在一起,严丝合缝,仿佛她们一直紧握着。 接着四条手臂诡异地翻转,劳拉消失了,出现在空中的,是沈冲曾在梦里见到的那个身影。 女巫。 即使在现实中看到,她依然像梦中一样漂亮,沾染在身上的灰尘没有掩盖她的风采,皮肤上的复杂纹路增添了魅惑。 失去灵魂的巨木在刹那间枯萎凋落,变成齑粉,在地底形成巨大的空洞,墓穴的地板因此摇晃起来,开始塌陷滑坡,整座墓穴摇摇欲坠。 沈冲将莉娜扶起,“发生了什么?” 莉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沈冲——女巫的圣心脏。 在那短短一瞬间的交错里,她竟然将这件对女巫最重要的东西,抢了过来。 沈冲接过心脏,坚定而不容置疑地对莉娜说:“快走,出去,这里交给我。” 莉娜想要反驳,但一阵甜味涌上舌尖,鲜血顺着她的嘴唇流了下来,她无奈地点了点头。 “祭祀大人!”安娜对着远处坐在石棺上,如老僧入定的女族长喊道,“这里马上要塌陷了,走吧!” “看守初始之恶是众神教给我们的使命,我必须要将它完成。你们走吧,我的路尽头就在这里了,你们的路还很远,记住自己的使命。”女族长平静地说道。 安娜知道再劝无益,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忧伤,心中却有些如释重负——终于都结束了吗? 她转身爬上一块被地面运动挤起的岩石,特查拉伸手将她拉了上去。 地面晃动越来越激烈了,所有人不自觉跑了起来。 失去了黑主教的黑禁卫们茫然若失,直到剧烈地晃动震醒了他们,恐惧战胜了失落和困惑,他们凭着本能,跟随在众人的后面,有些来不及反应的,被突然出现的深坑吞噬,只留下一声惨叫。 女巫飘在空中,没有阻止逃跑的众人,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冲,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老太婆,你能帮我个忙么?”沈冲对着女族长喊道。 “东方小子,你好像对我很有意见?”女族长说着,但她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仅剩的左手虚抬,身后的阿努比斯同样虚抬左手,沈冲的身体慢慢飘起,往女巫飞去。 “当然有意见了,”沈冲撇了撇嘴,“我从来不认为一个把十六岁小女孩训练成战士的社会,有什么好尊敬的。” “我们族人的生存艰险无比,不仅是法芮尔,每一个人都失去了很多,生活在沙漠之外的人不会了解,你们的苛责也同样空洞无物。” “是是是,我知道。社会很艰难,生活很艰难,国家状态很恶劣,周围的民族虎视眈眈。外部环境如此艰辛,因此所有人都要勒紧裤腰带——然而我看你也没从宫殿里搬出来,停止燃烧熏香啊。环境艰难是努力的理由,而不是苟且行事的借口。”沈冲声音中充满讽刺,“我在你们这里只看到虚情假意,只看到用使命来束缚别人,从来没看到过真正的人性。你们这里每个人看起来都正常无比,但在我看来,最正常的,反而是艾玛莉母女。他们因为饱含真正的感情,因此对你们这个冷漠的族群,只能冷面相对。” “夸夸其谈。”女族长不屑地说,“如果不是我们牺牲了所谓的正常感情,牺牲了让族人们选择各自生活的权利,你们这些外人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是的。”沈冲的声音忽然变得诚恳,“你们的贡献不可磨灭,但为了证明我不是在说大话,现在请看看我的。” 他忽然全身冒出澎湃的黑雾,遮掩了他的全身,也顺便将不远处的女巫同样笼罩其中。 女巫没有丝毫反抗,她任凭沈冲身体分解而成的迷雾将她包围。 “男人。”她缓缓开口了,声音就像在心底响起时一样充满磁性。 “女巫。” “劳拉是死是活?” “一个身体,两个灵魂,现在我们谁都不能独活了。” “看来我求你放过她,是没戏喽?”沈冲苦笑着问,他发现在虚空中,女巫瞬间找到了他,两个人像蛇一样盘转在一起。 “你捏着我的心脏,你可以要求我做所有事,所有你心里想到的,都能在我身上实现。但却不能分开我们两个,因为我们的灵魂已经纠缠在一起,我们互相分享记忆,不分主次。我现在甚至知道,你屁股上的痣长在哪里。”女巫忽然舔了一口沈冲的耳朵,沈冲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我不会要求你做任何事,我来到你面前,是给你自由——现在是你们了。”沈冲向后飘去,躲过女巫接下来的吻,他伸出手,圣心脏在他手心中扑通扑通跃动着。 女巫没有伸手去接,她盯着沈冲的脸,仿佛从来没有见过他。 “怎么,觉得我现在很酷,爱上我了?”沈冲笑着问,接着她觉得女巫可能不太能理解这个词,“额……酷就是……” “我知道,约翰尼·德普才叫酷,你还差点。”女巫道。 “好吧。”沈冲无奈地耸了耸肩。 女巫像一条鱼一样,在虚空中游过来,绕着沈冲转圈,身体不时有意无意地触碰着他。 最后,她终于像玩够了的顽童,从沈冲的手中捧走心脏。 沈冲长舒了一口气,他把竜字刀召唤了出来。 “来吧。” 女巫疑惑地问,“干嘛?” “我杀了你哥哥,虽然是他先动的手,而且我也没啥记忆,但——死亡必定是死亡,失去亲人的悲痛我可以了解。” 女巫笑了,好像在嘲笑沈冲的无知,“不,不,不。你完全理解错了。” “什么?” “死亡是个必不可少的过程,死亡对于我们来说漫长而悠远,就像一个不可预期的梦,但梦总会降落,而且会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在婴儿的第一声哭喊,在恋人的第一次热吻,在美酒最香醇的一滴。夜魔死了,但他的记忆在你的身上保存,你的命运因他的存在而偏转,这是他活着的痕迹。而在我的眼中,你能走的路,要比我的这个小女孩要远很多,因此我的哥哥也将会比我活得更加长久。” “那为什么……” “扬言要杀你?如果不这样,他们怎么会想要掏出我的心脏,而不是继续把握囚禁在这里?”女巫狡黠地笑了,“另外,你猜我在这个女孩的记忆力找到了什么?” “我不想听。”沈冲立即说道。 “爱,”女巫慢慢飘近沈冲,“爱和恨交织,她的爱,我的爱,她的恨,我的恨。传说中,最恶毒的毒药,需要用人最强烈的感情来做药基,你猜四份浓烈的感情调配的毒药,应该是怎样的味道?” “你不说要放过我么?”沈冲苦笑着问,他慢慢后退。 “我只是不杀你,没说要放过你啊。”女巫步步紧逼,在虚空中行动,她比沈冲轻松写意多了。 最后,女巫终于追上了沈冲,她双手环过沈冲的肩膀,暗红色的嘴唇印上了沈冲的唇尖。 充满魅惑的声音在沈冲心中响起:“我诅咒你……” 第八十四章 意外的客人 特查拉在塌陷的甬道间奔驰,如同一匹漆黑的豹子,出口就在远处,光线越来越亮,面前的地面突然陷落,出现一道宽约两米的深坑,他脚步不停,纵身越过,稳稳地站在地面,他没有继续跑,而是转过身来,将身后跳过来的人一把抓住。 “小心点,博士。” 安吉拉·齐格勒晃晃悠悠地站稳,看着脚下无底的深渊,不由得心有余悸。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再好的技术也比不上种族天赋。” “哈,白人的种族歧视。说得好像黑鬼只有在运动、饶舌和犯罪上有天赋一样。” “你是在自己国家就这么惹人讨厌,还是英国人把你教成这样?” 安吉拉接住了法芮尔,安娜则跳得更远,甚至越过了他们两人。 “其他人都是怪物,不需要咱们的帮助,不用等了。”特查拉说了一声,再次动了起来,嘴里不忘回答安吉拉的挖苦,“当然是天性如此,不过爱拿种族开玩笑是去了英国后学会的,我发现你们白人太有趣了,在你们国家黑鬼过的很差,但地位很高。” “可以想见,虽然我是瑞士人。” “哈,白人的民族国家意识。”特查拉又说了一句。 “够了。”安娜喊了一句,“不要耍你这种无聊的口舌把戏了!” 她显得很焦急,特查拉可以理解,金字塔外面还有怪物在屠杀她的族人,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但他感觉到一丝怪异,太安静了。 虽然金字塔深处仍然传来建筑塌陷的轰隆声,但越靠近神殿外围,声音越小。想象中的枪炮声并没有传来,外面寂静的如同死地。 “小心——” 特查拉的话还没说完,安娜就当先冲出了神庙,接着一阵枪声传来,他低声骂了一句,滚出掩体,四肢着地,如同一只灵巧的猫科动物,沿着神庙的沟渠和墙壁之间前进,他看到安娜躲在一堵矮墙的后面,并没有受伤。 特查拉在地上一个翻滚,靠近一小队敌人的身边,放低的身姿让他可以直接攻击对方的下盘,扫堂腿绊倒了三个人,他跃过去,准备捣烂敌人的喉咙。 这时横刺里一只穿着皮靴的脚踢了过来,特查拉一眼就看出了鞋子上暗藏的玄机,他在空中扭转身形,一脚踹出,脚下传来一声闷响——果然靴子里镶嵌了铁板。 他的方向由横冲变为侧飞,如同灵猫般第二次调整姿势,四肢着地,轻巧地落在地面上。 “苏联人?”特查拉缓缓站起,看着眼前一头酡红色披肩发的女人,“现在你们的特工已经堕落到为资本主义国家的恐怖组织当走狗了?” 娜塔莎·罗曼诺夫打量着眼前的黑小子,心底的资料库开始不断检索,一个相貌相似的人浮现,但那个人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是一个堪比沙特的富有国度的继承人,而不是一个沙漠中不知名民族的子民。 “非洲的条件已经恶劣到连苏联解体的消息都听不到了?”娜塔莎问。 “什么?大清亡了?”特查拉浮夸地震惊到。 娜塔莎笑了一声,好像真的被他拙劣的搞怪逗乐了,两只手却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掏出一把枪,向特查拉瞄准。 一声枪响。 特查拉和娜塔莎两个人同时躲避,娜塔莎的位置上留下了一个狙击枪的弹孔,特查拉的位置上一枚羽箭尾翼摇曳。 “看来你有个不错的帮手。” “你也是。” 两个人相视一笑,然后猛地加速,向对方冲去,两个人打在一起。 克林顿·f·巴顿,绰号鹰眼。 拉满的弓弦上箭尖抖动,那是风和动能的力量在跃跃欲出,但他却如同一位熟稔的驯狮人,轻易地降服这头野兽。高强度的百磅复合弓在他的手中如同温顺的小猎弓,他可以自由地操纵这头野兽,如臂使指。 有人说弓是力的武器,他们错的厉害。弓是风的武器,弓是光的武器。它是利用视线和空气的运动。 但现在,娜塔莎和敌人缠打在一起,两个人都知道对方背后藏着狙击手,打斗中不断变换位置,轻易开弓,即使是他也会误伤队友。 鹰眼干脆放弃了援助,他瞄向了对方狙击手所在的位置。 弓箭射出,扎在矮墙的砖缝之中,鹰眼立即从掩体后跃下台阶,手中按动开关,爆裂箭轰然爆炸,对方狙击手躲藏的矮墙砖石横飞,一个身影从墙后窜了出来。 中! 鹰眼倒转弓弦,用弓角砸向对方的头颅,“怎么是个小女孩?” 他大吃一惊,但想要收招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小女孩就要命丧黄泉,却见她忽然身子一矮,躲过鹰眼的袭击,往他怀里钻来。 “不好。” 鹰眼落地之后,迅速一个侧翻,险险躲过法芮尔的偷袭,接着极大的危机感从他的心底升起,他立即从箭囊中取箭速射,弓弦都没有拉满。 锵! 弓箭与子弹在半空中交接,瞬间被撞碎,但子弹的路线也为之一偏,擦着鹰眼的鼻尖,撞入旁边的残柱上。 他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对方是两个人。 “别动。”一声俏皮的女音在他背后响起,两把手枪抵在他的腰间。 第三个人?不可能! 鹰眼觉得自己的实力被侮辱了,狙击手和小女孩明显接受过相同的改造,在超级感官中表现出一个人的波态,骗过了他,这情有可原,但这个女孩是如何绕到自己的身后的? “你是怎么……”鹰眼不由自主地开口问道。 “空间闪烁,借着太阳光的隐蔽,很有欺骗?”莉娜开心地说,左手的手枪在指尖上顽皮地转动。 “好吧,变种人。”鹰眼叹了口气,情报上可没提到这个,“地狱火俱乐部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高手了?” “什么?”几个人大吃一惊,“你不是……” “咳!” 一声干咳在众人头顶响起。 所有人——包括扭打在一起的娜塔莎与特查拉——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 两道弥漫的雾气在一根截断的纪念柱上升起,两个人的身形慢慢凝固浮现。 沈冲,女巫。 两个人紧握着手走出虚空。 “可以了吧?”沈冲无奈地问。 女巫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枚白皙的手臂从虚空中浮现,和女巫空闲的左手紧握,下一秒,如同cd翻转,劳拉出现在了女巫原来的位置,魅惑的巫师消失不见。 劳拉好像有些恍惚,沈冲趁机松开了手,向下方鄙夷地看着他的众人,尴尬地问候道:“这个……大家……下午好啊。” “切。”娜塔莎向沈冲竖了个中指,他假装没看见。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你们之间好像有些误会。” 沈冲对剑拔弩张的众人说道。 第八十五章 超级特工和零级特工 在安娜带领族人清扫战场的时候,娜塔莎和沈冲在一座小酒馆里喝酒,这里是阿奴比斯城中仅存的几座完好建筑。 遗族战士们的素质不错,但比起变异强化过的黑禁卫,还是远远不如,他们被打得节节败退,在神盾局的士兵们降临前,就撤进了建筑里,凭借着地形顽抗。 黑禁卫们用武器和火焰摧毁了半个小城,直到现在,透过酒馆墙壁高处的小窗,还能看到股股浓烟。 在喝完第三杯土酿高度酒后,沈冲终于坚持不住了,他先开了口,“你是不是也有啥异能,把酒变成水什么的?” 娜塔莎将半杯酒饮尽,抹了把嘴角滴下的琼浆,“我是个俄罗斯人,难道你不知道?” “听说过,我只是尝试不去标签化看待别人。”沈冲说。 “事实上,”娜塔莎又倒了一杯,“标签化地看待世界,是个简单而有效的能力,这个世界如此复杂,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实验一些错误的手段。” “比如眼睁睁看着一群人被屠杀?” “我要声明一点,在我们伞降时,这些变种人已经开始焚烧房屋了,是我们制止了他们,并且阻止了他们继续杀戮,我们还顺便帮他们灭火呢。”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声爆炸,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尖叫和呐喊响成一片,一群抬着水桶的人从门前匆匆跑过。 “似乎效果不太明显。”沈冲说道。 “我们是特工,不是消防员。你的嘲讽未免太过苛责了。”娜塔莎将一颗沙枣丢入嘴里,“我一直觉得你对神盾局持有偏见,总觉得我们是隐藏在惊天阴谋背后,天天策划着干涉别国内政的战争狂人。” “在一个内战国家的重要遗迹发现了你们,让我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了。” “够了。”娜塔莎一拍桌子,“我们只是在追踪地狱火俱乐部的行迹,他们会去哪里,在哪里降落,想要干什么事情,我们所知甚少。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送快递啊。”沈冲两手一摊。 “真有趣,”娜塔莎笑了,“你觉得我这一拳会打你的左眼还是右眼。” “信不信由你,你可以查查神盾局系统内部的信息,我相信你可以看到我正在执行的人物是什么。” “不用了,我相信你。” 沈冲有些失望,他还挺期待看见娜塔莎发现事实确实如此后,一脸震惊的样子。 “不过我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娜塔莎浏览着随身携带的卷轴显示屏,“有一笔数额不大的资金,从神盾局流向了埃及——这意味着什么?” 沈冲心中一跳,表情却装作若无其事,“当然是为了来到这里,你知道要混迹那个疯子的队伍,需要花费多少心思吗?” 反正黑主教已经死无对证,沈冲自然毫不客气地将一切问题都推到他头上。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娜塔莎紧接着追问,“我记得你好像对这种事没啥兴趣。” “这个……”沈冲一时无语,只好端起杯子掩饰尴尬。 这时,双手鲜血的安吉拉·齐格勒闯了进来,她向沈冲招了招手,沈冲赶紧站了起来,如获大赦。 “有什么问题?”沈冲问。 安吉拉在救治完遗族伤员后,对变种人士兵的变身机制产生了兴趣。她借了一间远离城区已经半塌的旧屋,在里面搞起了人体试验,场面极度血腥,连经历过残酷战场考验的安娜看了之后,都微微有些不适,面色为之而变。 “我发现了这个。” 安吉拉张开手,粗麻布手套已经被血浸透,还有几块细小的碎肉粘在上面,沈冲却顾不得许多,他一把将安吉拉手中的东西抢过来,低声问道,“你在哪找到的?” “解剖那些变种人士兵的时候。”安吉拉说道,“怎么,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沈冲面色阴晴不定,这个东西他太熟悉了,狗帮之战中,那坨烂泥的身体中,也有它。 一颗白色的机械圆球。 后来小美告诉沈冲,狗帮的就是利用它来钳制变种人的,它很可能涉及到变种人奴隶战士的买卖。 现在沈冲终于明白了,这东西来自哪里——就来自变种人自身组织的内部。 地狱火俱乐部,在失去了强大战力后,终于走上了邪路,研究起了批量制作变种人,并用技术来控制他们。 “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以跟我分享吗?” “有。”沈冲握紧机械白球,转身看着娜塔莎,“你说你的任务是什么来着?”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么?”娜塔莎皱了皱眉头,“有一伙欧洲的恐怖分子,神盾局怀疑他们与变种人有联系。追查之后发现他们隶属于变种人的一个核心组织,地狱火俱乐部——它曾经和变种人兄弟会齐名,只是最近十几年来有些沉寂。但最近,它再次活跃了起来,尼克·弗瑞认为这背后肯定有些阴谋,于是派巴顿来监视他们。后来他们开始与绰号‘黑主教’的哈利·利兰接触,坐实了弗瑞的猜测。神盾局加大了监控力度,并且将我也调了过来。不久后,他们开始往地中海方向移动,我们带着两队特工一路追踪,最后来到了这里——虽然是从天上。” “这个地狱火俱乐部,”沈冲问,“是不是神盾局的敌人?” “每一个可能危害世界和平、搅乱国际局势的组织和个人,都是神盾局的敌人。” “我还以为你们保护的是美国。”安吉拉说道。 “某种意义上来说,保护现在的国际秩序,就是保护美国。” 安吉拉耸了耸肩,不说话了。 “所以神盾局很想除掉地狱火俱乐部?” 娜塔莎摇了摇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地狱火俱乐部不复冷战时的辉煌,但想要彻底铲除它,恐怕还是要花费不少力气。尤其现在神盾局中……” 因为安吉拉在场,娜塔莎没有说下去。不过沈冲知道她的意思——相对于地狱火俱乐部,潜伏在神盾局中的敌人,恐怕更加迫在眉睫。 “我有个惠而不费,消灭地狱火俱乐部的方法。” 沈冲不了解这个组织,但他了解黑主教,由一个疯子充当骨干的团体,其宗旨和目的可想而知。他算不上心怀天下的英雄,对神盾局零级特工的身份,也没有多大认同。但他忘不了开罗地铁站里那些无辜的生灵,忘不了淹没在鼠群啃噬下的妇女和儿童。 忘不了自己的双手,同样沾满人类的鲜血。 他还没圣母到惩罚自己,那就惩罚始作俑者吧。 “什么方法?”娜塔莎果然饶有兴趣。 “我听说有一位变种人中最顶尖的强者,他视每一个变种人为自己的孩子,如果让他知道有人将变种人当做奴隶来使用,你猜他会有何感想?” “你说的是x教授?”娜塔莎问。 “不,”沈冲否定了她的猜测,“我说的是万磁王。” 娜塔莎沉默了半晌,“你这是在玩火。”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提议很吸引人。x教授也许会劝他们向善,万磁王则会送他们下地狱。”沈冲伸出手,将白球捏在指间。 娜塔莎站起身,从矮木桌后绕了过来,接过沈冲手中的白球,“周博士曾经说过你很善良,善良到不适合做一个零级特工,看来她错了。” “就像她说的一样,我们都变了。” “你这次立了大功,准备回美国迎接荣誉和升职吧。” 沈冲摇了摇头,“这不是我的功劳,是你的——或者是巴顿的,管他呢。总之与我无关。” “你从未没来过这里?”娜塔莎立即猜到了沈冲的打算。 “我来过,打了次酱油。” 娜塔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谢了。” 第八十六章 黑寡妇 根据1947年通过的《美国总统继任法案》规定,如果总统亡故、免职或辞32职,将由副总统继任总统,如果副总统不能继任,则由众议院议长继任。由此而下,继承顺序又归于参议院总执事(副总统是无投票权的参议院议长本身不是议员,总执事是议员)、国务卿、财政部长、国防部长……这个继承顺序可以排出很长一串名单,有一部美剧叫《指定幸存者》,讲述美国内阁集体丧生,一位低继承权的内阁成员作为指定幸存者,成为总统的故事。 沈冲看过这部剧,除了噱头很足外,剧情一般。他没想到的是,在万里之外的沙漠酋邦中,竟然也存在这种制度。 因为族长、祭祀、卫士长等众多遗族高层丧生在袭击当中,安娜作为最优秀的阿努比斯战士,继任了遗族的族长,成为了阿奴比斯城、整个遗族部落、数个沙漠绿洲及瑞士银行中不菲存款的主人。 “其他的我都懂,但为什么他们这么有钱?”沈冲吐槽。 “因为他们是现代社会中一个完整的政体——别开玩笑了,即使是三千名乞丐也能积累出一大笔财富,何况是三千名优秀的战士。” 沈冲想到了在中国沿海城市里随处可见的乞丐,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安娜的继位仪式在阿努比斯神殿前的广场上举行,金字塔的入口已经被遗族人用废砖草草砌死,在古朴的神殿外留下一个丑陋的疤痕。平台上摆着几张席子,沈冲、娜塔莎等人作为“附近部落”的观礼人员,参与了加冕过程。 由于祭司们在黑禁卫的进攻下死伤殆尽,他们甚至找不到一名神职人员,来为安娜戴上象征神眷的头冠,最后无奈之下选择了一位纯洁的女童,执行这项神圣的使命——安娜的女儿,法芮尔——现在可以叫公主殿下了。 “五千年了,我们的族人遵守着神灵的使命,整整五千年。” 安娜将手中的纯金权杖在地面上一杵,顶端的宝石闪烁着耀眼的光泽,但沈冲知道,这根权杖只是看起来唬人,却没有了老族长那根权杖所具备的无匹魔力。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我们隐居在无边的沙漠之中,离群索居,避开外界纷繁紊乱的世界,在这五千年中,埃及历经了三十个王朝,亚历山大的入侵,托勒密的统治,罗马的占领。后来,萨拉森人来了,并永久地居住在了这里。我们的信仰在外界已经被背弃,我们的神灵被新神替代。这使我们优秀的传统得到保留,高贵的使命被遵循。世人不得不承认,神灵们在这里得到了供奉,传统被延续下来。逃出埃及的犹太人,认为他们的神与他们同在,就住在耶路撒冷之内,但他们的城被摧毁,至圣之所被践踏,人民离散各地。——而我们的神却守住了神灵的城市,他们就在我们身后的神殿里安睡。我们无愧于神灵真正的选民,无愧于五千年来先辈的前赴后继。” 安娜的声音逐渐高亢,沈冲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激情澎湃。 演讲到最后,安娜白色的罩袍无风自动,在空中猎猎作响,挥舞的权杖如同指挥棒,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她显然在戮力证明,自己不但是最好的战士,还是最好的领袖。 最后,安娜将拳头贴在胸口,低声总结。 “感谢众神,与我同行。” 台下响起遗族子民们低沉整齐的祈祷声,“感谢众神,与我同行。” 沈冲撇了撇嘴,看来这部落总统就职和美国总统就职类似嘛,都先提一提自己的光荣传统和革命历史。 与天生对权威和一切正儿八经的仪式都不感冒的沈冲相比,其他人显然对眼前的仪式更感兴趣。尤其是已经恢复如常的劳拉,不断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涂写着什么,大概是在记录这难得一见的典礼。 “我们刚刚经历过的惨痛战斗,即使与先民们传说中的战争相比,也不遑多让。在这次危机中,我们失去了族长、战士失去了家人、女孩失去了祖母。我们还来不及伤心,没有足够的时间抹干眼泪,世界便催促我们前行,看看我身边的朋友,”安娜将手遥指席子上坐着的神盾局人员,沈冲莫名其妙地感觉,那根指头好像指的是自己,“族人们,时代变了。买买提和几个忠实朋友的兄弟会可以创建横跨三座大陆的帝国,成吉思汗凭借一个部落征服整个大陆岛,列宁需要十几万党员才能统治俄罗斯。族人们,相对于一个恶魔,相对于守护世界安宁这个任务,我们的战士太少、太少,并且在持续减少。我们必须做出改变。” 台下的人沉默不语,他们从阿奴比斯城附近的绿洲赶来,拖家带口,携男挈女,但尽管如此,还是没有占满整个广场,广场周围的石柱下只有飘飞的彩带和挂毯,显得无比空旷凄凉。 “神圣的鹰隼,众神的战士,我们的族长,伟大祭祀的后代。”一个老者在儿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出列,念了一长串头衔,恭敬地对安娜行礼,“您有什么指示,请告诉我们吧,我们遵从神的旨意,要信服天上的主人,也要信服地上的主人。我曾经看到过很多不可思异的事,钢铁的怪兽从沙漠上行驶而过,白人在这里猎杀白人,血将沙漠都染红。即使这样的岁月我们依然经过了,我相信众神不会让我们灭亡——当然,如果有一天众神告诉我们,祂的旨意已经有其他人行了,那么我们也必将安然接受命运的安排。” 说到最后,老者激动地咳嗽了起来,驼下的腰弓成一个虾米。 沈冲看这老者一脸虔诚,他忽然想起了女巫的话——“众神已经亡故,只有一些微不足道的流亡者在苟延残喘。” 气海中储存的黑暗能量让沈冲明白,女巫的话并非虚妄,他感到有些不忍,这些人为了一个信念艰难困苦了五千年,是否真的要告诉他们,那些所谓的誓约和眷顾早已没有任何意义? 沈冲本来准备等典礼结束,就将这些事告诉安娜,但现在他变得有些犹豫。 是愚昧而幸福,还是明晰而痛苦。 沈冲一定会选择后者而非前者,但他不是上帝,他又怎么有资格为决定别人的命运。 在沈冲思考间,安娜继续说道:“尊敬的长者,我们要做出的改变很大,但并非没有前例。