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女清穿日常》 第1章 末世穿越 扬州江都邵伯镇,东西南北通四湖,有“水乡”的美誉,奔流不息的河道,给了邵伯古镇都市般的繁荣,但是无情的洪水,也曾给邵伯带来无穷的灾难。 沈浣醒来的时候,江都顾家正是最难的时候。 康熙三十八年,黄河决口频繁,江南水灾连连,江苏淮阳七县几遭淹没,各地瘟疫横行,尤其是扬州,由于□□哈赤推行屠杀汉儒政策,强迫汉人“剃发”,使得江南地区反抗的情绪最为高涨,于是就有了历史上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几世繁华的扬州城在瞬间化作废墟之地,江南名镇一夜之间成了人间地狱,虽经历几十年的人事更迭,但“烟花三月下扬州”的美景却是成为江南人心中的一个梦想。 顾家村,这个战时避乱的小村子,一次水灾刚过,给幸存的人们喘了口气去修养生息,顾家庄地势偏高,但是因为各地瘟疫横行,使得身体孱弱的顾家夫妇遭难,留下的一个小孙子卧病在床,和一个童养媳勉励维持生计,就在前几天童养媳也饿晕在门口,幸得村人施救方得以醒来。 哦,不,醒来的只是沈浣,这个经历末世的女人,远比刚被送到顾家的小童养媳更加的坚强,事实上对于每天面对丧尸、变异植物、恶劣天气的末世人来说,这个社会简直是天堂,第一天醒来她咬着一个干菜叶窝窝头感动的哭了出来,被善良的里正媳妇泪眼汪汪的搂在怀里感叹可怜的孩子要受此磋磨,看,如今窝窝头都是稀罕的。 没错,那纤纤十指不沾阳春水,据说是因为家里遭了灾才来投奔顾家,被顾家人当做未来媳妇来养,江南因为连年灾难,所以很多孩子一瞬间成为孤儿,这个10岁的身体也是如此,不过幸运的是她到了一个和善的家里,也算是享了两年福,即使之后好景不长。 沈浣弯腰在地里拔呀拔,看到一个手指大的红薯,快速捡起来,旁边蹲了一个更加瘦小的身影,尖尖的小巴,大眼睛已经饿得脱像了,这个孩子已经快10岁了,可是因为刚熬过灾难身体更加瘦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走,这就是顾家唯一的孩子顾修文,当年顾家是镇上搬过来的,祖上据说曾经荣耀过,顾父名叫顾长安更是秀才出身,可惜天意弄人,夫妇相继因身体羸弱经不住瘟疫而离开,只余一子,也是经常卧床休养,小时候喝过的药比吃的饭都多,这次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阿姐,你看,我也挖到了一个小番薯,咱们有吃的啦。”小不点眼睛亮亮的看着对方,因为身体原因父母很少让他出去,这次出来也是个新鲜经历。 沈浣所在的末世为了与丧尸对抗,很多人都有了某种异能,沈浣的恰是木系异能,可惜这里没有进化的晶石,只能靠修炼,这么久了只是一点气,更别提催生植物了,但是足够温养一下顾修文的经脉,增加一些气,其实这孩子因为家人太过娇养觉得自己体弱,多出去挖挖野菜、爬爬山,对身体也好一些。 沈浣暗暗决定过段时间天气好了,带着顾修文去锻炼体术,养好他的身体,再种植一些庄稼,这些都是需要劳力的,毕竟异能会被人察觉的,经历末世一些实验室的消息,让她明白了低调做人才能保命,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暴露异能给外人的,所以顾修文自己立起来才是最好的,毕竟她不可能一辈子照顾他。 挖了一阵,两人的身体因为这段时间的灾难几近掏空,不能久待,沈浣将挖好的野菜用自己找到的调料拌好,接着添了几勺里正家前几天送的玉米面,接着拿出存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猪油,让顾修文点火,这些日子沈浣都让他来做这件事,一个烧火、一个煮饭,既公平又合理,沈浣可没有觉得压榨童工,毕竟末世比他小的孩子早就做事情了,所幸这个孩子乖巧懂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很是害怕沈浣会离开他。 猪油被热气化开,香气逐渐出现,贴上菜饼糊糊,慢慢的变成焦黄,因为面糊比较稀,饼熟的快,先煎出一块,给顾修文尝一尝,小孩子嘴巴动动,却还记得分两块给沈浣一块,沈浣不客气的接过,经历末世,她对食物极为珍惜,这里的食材天然,入口的焦香真是美味无比,边吃边烙饼,一会就好了,沈浣又把几种青菜切好,做了一个汤,她是木系异能对植物的处理本就有心得,简单的素菜汤做出的没有苦腥味,等着饭菜上座,两人吃了个肚圆。 休息一会,顾修文拿起用过的碗熟练洗起来,刚开始他洗的时候总是会打碎,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容易发脾气,不愿意做这些烧火、洗碗的事情,可是不做这些就不给饭吃,慢慢的他明白了沈浣不像父母,对自己百依百顺,现在什么都要靠自己,眼泪解决不了问题,所以现在靠自己动手获得,逐渐变得踏实起来,身体也不动不动就喘了,越发轻松了,沈浣就是让他明白他和别人一样的,没有到了必须躺在床上的时刻,因此顾修文小小的心里也明白阿姐是为了自己好,越发乖巧听话了。 正忙着,听到一阵敲门声,沈浣放下手中的扫帚,顾修文也放下碗,整理一下去开门,里正媳妇看到两个小人的院子很干净,精神也好,不禁欣慰的点头,她也是担心两人生活不好,所以每天来看看,拿些吃的过来,这次她带来一些种子,毕竟到了春耕的季节了,听自家男人说,这次黄河决堤朝廷非常重视,派了一个实干的大人来治理扬州水患,以后日子会越过越好,所以庄稼还是可以种了,想着这些她微笑着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两人,沈浣松了口气,现在正是体弱的时候,能力恢复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治理好水患就行,毕竟可以修养好了,心里也感激里正一家的仁义,毕竟灾年雪中送炭实在可贵,以后定要好好报答。 里正媳妇回到家里,推开自家房门,看到自家男人坐在小凳子上抽着旱烟,道:“当家的,我去看过了,阿文和阿浣精神还好,你莫要太过担心,你和县里的差役谈好事情了?” 里正名叫顾长顺,为人古道热肠,是个面色古铜、打扮朴实的汉子,也是为顾家庄操碎了心,顾家庄顾名思义大部分都是顾姓的人,明末躲避战乱,当年是顾修文的爷爷带领大家找到这片世外桃源,大家很是过了好几年好日子,只后来江淮河连年决堤受些影响,这几年扬州连年水灾,顾家庄因地势较高,故不像附近村庄十室九空,但是到处断壁残垣,一派破败景象,只相比其他地方已是万幸。 顾修文家老爷子去的早,留下一双儿女,皆是人中龙凤,长子顾长安为人斯文俊秀,当年15岁考中秀才,因为体弱所以修养几年本待再考,他为人不迂腐,结交甚多,使得顾家庄在县太爷处挂了名,倒是不再受人欺压。次女顾青更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知书达理,温柔典雅,很不似乡野村姑,只是听说远嫁外地病死,让人忍不住慨叹天妒红颜,顾长安身体本不好,受此打击,更是心中抑郁,其妻子也是身娇体弱的人儿,没想到后来连年灾难终究熬不过去,只余娇弱稚子和一童养媳,怎能不让人担心。 今日里正本是要过去看看,想着要将两人接过来好好照应,但是没成想县里来差役,大家一起商量农忙的事宜,只得让自家婆娘过去看看两个小人儿有没有饿着,听婆娘说两人精神极好,打扫好院子,正要锻炼筋骨,心中霎时欣慰,有精气神就好。 两夫妻絮絮叨叨,倒是让人感叹一番人情自有暖心处。 第2章 时光 4年后,康熙四十二年。 为笑江南种稻时,露蝉鸣后雨霏霏。 这几年顾家庄风调雨顺,康熙皇帝极度重视水利,因此扬州水患治理较好,近几年江南各地出现的新的稻种更是让此地成为天下粮仓之首,逐渐展现出繁华景象,此时六月刚过,江南又到了耕种的好时候,此时的顾家庄也是一派忙碌景象。 在忙碌的人群中,有一个身影极为引人注目,一是此人太过娇小,二却身手敏捷,几个动作,一垅地的秧苗已经被插好,引得几个经验娴熟的老农频频点头,谁人不知晓顾家小童养媳是个种地能手,有经验的老农也不一定比得过呐。 沈浣作为木系异能,对植物的掌握非常熟悉,即使近年来修炼的成果较弱,但是优质改进稻种还是可以的,经历灾难,能够为世人做点事还是能的。 事实上经沈浣的手育的苗更是谷穗繁大,颗粒饱满,老天爷赏饭吃,这时候还是民以农为本,也算是造福一方,美名远播到县里,县太爷专门派人来学,也是一大政绩,江南一代深受其益,顾家庄如今的名声很响。 却说沈浣推广稻谷也是有其考量。 一是感慨此处民风淳朴更兼里正顾长顺为大家的收成愁眉不展。 二是她自觉在末世走一遭务必不能再忍饥挨饿,因此自家的田地伺候的格外精心,第一年的丰收让整个顾家庄众人震撼,未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再悄无声息的引导村里老农“偶然”发现新型稻谷,毕竟独富不如众富也算是造福一方,方有如今扬州天下第一粮仓盛世,可谓是为整个江南地区的农业发展做了无意识的贡献,充沛的粮仓可谓是将康熙四十一年发生吴川、沂州、剡城、费县等地的大饥损失减少到最小,王县令凭此功劳深受康熙爷嘉奖,连升二级,如今已是一方知府,与顾里正关系更好的陈县丞则成了新的县令。 朝廷的风风雨雨暂时和沈浣无关,却说已至晌午,沈浣收拾好准备打道回府,她经不得饿,对吃的格外看重,已是盘算着中午加什么菜了。 “阿浣姐,你又是这么快就弄好了,真真能干。”说话的是顾里正家最小的丫头小菊,这几年光景好,年年丰收,顾家村也是个富裕的小村子,小孩子养的格外白胖,小菊今年10岁,正是活波爱闹的时候。。 沈浣点点头,脆生生的回答道“是啊,先弄这一块,你阿文哥下学回家了,我回去做饭。”说完,手上动作又是加快。顾家村民看到这个孩子的动作,赞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是对于沈浣来说这却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中午天气太热,又担心秧苗的质量因此她方早起先过来忙一会,下午顾修文就要下学了,肯定还是他来。 晌午要到了,沈浣和众人道别回去做饭了,回到家里,脱下脚上的油布鞋,毕竟虽然是六月,但是女人还是爱惜自己身体,尤其是她的初潮刚过,最是要保养的时候。 顾家房子格局未变,但里面的摆设却不同往日,家里被光滑的鹅卵石划分出几块,青石板铺成的路方便行走,两旁是泥巴地,左边种植的是花草,右边种植果树,江南气候好,适合种植,加上这几年修炼,沈浣的异能缓慢增加,慢慢的培植一些鲜花可以做些精油、胭脂,这些成了顾家最大的收入。 回到家,解开斗篷,露出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蛋,约莫十四、五岁左右,眉目如画,皮肤白皙,阳光的照晒带来一丝红晕,但是平添几分健康气色,一幅生机勃勃的样子。作为一个异能者,她本身体质较好,注重保养,自然比同龄人越来越出挑,幸好顾家庄民风淳朴,方相安无事。只是近两年,顾修文那小子不知怎么回事,坚决不让她外出,更别提下地,所以这次下地也是悄悄去的。 江南青山秀水,文风恢复鼎盛,一个小村庄也是民风纯朴,适合养老,什么征服世界,成为人生赢家,沈浣没想过,有好日子过,谁也不想再去打拼什么,尤其是经历过那样的世界,要不是顾修文有几本说介绍人文地理,在加上时不时映入眼前的猪尾巴,她真的觉得山中无甲子。 看看沙漏,发现顾修文快要从学堂回来,沈浣占据这个身体,完成顾家父母最大的心愿是抚养其子长大成人,功成名就,因此沈浣坚持用让他进学堂,开始家境困窘时候,他惦记着偷偷溜回来,但都被沈浣好一顿走,慢慢等她的异能恢复,培植的鲜花制作精油、胭脂,让家里日子越来越好起来,顾修文才能安心进学,但耕种、秋忙时候必然回来,这个男孩子被她培养的越来越有担当,想想也是一种成就,相信不久就能独当一面。 新鲜青菜水灵灵的切好拌上腌制好加上面糊活好,再打几个鸡蛋,红烧肉在瓦罐中焖好,一锅老鸡汤已经炖了一个上午了,中午因为是两人一起吃饭,做的甚是丰盛。一阵脚步声远远传来,慢慢的一个修长的身影扛着一堆柴火出现,近看少年星目、飞眉,细长条的身子显示这个小少年正在长身体,这就是顾家的三代独苗顾修文,被沈浣□□的在放学路上都不忘拣一堆柴火,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锻炼的如此柴米油盐,也是一种本事,小少年笑笑说:“阿浣,我回来了,要生火了吗?” “说好了,叫阿姐。”近日唯一不如意的是,小少年越来越不听话,连姐都不叫了,沈浣想淡化顾修文对这门亲事的概念,让他用阿姐称呼,她可不想真的嫁人一个人,以后照顾少年长大,功成名就她要出去看看这大好河山,尝遍天下美食,方不负人间走一遭。 顾修文眼神微暗,复又捡起笑容“嗯,我来你生火,阿浣,这是村东头花婆婆家的红豆糕,趁热尝尝。”说完递给沈浣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热腾腾的红豆糕,柔软糯香的红豆和着糯米粉上笼蒸,就说花婆婆家最好吃,沈浣自己做点心也是一绝,但唯独觉得与花婆婆的红豆糕比自己做的差了一些火候,顾修文有空的话总是会走过去等最新出炉的一锅带回来。 沈浣拿出点心刀整整齐齐切好,塞到顾修文嘴巴里一个,此时的顾修文已经脱去干净的青布衫换了旧衣裳,熟练的生火。化开猪油,沈浣独爱猪油的香,菜饼一个个摊进地锅,一会清香传出,待饼变得焦黄,再换一锅,沈浣动作麻利,快速的打了一锅蛋花汤,端上咸鸭蛋、咸菜,把锅里的红烧肉、鸡汤等端上,一顿农家小菜就做好了,咬一口饼,清香爽口,果然美味,似乎普通的菜到了顾珺沈浣手里都是对得起蔬菜本身,顾家的饭菜是出了名的香,很多媳妇、姑娘都来学一学,也使得沈浣的人缘愈发好了,毕竟民以食为天,这也是顾修文自豪与纠结的地方, 饭后,顾修文洗好餐具,两人在院中散步:“阿浣,我已在学堂请好农忙假,明日一早我自会去田里忙活,你便在家休息可好?”这几年顾修文已经习惯什么事情都和沈浣商议,并没有现今世道对女子的瞧不起,当然若是他敢有,沈浣绝对将他揍成猪头。 沈浣点点头道:“我也去吧,在家里闲着也是无聊”她可没有问起顾修文在县学是否能请农忙假,她不会让对方养成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读书人心态,否则累的是自己。 顾修文摇摇头:“不了,阿浣好好休息。”自己已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汉,自然可以养家了,可不能像学堂里一些酸儒不食人间疾苦,把养家重担交给家里的妻子劳作,看来沈浣□□的很是好。 没错,沈氏阿浣是自己的小未婚妻,以后也是自己的娘子,相依为命这些年,只有身边的这个女子才是陪伴自己的人,自己也只要她陪伴,每每想起这些,心里仿佛喝了蜜汁一样。 第3章 顾家阿文和阿浣 顾家因为两人的努力,已是富庶之家,不知情的人家只是知晓顾家因早年无壮丁,幸得托付顾里正将25亩地分出二十亩佃给附近为人老实的佃农,日常收些租子,再有另5亩,沈浣却不肯佃出去,一是这几亩田地是极为有特色,离家较近,两亩水田、三亩旱田,沈浣特地要来带着顾修文自己种着玩。 初始,外人眼中就是两个小人家在闹着玩,顾里正也很是劝过,不能糟蹋庄稼,但是沈浣并未多理会,每日只顾带顾修文挖渠、撒些稻草,可偏巧在此处发现了新型稻谷,自此这5亩田地谷穗沉甸甸煞是喜人,就连县里的官老爷说是风水宝地,村人无不羡慕顾家算是走大运了。 末世归来的沈浣有两个秘密。 其一,爱藏食物,这是末世归来的人的通病,挨饿的人知道那种滋味,因此寻常时候,沈浣总是做些干粮储备起来,顾家其实地道、谷仓一个不缺,都是她和顾修文悄悄挖的,两人就像小仓鼠一样,忙着搜集粮食。农忙时候,沈浣带着顾修文拿着一个小麻袋和其他农户孩子一样,把自家地里的谷穗拾得干干净净,连根草都不留下,是真的不留下,草拿来喂后院的猪了。大家看到她的这个举动更是不住口夸赞顾家的小童养媳就是顾家,尤其是里正媳妇更是拎着自家胖女儿小菊的小耳朵,让对方跟着学。 第二,她有木系异能,虽说气较弱也没有晶核但是她从未放弃修炼,她早起跑一圈,特地寻顾里正找了一个走镖路过的镖头教两人一套拳,不断提升自己的体能,也为将来有一个好说法,现如今虽说太平一些,但谁能保证将来是如何的。 顾修文则是在沈浣的调教下成长的,这孩子有个好处:那就是听话,让跑步就跑步,让爬树就爬树。 沈浣先是带他在田里劳作一年,筋骨打好,同时让他知道些世事艰辛,接着开始根据末世体能锻炼方法训练他,因为沈浣也跟着做,小小的顾修文即使累了,也只得咬牙挺住,生怕被自家阿姐比下去。 如是4年,如今的顾修文如今说不得上是身轻如燕,铜皮铁骨,也是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仿若脱胎换骨,只是他年岁还小,14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越发身姿修长,眉目如画,让沈浣禁不住感慨我家有子初长成,可以说如今的顾修文是沈浣来到异世后最大的收获,他的身体是在她的淬炼下一点点好起来的。 可沈浣也不是总是好的,她在文字上的天赋比三岁小儿还不如,顾修文发现她喜欢认字,教了几个,很快她就会了,于是教的愈发认真了,不几天沈浣已经可以对书本的内容连蒙带猜了,但是渐渐发现沈浣会认不会写,怎么教都不会,一个毛笔被他她写出棍的感觉,渐渐地越发不耐,顾修文在此道绝不勉强她,不爱学就不学,写的不好又如何,在顾修文的日渐纵容下,愈发字如狗爬了。 任何一个用惯硬笔的人用起毛笔那么软趴趴的东西都有一种忍不住折断的冲动,在沈浣折了10支毛笔后,自己也果断放弃,她通过读书逐渐了解这个世界,她在末世来临前也堪堪上初中,粗略了解一些历史,但也仅仅知道皮毛。 末世前沈浣只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可是天不作美,到了末世道德败乱、丧尸遍地,她被家人护着长大成年,可是后来也只剩一个人了,本就不想活,却记得对家人的承诺一直并未自杀,知道死的时候也是为了等待和平盛世,没想到穿越之后才过了一段平淡日子,如今她只想省心的吃好、喝好。 这个朝代是康熙朝,这个时期朝廷大事是三藩、河务、漕运。 三藩平定之后,河务成为重中之重,尤以康熙三十八年黄河、淮河泛滥,南北两岸决口七八十处,沿岸人民受灾,到处流浪,无家可归,极为惨烈,这些都是她听顾修文日常提到,顾修文因为水患经历家破人亡,因此极度关注,尤其对前任河道总督治水名臣靳辅尤为推崇,家里顾父留下的书本很多也是关于算数资料,小少年提到这些眼睛发亮,定是心中藏着报效家国的梦想,沈浣虽不是爱国爱民之人,但也尊重有梦想的人。 顾修文本是打定主意在家自学,顾父生前为他启蒙,之后去顾家庄的学堂学了几年,但是后来遭难时候就弃了,待顾家年景好了之后,顾修文又被沈浣赶去学堂,小孩子还是上学好 顾修文学问越来越好,报考童生试,县试后成为十三岁的小秀才,即使名次稍后也在邵伯镇掀起大波浪,村里很是热闹一阵,毕竟顾家村也是同宗同族,枝叶相连。 因村里学堂先生是个屡试不第的老秀才,也是顾家庄的人,后来干脆歇了上考的心思,一门心思教书育人,师德很是不错,顾修文在其推荐下每日去县里开始走读生涯,因为担心沈浣一人在家,即使知道她的能力,顾修文还是坚持不住校,沈浣给每日赶车进城卖菜的一户顾姓人家顾三叔一些钱,充作路费,日后也时时做些小吃送上,顾三叔越发用心接送。 顾修文在县里进学,这是一家有名的书院,有几个举人老爷在此处讲学,同窗也有中秀才,附近有些底蕴的人家都争相把孩子送过来,若非顾修文本人年纪小小中秀才而且先生和书院院长也是同窗,也是很难进去读书。 果然顾修文进学不久,整个人气度大变,和同窗相处虽有些小摩擦,但他本人博闻强记,为人不过于热情也不失礼,谈吐不俗,书院中很多人也是喜欢与之结交,交流的多了,见解也会更加的不凡,功课进步很快,尤以数算,甚得先生喜爱,虽然本人无强大背景,也是不容小觑的,更兼在习射课百发百中,将前来挑衅的几位学子吓得颜面无光,从此顾修文在县学的日子愈发如鱼得水。 留在家里的沈浣将自己制作的精油、胭脂卖到县里的铺子,从此得到一个订单的,顾家逐渐有了进项,但是却未被人知晓,沈浣识字越来越多了,可以独立看书了。 充足的食物和足够的锻炼使得沈浣的异能近一年来隐约有所提升,她开始跟着村里的小媳妇们学制衣服,毕竟买的太麻烦了,又不能总是去县里买,尤其是亵衣什么的,为了自己穿的舒适还是学这门手艺吧。 第4章 同窗 却说顾家庄历经洪涝灾害、饥荒、瘟疫,留下来的人都知道日子的艰难,也分外勤恳踏实,因此即使近年来家家户户有余粮,但大家都勤俭持家,很多人家攒着钱让孩子读书习字,即使不能金榜题名,但是认识几个字,不当睁眼瞎也是好的。 顾修文这辈的孩子因为历事较多,大多稳重踏实,村里学堂每逢播种、收割也是会放假的,顾修文到了县里进学后,特地寻先生请了农忙假,很是无视了某些知晓他请假理由后,嘲讽他的某些人。 清晨露珠初上,早起的农家人已经开始一天的忙碌,顾修文先起,打了一套拳,在书房看了会书,做好早膳就扛着农具下田了。 沈浣自然是睡到自然醒,她和顾修文两人房间隔着一个客厅,收拾妥当后,她走到厨间自是看到顾修文留下的饭,取过来用好早餐此时天色已是大亮,但是却不是最热的时候,沈浣在家忙活一会家务,将顾修文的换下的衣服好好洗一番,家里的家具擦洗一遍,被子放到太阳下晾晒,果然家里一片焕然一新。 忙了一通,沈浣开始做饭,思量顾修文在田里应是饿坏了,她将前两天买的一条草鱼收拾一番打算做酸菜鱼,如今天热,这也是开胃菜,家里的黄瓜摘几个,利落的拌个酸黄瓜,再做个凉拌鸡丝、弄个三鲜汤、土豆丝,他们家的灶台是两个炉的,大的做饭,小的炒菜,做出来的味道格外香,沈浣还利用闲暇时候做个个油炸麻辣小黄鱼,她和顾修文都能吃辣,今日两人可要好好补一下。 正忙着的沈浣听到外面小翠的声音,急忙出去看,却是小翠特来告诉自己顾修文几位县里同窗过来游玩,恰好遇到,中午来家拜访,顾里正也在田里和顾修晋一起陪同着,顾修文怕唐突了沈浣特意嘱托小翠先来告知,并让沈浣做几个家常小菜,招待这群人。 沈浣虽对顾修文县学事情自知不多,但也是知道同窗之情很是重要,既然想往家里招待小伙伴看来关系是不错的,顾修文毕竟要走仕途,人际关系自是要打好的,想着这些,她拿了一小碟小黄鱼给闻到香味走不动的小翠,笑着递给对方道:“小翠,先尝尝姐姐做的小黄鱼味道如何?” 喷喷香的小鱼让小翠吃的眉开眼笑,她就知道阿浣姐真真好,露出整齐的牙齿道:“好吃,姐,你的手艺就是好。” 沈浣笑着道:“小翠,你先帮姐一个忙,家里来客,姐不晓得待客的规矩,现在炉子上生火走不开,你先家去把你娘请过来提点一下姐如何准备待客菜,可好?” 小丫头脆生生的答应,扭着小辫子一蹦一跳的离开。 沈浣看到自己身上为了凉快穿的有些轻薄,特意回屋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裙,将头发拆掉重新编了个麻花。 却说顾修文早起下田,地里已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家家户户趁着天还未热早早忙起来,里正家的二儿子顾修晋也在其中,他和顾修文年纪相仿,为人脑子活络就是诗书上天赋不高,如今在村学里年纪已是最大,几次想退学回来,都被里正婆娘拿擀面杖赶回去,说是熬到白头也要考个秀才好让家里和顾修文家一样免赋税,熬得顾修晋苦哈哈的。 顾修晋上有一兄长在县里的开了一家胭脂铺,生意非常红火,但是平日较忙,下有一幺妹小菊年幼,家里的田只能让老两口和二儿子多多照料,修晋看到顾修文和沈芳,急忙招手,他天性爽朗爱说爱笑:“吆,阿文也下田了。” 顾修文看到同窗心情也很愉快:“阿晋,你来的挺早的。” “不早了,我家里地多,趁白天多干会。” 两人寒暄一会,各自忙活起来,顾修文别看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但速度极快,寻常后生这样的动作肯定是会被老农骂不用心,但顾家两人是真的会种地,秧苗插得稳当当的。 顾修晋田地与他家挨着,看了对方的动作,一阵羡慕,书会读就罢了,还会种地,笑道:“你小子,动作如此利落,你一来,等会我爹又要骂我偷懒了。” 顾修文打趣道:“那你还不快点,一个男人家如此拖拖拉拉的。” “哼,好你个顾修文,居然如此狡诈。”两兄弟打打闹闹。 突然,一个清朗斯文的声音传来:“前面可是顾修文顾贤弟?” 两人抬头一看,不远处站了三位书生打扮的青年,后面有几名小厮远远跟着,为首一人身着青色长衫,眉目清秀俊雅,刚说话的正是此人。 顾修文看到来人,笑道:“是博雅兄,真是有缘啊,几位可是来此游玩的。”说着又与其他两位书生见礼,大家都是县学同窗,顾博雅、申纪兰和胡怡然。 今日恰逢县学休沐,三人相约去田间一观农忙情境,少时读书,每每读到“世事纷纷付渺茫,且迎雨信看农忙。鸠声隔树宿云湿,牛影落田新水凉。处处丛祠群卜稼,家家蓐食早炊粮。及时种得苗青活,便觉秋风饭粒香。”却不解其画面,此时亲眼目睹,场面让来自县城不通俗物的几人大为震惊,果然纸上得来终觉浅。 三人边逛边诗兴大发,正当兴致高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顾博雅为人最是热诚,上前先去打招呼,果然是顾修文。 要说顾修文此人县学众人都知晓是最小的秀才,但会读书却不死读书,为人从不掩饰自己的出身,农忙假更是忙着回去帮忙,学子们虽不乏迂腐清高之人,但也多是光明磊落之人,学的是君子之道,顾博雅为人舒朗,家境最好,却从不仗势欺人而物以类聚,申纪兰虽为人淡漠可也是心无邪念之人,胡怡然年纪最小,和顾修文不相上下,虽娇惯些,也是无什么坏心眼。 三人和顾修文见礼,又和顾修晋打招呼,接着拜会了顾里正,顾家庄发现的新式稻谷活人无数,本是为江南做了莫大贡献,听说是里正协同族老一起晋上,三人本是久仰其名,今日一见,观对方面向温和,带着久经世事的智慧,更是敬佩,里正看着这几位书生也是不凡,哈哈大笑:“不愧是县学的读书人,风采与众不同。” 顾博雅急忙行礼:“顾叔真是折煞小子,小子在学时听先生提到邵伯顾家庄的事迹,造福江南,正是敬仰无比,今日特特拜访,真是受益匪浅。”大家彼此寒暄,聊得很是高兴,此时顾家庄田地的老老少少也停下手中活计,对于读书人大家是极为尊重的,态度热情又无畏首畏尾,一派大方,让三人更是叹服此村教化之好,三人知晓顾修文也是在村里学堂求学考上秀才,这在县里也是难得的,毕竟三人中也只有顾博雅考中秀才,而且年纪已经一十八了。 聊了一会,眼看已日近晌午,天气越来越热,里正邀请几位读书人去家里坐坐,顾博雅连连推辞说不敢打搅,已是农忙时候,他们也知晓家家户户都是农忙,恐怕没有心思待客。 倒是顾修文提出请几位去家里吃顿便饭,自家阿姐已经快做好饭,就是清茶淡饭莫要见怪,几人虽不算正式登门拜访不去里正家打搅就是怕失了礼数,倒是里正知晓几人的顾虑,也帮忙说辞去同窗家大家都是同辈人,只可方便着来,三人倒是并未推拒,顾修文请里正作陪,寻思着去村里请几位长辈和学里顾老先生一起去家里吃个便饭,只是想起并未告知家里的阿浣,只得央小翠快快回家帮忙告知。 这就是小翠为何过来的缘故,不一会,敲门声传来,原来是里正家婆娘顾大婶来了,对方也是在家待过客的,来的时候已经将家里的一只老母鸡带过来,并摘了一些新鲜的蔬菜,还带了一些白米过来。 沈浣看到顾大婶手里的东西,过意不去:“婶,麻烦您过来帮忙已是过意不去,怎可劳烦您带这些,我们家还有,可是不能再让您破费了。” 顾大婶爽朗一笑,这几年日子和顺,人的心自然开阔知足,她知晓这次顾修文同窗过来吃饭,庄户人家自是不能让人小看了,因此格外的精心,相信以当家的对阿文的看重也会赞同自己,她笑道:“阿浣,阿文的同窗来家里也是咱们村上上下下的好事情,难得有这么多读书人来此,可不能被小瞧,你的手艺我知晓,那是比县里大厨也不差的,今天大娘给你打下手。”说着麻利的先收拾起鸡来。 沈浣也不多说客套话,这个时代的人淳朴的很,与现代人的客套完全不同,小翠负责看着火,沈浣处理好菜,估摸着人数,做了15个人的菜,凉盘10个,热菜10个,之前的饭留作自己和顾大婶母女就够了,她动作迅速,另杀了两条草鱼做红烧鱼、酸菜鱼,鸡肉做了青椒炒鸡丁、煲鸡汤、绊了个鸡丝米皮,又做了虎皮茄子,又做了糖醋藕条,另有一份梅菜扣肉,香味十足,馋的刚吃过小黄鱼的小翠耸着小鼻子不断的闻,沈浣好笑的说给她留一份好下饭,气的她的亲娘又想拧耳朵了。 第5章 待客与进香 忙活了半日,沈浣已是面色红润,一双清亮的桃花眼已是如同浸水的黑曜石,秀气的鼻梁上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愈发显得人如玉笑如花,看的顾大婶暗暗打定主意还是等下不要让她多见外男为好,这孩子实在漂亮的让人恍惚。 沈浣想着午后有些葡萄、西瓜未摘,就寻思着先去拿着筐去摘一些在井水里泡着,让顾大婶先帮忙看着锅,她先走开了。 沈浣出去时候,众人已是来到顾家,不远处就能闻到花香阵阵,一股凉意袭来,入的园内果然是月季花开的正好,飘香阵阵,后院郁郁葱葱,看的出主人收拾的非常用心,别有一番田园的秀雅,顾家的院子春日繁花似锦、夏日硕果累累、秋季菊香阵阵、冬季景致优美,用里正媳妇的话,仿如神仙之处,虽然里正媳妇本人没见过神仙,可不妨碍人家对美的欣赏。 三位书上家境富足,府上也是精雕细琢,可是今日对比发现真真少那么一股自然,恍如隔世一般的宁静,里正媳妇年岁大了,见外南倒是不避讳,几人见过礼后,顾修文悄悄问起沈浣,顾大婶正待回答,只听一个声音传来,众人已是回身过去,发现来人正当韶华,浅蓝色的布衫遮不住精致的容颜,眉目清雅,不似乡野村妇,倒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头上简单的编了个麻花辫,却让人无故想起一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话,来人不消说正是摘完瓜果的沈浣,看到众人,她落落大方的上去招呼众人,请大家室内休息,倒是三位书生莫名红了脸。顾修文接过瓜果,请大家先入内休息,之后拉着沈浣的手走到后院:“阿浣,今日辛苦你了,等会阿晋帮我把先生和几位长辈请来作陪,劳你多做些饭菜。”他其实对同窗看到沈浣还是有些懊恼的,他只想独藏,可是却也不忍让对方藏起来。 沈浣敲敲对方的肩:“想什么呢?来客人只是要好好招待。” 两人各自忙开,等众人都到,即可开饭了。沈浣做的菜量足,小厮摆了一桌,顾修文和同窗已经村里长辈摆了一桌。 看着丰盛的宴席,倒是众人大吃一惊,等到放入口中,发现手艺真是不错,比县里最有名的酒楼也不遑多让,没想到居然在农户人家见到,众人齐齐夸赞今日掌厨手艺真是好,顾修晋少年人心性,忍不住显摆说是顾修文家的小未婚妻的手艺那是出了名的好,顾博雅众人吃了一惊,没想到如此貌美的小娘子居然有这样的手艺,心中有丝怅然,他们知晓顾修文家有未婚妻,曾经顾博雅看玩笑说顾修文可是说亲,要不然帮忙介绍,这时候才知对方早有一未婚妻,当时不以为然,想着乡野村姑怎比城里姑娘知书达理,但是却未想到对方如此貌美贤惠。 顾里正敲了儿子的脑袋一下,找个话题转过去了,毕竟对方是未婚姑娘不适合多说,只是心中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晓。 这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三人回去时候甚至有些舍不得,顾老先生的博学、几位长辈的好客,还有顾家如世外桃源的安宁,更是让人觉得岁月静好的感觉,几人带着满意回去,只是三人再未看到那个倩影,心中也是有些遗憾。 厨房的几人吃的也是欢快,顾家庄人喜辣,沈浣的酸菜鱼更是下饭的好东西,尤其是小菊虽然家里饭食也好,但总觉得不如沈浣做的香,吃了个肚子溜圆,小孩子疼的让自家娘亲快点揉揉,让顾大婶又气又想笑,想着沈浣不是外人,也并未多说什么,要是在别家,定是会阻拦的。 收拾好碗筷,小菊开心的跑过来,挽着阿芳的手:“阿浣姐,过两天忙完,娘他们要去观音山拜佛,很是热闹,咱们也去呗。” 沈浣好久没出去了,她点点头说:“好啊,到时一起去。”两人说说笑笑间一起讨论最近村里的消息,引得顾大婶也加入讨论。 六月十九是扬州观音会,阴历六月十九为观音菩萨成道日,扬州四村八镇信男信女都到此地烧香,热闹非常,非常热闹,求姻缘子嗣的据说特别灵验,那时候也有很多庙会,是庄稼人农忙后一个欢庆放松的好时候。 这天天未亮,各家各户的男人、媳妇、婆婆、娃娃们络绎聚到村里大杨树下,只听说笑声、娃娃哭闹声连成一片,沈浣喜爱这些红尘的声音,这是活着的生气,她性格开朗大气,又会做人,经常教这家小媳妇做些好吃的,又给那家小姑娘一个花样子,因此极有人缘,即使长相出挑些,但是因为化妆时做些掩饰也只是顶漂亮的,不太遭人嫉妒,跟大家处的很好。 两人走一路,只听到很多打招呼的,和里正、里正媳妇还有旁边的几位长辈见过礼后,小菊并几个小媳妇、姑娘一起招手:“浣姐,过来,来这边,都等你呢。”沈浣和顾修文说一声就跑过去了,热闹的场景让她的心情放松了很多,没有注意到顾修文手握紧又松开,接着又笑着看她们。顾修晋几个男孩子也拉着顾修文去一边说话。 里正几位老人家也趁着天气出来转转,经历灾难活下来的人们,还是希望看到家业兴隆、人丁兴旺的,一行人赶到庙会时候,烧香许愿之人已经络绎不绝了,大家摩肩接踵,耳边的鞭炮之声不绝于耳,有些赶到晚的只能将鞭炮香烛投向庙外的铁炉焚烧,三拜九叩以表诚心。 顾家村一众人分开行事,沈芳买好香烛一跪一叩头的虔诚拜叩,慈悲的菩萨悲悯的看向终生,让人心情豁然平静,顾修文并肩跪在蒲团上,微闭双眼,虔诚的许愿:“菩萨,请您保佑我们姻缘顺利,阿浣姐姐一生无忧。”他一直知道沈浣对他的态度如亲人却无爱情,此时他愿意信佛。 烧完香,两人一起去庙宇周边逛逛,货郎商贩趁此机会大赚一笔,因此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有些杂耍卖艺的,有的说大鼓书的、卖些绣品、胭脂的,沈浣看到附近有个馄钝摊,卖馄钝的是一对夫妻,虽然人到中间却感情极好,眉目间仿佛含情,互相擦汗,顾修文看到了拉着沈浣的手紧了紧说:“阿浣姐姐,你饿了吗?要不吃点馄钝吧?” 沈浣点点头,两人走过去,要了两碗馄钝,老板夫妻手脚勤快,摊子收拾的也干净,老板娘看着这对俊秀的少年少女举止斯文,聊起了天,谈到最近的天气、庄稼,最后聊起两人,沈浣说是姐弟,顾修文哼了一声,明显不高兴,老板娘笑笑离开了。 第6章 意外 付过钱,两人继续逛,此时正是已是农忙末,忙碌了一夏的农户人家趁着此机会去好生休养一下,庙会周边更是商铺如云,有那远方来的小贩挑着货架来赶场,大家伙来庙会就是看热闹、许愿的,因此各个摊贩生意甚是火爆。 沈浣看到好吃的就停下来,自有顾修文去送上钱袋,他们家大钱是沈浣收着,顾修文日常也短不了银两,更兼他本人也是有能耐的,或画幅字画送入书铺寄卖或拿些书回家抄写,不拘多少银子,也是知晓些家常花费,故此随着顾修文渐渐成长起来,倒是定期往家里送银子了。 两人边走边吃,倒是如寻常庄户人家一样,过节求的不就是热闹吗?此时顾修文的优势就出来了,他本人正是长身体的好时候,生的更是手长、腿长,牢牢的护着沈浣,倒是仿若将她护在怀里,沈浣本也担心人太挤了,此时方觉得阿文真是长大了。 走到一个卖陶泥的摊贩前,只见摊铺上活灵活现的各种泥人,有穿着肚兜的男娃娃,有点着红泥的女娃娃,或站或坐,有放风筝的,有吃糖葫芦的,更有猴子上树、春牛耕田,充满童趣,沈浣想起家里后院的石桌上摆件还少,倒是可以买些回去,摊贩是个机灵的小伙子,他觉得眼前的姑娘细看真是美的有些晃眼的,虽然打扮寻常,和一般农户没什么区别,却是明理大方,难得一见,笑道:“姑娘真是好眼光,咱们这的泥人都是正宗的惠山泥人,是村里老农细捏而成托我带来卖的,个个手艺不凡,你看这个色彩,真真不凡。” 沈浣倒是一个个看过来,这种工艺倒是现代少见的,她在末世前也有一对大阿福,可惜末世来了,什么都没了,此时她的眼中充满怀念,倒是顾修文伸出手掌握住沈浣的手,就像小时候两人互相安慰一样,只是那时顾修文的手没有那么大、那么暖。 沈浣收起思绪,细细挑好几对,顾修文自是拿出钱袋付钱,尤其是听到沈浣欢喜的盘算摆在后院的亭子下,更是心中充满暖意,也只有阿浣才能给自己一个家的感觉。 两人又挑了一些用具,买了两个篮子,刚好将东西放进去,此时天色已近下午了,热气渐散,来时和村里人约好,两人逛完自去回村,大家不必相候,此时看着天色尚早,两人决定,去饭庄吃些东西。 选了一家干净的店即将进去,顾修文让沈浣先在门前等候,他先去问是否有位置,毕竟各个店家此时都很满,不忍心让沈浣再去挤了。 沈浣手里摆弄着一个自己喜欢的小猴子的陶泥,正是爱不释手,忽然前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只听到一个妇人凄厉的喊声:“阿颢,我的儿。”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晕了过去。 转身看到一个小身影立在一匹惊马的前面,似乎被吓呆,眼睁睁看着马蹄即将落在孩子的身上,周围人更是不忍心的闭上眼睛,仿佛怕看到即将到来的惨状,但是只听到一阵哐当声音,随之而来的是马的闷哼声。 妇人身边的家人已经赶来,恰好看到的是疯马倒地的景象,但是孩子呢?众人呆呆的注视着前方,只有那匹马倒在地上,孩子倒仿佛平底消失了,沈浣动作太快了,普通百姓仅能看到的是疯马倒地,沈浣走上前去将孩子抱在怀里,大家只是庆幸两人实在幸运,疯马在千钧一发之际力竭倒地,沈浣已经看出这匹马似乎误食曼陀罗花才有如此反应终会疯狂之死,因此她悄悄催动药力,即使再高明的大夫检查后也只是发现此马是因为曼陀罗量过重而死。 顾博雅平日如春风的笑容已经收了,取而代之的是焦虑、不安以及愤怒,他今日护送远嫁江宁府的姐姐来观音庙进香,正是要回去,却发现已经出嫁的姐姐顾静然身边的4岁小儿子不见了,没有心思细想为何如此多的仆从却看不住一个孩子,如今他只有安抚已然急疯掉的姐姐并且火速派人寻找。 或许是母子连心,心急如焚的姐姐居然先找到孩子,可是却有一匹惊马跑来,可恶,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果然是那些个贱人欺人太甚,要是外甥有什么意外,姐姐自是承受不住,也无颜再面对曹家,有些人是不是就这样打算? 但此时,他又能做什么呢?难道要绝望的面对这些?他不敢相信如此厄运居然降临自己家,他本能冲上前,可却什么都没发现,突然一双小手摸到自己的脸,嫩嫩的声音喊道:“舅舅,你怎么不说话?” 顾博雅看着活生生的孩子,快速的夺到怀中,这个孩子仿佛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小屁屁对着自家舅舅,挣扎着下地,嘴里念叨:“舅,我娘亲如何?我去看看她,还要让我娘好好谢谢这位姐姐的救命之恩呢。” 此时顾博雅方发现孩子后面站着一位俏生生的姑娘,是她,当日的惊鸿一瞥明知道不该放在心里,谁知却生了根发了芽,对于在勾心斗角中长大的自己来说,那日真是难得的桃源之行,可惜住在桃源的不是自己,本来自己还担心这次相救是场阴谋,但看到她就明白或许只是巧合,毕竟顾修文自己是知根知底。 正待打招呼,谁知听到两道声音,一是顾修文惊呼“阿浣”的声音,还有一道是姐姐叫自家小外甥“阿颢”。 顾修文听到只是进去的功夫听到人说街上惊马,吓得赶紧冲出去,看着自家阿浣安然无恙,眼前一晃,猛然吐出一口气。 沈浣倒是还好,她看到惊马离孩子太近,只得飞身上去先抱起孩子再一脚踢晕它,还好她一直勤于修炼,体能见长,要不然估计这孩子也凶多吉少了。, 倒是顾博雅这边恢复了常态,拉着自己的小外甥扶起姐姐走上前,行了一礼说:“顾贤弟、沈姑娘,此次真是多谢相救。”他记得当日顾修文曾介绍她姓沈。 顾静然抱着自己的儿子,走上前也施了一礼,作为母亲,她是真心感谢沈浣的舍命相救,声音沙哑道:“谢过姑娘搭救小儿,曹顾氏没齿难忘,还望恩公告知大名,日后小妇人必焚香祷告为恩公祈福。”儿子是她的命,没有儿子她不知道还该不该活在世上。 沈浣不习惯被人如此感谢,避开身子:“夫人客气了,只是举手之劳。” “不,面对我儿的险境,姑娘能够如此救助,真是高义,阿颢,快来给恩公行个大礼。”顾静然对自己身边的儿子说道。 曹颢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白嫩嫩的小脸此时一片严肃,一举一动显示出良好的教养,认真的行了一个大礼脆生生的小声音道:“曹颢拜谢恩公救命之恩。”他虽有些晕乎乎的,只记得自己被一个软软甜甜的怀抱拥住,然后飞了起来,再回神已经到舅舅面前,但看到娘亲和舅舅的表情,知道刚才定是十分危急,心中更是感激眼前的漂亮姐姐。 此时的曹颢的确应该感谢沈浣的相救,否则他小小的身体已然被踏于马蹄之下,他的娘亲会因为他的逝去而卧床不起,终将因为一些事情急怒交加,病死江都县,最终江宁曹家将会迎来一个新的女主人,顾氏和她的儿子将被从曹家的族谱上划掉,从此江都顾家从此也与曹家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20多年后的顾博然已然成为一名朝廷大员,也将为曹家的大厦崩塌添了薪,命运的齿轮就这样转了个圈,来自异世的沈浣就这样悄悄的改变了一段历史。 不过此时大家都想不到未来的事情,沈浣快速扶起曹顥的小身体,她本不爱太过张扬,此时回道:“不必如此,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要回去了。” 顾博雅此时也注意到街道边已是围拢了很多百姓,悄声吩咐身边的书童清风几句对方领命而去,接着让几名家仆把惊马处理好,诚恳的说道:“此话言之有理,还请顾贤弟和沈姑娘随我们一起去前面酒楼,家仆已经订好酒席了,也让我姐弟二人聊表敬意。”顾静然也极力挽留,两人只好同意了,对于别人的好意他们也不能一味的拒了。 一路上,顾修文温热的大掌紧紧攥住沈浣的小手,感觉到手心微带茧子的触感,沈浣的手可种树、可栽花、可刺绣、可烹饪也可拿棍耍枪自是不同大户人家养的精心,但是却是可以让他感到心安,没有她就没有顾修文,今日真是让自己仿佛三魂七魄都丢了,再不可远离她半步了。 第7章 宴席与婚事 到了酒席,果然比两人之前找的饭庄阔气的多,楼上的雅间更是环境清幽,考虑到男女身份不同,顾家安排了两个席面,顾博雅和顾修文两人一席,沈浣则和顾静然、曹顥一起,中间用精致的屏风隔开。 分宾主坐下,店小二端出几碟精致的点心并茶水,顾博雅给他一锭碎银子吩咐他拿菜单,几人点好了菜,方开始闲聊。 小曹顥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好奇的很,虽然被母亲教导不可太失礼,但小眼睛中掩着的好奇让几个大人忍俊不禁,他长相极好,与清雅美丽的顾静然深思,但年龄尚幼,油光溜滑的小嫩脸,胖墩墩的小身子,大眼睛、小嘴巴,藏在母亲的怀里灵动的眼神黑白分明的注视着大人,不吵不闹,看上去被母亲教养的极好,尤其是刚经历一场惊变,或许因为年纪小反应不过来,但此时平定后也是如此沉得住气,不由得让人高看一眼,起码沈浣看得出此子将来若长大也是不凡。 顾静然近日虽有些心绪不定,但是看着刚遭大难的小儿好端端的依偎在自己身边,豁然通达起来,只要儿子健康那些糟心事只是当不可留了,如同自己对枕边人的情意。 顾静雅笑着抚着自己儿子的小脑袋道:“颢哥儿怎么啦?可是想和姐姐说话?” 曹顥感觉到母亲的温柔,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笑声道:“姐姐是神仙吗?刚顥儿看到大马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被姐姐救了,姐姐好厉害啊。”他小小的心里就是觉得这个姐姐又漂亮有有本事,比爹爹身边的护卫都厉害呢。 沈浣被他的话逗得笑了,道:“我不是神仙,也只是庄稼人平日里走惯田路,做惯农户,跑得快些罢了。”她也是担心顾家姐弟会怀疑此次事件是不是阴谋,对顾博雅家的事情她没有兴趣知晓什么无非是些人心算计,这次之后也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只是不希望被人猜疑、打探。 其实沈浣多虑了,清朝县学里的读书人身家都清白的很,顾修文既是能考中秀才,靠前需要同考五人联保文约,本县老秀才的证明等文件,保证没有冒名顶替,造假或出身不合规定自是没有资格,考试之严格,对于没有经历此事的沈浣知晓的不多,当时也是顾里正、学堂的顾老秀才和顾修文一起办的,她只是知晓那段时间顾修文奇很忙,自己当时煞是费心的做些养生的为他补身体。 倒是小曹顥年龄小,心无杂念,他只是道:“姐姐,你救了我,我想请你吃桂花糕,我娘亲手做的,甜甜的香香的,比飘香斋的好吃多了,只有我一个人吃过啊。” 沈浣听到吃的立刻来了兴致,本来她不习惯和小孩子说话,觉得没什么共同语言,但是曹顥恰恰点到她的心里,她问道:“可是真的?你娘亲做的桂花糕真的好吃?” “当然,我怎会骗姐姐,要不你来我家,我请娘亲做给我们吃,真是香喷喷的哦。”他小小的身体比着夸张的动作,看来是极为满意自家娘亲的手艺。 两人的眼睛一同看向曹静然,一个灵动天真,一个乌黑秀雅,沈浣虽然话少,在外人面前较为冷淡,但是此时却带着一丝稚气,顾静然笑了,也是个孩子呢,道:“今日出来也是带了一些,恩公一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尝尝。”进香时候就想着顥儿待会饿了可以垫垫肚子,只是不敢早些让小家伙知晓,要不他早就嚷着要了。 顾静然一抬手,身旁一个秀气的丫鬟恭恭敬敬的递上了精致小巧的食盒,打开一看,沈浣和曹顥同时耸了耸鼻尖,果然是甜香无比,沈浣拿起公筷夹了一个,入口软糯,不是太甜,但味道真是好,想着这些她又夹了一个,但看到旁边的小曹顥只是看着,虽想吃却忍住了,说话声中甚至带些口水:“好吃吧,姐姐?” 沈浣另拿了他的筷子夹了一个给他说道:“你也尝尝,一起吃。”曹顥看到自己的母亲点头后,方开始吃。 两人边吃边聊,曹顥讲了自家娘亲的金陵十二点心,极是美味无比,但是娘亲说了要完成夫子的任务方能吃到,每次只能点一样,沈浣也是点点头:“好东西不要一次吃够,否则很快就厌了。”两人说着已经讲起每样点心的特色,竟是格外投缘。 顾修文这厢也是有些静默,他和顾博雅虽然是同窗,但日常交流不多,更何况此时他的心绪未定,只是专注的听着沈浣的声音,猜测对方的举动,觉得那人只是静静的坐着,心中就充满欢乐,和沈浣生活这么长,他知晓对方对陌生人虽冷淡,但是内心却柔软的很,一如对当年病弱的自己,一如对现在的曹顥。 他明白沈浣今日救曹顥不仅仅是运气存在,他的视力非比常人,沈浣那一脚他能看到,也后怕的很,若是那匹疯马太过强壮,今日两人会发生何事,自己简直不敢想象,此时坐在这里看着她满足的品尝点心,心中已是庆幸,心中感激菩萨听到自己的心愿。 顾博雅也是个聪明人,此时看出顾修文心情放松方开口道:“顾贤弟,大恩不言谢,愚兄记得贤弟和沈姑娘这次的恩情,以后但凡需要愚兄帮忙尽管开口,定当全力以赴。”他知晓顾沈两人看似温和,其实内心有些傲气,许以钱财实为不智,所幸给对方一个承诺,更何况顾修文也非池中之物。 顾修文明白对方的打算,只是客气的回道:“博雅兄客气了,此事是我家阿浣心善不忍小儿受此磨难方冒险相救,顾兄切莫放在心上。”这个恩情是阿浣冒险相救换来了,他不会用,但是还是想让对方欠她一个恩情,万一阿浣有需要,江都顾家是个不错的靠山。 顾博雅看出对方的想法,心中一叹,沈姑娘果然好眼光,顾修文为人虽冷淡却极为护短,又很是顾家、立场坚定,如此为她着想,即使将来功成名就也不会负她,他顾博雅自问也很难做到白首不相负,罢了,且待来日罢。 两个男人家聊着学堂的事情,今年是三年一次的大比年,秀才们要在秋季到金陵参加秋闱考试,两个秀才也在商量着是否试一试。 顾博雅毕竟年长一些,他今年是打算去的,倒是鼓励顾修文可以一试,县学的先生都说顾修文差的是阅历而非文笔,试一下水倒也无妨。、 顾修文也和先生细聊过,他家阿浣明年及笄,自己16岁即可成婚了,里正大叔已和自己商议两人何时举行婚事,毕竟家里没有长辈,只能靠一向关系亲近的里正一家帮忙张罗,目前并未知晓阿浣的心思,所以想着待明年要好好筹备两人的事情,早日赢得佳人的心,为了两人的未来,自己也要有个好前程,倒不如今秋试一下,若是侥幸中了,就是举人,阿浣倒是出嫁名头更荣光一些,若是未中,自己接下来三年就好好筹备,也算是一举多得了。 带着这些打算,顾修文详细询问顾博雅秋闱的事情,两人倒是越来越投机了。 这厢聊的开心,那边沈浣几人也是吃的开心,顾静然是个精心教养的大家闺秀,夫家又是天子近臣,掌握一方权利,她交际极多,看出沈浣虽然出身农家,为人看似寡言,但性格爽朗,尤带童趣,更兼两人都善厨艺,顾静然是因为自家儿子的身体需要,而沈浣就是热爱,两人也是很有些话题,再加上小曹顥的童言趣语也是渐觉投缘。 这顿饭吃了1个多时辰,若不是天色不早了,顾静然姐弟更是想邀请两人去江都顾家做客,只是被两人婉拒了。 双方拜别后,沈浣和顾修文相携离开,身影如同神仙眷侣,顾静然看着两人心中叹道,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顾博雅则唇色微抿,只有懵懂的小曹顥因为疲倦已经在奶娘怀中睡着了,两姐弟相视,彼此面色一整,看着后面远远守候的一群人,为首的大管家正是顾家老太太的最信任的人,明白接下来将会有一场暴风即将刮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更别提顾静然和身旁的稚子就是最高的那棵树。 第8章 都顾家和秋闱 顾氏家族,绵延将近千年,时代居江南扬州一代,最出名的人是三国时期吴国宰相名臣顾雍,后来则是西晋时支持司马睿的江南士族领袖、顾雍之孙顾荣,其后子孙繁衍,人才辈出,各分支开枝散叶,要追溯其老祖宗,顾家庄族人或许和顾博雅家族八百年前也是一家人。 江都顾家世居江都县邵伯镇,世代书香门第,最显耀时期当属明时顾和臣,为弘治十八年状元,历任礼部尚书、礼部侍郎、文渊阁大学士兼太子少傅、少保,其后弟子皆以文出世,家学渊源,清朝时期江南士族因为扬州十日很多避难远走,不再出仕,历经顺治皇帝、康熙皇帝后,政治日渐清明,百姓生活暂时安定下来,江南文人才逐渐出仕,而顾博雅正是江都顾家这一辈中最出众的子弟,也是顾家出仕的第一人,深得家族长老倚重。 听闻姐弟俩庙会惊马事件,顾家老太太、顾父顾安、顾家二叔顾安临以及诸位叔公、长老已经火速赶往顾府商议,之所以极为重视这件事,一是两姐弟是这辈中最出众的小辈了,损一必会让顾家大伤元气;其二则是与江宁曹家有关联。 话说,顾家老太爷顾恒是极出众的人物,顾家虽早年不出仕,但为人才华横溢又克勤克俭为人忠厚,早年修学堂造福乡里,知交遍天下,可惜天妒英才,使得顾家仅有顾老太太撑起家族重担,继承亡夫遗训,但顾家总归因为顾恒的去世声势渐落,长子顾安和醉心书画,为人淡泊名利,是江南有名的文人,次子顾安临则喜好算数,为人严谨忠厚,是本地县学的名师,两人都无心仕途。 倒是顾安和的嫡长女顾静然极为出众,顾静然幼承庭训,是顾家小辈唯一一位见过顾家祖父并被其祖教导的女儿,因此虽是男儿却颇类其祖,为人聪慧、知书达理,后嫁江宁曹家家主曹寅,要说曹家那可是天子近臣,曹寅之母是康熙皇帝的乳娘,曹寅就是康熙爷的奶兄弟,曹家子嗣不丰,顾静然年近三十方有一子,是曹寅的嫡长子曹顥,自是小心呵护,但是曹家人际复杂,各种权力交织,百密一疏,今日差点让曹家的嫡长子在江都出事,听到消息时候,即使是顾家老太太也禁不住念阿弥陀佛了。 顾家的男丁有顾博雅、顾博览乃顾安和所出,而顾安临子嗣则有顾博群、顾博远,另有幼女顾静云,年纪都尚小,只有顾博雅即将成年。 两姐弟被大管家顾福恭恭敬敬的带到客厅,身后跟着已经酣睡在奶娘怀里的小曹顥,奶娘战战兢兢的抱着自家小主子,顾静然重视幼子,小曹顥奶娘有四个,其余小厮丫鬟浩浩荡荡共10多人,但是这么多人居然照顾不了一个小儿,不论是何缘故,这些人是留不得了,已经被主家羁押,管家派人审讯,今日陪同去的两个奶娘自是不在,现在的奶娘被顾静然留在家里了,更兼家世清白,是顾府的家奴,自是信得过,但或许是知道今日出了事,小曹顥身边的人人人自危,生怕出任何纰漏。 进入客厅,正堂上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正焦急的等着,看到几人进来,慈祥的面容浮现一丝欣慰,示意奶娘近前一些,掀开裹着小身子的披风一角看了一下,伸出手摸摸圆圆嫩嫩的小脸,悬着的心方放下来,点点头轻轻示意奶娘好好安顿小主子。 待奶娘走远,众人方开始说话,顾老太太道:“不论如何,今日真是万幸,博雅、静然,救了顥儿的那两位听说也是姓顾,是博雅县学同窗?” 顾博雅恭敬的行礼:“是的,祖母,正是孙儿同窗和他的未婚妻,两人皆来自顾家庄,人品甚是不错。” 顾老太太点点头:“顾家庄里正我倒是见过一次,当年你祖父和顾家庄的顾衡相交甚笃,可惜人世变化,故人已逝,听说顾修文正是他的孙子对吗?” “正是,顾贤弟是个文采极高的人,听顾里正说有其祖遗风。”顾博雅与县学各位先生极为熟识,他为人稳重可靠颇受先生们重视,更别提还有一位二叔在县学教书,对各位同窗的事情了解甚多,顾修文考秀才时候一些文案材料都是他帮忙整理的。 顾老太太自是早就知晓两人身份,只是打探了一些更深的消息,但是却不便说,有些东西当不知晓更好,只是嘱托两位孙子孙女说道:“等会备些谢礼送到顾家去,不必是很贵重,要合心意,听说顾家阿文要参加秋闱,顾福你按照博雅准备的一套原样备一份送过去,另外送些一些文稿资料,这些兴许能有些帮助,另那位顾家的小娘子,静然你吩咐人备些上好的布料、首饰,听说她小小年纪长相极为清丽,合该好好打扮才是,既然两人人品甚佳,你们姐弟可要多多交往,邀家里做做客。” 两姐弟开心的答应了,如此先告一段落。 接下来老夫人面色一整,她一生起起落落,大风大浪见识不少,当年亡夫与曹家老太爷关系甚好,后来更是定下儿女亲家,曹老太爷为人正直,甚是专情,一生只有一老妻相伴,顾老太爷观曹家当时人口简单,家风不错,方定下两人婚事,谁知人事变化无常,顾老太爷中年早逝,而曹家当年的媳妇孙氏则进宫做了皇上的奶嬷嬷,曹家从此平步青云,成为御前红人,只是当年曹老太爷紧记两家婚约,待顾静然及笄后,即可让孙儿迎娶,即使顾家颇忌讳曹家的如鲜花烹油之势,也感怀曹老太爷的君子一言,也备了十里红妆送顾家的长女出阁,倒是一段佳话。 可是正如顾家人担忧的,顾静然嫁到曹家,倒是夫妻和睦,顾静然长相既有江南女子的柔美婉约又带着一股大气,曹寅极为敬重满意,但是随着其母孙氏的荣养后,顾静然日子开始艰难起来,孙氏久居深宫学的是人心算计,谋的是利益得失,因此曹老爷不是很喜爱正妻,倒是喜爱妻妾柳氏和其所出的之子曹轩,柳氏是良家女,本是孙氏进宫后为了照顾曹老爷的起居特地选的,为人也是忠厚,不争不抢,只是自己的丈夫被别的女人抢了,虽是自己挑的,但也是很碍眼的。 待曹老爷子去世后,柳氏也从此青灯古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幸曹寅自幼被曹老太爷教导,为人还是正直,也知道照顾幼弟,等婚后夫妻二人将小家经营的很是不错,但随着康熙爷大权在握,其母孙夫人作为二品夫人荣养家中,曹寅官至通政使司通政使、管理江宁织造、巡视两淮盐漕监察御史,江宁曹家成为权利的中心,皇帝在江南的眼睛,顾静然发现枕边人愈发深不可测,两人更是交不了心,曾经亲密的人愈行愈远,直到小曹顥的出生缓和一些,但是近两年又是风波渐起,有人看她的位置愈发不顺眼,想取而代之。 顾家二老爷为人正直的很,气道:“李家愈发欺人太甚了,盯着别人的相公不放?顥儿这起子事,顾福已经打探好,里面正是李家的手笔,目的可想而知,真当我顾家是好欺负的是不?” 顾家的二叔公顾渊道:“李煦已为苏州制造,为了与曹家建好姻亲关系,她的堂妹心比天高,江南一带圣上的近臣就是曹家,曹寅之弟曹轩是庶出,曹家男丁稀少,只有顥儿尚小,自是打起曹寅的打算,就是不知道曹家知晓会如何想?” 三叔公顾槐接道:“当年大哥选的这个姻亲真是有些为难孙侄女了,我顾家本是家风清白,现在要接手曹家这堆事情,让人甚是担忧啊。”当年顾静然出生,顾恒甚是疼爱,几个弟弟也极宠她,自是不希望她如此劳心。 几人叹口气,如今已是上坡难下了,唯有向前走了,顾家几个小辈读书很是不错,尤其是顾博雅,为人极是可靠,是他们的希望,顾家大老爷顾安和道:“劳烦众位叔公操心了,此事我已写好书信,一干人证物证都送到曹家,看我那好女婿如何处理,不给顾家一个满意的答复,静然和顥儿还是留在顾家好了。” 顾安和疼爱女儿是出了名的,他父亲结交的不只是文人还有朝廷的人,那些不只是泛泛之交,而是真正的世交,比如说那位张大人,江南的水不是李煦小儿能搅动的,至少不是现在。 顾老太太点点头:“我顾家虽不惹事,也不会怕事,此事曹家必要给个交代,不过静然是在江都出的事,也是我们大意了,安和、安临,加调人手多多保护顥儿,我不希望再出事了。” 她看着顾博雅,眼中泛着某种期待:“博雅,秋闱即将开始,你要专心准备,你二叔会指导你的,我们顾家以后靠你了。”你的姐妹、你的兄弟以及顾家的将来都要考这个孙儿了。 顾博雅起身恭敬的对着祖母、几位叔公、父亲、叔父行了一个大礼,几位长辈欣慰的看着他,有些时候不争就是后退啊。 三天后,江宁曹家书房,一位身材修长,面目端正的男子正在看一封信,这封信比旁边放着顾安和寄来的信更为详细,还多了一些顾家没有打探出来的消息,越看眉头越是紧锁,李家真是越来越过分了,竟将主意打到自己的妻儿身上,万幸静然和顥儿无事,只是里面似乎不只是李家的手笔,京城那边有几位爷居然也插了一手,看来江南的钱袋子被很多人盯着,只是万不该将主意放到自己的家室里,会咬人的狗通常不叫,曹寅作为康熙爷放在江南的钉子,可不仅是忠心,更重要的是他足够灵活,曹家家主书房的灯亮了一夜。 三天后,李家家主的嫡亲弟弟被逐出家门,其女正当芳龄被许配给一小乡绅为妻,如此低嫁却无人反对,仿佛这家人不是李家而已,而李煦更是暴跳如雷:“那房蠢货,曹寅能在御前行走,什么风浪没见识过,即使侥幸成功,李云芝也不可能嫁过去,要知道我李家旁支不知她一个姑娘,到时候她人都不知晓去哪里了。”更别提曹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李家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事实上李煦猜对了,当年要不是皇上指婚,曹寅是不会娶李家任何人的,而李云芝更是被挫骨扬灰,另一个嫁给曹寅的李家姑娘更是郁郁寡欢,虽侥幸得一子,却体弱多病,最终只能过继曹轩的儿子为继子,此时结局对几人来说已是最好的。 顾家、曹家、李家几家的风风雨雨与顾修文和沈浣来说是另一个世间的事情,与两人的日子无关,两人在忙碌着顾修文秋闱的事情。 第9章 秋闱备考 秋闱,即是在秋天举行的考试。 江南秋闱是在江宁府,每三年一次,每闱三场,每场三昼夜,再加上两次换场,就要在里面待上九天七夜,身体不好的文弱书生即使熬得过去,结束后估计也去掉半条命,只有通过秋闱之后才能获得春闱的资格。 沈浣打听到了一些去秋闱准备的东西,消息来源自然是乡学里的老秀才,的夫人啦。老秀才一生醉心学术,早年参加多次的乡试,虽然止步于此,但是经验极为丰富,考场的事情顾修文自是去和顾老秀才自己谈,但是准备什么衣物、带什么文具、拿什么干粮、银子等顾师娘自是一清二楚。 这日,两人提着沈浣做的点心还有一瓶酒并瓜果蔬菜来到顾先生家,开门的老先生的大儿子顾修才,他25岁上下,为人稳重,脑子灵活,小一辈中极有权威,也是秀才,但是却并未在家读书,而是在一家有名的书院当助教,并无秋闱的打算。 今日顾修才脸色有些尴尬,看到对方的脑袋上有丝红痕,两人似乎明白了,可能被先生拿教鞭打的,这么大年纪被小辈看到是有些尴尬。 顾修才看到顾修文两人笑道:“阿文、阿浣,你们来了,快请坐,是来找先生的吗?” 顾修文笑着:“是啊,修才哥,县里要开学了,之前忙着田里庄稼没来得及看望夫子,今日特来拜见他老人家。” 顾修才知道自家老爹最是爱才,尤其是这个年纪轻轻却文采出众的小弟子,果然,老爹的声音传来:“是阿文吗?” “是的,先生,阿文特来看望先生,可是打扰先生休息?” “哪里,哪里,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最近得了一本古书,可是一直等你回来一起鉴赏呢,快点过来。”顾老先生已是快步走出房外,步履轻松,看到得意门生似乎高兴极了。 顾修才叹道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刚老爹对自己横眉怒目,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现如今阿文到了,老爹就是这样的表现了。 顾老先生对他哼了一下:“至于你,不劳大驾,快些准备行囊回你的书院吧,此地太小装不下。”顾修才连连低头称是。 顾老先生气儿子太有主意,竟是放弃今年的秋闱只为一个书院的助教考核,但也无奈,他知晓儿子的盘算,是想走个有把握的,罢罢,他已参加过,也是有经验了,其他随他去吧,倒是眼前的爱徒,值得一试。 这么想着,他对沈浣说道:“阿浣,去找师娘玩去吧,她在后院绣花呢。”沈浣点点头说道:“好勒,先生,这是给你带来的下酒菜,你们慢慢说吧。” 说完拿着点心离开去后院,果然顾家师娘正坐在月季花下刺绣呢,她是个精细的女人,虽然乡下东西匮乏,但是也是精心打理着家里,院子每日打扫的干干净净,屋前搭了个葡萄藤架,架子下是石桌、石椅,院子里栽些月季、雏菊,简单却有趣味,顾师娘身边坐着的是一位20岁左右的小媳妇,面色白净,衣着整齐干净,这个媳妇就是顾修才的媳妇李氏了,婆媳两人都是温柔贤惠的,很是有共同语言,看到沈浣进后院,两人都开心的站起来。 沈浣过去见礼并将点心送上,并上次庙会时买的一些绣品和丝线送上,果然深得两人喜欢。 李氏摸着绣着小猫戏蝴蝶的手帕说道:“甚是有趣,看这小猫的胡须根根分明,这是湘绣吧?传说湘绣绣花生香,绣鸟能飞,看这小猫仿佛要跳出来了,真是好看。” 顾师娘也拿在手里看另一块绣品点点头:“庙会时候,各地的货物都会有,果然不常见的湘绣也有,倒是可以看看针法、配色与苏绣有何不同,不过,阿浣你手快,定是很快就能学会了,我看你嫂子拿的那块比这块绣品精致许多,更多了行云流水的感觉,莫不是阿浣你绣的?” 沈浣笑着点点头道:“是的,那日偶然得了一块湘绣,觉得甚是有趣,就拆了线看了针法,倒也不难,一通百通,后来就绣了几幅送来给师娘瞧瞧。” 顾师娘知道沈浣的本事,但是还是禁不住啧啧称奇,仔细看,一幅比一幅精美,开始有些生疏,但越后面越是精致异常,线是普通的线,针是寻常的针,但沈浣却硬是比别人多了几分灵气,李氏年纪轻,更是惊叹道:“阿浣手就是巧,你才学了几年刺绣,我见过苏州府的绣娘的绣品,却是比不过你的。” 沈浣在绣道上极为有天赋,她本身修炼异能,手指灵活异于寻常姑娘,动作又快,玩针玩的不要太好哦,其实很多人不仔细看顾修文的衣服,绣的是同色暗纹极为舒适,当第一件衣服上身的时候顾修文爱不释手的摸了半个月,实在是针脚舒适的很,从此每件衣服他都会收起来,说真的,即使是贵人家的衣服都不一定有他的衣服舒服,毕竟即使是顶尖的绣娘不一定有沈浣的手艺,若是有她的手艺但是不一定有她的手法,真正见过的只有顾修文,那是真的快如疾风。 几人在这边讨论着针法、点心,倒是顾修文和顾老夫子则看着古书,这份古书来自于县学里的院长的,两人多年好友,互通有无,学业上更是知己,点评了注解,又开始讨论字体,聊着聊着就谈到了秋闱,顾修文说了自己打算参加一次试试,即使不中也是长了见识。 顾老夫子摸着胡须点点头道:“是这个理,读书万卷不如路行千里,少年人出去看看也是好的,只是秋闱考试可远比童生试艰难,邵伯距离江宁府上千里,何时出发,考场备何物都应该准备好。” 顾修文忙道:“今日前来,也是想夫子多指点一二,小子实未出过远门啊。” 两人开始讨论起来备考事宜,顾老先生参加秋闱堪堪4次,见识甚多,其间也是各种笑话不断,第一次年纪尚幼,身体实是抗不牢,更兼水土不服并未坚持到最后,第二次再来时候,肠胃有些问题又搁浅,之后虽然勉强坚持,但是也折腾的损耗了精力,顾师娘也劝他不要再考了,后来他在学堂当先生更是春耕秋收都让学生放假一是多个男丁耕地,更是锻炼身子,以免将来吃亏。 顾修文的身体自己知晓,被沈浣调教多年,虽比不上江湖游侠,但是还是身轻如燕、体质极佳,这方面只是不需要担心。 他只是担心一路来要准备什么,考试时需要关注何事,这些老先生也一一解答了,师徒两人一个说,一个记,甚是融洽,中午顾师娘传来话,已经在备饭了,今天大家一起吃。 两家熟悉的很,沈浣在后院问过顾师娘该如何准备,听着师娘说路上的银两花费、驱虫药物、赶路时候的时间要看好莫错过宿头、如何防骗、防盗等,果然出门大不易啊,到了晌午,女人一起下厨做饭,李氏怀了身孕,两人不让她乱动,只是帮忙择些菜,削个皮,倒是不让她进厨房里。 沈浣手艺自是不用说,关键是快,很少有小姑娘像她动作利落,顾师娘悄悄点点头,阿文家里就两个小人家过日子,其实顾家庄长辈都担着心,后来看沈浣实在麻利勤快,家里活一把抓,人也爽快利落,谁不爱,她看了这么多年,知道此女很是出挑,话不多但是通透的很,以后小儿子找的儿媳妇有人家三分好,自家就烧高香了,也是阿文这小子时来运转啊。 不一会,一大桌香喷喷的饭菜准备好了,几人都是熟悉的人,不用客气,女人一桌在后院吃了,另一个席面摆在外面,顾老先生、顾修才、顾修文三人一起边喝边聊,顾修才夹一筷子菜叹道:“扬州城最大的饭庄的菜都不如你家阿浣手艺好,你小子有福气啊,可要珍惜啊。” 顾修文有些得意,自己的阿浣的好自己晓得,忙笑着答应,大家吃的开怀,顾老先生甚至赋诗一首,毕竟得意弟子如此孝顺出息,当老师的只是开心。 第10章 现世安稳 次日,两人又去了里正家,里正家的夫人张氏是个与顾师娘慢条斯理截然不同的人,性子爽朗豁达,多年来一直拿两人当自家孩子疼,最艰辛的两年多亏了里正家的照料。 两人对里正家更是熟悉,拎着一条大黑鱼、拿了一个鸡并一些糕点,两人就来了,张氏果然笑着道:“来了就来了,你们两个小孩家家的还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沈浣凑过去说道:“想吃婶做的酸菜鱼了,馋的很,就和阿文一起过来吃。”张氏笑道:“婶等会给你做啊,这不是婶自夸,可是我娘家祖传的。” 一句话说的众人哈哈大笑,小翠早扑过去拉着沈浣的手笑道:“阿浣姐,上次你教我的湘绣我还是不太懂,你得再指点一下我啊。” 张氏知晓女儿虽然手艺比不上沈浣,但是也是学了一二就不愁嫁了,欣慰有人能够指导她,但是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对小翠说道:“你先让你阿浣姐歇息一下,还不快点端些你做的点心过来给你阿浣姐尝尝。” 小翠果然点点头,甩着麻花辫去了,举止间带着一股稚气未脱。 几人笑着摇摇头,顾修晋搭着顾修文的背说要和他一起去田里抓田蛙,好加餐,两人果然拿着家伙事去了,顾里正笑着说道:“莫要忘记中午回来的时辰。” 两个大小伙子动作非常快,不到晌午就抓了半篓,回来加餐,田蛙极为肥美,做了一顿麻辣田蛙吃的大家眉开眼笑,看着窗外绿树成荫,蝉鸣虫叫一派田野趣意,人生也不过如此啊。 饭后,女人家忙着自己的事情,里正娘子拉着沈浣到了一边说道:“阿浣,你明年即将及笄,你和阿文的婚事也是要考虑一下了,你们两位虽没了长辈,但是你婶和叔必不会让你受委屈呢,当年你送到顾家来时候也是一小点,没想到已经这么大了,婶还记得阿文的娘亲拉着你过来我家串门子,哎,你们以后可要过的好好的。” 沈浣记忆中有那样一个女人,身体似乎不好,可是脾气很好,为自己做衣服、梳头发,顾家的人待自己极好,就连顾家的阿爹,都是一个脾气温和而有礼的人,她记得他的笑容中仿佛带着阳光的味道,所以才暗暗思量要照顾顾修文成才。 只是,想到两人的婚约,她其实觉得如果自己将来真的要嫁一个人,那个人不需要多有才华、多有钱,但是要一心一意,这辈子让自己过得顺心,似乎顾修文还符合条件,毕竟顾家庄民风淳朴,男人多养家糊口,没有太多花花肠子。 但那只是顾家庄的顾修文,那个孩子是要为官做宰的,有似锦的前程等他,她见证了太多男人有权势后的丑态,要钱要美女,即使那个孩子是自己从小教养的,但是人心难测,她不想以后后悔,越是亲近越不想以后连亲人都不想做啊,或许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出路了。 为两人生活打算的顾修文可不知道沈浣对自己的不信任,他和顾里正说起自己秋闱的打算,秋闱准备的一些证明要比童生试复杂多,一些官牒也是要的,很多需要里正帮忙的,里正点点头说道:“自是要去试试的,长些经验见识一下,只是你若是走了,阿浣一人在家也是让人担心啊。”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人又生的貌美,虽然顾家庄一向路不拾遗,但是还是让人不放心。 顾修文知晓沈浣的身手不凡,可还是不放心她,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即使明知道她功夫好,可是还是忍不住为她操心这操心那,想到这对里正深深一揖道:“叔,我也是担心阿浣,想着能否在这段时间让她来和小菊挤一挤?” 顾里正也是这样打算的,点点头道:“好,正该如此,放心你家婶子和小菊定会好好照顾阿浣的,对了,阿浣明年及笄了,你们婚事这两年也要办了,虽然你们两人长辈已逝,但还是不可委屈了人家姑娘,十里八村没有这么能干的姑娘了,你也是有后福的孩子啊。” 顾修文也是有此打算,道:“小侄也是这么打算,这次秋闱中了也是多份荣耀,不中,还有三年好准备,有充裕的时间商议婚事。” 顾里正看顾修文人虽年少却考虑周详,点头道:“你思量好就行,到时候几位叔伯都会搭把手的。” 顾家庄皆是顾姓人,大家极为团结,心往一处使,这才是兴族之本啊,否则再能干的人也是难成大事的。 如此这般,秋闱的事情算是定下来了。 第二日,早起用过膳后,一阵敲门声传来,原来是顾博雅来访,两日不见,此人似乎更加稳重了,身后是一辆马车,两个小厮站在后面,手里拿着几份礼物。 顾博雅笑着见礼:“修文贤弟、沈姑娘,本来该一早来道谢的,只是最近家里琐事繁多,老人身体不好,拖到今日,实在难为情。”他们家是真的太忙了,曹家那边说会处理好的,另派了一些人手过来需要安顿,老太太年纪大了,经此一吓身体有些不适,最近顾博雅真是忙坏了,对家里的情形也看的更透了。 顾修文回礼:“博雅兄客气了,府上有事自是要先忙的,咱们同窗之谊不需要那些客套的。” 两人相视一笑,顾博雅转过脑袋对沈浣笑道:“沈姑娘,家里老太太和太太知晓您的救命之恩甚是感激,两人特地备了些薄礼让我代为转达,也希望什么时间沈姑娘可以来敝府做客,若不是近来老太太身体不适,姐姐和顥儿也会亲自过来。” 沈浣摇摇头道:“顾少爷客气了,不用太过在意此事,任何人遇到此事都会想去上前相助的,里面休息一下吧。” 几人一起进去,沈浣端了些茶水、点心进来,都是她自己做的,她爱吃也爱做点心,今日是翡翠绿豆糕,晶莹剔透,非常精致。 见过客人后,沈浣就到后院看书去了,她爱看红尘的声音也喜欢静,一个人坐在后院的梧桐树上,看着村边绿树、远处青山,家家户户青砖白瓦,屋前搭着藤架,挂满了南瓜、冬瓜、丝瓜,绿绿的叶,周围孩童的打闹声,村里女人洗衣服的声音,她听出嗓门最大的是张大婶的声音,还有牛大嫂教训小石头的声音,空气清新,她看着,觉得自己再也找不到比顾家庄更安宁的地方,她只是个平凡的女人,想着将来用几年时间走遍这个世界,然后回到顾家庄养老也是好的,她喜欢这里淳朴的民风、安静的生活。 思绪开始飘远,就连顾修文站在树下都不知晓。 顾修文在和顾博雅的交谈中明白对方的来意,原来顾博雅来询问顾修文是否考虑好了去参加秋闱,若是有此打算,两人可以结伴同行,他的姐姐刚好也要回婆家,正是江宁府,顾博雅既可以护送她,又借此参加考试,几人一起甚是便宜。 顾修文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答应下来,两人接下来又聊了备考事宜,顾博雅二叔也是举人,家里准备的文房四宝甚是充裕,顾老太太也为顾修文准备一套,这可以说是分外贴心的礼物,果然心思周全。 聊了一会,顾博雅就要回去了,家里还有一堆事要处理。 顾修文不便相留,送对方到村外方回。 回到家里,果然发现沈浣又到那棵树上,他一直疑惑沈浣究竟在看什么?其实或许他一直没有看懂她,她似乎心里藏了很多事情,一切变化从她醒来就存在了,只是自己当时太小、太虚弱了,后来即使明白一些,却拒绝去想,因为自己知晓两人的生命已经融合在一起了。 他远远走来,看到沈浣的眼神空茫,周身仿佛带了一种与世隔绝的孤寂,那种孤寂仿佛走了近千年,没有人能让她留恋,仿佛时间到了她就如同天上的仙女毫不留情的离开,他忍不住伸手想将她够下来,等自己回神发现自己也纵身一跃到了树上。 沈浣被顾修文惊醒,看着近在眼前的一张俊脸,仿佛又长大一些,眉眼间的稚气渐渐消失,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顾修文将脑袋放在沈浣的肩上说道:“阿浣,你有心事啊?” “叫姐姐,你现在真是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可爱。”沈浣不满的拧拧他的脸,发觉越发硬了,没有小时候手感好。 “你还没说你是不是有心事?”顾修文跳过这个话题。 “没什么,就是觉得顾家庄的景色真是百看不厌啊。” 是的,顾修文发现沈浣极爱山村景色,似乎一草一木都是应该珍惜的存在,她喜欢山水也欣赏山水。 顾修文点点头:“顾家庄是个世外桃源,阿浣等有空了我会带你去看看这大好河山的。” “嗯,我等着,阿文,你将来想做什么?当官吗?”沈浣觉得如果顾修文愿望是这个,她会帮忙完成,然后自己去看看大好河山。 “那是我爹的心愿,爹说我们顾家有个敌人,那是个很强大的敌人,害苦了我顾家,迟早找到我,只有做官,见到一个人,那个人才能帮我。”小小的他看着病弱的爹爹,艰难的嘱托自己找到一个人一切就明白了,他说顾家男儿不可怕事,要面对,因为敌人他会找来的,只有自己强大,只是当年的自己连自己都养不活,若非遇到了沈浣,估计连命都没了,更别提当官了。 沈浣倒是不知道这段往事,回头道:“是哪个?你知道吗?”所幸自己帮他杀了算了。 顾修文摇摇头:“爹说我不需要知道太多,缘分到了自是可以相遇,我只需要长大即可。” 顾修文想了一会,犹豫道:“阿浣,我去江宁赶考后,你暂住长顺叔家里和小菊一个房间吧,我晓得你身手不凡,可是毕竟家里有些偏僻,我还是不放心,你听我的安排,可好?” 沈浣知道顾修文的好意,点点头说道:“好,到时我会搬过去的。”既然还要在这住几年,何必让村里人起疑惹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很少有一个姑娘家独居的。 顾修文自是欣喜沈浣的配合,乐了半天说道:“阿浣,你会一直陪我吧。”他的眼睛生的甚好,丹凤眼但不狭长,黑白分明,带着少年人的热情和执着,此时看着沈浣异常的闪亮。 沈浣禁不住点点头,不管将来如何,即使自己出去远游,也会回来看他的,毕竟他也算是自己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了。 两人各想各的,依偎在一棵树上,远处看仿佛交颈的两只相思鸟。 此时的沈浣和顾修文不知道一句话叫人世无常,顾家庄静谧的生活成了两人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以后的聚散、繁华都靠这段念想方能走下去,或许正应了那句古话:人生聚散如弦筈,老去风情尤惜别。 第11章 □□ 时间飞快,转眼已是出发的时候,顾家的车队已经整顿好了,曹家派来的精兵强锐、顾家的护卫队再加上镖局共有几百号人,浩浩荡荡自是安全的很,寻常宵小不敢打搅。 来送别的顾里正见此情形,扶着胡须点点头,阿文运气不错,此番跟着顾家车队自是无忧。 那厢,顾修文正和几位兄弟道别,男人家握拳击掌一切尽在不言中了,顾修文行了一礼道:“此番远行,家中之事还是多靠几位兄弟多多帮扶了,顾修文在此感激不尽。” 顾修晋、顾修才并几位关系好的顾家后生笑道:“阿文,莫要如此客气,同是顾家人只当帮扶提携。”几人深受老一辈的教导,深谙兄弟齐心合力断金的道理。 沈浣那边则在顾家的一辆马车前面,小小的曹顥近日似乎又胖了些,可见其母养的甚好,他看到沈浣时候眼睛亮了,小孩子招招手催着奶娘将自己抱下来。 今日天色较暖,曹顥身穿一件鹅黄色的小马甲,这个年纪的孩子白白嫩嫩的,带着一定小帽子,愈发显得可爱童趣了。 小曹顥扑过去抱着沈浣的腿,扯着嫩嫩的嗓音说道:“姐姐,你来送我吗的?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我家做客,我请娘亲给你做好吃的。 沈浣先是对顾静然打了招呼,然后低下头对上小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摇摇头,诚实的说道:“我不去的。” 曹顥摇着她的腿撒娇道:“去嘛,去嘛,有好多好吃的。”他喜欢好吃的,大约觉得自己喜欢的姐姐也定是舍不得那些好吃的。 他很少有这样撒娇的时候,一般有也只是想自己的娘亲撒娇,但是或许任何人逐渐是缘分,竟是格外喜欢沈浣,即使两人也是刚刚认识,顾静然也是惊叹两人之间如此投缘,就蹲下去抱曹顥说道:“顥儿,不好如此的,你家姐姐下次再去啊,她还有事情呢。” 顾静然其实也想沈浣多和他们相处一会,这个姑娘虽然话少,但是人品不错,可是毕竟自己回去或许有一场硬仗要打,不好如此唐突,待下次一切平息后,自己倒是可以邀请两人去做客。 曹顥嘴巴嘟了起来,但是既然娘亲开口了他也知道多半是不能改变了,府里的人都说娘亲温柔,爹爹严肃,殊不知,娘亲做的决定很少有人改变,而爹爹,只要自己撒娇,倒是可以变通。 几人告别后,顾修文拉着沈浣走到一边,顾家庄人了然的笑了,只有顾博雅面色微黯,倒是掩饰的很好。 看着眼前的精致容颜,顾修文舍不得,真的舍不得,两人这几年同吃同住,很少分别如此长的时间,沈浣说道:“阿文,你在外要注意身体,万事不可太出头,你的包裹里我已经给你准备好吃的了,还有……。”话语未落,顾修文猛然一用力气将沈浣到怀里,两个年轻单薄的身体靠在一起,沈浣有些不适的挣扎一下,但是顾修文说道:“阿浣,就让我抱一会,就一会。”慢慢的僵硬的身体放松了。 两人静静的拥抱一会,沈浣拍拍顾修文的肩膀说道:“这么大了还离不开家啊?快点,莫让顾大小姐和大少爷等你太久,有事情记得捎封信回来,到了,也要报个平安,我都打听过了,顾家会有小厮回来送信的,你别怕难为情,既然此次和顾家一起,也是欠了个人情,,请他们帮忙带封信也是便宜。” 沈浣心中也是放心不下,自家小孩第一次出远门,咋然分开,自是牵挂不以后,但是人总是要学会长大,顾修文若是想做官,如今这只是第一步。 顾修文说道:“阿浣,你要照顾好自己,莫要让我担心,有事情找长顺叔、张婶他们,我只盼着你平安。” 两各少年少女,在这个世上唯一就剩下彼此,此时,那种天地间彼此只有你我相依为命的感觉让他们猛然醒悟到分离其实是让人无比惶然的事情。 过了半晌,两人收拾好心情,重新回到出发队伍,顾修文深施一礼告别众位,就骑上一匹马,顾博雅也与众人拱手行礼,车队奔驰前行。 顾家庄众人一直观望直到人群消失,方相携回去。 沈浣回去后,自是按照两家的安排住在里正家,和他们家的小女儿小翠同居一室。 顾里正家里是四四方方的院子,家里有二子二女,长女已经嫁到隔壁村,日子过得倒是平和,长子脑袋瓜灵活,年轻时候在杂货铺做账房,后来独自在县里开胭脂铺,生意很是不错,次子则在乡里学堂读书,最小的女儿就是小翠。 顾小翠今年12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用张婶的话说这孩子就是一个呆呆的傻丫头,整天吃喝不愁的,也是一种福气,沈浣喜爱她的活波,她虽不爱说话,但是却极为喜欢性子活不认生的姑娘,因此平时也多会指点她厨艺、绣花,小翠虽是贪玩,但是却也耐得下心学,有了小翠的陪伴,闲暇时,和村里几位姑娘去刺绣闲聊或是一起下山摘果,村里的姑娘不像城里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子倒也自在。 顾修文离开后不久寄了平安书大家,沈浣方落下一块心头大石。此后天气渐热了,沈浣跟着大家过了五月五的端午,采了菖蒲,包了粽子,之后六月梅雨季节渐来,丝丝绵绵,暮霭沉沉,让人昏昏欲睡。 入梅的江南,到处都被湿气包裹,沈浣本是北方人这么多年虽是有些习惯江南的湿润多雨,但心里还是有些烦闷,雨总是会让人忆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沈浣沉浸在一些往事中,倒是忽略了顾家庄族老的欲言又止和眉头紧皱。 这日,仍是暴雨连连,顾里正身披蓑衣从外归来,脚上沾满黄泥,张婶眉头微锁道:“当家的,外头如何了?可是有些不好?” 沈浣和小翠也停止了说话,看着顾里正,里正最近事务繁忙,看着苍老了几分,坐在凳子上说道:“今年雨量格外足,似乎像极了三十八年那场雨。”余下的话,并未说什么?三十八年,当时邵伯镇十室九空,几乎全镇灭顶,无数生灵尽毁。” 张婶呆坐在凳子上,半晌带着哭声道:“老天爷可是不给我们活路了,三十八年好不容易逃此一劫,过了两年太平日子,现又要如此,当家的,我们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张婶想起当年水灾来的那么突然,仿佛一夜之间冒出了一条水龙,冲走那么多人,顾家庄地势是顾修文的祖先看过的,地势极高,受灾是最轻的,这也是众乡亲格外关照顾修文家的缘故,但凡见过洪灾的人,都会记得这份活命之恩的。 小翠被爹娘的紧张情绪感染,一双胖嘟嘟的小手扯着沈浣的衣襟说道:“阿浣姐,爹娘说的是真的,可是还有水灾过来,老天爷呀,求您保佑莫要如此。”当年她年纪尚小,但仍记得当年一片汪洋,哭声遍地。 在天灾面前,人实在是太过弱小,沈浣叹口气,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她自是不想再经历什么变动,开口道:“叔,族里可有消息,镇上如何说,既然形式如此严峻,自是不能坐以待毙?” 顾里正对沈浣的镇定倒是另眼相看,这个姑娘到了如此境地能够想到这些,已是不易,道:“我已和附近里正去过镇里,县太爷已发文令各户男丁出动固堤,我等会就要挨家挨户找人,为了活命,此时只有尽全力。”他未说的是,其他就要尽人事听天命了,想到妻子的惊慌,何必吓他们,但是沈浣却明白事情不是如此简单。 顾里正出去商量固堤事情,沈浣借口说想回家里去屑东西,,她想冷静思考一下应该如何做。 披着蓑衣,一路上泥泞遍地,水已经到漫道脚腕了,若是这样下下去,没顶之灾即将会发生。 推开房门,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前,葡萄藤架仿佛被雨打的失去生机,低矮的挂在架子上,藤下的石桌、石椅被雨水冲刷的格外干净,沈浣推开门,走到自己的房间,拿了几样东西,家里的积蓄除了让顾修文带走一半,其余的她贴身收好,走到顾修文的房间,看着衣柜的几件衣服,里间书房很是干净,江南空气潮湿,顾修文的书被收到箱子里,看着熟悉的景致,旧日情形意义浮现,仿佛两人还在一个绣花一个看书,若是真有洪水,那么平静的日子将不复返了把? 该如何做呢??沈浣绝对不想再过颠沛流离的日子了,至少顾修文不能回来连家都没了,顾家庄的人太过淳朴,这么几年的相处她也不忍心看着老老小小被洪水淹没。 第12章 蓝翎侍卫 沈浣换上一件顾修文的衣服,将头发绑好,带了一顶帽子,低头从家里翻出一个胭脂盒,手指蘸些胭脂摸在脸上,这是可以掩盖肤色的胭脂,不是变亮而是更暗,而且需要用特制药水才能抹掉,收拾停当的沈浣,此时就是一个瘦弱、面色暗淡无光的小少年。 她提起施展异能开始向邵伯镇堤坝掠去,她的异能进度太慢,毕竟没有晶核,或许天道是公平的,没有末世那么恶劣的环境,人的异能只能靠体能训练提升,沈浣修炼4年,只是达到末世的一成水平,但是据她了解已经足够了。 到了堤坝,此时水位已经漫出一米了,四周白汪汪的仿佛一面大银镜,沈浣观察四周没有任何气息,便拿起一根竹竿插入水下,接着取了一些土壤,她知道这边土质还是不错的,闲时在家常听顾修文讲邵伯镇县志,尤其是洪灾发生的原因,一是堤坝,二是图纸,周围的植物太少,很容易造成滑坡,这么多年她悄悄利用自己的异能种了不少树,不仅是顾家庄,尤其邵伯湖一代,她温养出的树种自是与众不同。 沈浣缓缓闭上眼睛,用异能感知这些树根,看上去密密麻麻,牢牢地固定在地上,一旦决堤,这将是一道最牢固的防线,不要小看植物的力量,当年最厉害的木系异能能够穿透金刚石,挡住洪水也不在话下,可惜自己的异能太低了,树根还是不够坚固。 沈浣闭上眼睛开始加固根部,一点点,若是有人有幸见到这一幕就会惊讶树根的变化,渐渐粗壮起来,根根环绕,搂抱在一起。 沈浣用了一会异能,力气就松懈了,秘密的雨丝大落在她的发丝上,衬得皮肤愈发雪白,嘴唇也黯淡了,沈浣这下自己扛不住了,只好匆匆返回,待回复力气后再来。 这次她不打算躲在人群背后,既然天道让自己带着木系异能重生,享了这么多年的太平,自己定是要珍惜,能够为世人做些事情也是一种缘分。 此后,接连几天,暴雨连绵,听里正说道黄淮各处水势渐长,江淮各地如韩家庄、清水沟几处积水渐渐漫过岸堤。 距离邵伯较劲的高家堰水势更是让百姓焦虑,里正回来说道:“听县太爷说高家堰是朝廷重点堤防之处,当今圣上多次垂询,张鹏翮大人立下军令状称官兵昼夜防护,必不会出事,一旦决堤那就是抄家灭祖的罪孽,听说张大人已经以高家堰为家了,吃住皆在那里。” 顾家庄众男丁已经陆续前往高家堰、邵伯附近的湖泊筑堤,此时筑堤多是用麻布填充泥沙或石块,靠的是壮丁们一袋袋的肩扛过去,此时天上飘着雨丝,壮年男子们被雨水尽头的脸庞多是忐忑中带着恐慌的,那是对天灾的隐隐绝望 沈浣白日在家和张婶、小翠整理行装,大家做好了逃灾的准备,张婶爱惜财务,这也舍不得丢,那也不忍舍弃,声音微哽喃喃道:“刚过两年太平日子,老天爷难道就不给我们这些穷苦人活路,咱们刚养肥的地,家里的鸡鸭可怎么办?那是正下蛋的时候,这样杀了正是可惜啊。” 恋恋不舍的看着家里的一草一木,有太平日子谁还会过颠沛流离的日子,只可惜天道不公啊。 沈浣夜色降临时候,会飞身到高家堰一带固堤,听老一辈说过:“筑堤不栽树,风浪挡不住,水木成林、雨水调匀。”那么周围树木若是粗壮一些,定能有些成效吧,如今高家堰一带张大人带人日夜施工,她只有等到夜深人静方能行事,再加上心里担心顾修文的处境,毕竟江都距离江宁不过数千里,也是危急的。 这日沈浣刚运功完毕,正待离开,忽然听到一个清朗的男声:“什么人?”她身形急转,闪身进入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目力所及处是一个修长的身影,在浓浓的夜色中,露出一张年轻俊雅的脸,来人年纪在20多岁上下,石青色官服,头顶的蓝宝石晶晶亮,身旁是一位鬓发灰白,眉头紧锁的老者,虽然身着布衣却举手投足不凡,沈浣呼吸微敛,只听老者说道:“舒穆禄大人,可是有何不妥。”年轻男子,也就是景星摇摇头道:“张大人,似乎是飞鸟,也是属下太过草木皆兵了。” 老者就是张鹏翮,此次筑堤牵涉甚广,经其详查方知晓往年筑堤材料多是以次充好,朝廷每年投入百万巨资,却被层层盘剥,下来的不到十分之一,岸堤腐朽,种种情形让人触目惊心,张大人为国为民,本人已经经历多次刺杀,终将奏折送达圣听,不仅迎来了密折“阻挡筑堤者杀无赦”,还带来了一群蓝翎侍卫,足可见圣上治河的决心,如今多方角力暂歇,只待一切平息。 作为注视着的张大人压力可想而知,日夜辗转反侧,到如此深夜都不得安睡,贴身护卫自是得陪着。 众人巡视到岸堤时候,张鹏翮正与舒穆禄景星聊天,此人虽是三等侍卫,天下却都知晓大内侍卫的主子是皇上,但凡与天子沾点关系那一切将无关品阶了,人家那是天子近臣,更何况此人出身正黄旗,与当年大清朝一等开国大臣扬古力也是沾亲带故,所以即使耿直迂腐如张老大人都知晓此人不可得罪,勉强想半天找好听的话,虽然不是谄媚,但是好歹不要得罪人家。 两人正聊些扬州的风土人情,身边俊气逼人的年轻人却笑容微敛,抽出兵器将老大人护于身后,身后侍卫兄弟一拥而上,火速摆好阵型,景星星目微暗,半晌还刀入鞘向张大人道歉,但是张大人哪敢如此受着,只是言道:“承蒙舒穆禄大人护着,否则老夫这条命将休矣,老夫岂会不识好歹?” 站立片刻后,众人回去休息,沈浣等了片刻,悄无声息的落地,正待飞身离开,自觉地身边一阵疾风闪过,糅身躲过,一阵刀光急掠,眨眼间,两人交战几个回合,沈浣感到此人内力不弱,小心应对,直到找到一个空隙,手中树枝清扫,带着一股狠辣的力道扫过去,景星只得后退避让,沈浣如同展翅的燕子纵身离开,景星退后几步停下,看着瘦小的身形,来人武功高强却没有带着杀气,究竟是谁呢?目的也非张大人,那么难道是岸堤?景星压下心中的疑问,回到侍卫住所。 风雨交加,营寨驻扎距离江边太近,很是阴冷,景星搓搓手,进入房内,里面是几位同僚,在大内当侍卫的子弟,多是家事不错的,有些当两年即可晋身,有些则是武进士出身,如景星,因为家里某些事情,他的晋身之路要比外人来的坎坷些,但是富贵险中求。 景星允文允武,在侍卫群中很是吃的开,这不,见他回来,一个面容微黑的年轻侍卫说道:“景星,你轮值回来了?外面的雨下的格外让人心烦,原以为到了江南会见识到美景美人,谁知看到的都是面容粗糙的大老爷们,这雨要是一直下,估计我等小命也有些危险了。”众人来了才知晓这份苦差事有多难,久居北方京城的人哪见识过这么多与,虽说若是成功或许将一步登天,但是也要有命来用对不对?景星说道:“小心隔墙有耳,吾等只要保护张大人完成筑堤之事即可,到时即可回去复命,皇命不可违,即使是龙潭虎穴也要走下去,更何况御驾即将南巡,到时圣上定会宣吾等问话,自是要好好当差,不可松懈。” 很多人家里有门道,知道圣上即将御驾亲自,此时先至打探好情况,面圣的机会当然有了,这几人能来到这里也是各家博弈的结果。 景星和兄弟们说了会话,回到自己的住所,收拾停当,躺在床上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木兰花的味道,难道是个女子,到底是敌是友呢? 第13章 沈浣的决定 次日清晨,景星不放心堤边派人查看,当听到手下禀报说是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发现岸堤两边的树根格外粗壮,倒是张大人听了之后,沉思良久,带人巡视两岸。 雨丝密密如织,周围的湿气格外重,对于景星这个自小生活在木兰围场,见惯风沙的人来说多少有些不适,仿佛受了束缚似的。 几人穿上蓑衣,带上斗笠,疾步向堤坝走去,看着宛如小儿手臂粗的树根后,张鹏翮抚须朗笑,一展愁眉,面朝京都方向深施一礼道:“天佑大清,高家堰众生有救了。”笑罢对景星招手到:“舒穆禄大人且上前仔细一观。” 景星移步到树边蹲下来,慢慢的他发现当急流经过树根时候,仿佛速度减少很多,经过一棵棵大树后,如同被安抚的婴儿不再焦虑,水波逐渐平缓了,这也是最近他极为奇怪的地方,按常理说,雨每天都下,但是细思量仿佛近来水势倒是不见涨,难道是这些树的作用? 张鹏翮笑道:“大人不知,老祖宗有句话叫筑堤不栽树,风浪挡不住,水木成林、雨水调匀。高家堰至所以堵塞,乃是因河水沉沙渐渐淤积,将近与山等高。泥沙淤积,河床必将松懈,因而近年来洪涝灾害不断,一旦下雨,将面临决堤危险,但若是堤坝两岸广栽树,可以固牢泥沙,缓解流水之势,只是几年来因此处流沙太多,树木不易成活,即使成活,也太过纤细,不能起大作用,却是不知今年竟如此根深蒂固了,果然天不绝人之路啊” 景星听到张大人的一番话,心中松了一口气,若是能够避免一场天灾,那定是极大欢喜的事情,听张大人的语气,若是周围树木都是这样的,那么即使雨势过猛,也不会出现往年那种奔流冲刷的境况了,果然是可喜可贺啊。 正自欣慰时候,他突然想到了昨晚那位蒙面人正是站在这个位置,那人究竟是男是女,目的何在呢?希望那人不是一个变数,否则前途堪忧啊。 不管两人或喜或忧,高家堰那晚之后,沈浣就停止行动,她已经做了自己应当做的,强化后的树根自是不同一般树根,而且用不了几年,高家堰、邵伯湖一带将绿树如森,山水如画,未来的多次决堤之苦、灭顶之灾都将会避免,历史到此转了个弯,即使沈浣的功劳不被人知晓,但是天道循环,善心的人总会有好报。 邵伯镇的水势涨的尤为慢,沈浣毕竟对此地花了很大心思,自是成效喜人,从最近顾里正等几位族老的面容上逐渐减少的皱纹可以看出了,这些人毕竟是年长一些,虽不如张大人如此专精,倒也懂得水势减缓的原因,几人商定将多植树造林的嘱托写入祖归,以供后人参考,因为这个好消息,顾家庄众人的心情慢慢放松起来,就连张婶都有心情说笑了。 只是有时候有些事情多少还是会来的,就如这一年的江南格外不太平,即使高家堰、邵伯等地避过洪灾,但黄、淮流经千里之远,常州府、松州府等地水势暴涨,灾民遍地,听说连江宁城都遭殃了。 当听到江宁遇险的消息传来时候,沈浣脸色煞白,手中的衣服猛然落地,那是她为顾修文新裁的,绵软的白色周围绣上一圈湖蓝色的边,甚是清爽精神,精湛的绣工衬得这件普通的衣服看上去值钱不少。 消息是镇上顾家小厮传来的,自家的少爷去赶考,大小姐嫁的又是江宁曹家,自是比别地灵通,只说是江宁城外水势上涨,洪水阻断了出路,附近灾民拖家带口,顾家也在想法子看是否帮上忙,只是如此以来消息多少还是堵塞了,已经多日未收到江宁的消息了,顾家的好手都出动了,但是天灾不比,实在让人无力,接连几天未收到消息,老太太已经病倒了,家主百忙中想到顾家庄的人,赶紧遣小厮来告知消息。 沈浣取了些铜板谢过小厮,顾里正将人送到村口路上细问几句,回来说道:“浣丫头,先不用担心,听意思是城内目前并未被危及到,咱们先想法子看是否能够和顾家一起将人接过来。” 张婶也在旁边说道:“阿浣莫急,待我们打探清楚之后好行事,阿文从小就是一个有福气的孩子,必不会有事情的啊。”她的心情也是忐忑,见识过洪灾的人自是明白它的可怕,只是为了不让沈浣担心才不敢显露半分。 沈浣此时已经恢复情绪了,她慢慢的吐出口气说道:“多些叔和婶的宽慰,我也是相信阿文定会平安无事的,倒是明日我想去顾家打探些消息。” 顾里正道:“我和你一起去吧,你毕竟是姑娘家,多有不便。” 沈浣道:“叔,顾家,我熟,倒是叔你还是要召集村民商量一下,若是附近几个县城灾民增加,那么势必会有些动荡,我们顾家庄还是要多多增加护卫才是。” 顾里正点点头道:“阿浣所言甚是,等会我就去寻各位族老,将事情说道一下,最近村里的年轻人都在堤坝帮忙固堤,人手很是不足,那明日我同你一起去顾家。” 沈浣知道对方的顾虑,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要求很是严苛,她若是想独自出行,可能会有些难,只是若不能亲自看到顾修文,她的心终究难安,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是否是因为自己,这里的水势降了,反而别处发生洪灾,她地理本身不好,也不知晓如果自己不做那些,高家堰此时已是一片泽国了,而常州府、松江府等地也难逃一劫,造成了百万灾民流离失所,哀鸿遍地,哪有现在尚能挽救的境况出现。 顾里正匆忙出门了,顾家的女人们焦急的等待,夜晚子时,里正方归,沈浣休息片刻,待周围静寂后方闪身出门了。 她回到自己家里,拿出一个油布袋缝制的背包,有点类似现代的书包,但是却很大而且格外结实,装上一些自己配制的药物,作为木系异能,各种植物自是熟悉,接着拿出几件男装,都是顾修文小时候的,拿出一些米面出来打算做些易保存的干粮。 忙碌一晚,她方回去,清晨,两人一起出发去顾府了。 顾家是邵伯镇鼎鼎有名的大户,也是出了名的积善之家,很是好找,到了门口敲门,门人是个中年男子,为人甚是有礼,听两人的来意后,请他们稍候片刻,他去禀报,不一会就出现了,说是老太太、老爷有请。 进入厅内,就看到一位银发老人端坐在位置上,她年纪已经很老了,但是微微挺直的背和眉宇间的英气让人看得出这是位经历大风大浪的老太太,老人双眼扫视着沈浣,今日毕竟外出,沈浣穿了一身新的水蓝色衣裙,脸部是常年呈现给外人的,五官只是寻常的精致,这种程度的漂亮老太太见的很多,比之更甚的也有,像她这种上了年纪的人,看人先看眼神,此女眼神坚定,初看有些寻常,但仔细看,眼睛如同江南的烟雨,给人一股太过淡然的感觉,而她的微微挺直,步子不快不慢,给人一种非常大气的感觉。 沈浣知晓顾老太太的打量,但是今日登门是有事情相求,自是应该诚恳,上前行了一礼道:“顾家庄沈浣见过老夫人,多有打搅,还望老夫人见谅。” 顾老太太点点头,她的声音带着些疲倦,想是久病未愈,道:“沈姑娘不必客气,倒是我顾家应该感谢您当年的救命之恩,今日登门可是为了你未婚夫的事情?” “是的,我家阿文和贵府大少爷一起去江宁参加秋闱,听说江宁城遭遇洪灾,特来打探消息。,心如急焚,还望老夫人见谅。”沈浣诚恳的说道。 老夫人并未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示意身边的大儿媳妇道:“老大家的,你先把那几封信拿来给沈姑娘看。”旁边第一张椅子上的一个面容有些憔悴的中年美妇缓步走来,眼中带着泪水说道:“沈姑娘,这是近日的消息,菩萨保佑江宁无事。” 她的一双儿女都在江宁府,还有小外孙,若是有什么不测,那可是天翻地覆了,因此失去了淡定,身旁的妯娌温言安慰。 沈浣接过去,看了一下,果然情况一日比一日严重,她的心情更加焦虑,询问道:“老太太,贵府可是会派人前往相助,不知道能否捎个人过去,此人是我未婚夫的表兄弟,功夫不错,我嘱托他帮忙去寻找未婚夫。” 顾老太太点点头道:“可以,只是此去或许有些困难。”沈浣说道:“这个倒是不怕,我们家表兄弟自幼学艺,倒是会些庄稼把式,实是太过担心在江宁府的亲人,方想此策,多些老夫人成全。” 这厢顾里正和顾家的两位老爷在商议一些消息,面色都有些凝重,为了不让家里的老弱妇孺担忧,顾家两位老爷并未对亲眷们多说自己什么,但是他们知晓情况有些严重了,顾家也在组建一个马队,带着物品去江宁府帮忙。 双方会面后急于回去,也匆匆离开了,倒是回到家的顾里正听到了沈浣的打算,急速反对说道:“不行,我绝对不同意,阿浣,你快点打消这个念头。” 第14章 出发宁府 顾里正知晓沈浣的打算,大惊失色,这个姑娘竟是打算扮成小子去寻顾修文,实在是太过胆大了,她可知晓这路途的艰险,莫说如今洪灾过后,世道不稳,即便是太平盛世,一个姑娘家也是很难孤身一人出门的。 顾里正看着这个面容沉静的姑娘道:“阿浣,你一个姑娘家,又逢乱世,大叔绝对不同意你自己去,我晓得你是心忧阿文,我们这几个长辈也会想办法的,切莫再有这个念头。” 沈浣沉思片刻开口道:“叔,我当年8岁来到顾家庄,10岁顾家庄遭遇天灾幸得众位长辈帮扶方和阿文逃过一劫平安长大,方有现如今的光景,阿文的爹娘与我有大恩,如今他遭此劫,我理当相救,若是阿文有何不测,我也是没有脸面去见他的父母,而且大叔,当年我幼时曾被高人指点武艺,身手还是不错的,当不会有事情。”说完,挥袖而起,只听叮的一声,对面的门柱上有一片叶子插在里面,竟是仿佛长在上面似的。 顾里正只感觉到一股强劲的袖风掠过,转头看到牢牢嵌立门上的叶子,心中惊异万分,他分明记得之前门柱上面光秃秃的,他仿佛想起年少时候听说书先生提到的江湖侠客,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摇着扇子拉着长音:“想那江湖豪侠指如疾风、快如闪电,摘叶即可伤人。”他以为那只是世人夸大了,虽之今日竟是有幸见识到这种身手,他毕竟年长,沈浣小小年纪有如此身手却隐于荒野山村,甘于平淡,那阿文可是知晓此事,心中也是有所忧虑的,顾家庄世代平静,可是不要出什么差错。 沈浣看出顾里正的担忧,说道:“大叔,切莫惊慌,我幼时也是身子太弱,我娘怕养不活,特意寻人帮我强身健体,谁知当年授我武艺的师傅也是看出我骨骼适合练武,方有今日光景,村里闲时平安无事,倒是用不到这些,也只做强身之用,时至今日,已能完全自保。”她之所以将这个事情告知顾里正也是不想不告而别,毕竟将来回来难以自圆其说,现如今去江宁府也是势在必行的事情,有些事情只有里正能做,她唯一可以做的是将自己的底牌透漏一二,让对方放心。 顾里正看到沈浣的身手,心中也放下些心,他知晓沈浣不是一般女子,多年来行事做人能看出主意极正,如今也是有个保证了,皱了皱灰白的眉毛说道:“虽你身手不错,但毕竟是姑娘家,也是让人放不下心。” 沈浣摇摇头道:“这个倒不用担心,我师傅曾经教授我一些易容之术,寻常人很难识破,实在是此时情况有些紧急,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大叔代为遮掩。”说完,深施一礼。 顾里正摆摆手道:“你也是心忧阿文,顾家能用你这样的好媳妇也是修来的福份,只是你行走在外还是要多加小心啊。”叹口气,他年事已高,今日去一趟镇里,如今又得知如此多的消息,心情大起大落,竟是有些承受不住。 沈浣嘱咐顾里正早日休息,就悄声告退,她还要回去准备些东西,此时一去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还是要将一些东西归置好。 次日清晨,沈浣要去江宁寻找顾修文的消息惊动了顾家庄,大家都知晓江宁城被困的消息,但是一个年轻姑娘过去多少让人担忧,顾里正以镇上顾家有车队、家眷要过去为由劝退一群忧心忡忡的村民,毕竟邵伯镇顾家大名大家还是知晓的,是个积善的人家。 张婶、顾家师娘却有些担忧,尤其是张婶是个古道热肠的农家妇人,边将自己为沈浣准备的吃食打包好边埋怨自家男人道:“我们家那倔老头怎么想的,阿浣一个姑娘家如何能够去江宁,外面兵荒马乱的,可是让人挂心啊。” 沈浣安慰她们道:“婶子、师娘,莫要担心,我此去是跟随车队出发的,不关大叔的事情,更何况顾家也是有家眷过去的,必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此时再说什么都是枉谭,顾师娘自己的儿子本也是要去江宁参加秋闱,也是自己儿媳有孕在身,儿子考了秀才后也无心应考,自家老头子说他火候未到,只好等三年后,也算是躲过此劫,将心比心,若是修平遭遇此事,自己定也是挂念的,想到此,她叹口气将二个平安符递上,说道:“这是师娘特地为你们两人求的平安符,盼你们平安早归。”沈浣心中一暖,接过平安符,正是顾家庄的人心地如此淳朴,自己才不忍大家伤心啊,最是不能承受的是旁人对自己好,否则自己大可以一走了之,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了。 里正家陆续来了几波村民,拿出自家的一点心意,有的是新做的鞋子,有些是吃食,希望多少能帮些忙,如是忙了一上午,下午顾里正和沈浣即将出发了,小翠肉乎乎的小手拉着沈浣的衣摆,眼泪汪汪道:“阿浣姐,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啊?什么时候回来啊?” 沈浣拍拍她的小脑袋道:“很快就回来,到时候一起再去集镇啊。” 小翠果然好哄,立刻约定尽快回来,大家一起去集镇,上次一转身就找不到沈浣了,后来果然是被顾修文拉走了。 顾里正带着沈浣告别众人去了顾家,到了镇上,沈浣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拿出顾修文的一件干农活时候穿的衣服套上,她已经做了一些伪装,加宽了肩部,再拿出一些泥状东西在脸上涂抹一番,拿出眉笔进行装点,不一会一个身穿布衣、个头矮小、长相平凡的小伙子从胡同里走出,举手投足一股呆呆的气质。 顾里正此时正是后悔的时候,他还是不放心沈浣一人出行,打定主意等会还是带她回去, 若是他将来出什么事情,自己也是难和修文交代了。 正在思索中,忽然听到到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传来:“老伯,你可是在等?一位姑娘?” 顾里正心中一惊到:“小兄弟,你是如何知道的?” 面前的男孩大约15、6岁左右,其貌不扬,有些大地带的,衣服老实人的样子,她挠挠头到:“是刚一位姑娘让我告知您老人家不必着急,她去前面买些东西机会。” 顾里正更是担心,一个姑娘家出去也是不安全,正待要问,之间刚才有些木讷的男孩子突然西搜了与喜爱,带着一股脚下,一个娇嫩的女儿生传来:“叔,我是阿浣,你可能看出?” 顾里正惊讶极了,眼前的孩子和沈浣并无半点相似之处,活脱脱一个寻常人家的小男孩,今日可是大长见识了,只见她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农家男孩子的憨厚老实,眼神呆呆的,倒是一笑中有些灵气,里正惊叹道:“阿浣,这也是你家师傅传授你的记忆,真是神奇极。”他此时方放下一些心,或许阿浣很是有些深不可测呢。 两人来到顾家,门房已经认识顾里正,得到主家吩咐看到人带来即可,因此很顺利的入内了。 顾家仆从步履匆匆,面色焦虑,整个大宅有些严肃气息,两人心中一凉,难道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顾大老爷一夜之间仿佛更加苍老了,一向温和的面容带着一丝恼怒和颓败,看到顾里正勉强牵动嘴角,说道:“长顺兄来的正是时候,江宁有些变故,顾家的车队即将出发了,旁边这位小兄弟就是一起去的吗?” 顾里正道:“正是,顾兄,这是修文的表兄,叫顾元,别看身材瘦小,倒是有一把力气,阿元,过来见过顾伯父。”这是两人在路上商议的,沈浣化名顾元,是顾修文的表兄。 顾大老爷已听自家娘亲说过顾修文的情况,也知道会有人过来,再看眼前瘦小、老实的小伙子,心中未尝不疑惑,这位细胳膊的小身板真的是顾里正说的有一把力气,只是此时却没有心力顾上这些了,江宁昨日穿来的消息让他心中充满怒火,顾家的护卫不仅要 派往江宁,还要抽调一部分人手去常州府等地,因为曹家发生大变故了——小曹顥丢了,消息传来时候,顾大爷忍不住一阵眩晕,至今消息只有两兄弟知晓,实在不敢告诉自己家老太太,老人家年事已高了,听到这个消息,万一有什么不测,可是雪上加霜,他忍不住将曹寅骂的狗血临头,儿子都能丢,那难道偌大的江宁织造府就是个筛子,如今只能多抽派人手去找了,不知道静然现在如何了,果然,当年让她嫁进曹家是是错了,自家被人捧着长大的女儿如此遭此暗算,实在是让人心疼的紧,即使知道曹家不是太平窝,但却未想到如此动荡。 顾里正看惯了众生百态,自是发现顾家此时不太平,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让阿浣跟着,倒是旁边沈浣已经开口道:“多些顾大老爷的热心相助,此次随车队出发多有打搅,还望见谅,顾家如此善举,必会好人有好报。” 她的语气自然诚恳,莫名的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感觉,顾大老爷的心情仿佛被安抚了,道:“多谢小兄弟吉言了,此次出行有些急事,若是有什么不便,可以找顾大帮忙。” 说着对外吩咐一声,一位精壮能干的汉子走来,此人身材结实,一看就是练家子,从走来时候轻盈的步伐和微微鼓起的太阳穴都彰显此人身手必是不凡,来人恭敬的是一揖道:“老爷,可是有何吩咐?” 顾大老爷对顾大说道:“顾大,这是顾家庄来的一位小兄弟,叫顾元,也将随车队出发,去找大少爷的同窗,一路上你要好生照看。” 顾大低头称是,话不多,但是却极为稳重。 一切准备妥当,顾家的车队就要出发了,沈浣告别了忧虑的顾里正,骑上一匹枣红色的大马随车队一起疾驰而过,走向未知的江宁城。 第15章 城隍庙雨夜 夕阳古道,已至夏末,此时风中仿佛带着秋的凉意,影影绰绰的官道边遍地狼藉,周围的草木被盘剥的干干净净仿若蝗虫过境,江宁府的官道上被逃难的灾民堵得水泄不通,有的要进入城内找生路,有的听说高家堰等地灾情不是那么严重就相携转头投奔那里。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一些游手好闲的青壮年组成了流民,看到落单的人就趁火打劫,最是令人厌恶,但是畏于形式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得悄悄的藏好自家财物,紧紧拉牢自己孩子的手,生怕被一些人贩子悄悄的偷走了,乱世中人命是不值钱的。 在距离江宁府几百里处有一座城隍庙,观其形状昔日也是香火鼎盛的很,大殿内供奉着金山神主霍光大将军坐像,左首文判,右手武判,上书匾额“牧化黎民”,端的是宝相天成,只是如今气魄雄伟的庙宇被逃难的灾民占据了,只听门外,一个农妇尖利的哭声“他爹,他爹,你再熬一熬,明儿一早咱们就去找大夫。”身旁是懵懂的孩童跟着哭泣,被几人围起来露出的是个面色蜡黄的中年男子,听周围的村邻说是几天前被滑下山坡的山石击中,苦苦捱了几日,风餐露宿,今日看来伤势加重了,心中的绝望让这个本就已经逐渐荒凉的庙宇衬的更加荒凉,看着众生百态,有些人面色不忍,有些人却面带麻木。 不远处几个流民组成的小团伙缩在角落,眼睛不老实的打量四周,尤其是在周围的女人和孩子身上打转,彼此之间互相暗示,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做,但是碍于天色微黑并未有动作,但是这些人的神态还是被角落里的一个脸色乌黑的小少年看到,他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疑惑,只是被怀里的鼓鼓的东西吸引过去了,只听一个沙哑的童声从怀里传来:“哥哥,还有多久到城里啊?” 黑脸小伙子李二狗低头看了怀中的孩子,勉强笑道:“就快了,顥儿你饿了吗?” 怀里的孩子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我不饿,哥哥你饿吗?等找到我娘我请你吃红糖糕、桂花糕,还有奶豆腐,我最喜欢吃这些了,还有阿浣姐姐也喜欢。”话音未落,嗓子中一阵咳嗽,让他的小身体显得格外的瘦弱,李二狗急忙轻抚他的肩膀说道:“顥儿,不要说了,你好好休息。” 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叫顥儿的孩子赫然就是曹家的嫡长子,三天前被人从戒备森严的曹府拐走,碰巧到了常州府一个乞丐庙中,本是要被打断胳膊,灌了哑药做小乞儿,谁知负责灌药的小子也就是李二狗看到他想到自己早夭的弟弟,不忍心,趁着破庙闹水灾抱着曹顥逃出生天。 谁知运气不佳,两人一出门就被洪水所阻,回去更是生不如死,李二狗一咬牙,抱着孩子跳入洪水扒拉一块木板侥幸活了下来,只是两人也是好容易漂泊到江宁府内,李二狗为人机灵,知晓了曹顥的身份后,想到其中必有内情,想到老乞丐们说到大户人家的勾心斗角,只得小心翼翼的护着孩子到江宁,到时候见机行事、 相依为命这几天,两人的感情渐增,小曹顥短短几天仿佛长大很多,更加懂事乖巧,咳嗽半晌方停下说道:“哥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觉得很不舒服,我想娘,想爹,想舅舅,我想回去看看他们,我娘肯定急得不得了,我想让哥哥见见我娘,她人很好的,定会喜欢哥哥的。”小小年纪的他觉得自己的力气渐渐流逝,心中很是害怕。 李二狗仿佛看到了当年幼小的弟弟也是如此躺在自己怀里,小身体渐渐变冷,越想越怕,他拿起身边的棉被将曹顥裹得紧紧的,将脑袋靠近他的小脸上焦急的说:“顥儿,先别睡,醒醒,一会你就能到家了,见到你娘、你爹还有舅舅,你不是说要给哥哥吃好吃的吗?”他身旁一个大叔看到这一幕,眼眶有些湿润,这娃娃显然在熬着,若是这样下去估计也活不了了,哎,乱世人命不值钱。 破庙外,天色黑的看不见人影,仿佛一个怪兽吞没了光亮,慢慢的一阵雨窸窸窣窣的下了起来,下的人心更是惶惶的,只有一些孩童又累又饿,渐渐昏昏欲睡,李二狗将曹顥抱在怀里暖着,拿起一个破口的碗,将一些野菜和水放进去,之后放在旁边的火堆热着,想着先给曹顥弄些热汤喝也是好的。 好容易安顿好小曹顥,李二狗眯上眼睛靠墙睡一会,但是,他突然闻到一股香味,不好,似乎有人用迷香,漂泊多年又在乞丐窝生活的李二狗对这套把戏一点也不陌生,看来那几个人不是简单的流民。 迅速屏住呼吸,李二狗听到耳边一个粗犷的声音:“他娘的,都睡了吧?这一天吵吵的老子睡不着觉,” 另一个尖利的声音接口道:“大哥辛苦了,做完这单,艳娘那老娘们应该满意了,到时哥几个好好歇歇,这世道乱的。” 那个粗犷的声音又说道:“你说艳娘可真是会趁火打劫啊,让咱们专门到灾民里找孩子,还别说真有一些好苗子,各个眉眼清秀的,她可省不少钱啊。” 剩下的几人纷纷附和,李二狗听他们说到这些就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人贩子,这群人最是可恶,他们是那些见不得的生意的人雇佣的打手,趁着集市、灯会或灾年游走各地寻找好人家长相清秀的男童女童进行贩卖,资质特别好的就被调教成扬州瘦马送往富人家或有权势的官员做玩物,若是差一点的送到青楼或卖给一些人家当下人,做的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可是也是最缺德的,多少人家因此家破人亡、支离破碎。 李二狗看出这群刘敏似乎行为不端,,只是未想到竟是如此一群人,看样子整个破庙的人都被弄晕了,怎么办?自己一人身单力薄,肯定斗不过他们。 正待绝望间,李二狗只感觉到有人走到自己面前,说道:“大哥,这小子怀里的孩子五官不错,虽然有点黑,咦,奇怪。”他伸出手指一抹,笑道:“哈哈,果然做了伪装,这哥俩还挺机灵的,要不要带走。”说完,就要去将曹顥抱走,李二狗的手本能一紧,牢牢保护不放,那人一次围城,奇怪道:“这大的力气很是不错,竟是抱的这样牢。”说完,又加大力气去抱,还是感到一股阻力。 另外几人已将之前看好的苗子抱到庙外马车上,看到同伴的蠢样笑道:“李豁牙子,你行吗?”李豁牙子缺了一个门牙的嘴巴一咧:“哼,让你们见识爷爷的厉害。”说完,力气加大,但是他长得本瘦得像猴子,力气自是不足,做老大的烦了,拿出一把斧头道:“蠢货,把手砍下来就行了。 李二狗心里明白这群人实在太过丧心病狂,看来今日不光护不住曹顥,还要命丧如此了,他年仅12岁,绝望中倒是升起一股豪情:“小爷即使这双胳膊不要了,也要记得这些人,待寻到官府一定要将他们绳之以法。” 正待咬牙忍痛时候,只听一阵风飞过,李豁子的痛呼传来:“哎呀,痛死我了,老大有人偷袭我们?”其他几人纷纷戒备,做大哥的看着四周抽出斧头说道:“是那个小贼,藏起来算什么,有种出来。” 李二狗忍不住悄悄睁开眼睛,只见那几个人贩子背靠背拿着武器看着庙门口,似乎很紧张,庙外夜色如墨,慢慢的一个脚步声轻轻走来,来人身披长长的蓑衣,里面是一袭黑衣,身材不高,瘦弱的很,看上去不像是个很有力气的人,心中不禁担心他撞见如此情形会不会被灭口,倒是几个人贩子看到来者说道:“小子,外面可有别人,是你偷袭哥几个的?” 瘦弱的少年看看几人身边的孩童和手中的工具,挑挑眉头说道:“你们在做坏事,这些孩子不是你们的吧?”老大粗声粗气的说道:“跟你没关系,反正你看到我们的脸了,也是活不长了,识相的,告诉爷爷外面刚有人经过吗?爷爷给你个痛快,否则的话,爷爷们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少年嘴角微动,他的肤色微黑,但是五官极为端正,笑起来有些说不清的味道:“哦,是吗?看来你们不是简单的坏人,而是人贩子,对吗?” “哼,是有如何,爷爷今日…?”话音未落,大汉捂着脖子倒下,手中不断有血水涌出,他的喉咙发出‘呵呵‘的声音,剩下的几人冲上前拿起武器想趁人多势众击杀来人,但是少年身形微动,一阵起落后,只见一段树枝编成的辫子将几人捆起来,细细的树枝比锁链还要牢固,此时几人方明白遇到硬茬了,纷纷跪地求饶道:“大爷,小的们也是被逼的,都是为了活命,小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求您饶命啊。” 第16章 李二狗和小曹顥 清晨,淅淅沥沥的雨声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溅起了一层黄泥,雨丝如雾落在庙宇顶上的瓦砾堆里,接着从屋檐滑下落到枯草堆,带来一层凉意,李二狗揉揉眼睛,觉得今夜睡得格外的温暖、安稳,自从被迫流浪他乡之后,很久没有如此的放松了。 伸伸懒腰,突然觉得怀里少了什么似的猛然坐起,顥儿,顥儿呢?去哪里了?爬起来突然看到对面角落里坐的一人,是他,是昨晚救了他们的人,对方缩成小小的一团,坐在那里抬头看着窗外的雨丝,一动不动的仿佛要坐到天荒地老,看上去有些孤寂,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小少年昨日狠狠的废了那些人贩子,救了庙里的人,也救了自己和顥儿,而现在顥儿也乖乖的睡在对方的怀里,小脸蛋红扑扑的,微微嘟起的小嘴巴甚至吐出了小泡泡,与前几天病怏怏的姿态完全不一样,多了一些生机。 李二狗正思量间,打量周围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他记得之前大家的睡眠都很浅,逃灾路上,没有人能睡安稳的,多是实在熬不了了再微眯了一会,睁开眼睛就想着活命,哪能有呼噜声出现,他甚至看到昨日的被偷走的孩子正悄悄的依偎在爹娘的怀里,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昨日差点和家人生离死别。 慢慢的周围的人都醒了,伸懒腰的、打哈欠的,昨日身边的大爷困惑的挠挠头说道:“昨日睡得竟是如此的沉,今日感觉精神很多了,果然年纪大了,睡上一睡还是好的。”且他发现今日心情格外的好,仿佛轻松了很多,即使现如今正在逃亡的路上。 隔壁发生的事情更是让李二狗惊讶极了,因为昨日伤势恶化,危在旦夕的男人今日竟好了许多,他的娘子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当家的身体,发现正在好转,不再有坏死的黑血流出,惊喜的叫道:“老天保佑啊,当家的你的伤口正在好转呢。”爹娘的喜悦更是感染了身边的幼子,一家人抱头痛哭。 一夜之间,仿佛一股生机出现在庙里,威严庄重的城隍爷俯视着众生,不知谁提及到;“莫不是城隍爷显灵,保大家平安。”说完跪伏在地,说道:“多谢城隍爷,求城隍爷保佑我们这些穷苦人早日度过这些劫难。”这一举动一出,果然很多人都跪倒在地,虔诚的跪求城隍爷保大家平安。 李二狗惊诧了,难道真是财神爷显灵,否则为何顥儿也好转了,自己也是精气神很好,可是他转头看着角落的小少年,依旧不悲不喜,仿佛这一幕与他无关,真的如此吗?他想起昨夜的场景,心中不寒而栗,那个少年绝不简单。 却说昨夜,篝火的映衬下,少年冷冽的目光如刀,冷冷的道:“哼,为了活命,我看你们根本不配活在世上。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人贩子,你们的恶行造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我此生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欺凌弱小之人,可巧,今日你们偏偏撞到枪口上。”说完,挥袖,几人感觉一阵如刀割班的疼痛从脸上传来,一口血水喷出,血里迸出几颗牙齿,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中带着一丝残忍:“看你们这些人的言行,肯定不止干过一次这样的勾当,说,你们偷走的孩子都藏到哪里了,说了或许还有命,要是不说,那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几人惊慌的回头,他们的老大似乎还没有死,只是喉咙的伤口一直喷血,他每发出一个声音都格外艰难,来人肯定会不想让她这样轻易的死掉,只是这样倒不如一刀毙命来的痛快,如今喉咙半割,仿佛要将血流尽才罢休。 几人本是贪生怕死之辈,只得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说的一清二楚,原来他们本是常州府一家青楼的爪牙,经常做些拐卖孩子的勾当,趁着这次洪灾已经抓了二批孩子回去,这是第三批,没想到碰到硬茬了,之前的孩子已经运回常州府,如今想是不在了,又交代了经常看到的一个女人叫艳娘,大哥说是青楼的老板娘,隐约是帮别人办事的,只是再隐秘的事情到时不清楚了,毕竟这群人只是小喽啰。 黑衣少年不用想就是伪装后的沈浣,锁眉沉思下一步的举措,这些人是杀还是不杀,想到还要靠这些人找到被拐卖的孩童,她弹指到每个人嘴巴里一个黑色的药丸,入口即化,几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已经将药丸吞入肚里,想也知晓这定非好东西,几人跪爬在地上拼命口嗓子,沈浣无视他们的举动说道:“不用白费力气了,这是我自制的毒药,除了我无人可解,你们只需按照我的吩咐做事,事成之后我自会给你们解药,不要想着逃走,我既然现在不取尔等性命,那么你们将功赎罪之后或许会留住一命,否则你们即使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将你们追回。”一番话说的众人垂头丧气,只得近前接受沈浣的提议。 如此这番,沈浣将这群人安排好后说道:“尔等即可出发前往高家堰河道总督张鹏翮大人处,将常州府的情况告知他,他自会派人去救那些孩童,消息传出后,我自会将解药奉还。” 其实沈浣也没有办法,如今正逢乱世,她即使将孩子救出也很难助其找到家人,倒不如冒险去寻求官府帮忙,以她的观察,那位张大人倒是位还算清明的官,更何况他的身边似乎有些地位不同寻常的人,上次交手的那人身手不凡,露出来的衣衫一角是马蹄袖、姜黄色的剪边、隐约可见的紫檀木腰牌,自己曾经和阿文闲聊听他提及大内侍卫的选拔制度,可以说是天子自将,莫非这些人是皇帝的人,那么那位张大人应不会太过徇私吧,否则那位皇帝老儿要不高兴了。 交代一番后,几人将痛苦挣扎到现在死去的老大抬走,那种惨状让人不敢再想,再也不敢小看这个瘦小的少年。 李二狗紧闭双眼,唯恐对方看到自己,只是天不遂人愿,他觉得身前仿佛站立一人,正寻思是否是少年发现自己时候,果然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别装了,我知晓你醒着,起来。” 李二狗睁开眼睛对她讨好的笑道:“谢谢大侠相救,否则今日小的也将性命不保,下辈子小的做牛做马报答您。” 半晌没有得到对方回应,李二狗颤抖着将怀里的曹顥搂紧,生恐对方对他们不利,他过去做小乞丐也曾听过老先生说书,经常会提到有些人不想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故而,杀人灭口什么的,越思量越担心,脑中已经浮现各种惨状,抬头鼓起勇气看着对方说道:“恩公,那群人都是坏人,我知晓恩公为了救人方杀了他,他也是罪有应得,我必不会恩将仇报坏了恩公的事。若是不相信,您大可给我一个毒药,我李二狗不怕的。” 沈浣倒是看的好笑,这小子表面上胆小如鼠,倒是个硬骨头,她在破庙看的清楚,对方即使在性命攸关的时候也舍不得放掉手里的孩子,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面不改色道:“哦,你倒是有担当的,只是若是用你手里的孩子做人质呢?” 李二狗猛然搂紧曹顥说道:“不,恩公,这孩子可怜的很,小小年纪被人拐卖,如今还生者病,他什么时候都不知道,恩公,我愿意自己承担。” 沈浣心里点点头,正待要说什么话,突然看到被李二狗不小心露出来的那张笑脸,冲口而出:“顥儿。”迅速的将孩子夺过来,发现果然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孩子,小脸蜡黄,没有一丝血色,若不是微微起伏的小胸膛,她以为对方可能已经去了,神色微整,沈浣身手探脉,发现若隐若现,不动声色的将气输入进去,不一会曹顥的脸色转好了。 李二狗只感觉到一阵风闪过,怀里的孩子到了对方手里,正待扑上去夺回的时候,忽然听到对方喊出顥儿的名字,他止住脚步,寻思:“莫非是熟人?”看到对方接下来的举止,他不敢打搅,对方仿佛在为顥儿看病,只得焦急等待,果然一会曹顥的小脸好转了,气色渐好,李二狗也呼出一口气。 沈浣将孩子搂在怀里,她回忆起上次去见顾家时候,顾家家主的焦虑,江宁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小小的孩童流落在外,那么阿文又如何了,她看着李二狗问道:“你是如何碰到这孩子的,他身边还有没有别人?” 李二狗遂将自己遇到曹顥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待说道曹顥差点被人砍断四肢、灌了哑药时候,李二狗明显发现对面的少年气息更加冷冽,仿佛前面若是站着那些乞丐,都将被毫不留情的杀光,沈浣当然生气,她最是讨厌这些人,无论是末世还是如今,他们害了多少人家,欺负弱小的人永远被人鄙视。 第17章 流浪三人组 沈浣平复心情,看情形江宁府那边大人应是无事,曹顥应是被身边人拐走,再送到常州府路上出了错,若非身边这位机灵的小子良心尚存,此时顥儿估计已经做了乞丐,遇到如此灾难估计也很难活了,不过有些细节还是要问顥儿。 沈浣看着周围沉睡的人们,倒是心下一笑,拿出一些草药投进火堆,这些是旧日她在顾家庄时候培植的,用它制成的香最是能够安眠而且有健体功效,是顾家胭脂铺中销路最俏的一种香,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好运香,是顾修文用过之后取的,取其安魂定神的好兆头。 于是就有了第二日醒来众人格外有精神这一幕,众人谢过诸神之后,心中莫名一股安慰,待一会天色放晴后,更是欢呼雀跃,众人决定继续前行,前方就是一个小镇,或许会有施粥救灾的粥棚,如今城隍爷保佑大家呢,定会好运连连呢。 李二狗也与众人告别,带着小曹顥小心翼翼的跟随在沈浣身边,小曹顥清晨在陌生人怀里醒来,正要大喊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附在耳边说道:“顥儿,莫怕,我是阿浣姐姐。” 对于这个懂事乖巧又多灾多难的孩子,沈浣总是有些心软,也无意于遮遮掩掩,果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这个孩子先是呆愣片刻,待神智恢复后,扑到对方怀里大哭起来,多日的害怕、恐慌化作泪水流出,沈浣也有些心疼,这孩子倒是多灾多难啊,她也不懂如何安慰他,只是拍拍他瘦弱的小肩膀说道:“哭吧,等哭完了我送你回家。” 曹顥哭了一会,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雾蒙蒙的大眼睛看着明显变了模佯的沈浣,小声的说道:“阿浣姐姐,你怎么变了一个人?你真的会带我去找我娘?我想我娘了,我还要让我娘给你做好吃的,还有哥哥。”说完挣扎下地小跑过去拉起有些落寞看着这一温情一幕的李二狗粗糙的大手,将自己的小手塞进去,这段时间一直抱着自己,不丢下自己的唯有哥哥。 沈浣看着局促的李二狗和小眼闪亮亮的曹顥,嘴角微动,说道:“好。”这个字,让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露出多日来的惊喜笑容,但是她又加了一句道:“只不过,接下来你们要听我的,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要做什么,还有我现在叫顾元,顥儿你和你的这位哥哥教我阿元哥哥就行。”两人快速点点头,仿佛两只小狗狗一般。 如此商量好的三人坐下来,此时庙里已经空空如也,沈浣让二人先行坐下,拿出一个油纸包,先挑几块软软的面饼样的东西给两人吃,入口天香,对于饿了好几天的两个孩子来说,简直是人间美味。 待两人稍稍填饱肚子,她又拿出一些干干的面还有一些干菜类的,接着又拿出一个小锅并三个小碗,吩咐李二狗去捡些树根来,小曹顥也站起来迈着小短腿跟着一起去,沈浣看着两人点点头,倒是并未说什么。 过了一阵,两人抱了一小堆柴火进来,李二狗有些局促不安,挠挠头顶凌乱的小猪尾巴说道:“那个,恩公,外面的树枝都被折断了,如今只有些树根,不过有点湿,不过我一定会把火升起来的。”身边的小曹顥点点头道:“嗯嗯,阿元哥哥,我们很会升柴火的。”说完,两人生怕被嫌弃一般,噘着屁股升起火来,沈浣倒是没有关注这些,只是摆摆手。 沈浣饿了就懒得说话,若是顾修文看到就会明白怎么回事,要快点投喂了,只是现如今一直看着她的那个人不在眼前,心中有些淡淡的,不知道阿文那边如何了。 突然,曹顥开心的笑声传来:“阿元哥哥,我和哥哥升起火了。”他自从看到了沈浣,心中很是雀跃,倒是恢复了活波的一面,沈浣看着两个人的表情似乎带着某种期待,莫名点点头道:“哦。”算是回应了,只见两只脑袋一起耷拉下来,她倒是没有多说,搞不清楚小孩子想干吗。 沈浣动作利落的在火堆上面搭起架子,然后用绳子将锅架在上面,接着倒些水袋里的水,待水煮开后,将面饼放进去,再放些绿色、黄色的干菜,又拿了一块红色的肉切开,加了些佐料,不一会一股浓香传来,让人口水直向外流,这是沈浣自制的类似方便面的东西,毕竟如今一路上很难有什么客栈,吃的还是要多带些,她就想到这些。 曹顥和李二狗哪见过这些吃食,蹲在一旁边看边吞口水,曹顥和沈浣的关系还近一点,胆子也大了问道:“阿元哥哥,这是什么,怎会如此香。”他虽然堪堪四岁,但毕竟出生世家,见识绝非一般,但是却没有看到如此简单的面食竟有这么香的味道,沈浣看着两人的神态说道:“这只是一种面食,方便出行携带,你们尝尝。”说着,拿出筷子夹了一些面、再用小勺子盛了一些肉和蔬菜放在上面,看着满满一碗的吃的,两哥俩快速吃了起来。 咋一入口,果然是香的不得了,那些干菜遇到水恢复了往日的形状,入口也是新鲜的很,再配上咸香的肉干,更是美味无比,两人久未吃过热食,咋吃仿佛隔世,心中一阵甜甜的感觉涌上心头。 沈浣看两人吃的香,自己也盛了一些,她的胃口也不小,因为练功能量消耗很多。 几人也不再多说,不一会满满一锅的面被几人分光了,沈浣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滴一滴在各自的碗里、锅里,让两人将自己用的碗、筷洗了,她将锅洗了,待一切收拾好后,三人出了庙门。 此时外面天色大亮,管道两旁是白茫茫的水,几乎要漫出道路,周围漂浮一些杂草、枯叶或者木板之类的,一派破败的景象,沈浣捡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下,看着身边穿着破败衣服的小曹顥和李二狗,衣衫不整的如同两个小乞丐,或许因为赶路的原因,两人的衣服都被刮破很多,两人拿着沈浣刚刚给他们的破碗,呆头呆脑的一大一小眼巴巴看着沈浣。 沈浣歪歪头想想,从背后很大的包里拿出一件衣服,那个包是黑色的,沈浣穿的是黑色,她又瘦小的很,咋看仿佛融为一体了,她手里的是顾修文的一件衣服想改好给曹顥穿。 曹顥的身体太小了,她打量了他一圈,掏出匕首刷刷几下,然后拿出针线飞快的缝制起来,她如今是少年打扮,拿着针线莫名有些好笑,但是却让两个孩子鼻子一酸,仿佛娘亲也这样拿着针线边缝衣服,边看自己玩耍。 忙碌片刻,沈浣将衣服抖开,递给曹顥说道:“顥儿,你先换换衣服把,你身上那件我帮你缝缝。”曹顥笑着接过来,不过并未换,他想哥哥也没有衣服,就不好意思自己换,待沈浣又拿出一件顾修文小时候的一件衣服递给受宠若惊的李二狗,开心的拉着哥哥的手一起去换了。 沈浣将剩下的布料拿在手里,飞针走线做了两个布包,不是太大,多少也能装些东西背起来,坐在边上等着两人换衣服。 不一会,两哥俩相携回来,李二狗不停低下头摸着手中的衣服,衣服质地绵软,针线精致,袖口处有一些纹绣的手感,仔细看却是暗纹,他从没穿过这样的衣服,很是舒服,心中有些感动,又担心穿坏了怎么赔,倒是曹顥并未想这么多,只是觉得穿在身上格外舒服,小孩子笑嘻嘻的说道:“阿元哥哥,好舒服啊,谢谢你。”他觉得自己之前虽然有些倒霉,但是遇到哥哥、姐姐后,越来越幸运起来。 沈浣拿起两个背包给两人说道:“拿着,背好,以后自己的东西自己带好,先把你们换下的衣服给我。”两人听了有些不好意思,衣服有些臭了,沈浣倒是并未多想,只是拿过去,将破洞的地方修好,一大一小两只眼睛看着她的动作,更像了,小曹顥喊了一句:“娘。”饶是沈浣淡定的一个人也有些惊讶,说道:“顥儿想娘了,等会我会带你去的。”曹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倒是李二狗回过神,捂着嘴笑。 待衣服修补好,沈浣让两人去庙后打些水洗一下衣服,同样滴了一滴瓶中的东西,味道很是清香,如同皂角一般,果然衣服干净的很,为了节省时间,沈浣拿起衣服甩了几下,果然,回到两人手上布料已经非常干了。 两人将衣服和小碗放到自己的背包里,整装上阵了,两大一小三人背影不再孤单,仿佛充满生机,前往未知的江宁府。 从此在逃亡江宁府的蒋、李、高、赵四大流民团里,有两名少年和一名娃娃组成的一个流浪团如同一批黑马窜出来,据听说大的身手不凡、面狠心黑,小的机灵可爱,身手敏捷,一路上打抱不平,锄强扶弱,有他们在的地方据说会带来好运,也算是众灾民逃亡路上的一个保护神,大家的秩序更加井然,很多人选择跟随几人,求得庇佑,至少地痞流氓不敢欺凌他们,他们有个极为童趣的名号叫“方便面”大侠。 概因李二狗和曹顥最喜欢这一道食物,问过沈浣名字后,果断作为自己的名头,这段经历成为两人长长生命中最有趣的回忆,即使日后两人为官为宰也时不时的回想当年弱小的自己被一个瘦弱的少女救下,如同保护神般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而方便面成了两人去顾府常点的一道食物,换个厨子即使是御厨做的也没有那种味道,他们知晓其实他们是通过这道食物回忆那种相依为命、逐渐强大的感觉。 不久后,远在高家堰的河道总督府来了几个狼狈的流民,正是那几个打手经历重重磨难的几人到了张大人处投案自首,蓝翎侍卫景星率兵前往,捣毁巢穴,救出被拐卖儿童数百人,也是震惊江南的“常州府拐子大案”,牵扯出官员乡绅无数。 第18章 截杀 通往江宁的官道上,演绎着各种人生百态,有的推着木板车,上面放了大大小小的包袱,老的、小的坐在上面,有的背着铁锅,牵着牛羊,有的扶着自己孱弱的老母亲,无一例外的是每个人都面带愁容,似乎哀叹这动乱的生活何时回归。 来自各个村庄的流民组成了一个个流民团,大家结伴而行,多少安全又有照应些,但是有些流民团却让人极为反感,这不是有一个是常州府某个村庄的齐、赵组成的流民团,壮丁较多,但是心术不正,看到哪家有干粮就去哪家待着,亮出手中的斧头、菜刀,别人为了保命自是乖乖送上吃食,晚间冷的时候,据说他们还会抢落单灾民的物品,很多人敢怒不敢言,只悄悄加快行程唯恐被对方看到。 夕阳即将落山,通往一条山谷的小路悄无一人,前方显现三个人的身形,近看发现前面两个孩子在跑步前行,一个少年大约14岁左右,身材消瘦,身后跟着一个3岁孩童的小手,这孩子小麦肤色,五官细看极为可爱俊俏,两人斜跨了一个包,身后背着铁锅、柴火,看分量都不轻,喊着号子一二一的向前,与灾民无精打采的样子截然相反。奇特的是,两人身后是也一个14岁左右的少年,虽个头较矮,却极为有气势,此时背着手走的不紧不慢,但是仔细观察却能发现少年一直和跑路的两人保持一个距离并未掉队,这三人正是沈浣、曹顥还有李二狗了。 沈浣只带着两人走路后,就开始为两人安排了各种奇怪的任务,如早起先跑几圈捡柴火,再青蛙跳,还有各种爬树、翻山,两人虽开始有些不适应,尤其是小曹顥毕竟养尊处优,即使沈浣减少他的任务量,也无法应付,只是沈浣并未软下心,一直让两人坚持,后来渐渐的熟悉,两人的身子骨结实不少。 如今两人已经习惯了,边捡东西边跑路,一路上果然是成长不少,尤其是小曹顥,小孩子本身见风长,他最近跑得多、跳的高,食量大大增加,虽是在逃灾,沈浣却总能找到各种食物为两人做好吃的,竟是长高不少。 三人正走着,突然感觉到周围呼吸有些重,心中哀叹:“又来一群不怕死的。”小曹顥悄悄将背上的小铁锅拿下来放在怀里,而李二狗已经将背上比他大得多的柴火放在一边,悄悄抽出一根打磨光滑的棍子,动作极为熟练,显然不少做,几人一路上碰到几伙这样的情况了,毕竟三人年纪都小,包里东西鼓鼓的,有无年长的壮丁,自是比较好抢,果然,山上下来一群衣衫破旧的汉子,伸出乌漆抹黑的大手说道:“放下你们手里的东西,否则要你们好看。” 果然又是想捡便宜的流民,沈浣自是话少,通常这种情况都是李二狗先上前讲理说道:“大叔,我们都是逃灾的平民,身上没有贵重东西,劳烦您让我们过去吧。” “呸,咱们看你们一路了,晌午时候你们做的菜饼喷喷香的,还有肉呢,兄弟们早就馋了,不想死的快点交给我们,否则把你们剁了做包子,哈哈……。”余下的话自是被小曹顥用锅给拍到脸上了,一群人长大嘴巴看着小小矮矮的娃娃跃起老高,拍在壮汉脸上的锅那叫一个响啊,让人不忍直视。 待曹顥落下时候,只见大汉两管血鼻涕留下,气的大汉说道:“兄弟们,一起上,宰了这几个兔崽子。”说完,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向矮小的曹顥扇去,却被对方给躲了过去,曹顥仗着身子小,灵活和对方绕圈子,而身边几个流民要围成圈抓他,李二狗的木棍挥来了,他是沈浣亲自指教过的,木棍挥舞的甚是生猛,等闲人无法近前呢。 一个流民被打到脚背,痛的直叫,另一个人被挥到门牙,一口血和着黄黄的牙齿落下来,极是恶心,李二狗和曹顥配合的极为灵活,不一会这些流民都被打趴下了,小曹顥小脚踩到一个大汉的脸上说道:“说,你们是不是经常欺负人?”他声音嫩嫩的,但是力气可不小,毕竟沈浣不仅用秘法锻炼他们,还经常让他们做这样的实战演练,如今两人处理事情各位得心应手。 那个大汉哎呦哎呦的叫唤道:“小侠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也是为了活命。” “哼,你的命值钱,别人的命也值钱,若是你们这样抢了别人的,别人也活不下去了,说,抢到的东西在哪里?” 大汉哼哼唧唧的不想说,李二狗一棍挥过来,差点击中两腿中间的命根子,只得老实说出自己抢了什么东西,那些人在哪里? 李二狗和曹顥随着几人去了藏东西的地方,取出来,分给灾民,倒是也给他们留了一些,威胁他们老实逃难,再有下次绝不轻饶,做完这些,两人走到沈浣身边小狗狗似的看着对方,说道:“阿元哥哥,我们表现如何?” 沈浣说道:“比上次好一些,只是顥儿你的力气还是不够,否则那个大汉就不止只是流鼻血了,二狗你的棍法使得很灵活,只是还是不能顾全大局,还是多练,以后蛙跳增加200下,顥儿挥锅200下。”小曹顥抱着铁锅乖乖的点点头,李二狗也是大声称是,两人血泪经验,前往不要和对方讨价还价,否则只会更多的惩罚。 此时了了,天色渐渐黑了,几人又向前走了1里路,沈浣看着附近空空如也,只有一座小木屋在风中立着,虽简陋一些,但是还是能遮风挡雨,于是指着前方说道:“先去那里休息一下吧。”说完,迈步走去,忽然停下脚步,耳尖微动。 李二狗和曹顥看对方面色肃然,立刻握紧手里的东西说道:“阿元哥哥,怎么啦,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浣道:“嘘,前面有动静。”说完,让两人先停下藏起来,自己飞身而去,看着她的动作,两哥俩心中赞叹,这才是高手,同时憧憬将来自己也能如此高来高去。 沈浣飞身到了前方的树林,只见影影绰绰的枯树中,似乎有一群人在打斗,看来遇到了凶杀案,正想默默走开时候,突然听到一人叫道:“你们这些人,居然连朝廷的人都敢杀,若是被皇上知晓,必将追杀尔等到天涯海角” 又一人冷冷的说道:“哼,什么朝廷的人,不过是一两个乱民,你们吓唬谁呢?死到临头了,还是多多祈祷给自己一个痛快吧,兄弟们,上。” 树下又是一阵兵器交接的声音,微微听到一个青年男人的闷哼声,看来是受伤了。 沈浣扶扶下巴,什么朝廷的人,难道朝廷有人下来了,那还是要管管闲事了,说完,拿出一个黑色的面罩,飞身而出。 此时,树下的一方已经力竭,刚自称朝廷的人的是位面目极为清雅的男子,年约20岁左右,一把宝剑挥舞的极是利落,但是因为牢牢护着身后树边一位青年,被敌方弄得手忙脚乱,身上已经是斑斑血迹了,跟随他们的同伴已经死亡殆尽了,自己拼死护着中箭的主子逃到此地,仍被赶上来了,而对方明显不是江湖蟊贼,反而是极为专业的杀手,那么谁想让身后的主子死,肯定不是普通人。 树前的青年面色苍白,年约25岁左右,冷冷的凤目微闭,左手紧紧捂着的右胳膊已经流出了黑色的血,明显刚刚射中他的箭有毒,神智已经有些涣散了,但是对方的杀手却杀了一波又一波,难道今日两人就要葬身于此,青年有些心灰意冷,那么多事情还未做呢,青年看到一把利剑看来,身边唯一剩下的忠心的护卫用自己的身体挡在面前,他叫了一声:“纳兰,不要。”却发现,倒在地上的不是忠心的侍卫,而拿剑的黑衣人,身后一个瘦小的蒙面人立在那里,手中一把匕首带着猩红的血渍,看到这里,青年再也坚持不住,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 第19章 四爷和纳兰富格 纳兰富格并不知晓自己今日本该是为四阿哥胤缜挡刀,继而拼死杀敌直到救兵赶到,但终因身中剧毒又伤势过重而惨烈死亡,从此结束了自己短暂而又绚丽的生命,这个完全继承了其父大清第一才子纳兰容若完美基因的青年才俊在20出头的年纪生命就画上句号,纳兰家族唯一的希望也消失无存,成为无数人心中的遗憾,也用自己的血为其母换来大清第一夫人的殊荣,只是这也许不是那个命运悲惨的女子想要的。 此时,年轻气盛的他依然保持着为主子挡刀的姿势,可是预期中那种利器划过血肉的疼痛感没有袭来,他回转头,发现一个持刀的杀手缓缓倒下,身后是一个身材瘦小的黑衣人。 黑衣人并未停下动作,只是暗暗提醒一句:“别发呆。”声音有些嘶哑,但是却是少年人特有的腔调。 沈浣回身躲过从身后袭来的利剑,回身用刀背将另一个人敲晕,她毕竟和对方无仇无怨,寻常时候也不会下狠手,除了那个人贩子头头之外,倒是还未要过其他人的命,只是她的力气因为异能的加持格外大,没有好几个时辰,这些人醒不过来。 纳兰富格看着对方似乎是来帮忙的,拿起宝剑小心的护着自家主子,不让别人动他分毫,随着两人越战越勇,杀手倒是逐渐减少,猛然听到身后似乎有马蹄声,杀手们只得听到哨声快速撤退,随身带走的还有自己的同伴。 穷寇莫追,更别提如今纳兰富格这边就剩下两人了,而黑衣人更是敌友未明,于是树林立刻安静下来。 沈浣回身看了对方,月色下两人的面容呈现在她的面前,树下的青年或许是中毒的原因,面色苍白中泛着青色,但是龙眉凤目、气度不凡,而拿剑的青年,身材高大,生了一副好面孔,端的是风流俊俏,但是吸引她的不是两人的长相,而是这两人格外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浣这边紧蹙眉头思索,纳兰富格待杀手走了后,低头检查主子的手臂,心中极为担心,看来刚刚服下御医特制的解□□也没有太大作用,伤口依然有黑血流出,他蹲下来,从怀里拿出一些金疮药和纱布,想为主子做包扎,突然眼前一阵眩晕,他觉得腰间有些痛,身手一摸,果然中毒了,只觉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看着相继倒下的两个人,沈浣似乎有些踌躇,对着树后说道:“还不过来,躲到什么时候啊?”她在马蹄声传来时候,就听到两道呼吸声,除了那两个小鬼,没有别人。 果然树丛后出现两双黑亮的眼睛,大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小的机灵的跑过来说:“阿元哥哥,你没事吧,我们担心你啊,所以才悄悄跑来的,不过我们都记得你的教导,离得远远地,刚刚那个吓跑坏人的主意好不好,是哥哥想的。”李二狗脸色微红道:“我和顥儿一起想的。” 沈浣点点头:“很不错的,不过注意隐藏自己的呼吸,刚那群人只是因为做贼心虚故而没有发现你们两人,若是再震惊一点,定会发现你们两人的踪迹,你们要学的还很多,切记啊。” 两人点点头,表情中带着对对方毫不犹豫的信服。 三人自顾自的说着,倒是把树下的两人忘了,等沈浣想起自己究竟忘了什么时候,两人的面色更苍白了,曹顥担忧的看着两人说道:“阿元哥哥,这两位叔叔面色极是难看,能活的过来吗,且如今世道这么乱,荒郊野外的也是没有大夫。” 沈浣倒是摇摇头道:”无事,只是中毒了,我试试看,你们两人先去寻些木板过来,找个隐蔽的山洞我们躲藏一下。 两个孩子立刻去忙碌,沈浣拿出一个药瓶,先喂两人各一各一颗黑色药丸,这是寻常时候她做的解毒丸,虽不能立刻解毒,但多少还是能够帮助减轻毒素的,接着她将手放到两人的手中,运功为两人逼出毒素。 一盏茶的功夫,沈浣运转内力平复呼吸,最近有很多机会修炼,她的木系异能倒是增强不少。 不一会,曹顥和李二狗抬了一个用木板搭好的床过来,李二狗说道:“阿元哥,这个如何,我们已经找到一个深谷里的山洞,那里甚是隐蔽,大家还是快点赶过去,你看这天气,似乎又要下雨了。” 两人将两个昏迷的人搬到木板上,沈浣抬着一端,两兄弟抬另一端,将两人运走。 三人回到山洞,如今曹顥和李二狗动作可是利落不少,两人合力捡了不少柴火,有从屋后的井里打些水上来,不等沈浣动手,将一些肉干、干菜还有大米放进去,打算做些菜粥,沈浣今日有些累了,闭目调息,不一会,小屋里一股香味传来,煞是诱人。 四贝勒胤缜昏昏沉沉间仿佛被一个微凉却带着柔软的手握住,冰火两重天的身体仿佛有一股稳稳的气息流淌,烦躁的情绪被抚平,之后一阵摇摇晃晃,感觉身体一轻被人抬走了。 再醒来已是身处一个破洞内,打量四周,四贝勒长这么大还没有住过这么破旧的地方,家徒四壁,身下是一个硬硬的木板,前面一堆柴火上架的是一个小锅,锅里隐隐约约一股香味传来,他突然想起了昏迷前看到的一幕,急忙转头寻找忠心的护卫:“富格,富格。” 面前突然出现一张嫩嫩的圆脸,看上去只有4、5岁的一个孩子用糯糯的嗓音说道:“叔叔,你醒了啊。” 顾不得诧异如此小的孩子为何会在此地,胤缜急忙问道:“小娃娃,你可见到了我身边有另一个人吗?” 那个孩子,曹顥说道:“见到了,我和哥哥们一起把你们抬回来的,喏,那位叔叔受伤太重了,被砍了好多刀啊,还在昏迷呢。” 顺着曹顥的小手看过去,胤缜果然看到另一边的稻草堆趴着一人,只是稻草有些高,咋一看都没发现,看着对方被包扎的严实的身体有微弱的起伏,他猛然松口气,还活着就好,若是这次好友英年早逝,实在是可惜了这样的人才,自己也欠了纳兰家一条人命了,无颜再去见老相爷了。 曹顥看到对方似乎清醒不少,就让对方好好歇息,再迈着小短腿去看锅里的肉粥,不时搅拌几下,格外的熟练,他如此能干的小模样,看的胤缜分外好奇,这孩子言谈举止很是有教养,虽年幼些,但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为何没有仆从跟随,做事情又熟练的很。 小曹顥检视过几人的伙食后,又迈着小步子回来,蹲在对方床前小声和对方说话,听到对方问另一人何时醒来就道:“阿元哥哥说了,那位伤重的叔叔半个时辰后自会醒来的。” “阿元哥哥?为何不在此处?” “嘘,他在那练功夫呢,我们暂时不要去打搅他哦,那什么,二狗哥哥说高人在练武时候要是惊扰了他,就可能走火入魔的。”他越说越小声,生怕真的惊扰自家哥哥似的。 此时,胤缜惊讶的发现,自己似乎才注意到对面不远处角落里居然还有了一人,小小的缩成一团,之所以为发现他,是因为对方一身黑衣,面色有些黑,加上屋内房间本是黑暗,他无声无息的,外人根本发现不了,心中明了估计这位就是自己和富格的救命恩人,仔细看,对方实在是瘦小的很,估计不到自己的肩部,难道真的是位高手吗? 一大一小不便打搅人家修炼,只得聊了起来,此时的四贝勒也堪堪20来岁,虽然膝下已有两子一女,但满人抱子不抱孙的规矩,让他不自觉当了一个严父,只是此时和救命恩人说话也不好过于板着脸,也算是有问必答。 小曹顥年纪虽小却经历不凡,加上与李二狗流浪一段时间,倒是和谁都聊得来,先介绍自己叫顥儿,又说自己有两个哥哥,三兄弟也是在逃灾,一个叫二狗,一个叫阿元,倒是有意的将三人的姓氏都忽略了。待听对方说自己行四,姓艾,曹顥就不认生的称呼对方“四叔叔。”搞的后来,听到他的称呼,康熙帝笑的合不拢嘴,他和其父曹寅是奶兄弟,按辈分,曹顥应和胤禛是兄弟辈的,却是闹了笑话了。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此时两人聊得很是投机,化名艾四的四贝勒爷此时正向曹顥打探常州府、松江府灾民情况,曹顥真是一路亲身经历,自是知无不言,聊了当地官员的应对措施、灾民的惨状,不一会李二狗回来了,他是雷打不动去跑步的,沈浣教了他一个非常好的锻炼方式,让他上树、下树循环往复100次,如今他到了树林里仿佛猴子般,等闲人捉不住的,回来时候,他趁机砍了很多树枝当柴火。 曹顥介绍说这就是自己的二狗哥哥,李二狗见过不少人,这位虽躺在木板上,却气度不凡,刚刚他为旁边那位治伤时候更是看到金光闪闪的腰牌,明显此人出身不凡,或许是朝廷派来的大官呢,说话间也是注意分寸,滴水不漏,倒是听到两人聊起灾民的情况,更是有意引导对方去查一下常州府的某些官员,他也曾在附近官宅乞讨,曹顥也是从那里逃到破庙,定是有猫腻的。 几人谈了一会,胤禛更是惊讶了,这两人虽年纪尚小,但是却精明机灵的很,举一反三,若是好好加以培养,定是可造之才,只是不知道两人的兄长那位武功高手阿元哥哥是何来头,正想着,一阵闷哼传来,纳兰富格慢慢醒来了,胤禛躺在床上不能动,只得叫对方的名字:“富格,富格,你可是醒了?” 第20章 相似啊相似 纳兰富格慢慢的睁开眼睛,他的眼睛是生的极好的也是最像他的父亲纳兰容若的,是那种微圆的丹凤眼,深邃、干净、温和如同江南的烟雨,曹顥和李二狗暗自讶异此人闭上眼睛就是个俊美公子,睁开眼睛更是君子如玉啊,俊美公子看到自己保护的对象虚弱的笑了笑:“四公子,您无事,属下就安心了。” 胤禛点点头道:“你伤势最重了,还是好好休养。” 纳兰富格虚弱的转转脑袋,看着旁边目不转睛盯着他的两个少年,似乎反应不过来,倒是胤禛为他介绍两人,对方极为诚恳的向两人道谢,倒是让两个孩子有些害羞,长这么多,第一次见到如此俊美的人,虽是男子,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曹顥摆摆手,摇摇脑袋说道:“哥哥,不用如此客气。” 倒是四爷心中有些微抽,曹顥居然称呼对方哥哥,叫自己叔叔,自己还没有富格年纪大啊,难道自己面向如此显老。 不提四爷的纠结,李二狗去看肉粥已经煮好,两人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小碗、筷子,小心的用热水洗干净,先盛了两碗粥给两人补补,李二狗说道:“荒郊野外,待客有些简陋,两位不要嫌弃,先用些粥。” 两个大人自是不会说什么,被人救了又麻烦对方喂食,已是不好意思,两人又不是家里的仆从,纳兰富格连声说道:“给两位小兄弟添麻烦了,实在过意不去。” 待两人吃完粥,已是有些出汗了,这粥味道格外的好,吃了身上暖洋洋的,这时候沈浣行功完毕了,李二狗一直分心注意这边,看对方要站起,急忙从旁边拿出一个小碗,为她盛了一碗肉粥说道:“阿元哥哥,快用些粥。” 小曹顥端着自己那碗粥挤到顾元面前,贴心的说道:“阿元哥哥,你快来歇歇,我和哥哥煮的粥可好喝了。” 顾元点点头走到几人面前,近看,四爷和纳兰富格发现这少年更加瘦小了,巴掌大的小脸,细胳膊细腿,浑不似一位练武之人,倒是人不可面相,五官细看极为精致,就是面色黑了,整个人灰蒙蒙的,倒是那双眼睛生的极好,似乎在哪里见过呢。 四爷对少年说道:“艾四多谢这位小兄弟救命之恩,若非你,我和好友定会性命不保了,还请恩公告知姓名、住址,大恩必报。” 顾元接过粥喝了一口,方抬头看看对方,羽扇般的睫毛下是烟雨般的明眸说道:“没什么,我们几兄弟也是路过,也是你们运气好命不该绝。” 纳兰富格道:“这位小兄弟年纪虽小,却武艺高强,富格极是钦佩,你们的恩情我们必是要报答的,还望告知我们你的住址,以便来日报答。 沈浣抬头看着眼前似乎非常眼熟的人认真的说道:“我们只是逃灾的人,如今兄弟几人四海为家,若是你们定要报答的话,给些吃的、喝的或者银子就行了。” 一席话说的四爷和纳兰富格有些哭笑不得,少年如此诚实倒是难得,纳兰富格眼睛愈发温和,看着对方说完话后又满足的吃着肉粥,仿佛山珍海味般,小曹顥和李二狗听着几人的对方,眼睛在纳兰富格和顾元身上打转,尤其是曹顥,他总觉得仿佛在哪见过和纳兰富格相似的人,也是美的格外清雅,相似的眼睛,忽然拉着李二狗的手说道:“我想起来了。” 几人诧异的看着这个孩子,看得对方有些害羞,李二狗问道:“你想起什么了?” “眼睛。” 眼睛,众人不解的看着曹顥,什么眼睛 小曹顥小手指着顾元和纳兰富格的眼睛道:“阿元哥哥和这位帅哥哥的眼睛好像啊,果然是我最崇拜的哥哥,长得和这位哥哥一样好看。” 众人眼光在两人之间回转,不由无语,一个黑的像个小黑蛋,一个是无双的俊美公子,果然孩子的眼光就是奇特,倒是四爷仔细看两人的眼睛,发现那个少年的眼睛与好友极为相似,一样的幽深如水,仿佛藏了很多故事,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喝完粥,曹顥和李二狗一个洗碗,一个洗锅,之后两人从看上去极为奇怪的背包里拿出了三个奇怪的布袋,三人钻了进去,只露出一个脑袋,看上去极为方便,倒是很有想法,对于出外露宿的人来说还是有些干净的。 纳兰富格看着几人笑道:“几位小兄弟果然很聪明,如此以来既不用担心弄脏衣服,也干净,如果这个布袋的布料上附上油布或者其他,更是暖和无比。” 他的眼睛和四爷对视,同时想到了若是外出时候拿此睡袋,倒是极为便宜。 曹顥笑笑道:“这样睡觉还不用担心蚊虫、蚂蚁,晚上倒是很暖和呢。” 说了一会话,几人就悄悄睡下了。 第二日清晨,胤禛慢慢醒来,或许是最近太过辛苦了,他昨晚睡得格外好,一夜无梦睡到自然醒,抬起头,外面的天色微暗,身旁纳兰富格还在入睡,倒是对面三人的睡袋已经没有了,胤禛猛然坐起来,心想:“难道是他们已经不辞而别了。”但是转头却听到洞门外有人在喊“25、26。”是小曹顥的声音呢。 胤禛挣扎着扶着山洞的墙壁出去了,果然看到了三兄弟在做些奇怪的动作,李二狗如同一只灵活的猴子,从一棵最高的树上爬上爬下,招式有些奇特,但是动作极为利落,而小曹顥一人在挥舞着铁锅,嘴巴念念有词,胤禛因皇父要求严厉,倒是从小习武,寻常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他很少见二人这样的训练方式,倒是慢慢看出些不一样的门道,不自觉入了神。 慢慢的,从树林里走出来一个身穿灰衣服的身形,带着清晨的雾气,看上去如此瘦小却腰板挺直,这就是胤禛看来似乎最为神秘的顾元,这个少年不知道从何处习来一身武艺,三人中以他为首,倒是个顶个能干,胤禛不知道自己此时看着对方的眼神是多么的好奇。 沈浣也就是顾元,已经结束了晨间的修炼,精神格外好,看到曹顥和李二狗的锻炼点点头,这两个孩子如今已经适应这种强度训练,很少叫苦,是可塑之才。 她当然也注意到门口有人在看,倒是不在意,毕竟这两人锻炼方式其实并没有什么,只是比别人多了毅力,加上自己悄悄告诉两人的技巧,如此才能慢慢进步。 沈浣看了一会,她先去准备些吃食,不能老是用童工,洞口看到自己救的那位青年点点头,就进去了。 到了洞里,沈浣拿出一些水并一些面还有肉干之类的,她打算做些方便面吃,毕竟等会要赶路,吃些面食倒是能止饿的,看着沈浣的动作,胤禛走过来问道:“顾兄弟,可是需要帮忙。” 沈浣想了想说道:“你把肉干切切吧。” 说完就自顾自的放水,留下傻眼的胤禛,长这么大还没有切过东西呢,不过他还是挽起衣袖打算试一试,洗了洗手,先拿出旁边沈浣递来的匕首,开始切起来,谁知肉干格外的硬,胤禛手臂中箭了,却是切不开了。 忙了半天,只切开一、两块厚厚的,已是有些累了,一只小手将匕首接过来,身边一阵木兰花的香味,微微沙哑的少年声音响起:“我来吧,你手臂受伤了,切不动的。” 胤禛有些窘迫的看着对方利落的将肉干切成薄薄的一片片,接着将肉干放进已经烧开的水里,从身旁大大的形状怪异的布包里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放入卷卷的面条状的东西放进去,接着用筷子挑了些酱料,又放了一些干菜,慢慢的一股奇异的香味弥漫在山洞里,让人忍不住吞了口水。 山珍海味吃个遍的四爷也未尝见过如此香味的食物,心中对它充满好奇,他看着对方伸出和脸色一样微黑的小手搅拌着面团,细细的脖颈,细看格外精致的侧脸,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感觉,这么破旧的山洞却有着仿佛寻常农家的早晨,倒是让他有些安慰。 纳兰富格醒来时候,看到的是皇家一向端庄有礼的四贝勒竟然坐一旁的稻草堆,手里摆放几只小碗在石头上,连衣摆蹭到泥都不晓得,做的格外认真,旁边的顾家小兄弟在准备着格外香的食物,两人一个盛面一个摆放,配合的倒是好。 两人看到纳兰富格醒来,胤禛转转头笑道:“富格,你醒了,休息的可好?” 纳兰富格诚惶诚恐,自己睡觉,主子在忙,实在有些罪过,挣扎着站起来说道:“公子辛苦了,属下实在是惭愧,今日醒来已是好转不少了。” 说完,挣扎着下地,倒是胤禛急忙制止道:“莫要如此多礼,你伤势很重,休息即可,不用讲那些繁文缛节。” 外面已经训练好的两哥俩回来了,李二狗手里拿着一壶水给两人洗漱,几人开始吃面了,味道格外好,即使是已经吃过几次的两哥俩都觉得仍一如既往的好吃,更别提第一次吃的四贝勒和相府的纳兰公子,即使吃惯山珍海味的两人也不自觉的被如此浓郁的味道惊叹。 第21章 宁府风云(一) 不提曹顥这边时来运转,在外混的风生水起,早已脱胎换骨,不同往日,只是江宁府曹家当家太太顾静然自从嫡长子被拐后,已然将曹府搅和的天翻地覆了。 却说,那日顾静然如同以往午睡起来,想要去里间看望自己的儿子,自回来二个月后,自己和夫君关系好了不少,弟弟顾博雅和顾修文今日刚秋闱结束,听先生说发挥不错,似乎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她心情甚是愉悦,偶尔老太太的挑衅她也无视过去,只是不晓得为何最近有些疲倦,总是有些昏昏欲睡,昨日忙着为弟弟他们接风起得有些早,今日不到中午就精力不济了,使得贴身奶娘暗自怀疑是不是夫人又有身孕了,夫君更是安排管家待自己醒来把大夫请来为自己诊脉。 睡醒后,顾静然先去幼子房里看望他,却发现房里空空如也,寻常时候顥儿爱玩的小木马、小玩具三三两两放在地上,但是人呢?为何顥儿房间没有丫鬟,难道出去了,刚寻人过去找,却听到“啊”的一声,原来是有丫鬟发现了被迷倒放在西厢房的丫鬟们,果然都是曹顥园里上的。 顾静然想到某种可能,只觉得天旋地转,稳了身形,快步移去厢房,只看到似乎挣扎醒来的奶娘并几位贴身丫鬟,但是却不见了自己的儿子。 顾静然告诉自己要冷静,站在那边,问道:“李氏,顥哥儿呢?你为何昏倒在这里?” 李氏也就是曹顥的奶娘脸色煞白,趴伏在地上抖抖索索的说道:“太太,奴婢不知道怎么回事,晌午,小少爷说是要想睡觉了,奴婢和小绿他们边做绣活边守着小少爷,不知为何迷迷糊糊就在这里,对,奴婢,似乎闻到一股香味。”她此时已经猜测到可能发生何事,此时小少爷究竟在哪里,莫非,她不敢多想。 身边曹顥的几位丫鬟也纷纷附和,只说是在房里闻到一股香味,就睡着了。 顾静然身边的贴身嬷嬷顾嬷嬷检查四周,在窗户下发现了一些香灰,焦急的回身点头道:“太太,的确有香灰,似乎是迷香。” 顾静然呼吸急促,一叠声下命令到:“快去派人去衙门告知老爷让他即刻赶回,把曹福叫来,让他带人搜查园里各个角落,尤其是水塘或水井,让顾南去告知阿雅,先带人去城内,若是有人出府可能还在城内。” 不一会,整个曹府动了起来,丫头小子们在府内各处搜查,人心惶恐,不一会消息传到了暖阁中的众人耳中。 曲曲折折的回廊走过就是曹府正院,上面是气派非常的“慈安堂”三个字,精致的垂花门,设计精巧的抄手游廊,屋内是一个大理石的插屏摆在正中,绕入室内只见一条长长的紫檀雕花的案几,左边摆放的是价值连城的古玉器,右边几上汝窑美人瓶,瓶内插着鲜花,靠墙放着的是贵妃榻,底下四副脚踏,隐隐约约的想起从案几前一个青铜色古鼎中飘出,里面住着的就是曹府老太太孙氏,老太太习惯午睡一个时辰,起来后,陆陆续续的会有些小辈来请安、陪着说话。 今日老太太起后,先是来了表姑娘孙雅,这是老太太娘家人,孙雅父母双亡,自幼被老太太接入府中,长相娇媚俏丽,最得老太太喜爱,接着来的是老太太妹妹家的女儿赵倩,长相不同孙雅的明丽,倒是端庄清丽的很,话虽少却极有文采,来做客已是半个月了,再有的是曹老太爷兄弟家的二位女儿曹萍、曹茹年纪尚幼,10来岁的样子,因各种缘故也是养在老太太院里供其教养,倒是两位明理的姑娘,与顾氏关系极好。 大家坐定后,孙雅看看四周说道:“老太太可是睡得还好,倒是表嫂怎么还未到,莫不是还在午睡?”一句话说的众人的说笑声停了,倒是赵倩淡淡的借口道:“或许表嫂最近太忙了,府里事物繁忙,表嫂自是忙碌一些。”,看似在为顾静然辩白,但是却让人有些不舒服,曹老太太本是颐养天年的年纪,最是讲究顺着过日子,她本是因为一些事情对顾静然不满,今日儿媳妇并孙子都未见,已是有些不高兴了,只是她为人老练,倒是并未说什么,曹萍、曹茹两姐妹更是换了个话题将话圆过去,她们暗暗期待堂嫂快些过来。 不过最终几人还是没有等来顾氏到来,反而听到曹顥失踪的消息,即使对自己儿媳妇再生气,但是孙子是她喜爱的,发生这件事,老太太当场昏了过去,众人急忙叫大夫的叫大夫、找老爷的找老爷、叫太太的叫太太。 曹寅在衙门听到这件事,快马加鞭赶回来,他先是派兵封锁江宁府城门,又遣贴身侍卫曹东去城内某些特殊渠道打探人员出入,身为皇帝在江南的耳目,他自有一套情报系统,倒是并未想到竟用到自己身上。 却说顾博雅、顾修文两人今日和几位会考的同窗聚会,晨间两人已经出发了,来此地如此久,忙于苦读,倒是并未看过此地的人文风景,故借此机会来看看。 江宁府是江南重要繁华之地,街道纵横,房屋鳞次栉比,最出名的当属江宁府织造业,大作坊、小作坊比比皆是。 经过感恩寺、后穿过燕子矶,接着就到了秦淮河畔,此地风景秀丽,粉墙黛瓦,桃柳相间、芳草萋萋,游人也格外多,再往前走就是彩衣街,也就是布庄,色彩亮丽的绸缎、布料将这条街装饰的分外美丽壮观。 进入店内,小二多会介绍此地最为有名的云锦和元缎,寸锦寸金,用料极为考究,而且织造精细,在江都镇倒是很少见到,顾修文跟着沈浣倒是了解不少布料,想着自家的阿浣看到肯定喜欢,就拿出银子挑了几个适合阿浣的各买了一匹,他寻常花费较少,自己也会抄书挣钱,倒是积攒不少,给自己未婚妻买东西自是用自己的钱。 顾博雅看到顾修文的一举一动,倒是明白为何人而买,心中自是百味掺杂。 留下住址让店小二送过去,说是在织造府附近的顾府,两人继续逛,顾博雅、顾修文已经年纪渐长,而且顾家在此处有店铺、饭庄、府邸,自是住在自己府里,只来时拜见过老太太,虽老人家有些不虞亲戚来了却并不住下,也明白两人还是要静心读书,只是寻常时候让两人去吃饭,并未太过勉强。 过了小虹桥就到了江南文人雅聚的地方惜余春茶社,秋闱结束后,才子更是多,两人刚到就被一群会员叫住,其中一位本地的风流才子摇着折扇道:“哎,两位贤弟可是来了,怎么样一路风景可还好?不是愚兄自夸,秦淮河风景实在值得一观呢。”两人自是称赞,的确不错。 另一位肤色微黑,长相敦实憨厚的学子道:“刚来时候在下差点迷路了,可谓处处皆是风景啊。” “古诗赞曰‘白鹭北头江草合,乌衣西面杏花开’。秦淮河风景果然不同凡响。”顾博雅接口道。 大家相继入座,第一位招呼大家的是本地才子刘胜浩,他是个能说会道的人物,此时举杯道:“各位兄台,今日大家茶庄来此小聚,清茶一杯,叙旧聊天,也是人生快事,切莫辜负好时光,在下先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其余众人也极为爽快的答应了,纷纷夸赞聚会实在是来的及时,此时秋闱结束了,来这里就是放松的,倒也没有太过严肃的赛诗会,只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增进感情,若是兴致来了,也可以吟诗画画,江南文风鼎盛,寻常孩童嘴巴里都能吐出一两句古诗,更别提这些才子了,没有了竞争,反倒愈发文思泉涌了,倒是不少好句子出现。 顾博雅本人文采不凡,虽并未点名家世,但是文人不乏官宦人家子弟,多自是了解他的底细,因此自打来身边的会话者不断,对于同来的顾修文虽然不知晓是何来头,但是同姓氏或许是族里子弟,待与之聊过几句后,众人更是发现其小小年纪,为人稳重,说话多正中点上,倒是不少人从心底愿意与之聊天。 两人在宴会上也算是如鱼得水,虽有一两人酸儒气质浓厚,倒是遇到几位可结交之人,尤其是一位叫张廷瑑的小少年,虽年纪尚幼,但是为人却很是机灵爱玩,从其言谈举止中可以看出此人家教甚好,但是却不狂妄自大,反而一心向学,很有些书呆气息,他和顾修文年纪相仿,两人极为投缘。 这里正是宴会正酣时候,顾南却是惶恐焦虑的进入茶社,看到自家少爷,慌忙走过去耳语几句,顾博雅面色大变,忽然站起,顾修文坐在附近,他耳力过人,倒是听到了“顥儿”,“封锁”这些话,难道是曹家出事情了。 顾博雅顾不得客套了,急忙和同座几人告辞说是家里有急事,就要回去处理,众人看他面色苍白、冷汗直冒,知晓必是不小的事情,纷纷说道家里事重要,有事情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顾修文走到顾博雅面前道:“博雅兄,我和你一起回去。” 顾博雅有些感动,他知晓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这些学子中会有些人将是同朝为官,但是顾修文愿意放弃这些实在是难能可贵,但是心中焦虑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低叹道:“谢谢兄弟。” 两人并肩而笑,却不知晓这正是大清两位朝中栋梁的第一次交心,从此互相帮助,为根基薄弱的汉臣拧成一股绳。 第22章 宁府风云(二) 两人出了茶楼骑上顾南带来的马奔驰前行,半个时辰后,已是到了曹府,此时曹府已经人人自危了,众人都知晓这次真的是出大事了,自家小少爷在府里居然失踪,那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了。 一批批的丫头婆子被带走,自会有人去审讯,一批批护院、男丁被问话,到时候比比看谁的骨头硬,顾博雅两人回来时候就是这样被候在门外的大管家曹福迎了进去。 疾步上前顾博雅问道:“福伯,我姐姐呢?” “舅老爷,夫人激怒攻心已经晕倒了,回春堂刘大夫已经过来看了,老爷正在内院等着呢,您也去看看吧。” 因是内院,顾修文不方便进去,只有顾博雅走进内院,发现这里的气氛更加紧绷,一群丫鬟战战兢兢的等着,顾妈妈也在焦虑的绞着手指,看到顾博雅面色一松,在曹家最不可能害夫人的就是她的娘家兄弟了,大少爷能来也算是有个能说上话的人,但是当着姑爷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整个人仿佛找到依靠,同样想法的是顾静然的几个丫头,这些都是她的陪嫁,当然向着顾家了。 曹府掌权人曹寅坐在花厅的椅子上,看似镇定,但是微微颤抖的手说明其内心的忐忑,他年纪不小了,年近而立方有此长子,非常看重,更何况这是自己最爱重的妻子所生,夫妻两人因为家里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离心,若是有何不测,估计两人夫妻情分也到此为止了。 曹寅从衙门出来,听到老太太和太太都昏迷了,当时真是恨不得一人分成两半,万幸到门口时候顾福已经回禀道:“老夫人已经醒来了,只是焦虑孙儿,一叠声的喊孙儿的名字,让老爷快快派人去找。” 曹寅听了先到老太太跟前告罪,又禀报妻子身子不适,老夫人再不满意这个媳妇也知晓这事情可是大事,叹道:“老婆子刚刚将府里事务交给你媳妇了,谁知居然会有这么大漏洞,自己孩子竟然会被偷走,这让我如何是好啊?我可怜的顥儿啊。”说完,又是一阵痛哭,旁边的几位小姐姑娘跟着哭,府里乱成一团。 曹寅脑袋乱成一团,此时说什么都是错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只得连连应是,说已经加派人手,定会将儿子带回来,先告退云云。 出了正厅急忙找来管家边走边问道:“太太如何了?” “大夫还在看,不过顾妈妈说夫人应是有了身孕,此时急怒之下动了胎气,不知……”管家欲言又止。 “说啊,这时候吞吞吐吐干什么?”曹寅气急道。 “说是可能不一定保得住。” 曹寅只感觉一阵天晕地旋,急忙扶着旁边的柱子,管家大叫:“老爷,老爷,怎么啦?” “无事,快点过去看看。”曹寅摆摆手,说完立刻飞速前往内院。 到里面看到顾妈妈等人也在焦急等待,大夫倒是并未出来,曹寅定定心,询问顾妈妈到底怎么回事。 顾妈妈焦虑的将事情说完,又提到夫人硬是挺到把所有事情吩咐完,方昏倒,心中也是愧疚难安,说道:“顾妈妈,你先再将内院的事情缕一下,鸟过留声雁过留痕,必然会有蛛丝马迹,我会让曹大协同你去,无论查到谁那里都说是我吩咐了,皆带过去问话。” 说完,靠在椅子上,闭目细想,他自幼跟随康熙帝,各种谋略手段自是不缺,只是没有用到自己家里,唯有一遍遍告诫自己去冷静的想。 顾博雅进来时候,顾妈妈刚过来回话,果然查到了芳草苑,那是内府表小姐们的地方,虽有老爷的话,但是也要先禀报一番,果然曹寅挥挥手:“曹大你去吧,任何人与之有关系都要问询,表小姐也不例外。” 曹大领命而去,顾博雅和顾修文与其错肩而过。 曹寅看到自己的小舅子,心中也是有些焦虑道:“阿雅,你回来了?” “姐夫,我听说顥儿出事了?现在如何了?我姐姐身体还好?” “大夫还在里面呢,你姐姐动了胎气了,顥儿这边正在搜查,我竟是,哎。” 顾博雅自从来到江宁府也是备受这个姐夫的关心,两人关系倒是还好,他也明白为人父的幼子失踪,心中也定是不好受的,只得倒:“顥儿吉人自有天助的,感恩寺大师不是说了,他最大的灾劫已过,以后必有贵人相助的。” “对对,玄清大师是这样说的,顥儿必定无事的。”曹寅此时也想起了玄清大师当日的批语,心中暗暗祈祷此言非虚。 不一会,大夫出来了,胡须花白,精神矍铄的刘大夫看着焦急等待的两人道:“夫人没事了,只是切莫再急怒攻心了,孩子保住了,我再看些药给夫人保胎。” 一席话说的两个男人悲喜交加,急忙写过刘大夫,老大夫摆摆手,说是应当的。 那么小曹顥究竟如何遇到李二狗呢? 却说小曹顥被奶娘李妈妈哄睡之后,几个丫头坐在外面花厅为他缝制小衣服,几人正说着一些趣事,忽然闻到一股迷烟,刹那间倒下一片,来人是个老妈妈打扮的妇人,抱着床上的孩子走到一个拐角交给另一个驼背的老头说道:“切不可伤了孩子的性命,到时候听信号。”。 驼背老头点点头,曹顥个头不高,身量较小,他将人抱到一个背篓里用一些野草掩盖,又和几个同样的筐放在一起,就这样被大摇大摆的被从后门当成丢弃物运走了,门房甚至和来人打了个招呼,此时正是晌午困乏时候,他们叫了声:“老李头,慢些走啊。” 驼背老头颤巍巍的摆手谢过两人,推着车前行,路上有一个杂耍班子经过,再看时老头手里已经没人了,就这样曹顥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到常州府。 本是被人关押起来做人质的曹顥却阴差阳错醒得早了,更是昏昏沉沉见到了破庙里,差点被人剁掉手脚当成小乞丐,碰巧遇到了良心的小乞丐李二狗,待李二狗被追兵追上时候,身后滚滚的洪水袭来,常州城变成一片泽国,从而冲掉了曹顥的痕迹。 之后,顾博雅告别姐夫带着顾家在江宁府的人手出城去搜捕,顾修文自是陪同,只是即使江宁府被翻了底朝天,曹顥却如同人间蒸发一样,而且曹顥失踪的第二日常州府、松州府多处爆发水灾,而高家堰、江都镇也出现水势大幅上涨,堤坝告急的险情,从此小曹顥如同落入江水的小石头一样,再无音讯。 两难兄难弟在逃难路上艰苦度过,正是山穷水尽时候遇到了半路脱离行进缓慢的顾家家仆的沈浣,从此改变了命运,接着遇见了已经被封为贝勒爷的四阿哥胤禛和纳兰容若长子纳兰富格,也算是应了玄清大师的批语:“少时多遭磨难,一朝得遇贵人,从此化险为夷,富贵一生。” 第23章 宁府风云(三) 曹顥失踪的第二日,江宁府附近常州府、松江府发生了洪涝灾害,饥殍遍地,民不聊生,万幸的是本来应该最先成为洪灾袭击的高家堰却安然无恙,顾修文听到这一消息,本来忐忑的心,也暂时松口气,阿浣姐姐无事就好,他此时和顾博雅一同在城外搜寻,洪水已经顺着地势蔓延到江宁府附近了,若是再下几日,江宁府城内必会告急。 曹寅内外焦虑,已是嘴上长了不少泡,他身兼江宁织造,两淮盐漕监察御史,江宁府附近州府发生如此水涝灾害,他自是忙的不可开交,当晚,又收到密旨说是:“朕将南巡视察河工,重申历次南巡诸禁。二十五日起行,除太后銮驾外,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八子胤禩、皇十三子胤祥、皇十四子胤禵随行。” 他知晓皇上定是对江南的河道不满,毕竟前两年圣上对河道赞不绝口,曾开口称赞:“黄水泛滥,凡尔等所立之地,皆黄水也。彼时自舟中望之,水与岸平,岸之四围皆可摇见。其后水渐归漕,岸高于水。今则岸之去水,又高有丈余。清水畅流,逼黄竟抵北岸,黄流仅成一线。观此形势,朕之河工大成矣。朕心甚为快然。”,如此刚夸奖过江南河道修筑之事,谁知不到几个月就自打了脸,须知龙脸是那样好打的,当皇上的不痛快,谁也别想过好日子,这不,圣上又要南巡了。 曹寅既要忙着找自己儿子的事情,又要忙着接驾、行宫的事情,真的是忙的不可开交,屋漏偏风连阴雨,偏偏回来时候,管家告诉他一件事情,说夫人已经找到了拐走小少爷的人,而这人让他的心惊了一下,大踏步向前走去。 阴暗的牢房内戒备森严,门外是守卫森严的兵士,牢里面几位身着丫鬟服饰的侍女战战兢兢的立着,牢房内隐约传来女子痛苦的喊叫声,胆小的侍女随着喊声一阵阵颤抖,倒是牢房外一处收拾的格外干净的地方坐着一位貌美异常的夫人,这位夫人年约20左右,皮肤晶莹剔透,素来和善的脸上是冷冽入骨的表情,微蹙的淡眉表露出其内心的不平静。 听了一会,夫人抬手,行刑的人立刻停手,夫人站起来,旁边一位面容焦虑的老妈妈向前说道:“夫人,那个贱人自会有人招呼,牢房腌臜,您怀有身孕,切莫……。”话未说完,老妈妈声音停止了,她看到一双凶潮暗涌的眼睛,照顾夫人将近20年的老妈妈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心中为这个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难过,若非挂念小少爷,夫人可能要倒下了,劝解的话吞下肚子,只得叹口气看着夫人进入阴暗的牢房。 走进牢房,被锁在架子上移动也动不了的娇媚少女,看着来人力气仿佛回笼似的说道:“顾氏,快放了我,若是我姑妈知晓你做了什么,定不会放过你的,她一定会休了你的。” 顾静然冷哼道:“是吗?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条命来做吧,孙雅,你的奶娘已经下去了,是被丢到蛇窝里一口口咬死的,你可要去陪她?”孙雅双眼大睁,似乎不敢相信对方居然如此做,说道:“什么,你居然敢这样,你这个毒妇,我会告诉我表哥的,让她看看你的真面目。”她想到疼自己的奶娘如此凄惨而死,心中一阵愤怒,挣扎起来。 顾静然看着对方面上的悲哀,更是痛恨对方的狠毒,咬牙切齿道:“一个老妈妈你尚且如此怜惜,顥儿说来也是你的外甥了,你是何铁石心肠居然将他拐走扔掉,我自问待你不薄,你竟是这样报答我的。” 孙雅面色大变,急急地接道:“我没有,不是我。” 顾静然道:“现在你还想要狡辩,你房里的丫头、你的奶娘都已经招认了,曹家众多亲戚我倒未想到你居然是第一个出手的。”果然会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这个孙雅一贯是笑脸迎人,加上她是老太太的亲侄女,倒是让人万万想不到会是她。 这位性情大变的夫人自是顾静然,从小曹顥被拐到如今已经三天了,初听到消息,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恨自己的心软,想着自己刚回来,就并未将太多人手安插在府内,谁知就是有人捡了这个漏。 极力撑起身体,将自己的人手用上,当年逝去的公公担心那人对柳姨娘和二叔不利,因此将手中的势力交于自己手中,是时候让他们动一动了。 最终孙雅还是撑不住,将自己奶娘如何发现顾静然又有身孕、如何被人挑拨、一时气急才央着自己奶娘将曹顥抱走想让顾静然动胎气,之后万一人不在了,自己或许可以放手一搏、 顾静然气极反笑:“你竟是为了这个理由动了我的顥儿,可笑我真是样了一群白眼狼,果然是对你们太客气,你们竟忘了这是谁的家了。” 回转头,顾静然说道:“继续,留半条命就行。” 转身离开,碰到了匆匆赶来的老太太身边的孙嬷嬷,她是老太太的陪嫁,也是孙家人,自是最为关心孙雅,看到了顾静然匆匆行了一个礼道:“大太太,老太太听说表小姐被抓走了,吩咐老奴过来说一声‘都是亲戚,娇客,有话还是好好说。’。” 顾静然笑道:“哦,是吗?那孙嬷嬷你找错地方了,表小姐不在这里,别是出去玩了,要找也是去外面找。” 孙嬷嬷着急道:“就在这里,老太太吩咐快点把人带回去。” “哦,是吗?我却不知了,你们可看到表小姐了?”顾静然扫扫四周。 众人皆低头说不知道。 孙嬷嬷急了道:“或许太太您并未看到呢,待奴才搜一下,也好回禀老太太。”说完,就要闯进去,被顾静然身边的人拿下,正在僵持不下时候,曹寅刚好赶到。 孙嬷嬷将事情说了一下,提到了老太太擦擦眼泪道:“不知为何太太不让人搜,老太太又是挂念小少爷,又是担心表小姐,一颗心啊,真是提着不放。,老爷,您可要帮帮奴才啊。” 曹寅并未说什么,倒是顾静然冷笑道:“哼,老太太倒是不知道她最疼爱的人儿做了什么吧,刚好老爷也在,顾妈妈将事情和老爷说一下,我倒是要听老爷怎么办?是儿子重要,还是表妹重要。” 曹寅听了顾妈妈的讲述,心中一沉,曹福说事情到了芳园,他就是想到可能与之有关系,但是并未想到居然真是表妹做的,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把她们养的野心这么大了。 孙嬷嬷倒是倒吸了口冷气,这事情她做不了主,若是真的,那么只能老太天定夺了,行礼道:“老爷、太太,这事情可是如何是好,表小姐一向是知书达理,寻常蚂蚁都不忍踩到,怎么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还请明鉴啊,若是老太太知晓了,定是承受不住啊。” 曹寅叮嘱孙嬷嬷众人不要告知老太太,只说是表小姐病了,怕过了病气就不敢来和老太太请安,打发了这些人,他带着自己的妻子回了内院叹口气道:“阿然,我已经派人去找顥儿了,阿雅和修文也去寻找了,你还记得当日玄清大师的评语吗?顥儿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必会逢凶化吉的,你先保重身体,我也是顥儿的父亲,我会找到他的。” 顾静然摇头咬牙道:“等你找到我儿再说吧,我已经寻求娘家帮助了,外面兵荒马乱,到处都是洪水,迟一天我的顥儿就受一天的哭,可怜他如此小的年纪,三天两头的大灾小难,或许我们娘俩与曹府人有撞,找到儿子我会带他回娘家,我不求什么了,只求将孩子平安带大,这里给你们的亲戚住吧。”她是真的心灰意冷了,自从儿子失踪后,她才知道自己的心也空了,或许孙雅是对的,若是顥儿真有不测,自己也活不了吧。 曹寅心痛的抱着自己的妻子,他年少时期母亲就不在身边,一直渴望有个人疼,谁知如今娘回来了,家却不像自己梦里那样的和睦,也许自己没有亲人缘,如今心爱的妻子也被逼离开,他只能抱着她说道:“阿然,我会改的,这个家是你的,是顥儿的,给我机会。” 但是夫妻的心却不能回到当初心灵相通的时候,顾静然闭上眼睛,曹寅不能枉顾自己的母亲,而她却不想再陪她愚孝了。 曹寅颓败的走出后院,心中觉得天大地大自己心里却空落落的,迎面一个畏缩呆板的身影走来,急急的说道:“兄长,我听说顥儿出事了。” “阿荃,你怎会在此?”来的正是曹寅的庶弟曹荃,两兄弟小时候关系也还是好的,只是曹寅后来进宫当御前侍卫,而曹荃却留在老家,后老太太回来了,家里更是没有他和其母的身影,如今一看,已是初秋,却身上还是单薄寒碜的布料,身边也没有小厮跟着,15岁的少年各位的单薄。 曹荃眼中是显而易见的焦虑,他的确在为自己的小侄子担心,自从爹死后,娘亲在佛堂静修,他知道自己大哥碍于大娘不敢多干涉,内宅大娘说了算,逢年过节记着他们的就只有大嫂、顥儿,如今听说顥儿出事了,怎能不着急,内院不方便外男进入,他只好鼓足勇气去见大哥。 曹寅脱下身上的外衫披在弟弟身上,拍拍对方肩膀到:“已经派人去寻了,会无事的。” “是的,定是会的,顥儿这么机灵、聪明,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大哥,我也想跟着大家去找,在家里我干坐着也心里难安。” 曹寅看着逐渐生疏的弟弟,心中涌起一股热流,眼圈微红道:“好,你和曹大他们一起去吧,注意自己的安全。” 曹荃大声应道:“是。”就跑开了,大哥能够用到自己真是太好了,他要去找自己的小侄子了。 曹寅低声道:“福伯,我是不是错过太多了,当年爹爹托付我的事情,我却没有办到。” 曹福明白老爷心中的苦,低声道:“老爷,你也是为了二老爷好,有时候对他好,反而是害了他。” 曹寅叹口气,正待说什么,只是道:“哎,家里事情劳烦福伯多操心,老太太那里瞒着些,至于孙雅,先关押着,去找顥儿的兵丁再多一些,那个老李头,你们也要多审讯。” 曹寅忙着家事、国事,不久之后,他又接到了密报说是:“接圣上密旨先行一步密查漕运之事的四贝勒在赶往江宁府的路上遭遇截杀失踪了,身边护卫除了纳兰富格,其余众人皆已殉职。” 连连遭遇打击的他,实在承受不住,终于吐出一口血,晕倒了。 第24章 赶路五人组(一) 四贝勒胤禛作为当今圣上的四皇子,金尊玉贵般的人物,自是见多识广,但是偏偏这三兄弟格外让人觉得与众不同,不自觉的让他去观察。 无论是顥儿不同与年龄的聪明还有灵活的身手,还是李二狗的的人情世故的通达,都让人惊叹这些孩子究竟是何人教导出来的。 最让胤禛惊叹的还是那个顾元了,这人武功自己是看不出深浅,但是一贯做事却有些懒洋洋的,一举一动给人深不可测的感觉,仿佛有了这个人大家都不用关心似的。 彼时吃过早膳后,几人商量着等一会天色不下雨了就出发江宁府,既然大家目的一致,三兄弟自是发现这二人身份特殊,应是官府的人,地位也不低,不过两人已经负伤,既然救了,那自是送佛送到西,大家决定还是一起出发吧。 先是曹顥提到两人的衣服太过于华丽了,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他见得布料不少,如此光滑、刺绣精美的衣服自是不便宜,虽然昨晚奔波劳累,但是衣服经历一夜的□□依然看出做工精良,估计出去就被人盯上了,大家不怕事,但也不愿招惹事端。 沈浣想了想,拿出背包的两件男式衣服,这是最后二件没穿过的了,又将两人用过的被单用匕首割掉,只是两人的身形都有些大,她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开始拿起针线忙碌起来,她动作实在太快,手艺最好的绣娘都不如她,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两件衣服改好了,倒是让两位贵公子大开眼界,虽然没有见过绣娘制衣服,但是如此快的针法还是让人惊叹,更别提拿针线的是个男孩子,难道此人从小学这个? 曹顥悄悄移到两人身边说道:“哥哥寻常时候帮我们做衣服,那个,熟能生巧嘛,可惜没有布料了,否则做个背包也是便宜啊。”他还在惦记之前沈浣用他那件衣服剩余的布料做的背包,格外轻便。 两人拿着衣服找个地方穿上,荒郊野外不便太过讲究,换好之后,果然没有那么耀眼了,胤禛摸着细软的棉布料,手中触及到了密密的针脚,仔细看居然是暗纹,这种刺绣是用相似的线绣在衣服上,讲究的是低调的奢华,贵族人家多会有,但是平民百姓很少这样干,没想到竟会在一个普通少年手中看到,他和纳兰富格面面相觑,倒也并未多言,三兄弟若是有坏心思,他们估计早就遭遇不测了,只是愈发觉得三人不同寻常人物了,若是可以,倒是要拉拢过来栽培一番。 换过衣服后,几人商量如何上路的事情,纳兰富格伤势太重了,长途行路必是坚持不住,但李二狗脑子活,找了些树桩,用匕首打磨一番,再将木板固定牢,他打算做个车好方便推他,小曹顥给李二狗搭把手,纳兰富格听到几人的打算心中也是感动,这几个小兄弟如此古道热肠,大家萍水相逢,却帮他们如此多,可见是仗义。 李二狗拿着匕首想把木桩中间镂空,做个车轮,只是木桩太硬,忙了半天也堪堪削掉一些,小曹顥叹口气:“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完工啊,估计下午都忙不完啊?看来果然是先生说过的知易行难啊。” 纳兰富格拱手道:“是在下拖累大家,还是算了吧,在下能坚持的。” 倒是沈浣接过匕首,众人只见木屑纷飞,不一会轮子就成型了,最耗力气的环节结束了,李二狗接过匕首继续打磨,边说边给几人介绍这是干什么的,倒是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小少爷连连称奇,再看李二狗将木板和车轮连接一起,实在神奇的很。 倒是沈浣又找了个角落窝着,抱着膝盖看着屋外的雨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汇成一个一个小水沟,荡起层层涟漪,她还是想念在顾家庄的日子,到了下雨时候,她总是会包饺子吃,那个做起来有些麻烦,剁馅、擀皮、包饺子,她只好找个时间多的时候吧,有时候顾修文休沐了,两人更是做很多好吃的,都是一些磨工夫的菜,图的就是那份轻松自在,想起这些,她格外期盼这些烦心事早点了却,自己回顾家庄窝着。 身旁一人坐下,她并未转头看对方,只听对方先开口道:“阿元兄弟,我能坐下吗?” 沈浣点点头:“这里不是我的地方,你无需经过我的允许。” 胤禛不好意思的咳嗽一下,他寻常时候很少会主动找话,倒是平时多是旁人主动搭腔,此时也不知为何脑子一热就走过来,看到对方孤独的坐在那里,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就想说几句,至于为何他倒是不知晓,或许这是高人的寂寞吧。 胤禛此时倒是有了几分在官场上的口齿,问了对方年龄、身份来历,也将自己的消息真假参半的说了一些,之后问道:“小兄弟去江宁府是寻人,一路走来可知高家堰那边情形如何?” 那里沈浣当然熟悉,有了那些植物,高家堰今年定是无恙了,因此挑了些自己知晓的事情说了一下:“来时,听村里老人家说今年高家堰堵塞不是太严重,附近树木茂盛,也多少抵挡一些水势,倒是无碍。” 胤禛念了省佛,他是一心办实事的人,如今江南一带的水灾的确让人挂心,高家堰一向是灾害重镇,若是能逃过一劫也是万幸了,尤其是附近邵伯镇更是粮仓大镇,淹了要修养过来也是需要多年的。 沈浣看出此人倒是朝廷中难得的为民办事的人,倒是说了不少附近的情形,尤其是提到了河道总督张鹏翮,他的确是个干实事的人,如今高家堰水灾躲过了,不知晓张大人会奔赴何处。 胤禛对张鹏翮倒是很认同,这人的确是实干的臣子,自己奉皇父命令先行出巡,四处暗访,最后到了常州府,发现此地形式较为复杂,常州知府章隆盛也是治理河道的人才,官风一向清明,因此被皇父派来常州府,本来也是想对方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他突然想起当时见面时候的情形。 面色苍白清瘦的中年男子看着以钦差身份出行的自己,战战兢兢的,简单朴实的官服隐约有些补丁。 记得自己的问话是:“章知府,记得你三十八年来常州担任知府,圣上历来重视河道,常州府是三吴重镇,南靠京杭运河,每年各处拨款百万两之巨,本官倒是想看这些银子的具体由来。” 章隆盛低下头,恭敬道:“钦差大人远道而来,下官失礼了,今常州府堤岸告急,是下官失职,有负皇恩啊。”说完,眼圈微红,捧来一叠账本说道:“大人,历年来的河工账户支出都在这里了,请大人阅览,下官不打搅大人的休息了。” 说完,就恭敬的告退,第二天自己决定带着纳兰富格去巡查堤防,谁知就如此凑巧遇上了堤坝决堤,幸得纳兰众人拼死相救,否则,自己魂断他乡了,想到此,他又看着因为无话又转而看着的人,也谢他了。 一旁,曹顥的欢呼传来,众人一看,果然一架稳稳当当的独轮车成型了,曹顥个子矮,先跳上去坐一坐,笑着说:“哥哥,你先推我试试啊。”李二狗推着车在山洞里跑起来了,霎时两个孩子笑了起来,倒是驱散了一直以来因洪灾带来的阴霾。 纳兰富格微笑看着两个孩子,他年长一些自是稳重一些,之前和四贝勒爷商量过后,两人已经悄悄留下密语给因为洪灾而分散的秦全儿等人,希望对方能够尽快找到痕迹跟上来。 