在法老们还在近亲结婚的时候,我们的先祖就知道,只有天上和底下不断涌出活水,绿洲中的甘泉才会永远清冽。只有引入外族人的血液,族人们的心智才会永葆敏锐。我们现在站在一座大门前,只需选择灭亡还是开启。” “您的吩咐是?”老者将腰深深躬下,“我们必将遵从。” “我已经和这些外族人商定,一项由名叫‘联合国’的组织领导,由‘神盾局’参与的阿奴比斯城重建计划,即将展开,他们将与我们共同保卫圣地。”安娜平静地说。 台下一片哗然。 沈冲猛然转身,瞪着身旁的娜塔莎。 “无论你相不相信,我没有出卖你。”娜塔莎笑着说。 沈冲想起了这个女人的外号,那个恶毒而响亮的名字——黑寡妇。 第八十七章 离别 事实上,外号黑寡妇的前苏联特工,现神盾局八级特工,娜塔莎·罗曼?32?夫,并没有背弃和沈冲的约定。 将阿努比斯神殿的守护权与神盾局共享,是安娜首先提议的,条件是遗族人必须享有诸多权利,并且获得更好的生活质量和后代教育。 娜塔莎很意外,但她还是迅速地联系了尼克·弗瑞,报告了这个消息。在汇报过程中她捎带地提及了沈冲,尼克·弗瑞的目光完全被阿努比斯神殿的相关情报吸引,异世界的人、第一个变种人、疑似神灵……这些情报哪一个都比沈冲更吸引人。 因此,虽然尼克·弗瑞曾经告诉过自己,要提防纽约分部的小姑娘和她的帮手,但还是让沈冲滑了过去。他仅仅知道,在这次行动中,那个零级特工恰好在场。 沈冲倒不是害怕自己的实力被尼克·弗瑞知道后,从此无穷无尽的麻烦和任务降临——虽然确实有这方面的考虑——他更担心的是位于亚历山大里亚的那座小小的情报站,虽然它如同风中的蒲公英,弱小到了极点。但沈冲总有一种感觉,它会飘向整个埃及,在尼罗河的两岸长开出一簇簇倔强的白色,甚至飘出埃及,也尤未可知。 虽然它目前只是一间小屋,一位刚认识的女人,一群拿钱办事的九流情报员。沈冲愚蠢地相信,它会成为堪比神盾局的庞然大物。 但现在,沈冲的蒲公英没有飘出一寸地,庞然大物的主人却要将手插入沙漠中了。 尼克·弗瑞迅速评估了这项提议的价值,然后以海盗般的速度从国会的手中挖走了一大块金子,理由是“援助非洲家园的土地荒漠化建设”。 鬼知道这是什么议案,但国会的专项评估小组却迅速地通过了预算审批。 尼克·弗瑞答应了安娜的所有要求,他表示神盾局不会干涉遗族人的生活,阿奴比斯城的日常管理照样由安娜主持,神盾局不对她提出任何关于领土的要求,他们仅仅需要的是研究权,并且愿意在遗族人的监督之下,与其共享研究成果。尼克·弗瑞甚至拍板,给予了安娜将任何遗族人送到美国获得绿卡,甚至入籍的权利。 “神盾局要帮这些真正的科普特人建立一座沙中花园,而不拿走一寸土地,一厘物资,就像我们在迪拜搞的那样。”娜塔莎转述尼克·弗瑞的话,连表情都学得惟妙惟肖。 “提醒一句,这里可没有石油。”沈冲冷冷地说道。 “石油是上帝的血液,这里有一群活着的或死了的上帝,那些国会里的葛朗台会知道,现在他们咬牙切齿地从肋条上掰下来的每一个铜板,会在不就的将来为他们带来千百倍的利益——就像我们从拿破仑的手里买下路易斯安那州,从俄国佬那里买下的阿拉斯加……” 娜塔莎的口气和尼克·弗瑞一样强势,并且假正经,显然这也是他说过的话。 “对不起,打断一下。貌似你就是俄国佬,对于这句话中隐含的歧视,不想表达点什么吗?” “我是苏联人。”娜塔莎正色地说道,“不管是沙俄还是俄罗斯,和我都没啥关系。我的祖国生于1922年,死于1991年。” “我以为你讨厌公社主义。” “我只是讨厌官僚。”娜塔莎说。 “再说说,”沈冲不置可否,他转过头去,有一瞬间他差点忘了眼前美女的高龄,“你们准备怎么进来?即使有沙漠遗族们带路,你们可以安然穿过保护圣地的磁场屏障。但现在的埃及已经战火焚天,公路交通处处危机,方圆几千里连一座开工的水泥厂都没有,你们用什么重建?绿纸么?” “你难道没有听到那位安娜族长大人的演讲?联合国可在美国啊!” 差点没听到。 沈冲想起安娜说起要和美国人合作后,那些遗民们的反应。他替安娜庆幸这里没有议会和罢免法案,否则她很可能就是遗族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族长了。 虽然遗民们情绪激动,但无奈安娜的决心很坚定,他们面对的现实也很艰难——另外,虽然很残酷,但不得不说,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时遗族的青年太少,女人和孩子们遵从权威,老人们思虑周全,他们也许会对政策不满,但很少激烈地正面反抗。 “你们要用联合国的名义干预埃及内战?” “是援助人道危机。”娜塔莎熟练地纠正。 “随便吧。” 阿奴比斯城的修缮在缓慢地进行,日头如往常一般升落,但每个人都知道,改变即将来临,世界不同了。 当第一支打着联合国救援组织旗号的神盾局人员,带着充足的材料、食物和器材,穿过战火纷纭的西奈半岛、穿过嗷嗷待哺的难民营、穿过城颓房塌的开罗城,在遗族战士的带路下,开入阿奴比斯城时,沈冲决定离开,这里的事情千头万绪,但与他的关系却不大了——安娜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工作之中,法芮尔因为某种沈冲不知道的原因,和母亲处于冷战,被送到了培养战士的绿洲中——沈冲在阿奴比斯城中看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在这片他曾经生死战斗过的土地上,回归了一个完全的外人身份。 他知道,他该走了。 神盾局的建筑师们开始测量城市,在电脑上进行市政规划;专业的后勤人员带来了适合沙漠种植的作物和水处理系统,为密集的人员生活做前期准备。 高新材料又轻快又坚固,修补后的城市不仅风韵不变,反而带着点未来感,赛博朋克味道十足。 最专业的一群人要数探索金字塔和神殿的队伍,他们在遗族人数千双眼睛的监督和敌意下,艰难地开展起了他们的工作。 场面宛如在大清国修铁路的洋人,但沈冲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感觉心里很沉闷,有些话想说,却又觉得无能为力。 “你真的决定了?”沈冲问送行的特查拉,“留在这里,不跟我们离开?” 特查拉耸了耸肩,“拜托,不要把这里说的好像地狱一样,我是个非洲人,在这里才是离家最近的地方。” “不是为了某些人?”沈冲促狭地问道。 特查拉老脸一红,“我再次严重声明,我和安吉拉只是纯洁的革命友谊关系,没有你这深受资本主义荼毒的中国人想的那么下流。” 这话说得,好像革命火种在非洲一样。 “从1到10,你们的关系指数是多少?”沈冲明心见性直指本心,说了个一语双关的老梗。 “0。”特查拉有些无奈。 “唉。”沈冲拍了拍他的肩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你任重道远啊。” 虽然安吉拉好像对你没啥感觉就对了。 自从神盾局的建设人员到来后,安吉拉·齐格勒医学博士的实验条件为之一变,瞬间鸟枪换炮,利用神盾局的高新器材,救治了不少受伤的遗族人,使神盾局的形象大为好转,神盾局立邀她留下来,参与研究。 得到了沈冲赠与的黑主教尸体的安吉拉正好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研究黑主教那令人诧异的恢复能力,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安吉拉正式加入神盾局,成为一名科研人员,享有不小的自由度。 特查拉找了个借口,同样赖在了这里,他格斗技术极高,虽然在安娜、沈冲、莉娜、黑主教等一众妖魔鬼怪的面前不够看,但对付精英级的神盾局特工却也不在话下,因此安娜倒也没有拒绝,反正现在的遗族正是用人之际。 沈冲的那些半调笑的话,在特查拉认知的语境中,显然还是很严肃正面的,他有些感动,和沈冲互相拥抱,“你也是,朋友。希望你如狮子般智慧、猎豹般敏捷、大象般健康、燕雀一样多子多孙。” “也同样祝福你。”沈冲感受到他话中的真诚,拍了拍特查拉的背,“另外……” 沈冲低声说了几句,将位于亚历山大里亚的那座小屋告诉了特查拉,“如果她们有什么困难,请你帮帮她。如果有万分紧急的情况,想要联系到我,也可以去那里。” “我会的。”特查拉坚定地说。 两个人又寒暄了几句,然后挥手作别,沈冲翻身上了坐骑,一催胯下战马,奔向等候在城门口的一行人。 第八十八章 离途见闻 当沈冲再次穿过隐藏那片磁场时,他清楚地感觉到了空间的晃动和变化?33??好像从一个世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虽然景物没有改变,但却如同从水中来到了岸上,一切都变得不同。 也许有一天,当他足够强大时,就算没没有遗族人的带领,他也可以循着空间之路,自己走进遗族的领地。 “再往前走三十公里,可以看到一条沙漠铁路,这条铁路原本属于英美资源集团,用来运送沙漠中的铁矿,后来矿脉枯竭,铁路也被废弃。你们顺着铁路往东走,再走一天左右的路程,就能走出大沙漠。” 领路的遗族战士卡班将之后的路线告诉众人后,把驮着补给和帐篷的骆驼交到娜塔莎的手中,行了一个古礼后,与一行人作别,渐行渐远。 沈冲回头望去,看到远处的沙丘上,有一匹白色的单峰骆驼,纯洁高傲地仰着头,驼背上坐着一位女孩,长袍在风中招展,如鹰隼的羽翼。 法芮尔。 她坐在骆驼上,把右手高高举起,拼命地晃动手臂,远处的沈冲也举手回应。经过强化的眼睛,可以清楚地看到沈冲嘴角温润的笑容。 法芮尔忽然觉得眼角湿润,她赶紧一勒丝缰,纯白的骆驼扭身慢悠悠地拐下坡道,金黄的沙子阻隔了所有视线。 “别挥了,已经走了。”劳拉在旁边说道。 沈冲怅然若失地放下手臂,“现在想想,重逢以来都没怎么和她说过话,法芮尔一定很恨我。” “哈,”劳拉夸张地叫了一声,“我总是会在旅程中遇到各种危险,但现在看来,这次我们一路上至少不用害怕缺水了。” “为什么?”莉娜很配合地一脸好奇地问道。 “因为某些人的脑子里有整片湖泊。”劳拉说。 沈冲无语,不过反应过来后也觉得自己有些庸人自扰。法芮尔本来就是不善言辞的姑娘,她的行动比言语有力的多。 沈冲向两人露出歉意的微笑,劳拉把头别过去,不屑地哼了一声。 头发永远乱糟糟的莉娜没有说话,只是给了沈冲一个灿烂如千阳般的微笑。 沈冲的心情为之一悦,离别的愁绪也消散了许多,他一催马缰,白色的坐骑嘶鸣一声,踏沙而去,脚下黄沙飞溅。 神秘的阿努比斯神殿离他们越拉越远,好像遁入了另一个世界。 三天后,沈冲、莉娜、劳拉、娜塔莎、鹰眼五人终于走出了大沙漠,经过荒芜的大吉勒夫高原,在几处绿洲和深井中补充水源后——这些地方大多被军阀占据,借水的过程并不愉快——他们来到了尼罗河岸边的小城巴拉纳,这里是苏丹与埃及的边界,许多苏丹族的牧人将羊群赶过国境,在巴拉纳城外放牧,无人问津。手持ak47的孩子守护着父亲的财产,表情冷漠。 他们在城中呆了五天,这里的冲突更加狂野和无法理喻,种族、宗教、习俗和性,任何一点火花都能引爆战斗的火焰,两个部族躲在房子后打光一梭子子弹,然后各自回家,除了玻璃和天上飞的鸟儿,倒也没有多少人受伤。 这五天里沈冲又莫名其妙地学会了索马里语——这是苏丹的通用语之一——沈冲开始慢慢理解,语言是人类的交流工具,高维生物可以直接通过心灵与低维生物进行交流,女巫和夜魔没学过英语,但他们的话沈冲句句可以听懂。 而沈冲作为高维化的普通人类,强大的沟通意念赋予了他极高的语言天赋和不错的亲和力,语言是把钥匙,毫无口音的地道土著语言,让当地的土著更容易接纳他,娜塔莎忙碌了数天也没有找到渡河的船只,沈冲却在某晚闲逛回来后,告诉所有人,“明早太阳没升起的时候,我们去港口边,有个大爷愿意渡我们过河,一个人十美元。” 看着娜塔莎上挑的眉毛,和鹰眼惊讶的表情,沈冲不得不承认,自己挺高兴。 穿过尼罗河东部的阿拉伯沙漠,这里的土地依然荒芜,但纷乱却减少许多,沈冲甚至看见有些村落中生机盎然,集市照常举行,宣礼塔钟声袅袅,除了偶然在街上经过的白人士兵,看起来安静祥和。 “联合国已经出兵了?”沈冲问。 “仅仅是展开人道救援工作,已经耗费了联合国绝大部分力气了。所有国家都在扯皮,中国为了自己在非洲的利益,很有兴趣敦促联合国派兵维和,但英法的兴趣是扯他后腿。美国人和俄国人保持中立,他们的目标不在这里。如果不是神盾局对阿努比斯神殿产生了兴趣,连红十字会的救援都很难开展。”鹰眼解释道。 “那为什么……”沈冲瞥了一眼一队路过的士兵,他们穿着先进的黑色战术军装,防弹的凯夫拉材质凸起,如同武士的铠甲。 “不远处的绿洲上,有一座美军基地,用来监视经过红海、索马里海和印度洋的过往船只。”娜塔莎解释说。 “他们在保护这里?” “仅仅是维持秩序罢了,如果这里出现庞大的难民潮,很可能会去围堵基地,请求人道援助。” “我以为你们会机枪伺候。”劳拉说道。 “通常情况下是这样,但有时候人命没有子弹值钱。”娜塔莎一摊手,“别开玩笑了,我们身边就有一位扒粪记者呢。向难民开枪?这可比强丨奸他们劲爆多了,肯定能占到头版头条。” “好吧,”沈冲尴尬地轻轻推开一位将手伸过来的女人,她掀起面纱,露出还很稚嫩的面孔。他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抱歉,但他不得不硬下心肠拒绝对方的求助,“我们直接从那里回到美国?” “恐怕不行。”娜塔莎摇了摇头,“现在的整个萨拉森世界都处在多事之秋,这里的基地可没多余的飞机或船把你送回美国——这样说吧,你还不够格。” “难道你也没有?”沈冲有些疑惑。 “谁告诉你我要回美国了?”娜塔莎转过头问他。 “所以我们的目标是?” “沙特阿拉伯,宰赫兰。那里是美国在沙特的空军基地,你们可以舒服地乘坐军官专机,与在伊拉克受伤的战争英雄们一起回到hsd 第八十九章 灿烂千阳 沈冲一行五人乘船前往宰赫兰,船还没出红海,鹰眼和娜塔莎就被一架直升飞机接走,执行特殊紧急任务。只来得及留给沈冲一个联系地址,几张卡片。 娜塔莎告诉沈冲,这种卡片是神盾局的身份认证标志,可以持其向美国在海外的所有大使馆、驻军基地、政府合作组织寻求帮助。 沈冲拿着它到军官俱乐部中买了几包零食,发现这东西竟然还能当信用卡用。当他抱着一堆零食和纪念品回到船舱的时候,才知晓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莉娜病了。 也许是因为连续的舟车劳顿,也许是因为埃及那些极不卫生的手抓饮食,也许是因为旅馆中充满羊膻味的被褥,也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总之这位月球基地中最优秀的飞行员,在上船之后就闷闷不乐,躲在船舱中不肯出来,最后竟然因为晕船,昏倒在地躺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叫不开门的劳拉请船员打开房门,才将她抬回床上。 经过医生初步诊断,莉娜患上了恶性疟疾,船上的医疗条件比较简陋,但幸好配备了青蒿素,为莉娜挂上了生理盐水后,医生告诉劳拉和沈冲,建议他们在此期间远离莉娜,交给专业的医疗人员照顾。 劳拉没有理会医生,当晚就搬到了莉娜的房间。沈冲也想在莉娜的房间中打个地铺,被劳拉翻着白眼赶了出去。 离开前沈冲看见莉娜躺在床铺上,小巧的身体缩成一团,原本活泼如刺猬一样的发型也病恹恹地耷拉了下来,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嘤咛。 船只绕着阿拉伯半岛航行了两天,莉娜在船舱中受疾病折磨了两天,当夜晚船只经过波涛汹涌的霍尔木兹海峡时,狂风和海浪拍打着船舱,沈冲在房间中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朦胧中可以听见隔壁莉娜痛苦的呻吟,还有劳拉为了安慰莉娜而吟唱的亘古歌谣。 伴着海浪和狂风的白噪、莉娜惹人怜爱的低吟、劳拉略带诡异的哼唱,沈冲在子夜时陷入黑甜。 第二天,雨后的天空碧蓝如洗,站在船舷边,可以看到远处的伊朗海港。什叶派信徒的舰船在波斯湾游弋,看到悬挂美国旗帜的船只后,示威般地鸣响了汽笛。 海鸥和海豚追随在船后,吞食着被轮船螺旋桨掀sh面的鱼类,不怕人的信天翁站在船头,用可笑的钝嘴梳理羽毛,发出聒噪的叫声,沈冲忽然一阵心烦,他召唤出一枚子弹,想向这只笨鸟丢去。 沈冲的手腕被人攥住,劳拉略带疲惫的声音响起,“上帝保佑你吧,老水手!别让魔鬼把你缠住身!” 这是《古舟子咏》中的诗句,沈冲一愣,他松开手,让子弹掉落地面,跌入虚空。 “我只是……”他叹了口气,“莉娜怎么样了?” “挺好,已经不再打摆子和头晕了,医生说再过一周就差不多痊愈了。他说自己从未见过症状这么严重,但恢复又如此迅速的人。” 沈冲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几天莉娜一直不允许沈冲进房间探望她,说是害怕传染给沈冲。因此他对莉娜病情的了解,完全来自医生和劳拉的二道消息,现在听她说莉娜的病情好转,心情为之一松,“我以为你只是一位考古学博士,没想到还是一位文学博士。” “谢谢你的惊讶,但很可惜我是一名英国人,所以在我看来,会背诵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另外,”劳拉一挑眉毛,笑着说,“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的身上有许多秘密值得探索。”她的身体前倾,靠近沈冲。 沈冲心脏为之猛然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靠在船舷上,溅起的浪花差点打湿他的背部,炽热的心脏为之一个激灵,冷却了几分。 “比如呢?”沈冲笑的有些尴尬。 “比如?”劳拉嘴角上翘,“我曾经在皮埃尔弗别墅学院进修过。” “哈?”沈冲真的目瞪口呆了,“就是那个教授刺绣、烹饪和贵族礼仪的瑞士女校?” “嗯哼。”劳拉缩回身子,不再逼迫沈冲,她双手抱胸,满意地欣赏沈冲因惊讶而瞪大的眼睛。 长相也很普通嘛。劳拉在心里吐槽。 这时,船只响起了入港的鸣笛声,闲暇的水兵们走上甲板,欣赏远处金黄的陆地。 沈冲和劳拉并肩而立,看着一座现代化城市越来越近。 “沙特阿拉伯啊。”沈冲感慨了一句,也不知道在叹息什么。 “是啊。”劳拉默契地附和。 沙特阿拉伯在世界各国gdp排名中位列19名,逊于土耳其和墨西哥,土鸡被嘲笑为西亚病夫,墨西哥是世人熟知的毒贩帝国。但在世界格局中,沙特却拥有着与其体量不相配的影响力——当然是因为那黑色的黄金。 沙特作为美国的忠实盟友,美元·石油的复合通货,帮助美国巩固了全球银行的霸权位置,而美国对其的回报,是坚定地支持沙特王室这一世界上最有权力、最富有的家族,在阿拉伯半岛上的统治权。 即使是搅乱了整个马格里布、埃及、叙利亚甚至也门的阿拉伯之春,都没有撼动沙特王室分毫。 这其中,驻扎在沙特国土上的美军,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同样重要的,还有阴影中的神盾局。 宰赫兰,美国在沙特的空军基地,这里与美国的渊源可以追溯到二战前,1936年美孚石油在此地为沙特打出了第一口商业油井,从此宰赫兰就与美国结下了不解之缘。 如今这片土地上,长期驻扎着三千多名美军士兵,面积巨大的空军基地配套设施齐全,拥有医院、俱乐部、超市甚至游戏厅。美国建造的军官公寓及别墅占据了最好的位置,连跨国酒店都无法比拟。 在这里,美军指挥部可以随时对数万名海陆空部队进行指挥、给养和支援,这里是扎在波斯湾中的一根铁钉,是美国面对他们心目中邪恶国家的最前线。 在灿烂千阳的照射下,在碧蓝似染的大海上,在金光璀璨的沙滩外。 沈冲来到了这里。 第九十章 重逢和老友 劳拉和沈冲一样,对美军没啥好感。仅有的区别是劳拉很有钱,而沈冲很穷。结果是沈冲也许会认怂地住进宰赫兰空军基地,而劳拉则把运通百夫长卡一甩,潇洒地带着两人住进了希尔顿酒店。 酒店提供的管家服务,立即为他们找来了当地最好的私人医生,聘请了两名瑞士医护学院毕业的小姑娘,二十四小时准备为生病的莉娜服务。 离开了蛮荒的沙漠和战场,金钱终于显露出它本身应有的威力。 沈冲每天推着莉娜去沙滩上晒太阳,女孩略带苍白的脸色一天天红润起来。沈冲的心情也随之好转,闲暇之余在这座沿着海岸线,遍布跨国企业、高楼大厦、商务酒店和购物中心的城市中游荡。 顺着港口往北走,地势忽然高耸,楼房逐渐消失,本地的土著建筑开始密集地涌现,它们一幢幢挨在一起,分布在道路两侧,向着山丘上蔓延,如同拔地而起的杂草和蘑菇。沈冲漫步其中,如置身迷宫,感觉分外熟悉——看来萨拉森世界的平民区,长相都差不多。 经过这一大片居民区,再路过一片荒芜的郊区,公路变得豁然开朗,远方的天空传来飞机的嗡鸣声,从开普敦航行而来的军用飞机舒展着巨大的机翼,滑过居民区的上空,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降落在军用机场的跑道上。 前方的道路立起红色的标牌,显示这里是美国驻军所在地,无关人等禁止入内。 沈冲曾经听说过,长期卧床容易产生骨质疏松或肌肉萎缩,他询问医生,医生却告诉他莉娜只是卧床几周,并无大碍。但他还是有些忧心。医生于是让两个小护士帮莉娜做松弛肌肉的全身按摩。 没想到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却很怕痒,别人的手一搭在身上,就咯吱咯吱乱笑。沈冲无奈之下亲自上阵,莉娜在他的手下,安详的如同一只花猫。 沈冲从护士那边学习技巧,然后在莉娜身上施展,几天下来倒也有模有样。 白天在沙滩的躺椅上帮莉娜按摩时,偶尔还会有金发碧眼的美女产生误会,前来预约按摩,沈冲耗费了所有毅力,才让自己苦笑着遗憾地拒绝了对方的请求。 莉娜发出可爱的如同梦呓的呼呼声,低声道:“这地方真好,咱们应该一辈子住在这。” 沈冲苦笑,“一天一千多美元的总统套房,如果不是有土豪付款,我可住不起。” 莉娜扭过头来,眼睛闪闪发光,“我是理查德叔叔抚养长大的,同样拥有继承权,我们去和劳拉打官司,把财产抢过来!” “这么恶毒!”沈冲夸张地问。 “嘻嘻。”莉娜甩了甩已经略长的头发。 沈冲思考着要不要找把剪刀,帮她修一修。 纽约的人工很贵,导致服务业收费高昂,父母亡故后,沈冲学会了许多生活技巧,用电推剪理发,是他最早get的新技能。 摆弄着莉娜的黑发,沈冲考虑着如何下手,接着恍然想到,自己在无聊翻看管家服务手册时,貌似看到了老牌匠人手工刮胡、理发的附加服务。 “呐,我们搬出去吧?” “啊?”沈冲摸着自己又钻出的胡茬子,正在考虑是留出一撇还是剃干净。 “你不是说城市的北方有一片房子,很像亚历山大里亚么?” “有些像,但它们是依傍着一片小山坡修建的,建筑风格类似,但感觉不一样……有点像……”沈冲挠了挠头,想找一个合适的比喻,接着他灵光一闪,“有点像中国的色达佛学院。” “那是什么?”莉娜好奇地问。 沈冲拿出新买的华为手机,搜索出照片给她看。 “很漂亮啊。”莉娜低声感叹,接着好像下定决心,“我们就去那里!” 沈冲不知道她说的究竟是哪,但还是点了点头。 宰赫兰希尔顿酒店第七层,有几间房子,摆设着古旧的欧式家具,铺着华丽的织毯,殖民地风格的浮华装饰,独具十九世纪风格。 其中一间是理发店,仅为男性客人服务——十二楼有风格更加奢华和现代,专为女的美容中心——理发师是位矮胖的叙利亚人,据说曾经为哈希姆家族服务过。 在理发师的建议下,沈冲留出了一撇小胡子,使他的脸型显得更加干练,增添了几分成熟和不羁的味道。 从理发店中出来,沈冲借了一把剪刀,准备自己帮莉娜修一修头发。当他经过酒吧,准备去乘电梯时,听到酒吧中传来一阵喧噪,这一整层的设施基本上只为男很少能看到女人的身影,听到女性的声音。 沈冲好奇地探头一看,发现吧台边,劳拉正罕见地在与人争执,对方是个六十多岁的白人,头发有些微秃,个头比沈冲还高,时间对他来说很友善,他的身材很壮实,一双挥舞的手掌又大又厚。 此时,老人正涨红了脸,锤着桌子大喊,“全都是谎言!骗局!理查德关于那些血红色星星、鞑靼人、屠杀的语言,就像诺查丹玛斯的预言一样,都是骗蠢蛋的谎话。我绝不相信一个在草原上流传了上千年的邪教,在人类的历史上没有一点记载。” 劳拉对老人的观点嗤之以鼻,她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摔在桌子上,发出比老人弄出的声音更大的声响,“当然有记载,我的父亲搜集了数百页的资料,涵盖了十几个国家,数个文明的图片、雕塑和文字!” “然而都是私家历史,你甚至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记录者,其中充满了臆测和模棱两可。” “你孜孜以寻的海底城市、圣约柜、黄金城难道不都是被臆测和模棱两可的证物包围?”劳拉质问。 “然而他们有伟大的目击证人为之背书,听听这些名字,柏拉图、摩西、科尔特斯!” “听着,乔纳森博士,我知道你嫉妒我的父亲……” 劳拉感到厌烦,有些人注定只能成为好友,而无法成为优秀的同事。就像乔纳森和自己的父亲,他们在剑桥时是那么开心,却在之后的冒险中越走越远——天知道,这个老顽固差一点成为自己的教父。 “我没有!”乔纳森几乎扯着嗓子呐喊,沈冲衷心佩服他的大嗓门。 沈冲向吧台的酒保挥了挥手,那个柏柏尔人无奈地一耸肩,表示无力制止这两位博士的争斗。接着他熟练地晃动调酒器,片刻后即为沈冲奉上了一杯低度鸡尾酒。 “好吧,你没有。你从来没因为他的贵族出身、家庭幸福、成就非凡而嫉妒他,你对自己的野蛮粗鲁、一事无成、孑然一身而自豪,并且非常满意现在的状态,以至于想要把这种单身罗宾汉的精神传至……呃……姑且算是你的下一代——请问这位被彩衣笛手欺骗的男孩,你叫什么?”劳拉高傲地扬起脖子,矜持地对坐在乔纳森博士身后的黑人青年点了点头。 沈冲从未见过劳拉现在这副样子,在他的印象中,劳拉一直是穿着优衣库格子衬衫,李维斯牛仔裤的邻家姐姐,喜欢倒腾古墓、文物和神神道道的东西,会做饭、会开枪、会一言不发钻进底盘下修理汽车,他从未见过有人将英国贵族的高傲展现地淋漓尽致,更从未想过这个人会是劳拉。 “杰米,我叫杰米·马尔克姆。”黑人青年同样很强壮,除了肤色,他简直像是乔纳森博士的儿子。 杰米穿着一件凯夫拉材质的轻薄背心,腰后别着一把手枪,即使在回答劳拉这种美人的问题时,他的眼神依然会警觉地瞥向危险可能袭来的地方。杰米在沈冲刚进入房间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他向沈冲举杯颔首。 这是一位优秀的佣兵,经常与佣兵厮混的沈冲立即发现了这点。 他好像认识我? 沈冲有些困惑,接着乔纳森、杰米这两个名字的印象,伴随着一阵刺骨的寒冷向他袭来,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茫然的冰原。 “至少我现在还没死呢!”乔纳森博士终于气愤地说出了这句话,话才刚出口,乔纳森博士就立即后悔了,他万分抱歉地看向劳拉,老人的眼睛中透露出忏悔的表情,祈求女孩的原谅,“劳拉……” “嘿,乔纳森博士,好久不见!”沈冲看争吵马上就要向不可逆转的大深渊滑落,他赶紧插入两人中间,挡住了劳拉,与乔纳森打起招呼。 乔纳森博士警惕地打量了几眼沈冲,接着记忆涌上了他的大脑,他惊奇地说道:“你是那个……记者小子啊,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肚子上那么大一个洞!” 汗,老头你嘴够臭的。 身后的劳拉发出嘲讽的笑声,沈冲权当没听见,热情地与乔纳森和杰米分别握手。 “你们来这干嘛?美国地质勘探局还想在波斯湾找石油?” 乔纳森也急着想摆脱刚刚的尴尬,他摆了摆手,详细地向沈冲解释,“我们和你一样,不是勘探局的成员,只是为了参加那次科考而临时雇佣的。那趟旅行结束后,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固定工作——当然,绝对不是找不到工作,而是没有什么值得我去费心的。我将精力投入到更值得研究的地方,比如《理想国》或《拜占庭新经》。直到后来,史密森尼博物院雇佣我来中东调查,为被战争破坏的古代遗产列个名录,这本来是个粗糙的体力活,任何一个三流大学毕业的小伙子就能干,但我想到传说中的先知古……咳,但我想到中东有如此多的神秘事物,于是我接受了这个工作,并找来了这个小子做我的助手。” 杰米一摊手,“成熟的白人男性和青年黑人助手。” 沈冲了然地笑了,这是大多数三流漫画的角色配置。 “乔纳森……你知不知道,我的父亲是因何而死?”劳拉的声音忽然响起,意外地平静。 乔纳森将头扭向别处:“不知道……” “你刚刚提到了先知古墓。” “有么?”乔纳森欲盖弥彰地反问,眼神飘忽。 “你一直在寻找他死亡的原因,你一直想帮助他。” “怎么可能!”乔纳森忽然提高了声音,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不知所措。 “圣三一。”劳拉缓缓开口说道,“圣三一控制了皇家学会,全盘否定了他十几年来关于拜占庭先知的研究。他们认为他那些关于魔法、复活、化水为酒、长生不死的理论和资料,只是走火入魔后的疯言风语。父亲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报纸上连篇累牍的报道,说理查德·克劳馥疯了,比迷恋炼金术的牛顿疯的还厉害。小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懂,我觉得坐在阴暗古堡中的他很可怕,我逃离了他——直到我在邪马台遇见了那些神秘的东西……直到我自己都……” 劳拉有些激动,她推开沈冲,走到乔纳森面前,“我这才明白,父亲没有疯,他的研究一直是正确的,在人类现有的知识体系之外,仍然有许多未知的事物。父亲的研究本应为人类开启一扇大门,一扇不逊于互联网的大门。他被冤枉了,他被人陷害了——只因为他没有可以坚定证明自己的实物。他只有文献和资料。我知道,只要找到先知古墓,就能洗刷他的冤屈,证明他的正确和前瞻性。但是我不敢,我害怕走进那些回忆之中,害怕那片迷雾。我去了美国、去了西班牙、回到了英国……我在世界各地流浪,却不敢靠近那片土地,我知道,我在害怕。我以为父亲和他的研究会被深埋在黄土之下,就像那些真相。我没想到的是……” 劳拉叹了口气,轻轻抱住乔纳森,“你这个老混蛋……” 乔纳森尴尬地眨巴着眼睛,求助般地望了望沈冲,又望了望杰米。 二人同时耸肩,相互碰杯,对他不理不睬。 乔纳森只好将宽大而粗糙的手掌放在劳拉的背上,轻轻拍打着怀中的女孩——这个差点喊他为“父亲”的女孩。 “命运和我们开了多么无情的玩笑啊,迪克。”乔纳森在心中哀叹。 第九十一章 托尼·史塔克 美酒,欢笑,迪斯科与覆盆子蛋糕。 托尼·史塔克做了一个梦。 躁动的音乐在耳边狂乱,的美人攀附在他的身上。 甘甜的琼浆流入史塔克的嘴中,狂欢后的饕餮被滋润,他如同婴儿吮吸着。 威士忌?伏特加?杜松子酒? 都不是! 琼浆化成炽热成岩浆,灼烧着他的喉咙,火辣辣的感觉升腾而起,仿佛要把他的全身燃烧殆尽。 托尼·史塔克感觉自己的心脏狂乱地跳动,好像即将被人从身体里摘除,鲜血涌向他的眼眶,他全身疼痛。 忽然,一股电流从胸膛喷涌而出,混合着血液钻向全身,他浑身颤抖,整个躯体好像要跳起来。 我在哪里? 史塔克充血的双眼猛然睁开,头顶上昏暗的白炽灯显得如此刺眼。 “水,佩珀……”史塔克下意识地呼唤,接着他痛苦地认识到,小辣椒貌似和他处在冷战之中,“水,贾维斯,想想办法。” “你左边的移动柜上有水,那是他们上次袭击一座救助站弄来的。”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响起,史塔克知道那不是贾维斯,贾维斯还没这么智能——至少现在没有。 “告诉我,我不是个同性恋,我昨晚没有和你狂欢一夜。” “好吧,你不是同性恋。” 那个男人继续说话,并传来沙沙的声音。那个声音史塔克很熟悉,是用老式剃须刀刮胡子弄出来的。他每天花在吉列剃须刀和剃须泡沫上的时间超过半小时,他不会搞错的。 史塔克捏了捏宿醉般疼痛的脑袋,翻身向左边摸去,布满铁锈的架子上放着一个搪瓷水杯,但什么东西拽住了他的胸膛,他的手一抖,将杯子扫落地面,清脆的响声在山洞中回荡。史塔克摸向自己的胸口,一根电线被埋在一层层纱布之下,他艰难地将纱布扒开,看见电线钻入自己的身体——通过一枚镶嵌在结疤伤口上的金属圆环。 “这是什么……” 史塔克曾经在酒后做过很多荒唐的梦,但这次显然不是。电流通过线圈嗡嗡声传入他的耳中,圆环轻微的震动让他有些耳鸣。他顺着电线看去,旁边的金属箱上放着一块蓄电池,上面写着“伏尔加汽车制造厂·拉达”,这是一块汽车蓄电池,连接着自己胸口的圆环。 一直背对着史塔克说话的男人终于转过身来,借着昏暗的灯光,史塔克可以看到他微秃的额头,犹太人式的大鼻子,深陷的眼窝和剃了一半的胡子。他穿着一件手工西装,但由于很久没有清洗,西装上沾染了无数油渍和暗斑,像华尔街上流浪的乞丐。 男人眼神闪烁,仿佛带着嘲笑和怜悯,他的身影沙哑低沉,饱经苦难,“这是我昨晚狂欢后留下的遗迹。” 汽车!爆炸!沙漠!中东! 无数记忆潮水般涌上他的大脑,钻心的疼痛再次袭来。 他在中东为美军演示最新的武器……回程中遭遇了袭击……炸弹在他面前爆炸……他陷入了昏迷…… 他想起来了,他被恐怖分子劫持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 史塔克挣扎着想坐起来,他发现,如果不考虑胸口那枚全速运转的磁铁,他的伤势并不严重,至少可见的躯体上除了一些淤青和擦伤外,没有其他伤口,他只是感觉全身无力,仅仅是坐起身来,就仿佛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我救了你的命,史塔克先生。你们的武器真是劲爆——我指的是字面意思——小小一枚炸弹,就能迸发出上万颗碎片,每一枚都对人体极具杀伤力,炸药中蕴含的重金属甚至会造成生理后遗症。我想你肯定看过实验室给你的报告,说它效果如何拔群,但我想你现在应该更清楚地理解了,毕竟它用在了你的身上。” 男人终于刮完了胡子,他把刮胡刀随便扔在移动柜上,然后拿起一根小巧的玻璃试管,在史塔克面前晃了晃,玻璃试管中黑色的金属碎片互相碰撞,发出风铃般悦耳的声音。 “看,史塔克强杀伤对载具导弹,可以有效供给汽车、坦克和舰船中的驾驶人员。史塔克工业、史塔克化学、史塔克军工三家企业的联合作品,这种碎片我在你身上取出来很多,绝大多数都扔掉了,这些是纪念品。” 史塔克接过瓶子,对着白炽灯高高举起,他知道,在某种特殊的角度,漆黑的金属会散发出一抹光泽。 “别这么着急欣赏,毕竟你有的是机会感受。” 男人从痴痴地看着弹片光泽的史塔克手中,将瓶子强了会来,珍而重之地收藏进西装的内口袋。 “什么意思?”史塔克问他。 “这里的条件太简陋,你的体内还有上千枚弹片,因为太小、太深,我无法取出。” “我确实看过关于它的报告,那里面说这种弹片只会造成战斗减员,但却是非致命性的。” “你的员工说的很对。”男人笑了,“但他们没有告诉你的是,如果在十二个小时之内没有施救,这些弹片就会随着血液流动钻入心脏。有趣的是,即使这样,它仍然不会立即置人于死地,而是依靠弹片中含有的重金属,使人慢慢中毒而亡,我村子里有很多人受了这样的伤,人们叫他们‘活死人’。这是句库尔德语,意思是‘等待死亡之人’。” 活死人。 史塔克坐在行军床上,呆呆地看着洞穴的角落,黑暗中一有点红光忽明忽暗,有节奏地闪烁着。他想起一个古老的故事,他小时候听说过的故事,关于血红色的星星,血星的故事。 “那是监视器,”男人拍了拍史塔克的肩膀,史塔克露出茫然的表情,嗫喏着嘴,“别这样,对着镜头笑一笑,大明星。他们虽然不是粉丝,但往你身上开枪的时候,可比马克·查普曼射杀列侬时果决多了。” “你是谁?”史塔克终于回过神来,他问男人。 “伊森,我叫伊森。我们见过面,在瑞士伯尔尼的技术会议上。” “我不记得了。” “你肯定记不得,”伊森蹲下来从行军床底抽出一个便携炉,尝试着生火,他听到史塔克的话,笑着摇了摇头,“我要是喝了十杯之后保证连站都站不住,更别提还要做关于集成电路的演讲了。” “他是谁?”史塔克指了指监视器。 咚!咚!咚! 外面响起一阵喧闹,各种语言的叫骂声响起。 山洞的铁门被摇得吱吱作响,沉重的铁门和转轴发出刺耳的长鸣,一阵冷风穿过悠长的隧道,从逐渐打开的门缝中吹进来,将伊森的火炉吹得格外旺盛。 史塔克看见伊森熟练地抱着头,缓缓蹲下,“他们是你的忠实用户,自称是自由战士,他们来自世界各地,不同民族,听听那些脏话,天呐。十几种语言,乌尔都语、阿拉伯语、达里语、普什图语、蒙古语、波斯语、俄语……” “大陆岛。”史塔克喃喃自语。 “什么?”伊森蹲在地上,向上瞥了一眼。 “都是曾经被鞑靼人征服过的地方。” 火光照亮了山洞的中央,几个人影从门外晃晃悠悠地走进来,如伊森所说,他们来自不同民族,仅靠衣着和面部特征,史塔克就能认出来,最左边的瘦高个是个萨尔森人,他身边的胖子来自东欧,一头油腻黑卷发的男人可能是巴尔干半岛上的住民,两个长相相似的壮汉一定是俄罗斯人。 只有中间那个强壮的光头,棕色的皮肤,鹰钩鼻子,深黑色的眼窝中一双冰冷的眼睛。史塔克猜不透他的种族,也许可以透过他的语言或口音…… “欢迎你,托尼·史塔克!”光头男人说出了一口标准的英语,他张开双臂,仿佛真的在欢迎一位老友,他的臂展很长,手臂上伤痕累累,不仅有弹痕和刀疤,还有针孔的痕迹。 他吸毒?史塔克在心里猜测。 “这是哪儿?”史塔克平静地问。 光头男人注视了史塔克许久,最后慢慢地低声说了一句话,仿佛害怕惊扰到他。 “叙利亚,某个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的山区。” 第九十二章 姐姐和妹妹 劳拉顺着石板路和台阶往坡上走,拥挤的房屋遍布路两旁,土胚房因地制宜,将房门开在宽大的青石板路面,谷物晒在青石板上,只留下一条窄路给行人通过。 山丘的一侧修有宽敞豪华的车道和慢跑道,但劳拉还是更喜欢这条崎岖小道,她常常离群索居,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喜欢人烟。 巷陌间儿童穿梭,在衣架和摆在门外的家具旁玩耍。 忽然,一个赤脚的小男孩停了下来,站在晾晒干菜的木架下,盯着天哭,愣愣地看。 “怎么了,阿卜杜拉?” “飞机。” “哈?”所有的男孩都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天空。 一架庞大到堪称空中堡垒的飞机钻出云层,展开的双翼宽大如短跑赛道,仿佛要将整座山丘遮盖住。 又一架。 不知道是不是埃及的影响到了整个中东的局势,最近降落在宰赫兰空军基地的飞机很多,甚至有些连莉娜都不认识。 战争就要蔓延到这里了么? 想到那些身在中的历史遗迹,即将如巴米扬大佛一般面临战火灰飞烟灭,劳拉叹了一口气。 “好大。”如同神话中的鲲鹏般的飞机消失在山丘之后,赤脚的男孩阿卜杜拉发出一声惊叹,“那肯定是国王的飞机。” “肯定是美国人的飞机!”一个胖胖的男孩立即反驳道,“我爸爸在大房子那里工作,我听说他的同事说,美国人比国王还厉害!” “胡说!” “怎么可能!” “电视里从来不放美国人。” …… 劳拉拾级而上,在即将接近山丘的顶部时,被淹没在泥土中的青石板逐渐浮现,建筑物在一片绿地前戛然而止,一排冬青骄傲地挺拔着,分割了绿地和住宅,树木后绝迹了人踪,一片昂扬的自然景色,明明是处在居住区的周围,却如同一片远离闹市的净土。 越靠近山顶,植物修剪的就越来越精巧,如毯的绿草上点缀着树木、花丛、回廊和凉亭,精致而优雅,让人恍然忘记炎热,如同置身马赛郊区的法式花园。 劳拉顺着花园中铺着的石子路,越过一大片怒放着的鸢尾花,几根雕刻精巧的洛可可式立柱顶起一座拱门,门柱上的旧铭牌已经摘下,新铭牌即将从法国寄来,由匠人手工铭刻,上面用英文和拉丁文雕刻着罗马体的屋主姓名。 克劳馥伯爵宅——本来是因为莉娜喜欢这里,想送给她作为避寒山庄,没想到她却没有接受。 现在看来,大概会在莉娜厌倦了之后再转手吧,虽然最近整个萨拉森世界的动荡,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这里,让房地产的持续贬值变得无可避免,但无所谓了,她开心就好。 遣散了佣人和服务人员,将豪宅的维护交给专业的管理公司,偌大的花园就显得有些空旷,但好在劳拉从小就适应了这种环境,父亲常年在世界各地奔波,徘徊在各种卫星信号都无法搜索到的神秘地带,空无一人的房间早已是童年生活的一部分。 何况现在这幢房子里不仅住着自己,还住着莉娜,还有那个男人…… 不远处的桤木丛后传来水流的哗哗声,劳拉一愣,她知道那里有一座喷泉,偷懒的工作人员,可能会借着那里的取水设备浇灌花树,但她记得前天管理公司的人员才刚刚修剪过花园,不可能来得这么频繁。 难道是附近的顽童?劳拉摇了摇头。 这座豪宅曾经是石油公司高官的住宅,在这片土地,可以说是最有权势的人物,宰赫兰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产业都与石油相关,石油公司是比驻地美军还要煊赫的人物。长期生活在尊卑有序环境下的沙特儿童,早已练就了一副堪比大人的火眼金睛,谁的花园可以闯,谁家的果树可以摘,他们一清二楚——比如,山顶上有安保公司荷枪实弹守住着的花园,就应该进也不能进。 绕过树丛和喷泉,劳拉终于看到了声音产生的原因。 “你就不能学会矜持一点么?比如在屋子里洗澡,而不是脱光光后站在在院子里,用浇花的胶皮管。” 劳拉抱着胳膊,靠在装饰柱上,无奈地问。 “有什么干系?”莉娜站在一块圆石上,嘴里咬着牙刷,踮起脚尖,将水管高举在头顶,享受着清凉的自来水将头发打湿,贴在脸颊上,“屋里太热,浴室太小。我已经在房间里闷了半个多月了,应该出来晒晒太阳!” “轻微的幽闭恐惧症,我真难以想象,你会成为一名飞行员。在十五岁以前,我一直以为,你会成为一名切尔西足球运动员,带领球队战胜对手,捧回大力神杯,荣获足球先生什么的。” “听起来很有趣,”莉娜一手拿着水管,一手在头顶乱抓,嘴里的牙刷神奇地左右晃动,牙膏的泡沫流出来,沾满下巴,“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我是女生。” 莉娜一边说着,一边骄傲地跳了跳,胸前的小兔子高昂着头,一阵晃动。 劳拉无动于衷——理所当然——眼前的女孩她从小看到大,早已没有任何兴趣了,“没什么差别,十五岁之前,你的身材和男生差不多。” “是啊,”莉娜叹了一口气,罕见地发出了小女生似地哀叹,“我的身材一直没有劳拉好,我记得在十八岁的时候,你的胸围就是……” “等等,”劳拉立即阻止了她说下去,“想想你曾经投票支持的女权组织,‘女性保持身材是为了健康和愉悦自己,而不是别人’。” “然后就爆出了新闻发言人挪用基金去隆胸的传闻了么?” “呃?有么?” “你不看新闻?” “我常常在蛮荒之地……” “我在月球都知道。” “好吧……”劳拉承认自己失败了。她看到莉娜已经在对着自来水管长大嘴,像个足球流氓一样,“啊呜啊呜”地鬼叫着,然后将混合着牙膏沫的漱口水吐在地上。 现在也像个足球运动员一样啊……整个一假小子…… 我和莉娜之间究竟是差了什么,才变成了这样来着? “皮埃尔弗别墅学院。”莉娜忽然冒出来了一句。 “啊?”劳拉没反应过来。 “那年夏天理查德叔叔探险归来,看见我们俩一身泥巴,得知我们整个假期都在骑美利奴羊,捣马蜂窝后,决定将我们送到礼仪学校,我反抗成功了,而你失败了。”莉娜看见劳拉的表情后,好像心灵感应般,马上明白了她在想什么,她像抖毛的宠物般甩干净全身的水珠,吐槽劳拉,“懦夫,叛徒,胆小鬼。” “是是是,然后的结果就是我成了独立自信的新女性,而你成了一头乱发的假小子。”劳拉说着,摘下随意搭在树上的毛巾,帮朝自己低着头的莉娜擦拭头发,随手整理她凌乱的刘海。 头发擦干后,莉娜闭着眼睛,甩了甩头发,完全没有结果毛巾的意思。劳拉叹了一口气,毛巾向下滑动,继续帮她擦拭身体。 莉娜享受地像小猫一样哼哼了两声,“痒痒的。” 劳拉叹了口气,莉娜总有无数的小毛病,那年在琉球吃了很多毛蟹之后,就变得很怕痒,明明以前像个泥孩子一样…… “只有劳拉才可以摸!”当劳拉的手擦到莉娜挺翘的屁股上时,莉娜咯咯地笑。 劳拉笑了,莉娜这句话说得倒也没错。不过这与其说是亲情或百合的爱之宣言,毋宁说是物理现实吧。 …… 不,还有另一个人的。 …… 劳拉想起了那个同样黑发的男人。 “我说……” 莉娜的笑声忽然低落了,半蹲着的劳拉抬起头,看着莉娜有些惆怅有些疑惑的眼睛。 “嗯?” “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莉娜困惑地问,劳拉看到她的眼底有痛苦和迷茫。 她感同身受。 第九十三章 爱与恨 劳拉看着莉娜明亮的眼睛,她的眼眸是明亮的黄,如同行在云上的太阳,无忧无虑,她很少在这双眼眸中看见忧虑,莉娜就像《棚车少年》中的角色,永远奔跑、跳跃、欢笑,有一身的臭汗和肮脏的外套,凌乱的黑发和结痂的手肘。 但在这样的眼眸中,劳拉却看到了忧愁。 只是那忧愁像滴入湖中的墨,迅速稀释,消失不见,以至于让人怀疑它究竟有没有存在过。 莉娜咧嘴笑了起来,她的最越长越大,表情有些僵硬,接着打了一个又大又响的喷嚏。 劳拉宠溺地为她披上浴巾,摸了摸她已经翘起来的头发,说了句俗语,“上帝保佑你。” 莉娜的手指粗鲁地在鼻子下蹭了蹭,嘿嘿地笑了。 “真难想象你已经二十多岁,还是一名优秀的飞行员。” “宇航员,”莉娜跃下石头,踩上一双人字拖,“我可以不依靠地面指挥中心的帮助,独自驾驶航空器往返月球。” “告诉我这是吹牛。”劳拉说。 “事实上我已经这么做过,大概——十几次了。” 劳拉无奈地扶额,“自从你不再需要我和父亲的生活费后,你就像断线的风筝,一眨眼就不知道飞到那里去了,我知道你热爱自由,但是……莉娜,你要知道,你在这世界上并不是孤单的一个人,我一直爱着你,毕竟你是我在这个星球上——好吧,你常常不在这里——你是我在这个宇宙中唯一的亲人了。” 莉娜愣住了,许久之后,她攥住劳拉的手,“我也是。” 花园中啄食草籽的云雀仰起头,倾听着远处的动静,它听到脚步声逐渐靠近,草坪草向两边倾倒,它纤细的脚爪在地上一蹬,小巧的身形灵敏地窜出,往天空中飞去。 莉娜和劳拉没有发觉,她们惊跑了一只觅食的鸟儿,劳拉牵着妹妹,倚靠着一株巨大的桧树坐下休息,莉娜罕见的安静地躺在劳拉的膝上,听着花园中的鸟鸣和风吹书页的声音。半道上多云的天空遮蔽了太阳,光线从云层间投射下来,在纯净的空气中形成一道道洁白的光柱。 她们谈了许多,谈了小时候她们在农场中骑马,蹦跳,探险;谈她们在学校中顽皮、恶作剧、旅行;谈论那些她们曾经一起去的地方——xn慕尼黑、大阪、达拉斯;谈论那个在小学时让他们怦然心动的男孩。 她们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可谈,她们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样悠闲地腻在一起。 “有多久了?” “八年?十年?十二年?”莉娜掰着指头。 “那个淌鼻涕的黄毛丫头可不算,当他们将变小的你带到我面前时,我以为你在月球搞大了肚子,还生了一个女儿。”劳拉刮了刮莉娜的鼻子,调笑道,“即使他们已经告诉我那就是你,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甚至还看《彩虹小马》。” “他们没告诉你么?”莉娜一边摆弄劳拉的长发,一边说,“那时候的我相当于将两个苹果派的原料倒进一个模子里,小脑袋小身体里,既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又有一个性感的大女孩。” “呵呵,”劳拉嘲笑了一声,将头发从莉娜的鼻孔中拯救出来,“别塞进去了,小心你十英尺的长鼻子。” 莉娜羞恼地叫了一声,脑袋在劳拉的怀里不安分地晃动,耷拉下来的刘海盖住了眼睛和鼻子,她自暴自弃地撅起嘴,将刘海吹回头顶。 “你说我留一头长发会怎么样?” 劳拉将眺望远方海岸线的眼神收回来,注视着询问自己的妹妹,她将手覆盖在莉娜的眼睛上。 劳拉的双手温暖修长,却不像一位普通的女伯爵那样软弱无力,而是长着一层让人感到可靠的茧,她的手掌很舒适,莉娜安心地闭上眼睛。接着,长着长发的自己浮现在眼前,栩栩如生,好像在看分辨率极高的3d投影。 “女巫的某种馈赠吧。”劳拉说。 “很方便。”莉娜赞叹道,然后她感到有些疑惑,“这是我么?” 话音刚落,投影中的姑娘长发剪落,剩下的短发像蓬勃的劲草,急不可耐地翘了起来,莉娜啧了一下嘴,不得不承认这还真是自己。没想到仅仅改变发型,差别就如此之大。 “如果你喜欢,当然可以去尝试任何造型,这是最简单的。你还可以去世界上的所有地方,品尝所有的味道,观看前所未见的景色。去亚马逊河漂流,去伊斯坦布尔乘坐上热气球。去阿尔卑斯山滑雪,去优山美地钓鱼。泛舟在波罗的海的冰层间,跋涉在新几内亚的丛林中。你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孩之一,你健康、活泼、聪明——而且还挺有钱,你活在最好的时代,几乎可以做任何事。但是妹妹啊,这世界上还是有一些事,你大可以不去勉强自己——比如为一个男人做出改变。” 随着劳拉的话语,那些言语中的风景化为意识,通过耳朵钻入莉娜的脑海,她的眼前真的浮现了亚马逊喧闹的河流,伊斯坦布尔宏伟的古城,皑皑白雪的山峰,荒凉壮美的野地,她甚至能听见风的呼啸,水流潺潺,白雪飘打在身上的清凉,还有一尾鲑鱼跃出水面后泛起的磷光。 莉娜沉浸在这神秘又美好的体验当中,当劳拉的话说完后,她犹自徜徉其间,只是嘴里喃喃地说,“总感觉有一种弃妇变成女权主义者的怨气呢。” “啊……疼!疼!疼!” 美景的幻觉消失,莉娜的头顶遭受到了劳拉的曲指铁钻攻击。 莉娜的脑袋不断摇晃,躲避着对方的袭击,双手胡乱扒拉,抵挡着劳拉的进攻。两个人的嬉闹声传出去很远,甚至掩盖了远处港口传来的悠扬汽笛,一只运输船在水面划出两道白线,驶离港口,航向浩瀚的印度洋。 莉娜给劳拉表演她的异能,她高高的跃起,然后一阵白光,身形消失,下一秒后出现在了桧树粗壮的树枝上,接着身形再次闪烁,她的身影出现在树冠的顶端,在劳拉的眼中已经小如一枚芭比娃娃,再一次闪烁后,莉娜站在高空中,感受着对流的舒爽空气,看见那艘已经消失在海平面后的运输船,重新出现在她的眼里。她旋转着下降,山丘、花园、居民区,一切尽收眼底,她看见沈冲沿着私家车道走向花园,低着头在沉思着什么。 莉娜感觉到风声越来越大,她催动了胸口的时间加速器,她的身体如同倒放的胶片,极速递回升,下落,然后稳稳地站在地面,仿佛从未离开。 “沈冲回来了,不知道他和杰米买的东西靠不靠谱。” “放心吧,我能感觉到,那位佣兵是个老练的战士,他的野外生存经验不逊于我,采购物资这种小事,他可以办的很稳妥。反而是你,小姐,不觉得应该回屋子里,穿一件衣服,遮蔽遮蔽洁白的身体么?你是女孩,不是维纳斯,光着屁股在花园里乱跑是女神们的权利,而不是凡人的。” “有什么关系。”莉娜嘟囔着,但还是跳入凉亭,找到她的衣服,将体恤衫迅捷地套上,如跳绳般跃起,然后让两条腿钻进短裤。 “完成!”落地后莉娜高举双手,如同一位奥运体操运动员。 劳拉配合地鼓掌,看着劳拉搞怪地向并不存在的观众鞠躬致敬。 现在,即使是她,也可以听见远处的脚步声了,沈冲也许是有不错的战斗力,但他并不是个天生的战士,他不懂得时刻隐藏自己,他的脚步声像普通人一样厚重,踩在绿草和砂石上,嘎吱嘎吱响。 劳拉看见莉娜跳上凉亭的围栏,向沈冲招手,脸上的笑容活泼,阳光,像个孩子。 那究竟真的是爱情,还时儿童对玩伴的喜爱呢? 劳拉不知道,大概莉娜也不清楚吧。 妹妹啊,你问我爱情是什么。 我告诉你,爱情就像梨子,虽然每一个梨子都很甜美,但没人能说出梨子的形状,亚里士多德的理论在此失效,没有人能从无数的梨子中总结出一个典型,说那是梨子最应该的样子。同样,也没有人有资格从无数的爱情中选举出一个例证,告诉我们那就是爱情应该的模样。 我亲爱的妹妹啊,让我告诉你,爱情就像梨子,它没有固定的形状。 莉娜跳下凉亭,跳入沈冲的怀中,猝不及防的沈冲依然下意识地接住她,并且旋转了一个大圈。 劳拉发现沈冲的脸色有些阴沉,他虽然在荷莉娜说笑,但有些心不在焉。 “发生了什么事?” 劳拉的声音在沈冲的心中响起。 “我看见一个东西。”沈冲没有丝毫惊讶,他在心中回答劳拉的问题,“一个过去的幻影,一个幽灵,一具肮脏的尸体,一个早就不该存在的符号。”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沈冲不由得想起他在经过港口时,看到的那一艘船。 一艘普通的运输船,毫不起眼,混杂在各式各样的船只中,悬挂着美国国旗,和所属企业的logo。 几何图形中,一条猎犬的侧影。 狗帮。 本应灰飞烟灭的狗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九十四章 远处的战争 韦德·威尔逊,身高六英尺两英寸(188),体重210磅(95kg),有一头姜黄色的长发,胡茬凌乱,和鬓角连在一起,他有着中部人特有的大鼻子和宽额头,胸毛茂盛的像达拉斯一望无际的牧草,他的手掌骨节很大,虎口上有又黄又厚的老茧,手枪和刀剑的握柄来到这里,就像咸湿客来到了脱衣舞俱乐部,只有四个字,那就是如鱼得水。 