之后纳兰富格看着坐在洞口的两人,一大一小,大的英俊挺拔,小的纤细清冷,虽然话不多,倒是气氛不错,他知道四爷很是看重那位阿元小兄弟,只是对方倒是清清冷冷,倒是让他有些诧异四贝勒的主动了,要知晓冷面四爷一贯是话少的很,如今倒是一反常态了,他能看出金尊玉贵的皇子对阿元的重视,若是能够将对方三兄弟都收拢起来,也是利人利己的好事了。 几人修养一阵,雨水停止了,一抹霞光照射进洞口,带来了一丝温暖,李二狗叹道:“老天,可别再下了,给老百姓留下一条活路吧。” 曹顥气愤道:“天灾实在是无力可为,但是我和哥哥们一路走来,不少地方河道修筑的确实太简陋了,都怪平时那么松懈,才在洪灾来了之后束手无策了。” 胤禛回头道:“真的,顥儿你在何处看到的?” 李二狗接道:“这个我知晓一些,寻常我们在常州府做乞丐到处流浪,也看到了河工修堤,不仅工钱少,材料也不是太好,有个老人家私底下叹口气道简直是造孽,用这样的破布、麻袋,一旦水势过涨,定会决堤的,谁知下次再见这些河工已经消失了,倒是高家堰虽几年前是洪灾的重镇,而现如今听阿元哥哥堤坝修筑的极好,今年果然躲过一劫了。” 一席话说的胤禛和纳兰富格气愤难当,心中涌出一股挫败,当今圣上极为重视河道之工,多次拨下重款,谁知都养肥了那些官员,常州府知府必是有些蹊跷,如此敢袭击钦差,看来朝中必有人啊,希望不是哪一支皇子的,否则,事情比不算完。 各人有各人的烦恼,几人趁着天色尚早一路赶往江宁府。 第25章 赶路五人组(二) 行走了两三天,已是到了江宁府近郊内,天气逐渐冷了起来,这几日路上倒是不太平,多是一些流民看到几人的车子极为方便,仗着人多势众想当众抢去,不过算是踢到铁板了,当然被几人狠狠教训一顿,如此,一路上大家都知晓这几人虽年纪小,但是多是出手狠辣,不讲半分规矩的,就连那个最小的孩子都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寻常恶人也是不敢靠近了,唯有一些被欺压的人,一路跟在几人身后,也算是得他们庇佑了,地痞流氓也不敢骚扰,倒是胤禛和纳兰富格大开了不少眼界。 到了江宁城附近,灾民也渐得保障了,寻常也有大户人家、官府施粥,生路渐渐多了,有些投亲靠友,有些被官府招募做河工,每日的劳作也算是勉强养活一家人。 天色已晚,几人先找了个破庙修养,沈浣看到江宁城的情形倒是放下不少心,阿文在城内定不会有危险,这里地势较高,等闲不会遭灾,只是,她耳朵微动,面色一整,站了起来。 庙里其他人看到她的动作,心中一紧,莫不是有什么异常,果然沈浣说道:“有一群人过来了。” 大家暗自点头,曹顥将不该露出来的东西快速收拾好,拿起了手中的盆,李二狗拿了一个铁棍,这是他在路上捡到的,胤禛和纳兰富格也打起精神,不一会,一群吵吵闹闹的流民赶来了,听口音似乎是松江府的,都不是太胖,看着却多了股匪气,看着几人倒是微楞,笑笑坐在角落里。 沈浣几人也坐下来闭目养神,沈浣看这些人太阳穴鼓鼓,胳膊极为结实,虽然自以为暗地里,但是却偷偷打量几人就明白这伙人应是冲着他们来的,为何,难道是冲着艾四和富格来的。 李二狗悄悄的告诉众人:“那是常州府附近漕帮的人。” “你怎么知道?”胤禛面色一整。 “我和过去的兄弟曾经见过其中一个人,那个,面上有个黑痣的。”李二狗暗地里示意大家看了角落中一个闭口不语的人,那人果然面上有一块大大的黑痣,极为显眼。 “他是漕运的一个把式,据说极擅使鞭子,我见过他与别的漕帮水手争道,格外凶狠,所以印象很深刻,只是不知为何竟来到这里?” 李二狗的话让众人心中一凛,这群人不是寻常流民,看来来者不善啊,只是现如今出也出不得,对方既然来此,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唯有一拼了,五人悄悄的握紧手中的兵器。 只是这些漕帮的人倒是并未有什么异常,三三两两的找个角落缩着睡觉,此时天色已晚,正值月初,只露出尖尖的小角,倒是应了那句话“月黑风高夜,夜半杀人时。” 慢慢的几个人睁开眼睛,看着另一边泾渭分明的几人,他悄悄的推了推身边的几个人,立刻大家相继坐了起来,明晃晃的利器被举起,倒映出几双如狼似虎的眼睛,几人悄悄走近将刀逼近角落中的五人,只是被东西阻挡,发出“哐”的闷响,可见若是砍到人的身上,必将血溅三尺。 天色太暗了,慌乱间已经交手数下,这群人都是亡命之徒,漕帮争地盘时候刀斧上阵,经历多少凶险,本以为此次就是对付几个小子定是轻而易举,可是现实却狠狠的闪了大家伙一巴掌。 “啊,我的手。”似乎是自己这边发出的声音。 “啊,老子的腿。”又是自己人的通呼声。 心急之下,行动的总把式李大痣拿起一个火折子将篝火点起,只见自己这方的人马已经是倒了一片,他倒是小瞧了这几人,就连最小的都是个难啃的骨头。 李大痣示意身旁的兄弟们在悄悄的围拢过来,点了火自是对他们有利,反正这些人今日是不能离开这里了。 李二狗大声的说道:“你们是什么人,大家都是落难的百姓,不互帮互助反而要自相残杀,难道嫌弃黄河水冲走的尸体还不够多,如今竟是要再添一些,我们兄弟几人也与尔等并无什么怨啊仇啊的,倒不如大家各自放开一步。” 李大痣冷笑:“今日有人买你身后两人的命,乱世大家都不容易,今天那两人不死,我们这凤鸣山的兄弟就要死了,倒不如你们三个让开些,我们也不为难你们,用那二人的命换你们三人的命也是划算了,怎么样?”他们反正接到的命令式杀了年长的两人,其他人倒是无所谓,倒不如先施个离间计,让他们内部起了猜疑,再各个击破。 换了个人可能中计了,但是胤禛和纳兰富格知晓三兄弟的能力,这些人不在话下,自是不用担心,只是凤鸣山,据他所知凤鸣山是有些匪类占山为王,但是那是在松江府,对方这样说倒是有些欲盖弥彰了,这些人定是想嫁祸于人。 李大痣看三人并未后退,只是背靠背注视着自己人的一举一动,仿佛自己这方但凡有个一举一动都会被对方给察觉,面上有些恼怒,心想所幸全宰了,反正只需要留个活口就行,直接对周围人一声令下:“杀。” 刀光剑影中,兵器碰到的声音格外让人觉得耳刺,为了活命,双方只能不要命的去给对方留下伤口,敌人人数太多了,其实沈浣这边的人不占优势的,尤其是曹顥和纳兰富格、胤禛,三人中一个是孩子,虽然身手灵活,但是还是跳过矮小了,力气不足,自保已是勉强,纳兰富格本身已经深受重伤,如今护着胤禛已是吃力,而胤禛本身武功平平,平日养尊处优,哪受过如此多的折腾,但是大家唯有拼命而已。 一个接一个人被看到,又一个接一个人冲上来,仿佛都不要命了似的,李大痣鞭子使得出神入化,又是正值壮年,饶是李二狗对上他都有些吃力,旁边几人一些拿斧头,一些拿□□,寻常时候他们爱用车轮战,今日也是如此,再勇猛的人都会有力气用尽的时候,他们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沈浣只是体质好一些,出手倒是狠辣,但是一边留心照顾曹顥,一边又顾虑着胤禛他们的安危,慢慢的相形见绌,若是只有她一人,这些人倒是不怕,大不了逃跑,但是此时有些后顾之忧,只能以防守为主。 一阵轻轻的痛呼传来,是小曹顥的声音,他被一个人的长□□到肩上,虽然近日吃了苦楚,但是自从遇到沈浣也是顺风顺水,小孩子泪腺本来就发达,眼中因为疼痛蒙上一层泪光,李二狗急的杀过去要护着他。 沈浣挑起一层黄土将火堆熄灭,然后迅速的将稻草挥到袭击者的脸上,护着胤禛他们逃出去,她自己守着门口,来一个打晕一个,如此倒是快了很多。 李大痣听着闷哼声,知道兄弟们这是被瓮中捉鳖了,撞破一个窗户道:“快点,来几个人出去拦截他们。” 沈浣即使再有本领也是一个人,有几人不小心逃出去了,而李二狗护着曹顥,纳兰富格护着胤禛正向前逃跑,大家知道沈浣的本领大,没有他们的拖累,定是无事的,只是正向前行的时候,一阵寒光袭来,射到树上真的树干晃了晃,接着暗淡的月光一看居然是有人放冷箭,真是前有追兵后有虎狼啊,大家只好找隐蔽的地方,一阵阵箭雨袭来,只能拿起武器抵抗,曹顥仗着身子矮小,想上前把射箭的人干掉,李二狗抓住他:“顥儿,不要冲动,我去。” 曹顥道:“哥哥,你太明显了,我去。” 两人正说话间,又是一道冷箭射了过来,匆忙间避开,那厢纳兰富格和胤禛也没好到哪里,纳兰富格肩上又中了一箭,是护着胤禛被射中的。 正待力竭时候,身后追兵也赶来,眼看已经没有退路了吗,一道声音传来:“趴下。”说完,身边的杀手被踢了出去,接着一道瘦小的身影向前方扑过去,如同脱弦的利箭一样,不远处听到一阵阵闷哼,没有冷箭再放过来,大家悄悄松了口气。 后面李大痣几人追上来看到这个情形,心中气急,没想到居然是个硬茬子,看来自己这边是轻敌了,手中的攻势越来越强烈了,眼看着伤口越来越多,沈浣在远处找放冷箭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全部抓到,大家只能苦苦挨着。 李大痣手中鞭子将李二狗打了一个滚,之后对着胤禛挥舞过去,鞭子的末端还藏了把匕首,正是对着胤禛的眼睛,眼看避无可避,纳兰富格一剑杀了一个杀手后,只能大喊:“公子,小心。”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只见前方一人紧紧抓着鞭尾,手中的鲜血一滴滴落下来,正是赶过来的沈浣。 她将鞭子一翻,李大痣被掀了个滚,之后沈浣抢过鞭子对着对方挥舞过去,可怜李大痣只有打别人的份,今日也尝了被自己鞭子打的味道。 天色渐渐放亮了,众人边走边退到一个山谷,等到追兵慢慢的消失了,方停下休息,一个个看上去格外狼狈,沈浣力气也没有了,只是一屁股坐在树后,努力恢复力气,此时众人才发现,沈浣的手臂受了伤,献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不顾众人的大惊小怪,她撕了一些布包扎一下,许久未受伤了,此时还真有些痛。 众人正仿佛惊弓之鸟,遭遇了人生最大的挫折,也是有些灰心,但是突然不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大家面色灰败拿起武器严阵以待,看来今日不能善了了,正待大干一场时候,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四爷、纳兰侍卫。” “是苏培盛。”纳兰富格说道,心下一松晕了过去。 第26章 圣驾 康熙四十四年(1705)康熙帝宣布将进行南巡。二十三日谕吏、户、兵、工部,此次南巡乃为视察此前治河成果,并筹善后之规。 御舟入江南境,江南绅衿军民夹道跪迎。奏称,皇上轸念万民罹于水患,不惮跋涉之劳,为小民阅视河道,亘古未有。感恩叩谢,欢声雷动。 十一日,舟至扬州府,就河工善后方略指示张鹏翮,赞其居官廉洁,此次“确加谘访”,与所闻无异,并嘱其善始善终,毋改操守。 后上以常州府、松江府、宝应、兴化、泰州等各州县灾情严重特喻开设粥厂,赈济贫户,令“部院严饬巡城御史及司坊官员,必令亲视散给,毋得假手胥役,侵渔虚冒,务俾小民均沾实惠。”并称如有违犯予以治罪。 二十五日方至江宁府,入住江宁织造府行宫,文华殿大学士张英、两江总督阿山、两淮巡盐御史曹寅、江宁府知府陈鹏年等接驾,上不顾舟车劳顿,开始了公事。 张英是御前的老臣,正值在江宁府养老,圣上颇为敬重,君臣先是商谈了赈灾事宜,后阿山出列,禀报皇上:“启禀圣上,今正值圣上寿诞,江南百姓特意献出家中五谷以敬圣上,臣知圣上节俭,只是万民之愿不敢不从,还望圣上恩准。” 年纪已近52的康熙帝倒是没有这份闲心,自家儿子下落不明,虽为了安全起见,不便声张,只能令麾下将士悄悄寻人,面上震惊,其实心内如焚,嘴里也起了不少泡。 圣上心思众人不知,陈鹏年性情刚烈,心道如今正是洪涝灾害,哪有什么银两大肆庆祝,上前回禀道:“陛下,如今江南百姓得蒙天恩度过洪灾,如今正是百废待兴,倒不如将多发放些米粮、衣服,也是普天同乐了。” 康熙帝点点头说道:“准,陈爱卿接旨,特赐扬州、苏州各州县百姓粮食、衣物,勉其重建家园,你们都退下吧,曹卿留下。” 众臣领命而去,陈鹏年却不知晓已然得罪一人,那就是阿山总督,此人本想借机讨好一把康熙帝,却被人如此比较,反倒落下层,自是怀恨在心,陈鹏年为人耿直,并未深思,而老臣张英却暗暗留心,为他捏了把汗。 曹寅是最了解圣上想法的,可以说两人也是同病相怜了,如今绿营官兵、大内侍卫都分散各处寻人,却并未有音讯,只有妻弟那里传出消息说是常州府有信,带人一路追了过去,而四阿哥也已经失去音讯两日了,同样是从常州府离开后,如此巧合,怎能不让人起疑。 李德全悄悄的换了新茶,康熙帝坐在上首,看着跪在地上的曹寅,如今早已过而立之年,即将进入不惑之年,叹道:“起来吧,楝亭。” “微臣有罪,如今四阿哥下落不明,臣无能。”曹寅跪爬在地上,心中焦虑万分。 “可有消息传来?”康熙帝手紧紧握着杯沿。 “有常州府那边的消息,说是四阿哥从常州府改道江宁府,路途遭遇歹人,随从被冲散,目前只有纳兰侍卫带一众人保护。” “听说,你的长子也丢了。”康熙帝低沉的声音传来。 曹寅疾速抬头道:“是臣治家不严,为官不当,竟使得儿子丢失,实在愧为臣子,愧为人父,如今也是极力寻找中,家中母亲、妻子也甚是焦虑。”短短几日,他仿佛老了几岁,但是唯有硬挺。 康熙帝走下前,扶起自己的奶兄弟,说道:“楝亭,朕已传了密旨让各处打听了,说来我们也是同病相怜,为人父都会担心自家孩子,更不用说你对妻子情深义重,听说数次为她拒绝孙嬷嬷给你纳妾,至今只得一子。”他的声音平静,但是在他身边多年的曹寅怎能没有听出圣上这是不悦了。 康熙自幼得孙嬷嬷照顾,当时孙嬷嬷产下长女后进入宫内做他的保姆嬷嬷,两人也是经历了宫廷的倾轧,后来孙嬷嬷在圣上亲政后回去好不容易又得一子就是曹寅,之后因为太皇太后的事情回到宫里陪伴圣上,直到曹寅成家立业方回去,可谓劳苦功高,圣上绝对不喜欢人忤逆自己的奶嬷嬷的,可见是对曹寅的媳妇不满了。 曹寅也是为难,一是自家老娘,一是同甘共苦的妻子,哪个都不想丢,如今夫妻步步相让,一味顺着老太太,谁知却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娘一是担心大孙子,二是对自己亲手养大的外甥女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心寒,正在家卧床休养,媳妇一是挂念长子,二是被腹中胎儿所累,也只能卧床休养,只有自己,顺风顺水这么多年,如今可是栽了大跟头,只是什么都要往心里咽。 正如此时,只能拼命将过失向自己身上揽,一没有照顾好老娘,二没有照顾好妻儿,官场上遇到四阿哥在江宁附近失踪,真想一死百了,倒是羞于见圣上了。 康熙帝也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如今密报显示四阿哥应是无恙,只是去晚了一步,心中倒是放心一二,密旨催促加速前行,定要报四字平安。 如此,看到自己的小兄弟的孩子至今无任何音讯,倒是有些同情了,叹道:“罢罢,待孩子寻回来再说,我先去看看奶娘,你的家事还是要处理好,莫要让奶娘费心了,老人家,多顺着些好。”内心倒是对曹寅的妻子有些不满,内宅不稳,可见她之过,待事情平静了,寻思着再赐一二娴熟的官家千金给曹寅,也算是敲一敲那个妇人,康熙打算的好,却不知道妇人的儿子恰好救了自己的儿子,让自己极为欣赏,也不好再提赏赐的事情了。 康熙帝惯喜欢多子多孙,寻常看自己儿子子嗣不丰的也常赐些好生养的,因此任一阿哥府上都是莺莺燕燕的,即使是最少的八阿哥府上也有那么几位生生的碍着八福晋的眼,也只能让众儿媳打落牙齿和血吞,如今倒是将这一惯例打到从小在自己眼前长大的奶兄弟上。 曹寅本不知圣上的打算,只是恭敬的迎着圣上去曹府,若非之后自己的儿子曹顥阴差阳错救了四阿哥,估计又有不少事故生出,以致于夫妻彻底离心了。 不提曹府众人如何心惊胆战的接驾,又孙嬷嬷对圣上如何真心的问候,只提常州府这边的顾博雅和顾修文却遇上了难解的事情。 江南多水,粮食货物运出多走水路,如此以来漕帮的重要性可见一斑,常州府靠近太湖,漕运更是兴盛,可以说是国之本,如今常州府有两大势力一是陈家帮,另一是李家帮,有小道消息盛传李家帮官府有人,勾结欺压过往船只,并妄图吞并陈家帮,一路上势力极强,谁知遇到皇命巡视河工的四阿哥来探查,阴差阳错被当成是钦差大臣,刚好赶上两帮交战,庆幸的是知府拼死护送四阿哥出府赶往江宁府,后来幸得河标绿营官兵及时赶到,方制止了此次动乱。 只是后来遇到堤坝决口,漕帮中四散各地,拘捕之事受阻,顾博雅赶去的时候,漕帮各分坛已是人去楼空。 顾博雅这几日真的是累坏了,不眠不休的逆着洪水赶去,幸亏年轻身强体壮,紧赶慢赶到了常州府却发现并未有任何人,顾修文跟随他看了四周被洪水冲刷过留下的斑斑驳驳,眉头紧皱,说道:“博雅兄,这地方已经没人了。” “这可如何是好,那老头招认说是人被带往码头,漕帮定会有消息的,顾城,你带人四处寻找,看是否有什么蛛丝马迹。” 顾修文看着周围,低头用手暗暗摸索着墙壁,突然手上有异,快速一提,然后迅速转身,果然一阵箭雨袭来,顾博雅看着顾修文的身手倒是不再吃惊了,只因一路上遭遇不少艰辛,方知道这位不及弱冠的兄弟身手高强。 顾修文躲过箭雨,一把刀扔过去,将里面的机关砍掉,接着走下去,顾博雅带着手下跟随过去,走过阴暗潮湿的地道,不远处有些微光,这里修建的极为结实,想是唯有如此方能躲过了洪灾,躲在墙角看到周围不少人走来走去,更有一些女眷带着孩子在劳作,与在地面上无疑,看来修建此地道的人也非凡品。 几人正在看,不远处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兄弟,你们看够了吧,出来一见。” 众人心中一凛,顷刻间数十名精壮的汉子将他们团团包围,其他人快速站好队形,女子带着孩童悄悄避入各洞内。 第27章 漕帮(一) 顾家这边的人马迅速的摆成防御的阵型,将顾博雅和顾修文围在中间,正在戒备森严中,一个面色清秀的中年文士走了出来,看着众人笑了笑道:“阁下擅自闯入此处,不知所谓何事?” 顾博雅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大汉,上前拱手道:“在下来自江宁府,的确有些事情想请贵帮帮忙,谁知遇到洪灾,也是侥幸到的此处,求见陈帮主,还望先生能够代为引荐。” “这位公子,你也看到了我们只是被受灾的普通百姓,哪里有什么帮主,大家都是为了活命罢了。” 顾博雅倒是好笑,此处一看戒备森严,井然有条,哪里是普通百姓的避难处,更是在漕帮的下面,明摆着大有蹊跷,不过他倒是并未点破,只是问道:“阁下可是何足道何先生,听说陈帮帮主有一智囊,是大才,在下久仰了。”说话间顾博雅手中闪过一枚玉牌。 虽转瞬即逝,但是何足道何等眼力劲,自是发现,面色微变道:“既然公子诚心求教,待我问问帮主再说。” 何足道疾行而去,不一会到了附近的一座小屋,周围陈设极为简单,共有两个隔间,里面应是卧室,外面仅有一桌、几把椅子,中间是一个书架,一个中年男子正低头看书,听到声音,男子将头抬起来,他的面目端正严肃,看得出不常笑,一袭黑衣更是将他衬得有些不近人情,这就是陈帮的帮主,陈阿三,虽然总坛在常州,但是根基却在松江、宝应一带,只是不知为何竟在洪灾之际留在这里。 “帮主,曹府的人来这儿了?”何足道低下头禀报。 “曹寅的人,可说是有何事?”男子也就是陈阿三放下手中的书。 “请他们过来吧。” 何足道领命而去,不一会带回来了两个年轻公子正是顾博雅和 顾修文,两人虽然都已经脱下书生打扮换了农夫的打扮,但是举手投足之间一股带着一股少年书生的气质,陈阿三倒是诧异的放下手中的书,看着两个人。 顾修文今年刚满16岁,而顾博雅如今刚满18岁,生的都是眉目清秀、骨清玉朗,带着少年人天不怕地不怕的生气,让陈阿三无端想起了一些往事,尤其是看到了顾修文的脸,他更是站了起来。 “你姓什么?”陈阿三不自觉的问出声。 看着他望过去的方向,何足道和顾修文诧异的转头,那是陈阿三的目光所及,居然是顾修文。 顾博雅不愿顾修文被卷入其中,上前说道:“在下见过陈帮主,帮主风采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我门兄弟来自江都顾家,与曹府有姻亲,今日也是受曹大人所托来来打探一些消息,还望帮主能够援手相助。” 陈阿三此时已经回过神来了,待听到顾博雅的话后,颔首示意两人坐下,方说道:“昔年,我欠曹大人一个人情,如今即使他所托,必会竭尽所能,顾公子先请讲。” 顾博雅说道:“说出来也不怕陈帮主笑话,是我曹家的一个5岁男童3天前被人偷走,一路偷运到常州府,我们这才一路跟踪到此,码头的事情一向是漕帮说了算,故此向帮主打探一下。” 陈阿三转头看了何足道一眼,对方立刻回道:“从江宁府到常州府,一路会经过南北码头、圩塘渡口,这两个地方都是李帮的地盘,我们陈帮一向插手较少,更兼洪灾刚过,很多痕迹都被冲走,大家忙着逃命,不太好找,我即刻派人询问弟兄们可曾发现什么?” 何足道说完就向大家施一礼,快速离开了。 陈阿三话虽少,但是毕竟是一帮之主,自是懂得各种人情礼仪,此时天色已近中午了,他对着门外叫了一声:“”小六子。 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进来了,拱手道:“帮主。” “准备些吃的给外面的客人,这两位兄弟,我亲自招待,你去让王婶多做些好吃的额,不要慢待了客人。” 小六子领命离开,顾博雅道:“多谢帮主,如今正是紧张时期,我兄弟简单一些即可,不麻烦帮主。” “哎,出外就是兄弟,况且如今这个光景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只是家常便饭罢了,顾公子不必客气,倒是这位身边的小兄弟看上去精气神很不错,看着年龄也15、6岁罢?” 顾修文一直当壁上花,此时方回道:“已经16岁了。”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顾姓在江南也是大姓了,江都顾家也是人才众多,两位年纪小小倒是有勇有谋啊,看两位的举止言行倒是读书人啊?” 顾修文说道:“只是读了几年书,明白道理而已。” 陈阿三倒是没有太追问下去,几人聊了一些其他的话,皆是言谈举止不露声色的人,到了午膳送来,还是该说的话都说了,不该说的话都没有说。 饭食自不同与以往的大鱼大肉,在往日可以说是格外寒酸,但是如今在灾难时期能吃饱了也是一种福气啊,几人用完饭后,何足道疾行过来,悄悄附在陈阿三耳边说了几句。 陈阿三浓黑的眉毛皱了起来,居然是这样的,就示意何足道直接将事情告知两人。 何足道也不避讳,拿着一个本子道:“两位公子都知晓,我们陈帮和李帮本就是不和,故而各自码头都布有各自的眼线,那日的确有兄弟注意到李帮的南北码头有些异动,有个妇人带着一个5岁左右的孩童,说是生了病,孩童一直昏睡,到了码头坐船说是到杨柳巷,那里三教九流众多,甚是复杂,因此有些兄弟就注意了,可是却发现这个妇人将孩子送到另一个人怀里,就独自一人离开了,而那人抱着孩子悄悄的消失在一个巷子里,自此失去了踪迹。” “那可知那抱孩子人的来历?”顾博雅问道。 “当时兄弟们之所以跟上去是因为接手那孩子的就是李帮的人,不过那人并未回去,只是往阳湖方向去了。”何足道回道。 “阳湖?”顾博雅思索着这个地方。 顾修文却说道:“阳湖附近有驻河绿营兵,寻常人贩子不会去那里的,倒是武进县附近有个城隍庙,乞丐倒是很多。” “对对,县城附近讨饭的叫花子都在那里过夜,不能留在城里。”何足道接口。 顾博雅陷入沉思,问道:“不知贵帮在城隍庙附近可有什么认识的人?既然是乞丐,那必然是到处流浪的。” “顾公子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之前有个乞丐被洪水冲到这儿来,命大躲过一劫,如今在我们帮讨饭,帮主,我是否叫他过来问问?”何足道说道。 “好,把他叫来吧。” 不一会,一个瘦得仿佛猴子的小少年过来了,他年岁不大,露出的手掌却带着一层层的老茧,风吹日赛的面容已经变成了棕色,这种人很常见,无家可归,只能靠乞讨、小偷小摸为生,顾修文心中微微叹息,庆幸自己有个家,有顾家庄的众位叔伯,最重要的是有阿浣。 第28章 漕帮(二) 少年就是小石头看到帮主倒是有些胆怯,战战兢兢的行了礼,不明白对方叫自己这个小人物为何事? “小石头,你可是在武进县附近城隍庙安置过?”何足道问道。 “是的,先生,小的从记事就在那里生活。” “那你可记得前3天内是否有个人带着孩子经过?那孩子有5岁左右,还被人抱着,似乎行动不便。” 小石头仔细想想,摇摇头说:“那几日听说是附近河坝水势上涨,大家伙都忙着逃灾,拖家带口的很多,带着孩子的也很多,实在是记不清了。” 陈阿三说道:“你从小在外面,见的也多了,可是见过什么人不像是带着自己孩子的,或者那个孩子即使衣着不显,但是却不像普通小儿,或者你觉得奇怪的事情。” 如此一说,小石头倒是“啊”的一声,想起来一件事情道:“如此,小的倒是想起一件事情,帮主也是知晓我们乞丐里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有些身强力壮的乞丐不会自己去乞讨,都会划个地盘,我们去的话要交保护费,更甚者他们还会找些外乡的孩子换个面目或是弄残他们去求得夫人、小姐们的善心,2天前我们确实看到过一个孩子,整个人病歪歪的,但是脸太黑了,看不清面貌,露出的手脚倒是很光滑,不像是一般家庭出身,当时那个豁牙李说是要打断手脚,我们都不忍心,后来是二狗子去喂药,当时豁牙李进去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被李二狗给救走了,也不知道二狗子他们是幸运还是不幸运,追的时候恰好洪水来了,他们一起跳进水里了。” 顾博雅听的心都揪起来了,只是心中暗暗祈祷那个孩子不是顥儿,否则受了多大苦,居然差点被砍断手脚。 顾修文插口道:“小石头,你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发现,那个孩子是否说话了。” 小石头挠挠自己的头发道:“那孩子病的一点力气都没了,只是听到他喊娘,还有什么顥儿的。”话音刚落,顾博雅和顾修文就站了起来,顾博雅冲上前去抓着小石头的肩膀说道:“你说什么,那个孩子喊了什么?” 小石头觉得肩膀痛极了,顾修文上去拉开激动的顾博雅,轻声问道:“小石头,把你刚才说的,再详细说一遍。” “是,那个孩子当时可能太痛了,他就说娘,你在哪?顥儿痛,他的口音一听就不是常州口音,倒是有些像是江宁府那边的口音,毕竟我们也见过不少江宁府的人来走商。” 待小石头说完,两人更是或许这个孩子就是曹顥,只是不知为何从歹人手中逃脱,却又进到狼窝里了,幸好遇到一个好心的人,只是如今遇到洪灾可还能存活。 小石头机灵的很,可能看出两人找的或许是这个孩子,就说道:“二狗子很厉害的,他比我大几岁,心还是好的,看着那孩子说自己的弟弟也这么大,他不像我们自小无父无母的,听说是被仇家灭了门,才流落到这里,他还会水呢,所以才跳进水里,对于他来说那是条活路。” 顾博雅心中稍微被安慰,或许是不愿意相信那个可能,他对着陈帮主施礼道:“今日多谢帮主相助,我们兄弟才能找到亲人的下落,如今我们要去二狗子他们落水的地方去,不知道可否借贵帮的这位小兄弟一用,带我们去那个地方,待事成,定会恭敬的送回来。” 陈阿三看着小石头问道:“小石头,你可愿意帮这个忙?” 小石头自是愿意,一是与李二狗关系本来就好,也担心他的安危,而是,他年纪小、力气小,来了陈帮只是浪费粮食,倒是帮不了太多忙,唯恐自己没用,如今能有些用途自是开心,急忙跪下磕头道:“小的愿意的,能为帮主做些事情,真是小的莫大的荣幸。” 顾博雅谢过漕帮众人带着小石头一起离开了,一行人快速的向着武进县方向飞驰而去。 陈阿三看着众人离开,身边何足道问道:“帮主,是否派人暗暗跟踪?” “不用,我们不宜插手太多,你回去吧。”说罢,陈阿三转头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一本书,打开,是个暗黄的书签,上面的字体格外的隽秀,写道:“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他将书签放在手心,叹口气,人世间的确有太大的变迁了,正如我从不知你我居然相隔如此远,远到我已经忘记了,却被一个少年提起了往事。 几人到了目的地,周围到处是被洪水冲刷后的景象,低矮破败的房屋,坍塌的城墙,无端升起一种悲哀,在天灾面前人力是如此的渺小。 小石头指着前方的低洼处说道:“就是在这里,当时洪水来的太快了,二狗子带着那个孩子就跳下去了,一下子就消失了,当时豁牙李他们也没敢下去找,实在是水太急了。” 顾博雅看着周围,这里的水已经浅了很多,也平缓了很多,闭上眼睛想着一个少年抱着一个孩童离开的情景,心中一股酸楚油然而生,若是发生在旁人身上,他可能会感慨一声,或许怜悯的同情一下,但是发生在自己千娇百宠的外甥身上,他仿佛感到了切骨之痛,心中对那些贩卖孩童的人升起一股怨恨,问道:“那些人乞丐后来去哪里了?” “回公子,当时洪水来的太急了,豁牙李他们抱了庆幸的想法,想着洪水来了肯定很多人家在走的时候会落下很多东西,往年常州府的洪水来的最少,他们能捡到不少好东西,因此今年也如此打算,谁知今年反倒是丢了命令,后来何先生他们说当时城隍庙的不少乞丐都被淹死了,只有几个小乞儿流落他乡,如今我知道的就有二狗子了。” 他的情绪低落,毕竟大家生活那么长时间。 顾博雅道:“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我教你学文习字,但是你要帮我找出那些乞丐,你可愿意?”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敢伤害自己外甥的人。 “可是,有些乞丐也是好的,公子你要全杀掉他们吗?”小石头自是看懂了顾博雅的杀意。 “我不会枉杀一人的,他们对你们也不好是吗?”顾博雅轻声说道。 小石头点点头:“我们都是被二狗子他们护着长大的,我愿意和你一起去找二狗子,也愿意指出那些害人的乞丐。” 顾修文看着他倒并未插口,只是听顾博雅分析两人会被冲到哪里?如今当务之急还是找到顥儿。 “修文,此处水流流向江宁府附近,若是二狗子真的救了顥儿,定会带着他去往江宁府,我们现在先把消息传出去。”顾博雅说道。 顾修文点点头:“好,那我们也沿着这个方向追吧。” 大家坐上马,快速的冲望江宁府方向。 此时是曹顥失踪的第四天了,也是沈浣遇到曹顥的那日,更是沈浣与顾家的护卫队分开的那日。 却说,顾博雅、顾修文一行一路风餐露宿赶往江宁府方向,却总是错过沈浣一行一步,后来三人变成五人,更是模糊了信息,待顾修文听到了顾家护卫队传来的消息,更是心急如焚。 顾家护卫队在江宁府附近城隍庙与沈浣分道扬镳的,沈浣心急顾修文,但是她看出当时顾大他们在搜寻着什么,为了不影响大家的行程,几人就此分散,顾大想此处已是江宁府地界,更何况顾修文的这位表兄实在是身手不凡,寻常十几人都近不了身,若非如今身负重担,他定要与对方切磋切磋了。 顾大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松江府地界,马不停蹄的往回赶,总算碰到了自家少爷,待双方汇合,禀报了一些事情后,顾大方问起:“怎么修文少爷的那表兄不在啊,那位阿元兄弟身手很是不错,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顾修文倒是有些吃惊:“表兄。” “对啊,别看那位顾元兄弟瘦瘦小小,可是力气大的很,兄弟们佩服的紧。” “顾元。”顾修文想到一个可能,心猛然揪了起来,难道是? 他冲上前拉着顾大的手臂:“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我,顾元现在在何处?” 第29章 齐赴宁府 看着一向沉静稳重的少年露出如此焦急的神态,众人倍感惊讶,那个顾元究竟是何来路,竟让顾修文如此紧张。 “这,这。”顾大倒是有些诧异。 顾博雅有些惊讶顾修文的失态,饶是他再会想,也没有猜到沈浣居然会女扮男装,只能安抚道:“修文,或许我们错开了,你那位表兄也是心急你的安危,顾大,你将事情说一遍。” 顾大将事情快速说一遍,从听说江宁府附近水患严重到顾家庄村长来访到顾元如何与众人一起出发,再到路遇流民时候的以一敌百格外神勇赢得大家的敬重,又到因寻找曹顥一事故而大家在江宁府地界分开,如此这般,顾修文更是清楚他哪里有什么表兄,那是沈浣追来了。 顾修文面容凄惶,跌跌撞撞的走向前方的陡坡,那里是通向江宁府的方向,可是哪里有阿浣的踪迹,算算时间她应是还在路上,可是孤身一人在这动乱的世道让自己怎么能够放心。 顾博雅看他面色实在不对,就上前安慰道:“修文,既然顾大都敬佩你那位表兄的功夫,那那位公子必定不凡,顾大是我家身手最好的高手了,算算时间,你那位表兄过几日就到江宁府了,我即刻传信请姐夫帮忙留意,一有消息即可传过来,这样如何?” 顾修文喃喃道:“都怪我,若是今年不来参加秋闱,必然还和她在家里,即使洪灾发生了,两人在一起总是不怕的,想着今年高邮堤坝无恙,顾家庄也是平安之处,定不会有事,谁知她竟会出来找我,怎么这么傻啊?” 众人听的云里雾里,只是觉得此人定是心急如焚,无端的生出一些担心,想想那十几岁的少年孤身一人,也是有些懊悔,顾大拱手道:“也是我思虑不周,应该多派两个兄弟跟着阿元兄弟了,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顾公子,实在对不住。” 顾修文转过头道:“不怪顾大哥,也是我太过于懈怠,让家里人挂念,你们也是身负重任,只是博雅兄,我却是要告辞了,既然我家里人在前方,我也要加快行程,希望能够追上,不能全心寻找顥儿了。” 他不能放任明知阿浣在前方,自己却在此逗留,顾博雅也理解,只是说道:“修文,你一人上路我也是不放心,别一个找到另一个又失踪了,我们也抓紧时间赶路,待实在不得不分开时候,我派几个护卫跟着你。” 顾博雅想的如此周全,顾修文心中也是感激,此时他仿佛懂了顾博雅的感受,若是在乎的人不知去向,定是左右无主,心痛难耐。 一行人休息片刻,日夜兼程向江宁府附近走去,而沈浣带着曹顥、二狗子也正在开始自己的路途。 如此,不得不说一下被沈浣狠狠教训的那伙人,因为她的狠辣手段还有□□恐吓,几人不得不奔往高家堰附近,求见了张鹏翮大人,禀报了事情经过,因为牵扯甚广,张大人不得不寻求大内侍卫的帮助,最终蓝翎侍卫景星带人去剿灭贼窝,拿走了一些证据,火速派人交予圣上。 正待回去的时候,却得到圣上密旨:“四贝勒常州府失踪,速查明消息。” 得亏景星恰好到了常州府,打了个时间差,顺水摸鱼直接查到了常州知府章隆盛那里,若说这位看似清廉自持的官员与四阿哥的失踪没有消息,景星是不信的,他接到消息,四阿哥伪装成官府钦差先是去了知府府衙,谁知第二日去了河堤看岸防后就遭遇洪灾,动乱之中人就丢失了。 庄严肃穆的府衙如今倒是破败不堪,丝毫不见往日的荣光,刚刚经历洪灾,一切被冲刷的殆尽,正如某些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 景星看着眼前文人秀士般的知府,沉声说道:“章大人,你知道的只是这些?没有什么隐瞒的了? 章隆盛略带惶恐的回道:“大人,是下官疏忽了,并未尽到保护钦差大人的职责,当日应该留钦差大人在府内休息的,可敬钦差大人一心为公,恰逢那日决堤,如今也是,哎,下官已经派出衙役四处搜寻,却未发现钦差大人的身影,真是天妒英才啊?下官愧对圣上授官于臣的期许,唯有如今驻守堤坝与常州百姓共生死。” 看似滴水不漏回答,既点出自己的职责又透漏出钦差之行自己无力劝阻,若是平时或许会有人信,只是如今景星跟随张鹏翮大人驻守高家堰,倒是知道不少堤坝的引擎,如有些时候若是不想让人发现筑堤的真实情况,一场洪水倒是冲刷的干干净净,反正江南水患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淹与不淹是老天爷说的算。 苦于无证据,而且如今找寻四贝勒的事情更重要,只是不知道这位口才了得的知府大人若是知晓钦差大人是龙子,估计不会如此沉着了,哼,江南官场果然水深的很啊。 景星别了知府,带着人回去了,知府大人送到门口,猎猎的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袖,身边的师爷走了过来问道:“大人,那钦差大人来头似乎不小,没想到居然惊动了蓝翎侍卫,要不要禀报上面?” “嗯,希望不要再生出太多波澜,夫人和少爷可是已经安置好了?” “已经安置好了,那里甚是隐蔽,不会有事情的。” “阿南,多谢你了,若是我遭遇什么不幸,你帮忙照顾我的家人了。” “大人,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您莫如此气馁,如今恰逢堤坝失守,也是天灾啊。”师爷也就是章隆盛的弟弟章隆南道, “哎,或许吧,你我兄弟当年一起立志造福百姓,谁知却一步错步步错,如今错已经造下,唯有尽力补救。”章隆盛叹口气道。 “大哥,那不怪你,若不是李帮先斩后奏骗了咱们,咱们怎会到这一地步,是上面的不拿人命当回事,我们又能奈何,况且大哥也是为百姓周旋,若非你极力拦着,常州城早就淹了不知多少次了。”章隆南情急之下喊出了大哥的称呼。 “哎,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起,当日我也是给那些人一个错误的信号,希望他们能慢点追上钦差大臣,至少在我常州府地界,我护他平安,不知现如今如何了?”章隆盛心道,他又想到自己当时给钦差大人的一个账册,其实里面别有机关,若是他能发现就更好了,自己也是死而无憾,只是这些事情不便和阿南说,少个人知道也少一些牺牲。 景星走出去后,身边的兄弟鄂那海问道:“大哥,那知府倒是滑溜,推得一干二净,你说他是忠是奸啊,这文人就是狡猾,说话遮遮掩掩的,倒不如我们武夫直接干脆,问他一句可知钦差大人去向,他指东指西的,听的人晕的很。” 景星笑道:“所以他才当了知府大人啊,当年以一介寒士到如今的一方知府,也是人才,圣上也赞过他的,我们自不是他的对手。” “那他说得话可信吗?”鄂那海虚心求教。 “这事情本来就是假假真真的,他就是说了一百句虚话,但凡有一句是真的就行。”而那句真的就是说明了钦差的动向。 景星想到临走时候那个人说了一句:“大人,常州府下官已是将手下衙役尽数派出,若是出了这地界,下官也是无能为力,也愿管辖之地如江宁府一样太平,于愿足矣啊。” 江宁府,从常州府衙过阳湖的确是通往江宁府地界,难道四贝勒他们已经去了江宁府了,如此倒是要抓紧时间过去了,那位章大人所指的太平,是不是真的太平了呢?还是另有人埋伏在那里呢?这江南的水果然太深了。 景星决定带人赶往江宁府,庆幸的是路上恰遇到一对人马,为首之人他倒是认识,那人面容清秀、肤色白皙,年约25左右,或许挂念一些紧急的事情,眉头紧锁,两方夜色中在一个洞口相遇,差点打起来,待看清面孔,方坐下详谈。 那人正是苏培盛,是当今皇四子如今已是四贝勒的贴身太监,当日因为河坝决堤,一行人被冲散,待苏培盛回神已经找不到自家主子的下落,当时就差点以死谢罪,还好记得自家主子没找回来,要死也要到以后再说,就打起精神一路搜寻,和景星只是半日之隔赶赴江宁,果然来到了一个树林内,却发现了一个印记,那是四皇子府的暗印,果然主子吉人自有天相。 苏培盛当时就喜极而泣,吩咐下去四处搜寻,却遇到景星带领的大内侍卫,景星与四皇子府也是有些姻亲关系,他未过门的妻子是四福晋的族妹,自是入过几次贝勒府,苏培盛作为近侍当然见过,更兼有圣上密旨为据,自是松了一口气。 苏培盛想起主子可能受的苦,心中一阵酸楚:“舒尔乐大人,如今可是找到主子的踪迹了,咱家也是心安了,此处一看就是曾经打斗过,不知道主子身边还有多少护卫,当日被洪水冲散之后,只有10几名侍卫跟着主子失踪了,随行的还有纳兰大人,希望他们吉人自有天相啊。” 景星安慰道:“自当如此,四贝勒天潢贵胄,必会福气加身的,说来,如今我们既能发现印记,心中也安定一些,毕竟方向是对的,那么四阿哥目前也是安然无恙,我们只要星夜赶路,定会追上的。” “是,是,舒尔乐大人所言极是,我这就去准备,找到主子我等的心方安定下来啊。” 说完,两方人马继续赶路,向着江宁府方向拼命前行,到如今几方人马沿着相同的方向走去,至于谁最先找到想找的人,那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第30章 得救了 经历一场打斗,筋疲力尽的众人靠在山洞的石壁上养精神,忽然沈浣快速坐起,说道:“有人来了,是骑马的,大家小心戒备。” 众人快速坐起来,心中有些丧气,难道今夜要命丧于此,纳兰富格此时已没有力气,打起精神说道:“阿元,劳烦你们三兄弟和四爷先走,我断后,等会去找你们。”他其实对叫阿元的少年心内莫名有些亲近,或许是当日小曹顥一句两人的眼睛相似,越看越觉得像,真是有缘分的很,心内下意识的觉得对方虽然冷淡些,但是却不会伤害他们,若非这两日因为伤势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待人处事颇有乃父之风的纳兰富格早就去结交了。 纳兰富格的提议却被胤禛立刻拒绝了,若是纳兰一人,那就是送死,说道:“不,富格,要走大家一起走,你知道若你单独一人会发生何事?如此我又如何向你母亲交代。” 听到胤禛提起自己的母亲,纳兰富格心中一阵痛楚,阿爹已经不在,若是自己有何不测,那,可是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可自古忠在孝前,如此唯有对不起家里的母亲了。 纳兰富格拱手道:“四爷,家中老母亲还望四爷多多关照,请您快点走,否则就没机会了。” 曹顥和李二狗两人看着严肃的两人,心中也是有些酸楚,虽然只相处三天不到,但是几人也是过命的的交情了,如今天灾齐来,活着更是艰难,两个大小少年已是长大不少,只是真的到了这样的地步吗?两人抬头看着不远处正闭目养神的沈浣,他们已经习惯性的依靠这个人了,虽然对方是比他们大不了几岁。 沈浣调息一会,睁开双眼,看到曹顥李二狗两人闪亮的眼睛,仿佛有什么期待,倒是好笑了,不过此时也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就道:“二狗,你推着富格公子先走,顥儿,你护着四公子,你们先走,我先挡着他们一会,等会去追你们。” “不行。”几人异口同声拒绝。 “快点,富格公子已经身负重伤,挡不了多久,你们走了,我也少些负担,你们清楚我的实力的,我从不说大话,况且我也有挂心的人,没见到人之前不会有事的。”沈浣说着已经推开洞门,向后走去。 几人看着在月色中快速消失的瘦小身影,如此强大,让人不自觉的去信服,只是心内还是放不下,曹顥说道:“哥哥,我实在担心阿元哥哥,我不想走。” 李二狗摸着他乱糟糟的小辫子,安抚道:“我们先听阿元哥的话,送这两位公子离开,然后再回来阿元哥。” 曹顥这时方松口气道:“那我们快一点,早点回来帮阿元哥哥。” 两个少年商议好先送两人离开,只是遭到了纳兰富格和胤禛两人的反对。 纳兰富格为人正直的很,心中知晓这次追杀是冲着主仆两人的,怎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与之无关的人赴险,倒不如先送主子离开,自己也回去帮忙。 胤禛从小就懂得明哲保身,在深宫中平安长大的孩子怎会是单纯的,只是如今三兄弟并不知晓他的身份就如此仗义,心中感动万分,也觉得作为一国之主的皇子胆量竟不如一个少年。 几人就这样一致的回转方向,向着沈浣消失的方向赶去。 此时沈浣正趴在一个树上,因为没有晶石,她的异能其实增长不多,也是最近打斗的多,故而体能提升了,趴在树上,悄悄的将一些树枝布置成障碍,掏出匕首看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不远处,果然有几十骑驶来,一看就不是好招惹的,借着微弱的光可以看出这些人训练极为有素,双眼如鹰一样看着前方,若是敌人是这样的人,估计硬碰硬的话,自己真不一定能够安然脱身, 想到这,她将手放在脑袋上,以往日明哲保身的样子她肯定会抽身离开,哎,只是想到了曹顥他们的眼神,心中倒是叹口气,算了,谁让自己大话说出去了,只能如此了。 正待下去时候,突然一人抬手,众人停下,再看为首的那位可不就是景星吗?只见他双眼向沈浣藏身的地方看去,眉头微皱,似乎发现什么?苏培盛上前低声问道:“舒尔乐大人,可是发现什么?” 景星低声示意身后两名侍卫,向沈浣所在地方走去,沈浣屏住呼吸,庆幸的是那两人过去的时候看到一只野猫走过,倒是并未发现仿佛贴在书上的沈浣。 待听到侍卫禀报后,景星眉间的疑惑还是未消去,他自幼耳朵比别人敏锐些,听到的声音格外的多,是什么声音呢? 沈浣倒是趁着光亮看清楚景星的面目,是那个高家堰的人,和张大人一起的,那就是官府的人吧,不知道是不是认识那个四爷。 倒是景星旁边的苏培盛有些着急道:“舒尔乐大人,如今夜色渐深,我们还未找到四爷和纳兰侍卫,这真是愁煞杂家了,我们还是快些赶路,若是迟了,该如何向圣上交代啊。” 景星只得下令继续赶路,毕竟如今还是找寻四爷最重要,沈浣听了苏培盛的话,想到了那位艾四爷还有纳兰富格,两人虽并未多说,但是多少还是看出两人的不同,如今又对上号,沈浣明白或许这些人是友非敌啊,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她还是决定先问问那位四爷再说。 待人走远些,沈浣凝住呼吸向前掠去,刚好向前一步遇到了返回来的胤禛一行人,看到大家急匆匆赶路的样子,沈浣惊讶了:“你们为何返回来了?” 曹顥人小嘴巴灵活,说道:“阿元哥哥,我们大家伙不放心你一个人,想回来帮你。” 沈浣有些傻眼,只是不知为何心中暖暖的,和几人一起躲到旁边的山洞里,说了一句:“怎么都这么傻啊?不是说让你们走了吗?” 不过还没有说完,话音一转道:“四爷,你认识一个叫舒尔乐大人的吗?”她似乎听到对方有人这样称呼他。 “舒尔乐?”胤禛和纳兰富格对视一眼,倒是有位熟人,那人出身贵族,如今是蓝翎侍卫。 “嗯,年纪有20岁左右,似乎在找四爷和纳兰侍卫,是你们吗?” 如此说来都对上了,胤禛问道:“他在哪里?” “应是快赶到了。”沈浣指着后方道。 果然,众人都听到了一阵马蹄的声音,远处可不是熟人吗?为首的正是御前三品蓝翎侍卫舒尔乐景星和四爷的贴身大太监苏培盛,纳兰富格放出一个烟花,果然听到苏培盛的声音传来:“是四爷的信号,四爷就在前方。” 接着就是众人欢呼的声音和马蹄向前的声音,纳兰富格松了口气道:“是苏培盛来了。”放心的晕了过去,他从一直精神紧绷,如今松了口气,身体果然负荷不了了。 不提纳兰富格晕倒带来的鸡飞狗跳,只说景星、苏培盛等人找到了四贝勒爷心中恰是松了一口气,待带来的侍卫中有些人看到了曹顥,更是脱口而出:“你可是曹大人的大公子。”众人更是惊呆了,这世间有些事情可不是太凑巧了。 却说为何有侍卫认识曹顥呢,只说这些侍卫带来了圣上的密旨,同时另一个身份也是曹寅派出去的一部分侍卫,他是内忧外患了,又是找儿子,又是找皇子,可巧,跟随景星的一个侍卫长见过曹顥,可不就巧了嘛。 喜得侍卫长心中默念可不是祖宗保佑,如今真是双喜临门啊,众人当即将消息传给该知晓的人,慢慢的平复自己的心情。 遣散众人,只留下苏培盛、景星陪伴,一起同甘共苦的几人坐在搭好的营帐中方知晓彼此的身份,胤禛是皇子贝勒,几人心中虽有心理准备,但是还是有些惊慌的,曹顥、李二狗急忙施礼,沈浣刚开始不明白,不过看到身边的两人一直拉着她的衣角,也就着施了一礼,她不太清楚古代的礼仪,但是想想还是和两人一起做了。 胤禛倒是及时阻止几人,示意大家都坐下说道:“三位小兄弟不必多礼,若非你们相救,我和富格或许难逃此劫了,是我该谢你们才是。” 李二狗一向是三人中发言者,曹顥年纪太小,沈浣不爱说话,此时也是如此,他说道:“不知道四爷的身份,我兄弟几人也是怠慢了,还望四爷海涵。”他也不懂太多礼仪,唯凭本心说话。 胤禛倒是温和的劝解几句,看着曹顥道:“倒是不知顥儿居然是曹大人的公子,怎么会流落到江宁城外?” 曹顥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又担心给自己父亲找来麻烦,只是回道:“回禀四爷,或许是出了些变故,当时我昏昏沉沉的记不清楚,醒来才知道流浪到了常州府的乞丐窝,幸好二狗哥救了我,否则或许也是凶多吉少,后又遇到阿元哥哥,大家方一起结伴回江宁,不知道我爹娘、舅舅该是如何着急?” 胤禛叹道:“你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想必今晚你父亲就会知晓你的消息了。”转头又看着坐在一边的顾元,倒是顿住了。 第31章 休养 沈浣忙了半宿,肚子真的有些空了,众人说话她也不想插话,就一人在那吃点心,那是苏培盛备的,作为四贝勒胤禛手下第一得力的大太监,自小就深深刻上主子就是一切的烙印,即使出外寻找失踪的主子,也不忘记备些以存放的点心,万一饿到主子怎么办? 只是此时倒是便宜了沈浣,如今正是在外逃灾,好久没吃过点心了,于是趁着大家说话的时候,她先拿了几块吃起来,味道当然不错,苏培盛何等见识,即使在外面也要想方设法弄些好的,她吃的津津有味,心想总算可以休息一会,霎是怀念在顾家庄想吃就吃,想睡就睡的日子呢。 沈浣吃了几个点心后,发现谈话声已经停了,在场的几人不知道看了多久了,她眨了眨眼睛,虽然依然面皮黝黑,但众人看久了发现果然眼如墨玉,温润灵秀,五官倒是小巧,一副没长大的孩子模样,看大家也不说什么,她想了想拿了一块糕点给曹顥道:“饿了吗?这个好吃。” 曹顥和沈浣两人本来就是因为吃食结缘的,如今放松下来,曹顥倒是忘了周围的人了,他小小年纪历经生死,成人不会知道他究竟改变了多少,不自觉的少了几分被规矩教养的拘谨,看到吃的,当然双眼放光,接过去尝了一口道:“嗯嗯,这个蛋黄酥好吃,咸香浓郁。” 李二狗以手扶额,不过他心中想的是为何阿元不给自己一个,自己也好想吃,你不能指望一个饿惯了的乞丐看到食物不动心,倒是曹顥格外有良心的抬头看着四阿哥众人,说道:“四爷、哥哥,你们也吃啊,我们都好几天没吃过好吃的了。”这倒是实话,李二狗并圣上四皇子胤禛点点头。 苏培盛开始觉得两人有些无礼,但是主子未发话,自己怎么能开口,共患难的情谊最是不可小觑,他微微观察四爷的表情,只见四爷微皱眉头,说出的话语却是:“这糕点只是买的,待有机会爷请你们吃御厨做的。”不过也还是坐下几人一起吃了起来,都是忙碌几天的爷们,实在有些饿了。 最后,除了被救治安稳睡着的纳兰富格,大家一起品尝起点心来,苏培盛此时只是感叹自家爷真是受苦了,更是忙着端茶倒水,丝毫不记得自己之前的埋怨,而一直默不作声的侍卫大人景星则是恭敬的听着、看着,偶尔看沈浣的却面带些疑惑,心中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少年。 景星的打量沈浣当然察觉了,不过也并未放在心上,把人送回去后,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刚刚趁着侍卫长送信的时候,她也附了一封信交给阿文,反正此处距离江宁府倒是不远了,两日就到了,说实在话,还真是有些想念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鬼了。 吃过点心后心满意足的几人去营帐休息了,紧绷几天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今晚定能睡个好觉。 不过因一步之遥落在后面的顾修文一行人倒是没有如此闲情逸致了,为了尽快追上自己想要追上的人,众人急速前行,风餐露宿,所幸,洪灾已过,因圣上御驾南巡,各地的灾民被官府安置,更何况天佑大清,今年本该是洪涝重镇的高家堰幸免于难,可以说半个扬州无恙全赖于此,筑堤功臣张鹏翮大人已是被圣上下诏亲赞,一战成名,如今已去江宁府面圣,并且之后启程去往永定、宝应等地处理河事,自此河道能臣张公大名也算是名扬朝野。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如今众人都无暇顾及其他,一味拼命赶路,唯恐差了一步,发生什么不可预测之事。 天气渐渐入秋了,瑟瑟的风似乎带来了阵阵凉意,即使天色亮了,仍然有些微湿气传来,戒备森严的营帐内先是走出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此人虽身处在荒郊野外却格外的讲究,先是端一个铜盘将壶中的温水倒入里面,接着拿出一只洁白的毛巾放入里面,做好这些好,又拿出清洁的用具啊并青盐之类的,将一用器物交给身边一名侍从,另一名则端着衣物类等等,几人恭敬的立在营帐外,果然不一会就听到里面有声响传出。 白面男子也就是苏培盛恭敬的问候自家主子,得到允许后方入内,进入营帐内四贝勒已经是清醒了,苏培盛几人快速请安,得到胤禛的允许后方起,歇息一宿,四贝勒的精神好了很多,苏培盛小心的上前服侍其清洗,胤禛问道:“他们可是醒了?” “营帐那边似乎还未醒来,四爷,要不要奴才去问问?”苏培盛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恭恭敬敬的回道。 “不用,你吩咐人准备些早膳,待人醒来就送过去。”四爷想到没想的说道,苏培盛心道果然如此。 胤禛又问道:“纳兰大人今日如何?” “纳兰大人已经醒了,只是身体还是有些虚弱。” 胤禛点点头:“纳兰这几日舟车劳顿,需要好好静养,只是我们还要赶路,你吩咐人找辆舒适的车子,尽可能让纳兰好受一些。” 说完,胤禛走出营帐去看望纳兰富格。 营帐内,景星和纳兰富格相谈甚欢,两人的经历很是相似,相似的家世背景,相似的被人寄予厚望恢复父辈的荣光,相似的温文尔雅的贵公子风范,是大清朝不可多得的文武双全的年轻人,自纳兰容若之后,八旗子弟中能有一两位如此的人才,自是颇得康熙看重,容若富格年长景星四岁,24岁就成为二等侍卫,与景星的三等侍卫不同,他因圣上与其父性德的关系更为亲密,自是格外深受隆恩。 纳兰富格性格肖似乃父,与人为善,性情宽容,景星虽然不如他如今的官阶,但是多次承蒙其照顾,方不至于在初入宫里过的艰难,毕竟他可没有一个在朝廷为官的爷爷纳兰明珠,也没有一个在宫里做皇妃的堂姑,看他不过眼的人多着呢,故而他格外记得当年富格的善意。 两人既然有如此渊源,此时再见自是兄友弟恭,景星查验富格的伤势后,也是庆幸道:“幸而富格兄身强体壮,又及时救治,方能坚持到最后,可见大难之后必有后福,兄长还是要多多保重身体啊。” 富格知晓自己有一命也是多亏了顾元几人,心中倒是对他更为亲近,笑道:“后福愚兄倒不敢奢望,留得一命能够得见家人已是幸甚,倒是贤弟之前听说是在张大人处,如今怎会到得此处?” “也是巧了,当日圣上心忧高家堰河道之事,特命我等去保护张大人,后谁知高家堰河坝竟安然无恙,倒是松江府、常州府起了洪涝,我等护送张大人到了江宁府后方接到消息说是四贝勒有事,如此一路从常州赶过来,幸而不负皇恩,找到四贝勒,也算是能够交差了。” 纳兰富格听到里面的崎岖经过,笑道:“贤弟越发能干了,今后前途定是无量。” “哎,说来也是惭愧,只是不敢忘记父辈的荣光罢了。” 两人想到成长的经历,心中各自叹口气,出生多荣耀,那么荣耀逝去后的成长就有多么艰辛,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晓。 两人正沉思着,听营帐外传出请安声:“四贝勒吉祥。” 纳兰富格立刻想从床上坐起,可惜他力气不足,景星要扶他时候,胤禛已经大步踏入帐内,看到富格动作,摆摆手:“富格,你身体尚虚弱,不必拘礼。” 纳兰富格明白四贝勒的坚持,拱手道:“富格失礼了,只能在此向四爷谢罪。” 景星恭敬的行礼问安,胤禛同样摆摆手,说道:“近来辛苦景星一路奔波了。” “微臣分内之事,当不得四爷的夸赞。”景星恭恭敬敬的回道。 说了一些话,苏培盛回禀道:“四爷,早膳已经备好,可是在这儿吃。” 富格想到了顾元三人,担心几人或恐失礼问道:“四爷,不知阿元小兄弟三人在哪里?” “苏培盛,他们几人醒了吗?” “回禀主子,还无动静。” 纳兰富格担心胤禛生气,只是胤禛却说道:“他们尚年幼,又担惊受怕这几日,让他们再休息会,不过苏培盛不能让他们忘记吃早膳。”如此宽容,恐怕四贝勒府的阿哥、格格们都未见过,可见人与人之间有时候也是一种缘分啊。 纳兰富格放下心来,看来这几个孩子是入了四贝勒爷的眼了。 被几人如此惦记的沈浣三人到底什么情形呢? 因为事权从急,三兄弟住进了一个帐篷,实在是太累了,曹顥、李二狗两人倒头就睡了,在沈浣身边两人一向能安心,而沈浣也开始闭目养神,虽然不能完全放松,但是多少还是轻松一些,不知不觉间,帐外的天色渐渐放亮,李二狗和曹顥两人一张床,手□□缠在一起,间或有小呼噜发出,沈浣也并未出去锻炼,她想外面那些人底细不明,也不想去犯什么忌讳,只是慢慢的凝神调息。 待沈浣再次深呼吸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敞亮了,看时间也不晚了,沈浣将两人叫起说道:“起了,已经晚了。” 她的动作快且狠,要不是顾念两人今日的确要好好休息,早就让两人锻炼了,曹顥和李二狗被熟悉的动作叫醒,快速坐起,找到各自衣服穿好,待回神发现不是在荒郊野外,想了想才记起昨天的事情。 沈浣道:“已经辰时了,今日念你们太辛苦了,下不为例。” 两人急忙点头,下床整理好,三人一起出了营帐,外面已经有侍从等候,说四贝勒爷在商议事情,得苏公公的令在此等候几位小公子,又说道洗漱用具和早膳已经备好。 听到吃的,三人眼中立刻放光,跟着侍从洗漱好,苏培盛带着人将早膳端过来道:“几位公子休息的可还好,爷吩咐小的们不可轻易打扰,想是让公子们睡个好觉,这不,一直命奴才们备好膳食等候。” 三人谢了四贝勒,又和苏培盛客套几句。 早膳虽比不上往日在家的丰盛,但是也是荤素皆有,三个少年人吃的甚是满意,对胤禛的印象倒是好了很多。 用过膳后,三人问纳兰富格如何了,听到说对方被留在营帐内修养,几人就去看看他,毕竟说来他们与纳兰富格的关系更亲一些,那位四贝勒即使不知道身份时候也可以看出是个不苟言笑的严肃人呐。 第32章 赶路 纳兰富格的营帐内只有他一人看书,换了一身衣服,更是应了那句古诗:“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可惜入帐内的三个人,一个不识字,两个读书不多,但是看着这样的纳兰富格三人还是觉得晃眼,曹顥人小话多,真心赞道:“富格哥哥可真是好看啊,不知道我以后是否会长成这样。” 小小人儿,眨着黑色的大眼睛,富格这个成婚几年了,妻子刚有了身孕,正是父爱泛滥时期的大男人心中一软,安慰道:“顥儿文武兼修,自是比哥哥更甚一筹,不过我年长如此多,称呼哥哥实在羞愧。” 曹顥笑着说了几句,又说道:“也是我们兄弟三人实在挂念富格哥哥的伤势,不知今日身体如何?” 纳兰富格说道今日已经不碍事了,接下来又和曹顥聊了几句玩笑,慢慢的有些拘束的李二狗也放松的聊起来,只有沈浣一人呆呆的看着前方,不知听了还是没听。 看似插科打诨,但是富格渐渐发现被这哥俩一套话,不知不觉中自己也说了不少,虽然有意提点三人,但是或许是需要说的很多,被两人挑出来问题一一回答,倒是觉得这两人的不简单,尤其是曹顥这个小孩子。 先前不知晓他的身份,也感慨他见过的孩子不少,无论是皇室贵族还是世家子弟,又或者平民百姓,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不会如此形态,虽然隐藏的极好,但是对于见惯世情的四贝勒和自己来说,还不够看,行路中对兄长时候的稚气、对流民时候的冷酷、对世道不公的淡漠还有对外人的伪装,可以说在三个少年中,反而是最小的曹顥最为复杂,顾元看似淡漠,其实想的最为简单,在乎的东西不多,无欲则刚,而李二狗虽久经世事,但是终究见识略低,有待打磨,只有曹顥,四贝勒就曾经私下感叹此子定非凡品,用的好就是一把利刃,不过要小心被其割伤。 待知晓曹顥的身世后,富格心中也是感慨或许磨难让人成长,一如这个本该生活在花团锦簇中长大的孩子却因为后宅和前朝牵连流落至此,不知对于这孩子来说是福是祸了。 纳兰富格的担心的确没错,经历几次劫难的曹顥后来继承父亲的责任成了朝廷在江南的一双眼睛,行事果断,与当时已经恢复原名叫李卫的李二狗成为了雍正朝的铜棒铁壁互相照应,成为炙手可热的封疆大吏。 三人说了一会,聊到一会就要启程前往江宁府,算算日程也不过两日,急行军的话,不过一天就能到了,想到这里,纳兰富格问在旁闭目养神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的沈浣:“阿元兄弟,你到了江宁府可是有何打算,不如来?” 话音未落,沈浣就接口道:“我是过去寻人的,到时候就一起回乡。” 纳兰富格倒是并未说起初见时候对方说是流浪至此,身无余物,毕竟逃难中大家都有所隐藏,只是叹道:“阿元兄弟几人小小年纪武艺高强,不如为朝廷效力,以后封妻荫子,岂不更好,兄实在不愿看到尔等如此埋没乡间。” 沈浣只是推拒,她一向志向不大,如今莫名其妙认识了什么皇子贝勒、侍卫大臣的,本就是有些烦闷,怎会一直在此,倒不如找到阿文回顾家庄的家里,有吃有喝的。 纳兰富格知晓对其应该徐徐图之,曹顥自是回自己府上,又转身问李二狗去向,他为何如此操心,一是自己也是真心喜欢三人,想好好栽培一番,来日前景不可限量,另一当然是四贝勒的意思。 李二狗这些日子成长不少,他也知晓待到了江宁府后几人就要分开了,只是他也不想去重新当乞丐了,跟着沈浣学了一些武艺,他还有大仇要报,只是是否去跟随这位大人还是要好好思量,再说他内心还是不像和两个兄弟分开的。 因此他只说是要思量一下,纳兰富格当然也随他,反正还有两日,他心内知道李二狗定会同意的。 三人在纳兰富格帐内坐了会,听侍从禀报说四贝勒已经议完事,准备出发了,众人要快些打点好行装,几人就各自忙碌开了。 议完事,胤禛出了帐内,他想起刚刚景星提到皇父的打算,心中一叹,江南官场人际复杂,各种关系盘根错节,即使如天子近臣曹寅也不敢轻举妄动,若说这次曹家嫡长子失踪只是单纯的内鬼,恐怕没人会相信,拿出一直贴身掩藏的账本,他的心中一动,开始翻阅似乎并未有什么纰漏,但是再仔细看,却发现有些地方有一个标记,将这些挑出来后却发现有着出人意料的问题,看来,那位知府大人似乎知道不少事情,不过也是胆大啊,自己被追杀究竟与那些人有关系呢,他先前怀疑是常州知府,但是仔细想对方的反应还有账本的事情,或许与另外一些人有关系。 胤禛这次带来的亲信不多,他的智囊邬思道先生因为身体原因,不能跟上急行军,只得留在京师坐镇,十三阿哥也并未随驾南巡,他此时还是太子一派,本来就忌讳结党营私,明面上交好的并不多,此时也是有些捉襟见肘了,即使自保,也要多招揽些人才,而那三兄弟是他看重的,不过时间不急,缓缓图之即可,毕竟有如此多的侍卫眼前,他们救了自己,也是深深打上自己的烙印了。 胤禛想着这些,看了旁边的苏培盛问道:“他们都起了吗?可是用过膳了?” “已经用过了,听说已经整理行装了,主子,我们是否现在出发” “嗯,好,传令下去即可出发。”胤禛说道,待苏培盛即将退下时候,胤禛又问了一句:“昨日,我换下的衣衫还在?” “在,主子,奴才让人清洗了,已是收拾好了,可要看?” “收好就行。”胤禛倒是轻轻回了一句。 苏培盛摸摸额头上的汗水,庆幸昨日在奴才过来拿着那件不起眼的棉布衣服如何处理时候,自己想了想就命人洗干净即可,想起那件自己亲自打理好的衣服,心中有些奇怪,的确是寻常的布料,但是他自幼在宫廷服侍贵人,见过最顶尖的绣品,那件衣服的针线虽不是最好的,也的确很难见,尤其是入手居然会有一些暗纹,不是一般的讲究,可见绣工非凡,只是自己记得主子没有这件衣服,只是在宫里不该问的,自己是一句也不能问。 整理好行装,大队人马即可出发,李二狗心思极巧,趁着有空闲,将独轮车变成四轮车,又有沈浣这个作弊器在,不一会一辆四轮马车就做好了,又有侍从上前铺了软垫,一个简单小巧的马车就成了。 马车都坐过,但是亲眼见做马车倒是第一次,景星等人也是啧啧称奇,待胤禛出来看到这辆马车也是想起当日几人做独轮车的经历,心中一暖,苏培盛他们出来时候自是准备了一辆马车,如今富格伤重,他又顾忌尊卑推拒了四贝勒的马车。 李二狗做好的马车就让他躺在上面养伤,曹顥跟着一起上去,既能解闷有体谅他年纪小,李二狗不会骑马,就自告奋勇去赶车。 胤禛并未说什么,只是走向准备好的马车,只是他回头看着熟练坐在马车外头另一边的顾元,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却并未说什么,只是面容更加冷峻了。 三人和纳兰富格相处起来格外的融洽,不时有笑声传出,胤禛掀起了马车一角,看到李二狗似乎回头说句什么,车里传出一阵笑声,而旁边的顾元似乎翻了个白眼,一脸无奈的神情,不过面色倒是柔和很多,胤禛看了许久方放下帘子,随侍一旁的苏培盛却是疑惑主子在看什么 第33章 相见(一) 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到了江宁府地界,入城时候已是傍晚酉时,秋风渐起,天色暗了下来,为这座古城添了浓厚的一笔,等候在城门的是两位清俊贵气的公子,一人穿着月白长袍,外罩石青色的褂子,大约20岁左右,面如冠玉,笑似春风,而另一位还是15、6岁左右的少年,生的是甚为结实,面容俊俏,带着一股桀骜不驯,咋看就让人觉得极是不好惹。 景星在不远处看到两人,快速的与身边的侍从耳语,不多时四贝勒胤禛知晓了,让停下马车,走出去果然是八皇子胤禩和十四皇子胤帧,他迅速走出马车,两位弟弟也迎了过来道:“四哥,你可回来了,弟弟好是担心。” 此时太子并未被废,兄弟们虽暗有竞争,但是并未到后面不死不休的境地,相反这几个小的关系都很是不错,四阿哥和八阿哥更是邻居,自然关系也说得过去。 胤禛心中也是一暖,两位弟弟在这里等候让他如何不敢动,急忙扶住两人道:“八弟、十四弟,谢你们等候四哥。” “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客气。”几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后面的众人看着兄弟三人寒暄,并未敢出言打搅,待三兄弟说完,景星、富格、苏培盛带众人和八阿哥、十四阿哥身后的奴才一起拜见三位皇子,人群中,膝盖微弯的沈浣再次肯定自己要快点回想,这跪来跪去的日子实在受不了。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起身后众人一起向着江宁织造府也就是当今圣上的行宫行去。 却说胤禛先收拾行装去拜见自己的皇父,当今圣上康熙帝虽说子孙众多,但是对胤禛还是看重的,这孩子自幼养在孝懿仁皇后膝下,可以说自己除了太子、大阿哥,投入的感情是最多的,如今因为为自己办差事遇到危险,心中自是挂念,当接到消息说找到人时候,心中也是放下一块重担。 胤禛兄弟拜见皇父的时候,正是康熙因为河道之事,与张鹏翮讨论的激烈时候,待听到大太监的禀报,康熙放下手中的纸张道:“快宣四贝勒、八阿哥、十四阿哥和富格进来。” 说着回头对面色激动的曹寅道:“楝亭,你那个嫡长子应是也回来了,你可以放心了,先去见见他吧。” 曹寅激动的跪谢道:“谢圣上恩典。” 曹寅和其余众臣一起跪别,恭敬的告退。 四贝勒失踪的事情,知道的人也就是康熙帝、曹寅,其余众臣只以为四贝勒巡视河工,如今回归了,看到四贝勒爷、八阿哥、十四阿哥自是恭敬的问好,看到旁边虽面色有些苍白,但依然丰神如玉的纳兰容若之子纳兰富格后,众人心中赞叹有其父必有其子,纳兰有此子,也是后继有人了。 胤禛兄弟一一回应,之后看到了人群中一脸焦虑的曹寅,点头示意,快速的进入房内见驾了。 后面的苏培盛走到曹寅面前行礼道:“曹大人请留步,主子让奴才在这等您。” 其他众臣看到之后暗暗羡慕,曹寅不只是天子近臣,刚圣上不合适说过了,此人的嫡长子跟着四贝勒一道回来,前途定是不可限量,可不是羡煞众人,不过大家面上不说,只是拱手告别。 曹寅有礼的和苏培盛说话,态度温和不失礼仪,他看似从容,其实微微颤抖的手和不断平复的呼吸让苏培盛还是瞧出了一些端倪,心中慨叹可怜天下,倒是并未过多的虚礼,只是道:“四贝勒想是担心曹大人爱子心切,特命奴才再次带路去见您家大公子,因想若是圣上召见不便离开,所以只好请曹大人先去四贝勒的院子相见。” “谢谢贝勒爷对犬子的照看,曹某真是感激不尽。”曹寅当然认为自己儿子是被胤禛所救,绝对不会想到,被救的人却翻了个。 “曹大人客气了,详情到时候四贝勒会和您一一道来,这边请。”苏培盛也不好说太多。 “好的,苏公公这边请。”曹寅的步子明显加快了,他想到已经几日不见的长子,想到在家卧病的老母亲、妻子,想到在外奔波多日的小舅子、顾修文还有阿荃,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或许,或许曹家的阴霾即将过去了,他的步子更快了。 两人来到了四贝勒的静心苑,听到一阵欢快的声音,天真的童声和着少年爽朗的声音,曹寅听到,眼中差点流出泪水,是自己的长子的声音,苏培盛倒是并未进入,只是在院子里守候。 他刚踏入花厅大门,一个柔软的小身体直接冲上去仿佛灵活的小猴子一样挂在自己的身体上:“爹爹。” 这一声嫩嫩的的小嗓子喊的曹寅老泪众横,他中年得子,自是寄予厚望,小时候孩子乖巧可爱,撒娇时候就喜欢挂在自己身上喊爹爹,待得长大几岁,身子越发虚弱,自己自是寄予厚望,也不再宠着惯着,如此亲昵的称呼已是自孩子三岁都不再有了,如今一听恍如隔世。 曹寅此时忘记身在何处,紧紧搂着自己儿子的小身体说道:“臭小子,去哪里了?你娘亲和祖母可是急坏了。”虽是带着责备,可那紧紧搂着的胳膊泄露了他的心情。 “我想娘亲和祖母了,顥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曹顥也紧紧的靠着自己父亲撒娇。 两父子的温情倒是让旁观的两人有些感动,李二狗自小经历变故,也曾经享受过父慈子孝的日子,只是如今恍如隔世,倒是现如今仿佛想起那时候的温情。 沈浣则想起那个时候,在那个世界的日子,十岁时候被父母娇宠也曾经坐在父亲脑袋上看着高高的天空,后来经历浩劫,被父母护着长大,可惜一切都没了,只留下让自己好好活着的挂念。 两人各想心事,倒是一致没有去打搅他们父子说话。 曹寅毕竟久经官场,情绪收敛的也快,他一只手将儿子抱起,倒是觉得孩子结实了很多,握着小胳膊格外有力,抬头看着另外两人问道:“二位是?” 不待两人说话,曹顥直接从他身上跳下来,拉着两人介绍道:“爹爹,这是阿元哥哥,这位是二狗哥哥,当日孩儿到了常州府,阴差阳错差点被乞丐砍掉手脚,幸好是二狗哥哥救了我,后来我和二狗哥哥又遇险,是阿元哥哥救了我们。”他知道此处不宜说太多,只是挑着一些能说的说了。 曹寅听到儿子差点被当乞丐折磨时候,手心猛然一握,一阵刺痛,自己愧为人父,竟是保护不了自己的幼子,看着两人的目光带着亲近,不管如何,这两个少年是儿子的救命恩人,既然四贝勒能带回行宫,说明两人的身份、人品应是可靠的。 曹寅郑重的对两人行礼,感激的说道:“” 李二狗本是有些尴尬,而沈浣虽从容但是也是对其身份自知不多,两人也是以晚辈礼节相见说道:“两位小兄弟忠义可嘉,曹某替家人谢过两位的救命之恩,待此间事了,还望过府细聊,内子和高堂也要见见二位小兄弟。” 李二狗摆摆手道:“大人客气了,顥儿本是天真童趣,我真心喜爱,自是不忍他与家人分离,只是希望他以后平平安安的。”说完加了一句:“顥儿此次平安回来,也望大人能够多多疼爱,他吃了很多苦。”他是真的心疼曹顥。 曹顥大眼睛闪亮亮的,看着父亲紧握自己的手,对着心疼自己的二狗哥哥说道:“有二狗哥哥和阿元哥哥,顥儿没有吃苦,他们很是照顾孩儿。” “我省的的,都要谢,你们都是好孩子。”他看着三个虽 身形瘦弱些,但是目光坚定、格外精神的大小少年,心中也是惊奇,江宁城外的情形他自是知晓,动乱、欺压、绝望,三人能够相扶相携走到今日定不是一般的孩子,看着其中一位是自己的长子,但是与以往的娇憨天真不同,眉宇间多了些坚毅和男孩子的活波,虽不愿他经历这些,也不得不承认孩子的确是不一样了,只是这个代价有些大。 沈浣话虽少,但是还是有些要问,开口道:“大人,不知是否认识一位叫顾修文的书生?” 曹寅惊讶的看着这个瘦小的少年,没想到他会如此问,而且顾修文他自是认得的。 “可是来自江都的顾修文,我认得的有一位。” “他在哪里?可是在江宁府?”沈浣有些着急。 “现如今不在江宁府,说来也是和顥儿有关系,我妻弟担心顥儿的行踪,带人去寻,修文是他的好友,也仗义相助跟着东奔西跑,如今已是不在江宁府。” 曹顥听到自己的舅舅到处寻找自己,心中感动万分问道:“爹爹,那舅舅他们在哪里?可是能联络到?” “我已经去了信给你舅舅他们,如今想是已经看到了,你舅舅他们定是往回赶的,也是这两日的事情了。”曹寅转头对着沈浣说道:“小兄弟先不要着急,待我回去先派人再将你的行踪告知修文,真是有缘,你们兄弟二人都为我儿奔波,相信不久也会团聚,曹某定要多谢两位的仗义。” 四人说着,渐渐熟悉起来,曹寅自是力劝两人去曹府歇息,曹顥也想和两位哥哥永不分开,李二狗也是放心不下曹顥,虽说家人找回,但是他毕竟在曹府丢失的,也想过去探探情况,而沈浣自是等待着顾修文,两人也同意等会见过贝勒爷后,一起去曹府,于是几人边说边等待四贝勒的回归。 第34章 相见(二) 却说四贝勒这边的父子相见自是与曹家父子那边的温情脉脉截然不同。 康熙帝作为一国之君,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也承担起了一个国家的重担,他不能如一般的老父亲一样为儿子担惊受怕,君父君父,先为君再为父,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正如此时,他看到安然归来的儿子心中深感欣慰,但是也只能简单询问一番,接着还是公事为重,胤禛将账本呈上,对于自己的皇父他从未想过在公事上有所隐瞒,如今他做的只是一个直王,接着也不便多问,康熙的态度讳莫如深,他不便多猜。 接着,大家便说起河道,八阿哥为人谦和有礼,更是好学,这几日看张鹏翮、陈鹏年并曹寅等大臣治理河工,了解的多一些,此时听皇父问起也说了不少,康熙爷南巡旨在治理河道之事,如今更是打算率御船前往常州府,只是此事尚未成型。 十四阿哥年纪尚小,对河道之事了解不多,倒是并未说太多,唯站立一旁洗耳恭听。 待众人讨论一干事情,康熙爷看到了躬手而立的纳兰富格,他和纳兰容若感情很好,对其遗孤富格也是提携有加,听侍卫传信说是其舍身护主,心中更是慨叹有乃父之风。 康熙帝抚着胡须道:“国事谈完了,大家且休息一下,胤禛近日辛苦了,还要多加休养,还有富格,你护主有功,朕记下了。” 胤禛急忙出列谢过自己的皇父:“儿臣无事,多谢皇阿玛挂念,幸得有富格和他人相助,儿臣倒是未受什么罪。” 纳兰富格也是恭敬的回道:“纳兰只是谨记自己的职责,当不得圣上的夸奖,也是圣上洪福庇佑,使得四贝勒得遇几位小英雄相助,方化险为夷。。” 康熙看众人都累了,就吩咐大家都去花厅坐下,话话家常,大太监李德全招手,一群长相清秀的宫女训练有素的上茶,动作极是优美,待上完茶,众人开始聊了起来。 康熙知晓胤禛身边是有三兄弟,其中一位正是曹寅的嫡长子,只是他年纪尚幼,故而康熙以为他是胤禛路上捡到的,谁知阴差阳错救人的和被救的倒是颠了个个。 听着胤禛和纳兰富格说起路上的惊险,倒是对三人有些兴趣,只是曹顥身家倒是还清白,李二狗和顾元身份却有些耐人寻味了,若是查证无害,两人的前途自是不可限量,不过如今众人还是不好将其往皇上身边带,康熙爷倒是叫来了李德全如此一二的吩咐下去。 如此聊了半晌,胤禛和纳兰富格方回归,与之同行的带着圣谕的李德全,跪在地上的众人接受了圣上的赏赐,此时曹寅才知晓非是自家儿子被四贝勒所救,而是机缘巧合救了圣上的四皇子。 心中慨叹果然大师的批命是对的,自己儿子从此逢凶化吉,得遇贵人。 李德全笑眯眯的传了圣谕并将赏赐给三人,笑道:“恭喜三位小公子了。” 三人在曹寅的帮助下倒是恭敬的谢了恩,只是毕竟是孩子,礼数上多少欠缺些,不过众人也忽略了。 待李德全带人告退后,大家方自在些,八阿哥和十四阿哥和大家一起回来,才李德全来时沈浣正在吃糕点,她话不多,很多时候都是曹寅父子并李二狗在说话,两人知道她的性子,倒是习惯了,只余曹寅慨叹顾修文是个人才,而他的表兄也是个深不可测的。 曹寅是康熙爷江南的重要耳目,能力很是不错,虽家事上糊涂些,但是大事上还是靠谱的,如此谈了会,立刻察觉若是三人能够真的在逃难路上安然无恙,除了李二狗的机智外,顾元的能力定是不错,他自幼习武,可以看出这个灰头灰脑的瘦小少年身手不错,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曹寅的心思都藏在心里,化名顾元的沈浣自是察觉不了,不过就是察觉出也懒得想,她打定主意,待与顾修文团聚后,两人立刻回乡,这外面实在束缚些,所幸顾家庄安然无恙。 几人各有心思的时候,胤禛带着兄弟、纳兰富格并李德全来了,李德全告退后,十四阿哥胤帧突然走到沈浣身边出了一拳,他动作太突然,刚还文雅得体的天潢贵胄一言不合就开打,让众人大吃一惊,胤禛刚要喝止,他不担心顾元接不住拳,只是担心顾元失了礼数,得罪十四弟。 沈浣倒是没有那么冲动,只是微微侧身避开,她动作极快,外人看到仿佛是十四阿哥故意这样做吓唬他,只有十四阿哥感到一阵风袭过,他揉揉鼻子笑道:“有意思,再来。” 说话间,十四阿哥的拳头又攻过来,几瞬间两人又过了几招,他从小就身据蛮力,除了大阿哥可与之抗衡,其余众位兄弟都抵不过他的力气,小小年纪就立下当大清将军王的志向,但是此时他觉得对方虽个头小,但拳头很硬,而且滑溜的像一尾鱼。 你来我往了十几招,倒是让众人大开眼界,八阿哥笑看风云,四阿哥眉头微皱,纳兰富格面含担心,曹寅心中了然,而曹顥和李二狗毕竟尚年少,只是看着眼前一幕,眼中涌上激动,果然阿元哥哥身手就是好。 一会,沈浣率先移开拳头,她无意找麻烦,起初因为本能方与之交手,也不想惹事,过了几招就住手了,此时四贝勒大声道:“十四弟且住手,莫要惊扰了皇阿玛。” 十四阿哥笑着说道:“四哥,弟弟现在相信了纳兰说的顾元的身手,这次先这样,下次我们再比过。”最后一句是面朝沈浣说的,对此,她只有呵呵了。 胤禛对十四阿哥的脾性也是熟悉,他这个弟弟自小心高气傲,听到顾元比之年纪小,又有好身手,自是不会放过,只是先前找不到机会,能忍到现在已是不易了。 胤禛在这些事情上不便干涉,况且皇室阿哥一向心高气傲,若是顾元能够凭身手让其看高一眼,也是他的福份,于是转过这个话题对曹寅等人点点头道:“皇阿玛已经知晓事情经过,特地赏赐三个小兄弟,曹大人得此佳儿,也不枉一番磨炼了,想必家中长辈也在挂念顥儿,大人可先带孩子回家去相见,若是皇阿玛那里有何明示我再告知大人。” 曹寅带着曹顥行礼谢恩,他心中本是也焦虑家里的老母亲和妻子等的急了,得此允诺自是感激万分,并且李二狗和顾元也是有此意。 顾元也焦心顾修文,打算和两人一起回去,胤禛也同意了,行宫出入不便,不比曹府自由自在,况且二人的底细暂时没有查明,若是有个万一,总归是两人吃亏,如此只得暂时让两人去曹府了。 辞别了四阿哥等人,几人走出行宫,曹府距离行宫很近,行宫门旁停着两辆马车,为首的正是曹府大管家曹福,他看到曹寅身边的稚童,神色激动的上前施礼道:“给老爷请安,大少爷您可回来了,真是苍天保佑啊。” 曹顥和曹福一向亲近,对这个忠心为主的老人家自是尊重,上前拦着曹福的行礼道:“福伯,切莫如此,我在外很是想念家里人,您老人家身体可还好?” “好好,老奴身体还好,只是大少爷受苦了,哎,看老奴说的这话,快快,大少爷快上车,咱们这就回家。”忠心的老仆已然忘记了做主的老爷在一旁站着,只是一门心思的将自家心疼的大少爷带回家,不过抬头的他看到大少爷身后两名少年,微微愣了下:“这二位是?” “福伯,我正要说呢,这是我的两位哥哥,一路上多亏他们照应我才得以保命,特地请他们回府歇息。” “啊,原来是两位恩公啊,老头儿这厢有礼了,多谢两位少侠的救命之恩。”曹福是真心的感激两人救了大少爷,他自幼是曹老太爷的伴读,亲眼看着曹家的一代代,而今也是替老太爷守着曹府,虽然有些事情不便插手,但是老太爷临终嘱托他要护着曹家的根基,他一个老奴只有护着曹家最重要的血脉,就连最受冷落打压的庶子曹荃,虽然被人遗忘,但是偌大曹府无人敢欺压他,可见这位老管家的忠心,这次曹家嫡长孙被劫,他的愧疚、焦虑可想而知,私底下也是求神拜服保佑大少爷早日而归。 沈浣虽不是太通世俗,但是一位老人家如此的行大礼,她自是觉得格外不自在,躬身托起他说道:“不必如此,只是举手之劳,我和顥儿能遇到也是缘分。”李二狗也连连点头称是,生恐老人家再拜。 几人客套一番,还是曹寅说道:“好了,福伯,他们也都累了,先回府好生歇息吧。” “是,是,看老奴这记性,老太太和太太定是在家等的着急,这就回去了。”曹福一叠声的呼唤车夫赶路。 曹府本就和行宫相距甚近,不一会就到了曹府,得到消息的顾静然早就在门口等候,待看到丈夫身边那个向自己本来的小人儿时,泪盈于睫,坚硬的心终于崩塌,身旁的奶娘搀扶着她看着自家小主子奔向前,但是到跟前却停下了,唯恐小主子怪罪夫人,忙向前对曹顥行礼道:“大哥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可让太太好生挂念,几日都不曾入眠。” “娘亲,顥儿好想你,小弟弟可还好?”曹顥看着自家面容苍白的娘亲,心中也是格外想念,只是他路上已经听爹爹说自家娘亲要有孩子了,因此生恐冲撞了她,才生生停下。 “顥儿,我的孩儿,快到娘亲这来,让娘看看你,我苦命的孩子,是娘对不起你。”顾静然此时才敢相信眼前活生生的小人是自家孩子,向前伸手将儿子搂在怀里。 曹顥这时候方敢依偎在母亲怀里,母子俩靠在一起,无端让人有些心酸,周围的仆妇、丫鬟们默默垂泪,曹寅心知娘俩必是有很多话要说,只是此时却不是时候,上前将妻儿拢在怀里道:“好了,太太,你身体尚需要休养,顥儿能回来,也要多亏这两个小兄弟,咱们可要好生谢谢他们,再有老太太在房内等急了,还是早些进去为好。” 顾静然心里眼里只看到了自家的儿子,如今听夫君一说,快速的掏出帕子擦干眼泪,抬眼看着身后众人,果然看到两个风尘仆仆的少年,看其身子骨都尚幼,可是浑身透着一股干练,急忙拉着儿子向前施礼道:“多谢两位少侠的救命之恩,快,请回府咱们再详续,李妈妈,你吩咐人打扫然居给两位少侠歇息,一应用具皆选最精,切不可怠慢。” “是,夫人。”李妈妈忙带人过去。 顾静然又说道:“家中老太太也是等的心急,咱们快些进屋吧。” 众人正待进府,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待回头,曹顥先是大喊:“是舅舅回来了。” 果然为首之人面如冠玉,风尘仆仆,显是看见众人了,快速的招手,并催动身下坐骑向前,身旁也有一少年,眉目清雅,恰是顾博雅一行,沉浸在重逢之喜的众人没有察觉沈浣一贯面无表情的脸孔突然浮现一个笑容,而来者中的一位少年也第一眼发现她,眉目霎时活了起来。 第35章 客见 却说顾博雅并顾修文一行接到曹府的音讯后,挥马加鞭的前行,堪堪在曹府门口遇见寻觅已久的目标,顾博雅心中自是欢欣,而顾修文则看到众人中身材瘦小面目陌生的沈浣时,心神一松。 终是赶上了,虽然换了装,但是顾修文却一眼认出那人就是自家阿浣,一时间又是想责备又是恐舍不得想狠狠的抱着那个傻丫头,不是惯来冷心冷情吗?为何如此鲁莽的出去,难道不知道世道乱吗?万一,自己可如何是好,又想到若非自己执意想混个出身,这人又何必冒险出来,一时间倒又怪起自己,罢罢,此间事了,自己还是和阿浣姐姐好生过活,什么功名利禄、恩怨情仇与之相比都是过眼云烟,他本就是一个几度历经生死的人,若是阿浣有何闪失,自己对这世间有何留恋。 不说顾修文这边暗暗下定的隐居心思,只说顾博雅看到自家外甥安然无恙,抱起他一番安慰,舅甥两人一向感情甚好,如今更是怜惜他小小年纪却遭此大难,因此格外的耐心、温柔。 如此耽搁一阵,众人举步向内院正堂走去,待经过曲曲折折的走廊后,只见一行人已然向这边赶来,为首一人白发苍苍,面色憔悴,不是孙氏又是何人,她对曹顥这个嫡长孙一向疼爱,虽婆媳常有龃龉,但是为了曹家的香火,她也是看重长孙的,他被劫走,简直挖了老太太的一块心太肉,后听说是内鬼做帮应,最后竟查到是自家的外甥女,老太太彻底承受不住,直接病倒在床,如今能够勉强走几步,也是听说孙儿无恙,心中稍感安慰,只是再是坐不住,特特劳师动众的出来亲自接孙儿。 果然,看到人群中的曹顥,彼时,他衣物尚未来得及更换,经历了奔波,更添风尘仆仆,曹顥与她关系也是亲近,上前扑进老太太怀里道:“祖母,顥儿回来了,让您受惊了。”老太太搂着孙儿的小身子。心疼道:“顥哥儿,你可是回了,让人担心死了,以后,再不许离开我半步,我亲自看着我家孙儿。”她已是怕了。 顥儿也温声安慰老太太,祖孙俩自是一番好言安慰,待曹顥劝住老太太,方开口道:“怪孙儿太过疏忽,让老太太忧心,如今幸得四阿哥和两位兄长照应,方平安回到老太太身边,孙儿特地邀请兄长过府歇息,也是想让老太太见见兄长。” 说罢,为老太太指着沈浣、李卫两人一一介绍,两人也上前见礼,老太太本就是为长孙操碎了心,如今幸得贵人相助得以平安回家,自是丝毫没了那份贵贱偏见,虽两个少年衣着朴素,却并未慢待,亲自道了谢,并询问两人的居所是否安排妥当,待听到一应□□准备全后,又看着顾博雅夸赞不已,就连只有一面之缘的顾修文都表达了谢意,让人慨叹不已,虽这老太太有诸多的不是,但是对子孙倒还有一片拳拳之心。 谢过众人后,老太太询问了孙儿路上的艰辛,虽然想到小儿家家一人能平安归来已是万幸,其中的艰难在听到耳边时也是让人心惊,曹顥虽只捡了些轻松些的经历说了,说了路上的拐子,又提到一路上的流民如何抱团流亡,如何在荒野中寻找吃食,他经历过这些,忘记了当日的艰辛,说起来津津乐道,只是曹家众人听了心中酸楚不已,顾静然频频捏着绢帕拭泪,曹寅纵使严父心肠也为稚子遭此劫难而心酸,更不要说一贯是对孙子说一不二的老太太了,一叠声的抱着喊道:“心啊,肉啊,苦了你了。”更是对造孽的一干人诅咒不已,就连往日宠爱的外甥女也有了迁怒之意。 曹家的骨肉团聚倒是与沈浣和顾修文无关了,顾修文早就挨到她的身边,伸出手指握着她的手,少年的手指纤长微带一层薄薄的茧子,握着的力道却格外的紧,幸好两人袖子够长,沈浣心中一软,天下间唯有一个顾修文能让她妥协了,从紧紧握着的力度可以看出这孩子是真的担着心了,只是此时并非说话的好时机。 一番相见后,用过晚膳之后,众人已是疲惫不堪,尤其是曹老太太,她年事已高,如今大悲大喜之下早已承受不住,曹寅劝说她好生歇息,又有曹顥连连保证自己一早定会过来请安,老太太方回屋歇息。 一众人离了正院往曹家夫妇的住处赶去,顾静然牢牢的握着曹顥的手,顾修文已是拉着沈浣的手不丢,顾博雅知晓这个少年正是顾修文的表兄弟,更是阴差阳错救了曹顥,心中也是叹缘分使然,倒是对这少年好奇的很,他和顾修文同窗多年,从未听过有如此身手的亲戚。 正在寻思间,众人来到了曹家夫妇的住处,挥退了无关人员,曹顥依偎在顾静然身边,卸下了惯装的小大人样,先是说自己如何思念父母亲人,又拉着李二狗、沈浣说了三人的趣事,笑道:“爹、娘亲,我两位哥哥本领很大,孩儿这次跟着也是长了本事了,我的两个哥哥都是好人,孩儿如今想来也是有此机遇了。” 曹寅夫妇被他说的心软了,顾博雅上前将曹顥抱起来,颠颠道:“身子骨倒是结实了,姐姐、姐夫你们也莫要如此愧疚,顥儿如今更加明白事理,也是因祸得福,从此后定会一帆风顺的。” 曹顥抱着自家舅舅的脖子,连连点头。 顾静然心中已是大定,恢复了往日的沉稳,郑重的谢过几人,又问及李二狗、沈浣的情况。 待听到李二狗的身世后,顾博雅说道:“说起这个,不知道李兄弟可知道一位叫小石头的孩子,日前我们曾遇到过一个小叫花子,他……。” 李二狗快速的接口道:“识的,识的,那是我在破庙的小伙伴,顾公子,您可知道他在何处?”李二狗对于能够死里逃生的小伙伴格外关心,洪灾之后,他也曾担心在破庙里手无寸铁的伙伴们,只是当初自顾不暇,只能先保命要紧。 “李兄弟莫急,你那小伙伴只是因为身体不适尚在回来路上,在下特意留下一个兄弟照顾他,莫急啊,只是?” “顾公子可是还有别的顾虑?”李二狗着急的问道。 “这倒不是,只是不知道李兄弟可知你那小伙伴竟是个姑娘?” “这,这,我竟是不知。”李二狗初听这话也傻眼了,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小石头竟是个女儿家,这个饶是他也大吃一惊,想起小石头黑瘦的小身板,横看竖看也不像个女儿家,只是未免想到两人当年处境,看来小石头如此打扮也是情有可原。 “不知顾公子如何知晓的?”李二狗此时方想到。 “是小石头路上病了,在下遣人找大夫,方发现这个,因赶路匆忙,特意将她留在路上慢慢行。” “却不知小石头何日能到?”李二狗有些着急。 “不急,算算时间明日下晌即可到。”顾博雅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如此,李二狗放下心来。 顾静然待两人说完,将脑袋转向了一旁一直安静的靠在一起的沈浣和顾修文,她看着瘦小的少年模样的沈浣,觉得有些眼熟,尤其是那双眼睛,格外的清冷,只是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此时也没有外人了,她笑道:“看情形,这位少侠和修文是认识的吧?” “曹夫人,这是我表弟顾元,也是恐我在外遭遇洪灾特来寻我的,会些拳脚功夫。”顾元这个化名是顾大告诉他的。 “可巧是缘分了,当日我儿被沈姑娘所救,今日又被顾家表弟所救,是我儿的福份啊。” 曹顥听到母亲所言,欲言又止,倒是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众人想起此间事情,也觉得格外的有缘,顾修文倒是说:“这也是大公子有福气,方化险为夷。” 他举止言谈落落大方,虽话不多,但是让人听起来格外的舒心,公子初长成,温润如玉,倒是曹氏夫妇初见就很有好感,更别提如今兄弟救过自家儿子。 曹寅接口道:“大恩不言谢,若是以后需要曹家还请几位公子直说,今日天色已晚,几位长如跋涉定是累了,我这就让曹福带几位去休息。” 说着吩咐管家曹福进来,并特意点出这几人是贵客,万不能怠慢云云。 曹福自是唯唯称好,带着一种仆从将几人领过去,顾博雅知道姐姐一家定有很多话要说,故而说了一会话后方离去。 顾静然此时的镇定从容消失了,抱着自家儿子上看下看,生怕有什么闪失,曹寅也知晓夫人的焦虑,只是安慰道:“放心,我已经查看过了,顥儿无事,倒是长结实了,阿然,你有孕在身,还是坐下好生歇息。” 曹顥也点头称是,拉着娘亲的手道:“娘,孩儿真没事,大丈夫本应历练一番,虽我年纪尚小,但是有此番经历也是长了见识啊,以后孩儿作出一番事业好好孝敬娘亲。” 四岁大的小儿,才堪堪到人的腰间,竟是如此沉稳懂事,顾静然既骄傲于儿子的懂事,又为这份懂事而心酸。 既然儿子夫君都不希望自己再提,唯有破涕而笑道:“好,我儿长大了,娘等着。” 曹顥笑道:“娘亲,顥儿是要有弟弟了吗?” “顥儿想要个弟弟?” “嗯,有了弟弟,我带着他玩耍,教他武义,想想都美。”曹顥兴致勃勃的想,如今他有了两个哥哥,只是没有弟弟。 “好,顥儿想要弟弟,我们就要个弟弟。”曹寅接口,顺便对着夫人讨好一笑,换来顾静然的一瞥。 自此一家人说说笑笑,好不快活,儿子依然找到,顾静然也不好再给自家夫君脸色,倒是曹寅打蛇随棍上,一家人也算是表面平和了。只是夫妻二人都知晓,接下来必是有一番争执,要知道老太太的外甥女还在那院关着呢。 第36章 游玩 两人碰面后,在柳儿的陪同下向着正院走去,尚未踏进,只听到曹顥嫩嫩的小嗓子传来:“阿元哥哥,二狗哥哥,你们起来了,快快,今日娘亲亲自下厨,你们有口福了。” 人未到,声先到,沈浣和李二狗相视一笑,果然从门内蹦出一个小身影,待被曹顥一手牵一个进屋,只见曹老太太孙氏、曹大人、曹太太都已经在位上等候了,因两人毕竟是半大少年,故而曹老太太、曹太太另开一桌,男丁一桌,两人向老太太行礼,老太太笑着问道:“不知道两位昨日休息的可好?” “好,好,谢谢老太太。”李二狗答道。 “如此老身就放心了,来,用些早膳,家常便饭,还望两位小兄弟莫嫌弃。” “老太太哪里话,往日听顥儿说道家里饭菜多么好吃,我们兄弟都羡慕他有口福,今日也有口福了。” “哈哈,好好,那你们多吃些。”老太太今日精神格外的好,昨日得见孙子太过激动,倒是与两位恩人聊得不多,今日也有心情说笑了。 待饭菜上桌,老太太先动筷,又吩咐顾静然坐下,曹顥指着两盘格外精致的早点说道:“哥哥们,这是娘亲特意做的,是顥儿最喜欢的,你们尝尝。” 两人动筷子吃了,果然香甜可口,味道软糯,沈浣虽然为人清冷,但是对甜食爱的很,又兼顾静然手艺很好,点点头:“很好吃。” 曹顥果然笑了,开心道:“我就知道阿元哥哥会喜欢的。”又转头劝李二狗多吃些,看着几个少年吃的香甜,众人也吃了起来。 用过早膳,陪着老太太说会话,只听到有人禀报说几位姑娘求见,老太天脸色微僵,并未说什么,只是吩咐曹顥好生带着两位哥哥游玩,就让几人下去,毕竟外男还是不便见的。 几位姑娘昨日看过曹顥的,今日听老太太吩咐不必太早来请安,说是招待客人一起用早膳,只是心内多少有些不安,毕竟有一位还被关着,她们的荣辱系于老太太一身,怎敢怠慢,忐忑的等了半晌,估摸着人应该走了,特意来请安。 避入屏风后,众女只见三个少年的身形闪过,虽未长成,但是格外英姿飒爽,就连年纪最小的曹顥身板都格外的挺拔,让人羡慕。 曹顥拉着两位兄长的手,蹦蹦跳跳的走着,他总算兑现自己的诺言,请兄长尝了自家娘亲的手艺,又带着兄长看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虽然内院不便去,其他地方一一逛过,童言稚语格外有趣。 正说的高兴处,只听小厮禀报说是舅家少爷和顾公子来了,寻几位去见客。 三人听了立刻过去,果然看到了坐在花厅陪曹夫人说话的顾博雅和顾修文,曹大人公务繁忙,若非昨日长子回归,圣上体恤他早些回去,哪有如此假期,是以陪着用过早膳后就去往行宫见驾了,毕竟此处灾情尚轻,常州府一带才是重灾区,圣上乾坤独断御驾亲往督查河道,一路上的护卫、用度皆需细细思量,是以近来最是忙碌。 顾静雅和胞弟、顾修文说着话,待儿子并三人过来,笑道:“明日即是秋闱放榜的好时候,因我儿事情,你们两人多有奔波,尚未好生歇息,如今天色转晴,灾情已过,也是个好兆头,今天博雅你带着顥儿和两位小兄弟一起去逛逛江宁府,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也好,也算是放松了。”顾博雅觉得主意很好。 其他几人皆同意了,身后跟着顾静然安排的几位护卫出发前往江宁府几处好去处了。 留在花厅的顾静然正要回内院歇息,只听李妈妈禀报说:“太太,老夫人有请。” “可知道是何事?” “来人是老太太身边的贴身妈妈,并未说是何原因?” “罢了,左不过就那几件事,我儿刚回,老太太就如此迫不及待,可见人的心就是偏的。” 