他是最优秀的突击兵,最优秀的雇佣兵,最优秀的混混和催账者。 他在吐血。 “艹!” 韦德艰难地从沟里往上爬,被炸弹震松的黄土地,窸窸窣窣地往下抖动石块,他的耳朵嗡嗡响,他的眼睛被血和尘土迷遮蔽,什么也看不见。 他感到耳蜗里有些温热,他翻过身,用沾满泥土的右手去摸,又黏又湿,他的耳朵在流血,他的眼窝在流血,他的嘴在流血。 “草,七窍流血。” 韦德两条腿托着他的身体,往土坡上蹬,他将手中的冲锋枪举起来,对着敌人的大概方向扫射,炽热的子弹钻进柔软的肉体,响起了咩咩的叫声。子弹没有击中敌人,而是放倒了一群向韦德奔过来的山羊。 在山羊的蹄子踩到自己的脸之前,韦德敏捷地翻过身来,往前匍匐前进,大群大群的山羊尖叫着在他身边经过,跌进干涸的沟渠,然后再一瘸一拐地跳出来,不时有一只几十斤的白毛畜生,狠狠地一脚踩在他握枪的手上,韦德只得咬着牙,他不能吭声,他只能往前爬。 奔腾的羊群让他想到了disvery探索频道的纪录片,大草原上漫山遍野的瞪羚,趟过遍布鳄鱼的汛期河流。 水中的野兽寻找着觅食的机会,想将一只稚嫩鲜美的瞪羚拖入旋涡,而癫狂奔跑的偶蹄畜生们强劲的四肢,也常常踩在鳄鱼的脸上,给予沉重的打击,让它灰溜溜潜入身泥沼之中。 猎物?猎手?不知不觉间,很可能就会异位。 韦德本以为自己是猎手,他没想过自己其实是猎物。 他看到了对面腰上搀着子弹的敌人,他忽然从羊群中站起身来,冲锋枪的子弹呼啸着离开枪膛,穿过炽热的空气,越过对方躲避的颓墙,钻进敌人缠着头巾的前额,鲜红的血液绽放,染红了整块洁白的头巾。 韦德迅速俯身,跟着羊群移动,对方的子弹扫射过来,几只山羊哀嚎着倒地,无辜地舌头伸长,在嘴边抽搐着。 他听见远处的山坡顶枪声咆哮,大口径的狙击弹将敌人的掩体击碎,顺便掀翻了一个身穿绿色夹克的敌人,他的半个身躯被子弹击碎,将一块雕刻着古朴图像的石砖染红。 真巧,那片雕刻的内容,是关于鲜血和献祭,死亡和杀戮。 钢鬃,来自委内瑞拉的狙击手,留着一头野猪鬃毛似的脏辫。看来叛徒不是他,他依然可以信赖。 韦德隐蔽地发出信号,他知道钢鬃可以透过瞄准镜找到他。 这个印第安人与西班牙殖民者的杂种,这个麦士蒂索人混蛋,这个长着四肢的健达奇趣蛋。他足足有三百磅,他的手粗的像钢筋,脚胖的像大象,肚子鼓的如同怀着四胞胎的徒。他比韦德还像一个典型的美国人,即愚蠢又肥胖,热爱肥皂剧和垃圾食品。只有一点将他与那些蠢蛋区分开来——钢鬃有一双鹰似的眼睛,还有哈瓦那大学的数学硕士文凭。他只需要用他十根肥香肠似得手指,转动枪管,轻扣扳机,然后就能欣赏到这个世界上最华丽的演出。 他不是个好战士,但他娘的是名绝好的狙击手。 钢鬃果然收到了韦德的信号,他用行动证明了这一点,狙击枪有节奏地响起,将任何可以阻挡在韦德逃生路上的敌人掀翻,韦德从羊群中爬出来,带着一身羊屎味滚进一根柱子后面,敌人的子弹犁过他面前的地面,泥夯的柱子尘土飞溅。 但随即,敌人躲藏的地方迎来了几如炮弹的狙击枪点射,敌人的攻击立即哑火,如同被迫击炮轰炸过一般,血肉狼藉。 韦德从柱子后尝试着探头射击,敌人的反击并不迅猛,他们在慌忙地更换掩体,韦德已经用扯下的内衣擦干净了眼睛,他看清了敌人的装备和服饰,简直像一个万国展览馆——北约武器、中国武器、美国武器、苏联武器、俄罗斯武器、自制武器……从老旧的越战时期的m16突击步枪,到使用新材料制造,极具未来感的辅助瞄准步枪,敌人的武器无所不包,应有尽有。如果把他们的装备全部扒下来,可以就地建造一间近现代轻武器博物馆,顺便还再建一个世界民族展览馆。 该死,他们的人来自世界各地,为了同一个梦想来到这里,那就是干死我。 韦德在战火中吐槽,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冲出自己的掩体,在一行子弹的伴随下冲入一道明显是人工修建的深沟。 韦德猜测,这条沟道应该是这座颓塌建筑的下水设备,基于的理由是他在这里发现了古老的亚麻布、鱼骨以及粪便。 当年运作顺畅的下水系统,如今早已被尘土和黄沙堵塞,韦德不敢停留,他听见脚步声从两边传来,头顶的敌人准备包过来,将他瓮中捉鳖。 镗啷啷! 韦德听见有东西撞击古老砖块和地面的声音,他咬着牙全力往前冲,将头深深低下,埋在胸前。不用回头,他都知道那是什么,这声音太熟悉了,他在军队中服役时,常常要抱着它们睡觉,士兵们情切地叫它“油炸马铃薯“。 砰! 巨大的爆炸声。 韦德感到一股热浪从背后袭来,推着他向前进,无数破片在剧烈的爆炸下冲向他的后背和屁股,尽管穿着最新的防弹衣,他仍然感觉到后背像挨了重量级拳王一拳,他不由自主地飞起来,扑上面前的缓坡,摔了个狗啃泥,全身的疼痛没有让他忘记那些刻苦的训练,虽然大脑几乎当机,但他的身体依然自行翻滚,做出规避动作。战士的本能救了她一命,让他躲过ak47疯狂的扫射。 就快要出去了,只要逃出这里,逃上那条双车道公路,在不远处的一丛矮坡,在荒草和荆棘后面,他们停着三辆车,他本以为万无一失。 他没想到会被背叛。 但只要……只要逃到车里,他就还有机会,还有一线希望。 下一秒,冲天的火光亮起,韦德看见两辆吉普车先后在火光中飞起,铁皮壳子燃烧着在空中翻滚,如同失事的飞机,旋转着往废墟这边砸来。 韦德来不及震惊,来不及失落,甚至来不及躲避,他只能往前扑,炽热的汽车外壳擦着他的头顶飞过,砸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痕迹,扫出一个巨大的弧线,撞倒了三名枪手,将第四个人挤在墙壁上,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坦克斯坦。叛徒是坦克斯坦么? 他守在汽车附近,只有他有机会炸毁汽车。 为什么? 钱?地位?要挟? 他想不通,他以为坦克斯坦只喜欢战斗,不喜欢背叛,但他太大意了,他忘记了坦克斯坦背叛了许多人——他的父亲、他的军队、他的主子,现在又加上了一个蠢货,韦德·威尔逊。 汽车燃起的熊熊大火阻拦了敌人追击的脚步,五名从火焰旁边绕出来的敌人被韦德用子弹掀翻,他顺着曾经是花园的地方向外走,他决不放弃,他不能死,他要为所有人复仇。 一个敌人翻墙而来,好像在躲避着什么,韦德看到他,下意识扣动扳机,冲锋枪发出一声脆响,子弹却没有喷涌而出,对面的敌人先是一愣,接着立即抬起手中的自动步枪,韦德的速度比他快多了,他握着冲锋枪的枪管用力挥舞,红木的枪托打掉了对方的半嘴牙,敌人的枪口上翻,向天空中射击,一梭子弹顷刻耗尽,韦德趁机钻进他的怀里,战术匕首一击致命,切入对方的要害。 在尸体摔倒之前,韦德顺手在对方的腰间一摸,三枚弹夹入手。尸体倒地后,韦德踩住尸体的手腕,握住枪口往上拽,死尸却仍然牢牢地握着扳机,不肯松手,他用力一拉,尸体的手腕发出“咔嚓”的骨头断裂声,但却仍未松手。 来不及了。 韦德放开枪管,往对方翻过来的墙壁跑去,他记得墙壁外不远就是公路。 只要……只要…… 他听见一声枪响,他感到脚下一软。他想站起来,他感到浑身无力。 他艰难地翻过身,他看见敌人从火焰和烟尘中涌出。 他用手肘在支着身体向后倒爬,他看着敌人抬起枪管。 永不放弃!永不放弃! 只要……只要…… 韦德感到眼睛越来越昏花,世间万物好像都在离他远去,叫喊声和枪声显得空洞如远方的闷雷。 他听见背后轰然一声倒塌。 他看见白色的光芒从头顶划过。 他看到敌人如麦子一样倒下。 韦德艰难地转过头去,他看见一辆悍马车撞倒了墙壁,坦克斯坦站在车顶,端着机枪,狰狞地扫射。 “艹……叛徒……到底……是谁?” 韦德感到脑袋糊成一团,久未谋面的睡眠向他涌来。 在彻底倒下之前,韦德在思考一个问题——究竟是什么,将他引到这里? 中东,叙利亚,一条废弃的公路旁,一座早已坍塌成废墟的神庙内。 第九十五章 叛徒 当韦德·威尔逊再次醒来时,悍马皮卡正行驶在荒原崎岖的道路上,远处的城市还冒着硝烟,燃烧着战火,在地平线处红成一条不详的线。 韦德坐起来,感觉自己的背部疼得厉害,一枚子弹撕裂了防弹织物的缝隙,钻进了他的身体,差一点击中他的脊骨,卡在了一块肌肉与肋条之间。 现在,这枚子弹被他捏在手心,对着灿白的太阳观察,光洁的弹壳底部錾刻着一道阴文——史塔克工业。 真是晦气。 韦德对着车外吐了口唾沫,嘴里的血丝和泥味混合着唾液,摔在山壁上。 “庸医,我们现在在哪?” 韦德将这枚在自己体内留存过的子弹收藏起来,问前面开车的战友。 庸医是个三十多岁的澳大利亚人,皮肤白皙,身材修长,握着方向盘的手纤长灵巧,不像个战士,反而像个钢琴家。 “刚刚经过阿勒颇,那里简直是人间地狱,还记得咱们在大马士革经历的那场战争么?比它还要惨五分。”庸医感慨地说,“美军和雇佣兵都是老手,咱们的手段干净利落,如同艺术,破坏力很大但痛苦很少,如同锋利的电锯。叙利亚的政府军和那些恐怖分子则像是钝刀子,他们的能力很差,但制造痛苦和绝望的手段却一流。整个城市成了一座大废墟,我找了好几处医院和药店才搜集到足够的药物,来给你做手术。” “除了我们四个,还有人存活吗?”韦德透过后视镜看见坦克斯坦坐在后面的车斗里,钢鬃则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庸医脸色一暗,摇了摇头,“僚机、小鹰、道奇和啸弹都死了,士官长的肠子被炸弹扯了出来,临死前他干掉了敌人的一个进攻小队。铁汉和矮炮失踪了……” “我们肯定遭到了背叛……” “不是他们,”庸医将搁在车窗上的手摆了摆,“我看到了半截尸体,靴子很像铁汉,只是没看到头。” “该死,你什么时候到退休士兵福利处工作了?你看到了一双穿了铁汉靴子的脚,那就是铁汉。大胆点,我们又不用给他付抚恤金。”韦德抱怨道。 “这是开玩笑还是真的?”钢鬃从睡眠中醒来,用肥胖的手掌揉了揉眼睛。 “当然是玩笑,屎蛋!”韦德气愤地骂了一句,“只要出了这座粪坑,咱们就给他妈寄去一张两百万的不记名支票。他们俩家在哪里?” “铁汉住在水牛城,矮炮则是伤膝谷。我觉得应该给他们些债券,只要找一个好经纪人,咱们可以给阵亡兄弟的父母设计一套养老金,而不是一阵丧子之痛和一次维加斯狂欢。”庸医理性地建议。 “就按你说的来吧。”韦德感觉有些头疼,他就是因为成绩不好才加入的军队,没想到最后卖毒品还需要金融头脑。 “我有点饿。”事实上他饿极了,背部的疼痛消失后,他感觉自己的尾部像烧起了一把火,然后再淋上伏特加。 钢鬃从屁股底下拽出一个塑料袋,抓出一把吃的递给韦德。 一个罐头,两块压缩饼干,三块怡口莲太妃糖,还有一张面饼。 “吃吧,我们没敢在阿勒颇停留太久,这些东西是钢鬃搜刮民房得来的,为了这些东西差点有人丧命。” 庸医看到后视镜中狼吞虎咽的韦德忽然停住,他知道这位头儿在想什么“放心好了,遵从你的指令,我们没有乱杀无辜。” “那就好……只是……只是……” 这时,后斗中的坦克斯坦发现韦德苏醒了,他用力地敲着玻璃,发出砰砰地响声,整辆皮卡都在颤抖,庸医把头探出车外,对着后面大骂,“混蛋,别敲了,这辆车快要散架了!” “问问老大,咱们现在要去哪?要杀谁?” “头儿?”庸医把脑袋从车窗外缩回来,问了一句。 “继续往前开。” 韦德将最后一块糖咬碎,感受着过期太妃糖甜到发腻让人有些恶心的味道,他将罐头里的咸汤喝尽,流入喉咙的盐水刺激到气管,他用力地咳嗽,再次将沾满血丝的唾液吐出窗外。 “给。”咳嗦终于停息后,韦德将还没拆封的压缩饼干扔给钢鬃,后者已经盯着后视镜,呆呆地看了许久许久。 拿到食物后,钢鬃迫不及待地撕开铝箔纸,将厚实的小块饼干塞入嘴中,发出嗡嗡的咀嚼声。 韦德闭上眼睛,感受汽车的颠簸和钢鬃恼人的噪音。 他们一共三辆车,十二个人,整整一个满员的战斗小队,成员皆是顶级的退伍军人和职业佣兵,火力强劲,搭配合理。如果准备充分,他们的战斗力堪比一个加强排的正规美军。如果对上叙利亚政府军或恐怖分子的部队,他们甚至可以压制一个作战连,将其击溃。 在这片充斥着小规模、低烈度、低水平作战的土地上,他们本应该是横行无忌的存在。 但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上百名训练有素的战士突然出现,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本应该是一次普通的毒品交易——至少在对方看来应该是这样。 交易地点是临时和对方商定的,不存在伏击的可能。 他们在交易地点没有等到对方,却等来了漫山遍野的羊群,几个精神萎靡的牧民赶着羊,翻过草甸和山丘,穿过公路。 汽车在羊群中缓慢穿行,牧民们用奇怪的亚美尼亚语哀求着士兵老爷们不要踩油门,最后汽车被挤下了车道,停在灌木丛里。 韦德让所有人下车,战士们习惯地四处分散警戒,焦躁地等待着羊群经过。 韦德看到远处有一座早已倾倒风化的古代建筑,不知道是哪个王朝的神庙或宫殿。他忽然感到一阵难受,他干脆跟着羊群,爬上一条小道,走进废墟中,褪下裤子。 当韦德擦屁股的时候,枪声和爆炸声同时响了。 炸弹被绑在羊的腹部下,巨大的冲击波将无数只山羊掀飞到天空,韦德提着裤子呆呆地看着天上咩咩叫的山羊,不知道是自己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荒谬之后是杀戮和逃亡,死亡和晕厥。 一定有人出卖了自己,出卖了所有战友。如此精密的准备绝对不可能是凑巧。 是那些死去的人?是这车里面的人?究竟是谁? 十二个人的面孔依次从韦德的脑海中飘过,韦德开始思索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在船上说过的话,他们上岸后的行动,他们是否有抱怨,他们是否打过电话…… 这些人的面孔如此鲜活,以至于韦德暂时忘记了他们已经死亡。 没有人有异常,没有人打电话,甚至没有人离开过队伍。 不! 韦德忽然睁开眼睛。 是有人曾经偷偷离开过队伍。 他看着后视镜中的那个人,胡子拉碴的脸上眼窝深陷,俩颗眼珠因为伤痛和昏迷而布满血丝。 但即使如此,那个人仍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像在对死亡发出不屑一顾的嘲笑。 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让他在军队中的升迁困难重重,让他退伍后甚至找不到一份正经工作。但也正是这种态度,让他交到了一些过命的有趣朋友。让他能够聚集起一批同样的退伍战友,无怨无悔地和他一起刀头舔血,做这种恶心下流断子绝孙的工作——贩毒。 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他曾经在下船后短暂地离开队伍,打了一个电话。 韦德双手抓住太阳穴,在心中痛苦地嚎叫,是他愚蠢地踏入了陷阱,是他相信了拙劣的谎言,是他害死了战友。 他是叛徒,群狗中的败坏者。 “我犯了一个错误。”韦德喃喃自语。 “头儿,每个人都会犯错,只有上帝和死亡永远正确,你是一个凡人,一个混蛋,一个杂种,一个卢瑟,千万不要苛求自己,错误并不可怕。但就像坦克斯坦说的那样,杀谁才能弥补?去哪里找到他?” 皮卡呼啸着穿过峡谷,将一条慌张的蜥蜴碾碎。 第九十六章 宁死不屈的史塔克 “伊森,你知道最好的托卡伊贵腐酒佐和牛西冷的味道么?“ 黑暗中,托尼史塔克忽然问道,他躺在铁架床上,胸口的磁铁环发出幽光,山洞中的空气闭塞,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膻腥气味。不是熏香,不是古龙水,也不是女人身上高档香水的味道。史塔克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的味道竟然这么复杂,而且全都这么难闻。 “知道,甜中带涩、香滑可口,如果配以淋上芥末的牛油果,就能够很好地中和肉食的腻味,达到味觉的最高享受。”伊森的声音从地上传来,他睡在一张羊皮毯上,洞穴中绝大多数味道来自这张毯子。 “你去过海军俱乐部?”史塔克问。 其实他并不好奇,他只是顺嘴答音,用漫无目的的闲聊抵御饥饿和伤痛。 海军俱乐部是洛杉矶的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施行会员邀请制,不接单任何未受邀请的顾客,且即使是会员,也需要提前两个月进行预约,才有可能订到一个座位。这个制度运行了15年,一直完美高效,从未为任何人破例——除了托尼·史塔克。 这一方面因为他英俊潇洒、年轻帅气、对美国的贡献卓著,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拥有餐厅的一半股份。理所当然且众所周知,前者才是他可以任意出入餐厅的原因。 “没有,”伊森啧了啧嘴,好像在回味什么人间美味,“但你已经向我形容过五次了,如果算上这一次,那就是第六次。睡吧,史塔克先生,这里不是加利福尼亚州,没有那么多餐厅,没有牛扒和寿司,没有左宗棠鸡也没有土耳其烤肉。在这里只有面饼和稀汤——如果你配合的话——你会配合的吧?”伊森最后问了一句。 史塔克在黑暗中点了点头,低低地呻吟了一声。饥饿感从胃部向他涌来,他的肚子却涨得难受。 那些该死的恐怖分子。史塔克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史塔克没想到他们这么有发展的眼光,懂得买不如造,要掌握核心科技的思想。他们抓自己来竟然不是为了要一笔赎金,或对美国政府提出什么要求。 而是想要史塔克为他们制造杰利科导弹——那是史塔克军工最新研发的武器,几个月前它甚至还只是一张图纸的时候,就引起了别人的觊觎。 那个黑帮叫什么来着? 史塔克有些想不起来了,大概和史努比之类的东西有关。 “我说老兄,你知不知道这些‘自由战士’们,与美国有没有联系?” “当然有,他们甚至还抓了一个美国富翁,关起来希望他用骨头和燧石敲出核武器。”伊森翻了个身,将身上扣出的虱子弹向山洞角落。 “我说的是战场之外,他们有没有可能有些下属机构,隐藏在美国,你知道的。就像基地组织之于沙特,大使馆之于美国,好莱坞之于以色列。我看到他们堆在山谷里的物资,甚至比军队还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那些东西可以让他们痛痛快快地打好几场攻坚战,拿下大马士革、阿勒颇,顺便再尝试进攻以色列或约旦。那些东西绝不是缴获或在附近购买的,它们来自一些超级大国,俄罗斯、中国或者美国。我好奇的是他们的资金来自哪里。” “没你想得那么复杂……”说话间,伊森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史塔克刚想说两句话嘲笑他,自己的肚子也像听到了指挥的鼓乐队,同样尖叫着应和。 史塔克有些尴尬,但伊森却浑不在意,“想一想的国家最不缺什么?对,没错。女人和土地。叙利亚的土壤并不肥沃,但有一种可爱的植物很不挑剔,它美若天使,却可以像伎女一样,在最肮脏贫瘠的地方生长,红色的花,青色的果。” 史塔克知道伊森说的是什么,罂粟,罪恶之花,罪恶之果。 “我听说过阿富汗和伊拉克有漫山遍野的鸦片田,没想到这里……” “有什么好奇怪的?罂粟是死神播种下的花朵,战争还未离去,罂粟就在战场边的农田上开放,以灵魂和血肉为养料,长得又鲜艳又茁壮。鸦片是绝望之人的朋友,抚慰饥饿的儿女,麻痹痛苦的母亲。不需要废料,不需要劳动力照顾,洒下之后生养众多,鸦片简直是难民们的救命之果,赞美它,让穷人没有饿死。巴比伦人在敌人的土地上撒下荆棘和盐,让它寸草不生,而美国人则撒下了罂粟种子,相比起来你们确实民主多了,也先进多了。” “你是说毒品种植的背后,有美国人在推动?”史塔克皱眉问。叙利亚正处在政府军和恐怖分子的内战当中,美国人在这里并没有投入大批军队,只有少数部队作为“民主力量”的军事顾问,作为参谋和联络窗口——这种情况史塔克很熟悉,他出生在越战后期,还清楚地记得,越战开始钱,美国人也只不过是吴廷琰的军事顾问。 但唆使农民种植鸦片?这可不是在冲绳强奸少女。 即使作为一位军火商,听到这样的指控,也觉得太过不可思议。 “我只是告诉你一段流言蜚语,这是农民们的话,农民们总是愚蠢的,但我觉得他们至少分得清美国人和自己人的区别。” “你想告诉我,”史塔克字斟句酌,在这憋闷的山洞中,他感觉自己成了美国人的代表,而不是一个快乐的大嘴巴单身汉,“美国政府——或者有政府背景的组织——在叙利亚唆使农民种植毒品,而且还对其进行收购,转售到美国国内。获得的利润落入了恐怖组织的手中,用来采购武器、训练战士、顺便绑架美国科学家?” “我可没这样说过,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和指控罢了。”伊森打了个哈欠,他的眼神中却没有丝毫倦意,“但你不觉得这听起来很有可能么?” 史塔克沉默了。 确实很有可能,而且以他对cia、安全局或者其他什么鬼组织的了解来说,这简直就像是标准答案。 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了——究竟是谁在支持这群恐怖组织,为它提供武器、货源和销售渠道。 不管是谁,史塔克都觉得糟透了。他很生气,因为他又累又饿,被关在一间山洞里,和一个犹太人与库尔德人的混血秃头住在一起,晚上听他放屁磨牙,白天受到恐怖分子的审讯和刑罚。 他本应该泡在泳池里享受白兰地和玉米片,他是位亿万富翁、花花公子、纳税人,但他却为了美国的利益——好吧,也有一些自己的利益——跑到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他服务的政府里,有一群人在为恐怖分子帮忙,成为他们的供货商和经销商。为他们提供武器、物资和花花公子科学家的踪迹。 他很生气,他决定给所有人点颜色看看。 他站起身来,跳下钢丝行军床,在地上摸来摸去。 “别找了,那半个罐头已经被我吃掉了,你说过你没有兴趣的。”伊森以为史塔克终于忍不住了,他想找点食物。 “那个罐子呢?”史塔克问。 “在我枕头边,我准备用它做牙刷缸,现在我就缺一把牙刷了。”伊森说。 “给我。” 伊森抱怨了一句,在枕头下找到了罐子,他坐起来向史塔克伸出手。 “扔过来,扔过来就好了。” 伊森将罐子扔过去,史塔克轻松接住,这是一枚厚铁皮的糖水罐头,曾经富含维生素、葡萄糖、洁净水和植物纤维。 史塔克感觉自己的喉咙很没出息地咽了口唾沫,竟然还念起了廉价糖水的味道。 马上就好了,会有人为我们送上一份大餐。 史塔克摆好姿势,瞄准山洞中唯一的光源,角落里闪烁着的红点。 “你想干什么?!”伊森震惊地问,他想阻止史塔克,但已经来不及了。 监控器的玻璃杯帖罐头砸裂,红灯熄灭,山洞里警铃大作,角落里几盏备用的红光等亮起,将山洞中的一切物体染上血色。 史塔克体检脚步声和呵骂声越来越近,大铁门再次被人踹开,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伊森已经熟练地抱头蹲在角落,史塔克却骄傲地站在山洞中央,看着铁塔似的士兵怒气冲冲地向他走来。 铁塔捏着拳头,睡梦中被叫醒的他满腔怒火,首领说过不准弄死这个美国人,他这一圈准备打在这个美国猴子的蛋蛋上。 在刚刚踏进攻击范围,准备挥拳的时候,史塔克忽然开口说道: “去叫你们的老大过来,说我同意帮他们造导弹了!” 所有人——包括伊森——一脸懵逼,这几天宁死不屈的美国人,为什么忽然开窍了? 看着一个恐怖分子在铁塔的吩咐下跑出山洞,禀报自己的情况。 史塔克在心中发出一声冷笑。 他准备和这些人好好玩玩。 第九十七章 约旦河东岸 沈冲站在山岗上,看着落日慢慢滚入荒原的地平线上,彩霞如烧红的大厦,肆无忌惮地向周围倾倒,鲜红的流云异彩斑斓,当地人说这是战争来临的预兆,背部的库尔德人与恐怖分子又开始交火了,战火绵连了数个城市,已经有牧民发现,侦察兵在荒原上出现。 这里是文明世界的边缘,这里是约旦和叙利亚的交界处。 站在此处向西极目远眺,可以看见以色列的加利利海,蓝色的淡水湖面反射着落日的辉彩,波光粼粼。豪宅河度假别墅掩映在椰树河草木之间,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氛。 东边的约旦城市比较老旧,但还算干净整洁,道路规划合理,城市的中心矗立着几座高层建筑。 约旦国王因宗教的兄弟情谊而开放边境,宣布接受难民,但涌入的庞大人流冲击国境附近的各个城市,很快让这里不堪重负,附近最大的城市伊尔比德安置着十三万叙利亚难民,即使这座小城,也有不少难民游荡其中,城市附近的难民营此起彼伏,如同万国旗。 一旦越过国境线,进入叙利亚,他们就再次告别了闻名世界,重返战火纷纭的沙漠和绿洲,城市和废墟。到时候普通的通讯设备将彻底报废,连年的战争早已将这个国家的基建毁坏殆尽。 即使是卫星电话,到了叙利亚也无法使用。北约为了支持叙利亚的‘民主力量’清剿恐怖分子,切断恐怖分子在国外的资金链条和支持,将叙利亚境内发出信号的卫星设备进行屏蔽和审核,除非使用北约发放的密匙,否则将无法用卫星进行通讯。 如今地球上空有一千多颗正常使用的人造卫星,其中大部分属于北约国家,他们的屏蔽让绝大多数卫星设备——如卫星电话、g、卫星网络等——在叙利亚成为废铁,使严重依赖这些设备进行联络的恐怖分子大受其害,沉重地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沈冲唯一好奇的是,这么好的方法为什么以前不用? 他倒不是什么阴谋论爱好者,只是有消息灵通的难民告诉他,好像是因为有位富豪在伊拉克与叙利亚的交界处失踪了,数队驻伊美军混合一群雇佣兵,以私人身份进入了叙利亚,他们带来了许多先进的技术,卫星屏蔽不过是其中之一。 那位消息灵通的难民是大马士革大学的教授,如今作为难民,在小城的旅店里当门童。 小城里的通讯信号时好时坏,不知道与此事是否有关,沈冲想打一个电话,还要坐车到城外,找道这出无人的旷野荒地。 漫长的盲音过后,电话被接起了,对面的人声音有些疲惫,“先告诉我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我再选择听还是不听。” “请问一个微不足道的零级特工平安联系到了组织,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沈冲问。 “不好不坏,因为你就像一粒尘埃,对局势的影像并不是很大——好吧,准确的说是微乎其微,不过听到你的声音,我很高兴。” 小美笑着说,她紧皱了数天的眉毛终于舒缓平整,她停止了焦躁地来回走动,坐在椅子上,将腿翘上办公桌。 “我也是小美” 此时,一名研究员推门进来汇报工作,他抬起头惊讶地微张着嘴,小美挥了挥手,研究员立即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实验室的路上时,研究员曾有过一秒钟短暂的疑惑,他到底是看到了周博士不为人知的一面?