顾静然重新打理好自己,扶着李妈妈的手向前慢慢走去。 江宁地段文风鼎盛,六朝时期曾是名门望族的聚居地,文人荟萃、儒学鼎盛,因秦淮河是此处的主河道,固有十里秦淮桨声灯影的美景,此时正值初秋,一股幽香袭来,原来是河畔两旁蔓延着层层叠叠的秋桂。 过了平江桥,是明代开国功臣中山王徐达的私家花园白鹭洲,取自李白“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如今已是歌姬习艺的地方,踏上文源桥,即是夫子庙,是供奉孔圣人的地方,因秋闱之故,不少学子来此叩拜,乞求仕途平顺,因而格外熙熙攘攘,多了不少烟火气息。 曹顥看着众人说道:“舅舅,我们也来拜拜,希望舅舅和修文哥哥此次秋闱名列榜中,得中举人。” 沈浣心想既然来此,打算为顾修文拜拜,也算是讨个好兆头,因此去旁边买了香火,认真的叩拜,求个心安。 拜过圣人,几人继续逛着看了明德堂、尊经阁、青云楼、崇圣祠,据说明德堂内,秋闱时期众秀才每月逢朔望都到这里听训导宣讲,顾修文早已经拉着沈浣的手去讲述各处的来历,也顺便让文盲三人组知道了不少典故,之后过了棂星门,进入大成殿,只见门前石狮雄踞,气派非常,里面是孔圣人的尊像,即使读书不多的人看了,也无端生出不少敬畏,不愧是天下学子敬仰之处。 一一逛过之后,众人进了一条商业街,一路上鳞次栉比,各地小贩叫卖声不断,三年一遇的秋闱正是招揽生意的好时候,即使洪灾刚过,但是市井百姓却适应的格外快,因江宁城内未遭灾,故而人更多了。 经历了逃灾路上的萧瑟、凄凉,曹顥、李二狗再看眼前仿若隔世,两人一路看着,又买了不少吃食,颇有一番豁达,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架势,连带着沈浣、顾博雅、顾修文等人也是拿了不少东西,昨日圣上并四阿哥赏赐的银子被曹大人送来,三人平分了,虽然两人坚决不同意,毕竟若非沈浣一路上相救,哪有如此光景,不过沈浣未同意,坚持平分,今日两人借此机会多买些东西也算是补偿了。 沈浣倒未想这么多,听顾修文说起秦淮河畔的云锦格外的好,又听他提到已经买了不少,她对这些还是感兴趣,往日江都的也有,只是价格格外贵,如今在发源地看到,也是一种运气,打定主意待会再买些回去。 几人边逛边吃不一会就饱了,顾博雅和顾修文是读书人,倒是不便如此,若是碰到一两个同年,也有失风雅,故而,也就三兄弟吃的好。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前面可是博雅兄和修文兄。” 第37章 来日方长 初秋,寒风瑟瑟,体弱的学子们早早裹上了秋衫,有的更是加了一层薄薄的披风,另有江南地界水势蔓延,湿气入体更是让人无端打了一个哆嗦。 沈浣一行人刚出了小街被人唤了停下后,回转身子见前方几位身披各色披风,气度各异的书生模样的年轻公子缓步走来,为首一人浓眉大眼,长相格外硬挺大气,正是方才出声之人,恰是上次诗会的才子刘胜浩,他身后跟着还有几位熟人。 距离很近,不一会一行人就汇合了,那刘胜浩看着两位同年也是心中欢喜,因明日放榜,众人便来夫子庙拜拜图个好兆头,另外也是一种交际,毕竟谁也不知明日会是怎样一番境遇,倒不如提前打好交道,因交往几次,刘胜浩对这两位顾姓同年较为看重,是个有真学识的。 待得众人一番介绍,因书生说话多少有些酸腐,彼此你来我往,曹顥、沈浣和李二狗不知是因浪迹江湖,多了几分匪气,对这些咬文嚼字格外的不耐烦,皆后退几步,避之不及。 刘胜浩此人能够在江南文人圈享有盛名自是不同一般,他出生江宁大族,祖辈世代做官,而今朝中更是有家人为官,见多识广,自是不会忽略顾博雅身后几人,听曹顥的介绍后更是知晓定是曹家的嫡长子,态度更是熟络自然,看出他对沈浣和李二狗的敬重,也是对两人照顾的格外周全,他身后的几位书生眼光也是不错,言语间倒是颇为融洽。 “博雅兄,诸位,如今已近晌午,倒不如大家找间清净的茶馆歇歇脚,用些午膳可好?我与诸位实在投缘,还望给在下这个面子,可好?”刘胜浩热情的问道。 “只是怕打搅刘兄及诸位的雅兴?”顾博雅倒是有些犹豫。 “没有,没有,能与顾兄等话话家常也是一件快事。” 如此,顾博雅只好回头问问众人意见,顾修文低头看沈浣,曹顥、李二狗也回头看沈浣,众人看着视线所及的瘦小文弱的少年,心中诧异,为何大家偏生询问中间看起来最平常不过的一个少年,尤其是刘胜浩并几位知道曹顥身份的人,沈浣想着如今正值荒年,有饭吃也好,再加上这些书生对于顾修文来说也是一种资源,就点点头,果然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刘胜浩更是肯定此人不同寻常,不过他自诩结交甚广,也看不出这人的特别之处。 几人正要提步前往茶室,又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前方可是顾元?” 沈浣心道今日真是事多,果然是位身材强壮、英气勃勃的少年,这少年着装不俗,旁边一位面色清秀的小厮,再身后跟着的两位手拿各色物品的精壮侍卫,不是十四阿哥胤帧又是何人? 却说十四阿哥昨日和八阿哥随同张鹏翮大人一起巡视河道,今日放归,听说皇父过两日要移驾御舟处,故而忙中偷闲带人来秦淮河附近逛一逛,康熙也知幼子心思,连日为河道之事奔波,如今虽常州府一带灾情尚在,但是其他县灾民安置妥当,故而也允了他的所请。 胤帧虽然爱玩却也分得清轻重,只是带人买了些精致的小物件,带回京分与众亲人,好容易在贴身侍从李良儿的劝说下找间地方歇息,恰回头看到了熟悉的几人,大清八旗子弟一向重武轻文,沈浣的身手实在让胤帧惊艳,虽说身份未明,但这不妨碍胤帧对他的欣赏,他原也打算,若是此人身家清白,带回家做个侍卫陪练武功也是好的,故而忍不住叫住他。 顾博雅、顾修文等人并未见过十四阿哥真面目,曹顥几人虽见过却不便如此相见,故而只是尊称其为公子,胤帧倒是挥挥手,走过去要拍沈浣的肩膀,被其躲过去,又说道:“顾元,你倒是胆大啊,走,跟爷去喝一杯去。” “我不会喝酒。”沈浣实在不想和他去,又是行礼,又要注意不能伤到他,不自在。 李良儿哪见过有人拒绝自家主子的,怒斥道:“大胆,在公子爷面前你竟敢如此放肆。” “你才大胆呢。”胤帧轻轻踢了小侍从一脚,说道:“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又转身对沈浣道:“我诚心邀请你,你也不能太不给面子吧。”他的声音不高,但是让人觉得有股傲气。 “我不想比试。”沈浣想了想道。 “行,那今日就不比,我请你吃好吃的,可好?” “可我已经和人约好了。”沈浣示意身旁的一众人。 “是吗?爷想他们不会介意的。”胤帧的目光扫及众书生,天潢贵胄,气势自是不同凡响,虽未以势压人,但是寻常人也能感受到那股威严,更别提出身、家世皆非一般人的几位书生, 刘胜浩家中有人在朝为官,消息也是灵通,看这公子的打扮、口音又想到如今江宁府中的大消息,对这人的身份有了猜测,接口道:“若公子等有急事,去忙便是,来日方长,切莫误了公子的事情。”他虽不知沈浣等人身份,但是如今也不想让他们得罪这位公子,就连忙给了个台阶,他身旁的书生们也连连称是。 “哦,那阿文你们怎么说?”沈浣看着身旁的顾修文,少年靠的他很近,眉目深沉,话语更少了,让他有些担心。 “我听你的。”听到沈浣问及自己,顾修文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 李良儿听到这个回答,险些没有绝倒,多少人哭着喊着想和自家阿哥搭上关系,这黑小子居然如此拿乔,只是他不敢在主子面前托大,唯有强忍着。 “那你们呢?”沈浣问身边的顾博雅等人。 顾博雅心知这人身份不同,只是他虽不想动什么歪脑筋,也不愿意顾修文和身边那位虽说换了模样却不离十的人得罪贵人,就回道:“我们无事,阿,阿元忙自己的事情即可。” 胤帧看着众人还是有些犹豫,气道:“你如此别别扭扭,爷都等的不耐烦了,快些,你身后的人都可以过来。” 他并未说让那些书生过来,毕竟正值秋闱,他也不想节外生枝,招揽一群书生作何? 沈浣点点头,带着顾博雅等人跟着十四阿哥上了附近的一座精致茶楼。 待坐定,十四阿哥拉着沈浣并曹顥、李二狗讲起路途上的经历,曹顥毕竟年幼,他又是极爱说话的年纪,和威严冷肃的四贝勒也算是朝夕相处几日,十四阿哥这点根本不够看,不一会几人就说开了,待询问了四贝勒、纳兰富格一些简单的情况后,更是熟悉不少。 顾博雅虽然有猜测这位公子身份,但是真正知晓,心中也是有些紧张,见过礼后,只是在旁边听几人说话,而顾修文却面色如常,只在旁边为沈浣倒茶水、拿点心,细致周到堪比十四阿哥身旁忙碌的李良儿。 都是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十四阿哥叫了不少吃食,几人也算是吃了一顿较为平和的午膳,十四阿哥年纪不大,也是跟着去几次塞外,又来到江南巡视河道,往日若是形势所逼也是要风餐露宿,举止投足间带了一股潇洒。 饭后,几人又说了些话,顾博雅熟悉后,也插了不少话,他为人风雅,见识不少,十四阿哥倒是与之聊的很是开心,又兼曹顥、李二狗言谈甚妙,反而沈浣和顾修文被遗忘一般。 十四阿哥少年心性,聊了一会又想起沈浣了,说道:“顾元,你身手如此好,在哪里学的本事啊?可想跟着爷去京城见识见识。” 他话语中的亲近与看重,让顾修文的面色沉了沉,曹顥的双眼大睁,而顾博雅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只有李二狗虽然不清楚事情缘由,但是还是有些紧张,只有沈浣淡然的喝杯茶说道:“本领是幼时偶遇所学,我不去京城,过几日要回家了。” 十四阿哥不置可否,倒是并未说话,毕竟皇父那边不会到此为止。 众人换了个话题,不过天色不早了,众人告别十四阿哥回府了。 行宫内四贝勒处却是另一番情境,他一向为人严肃,做了不少为国为民的事情,如今常州府地带情势不明,康熙帝派景星带人再去探查,接连几道昭令下达,一批批官员被羁押,天之一怒,如同惊雷,不少事情需要他从旁协助,故而从回来倒是少了休息时间。 如今诸事告一段落后,他想起静养的纳兰富格,带人去了富格修养的住处,彼时,纳兰富格正在看公文,他一惯是个闲不住的,如今主子们都在忙,他也不敢放纵自己,虽然大夫交代不可太大动作,他只能去调查四贝勒被刺的案件。 四贝勒来的时候,纳兰富格刚好看完,如今也将事情缘由一一细说,里面牵扯甚广,也是阴差阳错的将四贝勒当成了钦差大人,不少官员牵扯其中,如今明处暗处都在调查。 四贝勒听完后,让纳兰富格坐下道:“我知道了,辛苦富格了,如今不少官员数罪并罚,你还是好生修养,莫要太过担心。” 纳兰富格道:“属下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不过倒是有些挂念顥儿、二狗子还有顾元这几个孩子,虽只分开一日,倒是觉得相依为命了很久,不知他们如何了?” “适才我见过曹寅了,几人吃的好,睡得好,如今已是去江宁城内散心了,倒是比我们逍遥多了。”胤禛想起几人心中一暖,毕竟患难之交最是难忘,而今再想起更是让人感叹,若非身份问题,他微皱眉头,倒是并未提起。 “那几个孩子也是辛苦了,如今放松一下也好,如今卑职有伤在身,也不便去找他们,所幸来日方长,到时候再谢过他们。” 胤禛听着富格的话,心中也是一阵暖意,是啊,来日方长嘛。 第38章 爱慕 这厢十四阿哥和沈浣等人吃的宾主尽欢,最终在李良儿的劝说下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并且自顾自的决定下次再续,虽然沈浣不置可否,但是也阻挡不了十四阿哥少年般火热的心。 天色不早了,秋风渐起,悉悉索索的吹的脸颊有些生疼,江宁城虽仍旧热闹非常,但是出了圣上行宫范围,顺着秦淮河就是城西,那里是灾民收容处,各色流民云集,有卖身的、卖儿女的,实在动乱的很,虽都有些不忍,但是也不敢随意的施舍,一不留神惹祸上身,故而,大家只是到此为止,趁着天色赶回家去。 到了曹府,曹大人仍未归,曹老夫人虽因为某些原因身体有些不适,仍旧派遣了身边的孙妈妈过来去说了不少好话,又带了各色补品,顾静然面色不改的接过来,并未说些什么,只是让顾妈妈吩咐人上菜,又告知顾博雅和曹顥好好招待三人,自己因为身孕先行歇息了。 看着顾静然的脸色,大家理解的点头,毕竟孕妇不同往日,应当多休息,曹顥送自家母亲回去,又黏着说了一会话后方回来。 大家洗漱一番,进入花厅,因无长辈,唯一年长的就是顾博雅,他为人温雅,言之有物,李二狗对他倒是还熟悉,就问道:“顾公子,不知道小石头可曾回来?” “刚回,如今已经用过膳先在顾妈妈处歇息,等会李兄弟可以去看看。” 李二狗心中一阵轻松,态度愈发自然,和曹顥言笑晏晏。 顾博雅看着两人亲昵的姿态,心中也是欣慰,只是转头看着另一处坐着的两人,心中倒是五味杂陈,他如今已是万分确定那顾元正是沈浣,虽惊讶她身怀绝技,又救了顥儿,心中感激万分,又因对她本就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本就告诫自己不可逾越,但是见到两人相依相偎低头轻语,中间容不下任何人,心中仿佛霍开一个洞,愈发空落落的,只得起身举杯道:“修文、阿元兄弟、李兄弟,今日没有外人,在下托大充当兄长敬几位一杯,近来诸多事情多亏几位相助,大恩不言谢,以后大家都是兄弟。”说完一干二净。 其他几人也站起身,顾修文道:“顾兄,修文还要感谢你的照顾,如今借此机会敬顾兄一杯。”说完也喝下杯中之酒。 沈浣也接口道:“阿文此次参加秋闱,一路上多亏顾公子打点,我作为他的家人,对你的照顾也感激在心,我也敬你一杯。”她已经知晓顾修文如今是住在顾府内,虽说是顾博雅说两人共同备考有个照应,但是人情不可谓不大,她虽淡漠,但是也懂得好歹,这是人家仁义,自己不能不谢,沈浣一向以顾修文的姐姐自居。 李二狗和曹顥也跟着喝了杯中之物,本就考虑到几人年纪都不大,尤其是曹顥,因此顾静然准备的是香醇的桂花酒,老人小孩皆可以饮用,味道浓香,让人回味。 大家都是少年人,食量大,用起饭来格外的香,就连曹顥小小的人儿也连吃了两碗饭,其实之前的流浪对曹顥的影响不可不谓之深,莫说是为人处世上,就连他的饮食仿佛无端换了一样,再不如往日般百般挑剔,万般劝哄,其他人未见过往日情形,唯有顾博雅发现这般缘由,心中也是感慨万分。 顾修文饭桌上话不多,自从和沈浣重逢后,他的话更少了,只是时不时的看着她,漆黑如墨的丹凤眼如同暗夜流光,让人猜测不出他的心思,正如同此时,他时不时的为沈浣添上一筷子菜,选的都是她更喜欢的。 那厢,曹顥和众人说起了路上吃的面食,各位的香,又便于保存,之前虽有不少艰险,但是吃食上曹顥倒是格外的怀念,即使如今大鱼大肉,也不比那日的一碗面,李二狗也是想起当日情形,兄弟三人相依为命,情义无价。 顾博雅对曹顥说的面食格外的惊讶,又听说是沈浣拿出的,想起当日被招待的那顿农家宴席,味道格外的香,对她的身份更加确认,看着伊人如今的模样,听着她一路上的所为,心中五味杂陈,无端发现倩影更加清晰,心绪难安。 这顿饭后,众人吃的五味掺杂,之后曹顥陪同李二狗去见小石头,顾博雅找借口先行离去,如今顾修文和沈浣两人倒是有了独处的机会。 别人能看出顾修文的异常,那么与之相依为命多年的沈浣自不必说,只是往日皆是顾修文主动为多,倾诉他的心事,絮叨家长里短,沈浣负责听,而如今主动的人静默不语,沈浣却是心中有些不安,她话少但是一贯喜欢开门见山,说道:“阿文,为何这两日你的话如此之少?可是有何麻烦,说给我听听。” 盯着那人灿如繁星的眼睛,顾修文心知此人一贯淡漠,心中有千言万语倒是不知如何开口,唯有一声长叹道:“阿浣,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啊?” 沈浣有些不悦,为这人话语中的一股说不清的感情,搜寻顾修文的眼睛,却发现少年又长高了,如今自己需要仰着头才能寻到双眼,待发现双眼中藏着的感情,她又为这种陌生的感觉有些惊慌,难道? “阿文,为何叹气?”她踮着脚尖,拉低少年的脑袋。 “阿浣,我有一物求而不得却非求不得,你说我可能得偿所愿?” “何物?” “是阿浣的心意,我慕阿浣许久了,可是阿浣对我?”少年此时忍不住吐露心意,他担心若是再晚些,万一有什么错过该如何? 沈浣惊讶的看着少年,这真是超乎她的意料,皱着眉头问道:“阿文,我是你的姐姐,你莫不是错把亲情当做…。” 顾修文未待她说完,截口道:“你不是,你是我爱慕的姑娘,我也不知何时对你动了心,从此眼里心里都是你一人,但是阿浣对我来说仿佛天边的云彩,护我长大,教我本领,看似无坚不摧,我却觉得自己如地上的尘埃,愈发配不上阿浣,苦读考取功名、参加秋闱,就想成为阿浣的依靠,想让阿浣漂泊的心能在顾家扎根落户,可是我却后悔这次出来了。”来了外面,才发现阿浣更加吸引人,坚忍强大又纯如稚子的人即使布衣灰面仍吸引人的眼光,更别提明媚如三月春光的阿浣了,这样的人,自己一个乡下小子真的能够留住吗? 沈浣静静的听着,心绪难安,她一是吃惊顾修文的爱慕,又为他字里行间的患得患失而酸涩,何时傲气的少年竟藏着如此多的忧愁,她从异世而来,不知为何重生,混混沌沌,唯有顾修文用单薄的小手拉着磕磕绊绊的走过最艰难的时光,自此将这个少年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人爱护,助他成长,护他功成名就,却不知自己才是让他低到尘埃的那个源头。 “阿文,我不知你内心竟是如此想,你不是尘埃,是我最看重的家人。”沈浣喃喃道。 “可却不是心爱之人,对吗?”顾修文有些失望,低声道。 看着对方一刹那间黯淡下来的眼神,沈浣冲口而出:“你让我想想,阿文。” 她不想让任何人伤害顾修文,包括自己。 顾修文抬起头道:“好,阿浣好好想想,想想可愿意给我机会,想想可能否接受我的爱慕。” 沈浣点点头,心中有些失措,倒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情爱之事,她一向敬而远之,上一世艰难活着,人性泯灭,背叛、放任充斥在周围,她从未想过将自己交给任何一人,依靠别人终究会被抛弃,这是自己得来的教训,只是这个孩子,自己却说不出太过激烈的措辞。 顾修文心内一松,他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利用沈浣对自己的不忍,强势的在她的心里留了痕迹,即使被人骂小人又如何,看着顾博雅眼中与自己相似的情意,又见了今日那个身份贵重的公子对阿浣的看重,他如何不着急,既然藏不住爱人,那自己就要先下手为强,等待如此久,他是最了解沈浣的人,也自信唯有自己能给她想要的生活。 说开的两人虽然无端多了一丝赧然,但是顾修文依然故我的在她身边说着事情,讲了自己近来的情形,又说了不少趣事,渐渐的沈浣也放开了,两人生活多年,早已如同家人一样,一起说起各自的经历。 顾修文又提到明日的放榜:“待明日放榜后,我们即可回乡,原打算考中举人,还有三年时间进京赶考,也有充裕时间求娶阿浣,有个举人娘子的身份也能稍微配的上阿浣些,只是不知道明日是否得偿所愿。” 他说的光明正大,沈浣有些微微不自在,身份转换的太快,回道:“不用太过在意结果,原也是让你试试,你还年轻,况且,嫁娶之事还是要徐徐图之即可。” “嗯,我听阿浣的。”少年心事已经明了,此时倒是格外乖顺,含情脉脉。 沈浣也不好说太多,两人又谈了家中情境如何,顾修文知道这次高家堰竟得天庇佑没有决堤,可谓松口气,每次黄河决口,高家堰十之□□被淹,这次侥幸逃过,至少不用看着家乡生灵涂炭了,叹起里正的挂念,顾修文说道:“阿浣莫急,我日前已经借顾家便利寄了信函回家,顾叔应是早就得了音信了。” “嗯,这样就好。”她也担心顾里正等人挂念。 话说开后,两人又说了不少家事,一切如同在顾家庄一样,在外人面前淡漠自持的人,其实也如同平凡人家一样,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事,也不过是世俗中的人。 第39章 身份 这厢两人正话着家常,李二狗在顾家的另一间客房见了儿时的小伙伴小石头。 看着换了石青色裙装,无端平添几分少女姿态的小石头,李二狗仍旧不敢相信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但是看到来人瘦小的身板、面黄肌瘦的面容以及熟悉的眉眼,李二狗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呆的可以,竟未察觉到。 小石头穿着女装也有很多不自在,只是看着人笑,倒是让顾妈妈并身边的柳儿笑了:“看,惊呆了不成,小石头穿女装还是有些许少女姿态的。” 曹顥点点头:“嗯嗯,这个姐姐很好。”说完拉拉李二狗的衣袖道:“哥哥,姐姐既是你的好友,那我们定要好好招待的。” 小石头看着唯一的熟人,心中又是有些羞涩,又是得见好友的惊喜,此时方笑道:“二狗,你不识的我啦?”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二狗方醒转道:“小石头,你,你竟是女儿家,我却一直不知道。” “嗯,是之前一直照顾我的婆婆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的,对不起,瞒了你们这么久。”小石头有些不好意思。 “不,不,如此最好。”李二狗知道往日两人生活的地方鱼龙混杂,小石头是自己成了小乞丐后到的破庙,当日身无长物,靠着机灵嘴巴甜方生存下来,又兼当时的乞丐头头心善些,比着后来的多了丝人性,他们方得保全,但是若是被人知道她女儿身,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两个小伙伴说了会话,因小石头毕竟是女儿家,天色已晚,故而曹顥和李二狗也不便多留,各自回去歇息了,曹顥回到内院已是掌灯时分了, 曹寅尚未回府,雕花琉璃制的宫灯下是顾静然温婉的面容,长子回归,她的心内大安,纵使有旁的不如意的事情,她都可淡然处之,而今她已是冷了心、淡了情,为母则刚,指望任何人不如自己自强,方能护着身旁稚子和腹中孩儿周全。 曹顥不知母亲心事,看着母亲手里的小衣,他的心中一暖,那定是给自己做的,心中本是介怀来日有个小东西抢了母亲的关注,只是看了这个情形,冲到母亲面前轻轻的靠上去亲昵的撒娇:“娘亲,顥儿好想你啊。” 顾静然放下手中的衣服,将儿子搂在怀里,看着小小的人儿如今已经比自己的腰间高了不少,心中一暖:“都这么大了,还如此爱撒娇,让旁人笑话你。” “顥儿就是长大成人了,与自家娘亲撒娇也是适得的,何人能够笑话的了?”曹顥笑嘻嘻的道。 “罢罢,还是如此调皮,来,和娘亲说说今日做了什么?可是遇见什么人?”顾静然拉着儿子坐到旁边。 曹顥细细说了今日的行踪,又提到了十四阿哥,顾静然眉头微敛,曹府因为老太太和老爷的关系与皇家交往甚秘,在京都是也时常进宫请安,即使到了江宁府,也因为圣上数次南巡接驾时候给太后请安,寻常人觉得与皇家牵上关系是莫大的荣幸,与她来说不过如此,顾家是江南世家,底蕴丰厚,祖上从东吴起就有人为官为宰,虽换代迭起,可是却能够保全自身,自是有其立世的一面,自己自幼跟随祖父长大,多了几分文人气息,本该嫁予家世相当的书香门第,阴差阳错进了曹府,也看出富贵煊赫背后的隐患,可是却也无能为力,皇家的赏识又怎会如此随便得到的呢?故而每每想到以后的境况,内心也是抑郁难安,无端生了倦怠之心,方让人钻了空子。 只是,看着儿子娇嫩的面容,她却是不想儿子也和自家的夫君一样,为圣上尽了忠未必能够保全家族,她要让自己的儿子敞亮的活着,以往无计可施,只是如今,她低头问道:“顥儿,娘之前听你和你的阿元哥哥颇为投缘啊,似乎很早之前就认识,你从未离过娘的身边,我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呢?” “这个,这个,娘亲,我不能说,不过阿元哥哥是个好人,他不会害我的,娘亲千万不要猜忌他。”曹顥不知如何告诉娘亲,阿元哥哥就是沈浣姐姐,他虽小,却知晓沈浣姐姐的身份不是能随便说的,即使是爹娘,君子重诺嘛。 “放心,他救了你的命,娘亲当然不会猜疑他,只是有些好奇,还是这阿元的身份确实不便说出口,亦或者娘亲其实也认识他。”顾静然愈发好奇。 “娘亲,我答应过阿元哥哥不说的,您就别问了,阿元哥哥是我朋友,我不能失信于朋友。”曹顥倒是不想再说,他唯恐自己说出来。 “好,我不问,我家顥儿如此小就重诺守信,是好事,娘亲很是欣慰,顥儿再和娘说说你们遇到十四阿哥后又怎样了?”顾静然忙换了个话题。 “嗯,当时天色已晚,我们就回府了,后来二狗哥哥儿时的伙伴小石头就回来了,我和二狗哥哥一起去看她了。”曹顥讲着见面的情形,又咯咯笑道:“得知小石头竟是个姑娘家,二狗哥哥诧异的很,那张脸上真是好笑的紧,不过也不能怪他,听说两人相处了近三年都未见过小石头露馅,定是个机灵的。” “怕是有人嘱托她了,漂泊在外无依无靠的姑娘家很是危险,倒不如换了男儿身可以庇佑自己,男儿身,男儿身?”顾静然想到一种可能,又想起那日初见顾元时候的熟悉,莫非,他是她? 顾静然对自家兄弟的同窗顾修文了解的虽不多,但也不少,又兼之当日的救命之恩,儿子与沈家姑娘也甚为投缘,故而府里祖母也提起过,只听说这少年因连年的洪灾瘟疫亲人相继离去,只余一未婚妻相依为命,因年纪尚小未成亲,又有顾家庄里正等族老的照应,日子倒是过的下去。 后来两个小人家愈发能干,日子也渐渐有了起色,倒是未提到有什么表兄弟,想到当日沈姑娘救人的场景,身手应是不错的,虽不知从何处学来的,但是当日也知两人身家清白,自己并未多想,如今想来能够因担心顾修文处境而找来的或许就是那个未婚妻沈姑娘了,若是儿子再次被这位姑娘所救,那沈姑娘就是儿子命中的贵人了。 顾静然想着这些,觉得自己明日定是要再去探个究竟,若那阿元是沈浣的话,自己也好多多照应,又想到了阿浣与四贝勒、十四阿哥等都有些渊源,心中也是一惊,她知道这些皇公贵族,若是知晓了沈浣是女儿身后,又是会起了什么波澜呢?想到初次见那个姑娘明媚如三月春光,虽性格淡漠,但是却意外的淳朴的很,只希望不要起什么波折。 想着这些事情,顾静然和儿子聊起家常,不一会曹顥已然有了睡意,母子两人收拾一番,顾静然安置儿子休息了,待从儿子房间出来,就听下人禀报说:“太太,老爷回府了。” 顾静然颔首,进入内室,曹寅已经在丫头的服侍下换了家常衣服,如今正在闭目养神,他的面容又瘦了,整个人带着股疲惫,顾静然看的有些心酸,家事、国事,他也不得安稳啊,有时候自己觉得他若是那乡间衣食无忧的田舍翁,整日不愁吃穿也好过如今的提心吊胆,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曹寅听到声响,快速睁开眼睛,待看到是自家夫人时候又放松了,笑着走过去将她扶到软榻上道:“顥儿已经睡了?” “是的,今日玩的累了,很快就入睡了。” “这孩子是受累了,如今能吃能睡也是一种福份,只是我近日皇命在身,空闲不得,只能靠着博雅他们带他去逛逛,不知今日顥儿他们玩的如何?”曹寅是真的觉得有些愧疚,儿子失而复得,自己却没有闲暇陪伴。 “顥儿也知夫君公事繁忙,如今和自家的哥哥们玩的很好,明日是放榜的日子,今儿他们去了夫子庙拜拜,博雅、修文为了他奔波劳碌,理应如此。”顾静然忙说道。 “言之有理,这些日子辛苦博雅和修文了,顥儿的两位兄长我们也要以诚相待,切莫怠慢,明日放榜时候,吩咐曹福多派几个小厮去看榜,今年因为河道,秋闱多有曲折,明日定会有不少流民过去,莫让他们去凑这个热闹。”曹寅想了想说道。 “我省的了,老爷,你也累了,好生歇息吧,明日还是要早起呢。”顾静然劝说道。 “嗯,也是,阿然也歇息吧,你怀有身孕,家里事务又多,可要多多保重身体啊。” 夫妻两人互相慰藉,平添了一丝柔情,漫漫长夜中也算是一种福份吧。 这边夫妻两人温情脉脉暂不提,那厢看着天色渐黑,顾修文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沈浣的房间,他一向爱重她,即使别人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也没有让沈浣跟自己回寄居的顾府,虽然恨不得两人时不时的在一起,但是这里不同于顾府,又有顾博雅成年公子在,不便的很,他暗暗打定主意,待到放榜后不论中与不中即日回乡,用的三年时间磨了阿浣嫁予自己,以后两人天涯海角再不分离。 他想的简单,却不知道有句话叫阴差阳错。 第40章 中举 十年寒窗苦读日,一朝金榜题名时,如今朝廷设置南、北直隶和各布政使司进行科举选才,南就是指江宁府,可想而知,三年一次的秋闱考试云集了多少江南才子,更兼之如今洪灾刚过,流民遍地,江宁府内虽然因圣驾到来,兵丁聚集,太平了不少,但是依然喧闹的紧,而今日的放榜更是引得除了读书人外的市井之人的围观。 人群格外的拥挤,带听到三声鸣锣后,一行身着红色官服的差役手捧一叠皇榜款款而出,刹那间人群仿佛砸开一样,纷纷向前拥去,但是差役身边又有一群兵丁护卫,身穿银白色盔甲的将士举起手中的刀剑,人群不敢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差役将皇榜贴上,笑嘻嘻的唱着谁家才子文笔真是好中了解元,又提到谁谁的名次也不错,中了前十,随着名字被爆出有些人欢喜,有些人失望,又急急的在下面寻找自己的名字。 曹府的几人也是焦急的等着,因顾静然死活不同意他们去街上,考虑到孕妇的情绪,众人也不想刺激她,只好坐在厅中等待,那厢老太太也提了几次何时放榜,又遣了不少人去看,只是等了许久也没有消息传来。 顾修文是初次参加秋闱,前些时候还有着若是中了举人能够为自家阿浣添了些尊荣的想法,而今经历一番波折倒是看淡了,若是不中倒不如回家好生种地,反正自己已是秀才身份,平常或是抄书或是开个私塾也能养活阿浣,考功名也是想为国家多做些事情,如眼前的河道问题。 沈浣倒是并未多想,她上一世初中未读完就到了末世,后来也是认识些字,倒是并未经历太多□□的考试制度,觉得也无所谓,自家吃穿不愁,只是想着这是顾修文想做的而已,是以很是从容,她吃着顾静然做的点心很是不错,虽不知为何今日顾静然态度上更加亲昵,却未多想,总归这人没有什么敌意。 顾博雅如今是第二次参加秋闱,也算是有些经验了,心内虽有些忐忑,却不便在家中老弱妇孺面前表露,又看到顾修文和那人之间的默契温情,心中更是五味掺杂。 曹顥和李二狗一个年级太小,一个大字不识一个,只是来凑个热闹,倒是最为着急的两个了,如今都坐不住,一个说要去门口看看,一个说自己身手灵活先去看看,却被顾静然唤回。 正焦急间,一个机灵的小子跑过来说道:“太太、舅家少爷,顾公子,大喜啊,大喜。” 顾静然猛然站起,说道:“快说说,如何?” “恭喜太太了,舅家少爷得中头名解元了,顾公子名次也很是不错,在第五,如今报喜的人正往这里赶呢。” 饶是顾静然再冷静也忍不住开心了,自家两名考生都榜上有名,亲兄弟还是头名,怎能不让人开心,身边的丫鬟仆妇们也纷纷祝贺道:“恭喜舅少爷了,恭喜顾公子,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了。”主家有了喜事,作为下人也少不了赏赐。 曹顥开心的跳起来:“太好了,舅舅中了,修文哥哥也中了。” 顾博雅、顾修文心中也是欣喜,只是报喜的差役未到,两人又是格外稳重,倒是有些喜怒不形于色,而沈浣也有些松了口气,她虽不太懂,但也知晓两人中了,中了当然比不中好,至少不用再考了,对吧? 她看着被顾修文悄悄的拉着的手,心中一暖,如此也好,阿文已然有了立身的资本。 果然这时,一阵锣鼓声传来:“解元老爷、举人老爷可在此?” 正是报喜的差役,在一番恭喜道贺后,领着两份厚厚的红包走了,之后家中仆人也跟着沾光多了两个月的工钱,当然开心不已,不一会曹府上下一片欢呼雀跃。 曹府的热闹先不提,却说康熙帝那边的情形倒是有些严肃,两江总督张鹏翮将自己绘制的水图呈上,又细细的讲了自己的简介,康熙帝龙目微敛,静默不语,他左侧又有几位须发白眉的老人家,是江南地带数一数二的算学高手,如今朝廷需要,当然义不容辞的出山,右侧站着四贝勒胤禛、八阿哥胤禩、十四阿哥胤帧、曹寅等人,俱静心听着。 张鹏翮集众人之想法方有如今的图纸,因此制作的格外的详细,标注好何处改道,何处流急,何处有闸口云云,待康熙帝看完听完,点点头道:“张卿与众位先生为国辛劳,朕心甚慰,来人看坐,上茶,诸位歇息再聊。” 众人行礼谢恩后落座,又有一众宫女悄无声息的将茶奉上,行礼告退。 康熙端茶喝了一口,方问道:“尔等对适才张卿所言有何感想?” 四贝勒胤禛出列道:“张大人极擅治理河道,又有诸位大才相助,自是超出儿臣等许多,只是就儿臣所知,黄河、漕河流经地方繁多,又有高家堰等地虽未被冲击却不知具体实据如何,往往是哪里决口修哪里,故而年年修年年决堤,不知是否有完全之策?” 众人知他一向务实,倒是知道他的意思,八阿哥胤禩也说道:“黄河与长江交汇处更是情况未明,也是要考虑之处,儿臣观张大人的演算之处,尚有几处不明,如沙石量与水流量该如何分类,不知可否解答。”他的算学一向不错,听这些倒是能够理解。 张鹏翮内心赞叹果然这些皇子都非等闲之辈,看问题竟是一语中的,出列道:“四贝勒、八阿哥所言极是,臣与诸公商议很久也未解决此事,高家堰一事或许是阴差阳错,如今不可以常理推之,又有长江东的情形也是未明,故而不能用算学演算,微臣学艺不精,请皇上赎罪。” 康熙帝倒是理解道:“张卿莫要气馁,我知你也是一心为国,如今你能守住高家堰,救了数万百姓已是大功一件,算学之道博大精深,朕会让人再去招募人才,还望诸位能够齐心相助。” 众臣忙起身行礼说道:“不敢,不敢,臣定当全力以赴,不敢有所懈怠。” 待谈了这些,康熙帝道:“此次河道之事眼看大有转机,事不宜迟,朕打算乘船直入漕河,探明真实情况,以便改道黄河。” 众人想着御驾亲临一是辛苦奔波,二是惊险,故而想劝说一二,只是未开口,就听康熙帝说道:“尔等不必再劝,朕意已决。” 故而,众人倒是不敢开口,又听康熙帝说道:“曹寅,你负责路途的布防即可。” 曹寅恭敬的领命,又听康熙帝换了个话题问道:“今日可是秋闱放榜日。” 知府大人出列道:“启禀陛下,正是今日放榜。” 康熙抚着龙须说道:“只是不知这次的学子如何,可有一些算学人才,你派人去将前十名的试卷拿来,朕亲自看看,听说这次的题目恰与河道有关。” 恭敬的答道:“遵旨。” 众人心知这次的举人中或许会有人借此机会平步青云,如今圣上求贤若渴,若真有人精于算学,那可是走了鸿运了。 倒是十四阿哥年轻气盛,想到昨日听到的事情就说道:“儿臣昨日在夫子庙遇见了曹大人的嫡长子一行,听说你夫人的娘家也有人参加此次秋闱,不知道今日结果如何?” 康熙帝倒是有些好奇了:“哦,原来棟亭也有亲戚在列啊,叫何名字,如今应是已经放榜了。” 曹寅面色镇定的出列行礼道:“启禀圣上,是奴才夫人的娘家兄弟,名唤顾博雅,又有另一同窗好友,名唤顾修文,名次臣倒是还未知晓。” “哈哈,棟亭听说你那夫人出身江都顾家,世代书香门第,这家的子弟定是不错的,李德全派人打探一下秋闱的情形。” 眉清目秀的中年太监低声应是,出门找人低语几句,不一会就收到消息,躬身进入厅内,回禀道:“回圣上,如今已经放榜了,头名解元的是来自江都的顾博雅顾解元,余下的九位是江阴县刘正明、常州府张广然、无锡李国顺、江都顾修文……,共十位学子。” “哈哈,那解元应是棟亭的妻弟了,那第五名也是来自江都了,不错不错,可见是有真才的,朕可要亲自看看这些新科举人的文笔如何了?” 曹寅谢过了康熙爷的夸赞,心中也是有喜有忧,喜的是妻弟竟已是在圣上面前过了眼,若是抓住这次机遇,前途自是不可限量,忧的却也是这个,心中也着急想快些回去提点一二,只是面色却不显,心内也在想昨日十四阿哥竟是见了儿子,只是为何要提到这些,是无意还是有心呢? 十四阿哥其实真没想这么多,他只是对叫顾元的少年感兴趣,昨日知晓这人为寻秋闱的表弟而来,又看那少年为人老城,学识不错,也就提了一提,又知道曹顥是曹寅的长子,他又称呼身边的学子为舅舅,和其聊了一会,也觉得这人挺好的,也就提了一提,谁知两人却是有真本事,倒是有些诧异了。 待出了议事厅,十四阿哥转头看着四贝勒道:“四哥,昨日我除了看到小曹顥,也见到了顾元他们了,那顾修文竟是他寻亲的对象,不过这人也是有些真本事,如今中了举人,也不枉他奔波一场,四哥,我可是想让顾元进京陪我练习武艺,如今他的亲人中举,想来他的身份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胤禛看着自家弟弟,说道:“十四弟能如此看重顾元也是他的福份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说完,大步离去了,只余胤帧笑着离开了,两人走后,一个清俊贵气的年轻人走了出来,正是八阿哥,他看着两兄弟离开的地方,嘴角噙着一抹笑容,神色莫测的离开了。 第41章 机遇 康熙帝自二十七年御驾南巡治理河道,虽然年年换新的河道总督,却终是治标不治本,黄淮所经之处年年有河道崩塌的消息传来,致使江南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故而康熙爷对于精于水研的人才极为看重,众臣心知如今适逢三年一次的秋闱,若是这届的学子中有擅长此项的,那么前途不可限量。 想通此关节的能臣们意味深长的看着曹寅的身影,如今他的妻弟是头名解元,不知道能够借此出人头地啊,若是被重用,那曹家在御前的分量可是愈发重了。 别人能想到的,曹寅自是想的到,还要想的深些,面圣之后及脚步匆匆的离开了,此事非同小可,他需先行一步告知夫人及两位新科举人,官场一向是机遇与挑战并存,若是抓住机会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朝堂的风云暂时波及不到曹家一众欢喜的人中,老太太也欣喜媳妇的娘家有人才,对儿子来说也是助力,对顾静然笑道:“博雅得中解元,亲家离得远些,我们先办个宴席庆贺庆贺也是好的。” 顾静然接口道:“儿媳在这边谢谢老太太的良苦用心,只是如今江宁府刚恢复些平静,又有圣驾在此,儿媳觉得倒是不便太过张扬,不如自家人热闹热闹,也是为博雅庆贺了。” 老太太孙氏历经宫廷倾轧,年轻时候也是谨言慎行,只是荣养之后,一向被人敬着,倒是愈发有些寻常老太太的脾性,如今听到儿媳提醒,倒是觉得有道理,虽说圣上对自己敬重,但听话语间也是格外忙碌,为国事操劳,自家还是不可太过招摇,惹了麻烦。 老太太笑道:“还是媳妇想的周到,孙嬷嬷,待会到我的库房取些银子,置办些丰盛的酒席请各院的来庆贺,另外你去庙里送些衣物吃食,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顾静然点头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如今光景,倒是与人为善最为积德了。” 众人一起夸起老太太心善,惹的她轻轻拍了儿媳的手,笑道:“施粥放粮的事情可不是你们一直在做的,这是善事,我自是赞同,当不得什么夸赞,明日内院女眷们一起请来,再让棟亭、博雅他们这些爷们在外面说说话,如此也是一种庆贺了。” 顾静然自是同意了,下座的几位姑娘也纷纷附和,如今经了些事,她们也是知晓这位嫂子不同往日的软绵了,君不见那孙雅是老太太嫡嫡亲的侄女,而今却生死不明,谁还敢说些什么,故而即使是顾家另一房的几位姑娘虽说一贯敬重堂嫂,也多了几分慎重。 众女的心思顾静然并未知晓,即使知晓了也不会理会,这些人的身家、姻缘还要靠自己,往日自己不忍拘束她们,一贯娇养着,想着曹家人丁不丰,却不曾想养出个白眼狼,为了不重蹈覆辙,还是让人敬着好些,看看顥儿失踪这些日子,各房也并未如何上心,如此想想倒不如庶出的荃哥儿和柳姨娘上心呢,幸而自己记得公公的嘱托,一直善待与他们。 曹家老太太又说了会话,想到一件事情,就问道:“媳妇,博雅如今年纪不小了,可是有曾说了亲事,若是没有,可要着手了,先成家后立业,成了家人就定下来了,若是亲家没有人选,我这儿认识不少老姐妹,也可以帮忙寻寻。” 顾静然听此话,笑道:“让老太太费心了,博雅之前订了一门亲事,是同县的进士如今在京中为官的钱大人的千金,因那家姑娘年纪尚小,故而并未大肆宣扬,如今博雅已经中举,也算是有了功名,回去即可议婚了。” 老太太闻听有此番故事,点点头道:“如此也算是合适,博雅少年老成,做事有条理,是个不可多得的佳婿,那钱家小姐也是有福气的,倒是那博雅身边的少年叫顾修文的那个孩子也是好的,听说而今也是举人出身了,长的也好,可是说了人家?” 老太太的话语引起众人的注意,内院女眷本就不便出去,寻常时候也只是看书绣花,听些家长里短也是一种消遣,几位姑娘虽说有些羞涩,但是也听着,倒是表姑娘赵倩悄无声息的捏了捏帕子敛目细听。 顾静然笑了:“倒叫老太太高兴,修文啊,也是订了亲,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只待来日成亲。” “哎呀,这可都是喜事啊,要不怎么说先成家后立业呢,看这两个少年公子都是顶顶好的佳婿人选,都被人先订了,所以啊,亲事还是要早些提好,莫要等到好的都被人抢走了,就剩下些歪瓜裂枣了。”旁边的一位顾家旁支的太太说道。 一番话说的众人笑的东倒西歪,老太太连连点头:“阿树家的说的在理,所以给闺女寻对象也要趁早,我养的这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也是要多多的看看才是。”一席话说的众位未成婚的姑娘羞红了脸低下头,倒是未有人发觉赵倩的面色白了。 待从老太太那里回来,顾静然坐到花厅喝茶,问身边恭恭敬敬立着的顾妈妈道:“顥哥儿、阿雅他们呢?” “太太,颢哥儿他们去了顾府,说是一起去准备参加明日鹿鸣宴的用品了,博雅少爷今日还有一些同窗要见,很是热闹。” “也是,在曹府倒是多有不便,只是鹿鸣宴的一应用品我早已备好,我弟弟的底细我知晓,果然得中头名,如今这些东西倒是都能用得上,你带人将明日的衣物、配饰送去顾府,另外还有修文的,我也备了,你一并带去。”顾静然吩咐道。 “是,太太,奴才这就去。”顾妈妈躬身行礼。 “等等,尚衣坊为顥儿、李小哥、顾小哥定制的衣物可送来了?” “已经送来了,也浆洗干净了。” “好,你吩咐人送到他们的房内,还有让人千万不要失礼了,这两位是我的贵客,容不得半分怠慢。”顾静然神态郑重道。 “奴才明白,定会提点他们的。”孙妈妈明白夫人的意思。 “嗯,下去吧。” 顾妈妈刚退下,曹寅进入内室,顾静然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官帽,又亲自服侍着换了常服,曹寅方道:“适才我进来时候,看到了顾妈妈,说是要去修文那里,我等会也过去一趟。” “老爷有什么事情,吩咐下人带个消息即可,你公务繁忙,早些歇息为好” “博雅得中解元,为夫自是为他高兴,而今又有一件大事与他有关系,我还是要直接跑一趟为好。”曹寅说道。 “那等会他们就过来了,刚好我也有话要嘱托他,他毕竟是男子,很多事情还是顾不过来,我放心不下。”顾静然将茶点递给曹寅。 “长姐为母可不是如此嘛,夫人多费心了。” “哎,也费心不了多久,过些日子阿雅成亲了,这些都是他媳妇该操心了,我就不过问了。” “是的,是的,到时候家里又有孩儿让夫人费心了。”曹寅看出顾静然眼中的失落,安慰道。 “也是,倒是老爷你说有很重要的大事,是什么?”顾静然有些好奇。 “其实倒是没什么,只是说些知府平日的爱好、禁忌,让他们知晓些事情,不至于到时候手忙脚乱。”曹寅不想顾静然担心,就遮掩过去。 “也是,老爷认识知府大人,提点他们些再好不过。”顾静然也觉得这样甚好。 夫妻俩说着话,顾府中的几人倒是玩的开心,顾家因为心疼姑奶奶远嫁他乡,故而在此附近设了府第,而顾静雅的不少陪嫁商铺也在此,这次的寻找曹顥中,顾家的伙计们也是出力不少,顾博雅和顾修文秋闱备考也在此处。 曹顥对这个地方格外熟悉,顾大率人来迎接后,曹顥拉着李二狗和小石头去了后院,顾博雅正要唤顾修文和沈浣,却看到两人早已并肩向后院走去,修长的少年与娇小的少年相依偎前行,格外的让人赞叹,只是顾博雅想到其中一人的身份,心中还是有些酸涩,恨不相逢未嫁时,人世间有太多求不得。 沈浣随着顾修文进入了一个清雅的房间,待看了周围的一用器物周全,又有一个大大的书房,各种书籍琳琅满目,她知晓顾修文喜好读书,这里肯定很得他喜欢。 果然顾修文拉着她看这些书,又特意指了几本自己未在市面上找到过的,如今发现了,自是如获至宝,又得主人同意特地誊抄一遍,以供日后翻阅。 沈浣一向知道他有这个爱好,她读书不好,跟着顾修文陆陆续续认了不少字,只是不爱这些,精通的不多,但是她却不会阻止他有这个爱好,从来都是时不时的给他些花用让他买书,不过顾修文买的不多,一贯是借了回家抄写,说是顺便练练字,只有一些极为喜好的,才花些钱带回家,可以说顾修文的字体就是这样练好的。 顾修文拉着沈浣坐下,又有小厮过来送些茶点,顾修文极为自然的为沈浣添茶,又选了沈浣爱吃的点心,一应照顾可谓周全的很,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照顾的如此顺手了。 “阿浣,如今我乡试已过,成了举人,有了功名在身,家乡寻常人也不敢随意欺压,我尚无参加春闱的打算,也不求富贵荣华,高官厚禄,我知道阿浣一向怕麻烦,如今也盼着回去和阿浣过安稳日子,只是不知阿浣如何看待?” 沈浣为人其实单纯惫懒的很,她不耐烦太过复杂的人际交往,如今衣食无忧,她已然很满足,本就打定心思,若是顾修文实在想一心为官,她也会护着他安身立命,如今他既已下定决心,沈浣自是赞同,点点头道:“阿文打算的甚好,如此就行。” 第42章 宴前准备 两人又说了些话,沈浣想到曹顥说的鹿鸣宴,心中也是有些打算,她说道:“听顥儿说明日参加鹿鸣宴的举人的衣服、配饰皆有讲究,我想等会去打听打听是何章程,若要买的话,我们早些置办好。”她做衣服快,赶工很是来得及,不能耽误阿文的事情。 “这个阿浣不必担心,我已经打听好了,无非是着装上的有些要求,另有到时候需要吟诗作画,这些都是惯常的,待会我和你细说。”顾修文倒是镇定自如的很。 “那一会你和我待会和我细说细说。”沈浣点点头道。 两人说了一会话,想着等会问过顾博雅准备的如何就,不一会顾妈妈带人过来了,看着顾妈妈身后奴婢手中准备的用具,顾博雅和顾修文齐齐道谢,沈浣心中也是一暖,为顾博雅准备好了是应当的,而那曹夫人却连顾修文的都准备了,可见其用心。 又听顾妈妈禀报道:“大公子、修文少爷,适才我家太太传信请您两位二位过府用晚膳,又有老爷说有事要叮嘱。” “好,那我们即可过去看看。” 曹顥好奇道:“不知爹娘找舅舅何事,可是关于明日宴席的事情?” 顾妈妈摇摇头道:“这个奴才就不晓得了。” “那我们还是快些出发吧,我还有些饿了呢。”曹顥跳起来拉着李二狗的手说道。 几人回府,果然看到两日未见的曹寅坐在厅内,众人见礼后,曹寅看着两个俊秀的公子笑道:“我近日公务繁忙,对博雅和修文你二人招呼不周,实在是愧疚,你二人今日学有所成,我要恭喜两位新科举人了。”。 顾博雅和顾修文齐齐站起来行礼道:“姐夫/大人公务繁忙,正是为国尽忠的时候,些些小事不足挂齿。” 顾静然招呼各位坐定,丫鬟们捧着吃食鱼贯而出。 食不言寝不语,在曹寅面前众人多少有些拘束,极为安静的用完膳,之后众人聊会天,曹寅站起身道:“博雅、修文,你们随我来书房一趟。” 顾博雅和顾修文站起身跟随曹寅进入室内,余下众人心知必是有要紧事,倒是没有跟随,小曹顥坐半晌,消食一会后,跳起来道:“娘亲,阿元哥哥,我去练武了,二狗哥哥一起去。”说完跑出去了,虽说回家,他却并未放下沈浣之前教的一切,晨起练一会,饭后也会练一会,所以如今愈发身轻骨健,饭量也增了不少,待顾静然知道事情的缘由又知道是那顾元所授,不仅未阻止,反而心中感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如今儿子按照这种方式修习武艺,虽没有什么花哨的,但是至少身子骨硬朗许多,不再如小时候动不动就生病,这就够了。 李二狗也施了一礼,随后跟上,如此客厅只剩下顾静然和沈浣了,沈浣本是外男,顾静然不便与之同桌,故而如今到了撤掉膳食时候,方一起坐下喝茶。 沈浣一贯喜欢吃些点心,故而虽然刚吃了饭不久,又拿着一块糕点吃了起来,她等会还会修炼,自是不担心消化不了。 顾静然看着她细细打量,原是因对方是男装打扮不便多看,如今对她的身份怀疑了,也留心观察,从黄中微带黑色的脸颊,到细看精致的五官,再到淡如江南烟雨的眼睛,果然他就是她,笑道:“阿元,近日事多,我还未曾好好对你道声谢谢,我听顥儿说了,若非你二人相救,他如今也是凶多吉少了,实不相瞒,之前玄清大师曾说过,顥儿大难已过,以后得遇贵人从此平安康泰,以往我在想,何时才能遇到这个贵人,如今却是知道了,贵人正是阿元呐” 温雅如玉的妇人,声音如水波荡漾,世家贵女就连说话都莫名的让人觉得好听,每一句仿佛翠如碧玉。 沈浣在这个朝代几年了,见的皆是乡下的淳朴夫人和娇憨丫头,即使是秀才家出身的顾师娘也不过识了几个字,而今这顾静然算是她看第一眼就觉得读过很多书的人,她虽不喜欢读书,但是因为顾修文的熏陶,对读书人也很敬重,故而从初见就对顾静然颇有好感,故而极为认真的放下杯中果茶,说道:“顥儿人很好,我遇到他也是缘分,我想救他便救了,从未考虑过旁的事情,夫人不必谢了。” “阿元为人厚道,心如赤子,让人敬佩,我与你也是投缘,你既是修文的表兄弟,以后也是自家人,以后但凡有事情且说一声即可,我虽能力有限,但却还是有些用处。” “夫人客气了。” 顾静然又让身旁的丫鬟拿了份点心给沈浣,笑道:“阿元既是修文的表兄弟,自是知晓修文有一未婚妻沈姑娘,那日也是她救了我儿一命,我儿还说请他来江宁府吃我做的栗子糕,阿元尝尝味道如何?” 沈浣拿起一块,尝了一口眼睛一亮道:“好吃,这栗子的香味竟是保留的如此好,顥儿说的对,你的手艺很好。” 顾静然笑道:“那我日后多做些,让人给你送过去。” “这倒是不好麻烦夫人,听顥儿说你如今不便下厨,我吃过就行了。”沈浣并非全然不通人情,而且让人家孕妇大着肚子下厨房,实在是不人道。 “不妨事,有人打下手。”顾静然笑道。 “昨日顥儿将自己带回来的包裹、衣服收拾一番,让人洗净后,又特地嘱托要轻轻的浆洗,莫要损坏一丝,后来才知是阿元为他做的,你待顥儿之心让我这个做娘的感激不尽,而且阿元的手艺比我要好多了。”她帮儿子一起收拾时候,曾经摸过针线,虽然布料普通,但是针脚绵密,又有精致无比的暗纹,也更加肯定顾元的身份了。 “只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倒是要谢谢夫人为阿文送来的鹿鸣宴的一用器具,我二人对此知之甚少,夫人如此可是帮了大忙。” 顾静然笑道:“往年我父亲也曾中举,我听了娘亲说其中的讲究,又有顾家近年也有人考中,听的多了,自然就懂了,你们小儿家家的未曾经历,自是不了解,经的多了就懂了。”在她看来,顾修文如此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以后定是前途不可限量,只是不知道那个少年能否坚持本心,而这个水晶般的人若是受伤该如何伤心。 烟花易散,人心已冷,她打定主意,若是将来有人毁诺,自己定会为沈浣做主的。 “以后有不懂的,你尽可来问我,本打算让你们在江宁住下即可,但又想你们定是想回乡的,我与你们家沈姑娘甚是投缘,请代我转告她,我和顥儿一辈子记得她的好,有事情记得找我们。”顾静然定定的看着沈浣。 沈浣看出她眼中的善意和担心,心中一暖,这顾静然母子果然是不错的,别人的心意自己也不会弃之不顾,故而郑重的道谢:“我会告知她的,谢谢曹夫人的。” 两人继续之前的话题,一时间花厅里气氛融洽的很。 再说进了书房的三位男人家说的事情倒是有些严肃了。 待进入书房,三人坐定后,曹寅先说道:“秋闱取士是国之大事,两位如今能够脱颖而出是国之幸也是尔等之幸, 时势造英才,若是能抓住机遇,或许有一番大造化,不知博雅和修文可知我的意思。” 顾博雅和顾修文对视一番,眉头微皱,曹寅一贯是个谨言慎行的人,唯一效忠的就是当今圣上,很少在外说起公事,如今暗地里敲打却是为何? 想着如今江南的形势和圣驾,难道? 顾博雅说道:“如今江南河道是重中之重,我等虽是一介书生却尤思报国,如今圣上亲自督办,以身作则,在下虽不才,也愿尽自己的一份薄力。” 顾博雅虽于算学之道不是太精,但是也懂得不少,又精通律法,处事松弛有度,人缘极好,是个厚重如山的性子,即使康熙帝见了,估计也是认同的。 顾修文也明白曹寅这番话必是预示着之后或许有些机缘,不过他虽不想踏入官场,但是却有一番鸿鹄之志,他深受江南水患之苦,亲人因此而去,故而暇时便多翻阅此类书籍,也曾经亲自下河道去观看水位、河流,平时也尝试画图,他精于算学,也想学有所用,若是借此机会得偿所愿也不负自己平生所学,只是他也担心如此以来却不能立刻回乡,不知阿浣的意下如何? 曹寅见两人都细细思索,若有所悟,就换了个话题,他知道江宁知府陈树鹏的性格,此人一贯正直务实,自家这两位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倒是不用担心,故而他说了其一贯的性格、爱好,又说了此人的禁忌,也省得两人抓瞎。 如此一二,天色不早了,曹寅笑道:“你两人还是回去早些歇息,陈知府重视人才,明日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适才禁忌已经告知你们,莫要担忧,养足精神方好。” 两人谢过曹寅,告辞了。 见两人出来,已经回来的曹顥笑了:“舅舅、阿文哥哥,你们可是出来了?” “顥儿,娘亲怎么说的,修文是你的长辈,你要称呼他为叔叔,莫要叫哥哥。”顾静然已经纠正了他多次,只是曹顥觉得顾修文年纪不大,又与顾元有亲,顾元是自己的兄长,故而不愿改口。 “这个称呼极好,夫人不必责怪顥儿。”顾修文接口道,他可不想无端比阿浣长辈分。 顾静然也只能无奈的放弃了,看着曹顥在李二狗身后得意洋洋的样子,心中也是好笑。 天色不早,两人辞别众人要回顾府,曹顥道:“明日鹿鸣宴肯定很热闹,我也好想去看看,二狗哥哥、阿元哥哥,要不咱们想个法子也去,如何?” “别胡闹,你去不得的。”顾静然直接堵住儿子的话。 “为何?我们悄悄的去,我会爬树的。”曹顥想了个法子。 “不可,顥儿明日不可擅动,这关系到你舅舅他们的前程,你莫要搅了事情。”顾静然有些严厉。 “那好吧,明日我们在外面等着如何?阿元哥哥,你和我们一起去等着如何?”曹顥拉着顾元的袖子撒娇道。 “可以。”沈浣觉得这样也好。 顾博雅和顾修文相视一笑,也点头同意了。 第43章 鹿鸣舞 《通礼》中记载:乡试揭晓翼日,主考、同考、执事各民及乡贡士于府内,曰鹿鸣燕,以府尹主席。”燕,同”宴”。”饮宴之中必须先奏响《鹿鸣》之曲,随后朗读《鹿鸣》之歌、做魁星舞,气氛格外喧哗。 因为家中有两个新科举人,故而所有人对于鹿鸣宴有了更加真切的认识,从衣着、配饰再到一应礼仪,就连李二狗、小石头都被迫跟着听了不少。 小石头虽说换了女装,但是在曹府身份多少有些尴尬,顾博雅之前说道可以收留她,只是如今李二狗成了曹顥的救命恩人,询问了她的意见后,小石头还是想当个良民更自在些,故而依然做男装打扮和自己的小伙伴在一起。 顾博雅和顾修文因昨日曹寅的提点,先回去整理一下思绪,以及接下来如何应答。 两人皆知明日的鹿鸣宴上不仅是知府大人的考验,背后更是代表了康熙爷的态度,虽说两人是同辈中人的佼佼者,但是头次觉得离朝堂如此近,自己的报负、理想,皆可实现,士为知己者死,从古到今都是至理名言。 第二日,公鸡刚刚打鸣,曹顥、李二狗还有陪同两人操练的小石头一早起来,先是绕着宅子跑了十圈,又打了拳,有来回爬了数十次近三丈高的树,如此这般下来,已是气喘吁吁。 曹顥年纪小、小石头刚学,故而两人的强度不如李二狗,但是饶是如此两人汗流浃背,旁边顾妈妈等丫鬟看的心疼,但是知晓夫人也是同意的,故而只能忍着心酸,备好一用擦汗的帕子、热水并吃食。 刚结束完训练,沈浣走了过来,顾妈妈等人看到后恭敬的行礼,见识过这个少年□□颢哥儿三人后,那凌厉的掌风让众人后怕,恐怕只如初见有如此身手,方能救了颢哥儿,想到此,心中更添敬重。 沈浣的训练强度比几人更甚,很早起来已是绕城跑了几圈,又找个僻静的地方练了会,待天色蒙蒙亮回来,就看到早市上有卖馄钝、油条的,率先吃了一些,又买了一部分拿去给曹府的几人。 回去时候,沈浣看到几人自觉的训练,心内稍感安慰,习武本就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她不知道有什么捷径,唯有不断淬炼自己的身体,才能不断进步,如今也是这样要求几人,至于能不能做到,又做到几分,自己却是管不着。 三人看到沈浣手中的吃食,一阵欢呼,忙了一早上早就饿坏了,曹顥笑着说:“阿元哥哥,是不是有我爱吃的猪油饺饵、鸭子肉包、还有软香糕?我都闻到味道了。” 沈浣抬头看着曹顥,心中讶异,这孩子难道鼻子有异能不成,自己恰恰买了这些,于是点点头:“都有。” 顾妈妈带着青燕等人帮忙将东西装盘,看着里面各色小吃道:“颢哥儿鼻子可真灵啊,竟是都猜出来了。” “那是,隔一里地我都闻到了,阿元哥哥就是疼顥儿,但凡颢儿想的,阿元哥哥都买了。”曹顥其实哪里闻到所有味道了,只是他日前带几人出去吃过早市,提到自己最爱的几样,因为家里人管的严,也就吃了那么一、两次,但是他知晓顾元看似不言不语,但是心格外柔软,这不就买回来了。 众人心知这孩子就爱对顾元撒娇,纷纷捂嘴笑了,顾妈妈道:“那不可,颢哥儿如此乖,阿元少爷可不疼你又疼哪个呢?” 一席话,说的众人又笑了。 东西多,沈浣指着旁边的麻油素干丝和鸡丝浇面说道:“这个是给你家夫人的,听顥儿说她最近想吃这个,我就在奇芳阁买了一些,请顾妈妈帮我带给她,旁边还有一些是给顾妈妈、青燕、柳儿几个人的,买的不多,你们也尝尝鲜。” 顾妈妈赶紧接过来,有些受宠若惊,这几日几人出去也会带些东西回来,不拘头饰、点心,虽不昂贵但是也是用心的。 但是都是李二狗、曹顥或者修文公子送给大家的,说是谢谢众人的照顾,但是这位顾元公子倒是一般默默站在一旁,看起来不好接触,兼之顾妈妈等人见过这人摔打李二狗的场面,内心也是有些怕的,没想到还是如此心细。 顾妈妈笑道:“没想到奴才等人竟也是有份的,谢谢阿元公子,江宁府内的早点出了名的好吃,只是最近不得空,让人想的紧,果然想什么来什么今日就有口福了。” 其他几人也上前道谢,沈浣摆摆手,说道:“这没什么,不必如此客套。” “是啊,顾妈妈,我阿元哥哥别看话不多,但是心眼实在,你们别客气去用些吧,我们这边不用伺候了,还有,这鸡丝浇面趁着新鲜快些给我娘送去吧,她正想着呢。” 顾妈妈等快速退下,拿了点心去了内院。 曹顥、李二狗、小石头三人坐下来,已经迫不及待了,只是还不忘记等沈浣,沈浣摇摇头道:“我已经用过了,你们快些吃吧。” 三人听完也不再多说,拿着筷子大快朵颐,小石头对沈浣有些敬畏,话不敢多说,只是靠在李二狗身旁吃着,其他两人倒是没有什么顾忌的,曹顥咬了一口鸭肉包子,美的甜滋滋的,挨过饿、受过冻的他对如今的日子格外喜欢,胃口格外好。 待众人吃的七七八八,沈浣说道:“吃好了我们去顾府,昨日阿文说他们卯时要去参加鹿鸣宴,如今想是要出发了。” “好好,我们快些去,我和娘亲说一声。” 顾静然本也打算去的,只是这几日或许因为长子回归,心中撑的那股劲松了,身体却有些不适,大夫说是忧思过重,如今能够发出来也是好的,故而,到这个时刻只是用了些膳食后静养,倒是不能出远门。 曹顥几人得了顾静然的嘱托,就出门直奔顾府了。 此时,路上行人不多,多是些赶早市的人,到了顾府被顾大迎了进去。 果然顾博雅和顾修文已经用过早膳,各自在屋内整理要出发。 沈浣让曹顥三人先等候,自己去了顾修文的房间,正待敲门,门却被打开了,走出一个少年来,正是顾修文,他里面穿的是沈浣离开邵伯前做的那件衣服,湖蓝色的布料,白色的镶边,衣襟和袖口都是用青色的丝线绣的雅致竹叶,外面罩着顾妈妈送来的暗青色的对襟长褂,腰间佩戴一枚玉饰,五官俊雅,看着沈浣露出一抹笑意,让人赞叹公子如玉。 沈浣未察觉自己竟是看待一般望着对方,心中感叹当年瘦小孱弱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娃娃真的是长大了,竟有如此一副不俗的相貌,不过在看到顾修文戏谑的笑容时候,轻轻咳了一下,说道:“阿文,你收拾好了?” “好了,阿浣好看吗?”顾修文笑的更加灿烂了,他很是满意沈浣的反应,阿浣从不拿自己当成年男子看,今天看了自己竟是有些脸红。 沈浣被他笑的有些脸热,耳朵也热了,怎么回事?自己难道走火入魔了,她的眼睛忍不住移开了,手也忍不住放在耳朵上,想降降温。 顾修文走上前,他已经比沈浣高了很多,将她困在墙壁间,轻声道:“阿浣为何不看阿文,可是阿文太过难看?”或许他找到了以后与阿浣相处的方法,美男计也不错呐。 沈浣好容易冷静下来,听到他的话,心跳加快,镇定的抬头看对方,却发现对方靠的太近了,两人气息交融,只得转开视线说道:“阿文不难看,阿文很好看。”她说的是实话,这孩子长得愈发好了。 顾修文满意的笑了,他的眼睛本就是生得好,如今眉目含情,神情得意,无端多了几分少年的恣意,看傻了沈浣,也让远处的几人有些惊讶。 “阿元哥哥,修文哥哥,你们在做什么?”小曹顥有些迟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沈浣快速的移开步伐,转身看着远处几人,顾博雅面色有些复杂,李二狗、小石头带着惊讶与疑惑,只有什么都不懂的小曹顥在问两人做什么? 沈浣并未回答,只是问道:“时候不早了,不是要去参加宴席吗?” 顾博雅面色有些复杂,想起适才看到的情形,一高一矮,一黑一白,少年笑如明媚的阳光,低头看着另一人,眉目含情,他想到了顾元的身份,心中有些怅然。 李二狗、小石头虽然觉得刚刚两人动作有些奇怪,但是看着沈浣镇定自如的态度,并未多说什么。 几人向前厅走去。 到了前厅,顾大已经备好了马车,马车里面布置的格外宽敞,顾大在外赶一辆车,曹顥他们来的时候也是乘坐马车,如今分作两批进去,车夫一声“驾”,马车向前方走去了。 宋代诗人曾作了一首诗有句曰:“鹿鸣著周雅,取士各惟时。” 历朝历代很是总是鹿鸣宴,不少举人在此一举成名,少年得志,这也是他们进入仕途的第一步,只是前朝鹿鸣宴费用奢靡,耗资巨大,最后竟举办不下去,到了清朝后,一切开始从简,但是仍少不了鼓瑟吹笙,共跳鹿鸣舞。 江南一带,文人多为雅士,琴棋书画都有所通,因此鹿鸣舞自是不在话下,只听气势宏大的乐声中,众举子们在司仪官员的指导下整理衣冠,缓缓进入殿内,高高低低的鼓声想起来,一个身材高瘦、身着朝服的中年男子盥洗双手,献帛、上香,之后举子们在《鹿鸣曲》的音乐中,跳起庄重、整齐的鹿鸣舞,之后依序“迎圣”、“祭帛”、“献爵”、“上香”、“读祭文”等。 没有经历这个场面的人,是无法知晓心中的澎湃,一种读书人敬德尊贤的感觉悠然而生,即使仪式结束,很多新科举人们都难以抑制内心的骄傲,可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 第44章 取士 鹿鸣著周雅,取士各惟时。 本次参加鹿鸣宴近的举人近100与人,朝廷秋闱取士是千人中取一人,故而能够来此参加鹿鸣宴的皆是南方各省市的天之骄子。 宴席是根据众位举人的名次排座,顾博雅自是第一,顾修文排在第五,身边竟是个熟人刘胜浩,两人相视一笑,拱手行礼。 上座的是知府陈树鹏,后面有其他几位大臣,说了几句恭喜的话,宴席正式开始了,如今正值灾情刚过,一切自当从简,宴席上的吃食并不是太过丰盛,不过谁都未嫌弃,毕竟大家来此并非为了吃而来的,交友的、谈论时事的,热闹异常。 饮酒半酣,迎来了重头戏,陈知府笑道:“蒙皇上隆恩,三年一次秋闱取士,本就想招揽天下英才,如今圣上南巡治理河道,不知诸位有何感想?但说无妨。” 有些朝中有人的,自是准备的充足,顾博雅作为解元,理当第一个发言,他本人文采不俗,做学问很是扎实,恰好这届主考官欣赏这个,故而成为头名。 顾博雅的话言之有物,先是提到当年江南现状,又说了对流民的安置、河道的修建可以加强的地方,听的众位大臣频频点头,果然不愧是解元,是个做实事的人,又有些知晓他是曹寅的妻弟,陛下面前也留了名头,暗暗记下。 其他一些人也说出自己的观点,大家都是江南人士对于水患的了解可谓是亲身体验过的,故而并无多少虚话,只是与顾博雅相比,考虑的有些不周全,但是也很是不错了。 到了顾修文这边,他起身说道:“如今黄淮水患刚平息,学生虽不才也想为民尽一份力,因少时三次经历水患故而对河道之事多有所思,河道之重在疏不在堵,故而修筑堤坝时候多因为水势过猛被摧毁,若是计算出水量、沙石量以及水流走向,再有精于算学之人细细规划,或可阻挡一二。” 顾修文并未将话说太满,毕竟他演习算学多年,也想一展所长,只是如今人才济济,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在场众人对于顾修文的话,有的点头称是,有的闭目思索,也有一举人提出问题:“只是黄河所经之处,蜿蜒数千里,如何能够耗费如此大的人力、物力去查探地形,算学之才也多为当世几名大儒,精通之人不过凤毛麟角。” 陈知府点点头:“这位学子所言甚是,查探河道本就是大工程,既要有毅力去走遍河道,又要精通算学,不是一人可完成的。” 刘胜浩站起身道:“回禀大人,虽说困难,但当今圣上亲临江南治理河道,吾等书生虽人单力薄也思有心报国,愿效犬马之劳。” 其余众人皆起身而立,在坐的众人经历水灾,也曾见过饿殍满地、哀鸿遍野的人间惨状,十年寒窗苦读,尚未进入官场历练的他们,心中都还是存着为民请命的心思。 陈树鹏点点头,看着人群中一张张意气风发的脸孔,不管将来入了官场如何,此时他相信这些人心中初衷本善,忍不住回头看看屏风后面,回转头,笑道:“有道是国士在,且厚,不可当也,诸位一心报国,是社稷之福,本官在此预祝各位前程万里,一展所长,来,本官敬各位一杯,在此先干为净。” 大家一起举杯谢过知府大人,一时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这厢举人老爷们各抒己见,意气风发,却不知屏风后面一位中年男子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拿的正是前面举人的试卷,此人玉顶小帽,身穿祥云花纹的米色长衣,外披宽袖镶花暗纹褙子,气度非凡,正是当今圣上康熙爷。 他座下两边站着几位,左边是四阿哥胤禛、八阿哥胤禵右边站着的是张鹏翮、曹寅,李德全随侍一旁。 听了半晌,他笑道:“看来江南一带人才倒是不少啊,运青,这些学子可还入你的法眼?” 张鹏翮躬身行礼,回道:“陛下圣明,四海人才云集,这些学子苦读多年,言之有物,微臣甚是敬佩,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超出微臣多矣。” “哈哈,运青太过谦虚了,这些学子意气风发,倒是还有待打磨,朝廷还需尔中坚之臣去辅佐,朕对尔等期待甚多。运青,现成的人才,不知你可找到了合适的?” “圣上抬爱,臣也只是有些拙见,解元自是不必说,学识扎实,精于实事,端方有持,适才一番河道布防及后方部略极为翔实,让臣深受启发,或可采用。” 康熙帝轻抚龙须,笑道:“看来运青倒是极为看重解元啊,那其他人呢?” 张鹏翮又说道:“微臣愚见,倒是觉得第五名顾修文更加精于算学,对河道修筑之事看似了解不少,只是测水位、流沙量皆是大工程,不知那少年是否有适当的想法,若是有,或可一用。另有那位叫刘胜浩的学子思虑周全,也有一股胆量,还有那周宁海的学子,适才他提到自己家住黄河流经处,曾亲自去看过,臣倒觉得不错。” 张鹏翮越说越觉得可以用的人才不少,愈发兴奋,仿佛眼前是这些学子□□河道的场景。 众人知道张鹏翮如今对河道之事极为上心,以至于有些走火入魔,如此为国为民又有真才实干的官员实在不多,各方势力也极为敬重,加上张鹏翮乃是天子近臣,谁都不敢使,故而他的仕途坦荡,一门心思做实事,性格中带着些天真与执拗。 张鹏翮说到后面,方觉得有些忘形,急忙请罪道:“是臣忘形了,请陛下赎罪。” “运青请起,爱卿一心为国,何罪之有,朕也看了几人的试卷,的确有可取之处,爱卿不妨试着用用,若是真有可塑之才,破格提拔也是无妨。”康熙帝手指轻点案几上的试卷。 “微臣遵命。” 说完这些,看着前厅众学子已经开始赋诗作画,康熙起身道:“回吧,运青你留下且再看看。” 众人躬身行礼,曹寅回头看着前方,心内稍定,博雅与修文如此也算是在御前挂上名号,以后如何,要看个人造化了。 待出了知府衙门,康熙爷看着天色尚早,回身道:“听小十四说周围的风景人文极为有趣,朕且去看看,曹寅,你且回去安排巡防之事,朕和老四他们在这附近坐坐,平时无闲暇时间,今日也算是偷得半日闲了。” 曹寅躬身答:“是。”说完恭敬的退开了。 几人分开行走,康熙带着两个儿子边走边看,发现街道倒是干净,百姓面容并非愁苦,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音此起彼伏,江南街道多水,一艘艘乌篷船从其中划过,又有几个孩童在自家门前玩耍,带了几分烟火气息。 康熙自幼接受帝王教育,心知百姓所求不过是衣食无忧,虽然当年扬州被血腥镇压,但是不过百年,这里又恢复生机,若是水患平息,天下太平,也算是盛世有望了,只是不知道老天是否给这个机会。 胤禛和胤禵虽陪同圣上闲逛,但是却也关注着周围,这里虽是江宁府知府衙门所在,故而安防不错,只是身边跟着的侍卫也不敢掉以轻心。 看着人群越来越多,众人正要劝说康熙帝找个地方歇息一会,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四叔叔,四叔叔。” 胤禛抬头一看,嘴角不自觉的划过一抹笑容,让看到此景的八阿哥格外的好奇,有什么事情竟让一向严肃刚正的四哥露出如此笑容。 抬头看,却是一个头戴蓝色瓜皮小帽,身穿嫩黄色小马褂,脸蛋圆嘟嘟的小娃,不是曹顥又是哪个? 曹顥几人送别了顾修文和自家舅舅,先是在街上逛了会,之后找了家饭庄吃饭,顺便等着两人,这家饭庄是两层高的,踏着木梯,上了二楼,街边景象一览无余,曹顥很是喜欢,拿了糕点吃着,忽然看到一个熟人,忘了其他,大声喊起来。 李二狗、小石头听到他喊,急忙跑过去,看到了街中站了几人,其中一人是四阿哥胤禛,顿时慌了,急忙喊沈浣过来。 四贝勒一转身的功夫,就见窗户前又多了三个人,里面赫然是救了自己的几位并有一黄脸小少年,看几人的神态有惊有喜,顿时笑了,几日不见,自己却是有些想念他们了。 康熙爷发现自家儿子居然笑了,抬头看,问道:“老四,那是何人,你认得?” “回禀父亲,那是儿臣的救命之人,小的的曹大人的长子,另外有顾元和李二狗。”胤禛拱手回道。 “哦,可是巧了,不过,这辈分却是有些乱了,怎棟亭的儿子喊你叔,他是我奶兄弟,如此可不就差辈分了,哈哈,不过看年龄面相也是适的的的。这孩子是个有趣的,那日朕未得见,今日不妨上去看看,正好歇息一会。”说完抬步上前走去。 身后跟着的众人立刻跟着进去,有店小二迎来,说了目的地,一行人向着二楼走去。 第45章 天子之尊 却说酒楼上小曹顥招来了四贝勒一行人,可惊呆了李二狗。 李二狗不傻,能让四阿哥跟随陪同的,那前方之人的身份可想而知,这,这,这就是要见到皇帝老儿了,李二狗一想到此,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小石头不知道是何情形,看到李二狗整个人在抖,惊讶的推推他:“二狗,你冷啊?” 惹的沈浣看了他一眼,果然抖得厉害,难道真的生病了? “我,我不冷,我,我。”李二狗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 倒是曹顥离得远些,并未听到这些。 曹顥看到胤禛似乎要进来,开心的说道:“阿元哥哥、二狗哥哥,四叔这是要看我们来了,我们快些去接接他们。” 说完,就要向前跑去。 李二狗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孩子从自己身前飘过,要待说出的话含在嘴里,半晌说不出,逗得一直关注他的小石头捂着嘴巴笑了,小石头只得叹口气,罢了,如今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沈浣已经听到声音了,人就要进来了,就拉住曹顥说道:“不必,人已经进来了。” 果然看到一行人进来,为首一人,中等身材,凤目威严,一派富贵姿态,身后跟的正是几日未见的四贝勒胤禛,虽然对这个朝廷了解不多,但是沈浣前世知道有这个朝代,这一世在顾修文的教育下,也知晓当今圣上为康熙爷,8岁登基,平三藩、治理河道,是个还不错的当政者。 前些日子他们救的正是四皇子胤禛,听说康熙爷有很多孩子,皇室人丁很是旺,沈浣听了,也是很佩服,末世新生儿本就不多,她对孩子很是喜爱,这也是她多番救了曹顥的缘故,并无其他想法,只是喜爱幼子而已。 不过,沈浣看着来人,能让四皇子陪同的人,她想了想,看了四贝勒一眼,四贝勒点点头,果然,她拉着曹顥,李二狗拉着小石头跪了下来,压低声音道:“草民叩见皇上。” 她最不习惯的其实就是磕头,来到异世,除了求神拜佛,倒是很少跪,不过顾修文曾经告知自己一些重要礼仪,原以为一辈子用不上,不过为了活命,比这更难做的事情不知凡几。 “起吧,在外不必太过多礼。”康熙帝挥手说道。 几人站起身,说来曹顥算是几人中见识最多的,不过他年纪尚小,从未见过康熙爷,故而多少有些忐忑,想起适才自己的称呼,担心被皇上怪罪,面色有些后怕。 康熙爷被人伺候着坐在首位,他抬头看着高高低低的几位少年,指着曹顥笑道:“这是棟亭家的,委实小了些,说来,你尚在襁褓时候,朕倒是见过你呢,来给朕瞧瞧。” 曹顥心内愈发忐忑,上前行礼道:“曹顥拜见圣上,惊圣驾,特在此请罪。” 康熙看他小小的人儿,说话也是流利,兼之是自己倚重的大臣的儿子,心内已是多了几分亲热,笑道:“你何罪之有,说来,是朕打扰你们了。” “草民不敢。”几人行礼。 首沐皇恩,除了沈浣这个非土族的人士,其他如李二狗、小石头早就战战兢兢不知说些什么,这可是万人之上的天子,听说天子一怒,流血百万,生活在最底层的两人哪里敢抬头看。 房内有片刻的安静,大家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者什么不说才是对的吧。 康熙帝笑道:“怎么不说话了,朕听小十四说你们几人特别有趣,哪个是顾元?” 他虽如此说,但是已然望向沈浣的方向,他的声音不见起伏,但是莫名的有种压倒一切的气势,身后的胤禛紧了紧手,眼睛愈发幽暗,他不知十四为何将顾元放在明处,或许是忌惮,或许是玩笑而已。 另一边八阿哥则噙着一抹优雅的笑容,活脱脱一个贵公子模样。 旁人的心思在电转之间,沈浣并未知晓,她听到上面的一国之君叫自己的化名,向前一步行礼。 康熙帝看他身形瘦小,年未及弱冠,实不敢相信这人就是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几招之内打败小十四的人,不过又观此少年面容不改,一派镇定,倒是个人才。 想到此,康熙帝问道:“顾元,听说你是来寻亲的?可是寻到?” “已经寻到,不日将回乡。”沈浣回答道。 “哦,听说是这届的举人,名次也是不错,倒是不枉你一番苦心啊。”康熙帝手指敲着桌子。 若是寻常人早就有些怕了,或者怀疑皇上如此问是否有目的,不过沈浣本也无所求,她救人全在心情,倒是问心无愧。 故而,微微躬身道:“谢陛下夸赞。”并未说别的。 康熙帝笑了,他知道这届中的举人顾修文就是就是那顾元要找的人,这两兄弟倒是两个不错的少年,一个擅武,一个懂文,只是他倒是好奇一个少年为何有如此身手,莫非真是天生力大无比? 因朝廷对科考的学子调查甚为严格,故而很少有底细不明的人家,故而顾元也因顾修文的缘故并未多怀疑,因其在路上与胤禛等人说自己天生力大,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即使八旗子弟中也不乏这样的,故而大家只当如此。 沈浣上前道:“草民幼时学了一些本领,因天生力大,故而比寻常人倒是强壮了一些。”她也只能如此说了。 康熙帝并未多言,只是看着她,莫名觉得此子有些眼熟,竟不知何时见过,尤其是那双眼睛,却是在哪见过?若非自己阅历匪浅,知晓这少年对自己没有敌意,他倒是怀疑是有人打主意到自己身上,不过这身份还是要查一查。 沈浣不知这个国家最高统治者的打算,她虽经历末世,但杀的多是丧尸,因为异能不是最强的,又不敢相信人心,故而,多是离群索居。 再者即使末世道德沦陷,她的心中还是存着善念,正如同当年父母的教导,人若无底线,便如同畜生无异,那倒不如堂堂正正的死去,父母走后,她虽被人欺压,但是还是有不少同生共死的同伴,甚至最好的朋友为救她而死,最后自己也因为帮助基地首领消灭高阶丧尸身死,她不怕死,只怕对不起父母的教导,是的,沈浣正是这样一个有些傻有些呆的孩子,但是在末世她仍然活的如一缕阳光。 到了这个世界,她过的也是家长里短的日子,顾家庄的人护着,顾修文宠着,她并无害人之心,过的太过坦荡了,觉得自己女扮男装也没有妨碍到谁? 沈浣哪里会知道竟是会遇到向来多疑的皇帝,眼神中倒是堂堂正正,却不知晓旁边几人听到他们的问答,心中已是有些心绪难安。 四贝勒胤禛知晓顾元其人虽有些神秘,但是他看人一向不错,知其心思单纯,但是被皇阿玛如此问,不知用意何在? 李二狗则捏了一把汗,他自己都带着一堆秘密,如今见了圣上龙威,也是替顾元担忧,他与之相处一段时间,知道不论身份如何,这人是真的坦荡,是个好人,不过那些贵人却不是好相与的。 小石头战战兢兢的听着,早就不知说些什么,只有曹顥虽年幼,但是他更知晓顾元的身份,见圣上如此问,心内暗悔为何自己嘴快请了四贝勒上来,若是阿元哥哥有什么事情,自己真是该死啊。 在众人倒是康熙帝并未再多问,只是转头看着另外两人道:“李二狗是哪位?” 李二狗没想到圣上竟是知晓自己的名字,受宠若惊的跪下磕头道:“草民李二狗见过皇上。” 康熙帝看他虽面色微黄,但是眉目间带着一股通透,有别于身旁人的茫然惊慌,他倒是个有心思的小子,是良才还是庸才,待用一用就知晓了。 康熙笑道:“听纳兰说你从常州府来,自幼长于市井,对那里知之甚详,可愿意随纳兰再走一趟?” 李二狗知晓这是个机会,快速的跪下道:“草民愿意,谢主隆恩。” 他愿意抓住这个机会,只有这样才能报仇雪恨。 李德全看皇上有些疲惫,早已让掌柜的添些茶点,四贝勒胤禛拱手道:“父亲可是累了,天色也不早了,不如用些点心?” 八阿哥也低声相劝,请圣上歇息一下。 康熙点点头道:“你们也坐吧,本就是出来玩的,不用多礼。” 众人方松了口气,微微坐下,待茶点送上来,自有人验过之后呈上来,康熙微微用了一些,点头道:“不错,你们也用一些。” 大家都依言行事,不一会,康熙爷因有事情在身,不便久留,众人跪着送驾。 待皇室中最尊贵的父子离开后,几人都松了口气,李二狗发现自己的衣衫竟已湿透,忍不住倒在椅子上,而曹顥更是匆忙喝了杯茶,半句话说不出,此时,他方有些后怕。 倒是沈浣看着众人道:“你们怎么啦?为何如此紧张?” “阿元哥哥,我们见到皇上了,那是天子啊,怎会不紧张?”曹顥问道。 “嗯。”沈浣说了一个字,那位的威严倒是很足,果然是这个国家最高统治者。 虽然短短的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但是小石头等人觉得过了半辈子,可见龙恩不是谁都能享受的了的,大家也没了喝茶的心思,看天色顾博雅、顾修文应是要结束了,故而带些点心下去等他们,果然,不一会就看到两人面带笑容的与众位学子告别,似乎收获匪浅。 第46章 女扮男装 汇合后的众人面色各异,一方有喜,一方却惊,顾博雅和顾修文本因当地知府一心为民,又与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年相交,心情颇为高兴,但是看到对面尤其是曹顥的怆然欲滴,李二狗、小石头心有余悸,虽说沈浣看不出来,但是还是自觉有事情。 果然,曹顥开口道:“舅舅,我们遇到了皇上了。” “什么?”顾博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连顾修文都心中一惊。 顾博雅四处张望低声问道:“你们在哪里见到的?” “在前方悦来茶馆。”李二狗接口道。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去再说。”顾修文说道,这里人多口杂,倒是不适合说话。 顾博雅点点头,确实如此,想到此事事关重大,先去曹府见过姐姐再说,万一,有什么失礼的可以直接和姐夫说道。故而吩咐等候在一边的顾大道:“去曹府。” 几人坐上马车,一阵风似的向前方驶去。 曹府本就距离知府衙门不远,故而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顾妈妈听到消息赶紧出来迎接道:“看,可不说曹操曹操到,适才夫人刚刚问过少爷你们什么时候回来,这不就回来了,快些进屋歇息一会。” 几人与顾妈妈寒暄几句,就进了花厅。 顾静然休息了一会,精神却是好了很多,正在花厅看书,边等待几人回来,听到丫鬟来报,开心的吩咐人上点心、茶水。 待几人回府后,顾博雅坐定后,对顾妈妈等人说道:“你们且先退下吧,我和姐姐有事情要说。” 顾妈妈等人听命退下后,顾静然看着面色各异的众人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此事不宜太过张扬而已,姐姐,且坐下听听,先听顥儿、李兄他们说说。”顾博雅扶着顾静然坐下。 曹顥先说道:“娘,顥儿今日和二狗哥哥、阿元哥哥、小石头姐姐一起去茶楼等舅舅他们,恰好看到了四阿哥,一时情急,就打了招呼,谁知道竟是遇到圣上微服出行。” 顾静然听了,心内微跳看着李二狗他们问道:“顥儿你们可是有失礼之处?” “这倒是未有。”李二狗想了想众人的表现,说道。 “可有妄语?”顾静然问道。 “也没有。” “那是为何惊慌,你们仔细的将事情经过告知与我,莫要错过一字一句。”顾静然对四人说道。 李二狗年长,又机灵,故而他负责讲述对话,曹顥在中间补充,小石头只顾紧张,依然将说过的话忘的七七八八了,沈浣话一向不多,只是听着。 开始还不错,待听到关于顾元与皇上的对答时候,顾静然却知晓自家儿子为何觉得不对了,曹顥虽小,但是毕竟在富贵人家耳濡目染,人心险恶这句话已经让他经历几次生死境地,故而对危险他有着本能的反应。 顾元与皇上的回答,似乎并无太大纰漏,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世间有一少年力大无穷那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曹顥却知晓,顾元他不是男子,他是她,寻常时候还好,被圣上记得,万一治个欺君之罪该当如何是好,故而曹顥虽想的没有那么深,但寻常因为自家的特殊性,从小被熏陶的对问题异常敏感。 曹顥年纪小,尚发现不妥,更别提知晓顾元身份的顾静然和顾修文了,顾博雅虽不敢完全确认,但是若真是如此,那该如何是好,从圣上的言语中,他们自是发现,皇上必是对顾元有所怀疑了,万一激怒了圣上,那该? 顾修文想到此处,拉着沈浣的手就要离开。 顾静然等人急忙拦着,李二狗虽觉得气氛不对,但是尚不清楚事情真相,只是觉得事情或许并非如此简单。 顾修文绕过众人道:“对不起曹夫人,我和阿元离乡已久,甚是挂念家中父老,今日在此告辞,失礼之处,他日必当登门道谢。” 顾静然说道:“修文,此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你莫要乱了分寸。” 曹顥在后面说道:“都怪顥儿,是顥儿的错,阿文哥哥、阿元哥哥,你们不要走。” 沈浣稳住顾修文急急向前的身形道:“阿文,无需如此紧张,且坐下休息一下。”微微用力,顾修文被轻缓又稳稳的放到一个椅子上。 顾博雅也劝道:“阿文,你明知道事情并未到那个地步,我们商议一下,其实仔细想想倒是没有太大的过错,也是情有可原的。” 李二狗听的云里雾里,但他知道必是和顾元有关系,难道顾元身份确实有问题。 顾修文也是关心则乱,但凡牵扯到沈浣的,他总是有些紧张,他怪自己出来让阿浣担心,若非如此,她不必女扮男装,也不会遇到那么多事情,她本该无忧无虑的生活在顾家庄内,都怪自己。 沈浣看到顾修文眼中的惊慌,忍不住软下心来,将手放到顾修文的手里,说道:“阿文,我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顾静然也劝道:“对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此事,顥儿确是冒失了,待我家老爷回来,我们必会想个万全之策,其实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圣上心胸宽广,日理万机,必不会太过计较这些。”更何况,沈浣还救了他的皇子和重臣。 顾修文拱手道:“多谢曹夫人、曹大人费心,修文记下你们的情谊。” “切莫如此,莫说阿元救了我儿,再说此事也是我儿太过冲动了,说来,应该是我道歉才对。” 如此这般,众人只得放下这件事情,且等曹寅回来再说。 接着,大家谈起了李二狗要办差的事情,顾静然道:“二狗也算是因祸得福,若是办差成功了,或许以后有个不错的前途,只是如今常州府形势严峻,你还是要小心而上。” 李二狗拱手道谢,这也算是众多事情中唯一让人高兴的吧,若是那顾元果然是男儿身,前途自是不可限量,武艺高强,为人仗义,可惜了,偏偏是个女儿身。 这也是曹寅听了之后,先是大惊,之后是叹息。 任曹寅再如何聪明老道,他都没有想到顾元竟是女儿身,如今顾静然也顾不得隐瞒,论起猜测圣意,曹寅不说第一,也是第二。 他自幼是那位爷的伴读,知晓其智谋、果敢不亚于当世任何人,对顾元这样的人自是欣赏,本起了栽培之心,毕竟不是谁都能让自家两个儿子赞赏的,只是这一切的基础是此人身家是清白的。 原因为顾修文的举人身份,对甚为亲戚的顾元倒是从未怀疑,但是若是真的重用,这些还是不足的,殊不知圣上、皇子身边的人哪位不是被调查了上下祖宗三代的,这事情本就好查,只需问一下就知晓这位表兄是否存在,皇家之人一向疑心重的。 曹寅想想却摇摇头道:“夫人,事情并未到如此地步,漫说那顾元对四贝勒有救命之恩,圣上即使怪罪,四贝勒也不会置其不顾的,再说,那顾元并未说自己是男儿身,只是因为安危着想方做此打扮,倒是并非故意为之的。不过,无论是四贝勒还是十四阿哥,对他倒是有意招揽,引得圣上对他好奇,如今唯有让其早些避开这些好。” 这也是顾修文急急带着沈浣回乡的缘故,毕竟救命之恩已经用赏赐结清,如今只有避过这些,借口回乡,倒是断了两位皇子的招揽念头,时日久了,或许人家贵人事多,忘了呢,不过这个可能谁知道有多大。 顾静然道:“我却是替那顾元抱怨,当日也是情非得已,一个姑娘家若是女装上路,早就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也是为了活命而已,再说,她虽是女儿身,也是个质朴单纯之人,没听说过救了人还要藏起来的事情。” 曹寅也知,若是在寻常人家这事情也是过去了,可是虽然那个是皇家,天生心眼就比别人多。 “不管如何,我们不会放手不管,今儿顥儿可还好,听说要没她那么一喊,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是啊,一直在说是自己不对。”顾静然想到儿子,也是叹口气,这次他肯定过很久才会释怀。 “这孩子一向心思重,你也要好生开导,有我在呢,不过听你这语气,顥儿似乎很早就知道顾元身份的。” “或许吧,顾元本就救过顥儿一命,两人一见如故,后来或许为了让顥儿相信自己,顾元就点明了身份。”顾静然含糊道。 “如此以来,顾元却是顥儿的两次救命恩人了,两人也是有缘了,夫人放心,我曹寅也非忘恩负义之人,定会在御前多多留意的。”曹寅认真的承诺。 顾静然点点头:“无事就好,贵人事多,过了十天半月就忘记了。” 夫妻俩说着知心话,这厢沈浣安慰了有些沮丧的曹顥,就和顾修文出去了。 顾修文拉着沈浣在街上走着,他人也知两人必是有要话说,并未去打搅。 “阿文,你们到底在紧张什么,我并未做错什么。”沈浣有些不耐烦。 “阿浣,寻常在家,我想着我们或许一辈子在顾家庄生活,外面的风风雨雨与我们何干,但是总是又想凭借自己的本事让阿浣衣食无忧,可我却身无长物,只有学识勉强算是好的,就想着走那科举之路,当了秀才免了田税,若是侥幸得了举人,以后见官也不用跪,阿浣出去更有底气,可是却未想只是出去一次,竟给阿浣添了麻烦。”顾修文看似漫无目的的说着。 沈浣有些着急:“现在不是正是如此吗?你考上举人,报负即将实现,为何又打了退堂鼓呢?” “可是,我却未告诉你,这世间不是所有的事情黑就是白的,圣上最忌的就是欺君之罪,阿浣,你的身份或许会害了你,若是我早点带你回去,你并未见圣上,或许事情就过去了,只是圣上已有欣赏你的心思,若是知晓你的身份,我怕你。”顾修文将事情一点点剖析给沈浣,他不敢承受一丁点沈浣受伤的可能。 沈浣明白了,自己或许一直以来的伪装或许会惹麻烦,只是她自问问心无愧,却带着一份耿直道:“我并未告诉皇上我就是男儿身,只是是有轻重缓急,既然别人都说他圣明,那么他即使知晓也不一定怪罪,再说,我并无恶意,以后再无瓜葛。而且听说皇上不是都日理万机的嘛,说不定过了明天就忘记了,我们莫要太过急躁了。” 顾修文看着沈浣沉静的脸庞,心内也是一笑,这人一向如此单纯正直,也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两人总归在一起,罢罢,就这样吧,有事情,自己总会站在她的前方的。 第47章 成长 露秋时节,天长日短,街市上高高低低的灯笼挂起来,在秋风的吹动下竟如同鱼鳞般摆动起来,此时正是洪灾刚过,不少行人迈着急匆匆的脚步向前赶去,而四周的小贩趁着光亮收摊,如今世道并非太平,倒不如早些回去歇息罢了。 顾修文和沈浣手拉着手,在寒风中无端多了几分亲密,说开了,其实顾修文也释然了,左右不过是同生共死罢了,如此倒是在哪里都是如此。 他拉着沈浣的手低低说道:“阿浣,这世上我最看重的人就是你了,我只希望你记得我们总是要在一块的,若是你有何事,我也不要独活了。” 沈浣听了心里酸酸的,她不知道顾修文何时起了这个心思,总是觉得他年少见识不多,若是将来遇到更好的人,更多的事,自己就不会那么重要了。 及至现在沈浣仍是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永远陪着自己的,无论是至亲,还是好友,终究一个个离去,即使很多人都承诺过永远。 她对顾修文的态度也只当这个孩子暂时是自己要照顾的人,总有一日也会离她而去,只是当这个孩子承诺了同生共死后,她的心却有些触动,难道自己终还是难舍下被人牵挂、照顾的感觉。 沈浣看着顾修文道:“阿文,你如今年岁尚小,待有一日你的世界不再是我,或许你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我不会的,阿浣。”顾修文不假思索的说道。 “不,此时说这些尚为时尚早。”沈浣皱着眉头:“不要轻易许下诺言,若是你无法兑现,终究会误人误己。” 顾修文自幼与沈浣长大,其实受其影响颇多,他本就小小年纪经历天灾,其实心思凉薄的很,若是无沈浣照顾,估计也活不过成年,他对她的感情本就复杂,有最初的相依为命的牵挂,到后来的亲情,最后微带独占的爱慕,复杂到他也无法厘清,只是知道这世间再无一人让他却牵挂,让他只要想想来日若能同喜同悲就会欣喜欲狂。 顾修文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个有着不可言说的过去的沈浣,或许这人一辈子都不会告知自己,但是只要这人活生生的陪伴自己,和自己共同经历世间的起起落落,那些又何足挂齿呢,只是他知晓沈浣不信,唯有徐徐图之。 “阿浣,我只望你能给我机会,我知你一贯闲云野鹤,渴望自由,因我被束缚在一方天地,但是阿文自私,不愿放你远走,我只求一个许诺,若是我打动你,你可愿意将自己的心托付给我,从此与我同悲喜,共患难,你可愿?” 夜色中,灯光下,顾修文的眼睛太过明亮,经如同点点星辰,沈浣忍不住点了头,少年刹那间鲜活起来,开心的笑道:“太好了,阿浣,你终于答应了,你可知我心是如何欢喜,谢谢你,阿文定不会让你失望?” 顾修文拉着沈浣不知如何是好,当渴盼许久的事情终于有了希望,他只能如同一个稚子一般欢呼雀跃,原来喜极而泣竟是如此应景。 沈浣任他拉着手,其实她对生命并未有太多的期许,毕竟人事无常,纵使千般算计百般筹谋,未必得偿所愿,故而倒不如只醉今朝,只是看着顾修文小小少年竟为两人将来做了如此努力,倒是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古人坦荡,她毕竟也舍不得唯一放在心里的少年难过。 两人且说且回,顾修文回神后却颇有些奇怪,一会将两人握着的手抬起来看看,一会又莫名抬头看着沈浣微笑,待沈浣回看时候,又低下头去,像极了顾家庄里那些刚成家的小媳妇,让沈浣心里又有些好笑,觉得自己倒是脸皮厚的像个汉子带着自家小娘子逛街。 就这样,在奇怪的氛围中,两人回到了曹府,与曹寅、顾静然等打过招呼,顾修文看天色不早,就和顾博雅告辞而去。 同坐一车,顾博雅看着顾修文面带笑容,魂不守舍,心内明了,叹道自己也是要放手了,想起两人走后,姐姐和自己闲聊时候,说到家里人订的亲事,看来回去之后此事定是要提上日程,他其实不懂自己为何对那个人有些许心动,毕竟两人并无机会单独相处,但是自己却偏偏上了心,可笑的是对方或许永远不会知道。 马车疾驰,载着心思各异的两人各怀向着顾府行去。 此后几日,因为常州府、淮安清河一带水势又起,更兼之漕河靠近之处,屡屡有堤岸冲垮的危情传出,康熙帝见河道勘察之事刻不容缓,故而宣布亲自乘御船入长江勘测实据。 一时间大臣们急急的筹划安防、合乎规制的侍卫随从等,而与众位新科举人息息相关的却是朝廷以“招募令”而紧急昭用的几位举子,其中就有顾博雅、顾修文、刘胜浩等人,这些人皆是算学皆可,如今为了河道之事,被征入御船随张鹏翮演习算学。 皇室御船依制而造,体型巨大,有三层有余,随行的除众位阿哥、大臣并侍卫、随从外,也有紧急征来的那几位精通算学的举人,而李二狗与化名为顾元的沈浣却是被纳兰富格借用前往常州府内办理要事,这使得得知消息的曹府众人一阵惊慌。 李二狗因熟知常州府的情形,加上圣上金口玉言,钦点其随同纳兰大人一起前往,只是谁知竟多了一人,顾静然与曹寅已经知晓顾元的身份,心内不赞同,可是纳兰富格说是圣上提及要加上此人,两人只得作罢。 曹顥也想随同,只是他毕竟年幼,有兼之这次是奉皇命前行,故而,家里人并未允许他去。 顾修文却是不放心沈浣,两人刚刚团聚,又遭分离,而且常州府情势严峻,怎能让她孤身前往,如今阴差阳错竟是走入死局。 纳兰富格本就对李二狗和沈浣有好感,有心提携两人,若是立下寸功,前途自是不可限量,但是看众人反应似不像是欢喜,故而说道:“几位莫担心,此次去常州只为打探些情况,不过两三日即可去御船面见圣上,听说你们府上的解元和举人都会随御船前往,故而倒是便可相见了,阿元兄弟和二狗对纳兰有救命之恩,纳兰保证必将用性命担保两人安危。” 