还是自己产生了幻觉?——思索了片刻后,研究员选择相信后者,他识趣地将刚刚的见闻塞进脑海深处,锁紧大箱子里,然后将钥匙扔进垃圾桶,永远不向别人提及。 “罗曼诺夫特工曾经告诉我,说你已经平安到达了沙特阿拉伯,当晚会有一架军机,你和你的朋友乘坐它,次日就能抵达sd州的麦考德空军基地——顺便说一句,这句话是她一个月之前说的。” “出了点小小的状况。”沈冲无奈地苦笑,“你有什么不知道的?” “我看过罗曼诺夫特工的报道,还见到了一位你想不到的小小情报员,因此直到你们在埃及的美军基地登上轮船时的情报,我都很清楚。” “小小情报员是谁?”沈冲问。 小美没有说话,沈冲可以想见,电话那头的她肯定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沈冲叹了口气,没有追问,将离开埃及之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听起来很美好,阳光、沙滩、两个可爱的女孩,有没有此件乐不思蜀的感觉?”小美打趣道。 “如果其中一位没有被降神附体,另一位没有躺在床上忽冷忽热打摆子的话,确实挺美好的。不过即使这样,其实也不坏。但是有一点你猜错了,我不在阳光明媚的波斯湾沿岸,我正站在近东古老的土地上,呼吸着约旦河东岸的黄沙与尘埃,欣赏着落日。” “看来你又卷入了一场麻烦当中?” “也许吧。”沈冲说,“我听说有位大人物在叙利亚被恐怖组织绑架了?” “一位大人物,出色的工程师、优秀的科学家、花花公子、亿万富翁,一位美国人民眼中真正的精英,如果不是因为他父亲的问题,我们甚至会邀请他加入卡巴拉也说不定。” “这些称呼略熟悉啊。”沈冲微微一愣,“不要告诉我是他。” “没错,就是他,托尼史塔克。” “他被绑架了?”沈冲问,“为什么?” “各种原因,其中神盾局最希望的一种是他给别人戴绿帽子被本夫发现了,恼羞成怒的丈夫一将他拖进某间小黑屋,凌虐至死,这样他脑子里那些危险的电子不会被别人挖掘出来,政府还能顺便收一笔高昂的遗产税。” “从政府的反应看来,应该不是绿帽子那种?” “唉,没错。”小美说,“与英国的某位传奇特工不同,我们的花花公子只对未婚女性有兴趣。” “我明天就回越过边境,进入叙利亚,需不需要我” “不需要。”小美断然否决,“这是个更臭的泥滩,水黑暗的深不见底,潜伏着无数牛虻、蚂蟥和鳄鱼,你最好离得越远越好,最好是史塔克被绑着双手到在你面前,你也不要救他。” 沈冲苦笑道:“我尽量。” 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小美轻声呼了一声他的名字。 “沈冲。” “嗯?” “谢谢你” “怎么了?” “没什么。” 小美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一脸为难的研究员再次走进来,双手合十向她求救。小美抓起手边的东西丢向研究员,那个人大惊失色,刚想躲闪,却发现飞过来的圆球缓慢减速,飘在他的身旁——是小美的暴雪机器人。研究员大喜,带着机器人快步离开。 “亚历山大里亚的情报站怎么样?”沈冲忽然想到了穆玛,不直到那个女孩现在如何。 “很好,不可思议。像一座钟表一样运转,准时发送数据和情报,准确度堪比神盾局的数据库,他们重建情报系统,花费了千万经费。而你建立的时钟塔同样高效,费用却仅是他们的万分之一不到。我们甚至准备与她们建立联系,提供专业的培训,那里会成为意想不到的奇兵。你很厉害,也许会是个天生的特工?或者天生的m女士?” m女士是007系列电影中,超级特工的上司。 沈冲目瞪口呆,甚至没有听见小美的玩笑,他感到不可思议——比神盾局的情报系统还强?怎么可能? 虽然神盾局在北非的情报系统已经被全部摧毁,现在还正在重建阶段,但也足够骇人了。 尤其在考虑到沈冲招募的那些人不过是普通的厨子、服务员、流莺和小贩,总经费不过数千美元,他们的上司联络员,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孩,不久前还在罪犯的欺辱下绝望尖叫。 “真是不可思议。”他说。 “确实。我该如何感谢你?”小美略带玩笑,但真挚地说。 “那正是我今天打电话的目的,”沈冲的声音有些沉重,仿佛往日的阴影又浮上心头,“帮我查一查狗帮的资料,它曾经是纽约的一个黑帮,涉及贩毒” “我知道,你在他们那觉醒并使用了异能,差点死在那里。我查过它们所有的资料。” “那就告诉我吧。” “你可以接受文件么,我记得它们挺长。” “可以,你发送吧。” “稍等,让我登录神盾局的资料库搜索‘狗帮’的相关资料十五页我记得不止这些我看看提高权限之后呢该死”小美用脖子夹着手机,双手操作电脑。 “怎么了?”沈冲问。 “文件的保密等级并不高,三级以上特工即刻查看,但文件在那之后被重新编辑了,许多相关情报被删除,即使以我的等级,也无法解锁恢复。” “没有办法了?”沈冲有些失望。 第九十八章 神盾局的计划 “普通人大概对此无能为力,但幸运的是,我可一点都不普通。”小美笑着说。 她启动了桌面上,自己编写的一个小程序,她把它叫做索网。 它就像互联网中的小小爬虫,可以在信息库中寻找有着弱联系的资料,那些即使顶级程序员都无法看出关系的代码,在它的眼中如反射着日光的蛛丝,清晰可见。它顺着操作痕迹,将文件一点一点复原,并且进行深度挖掘,搜索与信息相关的其他内容。 “恢复了,我会一边向你传输,一边检索新增添的内容,他们锁了这条情报,肯定会在其他地方备份一份更完整的情报,那份情报会对这次删除做出解释。” “这么多?要传多长时间?” 沈冲看见手机上的提示栏不断跳动,各种相关文件不断通过卫星网络传输到卫星手机上,他打开一份文件,大略扫了一眼,没有找到他在意的内容后,就迅速关闭,然后再打开下一份。 “大概需要十分钟,如果有新增的文件,大概会更久。我先出去一下,招呼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程序会将爬找到的所有相关情报都会发送给你,你可以自己筛选,也可以等我回来之后帮你。” “你先忙。”沈冲回了一句,接着打开另一份文件,着是关于狗帮与中东恐怖组织关系的,他心里一跳,立即仔细看了下去。 小美搁下电话,走出办公室,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她的实验室,偌大的房间里东西摆放的很杂乱,各种大型仪器堆在不同位置,有些不常使用的盖着黑布,有些还在嗡嗡作响,全力运转。 她的助手,菲茨特工正操纵着一枚控制器,控制器很像无人机的手柄,又两个摇杆。 两枚暴雪机器人作为动力源,将一个女孩托在半空中,随着菲茨特工的操作,上下起舞。 菲茨特工仰着头,嘴里不时大呼小叫,“左一点右一点对对对!转圈天呐!完美!这是最优秀的飞行器,我们再来一次!我们先让它降落,向左,对,慢一点慢一点!慢一点!天呐!” 两颗喷射着尾焰的暴雪机器人承受不住压力,哀嚎着摔落下来,它们托着的那个人也从半空中掉落,眼看就要砸到地上,菲茨特工闭上眼睛哀嚎,仿佛不愿看到惨状发生。 许久后,他微微睁开紧闭的眼睛,却发现那个女孩正坐在桌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幼稚。”坐在桌子上的女孩面无表情地评价。 菲茨特工尴尬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尤其在看到小美之后,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博士我不是她说” 菲茨支支吾吾,左顾右盼,最后他眼前一亮,捡起两枚叽叽喳喳哀嚎的暴雪机器人,夹在腋下,说了句“我带他们充能!”然后慌慌张张地冲出了实验室,丝毫不顾实验室里就有充能设备的事实。 “他在哪儿?”女孩问。 “约旦。” “有人告诉我在沙特阿拉伯。”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会到处乱跑,就像一阵风。小妹妹,我们不能囚禁一股风。我说了,你找不到他,你应该回史塔克公司,去佩珀波茨小姐那里,一旦他回到美国,你肯定会是第一个”小美看见女孩眼中露出怀疑的表情,她于是改口道,“至少是第一批见到他的人。” “我不喜欢那里。”女孩摇了摇头。 “我也不喜欢这里,但有些事情”小美感觉微微有些头疼,就好像她的麻烦还不够多一样,她想耐心地位女孩解释。 “不,你看起来很高兴。”女孩忽然说道。 “什么?”小美没有反应过来。 “你见到他了?”女孩问。 “我只是”第一次,小美有些结巴,但她马上平静下来,不再将面前的女孩当做一个小姑娘,而将其当做一位敏锐却寡言的成年人,“没有看见,只是接到了他的电话。” “我要去。” 小美没说什么,她带着女孩穿过走廊,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守卫在门口的暴雪机器人发出蜂鸣,小美做了个手势,机器人对女孩露出电子笑容。 办公室中,小美的黑莓手机躺在桌子上,通话状态已经从通话中变成了挂断,用来传输资料的电脑,屏幕不再滚动,程序爬找的最后一份资料显示在屏幕上。 守门人计划重启: 目标:通过控制数个外围团体,实现神盾局本部对国内的安全监控。 注:由于受引导的外围团体大多从事非法职业,故此情报不向以下组织及个人开放。 禁止fb查阅;禁止查阅;禁止国土安全局查阅;禁止政府、议会、法院查阅;禁止纽约分部查阅;禁止周美玲查阅;禁止史蒂夫罗杰斯查阅;禁止沈冲查阅。 数量:七。 编号三:狗帮。 组织形式:兄弟会式毒贩黑帮。 资金:团体自筹。 控制方式:秘密引导。 规模:中。 据点:纽约。 主要成员:韦德威尔逊、康涅夫斯基、杰尔布斯坦因 组织简介:这是由一群退伍士兵、佣兵及少数女性组成的兄弟会式贩毒组织,其首领韦德威尔逊绰号‘死侍’,在与朋友从事义警工作,剿灭一伙黑帮之后,神盾局对其进行引导,使他接管了黑帮的产业和市场。由于曾服役于军方并熟识中东环境,韦德威尔逊与他的兄弟会很快就恢复了毒品供应链,且逐步发展壮大。这位粗鲁的先生有着模糊的正义感,其接受引导的目的仍然存疑,但毫无疑问,韦德威尔逊的组织可控且成绩优秀。有趣的是,他的帮派名称来源于曾经被他覆灭的黑帮,韦德先生保存这个名称的原因我们犹未得知。有些人相信这是帮派二号人物的提议,据说有些鞑靼人喜欢在击败强大的敌人后,占据对手的名字,狗帮的名字是为了纪念韦德威尔逊先生一次史诗级的胜利,或他的朋友。 简介之下,是狗帮主要成员的活动记录,详细而简介,最后一项日期很近,地址是中东,叙利亚。 小美默默地关上电脑,她回过头,看见女孩若有所思。显然,她也看到了显示屏上的内容。 “这意味着什么?”女孩问。 “它意味着命运反复无常。它不可预测,不可操纵,不可忤逆,任何妄图与它作对的人,都会被卷入命运长河的激流——女孩,你的名字是叫法芮尔吧?——法芮尔,也许你不相信,我是曾经踏进同一条河流两次的人,但即使这样,我仍然对命运充满畏惧。但有些人他们从不畏缩,他们会为高尚的目标奋勇前行。你想见到的男人现在已经离开了文明地带,再次踏进了未知的河流,他只为寻找一个答案,也为了寻找他的朋友。” 法芮尔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第九十九章 钱 沈冲、莉娜、劳拉、乔纳森、杰米一行五人开车从约旦进入叙利亚,皮卡的后斗里放着各种设备及生活必需品。 不到半天,沿着破损的公路,他们来到了边境城市达伊勒。 这里的主城区早已经因战火而沦为废墟,城外郊区还有一片建筑较为完好,围绕着它们,拥挤着一片一片的难民营,无数战争难民聚集在这里,期待幸运之神降临,让他们足够好运,脱离苦海。 难民营围绕着一片灰扑扑的建筑搭建,连片的帐篷花花绿绿率,如同难看的补丁,蒙着一片肮脏的灰。 与沈冲在亚历山大里亚见到的难民营不同的是,这里的难民营已经存在了数年,因此格外地脏乱,无数蚊蝇嗡嗡乱叫,整片营地如同一座巨大的垃圾场。 难民营中生活着近十万人,数个国际人道组织在这里派驻人手,在联合国难民署的管理下,才算堪堪勉力维持。 但仅仅是日常管理、疫病防治和维持秩序,已经消耗了大批的资源和人力,各种犯罪行为、千百种奇形怪状的疾病、十万人的吃喝拉撒,耗尽了这里每一个义工的精力,因此在这里,除了身上的服装,你甚至很难辨别面前某位面容憔悴,头发虬结的人,到底是难民还是富裕的北欧国家来的义工。 沈冲一行人到达达伊勒之时,正遇到一批救援物资运抵,难民营的空地上人挤人人挨人,堆砌的物资如同海浪中的礁石,好像随时都会被淹没。只是因为发放物资者手中的枪械,才勉强没有产生,但拥挤和喧闹在所难免。 沈冲四人跟着一名挪威女孩,绕着空地的边缘往一座建筑走。 那是一所棕色的水泥房,有着宽大的联排窗户和双扇门,这是内战前的一座餐厅,房屋的主人早已被战火吞没,此地也成了无主之地,被难民们占据,当做宿舍。后来救援组织堆在帐篷和建议仓库中的物资经常失窃,盗贼却无从捉起,无奈之下,只得物色新的储藏空间。与住在水泥房中的难民协商之后,这间原本的餐厅,如今成了难民营管理机构的仓库、办公室和部门职员的宿舍,联合国难民署、难民国际、战争孤儿圣母会等多个非盈利组织的办事处,就在这里。 “听说政府军在杜迈尔击败了反抗军,撤退的反抗军炸毁了很多桥梁和道路,所以这次物资来的稍晚一些。谢天谢地,他们终于赶上了,如果断粮的时间再长一些”挪威女孩打了个寒颤,好像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但大多数时候,他们还是很和蔼的,每个人都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每个人都很坚强。” 女孩推开门,沈冲发现这门也是加重过的。 屋里有些暗,房屋两边的椅子上坐满了人,他们听到声音后热切地抬起头,数百双眼睛齐刷刷注视着一行人,在看清楚来人的样貌后,许多人叹了口气,低下头来。 这些坐在屋里的人虽然同样面容憔悴,但衣服和仪容却好过外面不休边幅的难民们,旧衣服用热铁皮熨地笔挺,头发和脸显然是擦洗过的,很多人带着小孩,儿童们安静地坐在地上,不像其他地方的孩子一样吵闹。 “这些是申请避难的人。”挪威女孩低声解释道。 沈冲了然。 约旦国无条件接受难民,但由于约旦靠近战场且经济条件一般,根本不足以接受如此大规模的难民,逃入约旦的难民,生活状况没有丝毫改观,仍然是住在临时的帐篷里,每天靠救济食物过活。而且由于进入约旦后,国际社会默认难民已经脱离了危险,关注度大大降低,想要离开约旦前往其他接受难民的国家,难度颇大。 因此许多难民留在叙利亚一侧,暂时安定下来,想方设法申请西方国家的居留权,这里的人大多抱有这一目的,但事实是难民千千万万,能够真正离开苦海,前往富裕国家的,屈指可数。 但离开近东,前往欧洲,就一切万事大吉了么? 沈冲想到法国、德国因难民而造成的国家撕裂,挪威、荷兰等国直接驱逐难民,意大利、西班牙以邻为壑。各种乱象光怪陆离,你方唱罢我登场,不禁摇了摇头。 从近乎无处下脚的走廊,小心翼翼地走过,穿过原来的的餐桌、吧台和雅座,挪威女孩在一扇房门前停下脚步、 “这里就是艾伯特先生的办公室。”挪威女孩介绍说。 艾伯特即使联合国难民署的官员,达伊勒难民营的管理者。 一行人进门之后,沈冲才发现,艾伯特先生的房间里已经有了两位客人,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一名四十多岁的男人。 男人穿着白色的长袍,包着头巾,蓄着连鬓大胡子,此时他正站起来,与艾伯特握手,看到一群人进来后,他高傲地颔首点了点头,然后他拉着女孩,走出了房间,女孩顺从地跟在他身后,身上灰色的旧衣服与男人洁白的袍子,形成鲜明对比。 等到男人离开后,挪威女孩为双方介绍,“先生,这位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乔纳森博士,他在巴黎接受任务,来到叙利亚登录文化古迹的名录,以备日后的保护和重建。” 乔纳森博士是受到美国华府的史密森尼博物院请求,来到叙利亚进行古迹现状调查和收录,但由于美国并没有直接出兵介入战争,而是对一些亲美势力实行物资、武器和训练方面的支持,因此乔纳森博士并不能得到有效的保护,甚至不能打出美国政府组织的旗号,他现在名义上的职务,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文化遗产名录专员。这个名头货真价实,倒不是弄虚作假。 艾伯特大约四十多岁,有些微秃顶,戴着一副眼镜,身上的格子衬衫并不熨帖,显得身材有些单薄。听到女孩的介绍后,他露出恍然的表情,主动地伸出手与乔纳森博士相握,态度很温和友善。 寒暄过后,艾伯特询问乔纳森的计划,乔纳森简略地说了一下,艾伯特露出为难的神色,“博士,您的目标很远大,规划也很合理,只是现在看来,略微有些不合时宜啊。” 乔纳森问他有什么问题,艾伯特苦笑着说,“比如您要去的帕尔米拉古城,它在几个月前确实控制在政府军的手中,但由于和反抗军的战斗吃紧,军队被撤走,现在那里重新沦入了恐怖分子手中。” “那里的古迹呢?”乔纳森博士赶忙问。 “那些人的手段人所共知,神庙、凯旋门、雕塑所有东西都被推倒砸烂,现在那里只有一片废墟,矗立两千多年的古迹,已经所剩无几了。”乔纳森感叹道。 劳拉和乔纳森博士共同发出一声惊讶地叹息,沈冲不知道帕尔米拉古城是什么,但看他们两人的表情,应该是很有价值的文化遗迹。 “那波士拉古城呢?萨拉丁城堡?罗马水渠?”没等乔纳森博士说话,劳拉抢先问道。 艾伯特有些讶然,但没说什么,他详细地回答了劳拉的问题,告诉她哪些遗迹已经确认被摧毁,而哪些又还没听到消息。乔纳森博士马上根据他提供的信息,更改行程路线,艾伯特又提醒他们,叙利亚很多地方都被摧毁,城市交错控制在不同势力的手中,想要购买到补给十分空难,建议他们将汽车换成牲畜。 一番交谈下来,乔纳森的整个计划为之大变,大开幅的地图上,画出了许多曲折的线路,标注出了很多星星点点,全都是艾伯特为他们指出的道路和地点。 艾伯特又将几个他曾经在叙利亚旅行,发现的遗迹告诉众人,这些遗迹在国际上并不出名,但仍然有很高的文化价值,建议乔纳森博士顺路去收录留存资料,因为那些遗迹很可能在明天就回毁于一场炮击,或者被恐怖分子们以亵渎的名义摧毁。 最后。艾伯特提议,由他带着众人向本地的土著购买驮畜,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众人当然十分感谢,艾伯特让挪威女孩带着一行人去外面等待,他收拾一下,马上出来。 乔纳森博士一行人出去后,挪威女孩顺手把门带上。 艾伯特将文件放回袋中,归档收录,搁在背后的柜子里,不经意间,他瞥见一封鼓鼓的牛皮纸信封,他心中一跳,赶紧将信封抽出来,打开抽屉,放在最底层,锁上柜门,这才舒了口气。 “贩卖儿童很赚钱么?算我一个。” 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艾伯特感觉浑身的汗毛炸起,他艰难地转过身来,看见那个乔纳森博士队伍里的东方人,靠在关闭的门上,好整以暇地望着。 他的眼睛很冷,艾伯特的心很冷。 第一百章 讲个故事 艾伯特首先开口了,他问:“你是来抢劫么?这可不是个好主意,如你所见,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穷人。” 沈冲说:“刚刚离开的那位先生看起来很富有,手上的戒指,趾高气昂的表情,真丝袍带,他是一位石油富豪,还是他们的掮客?” “管家。”艾伯特说,“你的眼光很毒辣。” “只是见过很多类似的事情罢了,举起手来。” 艾伯特摸了摸眼镜,“先生,这可不是客人应该做的事情。” “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人可以妄称主人。我们都是外来者。”沈冲缓缓向前走去,“注意,镇长大人,把桌子下的手拿出来,不要试图摸枪,相信我,我比你快的多。” 艾伯特举起双手,“你看起来可不象个枪手。” “确实不是,我是一名魔术师。” “这的确是一块神奇的土地。”艾伯特说,他在沈冲的示意下,将双手背在后脑勺。 沈冲绕到艾伯特身后,掏出一根麻绳,将艾伯特的双手绑缚上。 “这也是魔术么?”艾伯特问,“我没看见你带着这东西。” “算是吧。”沈冲绑好之后使劲拽了拽,发现很牢靠后,一脚踹在艾伯特的后膝窝上。艾伯特跪倒在地,脑袋磕在办公桌上,鲜血横流。 艾伯特低声哀嚎,却没有哭喊出来,这让沈冲对他略有改观。 即使这是一个人渣,也是比较有骨气的那一种——尽管还是人渣。 沈冲将收抵在储物柜的锁上,铁锁被投入虚空之中,柜门应声而开,沈冲在一堆堆文件中翻找,大多数文件是本地难民的移民申请表,上面盖着章,大多数写着“不允许”,很少一部分写着“待观察”。 沈冲将这些文件放在一边,抽出一个蓝色的半透明硬塑料文件夹,这里面的文件是难民营的资金流动表,各种各样的数学符号和数据看得他头晕眼花,他只认识右下角的那些总金额,是一个让人吃惊的天文数字。沈冲相信如果是一位行家会计,肯定能在这些表格中发现贪污和腐败的痕迹,但很可惜他不是。 应该有的,沈冲相信。肯定有什么东西能证明刚刚发生的那宗不同寻常的交易。 他知道,一位联合国官员,再怎么嚣张,也不敢用银行账户进行女童买卖。 在这小小的办公室里,肯定有一处狭仄的空间,里面存放着一沓油绿绿的美钞,问题是在哪里? 沈冲翻遍了所有柜子和抽屉,除了文件外就是一些书籍,有一个小羊皮的钱包,里面放着一些欧元和美元,大概只有几百块,还有几张银行卡和证件,这就是这间屋子的全部财产。 沈冲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不想这样做,让我看起来像个入室抢劫的坏人。”他从虚空中召唤出霰弹枪,抵在艾伯特的后脑勺上——也就是他交叉的手掌上。 “我明白。” “钱在哪?” 艾伯特告诉了沈冲。在他的指引下,沈冲打开抽屉,拆掉抽屉后的暗格,拿出一封牛皮信纸,里面的钱用白色的宽皮筋扎着,粗略地看大概有三万美元。 “我会把这些钱交给真正需要它的人,比如被你出卖的那个女孩和她的家人。” 沈冲越过艾伯特。把钱放在办公桌上。艾伯特的头搭在桌沿,鲜血已经凝固,留下一条红色的疤痕。 “还有什么遗言吗?” “你准备怎么告诉你的朋友,一个联合国的官员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他的办公室?”艾伯特问。 “幸运的是,我不算什么政府官员,所以不需要给谁写报告。”沈冲的手指搭在扳机上,“还有什么遗言吗?” 艾伯特艰难地扭过头,用还没有被血污遮盖的一只眼睛看着沈冲,他发现这个男人有一双深邃的眼眸,他曾经见过一些中国人,他们的眼睛是棕色的,而面前的这个人的眼睛一片漆黑,如同石油,如同星空,如同地狱空气中燃烧着的黑色火焰。 我会吞噬你的灵魂。它说。 艾伯特第一次感到恐惧,他以为自己到死也不会屈服,但他最终只能无奈地承认,他也不过是一个凡人。 “可以说多久?”艾伯特问。 “在我厌烦之前,”沈冲说,“你现在是个编故事的人了,好好享受这份职业,发挥你的天赋吧。幻想自己是野蛮部落中的说书人,如果没有博得听众的满意,就会被吃干抹净。区别是即使是部落里的食人生番,也会在吃人前发出嘘声,而我会立即扣动扳机。” 艾伯特闭上眼睛,他慢慢说道:“我刚刚说过,这是片神奇的土地。在这里我会做很多错事,但它们不会像在其他地方一样清晰明了。” 艾伯特艰难地站起来,他走到一面挂着各种照片、奖状和剪报的墙前面。 “怎么,”沈冲眉毛一挑,“想炫耀自己的功绩么?这个招式太老套了。” 艾伯特摇了摇头,“请您看清楚,这些可不是赞美之词。” 沈冲扫了一眼,墙上报纸的内容来自多家报纸,文字以英文为主,有些是法文、西班牙文,还有几张是阿拉伯文。 大多是关于叙利亚难民营的,全都是负面新。报道难民营脏乱差,犯罪猖獗,缺医少药,食物和水供应严重不足,尤其是水,许多儿童引用了污水而感染疾病,躺在难民营的隔离棚里奄奄一息,这些儿童被父母抛弃——他们不能放任其他儿子被病痛传染。 照片大多是病童的特写,还有难民营的鸟瞰、绝望的父母、在地上躺满一片的传染病人、挤在污水塘附近打谁的儿童 如果说现在的难民营是垃圾堆,那这些照片上的难民营,就是地狱。 “你是想告诉我,这都是你的功绩?将他们从死亡和绝望中拉出来。” “我不敢这么说,”艾伯特回答,“事实上我做的很少,这地方不缺同情心泛滥的好人,和世界上绝大多数地方一样,这里只缺钱。” “可以理解。”沈冲嘲讽地点了点头。 “先生你有么有注意到,这些文章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沈冲闻言之后仔细观察,最后发现,除了全部都是报道难民营之外,这些发布在不同品牌、国家甚至语言的报纸上的文章,作者全部来自同一人。 巴西勒艾伯特。 “你竟然还得过荷赛奖?”沈冲看到角落里的一张证书后,略微有些惊讶地说。 “这张。”艾伯特的眼神瞥向墙上的一张黑白照片。 那是一张俯拍照片,一个小女孩站在已经快要干涸的河边,将破布贴在河床的泥浆里,吸收水分。她的身边有一个矮胖的塑料瓶,里面已经装了小半桶肮脏的污水。 整张照片对比明显,冲击力强悍。女孩的辫子、泥泞的土地、肮脏的小手和灰暗的水瓶,构成了一副无声的讽刺画,诘问着每一位观者。 “这个十二岁的女孩,就是第一个被我‘出卖’的人,我现在还记得她的样子。那时候这座难民营只有几千人,但却比现在挤十倍,到处都是拉帮结伙的乞丐和黑帮,与约旦人亲近的家庭控制了救济物资的发放,每甁水会被克扣下半瓶,而这是全家人三天甚至一周的生活用水。人们只能去附近的小何里汲水,那些河又脏又臭,早已被作坊和化工厂污染,水是淡绿色,味道刺鼻。那个女孩就站在河岸边,踩进淹没脚踝的淤泥里,她的眼角很大,鼻子上有些雀斑,她的上嘴唇有些突出,当看到陌生人的时候,她的双眼会牢牢盯住对方,嘴唇微微翕动,这让她更像只兔子。她现在生活在约旦的卡拉克,丈夫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又矮又臭,嘴里臭气熏天,他是当地的一名鞋匠,妻子死了,于是来这里想再找一位。她需要每天早晨五点起床,跟丈夫一起工作,硝皮,送货,做各种杂货,她即是妻子,又是半个学徒。我知道她的生活肯定很痛苦,但我不知道的是,这和喝污水然后在胃绞痛中死去相比,哪个更好一些,但这至少是一种活法。另外,她值300第纳尔,这些钱被我拿去,为一个从以色列买来的二手净水器,换了一张新的滤芯。我本来只是一名记者,但从那台滤水器开始,我成了这难民营的一部分,人们叫我‘齐鹏卡’,意思是送水之人。我从帮他们净水,然后用可乐瓶将水送到他们家孩子手里,到后来被当多调停人和裁判,再后来有越来越多的救助组织来到这里,我就一直呆在这里,直到现在。我从那以后,一直出卖女孩,男孩,也有些招募佣兵和劳力的,我只能尽量分辨他们的真假,我狡诈地与那些客户商议价格,以求榨取更高的利润。如你所见,我现在将生意做的很大,从将女孩卖给村里的鳏夫,到现在把她们卖给沙特的富豪。” “这些钱的用处是?”沈冲看着桌子上的美元。 “一小部分会用来整修房屋,购买一些抗生素,还有很大一部分要用来交保护费——在这项生意中,我并不是什么大老板——怎么样,读者朋友,这个故事你满意吗?” 沈冲放下了手枪,说了一句,“艹。” 第一百零一章 好人与富人 让我们回望往事,我们可以清楚地发现,这个世界上并不缺少坏人,但与之相对比的,我们拥有无穷无尽的好人。 聪明的、愚蠢的、圣母的、狡猾的,好心办坏事的。 在奴隶社会的时候,有好心的主人释放奴隶,让他们逃进丛林,与野兽为伴。 在封建社会的时候,有人乞讨为生,供养没有血缘关系的贫儿上学。 愚昧偏执的教会创办了各种福利机构,血腥贪婪的资本国家将人道主义机构开遍世界各地。 回望历史,我们可以看见无数好人,但我们的世界还是这么操蛋,一团。 我们可以将数十亿美金花在无底洞般的难民营中,却没办法为他们提供一份工作。这里有无数地球上最宝贵的资产——人——却只能无所事事,等待着别人的救济。 “这里没有一个坏人,但我们共同搭建了这个畸形的世界。”艾伯特说。 沈冲沉默不语,他明白,即使超能力者,也没办法改变世界。想想那个退隐在不知何处的犹太老人,想想梦想泯灭的黑主教 沈冲曾经很多次感觉到自己无法扭转命运,但有些时候,他可以努力,凭借自己的力量,多少去改变一些什么,哪怕最后的结果是头破血流,他也可以在午夜伤口的时候,安慰自己:我努力过了。 但现在,他面对的是这个世界的侧影,是这个金钱和物欲社会的浓瘤,他无能为力。就像大火在他面前燃烧,楼房在他面前崩塌,亲近的人死去,那种苍白的疲惫感再次回到他的身上。 他留下了两张卡片,第一张可以用来联系到小美,第二张则是娜塔莎留给他的,“如果有一天,你有非救不可之人的时候,用这张蓝色的卡片。” “这张白色的呢?”艾伯特问。 “我有一个朋友,聪明的女士,也许你们可以谈一谈生意。” 艾伯特眨了眨眼睛,“间谍?” “比那要高级的多。”沈冲说。 “叛乱煽动者?”艾伯特问,“像在ts那样?” “好吧,就是间谍,提供一些情报,做一些事情,挣一些外快。”沈冲无奈地说。 “了解。” “为美国的秘密机构工作,你会有什么不适么?”沈冲问。 艾伯特将两张卡片收起,他认真地看着沈冲,“先生,我虽然生在欧洲,但这里才是我精神上的祖国,你看看现在的它,即使侵略者踏足,都是对它的一种恩赐。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很好。”沈冲点了点头,“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见过一群佣兵,其中一个长这样。” 沈冲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他在宰赫兰时打印的,照片拍摄于连接曼哈顿与纽泽西州的乔治sd大桥,韦德威尔逊揽着沈冲的肩膀,咧着嘴大笑,钢铁索栏下哈德逊河滚滚流过,远处的城市天际线霓虹起伏。 “纽约,世界的中心。”艾伯特接过照片说道。 “你到过那里?” “每一个摄影师都是好画家,我曾经在格林威治村中住过,艺术家、派对、烟草那都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曾经我是一名愚蠢的白左,现在可能不是,我说不出来。” “你现在像冲向风车的唐吉坷德。” “好极了,中世纪的蠢蛋,对于艺术家来说不是个差评价。”艾伯特将照片还给沈冲,“我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癫狂,他是一名帮派分子,还是佣兵?你的这位朋友。” “他是美国士兵。”沈冲说。 “那我猜得没错啊。”艾伯特笑着说,“如果是这样,他不会走这条路。这里是政府军控制的地方,也许会有人认识他,也许会有记者拍到他的脸,他长得就像个战士,浑身写满了新闻。他会走东方,从伊拉克进入,穿过恐怖分子控制的地盘,我知道哪里有血腥可以吸引这些猎狗,我知道的。” 艾伯特拿出一张地图,沈冲明白了,他确实知道。 这是个冷血的好人,如同狡猾的泥鳅,能够在任何肮脏的泥潭里生存。 但这里是地狱,一只泥鳅改变不了地狱,一万只泥鳅也不行,熔浆会烧毁这里的泥潭,蒸发这里的水分。他也许不会同流合污,但早晚会变成一条鱼干,早晚——如果他不改变。 他会改变的。 当沈冲和艾伯特一起出来的时候,莉娜问他为什么呆的这么久。 “镇长告诉了我一些趣闻,比较黑色幽默的那种,”沈冲说,“记者们之间的小秘密,对吧?” 艾伯特点了点头。 “镇长,这是个昵称么?”莉娜问。 “算是吧。来,我带你们去找这里的哈希姆家族。” “这里也有穷人和富人?”莉娜问。 “孩子。”艾伯特脚步不停,他解释说,“越穷的地方,贫富差距越大。你在自己的国家不过是看到有些人开陆虎揽胜,有些人开福特福克斯。而在这个国家,富人可以生,穷人只能死。” 艾伯特带领他们,沿着一条旧道前行,路上的难民们纷纷避让,向艾伯特颌首示意。 “你不是个镇长,看看他们的表情,你简直是位国王。”莉娜惊叹道。 “如果你掌管了进入天堂的钥匙,你的兄弟会就能占领整个大陆。天堂缥缈无踪,而欧洲离这里却并不远,只要拿着我签署的文件在土耳其上船,天堂触手可及。” “他们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在看天堂的门房——除非你是圣彼得。”乔纳森说。 “我帮他们做过一些事。” “什么事。” “微不足道的事。”艾伯特说。 不远处有一座宽广的旧房子,联排的房屋后用栏杆围出一大片空地,养着很多牲畜,穿着肮脏白袍的守卫坐在阴影里抽土烟,警惕地看着来往的行人,见到艾伯特后,他们没有站起,但仍然挥手问候。 屋主艾曼是一位苏赫奈的少数派族长,当恐怖分子占领了他的家园后,很多少数派信徒被屠杀,人们流离失所,这位族长带着他的族人们重归先辈的生活,一路游牧到叙利亚与约旦的边界。 这间屋子是他用五十头羊从原主人的手中买下来的,他们的族人居住在附近,形成一座小小的部落,这样的部落在难民营内比比皆是。 艾曼族长接待了一行人,为他们献上鲜奶。在听说了艾伯特的提议后,表示很愿意用牲畜换取他们的汽车,并承诺,只要众人在回来时将马匹交还,他会将汽车奉还给他们。 在难民营中花钱吃了一顿并不丰盛的午餐后,他们将携带的所有东西搬上马匹和骆驼,一行人离开难民营,顺着几乎被沙土淹没的公路,深入叙利亚境内。 一路上他们经过一座座破败的城镇和村庄,许多地方有着炮火洗礼的痕迹,道路的站口守卫着政府的士兵,他们狐疑地检查乔纳森的证件,用土语骂骂咧咧地放行。在他们看来,叙利亚的战乱,很大一部分是这些西方人在背后推动。 他们在荒野里露宿,行遍路途中的古堡和遗迹。公元前的遗迹早已被黄沙覆盖,希腊化时期的建筑仅剩地基,罗马统治时期的建筑还剩下斑驳的墙壁,茕茕独立的玉柱。最常见的还是阿拉伯时期的建筑,有东方式的、有西方式的、有萨拉丁镇守过的城镇、有十字军占领过的城堡,在这片热土上,数百个民族匆匆而过,留下无数的传说、神话和苦难。 乔纳森和劳拉以学者和探险家的满腔热忱记录这里的一切,为他们的发现而欣喜,为惨遭战火和盗贼侵袭的遗迹而伤心。 每天晚上,他们会打着手电,记录下一页一页的笔记,然后跟劳拉父亲理查德克劳馥的笔记本进行对比,艰难地寻找着传说中的先知古墓。 沈冲、莉娜和杰米三人权作护卫,解决沿路所遇到的三流盗匪——他们大多是逃兵、越狱的罪犯和转行农民。沈冲在这里很少见到外国佣兵,战争进行了好几年,任何组织以及没有了大规模聘请外国佣兵的能力,而本国的廉价人命,也早已被他们训练成可以扣动扳机的士兵,可以在战场上互相收割同胞的血肉了。 沈冲一直没有得到韦德的消息,他坐在骆驼的背上,感受着缓慢的颠簸,思考着韦德来这里的目的。他是头头而不是喽啰,运货是那些外围小弟的事情,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天边的乌云越来越近,戈壁上的动物好像感受到了生命的荡漾,从巢穴中爬出来。 一只沙漠蜥蜴伸长舌头,接住第一滴落下的雨水。 莉娜骑在马上,在最前方奔驰,她呼喊着,引领着牲畜们全速前进。沈冲感觉到坐骑的骆驼小跑了起来,骆驼它跟着同类,迈向远处一条起伏山峦间的狭长谷道。 前方,就要走出政府军的控制,进入恐怖组织的地盘了。 沈冲看见雨水将红色山峦的泥土冲刷下来,顺着间隙流淌,如同一条鲜血河流。 第一百零二章 神话与传说 一行人的队伍沿着山谷往前走,大片大片的红土堆垒成一座座起伏不定的山峰,万古的风和雨水冲刷出道道沟堑,剥落的岩泥下露出历史的年轮,层次分明的地质层,昭示着这里悠远的历史。 沈冲抬头望去,红土岩壁间,不时可以看到栈道和悬屋的遗迹,面目模糊的雕像矗立在悬崖峭壁的洞穴之中,雨帘遮蔽了雕塑本已被时光剥落的脸庞。 极目眺望,可以看见两座显眼的硕大雕像,站在高处山崖的洞穴中,人在山谷中行走,只能看到它们投下的一片阴影,洞窟外雕刻着花纹和柱子,宛若一座悬空的宫殿。 沈冲问劳拉那是什么,劳拉说那是神龛,是供奉神灵的所在。 沈冲问是什么神,劳拉苦笑着说她也不知道。因为这片位于近东的土地,在历史上曾被许多国家控制过,从埃及人、波斯人、希腊人、鞑靼人 “这些人都成了历史中的幻影,只有他们的过往神灵,还住在这片土地上。”乔纳森骑在马上,晃晃悠悠地说道。 “但不管是埃及人还是赛琉古帝国,他们建造的神迹都会留下文字——” “在那里!”莉娜指向一块石碑,沈冲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还没来得及看清石碑的位置,就看见莉娜化作一条白光,沿着万丈悬崖和山谷的峭壁折跃,攀上山间的缝隙,靠近山壁上的神龛。 “那座石碑上可能写着埃及文、波斯文、希腊文、阿拉伯文。唯一不可能出现的,就是英文。”劳拉看着莉娜在石缝间攀爬跳跃,简直比自己还要熟练。 “让我们等等她吧,顺便避雨。见鬼,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沙漠中会下这么大的雨?”杰米一边抱怨,一边牵着马匹和驮畜躲进一块突出的岩石下面,这是一个天然的山洞,凹陷入山体的部分并不深,但足够遮风挡雨。 “事实上,准确地说,这种地质环境叫做荒漠。它由泥土和裸岩组成,而不是沙砾。” 乔纳森博士翻身下马,请沈冲帮忙,让他将仪器从驮马的背囊中拿出来,支在地上。乔纳森则将相机丢给沈冲,让他拍些照片,自己则启动仪器,记录相关数据。 “这片红石山谷的地理特征很明显,风景也不错,又拥有这么多的历史遗迹,如果在其他国家,早就发展成了文化旅游景点。但在这里却默默无闻,成为了鸟雀和野兽的住所。” 沈冲用照相机记录着眼前的景色,镜头对准目标,旋转光圈,按下快门的时候,他感觉到一阵熟悉,好像见到了久违的老友,自信想想,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摸枪的时间,远远超过自己捧着相机的时间。 大概是一百和零的比例。 “正因为地处偏僻无人知晓,这里才有可能保存下来啊。”劳拉感叹,“否则即使它躲过了各个国家的探险家和盗贼,也会毁于战火。” “我先把数据记录下来,留作资料,战后他们也许会派人来修缮。” “也许根本没有什么战后。”杰米把行囊卸下来,堆在干燥的洞窟中,然后用随身携带的野营装备,升起了一团火,烟雾贴着墙壁向外飘去,消融在雨水中。 骡马在失去了主人的催促后,轻松地低头啃食岩壁,厚实的舌头在石块上舔来舔去,寻找盐分。 “如果雨在太阳落山之前还不停,那我们就要在这里宿营了。” 杰米坐在火堆附近,将食物和饮水架起来加热,转动的铁条上,油脂滴落,几粒火星跳跃出来,在地上滚溅。 乔纳森博士从仪器间探出脑袋,向杰米问道:“我们还有多少东西?” “很少了。”杰米将肉串递给劳拉和沈冲,撒上了香料的咸肉味道还不错,只是有些干,主食是中东特产的发面大饼,密实的碳水化合物虽然不好吃,但易于携带不容易霉变,“水、食物、电池、燃料,所有东西都缺。上次我们光顾的上一座聚居地——该死,那都不算是村庄——还是在十天以前,那片小小的绿洲。” “还够我们撑几天?”乔纳森问。 “即使让犹太人来做管家,大概也只能支撑三天,”杰米将灼热的铁条举起来,毫不畏惧地吞下了上面串着的肉块,“女士们先生们,这将是我们在可以预期的未来内,最后一次接触到肉,好好享受吧。” 乔纳森皱着眉,望向沈冲。 沈冲耸了耸肩,“我可以用异能来提供一些水,但足够五个人吃的食物——你们觉得我这浑身一百多斤怎么样?” 劳拉笑了,她兴趣盎然地上下打量了沈冲几眼,“至少可以让我们坚持到哈塞克。” “我可不吃人肉。”杰米说。 “为什么?”劳拉问,“你是名人本主义者?” 杰米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这不是清真屠宰。” 所有人都乐了,乔纳森也停止了工作,坐在火堆旁边。他从自己橘黄色的大背包里掏出一个罐子,摇了摇后问道:“可可?” 劳拉摇了摇头,沈冲和杰米则伸出杯子,接了一汤匙的可可粉,乔纳森拎起水壶,为三只杯子倒热水。杰米将干硬的肉块丢进杯子里浸泡,看得劳拉连连皱眉。 “好吧,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杰米举起杯子示意,然后看着劳拉,“然而只有英国人没有资格批评我。” 劳拉翻了个白眼,望向远处,一阴暗的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刺入洞穴之中,接着她才反应过来,那不是闪电,而是莉娜的身影。 劳拉将一条毛巾递给女孩,莉娜却摇了摇头,她胸口的时间加速器急速转动,如同倒拨时钟的法条,浑身湿透的她迅速转干,贴在脸颊上的头发再次挺翘起来。 “很神奇。”杰米赞叹道,“不知道回到以前状态的你,胃是不是也重新填满了没被消化的食物,这样你每天只需要用一次你的能力,就可以省下来两人份的食物,我们可以再多坚持五天。” “很可惜,”劳拉苦笑地看着捡起一根肉串,一边吹气,一边大快朵颐的莉娜,“她在任何时候都表现地饥肠辘辘。” “我承认。”杰米看着莉娜的吃相,赞同道,“和你比起来,那些难民更像是绅士和淑女。别这样看着我,这是你姐姐说的。好吧,你尽管吃,我们会有办法的,是吧,沈?” 沈冲点了点头。 “现在告诉我们,英国闪电,你在那上面看到了什么?耶稣基督,还是圣诞老人?那两座雕像到底是谁,他们讲述什么故事?” “我猜你根本不认识那座石碑上的字。”劳拉说。 “恰恰相反,”莉娜竖直肉串摇了摇,好像摇动食指,“一位男神和一位女神,女神山洞里的装饰花纹是桃金娘,柱子上雕刻着麻雀、鸽子和兔子,那上面的文字我全部都认识。” 莉娜的目光扫过困惑的杰米和了然的乔纳森,扫过微笑的劳拉,最后落在沈冲的身上。 沈冲只能猜测,“维纳斯?” “宾果。” “准确地说是阿芙罗狄忒。”劳拉说,“希腊神话,那座雕塑看来是希腊化时代留下来的,赛琉古王朝时的遗物。” 乔纳森博士摇了摇头,“即使在罗马时期,叙利亚行省仍然更亲近希腊的神灵,而不是罗马那些再创造,相比于意大利人,他们也许保留了更多的神话原型。来吧,姑娘,告诉我们,石碑上刻着什么?” 莉娜眨巴着眼睛,“拉丁文,阿芙罗狄忒和阿多尼斯的故事。” 乔纳森博士笑道,“闪族的神灵,意外地契合。欧罗巴的美神与亚细亚的植物神相结合,贪图美丽和欲望而招来灾祸的神灵,因为救赎而死而复生的爱人,这个故事很简单纯粹,但却蕴含了许多神话母题。” “阿多尼斯不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么?”沈冲问。 “这是一位闪米特神灵,巴比伦人,甚至是苏美尔人,都曾经崇拜过他,记录过他的神话。我说过的,这里是人的交流之地,也是神的交流之地。就像恶魔和神灵会成为基督教的圣人,他族的神魔也会披上新衣,成为本族崇拜的对象。试想一下如果没有菩萨从印度流传到小亚细亚,欧洲人的圣母崇拜从何而来;如果基督徒没有带着他们的宗教来到美洲,后期圣徒会又从何谈起呢?” “事实上,阿芙罗狄忒也不是一位纯正的希腊神灵,众所周知,希腊的文明与克里特” 天呐,又来了。 沈冲和杰米对视了一眼,在心中叹了口气。 劳拉和乔纳森博士在每一个略有争议的学术问题上,几乎都争锋相对,一路行来,他们为每一处遗迹、雕塑和历史而争辩,胜负的影响因素有以下几点:准确的文献、缜密的推理、洪亮的嗓门。 莉娜对这一切好像乐在其中,将它当做睡前故事,而沈冲和杰米却感到苦不堪言。 现在,他们俩已经清楚地理解了,剑桥学派和哈佛学派在亚历山大研究上的巨大差异,理解了安息帝国覆灭的种种内外原因,理解了倭马亚前期信士的种种优待,理解了呼罗珊地区在阿拔斯王朝的独特地位。 而现在,看起来他们俩好像又要科普希腊神话和神话学。 “其实——”莉娜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两位博士的争吵,她一边吃烤串,一边说,“我刚刚在山上的时候,看到了一些其他东西。” “什么东西?”沈冲赶紧问,不管是啥,把话题扭转过来就好。 “一条河,血红色的河。” “应该是被雨水冲刷下来的红土吧。”沈冲猜测,他记得课本上讲到过黄土高原形成的原因,植被缺少,雨水将泥土冲刷进黄河什么的。 “河里飘着很多羊的尸体,许多许多只,密密麻麻。” 沈冲愣住了。 第一百零三章 神与人 那是一条季节性河流,会因为雨季的来临而丰沛,又因为旱季的到来而干涸。山谷中的红土被雨水裹挟进河流之中,将河水染成淡红色。当地人传说,这河水的源头,是阿多尼斯的伤口,这位男神在外出狩猎时被野猪撞死,流出的血液染红了峡谷,也染红了河流。 现在,在这条血河之中,漂浮着许许多多山羊的尸体,一具挨着一具,如同血红细胞,在血泊中载浮载沉。 平缓的河岸处,有一群村民用长杆打捞腐臭的羊尸,每一具飘上河滩的尸体上,都聚集着成群的苍蝇,人一靠过来,就嗡地一声,四散开来,像黑色的烟花炸裂。 沈冲和杰米靠近那些村民的时候,他们正将一具尸体拖起来,挂上一根木桩。 “那不是羊吧?”沈冲问杰米。 “如果我猜的不错,那应该是人的尸体。” 靠近之后,他们清楚地发现,被村民们捆绑上木桩的东西,确实是人的尸体,一个穿着肮脏的妇女正在扒尸体身上的衣物,黑色的壳状铠甲被剥落,不明的绿色物体流满一地,发出阵阵恶臭。 “凯夫拉盔甲,上面有很多弹孔,这是名死去的佣兵。”杰米皱着眉头说道。 沈冲看见河滩的另一边躺着一排尸体,同样因浸泡而腐烂,尸体上盖着草席,露出赤裸的双脚,黑色或白色的长袍拖在外面,在河水的拍打下缓缓漂浮。 “控制这里的恐怖组织士兵,”沈冲说道,即使在埃及,这种打扮的恐怖分子也并不罕见,“看来河的上游曾经有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不是说这里已经很少有佣兵的踪迹了么?” 杰米耸了耸肩,“这就是战场,总有意外发生。” “嗨!”离得很远,沈冲便用萨拉森语和村民打招呼,“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河岸上的村民发出一阵骚动,一个戴着白色帽子,棕色皮肤的中年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拿着枪,“站在那里,异教徒,你们是谁!” 沈冲和杰米站住了,他们一路上见过不少拥有武器的村庄,也同样对陌生人充满警惕,沈冲已经学会了如何与他们进行交流。 “我们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工作人员,”沈冲将随身携带的一面旗帜高高举起,上面绣着联合国与教俄文组织的标志,“我们为和平而来。” “走开,欧洲人!”白帽子大喊道,“就是你们带来的灾难和毁灭,看看这里,为了你们惹下的麻烦,我们损失了几乎所有的羊,十几个战士死在了这里,长官们会责备我们,会将我们赶出这里,你们带来了灭顶之灾!” “我没有恶意,我们可以互相帮助。”沈冲举起双手,缓缓向前走,尽量不要刺激到对方,但白帽子还是紧张地举起武器,对准沈冲,沈冲停下了脚步,面色不变,杰米将手隐蔽地伸向身后,搭在柯尔特手枪的枪柄上。 “我说让你走开。”白帽子再次说道,他握紧手枪,沈冲看到他的手在颤抖。他低声告诉杰米,“不要开枪,往左跑。” 说完,沈冲再次迈开脚步,无视白帽子的威胁,缓缓向河滩走去。 白帽子扣动了扳机。 杰米咒骂一声,他可以一枪崩掉白帽子的脑袋,但他还是听从了沈冲的吩咐,一个战术翻滚向旁边躲去。 毫无目的的子弹四处飞舞,大多数奔向了天空和地面,极少数的子弹飞向沈冲,他屏气凝神,呼唤着身体中的黑暗力量,那团凝聚在气海中的能量感受到了沈冲的呼唤,有些不情愿地舒展开来,浸透他的全身,子弹触碰到肉体的前一秒,沈冲的整个身体瞬间雾化,黑色的烟瘴从他的体内喷涌而出,弥漫在四周,仅仅保持一个模糊的人形。 子弹从沈冲气化的身体中瞬间穿过,下一秒,勉强维持的沈冲便从虚空中跌入现实,黑色雾气犹如拥有重量,从一个看不见的空间中坠落进他的躯体,组成一个完整的人形。 沈冲的脚步坚定而缓慢,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白帽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手中的武器砰然落地,飞溅的子弹引出一声尖叫,如同点燃了炮火的引线,目瞪口呆的村民被从震惊中唤醒,有的开始恐惧地逃跑,有的瑟瑟发抖。 白帽子并没有逃命,他向沈冲跪下,俯首叩拜。 令杰米惊奇地是,大多数村民没有逃走,而是和白帽子一样,向沈冲拜俯。他们的动作和谐一致,叩首,俯伏,双掌平摊,嘴里低声吟唱着赞美诗。 他们祈祷时用两种语言,大部分人用萨拉森语,白帽子和极少部分人用一种沈冲没听过的语言。 慢慢靠近他们,沈冲听明白了他们祈祷的内容,这是一群库尔德人,而且是库尔德人中的少数派,信仰孔雀大天使的雅兹迪人。 沈冲刚刚的表现邪气横溢,如同恶魔降临人间,瞬间让白帽子想到了雅兹迪教中的神灵,它被弥赛亚耶稣原谅,从地狱中归来。 沈冲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的震慑手段如此管用,他放下手,跟这群人说道,“你们起来吧,我和你们一样是人类,不是神灵。” 村民们依然跪拜着不动,只是降低了吟唱声的声音,白帽子向前跪爬了几步,以头戳地,用库尔德语敬畏地问:“伟大的天使,重返世界的神灵,我们是您的奴仆,您有什么吩咐,我们都将聆听。” “我不是你们的神,我是个独特一些的人类。” 杰米来到沈冲身边,低声说:“你可以假装他们的神灵,这样我能找到食材,你能得到情报,两全其美。” “我不能够。”沈冲摇了摇头,“我尽量不去成为我自己所讨厌的那一类人。” 沈冲皱着眉头,环视跪在自己周围的村民。 村民们的吟唱越来越有韵律,他们浑身微妙地颤抖,好像陷入了集体的幻觉。 吟唱声在河谷上回荡,配合着苍蝇的嗡叫和鸟兽的啾鸣,有一种怪异而奇妙的美。 杰米不屑地撇了撇嘴,他绕过人群,靠近竖直的木桩,绑在上面的尸体已经泡发,肿胀的身体和面庞看不清任何痕迹,但根据他的块头和壮实的肌肉,仍然能看出这是一名足够优秀的佣兵,水草般的黄色头发,苍白的皮肤,昭示着这是一名白人。杰米犹豫着要不要撕开尸体的黑色紧身衣检查,他已经可以想见,鼓胀的衣衫下,有怎样一般光景。 这一套装备至少值几十万美元。 杰米一边在心里猜测,一边抽出匕首,沿着角落划开。 穿着紧身衣不代表这名佣兵是个娘炮,而是因为他需要穿戴铠甲。凯夫拉盔甲是目前广泛使用的防弹甲中,质量最上乘的产品,杰米很有兴趣知道是什么武器发射的子弹穿透盔甲,将这名佣兵击毙。 意料中的恶臭袭来,杰米皱着眉头屏住呼吸,手中的匕首稳健如昔,从侧腹部划到尸体的身后,杰米注意到,紧身衣上有一枚小小的图案。 几何图形中,一条猎犬的侧影。 杰米转过身去,想呼喊沈冲,告诉他自己的发现。却看见不远处挺拔孤绝的山峰后,初升的太阳迸发出过分耀眼的光芒,利剑般的光线在正圆的日冕外放射伸展。皱着眉头的沈冲站在山的倒影中,太阳在他脑后画出一条完美的圆。苦难的近东农民虔诚地跪拜,不明的祈祷和赞美声在耳边萦绕。 杰米的母亲是卫理公会新教徒,他的父亲据说出生在追随过马尔克姆的民权家庭。杰米的童年听到过无数赞美和咒骂,答案目标都不是他,是上帝和他的父亲。他的母亲足够勤劳和幸运,可以让他们家住在中产街区。杰米本可以成为一名律师或经理,而不是一名佣兵,他曾经拥有过更好的选择——但管他呢,就像他从不信宗教,家庭并不能决定一切。 可现在,小时候听到的祈祷声,那些教堂里的礼拜声,唱诗班稚嫩的童音,社区表演马棚朝拜时母亲的笑声,好像又回荡到他的耳边,他感到一阵寒意。 “狗x。” 杰米骂了一句脏话,然后他第一次为自己的脏话而感到愧疚。 我们在天上的主, 第一百零四章 信仰与非信 杰米和沈冲回到了宿营地,他们没有从村民们的口中问出任何信息。 沿着山路往北走的时候,杰米看到沈冲沉默不语,他在马背上颠簸着,眼神长久地凝视着山崖下曲折婉转的河流,仿佛那不是一条普通的时令河,而是大地母亲的血脉,通往秘密深处的航道。 杰米有些犹豫,但最后,他还是轻踢坐骑的腹部,让它靠近沈冲。并排而行的两人几乎占据了整条山道,跟在后面的驮兽打起不满的响鼻,放缓了脚步。 “你在看什么?” “狮子。”沈冲的声音好像来自另一个时空,那不是发自旁边三英尺的声音,而是发自历史深处的声音,它好像从过去或未来传来,飘荡进他的耳朵,就像遥远的星光,来自时间和宇宙的深处。 该死,又来了。 母亲的灵魂好像又回到他的身上,杰米感到自己的胃部在翻滚,感觉身旁好像真的有一位神灵在行走。 杰米让自己顺着沈冲的目光望去,河滩上只有食腐的乌鸦,在啄食尸体的眼睛,“这里没有狮子。” “曾经有过。” 好吧,你现在能知过去未来了。 “你是神吗?“杰米问。 “什么?”沈冲转头看着杰米,“你不会把他们的话当真了吧?那不过是种异能,你该知道的。” 杰米确实知道,他知道在自己这行里有一些明星,他们与众不同,有些人可以喷火、释放闪电、在水里穿梭自如。这些能力很强大,他不曾拥有过,但就像他也不曾如托尼史塔克一样富有,这并不代表托尼史塔克和他不是同一个物种。变种人不过是“其他人”,和他不一样的人而已。 