皇恩不可违,顾静然已知此事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只能心内叹口气道:“纳兰大人严重了,只是如今我家里几人竟是要办公差,故而心内多少有些惶恐,待我们准备一下,若是有什么遗漏之处,还望纳兰大人提点。” 圣上身边的侍卫,岂是可随意怠慢的,故而顾静然有礼的请对方歇息片刻,并让人备了各色点心。 纳兰富格却止住对方道:“曹夫人,事态紧急,纳兰此次前来是要带两人先行一步,之后顾解元和顾举人也要出发了,就不打扰诸位了。” 沈浣拉住已经忍不住向前走的顾修文道:“纳兰大人,我想借用个时间交代我家表弟几件事情。” 纳兰富格看着两人道:“请。” 沈浣将顾修文拉出去道:“阿文,你可听到了,我们只是去打探消息,我保证自己定会平安见你,你答应我,莫要冲动。” 顾修文长这么大,头次发现权势是如此让人无奈,阿浣一个女儿家竟要涉入险地,而自己却守护不了她,就说道:“阿浣,我去向圣上请罪,言明你是女儿身,这样你就不用再去了,我不能让你去常州府。” “阿文,你听我的话吗?” “我当然听。” “所以,我定不会出事,况且,你我都知如今江南一带形势严峻,若是我们能够做些力所能及的,也不枉为江南百姓了,我一路走来,到处都是灾民,只是愧疚自己人单力薄,如今若是能做些什么,也算是在人间走一遭了,你也是,我家阿文一向聪明机智,我知道你因经历过灾民惨状,故而自小研究河道之事,心内也是有抱负的,所以倒不如借此机会一展所长。”沈浣对顾修文一字一句的说服。 “况且,我并非弱者,也非你的负担,我教养你长大,有自己的一套做人原则,若我不想没有人能够勉强我,所以,阿文,莫要把我当寻常女子。” 沈浣这些话,不可谓不重,她此时发现自己把顾修文保护的太好了,以往只是让他一心向学,谁知小小少年眼里只有自己,怎能经得起更大的风浪,如何顶的起门户? 顾修文从沈浣眼里看出些许失望,顿时如同雷击,自己让阿浣失望了,她是不是从此就离了自己了。 “阿浣,你莫要失望,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会成长起来,我什么都不怕,只求你莫要离开我。”顾修文握着沈浣的肩膀。 “那,你就成长起来,我希望我的阿文如同山间的竹子,经得住风雨,眼下就是你的机会。”不论两日结局如何,她只希望顾修文真的成长起来。 “好,我定会按照阿浣期许的做,只是你千万要保重自己,我等你。” “你也是,你毕竟在天子之侧,进退皆要被约束,切莫冲动。”沈浣其实也不放心顾修文,将自己准备的一些药物给他带上,又收拾了几件自己趁机会做的衣服。 顾修文也帮她收拾了行礼,又将干粮备好,两人自小相依为命,早已习惯为对方打点好一切,如此想来,其实牵绊早已根深蒂固吧。 因事态紧急,两人只得匆匆告别,跟随同伴踏上各自的行程。 第48章 章 家叔侄 昔日有人作诗:“惠泉山下土如濡,阳羡溪头米胜珠。卖剑买牛吾欲老,杀鸡为黍子来无。”来称赞常州府土地肥沃,民风淳朴。 常州府,地处长江之南,居于太湖之滨,本是一座有着3000年历史的古城,如今却丝毫不见了往日繁华的场景,荒郊外泱泱水泽,稀稀拉拉的四五间泥墙立在那里,让人无端心生悲凉。 到了城内,人烟多了起来,因常州府城内建在地势高的地方,故而受灾相对轻一些,大批的灾民来不及逃离,只有进入城内,故而街边角落到处都有一些面容愁苦、衣衫破露的人,西市口卖儿卖女或卖自身的多不胜数,为防灾民暴动,手执长矛的绿营兵在街市巡防,为的就是防止流民暴动。 因圣驾南巡,特地拨放灾粮到受灾最严重的常州府,故而当地官府在城南的城隍庙内设粥铺,每日午时放粮,又有昭令颁布征召流民去修筑河道,本该因圣上的恩典转危为安的常州府却因再次河堤决口而陷入绝境,使得偌大个州府竟透着一股绝望。 在城隍庙附近蹲着的几位乞丐缩在一个角落里,等待午时的施粥,不一会,人越来越多,一个瘦瘦小小的乞丐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但是力气太小,竟被推到在地上,此时官府已经抬着热腾腾的粥来了,小乞丐本想站起来,却被从身后涌上的人潮踩到,眼看着就要受伤,却被一股大力提起放在一边。 小乞丐无暇顾及这些,眼睛牢牢的盯着前方热闹的粥桶,爬起来就要向前冲,可他太瘦小了,不一会就被挤出来,甚至被几个身体稍微强壮的汉子揍了几下,但是他还是不要命的向前冲,无奈何,人单力薄再次被推开。 不远处的兵士看到了,拿起长矛钝的一端将小乞丐逼到最后道:“不准喧闹,老实点。” 小乞丐喊道:“兵爷,是他们挤了我的位置的,您该管管他们的。” 那官兵本就是因饥民闹事弄得脾气暴躁,气的给了他一下道:“闭嘴,爷没看到你在哪里,爷就看到你在闹事,再有下次,小心你的脑袋。”说完,又向前将那几个汉子挑开道:“不怕惹事的就给我向前挤啊,被爷看到,小心爷手中的兵器,去去,都给我散开,一个一个来。” 众人碍于兵爷的威势,片刻后就排好队,此时那负责分发热粥的官兵方开始分。 小乞丐好容易拿到一碗粥,却不喝,只是小心翼翼的端着到了破庙内,却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盯上,几个流民喝完自己的粥就要来抢,小乞丐又惊又气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居然敢抢东西,小心官兵抓你们。” “哼,小子,哥几个让你在官兵来之前就没这个机会开口。”说完,就四个方向围起来。 小乞丐气的眼睛都红了,只能四处寻找逃生的法子,却无能为力,正绝望间,忽然那几人晕倒在地。 小乞丐顾不上看发生何事,只能拼命的抱着碗向前跑,待到破庙内方听下,四处看看无人,就低下身钻入一个案几下喊道:“二叔,二叔,你在吗?” “咳咳,在的,安儿,你回来了。”一个虚弱的男声传来。 小乞丐三下、两下将案几前遮挡的稻草扒开,端着粥进去说道:“南叔,我找到了米粥回来,你快些吃吧。” 稻草被扒开又合上,案几内只有两个人的声音,章隆南抬起脸孔,面色蜡黄,忍不住咳了几下,谁能想到堂堂知府的师爷兼兄弟竟如此狼狈,他勉力睁开眼睛,看着一向娇生惯养的小侄子如今面色消瘦,狼狈的很,心中难过的很,若非遭遇灾祸,这孩子还在不远处的府内娇养呢,不知兄长如何了。 看着眼前的白粥,他推开说道:“安儿,你喝吧,二叔没怎么动过,不饿。” “不,二叔,你喝,你生了病,多吃些,很快就好了。”章安平将碗推到自家二叔嘴边,想先喂一些。 章隆南又退给章安平,如此这般又推让一番,后来方说道:“我们一起喝,都有力气,这样就好想办法走出去。”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将粥吃完,虽然间或吐出些小石头等坚硬之物,也觉得有了力气。 喝完后,章安平道:“不知道爹爹怎样了,二叔,我好怕爹爹和娘亲一样啊。”他被人推打时候都未哭,未曾想提及此事,忍了许久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脸上一层层的泥巴被水冲了一道道痕迹,又用小手擦拭。 章隆南正要搭话,却面色一整道:“嘘。”伸手做了一个安静的动作。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面色愈发严肃,这脚步声看起来不像是一般流民。 “他们定是藏在这里,仔细搜查。”一个粗犷的男声传来。 “李当家的,您可确定了,此处可是距离那里不远啊,我若是能逃,定不会在此处。”又一个声音尖锐的男子问道。 “哼,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你们仔细搜查。” 话音刚落,章隆南只觉得一阵阵脚步逼近,身旁的安儿颤巍巍的靠着他,他心内一阵悲凉,若非自己受了重伤,怎会在此,如今唯有拼的一死,只希望给章家留个后。 章隆南正打算趁众人不备先带安儿突围出去,却发现脚步声突然停下了,他屏住呼吸正待要冲出去,却听到几声兵器交接的声音,再有先前那男子的声音问道:“是何人偷袭,站出来。” 不一会,又是一阵响声传来,不久声音停息了,章隆南不知具体情形如何,心内如火焚烧,突然,一阵刺眼的光亮传来,他抬头发现前方已然站了一个黑脸少年,来人身材瘦小,长相平凡,唯有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漂亮。 章隆南不清楚对方是敌是友,紧紧搂在自家侄儿趔趔趄趄的向着门口走去,却发现对方并未阻拦,果然门口出现几人,其中一人居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舒尔乐大人,他松口气,无论如何,天子身边的蓝翎侍卫不是那么好收买的,如此自己这叔侄二人暂时性命无忧了。 他身边的安儿不清楚情况,他如今只有十岁,之前的富贵太平少爷日子一去不复返,情绪已近崩溃,如今看着被人围着,竟从旁边拿了一根长长的木棍挥舞起来,大喊道:“你们都走开,走开,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看的众人有些好笑,章隆南心疼侄儿,忙拉住他道:“安儿莫怕,这些人不是坏人,放下木棍。” 章安平本就没有太多力气,故而放下木棍,气喘吁吁道:“真的,真的啊,二叔,那太好了。” 舒尔乐景星上前道:“章师爷,我等寻你好久了,如今这情景也只有我们能帮你了,不如为了你也为了身边的孩子和我走一趟吧。” 章隆南拉着安儿跪下道:“可以,只是还请舒尔乐大人答应在下一个请求。” “师爷请起,你先请讲。” “无论事情真相如何,在下身边的这个孩子总是不知情的,稚子无辜,还望舒尔乐大人能够施以援手,保他周全,章家兄弟必将竭尽所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舒尔乐看着他道:“章师爷,你们章家兄弟的功过自有圣上裁断,至于今后如何,本官不敢保证,但是本官将极尽所能护着这个孩子。” “有大人这句话,在下就放心了。” 几人正待要说话,忽然黑脸少年道:“快些离开这里,这地方不太平。” 景星点头,说道:“好,章师爷,请随我来。” 待坐到马车上,章隆南和章安平方舒了口气,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传来,章安平捂着肚子低下头,脸色微红,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接连几日没有吃饱肚子,已是承受不住。 少年羞的将脑袋埋在腰间,章隆南有些心酸,景星正想吩咐外面侍卫拿些干粮来,一双小手将一个油布包伸到前方,景星抬头,是想来话少的叫顾元的少年。 这少年跟随纳兰富格来到常州府,因为富格带着李二狗去调查河工,而自己需要带人寻找章知府的家人,故而借用了这个武艺高强的少年。 这几日相处,他只觉得这个少年冷淡的很,寻常人若是想得个一官半职,早就和自己亲近了,毕竟富格的初衷也是将来若是考察一二,可将其纳入侍卫营,毕竟这少年在圣上面前挂上名号了。 谁知,这少年寻常时候能不说就不说,他不喜欢骑马,故而躲在马车里,为人不卑不亢,若非身手是真的好,估计早就被自己手里的这群人教训了。 不过此时,看他拿着油布包与对面的孩子大小眼,面无表情的样子,无端多了几分可爱,也不过是少年而已。 沈浣看着乞丐打扮的章安平道:“要吗?是吃的。” “啊?”章安平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人,他以为对方是哑巴呢。 “不要?”说完,沈浣就将手中的油纸包拿走,她先前跟着这小少年时候,发现这人与自己上一世很是相似,心内多了一分同病相怜,故而才把吃的分他,不过看这人似乎防备自己,就不多管闲事。 “要。”话语脱口而出,接着快速的将纸包抢到怀里,一副谁都抢不走的样子。 如此情境让章隆南暗叹愧对兄长,这孩子竟是多了几分泼皮姿态,哪还有往日彬彬有礼的读书人样子。 章安平打开纸包,一阵浓香扑鼻,是沈浣带的几样江宁点心,有猫耳朵、猪油卷等,她饿了就吃一些,如今也不多了。 章安平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块给自家叔叔,又看了看景星和沈浣,景星摇摇头道:“你自己吃吧,我们不饿。” 听完这些,小少年快速拿出一块放进嘴巴,眉目舒展开,好吃,接着又送了一块给自家叔叔,自己又拿了一块。 吃了四、五块,两人方有些力气,又用干净水袋喝了水,叔侄俩抚着肚子,一股心满意足的姿态,景星心道这章家人倒是有些意思。 马车迅速向前赶去,大家计划在距离常州府不远处的青龙山汇合,不知道纳兰富格那里情况如何了。 第49章 若 青龙山,距离常州城不过百里,山中奇石遍布,绵延数十里,远处看仿佛一座青龙蜿蜒而起,传说中一位武功高强的将军为了镇守山中的怪兽,将手中的青龙宝刀立于此地,经历数千年,成为一名巨石。 传说可信不可信,倒是不可追述,如今众人仰望此山,只觉得天工妙不可言,心中不自觉吐出一口浊气。 沈浣尤为喜爱这座山,她一向随心所欲,纵使跟随大家来此地也是因为自己想做便做,重活一世,吃好、喝好、睡好,她再不曾委屈自己,只因自己这条命是很多人换来的,自是不能辜负他们的渴盼。 因这次江南水灾实在是让自己想起很多往事,故此前往此处,阴差阳错居然帮的上忙,她也愿意出手相助,只是心内一直压抑着某种东西,或许这些勾起自己的回忆了,如今看了这座山,虽然因为洪灾有些破败,但是巨石形状更加突出,沈浣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待众人下了马车后,她便借故离开。 章安平想跟上她,可是那人速度太快了,只得停下,章隆南知道侄儿对那陌生少年有些好感,毕竟是对方救了他们,走上前拍拍侄儿的肩膀道:“他去打探情况了,待会就回来。” 章安平垂头丧气的坐下来,看着二叔道:“二叔,若是我有那位公子的本事,您就不会受伤,我娘亲也不会惨死,爹爹也不会生死不知了,我后悔为何往日只顾玩耍了。” 章隆南大手抚了抚他凌乱的发辫道:“莫要多想,那少年天生骨骼清奇,适合练武,你只是为了强身健体,知耻而后勇,以后只要加倍努力即可,到时候二叔和你爹都以你为荣。” 叔侄两人相互依靠,无端多了股温情。 景星将手中的干粮分给两人,坐在一个石头上歇息,他本就生的好,坐姿优雅,即使身处荒郊野外也带着一股贵公子的气质,让无意中看了一眼的章安平心内又是一阵沮丧,出去才知自己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小少年心中有些难过。 景星倒是顾不上旁人的心思,他一直觉得那顾元有些神秘,看似捉摸不透,这样的少年不知道出身哪里,这一路上自己更是觉得他有些熟悉,在哪里见过呢?按道理论,自己与他也只是在近日见过面,不可能更早了。 景星紧皱眉头思索,只觉得隐隐约约抓住一点火花,却被一阵马蹄声打断,众人急忙拿起武器严阵以待,却发现为首一人大家很是眼熟,正是纳兰富格。 “纳兰兄,你们来了。”景星上前一步迎上去道。 “让贤弟久等了,诸事可还顺利?”纳兰富格下马走上前道。 “还好,纳兰兄那里怎么样?” “险中求胜,不过此处不可多待,还是尽快出发,我等边走边说,这两位可是章知府的亲人?”纳兰富格看着旁边的叔侄问道。 “启禀大人,我等叔侄二人正是章大人的家属,不知大人可知道家兄的消息?”章隆南看这人的神态,定是知道些事情的。 “说来话长,有些事情如今不便透露,在下只能告诉你们章知府暂时无恙,如今他另有要事,你二人先随我等去安全的地方,待事情平息再行相见。” “太好了,我爹无恙,只是为何不现在来见我们,我虽知道不多,但是也清楚如今常州府不太平,若是我爹有个万一,该如何是好?”章安平开心的蹦起来,复又失落的问道。 “安儿莫要胡说,你爹本就有要务在身,如今你要好好的活着,让你爹无后顾之忧。”章隆南唯恐章安平说话得罪人,出口相劝。 几人正说话间,李二狗抬头看着四周,却真的并未曾发现顾元的行踪,急切的问道:“舒穆禄大人,不知道我家阿元兄弟在哪里?为何我没有看到他?” 李二狗真的担心顾元出事,虽然他身怀绝技,但是敌人狡诈无比,又兼人多势众,刀剑无眼,那他真不敢想会怎样?如此想着神色愈发焦虑了。 “李小兄弟莫慌,你那位阿元兄弟无事,他有事情离开片刻,想是……。”景星话音未落,只听章安平一阵欢呼:“他回来了。”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向的地方,只见一个身影出现,依然是灰色布衣,简单的装束,面容小巧乌黑,眼睛却生的格外漂亮,不是顾元还是哪个? 他步履轻盈的向前方走来,仿佛天生自由的雏鹰,脚下泥泞的路丝毫阻挡不了他的行进,无端让人觉得这人生来应该在山林中。 李二狗奔向前方,迎接顾元道:“阿元,你可回来了,让我好一阵担心,如今兵荒马乱,你莫要跑远。” 顾元看着李二狗,眼中多了一丝温情,这些日子的相处,几人也是多了相依为命的感觉,温声道:“莫要担心,我只是去不远处逛逛。” 李二狗方点点头,松口气,又看着他微微带着汗珠的脑袋,和眼中微带放松的神情,相处已久,他知道对方应是心情不错,这就好了。 章安平看着叫顾元的那个少年对李二狗明显不一样的态度,心内有些不是滋味,他也想和他成为朋友,可对方总是爱理不理的,怎么如今却是和这个呆头呆脑的人处的如此好,只是他毕竟怕了顾元的冷淡,故而只是微微将脑袋转开。 “好了,阿元没事就好,大家整理一下出发了,天黑之前要赶往漕河附近。”纳兰富格说道。 众人快速上了车马,景星和纳兰富格另外一辆车商议事情,而李二狗则坐进景星之前的车子,他毕竟不擅长骑马,故而之前赶路时候有些不适,刚好进去休养一番。 这厢,景星看着纳兰富格道:“纳兰兄适才欲言又止,可是河道有事情?” “看来瞒不过景星兄弟,只是事关重大,愚兄不便多说,刚好有些事情要问问兄弟。”纳兰富格笑了笑。 “贤兄但问无妨。” “愚兄和二狗一起去往河道,发现了常州河道看似忙忙碌碌,但是那些河工并非普通百姓,虽然工程一日千里,但是正是说明很多问题,后来我发现有个熟人,却是出自那里。”纳兰富格停顿下,手指着京城方向:“当时心中觉得事关重大,后来又偷偷潜入支付衙门,发现那章知府看似依旧在管事,但是仿佛被禁锢住一样,周围戒备森严,不敢逗留,也多亏上次贤弟提醒,方留意了衙门,不知道贤弟上次去可曾发现什么蹊跷之处?” “实不相瞒,正是上次去了知府衙门,方发觉有很多可疑之处,那章隆盛不是普通人,乃是一府之长,过了圣上的眼,寻常人无法命令一二,如今却让他畏手畏脚,想必背后之人不可小觑,只是不知是何方神圣?”景星也不敢再深想,如今唯有将所有人带到圣上那里,多做多错。 “那章隆南是章知府的师爷又是他的兄弟,既然被追杀至此,想必定是知道些什么,如今唯有安全将其带到圣上面前,吾等方安心。” 两人心内都有些惶惶然,若是此事牵扯到某些人,天子之怒不是那么好平息的,如今正值天灾,若是又起,估计树欲静而风不止了。 队伍急匆匆向前赶,另一辆车内,沈浣闭目养神,章隆南皱眉思索事情,而正和李二狗套近乎的章安平被突然停下的马车给撞了额头,未及痛呼出声,一阵大力将他的脑袋按下,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趴着别动。” 他正待抬起头看个究竟,身边的二叔已经将自己按到,车内的李二狗和顾元早已不见身影,只听外面一阵刀光剑影。 纳兰富格手执利剑和景星一起应战,他的伤势好的七七八八,动作格外的利落,如今快到目的地,若是在此被阻,后果不堪设想。 景星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挥刀的动作更加的快,旁边的鄂那海等人也全力阻拦,沈浣和李二狗护在马车旁边,李二狗虽说有了长进,但是习武时日尚短,没有沈浣照看,坚持不了多久。 只是这次的人马格外的多,身手也比前几次好,对方似乎是想将马车的人劫走,故而一的人向这个方向袭来,渐渐的两人有些顾及不暇,纳兰富格见状,挥剑逼退几人上前援手。 人太多了,这些人丝毫不停景星的任何劝说,一味强攻,己方这边渐渐承受不住,沈浣的动作渐渐加快,光天化日之下,她本就无法使用异能,如今只有硬抗,庆幸的是自己从不坚持修炼,故而身体倒是格外强壮。 反手夺过砍来的刀,沈浣又杀了几人,李二狗见状快速补上,这边的压力顿时小了不少,正待松口气,却见几支冷箭又放来,顿时几名侍卫中箭。 纳兰富格上前将两人挡在身后,沈浣看着周围,发现不远处的树上有些晃动,她弯下腰向前疾驰,一刀掷出去,一个重物落地,果然是这里。 刚放下心,只听一声大喊:“小心。”沈浣发觉身旁一阵破空而出的响声,她因疾驰而消耗了身上的力气,听到声音快速的错开身体,堪堪避开要害,利箭从身前划过,将她身前的衣料划开一个口子,露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金锁片。 沈浣顾不得查看衣服,掏出腿上的一把匕首反掷过去,又是一阵痛呼传来,又去解决掉几个躲在暗处的偷袭者。 如此以来,己方的压力又小了不少,景星等人借势反扑,最终对方退了下来。 待一切平息了,众人力气不支的坐在地上,章家叔侄快速出来,帮助侍卫们止血,纳兰富格先去看望景星,发现无事,心内一松,又去看顾元和李二狗,李二狗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他又向顾元走去,正要说什么,却发现一个眼熟的很的物件,脸色大变,问道:“阿元,你的金锁片从哪里来的?” 顾元看着他脸色不对,倒是有些惊讶,手拿金锁片看了看道:“我不知道,一直带着。”她觉得应是原主家人送的,形似木槿花,非常少见,为了纪念原主故而一直戴在身边。 “那,那金锁上可是刻了一个字‘若’?”纳兰富格哑声问道。 沈浣有些奇怪,是刻了个字,她一直以为自己应是叫沈若,否则怎么无端在金锁上有个若字,看来原主或许与容若有些渊源。 “阿元,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个字?”纳兰容若又问了一句。 沈浣点点头,尚未回答,却听到景星和李二狗的声音:“阿元兄弟,你无事吧?” 两人回头,沈浣摇摇头道:“没事,你们可还好?” “我们还好,只是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大家还是快些上车赶路。”景星说道。 纳兰富格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深深的看了眼沈浣,清幽如画的双眼藏着点点星光,转身却离开了,众人又整顿车马,快马加鞭向前方赶去。 第50章 御船 沈浣这边惊心动魄,而顾修文那里也并不清闲。 因御船场地有限,又有不少大臣、侍卫随行,而圣驾即便从简也不能少了必要的配置,加上众位阿哥的一应随从,故而这群新科举人也是在中舱尾,到了船上,两人一间,恰好顾修文和顾博雅一起倒也便宜。 刚上船,众人即被叫到一个船舱,看四周放着几张桌椅、又有不少书卷,倒像是议事厅,果然,一位面容端正的中年男子出现了,听到侍从告知,众人方知此人正是河道总督、治河良才张鹏翮大人,被圣上褒奖夸赞的封疆大吏竟是如此简朴,众人心中升起一股敬慕,今日张大人并未穿官袍,只是寻常布衫,笑呵呵的问候了众人,叫将一群年轻人带走了。 大家将信将疑的跟着走,若非知道是在御船,没有人假冒张大人,都还以为是遇到了骗子呢,及至各个冒着泥泞徒步行走于河堤中,边拿着笔记录,边将手伸到污泥中去观察流沙,倒使得众位风度翩翩的学子们各个成了流浪汉,接连几日靴子、下摆都能拧出一盆沙子,已近中秋,河水初入时候也是有些凉意,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本来大家心内都有些不虞,但是抬头看着那位年纪不小的张大人,每每踏入河水中面不改色,千里河道都留下他的足迹,再多的抱怨也吞入腹中,涉世未深的学子们又是羞愧又是敬佩,为官当如是,个个低头仔细的记录。 就这样接连4、5日,张大人方点头道:“已是差不多,诸位辛苦了,今日早些回去休息,晚膳后大家再到议事厅商量。” 话音刚落,听到一群大小伙子的欢呼声,筋疲力尽的书生们哪还顾得上矜持,这几日饿了就蹲在河堤吃口干粮,衣衫湿了又干,各个面容憔悴,早就和河道旁的劳工差不多,谁还顾及那些个礼节,就连做惯农活又身手不错的顾修文都有些吃不消,更不要说养尊处优的顾博雅、刘胜浩等人,若非顾修文时不时的帮扶,估计早就和早前二个身子单薄的书生一样,病倒了,如今留下的都是身子骨不错的几个。 张鹏翮笑了:“看样子,大家都是累了,河道之事刻不容缓,诸位的努力定不会白费,江南百姓都会记得的。” 众位举人拱手行礼,虽然身处荒野之地,但是众人神态肃穆,仿如在森严的书院般:“张大人一心为国,学生等惭愧,定当加倍努力。” “哈哈,你们有这个心就好了,只是为官不知要文采好,也要身子骨英朗,否则力不从心也是枉然了,回去都多吃几碗饭,莫要学那小鸡仔,不消半个月定会身强体壮,实不相瞒,老夫当年也是食量小,谁知为官后,吃的倒是越来越多了。”张鹏翮本就有些耿直,说话也不打官架子,众位书生相处几日后,就有些放松了。 “张大人所言甚是,回去我等定要多吃些去。”几人起哄,一时间几个大小伙子闹开了。 如此辛苦奔波,若是再唉声叹气估计大家的心情也不好,故而,张鹏翮满意的点点头,虽说有两位因身体不适被送回去,但是留下的这几位算学都是不错,简单的指点一二就能上手去做,而且也没有书生的迂腐,倒是能屈能伸,如此历练之后,以后定是人才,圣上问起来倒是可以提上一二。 众人不知张大人心中的思绪万千,进入御船后,各个敛声凝神,毕竟是天子之所,进退皆有度,故而众人不敢行错半步,多说一句,如此想来,反而是每日去河道勘察才是自由一些。 众人用过晚膳后,稍微整理一下衣服,即可前往议事厅内。 头等舱内,康熙帝在上首端坐,眼前是众位学子画的图纸,及这几日得到的数据,他精通中西算学,故而很轻易的找到问题所在,看了半晌方将图纸传下去,说道:“你们也看看。” 下首四贝勒首先接过去,看了看,眉头微锁,之后是五阿哥胤琪,他和十三阿哥从宝应回来,刚陈述完事情,就接着看图纸,之后是八阿哥等人。 康熙众位阿哥因皇父关系,各个学习算学,只是深浅不同而已,最为精通的四贝勒本就对数字极为敏感,如今更是在户部历练,办了不少漂亮的差事,故而也轻易看出问题。 康熙待众位阿哥看完方问道:“可是看出什么啦?” 胤禛率先出列道:“若是数据为真,那么漕河所经之处的流沙过多,在上游若是围堵定是不能的,如何解决受力太过的问题却是难事。” 五阿哥胤琪接口道:“却是如此,儿臣虽不如四哥精通算学,也能看出此处决口太过,若无完全之策不能轻易施工。” 八阿哥胤禵道:“的确如此,若无确凿的数据,无论堵疏皆是冒险,慎之又慎啊。” 康熙帝心中倒是安慰,自家儿子有出息,作为父亲心内自是开心,只是他多次南巡皆是为了河道之事,对此也是耿耿于怀,心中觉得自己平三藩、斗葛尔丹尚能游刃有余,却为何面对这河道竟无能为力,心中也是憋了股劲要做好。 “朕自二十七年就关注河道之事,谁知却每每有了转机,又遭遇洪灾,国库收入十之有三用于此处,可是竟无济于事,谁知本应是最大漏洞的高家堰今年竟安然无恙,朕已遣人去核查,也希望能够找出一二契机用于其他堤坝处,如今又招了不少精通算学的举人,看这图稿,也是可塑之才,朕决意亲自率人前往其他河堤,勘测地形。” 四贝勒上前道:“皇阿玛,如今河道情况未明,圣驾不宜前往,儿臣愿意为皇阿玛效犬马之劳,还望您能三思而行。” 其他几位阿哥也纷纷劝说,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虽然年岁尚小,却是也关注朝廷之事,两人共同请愿愿意亲自去勘测水势,以解皇阿玛担忧。 康熙说道:“此事再议,你们先随我见见那群举人吧,本就是读书人,接连几日泡在水里,也是辛苦了。” 说完,带着众位皇子到了议事厅。 议事厅内,大家已经坐在位置上各自讨论起河道之事,每每有意见不同之处,众人也互不相让,气氛异常火热。 刘胜浩指着一处道:“依学生看来,此处或可以成为受力处。” “不可,此处地势偏高,若是贸然动工,未必不会造成决口。”另一位李姓的学子说道。 “这些,我都计算过了,是最佳的地段,博雅兄看看,可是如此?”刘胜浩据理力争,并且拉了一个同盟。 “哼,我也和修文贤弟一起算过,你看这里水势愈发上涨,若是贸然动手,堵疏顷刻间就换了位置,还请刘兄三思。”李树宗顶了一句。 其他几人见惯两人相处的情形,倒是笑开了,桌子上摆了一些糕点,便于这些人饿了填填肚子,如今刚用过晚膳,众人倒是不饿,他们已经习惯了将自己勘察到的实据拿出讨论一二,再画出图稿,如今吵的更是热火朝天,就连负责端茶送水的小厮初始有些心惊胆战,慢慢的也习惯了,即使见了本该文质彬彬一向信奉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举人老爷们一言不合扔碟子、捋袖子也颇为镇定的低下头做擦桌子状。 议事厅喧闹仿佛是市井菜场,众人各持一端,据理力争,读书人说话本就引经据典,就连吵架都会找些出处,让人啼笑皆非。 康熙帝在外面听的也是有趣,暗道书呆子倒是有些趣味,本来沉郁的心情倒是有些疏解,而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倒还有些童心未泯,听得眉开眼笑,果然读书人骂人最是有趣,全字不带脏,还能将人骂的狗血淋头。 张鹏翮在一旁面色有些不自然,自己在御前时不时的夸奖这些书生,也是想着近些日子大家兢兢业业的,却未曾有什么怨言,可是哪料想圣上御驾亲临,竟看到些这样的场景,实在汗颜,但是天子未发言,自己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低头听着,愈听愈是低下头。 不过,他听到一阵低沉的笑声,果然圣上开口了,竟是带着些许愉悦,说道:“这群书生倒是有趣,身处险境,却心胸开阔,心性倒是不错,爱卿倒是好眼光啊。” 说完,踏步向前,果然听到一个声音喊道:“陛下驾到。” 众人一听,惊呆了,有那反应极快的人跪下,又拉着没有反应过来的人的伙伴,众人齐声喊道:“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书生寒窗苦读十年,为的不过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如今真正要效忠的帝王就站在眼前,从此自己的理想抱负或许都能实现,众位读书人说不心动那是假话。 康熙看着眼前的诸位年轻人,或许今日辛苦些,故而面色不复读书人苍白文弱,反而多了一股精气神,笑道:“诸位一心为国,朕记在心里了。” 就这一句话,让这些年轻人心生慨然,有什么比被人肯定更好的,跪下道:“谢圣上夸赞,学生等人单力薄,实在愧不敢当。” 又有人说道:“圣上记挂江南百姓,是万民的福气,我等愿尽绵薄之力。” 一席话,说的康熙心内慰藉,因当年扬州十日之祸,朝廷对江南之地慎之又慎,不可过于严苛也不敢松懈,轻不得重不得,朝廷努力多年,又兼之河道之事,一向重视,故而如今方有不少有才之士愿意听从朝廷安排,自己终究做到了,当年太皇太后的一直放不下的心病,如今终是缓和了。 康熙帝挥手示意众人起来,说道:“如今长江、漕河地带水势蔓延,朕有意治理河道,只是有些地方不知实据,不知道众位有何高见?” 这些书生乍然被天子问话,心内自是不平静,慢慢的整理思绪,提出自己的见解,毕竟说的是自己长项,故而,慢慢的康熙帝的面色出现几分认真。 他听了其中一位书生提到的常州府的河道,关于修筑、受力等都有不少疑问,其实书生只是因为自己家在常州府,如今受灾最为严重,故而忍不住提了自己的观察,却不知误打误撞,刚好入了康熙的脑中,那常州府的猫腻自己早在胤禛遇劫时候就想到了,不知如今景星和富格可是打探到什么。 康熙这边凝眉思索,顾博雅和顾修文也做了补充,两人算学更精一些,之前去过常州府,早就发现不少问题,如今也顺势提了一下,倒叫康熙爷心内点点头,这些书生算是称得上人才,又听顾修文一些说辞极为专业,看来是个精通的。 第51章 风起 江南好,佳丽数维扬。自是琼花偏得月,那应金粉不兼香。谁与话清凉。 十四阿哥声情并茂的念着一首词,仿佛身处烟花绚烂的十里扬州,可是低下头看看自己浸入泥沙的裤脚和卷起老高的衣袖,心内一叹。 十四阿哥少年情怀,往日每每读纳兰容若的忆江南,心声生向往,记忆中应是轻歌曼舞、绿柳如烟,谁知,第一次跟随皇阿玛来此地,见的却是大浪淘沙、一片破败,又兼之天气整日湿漉漉的,让人觉得总是扭扭捏捏的,倒不如漫天黄沙、朔风猎猎来的痛快。 又是叹口气,身旁的八阿哥是和他一起带着人去探查的,听到这一声声叹气,倒是有些明白他的心情,少年人,情怀还是有的,想想倒是有些好笑:“好了,莫要如此,以后总是有机会再来的,先把皇阿玛吩咐的事情做完再说吧。” “八哥,我倒不是想要做些什么,只是辛辛苦苦来了一趟江南,却发现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心内总是有些失落的。”十四阿哥一向与八阿哥亲近,说话时候带了些撒娇。 八阿哥也懂,毕竟出一趟宫不容易,这是弟弟首次下江南,他平素不爱那些诗啊、词啊,爱的是兵书、沙盘,可是却尤为喜爱纳兰容若的几段关于江南的话,总是嚷嚷着以后定要去江南看看十里扬州,谁知这次如此不凑巧。 不过如今正值皇阿玛忧心河道修筑之事,哪有心情去那繁华之地,如今唯有安慰这个弟弟。 两人小声说着话,十四阿哥也知被人知晓此事不好,故而略聊几句,两人继续挽着裤脚向前方走去,不远处那几位读书人正蹲在那里边商讨边写写画画,间或卷起掉入水中的下摆拧一拧,又缠在腰间。 十四阿哥看了会,摸着下巴道:“虽未曾见到江南美景,倒是这些读书人还是不错的,人人都说江南书生文弱,原来不尽如此啊,看那蹲在那里的架势,比着那些武将也不差豪迈啊,真是有趣。” 八阿哥也笑了:“人不可貌相,有些读书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能够耐得住寂寞苦读数十年,意志非一般人可比。” 两兄弟说完,想着前方走去。 另一处,四贝勒和十三阿哥一起带了几个人去查受力处,顾修文、顾博雅也在其中,几人不停的沿着堰堤行走,详细记录各处的沙石、水量等,以便带回去讨论。 这些日子,众人已经习惯了每每有不解之处就去商讨,接着去亲自探查,渐渐的所需要的各种实据逐渐成型,前景可观,众人更是鼓足了劲去做。 众人如火如荼的忙着,康熙帝的船舱内却来了一个特别的人,那人端坐在椅子上,即使微敛气息,也给人一种不可忽视的感觉,若是顾修文、顾博雅在此,定是会惊讶陈帮的帮主居然在此,一个是江湖,一个是庙堂,本不该交融的居然出现在这里,还是当今圣上的房内。 李德全轻手轻脚的备好茶点后,躬身退下,临走时候将门小心的阖上,刹那间舱内寂静下来。 “你倒是许多年未曾出现了,久的太皇太后都已经走了,朕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踏足皇家一步了。”康熙帝看着来人,面目有些怅然,时光如逝,身边的人一一离去,唯有这个人还可以让自己想起那些岁月。 “我本打算如此,皇上在庙堂,我在江湖,谁知在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陛下一面。”那人也叹道。 “所以,这次来就是为了见朕一面吗?”康熙低声问道。 “只是发现了有些事情,不便让人带来,故而亲自送过来。”说完,那人递上一个卷宗,并未多说什么。 康熙并未立刻打开,他知道能让此人亲自来送的东西定非普通事情,看到来人自己本是心绪未定,若是再看卷宗,一定会无法镇定,一国之君最忌心浮气躁、失了分寸,这是他从小到大收到的教育。 “如今已经事过境迁了,往日的那些人都不在了,崇善,你可还是坚持留在这里,不愿意恢复爵位,太皇太后到临终时候都记挂着你,一直念叨这事。”康熙想了想问道。 “我永远不会回去那里,我在阿玛、额娘的坟前发过誓的,如今天下早已忘记了这些,我不会让天下之人再想起这些。”那人低声说道。 两人因为想起一些往事而静默了,倒是那人说道:“卷宗里有些东西是我手下查到的,但是很多是我亲自搜集的,是非对错,端看你如何应对,还有,我对江南本就有份责任,所以这里大乱不会出的,你也要早些回去,一国之君本就是不立于围墙之下,我该走了。” 康熙叹道:“如今能用这个语气和朕说话的,除了太皇太后也就剩下你的,你自己保重吧。” 康熙帝叹口气,究竟是天下人欠了这人的父辈,还是这人的父辈欠天下人都已是过往云烟了。 来人走了后,康熙帝依然端坐,半晌后,方将手中的卷宗打开,看了一会,气的忍不住重重拍了案几:“混账东西。” 他知道江南河道定有猫腻,却不知道竟是与自家人有关联,眼中一花,扶着案几,这些都是触了当朝天子的底线。 康熙帝半晌后方平息,慢慢的喝了杯温茶,眼中如同六月飞雪,怪不得那人亲自送过来,若是换了个人,估计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做。 却说留下当朝圣上独自一人,收敛气息飞速离开船舱后的某人,转身望着滔滔河水,正待收回视线,却看到不远处的一群人中一张熟悉的脸,是他,他看了一会,转身离开了。 人群中的顾修文抬头望着御船方向,他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看,抬头却发现空无一人,遂微敛心神跟着前方人向着御船方向走去,待会又要到议事厅忙活了,想是近日自己太过思念阿浣,竟觉得她来此一般,不知道她如何了,到了哪里了?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中秋时分的深夜格外寒冷,水气弥漫着四周,无端让人打了个寒噤。 身穿黄马褂的大内侍卫们冷静的巡视着四周,唯恐错过蛛丝马迹。 忽然岸上得得的马蹄声传来,只见月光下一队精装汉子向御船方向奔驰而来,仔细看,队伍中却是有两辆马车,车队速度极快,不一会就到了眼前。 侍卫们握紧兵器,待看到前方传来的信号后,两人迅速跑上去,与马队交谈几句,又有人去舱内禀报。 正要就寝的康熙帝在李德全的服侍下洗漱,听到侍卫的禀报,说道:“让富格和景星来见朕。” 片刻后,星夜兼程的两人来到圣驾处,一起跪下拜见圣上,康熙帝示意两人起来,说道:“两位爱卿辛苦了,常州府如何?” 纳兰富格率先上前禀报河道情况,又说道:“启禀圣上,常州城靠近漕河,地势本就危机,奴才借机去河道查探,却发现部分地方工程腐朽,用料节俭,但是关键地方却被人巧妙的换了好的材料,故而城内倒是安然无恙,只是出了城后,水泽遍地,人迹罕至。” 康熙帝低头沉思片刻又问道:“那常州知府情形如何?” “启禀陛下,奴才等去了知府衙门,知府面色如常,衙门一切公务也顺利,倒是路上遇到了章知府的师爷和儿子,如今人也跟随奴才等回来了。”景星知道有些事情不便说的太多,只能如此回答。 “嗯,传他们进来。”康熙帝坐在上位,喝了一口温茶。 章隆南和章安平第一次御前见驾,心内自是忐忑难安,战战兢兢的趴伏在地上,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谁敢仰视天颜。 “章隆南,你是那章知府的亲信,知道的定是不少,朕问你,常州府究竟有何难言之处,为何朕年年拨款,而河道修筑不进反退?” 听到天子的质问,章隆南脊梁更弯了,他知晓若是说错了,一切就完了,想到兄长的托付,他咬咬牙,喊道:“皇上,冤枉啊,请皇上听学生诉说一二。” 待章隆南说完,众人的脊梁更弯了,若非无旨意不可擅自出去,景星和富格都想出去了,真相虽明了十之一二,却足以说明问题,江南地界,竟有人能只手遮天,瞒天过海,实在是胆大包天,无论是谁都是触了圣上的逆鳞。 康熙帝一掌拍在桌子上,面前雕刻精美的茶盏跳了跳,众人的心也跟着跳,迅速跪下,周围一片静寂。 片刻后,方听到圣上吩咐道:“尔等跪安吧,章家叔侄暂且有蓝翎侍卫看押,切莫苛待,但有事情即可前来。” 众人跪下领旨谢恩,康熙帝摆摆手,待众人低头弯腰出去后,方叹口气,李德全上前问道:“皇上,龙体要紧啊。” 康熙方说道:“哼,有些人巴不得朕早些腾位置呢。”此话甚为诛心,李德全急忙跪下,不敢言语。 “起来吧,朕倒是要看看,这群人究竟要作何?”说完,起身向着寝室方向走去。 夜风渐起,一阵阵水声传来,李德全心内叹道:“又将不平静了。”快速的跟上服侍自己的主子去了,他是圣上一人的奴才,旁的还是莫要沾上为妙,宫中多年,他知道什么该沾,什么不该沾。 不远处的几间房内,同样有人难以入睡,四贝勒手中拿着一张纸条,看了后将其凑近蜡烛前烧掉,看着渐渐落下的灰,他的眼中如蕴藏着薄薄的风霜。 八阿哥看着窗外冷冷的月光,唇角依然是淡淡的笑意,但是笑容却未达眼睛,他只是伸出手将窗户关上,风越来越大了,这样才好玩。 第52章 纳兰 躬身退出船舱的几人待行的远些方直起身,待觉得额头有些湿漉漉的,用手一摸才发觉早已大汗淋漓,果然天子之侧不是寻常人可以待的。 纳兰富格和景星尚好,寻常御前对答多有经验,只是这次闻听的事情让人恨不得戳聋了耳朵,概是因为这事大抵是触了圣上底限,至于带来如何风云变幻,也就不是他们这些当差的奴才可以管的,左右不过是皇家父子的事情罢了。 纳兰富格看着战战兢兢的章家叔侄道:“两位辛苦了,如今天色已晚,已经遣人备了膳食到两位的屋子,用过之后就请先歇息吧。” 章家叔侄行礼告退,此时他们也没有什么气力再说些什么。 纳兰富格和景星进入船舱偏厅,那里一群跟随他们回来的侍卫们正在吃着迟来的晚膳,都是些身强体壮的汉子,赶了如此多的路,自是累了。 汉子吃饭,自是不会太过温雅,下筷如飞看,时不时的还有人喊道:“鄂那海,你又偷拿我的那个鸡腿,快还给我。”场面极为火爆。 偏偏那么多粗壮汉子中有着两个个子不高,瘦小的少年,两人的碗里早已堆的满满的,那些汉子虽然抢着别人的,但是并未有人上前抢两人的,看的富格和景星好气又好笑。 两人不会以为这是这些汉子尊老爱幼,只是早已被教训多次了。 他们这些侍卫经常随驾,不得擅自离开圣驾半步,遇到了紧要时候,吃的更是匆促,故而每次吃饭像打架,处的久了,有些食量大的就会抢别人的,往往迎来一阵反攻,那次也是有人看着顾元和李二狗人小食量应也不大,又不老实的想去抢,却被顾元和李二狗反抢回去,最后连根青菜都没有留下,其他人看的有趣也去试了试,最后都一一败北,之后,有人不断寻衅,最终都被压制,故而为了不反被抢,没有吃饱之前,是不敢惹两人的。 不过,吃饱之后就不一样了,果然那鄂那海又伸出筷子,眼看着快要夹到了,一双筷子将他的筷子夹牢推了出去,鄂那海反手一击,对方将碗推到李二狗身边,用另一只手架住,旁边一个大汉趁机去偷袭,又被那人细细的胳膊挡住,片刻后几人过了十来招,旁边的大汉端着碗喝彩:“顾元,好样的,教训教训鄂那海,看他还欺负人。” 又有那不怕事的喊道:“鄂那海、阿吉嘎,你们羞不羞啊,两人都打不过人家一个少年娃娃。” 果然,不一会两人气喘吁吁的停下道:“顾元,停,今天到此为止,明日再战。” 沈浣仿佛也打出了兴致,眼神晶亮这群人让她想起了当年的队员,开始有些骄傲,但是都是信服强者的直爽之人,与这群人相处一段时间,她倒是有些放松了。 李二狗看的精彩,看到沈浣过来,熟练的递了个新筷子过来:“阿元哥,快些吃点吧。” “过来这边吃,大家好说说话。”旁边的一群汉子招招手,示意两人过来,一派参加宴席的神态。 鄂那海看着顾元毫不含糊的过去,一伸大掌就要拍过去,当然被人躲开了,不满的叫道:“喂,躲什么啊,顾元,你揍了哥哥多少下,还不让我拍一拍啊,不过你身手是真的好,天生的练武的筋骨,以后跟着哥哥去京城吧,哥哥罩你,怎么样?” 其他人也纷纷起哄,沈浣倒是不置可否,虽然她有些心动,不过却是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她的身份,单单老是下跪行礼她定是不愿的,倒不如回顾家庄包饺子、种果子来的自在。 景星看着众人相处的格外熟稔的情形,心内倒是一软,方才心中的波澜起伏被如此有烟火气息的场景抚平,顾元这人虽说对自己这个上司不冷不热,倒是与这些爽直的汉子相处起来融洽的很,果然面冷心热啊,倒是可以收入麾下指点一二,以后定是一员勇将。 纳兰富格却并未有这样的想法,看到坐在喧闹的人群中的格外安静淡漠的少年,心内倒是有些复杂,想着那日见到的金锁片,心中思索这个少年和自己究竟有何渊源。 纳兰富格看似温文尔雅像极了他那英年早逝的父亲,可是骨子里却是如同辛苦抚养他长大的寡母一样,务实果断的很,有事情绝不拖到明日,故而和景星一起用了专门为两人预留好的膳食后,就吩咐其他人去歇息,独独叫了顾元留下。 沈浣示意李二狗先走,她不傻,从纳兰富格喊出她金锁片上的字,就知晓或许自己和此人也有些渊源。 两人一起到了纳兰富格的舱内,纳兰富格看着这个少年,心内又是酸涩又莫名带着股期待,他们这一支自从父亲去后就独木难支,他有两个姐姐,一个红颜薄命,一个远嫁蒙古,纳兰家因为祖父年事已高,已日渐衰退,虽说有两房叔叔,却因往日龃龉从不亲近,若非幼时宫中姑爸爸的时不时的照拂,估计早已隐没于从前了,额娘曾经感叹,若是自己多了兄弟帮衬,估计日子就不会如此艰难了,谁知今日或许真会有呢? “阿元,你应当知晓我为何喊你过来?”纳兰富格看着眼前的少年问道。 “莫不是为了这件东西?”顾元拿着那枚金锁片问道。 “你能否告知我为何你有此金锁片?” 那个金锁片是自己阿玛亲自画的样子,因其平生素爱木槿花故而将之做成金锁片,送给自己的妻妾,他曾在额娘那里得到一个,额娘极为珍视,那是阿玛唯一留给她的念想,纳兰富格发誓,自己临走时候,那枚金锁片尚在额娘那里,不可能插翅来到江南一个少年的身边。 阿玛身边的人除了早逝的正室嫡母卢氏、关氏外,只有自己的生母颜氏,后来又有了一位据说从江南扬州来的叫沈姓女子,可是此女后与阿玛分道扬镳不知去向,纳兰府之后又经历了一系列变故,阿玛病死后更是沉寂下来,哪有人还想起来去找寻那位沈姓女子。 他脑中思索,这少年生于江南,长于江南,那么手里的金锁片极有可能来自于那位沈姓女子,只是不知两人究竟是何关系? “阿元,当日是你救纳兰一命,纳兰方有今日,虽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可是为兄一直记在心中,你可知为兄上有慈母下有妻儿要照顾,若是为兄不在了,留下他们在世上必将艰难的很。” 顾元点点头,她明白家里有个男丁的好处,就如自家若无顾修文,那生活肯定要比现在艰难的多,寻常时候一些礼仪往来都是靠顾修文出面,自己虽说可以解决,但是这个世道生活了多年,也是发觉了这点。 虽听纳兰富格如此说,顾元也并未打算挟恩图报,她其实反倒觉的这人面善的很,就说道:“我救你只是恰好遇上,你不必放在心上,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已是够了,至于这个金锁片是我从小带在身上的,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那阿元,你可认识一位姓沈的女子?”纳兰富格急切的问道。 “我娘亲姓沈,但是我很小时候,她就不在了,我被顾家人收留,随同顾修文一起长大。”沈浣想着这人可能要问这个,若是能帮原主找到家人也好多,虽然她记忆不多,但是知道原主一直想找到自己为何只有娘亲没有爹爹。。 “原来,是真的,阿元你可知道自己的家人还有哪些?”纳兰富格情绪已是有些激动。 “不知道,只知道娘亲,并不知道其他,当年是顾家人把我带回去的,有记忆中,已经在顾家了。”沈浣仔细想想,也是没有什么印象。 “那顾家老爷定是知道的,他如今在哪里?”纳兰富格想着去找他问问。 “他不在了,康熙三十八年,江都瘟疫,顾叔和婶子都去了,家里以后就只有我和阿文。”沈浣说的仿佛在陈述一件事情。 纳兰富格心内有些微酸,当时阿元堪堪十来岁,就这样带着另一个孩子生活,比自己当年艰难许多,怪不得如今是这样一个淡漠的性子,想是看的多了。 纳兰富格又问道:“你可知道你母亲名讳?你生于何年?” “听顾叔说我母亲姓沈名宛,我生于康熙二十五年秋。”沈浣想这人估计问的就是这个,倒不如直接说,总是会查出来的。 纳兰富格听了,半晌方喃喃道:“康熙二十五年,阿玛二十四年去了,听额娘说那人也是前后离开的,莫非真的是?”天下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阿元,你或许真的和为兄有莫大的渊源啦。”富格仔细打量顾元,怪不得有人曾说两人的眼睛很是相似,额娘曾说自己的眼睛像极了阿玛,她第一眼看到时候就觉得从未有一个人的眼睛生的仿若江南的烟雨,充满灵秀。 顾元的皮肤微黑,五官仔细看却还精致,若是再白一些,就更是个翩翩少年郎,不过男人家也不用如此讲究容貌,顾元的为人身手都是不错的,将来定是有大把的姑娘看上,若这少年真是自己的兄弟,自己倒是愿意的很。 想到这里,纳兰富格想拍拍顾元的肩膀,但是对方躲开了,他也不介意,说道:“早些回去歇着吧,为兄对你并无恶意,你的身世或许我知道一些,不过并未有确切证据,放心,我定会很快查到的。” 沈浣想想,说道:“好,若是查到了,请告知我一声,我也是了了一桩心事。”她也想替原主查明真相。 “嗯,阿元,若是真的查到你与我有渊源,你可愿随我回京?”纳兰富格问道。 “不,我不会回去,我在外已经习惯了,顾家庄那里民风淳朴,待此间事了,我和阿文一起回乡。”沈浣回答的很快。 纳兰富格叹口气道:“算了,此事从长计议。”他想若是玛法知道是不愿意阿玛的子嗣流落在外的,罢罢,一切待查明之后再说,毕竟人还在自己这边,先瞒着再说。 第53章 皇子 第二日,天色微亮,御船上的各方人员已经开始动了起来,这片河道实据已经得到,今日圣上要去起驾去另一处巡视,故而大家自是早早起来。 顾修文昨日本就心绪难安,故而今日早早起床,去用了些早膳,回来后,顾博雅方起,收拾好后又去了议事厅,今日还有些事情要商议一下。 待从议事厅出来,正要回舱内收拾行装,却发现一行人从不远处走来,为首一人却是熟人,正是曹寅,喜的顾博雅喊道:“姐夫。” 曹寅显然也看到小舅子一行人,他刚完成任务去面圣,圣上特地准他歇息片刻,故而和两人一起回到住处,看着周围摆设点点头,倒是不那么简陋,笑道:“博雅、修文,可真是巧了,我刚回来就遇到你们了。” “是啊,姐夫,最近是不是公务繁忙,倒是很少看到你?”顾博雅问道。 “是啊,之前倒是担心你们首次伴天子之侧,有什么顾及不到的地方,不过幸好你二人一起也是有个照应,我也是放下些心,对了,我听说纳兰他们回来了,那顾元、二狗应是也回来了吧,他们在哪里?” 曹寅自从知晓顾元的身份后,心内也是担心的很,本想这人就安生的待在自己府上之后回乡即可,谁知却被圣上记住了,如今他想起来都觉得不安,毕竟这事情很容易查到的,他自幼被教导要忠于皇上,故而对于隐瞒顾元身份这件事他心内惶恐的很。 顾修文一听,眼睛就亮了,刚想说些什么,只听门外一阵敲门声,他打开门一看,正是李二狗,后面那个静静的立在那里,看着自己的眼睛中微带暖意,可不就是自家阿浣吗? 快速奔过去,看着阿浣,想上前却不敢再近前,想说话又唯恐人多嘴杂,心内五味杂陈,又无端多了一阵委屈,这人离自己这几日,可是有想过自己。 沈浣自小带他,自是了解这孩子的脾性,故而上前一步说道:“阿文,我回来了,你可还好?” “我自是好的,只是阿浣辛苦了,可有受伤?。”说完,眼睛上下看着沈浣,可是瘦了,可是受伤了,若非场合不对,他定是把人拉过去检视一二。 “没有,放心吧。”沈浣笑着说道,又上前见过曹寅、顾博雅,顾修文也知此时不是说话的地方,看过沈浣精神不错,就放下心来,又和李二狗寒暄一番。 曹寅看着叫顾元的少年,心内微微别扭,他知道皇上国事繁忙,并未想过派人仔细的调查他,毕竟他的兄弟顾修文可是中了举人,不过若是此事过了就算了,可是明显看富格和景星的意思对这少年欣赏有加,必定是想栽培一二,他们可都是圣上跟前的人,多是满州上三旗子弟,即使是普通大内侍卫也是八旗子弟,就连自己因母亲之故做了御前侍卫,可是自己本就是汉军八旗。 一个汉人少年顶了天,或可成为一名普通侍卫,那也要身家格外清白,故而虽然那顾元脾性、身手合了贵人的眼缘,又有救了四贝勒的功劳,虽然被人有意提拔,但是关键是这不是个普通少年,他甚至不能算的上少年,随着越多的人赏识顾元,曹寅就越是心惊,那毕竟是自家儿子的救命恩人,他必是要保这人无恙的。 曹寅的心思众人无从得知,顾博雅等人久别从逢自是开心的很,几人好生说了不少话,因曹寅事务繁忙,故而先行回去,几人送过他之后继续叙旧。 正说的开心,只听得一阵喧哗传来,探出脑袋一看,竟是御船要开了,只见偌大的桅杆升起,周围都是身穿黄马褂手握兵器的大内侍卫,又有那身强体壮的船工齐心呐喊,不久整船待发,气势骇人。 李二狗、沈浣第一次见识这种阵仗,心内也是有些震撼,默默看着前方,眼睛亮晶晶的,看的顾博雅和顾修文有些好笑,又想到自己初次看此场景,也是有些激动,倒是能够理解一二。 之后,船上的日子倒是并未再有什么起伏,过了几天的新鲜,也是让人觉得并未有什么好奇的,沈浣待在船上也不大想出去,她毕竟不是正经的侍卫,故而有空就宅在舱内,而李二狗也知道此处不比别处,天子的御船岂是可以擅自走动的,故而多数时候去找顾博雅、顾修文,并不去别处。 沈浣和李二狗住的地方并未和纳兰富格那些侍卫在一处,富格给两人找的地方是单独的两间房,虽说有些小,倒也方便,他们离和顾博雅、顾修文这些人近些,而侍卫倒是距离康熙的船舱近些,寻常时候顾修文要去查探水势,陪他们的时候不多,倒是有次见了四贝勒和十三阿哥。 四贝勒胤禛一如既往的严肃的很,他身边的十三阿哥是个阳光俊朗的少年人,笑起来格外有亲和感,待看到两人与自家四哥和自己见礼后方道:“早就听十四弟提起过你们,听说身手很是不错,想我十四弟服过谁,可见是有真功夫的,不知道在下能否见识一下?”果然是十四阿哥的兄弟,见面就来比试。 沈浣倒是不想,这里是御船,她本就觉得不自由,哪里还愿意陪人在这胡闹,胤禛显然更加稳重些,回头轻声对自家兄弟说:“胡闹,也不看这是哪里,非要惊扰皇阿玛是不?” 说完,又转头问沈浣和李二狗道:“你们可还习惯,这几日有些忙,倒是并未来得及去见你们,若是缺什么,只管来找苏培盛,他定会帮你们的。” 李二狗恭敬的回道:“多谢四贝勒,草民等一切还好。” 四贝勒点点头,看着顾元道:“你家表弟也在这里,也是有个照应。” 沈浣低头道:“多谢四贝勒提点。” 四贝勒点点头,带着面带趣味的十三阿哥走了。 谁知走了两位阿哥,又有一位阿哥找了过来:“好你个顾元,来了也不告诉爷一声。” 晚膳后的几人本是在顾修文他们的屋子说些话,却是恰好被十四阿哥堵个正着。 几人站起来对十四阿哥行礼,十四阿哥摆摆手,一派贵族小少爷的做派,不过看到沈浣眼睛一亮道:“听十三哥说你来了,为何不来找爷?”他的话语太明显了,众人都盯着沈浣,顾博雅面容微忧,顾修文收了笑容,只有李二狗懵懵懂懂。 沈浣低头道:“草民知道十四阿哥一向事多,故而也不愿打搅您。” “哼,借口,不愿意打搅爷,怎么去见四哥?”十四阿哥有些不高兴。 沈浣抬头看他,面带惊讶:“只是恰好遇到的,没有去见。” 她的语气有些不高兴,听那话仿佛自己特地做了什么。 倒是李二狗有些担心她惹着这位金尊玉贵的小阿哥,故而低头解释道:“众位阿哥事务繁忙,草民等不敢随意打搅,幸而今日偶遇四贝勒和十三阿哥,也是草民等的荣幸。” 十四阿哥方哼了一声,不再追究,只是又说了些话,正想着要邀请沈浣去看自己搜集的东西时候,他的贴身太监李良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道:“爷,皇上召见您呢,您快些回去吧。” 十四阿哥转过身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李良儿摇摇头:“奴才不知,只说让您快些。” 十四阿哥说道:“好吧,爷这就去。”又回头对沈浣道:“爷有事,待会再来找你。” 沈浣不置可否,只是当这个小孩子一时新鲜没人陪伴。 待十四阿哥出去了,舱内一时还是有些安静,众人心思各异,顾博雅叹口气道:“你们坐一会,我和二狗出去看看外面情形如何?” 两人走后,独留沈浣和顾修文,沈浣看着顾修文道:“他只是个孩子,如今想找个玩伴,等他回去就好了。” 顾修文叹口气,他也看出十四阿哥目前只是把阿浣当做玩伴,有些赏识她,并无它意,毕竟如今她是个少年打扮,只是以后呢,待知晓她的身份后,他其实是怕的,怕他留不住她。 “阿浣,此间事了,你可愿意随我回去?”顾修文将手放在沈浣的脸颊上,他不想问太多,这人尚未开窍,自己也不会多提太多旁的,无端让她挂了心。 “好,我也不喜欢这里,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沈浣实在觉得这里无聊,虽说不会饿着,但是吃的也不是太好,而且地方小的很,自己即使那么爱宅的人也不愿意老是待在这里,还不如回顾家庄呢。 顾修文笑了,他自是听出这人不耐烦了,说道:“快了,我已经打听过来,过了这里就是高家堰了,实据已经收的差不多了,这几日我们忙着做河川模型,待完工估计也差不多了,河道之事本就急不得,到时候估计我们这些人也可回乡了。” “嗯,我们到时候回家,阿文,你可记得我的身世?”沈浣想起一件事。 “听父亲说过一些,阿浣你那时候病的厉害,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我只听父亲说过你娘亲是姑姑的旧友,你娘亲临终托孤与她,后来,后来,你我二人就有了婚约。”说到这里顾修文的面上微红,又带了笑意,这是自己最开心的一件事。 沈浣看着少年的笑容,不知为何心里也是一暖,觉得天地间有个人互相依靠竟是无比开怀的事情。 沈浣想到纳兰富格心内也是有些沉重,她不知纳兰富格为何如此问,只是觉得那人或许与自己有些关联,又问道:“阿文,你可知道顾叔有没有提到我身边有什么信函或者物件之类的?” 顾修文想了想道:“有,父亲曾经说过阿浣随身带的金锁片是你生父给你娘亲的,背面有你生父的字,只是听父亲说你生母不想你回去父亲那个家族,故而方为你我定下婚事的,想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沈浣点点头,她几乎可以肯定纳兰富格和自己定是有关系,或许是那个家族的人,既然原主的娘亲不想自己回去,那自己定是不会回去的,想来将自己留在顾家定是觉得顾家人人品还是好的。 第54章 长兄如父 顾修文奇怪一向对此事不闻不问的人为何今日提起自己的身份,问道:“阿浣,你向来不问这些事情的,为何今日问起你的身世,可是有人提过什么?” 沈浣道:“或许我和那位纳兰大人有些渊源,他似乎认识我的那个金锁片,又似乎知道我娘亲。”两人这么些年在一起生活,除了异世的事情,沈浣很少瞒着顾修文,也是把他当大人看待。 顾修文心内一惊,纳兰富格,阿浣一向对这些不关心,可是自己确是知道的,当朝权臣纳兰明珠的孙子,他还有个一代才子的父亲纳兰容若,本是远在天边的人,谁知竟和阿浣或许有些关系,顾修文怎不心惊。 他本就知道阿浣的真容,仔细想想却和纳兰富格有些相似,当日虽是匆匆一瞥,自己的心思多在阿浣身上,但是细细回想,却是真的发觉两人的眼睛尤为相像,自己常常赞叹自家阿浣的眼睛生的真好,恰如江南烟雨,灵秀的很,故而虽说她不爱读书习字,诗词歌赋半句不通,但是就连师父、师娘他们都觉得阿浣应是熟读诗书的闺秀,原来竟或许是因为那位纳兰才子吧。 顾修文握着沈浣的手不自觉用力,沈浣倒是有些惊讶的抬头:“阿文,怎么啦?” 顾修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若是这人真的出身不凡,真是满人,那么自己和她可是有将来可言,他呆坐在那里,心内电转,不知该如何是好,自己有何底气说娶这人,纵使将来功成名就,也追不上仿若天边的人,他觉得老天真是给自己开了场笑话。 沈浣看着顾修文面色神态实在不对,就摇着他的手道:“你怎么啦,阿文,有事情就和我说。” 顾修文再顾不了所有,将沈浣紧紧的搂在怀里道:“阿浣,怎么办?我就要失去你了,我从未如此后悔,你是天边的云,如何才能追到你?” 沈浣觉得自从顾修文来到外面后,愈发患得患失,就将他的脑袋抬起道:“阿文,你又想到什么,我哪里也不会去,没有人能强迫的了我,你自从来到外面愈发有些惊慌了,可是我让你不安了?”她不想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如此脆弱,就算因为自己也不行。 “阿浣,若是将来有一天你发现其实自己可以过着锦衣玉食、奴婢环侍的生活,若你发现其实自己出身高贵,你可会后悔自己只是顾家庄的一个平凡的姑娘?”顾修文轻轻的问道,眼睛盯着沈浣,不错过一丝一毫的表情。 “我不会,不是自己的东西,用起来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如今在顾家庄自由自在好的很,你难道真的不了解我吗?” 我懂,我知道阿浣从不会委屈自己,知道阿浣更喜欢下雨时候靠在廊下的椅子上听着雨声,知道阿浣喜欢在待在更高的树上去看着天空,更知道阿浣其实不喜欢和太多人打交道,只是我心里也是怕的。 “阿浣,你记得之前我们的约定吗?待三年后,若是我打动你,你会考虑嫁我,到时候我们生儿育女,我在外工作,我是举人,无论是去书院教书还是去官府谋个主薄都是可以的,或者去卖个字画都可以养活你们娘几个,你就在家里好好的待着即好,若是你想看看周围大好河山,我也可以陪你去,只要你带着我。”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我发誓永不负你,永远将你护在手里,只是我希望你不要离开我。 沈浣心内酸涩,她总觉得自从离开顾家庄后,身边的少年就不再开心,而让他焦虑难安的原因都是自己,明明自己说让他永远如骄阳般活着,可是如今看自己都做些什么。 “阿文,你不必如此,我会和纳兰大人说清楚的,即使将来有一天他真是我的亲人,我也不会离开的。”所以不必如此患得患失。 顾修文知道阿浣一向一言九鼎,说过便是做了,也不愿意再提这些,无端让人心烦。 两人换了些别的话题,顾修文提道:“到了高家堰就能知晓邵伯镇的情形如何,许久未见倒是格外想念顾叔他们,不知道家中如今怎样了?” “应是无事,我听那位舒穆勒大人提到,高家堰这次堤坝无恙,附近百姓逃过了一劫。” “等我们回家就可以亲自去看看了。” 两人说着这些事情,心中一派轻松。 后面几日,绵绵的雨丝洒在江面上,御船附近的小船并不多,都被勒令不得离御船太近,江南的秋季不像京城那样,凌厉的秋风使树木落下片片黄叶,岸边树木仍苍翠的很,空气中湿湿的,让人的心无端柔了几分。 若是在平日,江南的很多百姓都习惯去在雨中游船看湖,大大小小的乌篷船,黄花梨木的木桌子摆个几桌,桌上摆着青花瓷的茶盏,再点些茶点果品,闲适惬意的一天就可以这样过了。 市井小民有自己的消遣,虽说也要经常为柴米油盐酱醋茶而辛苦奔波,但是大多时候只要日子过得去,也能过的舒适的。 皇公贵族虽然锦衣玉食,但是也有自己的责任要做,正如此时,上至当朝圣上、阿哥、下至侍卫大臣们也是冒着雨在堤坝勘测数据,毕竟圣上以身作则,谁还敢偷懒,到了晚上浑身都是泥的回来,又马不停蹄的回来用泥模去画地形图。 如此忙碌了一阵,大家再也没有心思再想起旁的事情了,大家只是鼓着劲将这些事情完成,因顾元和李二狗毕竟是随同纳兰富格办事的,纳兰富格想着这人或许是自家的人,每每办些不是那么隐蔽的差事也想着他,若是以此积些资历也是好的。 不过那日和沈浣说了后,他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他本来以为是个弟弟的竟变做了妹妹,他看着那少年瘦小的身板、黑黑的皮肤,再想起这孩子彪悍的武功,他平时再是沉着冷静,也惊呆了:“什,什么,你是姑娘家?” 那熊孩子仿佛没有看出他的惊慌,只是说道:“对啊,我是姑娘家,所以我应是不能去当什么侍卫的,而且我喜欢江南,不会再去哪里呢,如果我真的和你有什么渊源的话,那么也请你保守秘密。” 纳兰富格此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不是侍卫的问题好吗,这熊孩子要是从小在自己身边,估计自己早就教训她了,她可知道其中牵扯到什么:“你如今的面目是你的真面目吗?” “自是不是,我做了些改动,倒是从未有人发现过,不是吗?”那略微自信的小模样,纳兰想不会是像自己炫耀吧。 “你一个姑娘家从大老远的地方,你可曾想过万一有什么事情该如何是好?” 沈浣有些不高兴了:“我自是不会有事的,那些人都打不过我。” “若是有人群起而攻呢,若是被人察觉你的女儿身呢?”更不要说你如今已经已经混在这群侍卫中不止一段时间,不行,捂着,得捂着,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都有谁知道你的身份?” “顥儿,阿文,不过顥儿的爹娘应是也知道的。”沈浣仔细回想,那曹寅夫妇定是知道些什么。 纳兰富格果然是个好兄长,如今即使并未确定这姑娘是不是自家的妹妹,他已经开始为她打算周详了。 “听着,这些日子你尽量待在船内,我想办法送你回去,幸好如今圣上正是忙碌时候,没有闲暇问别的事情。”他是御前侍卫,自是明白这孩子并没有重要到让皇上调动大内侍卫去查的地步,毕竟如今江南事务繁忙,若非这次自己借用他,估计圣上已经忘了这人,如今当然是要淡忘她的存在。 “嗯,我和阿文也是这样打算的,听阿文说如今高家堰事情一了,圣上会问他们这些人如何打算,阿文说我们先回乡。” “阿文,顾修文,他是顾家的后人。”纳兰富格觉得也奇怪,顾修文家如何收留这人的。 “是啊,我小时候被他姑姑带回去,我娘亲正是乌程人,后居住在扬州,因病将我托付给阿文姑姑顾青,后来顾家的长辈都相继离去,就只有我和阿文了。”沈浣淡淡的说道。 “那你和他是何关系?”纳兰富格觉得两人如今大了,不好在一起住了。 “听说娘亲当年和顾家定下婚约了,顾叔也曾提到我父亲是京城人士,只是家中规矩大,母亲舍不得我回去,又和顾家投缘就将我托付他们家,这枚金锁片背后正是我生父的字。”说着沈浣将金锁片送过去,纳兰富格果然看到那个熟悉的字,下面正是自己最熟悉的满文,纳兰。 纳兰容若长叹一声,闭上眼睛,他此时方发觉自己竟是静不下来,体内的一股热血沸腾,这是阿玛留下的最后一点骨血,纳兰家这一房实在是太过冷清了。 “顾元这个名字是你的真名吗?”他轻声问道。 “不是,我本名叫沈浣。” “阿浣,这名字倒是朴实的很。”纳兰富格说道。 “听阿文说,这是浣纱的意思,估计我娘希望我过平平淡淡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沈浣想起当日顾修文教自己写名字时候说的话。 纳兰富格其实不想听什么阿文说,他从未想过刚认的妹子如今竟是有了婚约,他也想让她认祖归宗,可是那里真的适合她吗? 当年为了家族,大姐姐嫁予年羹尧为妻,却红颜早逝,二姐为了给自己搏个前程自请远嫁蒙古,如今过的有些坎坷,若是知道纳兰容若尚有这样一个女儿,不知道纳兰府那些人会怎么在她身上做打算,纳兰富格刹那间想到当母亲得知大姐去了时候,那种悲痛欲绝,他犹豫了,纳兰府未曾养这孩子一日,他又何必让她来踏进那个深渊呢? “我答应不说,但是你也要小心,如今你并未太过打眼,圣上并未派人去打探,但是若是接下来却不知如何了,我定会早日让你回去的,至于曹大人,或许是因为你救了他的儿子,他又知道你无恶意,故而将会睁只眼闭只眼了。” 纳兰富格知晓曹寅的打算,但是若是皇上问起来,那人估计不会多说,但是也不会瞒着,真是急煞人了,再看这熊孩子如此不在乎的神态,更是气的一佛升天,可是常言道长兄如父,如今家里可不就是长兄如父吗? 第55章 归 天色放晴,整个江南仿佛乌云散尽,呈现一片勃勃生机,也昭示着这次天灾已经过去,让人心里亮堂堂的。 康熙帝看着李德全亲手呈上的水流图,密密麻麻的注明了何处是受力处,何处沙石量过多,何处应改道云云,张鹏翮带人将推算的实据一一标注,可谓用了十分的心。 康熙大赞道:“甚妙,众爱卿辛苦了,只是河道之事并非一日之功,徐徐图之方为上策,朕打算先从高家堰附近的一段淮河堤防试行,若是可行,再行推广,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张鹏翮先是有些失望,但是一听圣上打算,略思索便明白皇上的打算,赞道:“圣上英明,如此以来各个击破,长此以往河道之患必将减少。” 众臣自是称是,这个办法已是很好的,若是这段河道修成,那么其他县市也可按这个方法修建。 康熙想到张鹏翮手下的那些举人问道:“运青,不知近来那些读书人可还用的惯?” “回禀陛下,这些读书人都出自江南,故而对河道也是耳濡目染的,经历这些日子已是娴熟了,臣想着若是带他们与臣一道修筑河道,也是一番历练了。” “运青既然如此评价他们,那他们定是不错的,传朕旨意,着顾博雅等众举人们先行回家探亲十日,待十日后齐赴高家堰跟随张爱卿修筑河道,不得有误。” 众人躬身齐声遵旨。 康熙帝南巡不只是为了河道之事,因往日的关系,朝廷对于江南的管制一向松紧有度,历年来科举录取的人才比例也是南方居多,虽说是江南才子多,但是也未尝没有优待的意思在里面。 故而康熙帝每每到江南也会带着皇室的太后、嫔妃或阿哥们去祭拜天下读书人的偶像孔圣人,顺便慰问一下名士、大儒,当然最重要的还有江南绿营兵的练兵,这次虽未带后宫,但是该做的也是要做的。 顾修文、顾博雅、沈浣、李二狗几人手拿行李,随同几位举人老爷向岸边走去,看着远去的大船,几人心中松了口气,在船上待了这些日子,整个人都憋坏了,还是外面好些。 “邵伯镇距离高家堰不远,我们雇个马车就可以回去了。”顾博雅、顾修文与几位好友告别后,心内也是一松。 “好,回家了。” 顾修文拉着沈浣向前走去,顾博雅跟上,几人回头看着李二狗道:“二狗,怎么不走了,回家。” “嗯,好。”李二狗心内一暖,向前跑去,阿元他们把自己当家人就好。 几人随身带了不少银两,有离开之前圣上赏赐给举人们的,又有之前救了四贝勒得的赏,还有离开前纳兰富格偷偷塞给沈浣的,放在一起那可不少,大家雇了一辆大的马车,吃了顿好的,就兴匆匆的回家了。 刚到镇上,就见一行人向这边张望着,可不是顾家村的顾里正和其子顾修晋,另外的就是顾博雅的家人,顾父顾安和和顾叔顾安临,身后跟了不少顾家的随从。 顾修晋年轻眼力好,立刻看到他们了,挥舞着手臂:“阿文,阿文,这里,看这里,爹,是阿文他们。” 其他人被顾修晋这么一指,立刻向着此处望去,果然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其他人虽说是长辈,不好如此过于随意,不过眉眼间的笑意倒是显示了他们的心情很好。 顾博雅、顾修文等快走几步跑过去,开心无比,此时看到家人方觉得真是想家的很,两帮人忙着去和自己的家人团聚。 顾里正被儿子搀扶着走到顾修文面前,顾修文眼眶微酸,自从双亲离去,顾里正是最关心他的人了,他低头认真的行了一个礼道:“顾叔,修文回来了,您近来身子骨可好?” “好好,幸好你没事,大家也都松了口气,又收到信得知你已经中了举人,真是老天保佑啊,你爹娘在天有灵定是欣慰不已。”顾里正高兴的说道,转过身又看到了旁边的少年,愣了一下,眼中欣慰,不过他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阿文,不,应该称呼你举人老爷了,真的很不错啊,你是不知道啊,得知你中举了,我爹啊,直接和先生喝了大醉,估计啊比我自己中了举都开心。”顾修晋笑着拍拍顾修文的肩膀。 顾修文和他很是熟悉,笑道:“看来以后为了让顾叔更开心,我倒是要提议让先生再对你严厉一些。” “嘿嘿,现在已经足矣,不用了,不用了。”顾修晋打着哈哈,生怕他爹听到了信以为真。 正笑闹着,顾修晋看到了身旁陌生的两个少年,疑惑的皱皱眉头,刚想问两人的身份,顾里正恰好截住话道:“等会回去再说,修文你先去和顾老爷他们见礼,顾家真是帮了我们不少,理应道谢。” 这厢顾博雅和自家父亲、小叔一番相见,心内也是感慨万分,比起顾修文那边,顾家可谓是担惊受怕的很,先是曹顥失踪,后是江宁城附近水患,又要瞒着府里的老太太,可谓是心力憔悴,幸而后来得到音讯,顥儿平安无事,江宁城得以保全,又有顾博雅得中解元的好消息传来,顾家算是否极泰来了。 几人相见后,顾修文、顾博雅又分别与顾里正、顾老爷等见礼,经过这段时间,几人也是见过不少面,如此熟悉了很多。 顾里正在旁边说道:“是该让阿文给你们行礼道谢的,这一路来博雅照顾阿文诸多,又是帮我等传递消息,老夫替阿文的长辈给你们道谢了。”顾里正真诚的说道, “不不,应该是我们顾家向你们道谢才是,阿文和这两位小兄弟帮我们顾家良多,我们真是感激不尽,家里已经略备薄酒,请诸位务必给这个薄面。”顾老爷真诚的道谢,他已经得知了顾元几人救了顥儿的事情,对他们更是好感倍增。 顾里正道:“顾老爷真是太客气了,应该是我们请你们才是,怎能让你们如此费心。”他对个中缘由并不知晓,以为是顾老爷之前客气才如此说。 “不,我们请大家是应该的,看,我真是高兴坏了,此处人来人往,说话不便,大家快些坐上车回去再说吧。”顾老爷热情的让身后的人快些过来帮忙拿行李、赶车。 众人一起坐上车回家了,同坐一车,顾修晋才有闲暇去看身边的两名陌生少年,刚已经听到介绍说叫顾元和李二狗,据说那位是阿文家的远方表哥,他有些好奇,自己为何不曾见过,就问道:“阿文,这两位小兄弟倒是未曾见过啊,顾元兄弟听说你是阿文的亲戚,我倒是未曾见过啊,等会回了顾家庄可要好好的住下来,咱们兄弟聊聊,还有这位二狗兄弟,你也要一起看看这顾家庄的风土人情啊。” 那热情的神态,让顾元忍不住心里好笑,这个顾修晋又在刷宝了,不过经历如此多的事情,她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的情况,就和李二狗一起齐齐点头,算是同意了。 顾修晋此人一向爽朗热情,虽说不爱读书,但是长袖善舞,一听这两人帮过顾修文自是欢迎了,转而又对着顾修文道:“阿文,你平安回来就好,阿浣呢?爹不是说她也去了江宁府吗,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我们有公务在身,故而是从御船上下来的,阿浣回来要晚点,不过她没事情,算算时间,过不了两日就回了。”李二狗听了顾修文的话,心中有些好奇,阿浣是谁?怎么在江宁府没有见过呢,不过他知道此时不宜多说,故而只是听着。 到了顾府,只见一群人已经在二门口等候,负责探望的男仆看到了快速的回禀道:“老太太,回来了,回来了,老爷、二老爷、大少爷他们回来了。” “在哪里呢?” 顾老太太和身边几个女眷、孩童在二门那边向前赶,果然碰到了进入门内的顾博雅等人,顾博雅看到自己的祖母,疾步上前跪下磕头道:“孙儿给老太太请安,让老太天担心了。” “孙儿请起,一路上辛苦了,可要好生歇息。”顾老太太向前几步,扶起顾博雅。 她又看向身后的人,顾里正带着大家给老太太见礼,老太太笑呵呵的应了,她年纪大了,年轻时候的刚硬做派如今倒是减了不少,给外人一副和气老太太的样子。 她和顾里正寒暄几句,又对着顾修文笑道:“阿文回来了,听到你们两人中举的消息传来,可把大家乐坏了,真是恭喜你们了。” 老太太身后的女眷,尤其是顾博雅的娘亲更是用手帕抹起眼泪,眼圈微红的看着自家儿子,侍立在旁的丫鬟仆妇的都纷纷道贺,虽然之前府上听到这个消息后早已经多发了2个月的工钱,但是也不妨碍大家的心情之好,要知道举人老爷可不是地里的大白菜处处可见,整个邵伯镇就这两个,而江南地带也不过区区数十名,故而大家自是开心无比。 一行人说说笑笑到了客厅,因外男在,故而只有老太太留下,陪着顾老爷招待客人,此时并无外人,待菜上齐了,老太太举杯对着众人道:“今日我孙儿、阿文平安归来,又中了举人,是我们两家的喜事,来大家举杯庆贺,也希望这两个孩子前程似锦。” 众人都举杯喝了,顾博雅和顾修文各说了不少话,感谢众人。 顾老太太看着另外的两位少年,这两人虽然话不多,但是脊背挺直,眼神坚定,让人觉得与众不同,笑着道:“这两位小兄弟是我孙儿在信中提到的帮了他不少的人吧,老身也在这里也敬你们一杯,两位对顾家的援手,顾家不会忘记的。” 顾家大老爷、二老爷更是站起身,他们知道的内情更多,对顾静然心中提到的这两位少年自是更加的感激,李二狗和顾元一起喝完酒,说道:“多谢老太太和两位老爷的热情款待,小子们愧不敢当。” “不不,应是我们要谢的,两位小兄弟不如在顾家多多歇息几日,让阿雅陪两位逛逛。”顾安和热情的说道。 “多谢顾老爷,只是我们去顾家庄尚有些要事要办,不便打搅。”顾元说道。 “那,若是事情办完也可以过来,阿雅你要记得去看望两位小兄弟。”顾家老太太对自己的孙子吩咐道。 顾博雅自是点头称是,大家交杯推盏格外的热闹。 饭后,乘坐着顾家派来的马车,众人一起向着顾家庄走去,看着路上随风摆动的银杏叶与三三两两在路边跑动的小儿,大家的心情顿时放松了。 顾修文看着沈浣与李二狗笑道:“我们回家了。” 是的,只有顾家庄才是他们的家。 第56章 流光 高家堰原名洪泽湖大堤。明嘉靖中始见记载,淮河决溢,经由洪泽湖又从决口流溢出去造成水灾连年,官民盛传“倒了高家堰,淮扬不见面”,足可见高家堰的地理位置的重要性。 康熙执政年间,极为重视高家堰大堤的保护,每年下拨上百万两帑金并派汛兵驻扎大堤保护堤防。 康熙四十四年后,河道总督张鹏翮大人奉旨率众举人进行此处一段黄淮河口改道工程,张大人确是个有能耐的,提出加修草坝,将河水七分敌黄三分敌运,使清水多入黄河一分,少入运河一份,若功成,可减轻河堤的承受力,故而不过半载,江都一带民田再无可淹之虞,圣上听闻,大赞:“观此情形,河工之事大有可为,朕心甚为快然。”又封赏其下众位属官,派下众兵护堤。 当然朝堂的风风雨雨再如何大也是吹不到顾家庄这个几乎称得上是与世隔绝的小村庄。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到处是一片勃勃生机,一处白墙黑瓦的房子的墙上伸出了嫩绿的树枝,枝丫上千朵万朵的花,喧闹的小黄莺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着,更有无数的粉蝶飞舞着,无端让人觉得这里的人定是个会过日子之人。 家里的院子里,花香阵阵,繁茂的树叶被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声音,身材修长的少年伸长胳膊,任身前的娇小的姑娘为自己忙碌着,他的眼睛仿佛含情般一转不转的盯着那人,显是情根深种,正是顾修文和沈浣。 沈浣自从学会针线后,顾修文的衣衫都是她做的,不过少年人正是长个的时候,这不又要重新量尺寸了,顾修文其实舍不得让沈浣费眼睛的,但是又不舍得阿浣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感觉,故而阿浣做的衣服他一向是爱惜的很,这样她就可以慢慢做了。 “果然,又长高了,袖子和下摆还是要加长了。”沈浣抬起头,欣慰的说道,男孩子能长高也是好事情,她如今倒是不再长了。 “阿浣,慢慢的做,往日那些衣服还是能穿的,做针线本就费眼睛,我上次买的菊花茶你要多喝些,听说那个明目。”顾修文看着身前的姑娘,仿佛一伸手就能将人搂在怀里,声音格外的柔和。 过了变声期的少年,声音清朗悦耳,入了耳朵,让人的心都觉得格外都有些软了。 “无事,你如今要去见上官,有应酬,自是要穿的好些,放心,我做针线一向快的。”沈浣有些不自然的微微转过头,小巧精致的耳朵染上一抹红色,让人愈发想要用手去试试,是不是热热的。 顾修文果然也这样做了,高大的少年将少女拢在怀里,手伸上去轻轻碰碰透明的耳朵,感觉到身边人一颤,但是并未避开,顾修文心中一喜,阿浣终是对自己有了羞涩的感觉,果然天不绝我。 从江宁府回来已经过了一年多了,将将回来时候,整个顾家村人都兴高采烈的,就连县太爷都来道贺,毕竟顾修文可是未及弱冠就得了举人的功名,前途不可限量,果不其然,之后奉诏跟随河道总督张大人治理河道,知道的人无不赞一句了不得。 顾家庄的人当然高兴,他们村里之所以太平无事,很多时候是与顾修文之父有关系,那是个有本事的读书人,与官府衙门交好,故而但凡顾家庄走出去的人官府也不会太过为难,如今顾修文比父亲的秀才功名更上一层,村里人自是高兴的很。 故而村里人自发的拿着自家攒的吃食来参加宴席,不拘一筐鸡蛋、一篓青菜,热闹了很长一段时间,要不是顾修文后来要去高家堰忙着河道事情,估计还会再持续一段时间,如今学堂里的孩童更是爆满,喜的顾先生合不拢嘴,连声赞道:“大善,大善,此乃我族兴旺之兆啊。” 顾修文、顾博雅和刘胜浩等几位同年跟随张鹏翮大人去筑堤,几人各有所长,顾博雅负责库房,刘胜浩则负责人事,顾修文则善于绘图,又懂算学,十分得张大人看重,渐渐的将其带在身边,又有朝廷发的饷银,故而顾修文如今也算是在官家任职了,而且还是在封疆大吏手下,怎不让众人看高一眼。 顾修文倒是心喜自己总算能够养活自家阿浣了,故而每每借着休沐时候回到家里,一是想念阿浣,再就是将饷银带回家做家用,少年如此懂事,沈浣自是开心的很。 “阿浣,这次圣上又奖赏了一些银两,你收好,不要总是攒着,我以后能挣钱养你了,你若是不花,那又有何意义呢?”顾修文看着沈浣素净的蓝色衣衫,又看着这人乌黑秀发上唯一的发簪,有些不放心她总是省着。 “这样方便,家里又不是外面,穿的太过华丽不方便,好了,放心,我定是不会给你省着的。”沈浣有些欣慰,少年长大了已经想着去养家了,自己怎能不支持呢。 “那就好,我明日就走了,等会再去拜别顾叔和先生,多亏了几位长辈的照应,否则我是不放心你自己在家的。”因张大人治理河道不分日夜,顾修文不能随时回来,他不放心沈浣,本想带她一起去,可是那里本就人多口杂,他也不愿让她委屈。 所幸后来李二狗将小石头现在更名为翠儿的小姑娘送过来,两人有个伴,顾修文方有些放心,尽管如此,他但凡假日都回去,即使沈浣每每劝他多找些时间和同窗出去逛逛,他也不应,依然故我。 “嗯,如今已至晌午了,翠儿那丫头和小菊去找小姐妹们玩了,差不多应是要回来了,小菊来的时候说张婶让咱们去他家用午膳,我备了东西,待会一起过去。”沈浣说完就进了厅内拿东西。 进入室内,沈浣看到了在厅内的东西,心内有些波澜,那是纳兰富格托人带来的,从御船上下来后,纳兰富格就时不时的让人送些布料、首饰过来,沈浣开始不接,但是纳兰富格在心中提到,这是家里的女眷准备的。 他的额娘和妻子知道这人救了自家的儿子,感激的很,又得知沈浣竟是纳兰家的骨血,本是想认祖归宗,但是听了纳兰富格的劝说后,两人也是尊重沈浣的选择,不过时不时的就收拾些女儿家用的东西送过来,渐渐的也熟悉了,沈浣心内有些不适,不过也知道人家是一片好意,故而渐渐的写了信函去表示感谢,又送了自己做的胭脂、绣品作为回礼,喜的两婆媳更是又写信感谢,一来二去渐渐熟悉了。 顾修文开始是担心纳兰家会要沈浣回去,满族女子鲜少有嫁给汉人的,但是他也知道沈浣也算是有了娘家人撑腰,以后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总是不是孤单单一人,他是真的对沈浣好,时时刻刻为其打算的周全,幸而沈浣也并不愿意回去。 自从两人挑明关系后,顾修文愈发胆大了,虽说并未有太过越距的地方,但是严厉、心里、做的事情都是将沈浣放在心坎坎里疼的,两人关系颠倒过来,他照顾其沈浣娴熟的很,每每回来不拘什么都会带些自己挑的礼物,将家用都交上,又尊重她的选择,□□都为其打算,沈浣有时候想即使将来她真的长个人嫁了,都不如眼前这位好。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顾修文不止如此,他知道沈浣喜欢孩儿,时不时的饭后散步带人去看看那牙牙学语的孩子,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听着童言稚语,孩子的爹娘很乐意举人老爷抱抱自家孩子,若是沾了文曲星的喜气,以后也中个秀才,那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故而两人可以说是最受顾家庄父母爱戴的人。 顾修文看着沈浣收拾东西,自是过去搭把手,两人说着先生家的大胖孙子,那窝窝头似的小手小脚,如今已经会喊爹娘了,又贪吃的很,每次看到沈浣都要抱抱、要糕糕。 正说着,又听到一阵清脆的喊声:“阿姐、阿文哥,我回来了。” 随着声音,一个身穿芽绿色束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跑来,眉眼乌黑灵动,虽不是绝色,但是让人会心一笑的小姑娘可不正是翠儿。 若是李二狗站在这里定是认不出,如此灵秀的姑娘竟是自己小时候的玩伴小石头,要知道一年前这个孩子可是面黄肌瘦,憔悴的很。 李二狗本是随着大家来到了顾家庄,他极喜爱这里的安静生活,但是他有血海深仇未报,怎能安逸,故而在接到四阿哥一封手书后,他义无反顾的去了京城。 临走时候,他托人将小石头从江宁带来,又安置在顾家,他前途未卜,又不愿小石头在深宅大户不自在,故而将她托付给沈浣,他已经知道了沈浣就是顾元,发誓永不说出去,不论沈浣是男是女,这人给了自己立身的资本,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翠儿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在洪水中活了下来,之后一切否极泰来,遇到自己玩伴,又进了顾家,成了阿浣姐的妹妹,她不敢想象自己竟是能够过上如此太平的日子,她最感激的两个人就是李二狗和沈浣。 李二狗将自己带到顾家,让自己不再漂泊,两人虽不再见面,但是她却经常收到二狗的信函,知道这人改名叫李卫,又看那送信之人愈发恭敬的神态,知道二狗不李卫哥定是有出息了,她将李卫哥寄来的钱物存起来,一个都不花,想着以后攒着给他娶媳妇用。 而她在沈浣身边也学了很多,她学会制衣了,不仅能给李卫哥做些衣服,也能靠自己刺绣挣钱,她做的饭也慢慢好吃,她发觉不靠着乞讨,自己就能堂堂正正的活着,那种心情让她觉得人生明媚起来。 想到这里,翠儿更开心了,两个乌黑的辫子愈发甩的快了,跟着小菊这群丫头愈发野了,看这嗓门大的。 “慢着些,翠儿,你收拾一下,等会我们去顾叔家。”沈浣对她说。 “好啊,我去洗把脸,小菊那丫头说让我将上次得的蜀绣给她带过去看看,我去拿。”说完一蹦一跳的走了,那是李二狗寄回来的。 “这丫头还是冒冒失失的,我们先拿着东西出去等她吧。”沈浣说道,身手去拿东西,却被顾修文抢了先。 沈浣笑笑,看着那人轻快的步子,自己也跟着出去了,她如今变了不少,话也多了起来,愈发多了烟火气息,上一世的种种仿若已经淡忘了。 第57章 婚事(一)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暖暖的日头照在人的额头,凭空让人多了几分睡意,乡间的小路上栽着高高低低的桑树,偶尔有阳光从树叶的间隙里溜出,明明暗暗的打在人的脸上,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翠儿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走着,手中拿着一个小竹篮,篮子里放的是自己要带给小菊的蜀绣以及一些小物件,都是李卫哥时不时托人给她捎来的,引得小菊等一众小姐妹羡慕的很,不过她自小在外漂泊,处世之道绝非这些小姑娘可比,自是混的如鱼得水,所幸她并无害人之心。 “阿浣姐姐,阿文哥哥,前面就是小菊家了,你们快些啊,我闻到了张婶做的炸小黄鱼的味道了,我得快些过去。”说完,径直向前冲去,一阵阵喊道:“小菊,我来了。” 不一会,一个圆脸胖嘟嘟的小姑娘冲出来,已经12岁的小菊依旧是珠圆玉润,看上去喜庆的很,她看到自家小伙伴,一双眼睛笑成了弯月:“翠儿,你可算到了,快,我娘刚炸好了小黄鱼,正是热的时候好吃。” 抬头又看到了前方两人,更是开心的跳起来:“阿浣姐,阿文哥,你们也来了,我娘正说饭已经快好了,你们人怎么还没来,可不是凑巧的很,快快,你们来了,娘就能让我吃小黄鱼了,快进来。” 沈浣和顾修文听到了,双双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喜的小菊回头拉着翠儿向家里跑:“娘,阿浣姐和阿文哥来了,我把小黄鱼端给他们,趁热吃的好。” 张婶哪里不知道是自家的馋丫头想吃,如今她最担心的是这孩子老是顾着吃,以后嫁人怎么办,但是她又舍不得自家孩子饿肚子,经历了洪灾饥饿的人都知道填饱肚子的珍贵,故而听了小菊的话只是将绑在头上的靛蓝色头巾摘掉说道:“你这孩子,说的好听,还不是你担心凉了不好吃,倒是拿阿浣和阿文做借口,你先装一碗和翠儿一起吃,再装一碗给你阿浣姐和阿文哥,吃了后记得去村头地里喊你爹回来,说阿文他们来了,快些回来。” 又趁着锅里的菜正在炖着时候出来见沈浣和顾修文,两人一起上前问候她,她摆摆手道:“阿文你如今正是公事繁忙,回来了好好歇歇,晌午尝尝婶子的手艺,你顾叔方才被村头石头家喊过去看他那亩水田的地灰了,应是要回了,我让小菊去喊人,你和阿浣坐在院子里等等。” 沈浣说道:“我帮婶子做饭吧。” “别别,我这都差不多了,别又脏了你的衣服,放心吧,若是需要婶子绝不客气。”张婶将已经起身的沈浣拉回位置上。 顾修文说道:“那我帮婶子去劈些柴火,如今修晋去了县里,多备些柴火也是好的。” 说完,就去了院子里堆放木柴的地方,张婶急忙拦着不让:“使不得,使不得,阿文如今已是官身了,怎能做这些,放着,回头让你叔来。” 顾修文轻轻的躲开道:“婶子,你和叔是我的长辈,自小看着我长大,做晚辈的为长辈略尽绵薄之力是应当的。” 沈浣也拉着张婶的手:“婶,不用如此客气,阿文有力气的。” 张婶心中感动,不论往日如何,如今阿文已是举人老爷,又在衙门做事,十里八村哪个不敬着,如今仍如此谦恭尊老让她心中也是暖的很,遂笑道不再推了小辈的好意:“如此就辛苦阿文了,不过你们先别忙着做事,先尝尝这些小鱼,是你叔在河里拿网撒的,太小了不值当做大菜,我就搅了些面糊炸一炸,好吃的很。” 正说着,小菊已经将满满两碗的小黄鱼端了出来,翠儿将一碗接过来送到沈浣和顾修文处,又和小菊一起吃,这小黄鱼是被腌制过的,裹上一层蛋液和面粉,格外的香脆,几人吃的很是满足。 吃过后,沈浣去拿了旁边的菜来择,顾修文去劈柴,翠儿和小菊手拉手去村头找顾里正了。 待顾里正回来后,看到顾修文也是开心的很,两人一起聊了些衙门的事情,又说了一些人情世故,几个女人家忙着去摆盘,不一会一桌山野乡珍就齐了。 乡下人家不是太注重什么规矩,只是男女分开坐,顾修文和顾里正边吃边聊着,沈浣和张婶带着小菊和翠儿吃,待吃完后,顾里正把顾修文叫到了屋里说话,张婶让小菊和翠儿去找小姐妹去玩,两人乐的拿着之前新的的小玩意出去了。 两位长辈如此做派,两人自是明白定是有事要说,果不其然在顾里正处和张氏处有着殊途同归的对话。 “阿浣,你年纪不小了,如今已经17岁了,阿文也满16了,你们两个早已出孝,如今阿文也中了举人,在官府有了差事,你们两个小儿家家的,没有长辈照顾,故而我和你叔忍不住多唠叨些,也是为你们好,咱们女人家的好时光也就这几年,说句心里话,婶子也想你们早些办了婚事,婶子见识虽不多,但也知晓阿文这样的孩子在外面还是招人惦记的,前些时候,听说县太爷还问你叔阿文可是有定亲吗?那意思显而易见,你如今是怎么想的?”张婶其实也是为沈浣担心,这孩子自小在顾家长大,无亲故长辈,人品才貌皆是绝佳,她也不想让她吃亏,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 沈浣当然知道张婶的意思,也知道这女人为自己操心,自己是外姓人,能做到这地步也是长辈的照拂,不忍心拒了她的心意,她也曾耳闻目睹阿文是如何受人欢迎,那县太爷也打听过,镇上的员外家更是热情的很,不过之前她并不放在心上,如今想想却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是不高兴的,心中觉得自己定是要好生想想接下来如何做。 沈浣抬头说道:“婶,谢谢您,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只是这事情让我们商量一下,可好?” “好,不过得抓紧啊,莫要错过好时候。”张婶也不想太过逼迫,有时候作为长辈提个醒,这两个聪明的孩子自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另一个房间内,顾里正面色严肃的看着顾修文,问道:“阿文,叔虽说读书不多,也知道大丈夫必重信守诺,阿浣这孩子叔看着呢,当年为了你千里迢迢远赴江宁,她对你的心是诚的,她自幼与你定亲,如今哪个不知你二人的关系,如今你算是立业了,不知何时成亲?” 顾修文心中微动,他知晓隔壁房间张婶也定是在劝说阿浣,心内高兴的很,郑重的对着顾里正行了个礼道:“顾叔,我和阿浣长辈都不在了,自小就是您和张婶照顾我们,我们两人心中也敬重你们,阿浣是我自小定亲的人,我心内开心的很,当年参加科考也是想让她过上好日子,如今安定下来已是想考虑亲事,便是叔不说,阿文也要问您的,毕竟我们都对这些一窍不通,只是叔,您请耐心等等我们两人商量好再说。”顾修文还是想征得阿浣的同意。 “好好,你能如此想就好,可见你如今已经能立住事了,你爹娘若是能亲眼见到也是欢喜的很。”顾里正欣慰的说道,又感叹自家族弟也就是顾修文的父亲英年早逝,眼见子孙出息却人已不在,无端平添不少憾事,不过,无论如何,他心中打定主意是要帮阿文成家立业方不负族弟所托。从里正家出来时候,已近下午未时了,两人相顾无言,想起了之前的事情,慢慢的竟有些羞涩,顾修文看周围无人,伸出手将沈浣的手握住,沈浣并未推开,只是看着前方,嘴角似乎上翘一些,伊人笑春风,恰如三月桃花,看的少年心跳的厉害。 两人就这样踱步回家,顾修文将院门关好,沈浣边走边说道:“此时天色还好,待会我将先生的礼物备好,咱们一起送过去,另外你此次去了衙门,一应的回礼也要备好,还有你的衣服、鞋子这些都要带好,还有我昨日做了些……。” 话音未落,却觉得身后之人拉着自己的袖子,她本可以轻易甩开,却停住了,听身后的人问道:“阿浣,张婶问的是我们两人的婚事吗?” 沈浣轻轻点点头,又听那人问道:“你是如何想的,可是愿意?” 他终究还是问了,沈浣其实已经在想了,只是还是没有想透,顾修文等了半天没有回声,心内有些失落,上前将人扶正说道:“阿浣,你嫁我可好,我定待你如一,你信我,我愿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愿意做什么我都支持,我知道说再多都是空话,可是我定不负你。” 沈浣抬头看着俊美的少年面带焦虑,眼中的情仿佛将人淹没,心内一叹,若是连自家少年都不能信,她又有什么好信的,她若是要嫁人,嫁给他是最好的,这人是最懂她的,从未阻着自己做任何事情,也知道自己要什么,如此一想,实在不错,她这人看似温吞,但是果断的很,一旦下了决心,顷刻间便能做了决定。 “阿文,你知道我的为人,我信不过任何人,但是你我愿意试试,也请你莫要让我失望,若是你能做到,待你下次回来,我们便托人去看看黄道吉日。”其实嫁人也挺好的,自己上辈子都还未成过婚呢。 顾修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叠声问道:“阿浣,你竟是答应了,是吗?”他的声音急促高昂,全无往日一派淡然优雅的公子气派,只觉得恨不得跳起来。 “嗯,我说的话自不是骗你的。”沈浣认真的说道,她从不骗人。 “是我太欢喜了,我真是开心,阿浣,谢谢您,我这就去和顾叔说去。”他已然忘了之前和顾里正说的话。 “慢着,不用如此急的,我们先去拜访先生,晚些再问也不迟。”沈浣拉住他,看到他的喜悦,心内也觉得有些甜甜的。 顾修文被沈浣拉着出去,走在路上时候依然面带笑容,引得路上遇见的乡亲各个摸不着头脑,他倒是笑容满面的打招呼,让人愈发觉得今日举人老爷心情不错。 第58章 婚事(二) 顾先生家住庄东头,依山傍水景色秀丽,旁边高高低低的盖着几间白墙黑瓦的小屋子,前面是大片空地,正是村里学堂,自从村里出了顾修文这个举人老爷后,顾家庄的学堂里多了不少求学的孩童,学风如此浓厚,村里的族老又商量着多盖了几间,如今已是很像模样了,喜的顾先生更是一门心思放在治学上,对给自己光耀门楣的爱徒更加看重。 到了先生家,将手中的礼物奉上,顾先生看着爱徒笑的合不拢嘴,拉着人去书房聊些读书人的事情。 顾师娘则将几碟点心端了出来,又泡了功夫茶,身后是抱着一岁的儿子的李氏,李氏身子已经恢复的很好,只是多了为人母的柔和,婆媳两人看到沈浣开心极了:“阿浣,快些过来坐,尝尝今日新做的点心如何?” 沈浣点头微笑,顾修文不在身边时候,她的话一向不多,但是她长相漂亮,对于好看的人,大家伙的认同度还是高的,这不就连李氏怀里流着口水的大胖小子都伸着小手,急急的喊着:“姨姨,抱。” 沈浣盯着孩子看,并未接过去,倒是小石头的小胖手一直向前伸着,固执的要她抱。 顾师娘和李氏抿着嘴笑着看这一大一小的动作,觉得有趣极了,最后沈浣终于还是伸手将火急火燎要她抱的娃娃搂在怀里,动作生疏的很,不过小石头不在乎,只是流着口水去抓她的头发,沈浣将头发放到后面,又与旁边的师娘、李氏说家常。 小石头如今能说了一些简单的话,小嘴巴里喊着:“姨,糕糕。” 沈浣从旁边带来的盘子里拿了一块软糯易消化的糕点一点一点喂给他吃,软软小小的身子靠着自己,让人的心都有些软了,李氏开玩笑道:“小没良心的,看着漂漂的姨姨来了竟立刻离了娘的怀里,看等会你姨走了,娘还抱不抱你?” 小石头还太小,不太听懂自家娘亲的话,只是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大家,咧开只有几颗小乳牙的嘴巴对着众人笑,让人的心都化了。 顾师娘被逗得笑了:“都是孩子的娘了,竟还吃起醋来,小石头,你娘不抱你,奶奶抱你。” 李氏假装不依道:“娘,您就疼小石头不疼媳妇了。”撒娇的样子让女人们都笑了。 “好了,好了,让你妹子看你笑话了。”顾师娘性格温婉与自家媳妇相处的很好,故而时不时的会说笑。 李氏笑闹了一会,将儿子流出的口水用帕子擦了,笑道:“我就是说说笑话逗逗阿浣,看这丫头如今出落的愈发好了,阿文兄弟就是有福气。” 李氏这倒是真心的,沈浣的面容承袭自双方父母最好的地方,目似秋水,面容精致,虽做了些掩饰,但周身的气派不同常人,如此一个玉雕出的人儿可不是让人惊叹,幸好这姑娘不爱出去,见的人也就自小看惯的顾家庄人,否则早就传出名声了。 “你这孩子又拿阿浣打趣了,不过说的倒是实话,阿浣这孩子出落的真是愈发好了。”顾师娘用帕子捂着嘴巴笑道。 婆媳两个如此夸赞,让沈浣有些不自在,任谁看到两个女人家盯着自己眼睛眨都不带眨一下的,估计都会有些不适,不过,她一贯淡定,倒是并未说什么。 “本就是实话,阿浣你如此喜爱孩子,倒不如自己早日生一个,阿文和阿浣都是长相好的人,生的孩儿定是玉雪可爱的很呢。”李氏看着沈浣抱着自家儿子,小心照料,心内称奇,这个妹妹虽看似话不多,又不要强,但是其实对人都有些淡淡的,倒是对孩子极为疼爱,让人惊讶。 “嗯,也是。”沈浣这次倒是接了话。 她的回答让师娘、李氏婆媳有些惊讶,往日说起这些,沈浣必是顾左右而言他,如今莫不是有戏,顾师娘快速直起身问道:“阿浣如此说,可是有什么喜信?” “是刚刚商量的,具体什么章程还未知晓,不过成亲也是不错的。”沈浣看看怀里的孩子,其实上辈子她就极为喜欢孩子,那时候自保都难,哪有什么机会考虑那些,况且她不信任何人,如今这世有了这个条件,倒不如不要浪费,毕竟自己的底牌从未透漏给任何人。 “哎呀,这可是喜事啊,是该考虑这些事了,成亲不是小事,各色规矩、嫁妆等都要早些准备了。”顾师娘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心,欢喜的是两人终于有成亲打算,担心的是两人阅历少,哪知道成亲需要什么,不过有自己这些做长辈的看着应不会错。 “我和阿文不懂什么规矩,还要劳烦师娘和嫂子多多提点。”沈浣郑重的说道。 “这是应当的,放心,我们都是过来人,各色规矩都熟的,阿浣你放心当新娘子就好了。”顾师娘笑容满面的说道,打定主意,先将人定下再说。 那厢书房,顾先生除了问顾修文的功课外,也是问起婚事,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如今阿文已经立业了,两人的婚事也要提了,待听到顾修文的答复后,不禁开怀大笑,连连点头道:“俗话说成家立业乃人之常情,如今你学业有成,当该考虑为你们家传宗接代了,这是好事情,待与你顾叔说了之后,也应定下黄道吉日,到时候你修才哥他们定会回来搭把手的。” 顾修文连忙道谢,婚姻大事,他当然不想马虎,唯恐怠慢了自家阿浣,三茶六礼哪样都离不开长辈的操持,如今两人俱无长辈在身侧,所依靠着就是自家先生和顾叔了,这些都不是小事,顾修文躬身行礼道:“多谢先生为弟子操劳,修文感激不尽。” “客气什么,当年我和你父亲是同窗又是兄弟,他助我良多,如今他去的早,我等这些做长辈的自是搭把手,放心吧,婚姻是大事,一应纳彩、问名、纳吉等皆不可马虎,幸好你修才哥已是成亲了,倒是对这些章程还熟悉的。”顾先生抚着胡须笑道。 “如此甚好,以后少不得要劳烦先生、师娘、修才哥和嫂子他们了。”顾修文恭敬的说道。 “无妨,这是应当的,你和阿浣平日里对我和你师娘多有照顾,我们为你忙也是应当的,可惜你明日就要回衙门去了,我们这些长辈先帮你们看着,待你下次休沐,咱们好拿个章程出来。” 两人在先生家逗留了一些时候,得了不少提点,又趁着天色尚好,就拐到顾里正家里去了,既然已经同意婚事了,两人也不想再拖沓,尤其是顾修文当机立断想将此事砸瓷实,最好,阿浣再不会反悔。 到了里正家,听了顾修文说了婚事,两人高兴的很,张婶一个劲的说道:“你们这俩孩子真是的,倒是让我们惊了一下,不过,这是好事,早就该办了,你几个婶子定是会帮你们把婚事办的体体面面的,到时候亲长也是现成的,再有各色礼单、再有媒人、嫁衣都不是小事,一应物件都应齐全。” 里正极是赞同自家婆娘的话,点头道:“理当如此,虽说咱们是乡野人家,但是该有的礼仪不可少,媒人、长辈这些我都会去找,还有该知会的人家、阿文的上峰、礼单等都要仔细的算一算,必是办的不让人说道。” 方才在先生家沈浣就知道成婚不是像现代那样简单,谁知听了之后愈发觉得复杂的很,她以前觉得就是摆几桌酒席知会大家一声即可,哪曾想要如此做派,刚想开口一切从简,却见顾修文听的很是仔细,又拿出笔分类记下,倒是不好开口,只是坐在旁边听着。 张婶又说道:“如今你两人的生辰八字也是要拿去合的,再请高僧披个黄道吉日,嫁衣倒是不愁,阿浣的手艺是好的,但是各色物品、布料也是要备下的,待日子定了,阿浣你和我一起去趟镇上,咱们先把布料买好。” 沈浣点点头,表示同意,倒是顾修文又说道:“如今我在衙门,出入倒是不便,只能劳烦婶子将我二人生辰八字送给高僧去披了。” “这有何难的,你们男人家本就不方便,我们娘几个过两日去附近观音庙走一趟即可,放心误不了事的。” 顾里正也点头:“阿文,虽说婚事重要,但是你在衙门也不可太过牵挂,家里有人看着呢。” 两人心中感动,有这些长辈也是幸运的很。 几人讨论的很是投入,待翠儿和小菊回来时候,得了消息,喜的蹦跶起来,十二三的小姑娘当然喜欢这些喜庆的事情。 出了顾里正家时候,天空已经蒙上暮色,翠儿蹦蹦跳跳的在沈浣旁边说道:“阿姐和阿文哥成亲,到时候李卫哥是不是也回来呢?这可是个好消息,他若是回来咱家更热闹了。” 沈浣也不知道李卫是不是会回,毕竟如今他在四贝勒门下,估计事情也会很多,她一向不爱哄孩子,只是说道:“不知道,若是请不了假,估计不一定能回来。” “哎,那我给他写信问问去,万一回呢?我还做了几件衣服给他,如今天气愈发热了,该是换薄衫的时候。”翠儿絮絮叨叨的说道。 顾修文在旁边倒只是听着,他的脑中还在想着方才几位长辈提的各种事情,他当然知道成亲并非易事,三书六礼、凤冠霞帔都不可少,他如今已是在想如何抽出时间去忙这些,两人上无长辈,下午弟妹,倒是阿浣还有个如今依然在暗处的哥哥,总算有个娘家人了。 到了家,翠儿知道两人还有话说,识趣的回了自己的房间,顾修文拉着阿浣的手到了正厅说道:“阿浣,这次回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要放宽心等我,莫要太过操劳。” “不必如此,若是能做的,我也要与你分担,本就是两人的事情,再说不能老是麻烦叔、婶和先生他们的。”沈浣倒是想的开,既然答应了,倒是不必太过纠结。 “嗯,我懂的,倒是阿浣,你兄长那里我们也是要通知的,虽然不好大张旗鼓,但是也算是你的家人。”顾修文想着阿浣也是有个依靠。 “待定好日子,我会写信告知的,只是路途遥远,不知道他们有空没?”沈浣想了想说道。 “总是要说一声的,还有曹夫人、顥儿、博雅兄他们,李卫兄弟也要说的,我要堂堂正正给你一个婚事。”顾修文如此想想,觉得真是有些委屈沈浣了。 “好,你看着办就行,不用太麻烦。” 怎么算麻烦呢,顾修文心想,他将娶了自己心悦的女子回家,那曾经翻阅的诗经里曰:“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将来若有阿浣相伴,人生已是格外足矣。 第59章 赴宴(一) 高家堰位于淮阴县码头镇,此处地形复杂,又是江南水势的咽喉要道,故而成为黄、淮、运三河的交通要道。 因张鹏翮大人奉旨筑堤,故而这处堤坝格外热闹,有堤兵驻扎护坝,又有附近征募的民工修筑堤坝,又兼之三河交汇,故而江南各地船只时不时经过,这就与漕帮的关系较为密切,总之来说这里形势极为错综复杂。 幸而顾修文等人的任务其实就是河道,寻常时候就是巡视河道,探测水量,待得了实据后就开始绘图,如此方得到何处受力多少,日子过的倒是还算轻松。 只是河道之事瞬息万变,故而百日夜间的巡坝倒是不可缺少,如今只是三月早春,晨起、夜间都还是有些冷,顾修文每每回家,沈浣都会带上沈浣新裁的衣服,有夜间穿的罩衫夹了一层薄薄的棉花,又有白日穿的常服,因经常要在堤坝行走,故而颜色多选了藏青、灰色或黑色,但是顾修文人生的极好,并未被衬的暗淡,穿上这些倒是添了几分稳重。 顾修文这次回来也不例外,外面是靛蓝色的长袍只在襟、下摆处绣上银丝滚边,内着交领灰色布衫,腰间束着青色布带,愈发显得人精神的很,这不,因家在江宁府不便回去的刘胜浩和早早回来的顾博雅两人见了他就夸赞道:“修文贤弟此次回来可是精神了不少,常言道人靠衣装,诚不欺我。” 顾修文笑笑道:“多谢两位兄台夸赞,实在是家人的心意不想错过。” “的确如此,家中有人如此牵挂倒是比为兄好了很多,贤弟好福气。”刘胜浩知道顾修文家中有未婚妻的,隐隐有些打趣。 “刘兄客气了,衙门谁人不知刘兄家人对刘兄时不时的来信慰问,若说谁人的信函多,当属刘兄了。”顾修文不愿意别人聊起自家的事情,错开了个话题。 “惭愧,惭愧,说来咱们这些文弱书生如今能够随同张大人修筑堤坝,也是一大幸事,虽说离家路途遥远,但也是愿意的,只是家人想念的很,毕竟都是未曾出过远门的。”刘胜浩倒是不好意思了,实在是家里的长辈放心不下自己,三五天一封信函又送了不少衣服、物品,引来了不少同年的打趣,就连张大人见了都笑道:“博涵倒是亲缘极好。”博涵是刘胜浩的字。 “这是刘兄的福气,也是家人的心意,大家都羡慕的很,如今刘兄远离家乡,闲暇时候可以看看江都的风土人情。”顾博雅笑着邀请他。 “好啊,好啊,近日随着顾兄去那桃花坞看了看,果然景色秀雅的很呢。”刘胜浩提起了兴致。 “还有更好的地方呢,刘兄慢慢逛即可。”顾博雅笑道。 几人说些风土人情,顾修文拿出二个食盒双手递过来道:“从家里回来并未带太多,这是家中的一些特产,给两位兄长尝尝。” “好好,多谢修文贤弟了,上次你带的点心好吃极了,为兄不好意思多要,未曾想到这次竟又有口福了。”刘胜浩简直是迫不及待的伸手拿食盒。 “多谢修文。”顾博雅也双手接过,他吃过那人的手艺,自是知道是何人做的,心内也是一阵高兴。 这厢刘胜浩已经迫不及待的拿出了吃食,这次是鸡丝卷子、双麻酥饼以及千层油糕,精致小巧,尝到嘴巴里格外的鲜香。 “好吃,好吃,果然还是修文贤弟家里的东西好吃。”刘胜浩嘴巴里吃的满足。 “刘兄喜欢就好。”顾修文说道,他每次回来阿浣都会让他带些吃的东西回来,不拘什么,听说是张婶告诉她的,在衙门做事,礼多人不怪,没想到阿浣倒是记下了,次次都备了不少,倒是让他的人缘真是增了不少。 顾博雅手里握着食盒,心内不知是喜是悲,那人再如何好都不属于自己,如今已经自己即将成家,任何事情当忘掉了。 “有件事还是要和两位贤弟说一声,本月底是愚兄成亲的日子,到时候还请两位贤弟来喝杯喜酒。”说完从衣袖中抽出两张请帖。 鲜艳的红色,龙飞凤舞的字体让人的心情顿时大好,两人连声道贺,那日又刚好是休沐,都说到时候必会出席的。 顾博雅笑着拱手行礼道:“如此为兄就放心了,还有些请帖要亲自送给大人及诸位同年,如此先行离开了。” “博雅兄请便。”顾修文和刘胜浩急忙回礼。 顾博雅出去,抬头看到岸边郁郁葱葱的杨柳,心内响起那日的场景,他见了自己将来的妻子,是个贤惠温雅的姑娘,说话声音不高不低,又闻弦音而知雅意,祖母素来满意她,将来定能成为贤内助,自己的人生本就该这样,受家族栽培成才,后娶妻生子,功成名就,这便够了。 想着这些,他的脸上重新浮现笑容,衣袖轻摆,向着前方不远处上官的船舱走去,还有不少请帖要送呢。 不多时,高家堰河道处的大小官员都收到了请帖,就连张大人都抚着胡须笑道:“博雅喜事,定要讨杯喜酒喝喝的。” 日子说快也是快的,待到下次休沐就是顾博雅成亲的好日子了。 顾修文是前日回家的,顾博雅特特受姐姐叮嘱要带阿浣和翠儿过去,毕竟两人与顾家也是有些渊源的,阿浣两次救了他的外甥曹顥,又有翠儿在曹府住了不少时间,大家也算是熟人了。 因顾修文早就托人送了消息给两人,故而两人早已准备好了参加喜宴的衣服,又备了礼,只待和顾修文一起过去,同去的还有顾里正和张婶、小菊。 坐在同村顾三叔的牛车,张婶拉着自己的衣服问道:“阿浣,我这身衣服可还合适?” “很好。”沈浣点点头。 张婶更加紧张,她虽说一向是个爽朗的性子,但是平常去的都是乡里人家,如今要去的是江都第一大户顾家,自是唯恐说错话引人笑话。 翠儿人小鬼大,看出了张婶或许有些紧张,将心比心,她也是从小在市井混,去了富贵人家也是有些不适,就代张婶问道:“阿姐,那顾家人是不是来了很多啊,听说和曹大人家是姻亲,那很多官太太都会来的,到时候我有些紧张。” 小菊也点点头:“嗯嗯,我也是。” 张婶也急忙看过去,她也是唯恐说错话被人笑话,沈浣抬头看着两人道:“不必担心,我们只是去吃过喜酒而已,若是担心不自在,早些离开便是。”她不觉得有什么好紧张的,不过都是吃吃喝喝。 旁边顾修文和顾里正听了也是如此想,顾里正虽说也是乡野出身,但毕竟多次出入官府办事,又去了几次顾府,并未太过担心,就点头道:“阿浣说的是,只是去吃酒,人那么多,别人也不会盯着我们看,若是不自在早些回家便是了。” “顾叔说的是,那新郎官当年也来过咱们顾家村,为人谦逊,又是和我在一个衙门,你们只管放心罢。”顾修文也说道。 被人如此劝了一路的张婶方轻松了一些,带看到高门大户,披红挂灯,熙熙攘攘的顾府时,内心的忐忑又增加了,这看上去倒不是一般地主家啊,不过身边几人不给她缓和的时间,交了请帖后,在府内引路的仆人的陪同下去了顾府内。 羣祥既集,二族交欢,敬兹新姻,六礼不愆,古人的述婚诗描写的婚宴场面极为详尽,不过顾修文觉得如今的场面比书上更甚,他此次参加婚宴也是有着观摩的心思,毕竟接下来他也想排排场场的迎娶自家阿浣。 只见外院锣鼓喧天、鞭炮爆响,披红挂彩的嫁妆早在成亲头一天就已经送到了,堆的满院都是,琳琅满目的,看得出新娘的家人定是格外的看重这个女儿。 几人刚进去,就听到有些孩童喊道:“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果然门外乐鼓声越来越近了,参加喜宴让人的心情本就高兴,如今几人也凑热闹的向着,门外看去,恰好听到有人叫道:“新郎接新娘子出轿啦。” 果然看到身穿红色吉服的新郎官向前一步,踢开轿门,接着就是一个头顶蒙着一块鸳鸯戏水的红布,一身红色嫁衣的新娘子从轿内踏出来,身旁的喜娘用麻袋将路铺好,又有喜娘去扶起新娘子,两个身穿红色小衣服粉雕玉琢的孩童上前将喜盒送上,其中一个孩子竟是熟人,不是顥儿又是哪个。 待新娘子和新郎一步步踏进正门,曹顥抬头似乎看到几人,脸上浮起大大的笑容,挥挥手,正要说什么,却被身边的管事送到了门内,只留下一句:“阿浣姐姐。” 几人知道如今正是忙的时候,故而也跟着上前看,入内恰好听到傧相大喊拜堂,只见正堂端坐一位富贵气派的老妇人,正是古老夫人,下座是顾老爷和顾太太,如今正是喜日子,几人面带笑容看着前方。 只听傧相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新人被喜婆引着送入了洞房,接下来就到了入席的时候,沈浣和张婶带着方才和几位孩童一起去接喜钱的翠儿和小菊找位置入内,至于顾修文和顾里正也被小厮带着去了前院男人的宴席。 沈浣正要随便找个桌位吃些,忽然觉得身旁有风吹过,快速一闪,来人差点收势不稳歪倒,她又伸出手将他身后的衣领提了一下,两人动作太快,别人并未察觉,只看到一个孩子站在面前。 “阿浣姐姐,你总算来了,顥儿好想你啊。”果然是小曹顥。 第60章 赴宴(二) 顾修文抬头看,果然是刘胜浩一行几个同在河堤共事的同年,向前几步大家就打了个照面。 “刘兄、李兄…,诸位好,昨日回家一趟,倒是未和大家同行。”顾修文拱手行礼相见。 “原来如此,原来是带了家眷,这几位是?”几人看着顾修文身后的老老少少的几人,尤其是看到沈浣愣了一下,这位难道就是顾修文的未婚妻子了? 顾修文与几人介绍了顾里正和张婶,又说旁边的翠儿和小菊是妹妹,最后介绍沈浣,说是自家未婚妻。 沈浣出外一向是在脸上做了修饰,如今也只是个寻常的漂亮姑娘,但是她年纪正当妙龄,加上习武,身姿轻盈,带了一股精气神,不过因是同窗家眷,大家都未敢放肆盯着看,只觉得这是个好看的姑娘,怪不得修文总是挂念着,倒不是大家想的一般村姑。 几人见过礼后,并未多言,毕竟在女眷面前,读书人的涵养还是要的。 幸而旁边候着的小厮上前请几人入席,因男女分开,故而顾修文和顾里正随同大家一起去了,顾修文临走时候特特叮嘱沈浣道:“阿浣,你和婶子她们一起过去,待宴席结束我去接你们。” 沈浣点点头,她在外人面前一向不喜多言,顾修文又说了几句方离开,这一幕让他的同年大吃一惊,要知道顾修文这人看似温文尔雅,但是除了共事,一向话不多,所幸他素有才能,大家伙知道其性子并未疏远他,如今看他一遍又一遍叮嘱身边的姑娘,可见其心意,不由啧啧称奇,不过看到这人,也觉得两人倒是般配的很。 顾修文和顾里正被一群人簇拥而去,远远的还听到众人的打趣声,又有刘胜浩记挂着一件事,遂悄声问道:“阿文之前休沐回来带来的点心吃食都是这位姑娘的手艺?” “是的。”顾修文这样回答。 “果然,修文你真是好福气啊,以后哥哥可要多多讨好你,多带些好吃的过来。” 他的声音极低,也是怕被人知道如此打趣人家的女眷,顾修文知道这人虽然跳脱,但是也是有分寸的,只是一点,嘴格外的馋。 于是点点头道:“刘兄若是喜欢,以后我会多带些给你。” 刘胜浩喜不自胜,连连点头,正要说什么,被身边的人叫了一声,原来是到了酒宴的位上,故而停住坐了下来。 此时客人并未到齐,酒宴尚未开始,因顾里正是长辈,几位书生也懂得礼数,又兼之在河道待的时间长了,也不是那等在意身份的,于是和他天南地北的聊起来,顾里正见识多,对河道之事知之甚详,什么都能接得上话,喜的几人愈发凑上前问些平日的疑惑,倒是热闹起来。 不一会听得一阵声音传来,几人入了宴席,其中有张鹏翮大人,他身旁一位面色清俊的中年男子,刘胜浩识得他说道:“是曹大人。”众人一想哪个曹大人,待细思顾家姻亲可不就是那位天子近臣曹寅大人,另一侧是顾家的长辈并扬州知府等几位父母官。 席内众人皆起身见礼,虽说张鹏翮算是其中最大的官,但是论与天子的关系,当时曹寅最大,故而他和曹寅也是亲近,对着众人笑道:“今日一起来喝杯喜酒,大家只管畅快痛饮即可,莫要多礼,都请坐下吧,曹兄、顾老爷、李大人请坐。” “好,今日定要与张兄多喝几杯。”曹寅也笑道,如今妻儿平安,公事也未起波澜,来参加妻弟的婚宴,他自是开心的很。 几人相互谦让寒暄,一番推辞后,宴席即将开始。 男宾这边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再说女宾这边,沈浣和张婶带着翠儿和小菊跟着丫环去找自己的座位,忽然觉得身旁有风袭来,沈浣快速一闪,来人差点收势不稳歪倒,她又伸出手将他身后的衣领提了一下,两人动作太快,别人尚未辨分明,只看到一个孩子站在面前。 那丫环看到来人,快速的行了个礼,正待要说什么,那人摆摆手,对着沈浣换了一副笑脸。 “阿浣姐姐,你总算来了,顥儿好想你啊。”果然是小曹顥。 “顥儿,你怎么在这里?”沈浣问道。 “娘亲让我来接您和奶奶、姐姐她们去那边的座位。”曹顥拉着她的手道。 沈浣顺着他的手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主桌的位置,顾静然正在那里坐着面带笑容的看着几人。 大家走过去时,顾静然早已站了起来,她年初刚生了孩子,身子已经恢复了纤细,有着江南女子的秀致,一身天青色衣裙更是衬得肤色晶莹剔透,她先是和张婶行了晚辈礼,又让曹顥过来见礼,张婶忙推辞道:“夫人,万万使不得,折煞民妇了。” 顾静然笑了:“应当的,婶子快请坐,我和阿浣是旧识,她与我家有恩,她的长辈就是我的长辈,今日你们能来吃喜酒,就是我们家的荣幸。” 沈浣上前与她见礼,顾静然亲热的拉着她的手,旁人一看两人关系定是不错的,看其衣着打扮倒不像富贵人家,但是这顾家嫡长女又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兼两淮盐漕监察御史曹大人的夫人,如此礼遇这位女子,那这人的身份倒是让人怀疑了。 翠儿在曹家生活一段时间,当然认得顾静然,她之前得起照顾,如此见了定要见礼的,顾静然笑着扶起她道:“像个大姑娘了,果然这里人杰地灵,看翠儿如今长这么大了,你李卫哥见了你,肯定认不出来了。” 翠儿被夸得面色微红,笑着谢了顾静然,又与身旁的柳儿、顾妈妈等人打招呼,又被夸了几句。 顾静然看到与翠儿手牵手的小菊,又夸了几句,她或许是为人母,一向喜欢珠圆玉润的小娃娃,如今小菊正是这样长相,让她心生好感,又送了两人玉镯、玉钗并金锁玉片作为见面礼,不待两人推辞就说道:“我是真的喜爱这两个孩子,如今我膝下就两个男娃,都调皮的很,看到女娃我就心生喜爱,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莫要推辞。” 张婶替两人道了谢,又看着身旁的曹顥道:“夫人家的小公子也是机灵的很,夫人真是好福气。”说完又将一个荷包递过去道:“民妇家境一般,实在喜爱贵公子,这件小物什是送给公子玩的,莫要嫌弃。” 顾静然让曹顥接了,里面是个小小的金麒麟,不是太贵重,但是格外别致,曹顥开心的道谢。 这原是张婶买给自家小孙子的,刚好用上,她一向性格爽直,不愿占人便宜,对方给了自家孩子东西,她定是要还的。 沈浣虽说不关注这些,但是一向被顾家庄的长辈提点不少礼节,也是担心两个小人家不会人情往来,耳濡目染倒是知道不少。 几人坐下后,一直默默听着大家说话的曹顥又黏在了沈浣的身边,嘀嘀咕咕说着自己最近有何长进,自家娘亲生了个弟弟,如何调皮,又提了自己经常写信,就是阿浣姐姐回信不多,顾静然就笑着看两人说话。 这桌是主位,虽说还有顾家老太太并未来,但是顾静然如今身份不同与常人,在座诸人本就关注,因她有了身孕,众人只是寒暄几句并未打搅,但看她和自家嫡长子对待沈浣几人如此亲近,众人不着痕迹的观察,似乎想找出几人的特别之处。 另一座位是几家未出阁的小姐,因顾家的小姐年岁太小,故而是顾家旁支的一位姑娘作陪,她身边是一位李家的小姐,看着眼前一幕悄悄问道:“这是哪一家的姑娘,竟是如此被曹夫人看重?” 这位顾家小姐顾静云摇摇头,她并未见过这几人。 那李家小姐说道:“虽说低调,但是那曹公子极为亲近几人呢。” 旁边主薄家小姐许姑娘道:“的确,那曹家的大哥儿生的真可爱,粉团似的。” 几位姑娘叽叽喳喳说起来别的事情,毕竟在外做客,大家也不会讨论主人太多。 正说着,顾老太太、顾家女眷伴着张夫人、知府大人的夫人杨夫人并几位官太太走来。 顾老太太是长辈,大家都站起与她见礼,被她笑着拦住:“今日诸位太太、小姐来我顾家喝杯喜酒,是我顾家莫大的荣幸,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老夫人客气了。”众人纷纷说道。 曹顥上前去给老夫人见礼道:“太姥姥身体可好,顥儿给您请安。” 顾老夫人看着重外孙早已笑的合不拢嘴:“好好,顥儿真乖。” 又带着曹顥去见过身旁的曹夫人几位官太太,曹顥一向机灵胆大,让人喜爱的很。 张大人的夫人是个中年女子,面容温和,相貌不是太过于明艳,一股如水般的气质,她对着顾静然笑道:“曹夫人近来可好,上次一别已是一年多,令公子依旧如此机灵可爱,听说您有喜得麟儿,真是恭喜了。” “多谢张夫人,您近来可还好?如今张大人受圣上重托,督建河道,我们倒是愈发见的少了。”顾静然与张夫人见过几次,也是熟人。 “是啊,诸事顺利,多谢曹夫人挂念。”张夫人笑道。 “夫人快请坐下歇息会。”顾静然说道。 众人坐下后,顾静然又与几位官家太太寒暄几句,她又拉着身边的张婶和沈浣几人介绍。 张夫人看几人衣着不显,但是既然曹夫人如此看重她也识趣,与张婶等寒暄几句,又抬头看到沈浣倒是笑了:“这孩子是哪家的,眼睛生的竟是如此好?果然是江南水乡养出来的灵气就是足。” 座位上其他人本来顾着和张夫人、顾静然搭话,并未太过注意几人,如今听了张夫人的话,倒是仔细打量起来,初看这姑娘脊背挺直,衣着倒是寻常,但是针脚绵密,裁剪的格外舒适,看着是个利落的孩子,待看到她的脸的时候,倒是觉得精致如玉,待看到眼睛更是一叹,这孩子生了双好眼睛。 “张夫人所言甚是,这孩子的眼睛生的灵气,让人羡慕的很呢,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说话的是一位官太太打扮的女子,她的年纪倒不是太大,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愈发貌美如花。 “这是我家博雅同窗好友的家的,那公子也是个少年举人,如今正是在张大人身边做事,两人已经定了亲事,这姑娘姓沈名叫阿浣,阿浣,来见见几位夫人。”顾老太太笑着对沈浣说道。 沈浣站起身与诸位行个礼,态度不卑不亢,倒是让人有了好感。 “这倒是与我家有些渊源了,这孩子我一看就喜欢的很,如今在这里也是闲的很,有空定要来我家喝茶。”张夫人听了又朝着沈浣看去。 旁边人有些人有些羡慕了,一上来就和总督府人搭上话,又和曹夫人关系匪浅,这人究竟是何来路。 不过这些,众人倒是问不出来,因为宴席结束,沈浣和张婶他们就离开了,曹顥倒是想跟着走,不过时间太过仓促,家里又不方便,故而只能约定下次镇上相见,忙碌的喜宴总算结束了。 第61章 清明故人 《岁时百问》中注解清明曰:“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清明一到,正是春耕春种的大好时节,更是是祭祖和扫墓的日子。 江南四月初,春水碧于天,江南之美恰是一泓碧水,又如拈花剪影,久居江南,身处美景,不自觉人的性格就添了几分温润闲适。 清晨,枝头尚挂着露水,顾家三人却早已起床,因沈浣的教导,三人每日必是要晨锻的,顾修文住在外院,早已跑了几圈,又打了一套拳法,如今正在书房早读,沈浣晨起必然去远些的地方修行,顾修文也知她的习惯,初始十分恐慌,渐渐的也习惯了,只是时间到了必定是要去寻她,翠儿如今在顾家一年多,虽然沈浣并未刻意让其修习武艺,但是她自幼漂泊,如今有机会学习自保,自是主动请求,如今也是日日去晨锻、打拳。 顾家人的晨间一如既往的忙碌,只是今日大家聚在一起用早膳的时辰倒是早些,因顾修文休沐方回,沈浣体谅他辛苦,晨间多是自己煮饭,今日也是如此,翠儿帮忙烧火,不多会,早膳已然齐了,三碗小混沌、一笼小米糕、一碟葱炒蛋、方才出去买回的糖酥火烧、豌豆黄等,简单又有味道,吃过之后人倒是愈发精神了。 顾修文将碗收拾好,并未让两人动手,就拿去厨房洗了,他自幼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如今更是做的得心应手,他即使如今功名在身也未改变初衷,可以说与沈浣的态度有很大关系。 无知者无畏,沈浣前世身处乱世,学历、身份都是虚的,唯有强者遍地走,她见过吃不饱的大学生多了去了,看待顾修文去学堂、识字也并非为了光宗耀祖,只是想其找到立身之长,如今他进了衙门就像找到工作般,可以说顾修文很多的为人处世其实受了沈浣的影响,只是裹了一层文人的面纱而已。 收拾停当,进入厅内,看着沈浣正将酒食果品、纸钱等物品放在一个篮子内,顾修文心内又是酸涩又是感动,说道:“阿浣,原来你早已准备好了。” “这是自然,今日是清明,自是要去祭拜几位长辈,阿文你换身衣服,待会我们就出去。”沈浣抬头看看顾修文,复又低头收拾东西,这些行头自从她来到异世后,除了第一次是在张婶的提点下准备,两个小人家跌跌撞撞的去祭拜先人,很多礼节都不是懵懵懂懂的。 后面的几年都是沈浣自己备下物品,日子越过越好,准备的就愈发丰富,她想着自己既然占了这个身份,总是一种因缘,故而也诚心的看顾顾修文,祭拜时候心内也做出承诺。 顾修文看着低头认真打点的精致容颜,心内更添几分暖意,寻常无人时候,他总是不敢想,若是这世上没有阿浣,自己孤苦伶仃,茕茕孑立,又对这世间有何留恋,每每如此想,心内都用上一股酸涩,仿佛自己亲身经历过似的,如此对沈浣愈发患得患失。 “阿浣,这世上幸好有你。”顾修文看了良久,心内叹道。 沈浣不知他的思量,收拾好东西后,又换了一身暗色的衣裙,看了换了同样颜色衣服的顾修文后,说道:“翠儿应是也准备好了,我去看看。” 果然,还未走出去,就看到翠儿蹦蹦跳跳的走来:“阿姐、阿文哥,你们收拾好了吗?是不是要出发了?” “是的,就等你了。”沈浣说道。 “那咱们快走吧。”翠儿跟在她身边。 顾修文在后面,几人向着村后山走去。 顾家先人所在之处,是一个风水极好的地方,这是顾家一位懂风水的先祖看过的,后有高靠,前有秀水,阳光洒在地上,让人心胸开阔,但是再开阔对于几人来说都是有些难过。 顾修文将食物供祭上,沈浣将纸钱焚化,为坟墓培上新土,翠儿折几枝嫩绿的新枝插在坟上,三人叩头行礼祭拜,顾修文按照往常和家人说些话,其实很多面容都已经模糊了,他自幼体弱,又几经洪灾。虽短短十几年却仿佛过了半生一样,如今也是习惯了和家人说说自己的情况。 “爹娘不必担心,如今孩儿已然有了功名,有在衙门找当差,已经能够挣钱糊口,如今儿和阿浣已经合了八字,9月即可成亲,请二老放心,我们定会好好过日子的。”顾修文说着这些,脸色微红,带着少年的羞涩。 沈浣耳朵极为灵敏,听了之后,心内也是一暖,她惯常都是站在旁边听着顾修文说话,只是心内对顾家长辈做出承诺,如顾修文这等每年都如话家常般倒是不常见。 说了一会话,几人又去了距此处不远的一处,这里风景更加秀丽,隐隐带着一股灵秀,跪拜后,一人的名字显露出来“顾氏青之墓”,正是当年早逝的顾家姑姑顾青,顾修文并未见过这个姑姑,更别提沈浣了,据说在顾修文出生那年,她就难产身亡,顾青当年远嫁亡夫早逝,她不得已回娘家,谁知终究红颜薄命,听顾家庄的老一辈说道:“在未曾见过如此出挑、灵秀的姑娘了。” 顾修文也是遵着爹娘的嘱咐,每每拜祭祖先爹娘都要恭敬的给自己的姑姑斟上一壶桂花酿,又备了精致的点心并弹了一首渔歌子,是的顾修文其实还是会弹琴,君子六艺,虽说到了清朝很多都已经消退,但是顾修文还是会了,这首曲子正是顾姑姑喜爱的。 顾修文幼时随爹娘过来,都是爹或娘弹,后来就只有顾修文会了,至于沈浣,抱歉,她也只会听而已,顾修文一向由着她,不会就不会,反正家里很少有丝竹之声,如今再弹倒是有些生疏了,翠儿和沈浣坐在旁边听着,看着远山近水,又被春风拂面,心内倒是沉静下来。 不远处一人迎风站着,此人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黑衣,身材高大而瘦削,他的鼻梁高挺,眼睛如万年深潭,别有一股风采,他听着曲子,静寂的眼中仿佛带了一丝怀念。 “是谁?”沈浣回头看到那人,第一个感觉是这人似乎很强,但对方倒是并无恶意。 顾修文和翠儿也回头看到来人,顾修文发觉竟是位故人:“先生可是陈帮主?” “正是,公子好记性。”来人正是一年多前有一面之缘的陈帮帮主。 “不知帮主为何在此?”顾修文站起身,将琴放在一边。 “来看一位故人。”陈阿三眼睛从琴上一飘而过。 “故人,先生可是看到了?” “已经找到了。”陈阿三叹口气,只是真的不在了。 “找到极好,久别从逢也是一大幸事。” “是啊。” 两人客套一会,倒是未有太多的话说,毕竟不是熟悉的人,那陈帮主说道:“方才是我打搅公子你们了。” “哪里,哪里?,我们也是已经祭拜完了,如今正要回去,陈帮主可要到寒舍歇息一会。” 顾修文本是客气,谁知那陈帮帮主却点点头道:“如此倒是打搅了。” 几人下山,顾修文已经将其介绍给沈浣和翠儿了,这陈帮帮主年纪上毕竟是长者,几人倒是礼遇。 入了院子,看到庭院生机盎然,绿树成荫,花香阵阵,陈帮帮主倒是有些惊讶,这样子虽不曾有雕栏玉砌,但是天然去雕饰绝非人力可比,心中感叹这几个孩子倒是会过日子 他又隐晦的看了前方沈浣一眼,看着对方警觉的抬头,心内点头,他自有消息渠道,也知顾家如今兴盛很多靠的是这个姑娘,又知此女的一些所为,虽然不知她从何学来的本领,但是江湖长大无奇不有,这姑娘也非一般出身,立身也正,如此就够了,他甚至帮着扫了不少尾。 “公子家里倒是自有一番别致,让人心旷神怡。”陈帮主赞道。 “陈帮主过奖了,快请坐。” 两人又谈了一些风土人情,沈浣和翠儿去准备午膳了,毕竟是客人,当然要热心招待。 沈浣手艺当然好了,翠儿跟着忙前忙后,她如今学了一些,最喜爱的还是烧火,不知道是早年在外颠簸,她的身体有些畏寒,虽然经过一年多的调养,但是依然喜热畏冷,故而她很是愿意靠在灶下的火堆,身后是满满当当的柴火,前方是热腾腾的火苗,又能闻到饭菜香味,时不时的还能趁热尝一些,简直快活似神仙。 “阿姐,东坡肉酥烂香糯,味道真是好。”翠儿边将柴火填到炉子里,另一只手夹着一筷子色泽红亮的肉放进嘴巴细嚼慢咽的叹道。 “嗯,那应是差不多了,可以起锅了。”沈浣将食物装盘。 两人分工合作,不一会饭菜就好了,依然是男女分开,顾修文在外间陪客人吃饭,沈浣和翠儿在暖和的灶间吃饭,倒是自得其乐。 陈帮帮主吃了饭后,倒是未曾多留就离开了,临走时候谢谢顾修文的热情款待,又说接下来可能在顾家庄附近买间住所,问问他有没有合适的,顾修文对这些不擅长,毕竟村里人都有田有地,哪有买房子的,不过他倒是说里正可以,不过今日是清明节不便上门叨扰,李帮主谢了他说道有空再去拜访。 原以为这人不过临时起意,哪知之后几日,果然见到顾里正随同此人去看地,后来果然在附近不远处找到一块地,后来村人被招募过去盖房子,听说待遇极好,有吃有喝,很快房子就造好了,不是太过豪华的,也是寻常小院,但是主人家倒是似乎很忙,一月也未见人露面一次,也让村里人好生好奇一段时间。 第62章 苏州奇案(一) 《庚溪诗话》中称江南五月梅熟时,霖雨连旬,谓之黄梅雨。 江南五月常常阴雨绵绵,此地文风鼎盛,读书人闲时或捧一纸书卷,或乘坐乌篷船寻两三好友喝茶看雨,到了夜间,檐下、船上皆挂起灯笼,照的青石板路愈发明晃晃的。 到了夜间,很多人都早早歇了,听着雨声,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享受天伦之乐,再没有比这更美的事情了。 不过,此时苏州城内空荡荡的街头却出现截然不同的一幕,一群人踏着夜色飞驰而来,5月天气不是太热,到了夜间更有一股寒气,这群人身披蓑衣,头戴蓑帽、奔驰间露出了蓝色箭袖,又时不时的闪现悬挂腰刀,看上去极有气势,水珠飞溅在马蹄上,又飞快的上面滑下,。 一行人到了一个巷子里,为首一人上前敲门,三声过后,门被打开,大家悄无声息的进去了,不久门就被遮掩了。 待入了走廊,一行人脱掉身上蓑衣、蓑帽,露出的面容都尚还年轻,身材与江南大不相同,这些人皆是身高体壮,极为精干。 一人甩着衣袖上的水说道:“早听李兄弟说江南的这个季节雨水多,本以为不过是一场大雨,谁知竟是如同小娘子的眼泪,说有就有,时不时的来一场,又不大,整日身上都湿漉漉的,真是让人气闷,做什么都没劲。” “可不是吗?如此下法,何时是个头,听人家说这雨要下一个月,什么梅雨季节,哎呦亲娘哎,这不折腾人,倒不如给个痛快呢?”另一个年轻人说道,他生于北地,哪见过这等磨人的天气。 “哥哥们莫急,江南气候一向如此,哥哥们往日见惯了大漠风沙,如今见些不一样的,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这个季节恰是江南最好的时节,不冷不热,绿树红花,我等会在江南一段时间,倒不如细细欣赏,心静自然就舒服了。”说话的是一位面相极好的年轻人,他双目机灵,身材不高,声音清朗,可见年纪不算太大。 “也是,反正左右都要在这,倒不如放宽心,哥几个也算是看过江南的景致了,不虚此行。”又一位赞成道。 几人说笑间就到了院子里,已有人上前带着其余人回了住处,只有那位李兄被留了下来,一位管事模样人上前恭敬的说道:“李大人,老爷有请。” 那人听了,跟着管事向着前方走去。 到了正厅,一人坐在厅内已经等候多时,这人面前只一盏油灯,影影绰绰的在墙上露出一个剪影,来人看到座上之人,行了一个礼,恭敬的说道:“下官李卫见过王大人。” “李大人请起,出门在外,不必多礼。”来人站了起来。 这人站起后,身影有些消瘦,他的年纪不小了,两鬓已添白霜,但是目光湛湛,是不是微露的精光倒是让人觉得此人不容小觑。 这人正是工部尚书王鸿绪,此人十分得康熙信任,他的奏章从不是请安的折子,一向是密奏,不写官衔,就连客套的话都不用说,只言公事即可,可见圣上对其人的看重。 却说这位王大人为何来到苏州,皆是因圣上的一封密旨所致:“前岁南巡,有许多不肖之人骗苏州女子。朕到家里方知。今年又恐有如此行者。尔细细打听,凡有这等事,亲手写来奏闻。” 这就是后世闻名的苏州买卖女子案,这些人贩子不同于寻常,概因这些人或与朝廷中有关,他们打着圣驾南巡的旗子买卖女子,实在是胆大妄为,故而康熙帝这次南巡之前特特派遣得力干将来查证可有其事。 王鸿绪接了密旨即可带人来苏州,早已派出不少得力干将去苏州各地查访,李卫正是其中一批,却说李卫自入京,先是参加武考,名次稍微靠后,最后还是入了兵部当了工部员外郎,他为人机灵,虽年岁不大,但是其善于交际,至今为止倒是办成了几件事情,故而这次王大人也带了他来。 李卫去了昆山,又去了太仓,倒是得了不少消息,他将名册整理呈上去道:“大人,属下去了昆山查到一人,名为章京,这人曾经买卖一盛姓女子,后又在太仓买卖吴姓女子,如此已有不少女子被买,但奇怪的是这些女子皆非被人贩子拐卖,大多是被亲生父母卖掉,这些人打的旗号竟是官府旗号,说是采买宫女,但具属下查证官府并无此事,之后这些女子竟下落不明。” 王鸿绪敛目微思,心中却是神思百转,他接到的密旨后,也是暗访了不少地方,的确如李卫所说,有些人家并非穷困人家,却卖掉年华正好的女儿,听说这些姑娘皆是面容娇美,善丝竹,为的却是南巡敬献给圣上,若是侥得天宠,从此荣华富贵,为博一个富贵,很多人家都是舍得的,如今陛下宫中的几位汉妃不正是圣眷正浓吗? 王大人心中藏着心事,面上却不显,只是为李卫斟了杯茶道:“又玠辛苦了,天色不早,还是早些歇息,明日你随老夫去扬州。” “属下遵命,王大人您也早些歇息。”说完,李卫拱手行礼告退。 待从王大人房内出来,李卫扶着腰刀看着廊下的雨滴,淅淅沥沥的仿佛永远下不完,唤起了他久违的记忆,其实也并非太久,如今他离乡有一年多,但是京城的气候、经历让他再入江南仿若隔世,想着牵挂的人和事,他心中叹息。 第二日,天色微亮,水雾笼罩着整个街道,一辆马车并几个侍卫悄悄的离开了小巷,向着扬州城方向走去。 却说李卫这厢忙于正事,远在扬州江都镇的顾家庄众人也开始忙碌起来。 江南五月的确是百花盛开、万物催生的时节,雨水充足,光照适度,有经验的老农听着布谷鸟叫着,就开始提醒邻里开始插秧了,顾家的田地大多佃出去。 顾修文如今忙于河道,梅雨季节,水位一日涨过一日,正是验看新修的堤坝是否成功的重要时机,他也无暇再□□忙着农活,故而今年只有一块水田留下,这是沈浣特意要的,这里种的是顾家的口粮,自来照顾的格外金贵。 女儿家身子弱,五月虽然暖和了,但是水中仍然有寒气,顾修文坚决不同意沈浣去田里,因担心她万一自作主张去插秧,特特请假回家找邻里的青壮劳力一起搭把手插秧,就连他自己都亲自下去,务必一天之内做完所有农活。 人多好办事,这些人都是一把好手,又忙着做了这个回家,是故到了晌午,田活就忙完了,顾修文当然要款待的,就邀着大家去吃饭。 他们家的饭菜是出了名的好,吃过的人都说比镇上大酒楼好,故而听了话,各个开心的不得了,乡里乡亲都熟悉的很,故而说话也亲近,若是外村人见了顾修文这个举人老爷,定会战战兢兢的,本村人看了顾修文依然如庄稼人一样下田,心内也是赞叹,这孩子真是未忘本。 “修文如今是举人老爷了,竟还和往日一样劳作,不像那隔壁村的酸秀才,自入了学堂就未下过田,年轻时候靠着父母兄弟,如今又靠家里婆娘织布,好容易考上秀才,愈发看不起人了。”旁边是村东头的猎户顾修望说道。 “可不是,上次听我家婆娘说,他们家起早贪黑忙活,挣的钱都不够给那秀才买件衣服的,要我说倒不如咱们农户人家呢,再怎么说,咱们能让妻儿吃饱。”这接话的也是同村顾修敬。 “也不能这样说,读书是有读书人的好,咱修文如今已经在衙门供职了,以后可是吃公家饭的,可见读书还是有好处的,但是还是要有担当才好,否则无论读不读书都没用的。”顾修晋在人群中说着话,果然迎来一阵夸赞。 “是极,修晋如今在镇上做生意就是不一样,看这道理一套套的。”顾修敬打趣道。 “得得,咱说的就是这个理,对不对,修文?”顾修晋拉着旁边的顾修文说道。 “听着是有几分道理的。”顾修文笑着说道。 “看看,看看,修文都说我有几分道理的,可见我是真的不错的。”顾修晋得意洋洋的说道。 众人纷纷打趣,又有那热情的汉子重重的拍在顾修晋肩上,引得对方大喊大叫,倒是将先前难得一见的智慧打的烟消云散。 这些人都是顾修文的同辈人,但是俱已成家了,他们比顾修文年长许多,如今家里都忙着农活,但是都是种地的老手,顾修文本打算给钱的,但是大家都坚持不要,本来活不多,而且自家孩子在学堂,时不时的顾修文还会去教课,能得举人老爷指点,大家自是开心的很。 说说笑笑间,已经到了顾里正家,因沈浣和翠儿年岁已大,家里不便招待客人,就借了顾里正家里招待,自己带着酒肉米面。 进了里面只见,园外石榴花开,绸缎般的花瓣如同贵妃曼舞,将宅子妆点的愈发热闹,进了园内枇杷、桃子、杏儿等挂满枝头,桃子皮浅绿,咬上一口,又甜又脆,又有些枇杷也熟了,格外的诱人。 顾里正在门外笑着迎了大家进了前院,旁边石桌上摆了不少水果让大家先吃,正忙着却见又有一小童蹦跳着进来,这孩子年岁不大,衣着布料倒是还好,也并无太华贵,倒是这孩子生的是真好,白嫩的脸蛋,大大的眼睛,高而挺直的鼻梁,年虽尚幼,但举止之间的风度与寻常农家孩子截然不同。 第63章 苏州奇案(二) “六叔,这是你们家的孩子?”顾修望如今媳妇有孕,正是看着小娃娃眼馋的时候,更别提这娃娃长得实在是好,看上去就格外灵动,若是自己能有个这样的儿子,此生也是无憾了。 “这倒不是,这孩子叫顥儿,他爹娘和阿文他们家是旧识,如今也是来做客的。”顾里正笑着说道。 这孩子可不正是曹顥,他和娘亲参加完舅舅的婚宴后,来了顾家庄玩一次,之后就依依不舍的回家了,这次恰逢顾博雅去江宁参加曹老太太寿宴,临走时候,曹顥央着母亲,跟着舅舅回来了。 曹顥来了第二天,就催着舅舅派人将他送到顾家庄内,他知道舅舅是真的忙,故而在顾大等的护卫下自己去了。 曹顥跟着沈浣、翠儿去买些食材,又帮两人去摘了菜,到了顾里正家几人正忙着,曹顥无聊就来了前院,果然看到一群下田归来的汉子。 看到顾里正招手示意自己过来,曹顥当然不会怯场,大大方方的和众人打招呼,他本就口齿伶俐,和大人说起话来也是条条是道,引得大家愈发爱逗他。 不一会,一阵香味飘来,大家口水不自觉的咽下来,顾修文去看了看,说道:“饭菜已经备的妥当,顾叔和兄长们还是快请入席吧。” 顾修文搀着顾里正,大家一起向着厅内走去,如惯常般男人家在外面吃,女人都自己留些饭菜在内院吃,曹顥年纪尚小,不在男女大防之列,所以跟着女眷进了内院。 内院摆着梨花木的桌椅,今日天气晴好,故而张婶拍板决定大家一起在园内的一颗枇杷树下吃,枇杷树亭亭如盖,微风吹过一阵沙沙的声音,枇杷果的香气弥漫在院内,好一副农家闲适画面。 桌上早已摆了不少好吃的,张婶想到这些青壮们饭量定是大的,故而准备的量很足,香味自是够的。 曹顥边吃边说道:“阿浣姐姐,这个红烧肉定是你的手艺,果然好吃,还有这个煎饺,也是好吃的很。” 张婶本就喜爱孩子,虽说曹顥身份不一般,但是他对自家人格外尊重,故而张婶也爱的跟什么似的,笑道:“顥儿嘴巴真灵,都尝的出来,那你尝尝这个酱排骨好吃不?” “好吃,好吃,不知道是哪位大厨的手艺,竟是如此美味?”他的表情太过可爱,让众人笑的不行。 小菊和曹顥一样吃的眉开眼笑,她边吃边说:“顥儿,明儿咱们去摘栀子花好不,那花可香了,还能吃呢。” “真的啊,我要去。”曹顥当然想去看看。 “好,翠儿和咱们一起去吧?”小菊看着翠儿。 翠儿笑了笑道:“好啊。” 到了第二日,小菊一早就来了顾家找人,曹顥和顾修文在前院歇息,顾修文用了早膳又去官衙忙了,沈浣在家里收拾着菜园,只有曹顥身边的两名侍卫陪着三人去了。 两个姑娘一个孩童商量着待会去哪里摘,用些什么工具,大人们皆知村里安全,到处都是农忙的人,就并未跟上,谁知这样却出了一件大事,牵起了不少事故。 江南生活的人都知道梅雨季节开的最好的就是栀子花,韩愈有诗芭蕉叶大栀子肥,栀子花的花瓣格外肥厚,香气也足,摘了几朵放在院内的水缸内,香气可以留的很久,故而村里不少姑娘家喜欢摘一小篮,既好看又能够熏屋子。 顾家庄后山上种了一片栀子树,漫山遍野的栀子花,吸引了不少姑娘小子去摘花,当然那些小子们要么是为自家姐妹要么为了心仪的姑娘去的,就连顾修文都在回家的路上为沈浣摘了不少,这个时节,正是顾家庄喜事最多的时候,哪个小伙子看上人家姑娘,在人家门前放一篮栀子花,彼此若是情意相通,两家就可以商量婚事了。 翠儿和小菊两个女娃尚未及笄,如今正是爱玩的时候,小姑娘家都喜欢些香香的,带着顥儿在后山上逛,两人手里拿着精致的小竹筐,曹顥边走边看周围聚了不少人的栀子树道:“翠儿姐姐、小菊姐姐,这边的花开的正好呢,你们为何不在这里摘呢?” “顥儿,等下我们带你到一个好地方,那里的栀子花开的最好,而且从未有人发现过,我们也是偶然去的。”小菊神秘的拉着顥儿说道,圆润可爱的小脸笑起来明媚如栀子花。 “在哪里啊?”曹顥也极为好奇。 “还需再走一会,别让别人看到了,否则那些栀子花树就要遭殃了,就像现在这几棵光秃秃的了。”小菊指着前面几棵被几个少年摘得就剩下顶上几朵孤零零的小花的栀子树。 几人慢慢向前走,渐渐的脱离人群,曹顥身边跟着两个顾家的侍卫,这里人多又是白日,想是不容易发生事情,走了好一会,果然来到一个低洼的山谷内,那里仿佛笼罩一层雾,香气随着微风被吹了过来,众人忍不住深吸了口气,香啊,实在是香,曹顥心想,不知道这地方的栀子花做成吃的是不是更好吃。 是的,如今是小小孩童一名的曹顥可没有什么惜花的念头,只是想着阿浣姐姐手艺那么好,定会将这么香的东西做出不少菜色呢。 幸而翠儿和小菊不懂这人的心思,两人开始拿着工具摘花,她们都是江南女子,身形娇小,两人带着竹竿,顶端绑上刀具,果然好用的很,遇到太高的,曹顥带来的人就派上用场,曹顥拿的竹筐要更大一些,他其实很会爬树的,但是那两个侍卫苦苦哀求,曹顥才只在最低的地方停下,抱着树干去摘花。 不一会,几个竹筐都满了,两个姑娘心中满意的很,又去谷内寻了些野菜带会去,这个季节万物待发,吃的很多,众人低着头认真的挖野菜,小菊走的最急,慢慢的向着深谷内走去,翠儿一转身竟不见了人,急忙叫着小菊的名字找去。 曹顥看两人走的远了,快速带着人去追,喊了几声并未听到回声,曹顥人小腿短,后面的侍卫因男女大防离的也远些,发现情况不对也帮着去找。 走了片刻,周围静寂无声,侍卫中的一位叫顾平的汉子快速的止住大家的脚步对曹顥道:“大哥儿,属下觉得似乎情况有异,前方或许有危险。” 曹顥可不是寻常的孩童,几经生死,他自是发现了不对,但是并未停下,只是说道:“正是有情况,我才不能放着两位姐姐不管,平叔,你去回去找大人,我和左叔继续向前找。” “不可,大哥儿,属下留下,你和平叔回去找人,属下不能明知有危险还让你一身涉险。”两名侍卫跪下道。 “平叔,你人走的快,越早让大人知晓,越早可以找到两位姐姐,我身边有左叔,不会有事的,快点。”曹顥虽然年纪小,但是摆起架子也是有一套。 顾平只得遵命,向着来时的路上奔去。 曹顥继续向前走,忽然顾左停下道:“大哥儿,属下看到一个竹筐。” 曹顥急切的问道:“在哪里?” “在前方,似乎是咱们带来的。”顾左快速向前跑去,果然拿回来一个竹筐,里面零零散散放着几朵栀子花,筐底画的是绿竹,和早前带来的一模一样。 曹顥拿着竹筐向着前方走去,看到不远处散落的栀子花,跟着栀子花向前走去,看到一个山洞,他示意顾左来抱自己,曹顥知道自己人小腿短,不如让顾左带着去探路。 顾左警惕的看着前方,周遭并无声响,只有一阵阵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他快速向前奔去,到了洞口,将曹顥放下道:“大哥儿,这个山洞似乎有些古怪,不知道前方有何情况,咱们人单力薄,不如在此等待顾平。” “不行,若是耽误时机,翠儿姐姐和小菊姐姐有什么意外该怎么办,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们的踪迹。”曹顥想都不想拒绝了。 顾左也知事情紧急,他也不放心曹顥一人在外面,只得带着他向着洞口走去,行了不过几十步,却发现里面别有洞天,道路极为曲折,曹顥看了四处,山洞四周皆是石钟乳,看上去似乎并未有人来过,曹顥蹲下仔细的闻,却闻到一股极淡的香味,他顺着味道,果然在一个石壁下发现了一个栀子花。 曹顥看着那个石壁,似乎与别的石壁没什么区别,但是却有一块格外光滑的石头,他够不到,正待示意顾左去碰,一阵声响传来。 一人抢先进入洞内,按着石头,里面一阵利箭袭来,来人一掌将曹顥和顾左推向一边,自己身形一闪进了洞内,不知道按到什么,机关听了下来。 曹顥定住身形,只见那人一身鹅黄色布裙,梳着黑油油的麻花辫,面容精致如玉,身形挺直,正是沈浣。 却说顾平快速回去后,他不认得他人,又恐被人知道影响两位姑娘的名声,只得先去顾家叫沈浣,想让她通知顾里正等人,谁知这姑娘听了他说的,快速的丢下了手里的箩筐,向着后山奔去,待顾平去追的时候,人早已消失不见了,他大吃一惊,这姑娘似乎不简单啊。 沈浣一路疾驰,不一会就到了洞内,刚好看到了机关被启动的一幕,她顾不得别的,迅速的将两人推开,待她关了机关,方打量四周,这里似乎是个石屋,地面上有车印,又有一些麻绳,看来是人已经走了,她低下头仔细的趴在地上。 “阿浣姐姐,翠儿姐和小菊姐是被人给抓走了吗?”曹顥走上前问道。 沈浣抬起头说道:“可能,顥儿你先们回去,我追上去看看。” “不行,我也去。”曹顥说道。 “你速度太慢,时间不等人,你们去顾叔家将事情说明,并请顾叔帮忙去查探村里是否来了陌生的面孔,快些。”沈浣快速的安排道。 “好,阿浣姐姐你也要注意安全。”曹顥只能如此答道,他知道自己跟着也是拖累。 “阿浣姐,我让左叔留下帮你。”曹顥还是不放心。 回答他的是沈浣飞驰而过的身影,和远远的一句:“不用,你们快些回去。” 曹顥只得在顾左的帮助下快速的向着村里跑去,他帮不了忙,如今只有去找外家亲人帮忙。 第64章 苏州奇案(三) 曹顥和顾左心知两位姐姐的失踪并非是猛兽所为,看这洞内有人居住过,又有栀子花作为标记,他当然猜到或许是小菊姐姐被人抓走,翠儿姐姐发现什么,又来不及告知大家,就跟踪上去,一路上将自己摘的栀子花洒在路上,便于大家寻找。 不过即使猜到了,两个女孩子家还是让人挂念的,到了顾里正家,说了事情经过,张婶差点晕厥过去,顾里正也是又惊又怒,顾家庄世代居住于此,从未发生这样的事情,若非自己女儿也失踪了,他根本不敢相信。 顾里正毕竟见识多些,稳住心绪,他先是问了曹顥两人丢失的详情,又请顾左去官衙告知顾修文,毕竟阿浣和小菊都在里面,让自家儿子去找了伯叔家的堂兄弟一起去向山洞地方追去,沈浣必定会留下标记,只需跟着标记就能找到人。 毕竟涉及到家里的姑娘,不便宣扬,只能从亲族中找人帮忙,他见识过沈浣的身手,知道这姑娘并非一般人,但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只能暗暗祈求上苍保佑。 张婶早已坐在椅子上呆怔半晌,方转回头问道:“他爹,小菊她们不会有事吧?” “放心,翠儿、阿浣她们都追上去了,她们都不是一般姑娘家,你先放宽心,修晋已经带着几个兄弟追上去了,定能找到她们的。”顾里正只能望好的方向想。 张婶喃喃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几个孩子平安归来,只是她们两个姑娘家莫要再陷入险境啊。”她想让自家姑娘平安,但是也不愿意翠儿和沈浣冒险,心内焦虑如焚。 “不必太过担心,几位姐姐定会平安归来的。”曹顥还是信服沈浣的身手,而且他已经让左叔再知会顾修文的时候,也告知自家舅舅,毕竟舅舅家有护卫,多少能帮忙找人,他也有些担心几人,如今他年纪尚小,只能想办法找大人。 不提这边知晓消息的众人如何焦虑,如何寻觅,却说翠儿这边为何失踪呢。 原是小菊一心想着挖野菜,不自觉的向着山谷深处走去,她自小生于这里,漫山遍野熟的很,周围又是树又是草,渐渐的众人都跟不上她,突然她被人捂着口鼻,一阵香气袭来,她就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翠儿在后面本是为了找她,正要呼叫,谁曾想竟看到如此骇人的一幕,若是寻常乡里女儿家,早已大呼小叫,暴露了踪迹,但她并非被娇宠长大的女儿家,明白此时阻拦必会如同小菊一般被人抓了,但是实在放心不下,看着那人将翠儿装在麻袋里抗走,只能暗暗跟随。 她知道后面曹顥和他的侍卫必会寻来,故而边走边悄悄的将篮子内的栀子花留在隐蔽的角落,幸而这个谷内栀子树实在多,到处都是栀子花的香气,如此并未引来怀疑。 跟着那人到了谷内深处,翠儿看着这人进了山洞,又有一群人出来,为首之人竟是个中年女人,一身青色衣裙,相貌不显,但是看周围人对其的尊敬,就知这女人并非一般,翠儿不敢跟的太紧,只是看着几人说了会话,又打开麻袋看着里面的小菊,那女人似乎抬起了小菊的脸,点点头,不一会进入洞内,隐隐约约似乎有洞门打开的声音。 翠儿在外面担心极了,心中想着如何溜进去,但是看着这地形就知道易守难攻,只有一个入口,怎么能够不被发现上前呢? 靠着石壁,焦虑的等待,她听到洞内似乎有车轮转动的声音,想是这些人要是走了,那小菊真是石沉大海,心下决定跟上去,即使救不到人,也要知晓行踪。 她定下神,待听到车轮走远后,正要摸索石壁,看能否找到开门的机关,只听到身后一阵异响,她反应也是极快,手肘后侧,直接袭向来人,趁着那人回挡的瞬间,又如离弦之箭向着后方退去,打定主意不能被擒住。 被袭之人反应也快,迅速的移开身形,又出手去抓她,翠儿满打满算跟着沈浣学艺不过一年半,拳脚功夫倒是学了不少,沈浣也时不时给她喂招,但是依旧抵不过那人,被人抓住了手,翠儿只能伸出腿侧踢,那人又避了过去,此时翠儿方看清楚来人的模样,脱口而出:“李卫哥。” 那人眉目清朗,虽然已经长高不少,但是翠儿和他自小生活,对他的身形也是熟悉的很,虽然李卫打扮的如同寻常农夫,又在面部做了些改动,但是却瞒不过自己的发小。 “你是,翠儿?”可能翠儿变化太大了,李卫竟是认不出她的面容,只是听声音倒是认了出来。 “李卫哥,你怎会在这?”翠儿着急的问道。 “我是跟着这伙人来的,也是办差事,你呢,你怎么会在这?”李卫将翠儿拉倒一边的隐蔽之处。 “这是顾家庄,阿浣姐和阿文哥的家,我和村里的姑娘小菊在挖野菜,谁知小菊竟被人掳了,我放心不下,就跟了过来。”翠儿说道。 “胡闹,你一人身单力薄,怎能如此冒险,为何不回去求助?”李卫眉头紧皱。 “我做了记号,实在是这群人行踪太过隐蔽,若是走了,我们连查都不知道去哪里查了?”翠儿也知道危险,但是也只能如此。 李卫也不便说什么,低头正要看她怎么样,却发现自己竟还握着她的手,只觉得手中软润滑腻,又闻到身边少女身上的栀子花香,看着如今出落的格外灵秀的姑娘,竟觉得有些陌生,急忙将手放下,快速的转过身,心中奇怪,这小石头真的是自己的发小吗? 翠儿不知道李卫的心思,只是打量着石壁说道:“这机关究竟是在哪里啊?我怎么没有找到呢?” 李卫听了,也甩掉不该有的心思,看了半天发现上方有一处格外的奇怪,就碰了一下,洞门一下子打开,但是迎接两人的是一排利箭,翠儿惊诧之下,竟是忘记躲了,李卫抱着人就地一滚,躲开了,又发现上方有东西落下,快速的滚了几圈,他在京城办差也经常遇到危险,如今历练的多了,凭着本能找到了另一处机关,果然一切停了下来。 翠儿又惊又惧,心绪起伏不定,睁开眼却看到李卫依然搂着自己,姑娘家毕竟有些害羞,将人推开,站了起来,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卫也有些尴尬,两个人本来是如同兄弟般相处,如今乍然换了身份,他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了,又想起适才抱在怀中的柔弱无骨的身子,又是一阵说不出的感觉。 翠儿毕竟还是心急小菊的事情,看着四周问道:“这里是通往哪里的?” 只见洞口向外,有一条小路崎岖向前。 “是通往真武镇的,看这车印子,定是未走多远,翠儿,你先回去,我脚程快,我去追他们,沿途会有记号,你带人跟着就行,一定要注意安全。”李卫说道。 翠儿知道李卫的身手很不错,自己跟上只是个累赘,只得说道:“李卫哥,你小心行事,我回去找人,莫要伤了自己。” 李卫点点头,向前方飞奔而去,翠儿转身向村庄跑去,在路上恰好看到了沈浣,顿时放下心,哭道:“阿姐,你总算来了。” “怎么回事,翠儿,你见到小菊了?”沈浣问道。 “小菊被人抓走了,打头的人是个女人,他们似乎还抓了几个,向着前方的小路上走去,我本是要追的,恰好碰到了李卫哥,他也是来查探这些人的,故而让我回去带人帮忙,他说那些人是去往真武镇方向的。”翠儿快速的将事情经过说完。 “好,待会修晋修晋他们就来了,你先回去,莫要再乱闯,注意保护自己,我去找李卫。”沈浣脚程更快,迅速向前赶。 “阿姐,小心。”翠儿说道 沈浣也向前走去,可是路上却并未发现李卫,她停下来,鼻子趴在地上,小菊是采栀子花,身上定是有这个味道,虽然可能会散了一些,但是毕竟还是会留下一些痕迹的,沈浣调动无感仔细去闻,果然隐约有一些,沈浣顺着车印到了一个村口,如今天色近晌午,农户人家都回家歇息了,村中炊烟渺渺,别有一番平静。 沈浣飞身到一棵树上仔细查探,发现与村里人家相距甚远的一处荒宅竟是有人出入,悄悄的跟上去,隐匿身形看着前方。 这个宅子外面看破败,又阴森森的透着一股神秘,想是村里人很少会靠近,谁知里面竟别有洞天,有几名壮汉坐在院子里吃饭,又有人在巡视,只有一个房间似乎有哭声传来,远远听来,这幢宅子更是吓人。 沈浣快速的向前跑去,在那个房间后墙停下,她发现这里似乎有堵墙护着,故而飞身到墙上,又轻轻的跳下去,沿着窗户看去,果然看到有三、四个十二三岁上下的小姑娘,俱都面容清秀,肤色白皙,一副江南女儿家的打扮,俱都面容憔悴,时不时的哭出声音,又有一个孩童,也是八、九岁左右,脸蛋圆润精致,隐隐有泪水流出,倒是并未发出声音,看样子是个倔强的孩子,那孩子身旁正有一人昏睡,恰是小菊。 沈浣松口气,小菊如今暂时无恙就好,只要找到人,她定能将人救出。 第65章 苏州奇案(四) 正堂内,青衣女子端坐在堂上,素白的手指执起青花瓷的茶盏,轻轻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眼睛并未看下方跪着的人。 那人尖嘴猴腮,一双小眼睛暗暗有精光射出,可见不是一般的人,他也不在乎青衣女子的态度,只是苦苦哀求道:“三娘,拜托你和主子求个情,我这也没办法了,眼看着主子说的期限到了,颜色好的那些玉蛹多是家境好的,那些人家不识好歹,拼死抵抗,无奈咱们只有暗地里掳走了,如此倒省了很大一笔,那小手更是少之又少,农户人家男童长相好的不多,很多当命根子一样宝贝,哪舍得卖了,这次那赵家的孩子实在是好,也只能让兄弟们施了些手段了。” 那被称为三娘的女子听了他的话,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笑道:“如此,倒是你刘二倒是有功了。” 那男子脖子缩了缩道:“三娘,您是不当差不知道咱们的为难,如今真是好货难求啊,次的您又看不上,咱们能怎么办?” “你还有理了,主子如何说的,买了哪些人,定要让其父母签字画押,必要时,许以重金,你可知道那叫赵郎玉的小童如今家里人已经告到了官府,你简直是要坏了主子的大事啊。”那三娘面色冷肃,无端让人打了个寒噤。 “啊,竟是如此,三娘,这可怎么办?”那刘二也想起主子的手段。 “哼,当初做的时候为何不知会一声,当我不知道你,那些银两拿在手里你不嫌烫手吗?如今倒是戳了个大窟窿,你可知,那赵家这次找的并非是县官,而是从京里来的官差,你抓人的时候,怎么未曾打探清楚,那赵家竟与京官有姻亲,这样一来,主子都保不了你。”况且,你还不一定值这个价。 刘二呆坐在地上,心中顿时凉了半截,也顾不上什么体统,膝行到三娘脚下,一个劲的哀求着:“三娘救我,刘二这条命就只有你能救了,刘二以后为你做牛做马报答你。” 桑三娘知道刘二尚有大用,这次只是提个醒,遂缓和了语气道:“你先起来,若是你必死无疑,我也不会与你浪费口舌了,如今不同往日,虽说主子身后有贵人相助,但是既然事情已经被知晓,那咱们做手下的自当惊醒些,如今你告知你那群人,莫要再肆意妄为,至于你抓的这群人,想办法让其家人按个手印,银两好说,若是那些骨头硬的,不介意用些手段,想必那些人也不希望其他的儿女出事,只要拿到字据一切好说,那赵家的孩子是不能留了,他已经记事,留了也是祸害,你知道该如何做?” 刘二连连点头:“我懂了,我懂了,放心,三娘,定会不给主子留把柄的,我现在就去办。” 三娘点点头,说道:“去吧。” 刘二低头哈腰的离开,轻轻的关上门,眼中暗暗下了决心,他其实还是有些舍不得那个赵郎玉的小童,毕竟做这个行当多年,如那孩子颜色好的真是不多,但凡主子见了,毕竟有重重的赏赐,可谁让这孩子家人不听话呢,只能忍痛割爱了。 刘二不带任何人,一人走到紧紧关闭的屋子,用锁打开门,屋内的几名少女看到他,眼中闪过愤恨,就是这人将她们掳来,无仇无怨竟如此胆大包天,真能不让她们生气、 不过她们都被为了软香散,如今却是动弹不得,刘二看着她们,倒是不以为然,待日后她们见了三娘的手段,就知道自己对她们如何的手下留情了,他走上前,那些姑娘们急忙后退,刘二却径直上前将赵郎玉抱走,那赵郎玉不过十岁,如今口不能言,又一丝力气都无,只能被他带走。 几位姑娘眼中含泪,啊啊的叫着,但是也是眼睁睁的看着小童被带走,而小菊因为麻药尚未醒来,依然闭目昏睡。 赵郎玉被刘二悄悄的带到另一个房间,那是间密室,待出了密室,又打开门,竟是一片悬崖,刘二扛着人到了崖前道:“对不住了,你要怪就怪你家人太过张扬了,只能让你夭折了。”说完竟是要将人人扔下去。 赵郎玉眼中浮现一丝绝望,他想起自家的阿爹、阿娘还有兄长,怎么也想不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竟因为容貌遭来这样的劫难,想起阿娘常说:“阿玉长相太好,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如今竟是应验了,他真是不甘心。 闭目想,若是有鬼神之说,他定会化成恶鬼,找这群丧尽天良的人索命。 赵郎玉等待着被扔下的命运,可是却发现自己竟被人提起来,一阵香气扑面而来,片刻后,自己仿佛到了地上,他睁开眼睛,看到了方才凶狠霸道的歹徒此时狼狈的躺在地上,四肢软软的瘫倒,下巴仿佛被人卸下来似的,只能发出一阵阵“嗬嗬”声音。 赵郎玉的视线上移,看到了刘二身边竟站了一位姑娘,那人雪白无暇的面容无悲无喜的看着这一幕,赵郎玉此时心想,若是自家娘亲看到这个姐姐,定不会再说自己过于漂亮了,他喃喃道:“是神仙救了我吗?” 沈浣移步向前,看着这个漂亮的男孩子,只见对方亮若星辰的双眼呆呆的注视自己,仿佛没有回神,就将人提起来道:“你还好吗?” “你是神仙吗?”那孩子第一句竟是如此问。 “我不是神仙,你尚在人间。”沈浣认真的回答。 那孩子被沈浣提起来后,看看周围的景色,霎时醒悟过来,急忙跪下行礼道:“谢谢你,姐姐,是你救了我吗?” “嗯,不用如此,我是来救人的,恰好遇到你,如今我要去将其他人救出,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沈浣说道。 “姐姐,你一个人千万小心,他们人很多的。”赵郎玉有些担心的说道。 “放心吧,现在你先和我走。”沈浣说完,携着赵郎玉向前方飞去,赵郎玉只觉得眼前的树啊、山啊,快速的后退,心中想这姐姐定是兄长和自己提到的高来高去的大侠,原来,大侠是真的存在的。 不提赵郎玉这边的胡思乱想,沈浣正待要将他藏在一个山洞,忽然一阵响动传来,一道劲风袭来,沈浣拉着人躲开,又快速的击出一掌,来人被迫后退几步,方站稳,沈浣正待要出招,只听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阿浣姐、朗月,是自己人。” “哥哥。” 听到是认识的人,沈浣收住拳停下来,对面那人也停下,正欲上前,忽然听到怀里的赵郎玉哭着喊道:“哥哥,你总算来了,千万不要和姐姐打架。” 听到弟弟的哭声,赵郎月停下来,焦急的冲上前,欲将弟弟夺回,沈浣倒是直接放了手,毕竟人家家人找来了,只听作兄长的轻轻的抱起幼弟不断的说道:“郎玉不哭,哥哥来了,哥哥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赵郎玉毕竟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这几日吃睡都不安稳,本就心力憔悴,得见亲人后,一股气散掉,哭着哭着竟昏厥了,赵朗月吓得不断的喊:“郎玉,郎玉,你醒醒啊。” 李二狗看着眼前的乱局,实在忍不住将人抱了过来道:“赵兄,令弟无事,他只是太累了,不要再摇他了,让他歇息一会就好。” 听了这话,那人抬起了脸,是一张颇为年轻的脸,年约20岁上下,面如朗月,竟是个长相格外清爽的年轻人,他伸出手指探了探弟弟的呼吸,发现果然是睡着了,心中叹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谢谢李兄。” 说完站起来,将脸一抹,颇有些不好意思,听到弟弟无事,赵朗月也放下心,方有空注意旁人,他看着刚刚交手的人,此时觉得胸口竟有些疼,有些诧异如此一个娇娇弱弱的姑娘家竟有如此厉害的劲道,不过也感激对方救了自家弟弟,认真的行了一礼道:“在下赵朗月,多谢姑娘救了我家幼弟,我们赵家感激不尽,恩人,请受朗月一拜。” 沈浣悄悄避开道:“不必如此,我也是碰巧遇到。” 赵朗月说道:“虽偶然,但是对于我赵家却是莫大的恩情,我们赵家没齿难忘。” 赵朗月和李二狗的人汇合后探得到人贩子所在,一番厮杀最终将人拿下,可是却并未发现自家弟弟,逼问那桑三娘方知原来竟是被人带到后山杀掉,他又急又怒,拼命向后山赶去,唯恐迟了,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憾事,幸好,幸好来得及。 沈浣倒是不习惯如此被谢,只是说道:“你起来说话吧,还有那些人贩子要对付呢,李卫,那边怎么样了?” 李卫恭敬的说道:“阿浣姐,放心吧,那些人贩子已经被我们收拾好了,如今都在院子里等着呢,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沈浣点点头:“好,我去找小菊。” 李卫一步不移的跟着沈浣,两人也算是久别重逢,虽说是从当初的兄长变成了姐姐,他对沈浣依然尊敬崇拜,这人改变了自己的一生,让他有了立身的资本。 赵郎玉抱着自家弟弟跟着两人,不一会就到了小院,只见那群穷凶极恶的恶徒被一群劲装大汉压着,那桑三娘被捆的结结实实的放到一边似乎昏迷着。 不过那群大汉的面上也有些焦躁,为首一人看到李卫,方松口气,道:“李兄弟,总算回来了,你们救了人没有?” “已经救下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那些被抓的姑娘们呢?”李卫问道。 “哎,别提了,那群姑娘被吓坏了,我们根本近不了前,又哭又闹的,只好让她们先安静一下,喏,还在那里待着呢。”那人说道。 “哎,怎会如此,可能她们看到咱们动手了,时间来不及了,得尽早出发。”李卫有些焦虑。 沈浣看了看,说道:“我去找小菊,我听到她醒了。” 说完举步上前,那人本来想要阻拦,李二狗将人拉开道:“不要担心,这是我家姐姐,她的邻居也被抓来了,放心,那群姑娘定会平静下来。” “好吧,我是不会再进去了,那群姑娘各个凶得很,不是说江南女子温柔如水吗?刚才对咱们又是砸东西又是吼的,真是白白生了一副好脸孔,不过这些姑娘是和京里不一样,你看你家姐姐生的多好。”那人和李二狗熟悉的很,打趣了几句。 “兄弟,你这些话千万莫让我姐姐听到,她更厉害,不信,你问朗月兄弟。”李卫凉凉的说道。 “真的,你可别骗我。”那人当然不相信。 赵朗月也不想听别人拿恩人说笑,点点头:“的确如此,吴兄慎言。” 那吴三海听了,将信将疑,倒是不敢再说什么。 第66章 苏州奇案(五) 沈浣进入房内,看到那几个姑娘家面色凄楚,哭哭啼啼,小菊也醒了,可能并未清楚情况,到了不认识的地方也跟着哭着喊:“爹,娘,你们在哪里?”她身上的麻药刚过,虽然力气不大,但是也比那些日日被喂食麻药的姑娘力气大,方才抓吴三海的人主要就是她。 沈浣进去了,说了一声:“小菊,没事了。” 小菊抬头看到亲人,一下子扑进沈浣的怀里哭哭啼啼:“阿浣姐,这是哪里啊,吓死我了,你们都不在身边,我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你了呢?” 其余姑娘看着有人的家人找来了,心中猛然一松,又听人说:“外面的是官差,他们来找你们了,那些坏人都被抓了。” 姑娘们顿时喜极而泣,原来真的是有人救自己了,她们力气不足,沈浣就端了壶茶,又将一包东西放进去,每人喝了,不一会就恢复力气,这几天大家都缩在那里,本来以为没了自由的那天,谁知真的峰回路转。 大家心情平复后,就收拾妥当,又用了些饭食,镇定的出去谢过救命恩人,小菊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将脸藏在沈浣的怀里,那吴三海倒是打趣了一声:“哼,小丫头,刚就是你闹得最凶,现在知道害羞了。” 小菊更是躲的小脑袋都看不见了,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就连心情晦暗的姑娘家都想起当时的情形也笑了,气氛倒是缓和不少。 笑过之后,李二狗和姑娘们说起接下来的安排,问道:“众位姑娘受惊了,如今歹人已经被抓了,我等是奉命前来,接下来请姑娘们随我们回去,向上峰讲明事情由来,之后大人定会派人将诸位送回原籍。” 几位姑娘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年长些上前行礼道:“我们姐妹本以为将身葬魔窟,谁知竟被大人们救了,理当回去作证,只是我们毕竟是女子,也担心如此以来被人知道,对家人名声有碍,还请大人想个周全之策。” “放心,我们大人已经嘱咐我们秘密行事,待事情结束了,必将悄悄的将诸位送回,如此也能将这些不法分子绳之于法,免得再有人被其所害。”李卫轻声安抚道。 “好,大人,小女子愿意为做证。”一个杏眼的姑娘说道。 “我也愿意。”其他人也说道。 小菊悄悄的探出头道:“我也愿意。” 沈浣听了她的话,叹口气,这孩子一直昏迷到现在方醒,如何做证,不过她倒是想起来之前听到的话。 正待众人要收拾出发的时候,又一群人赶来,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阿姐,小菊。” 话音刚落,一个窈窕的身影跑过来,李卫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少女不是翠儿又是哪个。 翠儿当然不是一人来的,她的身后跟的人也进了院内,除了从官衙赶回的顾修文,其余皆是小菊的几位兄长、族兄弟。 小菊探出头,看到自己的亲人,哭着喊道:“大哥、二哥、翠儿、柱哥、水哥、石头哥、铁锁哥你们都来了,吓死我了。” 几位兄长也奔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小菊,他们多已成家,家中男丁多,对这个小妹妹一向疼爱,如今听说她被掳,心中也是焦虑,如今见了人,自是要看看是否平安。 “小菊啊,你受惊了,哥哥们来了。” “小菊,有没有受伤?是哪个坏蛋把你抓走的,哥哥们饶不了他。” 说完,几位身强力壮的汉子拿着手里的农具就往被绑着的几人身上招呼,那架势估计生疼,听那些惨叫声就知晓了。 李卫身边的人因其示意并未上前阻拦,他们也是有分寸的,倒是吴三海大开眼界,悄悄说道:“这丫头娘家兄弟真多,以后嫁人定是不怕被人欺负,怪不得刚刚如此威猛的,原来是家学渊源。” 李卫听了心中好笑,这吴三海今日嘴巴格外的贫。 旁边那些姑娘看了也是解气,至于顾修文则在看到沈浣后,到了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轻声问道:“阿浣,你有没有受伤?” “放心,我没事。”沈浣摇摇头道。 “那就好。”顾修文松了口气,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也不好说沈浣太过冲动。 一起生活如此之久,顾修文一向懂她的心思,虽然每每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心惊胆战,但他也不愿给她再多负担,这也是沈浣能够长时间待在顾修文身边的原因,她看似静然,事实上一向是做事果断、有主见,不愿太被束缚,若是换做别人喋喋不休,估计沈浣早就敬而远之。 顾家庄的人揍了差不多了,小菊的长兄顾修柏将众人喝止道:“好了,大家先停下,这些人被诸位壮士抓了,咱们还没有谢过他们呢。” 说完,率先对着李卫等施礼道:“多谢壮士们仗义相救,我等没齿难忘,还请诸位去寒舍歇息片刻,我们必热情招待格外。” 李卫赶紧还礼道:“不必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实不相瞒,我们跟踪这群人一段时间,如今幸好将他们一网打尽,诸位不必太过多礼。” “虽说如此,但是在于我等来说也是要谢的,还请诸位赏脸到顾家庄歇歇脚。”顾修柏又热情的说道。 “不了,我等尚有要事在身,改日再去,这些人犯还有女眷我们都是要带回去安置的,再说,我和阿浣姐、修文、翠儿都是认识的,这位兄长莫要客气,改日定去叨杯酒喝。”李卫客气道。 “竟是如此,既然是阿文他们的朋友,那也是我顾家庄的贵客,今日诸位恩公有要事,他日我们再续。”顾修柏也知道不可勉强。 “好,在下告辞。”李卫说完吩咐众人收拾出发。 翠儿早已跑到小菊面前,和她小声说话安慰,如今听了李卫要走,心中不舍,上前说道:“李卫哥,你这就要走了,咱们还没好好说话呢。” “放心,我会找个时间来看你们的,你多保重。”李卫看着翠儿眼中的担忧,心中一暖,安慰的话脱口而出。 “好,你定要快些来看我。”翠儿听了这些话,果然开心了。 “会的。”李卫说道。 沈浣放开顾修文的手走上前说道:“李卫,你自己保重身体,那伙人背后之人不简单,你多留心。” “好,阿浣姐,此时一了,我定会去看你们。”李卫点点头。 “嗯,顥儿近日也在顾家庄,他很想你,经常念叨你。”沈浣想了想,加了一句。 “好,我会的。”李卫想起曹顥,心中一笑。 再多的不舍,终究是要离开的,他和侍卫们一起收拾妥当,准备出发,赵朗月一直照顾自家弟弟,话格外少,待将弟弟安置到马车上,他走到沈浣面前恭敬的行一礼到:“恩人,赵某如今有要事要做,改日定会带舍弟登门拜谢。”说完,对着众人点点头,坐上马车离开了。 大家对他临走时候的话有些迷糊了,什么时候沈浣竟是这人的救命恩人,不过大家都是男子不便多问,倒是翠儿问道:“阿姐,你怎是那人的救命之人?” “半路上看到他的弟弟遇难,恰好救了。”沈浣简单说道。 怪不得呢,众人点点头,不再多问。 此时没有外人,小菊的长兄顾修柏方看着自家妹妹道:“你这丫头以后还贪玩不,若非翠儿、阿浣及时发现,否则你一百条命也不够用,以后千万莫要去太过偏僻的地方,知道吗?” “知道了,大哥,我知道错了。”小菊心有余悸,当然不敢再如此了。 顾修柏虽然是小菊的兄长,但是他已经年近而立,可以说是看着小菊出生,拿她当女儿宠着,虽说成家后带着妻小去了镇上做生意,也经常回来看望家中老幼 非但如此,顾修柏对沈浣、顾修文也多有照顾,当年顾修文去县学也是在镇上经商的他先去打探,后来沈浣将做的胭脂水粉放在他的杂货店做生意,他看出其中的商机,竟舍了其他,专做胭脂这一行当,因质量实在是上等,渐渐的在附近几处县镇开了分店,当然分给他们的分红,更是只多不少。 顾修柏这次从临镇回来看望父母,谁曾想尚未踏入家门就看到二弟带人来找人,就匆匆跟着来了,幸好人无事。 “好了,大家都累了,咱们回去再说吧,阿文,你也辛苦了,累的你从衙门告假回来,今日你就先回家歇息一下,稍晚了,我们兄弟送你回去。”顾修柏极有长兄风范,大手一挥,众人纷纷赞同,就连顾修文都不反对。 不提这厢众人在村口遇到焦急等待的顾里正两口子,一派久别重逢的欢乐场面,只说李卫带着一众到了扬州知府衙门。 王鸿绪大人早已得到消息,派人将众人秘密接回,知府大人为陈鹏年大人,他曾经任江宁知府,后因与阿山有旧怨被夺职,复经张英大人举荐复出为扬州知府,他为官一向是禁革奢俗,询民疾苦,如今辖内出现这等买卖人口的大事,定是坚决查明。 陈鹏年和王鸿绪有旧,关系一向不错,故而当王大人来此查探时候,他尽可能多提供物力、人力,又代为遮掩,他也知王大人身份特殊,故而并不多问,正如此时,他本与王大人说话,看李卫进来,就避嫌离开,王鸿绪心中点头,老友起起落落,虽初心不改,但是如今更加适合为官了。 李卫向陈大人行礼,待对方远去方上前禀报:“大人,人犯已经被抓捕了,据他们交代,他们本是在昆山、苏州等县市行动,但是因近日要的人数多起来,没办法才跑到苏州作案,如今人犯中的重要头目桑三娘已经抓捕归案,那些受害者也在县衙安置了,大人可随时审问。” 王鸿绪点点头道:“又玠辛苦了,老夫知道了,你们兄弟在外奔波多时,已是人仰马翻,待会去换班好好的吃顿饭。” 李卫点点头,恭敬的说道:“下官明白,属下告退。”他知道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待李卫离开,王鸿绪方凝目沉思,方起身,看着窗外的被风吹起的层层树叶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但是此时,他想自己唯有继续这一条路,即使将来若是查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也没有退路,因为他唯一效忠的人是圣上,也只有圣上。 第67章 政治朝堂 深夜亥时,苏州城内,范府。 本该静寂的宅子内,一间静室灯火通明,一个身材微胖,续着胡须的中年男子来回踱着步,似乎在焦虑的等着什么。 不一会,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那男子眼前一亮,几步跨到门口,拉开房门,果然外面正是自己要等待的人。 “刘大人,您来了,快请坐。”中年男子殷勤的招呼着来人,神态似乎带着敬畏。 来人是个有着山羊胡的老人,身材干瘦,面色格外的惨白,他对那中年男子的殷勤倒是不动于色,泰然自若的走上前,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端起早已备好的香茗喝了一杯,悠然自得的模样,让那中年男子急的嘴巴张了又合,却又不敢打搅他,只得暗暗着急。 “急什么,范大人,您如今也是朝廷命官了,须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何主,为官最重要的就是那份养气功夫。”那刘大人半晌后,方看了一眼范大人,慢悠悠的说道。 “是是是,是下官无能,实在是兹事体大,不得已才打搅了大人的清修。”那范大人本名叫范溥,祖籍徽州人,后因进花给以御箭,遂假以御箭,掀起了苏州买卖女子案的风浪。 此人贪心不足,原是买些清倌娟妓进行□□,授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后将人或卖入商家为妾,但更多是用来送礼,尤其多用于官场方面。 这件事情本来暗地里进行的,多在苏州,他尚不敢如此高调,只是这一行当里名声较显。 谁知后来因缘际会,他竟走了大运搭上了“御前第一等人”,从此事情越做越大,有了官府大开方便之门,他胆量愈发大了,看上哪个上等货色,只需要官府出具官文就能得到,一时间当时竟多了一些专业的称呼,如男为“小手”,女为“玉蛹”。 可是人的一旦放开,就收也收不回,范溥虽说成为了行当第一人,但是渐渐的他发现很多事情都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就如他自己都不知晓自己□□的那群人去往何处,是生是死,他开始恐慌了,正如今日,得到自己的得力干将桑三娘一行人并未准时回归的消息,他就知道自己遇到大麻烦了,故而不得已就求助了那人身边的亲信刘五儿。 那刘五儿并非一般人,他出自宫中,后因年纪大了就荣养了,人脉却在,与一众王府侍卫较交好,是范溥能够认识那第一等人的要紧的“关系人”,今日这个关系人倒是依旧如此可靠的很:“范大人不必惊慌,你的事情我都知晓了,老夫那边得来的消息是确有人查探此事,不过你也莫要惊慌,此事涉及不少人,咱们都是为人办事的,放心,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呢。”说完,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着头顶。 “下官省的,不过三娘那些人可知道不少消息啊。”他其实最担心还是牵扯到自己该怎么办。 “放心,那群人知道的不多,而且老夫已经派人将证据都销毁了,该杀的该烧的都没了,没影的事情,任是谁也翻不出花来。”这句话被刘五儿尖细的声音慢慢说出,竟有些不寒而栗,范溥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敢多问。 “那就好,那就好,不知主子还有何吩咐吗?” “暂时没有,既然后面有人咬的紧,倒不如暂时停一下,通知各方蛰伏起来,待过了这段风声再说吧,况且你们这次做事太过大胆了,竟敢私底下掳人,若是有了卖身契据,以后也是你们在理,说破天也不怕,但是我得来的消息是竟有人阳奉阴违,偷偷的贪下了银两并没有用到实处。”那刘五儿皱着眉头说道。 “是,是下官管教不严,原是真的不知道,后来才知道我手底下竟有几个大胆妄为的,本来已经拿到了,谁知竟连同三娘他们都未回来,下官有些担心。” “莫慌,他们以后就不足为虑了,你要以此为戒,以后谨慎行事莫要大意。” “是,是,下官谨记,多谢公公教诲。” 两人如此谈了半天,天色实在太晚了,那范大人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荷包递上去:“大人,今日实在是劳烦您跑一趟,一点心意,还请您莫要嫌弃,还望多多在主子面前为下官美言。” 刘五儿用手摸摸,感觉到厚度后,放回衣袖中,笑道:“好说,好说,都是自己人,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是是,大人早些歇息,下官派人送大人回去。”范溥连连说道。 恭敬的送走了刘五儿,范溥悄悄的将脑袋上的汗珠擦干净,叹口气,希望一切都如刘大人所说的罢,他坐了会,又对外喊道:“来人。” “大人。”片刻后,一人进入房内。 “你上前来,我吩咐你做一件事情。”范大人低声说道。 如此片刻后,那人蹲下身行礼告退,静室内的等过了会就暗了,窗外的夜色更浓了,仿佛人的心。 两天后,距离苏州城几百里的扬州城府衙内发生了一件大事,前几日被抓回来的一众人犯在牢狱中身亡,陈大人怒极,但是几番审讯之后,只是找到了畏罪自杀的两名狱卒,就连狱卒的家人都不知所踪。 李卫一干侍卫得知消息气怒交加,因有很多事情有做,又有那些被救的女子家人要寻找,故而他们忙得不可开交,谁知今日刚回衙门就听到如此噩耗,怎不让他们愤怒,如此都白做了工,各个垂头丧气的。 王鸿绪大人倒是并未有太大怒气,他只是安慰众人这不是他们的错,谁曾想戒备森严的大牢内竟出现了如此事故,又询问大家这几日的收获,让大家先去养足精神。 看着王大人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大家也散了各自回房。 待回到房间,吴三海悄悄的问同屋的李卫道:“李哥,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咱们为何来江南,这案子实在有些古怪的很。” 他和李卫年纪相仿,只是生月小了一些,正好在吏部当一个小小的侍卫,办了不少差事,当然见识不少,只是这件差事让他有些困惑,王大人似乎也不急着结案,那自己一行人究竟为何而来,他也知道这些问题不能随便问,故而也就私底下和与自己关系很好的李卫说说。 李卫正拿着一块布巾擦脸,他的动作格外的慢,很是仔细,听了吴三海的话,将脸上的布巾放在水里洗,说道:“三海,咱们只是听人办事的,莫要多问为好,此事一了,估摸着大人会给咱们几天休息的时候。” “也是啊,哥,你不是说要去顾家庄吗?我也想跟你一起去啊,要不带上我吧?”吴三海一听果然来了精神。 “好啊,顾家庄风景十分美丽,而且我阿浣姐做饭手艺很好,你到时候就有口福了。”李卫也来了兴致。 “好,好,我一定去,有的吃最是让人开心。” 两人渐渐的对着接下来的休假有了期待,渐渐的开始聊到扬州何处的小吃好吃,哪里有热闹可以看。 王鸿绪这厢到了书房,内心还是极为不平静,看着书桌上自己刚写完的密折,也是有些犹豫,究竟是写还是不写,写多少,这或许关乎到自己的前途。 虽说那群人已经被灭口了,但是背后之人却是低估了自己被圣上信任的程度,为了这份信任,他也赌上了自己的性命,他的调查本就分了几条线,对得来的明暗线的消息一一罗列后,他已然察觉这里的水格外深,听到一个知情人说到的“御前一等人”他有些犹豫,当今圣上之下,敢说一等人的估计也不多了,若是那位主,自己该如何是好? 他沉思半晌,方唤道:“来人。” 一个黑衣人闪身而出,王大人将手中的信函交予他道:“速速送到皇上手中。” 那人接过信函,快速的离开,他们自有自己的渠道送信函,而另一个房间中,尚未睡去的李卫看着前方半晌,方关了窗户,回头听到吴三海呼噜声,心中羡慕这小子睡得如此之香。 却说不久之后,更远的京城紫禁城内,九五之尊康熙皇帝看着呈上来的密折,眼中仿佛有波涛起伏,许久将密折放下,朱笔在上面批了三个字“知道了。” 除了康熙帝,有各自来渠道的皇子阿哥俱已收到不少消息,有人焦虑、有人惊喜、有人淡定、有人筹谋,自此也掀起了一系列的风起云涌,但是自古朝堂如战场,一旦踏足此地,不进反退,身后有太多的人,很多人只能不回头,向前冲。 所以小老百姓有小老百姓的烦恼,而王公贵族也有王公贵族的烦忧,端了多大的饭碗就得担起多大的重担,人生在世,谁又能勘破功名利禄了呢? 第68章 家常 蝴蝶双双入菜花,日长无客到田家。鸡飞过篱犬吠窦,知有行商来买茶。 江南如今正是,春末夏初,阳光愈发的热起来,刚忙了春耕的农家人也忙里偷闲,大姑娘小媳妇去赶个热闹的集市买些日常吃的用的,年长的则是三三两两的坐在一棵百年老树下谈些古事。 更有那垂髫之年的小儿们则找了一个平地,抽陀螺、骑竹马,玩的不亦乐乎。 小丫头们对这些小子们的游戏倒是不那么爱,他们爱的是俗称为“撵花”的游戏,她们用鸡毛和铜钱做了毽子,三五成群的在平地上踢起来,据说这个运动上至贵族小姐,下至平民百姓都十分的爱,看这些小丫头们用脚踢、用膝盖、用头顶,在毽子上的鸡毛上涂上鲜艳的颜色,远远看上去,花团锦簇,熟练的能踢到日落都不疲倦,只听到不断有人数着数,间或发出一阵阵清脆的笑声。 此时平地上,几个小丫头围着一个个头稍微高的姑娘,那姑娘绑着两个麻花辫,一身蓝色短装衣裙,毽子在她的脚上、背上翻飞,动作格外利落,她一直踢着,仿佛不知疲倦般,引得年纪小的几个丫头大呼:“翠儿姐姐,你好棒啊。” 那踢毽子的姑娘嫩嫩的脸颊上微微有晶莹的汗珠留下,一双眼睛因为运动愈发生机勃勃,面色与那些深闺中的娇女格外不同,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也让不远处正在观望的一人心中深感安慰,果然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若是翠儿跟着自己到了京城,必没有如今的自在与生机。 那人身旁的一个小伙子看着这人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有些好奇的看了,推推身边人道:“兄弟,回神了,人就在那,不会跑的。” 男子也就是李卫转身看着身边的好友吴三海道:“去,莫要乱说话,否则就麻利的回去。” 吴三海连连点头道:“好,好,我不说了,咱们都到这了,你要是真把我赶回去,那我可真是要哭了。”说完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很有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李卫当然只是开了个玩笑,故而就顺势应下了,两人正说着话,忽然一阵风传来,李卫快速伸手接住,正是一个毽子,他抬头看去,原来是翠儿用力过猛,毽子竟是飞到远处到了他们这里。 翠儿回头看到两人,眼中迸出惊喜,开心的跑过来,边喊道:“李卫哥,你来了。” 李卫不自觉的也跟着笑了起来,又向前走了几步道:“翠儿,我来看你们了,近日可还好?” “很好,李卫哥,你近来如何,身体可还好,你的差事办完了?”翠儿一叠声的问道。 “嗯,都好,差事已然告一段落,大人给了咱们几天假,故而就来看看你和阿浣姐他们。”李卫说话的声音格外的柔和。 “嗯嗯,阿姐和修文哥今日都在家里呢,走,咱们回家。”翠儿说完将手中的毽子扔给早就在一边等候的小丫头们,拉着李卫的手回家了。 翠儿自小当男孩子长大,如今也是无什么男女大防,牵着李卫的手自然而然的向着家里走去,倒是李卫再一次被握住手里,感觉掌心的细腻温润,他的耳朵似乎有些红。 身后吴三海看着已经渐行渐远的两人,扶着脑袋叹口气,自己这个大活人竟被人如此忽视了,只好快速跟上去,说道:“等等,还有我呢。” 翠儿听到声音,赶紧停下脚步,有些赧然道:“啊,竟是把这位大哥忘了,实在对不住。”说完就要回头接人,被李卫拉住了,只听他凉凉的说道:“不用管这人,这人能耐大着呢,太过照顾他,或许他会误以为咱们瞧不起他呢,走,继续走吧。” 说完,拉着翠儿向前走去,翠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说李卫哥的朋友就是与众不同些。 吴三海听了李卫的话,苦笑不得,自己哪里会觉得瞧不起自己了,此时说什么倒是不对了,故而他只好慢慢走在两人后面,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走着。 一路上与众位乡邻打了招呼,三人到了一处白墙黑瓦的大宅子外面,虽未进入院内,但见墙上繁花似锦,又闻得一阵阵果香传来,让人心旷神怡,李卫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一阵温暖,这个地方他来的不过两天但是心中格外的想念,翠儿直接喊道:“阿姐,我们回来了。” 边说边推开门,又让两人快快进来。 行到了园内,只见四周收拾的格外干净利落,前院用精致小巧的鹅卵石分了几块,一块种花,如今正是含蕊吐香的时候,微风吹过,让人的衣襟都仿佛带着一阵香气,一块则摘了几棵葡萄树,搭成了一个小凉亭,晶莹如琉璃珠的葡萄正挂在四周,之后几块是绿色草坪隔开,零零星星的放着石桌、石椅。 前院正厅前是一个回廊,周围摆着一些古朴的水缸,缸里有一些栀子花浸在水里,平添几分清香,回廊上摆着一些竹椅、竹桌,翠绿色配着精致倒是清雅的很,仿佛看到主人躺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花开花落,细雨绵绵,别有一番景致。 吴三海看到这些景致,心中叹道:“这才是人该过的生活啊。” 主人家听到了声音已经出来了,来人是一男一女,男的俊雅秀致,女的则精致灵秀,活脱脱是江南的青山秀水才能养出的,格外的清雅。 两人正是沈浣和顾修文,不提早已看呆的吴三海,李卫大步上前,带着几分敬重钦佩的对着沈浣先行礼道:“阿浣姐,李卫来看你了。”又转身对顾修文道:“顾兄近日还好?” “家中诸事一切都好,李兄弟辛苦了,今日可要好生在家歇息一会。”顾修文说道。 沈浣快速扫过李卫几眼,点点头:“你如今倒是进步不少,可见是用过苦功的。” 李卫眼中放出惊喜,笑着道:“近些日子在外办公事,就没有将功夫耽搁下。” “那就好。”