但他很清楚,沈冲不是那样的人,他甚至不知道,沈冲究竟算不算一个“人”——当他在呈现出那种气质的时候。 “他们很坚信。”杰米平静地说,“有时候信仰就是有那种力量。” 沈冲点点头,“很可惜事实就是事实。” 你吞噬了一名死神,你成为了新的他。 死神不是神灵,他们是混沌和毁灭的走狗。 “死神不是神灵”沈冲的低语声很轻,除了杰米没人听见。 “什么?”杰米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听见了,他疑惑地问。 沈冲没有回答,他看见一片高处的岩石平台上,站着一个男人,亚麻色的头发,穿着白色长袍,手中握着一面黝黑细长的木杆,在木杆的尽头,挂着一面旗帜。黑色的旗帜上纹着鸟兽纹路,在山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舒展开来的大旗在风中舞动,金色的纹路如同鲜活的鸟雀,在空中飞翔盘旋。 男人的身后,跪着五个人虔诚地祈祷,声音低沉细小,像鹳雀的名叫。 “他们在干什么?” 莉娜首先发现了那个人,她去问劳拉和乔纳森。劳拉和乔纳森一眼看出,这个人是库尔德人,也许是雅兹迪教徒,正在进行某种宗教仪式,在这个苦难的年月,一个异教徒敢在这片土地上明目张胆地进行宗教仪式,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乔纳森很像停下来观察,但劳拉却认为应该对当地人保持尊重,尽管她也很好奇那个人究竟在进行什么仪式。 乔纳森和劳拉互相争辩,直到队伍转过一条弯路,那个人消失不见,两个人也没有讨论出任何结果。 沈冲和杰米不言不语,沉默地骑行着。 第二个人站在路侧的荒地中,所以沈冲子很远就看到了他。他同样举着一杆大旗,缠着红白格子头巾的脑袋抵在旗杆上,他紧闭双眼,咬紧牙关,全身因激动而战栗,只有双腿笔直。他身后念经祈祷的人有六个,其中有两个女人,他们披着鲜艳的暖色长袍,声音像莺鸟。 他们一行人顺着道路盘旋着前进,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人站在路边祈祷,劳拉和乔纳森的争辩渐渐有了结果。他们认为这是一种呼唤仪式,引导英灵或鬼魂回到亲人和家族的身边。 让劳拉困惑的是,引魂的仪式为什么如此盛大,一路上遇到的参与者已经多达上百人。她猜测,死者是族长或祭祀,甚至是整个大部族的统治者。 “也许是一位亲王的葬礼,他是附近所有雅兹迪人的世俗领袖。” 不是,他们要引接的不是死者的灵魂。杰米在心中低声说。 乔纳森和劳拉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偏离了预定的道路,顺着仪式的引导而走。 莉娜呼和着驮兽踏上崎岖的小路,马和驴发出急躁和不安的叫声,骆驼和牛却一声不吭,老实地将脚踏上碎石和细沙组成的道路。路两旁除了深沟和乱石外,开始出现一些废弃的建筑,残破的大理石孤独地矗立在道路两边,精美的雕刻被风雨模糊成朦胧的幻影。 极少部分保存稍好一些的建筑,让乔纳森兴奋不已,“这是中世纪的近东风格,融合了希腊与萨拉森人的艺术形式,大概建于十字军东征前后” 劳拉骑在马上,手中握着父亲厚厚的笔记本,“正是父亲笔记上记录的,先知曾经活跃的那个年代。” “这里的村民们会不会知道先知之墓的消息?”莉娜兴奋地问。 “很有可能!”劳拉躁动起来,她坐直身躯,双腿在马腹上一夹,坐骑开始大步奔跑起来,她弯下腰,伏在马背上,感觉到风吹动她的长发。 旁边的巨岩上,荆棘遍布的荒地里,举行仪式的雅兹迪人仍然站在路边,引领着道路。 劳拉看到一大片宫殿的废墟,厚实坚固的地基上有许多装饰华丽的古迹,柱子、围栏和墙壁,它们虽然破碎,但仍不失风采,只是因为疏于照看和维护,而宝珠蒙尘。 如果让我来主持修缮和维护 劳拉的脑袋因为激动而快速转动,她甚至看到一道车辙,延伸向一面半坍的墙壁,深陷在地中的宽大痕迹,不像是驴车的轱辘,反而更像是轮胎留下的痕迹。 那是谁留下来的?恐怖分子吗? 劳拉还没有来得及思索,奔跑的马匹便一闪而过,她本可以停下来检查一番,这座宫殿有许多值得研究的地方。以这里的规模、地势和千年前可以想见的风景猜测,这里也许是一位权势熏天的帕夏的宫殿,甚至是苏丹的行宫。 但她没有停下来,那个猜测的微小可能,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让她心痒难耐,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先知古墓。 父亲孜孜以求的先知古墓,究竟在哪里? 她的马跑得飞快,以至于没有发觉那些举旗的雅兹迪人已经不再出现,她只是不断地奔跑,向着召唤着她的目标。 道路的尽头出现一座巨大的拱门,白色的石材因为岁月的冲击和沾染,而变得偏黄,呈现一种淡淡的米色,沉重的拱顶压在纤细的支柱和侧壁上,显得摇摇欲坠,却又有一种危险的美感。门上没有雕刻任何人物和故事,而是根据萨拉森人的习惯,单纯地雕刻着日月星辰和繁花、秋叶、藤丝的花纹。 劳拉在拱门下勒住了马匹,不再前行。 她看见拱门后的道路依着山势渐渐升起,石路很新,很光滑,道路的两旁,跪着一群人,黑压压的身影连成一片,跟随着山坡的高低,起伏不定,好像一片人头的黑色潮流。 第一百零五章 以后与长久 乔纳森博士一行人在雅兹迪人的村庄里,补充了食物和水,还找到了两桶汽油,杰米和乔纳森都很兴奋,因为如果再没有引火物,杰米就要开始烧乔纳森携带的书籍了。 一行人住在村庄里最大的屋子里,村民们送来各种应用物件。大屋的建筑风格虽不起眼,但内部却温暖舒适,对于已经忍受了许久野外跋涉的众人来说,不亚于度假酒店。主房间外有一条狭长的的平台,延伸到悬崖外,站在平台上,整片山谷和丘陵都被踩在脚下,曲折的道路一览无遗。 莉娜站在平台上远眺,看到地平上有白色的光点晦暗漂浮,不知道是道路上行进的车辆,还是村庄中的灯火。雨后荒山的午夜,同样有无数动物的嘈杂叫声,相较于森林、草原和旷野,另有一番风趣。 莉娜坐在平台的边缘,双腿荡在山风之中,她捧起粗糙的杯子,啜饮了一口黑醇的咖啡,苦涩的感觉顺着舌尖袭来,让她浑身为之一颤,唇齿间回荡着淡淡的香甜,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夜晚喝咖啡,不会睡不着么?” 莉娜听到了木门推动的声音,但她没有回头,当沈冲犹豫地在她身边坐下的时候,她闻到他头发上的味道,很淡,让人安心,她轻巧地挪动屁股,向他身边靠了靠。 “很香。”其实味道很淡,几乎闻不出来,莉娜却抽动小巧的鼻子,装作身边坐着一个g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他们给我用了什么。”沈冲苦笑道,“感觉自己就像古代小亚细亚的城邦国王,洗澡时在澡盆里放丁香、没药、薰衣草什么的。” 由于最近降雨后蓄水充沛,在丰盛却又安静地让人尴尬的宴会后,雅兹迪人为莉娜、劳拉、乔纳森、杰米四人准备了洗澡水,沈冲则被两位彩衣少女引到了一座罗马式浴池,已经成为祭祀场所的殿堂内,在千年后再次灌满热水,点上昏暗的蜡烛,扯起彩幔和纱帐,在洁白的希腊大理石地板上、清澈温暖的池水中,撒上各种不知名的鲜花和香料。各种洗涤用具古色古香,精致无比,与其说是器具,不如说是祭祀的用具。 沈冲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少女们的帮助,在干旱的荒漠里,洗了人生中最豪奢的一次澡。 沈冲告诉莉娜,那里没有任何现代工业制品,纯金的小盒里,装着各种动植物油脂、粉末和液体,他也不知道是什么,连蒙带猜地把它们当做洗发水肥皂之类的东西用了。 莉娜像只小狗趴在沈冲的头发上嗅了嗅,“是木槿的味道。” “你怎么知道?” “过敏,”莉娜摆弄着沈冲的头发,束起一把,缠在自己手腕上。自从离开宰赫兰后,沈冲的头发和胡须就没有再修整过,略长的头发被莉娜随意地扎成一个小辫,盘在他头上,好像道士的发髻,“有一段时间特别严重,不能用任何化工产品,理查德叔叔在庄园里种了一片皂荚和木槿,我用它们洗了三年的头发。” “效果如何?”沈冲问。 “就是这样喽。”莉娜放弃摆弄沈冲的头发,坐回原来的位置。坐下之后,莉娜的两眼往上挑,盯着一缕荡来荡去的乱发,鼓起嘴,向上吹了一口气,将杂乱地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吹到头顶,那缕黑发倔强地翻了个孤独,在另一边傲气地搭了下来。 沈冲笑了,他没想到莉娜这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并不是天生的。 “当然不是!”莉娜说,“小时候的我和劳拉一样,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 “像绸缎一样。” “嗯嗯,”莉娜点头附和,“又香又滑,摸起来舒服极了,躺在上面,就像躺在梦里一样。” 沈冲没有说话,他望着远方的光亮,记忆穿过黑暗,回到往日的时光,在纽约他的公寓里,当他第一次解开劳拉的衬衫纽扣时,当他抚摸她的山峦时,他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激动,但当她将他抱住,他的鼻子贴在她的耳根,闻到她头发上风信子和接骨木的味道,他的手插入她的秀发之中,仿佛探入黑天鹅脖颈上的绒毛,那种感觉让人迷醉,让人沦陷。 那一刻他想象到的每一个未来,都有劳拉的身影。 劳拉就在排屋最里侧的房间,那里面有一座用电池的台灯,她也许正趴在桌子上,记录今天的所见所闻,深灰色的背心勾勒出身材的曲线,潮湿温润的秀发披散在身后。 沈冲忽然感到一阵罪恶,然后他觉得有些迷茫,这罪恶感是因为劳拉,还是因为她?或是因为莉娜? “莉娜。” “嗯?” “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后,和我去美国吧?” 莉娜转过头来,看着沈冲的侧脸,她的脸上有些疑惑,好像是没有听清楚刚才那句话,呼啸的山峰肆无忌惮地吹拂着,夜晚褪去了白天的光和热,风也显得更加纯净。 她仔细地盯着沈冲,好像要在他的表情上寻找到那句话留下来的印记,最后她终于找到了,她在沈冲紧绷的表情下,看到了不安和期待。 她笑了起来,两只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她说:“好啊。” 她没问去美国做什么,他也没说。 当莉娜回到屋子里,钻进劳拉的被窝,团成一团左摇右晃,哼哼唧唧,让正在写记录的劳拉不胜其烦的时候,乔纳森博士回来了。 进入雅兹迪人的村庄之后,沈冲发现自己还是无法与村民们交流,每个和他眼神稍有触碰的人都会轰然拜倒,战栗着念诵赞美的诗句,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每一句回答都夹杂在冗长的赞美诗中,让沈冲哭笑不得。最后,他只能请精通萨拉森语的乔纳森博士做使者,和雅兹迪教徒们进行沟通。 听到乔纳森博士回来的声音,沈冲站起身来,想找博士询问,那些雅兹迪村民们是否了解韦德的消息,但他却听到乔纳森的脚步声不停,穿过宽大的客厅后,向平台上走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沈冲回头望去,门打开了,乔纳森博士走了进来,门后跪坐着一个人,俯首埋面,不敢正视,是河滩边曾经威胁让沈冲离开,又第一个将他错认为神灵的白帽子。 乔纳森指了指白帽子,向沈冲打出询问的手势。 沈冲想拒绝,但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乔纳森低下头,用萨拉森语和白帽子说了几句话,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转身离开了。 白帽子摘掉自己的帽子,放在一边,露出淡金色的头发。他深深地叩首,然后戴上帽子站起身,低头走上了平台,木门在他身后关闭,白帽子抬起头看着沈冲,两只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先生,救救我们,这里的人都要死了。” “长久地看来,我们都是死人。” 第一百零六章 这是我们的战争 “你应该知道吧,我只是个普通人,或者说不太普通的人。”沈冲问他。 白帽子没有说话,他走到角落里,将盖在一件器物上的苫布掀开,月光下尘土飞扬,沈冲本以为那是一台机器,没想到是一只巨大的号角,几乎有一人高,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奥斯曼帝国时期的东西,”白帽子将帽子摘下来,擦拭角身,“你知道帝国和王国的区别么?” “地盘?” “是民族。”白帽子擦得很仔细,帽子很快变黑了,经过擦拭后,号角上的金属镶嵌露出本来的光彩,宝石和水晶熠熠生辉,“帝国有上百个民族可以和平共处,王国有两个民族就要闹分裂。” “想象的共同体?”沈冲问,“我以为你是名僧侣。” “你猜的没错,”白帽子将已经变黑的绸帽珍惜地收回口袋,“但我同样也是一名学者,赛义德霍桑普。” “沈冲。” “中国人?”赛义德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是意大利人。” “很少有人这么说。不过也很少有人通过名字就能认出我的国籍。” “我研究过中国,”赛义德说,“罗马用武力建造统治万邦帝国,萨拉森的宗教将半个世界的人连接在一起,中国用文化将周围的边疆转变为核心,如今西方人的经济将全世界连接在了一起。成功的族群将历史镌刻在人类的基因中,失败的族群只能在黄沙中挣扎。库尔德人和萨拉森人、波斯人一样古老,如今却连国家都没有。我在欧洲上学时就在思索,究竟是什么阻挡了库尔德人的独立。” “帝国主义?” 赛义德摇了摇头,“那是奥萨马曾经看到的,他以为将苏联驱赶出去,就能建立起统一纯洁的萨拉森世界,但紧接其后的,却是盟友美国人的背叛。他在抗击苏联时是自由世界的英雄,在抗击美国人时,就成了死不足惜的恶魔,帝国主义是外在的阻碍,真正的魔鬼在我们心里。” “那是什么?”沈冲问。 “是‘我’,”赛义德看着远方的光亮,在道路上逶迤闪烁,他将号角扛起来,放在一张矮桌上,“我究竟是雅兹迪人?还是库尔德人?还是宽泛的萨拉森人?更为庞大的闪族人?白人?大陆岛人?” 他不等沈冲回答,就吹响了号角。与沈冲预期的不同,号角的声音并不高亢,反而低缓轻飘,几乎不能耳闻,但村里的家家户户都好像听到了号角声,他们沉默地打开房门,鱼贯而出,向山道两旁走去。 沈冲站在平台上,看到那些手拿简陋武器的村民们隐匿在土坑山崖和峭壁间,他们眼神坚毅,动作迅捷,只有在看到沈冲时,露出一丝狂热的神色。 沈冲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看到他们的装备,沈冲知道,无论他们要对付的是谁,木杆、刀片和农具都力有不逮。 沈冲看着他们炽热的眼神,如同瞻仰神灵。他感到心有不忍,于是缓缓伸出双手,黑色的烟雾从他的手中升起。 山林里发出一阵极力压抑着的欢呼,雅兹迪人的眼中燃起熊熊火焰,尽管武器简陋,他们如同必胜一般。 赛义德放下号角,站在沈冲身边,他一挥手,欢呼声戛然而止,半探出头的村民们藏起身形,消失在沈冲的视线中。 沈冲收回双手,黑暗能量织成的烟雾回到他的体内,他冷冰冰地说:“你这算不算亵渎?找一个外乡人来冒充你们的真神。” “什么是神?”赛义德反问,“有求必应,你已经同真神无异了。” “他们求什么?” “一个赴死的理由,坚定他们必死的决心。” 连绵的灯光停在山下,摇曳的火把顺着山路,向山上爬来。 “那些人是?”沈冲问,他看到火把连成一片,手电的束光山下颠簸,应该是绑在坐骑身上。 “外族人,也是同族人。仇人,也是亲人。无国之人,无主之人。” 沈冲想起报纸上对恐怖组织的介绍,他们为了建立一个纯洁的地上神国,对外族人和异教徒随意驱赶、恐吓、杀戮,将外族的女孩抓回他们统治的城市,当做奴隶。 “我以为那些指控”沈冲喃喃地说。 “确实是西方人对话语权的把控,”赛义德明白沈冲的意思,“但那不一定就是谎言。金钱、宗教、石油——这片土地上的人,谁不是被利用?” 行队的喧嚣声逐渐靠近,沈冲身后的门打开,劳拉披着外套走了出来,莉娜揉着眼睛趴在栏杆上,看见成片的火把向山上靠近,“这是晚会?” “杀戮的宴会。” “需要帮忙么?”劳拉的声音在沈冲的心底响起。 沈冲沉吟了片刻,“先看看。” 平台上的人已经可以看见,上山队伍中最前方骑士的面孔,他们骑在杂色的马匹上,照明设备随着坐骑的飞驰而颠簸抖动,他们手中拿着自动武器,平台上的人向后退了几步。 骑士们的叫嚣声响起,枪声响起。 子弹打在平台的底部,木屑纷飞,整间房都像在颤抖。 “听着,崇拜魔鬼的人!”最前方的骑士一马当先,冲入村庄大喊,“恶毒的西方人在你们的村庄附近出现,神圣的战士们在这里战死,我听说你们还藏匿了其他西方人,快点把他们交出来,否则今晚神的战士要送你们下地狱,见你们的主子!” 冲在最前面的七位骑士在村落的道路上奔跑,绕着广场和水井叫嚣,子弹打在窗户和门上,房间里响起妇女的啜泣和儿童的尖叫。 莉娜扯掉宽大的睡衣,露出里面的短裤和无袖背心,在鼓囊囊的屁股上一摸,掏出两把手枪,“我来?” 劳拉同时重复与莉娜相同的动作,连身上的短裤和背心都类似——除了更长的头发和更好的身材。 “现在还要等等看?”劳拉问道,手中握着两把沙漠之鹰。 身材无奈地耸耸肩,手中两把霰弹枪浮现。 正在三人准备冲出去大开杀戒的时候,赛义德却挡在了门口。 沈冲皱眉道:“你族人的武器战胜不了他们。” 赛义德说:“我知道,但有些事就要自己来做。” 沈冲听着外面越来越猖狂的叫嚣,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将赛义德推开,而是纵身一跃,跳上屋顶,他看见已经有骑士高举起火把,从马上侧俯着身,点燃一垛干柴,火光和烟尘中,一户人家尖叫着跑出房门,三名骑士立即大喊着包围过去。 沈冲勃然大怒,手中的枪瞄准敌人,还来不及扣动扳机,就听见“崩”地一声,一根羽箭从远处射来,扎入一名骑士的心脏,侧坠的尸体牵动马匹打横,拦住另外两名闪躲不及的骑士,三匹疾驰的马匹相撞,骑手们纷纷坠落。 霎时间,数十根羽箭一齐攒射,将落马的骑士钉死当地。其他的骑手大吃一惊,却毫不畏惧,纷纷狠拽缰绳,向射箭的方向冲出,手中的自动步枪发出激烈的咆哮。 那名领头的骑士直起身来,发出一声长啸,山路上本来行速平稳的火把群陡然加速,向山上冲来。 赛义德不知何时站在了沈冲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自己的同胞中弹后坠落屋顶,尸体被战马践踏。 他缓缓开口:“这是我们的战争。” 第一百零七章 神圣的战争 火焰在熊熊燃烧,房门和窗扉在火焰中跳跃,土制建筑从里而外,迸发出橙色的火焰。 干燥的泥墙中,掺杂的草根被高温引燃,将房屋烘干,破裂,第一声轰隆响起,一座民房的墙壁倒塌,冲出的人影来不及尖叫,子弹便穿过了她的脑壳。 哭喊声,尖叫声,祈祷声和嚎叫声,在整个村庄中回荡。瞬时间,宁静古朴的村庄血流遍地。 隐藏在角落中的青壮们呐喊着冲出来,手中拙劣的武器从黑暗中刺出,削尖的木棍插入一名骑士的后背。 骑士正在高呼神名,射杀异教徒,突然感觉到胸口一热,他低下头去,发现血红的矛尖从自己的胸口钻出,撕裂洁白的长袍,他艰难地扭过头去,看见那名崇拜魔鬼的男人狰狞而狂热的双眼,仿佛看见一面镜子。 骑士忍着剧痛,咬牙扭转身体,用肋骨卡主敌人的武器,眼看着敌人慌乱地想将木矛抽出去。 “下火狱吧,拜魔鬼的雅兹迪人,神不会怜悯你。” 他瞪着敌人的眼睛,将枪械对准对方的额头。 “神与我们同在,奴隶!” 枪声响起,木矛在身体中断裂,两具尸体坠落在地,碾为尘土。 “奥伊,走!”来自法国的萨拉森战士阿德南看到教内兄弟死亡,从战斗中惊醒,他纵马踩碎一名异教徒的头颅,越过燃烧的障碍物,来到另一名兄弟的身边,抓住他的手臂,“去告诉埃米尔,雅兹迪人反叛了!” 奥伊瞬间涨红了脸,他一把甩开阿德南,“神的仆人从不做逃兵,要去你自己去!” 说话间,奥伊打空了枪中的子弹,他低吟了一句祈祷的短语,希望天使引导他的灵魂登霄入云,然后便丢下空膛的枪械,抽出大马士革弯刀,嚎叫着向敌人冲去。 前方,几个雅兹迪异教徒窜出地窖,手中的农具闪烁着寒光。 “万物是我主的恩赐,要消灭所有不信奉真神的人。” 阿德南看见奥伊的坐骑被锋利的农具切断前肢,栽落马下,一名强壮的亚兹迪人挥动铁锤,将奥伊的头颅敲碎。 阿德南用法国人的语言骂了句脏话,狠狠一夹马腹,坐骑从燃烧的窄道中奔驰而出,他不断挥舞着手中坚固的枪械,格挡开刺来的长矛。 埃米尔的队伍中有重火器,要告诉他们,在外面开火,不要进村。 他看见那个爱咧嘴笑的美国肥佬,被一名小女孩扯出了肠子,忍不住在心里大骂,有些人就是把这场战役当做发泄欲望的工具——这明明是建立纯洁神国的神圣战争! 阿德南心中鄙夷着美国肥佬,但还是毫不犹豫地举枪,射中了站在尸体上茫然失措的亚兹迪人女孩。 坐骑嘶鸣着奔出村庄,阿德南已经可以看到山壁被火炬的光芒照亮,人影在墙壁上晃动。 埃米尔的队伍马上来了,这些异教徒都得死。 阿德南举起手中的武器,对着墙壁射击,一阵火星迸现后,子弹用尽,阿德南大骂一声扔下武器,扯开嗓子大叫:“埃米尔,兄弟” 话音未落,阿德南听见一阵整齐的低吟声在群山之间响起,瞬时间将阿德南的呐喊声淹没,阿德南惊恐地发现,群山的峭壁和悬崖上燃起熊熊的火焰,人影随火焰摇曳,异教徒堕落的祈祷声四处弥漫。 “上帝至高,乾阳手造。 滋生万物,涛涛海潮。 我主之下,唯信七王, 协管日月,调理阴阳。 泥塑阿丹,地人之祖, 万物之上,独尊道主。 四方归之,名德名之, 精灵拜之,诸美用之。 孔雀明王,不服王教, 傲慢拒拜,比肩其上。 帝神震怒,贬入火狱, 地覆其盖,天闭其户, 日夜受苦,永劫不复。 日夜受苦,永劫不复, 折翼晦光,生鳞长角, 曰为魔鬼,曰为撒旦, 亿万万年,亿万万年。 ” 恶魔易卜劣斯的名字,阿德南从小就听过,它是引诱人类犯错的魔鬼,是中伤者的庇护。易卜劣斯诱惑人类的祖先阿丹和哈娃偷食禁果,使人被赶出天园,受此诸多苦难。贫穷、饥饿、无妻、无子、疾病、伤痛由此而生。 都是魔鬼的错。 都是异教徒的错。 这些拜魔鬼的人,这些该下火狱的人! 阿德南偏离了路线,坐骑在他的癫狂催促下向山坡奔去,矫健的四蹄跃过窄沟和荆棘,驮着自己的主人手举弯刀,去收割异教徒的人头。 雅兹迪人的吟哦声婉转迷离,逐渐高亢,阿德南知道,他们亵渎的祷文即将念到第二段,恶魔会被上帝原谅,离开火狱,重返人间。 不,永不原谅! 阿德南瞪大了双眼,瞪着站在石头上祈祷的异教徒,他们虔诚的神态,他们狂热的表情。 迷信!迷信! 不,永不原谅! 一声如同婴儿啼叫的啜泣在阿德南的耳边响起,宛如炸雷,他感觉身下一空,坐骑被沟壑绊倒在地,阿德南跌向山岩,鲜红的血液从他额头上的伤口中迸现。 “弥赛亚生,圣光降道, 天河诸星,璀璨生明。 ” 阿德南扶着山壁站起,一瘸一拐地向离他最近的异教徒走去。 不,尔撒是在真神的指示下由处女所生,他不是神的儿子,他只是一位先知。 亵渎!多么亵渎! 阿德南一脚将那名年轻的亚兹迪人踢倒在地,狂热地吟唱着经文的邪教徒没有反应,兀自喃喃做声。 阿德南无数身边的敌人,他感觉到自己如有神助,天使坐在他的肩头,给他莫大的鼓励,天园的大门已经向他敞开,光从头顶照落,预示他将在死后升霄。 他的弯刀高高举起,抬起头望着圣洁的月亮,真神的无数尊名在他的心中长久回荡,勇气在他的心中升起,他低下头怒视着年轻人的脸庞。 他坚信自己的正义,地上的天国要用异教徒的血液来冲洗。 长刀挥落,如同斩在空气之上。 快意,潇洒,神赐予我巨力。 欢欣从阿德南的心头涌起,他感觉到神迹降临在了他的身上。他感到一阵晕眩,他看见群山消逝,天空填满他的眼眶,滚热的感觉从脑后传到他的全身,他的眼睛开始发昏,黑暗向他席卷而来,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火热地跳动,一阵阵低吟在召唤着他。 是天使么? 他想。 最后,阿德南的眼角瞥见的,是头顶远处的一团黑雾,时聚时散,雾气中有一个人影,他仿佛见过 那是谁呢? 是谁呢? 阿德南苦苦思索,最后他终于想起来了,在他还是巴黎的一名堕落的小偷时,在他还没有响应信仰的号召,来到叙利亚建立神国时,他常常看到那种人。 黑色的头发,棕色的眼睛,急躁而拥挤,站在卢浮宫或埃菲尔铁塔之前。 是中国人。 阿德南痛苦地阖上眼睛。 第一百零八章 人的战争 当咏叹达到高潮的时候,圣战士们向山坡上举行仪式的异教徒开火了。 榴弹枪和便携式的火箭弹在山坡上绽放,肆意收割着生命。雅兹迪人的反击脆弱无力,手持冷兵器的村民用生命掩护着使用枪械的同伴,一个人倒下了,他的儿子立即匍匐过来,不是为了哭泣,而是捡起父亲丢下的武器。 子弹的火焰在山谷间交织,尸体从山坡上滚落,干涸的土地暴饮鲜血,显得愈加鲜红妖艳,光滑的石头上血液汇聚成河流。 埃米尔看到了阿德南,他呼喊着手下去收殓战友的尸体,两个年轻的战士在战友的掩护下爬上山坡。 “进去,杀进去,不要留下一个活口!” 埃米尔眼睛血红,愤怒至极。他没想到这些卑贱的异教徒会主动反抗,杀死高贵的萨拉森人战士,他们每一个都是宝贵的生命,是建立地上神国的坚定基石。 必须要让他们受到惩罚! 埃米尔的血脉喷张,狂躁的鲜血在他的身体内涌动,催促他进行肆意的杀戮。他叫嚣着一马当先,冲出战士们的保护,向着村庄的方向冲去,火箭弹炸裂的山石轰隆隆滚落,他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杀!” 埃米尔的弯刀划过,前方慌乱的雅兹迪人还来不及反应,头颅便跌落在地。他感到一阵快意,有神灵保佑的他无所不能。 敌人从侧方刺出的长矛被他顺势格挡,另一名异教徒欣喜地跳起来,想要将手中的短刀刺进埃米尔的体内。 他的嘴角露出残忍的微笑,“太愚蠢了。”他想。 左手从长跑中掏出手枪,那人以更快的速度跌落地面,面门被子弹掀开,脑浆迸裂。 轰隆! 一声巨响震天撼地,埃米尔感到地面都在微微震动,三个冲向他的雅兹迪人来不及反应,就被滑落的碎石掩埋——不知道哪个蠢货的火箭弹砸在了村口的山壁上,滚落的巨石碾碎了敌人,也阻断了埃米尔的退路。 碎石下鲜血如鲜榨的果汁缓缓流出,埃米尔感觉喉咙发痒,他的太阳穴鼓动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催促着他尽情杀戮。 他翻身下马,拍了拍坐骑的屁股。灵性的牲畜高傲地打着响鼻,慢慢踱步,走到北震到在地的异教徒身边,高扬起蹄子,然后狠狠落下。 “好畜生。”感受到鲜血迸溅的热度,埃米尔由衷地赞美道。他看见前方有东西在蠕动,灰扑扑的身躯艰难地向村子里爬,“现在该我了。” 那个雅兹迪男孩也许只有十四五岁,他还没有父兄一样坚定的信念,震耳欲聋的爆炸让他不知所措,山石滚落时他茫然无措,根本来不及逃跑,但也许是孔雀明王保佑,巨石砸死了他的朋友,他的兄长,却从他身边绕过,只有一片不知从哪里飞出的弹片,划伤了他的左腿,又刺入了他的右腿里。 他瘫倒在地上,颤抖着寻找家的方向,哥哥塞进手里的武器早不知道被丢在了哪里,现在他只想回家。 他用双手在地上爬着,膝盖上的补丁被尖锐的石块划破,爆炸形成的碎石丘显得如此高不可及,砂石在他身下流淌,他听见了背后轻快的脚步声,还有弯刀在地上划拉,推开砂石的声音。 他感觉心脏在急速地跳动,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一样,他想大声尖叫,他想回家,砂石丘却像个拙劣的玩伴,将他向坡下推去,他爬的越快,就觉得自己滑的越快。 他终于尖叫了出来,如同一只鸭子被捏住尾巴。 埃米尔攥住男孩的头发,肮脏的淡金色毛发证明着这个人与自己完全不同,与其说是个萨拉森人,他们与西方人更相似。 埃米尔厌恶地一脚踩在挣扎的男孩背上,一声高亢入云的尖叫后,男孩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脊椎断裂。 埃米尔很自信,他的身材虽然不算魁梧,但即使最强壮的鞑靼战士,也会畏惧他的力量,他是被神宠爱的人。 埃米尔本想将男孩丢在一边,让他忍受几天的痛苦,然后受尽折磨地死去,但当他看到男孩秀丽的脸孔时,他忽然改变了主意——有什么能比漂亮的男孩或女孩更适合当做神的祭品,更适合作为一场畅快淋漓的游戏的开场呢? 他于是拽着男孩的头发,拖着他走上碎石丘,站在这里,他可以看见雅兹迪人村庄里的景象,燃起的熊熊火焰已经吞噬了半个村庄,不知所措的妇女拽着自己年幼的儿女,拼命往陡峭的山崖上爬。一些已经被眼前景象惊呆的人在徒劳地救火,一盆宝贵的清水浇在火焰上,只冒气一阵纯白的烟雾,火舌稍一收敛,然后烧的更旺了。 埃米尔强壮的手臂扣紧男孩的下颚,将他提起,装饰华丽的弯刀横在男孩初露的柔软喉结上。 男孩的手臂还在抽搐,双腿却已经没有任何知觉,如同布娃娃一样随着埃米尔的动作摆动。 “用你的血来欢愉真神吧,孩子。”埃米尔在男孩的耳边轻声诉说,男孩的喉咙发出咕噜的低哼,埃米尔眯着眼睛,仔细聆听,如同欣赏音乐,“不用害怕,不要哀嚎。当你坠入暴虐的怀抱时,你将和宇宙共生。” 埃米尔感受着男孩血管中血液的律动,蓬勃汹涌的血流如同舞蹈,“听,你的心脏正在为了拯救你而拼命工作,它会像一位善良的牧羊人,将你的血液全部唤齐,然后泵向你的大脑。来,孩子,对它说声谢谢。” “神啊” 埃米尔听到一声微不可查的呼唤从男孩的嘴里发出,他有些惊讶,这些异教徒的生命真是如沙漠里的荆棘一样顽强。 他有些不满,手上略微加大了力度,男孩立即晕厥,感受到血液的脉动后,埃米尔一直架在男孩脖子上的弯刀立即划动,霎时间,大动脉中的鲜血如同喷泉一样激射向天空,仿佛要将月亮染红。 埃米尔松开手,任凭男孩的躯体如垃圾般滚落,炽热的鲜血洒落地面,被大地吮吸殆尽,埃米尔舔掉手掌上残留的鲜血,铁锈的味道如此美妙诱人。 “今天我许诺,要为主宰宇宙的暴虐送上一百条生命,他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 埃米尔对着虚空中说道,手中的弯刀画了一个半圆,甩掉沾染的鲜血。 虚空中忽然卷起一股风,砂石和尘埃蒸腾飞起,一片黑雾肆虐着从虚空中挣扎探出,空间如同破碎的玻璃瓶,黑色的气体寻找着各种缝隙,从其中流淌出来,渐渐凝聚,集合成一个人形。 “你,会是我献给神灵最好的礼物。”埃米尔打量着虚空中慢慢降落的人,喜悦从他的心底涌出。 “而你是我到目前为止,最想杀的人。” 沈冲冰冷的说。 第一百零九章 血腥之子 战争的天平因沈冲、莉娜和劳拉三人的加入而倾斜,猎空化作白色的闪光在山谷间穿梭,将敌人的队伍击溃,劳拉则混合使用弓箭和手枪,狙击对方的重火力手。 沈冲从平台上跃下时,甩出竜字刀,三匹战马立毙当地,滚落的骑手被雅兹迪人一拥而上,捅成马蜂窝。 落地之后,一群萨拉森战士立即一拥而上,手中的弯刀劈头盖脸看来,沈冲的两把霰弹枪如雨水般呼啸,萨拉森战士的队伍中人仰马翻。当他从围攻中脱身而出时,正看到埃米尔割破男孩的喉咙,他来不及阻止,男孩就像破布娃娃一般,从碎石丘上滚落。 一股愤怒充斥他的胸膛,今夜,他第一次萌生杀意。 汹涌的怒意让他可以从另一个空间看到对方的灵魂,鲜活地跳动——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残忍的人、极端的人、暴虐的人、变态的人,他的人生和情感要比别人强烈的多,这种变化多端的生活会被某些无聊的西方人当做浪漫,以至于成为他们孜孜以求的幻影。 顺着对方灵魂的标点,沈冲化作一股黑雾,来到埃米尔面前。 “东方人,你打不过我的,我的刀上有神灵的祝福。”埃米尔矜持地将弯刀竖在面前,好像一个高贵的剑客。 “上一个这么跟我说的人,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他是谁?”埃米尔好像很感兴趣,对于这场低烈度却残酷的战斗,他兴趣缺缺,相反地,他对眼前的东方人充满好奇。 沈冲忽然感到一阵厌倦,没有人坏到骨头里,只是大多数人非常傲慢,他一直坚持保持对生命的敬畏之心,但在这个蛮荒的环境里,想要维持基本的道德水平太过苦难。他不再说话,只是低喝一声,提醒对方自己即将进攻,竜字刀从刁钻的方位,向对方的肋下捅去。 沈冲在旅途中,曾经简单地测试自己的能力,他现在的力量、速度和协调性都堪比国家级运动员,恢复能力更是强到变态,除非是攻击要害部位,否则伤口造成的损害,不足看起来的十分之一,他没有测试过对抗枪械——至少目前还没有那么疯狂——但他觉得,即使被子弹击中,他也可以保持大部分的战斗力,直到脱离危险。 作为一个普通人,这名萨拉森人恐怖分子很强,花哨的传统刀法让沈冲大开眼界,区别于刺剑和武士刀,大马士革弯刀的夸张弧度让萨拉森人的技法看起来眼花缭乱,弯月形的弧线如羚羊挂角,刺向敌人的肩膀和肋下,可以想见,这种刀法对付身穿盔甲的敌人是如何有效——很可惜,沈冲非但没有穿着盔甲,而且身轻如燕,这种路线固定的刀法在他敏锐的眼光看来,破绽百出。 由于对方的招式固定,沈冲在和埃米尔对刀了几次之后,甚至可以猜出对方的出刀路线,做到先发制人,半路截击。但此人是沈冲很少遇到的,没有什么异能,仅凭自身技法战斗的敌人,因此故意隐藏实力,单凭自己摸索出的刀法与其对抗,兴之所至,沈冲甚至放弃了防御,任凭对方的弯刀点在自己身上,只要不是直奔要害的攻击,他都懒得躲避。 埃米尔的招式越来越老,脸上的狂热之情却愈发浓烈,到最后,他双目赤红,脸庞紫青,暴胀的血管下血液涌动,一跃一俯的血浆如同潮汐,供给着他巨大的力量。 沈冲开始觉得对方刀上蕴藏的力量变大,弯刀在割破皮肤之后,仿佛有生命一般,吞噬着血液。他新生警觉,黑暗的力量下意识顺着伤口向弯刀上涌动,刹那间,一声尖叫响起,埃米尔脸色大变,赤红的双目中露出不可置信。 沈冲欺身向前,一刀斩断他的右手掌,鲜血喷溅。‘ “不可能!”埃米尔对断手之伤不管不顾,喃喃自语道。 “没有什么时不可能的,何况你还是信神的呢。”沈冲嘲讽道,他攥着埃米尔的前襟,将他提起,直视他的眼睛。“告诉我,你们要找的人是谁,我可以饶你不死。” “神对我的眷顾消失了。”埃米尔仍在自言自语。 “那可能只是一个变种人、异能者,甚至是一种你不了解的科技。你被骗了,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神。”沈冲心里一阵烦躁,他将刀抵在埃米尔的前胸,“告诉我,你们要找的人是谁?是不是美国人?叫什么名字?” 好像刚刚听见沈冲的话,埃米尔露出微笑,仿佛在嘲讽他的无知,“不,那一定是,你什么都不知道,那股力量可以改变苍穹,我们是被眷顾着的。我们的神隐藏在群星之中。” 埃米尔的头往上扬,看着天上的银河,沈冲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瞥见身后的天边有一颗红色的星星一闪而过,仿佛在躲避他的视线。 “神啊,我追随你。” 埃米尔长吟了一句,接着瘫软的身体好像又恢复了火力,他往前一扑,沈冲下意识将手中的武器递出,埃米尔的胸膛撞上短刀,锋利的刀刃立即将他刺穿,整个刀身没入他的体内。 沈冲怔了半天,最后才将刀从埃米尔的身体中抽出,结果发现古朴的刀身上没有丝毫鲜血,光洁如新。地上的尸体迅速干瘪,仿佛被抽干了血液。 沈冲心中一动,用体内的黑暗力量寻找埃米尔的灵魂——战场上无数黑色的灵魂如同美食诱惑着老饕,在风中孤单地摇曳,但埃米尔的灵魂却不在此列,这个狂热却又怪异的恐怖分子,他的灵魂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真的登霄了一样。 但沈冲知道,这个人不是真正的萨拉森信徒,他和雅兹迪人一样,信仰的是一个怪癖的神灵,只不过隐藏在萨拉森人的信仰之下罢了。 沈冲回望战场,战斗在埃米尔死后,已经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这些萨拉森战士也许可以欺负欺负普通的村民,甚至战胜训练不够充分的叙利亚正规军,但面对精英战士甚至异能者,却是他们无法应对的,再加上悍不畏死的雅兹迪人,不断用土制武器和仅有的枪械向他们发动进攻。最后,当杰米绕到山下,炸毁了他们的车辆后,剩下的萨拉森战士终于崩溃了,他们开始后撤、逃跑。但在崎岖的山路上奔跑,他们远不是雅兹迪人的对手。 存活的雅兹迪人在默默地收拢着尸体,投降的萨拉森人战士被收缴了武器,麻木地蹲在下的沟渠里,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血腥之子。”雅兹迪人的首领赛义德,艰难地爬上了砾石堆,站在沈冲身边,弯下腰,检查埃米尔干瘪的尸体。 “那是什么?”沈冲好奇地问道。当时在纽约的狗帮战斗时,他并没有听到泰迪史努比那些癫狂的言语,所以沈冲不知道,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与血腥之子的信徒相遇。 “鞑靼人的一种信仰,他们相信有一颗从未被记录在天图上的星星,庇佑着最强大的战士,这种信仰来自蒙古草原,随着鞑靼人的征战一直传播到地中海的沿岸,和雅兹迪教一样,血腥之子信仰一直不为人所知,据我了解,只有一位西方冒险家,对此有所研究。” “谁?”沈冲问。 “理查德克劳馥。” “哈?”沈冲目瞪口呆。 这时,一群雅兹迪人走到砾石堆下,跪拜下来,领头的老者说道:“明王殿下,这些不信者该如何处置,请您明示。” 第一百一十章 一封信 亲爱的莱因哈特威尔海姆爵士,现在是格林威治时间夜里一点,我乘坐的这艘简陋的渔船正漂泊在地中海里,与鲸鱼和信天翁为伴。 缱绻的星光下,船员们就着一盏小台灯玩二十一点,船长是位土耳其人,不会说英语,会一些希腊语,我可以勉强与其交谈,但也仅限于“往那走”、“停下来”、“三十英镑”诸如此类。 刚刚一艘意大利的海岸巡逻艇经过,他们的登船检查吵醒了所有人。幸好这位船长在我的再三劝阻下扔掉了那些违禁品,否则这次旅行又会因此而平添无数波澜。 现在,我坐在自己狭小的船舱里,抽着雪茄,看着遥远海平面上的点点光辉,一座美丽的岛屿漂浮在海上,如同漂浮在天河中。 再次经过马耳他岛,让我不禁回想起过去的岁月,我们的初见。你和你所在骑士团所给予我的无私帮助,我从未有一刻忘记。 当初如果不是你和鲍德里奇团长——请代我向他问好——的帮助,我很可能会因为误会和陷害,而蹲进监狱,虽然这对我来说并非第一次,但仍让人遗憾,人最可贵的就是自由和独立的意志,我相信立志守护人类和平的你能够理解我的意思。 当时我并不清楚那股跟随在我身后的黑暗势力,究竟来自何方,但经过我的探索和一些运气,我已经可以窥见他们面目的一角,比如,如今我至少知道了他们组织的名称——圣三一。 和你所属的德意志骑士团一样,圣三一教团同样神秘而古老,它诞生于十字军东征的初年,是拜占庭人模仿西方骑士团所组建的正教骑士团,与其他十字军骑士团不同的是,圣三一一直活跃到现在,直到如今,在希腊、巴尔干、塞浦路斯和土耳其等地,仍然有很强的实力。我不知道自己如何得罪了他们,但我从和他们相关的文献中得知,近千年来,他们一直在寻找一位东正教异端,一名被称作“先知”的人物。 据称,“先知”和基督弥赛亚一样,可以让死人复活、能够将水变成酒,可以治愈大麻风,甚至其本人也可以在死后从坟墓中醒来。 请你别介意,我无意冒犯任何基督徒的信仰,这些话并非我的编造,而来自一份古老的文件,这份文件中包含着许多信息,圣三一认为这份文件可以指引他们找到“先知”。 随信我将附上这份文件的副本,期望你能够用你的专业知识,给我提供朋友的帮助。我这次旅行将前往埃及,深入沙漠瀚海之中,再次与文明世界隔绝,因此你有足够的时间,对这份文件进行破译。 另外,在上次与你告别后,你祝我中东之行顺利。谢你吉言,一切平安无事,而且充满了乐趣,在这次考古中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现在想起来,竟迫不及待地想与你分享。 如你所知,我是应萨达姆侯赛因先生的私人文物专家的邀请,去往伊拉克考察一片古代遗迹的。这片遗迹位于巴士拉西南,一座破败的村庄之外。 起初,我们以为这是一片十六世纪的奥斯曼遗迹。接着我们在遗迹的另一个历史层发现了14世纪的文物——这正是在历史古国考古的乐趣,数千年的历史堆叠在一起,往往有意想不到的乐趣。 在这批文物中,有一本史诗集引起了我的注意,它配有精美的细密画,这标示了它尊贵的王氏收藏身份。 史诗集歌颂了蒙古大汗攻占巴格达的历史功绩,词句优美文字流畅,配图栩栩如生。我虽然不是细密画的收藏大师,但我敢肯定,这些绘画的水平无可比拟。与我一起参与研究的奥瑞德博士是此方面的专家,他也对我的话表示认同。 但经过一段时间的鉴赏过后,我和奥瑞德博士发现了一个微妙的问题,在这些描绘战场杀戮和宴饮祭祀的细密画中,他们除了描绘太阳、月亮和群星之外。往往还在低空描绘出一颗硕大的红色星体。 这枚星体引起了我的注意,但当时我并未多想,因为我的妻子阿米莉亚即将生产,接到电报之后,我欣喜若狂,连夜让司机载我回到巴格达,不久后我就搭飞机回到了联合王国。 孩子在圣安德鲁医院降生,是个女孩,可爱健壮,漂亮极了。家庭生活完全吸引了我的注意,在那之后我很少有时间考虑考古和探险,孩子占据了我大部分时间,只有在晚上孩子熟睡之后,我才能拥有一些个人时间。田野工作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了,于是我的心思便转移到理论研究上面。 这时,那颗在巴士拉看到的那颗红星忽然闯进了我的脑海,我想就是在那一刻,我的命运和它联系在了一起。 我首先从帖木儿帝国的民俗研究开始,接着各种资料带着我越走越远,幸亏当时苏联解体,许多关于中亚研究的一手资料传入西方,我的研究工作才勉强没有中断。但案牍的工作始终无法与行动相比,在劳拉——这是我女儿的名字——三个月大后,我终于下定决心,前往苏联,搜集更多关于红色星体的历史信息。 解体后的苏联一片混乱,海关和签证近乎瘫痪,各国的掮客在这里进进出出,警察和工作人员总是伸出两只手——一只递给你文件,一只向你要钱。 虽然受到了一些不公待遇,看到了许多贪污横行如满日般的景象,但这次西伯利亚之行仍然没有让我失望,不,应该说大大超乎了我的预料,我当然不是指苏联人低价卖给我的那些关于圣三一和希腊先知的古物,是的,那些的确让人心动,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但让我喜悦的是另外一件事,红色的星辰之谜终于被我解开了——或者说被苏联人解开了。 那颗红色星体被确认为阿尔法星云三号红巨星,鞑靼人称之为血星。 在人类历史上,星辰曾起到过重大的作用。公元前五千年,苏美尔人将天体用看不见的思想之线连接成星座,认为其代表着人类的祸福和历史的变迁。因此而产生的占星术,深刻地影响了之后的世界历史,现代科学的发轫,也可以追溯到其中,正因为观星技术的发展,哥白尼才能以事实和观测雄辩地批驳了托勒密的地心说,开启了现代科学。 从伯利恒的那颗预示着弥赛亚降临的星辰,到航海家追寻的启明星,从玛雅人的历法到中国的钦天监。每个民族都有着其钟爱的星星。 而草原上的鞑靼人,则偏爱这颗血红色的星球。他们将其称为血星,自称为血星之子、鲜血之子或血腥之子。(另有一种说法,指血星之子为弥赛亚类的神使或先知,从血星降临,将会血洗整个世界。) 每当宇宙辐射增强,地球进入小冰川期,气候微妙地改变了大气层的含氧量,使得大气层的透光率产生变化,这时,本来不可见的血星变得可见。同时冰川期逼迫蒙古草原上的少数民族西迁和南迁,引发战争。因此草原上的民族便将这颗血红色的星辰当做战争和杀戮之神进行崇拜。每当血星升起的时候,睿智的萨满便会给酋长以警告,让其早作准备,因为凌冬将至,血星之子降临。 在成吉思汗的黄金帝国征服中,血星之子们的铁蹄踏遍了整个大陆岛,帝国中最强大的战士们纷纷以它为崇拜的对象,认为自己战死后会来到血星之上,享受无尽的欢乐和战斗。 苏联人曾怀疑这种信仰受到过萨拉森人宗教的影响,而我则认为这种英灵殿信仰普遍存在于每个好战的民族之内。 黄金帝国崩溃后,血星之子的信仰就没落了,也许在跛子帖木儿的统治时期曾短暂的复兴过,但随着撒马尔罕帝国的崩塌,这种信仰彻底消失在人类历史的挤在当中。苏联人认为如今在中亚地区仍然有极少部分的人信仰这种宗教,即使以最乐观的心态来估计,也不过数百人上千人——希望我今生可以见到他们吧。 哈哈,我现在已经可以想见你皱着眉头的样子了。 我的朋友,参差不齐乃世间大美,我们的观点相左,但它从未影响我们成为至交好友。 就到这里吧,因为此时天边已经泛白了。海上的日出总是早的惊人,相信曾经在马耳他岛上度过少年岁月的你一定明白,即使你现在人在德国家乡,相信你也有大海一样的目光和胸怀。 海上的星辰已经消退了,天边泛起了一阵红霞。真美,我想我可以找到一台相机,给你拍下这份美景。 随信奉上我诚挚的问候,您真诚的理查德克劳馥。 等等,亲爱的莱因哈特,你简直不能相信。 我看到它了! 它就在那里,就在天上。 挂在天边的东北角,紧贴着海面,如果不是透过相机的变焦镜头,我几乎观察不到它,但如果你一旦注意到它,你就再也无法忽视它了。 那么美丽,那么壮观,如此赤红。真难相信它深处遥远的星河之外,距离地球有数万光年。 它在微笑。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争论 雅兹迪人经过一夜的战斗后死伤惨重,仅剩下三百多人,再居住在时代生活的村庄已经不可能了,赛义德决定带着村民们向北去,穿过战场前往库尔德人控制的区域,也许这些信仰不同的同胞,能够给他们提供一些帮助。 劳拉却提出了另一个建议,告诉他们在约旦和叙利亚的交界处,达伊勒小镇有一个救济站,让他们在那里暂时安顿,等到一行人离开叙利亚,回到文明世界后,她愿意让其名下的基金会对这些雅兹迪人进行援助,帮助他们前往文明世界。 赛义德询问了沈冲的意见后,欣然同意。趁着黎明,带着族里所剩不多的青壮年,同劳拉和乔纳森博士一起,将村庄中有价值的遗迹和文物搜集起来,可以带走的统统带走,不能带走的妥善保管,留待日后再说。 当太阳升到中天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只剩下数十个被俘虏的萨拉森战士,让所有人束手无策,放了他们自然绝不可能,但带着他们长途跋涉前往救济站,也不太靠谱。 杰米首先提议,将所有人全部枪毙——自然而然地被全票否决了。 “即使是交战国,根据日内瓦条约,也不能随意虐杀俘虏。”作为曾经的军事人员,莉娜说道。 “把他们丢给村民们,他们自会处置。”赛义德说。 “雅兹迪人会杀了他们的。”乔纳森博士说。 “就是这样。” “那和现在枪毙他们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没有脏了你们的手。”赛义德说,“而且就算你们现在不杀,当你们离开后,你觉得这些村民会放过这些杀人凶手?” 劳拉貌似被说服了,“如果将他们作为杀人凶手审判的话”她是欧洲少见的死刑支持者。 莉娜摇了摇头,“昨晚那么混乱,没人知道自己有没有杀人,所有人都开了枪。” 赛义德皱眉道:“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最讨厌恐怖分子,为了抓住他们可以肆意侵犯自己国家公民的权利么?怎么现在三十四个真正的恐怖分子放在你们面前,你们却纠结起来了。” “信仰萨拉森宗教的,不一定是恐怖分子。为建设一个新国家而战的信徒算不算恐怖分子?我想各位都没有资格去鉴定。”乔纳森博士说道。 “你在为恐怖分子洗白吗?”杰米问。 “我只是在就事论事。” “你不过是在维护你文化多元论的理论。”杰米反驳道,“在一个恐怖分子统治的区域,参加一个恐怖组织,还有什么不能证明他们是恐怖分子?” “审判和证据。”劳拉说,“在这个国家,又有谁能够肯定地说,自己和恐怖组织毫无关系?——你能么,赛义德先生。” “不能,我们每个月都要给他们纳税呢。”赛义德耸耸肩。 一个提议被提出,另一个人就迅速进行反驳。一群人吵得不可开交,沈冲也摸清了每个人的观点。 杰米认为所有宗教都是邪教,这些恐怖分子们自然死不足惜。乔纳森博士则保持文化多元论,认为现代文明和古代文明只是人类历史的不同形态,没有高下之分。莉娜把这些人看做主权国家下的军队,适用一切关于交战双方的公约。劳拉则认为这是一群罪犯,但主从犯要分辨清晰,审判过程要合理公正。赛义德最为务实,明白地指出,只有六十多名青壮年的雅兹迪人,绝对不可能带着一群三心二意的俘虏,走过这么长的道路,前往约旦国边界。 “把他们交给叙利亚政府军呢?”最后,莉娜提议道。 “这同样是宣判了他们的死刑,而且是非常残忍的那一种。”赛义德说道。 争论重新回到原点,所有人的嗓门都提高了一号。 在杰米和乔纳森博士即将上升到人体攻击的时候——沈冲觉得,如果到了这个地步,结论反而会很快浮现——那些一直被忽略的亚兹迪长老终于壮起了胆子,询问沈冲的意见。 这时候众人才想起来,如果没有沈冲的首肯,任何关于这些俘虏的处理意见,都不会被雅兹迪村民们接受。 “对啊,沈。说说你的看法。”乔纳森博士立即说道,“你也同意我的观点吧?”尽管在昨晚见识过沈冲的异能,但在他的印象里,沈冲还是那个科考船上的记者,同样作为文化人士,沈冲的想法应该和他接近。 看着众人把目光都投向自己,沈冲沉吟了片刻,说出了他的想法:“大家的看法纷纷扰扰,其实问题主要是两个,一个是杀与不杀的问题,如果选择杀,自然好说,如果选择不杀,那又有了如何处置的问题。” 众人纷纷点头,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杰米的方案,我觉得有些不合适,没有任何法律和道德规定参加恐怖组织就应该必死,如果我们因宗教、政治倾向和好恶来杀人,那和真正的恐怖分子又有什么区别。” 杰米撇了撇嘴,但是却没有反驳,他对沈冲还是有些怵头。 沈冲向杰米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劳拉认为就地审判,我觉得也很难实现,毕竟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没有条件也没又时间来进行审理和处置。莉娜的方案也基于同样的原因,无法实现。” 乔纳森博士神气地一挑眉毛,看了眼杰米。沈冲不禁莞尔,这人年纪一大把,性格却如此好斗,难怪一肚子真才实学,到老了却还要风餐露宿,到处奔波。 “那我们到了难民营,该如何处置他们?”赛义德问。 “你们将他们带到达伊勒难民营,自然可以联系到国际组织。”乔纳森博士向赛义德解释道,“到时候无论是遣返,还是审判,都有相关人士来操作。” 沈冲摇了摇头:“当然,乔纳森博士的观点也有问题,这些人中如果有曾经杀人、强奸、抢劫的,自然不能因为一句信仰问题就轻轻放过,国际组织恐怕会轻判,如果能提前审理决定的,我觉得可以交给雅兹迪人处置。” 说道最后几句,沈冲的话语变得冰冷,让乔纳森博士一脸讶然,其他几人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发笑。所有人没有异议,沈冲的处理方案算是通过了。 “问题是,”赛义德说道,“我们能携带的东西有限,还有许多文物甚至雕塑要搬运,妇女和儿童都要携带几十斤重的物资,实在没有多余的人力看管他们。如果他们逃跑了倒还好说,最怕他们带人回来,那这些雅兹迪人最后都将死于非命。” 赛义德看向沈冲,他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很明显:为了三十四个可能会被判死刑的杀人犯,而让三百多无辜的性命丧生,值得么? 这是程序正义和功利主义之争,如同拯救大兵瑞恩或更贴切的,警察保护污点证人——为了一个人,甚至一个坏人,而牺牲一群好人,究竟是否值得呢? 沈冲眼神坚定,“所以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什么办法?” “劳拉和莉娜陪同你们前往达伊勒避难营,我和杰米保护着乔纳森博士继续前进。” “那先知古墓呢?还有你那个朋友呢?”莉娜立即问道。 劳拉摇了摇头,“人命关天,是为了死人还是为了活人,我选择后者。” 乔纳森博士终于回过神来,他赶紧说道:“这次雅兹迪人带了这么多文物,避难营人多事杂,万一文物流失,那就因小失大了,我还是跟他们一起回去吧。” 莉娜高兴地说:“那我们一起回去?” 沈冲没有回答,莉娜的喜悦凝固在脸上,她明白了,沈冲决定独自前行,去寻找他的朋友韦德威尔逊。 “可以不分开么?”莉娜低声问。 “总会再见的。”沈冲说。 莉娜点了点头,放弃了追问。 杰米忽然说道:“你们猜我在昨晚炸毁恐怖分子汽车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有话快说。”乔纳森博士说。 “他们竟然开着史塔克工业生产的最新型军用吉普——装备比美国陆军还豪华。” “这有什么?”劳拉问。 “有趣的是——”杰米停顿了片刻,“史塔克工业一直吹嘘战斗自动化,因此他们的军用吉普中有自动驾驶程序。” “你发现了这些人的老窝?”沈冲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