沈浣点点头,不再说他么,转头看着吴三海问道:“这位是? 吴三海快速的站出来道:“在下吴三海,见过沈姑娘、顾公子,听李兄一直说起你们,今日冒昧打搅了,希望莫要怪在下唐突。” 沈浣摇摇头:“你是李卫的朋友,自不是外人。” 顾修文也说道:“极是,李兄带吴公子过来,你们关系定是极好的,我们当是欢迎的,快请进。” 众人进了屋内,待喝了茶、用些点心后,吴三海心中觉得李卫真是没有骗自己,果然是美味的很,待听说这点心是翠儿和沈浣做的,他心中倒是羡慕的很,这两个姑娘如此手艺,过日子就已足够,更别提人家的容貌也非凡品。 几人坐着说了会话,因吴三海在场,有些话不便多说,大家多是聊些近况,待听到沈浣和顾修文已经订好了日子,李卫心中倒是微微一惊,想起京城的情形,想这样也是好的。 不一会,门外传来敲门声,原来是翠儿去了顾里正家,因小菊被李卫等人所救,故而在邀请他过府歇息未果后,又听到他说会顾修文家拜访,顾里正多次说起,让顾修文待人到了一定要去家里告知一声,如今果然得了消息很快就赶来了。 顾里正是长辈,几人早已在门口迎接,顾里正夫妇、顾修晋还有小菊都在门口出现了,而顾家长子之所以未出现却是因为生意上有些事情,先行回临了。 “阿文,恩人他们在哪里啊?”顾里正问道。 “叔,这是李兄、这是吴兄。”顾修文上前搀扶着他道。 “见过顾叔,当不得什么恩人,这些都是咱们分内之事。”李卫躬身行礼。 “不不,虽说是你们的公事,但是也是你们尽职为公,小女方平安无事,定是要谢的,今日大家一起去我家用午膳,好好的喝几杯。”顾里正热情的邀请道。 长者赐,不好辞,几人就到了顾里正家,沈浣、翠儿、小菊都去帮张婶忙着做宴席,一会又请了顾先生并族中几位年长者、顾修晋的堂兄弟等,足足摆了三桌,热闹的很 觥筹交错之后,也算是宾主尽欢,吴三海喝的有些晕晕沉沉的,一个小手端着一个陶瓷碗到了面前,那姑娘面色圆润,声音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说道:“这是解酒汤,喝点吧。” 吴三海鬼使神差的乖乖接了,一口气喝完,末了一抹袖子就好了,小菊的手中的毛巾尚未递出去,只好接了碗说道:“你好好的歇会,我再给你倒些蜂蜜水。” 说完,就跑进厨房,不一会一杯水到了吴三海的面前,小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悄悄的问道:“你上次有没有被我伤到啊,我的指甲有些长,实在对不住啊。” “啊,那个啊,早就好了,我皮糙肉厚的,没事了。”吴三海摆摆手,笑呵呵的说道。 “嗯,那就好,我还担心好几天呢。”小菊长舒了一口气,拍拍心口道,这下自己可以睡好了,她被抓住的时候,一直昏迷着,没有见到什么恶劣的场面,后来虽说有些惊吓,但是倒是并未太受其影响,如今依然笑如春花,格外的甜美。 吴三海似乎脑子有些模糊,觉得心跳的也厉害,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了了:“哦,哦,没,没啥好担心的啊。” “嗯,你是个好人。”小菊听了,更加开心。 吴三海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两个年轻人四目相对,一个若有所思,一个则天真无邪,微风吹过,带起一丝涟漪,牵起一层羁绊。 第69章 里短 因顾家庄人实在是热情好客的很,李卫和吴三海这日皆是在饭桌上过的,吴三海偷偷的感慨,这里的饭菜比京城馆子的饭菜好吃多了,真想住下不回去了,当然他也只是说说,好容易到来如今的位置,他当然是要拼一下的,这闲适的日子不是如今的他该过的。 这日两人一直参加宴席,倒是并未有闲下来的时候。 第二日一早,天色刚放亮,村落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鸡鸣声,李卫先起个大早,昨晚他睡的格外的沉,这是他许久未有的好眠。 李卫伸了个懒腰,晨露尚未散掉,空气中有着花香、果香,他忍不住又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院中其他的房间,吴三海的房间自然紧紧的锁着,这厮一贯是个贪睡的,李卫摇摇头,谁知看到顾修文的房间却已经大开,顾修文手中翻着一本书出来,待看到李卫,笑着走上前:“李兄,今日怎起的如此早,昨晚睡得可还习惯?” “睡得很好,已经许久未曾如此安眠,故而今日感觉精神格外好,怎么顾兄起这么早啊?” “哦,家中一向习惯早起,李兄先去洗漱,阿浣已经在准备吃的了,翠儿去了村头买些早食添餐,应是快回来了。”顾修文说道。 果然说曹操曹操到,翠儿提着一个竹篮子踏入门内,看到两人笑着说道:“修文哥,李卫哥你们都在啊,我买了村东头王婆婆家的豆花还有油条,还热乎乎呢,阿姐在煮馄饨呢,你们快些收拾一下。” 两人点点头,翠儿不待两人说完就跑进了后厨,她要去看看阿姐有没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 李卫和顾修文略微寒暄两句就各自分开了,顾修文忙着将公务图纸整理好,李卫则忙着洗漱,美味当前自是不能拒绝。 李卫不仅自己将自己打理的干净清爽,也将吴三海给闹起来,在别人家做客也要注意分寸是不,气的吴三海捶着枕头半晌方回神。 两人捯饬半天,倒也是人模狗样的,他们身为吏部的小官,一向是跟着大人们出去办差事多些,故而动作格外利落,又因经常锻炼,身强体壮,身段也是格外挺拔,倒是属于能拿得出手的。 顾修文看着两兄弟,笑着打趣了几句,家中本就是他一个男丁,故而寻常待客都是他出面,他的话不多,但是多言之有物,与别人说话倒是能聊得开,如今他正与几人聊起了京城的风物。 “听顾兄的话,倒不像没有去过京城啊。”吴三海笑道。 “只是听一些朋友谈起过,家中也有长辈去过京城,幼时也曾经听过,倒是未曾亲至。”顾修文温声说道。 “这倒没什么,虽说有些距离,但是倒是可以去看看,毕竟是天子脚下,虽说江南风景雅致,但是京城也是繁华的很,再说顾兄弟是读书人,将来定要去参加春闱的,若是到了,定要和兄弟说一声,定要招呼顾兄弟好好的逛逛,细细说来,咱们也是地头蛇了。”吴三海拍着胸口承诺道。 他虽然不知道顾修文已经是举人老爷了,但是他眼力劲也不错,看出这个少年公子虽然居于乡野,但是谈吐不俗,不同于那些迂腐的读书人,以后定是会出人头地的,待明日知道顾修文竟是在张大人手下做事情,心中更是钦佩的很,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造化,以后不知会如何呢。 “好,若是去了京城定要去拜访吴兄。”顾修文点头应道。 “好,好。”吴三海笑道,他年纪也不大,灵活的眉眼,笑起来有着一个小酒窝,带着一股利落爽快的少年人劲头。 李卫笑着拍拍他的脑袋道:“你小子如今倒是爽快的很,别到时候又是懒散的睡到太阳高高升起,谁还敢让你带着去逛。” 吴三海挠挠头,笑了。 说不了多少会,翠儿就来喊几人吃饭,早膳摆在了厅内,翠儿和沈浣在内院用了,李卫虽然心中敬重沈浣,这种敬重无关男女的,概因当时沈浣给他的震撼太过了,故而他其实拿她当兄长一样尊敬,如今也知道因女子身份,她以后也不会轻易和自己一同用膳,心中也是有些失落的。 三人用了早膳,吴三海吃的格外的舒心,虽说是农家小菜,但是做出来的味道竟是鲜香无比,尤其是油条配着混沌吃,竟然格外有滋有味,真真比京城的一些有名的馆子来的香。 时间尚早,吴三海决定出去逛逛,李卫和沈浣其实还是有些话要交代的,顾修文也知道,仿佛看出了李卫的顾忌,其实他倒是没有什么好介意的,他知道李卫对沈浣是敬重的很,患难的兄弟之情倒是格外的让人看重,故而给两人留下了一些空间,翠儿也懂事的去收拾家务了。 沈浣拿着一个小锄头去了后院的一片菜地,这里之前趁着春雨撒了一片菜籽,有香菜、葱、紫茄、韭菜还有胡瓜等,如今长得格外的好,沈浣时不时的去松松土、浇浇水,她经历惨淡的末世,心中最爱这些绿色,虽说自己能够催生植物,但是一点点的绿色怎比得上大自然的馈赠,故而她从不觉得做这些累,把自己家里整持的格外生机盎然。 李卫在一边看着,觉得竟有些陌生,他其实对阿浣姐的想法有些讶异的,总觉得这样一个本该精彩的人竟如此安于平淡,实在是让人又是钦佩又是惋惜。 她不知道其实顾元并没有如她想的那样消失不见了,他虽然投靠了四爷,如今却是表面相交不深,上面人的心事他其实猜中的不多,但是有几次见了,四爷也会问上一句:“顾元如今在哪里了,可是要来京城看看?” 那一向贵人事忙、心事如海的贝勒爷竟问一个江湖小子,虽说如今已不再提,但是他知道若是顾元真的是个男子,前途当然不可限量,可以说直接入了天下第一等人的眼睛。 十四阿哥之前也说着让顾元当自己侍卫的话,他以为少年人事多忘的快,而且他如今官职轻微哪能轻易得见贵人,不过一次与兵部的合作中竟见了去兵部学习沙盘制法的十四阿哥,对方竟一眼认出自己,还提了顾元。 虽说当日因着纳兰大人的掩护,“顾元”最终是去江湖历练,志不在升官发财,但是他总觉得有些担心,阿浣姐的身手非一般人,若是被人发现,那么让人印象深刻的人若是成了女儿身,那些皇子心中又是如何思量的,他在京城也是见识了不少的事情了。 “阿浣姐,你如今就打算待在这里吗?”一辈子就如此默默无闻。 沈浣有些奇怪李卫竟如此问,她不在这里在哪里,就问道道:“你为何如此问?”她倒是有些看不透李卫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以阿浣姐的人品、身手,或许可以有更大的造化。”李卫隐晦的说道。 “我不喜欢那些,如今很好。”沈浣深深的看了李卫一眼。 李卫仿佛懂了她的意思,叹口气道:“既然如此,阿浣姐也要小心些,京城如今有些人还记得顾元的事情,我总是担心若是将来有一天被人知晓,阿浣姐或许会遇到些麻烦,你我都知道那些人看似和善,其实心思颇深。” 沈浣拿了一把锄头给李卫道:“你帮我把这片草锄掉吧。” 李卫接过了,仔细的去锄草。 “李卫,你何时回去?”沈浣突然问道。 “明日下晌,今日去看了顥儿。”李卫接了话。 “嗯,不知九月初你会在哪里?”沈浣又问一句。 “啊,这倒是不曾知晓,看上峰是不是有公务吧,不过听说御驾即将南巡,到时候我们这些下头护卫的人或许会来。”李卫细细的思量,算着日子。 “也好,若是得空,你定要回来一趟,初五就是我成亲的日子。”沈浣淡淡的丢下一句话,丝毫不管听了这话的人心中如何惊讶。 李卫将手中被无辜中招的韭菜苗丢到一旁,抬头看着自己一向尊敬的姐姐,这,这也转换的太快了,他有些缓不过神来。 “啊,什么,成亲,你成亲?”李卫竟有些口吃。 “是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早已及笄,自是可以成亲的。”沈浣点点头。 “是啊,是啊,可是,我倒有些觉得太突然了。”李卫忍不住用手擦擦脑袋上的汗。 “所以现在和你说一声,到那时候尚有几个月的时间,应够你适应的了。”沈浣理所当然的说道。 “是这个理,不过倒是有些惊讶罢了。”李卫看她已经定下婚事,也知道她定是真的愿意过这种日子,慢慢的平复心绪,或许自己对沈浣有某些期待,他自嘲自己在名利场待久了,竟觉得阿浣姐和贵人后院那些女眷们一样了。 放松后,李卫慢慢的站起身行一礼,真心的恭喜道:“李卫在此先恭贺阿浣姐一下,到时候必竭尽所能找时间来亲自道贺。” 沈浣知道这人如今已经思绪清明了,她点点头:“好的,到时候必备了好吃的招待你,虽说外面风大浪急,但是这也是你家,若是累了自可以退回来,我如今过的很好,你莫要觉得有什么可惜的地方,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好,李卫以后不会再提了。”李卫郑重的说道。 “那就好,待会顥儿就要来了,他知道你回来了,定是开心的不得了。”沈浣又换了个话题。 “我也是有些想念他了,不知道可长高一些没,虽说时常有书信往来,但是总是亲眼见了心中才放下心。”说起曹顥,李卫心中也是开心。 “长了不少,食量也是大增。”沈浣想了想,说了两句。 “哈哈。”李卫也笑了,又说道:“提到吃的,我倒是想起咱们初次见面时候,阿浣姐你煮的面了,如今想起来,倒是有些垂涎三尺,不知道可否再拿出来让兄弟一饱口福。” “好,东西是现成的,到时候你带些回去。”沈浣点点头,这个倒是不难。 “如此,真是谢谢姐姐了。” 两人边说话边忙着锄草,渐渐的竟是仿佛回到了当年相依为命逃亡的时候,心中更是一阵温暖。 这种温暖待看到了如今愈发灵秀活波的曹顥时候,更是再添一层,兄弟三人如今再次团圆,倒是想起不少往事,让吴三海心中也是羡慕的很,两人玩的甚是尽兴,最后带着满满的吃的用的回了京城。 最让吴三海惊艳的当属那被称作“方便面”的面食,天下间竟有如此香的食物,让人食指大动,更别提做起来格外方便,就连自己这个门外饭都能做出来,虽然有时候或许水放少了或多了,但是实在是美味的很呢,吴三海最后满意而归。 第70章 纳兰府 天子脚下,皇城根上,一派繁华盛世的模样。 纳兰家族是皇城赫赫有名的满清大姓,满洲正黄旗,如今的掌权人正是权倾朝野的当朝重臣,以“相国”荣称的纳兰明珠,其官居内阁十三年“掌仪天下之政”,历经荣辱兴衰。 只是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 当年叱咤风云的纳兰相国如今已经老了,在历经了丧妻后,又失去了最为骄傲的爱子后,他的生活只剩下家族、权势,只可惜子嗣艰难,长子容若只有一子富格长成,三子揆方夫妇相继而亡,只有两子如今养在三子膝下,三子娶妻耿氏,至今膝下尤虚,只有过继兄长的儿子。 因为家族后继无力,纳兰明珠如今仍屹立于朝堂,今日的天气不好,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起来,忠心的管家安仁撑着油布雨伞为自家主子遮风挡雨,纳兰明珠将官服的下摆拉起笑道:“老安,如今你的背也不挺了,走路也慢了,怎不让那些年轻人来撑伞,你如今也该歇歇了。” “呵呵,老爷,老安如今精神尚好,体力也不差,尚能为老爷打几年伞呢再说那些年轻人做事毛毛躁躁的,老奴也不放心啊。”两鬓半白,精神却不错的老管家笑着应道,两人自小一块长大,感情向来不错。 纳兰明珠听了他的话,笑着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入手的瘦弱让他的心中一酸,他叹口气道:“如今也只有你陪着我这把老骨头了。” 安仁恭敬的低下头,他知道老爷说的是什么,但是他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纳兰明珠说这些也并非为了找人去倾诉什么,宦海浮沉,名利、富贵他都已经得到了,最终却发现想要的不过是合欢树下一家人的团聚,可是如今却成了奢望,得到的失去的,如今却是一笔算不过来的糊涂账。 纳兰明珠走到廊内,看着连绵不断的细雨,心内有些烦躁,这些让他想起了生命中最痛的一些事,但是却又不知道该找谁诉说,纳兰明珠转过头看着不远处院子里的灯火问道:“富格今日可是不当值?” “是的,老爷,孙少爷今日轮休,如今想是还未睡?” “走,去看看他,有几日他了,不知道如今差事如何?” 纳兰府的男人们公务繁忙,很少有坐下一起吃顿饭的时候,这也是富贵人家的悲哀。 极为气派的纳兰府的一间书房中,修长清雅的年轻人身着石青色滚边的服饰,端看背影就让人觉得此人必是个极为出色的公子,如今这个公子坐于案几旁,白皙瘦削的手指执起一卷书册,但是生的极为精致的眉宇却紧皱着,似乎遇到什么困扰的事情。 房间的中间,一缕纂香袅袅升起,两侧的书架整齐的摆放着各类书籍,身后墙壁上是一些书画,摆放的错落有致,端看作品,虽不是什么古籍,却意味深远,可见作画之人必是一位惊才绝艳的人,也无端为房间增添了不少书香之气。 纳兰明珠刚刚踏进看到的正是这幅画面,眼前一阵恍惚,仿佛许多年前也有一位风流文雅的公子端坐在窗前,微锁着眉头,手执一本书,看到自己进来,抬起头笑道:“阿玛,你来了。” 那是他最自豪的儿子,也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憾,这也是他早年不敢来这里见儿子的长子自己的长孙的缘故,两人太像了,只是这个孩子抬起头竟是喊道:“玛法,你来了。” 纳兰明珠回神应道:“啊,是富格啊。” 纳兰富格恭敬的站起身,将自己的玛法迎进来,坐在椅子上,亲自奉了杯茶道:“玛法请用,今日公务可还繁忙。” “嗯,倒是还好,刚回来,看到你的书房中尚有灯光,就来看看,你最近差事如何了?” “尚还有些未完,只是今日圣上念及孙儿多日未回家,故而特意让孙儿回家休整一番。” 纳兰明珠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点点头道:“这是圣上的恩德,更该如此,不久圣上又要南巡,一应安防事务都要小心为上。” “孙儿明白。”纳兰富格恭敬的行礼道。 “哎,如今永寿‘永福年纪尚幼,你的兄弟早夭,如今纳兰家只有你二叔和你能够依靠,也是苦了你了。”纳兰明珠拍着富格的肩膀说道。 “孙儿不孝,让玛法如此担心。”纳兰富格心中也有些愧疚,毕竟祖父年事已高,却还在为纳兰家的荣耀而奋斗。 “富格如今懂事能干,玛法开心的很,若是你阿玛能够看到必然也依你为荣,都怪玛法这些年沉迷政务,以致于疏忽了对你的教导,不过你能成才,也是你父亲保佑,富格,纳兰家如今看似太平,却也摇摇欲坠,玛法早年做了一些选择,如今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故而很多事情并未让你掺和进去也是为了你好,只望你记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只要忠于圣上,即可保你们一家的平安,即使是大阿哥的事情也莫要多管。”纳兰明珠低声的和纳兰富格说着话。 纳兰富格惊讶的抬起头,看到他两鬓的斑白和眼中闪耀的关心,心中一暖,他自幼丧父,和玛法并不亲切,只隐隐约约觉得他每每看自己都是愧疚和悲伤,故而自己渐渐的和他疏远了,待长大后,玛法想方设法的将自己送到御前当侍卫,并未按照惯例将自己送到宫内当皇子的伴读,谁知圣上愈发重视自己,平时也多有照应,听说是因为自己的父亲的缘故,玛法此后皆是避谈宫中的事情,年幼时候以为是他不关心,待渐渐长大看到愈发激烈的权势斗争才知道玛法也算是为自己另辟了一条得以保全自己的路。 如此,可见玛法对自己并非漠视,只是感情太过复杂了,想到这里纳兰富格心中也是一暖,说道:“玛法也要注意身体,如今您年事已高,若是在家好好休养定可以含饴弄孙,如今立哥也很是想翁库玛法呢。”立哥是纳兰富格的长子,如今一岁多,正是天真纯稚的好时候。 想起纳兰家的下一代,纳兰明珠也是一声朗笑:“明日让立哥抱来看看,只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我却是很难放下一切,不过这些你莫要管,不要太靠近那些阿哥们,若是有个什么,对于纳兰家族也是一种保全,你玛法和你叔父如今没有什么转圜,不过你们还有。” “玛法。”纳兰富格眼中一酸,低声喊道。 “算了,不提这些,你明日还要当值,早些歇息吧,在皇上身边,你莫要分神,你的处世我一向放心,不过还是要养足精神。”纳兰明珠说着转身就走了。 “孙儿送玛法。”纳兰富格搀着纳兰明珠的胳膊向前走去。 “嗯,好,咱们走走。” 两人就如同普通人家的祖孙,倒是少有的一番温情,喜的安仁管家悄悄摸了眼泪,想着当年大少爷和老爷两人时常如此在家中聊天,一阵欣慰。 待送自家玛法到了房内,纳兰富格也回了自己房间,但是他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想起了自己之前收到的音讯,那不省心的熊孩子递过来的消息,如何能够好好的歇息,想到这丫头如话家常般告知自己她要成亲了,纳兰富格怎能不惊了一跳。 虽然不在自己跟前,但是这熊孩子倒是时不时的给自己一个“惊喜”,当年自己费了多大的劲帮她遮掩行踪,想到开始十四阿哥看到自己就问顾元的行踪,自己的辗转反侧至今难忘,又有四贝勒,虽说因两人年纪相仿,又因被圣上时常派些公务协助亲太子的四贝勒,故而两人的交情倒是还不错,谁能想到淡漠自持的皇子竟还记得那个“顾元”,他本以为他公事繁忙必然忘了,谁知为了接下来的南巡事宜两人见了一面,又听到四贝勒问道顾元如今是否在江南。 纳兰富格当时心中一阵咯噔,这让他如何应当,这熊孩子真是给自己留了一堆烂摊子,但是谁让这是自己唯一的妹子,即使流着汗也要撑住,只好含糊过去。 回来又收到这封信,自己却也是无可奈何,既然这孩子选择留在江南,又有那位沈家夫人的遗愿,自己又怎敢硬来,唯有暗地里告知自家娘亲备好嫁妆,虽不在身边也要好生将人嫁出去。 今日听了玛法的落寞,富格心中也是有些于心不忍,他不能说出纳兰家尚有子嗣,玛法虽说心软了不少,但是他身后有许多人,这些人为了权势财富什么都能做的出来,更别提那个野心勃勃的大阿哥和自家的二叔了,毕竟承袭了父亲的容貌和名声的纳兰家的姑娘一向是个不错的名头,那些人定是不会放过的,他不能让阿浣那孩子冒这个险,只能这样愧对玛法了。 纳兰富格定下主意,打定主意明日悄悄的告知母亲,又想到那时候圣上又将南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赶过去,虽说不能堂堂正正的做娘家人,但是也要为她撑个腰,思索着这些纳兰富格渐渐睡去了。 第71章 番外:执(颜氏番外) 纳兰容若第一个女人就是颜氏,她和容若的母亲的关系很好,虽然她的身份只是妾室。。 她的那位婆婆是亲王家格格,正经的皇族,但是为人通透,她其实不喜欢自家儿子被称作才子,也不喜欢那些诗啊、词啊,总是叹息道:“叶赫那拉氏是马背上的祖宗,这辈子难不成想要多了个多情的文人。” 颜氏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可她却不懂风花雪月,或者她骨子里压根就不爱这些东西,她可以将纳兰容若每日打理的清清爽爽,让他从不担心家里的琐事,她为纳兰容若生儿育女,将他们养大成人,可是她始终在纳兰容若心中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纳兰容若和自己的发妻卢氏以及后来的关氏、沈宛都可以谈情说爱,诉说衷肠,一起对着一朵花都能说个半天,但是颜氏每每面对这些,倒是不觉得比起给容若及孩子做件衣裳要好些。 身边的人,都夸赞自己贤惠,持家有度,那通透的婆婆却拉着自己的手说道:“你是个好孩子,容若也是个好孩子,可是他的心却始终飘在天上,看不到你,也看不到孩子们。” 颜氏觉得那有什么,她其实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的,她家是没落的八旗,过的日子不是多好,她自小就要照顾自家的弟弟妹妹,要学会做饭,还要学会将大弟穿过的衣服改小给二弟穿。 第一次见到纳兰容若,公子如玉,浅笑如风,她觉得原来真有画中人这么一说,后来成了他的第一个女人,她觉得这辈子不会再有更好的事情了,她不再为家中拮据而担忧,她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可以如此靠近那个一身书香而又神采飞扬的人。 颜氏习惯了等待,她觉得等待是个让人充满惊喜的事情,纳兰容若身上有一切才子的特性,他喜欢游历四方,知己遍天下,若是回去,那便是他倦了,颜氏就会在家里准备衣物,再亲自下厨做桌好菜,又在内院挂上灯笼,到了晚上,纳兰容若回来时候,看到灯笼就会心中一暖。 即使后来,纳兰容若有了正妻,她接手了照顾容若的起居,颜氏依然愿意为他做衣服,煮上食物,虽然很多时候不一定等到那人,但是若是等到了,她的心中就仿佛开了花一样,后来卢氏死了,纳兰容若心仿佛也死了,过的颓废,依然是颜氏去照料他,等到容若又娶了继室,又有了自己,颜氏仿佛又被遗忘,但是等到那些人都来了又走后,依然是颜氏在家里。 纳兰容若直到死的时候,看着将他打理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仿如往日般伺候自己喝药的女子,心中方发觉,他从未为这个女子写过一首诗,他的一个世界没有她,可是另一个世界却被她承载了整个红尘,他拉着她的手道:“阿伊,对不起。”颜氏有个特别温雅的名字颜伊。 一句话说的颜氏红了眼眶,却还是说了句:“妾身此生已足。”是的,真的是满足,因为要的不多,所以活的却快乐。 纳兰容若知道自己是该说声抱歉,因为他忘了这女人除了是自己的家人也是自己妻室,他对得起所有人却独独忘了她,等到人之将死,却发觉他其实还记得颜氏第一次看到自己羞涩的脸颊,坐在灯下为自己缝衣服的温婉的背影以及牵着长子富格的手母子两人在廊下等待自己的背影,纳兰容若为情为生,但是对颜氏究竟有没有情,他却糊涂了。 佛曰:我执,是痛苦的根源。 情之一字,太执或许会更早的凋零。 第72章 备嫁(一) 司马光《书仪三婚仪上》说:“床榻荐席椅桌之类,男家当具之,毡褥帐幔衾之类女家当具之。” 意思是嫁娶中,男方准备家具新房,女方准备嫁妆衣饰,这些皆非一日可以备齐的,听说富贵人家的嫁妆或儿女成亲的器具皆是从小时候开始攒的,方有了日后的十里红妆让人艳羡。 顾家只有顾修文和沈浣两个小儿家,幼时生活艰辛的很,又无亲长在身边,虽然顾里正等长辈也是多有照应,但是哪里能顾忌这些细节,不过年岁渐大后,顾师娘和张婶等看着沈浣及笄后,开始有意无意的引导她去备些上好的布料、绣品,如今两人的婚事提上用场之后,果然是派上了用场。 庄户人家不比富贵人家讲究,但是顾修文如今已经是举人老爷了,倒也不能全部依照庄稼人的规矩办婚事,毕竟到时候也会有些同窗好友来庆贺,当然不能丢了面子。 家里的房子倒是新扩建的,虽说外表不显,但是入内却别有一番景致,顾修文文武兼修,善于绘图,河道的图经他之手后格外的精细,对于自家院子的改建自是不遗余力,毕竟是两人以后生活的地方,沈浣志向更小,这辈子好不容易养的一些木系异能都用在了这里的布置上,若是被同异能者知晓,定是催胸顿足骂她败家子,不过如今倒是无人知晓,效果当然明显的很,顾家的院子如今花木错落有致,有一一股勃勃生机,寻常人待在这里只觉得心旷神怡、安神定气,就连顾老夫子都会时不时的带着自家的夫人来串门,他总觉得顾家的花木更有灵性些,待了一会,感觉身体轻松不少。 住处是不用担心了,但是家具也是要有的,桌椅、床榻都需要新的,富贵人家多是用些红木家具,这些顾修文早已暗暗做了打算,选的是优质红木,做成了红木攒海棠花拔步床、黄花梨木的梳妆台、樟木女儿箱、黄花梨木的春凳等,陆陆续续的送了过来,可见应是早有准备,倒是让沈浣松了口气,她只见过寻常庄户人家成亲,很少去围观别人家有什么家具,上一世因为在末世,男女若是想结婚,告知大家一声或请大家吃些好吃的就成了,哪有这般讲究,首次看了顾师娘她们递来的礼单,沈浣差点都不想成亲了,太过麻烦了,幸好顾修文都备好了。 顾修文看了她素来淡漠的脸上半是庆幸、半是困扰,心中也是一松,他知道对方一向不喜麻烦,若是不喜欢就满烦了,还好自己事先向同窗尤其是成亲的顾博雅请教后,暗地里悄悄备着。 两人并无娘家,故而家具皆是一起打得,到时候分开即可,之后就是些衣服、收拾、布料和器具类,这些家中倒是还有,而且是格外贵重的,有上次康熙帝的赏赐,这个倒是不方便拿出来,又有顾静雅派人送来的,并捎了封信庆贺两人的喜讯,又说当日定会赶来讨杯喜酒喝,还有嫁衣、喜帕之类更是不用担心,这些沈浣绣的倒是挺快的,只是有些却是需要找村里的长辈妇女做几床被子,这也是村里的习俗,两人人缘不错,故而轻易就能找到了。 再接着就是从何处出嫁的问题,俗话说天上无云不成雨,地下无媒不成亲,顾里正家作为男方家属,而经过商量后,顾老夫子则成了女方家属,到时候从顾老夫子家出嫁即可,如此两人皆是有了长辈。 张婶又请了村口李媒婆做媒人,现成的姻缘,又是给举人老爷做的媒,李媒婆当然乐的捡个现成的便宜了,她做事利落干净,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不多时将六礼中的五礼做好,就等着秋初喝喜酒。 李媒婆喜气洋洋的从顾家出来,她年约40多岁,相貌中等,体态微胖,头发整整齐齐的挽成一个髻,一根银簪简单的做了点缀,看面相却是个好干净的人,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人手中成了不下百个良缘,口碑很好。 七月初的清晨,李媒婆趁着天还没有燥热就去了顾家送些礼单,出来后手中拿着从顾家带走的点心,心中一阵欢喜,想到那两个年轻人正应的男才女貌,果然是一对璧人,她来了这里几次,两人皆是以礼相待,丝毫没有旁的读书人家的高高在上。 后通过张婶看到了沈浣的女红,吃过沈浣做的饭,那手艺简直是绝了,她做了一辈子有良心媒,吃了多少家的喜宴,这姑娘的手是真的巧,人品才貌都是上上等的,顾修文如今已经是功名的人,上无长辈照拂,下无兄弟依靠,能够将日子过成如此模样,又建了那样一处宅子,可见两人过日子的本事。 李媒婆想到镇上那个刘员外曾经托自己打探过这家的举人老爷,即使知道人家已经有了婚约也不以为然,她心中一嗤,那家闺女哪配的上修文,不过是仗着有几个钱罢了,果然被顾修文暗地里拒绝了,虽说这世上多的是糟糠之妻下堂的惨剧,虽然沈家姑娘与糟糠相距甚远,但是若是有那薄情寡义的攀高枝也会思量,哪及得上人家修文不加声色的拒了,又暗地里拜托自己莫要将这事说到人家沈浣面前,以免扰了她的清静。 李媒婆每每想到这里就觉得这沈家姑娘是个有福气的,易得有价宝难得有情郎,想到自己离开时候对沈家姑娘说的说话,她心里得意的很,又一对良缘在自己手底下成了。 不提李媒婆这边的喜悦与得意,却说沈浣和顾修文这边的打算。 这日两人一早接待了李媒婆,待人走后看了礼单,沈浣打算去县城买些布料,张婶也说了嫁衣要自己绣,还有嫁妆里的一些绣品也是要慢慢的做起来,家里的布料已经没了,只有去县城再添置一些。 既然打定主意成婚后,沈浣倒是没有什么新嫁娘的害羞,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计划的倒是挺好的,不过看了嫁妆单子后,心中有些打退堂鼓,原来成婚竟是如此繁琐的事情,幸而顾修文拿起单子刷刷几笔将家具大件勾去,说是早已做好,又指出她需要做的,果然都是很容易办到的,沈浣方放下心,看着愈渐沉稳的青年,心中一阵恍惚,此时倒是觉得记忆中孱弱温顺的男孩模糊,反而是成长为一个能够支撑起家的男人了。 顾修文今日要去衙门报道,故而只能将人送到县城,待三人收拾妥当,向着村头走去,他们早已与张婶、顾师娘她们约好的地方。 顾修文边走边叮嘱道:“阿浣,你和张婶、师娘她们先逛着,到了晌午去旁边的云来饭庄用膳,待天气凉爽一些再去逛,还有莫要省钱,多要写酸梅汤喝,如今天气燥热,多喝些也是可以的,不过莫要太凉的。” 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翠儿在后面听了捂着嘴笑,阿文哥平时像个锯嘴的葫芦一样,谁知到了阿姐面前竟如同爱说话的八哥一样,唠叨个没完,沈浣倒是并未觉得有什么,她一路上认真的听完,最后说道:“好,我记住了。” “那就好,待下晌后,我从衙门回来去接你们,咱们一起回来。”顾修文又叮嘱道。 “嗯,你不用太着急,我们会找家店好好歇息的,你也不要赶着日头出来。”沈浣说道。 顾修文听了,露出笑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沈浣,轻声答道:“我记住了。” 他的目光仿佛含情一般,沈浣忍不住移开视线,耳朵悄悄红了,无端觉得阿文一天天的越长越大了,也更加俊了,奇怪自己之前怎么没有察觉到呢。 顾修文当然满意她的反应,伸出手将她的一缕青丝别在耳后,阿浣今日穿了一身玉色衣衫,衬得面色如雪,一双沉静幽深的眼睛愈发如江南烟雨般让人沉醉,他知道阿浣已是掩盖了自己的容貌,如今也是有些出众罢,但是他还是觉得这道风景自己一辈子也看不厌。 翠儿看着两人又忘了其他,好笑的叹口气,愈发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了,可见有情人之间真的是看不到旁的,不过也不能一直在这边耽搁的,就说道:“阿姐、阿文哥,快些走啦,否则晌午都到不了呢。” 两人立刻回神,向着前方走去,路旁翠绿的柳丝随风摇摆,带来了一丝凉意。 到了村口,果然看到了张婶、顾师娘并翠儿已经到了,旁边是一辆牛车,顾里正在牛车前面坐着,这牛是近一年里正家添置的最贵的东西。 看到三人,小翠喊道:“阿浣姐、阿文哥、小翠,你们来了,快点啦,要出发了。” 三人快速的向前跑了几步,向大家道歉,毕竟让长辈等着实在是不应该的,张婶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多礼,再说,我们都知道今日是李媒婆过来的日子,你们定是要招待的,反而是我们没什么事情,倒不如在这边凉快凉快。” 顾师娘也点头道:“对的,对的,今日日头没有那么热,正适合去集市呢,再说,小石头个子愈发大了,如今衣服短了不少,我也要趁机会买些棉布给他做衣服呢,还有阿浣你上次送的衣服小石头穿的格外舒适呢,我仔细一看,原来针脚竟是如此绵密,回头你可要和你嫂子说说怎么做,她可是一直说请你教教呢,只是如今小石头在家,她也走不开。” 沈浣自是点头说道:“好,回头我去师娘你们家看看。” “好嘞。”顾师娘笑道。 “好啦,时辰不早了,快些坐上车出发吧。”顾里正得意洋洋的执起牛鞭唱了一下喏,他们家刚买了牛,如今对牛车正是新鲜的时候呢。 翠儿和小菊早就坐在一处说话,其余众人坐好,牛车慢慢的向着镇上行去。 第73章 县里(二) 在前几年,从顾家庄到江都县的道路非常崎岖,一条条山路纵横交错,使得没有牛车代步的村里人鲜少去县城,后来因为官兵要在附近驻扎护堤,又要征集大批的民工,兼之还要运送石料,官府就修了一条官道,如此顾家庄的村民倒是得了便利,即使是徒步也可以到县城,只是要早些出发,故而经常会有些庄稼人挑着自家种的菜披星戴月的赶到县城,希望卖个好价钱,各种辛苦又有谁能知晓呢。 官道上的人不少,有骑着小毛驴慢悠悠的走着的老人家,有坐着轿子的女眷,又有些背着孩子的妇人,小菊、翠儿是个爱热闹的,一会下牛车在路上跑着,一会指着一处好景致说哪哪好,又看着路上形形□□的人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让其他几人有些好笑,果然还是孩子。 热热闹闹的到了县城,视野果然开阔不少,乡下景致虽美,但是却是比不得城里的,整洁气派的官道、身着官服的守门将士、进进出出的拥挤的人群,倒是让人无端觉得进了一处庙会,当然这种感觉是顾家庄几人的想法,就如最远到过镇上的翠儿惊叹道:“这县城真是热闹啊,比庙会还热闹啊,好多吃的呢。” 小孩子果然看到吃的就走不动,张婶又一次担心自家女儿这个样子真的能嫁的出去,她伸手拽着已经伸出老长脖子的小女儿的黑油油的辫子将人拉回来,看到圆润甜美的小脸上流露的不满,就说道:“你看看你,真是没出息,都要嫁人的年纪了,还这么贪嘴,哎呦呦,我真是发愁,以后没有人要可怎么办呢?” 小菊气的直跺脚,小脸燥的通红,再活波的姑娘听到嫁人都是有些害羞的,被亲娘这么一说急的辫子甩来甩去道:“娘,你看你说什么啊,我不和你说话了。” 这里都没外人,故而张婶就约束一下小女儿,见人害羞就心有不忍,但是她还是想趁着这个机会管教管教她,让她多谢姑娘家的贞静,就说道:“看看,还是长大了一些,你也是大姑娘了,等会学学你阿浣姐和翠儿,不要太急躁了。” 顾师娘笑着接话道:“嫂子,好了,小菊还小啊,再说小姑娘家家活波好动些身体也好,莫要拘束了她。” 张婶听了这话,叹口气道:“哎,我哪想约束她,只是她如今已经不小了,现在还是早些管教好,否则嫁了人哪有人会这么宠着。” 说着说着,倒是有些为自家女儿的婚事担心了,沈浣听了,不过这些她插不上话,在她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小菊因为好动,身体格外的好,长的也可爱,哪有什么需要担心的,翠儿倒是有些为难,张婶也是为了小菊好,她作为小辈只能听着。 倒是张婶看了众人的反应,迅速的反应过来,笑道:“看我这脑子,今日是来看布料的,一群人堵在这里算什么,走走,上次听阿柏媳妇说这里有家最大的绣庄叫锦绣绣庄的,里面的布料好,花样多,又不是太贵,我早就想来看看了,走,阿浣咱们可要好生转转。” 顾里正和顾修文因是男子身份,离的有些远了,倒是没有听到太多,当然女人家的话题,爷们还是少插嘴些为好。 顾里正因为要找个熟人办些村里的公事,就先行走了,大家商量好去饭庄汇合,顾修文认识布庄的路,就护送女眷们去布庄。 如此,几人开始向着锦绣布庄走去,因顾修文去衙门还有些事情,也只能送人到了布庄门口,这家店铺实在好找的很,店面是很大,分售成衣、绣品以及布料,方入店内,就有一个眉眼灵活的小伙计过来招呼大家,态度倒是不卑不亢,倒是能看出布庄的主家定是个不错的。 “几位客倌,欢迎光临小店,不知有什么需要?”店小二说道。 张婶看这小伙子长的精神,态度也没有什么傲气,就笑道:“小二哥,咱们是来看布料的,要的也不一样,不知道你可否帮忙推荐。” “这是自然,客倌来小店是本店的荣幸,定会包您满意的,客倌这边请,这是咱们店最近的布料,都是最受欢迎的,您看看这些个是适合姑娘家穿的,染色格外均匀,又鲜亮,又轻薄,拿来做夏装正是合适,还有这些也有适合夫人您这个年纪的……。”店小二也是有眼色的,看着几人的注意力在哪里,就是一番热情的介绍,让人宾至如归。 女人家看到鲜亮柔软的布料就没有不爱的,果然几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布料上,看着这个好,又觉得那个不错,顾修文此时必须得回去,他到衙门上有一段距离,若是晚了,估计下午就不能回去了。 和长辈们道别后,沈浣将顾修文送出去,看着天气愈发热了,沈浣说道:“你去雇个车再回衙门,那样快些,还有,等会我给你买些布料做衣服,你如今个头又高了,该是要换衣服了,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你看着好就行,问我信你的眼光,莫要累到,等会去旁边的饭庄用些午膳,钱袋你拿好,待会请长辈们吃一顿好的。”顾修文叮嘱道。 “放心,我会的,你快些去吧。”沈浣点点头。 两人之间的感情极为融洽,外形又格外的亮眼,果然进出布庄的不少客人都暗暗打量,男才女貌,登对的很,没想到看着穿着打扮不太起眼的两个年轻人,竟让人觉得不是生于一般人家。 沈浣目光何等敏锐,早已发现暗地里打量的眼光,尤其是一道视线格外的专注,她回头看去,店内二楼站了一位衣饰华丽的姑娘,那人脸上蒙着轻纱,眼睛倒是微微挑起的丹凤眼,露出整齐的刘海,那人看到沈浣发现自己,倒是微微点头,复又下楼去了。 这人是谁,两人都没有兴趣知晓,顾修文此时得走了,又叮嘱几句,就离开了。 沈浣回转身子,不紧不慢的向着张婶他们所在之处走去,她身材带着江南女子的娇小,一头青丝乌黑发亮,脸颊晶莹剔透,五官精致,开始只是低着头,跟在一众人后面,如今独自一人向前走去,脚步轻盈、姿态翩然,倒是让人越看越觉得这姑娘有种独特的气质,尤其是那润如江南烟雨的眼睛,即使是生活在灵秀江南的人也很难找到那样的眼睛,这也让打量她的女子心中一叹,果然那人的心上人哪是乡野村妇。 这女子名唤刘雅致,正值花嫁之年,她其实是识的顾修文的,不过人家不认识自己罢了,这其中也是有一段缘由的。 原是因她年纪愈发大了,家中老父十分着急,遍寻县城中适龄男子,后来机缘巧合见到了巡堤的一群读书人,听人说里面有位姓顾的举人,正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又被上峰看重,前途无量,这刘员外果然动了心,榜下捉婿自古有之,以自家的财力和闺女的美貌,不愁人家不答应,谁知一打听竟是已有婚约,那姑娘竟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刘员外经商多年,心思颇多,又知晓顾修文也是父母双亡,可不是个合适的人选,毕竟自己膝下也只有一女,以后若是成婚也只能与自家亲近。 可惜刘员外千般思量万般打算,却没有算到这少年举人并不心动自家的财产,话还未落就匆匆打断媒人,让那李媒婆好一顿回应自己,当时刘员外也有些恼了,可惜那顾举人却不是个好惹的,有江都顾家的亲近,又听说得张大人看重,刘员外只得按下各种打算,不多久也知道两人要成婚了,甚觉可惜,在家长吁短叹看重的女婿就这样飞了。 这话被刘雅致无意听到了,她虽说不赞成自家父亲拆人姻缘的算计,但是也对那个被父亲称赞的少年举人有些好奇,暗地里见了一次,果然是个俊雅公子,又见他对着那位姑娘温言软语,眉目间的深情让人羡慕的很,她也生出一丝可惜,为何这样的深情自己从未见过,心中也生出看看那个女子的心思。 谁知看了之后,心中倒是有些放下,果然也并非一般的姑娘,她徐步上前,看着这姑娘精致的眉眼,以及周身沉稳坚定的气质,倒是生出一丝好感,虽说知晓对方看的是新人备嫁才看的布料,也并未说什么,只是轻轻的说道:“这个牡丹莲花纹的细缎着色格外的精致,是店家独门调配的色料染的,不易褪色,质地又柔软的很,姑娘不妨可以考虑一二。” 沈浣抬头看了对方,并未开口说话,倒是店小二看到了对方,恭敬的行礼道:“刘小姐,您看完绣品了,不知道您看到了满意的没有?” 刘雅致点点头道:“挑了一样,双儿在结账呢,看你这边生意兴隆就忍不住过来悄悄热闹。” 店小二心中也是欢喜,说道:“都是托了诸位客倌的福呢,刘小姐您慢慢看布料,等会小赵会来招待您的,实在是客人有些多,咱们分不开身。” “放心,你们的布庄我也是熟的,我自己慢慢看。”刘雅致笑道,又和旁边看过来的张婶、顾师娘等点头打招呼。 看着这姑娘莫名其妙来,又莫名其妙走开了,几人低下头继续看,顾师娘和张婶经验多,指点着这个布料做床单、这个布料做帷幕,又商量了被面的布料,沈浣听了,直接点头同意,给出尺寸,让店小二找人去裁了,虽然要的不多,但是这位主顾倒是爽快的很,店小二欢欢喜喜的找人去裁布了。 沈浣又仔细看了几块布料,给翠儿扯了几块她喜欢的布料,又给顾修文选了一些,她眼力劲好,选的布料也是上等的,虽然看似不显眼,但是穿上格外舒服。 翠儿和小菊两人去了楼上看绣品,她们本就是跟着沈浣学做女红,如今都有她三分的手艺,听说上面有很多精美的绣品,自是技痒难耐。 顾师娘和张婶也各自为家里人选择布料,两家都有挣钱的孩子,尤其是顾修柏,他如今的身家也不比那些员外差,他也是个孝顺的,每月定期往家里寄钱,故而张婶手头很是宽裕,而顾师娘家中除了夫子的束脩,又有自家儿子的薪俸,也是挑好的看,喜的店小二心内暗暗庆幸自家掌柜的严令要求热情待客,否则自己真是看走了眼,哪有如今这么大一笔生意。 沈浣挑好了就和两位购物兴致极高的中年妇人一起看布料,倒是耐心十足。 不过楼上的翠儿和小菊倒是遇到了一些麻烦。 第74章 县里(三) 锦绣布庄是江都县数一数二的布庄,不只是这家的布庄东家背景深厚,还是因为这家的店主有自己独自的进货渠道,整个县城都知道,这家的布料质量上等,染色均匀有致又颜色鲜亮不褪色,故而县里的人家若是需要做个新婚嫁娶或者是做些外出做客的衣衫,都要去这家布庄挑些衣料来做。 因为客源稳定,布庄生意极为兴隆,这家东家借此又拓展了不少业务,有精致绣品专供姑娘小姐来买回去研究针法,又有成衣店,可以定制一些市面上流行的衣物,有的甚至是官宦人家的家眷今年带动的穿衣潮流,很多有身份的家眷都会来看看。 翠儿和小菊第一次来,听了小二哥的介绍后,当然要上去看看,果然到了二楼之后,看到许多精美的绣品、成衣,这里搜集了许多织绣品,有苏绣、湘绣、蜀绣等,两人对着一个双面绣品开始聊了起来,这件绣品的针线功夫是真的不错,不见一根线头,无论正面反面的景物都是栩栩如生的,又有那20多种颜色的丝线将一只小猫的眼睛绣的栩栩如生,即使早已知晓苏绣是四大绣品中最为精细素雅的,当之无愧的名绣之首,从这只眼睛中可以窥见一二。 看到这个绣品的小姐姑娘们都是爱的不行,因为东家是将其作为镇店之宝并不售出,故而不少人只能望而兴叹,进入屋内多是观赏并细细琢磨着针法。 个中情由小菊自是不清楚,她只是觉得这幅绣品虽好,但是倒并非什么难得之物,因她见过自家娘亲收到的阿浣姐姐送的一件绣品,那可比这件更加精细,上面的小猫竟似活了似的,仿佛下一刻就能从布上跃出来扑蝶似的,而且她还背着娘亲亲手摸过,那手感别提了,她甚至感觉到小猫柔软的绒毛,娘亲郑重的收起来说是做传家宝,故而她对这幅绣品言谈中倒是带点不以为然。 殊不知,沈浣之所以能够绣出这样的精品只是因为其眼里好、手精细,她本就因为修炼异能眼聪目明,又用了一些巧思,故而方能做到更好,而这幅绣品已是寻常人中大师级的了,故而当沈浣因为顾里正和顾师娘家对自家亲事的多方照应,特地用了两个月绣出来的,绣品不大,只有寥寥几笔精致和动物,但是已经是她习得绣技以来的最好的作品,更是吸取另外三大名绣技艺之后的所悟,可以说看这绣品的灵秀、雅致,很难想象竟是如此一个年轻的姑娘家所做,两家得了这件作品,都郑重其事收了起来。 顾师娘和其媳妇李氏也是见多识广的,知道这样的绣品极难得,心中也感念这孩子的灵性与宽厚,而张婶在一次长子回家后见了这件绣品,嘱咐她好生收着,儿子走南闯北,本就做着这些生意,说出的话当然最有说服力,他说难得必是极为难得,故而张婶也珍而重之的收好。 见过那样的绣品后,小菊当然不会对着眼前的有什么激动,在点评一两句后,旁边一位翠色衣衫的姑娘忍不住开口说道:“你这姑娘,口口声声说这件绣品不好,你可知道这件绣品是何人所绣,这可是锦绣布庄的镇店之宝,你看这一毛一爪、一瓣一叶之微一丝不苟,岂是你这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指指点点的,你还是回家学好了女红再来看吧。” 小菊当然不高兴,她觉得自己说的不错啊,遂反驳道:“你怎知我不懂女红,我已是学了好几年了,我师父可厉害了。再说这件绣品本可以更加的精细一些,而且你看这处的针脚本可以这个走向,但是却走错了一针,故而这处就有些不够圆润,还有这处的选线上可以选个颜色更加跳一些的,这样眼睛这里的瞳色就会更加的明亮些,我师父说绣品这东西并非死的而是活的,尤其是这些花鸟虫兽皆有灵性,故而在绣它们的时候要想象它们此时要做什么,你可仔细观察过它们。” 小菊别的方面只是平平,她的个性看似跳脱,但是在刺绣一道却极为有灵性,虽然因年纪小技艺不是太娴熟,但是她或许是因为自小畅游于乡野,故而对花草鸟兽的观察格外仔细,她的绣品虽说有些稚嫩,但是却极为有灵性,这也是张婶最欣慰的地方,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小菊若是有这样的手艺,以后嫁人之后也是立家的手段,况且苏浙一带本就是绣品极为发达的地方,织造业极为发达,有的甚至是皇家专供,故而这里的江南女儿家各个有一手好绣艺,寻常时候还会有个斗巧会什么的,若是有个美名嫁的也好。 这里还有其他观赏绣品的姑娘家,两人的争执已然引起她们的注意力,顺着小菊说的,大家开始仔细观察这几处,有的悟性高的,倒是有所领会,有些倒是想起自家的小猫抬头看人时候的场景,心中有些了悟,有的倒是问道:“小姑娘,你说的如此言之凿凿,想来你定是师从大家了,不知道你师父是何人呢?” 其他人也睁着眼睛看着她,神情中倒是充满好奇,小菊冷不丁被这么多人盯着,倒是有些被吓到,闭上嘴巴不肯再说。 翠儿也知道说太多不好,故而想拉着小菊下去,反正两人也看的差不多了,该是下去和大家汇合了,两人绕过其他人想下楼,之前提起话题的翠色衣衫姑娘凉凉的说:“哼,不敢说了吧,可见并非什么大师,只是说些大话而已。” 小菊不开心了,转过身道:“哼,你胡说,我家师父就是比你们强,她绣的东西就是好,你才是说大话呢。” 那翠衫姑娘笑道:“那你和我说说你家的师父是何大家,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我家……。”小菊话未说完,就被翠儿制止了。 翠儿就说道:“这位姑娘,我家妹妹爱师心切,故而小儿家家的说话有些夸张了,并非对这幅绣品有什么意见,适才也是说了自己的见解,三人行必有我师,说说倒是并未有什么错的地方,若是不喜欢,大家就当听过就算了,我们还要早些回家,就不打搅您的雅兴了。” 说完,两人继续向前走去,那翠衫姑娘本就仰慕这位绣品的制作者,如今自家偶像被人如此评判,她早已不虞了,如今当然想为大师找回场子,就不想让她们走,当她伸手去拦的时候,翠儿不自觉的推开她,倒是引得对方有些生气的指责,如此两方人算是对上了。 旁边招待众位姑娘家的是一个小丫头,因带她的师傅带人出去送绣品了,故而只有她一人看店,她本是在一个转角处为一位客人结账,适才虽说听到大家的议论也以为是因为店内的镇店之宝而出现的,这种事情一直有,她也未放在心上。 谁知,讨论竟是愈发热烈的,如今更是听到了争执,小丫头急忙放下手中的账本走了过去,欲要调停,却发现是那翠衫姑娘不依不挠,这姑娘并非一般人家的,竟是县上周员外家的小姐,身边并未带下人,可见又是偷偷跑出来,这周小姐对刺绣一道极为热衷,虽说技艺不高,但是喜欢收集各种绣品,今日也是为店里的镇店之宝而来,自从东家说这件绣品不卖后,她日日来此看一看,可见对其极为推崇。 如此一个绣痴面对有人说自家大师的手艺不精,定是恼怒的很,眼看着小丫头也劝不住了,只能下去找人了,刚到楼下看到了一个小伙计就说道:“小五,你快些去找苏师傅过来,楼上有人起了争执,我这边顾不过来。” 小五正是方才招待沈浣他们的店小二,听了这话,立刻与她们道歉道:“对不住了,各位客倌,小店有些麻烦,诸位先看着,小的要先离开一下。”说完,恭敬的行个礼,态度极为客气。 大家自是同意,张婶也说道:“哎呀,小菊她们也在楼上别是有什么事情了,我得去看看。” 沈浣耳力也是好,之前她只是专心看料子,如今闭目凝神,正好听到小菊的声音,就向着楼上走去,她的动作轻盈却格外的快,刘雅致本是在旁边等着,她今日选的东西多而且杂,双儿还未回来,就起身也去看了。 小五也是机灵的,他先让小赵去叫人,又带着两个年龄小点的学徒上去,楼上都是姑娘家,男女有别,不到十岁的孩子多少还是有些方便的, 一行人向着楼上走去,沈浣脚程极快,竟是先上去,看到人群中的小菊和翠儿,她的眼睛微暗,上前将人轻轻拂开,又将两人拉出,她的动作太快了,看起来似乎是众位姑娘自动的让开路一样,就连这些姑娘都没有感觉什么力气。 “阿姐,你来了。”翠儿开心的说道,这群姑娘家各个娇气的很,她也不好使用蛮力,只有慢慢的说服,但是若是姑娘家能被轻易说服,那就不是姑娘家了,故而她也有些厌了,本来打算直接带人闯出去,谁知阿姐就来了。 小菊看到亲人来也开心的很,又有一些委屈,觉得自己说的本就是实话,怎么这些人就是不信,就说道:“阿浣姐,你们总算来了,我们都下不去了,被这人给堵住了。”说完,一手指着对面的翠衫姑娘。 “你还说呢,你这丫头,好好的去看个绣品,居然惹出一堆事情,你和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身后的张婶心急的窜了出来,上下打量发现两人没事,就开始将小菊拉过来问道。 “我没做什么啊,娘,是她不让我们走,我和翠儿也没办法的。”小菊也不高兴了,自己又没说错,本就是实话。 “对啊,张婶,小菊并未做错什么,只是个人看法不同而已。”翠儿也插嘴说道。 “既然这样,就没必要待在这里了,走吧。”沈浣听了这话,就转身带着两人离开。 那翠衫姑娘没想到她是如此反应,眼看着人要下楼了,她方反应过来大喊道:“站住,不说清楚不能走,这件绣品不能被你们如此评判。” 她想上前继续拦住几人,忽然一个清亮的男声传来:“阿茹,你莫要无礼。” 第75章 县里(四) 周茹抬头,看到楼梯口站了一人,此人俊美修目,气质皎皎如天上朗月,她的气焰猛的被灭了,垂头丧气的说道:“表哥,你怎么来了?” “哼,若非我来,还看不到你这一面呢,二姨和姨丈已经在家里派人寻你了,你是自己走回去,还是我押送你回去呢?” 周茹不开心的道:“我自己回去。” 说完,快速的提着裙子向着楼下跑去,以图在爹娘找到自己前先躲会房里,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出来,告诉众人自己只是因为练习女红忘了时辰,这是她一贯爱用的小窍门。 赵郎月一向知道这个丫头娇蛮的很,适才听了旁边小丫头讲述事情缘由,也知其痴症犯了,这个表妹什么都还好,就是涉及到绣品上任性的很,方有了适才的争执,他一贯不爱惯着她,倒如小时候一般进行管教:“丫头,你方才太过任性了,这个姑娘看法与你不同也是常有的事情,怎能不让别人离开,你可知道错了?” 周茹向来怕他的很,就低下头道:“表哥,我知道自己错了。” “既然如此,好生与人家赔个礼吧。” 周茹乖乖的走到小菊面前道:“对不住了,适才是我有些冲动,不过我并不是同意你说的话,你要想说服我就得让我看看比这幅绣品更好的,否则,我还是不服气你的。” 小菊心说我干嘛让你服气,她也知道自己又给家人添麻烦了,故而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说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想的或许并非你所愿,故而到此为止吧。” 周茹正待说什么,看到表哥的脸色,就乖乖的对着诸位行了一礼,然后说声告辞,提着裙角噔噔噔的跑下楼,赵朗月看着丝毫无半分大家闺秀做派的姑娘,忍住了说教的话,毕竟这是在外面,况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走上前去,对着沈浣恭敬的施了一礼道:“不知道恩公在此,请受赵某一拜。” 沈浣早已侧过身子,避而未受他的礼,说道:“赵公子客气了,你们早已谢过了,以后无须如此多礼。” 赵朗月因为自家幼弟被沈浣所救,早已带着幼弟去专门道谢了,那个叫郎玉的小公子的相貌更是引得顾里正等人大大称赞,小时如此,大了估计更加让人惊艳,从其兄长即可看出,一些村人也说道这举人老爷风采不凡,结识的朋友无论大小皆是长相极佳的,看刚走了一个小公子,又来了一大一小,让人羡慕的很。 后来,过节时候,也会收到赵家寄来的礼物,不拘贵重,但是皆是很合心意的,可见这家的人也是知恩不忘的人家,倒是沈浣也不好意思接受,又绞尽脑汁选些合适的回礼,如此倒是又有一家走动的人家了,另外的就是邵伯顾家、江宁曹府了。 “今日得与恩公及诸位长辈相见,实在是缘分,方才在下的表妹有些失礼,还望诸位海涵,如今已近晌午,不如诸位随在下去旁边的茶楼歇息片刻,用些午膳如何,也让在下替表妹给几位赔礼了。” 赵朗月毕竟是成年男子,碍于男女大防,故而此时也是对着身旁的顾里正邀请,两人恰是在布庄门口遇见,一起结伴而来的,适才的事情顾里正也看在眼里,看赵朗月处理的倒是不偏不倚,也并未说什么,此时听其邀请,就说道:“赵公子客气了,方才不过是小姑娘家的一些小打小闹罢了,不必放在心上,至于午膳却是不用麻烦赵公子了、” “不不,一定要的,一是为了赔罪,最重要的是恩公和长辈都在这儿,若是这样让诸位走了,回去家父家母定是怪罪小子的。”赵朗月态度诚恳的说道。 “那,如此就麻烦赵公子了。”顾里正想了想说道。 “顾叔叫我朗月就可。”赵朗月嘴角上扬,眉目间散发着真诚。 “好,朗月。”顾里正顺着他的意思叫他。 “如此,顾叔和诸位随在下一起往云来饭庄去吧。”赵朗月说道。 “好,走吧。” 大家一起向着布庄旁边的云来饭庄走去,他们身后站着一人,那人看着众人的背影,秀眉微皱,并未说什么就款步离去,身后是一脸恭敬的小伙计。 运来饭庄取自客似云来的意思,一向是饭庄爱取的名字,县衙的这座饭庄如今也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东家特地重金聘的厨子善做淮扬名菜,是江苏菜的代表,味道极为地道,果然做到了客似云来。 赵朗月早已派小厮先行去订座,众人到了之后果然有掌柜亲自候着,看到大家笑道:“赵公子今日大驾光临本店,是小店的荣幸,雅间已经备好了,请赵公子和各位客倌移步过去。” “好的,还是李掌柜的考虑周全,顾叔,大家一起上去吧。”赵朗月笑道。 “好,好,大家一起去。”说完,众人一起上楼去。 到了雅间,果然布置的格外典雅,又或许赵朗月事先遣人吩咐,雅间中间有一个屏风挡着,共分男女两桌,赵朗月请大家一起点些自己喜欢的,众人意思性的点了一些,赵朗月又加了一些菜,说道:“这几道菜是云来饭庄的招牌菜,我有时过来看望亲戚,吃了几次,果然味道不错,顾叔、两位婶婶还有几位姑娘都可以试试。” 不一会,菜上来了,大家一起吃了一些,味道果然很不错,赵朗月举起酒杯说道:“今日有幸与诸位一起吃顿饭,朗月心中很是高兴,在此敬各位一杯。” 屏风后的女眷也站起来,之后开始用午膳,顾里正和赵朗月聊着,赵朗月就问:“不知今日顾叔你们为何而来,是有什么要买的吗,不知道是否有需要在下帮忙的地方?” “哈哈,也是喜事,一是县城往村里修了路,这来往就方便了,带着亲朋来逛逛县城也是好事,二是呢,也是为了阿文和阿浣的婚事而来,他们的好日子在九月,如今也没有多少时候了,阿文公事又忙,今日刚好凑巧大家一起来置办些亲事用的东西。” 赵朗月听了这话,倒是笑了:“这可真是一幢天大的喜事啊,朗月在此恭祝沈姑娘、顾公子了,不知道是否有幸能够喝杯喜酒啊。” “这是应当的,不日顾家将会有喜帖发出,到时候还望赵公子能够拨冗过来。”顾里正帮着说话。 “朗月必定会去的。”赵朗月笑道。 因这件喜事的缘故,众人的情绪立刻放松了,顾里正开始说些本地的办亲事的习俗,另外一桌中,小菊和翠儿边吃边笑着说话,张婶和顾师娘拉着沈浣说些衣料准备的如何,倒是一番热闹的场面。 吃过饭,说了一会话后,几人就重新回到了布庄,大家买的布料早已被店小二装好了,只待人来了就可以取东西。 顾里正看着日头,说道:“眼看着要到下晌了,不知道阿文可从衙门出来了没有?” 却说顾修文这边也却是遇到了一些事情,原是进了衙门将上次做的水域图交给自家上峰,却遇到张鹏翮,被其告知了一件事情,顾修文心中却是有些踌躇了。 原是因为圣驾即将再次南巡,高堰村作为被圣上关注的河道修筑重地,自会被圣上巡视,同时张大人又提到了圣上的旨意,命其推荐举、贡、生、监善书者入京修书,顾修文于河道一事上极为精通,张大人的意思是让你将自己的所思撰文,也算是为后来者提供一份参考。 这可是对读书人来说无上的荣光,张大人看着自己看重的青年道:“阿文,此次机会实在难得,你是个有才的,今日河道即将成功,若是事毕,你们这些举人也不一定在这里,有的将独当一面,你于算学一道极为精通,又对实务娴熟,其中的修堤事项皆一清二楚,故而本官想让举荐你去修书,与你一道的还有博雅、文浩他们,这之后你们或科举,或为官都是受益匪浅的,还望你能抓住这次机遇。” “大人对学生的教导学生永生难忘,只是进京修书之事学生还需思索一二,毕竟九月初学生将会成亲,到时候不知是否能赶上这等幸事。”顾修文说道。 “啊,竟是如此,老夫倒是恭喜修文了,成亲乃人生大事,的确不可小觑,反正圣驾来此估计也在九月中旬,毕竟圣上要沿路巡防,到时候或许并不冲突,只是你正值新婚燕尔,若要分开,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张鹏翮有些遗憾,但是却并未勉强,人各有志,这孩子能够坚守本心,也是一种品格。 “多谢大人的体谅,倒是若是大人有空,还请光临寒舍喝杯喜酒,我夫妻二人必定欢迎之至。”顾修文郑重的行礼道。 “好,若是有机会,老夫定会去喝杯喜酒,听说你们顾家庄文风鼎盛,民风淳朴,往年曾听人说过你们那里出了水稻的新种,从此扬州成为天下粮仓,本官倒是一直想去看看呢。”张鹏翮一生为民,对这些利国利民的事情极为认同。 “顾家庄虽说是乡野村间,但是风景倒还尚可,大人倒是可以让学生陪着逛逛。” “好,就这么说定了。”张鹏翮被他越说越发好奇了,升起了要去见见的念头。 两人又说了会话,顾修文看出张大人事务繁忙就告退了,他本是今日休沐的,因为水流图上有些地方要改动一二,故而来衙门,如今事毕急急的向着衙门外走去,他还要去接阿浣他们呢,丝毫不觉得自己放弃了如此重要的机会是可惜的事情。 顾修文赶过去的时候,赵朗月已经帮着把东西装到牛车上,适才张婶她们趁着还有空,又去买些日常用的,沈浣也顺带买了食材、冰糖、盐并一些调味品,顾修文正是年轻气盛的年龄,因为长个子,故而经常会饿,沈浣就做些点心备着,又经常让他带些回去给同僚,故而家里的材料总是用的很快,这也要多添置些。 沈浣看到旁边一家杂货店有卖皮子的,也买了几块,回家可以给顾修文做顶帽子、围脖、手套什么的,如今天气渐渐凉了,阿文经常夜间巡视河道,深夜水汽重,定要注意保暖。 沈浣并未发觉,她这次出来,为自己买的甚少,多是用到了顾修文的身上,或许这些只是些生活琐事,但是她投在顾修文的身上的心血却愈发多了,也许这也未尝不是另一种相濡以沫吧。 顾修文从车上下来,看到的正是沈浣付钱的情形,他快速走上前将东西提起来,又笑道:“阿浣,你用过饭了吗?可是累了?”一叠声的询问,让旁边的几人笑迷了眼,可见两人感情是真的好。 “我用过了,阿文你呢?” “我也是,忙了公事后,我就回了,你们买的怎么样?”顾修文又问道。 “都好,阿文你放心吧,你们成亲用的东西咱们都帮你掌过眼了,还有啊,阿浣还给你买了不少吃的、用的,果然是过日子的呢。”张婶打趣道。 顾修文笑着和几位长辈行礼问安,又谢谢几位长辈费心操劳,听到午膳是赵朗月请的,又对赵朗月行了一礼道:“今日家人多亏赵兄照应了,修文感激不尽,还请赵兄下次到顾家庄让在下好好招待你。” “一定会的,顾兄,我听了顾叔说你和沈姑娘的亲事,在这先恭喜你了,到时候在下也去讨杯喜酒喝喝。” “好,过些日子定会有喜帖呈上,我们必定热情相待。”说起两人亲事,顾修文更是喜上眉梢,丝毫没有欲成亲少年的羞涩,这毕竟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他自是只有喜悦了,况且,他们家本就上无长辈,虽说先生和顾叔都帮了不少忙,但是他也是作为顶梁柱的,很多宾客的邀请与往来都是要靠自己的,如此他愈发沉稳起来。 沈浣倒是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并未说太多话,在人前她一向话不多的,几人说了一些话,因为要趁早赶回顾家庄,众人就匆匆告别赵朗月向着顾家庄的方向行去。 第76章 嫁(一) 江南有句俗语:立秋晴,一秋晴;立秋雨,一秋雨。 烟花三月和金秋九月皆是去江南的好时候,这时候的天气不冷不热,草木仍未凋零,风光也格外的旖旎动人,正如诗人杜牧所说:“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今年的江南雨水不多,多是秋高气爽,很多老农都抚着胡须欣慰的笑道:“今年的秋雨可不会太多,要过个放心的秋冬了。” 江南多水,纵横交错的河岗和茂密的芦苇成为许多水上儿女嬉戏捉迷藏的地方,一人撑着扁舟又向着对岸走去,从岸边拿起几个蟹篓,果然掂在手里沉甸甸的,那人笑呵呵的拎着鱼篓回家了,秋叶黄、吃蟹忙,此时正是螃蟹正肥的时节,靠水吃水的人家每每到了饭店,都飘出螃蟹的香味。 那人提着蟹篓回了村,一路上碰到不少人打招呼:“哎呦,修晋啊,你这次捉的螃蟹可不少啊,看这蟹肥的,你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顾修晋晃了晃手里的蟹篓笑道:“那可不,我昨天晚上可是趁着深夜去下的篓,不过这些螃蟹可不是专门吃的,可要先养养,过几日修文的喜宴上要用的,都是最新鲜的,这可是我这做兄弟的贺礼。” “哈哈哈,修晋你果然是仗义啊,咱们这水土好,这蟹的味道是别处比不上的。”那人笑道。 “那可不,否则的话我早就去镇上买了,不说了,阿菜啊,我得先回去了。” “得嘞,回家快些赶上午膳了。”叫阿菜的小伙子也回家了。 顾修晋拎着螃蟹回家后,果然被家里爹娘和妹妹夸奖一番,这可是喜宴上的一道好菜啊。 小菊兴奋的将大螃蟹放到水里,这些她处理的多了,格外的兴奋,笑道:“哥哥,这螃蟹真大啊。” “那当然,先拿几只尝尝,给阿文家送去一些,大家先看味道如何,好的话让你二哥晚上再去下蟹篓的,放心,捉螃蟹他可有一套的。”张婶看着螃蟹笑道。 “好,我这就去。”说完小菊将蟹篓中剩下的几只螃蟹拿起来,向着门外走去。 抬步绕过一段银杏林,随风飘散的叶子洋洋洒洒的落到地上、人的肩上,金黄色的一片,让人的心都有些暖洋洋的。 小菊到了顾修文家,她拍着门在外面高声说道:“阿浣姐、翠儿,你们在吗?” “在的,是小菊吗?”翠儿快速的打开门。 “翠儿,这是二哥捉的螃蟹,送些给你们尝尝,看看味道如何?你拿着。”小菊将蟹篓递到翠儿面前。 “好大的螃蟹啊,走,进来再说。” 两人一起进了院内,不远处的长廊上摆着饭桌,已经有些饭菜被端上了,显然两人是要用午膳了,顾修文今日衙门有时,并未回来。 沈浣听到两人的交谈,也出来了,她将身上的围裙解下来,说道:“小菊,你怎么过来了?” “阿浣姐,是我哥哥捉的螃蟹,娘说拿几只让你们尝尝看看味道如何?”小菊笑着说。 “谢谢张婶了,翠儿找个盆把螃捞出来。”翠儿依言去做了。 沈浣又从屋子里拿些吃食出来,又提了两包点心道:“这是你阿文哥上次带回来的千层油糕和翡翠酥饼,你带回去一些给张婶、顾叔他们吃些。” “好的,那阿浣姐我回家了。” “好,路上小心。”沈浣叮嘱道。 “放心吧。”小菊蹦蹦跳跳的回去了。 翠儿看着螃蟹开心的笑道:“阿姐,这螃蟹看着就好吃,可惜你这两日食不得这些,咱们先养着吧。” “不用,下晌阿文会回来,我虽说不能吃,但是你们倒是可以的,不用顾虑我。”沈浣这两日小日子来了,的确有些不舒服,故而螃蟹这些用不了。 “那就煮两三个,剩下的等你可以了吃了,咱们再一起吃。”说完,翠儿就进入厨内将其他的菜端出来。 两人在阳光下用着午膳,秋日的阳光有些花白但是却并不炙热,愈发让人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傍晚时分,顾修文果然回来了,因天色已晚,他回来时候,热腾腾的饭菜早已上桌了,因沈浣的身体原因,故而翠儿今天掌厨,只有螃蟹的几道菜是沈浣做的,有螃蟹炒年糕、芙蓉炒蟹粉、清蒸螃蟹等,香气四溢。 顾修文将自己为沈浣买的老红糖放在桌子上,问了她的身体如何,他对沈浣的事情一向关心的很,偶然得知她来葵水身体格外的不舒服,一个人不好意思问他人就去看医术,听说红糖水对妇人极为有用,故而每每到了这时候都会将红糖备好,以供阿浣不时之需。 得知沈浣情况已经好转很多,三人坐到饭桌前,顾修文笑道:“今日真是有了口福,在饭桌上居然有这么多螃蟹啊?” 翠儿笑着说道:“是小菊拿来的,说是修晋哥哥昨晚特意下的蟹篓子,今日果然收获不错呢。” 顾修文看着桌上的螃蟹宴笑道:“果然是收获颇丰,修晋每每到了这时候就格外能干,小时候大家一起捉螃蟹,偏他放的地方捉到的最多,如今愈发厉害了。” 说完,又看着沈浣道:“螃蟹性寒,阿浣你倒是不能吃,不过忍过这几天就好。” 沈浣也知道这些,她喜爱美食,吃的方面从未亏待过,故而手艺愈发好了,单单螃蟹就能做出十几道菜,原也是为了自己的口福,今日不能吃也是有些不快,不过她从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既然伤身体,忍忍也无妨,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吃饭吧,还有别的菜呢,今日是翠儿的手艺,尝尝怎么样?” 顾修文笑道:“好,看着很不错,翠儿手艺愈发好了。” 翠儿不好意思的笑着说:“不及阿姐的三、四分,不过也是能吃的。” 几人尝了几口,沈浣点点头:“嗯,果然有进步了。” “真的吗?阿姐,太好了,等回头李卫哥回来我就可以做饭给他吃了,上次他还说我的手艺有待再练,下次他肯定不会如此说了。”翠儿开心的又夹了几筷子菜。 “嗯,嗯,这次李卫定不会说了,你倒可以大大方方的给他端上你做的菜了。”顾修文打趣道。 “哼,若是他再说,我就再也不给他做饭。”显然上次李卫来访时候,偶然吃了翠儿做的那顿饭给的评价让小姑娘耿耿于怀。 翠儿吃了一会,又问道:“阿姐,过三日就是你和阿文哥成亲的日子了,不知道李卫哥什么时候能来,上次他来信说会有公务来此,倒是可以找一日过来,如今却没有什么消息啦。” “应是无事,上次他说这次出行没有什么难事的,或许过两日他就来了。”沈浣想了想,说道,倒是并未有新嫁娘的羞涩。 “对,莫要担心,我在衙门也听到上峰说起李卫他们应是跟着圣驾南巡,到时候不知道是否脱得开身。”顾修文接过话。 “也是,毕竟他有公务在身的,只是咱们相聚不易,总是想着李卫哥这次能够来。”翠儿想着李卫在外的艰辛,也是有些失落。 “没关系,他既是来了江南,咱们定会找个机会相见的。”沈浣倒是不在意他是否能够在婚礼上赶回,反正他们倒是自由些,到时候大家一起去看他就行。 “嗯嗯,是的,咱们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顾家庄的这顿饭吃的倒是家常又悠闲,饭后,顾修文倒是带着沈浣去散散步,翠儿又去写家书了。 院子的长廊上挂着盏盏灯笼,被风一吹,轻轻的甩动,远处一看流光溢彩,伴着阵阵桂花香,两人的心情倒是轻松很多,顾修文伸出手将沈浣的手握在掌心,他如今愈发高了,手掌早已能将沈浣的手牢牢包住。 感受到包裹自己手掌的大掌温暖的很,沈浣倒是不想推开这个温暖,她平时精气神很好,如今来了那个倒是整个人精神懒洋洋的,被顾修文拉着向前走倒是省了不少力气。 两人相处时间太久,彼此之间太过默契了,即使不说话,也不觉得枯燥。如此走了一会,顾修文说道:“阿浣,我今日已经将婚假书呈给上司了,如今张大人也批了,我也将请帖拿给我的同僚了,幸而圣驾如今尚在徐州,到时候应是可以来参加婚宴的,不过许多事务还是要做,兴许大家也只匆匆离去,到时候,我恐怕也会提早回去以做准备。” 婚宴赶上了南巡,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顾修文也只能如此想。 “没关系,毕竟事从缓急,日子还长着呢。”沈浣说道。 “嗯,最重要的是咱们要成亲了。”顾修文将沈浣拉到身边说道。 “以后,咱们就是夫妻了,阿浣,我心欢喜的很,你告诉我,这可是真的?”他将沈浣的手放在心口。 沈浣听到手下咚咚的心跳,心中蓦然有种感悟,这人正是与自己牵手一世的人,她的心仿佛安定下来:“放心,咱们以后都会在一起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或许有情人期盼的不过如此。 两个有情人互诉衷肠,远在百里之外的李卫则依然兢兢业业的值守,圣驾明日就到常州境内,沿路观览民情,周知吏治,好一番热闹景象。 这次康熙帝重点仍是巡视河道,常州府是去年灾情最严重,也是形式最为复杂的地方,诸位王公大臣、官吏侍卫无不打足精神,唯恐出现任何纰漏。 所幸,现任知府章隆盛因功过相抵,被圣上命令整顿城府,如今一路上百姓面有光彩,倒是少了凄楚之相,圣心大悦,待见了章知府,御前对答,又有条陈列出,圣上倒是放下一颗心。 看着不远处龙帐内似乎隐约有人进出,李卫倒是并未好奇的看上一二,倒是吴三海悄悄的推了推他道:“这天气可真是冷啊,哥,你说那边为何一直没有歇息呢?” “慎言,那岂是我等可以说的。”李卫急忙制止他。 “我懂,这不冷的我脑子都有些糊涂了,哎呀,今日真是穿少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如今真是后悔啊。”吴三海有些郁闷的说道。 “正是如此,你莫要以为江南都是暖意盎然,殊不知这里离那真正四季如春的地方倒是有上不少距离,偏你还不信我。”李卫说道。 “如今,我是后悔了,待一会换班,咱们去吃些热乎乎的东西吧,我可受不住了。”吴三海悄悄的挪动一下腿。 “也好,只是不知何时圣驾才能到扬州?”李二狗心中算着时间,不知道是否能赶得上阿浣姐、顾公子他们的婚事。 “应是很快了,咱们也非铁打的,到时候头会给咱们换班,不过也不知道是否可以走远逛逛,毕竟咱们有皇命在身的。” “可不是,如今只能听上头的命令了。”李卫即使心急如焚,也知道此时不宜太过张扬,毕竟如今戒备正是最严的时候,若是擅自离开,后果定会不堪设想,可见当日是自己打错算盘了,如今唯有托人送信回去。 第77章 嫁事(二) 因吴三海实在是又冷又饿,故而最后两人还是吃了一顿热腾腾的宵夜。 两人自是不会去厨房寻饭食,两个大男人又哪里会做什么吃的,最后只得将吴三海的珍藏拿了出来。 浓郁喷香的面条被捞到了青瓷大碗里,上面淋上青翠的菜叶、又有切的厚厚的肉干放在上面,饶是李卫这个不怎么饿的人都有些蠢蠢欲动了,更别提吴三海了,快速的端起碗,先尝面,又狠狠的咬了一口肉干,果然美味的让人觉得此生足矣。 “哎呀,这味道真是绝了,更难得的是做起来简单,这可是上次沈姑娘送的最后三份了,我都舍不得吃,不过听沈姑娘说不能放太久,姑且下了两份,兄弟你是有口福了。”吴三海说话时候,心中也是微微心疼的,奔波在外,能吃口有滋有味又热腾腾的饭菜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好,托兄弟的福了,不过你也莫舍不得,我带的不也曾给你吃过嘛,而且这面虽然存放时间久,但也不可太久,这次若是有机会我能请个假,得空去趟顾家庄,到时候定会给你带些的。”李卫笑着说道。 “好,好,我先谢过哥了。”吴三海听了这话,再看碗中的面倒是没有太过可惜。 “快些吃吧,待会面软了就不好吃了。” 两人不再说话,端着碗吃了起来,沈浣准备的面饼很大,两人各盛了一海碗,还尚有剩余,正吃得香,却听到一个声音传来:“好香啊,你们在吃什么。” 两人听到声音,吃了一惊,抬头看,来人年纪不大,但是气派却格外足,身着浅蓝色羽缎祥云马甲,内衬墨蓝色里衫,剑眉、凤目,鼻梁挺拔,额前无发,但是挺直的身板愈发显得此人英姿勃发。 李卫和吴三海看到人,立刻跪下了请安:“奴才叩见十四阿哥,给十四阿哥请安。” “起吧。”十四阿哥随意挥挥手,又微微吸口气道:“你们在吃什么,为何如此想?” “回禀十四阿哥,奴才等只是在吃面。”李卫小心翼翼的回禀道。 “哦,还有吗?看上去很不错。”十四阿哥转头看看两人的碗,又看看旁边的铁锅,虽说不多了,但是依然冒着热气,红红的肉干、绿绿的青菜配上微黄的面条,看上去倒是不错。 “这,这。”两人不敢说了,毕竟皇子用餐一向有专人送去,怎能随意吃呢。 十四阿哥本是少年心性,也爱尝试新鲜事物,遇到这从未问过的味道,自然好奇的很,看两人不敢说话,就转身吩咐身边的李良儿道:“李良儿,你去给爷拿个碗去。”他看出这里没有多余的碗了,就问道:“面你们是哪里找的,爷也让厨房下些。” “回禀十四阿哥,这些面是奴才兄弟从一位友人家带来的,厨房没有,今日轮班后,奴才二人腹中有些□□,故而方下了一些面来吃,奴才还有一包未下的面。”吴三海这时候也回过神了,万不敢让这皇子阿哥吃自己剩下的。 “好,你拿出来给爷看看。” 吴三海打开旁边小箱子,拿出一大一小两个用蜡密封好的油布包,恭敬的说道“回禀十四阿哥,这个大的正是奴才等吃的面饼,尚未打开,另一个是放进去的调味的,还有一些肉干,只需和做面条一样,倒是不用再添其他。” 李良儿上前将东西接过去,双手呈给十四阿哥,他接过去,放到鼻子边闻闻道:“倒是闻不到味道,这个果然有如此香?李良儿送到厨下去试试。” 李良儿当然不敢违背自家主子的命令,只得接过去匆匆去了厨房,十四阿哥最近胃口不佳,又和几位爷谈论公事,如今却是真的有些饿了,难得有他想吃的自是要去让厨房试试。 吴三海和李卫还站在一边,恭敬的低头等着,面倒是不敢再吃,十四阿哥看着两人,将手支着下巴,他如今虽说沉稳不少,但是还是年轻,上有皇父、额娘疼爱,下有众位哥哥照应,倒是一向自在关了,他看着李卫道:“你倒是面熟的很,叫李卫对吧,爷曾经还和你坐一桌吃过饭呢,还有一次爷记得向你打听过一个人。” 李卫低头说道:“启禀十四阿哥,奴才正是李卫。” “怪不得呢,爷记得当时你身边有位少年,叫顾元对吧?”十四阿哥声音不高,但是手指轻轻的敲在桌子上,给寂静的房间添了一丝紧张。 “是的。” “嗯,爷记得那少年身手很好,后来竟销声匿迹了,看来也是喜欢自在一些,人各有志,倒是勉强不得,只是不知如今他的功夫是否长进些,爷还想着再比试一场呢。” 李卫该怎么说,他实在不好说那位顾元是个姑娘,又知晓不说不行,正在思索如何应对,忽然一阵香味飘来,十四阿哥倒是直起身子,看着外面,李良儿果然端了一碗面上来,这碗也精致的很,里面的料也梗阻,十四阿哥笑道:“竟是如此快,看来掌勺的厨子倒是知晓这面如何做?” 李良儿笑道:“爷却是猜错了,方才奴才拿过去时候,大厨也有些为难,说没做过,奴才正要细说,四贝勒爷听说奴才是去给爷备些夜宵,就告知大厨只需加热水,将面和调味的放进去,再加些应季蔬菜即可,大厨就照做了,四贝勒爷还说让爷趁热吃,莫等面软了,就失了最佳味道。” “哦,四哥竟还懂庖丁之事啊,如此我可要快些用了。”十四阿哥听了果然兴致更高了,伸出手拿起筷子。 李良儿早已验过安全,也放心的让主子用,又小心翼翼的说道:“主子,方才四贝勒爷倒是要了一碗过去,说是也有些饿了。” “哦,这倒有趣,四哥很少夜间用食,看来这味道果然不错” 十四阿哥倒是不在意,挑起弯弯的面放进嘴里,入口的香倒是让他大吃一惊,又夹了筷肉吃了,没有寻常肉干的咸、干,倒是有些醇香,就连他一向不爱吃的青菜都让他吃了,味道可见如何。 吃了几口,又喝了汤,身子倒是有些热了,十四阿哥方停下,看两人还在站着,就说道:“你们也吃,是不是面有些凉了,爷让厨房再热热。” “倒是还好,谢十四阿哥费心。”两人急忙端起碗。 沈浣的面饼是特制的,格外有劲道的很,虽说放了一会,倒是还好,两人的锅下有火炉子,又放了些热汤进去,味道还是好的,不过在贵人面前倒是不敢放肆吃。 十四阿哥顾不上这些,他如今胃口倒是好了很多,里面很多小干菜也是开胃的很,不消一会竟是满满一碗就吃了,放下碗,李良儿恭敬的呈上一块帕子。 “还有吗?”十四阿哥擦擦嘴巴。 “尚有一些,奴才这就让人端来。”李良儿恭敬的低头。 十四阿哥点点头,不一会又将另外小半碗并几块肉干吃了,又用了些点心,方觉得有了饱腹之感,笑道:“今日爷方觉得自己胃口好了。” 李良儿也松了口气,他本就担心自家小主子若是饿了,不说尚在宫中的德主子怪罪,就是圣上、四贝勒,他都不敢有万分之一得罪。 “哎,可惜没了,这面你们从何处得来的,可还有?”十四阿哥问道。 李卫开口道:“启禀十四阿哥这是奴才俩的一位友人所赠,盖因家中有人经常出门在外,不忍其总是啃干粮,方将面条做成易保存的,又备了调味的,即使到了荒郊野外也可以煮上一煮即可,方法也简单的很。” “哦,是吗,你可知道如何做的?”十四阿哥倒是问道,可见对这个有些好奇。 “奴才听那人说过,先将面做细,再放在油中略微炸一下,至于调味的,有个用骨头汤熬制的,另外将八角、茴香、辣子之类的磨成粉,放上适量的盐即可。”李卫恭敬的说道。 “倒是不难,李良儿记下,回去让咱们厨房试试,若是不懂的,你问这位李大人即可。”十四阿哥笑道。 李卫恭敬的低头。 十四阿哥看天色已晚,不便多留,明日还要早些启程,故而起身道:“天色不早了,爷也回去,你二人早些歇息吧。” 李卫、吴三海恭敬的低头送别十四阿哥,待人走了,吴三海方擦擦汗道:“啊,总算无事,吓坏兄弟了。”今日吃面竟是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也是有些惊讶。 “好了,不提了,快些收拾,明日还要早起呢。”李卫倒是止住了他的话,此时不宜多说。 吴三海立刻回过神,转头去收拾锅碗,两人准备洗漱一番,早些歇息了。 接着说起,四贝勒,他本是要回自己房内,看到十四弟的內侍去了厨房,担心他饿了,毕竟这些日子自己这个兄弟胃口不好,就想寻李良儿问问,谁知抬头看到对方手中的东西,倒是有些惊讶了。 那东西他其实格外熟悉的,患难之情总是难忘,他犹记得当日逃亡中,那几个少年下的面,看着掌勺的有些为难,他忍不住说了出来,毕竟当日他见过几次少年的做法。 果然,随着热气上溢,一股熟悉的浓香扑鼻,胤禛让厨房盛了一小碗,送入自己房内,看着这碗面,胤禛挑了一筷子放入嘴巴里,他的饮食一向清淡,但是却对这个味道并不讨厌,反而愈发记起当日的情形,心中倒是五味杂陈,这面竟如此出现了,又听说是在李卫那里得来的,当日听说是那个少年的家人所制,难道那少年也有了踪迹,当日人各有志,只是自己倒是想看看故人。 第78章 兄长 扬州风俗,成亲前三日新人是不能相见的,故而沈浣早已便住到了顾老先生家,有翠儿作为娘家人陪着,顾师娘和李氏也忙着张罗,男方家早已送来了凤冠霞帔、首饰箱子,而女方家也要忙着去铺床,就连曹顥都特地早些和娘亲赶来,生生的抢了一个压床童子的身份,另一个童子当然是李氏的儿子小石头了,众人知道曹顥身份不凡,又和沈浣亲近的很,倒是并未说什么,只是讶异那位气派高贵的曹夫人居然以娘家人的身份来的,并未顾忌身份,而是和村里的姑娘媳妇们带着寝帐、被褥去铺床,最后竟与众人渐渐熟悉起来。 嫁妆也是要提前送过去的,原众人以为沈浣即使再是聪慧能干,但其毕竟无娘家,嫁妆应不多,也多是和村里姑娘一样多些布料、绣面,再有简单的首饰,谁知陆续续的竟有十几个笼箱,虽比不得官宦人家的小姐们,但是已是足以让人震惊,端看箱子的材质也知里面定非些不值钱的东西。 待回头看着女方来的宾客们,有富贵天成的曹家夫人,还有据说从临县赶来的赵家的几位贵客,男女老少皆衣着不凡,能与这些人相交,可见阿浣这丫头也是个有能耐的,此时那些虽然有些微微泛酸觉得沈浣嫁了个举人老爷的人家也不敢再说什么你,人家相貌、才干明摆着,又有这么几门显赫亲戚,以后自是不会差的。 他人的心思沈浣却是不知道了估计知道了也不会说些什么,待天色晚了,众人吃过宴席走后,她也休息了,此时她简单的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裙,刚沐浴后,青丝如瀑布,如江南烟雨的一双眸子愈发让人温润,她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解。 沈浣其实是在思索今日的嫁妆中的事情,那些嫁妆中有部分是曹夫人带来的,一些是赵家添妆的,还有一部分是顾修文添置的,当然为了沈浣面上好看,但是又有一部分却是昨日纳兰富格送来的。 富格公事在身,好容易寻得一个空,悄悄乘着马车来了,随之而来的是几个做工讲究的箱子。 顾修文悄悄的带他见了沈浣,因新人见面不吉利,顾修文就及时避开了,也让两人好好说会话。 富格先是恭喜她,接着将箱笼带开了,一箱是瓷器物件,一箱是布匹再一箱是首饰,另一箱是金银物件,又掏出一个紫檀木的首饰盒,沈浣打开看,先是一叠厚厚的银票,下面是几样做工极为精致的首饰,看上去有些年头,沈浣再不识货,也看出这些不是市面上卖的,她推给纳兰富格,说道:“太贵重了,不能要。” “你是我妹子,咱们满人家女儿一向是金尊玉贵长大,你自小我们没有照看你已是不该,如今你将嫁人,我们若不添妆,又有什么脸面自称你娘家人,其实东西也不多,是我额娘和你嫂子的一片心意,那首饰是玛麽留下的,家里的女儿都有,作为传家宝也是适当的。”纳兰富格如今也只能为自家妹子做这些,有些东西不是不舍得给,只是那些东西代表的意义并非农家之人该有的,他也不想给这个小妹妹惹麻烦。 “你们不必如此的。”沈浣不想无缘无故拿这些东西。 “若是阿玛在世,你定不会嫁的如此无声无息,额娘她们不便前来,但是也是关心你的,咱们这房的子嗣如今只有我、还有远嫁的姐姐并你了,一家人也是天各一方,如今你嫁人了,却没有娘家人实在是有些让人惆怅的很。” 他的话里行间透出的遗憾让沈浣倒是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但是她总觉得这是拿了人家的东西,多少有些不自在,纳兰富格何等人,又说道:“这些你只管收着,万不可却了亲人们的一点心意,我知你喜欢清静,也知你不想回去,既然如此,倒是自在些好,不过作为兄长也是要与你说道几句。” 沈浣听了,抬起卷翘乌黑的睫毛,一双与其同出一辙的眸子看着对方,纳兰富格的心又是软了,就温声道:“我知你自小长于顾家,与修文一向感情极好,但是须知男子行事自有一套,待日后嫁了人,也要懂得谦让,钱财虽说是身外之物,但是这些东西也是你将来在婆家的立身之本,故而这次成亲只管大张旗鼓的送妆,我还带了几个笼箱装的都是寻常物件,但是也要带上,让人知晓你并非是身无长物的。” 沈浣点点头,她知晓富格这是为自己好,也诚心的接受。 纳兰富格看着乖乖的妹子,心中更是高兴,又接着说道:“这些本是娘家的女眷该说的,不过事从权益,我也只是听了一耳朵额娘她们平时唠叨的话,你且听听是否在理。又有修文,这孩子少年中举,前途无量,想是个有成算的,他对你也是用心的,你也莫要辜负他,平时照顾他起居也是该的,多为他着想一些,不过世事难料,无论如何,你且记得你是有娘家的,我们便是你的依靠,莫要委屈自己。” 说着说着纳兰富格方觉得自己竟是有些舍不得,果然听人家说女儿家出嫁,娘家人最是不放心的,果然如此,总是担心以后受了委屈该如何,故而只能反复告知这个妹子她是有娘家依靠的。 沈浣似乎察觉到他的不舍,闷闷的回答道:“放心,我并非忍气吞声之人,再说,我信阿文。” “如此我就放心了。”纳兰富格喃喃道。 “你也是要保重身体,你的差事并非是闲差,往往要深涉险境,我送你的那些药丸你一定带在身上,必要时候或可保命,还有,多谢你为我操心。”沈浣诚挚的谢道,两人并非同母,对方能做到如此地步,也是有心了。 “你是我妹子,我当然要为你操心了,还有,你经常送来的药丸我一直放在身边,之前用了一些,疗效很是不错的。”纳兰富格夸奖了沈浣一番。 “这次再带些,还有一些吃的,你能在此多久?”沈浣其实有些想让对方参加自己的婚宴。 “我尚有皇命在身,这次也是绕了一圈而来,晚膳后就要赶路,你的身份既然不便刻意声张,我也不好留下来,今日也是作为娘家人来送嫁了。”纳兰富格身负家族使命,能够帮助沈浣隐瞒身世已是不错的了,沈浣也不便勉强。 “竟是如此急,待会你用些晚膳再走吧,我去厨房做些,很快的,等会让阿文陪你。”说完,向着门口走去。 出了房门,倒是未看到顾修文,想了想也有些好笑又感动,因张婶说过,新人成亲三日前见面不吉利,顾修文就早早避开,严格遵循这句古训,两人也是未打过照面,她就唤了翠儿去找顾修文陪纳兰富格说会话,自己一人去了厨下。 “阿姐,阿文哥已经过去了,你要做什么,我帮你吧。”翠儿做完了沈浣吩咐的事情就卷着袖子想帮忙。 “不用了,翠儿,你帮我烧火吧,我想自己做些东西。”沈浣不知道如何回报纳兰富格,想着就让他尝尝自己的手艺。 “好啊,阿姐,你是要给阿文哥和那位客人做吃的吗?”翠儿有些好奇富格的身份。 “是的。” “那位客人长的真好,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翠儿真诚的感叹,觉得自家阿姐神奇的很,朋友一个比一个好看。 “是吗?”沈浣笑道。 “当然了,不过阿姐,仔细看,你们长的有几分相似,是不是你家亲戚啊?” “也算是吧。”沈浣轻声说道。 两人说说话,不一会,沈浣就做好了三菜一汤,分量也组,她收拾厨房,又让翠儿去将饭菜端上去,既然顾修文不愿意破了规矩,自己当然也要遵守,又留了一些菜给翠儿和自己,两人在厨房吃了起来。 房间内,顾修文郑重的端起酒杯说道:“纳兰大人,您是阿浣的兄长,您对阿浣的照应,顾修文感激不尽,我敬你一杯。” “哎,话不能如此说,阿浣也是我妹子,她自小被令父令慈收养,免受颠簸之苦,应是在下给谢谢你们家才是,如不嫌弃称呼我为大哥就好,这杯酒做大哥的敬你。” 顾修文说道:“好,大哥,不管是为何,咱们都应该干了这杯。”两人互相碰杯一饮而尽。 “大哥,你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先尝尝阿浣的手艺,咱们边吃边聊。”说完示意对方先执起筷子。 纳兰富格夹了一筷子油焖竹笋,放到嘴巴里,眉头舒展开,点点头:“味道真是不错,阿浣手艺甚好,我做大哥的却是第一次吃到。” “大哥再尝尝这道翡翠丸子,是阿浣拿手好菜,今日也是托了大哥方有如此口福,她寻常不爱这里面的一味菜,倒是很少用,今日竟是用上了,可见是真的用心。” 这么一说,纳兰富格心中倒是好受很多,说明自家妹子敬重自己,就笑道:“哦,真是如此,我可要尝尝。” 如此,每样菜都被顾修文夸成花,自家妹子的手艺被人如此看重,纳兰富格吃的也很是开心,两人用了大半菜后,方继续说着。 “大哥有所不知阿浣自小对厨艺一道极为精通,当年高家堰决堤,邵伯哀鸿遍地,家中粮产尽被冲走,当时我和阿浣年纪太小,唯有靠着村里长辈时不时的送些吃食度日,后来阿浣就带着我去田里挖野菜吃,她极擅处理这些食材,本应是苦涩无味的东西,到了她的手里竟是格外诱人,那段时间靠着她,我二人方能成长到如今。” 顾修文想起那些往事,心中仍然感动异常,纳兰富格自小衣食无忧,哪里受到这些苦楚,听着自家妹子受了如此多的苦,倒是有些不酸楚,悄悄的搁了筷子。 第79章 喜嫁 顾修文接着说道:“后来虽说老天保佑,日子愈发好过,我二人人单力薄,只得将家中田地尽数佃出去,只留些供自家口粮用,哪曾想应是长辈庇佑,收成倒是不错,后来阿浣就又让我去学堂,她在家操持家务,又种花养草,她平日爱做些胭脂水粉,就拿去托一位兄长去卖,家里总算有些进账了,后来她又学会了刺绣,咱们家日子能到如今程度也是靠了阿浣,大哥,我顾修文这辈子是因阿浣方有今日,我在此发誓定不会负她。” 他之所以说这些一是想让纳兰富格知道些沈浣的事情,以阿浣的性情定是不会提到这些,再有也希望对方明白他们的感情并非一时兴起或其他,概是患难与共的真情,也让对方对两人有些信心。 纳兰富格知道自家妹子定是过过艰难的日子,谁知当年竟是有如此多磨难,但凡两个孩子没有那么坚韧,但凡村中无人照应,估计两人会更惨,纳兰富格叹道:“没想到你们小小年纪竟是有如此经历,苦了你们了。” “大哥莫要如此说,若无阿浣,便没有今日的顾修文,我二人经历磨难早已亲如一家人,我爱她、经他,以后定会护她一生,说这些也只是希望大哥能够暂且放下心,我知以大哥的身份,阿浣若是回去,定是锦衣玉食,富贵荣华,那或许是我此生都不会帮她争到的,只是我却是自私的紧,不愿放她离开,我甚是感激大哥仁义成全我二人。”顾修文站起来认真施了一礼。 “莫要如此,我只望我们将来都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纳兰富格定定的说道。 “修文谨记。”顾修文也郑重的承诺。 两人彼此看了一下,倒是相视一笑,接着坐下来,纳兰富格倒是又想起一件事问道:“阿浣怎会有如此好的身手,是有何奇遇?” “兄长有所不知,听父亲说幼时有一老者来家中讨水喝,看到我们两人说阿浣根骨极佳,就在家里住了几日,教了几招,其实多是些养气健体的方法,或许阿浣真的是天赋极佳,如此坚持下来,我只是身体强健了些,不再如幼时体弱多病,而阿浣却是大有作为,也是一番奇遇吧。” 这是实话,他们家的确来过一位老人,听父亲说幼时看自己身子弱,也教了一些养气的功夫,但是却并未有如此大的效果,不过,他心知阿浣身上有些不便告知的秘密,他绝不会告诉别人。 如此之后,两人用过饭,因富格有公务在身,不便逗留,就连夜赶回 沈浣将一个包裹拿出,里面是她备的一些吃的,还有一件外袍并一些药,说道:“如今天色愈发寒了,就给你做了件外袍,里面放了薄薄的棉花,也能挡着寒,还有些吃的、用的和药品,你且收好。” “好,多谢阿浣,叫我一声大哥吧,我痴长你不少虽说,说是兄长却是有些年纪大了。”纳兰富格说着有些低落。 “嗯,大哥,一路保重。”沈浣说道。 “好,妹子,大哥祝你和修文白头偕老。”纳兰富格有些不舍。 “谢谢。” 两人相处不多,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富格道:“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歇着吧,养足精神。” “好,大哥也早些赶路,注意安全。” “嗯,就此别过。” 纳兰富格系好黑色披风,驾着马车出去,外面顾修文已经等着,沈浣不便出去,只能送到这里。 顾修文将人送到了村口,此时已近陈思,夜色已黑,天空中有半圆的月亮和亮亮的星子闪耀,农家人晚上没什么消遣,又怕浪费灯油,故而早已睡下了,幸好,路倒是不那么难找。 “送君一路,终有一别,修文,你就此停下吧,找些回去,明日还要迎亲呢。”纳兰富格未能送亲妹子成亲,未尝不是遗憾。 “好,大哥,你要多保重,我会照顾好阿浣的。”顾修文郑重行了一礼。 “好,大哥信你,回吧。”纳兰富格说完就直接转身上车了,人生不如意事常□□,不能亲手为亲人送嫁的遗憾几乎让富格承受不住涌上来的无奈。 顾修文站在路口看了一会,方转身回去,此时沈浣早已回去,简单沐浴后,顾修文看着屏风前挂着的新郎服,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感觉,这是阿浣亲手所做,暗红色的质地、古朴的纹饰,无端多了几分庄重,顾修文依依不舍的摸着,最后慢慢的穿了起来,先是袖口宽大的里衣,接着是束上精致古朴的腰封,最后万字镶边的外衣,镜中的人面色俊雅、身材修长,上下透出一股喜悦。 半晌后,顾修文方小心翼翼的将衣服脱下、摆好,躺在床上,心中默念古礼,想着明日该做的仪式,渐渐的方歇下。 佳期正值小阳春,风暖华堂拥玉人,应是三生缘夙定,漫教相敬竟如宾。 待到成亲这日,顾老先生家早已忙碌起来,沈浣起床后,就有几位妇人家过来帮助她梳妆、打扮,全福婆婆是村里一位父母夫君儿女俱全的老太太,家里一向是行善之家,子孙又孝顺和睦,村里嫁娶多去找她来做全福婆婆,她也乐的做这些善事,今日来给举人老爷帮忙,老太太乐的合不拢嘴,直说从未给过举人老爷做全福婆婆,当然要去的。 黑如瀑布的发丝垂下来,仿若黑色的锦缎般光滑透亮,晨风一吹,几缕发丝落在脸颊,衬得皎如明月般的脸庞愈发夺目,让几位帮忙的伯娘、嫂子们看的惊艳了。 “阿浣出落的真好,看把咱们看呆了。”半晌,顾静然笑道,她见多了江南佳丽,但是这姑娘却仿佛把江南灵气尽收其身,实在是难以想象这农家小院里竟出了如此钟灵毓秀的两个孩子。 “可不是嘛,阿浣自小就生的好,如今倒是更好了,看这小脸、看这头发,我再是没见过别家有这样更好的姑娘了,阿文这小子有福气啊。”大家都是嫁了人的妇人,说话倒是比姑娘们说话无所顾忌。 众人纷纷打趣,阿浣再是淡漠,也觉得耳根有些发热。 顾静然笑着拦住大家:“好了,众位婶子、大嫂们,咱们该给新娘子上妆了,莫要误了吉时,以后若是打趣,什么时候都可以的,反正人就在这里是不?” “对的,对的,看咱们这些人一说起话就扯的没完,快快,给新娘子上妆了,误了时间,小心新郎倌给咱们急啊。”全福婆婆笑着说。 “是是,快些过来吧。”众人纷纷点头。 大家各自忙活起来,开脸的一位嫂子拿着自己的家伙什忙起来,不过忙了半晌,也不敢太过用力,只得低笑道:“这新娘子的面皮太嫩了,我稍微用力就红了,这脸如剥了壳的鸡蛋,我就稍稍弄下吧。” 身后,全福婆婆拿着龙凤雕饰的红梳子嘴巴念念有词:“一梳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慢慢的三千青丝挽起,一枚暗红玉簪插入发隙,水唇上微抹一点朱红,霎时容颜立刻鲜活起来。 站起身,大红的象征着正室嫡妻的素罗霞帔层层叠叠的穿在身上,雕着凤凰的头冠戴在头顶,脚上穿着软底鲜红西罗锦缎的绣鞋,上面的鸳鸯栩栩如生。 怀中抱着富贵如意宝瓶,鸳鸯戏水的喜帕盖住了前方的视线,沈浣有些不习惯这种不安全感觉,不待细想,就听到鞭炮声响起,一阵阵雀跃的童声喊道:“哦,接新娘子了,迎接新娘子了。” 李媒婆穿着红色吉服连连催促:“吉时到了,新娘子要上轿了。” 喜娘听了急忙将新娘子扶了出去,门外翠儿、小菊等带着一群曹顥、赵郎玉一众孩童在外面笑闹道:“早生贵子,早生贵子。” 李媒婆拿出一个钱袋撒了一把铜钱,惹的孩童们笑闹着去捡钱,然后一窝蜂的向前跑着去追新娘子。 待新娘子入了轿,顾修文满面笑容的跨上马,一路上吹吹打打的向着前方走去,身后是他村里的兄弟、县学的同窗、在河道衙门的同僚,都是青年公子哥,端的是引人夺目的很。 一路上大姑娘小媳妇看的面色通红,又不忍低下头,更有大胆的指指点点说哪位公子哥长相俊,让被点名的几位读书人听的好不自在,心中如何想的就只有他们自己晓得了。 到了顾家,作为长辈的顾里正夫妇和顾老先生夫妇早已端坐高堂,案桌上是红烛、一应香茶、点心,又有一堆红包摆满了喜桌。 知客喊道:“新娘、新郎请入内,叩拜高堂。” 好容易一套礼仪走下去,顾修文方牵着沈浣一步一步走向喜堂,看着红绸一端的那头,他的眼睛愈发温柔,将自己心爱的人迎到了新房内。 待人到了新房,又是一阵喧哗,众位客人纷纷祝贺、恭喜,待客人走后,沈浣正想抬起头,忽然前方视野亮了起来,一人的脸映入眼前,四目相对,两人久久无语,最后相视一笑。 喜娘伺候着喝了茶、又喂两人吃了饽饽,就笑着退下了,屋内就有两人,顾修文看了半天,方笑道:“阿浣,你今日真好看。”顾修文被惊艳了一下,阿浣从未穿过红衣,这身嫁衣遮盖了她清淡的气质愈发多了烟火气质。 沈浣看着顾修文,并未说话,只是晶亮的眼神、微红的脸颊让人觉得她是真的高兴。 顾修文最后还是忍不住坐下来,大掌拉着她的手,两人并肩而坐,顾修文道:“阿浣,你今日欢喜吗?我是真的高兴啊,咱们一辈子都要在一起了。” “嗯。” 两人坐了一会,顾修文要去外面陪客,这次成亲,他县学的师友、河道总督张大人以及衙门的同僚都来了,都怠慢不得,顾修文必须去应酬。 沈浣也知道这些,说道:“阿文,你快些出去陪陪客人吧,以后还有很多时间说。” “好,阿浣,我已经让翠儿帮你送些吃的过来,你先用些,莫要饿到自己,等我回来。” 沈浣点点头,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快些去吧。” 顾修文边走边回头,最终还是出去了,不一会,翠儿推开门进来了,手里端着几个小碟子,笑道:“阿姐,阿文哥让我给你送些吃的,你看,阿文哥多体贴你啊。” 说着将吃的摆在桌子上,看着坐在床上那个的沈浣,沈浣起身走到桌子前,动作利落的仿佛那袭繁琐的嫁衣不存在似的,翠儿笑道:“阿姐,这身嫁衣穿到别人身上累赘的很,倒是穿到你的身上仿佛轻便的很。” “你吃了吗?”沈浣问道。 “我吃了,今日席面很好,阿姐,今日阿文哥的好友真是多啊,那位张大人听说官很大,但是没想到也和村里的老人家没什么不一样,慈眉善目的,不过听说河道有要事,他们用过酒宴就回了。” 沈浣低头拿着筷子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听到翠儿的话,倒是并未有什么惊讶,她早就听阿文说过圣上南巡,如今他的上峰、同僚能来,可见是真的看重他。 翠儿说完这些,又有些兴奋的笑道:“李卫哥来了,虽说赶到了宴席的尾巴,但是终是赶过来了,我还以为他不来了呢,我问他了,他明日一早方走,到时候咱们一起用早膳。” “好,明日早些起来。”沈浣点点头,李卫回来,她当然开心的很。 不一会,翠儿端着盘子回去了,沈浣将凤冠摘掉,又打坐片刻,一个声响传来,她立刻睁开眼睛,见熟悉的身影传来方放松下来。 顾修文一身酒气的回来,眼神似乎有些恍惚,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沈浣伸手扶了一把,被他带到床上,两人一起躺在柔软的喜床上,顾修文胳膊一身,将沈浣拉进怀里。 “阿浣,终于等到你了。”声音里仿佛带着哽咽,也让沈浣本来推拒的手放下,缓缓的放在他的背上。 慢慢的她感觉到顾修文的手放到自己的衣领上,解开层层的布料,重重叠叠的红绡帐内愈发热的灼人,帐外龙凤囍烛不断燃烧着,蜡油滴滴答答的落在喜桌上,仿佛为有情人流的眼泪。 第80章 婚后 纱幔低垂,层层叠叠的愈发显得房间格外的朦胧,向里望去,锦绣织就的百蝶胡罗帐阻挡了视线,帘勾上小小的鸳鸯戏水锦囊散发着淡淡的木兰花香。 床上的人习惯性的睁开眼,警觉身旁有异,正待动作,却感到一人尤带睡意的呢喃:“阿浣,是我。” 沈浣方放松紧绷的身体,悄悄的退开一些,觉察到身上清爽的柔软里衣,应是已经已经洗过换好衣裳,方直起身,却觉得身上竟是被碾过一样,痛的很,微闭上眼睛,想起昨夜的种种,双耳染上一抹红色,再是淡漠也不好意思面对身畔之人。 倒是旁边的人轻笑道:“阿浣,你莫不是害羞了?” 沈浣没有回头,却是不知道再想什么,只是愈发红艳的耳朵泄露了她的心情。 顾修文笑的愈发开心了,平生所愿得以实现,他仿佛放下许多,愈发显得温润如玉,想到昨日的洞房花烛、鸳鸯交颈,他忍不住起身将沈浣转了过来,低头亲在她白皙的额头,又将人拥入怀里:“阿浣,吾妻。” 沈浣不得不将脑袋放在顾修文的怀里,鼻尖是淡淡的墨香,他自小养成了爱洁的习惯,故而一向清爽的很。此时她方觉得阿文竟长得如此高大了,甚至可以把自己轻而易举的拥起来。 过了一会,沈浣推推顾修文,示意对方放开她,半晌,对方方不情愿的拉开些距离,沈浣说道:“该起了,天色不早了。” 说完,忍住了身体的不适下了喜床,走到屏风后去换衣裳,今日是成婚头日,她穿的是红色的一套喜服,比着昨日的吉服少了几分繁杂,从屏风后走出,她坐在了黄花梨木制的喜上眉梢妆奁前,看着镜中的青丝犯了难,往日她都是简单的将头发编成麻花,但是听说成婚后的妇人不能做少女打扮,虽然看过但是却压根没有动过手。 顾修文甚少看到如此的沈浣,有些呆怔了,青丝垂下来的阿浣竟是多了几分娇柔,愈发显得有些稚嫩了,她虽说下巴尖尖,但是脸却并非瘦削,反而是带着圆润的精致小巧,肌肤晶莹剔透,可不是显小嘛,此时她眉头微敛,仿佛遇到了什么难事,让人有些心疼又好笑。 “阿浣,怎么啦?莫不是不知如何宿头?”顾修文走上前。 沈浣回转身子,眼中带着疑惑,仿佛诧异顾修文竟知晓自己的心事。 顾修文走上前,用其一向舞文弄墨的手执起她鬓边的一缕青丝道:“青丝缨络结齐眉,可可年华十五时;窥面已知侬未嫁,鬓边犹见发双垂。阿浣,你可知道女子为何婚后盘发?因为这会告诉他人此人早已身有所属,故而已婚女子皆盘发,今日我为你绾青丝可好?” 沈浣点点头,直起脖颈,让顾修文方便动作。 顾修文拿起妆奁上的镂花绿檀木梳,掬起沈浣的几缕发丝,将乌黑柔顺的长发盘成漂亮的发髻,有挑出几缕碎发零落在耳畔,又捡起盒内的一枚薇铃簪轻轻插入鬓边,看上去简单又不失雅致,与她精致小巧的脸蛋极为相配。 看着镜中自己竟与往日比多了几分不同,沈浣倒是诧异顾修文做的真是不错,左右晃晃脑袋,看看,眼中有些新奇。 “阿浣,如何?这是我特意向师娘问的,不过我有些笨拙,只学了这么一种最为简单的,你看看如何?”顾修文有些羞涩。 “好,很好。”沈浣点点头,又加了一句:“比我自己弄的好多了,教我。” “好,不过,若是我在家都可以帮你的,以后我定会去找找看身上有没有?”顾修文听了她的肯定,说话声音带着雀跃。 “书上会有这些?”沈浣好奇了,她看书不多,倒是不知道关于女子的头发,古代人也会写,异世有不稀奇。 “自然,有人需要,自然会有人说,只是需要寻找。”顾修文笑道。 “那还是算了,我去问问村里的嫂子们,往日是我没有用心看,你如今公务正忙,莫要耽搁了。”沈浣想想还是拒绝了。 “嗯,我省的,若是见到,我自会买些回来。”顾修文回道。 忙完头发,两人洗漱一番,沈浣又帮着顾修文将衣服、配饰打理好,两人方出去。 出了房内,天色倒是刚放亮,呼吸间微带着湿润,翠儿已经在院里忙碌了,看着两人笑道:“阿姐,阿文哥,你们起了,我已经备好的早膳,正等着你们呢。” 沈浣说道:“翠儿,辛苦你了,怎不等我们起了再做?” 翠儿笑着扬扬手中的托盘道:“哪里费什么功夫,不过是煮些热粥、做了几样小菜罢了,阿姐,你们先进去做,李卫哥买了些油条、糕点,都已经放在里面了,还有那位陈先生也来了。” 翠儿说着陈先生时候,脖子微微缩了一下,她知晓陈先生的身份,而且还在陈帮待过一段时间,至今仍然敬畏帮主的威严。 沈浣与顾修文相视一眼,倒是有些惊讶,顾修文倒是在昨日见过陈先生了,昨日对方也来喝喜酒,两家本就是同村,如今清早来家里倒是有些让人惊讶,毕竟自家刚刚办完喜事,那位陈先生并非轻狂之人,为何今日竟有些失礼。 想着这些,两人还是进了花厅,李卫正在陪着陈先生谈着,当年李卫尚是小混混时候,对漕帮的这些英雄们敬仰的很,如今竟与一帮之主坐下闲聊,虽然李卫如今今非昔比,但是还是有些恍惚的,两人说了常州府的风土人情,又谈起了近日的气候,时间倒是过的还快些,翠儿倒是不敢打搅,一直在外假装忙碌。 看着沈浣和顾修文,李卫先起身说道:“阿浣姐,顾兄,你们来了?” “李兄请坐,今日多有怠慢还请原谅。”顾修文先说道。 “哪里,哪里,新婚一向事情多,还是我打搅你们了。”李卫也连连说道。 两人寒暄了几句,顾修文对陈先生行一礼道:“陈先生也在,今日照顾不周,还请见谅。” “哪里,是我不期而至,唐突了顾公子与夫人,还请见谅,因昨日见两位有情人终成眷属,心中也有些感慨,我孑然一人,是故晨起趁着天色尚好来看看两位,打搅了两位。”陈阿三面色沉稳的为自己的到来解释道。 “哪里,哪里,陈先生能来,是我们夫妻的福气,先生请坐下,不如用顿便饭可好?” “好,好。” 几人从花厅出来去了饭移步,因今日是新人第一餐,大家又都不是外人,陈先生也是长辈,故而就在一桌吃了,一会,李卫先端起酒杯说道:“今日是顾兄和阿浣姐二人的新婚之喜,我祝两位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顾修文、沈浣站起身端起酒杯谢了李卫,两人一饮而尽,又有陈先生站起身道:“顾公子、顾夫人,今日多谢两人的招待,陈某也恭贺两位新婚大吉,我痴长两位二十载,今日也算得上可以长辈身份说上几句,望你二人相望相守,永不分离。” 两人听出陈先生的善意,起身恭敬的谢了,三人一饮而尽,如今顾家没有长辈,今日有长辈在堂,也是一种慰藉。 翠儿也举起酒杯道:“阿姐、阿文哥,翠儿也恭喜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几人喝完酒,相视而笑,言谈间更加的亲密、自然,俨如一家人,就连翠儿都对陈先生减了几分敬意,在席间问了一些话,要知道她和李卫幼时就想若是能加入漕帮做一名小喽啰就是天大的福份,如今竟得以与一帮之主同坐一席,果然荣耀的很。 如此聊了,几位年轻人发现这位漕帮帮主看似寡言淡漠,但是言谈中多是对小辈的提点,而且其见多识广,任何事皆能说上几句,就连顾修文都接着问题询问了一些河道之事,对方也提了不少见解,对几人多有裨益,怪不得人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虽然这位陈先生说自己已近不惑之年,但是他的身姿英武又不失文雅,丝毫没有寻常武人的粗犷,说是出身官宦人家也不为过,果然是深不可测。 饭毕,陈先生并未多做逗留,只是留下两个箱子,顾修文倒是惊讶,推却不受,但是对方却并未拿走,只是让顾修文上前几步低声说道:“我知你对我定是怀疑的很,毕竟咱们虽说有几面之缘,但是交情并不多,只不过,我却与你们顾家渊源颇深,我与你的长辈有故,当年阴差阳错竟失了你们的下落,如今方找到,我绝非有恶意,这些礼物也是作为一名长辈的贺礼,还望莫要推却。” 顾修文有些疑惑,毕竟他却是未曾听家中人说起,待对方拿出一枚玉佩时候,方有些疑惑,因为上面的字竟是青,记得自己的姑姑闺名就是姓顾,单名一个青,自己身上还带了一个文字玉佩。 “这个想是你定然认得,我认识你姑姑,当年她与我有恩,谁知最后竟阴阳相隔,我定不会害了她的亲人。” 顾修文将信将疑,对方毕竟没有给出太多实证。 陈阿三知道对方不信,只是说道:“不信也没关系,以后自会知晓,当日初见,我就觉得你面善的很,你与你姑姑长相有些相似,后来果然是有关系,我方查出你姑姑的下落,只是已经迟了。”他的声音低沉,面色带着说不出的失落与愧疚。 顾修文知道不管信与不信都并非自家说了算,只是他不知倒是相信此人不屑说谎,点头道:“先生莫要太过伤怀,人生不如意事常,还要多多保重身体,既是与我家长辈有旧,我们自当以礼相待。” “如此就好。”陈先生说道,定定的看了顾修文一会,转身告辞。 顾修文将人送到门外,看着此人缓慢而坚定的走到路上,穿过银杏林方回身。 第81章 宴客 新婚后三日新娘子回门,因双方长辈都不在了,故而又有一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专程赶来帮忙如赵家一家人,顾静然母子以及李二狗,这些人因为这样或那样的事情需要及早返家,不便久留,故而顾里正和顾老先生商量干脆今日一并将回门宴办了,毕竟这些人也是以阿浣的娘家人来道贺的。 宴席是在顾老先生家摆的,乡下人讲究的不多,请了同族的一些长辈族亲,又有主事的族兄弟们,热热闹闹的摆了四桌,女眷们则留在内室里也有一桌。 赵郎玉的娘亲赵家的太太是一位眉眼温婉的江南女子,虽然年近4旬,仍然是保养得宜,两兄弟的好相貌皆承自其身。 赵父则相貌堪称上是端正,身材清瘦,有些文弱,说话倒是文雅有礼,丝毫看不出是一位精明的商人,反而像是一位饱读诗书的秀才,但是其对妻儿好的很,时时刻刻不忘顾忌自家夫人的身体,嘘寒问暖,看兄弟倆习以为常的样子,可见这是他做惯的,如此怪不得赵太太一派清朗的模样,可见日子过的极为舒心。 顾修文陪着长辈客人吃酒,先是举杯说了感激的话,他是真心感谢的,凭两人如今的情形,婚事能办的如此体面,都是这些长辈、族兄弟们大力相助的结果,只能不让他感激不尽呢。 “诸位长辈兄弟们,这些日子大家受累了,修文能有今日多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应,修文铭记在心,在此敬大家一杯,多谢了。”说完,率先将酒先干未经。 “修文,如此说就见外了,但年你祖父和你父亲长安,都为咱们乡里做了多少好事情,咱们这些老骨头都记在心里呢,再说你自从有了功名,经常去村里学堂给娃娃们讲些诗书,让别的村的人羡慕的不行,要说得举人老爷指教那可不是谁都能够有的福份,大家做这些也是应该的,只望你能够不负祖辈的期望,堂堂正正的做人。”年事已高,许久不再外出的一位长老叮嘱道。 “是,修文定不会忘记叔公的叮嘱,一定不堕我们顾家庄的名声。”顾修文认真的点点头。 之后,顾里正又说了一些,大家很给面子的点头,长辈们有话说,这些平辈们凑在一起挤眉弄眼,顾修晋之前就认得李二狗,两人都是性格圆滑又喜与人为善之人,倒是很能说的上话,如今推杯换盏,又拉着顾修文喝酒到:“阿文,喜宴上我可看出你并未喝醉了,今日哥几个好好的喝一个,你可不能再逃过去了。” 他们身旁的顾修才也是个爱凑趣的,敲着桌子说:“好,今日可没外人,咱修文如今也是成家立业的爷们了,得好好的庆贺一番。” 被几位族兄弟如此一番说笑,顾修文也放开了,几个年轻后生互相敬酒,长辈们也放着这些后生们联络感情,只有顾里正敲打了边顾修晋、顾修才,劝他们照顾些顾修文,毕竟他尚年少,莫要贪杯。 少年得意须尽欢,一派觥筹交错的场面霎是热闹,赵郎月也和大家凑了一桌,笑着和顾修柏聊着些生意经,两人自熟识后,在生意上也有些焦急,倒是有些投缘,看着顾修文如此俊雅清冷的少年在一群年轻后生中相处也是融洽的很,赵郎月放下杯盏笑道:“真是人不可貌相,修文看上去清清冷冷的,今日和这些年轻人却是相处的很好。” 顾修柏自来拿顾修文当弟弟待,也笑道:“别看修文不爱说话,这孩子脑子其实灵活的很,小时候修晋这些孩子都被他耍的团团转呢,不过呢,他倒是个长情的孩子,少年得志却不忘初衷,不枉村里长辈们对他的一番苦心了。” 赵朗月点点头,顾家庄看似普普通通,但是相处久了就能发现这个村中的人大多善良淳朴,又有几位有大智慧的老人家看着,这些年轻人虽成就不同,但都不乏血性、自立、自强之辈,即使是稚子,也明事知理,又有顾修文、顾修才等有功名的读书人做后盾,兴旺之相愈发明显,可不让人心生感叹,一个宗族能如此深谋远虑,的确是兴盛的根本。 年轻人的热闹也隐隐约约的传到女眷这桌,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张婶倒是先笑了:“一听这大嗓门就是我们家的修晋,哎呀,这傻小子,我怕他把修文给灌醉了,修文哪及得上他皮糙肉厚,别伤了身子,明日还要去衙门呢,我去叮嘱他们一番。” 张婶一向拿修文当亲儿子看待,说着要站起身,顾师娘拉着她道:“好了,嫂子,今日是个喜日子,还不许年轻人乐呵乐呵啊,修晋他们有分寸的,再不济还有修柏看着呢,你就放心吧。” 沈浣也站起身,说道:“婶,你莫急,今日应是修文好好款待诸位长辈兄长,多谢你们如此辛苦,阿浣和修文感激不尽,也谢谢诸位婶子大娘和嫂子的帮助,我敬诸位一杯。” 说完端起桌子上的桂花酒,站起身认认真真的敬大家一杯。 在座的都喝了沈浣的酒,长辈们又叮嘱了些夫妻好好相处过日子的话,沈浣点点头听了。 赵郎玉和曹顥以坐在旁边一边悄悄说着话,看着今日穿一身红衣愈发美丽的沈浣捂着嘴巴笑了,起哄道:“阿浣姐姐,你今日好好看啊,新娘子好好啊。” 赵夫人笑着给自家小儿子擦擦嘴巴,打趣道:“郎玉和顥儿想不想也娶个新娘子啊?” 赵郎玉和曹顥如今也是有些知事的年纪,两个脸颊有些红红的,惹的在座的女眷都捂着手帕笑了,俱说道:“看看,这么小的小人儿家都知道娶新娘子了,可见是长大了。” 惹的两个孩子跳下位置道:“不和你们说了,咱们去找哥哥他们吧。” 曹顥和自家娘亲说要找李卫哥哥,小郎玉说找自家朗月哥哥,两位娘亲痛快放行了,翠儿和小菊两个丫头也吃好出去玩了,剩下的几位夫人太太与沈浣说些私密话,赵太太聊起了如何处理些日常往来,张婶又提点了夫妻相处之道,又有顾静然说了些同僚家眷的往来,毕竟时间有些短,大家也只能挑些紧要的讲,沈浣也知道大家的好意,俱认真的听了。 如此聊了不少时候,宴席方散掉,沈浣和顾修文两人了诸位长辈回去后,又给赵家一家人送行。 赵郎玉和沈浣格外投缘,毕竟在生死关头被她所救,心内对她格外的信任,这几日也多是待在沈浣身边多些,此时走了仍然依依不舍道:“阿浣姐姐,你过些日子来我们家做客可好?我家里有很多好玩的,我娘亲做的东西也好吃,你来嘛。” 沈浣点点头道:“嗯,若是有机会我定会去的。” 说完,沈浣又拿出一个精致的荷包,上面绣的是一个灵活有趣的小猫,小猫盯着前面的小鱼,眼睛里仿佛带着光,小孩子的视线霎时被吸引了,放在手里,开心的精致如玉的小脸愈发灵动起来,看的出是极爱这个小礼物。 “给你的,里面是我放的香囊,放在身边可以让你不易生病,你身子骨有点弱,平时多打打我教你的那套拳,莫要偷懒。” 沈浣对孩子似乎带着骨子里的疼爱,这几日也教导曹顥和赵郎玉,也趁着时间给两人做了些药香囊,曹顥的是能够避过一些寻常的毒,而赵郎玉的则是帮助静心养气,这些东西并非常物,都是沈浣精心调制的,可见是用了心的。 赵夫人在旁边看到小儿子和沈浣的互动,又看了精致的荷包,听了沈浣的话,心中感激的很,她对沈浣一向有好感,这孩子越相处,越是让人发现她的妙处,做事情总是最好的,身怀绝艺却并不炫耀,待人实诚又可靠的很,她都有些眼馋了,可惜这孩子嫁人了,否则说给自家大儿子也是好的,不过如今说这些也是无益,愈发觉得两家应该多走动一些。 两家人寒暄一阵,方上路了,马车上,赵夫人看怀里的小儿子一直爱不释手的拿着小香囊,开始只是嘴角噙着笑看,慢慢的坐直了身子说道:“郎玉,这个香囊给娘亲看看。” 赵郎玉抬头看着娘亲的面容有些严肃,就将手中的香囊递过去,赵父则一直关注着娘俩,此时也惊讶的问道:“夫人,怎么啦?” 赵夫人并未说什么,只是拿着香囊掀起车帘在阳光下看看,谁知竟发现那小猫琉璃珠般的眼睛仿佛活了似的,隐隐有亮光一闪一闪,再看那鱼的尾巴也摆动起来,又跟着光线移动换了一个表情。 赵夫人惊讶的将荷包翻过来,果然看到里面又是一番不同的场景:“竟是双面三异绣,而且这姑娘怎么找的这种丝线做出如此逼真的效果,如此精细的针脚,我却是很少见到的。” 赵夫人并非一般的富家太太,她闺阁时期极爱这些绣品,而且技艺非凡,曾经师从一位大家,若非如今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赵老爷坚决反对她再拿起针线,她或许早已成为一代大家了,但是她往日也爱搜集些绣品,只是如此精细到极致的针线却是少见的。 赵老爷看出方才的奇特精致,他做的是布匹生意,见识也广,也有些惊讶自家儿子手中竟有如此精致的荷包,问道:“这似乎是沈家那位姑娘送给郎玉的,她怎会有如此别致的绣品呢?” “不知,听她的话似乎是亲手做的,我之前听张家嫂子说过这姑娘手格外的巧,哪知道竟有如此好的手艺,不过以他们如今的家境,应是做些给家人朋友的礼物,这可是珍贵的很,没有过人的眼力、手力以及画工、巧思,是很难做到的,老爷别看这只是个小物件,我师父鼎盛时期也未必及得上。” 虽说刺绣并非什么了不起的手艺,但是对于经常做针线的女子来说,这算是行当中追求的目标了。 “可惜了,不过看沈姑娘家中的一些摆设和修文身上的衣服,可见人家并未把这些当回事,郎玉你好好收着吧,莫要弄坏了。”赵老爷家大业大也并太过重视。 赵夫人有些舍不得,说道:“朗玉,回家这个借给娘亲看几天可好?” 赵郎玉点点头道:“好,娘亲,不过你可要还给我。” 赵夫人点点他的脑袋:“小机灵鬼,怎会不还你呢?” 说完,又笑着和自家老爷说起了一件事:“上次听朗月说阿茹和那个叫小菊的姑娘闹了一场,听说小菊把那位□□的绣品品评一番,惹的阿茹生气极了,差点打起来,如今再看看这件绣品,可见小菊定是见过比那件更好的,也受过人指点的。” 赵老爷点点头:“阿茹这丫头对女红倒是极为喜欢的很。” “可惜了,她天赋不高,这丫头脾气很大,我得让妹子管教管教了,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次可不就是踢到铁板了。” 夫妻两个说着话,赵郎玉对着窗外的阳光照着自己的荷包,看着小猫惟妙惟肖的眼神,心内愈发开心的,果然阿浣姐姐对自己是极为喜爱的,看这礼物多好啊。 第82章 帝驾 送走了赵家四口,李卫也要走了,待收拾好一切后,众人各自回家,几人在顾家再次团聚。 岁去弦如箭,如今的小曹顥个头愈发高了,渐渐的褪去了幼时的圆润白嫩,有了俊俏的小模样,他如今已经是兄长了,时刻不停的说着自家的幼弟曹寅,说寅儿如今跌跌撞撞的会走了,又提到如今竟是会说些含糊不清话了,只是还不会叫哥哥,神态中俨然有了当兄长的样子。 即使久未相见,曹顥和李卫的关系依然好的很,两人悄悄的说些贴心的话,一副好兄弟的模样。 顾静然和沈浣坐着聊些家常里短,她知道当今正值南巡,即将到达高家堰地界,之后将会到江宁,故而自家夫君也是忙得很,也无暇□□参加婚礼。 想起当年那个布衫冷漠的少年,再看如今神态淡然的女子,心中倒是有些羡慕又钦佩,这姑娘总是知晓自己要什么,曾经有机会接触那顶级的富贵,可她却从未被迷花了眼,失了本心,如今这番岁月静好,人事安稳也算是一种所得吧。 “阿浣,你可听说当今圣驾南巡?”顾静然问道。 沈浣点点头,抬起头说道:“听阿文说起过。”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毕竟那些离自己太远了。 顾静然看她疑惑的眼神,就打住了话语,看来这姑娘的确未曾放在心上,自己又何必多事,又说道:“我今日也要回去了,夫君如今公务繁忙,故而并未随着一同前来,他也想当面道声喜的,如今家中事务也多,能够偷得这半日闲已是不容易了,今日就要向你告辞了。” 沈浣听了,直起身子道:“我知道姐姐家中事情多,多谢你能亲自过来,我永远记得您的情谊。” 她知道顾静然如此也是想为自己撑腰,即使顾家庄的人心再是淳朴,顾静然都想作为娘家人让别人莫要小瞧自己,不单是她,就连赵家人也是如此打算,如此盛情,她都铭记在心,经历了残酷的异世,如今的生活她已是很知足,又有这些有心人的照顾,即使再是冷情,心中也是感激的。 “你莫要如此客气,当年我家顥儿被你所救,我就发誓一定要好好报答你,可惜我知你所图不多,如今能够为你做些事情,我心中也是开心的,我知你一向为人与世无争,不过这个世道并非你不争就不碍着别人,俗话说人心难测,我只希望让人知道你并非无家无靠之人,也不是他人随随便便即可欺负的,你也知你家修文未及弱冠能有如此成就,将来的前程可见,到时候或许并不如此太平,我只望你记得咱们这些人皆是你的依靠。”顾静然见多了高门大户的龌蹉事,也希望这两个情人初心不便,但是人也要未雨绸缪。 沈浣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好,点点头,认真聆听。 顾静然看她的模样,有些欣慰,又接着说道:“阿浣,如今修文是举人功名,明年春闱定是也要去试试水,听博雅说他的功课很是不错,又有上峰赏识,将来终究会踏入庙堂,如今他名声不显,待他日会有各种的诱惑、考验,有时候并不是你们不去找它,这些也会蜂拥而至,你也要留个心,姐姐说这些不是要挑拨什么,只是希望你对自己好些,为自己留个退路,女人家要多爱护自己,将来才不后悔,你看姐姐如今看似光鲜,其实也是吃过不少亏的,你呀,好好养着身子,将来有孩子傍身,对夫君既有敬爱,又要留心,莫要太过相信人了。” 顾静然说这些其实已是有些过界,但是她看沈浣独自一人,并无娘家人依靠,总是忍不住叮嘱她凡事多想一些,细细思量也算是用心颇多,如此一番情谊让人也是有些感叹。 “姐姐,我知你是为我好,我会好好记得你的话的。”沈浣听了认真的点头。 “只要你莫嫌我唠叨就行,好了,你们正值新婚佳期,我也不多说些什么,反正以后日子长着呢,时辰不早了,我们还要赶路呢,咱们去看看顥儿在哪里?” 曹顥此时正拉着李卫、顾修文看自己打拳呢,他虽说在家被娇养,但是却未曾放弃自己的锻炼,如今打的愈发像模像样了,两人很给面子的喝彩,逗得他愈发兴致高昂,看到自家娘亲和阿浣姐过来,他打的愈发认真。 一套拳毕,曹顥跑到沈浣面前,问:“阿浣姐姐,顥儿可是有了长进了?” “比上次好了不少,但是你方才心思未定,出拳有些焦虑,而且力道不足,要多加些时间和强度。”沈浣点点头,认真的说道。 曹顥听话的点点头,顾静然捂着帕子笑道:“顥儿在家一向听人说好话,如今你阿浣姐姐可是说了要认真些,你可要谨记啊。”这不是她打击儿子,实在是家中的长辈、仆从一向捧着这孩子,实在是担心宠坏他。 “娘亲放心。顥儿知道的,定会放在心上。”曹顥当然听沈浣的话了。 说了一会话,顾静然说要走了,曹顥依依不舍的告别几人,又拉着李卫:“哥哥,你有空定要来看顥儿,待我弟弟大了,我也会告诉他他也有两位兄长。”说完,又有些踌躇的看着沈浣,小眉头微微有些皱起,似乎有些为难。 知道内情的几人心中有些好笑,倒是并未去提醒他,曹顥又说道:“好吧,还有姐姐。”似乎有些遗憾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顾府的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顾静然扶着奶娘的手上了马车,曹顥也依依不舍的告别大家,他的腰间也同样多了一个精致的小荷包,只是这个上面绣的却是两只小猫在扑蝶,大的那只带着小的做出跃起的动作竟是让人觉得仿佛两个顽皮的孩童在花园嬉戏一般,顾静然自然也是一番赞叹。 送走两拨人后,就是李卫了,他好不容易与上峰告了个假,也是他们负责的主要是最外层的事务,又值圣上如今在行宫内,倒是有了缓冲的日子。 送过顾静然母子后,翠儿就钻进自己的屋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李卫先是与顾修文、沈浣说了会话,又向两人道谢,翠儿能有如今这番光景,也是两人真心教导的缘故,他知道这是自己做的最好的安排。 不一会,翠儿就拿着一个布包出来了,看着对李卫似乎有话说,顾修文两人就先退开了,给两人说话的空间。 “李卫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衣物鞋子,如今天色愈发冷了,你在外还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我虽未去京城,也知道那里生活不易,这些银子是我攒的,如今我能够做些绣活赚钱了,你莫要寄银子回来了,多放些在身边备用,人常说在家千般好,出门分外难,你莫要委屈自己,还有几瓶金疮药也是我找阿姐要的,阿姐说你爱吃面,我也向她学了,莫要担心家里,一切都好。” 李卫看着眼前浅绿衣裙的姑娘,乌丫丫的发丝梳在一起、灵动的大眼睛、粉白的脸颊,满眼都是对自己的关切,在外饱经风霜的心仿佛安定了,又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情愫,只是用手捏着自己的蓝色袖子道:“我一个大老爷们在外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如今也大了,我既然答应护着你,定会护你到底的,那些银子也是留给你花的,以后你是大姑娘了,也要考虑婚嫁之事,莫要太节省了,否则…。” 李卫殷殷叮嘱的,仿佛是翠儿的长辈一般,却让翠儿有些酸涩,打断他道:“不用的,我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的。” 李卫有些诧异她的语气,但是也想不出为何方才好好的,如今这丫头仿佛生气一般,就说道:“怎么啦,翠儿,是我哪里说错了吗?” “没有,是我自己身体有些不适,李卫哥你拿着这些东西吧,路上注意安全。”翠儿也没了要说其他话的心思。 李卫只好住口,如今时辰不早了,他也是要走了,两人出去后,顾修文和沈浣在外面已经等候了,两人手牵手一举一动默契十足,一副神仙眷侣的模样,让人羡慕的很,翠儿看到这些,心中更是多了几分钦羡,又看着旁边呆头鹅般的男人,跺跺脚未说什么。 “阿姐、修文,我要告辞了,你们多保重。”李卫抱拳行礼。 顾修文也回了一礼:“你也是,多保重,记得常回家看看。” 李卫心内微暖,点点头道:“一定会的。” 沈浣说道:“一定要平安。” 李卫又点点头,转头看着翠儿道:“翠儿,你也要保重,我走了。” 此时,翠儿哪还顾得上生气,眼圈微红道:“李卫哥,你有空常回来看看。” 李卫点点头,跃身上了马,他身负家仇,怎能停下脚步,催着马匹向前疾驰,终究未回头看一眼。 留下的人看着前方的身影,心内有些怅然,翠儿心内有些复杂,悄悄的躲进屋子里,两人也不便打搅,只好让她自己想清楚。 顾修文明日就要回门,毕竟圣驾即将到了,衙门事情多的很,他就乘着有时间将公函整理一下,沈浣去备些带给同僚的回礼,多是些吃食,只是图个喜庆。 这厢顾家的日子风平浪静,却说李卫到了行宫外的侍卫营帐处,他刚去上峰处将假销掉,将行礼放好,吴大海就蹑手蹑脚的走过来道:“哥,你回了给兄弟带好吃的没?” 李卫促狭的笑道:“敢情你急匆匆的赶来就是问我这句啊?” “哪能啊,兄弟也关心你嘛,不过看你今日红光满面,定是碰到好事了,来,告诉我一声是吃好的去了吗?” “你就知道吃,不过我倒是给你带了一些回来,待你当值结束后,再来拿吧。” “好勒,多谢您来。”吴三海兴奋的跳起来了,一副少年心性。 “哎,小声点,今日可有什么事情?”李卫看着前方戒备森严的侍卫道,他们都是边缘的小兵,正事很难靠上边。 “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听头说明日圣上启程前往高家堰视察河道,咱们估计晚上就要出发巡视了。”吴三海说道。 “这样啊,那估计今日早不了。”李卫抚着下巴说道。 “那可不,估计今晚都不要睡了,头说待会让咱们好生休整一会,养足精神。” 李卫点点头,两人又等了一会,只待换防歇息片刻。 第83章 □□(一) 高家堰的堤坝修筑工程历时二年,终于竣工,以河道总督张鹏翮为首的各级河工官吏时时巡视河堤,吃住不可随意离开堤坝,倘有纰漏片刻就要堵上,果然到了6月江南汛期到来,一封封捷报随着一骑骑骏马传到了紫禁城的乾清宫内,康熙帝的忧虑也随之逐渐减少,对江南的河工愈发有了信心,待汛期过后,更是龙心大悦。 9月中,康熙皇帝即宣布南巡,二十三日谕吏、户、兵、工部,视察高家堰治河成果,并筹善后之规。帝驾自京起行,皇太子胤礽、皇四子胤禛、皇八子胤禩、皇九子胤瑭及皇十四子胤帧随行,舟渡黄河,泊清江浦,阅杨家庄等处堤岸闸口。 九月中,河风微凉,庞大的御船乘着南风早已过了常州府,如今恰好停在了扬州府境内,康熙帝率领皇子阿哥、六部诸臣移驾扬州行宫修整一二,只待明日向着高家堰行去。 江南水汽足,整日待在御船的众人闻到新鲜的空气,俱是神清气爽,又沐浴更衣,整个人愈发精神许多,就连如今又长高不少多了几分沉稳的十四阿哥都多了几分活力,带着身边的侍卫们出门去逛逛。 要说这次康熙帝因高家堰河道的喜讯,心情倒是不错,十四阿哥沾光跟着得了不少好处,与过去的忙碌、狼狈截然不同,很是领会到了江南的美景、美食,当然因上头有人看着,美人他倒是不敢去尝试。 不过沿路可见繁花绿柳,碧波荡漾,比之京城如今的秋风瑟瑟,果然多了几分暖意,十四阿哥走在街上,心情也好了几分。 今日正值扬州观音庙会,人多的很,看着前方一群身着彩衣踩着高跷,扮成何仙姑、吕洞宾或者七仙女的人群,十四阿哥一行人倒是被吸引了,李良儿一边推着人群防止他们冲撞了自家主子,一边又紧紧盯着主子的背影,以免不留神找不到人,他们身后是几个打扮低调的劲装大汉,眼神不错的护卫着。 好容易看完了这群人表演,十四阿哥又去看了前方的堂戏,不过南方的小曲毕竟和北地不同,十四阿哥听了一会,有些索然无味,就听从李良儿的建议去找家干净的茶楼歇息片刻。 到了茶楼,掌柜的很有眼力劲的为大家备了个隐蔽性极好又视野开阔的二楼包厢,十四阿哥找个位置,看着楼下人来人往,面色倒是并未多开怀,悠悠的喝着杯中的茶水,心中添了几分烦闷。 正沉思间,果然听到一个声音传来:“十四弟啊,一个人出来逍遥自在,怎不叫上哥哥们啊?” 十四阿哥转过头,果然看到了身后的两位兄长九阿哥和八阿哥,九阿哥胤瑭长相肖似其母,明明是皇室如出一辙的丹凤眼,却莫名多了几分桃花风流,眉目流转间更是让人移不开眼,当然这位九阿哥的性子也是风流的很,家中妻妾成群,又好商贾之事,康熙帝也懒得管他了。 九阿哥旁边的是八阿哥胤禩,依然的文雅俊俏,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很是夺人眼光,两人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将其他人比了下去。 十四阿哥看着两位兄长,笑道:“今日天色尚好,弟弟看兄长们都有事情,故而不便打搅,就一人偷偷溜出来看看江南的风景,回去方可告知几位额娘他们听,又买些江南的特色小礼物,如此可以送给额娘们讨个欢心。” “十四弟如今虽说年纪渐长,可仍如小时候般喜欢热闹,怪不得宫里的娘娘们最最看重你,看这小心思用的,让哥哥们都有些羡慕了。”九阿哥打趣道。 “好了,九弟,十四弟一向有心,怎们这做哥哥的却是不如,上次回宫后,听惠额娘和我额娘她们说十四阿哥特地给她们送了不少江南的小物件,她们心中格外的欣慰呢,这些咱们是得学学啦。”八阿哥胤禩说道。 “两位哥哥取笑十四了,哥哥们都是有要事在身,十四空闲多,就顾着玩耍和逛街,哪里比得上你们,快,请坐,让弟弟来给兄长倒杯茶喝喝。”十四阿哥笑着请两位兄长入座,又挥退了李良儿亲自去斟茶。 “好,果然十四弟对哥哥们真的好。”胤瑭笑着接过茶盏。 三人坐下,看着窗外的风景,八阿哥又说道:“十四弟似乎面色有些不快,怎么啦,说给哥哥听听。” 九阿哥凤眼微挑,看着幼弟,彼时兄弟们关系很是亲近,十四阿哥一向对他们亲近多于自家严肃冷漠的四哥,故而几人说话也是自然很多。 “哪有什么不快,只是想起一些事情罢了,再说如今府里事情有些多,我也找个空闲出来透口气罢了。” 十四阿哥说完,九阿哥和八阿哥似乎也心有戚戚然,两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出来的,如今行宫内的气氛并不好,他们也知这次皇阿玛好容易带太子出来,本是为了高家堰河道之事,让太子多几分历练,可谁知太子却愈发行事荒唐了,如今竟是随身带着不少良家女子,听说晚上似乎有女子哭声断断续续传来,皇阿玛哪想到外患刚平息一些,内忧竟是又起了,气的皇阿玛心绪不安,众人也是战战兢兢的,不敢多说,唯恐被迁怒,十四阿哥也是不愿再多待,方出来散心。 “哎,不谈这些了,刚十四弟看到什么了,和哥哥们说说,待会咱们去逛逛观音庙吧,听说这里的香火鼎盛,南北各地的货物都有,上次被额娘他们说了,这次可不能忘记给她们带些东西回去。”八阿哥胤禩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就转移了话题。 “是这个理,这次爷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要好好看看。”九阿哥胤瑭点头称是。 歇了一会,三人带着一众随从出了茶楼,向着不远处的观音庙走去,只见那里香火阵阵,人声鼎沸,一副红尘热闹的景象,催着人忍不住向看看可是想象中的热闹。 三位衣着不凡、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当然显眼的很,即使江南无论男女多有几分文秀清雅,但是也不妨碍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对三人投上一道目光,虽说转瞬即逝,但是看那粉面微红,眼藏娇羞的模样,让素来风流的九阿哥忍不住乐了,手中的折扇微开,扇了几下秋初的凉风。 好不容易走到庙内,果然一派繁忙的景象,庙外是商贩摆出的各色小物件,精致有趣,庙内有那诚心祈求的百姓,又有一个百年老树上挂满了红色的布条,上书求福人的名讳。 “果然热闹的很,看来这趟真是来对了。”九阿哥爱热闹,对这个场景也喜爱。 “自是来对了,看九弟一路来收割了不少芳心。”八阿哥打趣他。 “哪里,哪里,怎好辜负美人恩呢?” 兄弟三人说说笑笑的,不紧不慢的逛着。 十四阿哥想去求签祈福,又想为自家额娘求个平安符,其余两位阿哥也有如此想法,三人就进了庙内。 不一会求完符,一行人向着清静的后山走去,忽然身后侍卫面色不对,向前几步,将三人保护起来,阿哥们也知道事情不好,立刻谨慎的看着前方,哪知道竟是看到一副打斗的场面。 原来不远处竟是有四五人在与一位女子缠斗,身后已经有几人昏迷,那女子动作格外利落,手起掌落,一人已经被劈晕,她显然顾忌身后的一个小姑娘,行动间护着她,待看到一人意欲将其作为人质,她又飞身而去将人踢飞,显然她的裙子似乎让其行动不便,这女子提起裙摆又向着一人踢去。 三位阿哥看的有些专注,十四阿哥愈看愈发觉得这人的招式似乎有些熟悉,但是实在想不起来,几人倒是并未有上前帮忙的想法,毕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皇室之人当然懂得明哲保身了。 不过那女子的身手也很是不错,看得出她的对手虽然人多势众,武功不差,但是她依然游刃有余,如同一尾鱼一般穿梭其中,掌风过处,一人倒下,不一会那些人皆抱着自己受伤的胳膊、腿在地上痛呼。 女子蹲下来,动作没有一丝江南女子的柔弱,手起刀落将刀柄放在为首者的脖颈处,似乎询问对方什么。 那男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女子听了,一掌下去那人也晕了。 几人看的有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女子似乎发现了他们,抬头看着前方,以为又来了同伙。 大家不好现身,八阿哥正想让两位兄弟一起回去,可是却发现十四阿哥早已站起身道:“我们不是一伙的。” 说完,向着前方走去,他的贴身侍从李良儿和侍卫们赶紧跟上去,李良儿面色焦虑却不敢说什么。 走近一看,众人发现那女子竟是一位妙龄佳人,虽不是绝美,但是带着江南女子的灵秀,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蕴含着江南的烟雨,此时抬起头打量众人,让人愈发多了几分赞叹,不过看这女子秀发盘起,又是妇人打扮,显然已经嫁人了。 十四阿哥看着这人,也知道自己或许认错人,但是那样的身手、那样的眼神,难道这世上还有很多个,正待要问,只见那女子抬眼看了大家一下,转身扶着身后的小姑娘,向着众人点点头,似乎要离开。 “哎,你别走啊,刚刚发生何事了,这些人是何人?”十四阿哥似乎不想放对方离去。 “我不知道,只是一群人突然跑出来想要强抢民女。”沈浣其实也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但是刚刚的问话让她觉得不介入为好,如今还是把小菊先带回去,自己再去找翠儿。 她哪知道几人只是去赶个庙会,竟然一转身不见了翠儿,小菊还差点被人抓走,如今翠儿生死不知,她耽搁不得,想着这些,她立刻转身而去。 第84章 □□(二) 十四阿哥眼看着人要离去,自是不愿意,他总觉得这人似曾相似。 “等下,我有事情相询。”十四阿哥再次上前阻拦。 沈浣看着眼前的年轻公子,她已经认出了这人的身份,又转头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两人,其中一人也有一面之缘,知晓现在不可惹麻烦,就停住脚步。 “这位公子,我想咱们并不认识,你如此拉住我,却是为何?”沈浣眉头微锁,俏脸含霜道。 “大胆,你是何身份,居然如此对我家公子爷说话?”李良儿当然是不忿对方的冷淡态度。 “去,去,上一边去。”十四阿哥将为自己打抱不平的侍从踢开,又转身看着对方。 “我似乎见过你,你可认识一位少年名叫顾元?”十四阿哥问道。 “这十四弟是在搭讪民女吗,果然他成亲后,倒是开窍了。”身后不远处的九阿哥胤瑭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幕。 “好了,九弟,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那姑娘身份未明,又有着非同寻常的武艺,不可让她太过接近十四弟。”八阿哥显然想的更长远一些。 可惜此时并非是人家缠着自家弟弟好吗?九阿哥暗暗笑道,他素来放荡不羁,有着皇家子弟的傲气,区区女子并不放在心上,此时也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八阿哥也知道此人的脾性,倒是并未多说,暗暗观察眼前的一番景象,只见那女子急切想走,十四弟又想留下人,双方有些僵持。 “我真不认识那人,我有急事在身,请包涵。”沈浣这次真的急了。 “哎。”十四阿哥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去,心中有些失落。 半晌,转过头,看到两位兄长,面容带着失望。 “十四弟,不过是位女子,有什么要紧的,你想要哥哥去帮你追回来。”九阿哥看着自家弟弟没出息的样子就有些不忿,哪有皇子受气的。 “九弟慎言,这个时候哪里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更何况那女子已是妇人打扮,怎可鲁莽,没得教坏了十四弟。”八阿哥将不着调的老九拉住,又转过头问十四阿哥:“老十四,你并非是冲动之人,那女子虽然长相不错,但是你见的比她好的多不胜举,今日为何如此在意?” “八哥,我并非有什么不良企图,只是这人我觉得有些熟悉,故而向其打听一人,并非怀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十四阿哥转头看着兄长。 “我似乎听到你问什么顾元,难道如今你还记得那人,当年他拒了你的招揽,你竟是还未放弃?”八阿哥想起一人,不敢相信自家兄弟竟还挂念此人,尤其这人有些不识好歹。 “八哥,你想哪里去了,我并非记挂这件事,只是恰好想起来,我与那顾元切磋过,他毕竟胜过我,我本就有些不服气,这两年我一直苦练武艺,想着下次见了他定是要比得过他,虽知这人却仿佛消失了似的,我当然久久不得释怀。”或许龙子皇孙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故而少数几次被人给却了面子,经记在心里了。 九阿哥和八阿哥听了自家弟弟的烦恼,心中好笑,这弟弟果然还是未长大的孩子,得不到的总是记在心里。 不提几位阿哥心思如何,却说沈浣这边带着小菊飞速的离开了,小菊适才有些被吓到,久久说不出话,此时方回神道:“阿浣姐姐,翠儿呢,翠儿怎么办?” “不急,我先送你去张婶那里,再去找她,我方才已经问出她会被带到何处了,等会就出发,你们去找家里人帮忙。”沈浣也不敢随意将小菊丢在这里,谁曾想到一派太平盛世竟有如此险恶的事情发生,更别提如今正值圣驾南巡,不,或许此时跟圣驾也有些关联。 “都怪我,若非为了拉我,翠儿不会被他们捉到,我害怕极了,为何总是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小菊心中自责,若非自己死活要去后山,怎会让两人遇到困境,哪曾想自己身上竟有两次发生被掳的事情。 事情缘由还要从观音庙会说起,因圣驾南巡,顾修文三日假期早早结束,赶往高家堰河道衙门,距今有10多日未回,仅仅捎回几封家书,说是衙门上下皆在忙碌中,要巡视河道务必保证没有任何差池,又要将河工图纸整理妥当,以便上头翻阅,还要将历年来汛期的水量计算好,如今人是吃住皆在河堤,不消想就知晓这人如今过的是何窘迫日子,再加上前些日子又有些雨天,这个节骨眼,万不敢出什么乱子,否则天家颜面何存,又有谁敢承接这份后果。 如今上头已经下了死命令,要严防最后一关,人不离堤,堤不离人,一旦有疏漏,必须立刻补上,家中人也只暗暗祈祷天气好转,堤坝安全,又听当河工的乡人的人说这群大人们累的人仰马翻,各个面色憔悴,嘴皮子都破了,可见压力之大。 沈浣也担心顾修文如今的情形,只能备好衣食布料托人送去,又因顾修文叮嘱莫要去冒险,只得留在家中,若非今日天色放晴,又有张婶几人劝说去赶观音庙会为家中人祈福,而且私底下偷偷拉着沈浣叮嘱道:“你和阿文正值新婚佳期,此时去一是为了阿文的前程,另一方面也是去拜拜菩萨,保佑你早生贵子。” 沈浣面色微囧,不知该说什么,她和阿文刚成亲,张婶已经开始为两人的孩子操心,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出沈浣面色似乎并未有什么波澜,顾师娘也插嘴说了几句:“是极,是极,当该如此,阿浣,你如今已经满18岁,正是生儿育女的好年纪啊,错过了真的会着急的,说实在的咱们女人这辈子指望的不就是夫君儿女吗?听你张婶的没错,观音庙的签很灵验的,当年你嫂子也去求过,这不来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一向温婉的顾师娘说了如此多的一番话,也的确是用心良苦了,盖因沈浣如今嫁人年纪已不算小,寻常姑娘15、6做娘的比比皆是,虽说农户人家不讲究这些,但是眼看着修文前程愈发大好,她又极为喜爱阿浣,如何不为她操心,自己也是能力有限,如今只有嘱咐她对自己好些,早日生下嫡子,在家里稳稳落住家,说实在话,女儿家能干是好的,但是单一项子嗣就可以让人上天或下地,并非她想的多,而是这世道对女子就是如此残忍。 听了顾师娘话语中的关心,沈浣心中暖暖的,她对顾家庄如此依恋的原因正是因为这里的人心,虽说邻里之间或许有些争吵,但是这里的人却明理,或许因为祖辈是前朝的宗族迁来,故而自有一套处世之法,长辈爱护幼子,年轻一辈孝顺老人,就连自己即使是个外姓的,和众人无亲无故,但是也是一直被人照顾,就如同两位长辈的这番话,也是担心自己,作为顾家村的媳妇,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把自己放在心上疼了。 姑且不论自己与顾修文之间的牵绊,单这份心就让自己记下了,当下点点头道:“好,明日我定会跟着两位婶婶去的。”不为求子,只希望能融入进去,平淡的过完此生。 但是世事难料,谁知这一去,竟又是一番波折。 原是众人去了热热闹闹的观音庙会,先是去求签拜神,即使人很多,大家还是遂了心愿,本打算出了庙门去外面的小摊上买些家里用品,小菊却是想着去后山不远处摘些毛栗子如今正是其成熟的季节,而观音山的毛栗子味道格外的好,不少善男信女讨个好兆头都摘些回去,去年她们来的时候也这样做了,今年也想如此。 因附近人不少,故而大家都觉得安全的很,沈浣手中拿着刚被两位长辈拉着求来的生子符和平安符,手指轻抚着上面的纹路,听着庙里的禅音,心中多了几分宁静。 两位长辈在前听经文,沈浣微闭双目,听着悲天悯人的主持说着各种禅语,待听到“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时,睁开眼睛看着前面宝象森严的菩萨。 半晌,转过身出了庙门,看着前方的森森树影,或许是心有所感,亦或许是心中仍然有所不安,竟疑惑自己为何而来,她以为自己就如同漂浮不定的风,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会有停息的时候,可是如今却嫁了人,有了一个家,她读书不多,但是有时候也会听阿文讲起了庄周梦蝶的故事,或许自己也是在梦里吧,醒来以后依然是孤单一人,无依无靠,想着这些,沈浣竟是觉得自己有些冷,果然是对这个世间太过眷恋了。 沈浣这方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怀疑,而翠儿和小菊那边却是遇到了麻烦,两人本是和其他人一样到处找毛栗子,身边的小竹筐放了大半,小菊想多摘些毛栗子,倒时候分给几家一起吃,两个小姑娘找的愈发起劲了,哪曾想两人竟是被人看到了。 不远处一位蒙面的青衣女子低头前行,眼中无半分波澜,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风韵犹存的面容霎时变了,咬牙切齿的说道:“居然是那个丫头,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竟是找到你了。” 说完,对着身后之人打个手势,片刻后一位身材瘦小的男子低眉拱身的到了她的面前:“三娘,您有何吩咐。” 女子低声吩咐几句,男子点头道:“放心吧,三娘,保证给你办的妥妥当当的。” 那被称作三娘的女子点点头道:“莫要大意了,务必把人捉到。” 说完,又看着前方,眼中竟迸射出一股仇恨,坏她好事的人,她绝不会放弃的,天知道当时她受了多少磋磨方重新赢得主子的信任,其他的人早已化作一堆白骨了。 第85章 □□(三) 也该两人走运,沈浣听到前方一阵喧哗声,这里毕竟是观音庙,多的是人,后山的人也不少,虽然大家埋头去找毛栗子,但是两个姑娘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掳走,实在是少之又少,一位大娘看到,大声的喊着:“你们是何人,你们在干什么,快来人啊,有人强抢民女了。” 也不怪这伙人行踪被暴露,实在是他们看两姑娘都是弱女子身份放松了警惕,哪知翠儿竟是会些身手,此时奋起反抗,狠给他们一顿派头,本来这伙人打算用上的迷药也被她躲过去了,拉着小菊向着人多的地方走去,小菊更是大声的喊着:“救命,救命。” 这伙人见她们如此难缠,又恐迟则生变,故而下手愈发狠辣,翠儿毕竟是个弱女子,但凡碰到真格的,也只能疲于奔命,又眼见一人的刀子差点看到小菊,故而拼命拉了一把,推着她先走,说道:“快找阿姐去帮忙,快跑。 “翠儿,翠儿,你先走,我跑的慢,你把我丢下吧。”小菊知道翠儿为了救自己,方到如今的地步,若不是有自己,她一人或许能跑掉。 “不行,他们就是抓你,若你被抓了定是凶多吉少,我留下,或许他们会拿我当人质来让你自投罗网,快,来不及了。”翠儿也看出这些人的目标就是小菊,只是不知到底为何,也来不及细想。 小菊眼中含泪,大声的叫道:“救命啊,救命。” 果然路上有些人看到,只是如今那些人亮出兵器谁敢上前,只远远的躲着,有些良心的跑向不远处去喊救命。 几人将翠儿打晕,正要退走,沈浣已经赶来了,来不及多想,纵身一跃拦住这些人的去路:“把人放了。” 沈浣看着生死不知的翠儿心中大急,那伙人见势不妙,留下几人断后,又有几人带着人退下,沈浣迎上前拎起裙摆将一人踢飞,吓了众人一跳,这样一个看似较弱单薄的小娘子竟有如此身手,实在让人惊讶。 几人面面相觑,使了个颜色,如今已经暴露,又值非常时期,实在不便久待,边打边退方为上策,沈浣当然不会让几人逃走,又竖手成刀将一人打晕,那些人身手不错,但是遇到了沈浣也只有挨打的份,这姑娘的拳头硬,动作快,让人防不胜防。 不便久战,沈浣已经带着小菊向另一伙人离去的方向追去,果然在不远处看到奔跑的几人,沈浣飞身上去,她顾忌着小菊,出手也是狠辣,这伙人看出小菊是个弱点,就攻向她的方向,几次差点伤到沈浣,而翠儿仍然在两个歹人的手上,没有发出声响。 本是要击败了几人,谁知又钻出两个黑衣人,这两人的身手比之前那群好很多,他们将人接过手,并不恋战,快速的离开,沈浣被人缠着,只得一阵急攻,之后就遇上了三位皇子阿哥。 心中挂念着翠儿,沈浣哪有心思与人说什么话,将小菊送回到张婶身边,顾不上安慰两位吓傻的长辈,她转身去找翠儿了。 走到偏僻无人之处,沈浣坐下闭目静气,翠儿身上有自己特制的香料,平时不显,若是人丢了,那香料就会成为寻人的好东西,当然,前提是这人的五感胜于他人百倍。 微风送来空中的气味,因为修炼异能,五感早已不同于常人,即使细微的差别都能被她察觉,睁开眼睛,沈浣径直穿过一条小路,眼睛幽若寒潭,望不到尽头,若是顾修文在定会发觉沈浣这是真得生气了。 沈浣脚程很快,循着气味到了一座宅邸,这房子高墙深深,周围并无邻舍,看上去主人家似乎深居简出,沈浣知晓气味到这里消失的,可见定是在这里,她不敢耽搁,五指成爪,攀上高墙到了院内。 进了院内藏身在一棵树后,沈浣刻意收敛自己的气息,凝神细听,只觉得一阵阵琴音入耳,虽然隐隐约约,但能听出弹奏者技艺倒是娴熟,不过她曾听过顾修文的琴声,这曲子里倒是并未有什么感情,反而带着一些阴冷。 沈浣本来穿的是浅绿色的衣裙,在树下倒是不扎眼,撕了一块布将脸蒙住,她向着后院走去,小心避过巡视的护院,到了琴声之处。 “小姐,您用些点心吧,您已经一日未曾用膳了,饿坏肚子该怎么办?”一个尤带着童音的小丫头关切的说。 “你放下吧,我吃不下。”另外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听上去有气无力,仿佛带着一股厌世。 “小姐,双儿求您了,奴婢知晓您还在怪舅爷如此狠心,趁着老爷病逝将您送来这虎狼之地,但是您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咱们家就靠您了。”叫双儿的小丫头哭着说道。 “是我不好,不该引狼入室,害了我家爹爹,谁曾想表哥和舅舅竟都是如此狠心无情的人,我刘家的家业被尽数占去,又气的爹爹一命呜呼,我是刘家的罪女,不如随着爹爹一同而去吧。” 这女子正是刘员外的女儿刘雅致,昔日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千宠百爱的娇女如今竟是被自家亲舅舅一家卖作瘦马,又被人买了说是送去伺候贵人,这几日就尝尽了人生百态。 “小姐,不怪你,谁知道人心难测,舅爷一家藏的太深了。”双儿也含恨说道。 两人说到悲处,又是一阵痛哭,为自己如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况担心,为这凉薄的亲情而痛心。 主仆两人正在抱头痛哭时候,突然一阵声响传来,两人抬头看着眼前的蒙面女子,惊得双儿要喊出声音,只听到一阵凉凉的声音传来:“不要叫,我不是坏人。” 说完,将面纱拉开,刘雅致认出了来人竟是熟人,惊得说不出话,这不是上次那位举人老爷的未婚妻子吗?怎会在这里? “你,你不是?”刘雅致还未说完,沈浣就点点头道:“刘姑娘,咱们在锦绣布庄见过一面,你还记得吗?” “记得,你为何在此?”刘雅致对她印象当然深,毕竟因为一些原因,她格外关注这女子。 “我妹妹被人抓到此处,我跟踪而来。”沈浣简单说道。 “你竟是如此胆大,你可知此处戒备森严,若是被抓到,你就凶多吉少了,不如你快快出去,找官府人来也好。”刘雅致急急的催促沈浣离开。 “来不及了,我已经让村里长辈报官了,但是我担心迟则生变,还请姑娘告知我这里的情况。”沈浣说道。 “我也不知这是何处,隐约见过一女子,年岁有些大了,人称三娘,她用面纱遮住面容,声音有些沙哑,个头有些高,似乎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刘雅致细细的回想。 “三娘。”沈浣低低沉吟,片刻后,仿佛想起什么:“三娘。” 她想起了上次追踪的那群人贩子中有一女子被称作三娘,相似的年纪,身形,又认得小菊,难道那人逃出来了,若是这样,她对小菊穷追不舍倒是有了理由。 “怎么,沈姑娘认识此人吗?”刘雅致几经磨难,如今倒是成长不少。 “或许认识,你可知道这里有没有被关押其他女子?”沈浣又问道。 “我们主仆轻易不能出门,日日的饭食都是有人来送,我却是不知,不过听双儿说道这两日老是听到女子的哭声,而且看护院都是来去匆匆的,仿佛有什么急事?”刘雅致仔细回想。 “在哪个方向传来的哭声?”沈浣抓住这点问道。 “是院子的东南角,那里奴婢不能去,咱们刚到这里两日,那次奴婢去院子里拿些衣物,隐约听到哭声,一转身那三娘就站在奴婢身后,看着我的眼神吓死奴婢了,她告诫奴婢不可四处跑动,奴婢就不敢再出去了。”双儿小丫头又说了几句。 沈浣点点头,说道:“多谢两位,我先去查探一番,两位先藏起来,待官府人来了,就能得救。” 刘雅致苦笑道:“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如今卖身契都在别人手中,即使官府来了,也不过是送回被卖的地方,哪里还有家人啊,孑然一身,倒不如死了算了,只是可怜我这个小丫头,跟着我受了不少苦。” 沈浣不知该说什么,彼时相见,对方是富贵人家的娇女,如今落得此番境地,也让人唏嘘的很,只能道:“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看你的情形,定是遇到难事,你保住性命,定是会有脱离困境的那一天,若是放弃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沈浣一直活下去的信念,人死如灯灭,能生何必去想着死。 只是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慢一分,翠儿就危险一分,她只好告辞离开,说是让对方等着,自己会想办法救她的。 刘雅致主仆并不相信一个弱女子有何想法,但是看沈浣单枪匹马闯进来,或许有什么不得了的本事,心中也存着一份念想,故而真的听了她的建议用了点心,填饱肚子,养足精神。 不提两主仆的心思,沈浣已经到了院子的东南方向,那里是一座看上去朴实无华的小楼,前面只有一条小路,又有树木遮掩,看上去仿佛被遗忘似的,此时已近酉时,天色暗了下来,更是为这座小楼添了几分阴森。 沈浣趴在地上,细细的倾听,片刻后,仿佛有些困惑,这地方的确有些不对,躲到一角,她似乎看到楼上有几位姑娘在跳舞,几位衣着暴露的女子手执木棍,但凡有不对的,棍子狠狠的敲在了人的身上,面容娇美的姑娘不敢声响,又打起精神动作。 另一个房内闭目养神的是位青衣女子,她的面容被遮住,看不清楚,但沈浣立刻认出这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桑三娘,上次这人被抓了,为何如今好端端的在扬州,甚至竟光明正大的又做这些事情。 沈浣不傻,当日李卫语焉不详,看来其中必有隐情,如今这人并未被诛,可见其背后之人或许与官府有牵连,或许即使如今官府来了,首恶也未必找的出,估计捉的就是些小喽啰。 沈浣想到这些,心中也是定下决心,得快些将翠儿救出,也得寻个法子将事情了解,否则经过这此他们定会将注意力转移到顾家庄上面,到那时敌暗我明,就麻烦了。 经历了末世,如今只愿过太平日子,也不愿意双手沾满鲜血的沈浣有些犹豫了,如今该如何处理呢,让她打架还可以,若是动脑筋,估计真的有点为难了。 第86章 □□(四) 沈浣正左右为难间,只听到桑三娘问着下方站的一人道:“事情办得如何?” “三娘,是我手下人无能,只抓住一个,你说让找的那位姑娘,被人救走了。”那人说话有些垂头丧气。 “什么?”桑三娘听了,站起身,不敢置信道:“你们那么多人竟还抓不住两个姑娘,你们是吃什么的,那个救了人的是何身份?” “这个尚未查明,只知道是位小娘子,实在是兄弟们大意了,哪曾想竟有高人相助,而且还有兄弟失踪了,我这不急着回来先找你想想法子,上头之前一再告诫莫要在此关头惹事,只需将如今的这些姑娘好就行,哪知咱们竟是闹出如此大的事情,我担心万一被查到,咱俩就都玩了。”那男子说道。 “呸,你担心,哼,当初你比谁都嚣张,如今竟是仿佛缩头乌龟了,再说如今顶顶贵的贵人都来了,也不过是几句不轻不重的斥责罢了,咱们怕谁?我桑三娘这辈子没栽过这么大跟头,我的脸被毁了,我的声音也变成如今的样子,我没什么好怕的,那丫头,我要她死。”话语间的的寒意让人忍不住打个寒噤。 男子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问道:“要一个乡下丫头死倒不是一件难的事情,三娘,如今上头让咱们低调些,咱们也要小心行事,那被抓到的小姑娘姿色也不错,如今正是缺货的时候,不如让她补上吧。” 桑三娘听了,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那丫头的位置也有人顶上了,如今我们暂时收手,听说贵人又有需要了,人实在不够了,上次咱们的家当被毁掉不少,如今只能省着用了,我前两日买了一个姑娘,听说也是家道中落的大小姐,之前腾不出手去,待过了今日就可以了,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情倒是刚烈些,正好省了我一番功夫了,待将贵人伺候的开心,我再回头收拾那丫头,至于咱们抓的那个丫头,今晚先关在地牢里饿她一晚,待明日一并收拾,过几日必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乖巧如小猫。” “好好,三娘的手段咱们都知晓,那就没您不了的,任她再是贞洁刚烈,最后还不过是随您想让她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男子连连恭维,终于将桑三娘哄得开心了。 沈浣听了,心中稍安,听此话语,翠儿应是尚未受什么苦,不过也耽搁不得,必须先找到地牢,想着这些,她身形一闪,跟着那位男子离开了。 男人别了桑三娘,哼着小曲下了楼,走到了一楼并未停下,只是进入一间屋子,沈浣不敢跟的太紧,只是站在隐蔽之处不错眼的看着,果然这人并未出去,只是在地板上来回走着,最后在一块石头处停下,又不知按到何处,几块地板迅速打开,出现能容纳两人的洞口,那男人踩着石阶一步步的下去,不一会只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沈浣数着脚步声,悄无声息的跟了过去,进入才发现这里又深幽又暗,石壁上隐隐约约的燃着灯,她耳力极佳,早知晓入口无人,沿着道路向前走,听到前方似乎有声响,她加快脚步,果然拐角处一片灯火通明,正是方才那位男子,这人和另外几位精爸怂底呕埃舳隙闲矗骸靶值苊牵量嗔耍岣绺缢托┚迫夤础! “多谢赵哥了。”其他人感激的声音传来。 “太客气了,大家都是兄弟,何必言谢,这些人都还老实在吧?”叫赵哥的人问道。 “那可不,到了这里谁还不敢乖一些,若非上头一直吩咐,咱哥几个真想,嘿嘿。”余下的话不必多说,大家都是男人自然懂得。 “嘘,这话可不敢乱说,若是被三娘听到,小心你们的命根子不保。”那赵哥赶紧拦着几人。 几人显然知道三娘的厉害,果然停住话,说道:“这些姑娘们姿色都是不错的,显然是为贵人备的,咱们也就是说些玩笑话。” “玩笑话也不可乱说,如今可是要紧时期,行错一步咱们的性命也不保了,莫要起不该起的心思,管不住自己的人咱也救不了。” 赵哥见好就收,笑道:“待过了这阵,上头必有赏钱,到时候找什么样的没有啊,大家说是不是?” 如此一番软硬兼施,果然那几人神态更加的信服了,纷纷恭维赵哥。 说了会话,赵哥看着几个屋中的姑娘,说道:“这些都是被卖过来的,小心她们自尽,方才送过来的醒了没?” “尚未,刚才我们查探过了,似乎一动不动。”一个人说道。 “奇怪,再等等,若是半个时辰还没有醒来,你找人看看。”那赵哥沉思片刻又说道:“还有,醒来了先吓唬一番,不要给她送吃的喝的,让她先破破胆子。” 这事情他们做惯了,自是点头应好,赵哥巡视片刻,就转身离开了,沈浣并未跟着离去,她想起方才这人说待会有人送酒菜过来,就在洞内等着。 石洞内是几人说话的声音,沈浣听着,果然不一会就听到有人下来,是个身材瘦小的小厮,一身粗布衣衫,提着大大的食盒,虽然脚步沉重,但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沈浣快速闪到这人眼前,小厮吓了一跳,刚张口,就被她一掌击倒。 沈浣扒了这人的外衫套上,又将脸蛋涂黑,戴上那人的帽子,又打量那人片刻,将那人的下巴打开,果然舌头被人割掉了,她将头发重新弄一番,低下头,低眉顺手的模样和小厮竟是有些相像。 手中提着食盒,沈浣扮成的小厮向着前方走去,看守的人正在玩骰子,哪有空顾及这个小厮,自顾自的在吆五喝六玩的兴起,沈浣低头将酒菜摆上,那些人不耐烦的将她推到边:“去去,别挡着光了,小哑巴。” 沈浣装成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战战兢兢的退到一边,看着几人吃了酒菜,不一会,这群人仿佛睡着了似的,动也不动。 沈浣上前,推了推一人,看人不动,拿起那人腰间的钥匙向前走去,这个地牢有几间房子,房子上方仅有一扇窗户,小小的,就连人都看不到,沈浣停在一间房子前,拿出怀里的钥匙开了门,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动不动昏睡着的翠儿,她冲上前将翠儿搂在怀中:“翠儿,醒醒,翠儿。” 翠儿仿佛睡着一般,沈浣早已摸到她的脉搏,放下心来,又拿出一个药丸给她服下,不消片刻,翠儿就醒了:“阿姐,你来了。” “是啊,你如今感觉如何,可有不舒服的地方?”沈浣问道。 “有点头晕,阿姐,这是哪里?”翠儿此时注意到了自己身处的地方似乎不太妙。 “你被人抓到此处,还记得上次抓住小菊的那伙人吗?他们盯上了小菊,本是要抓她的,不过你帮了她。”沈浣简单说一下情况。 “怎会如此,阿姐,上次那伙人不是被李卫哥他们抓住了,难道是?”翠儿想起了某些可能,心中一跳。 “对,这事情不简单,若是不能妥善处理,估计整个顾家村都会遭殃,那些人心思歹毒,又和官府有勾结,若是不能连根拔掉,咱们将永无宁日。”沈浣说道。 “阿姐,咱们该如何办?也是我们太粗心大意了,竟被人发现行踪。”翠儿懊恼道。 “哪里是你们的错,是咱们想的太少,唯独忘了这伙人的背景应该不简单,先不说这些,那群人已经被迷倒了,我先带你出去。”沈浣将无力的翠儿放在肩上,要带人出去。 出去后,翠儿将一人的外衫扒下换上,又戴上一顶帽子,问道:“阿姐,这些人怎么办?若是被人发现了该如何是好?” 沈浣说道:“药效可以很久,估计一夜后才能醒来,我们出去得想个法子脱离这种境况,先出去再说,这里的情况都是未知,咱们不能轻举妄动,我听那桑三娘说的话,似乎他们最近被盯上了,倒也不敢大肆行动,估计能给咱们缓冲的时间。”目前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赶尽杀绝,毕竟这些人的底细他们还不知道,只有先到安全地方再说。 翠儿点点头,跟着沈浣转身离去,两人到了地牢前方,沈浣在墙壁上摸索着,方才她远远的看到那赵哥就是如此做,果然不一会就找到了,两人出了地牢,沈浣带着翠儿沿着原路逃了出去,远远的看到了园中的一座小楼,她眼中微暗,想起之前见过的主仆。 她承诺说带两人离去,此时自己逃走的话,那两人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她并非圣母,只是不愿失信于人,听那主仆意思是两人并非被掳,而是通过某种合法的途径被买来的,看来得尽快找到帮手解决此事。 出了那座宅院,呼吸着新鲜空气,让人心中一松,两人向着街市赶去,过了不一会,就看到隐隐约约的人烟,沈浣将有些疲惫的翠儿扶到一个茶楼,说道:“你先歇一会,那些人应是没有追上来。” 翠儿点点头,沈浣正要说什么,忽然一人的身形引起她的注意,居然是他。 此时暮色西沉,周围的行人脚步匆匆,唯有几人格外与众不同,为首之人,为首之人,容长脸、丹凤眼,无端多了几分清冷,正是她认识的那位四贝勒,胤禛。 第87章 皇子与兄长 四贝勒为何此时出行,原也是因为宫中的那对尊贵无双的父子。 当今太子胤礽是皇父最宠爱的阿哥,原也是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自幼被皇父亲自教导,凤凰宝贝般宠着,才华武艺也是出众。 皇父喜爱嫡子,其他兄弟比他就成了草,太子高贵无匹,自小被人千宠百爱的对待,哪知年长后,或许因为兄弟们各个长大成才,或许因为某些不得已的猜忌,行事倒是有些荒唐,往年那位风华无双的太子愈发变得让人陌生,就连皇父的话都不愿听,父子两人闹了几次,最后都是底下人遭了秧。 这次,太子不知为何,或许是赌气,抑或真的自暴自弃,竟在皇父眼皮底下养了不少女子在身前,且他做的愈发有些过了,行宫内日日竟有女子的哭声,就连皇父都无可奈何,眼看着今日竟是独自出去,皇父更是大发雷霆。 胤禛因小时候被太子照应一段时间,两人私教倒是说的过去,总是比虎视眈眈的大阿哥以及下面那些狼崽子弟弟要得太子看重些,故而被皇上派出来劝说太子,最好让其回心转意,立刻变回昔日那位明事知理的太子。 胤禛领了任务,只得快马加鞭出去寻找,太子应是走的不远,听人说似乎到了附近的画舫,四贝勒眼中冷光闪现,只得说道:“走,去找他。” 画舫在不远处的河畔,精致的花灯已经挂起,走近一看,粉色的纱帘被风一吹荡起层层涟漪,又有缠绵动人的小曲传来:“那茶糜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画舫外是太子的侍卫,四贝勒挥退来人,进了舱内,伸出手阻拦了太监刘柱的问安,看向软塌上的那人,一身墨色外袍,内着绣着木槿花的里衫,素来尊贵傲气的面容今日竟仿佛带着些疲惫,手指敲打着桌面,闭目听着小曲。 似乎听到声响,胤礽睁开眼睛,他挥挥手,伺候的人以及唱曲的女子都悄悄退下,如今整个画舫就剩下兄弟两人。 胤礽如今已近而立,唇边续着胡须,幽深的眼睛看着四贝勒,里面的光彩让人心惊,半晌方笑道:“你怎么来了?” “二哥,我来接你回去。”胤禛心中一叹,说道。 “回去,如今我还有何处可回?”胤礽叹道。 “父亲在家里担心你呢。”胤禛说道。 “会吗?他不会的,他已经厌了我了。”胤礽喃喃自语。 “二哥慎言,皇父在家等你,二哥,你醉了,跟弟弟回去吧。”四贝勒高声打断他。 “不,我不回去,老四,你知道吗?有些人的命早已注定,而我即将迎来注定的结局。” “二哥,究竟在说什么,可是身体不适,跟我回去歇息吧。” “哈哈,老四,你肯定知道哥哥说的是什么,或许你们所有人都看透了,只有我,只有我,看不透,最终落得如此下场,叔公被捋了官职,奶兄也被逐出去了,我将来又是怎样的呢?”此时的太子面色惶惶,哪有昔日的尊贵模样,果然人世沧桑巨变,让人痛惜。 “二哥,你不同,你是大清朝的皇太子,是皇阿玛最看重的儿子,你莫要胡思乱想。”胤禛安慰道。 “是吗?我还是皇阿玛最看重的儿子吗?我还是吗?”胤礽喃喃道,说到最后竟跌跌撞撞的站起,可见之前喝了不少酒。 “二哥,走吧,回去吧。”胤禛扶着他。 太子低下头,并未说什么话,半晌抬起头道:“老四啊,二哥快被逼疯了。” 说完,低着头,仿佛醉的睡过去了。 四贝勒看着有些陌生的太子,并未多说,只是将人扶起来走出去,果然在门口看到一直恭敬候着的刘柱,说道:“你家主子醉了,去备马车来。” 刘柱恭敬的称是,片刻后,一辆精致低调的马车稳稳的停下,黑衣劲装的男子沉默的跪下,待众人将人扶到马车上后,身后是一骑护卫,男子驾着马车向着黑黝黝的夜色中驶去,仿佛走进了未知而又深不可测的前方。 四贝勒看了许久,眼中的神色忽明忽暗,周围的随从畏于他素来的威严不敢上前,秋风渐起,四贝勒身上的黑色披风被吹得打了个旋,他伸出手,接了一片落叶道:“起风了。” 苏培盛在不远处观望一会,感受着愈发冷起来的天色,面上带着犹豫,刚要躬身上前,却觉察到主子身形动了,他微楞一下,急急的跟上。 苏培盛发现自家主子并未回头上马,只是慢悠悠的走在街道,偶尔与匆匆赶路的行人擦肩而过,脸颊上吹来微凉的秋风,无端让人的心情放松下来,但是当苏培盛低低的抬起头端详一下主子,却发现他的面容无悲无喜,仿佛这个世界的任何事物都并未入眼,依然是那个冷心冷请的菩萨般的四贝勒爷。 突然,苏培盛发现自家主子面色有些不对,向前疾走几步,半晌又停下,看着前方,苏培盛急忙四处寻找,却并未发现什么,转头看到自家主子却是带着些许失落,他也不敢问,只是小心跟着,寻思主子爷是看到什么,竟然能变了脸色,虽然是少许,但已是很让他震惊,打主子当了贝勒爷之后,心思愈发隐秘,寻常的事情轻易不会被触动了。 苏培盛的心思,胤禛自是不会知晓,他方才似乎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脑中竟突然跳出一人,是他,顾元,那位救了自己一命身手诡异来历不明却最后失踪的少年。 皇子,无论是淡漠、谦虚抑或风流,骨子里都有一股高傲,无关品性,概因流淌在骨子里的血脉和幼时的教育,胤禛也是,寻常事情很难入他的眼。因身份特殊,自小为他拼命赴死的人多不胜数,一贯的养尊处优,哪知竟有一日虎落平阳被犬欺,一朝没了身份依靠,被人所救,救他的竟还不为名和利,对他无欲无求淡然待之,仿佛他只是寻常之人。 奇异的,四贝勒就这样记住了那个少年,本欲打算给人一个前程,也算是报答,哪知人家更是干脆的躲开,本觉得如此被打脸索性将如此不识抬举的人忘记了,哪知今日竟然又见到那少年,虽然是一个背影,但是朝夕相处几日,他不至于将人认错。 胤禛向前几步,半晌又退回,诧异自己今日竟是有些急躁,不过是一平民少年,何时竟如此让自己在乎了?他回头道:“回去吧。”说完率先跨上骏马飞奔前去,留下一头雾水的苏培盛急急的骑上马跟上去,两人身后是随行的护卫。 “阿姐,咱们不跟上去吗?”翠儿见过一次四贝勒,那样的人物当然印象深刻,此时看沈浣拉着自己躲在隐蔽之处,就问道,她觉得若是自家真的解决不了事情,那么尊贵的皇子应是可以的吧?毕竟天下都是他们家的。 “先等等,咱们摸不清楚情况,倒不如先等等,翠儿,你先回客栈休息吧,我已经托顾家商行的人送信告知张婶、顾叔他们咱们已经脱身,又将事情详细说了,嘱咐他们近日少出门,莫要告知你阿文哥,如今我先送你去客栈候着,我待会看看他们去往何处?”沈浣谨慎的说道。 “好,阿姐,你千万要小心。”翠儿知道自己跟着也是累赘,就点点头,同意了。 “放心,我定不会有事情的。”沈浣拍拍她的脑袋,将人送到了两人下榻的客栈。 沈浣依然是少年打扮,只是模样变成了当年的顾元,他需要借用这个身份做些事情,没了翠儿在身旁,他行动起来也方便许多了。 跟着人到了一处大宅子,上书扬州府行宫,她趴在树上看着远处来来往往的侍卫,各个严阵以待,如此戒备森严,没有认识的人是无法进入的。 沈浣看了一会,发觉实在是没有办法不打草惊蛇进去,只能回去暗暗想法子,正待转身,她又看到一人,那人身着明黄色侍卫服,身材修长,仅是背影就能让人赞叹必是位风姿极佳的贵公子,不是纳兰富格还是何人。 沈浣心中一松,有熟人就好办了,她看着纳兰富格似乎想着自己的方向走来,身后人距离她尚远,就摘下一片叶子飞射过去,叶子恰好停在纳兰富格眼前,又径直落下,看似巧合,但是那叶子落的太突然,纳兰富格抬起头看着叶子飞来的方向,果然看到一个面容闪现,他心中惊讶的叫了声:“小祖宗哎,怎么又来这套。” 面上倒是不显,让跟随的兄弟继续巡视,他借故向着沈浣的方向走来,到了隐蔽处,他上前将人拉到一边说道:“你为何在此?又做这个打扮,不是说这人永不会再出现了吗?” 沈浣在被拉住时候,悄悄松了力道,低声简单说了事情经过,末了又提到:“顾家庄似乎被人盯上了,我循着线索发现竟是与官府有关,如今那些人早已识得我们的面容,估计不久就能发现我们的处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远杀了那么多人,那样会脏了我的手。” “既是与官府有关,定非小事,顾修文呢?为何不见他来?”纳兰富格听了立刻急了。 “阿文如今在衙门里,听说要迎接圣驾,如今大家吃住皆在河堤,哪有功夫回来,且这事情我本不欲多管,奈何我听说那人竟仿佛要与顾家庄的人过不去,不捉到人誓不罢休,为防止他们兔急跳墙,我只好先发制人了。”沈浣悄悄说出自己的打算,对于这个自称兄长的人,她倒是并未隐瞒,有一说一。 纳兰富格要被这熊孩子气坏了,心说你逞什么能啊,顾家庄人那么多,你不在家绣花、织布,出来掺和这些干嘛?你自己还一身债呢?还敢以这幅模样出现。 第88章 事态 纳兰富格的担忧沈浣并不知晓,估计知晓了也不理会,她素来习惯将危险扼杀于摇篮之内,这次自己也是露了真面目,那伙人如今手头有事,不便追究,万一哪日想起来,自己到时候定会猝不及防。 但是沈浣毕竟还是有些脑子的,素来爱用武力解决问题,今日又动了一会脑子:“既然他们依靠官府,那么我们也借用官府的力量未尝不可。”况且你们这里应该是最大的官府,读书少文化不多的沈浣眼中透露这个意思。 纳兰富格以手支额,心中叹息,这件事情若是如此简单就好了,当日那王鸿绪大人的证据已经足够明确指向某些人,然最后不过死了几个太监罢了,上位者不开口表态,朝中哪有人敢触了他的眉头,阿浣所求之事却是有些难办,若是开始将那目击者击杀,就没有如此难事,但是死了那么多人,估计也会惊动那一方人,或许会引出更大的乱子,此时倒是有些进退两难了。 “那你为何来这里,还是这幅模样。”纳兰富格想起这个问题。 “我方才看到四贝勒了,本打算向其打听一二,后来见其身边一直跟着人,不方便过去,只好跟随他来到此处。” 纳兰富格点头道:“此事牵连甚广,我也知晓一些内情,你没有贸然找官府中人插手是应该的,据我所知,或许宫中也有人牵扯其中,这事情急不来,我先去打探一二,到时候再告诉你。” 沈浣点点头,此时并非说话之处,她就说道:“那我先回客栈吧,你何时有空?” “明日卯时,我有些事情要去办,尚有一盏茶的空闲,你客栈在何处?可是安全?”纳兰容若想了想说道。 “我在不远处的杨柳客栈,那客栈向里走几步有个巷子叫祥符巷,拐角处有家馄钝铺子地点隐蔽,馄钝很是好吃,还有一些小菜,我问过了,那店家说他们卯时就开张了。”沈浣想想说道。 “好,就在那个铺子见面吧。”纳兰富格想想说道。 “嗯,那我回去了。”沈浣转身离去。 “等等阿浣。”纳兰富格又喊了一声,待人回过头,他将怀里的一个荷包递过去,“你出门在外,银两要带足,给你拿去花用吧。” “我有,不用了。”沈浣摇摇头。 “我是你的兄长,理应照顾你的,拿着吧,问店家要见上房,虽说你乔装打扮,但是还是要注意安全,小心谨慎莫着了道。”即使知道自家妹子甚是表里不一,纳兰容若身为兄长的责任心仍然让他停不下操心。 “嗯,我知道了。”沈浣自是知道好坏,点头称是。 “还有,你如今已经嫁人,是顾家的媳妇了,虽说你和修文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但是你也要知晓女子嫁人后也要以夫家为重了,为兄不愿你受太多的束缚,只是不想你以后被人指摘,所以,待明日过后,你立刻回去,莫要让别人说闲话,我们不能公开你的身份,这有利当然也有弊,虽说如今一切都好,但是人心易变,自己莫要给人留下把柄了。” 纳兰富格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带着沈浣不了解的情绪,但是眼中的温情与关切却让沈浣明白这人是真的拿自己当妹子来对待的,她不知道血脉真的能让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人好,只是心里有些暖洋洋的,除了在顾修文那里得到过,她竟是又在这位同父兄长面前得到。 沈浣停下脚步,看着眼前之人,半晌唇角上扬,蜡黄的面容刹那间熠熠生辉,与富格承袭自同一父亲的眼睛如同蕴含着春水般清澈,即使在昏暗的夜色里也让人觉得她是真的开心。 “你放心吧,我心中有分寸的,还有,谢谢你,我走了,你要保重身体,我听说很多出嫁的姑娘兄长都很可靠的,故而婆家方不敢欺负她,你也会做到的,对吗?”沈浣停了半刻说了如此一番话,她和顾修文的羁绊很多人都不知晓,很多人出于自己的经历为她考虑良多,人心易变,世间沧桑,她其实也不能保证太多,只是她不会误解他人的好意。 纳兰富格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将她的帽子拉正说道:“我会做到的,你早些回去吧。” 如此,两人各自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只是存于血脉中的亲情却是愈发亲密了,这也是沈浣第一次发现这世间尚有一处地方有人与自己存在某种联系,莫名觉得这似乎还不错。 清晨,天色刚刚放亮,行商的摊贩已经扛着做生意的家伙什候在街道上,只闻到一阵阵香气扑鼻,又有那吆喝声,早起的妇人挎着小篮子买些早食或者去菜贩那里买些新鲜的蔬菜,这番太平盛世的景象,让两位经历都有些坎坷的兄妹俩心中放松许多。 果然找到巷子里那个小馄饨摊子,一阵阵热气涌上来,一前一后走来的两兄妹做到被棚栏遮掩的桌子前,两人话不多,看上去似乎是拼在一起用餐的客人,年迈的老板娘甚至还和先到的纳兰富格聊了几句,今日他并未穿官府,一身布衫格外低调,沈浣依然是顾元时候的打扮,两人坐下后,店家迅速的端上两碗热腾腾的馄饨,又端些面饼放在各自面前。 待店家走后,富格看着被擦拭的发光的竹绿色的桌子,又将视线移到了馄饨上,白瓷蓝底的碗有些素净,但是放上小巧精致的馄饨,再撒些绿油油的葱花,就格外诱人了,纳兰富格虽然是富贵人家出身,但是为了挣个前程早早的入宫当了侍卫,只是侍卫也分个三六九等,虽说他起步比别人尚高一些,但是总是要靠着自己方能站稳脚跟,早前经常会出些任务,风餐露宿也是常有的事情,若是赶上巡视蒙古,作为护卫,他们能够滴水未进连续赶路几天几夜,久而久之倒是少了些公子哥的讲究与挑剔,手执筷子,他夹了些面饼放在嘴巴,又吃了一个馄饨,味道很是不错,他轻声说道:“很不错,难为你竟找到这个地方。” 沈浣也用起馄饨,轻声说道:“昨晚来到这里不早了,先是订好了客栈,后来闻到了香味,就找到这里,虽然天色不早,但是掌柜的夫妇依然在忙着,那老婆婆做事情很用心,也干净的。” 纳兰富格笑了:“嗯,阿浣真是能干,这都能被你发现。” 沈浣抬头看他一眼,似乎在思考他是不是在夸奖自己,半晌又说道:“大哥,你昨日可是打探到什么消息了吗?” “嗯,你昨日说过李卫曾经经手过此事,他如今隶属于吏部,我昨晚找时间去看他,他告诉我此时果然有些复杂,当日因为某些朝堂上的原因,圣上方决定去查这件事情,当年去的是王鸿绪大人,此人果然厉害,顺藤摸瓜抓了不少人,后来却不了了之,最后只将一干从犯触觉,之后经手此事的官员皆被勒令禁止议论此时,若非咱们和李卫的关系甚好,他也不便透露,听说最后查到了当今太子身上,圣上不愿爱子的形象受损,想是故而不愿追究。”纳兰富格轻声说着自己得来的消息。 “原来如此,我本以为那时候事情已经了结了,谁知竟有人逃了出去,这事情本也与我们无关,只是他们如今盯上了我们,我却也不能不管,大哥,有何法子可将此事完美解决?”沈浣问道。 “此事不宜过急,这次太子爷也在南巡人员中,朝政局势并不稳定,至少在圣上南巡这段时间那些人不敢太过份了,你只要让顾家庄人加强戒备,待南巡之后,我会将此事托付一位同僚,那人是扬州绿营兵护卫统领,自有些渠道去帮忙说和,你切不可轻举妄动,我知你功夫好,但是一拳难敌四手,又有顾家庄那些人牵绊,你莫要惹出大乱子。”纳兰富格担心沈浣会冲动行事,故而如此叮嘱道,他是极不愿意自家妹子掺和这些凶险之事。 “好,我今日就回去,放心,我知道事情的严重,如今我也不愿给人惹麻烦的。”若非如此,她早已将那群人杀掉了。 “理当如此,交给我就行。” 两人坐了不久,顾修文就急匆匆的离开了,他皇命在身,一是去往高堰村部署安防,圣上明日出发巡视河道,二是圣上今日召见张鹏翮及一些河工官吏问话,不知道修文在不在其中,但愿事情顺遂的很。 沈浣将馄饨和面饼吃完,又打包一些带回去打算给翠儿吃,用过早膳他们就回去了,正走着,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她循着味道到了街边,看到一辆马车驶来,驾车的人似乎是昨日在神秘院子里的两名护卫,里面人倒是看不清楚,只是那香味她倒是熟悉的很,她在那位叫刘雅致的姑娘身上闻到过,这么一早,她被送往何处呢? 看着车子驶去的方向,沈浣跟了上去。 车子在一座宅子的角门中停下,果然那名叫双儿的丫鬟先下车,她的面容有些苍白,没有往日的活泼机灵,又下来的是青纱覆面的桑三娘,最后则是带着帷帽的刘雅致,被遮挡的面容看不到究竟如何长相。 门里走出一名面色阴柔的男子,看着几人,矜持的点点头,高高抬起下巴示意几人跟他走。 第89章 你是何人? 沈浣看着一行人进入了大院子内,等了片刻,待里面的人将房门关上后,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进入院内,她不知晓在她进入院子内,四贝勒胤禛奉皇命也来到这个院子内,只不过他走的却是正门。 进入院内,沈浣方发觉此处倒是精致的很,典型的江南大户人家的格局,垂花门楼,绿柳扶苏,蔷薇满架,池水里残荷点点,又仿佛被人精心护养过,故而不见丝毫惨淡只有意境。亭台楼阁精致玲珑,又有奇形怪状的假山花木,绕过白石铺成的小路,就是一座五角亭,亭子很大,屋顶用琉璃瓦铺成,屋檐上雕花十分精细,又有翘脚上的风铃,被风一吹发出阵阵悦耳的声音,四周红色柱子旁有白纱遮掩,似梦似幻仿若在仙境。 沈浣听着脚步声,跟随众人到了五角亭上,刘雅致一行人已经早已经到了,那桑三娘失了往日的阴冷与倨傲,唯唯诺诺的跟随在那位面白无须的男人面前不断点头,笑语连连,而双儿和刘雅致则面容带着些许惨淡,待见到那男子听了桑三娘的话后,看着她们这个方向点点头后似乎很满意后,两人的面色更加的苍白,多了几分绝望。 “不错,江南女子素来娇弱温婉又有灵气,这个倒是不同于往日送来的一些女子,身家可是清白的?”那人问道。 “回您的话,自然是了,这个听说是读书人家的闺秀,因家道中落被人卖到老妇的手中,故而一番方敢送回此处,绝非什么乱七八糟出身,再说老妇也不敢骗您老啊,这姑娘的祖上也是出过不少官老爷的,正该配贵人享用。” “那是,放心,咱家主子也不会委屈了她,她若是真的能伺候的主子高兴,也是她的造化了。” 两人说的愈发高兴,浑然忘记了一旁听的主仆两人面色愈发惨白。 “可不是如此吗?大人,贵人何时会来?”桑三娘连连赔笑。 “急什么,该到时候总是会到的,贵人岂是你能打探到的,今日你能进来也是托了你们主子的福了,好了,人来了就行,你先回吧。”男子慢条斯理的说道,下巴抬得高高的。 “是,是,奴家这就走。” 男子也就是刘全儿微微点头,示意她可以退下了,若非底下官员献的美人被主子爷给弄伤了,愈发引得万岁爷不虞了,以主子的尊贵又不用身份过低的女子,这个刚好勉强凑上数,虽说家道中落但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那一身的做派倒像是从小养成的,主子估计也会许看得上眼。 待桑三娘恭恭敬敬的离开后,刘全儿对站在一边的主仆二人说道:“姑娘姓刘对吧?” 刘雅致只能点头,恭敬的回答这个看似身份特别的人:“回大人,是。”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到了如此境地,只是她不想死,父亲死因有疑,仇人占了自家的家产,若是能活着,她也想争一争,至于名誉,早在她被卖的时候就已经自己估计只有死路一条了,只是她不甘心啊。 “你是个明白人,若是入了我们家主子的眼,前途定是不错的,以后,定会心想事成,刘姑娘,你先回雅苑等着吧,到时候自会有人叫您。” 刘全儿当然不怕刘雅致使坏,这人的底细早已被他知晓,聪明的人若想大仇得报定是会想法子抓住这次机会的,至于能否抓住机会,一步登天,这些都不是他能想的,若是不能,不过是一条人命而已,他早已见多了。 刘雅致蹲下身行礼,动作轻盈,一举一动如同彩蝶翩迁,引人注目,刘全儿心中微微点头,看来不是个蠢的。 这厢几人各怀心思的离开院落,而沈浣这厢却遇到麻烦,这个院子看似简单,但是里面戒备却格外的森严,就她能发现的,各个看不到的角落都有不少人的气息存在,在院子里还好,一旦出了院子,她自己也不敢冒险,这个世界或许因为某种能量不在,异能修炼格外的慢,平时还好,一旦对上真正的高手,数量多起来时候,她就没有把握了。 看着刘雅致的背影消失后,沈浣也只好放弃,正待离开,突然听到院中一阵喧哗,脚步声不断传来,似乎向着这个方向传来,她不好在此处久待,只好四下打量,发现一个房间并无气息,只能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刚打开门进去,就听到声音传来。 “四贝勒爷,您先稍等,主子出去了,尚未回来。”正是刘全儿的声音,果然一级一级压死人,刘全儿此时的做派和之前的桑三娘有的一比。 “我等太子回来,你速速派人去请,我奉皇阿玛的旨意来此。”四贝勒冷淡的吩咐道。 “奴才省的,已经派人去寻了,您先坐下喝杯茶。”说完,沈浣只觉得推门声愈发近了,心中念声糟糕,这里竟是待客的地方。 等了片刻,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你们且退下吧。” 轻盈有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片刻后沈浣只听到一人的呼吸声,那人气息微敛,淡淡的品着杯中茶水,倒是没有太多的声响。 时间慢慢的过去,屋中之人倒是并未乏味,沈浣只觉得腹中有些酸痛,渐渐的仿佛脑袋也开始眩晕了,她知道自己的麻烦又来了,异世时期,因为紧张的压力与恶劣的环境,她的生理期逐渐紊乱,月经慢慢的消失了,因为生活的艰难,她逐渐忘记自己作为女人与男人的不同。 到了这个世界,因为情绪的放松及生活的安定,久违的生理期倒是来了,开始是真的会痛的,痛的她忍不住想要捶地,第一次顾修文真的是被吓到了,急的去村头请大夫,最后大夫开了不少的苦药汁来喝,又有张婶的照顾兼时不时的提点一些女儿家注意的事情,她的身体真是好了不少,很少有痛的如此惨的时候了,且修文因第一次的经历对她的些日子记的格外牢,早已备好了红糖及热水之类的,谁知这次竟是没了这份待遇。 感觉到腹中的下坠感,沈浣一阵苦笑,看来这次出来真是不对,因为这次格外的不对劲,不知是这次过于辛苦还是天气的原因,不过无论如何如今也只能慢慢等待,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愈发昏沉了,鼻尖一股血腥味传来,其实她不喜欢这味道的,这会让她想起一些残酷的画面。 正将脑袋贴在柜子里,突然一阵光亮传来,沈浣睁开因疼痛而有些朦胧的眼睛,看着前方的几位男子,为首之人并不年轻,面色容长,脸颊白皙而又清瘦,微微上挑的凤眼透着淡淡冷光,此时倒是有些惊讶柜中之人竟是自己认得的,他开始并未发现屋内有人,只是突然闻到一股血腥味道,警觉此处居然藏了一个受伤之人,待闭目细听,发觉此人的气息渐渐乱了,故而将屋外的亲卫招过来,以防万一。 两人四目相对,胤禛一向无波动的面色变了:“顾元,怎会是你?” 沈浣整个人团在柜子里,小小一团,胤禛突然想起了当时逃亡时候,那少年也是如此,仿佛如此就不会冷了,无端让人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感觉,倒是心中一软:“你受伤了?”他觉得自己应该问的是这人为何在此处,而非这些无关的话。 “我没有恶意,只是来找人。”沈浣率先说出自己的善意,不想引起他的敌意。 “起来。”胤禛冷冷的说道,并未再看她一眼。 沈浣慢慢扶着柜子慢慢站起身,只觉得一阵阵热流向下涌。 胤禛并没有想象中的去戒备她,只是眉头微皱,示意身边之人退下,慢慢的坐到椅子上道:“你要我怎么相信一个无缘无故闯到别人府上,又受了伤的人的话?” “我从不说假话,况且我本就因事才到这里的。”沈浣停顿片刻,慢慢说道。 “哼,从不说假话,难道你的身份是真的,你,究竟是谁?”胤禛盯着她的眼睛慢慢的说道。 “我不能说,只能说我没有恶意。”沈浣霎时无语,又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表达自己的善意。 胤禛不再说什么,只是说道:“不论你是谁,都应尽早离开这里,此处主人要回了,你救过我,我还你一次,下次再有,我定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你了。” 沈浣点点头,下意识的向前走,错身之际,胤禛突然拉着她的手臂厉声问道:“不对,你究竟是何人?” 第90章 女儿身 四贝勒胤禛早已不是年少无知的时候,如今的他膝下早已儿女双全了,序齿的阿哥有四个,身边女人比之皇父及兄弟家不算多,但是该有的都有,不提在玉蝶上的正侧福晋,余下格格、通房不少,皇家子知事早,该懂不该懂的都知道。 闻到鼻尖的味道,他依稀记得这种味道似乎在哪里闻过,那日去自己的侧福晋年氏房中,当时年氏面容苍白,她惯是体弱多病的,虽然有些不过是些后宅手段,若是无伤大雅自己也不会计较。 只是那日却不一样,自己刚进入年氏的院子,就被侍女拦下,听她说是身子不适,不宜见他,那时自己本以为是她邀宠的手段罢了。正待说话,就闻到一阵血腥味,诧异她居于后宅怎会受伤,正要宣大夫过来,却被对方又羞又急的拦下,慢慢解释道说是女子每月必来的葵水,只是她素来身子骨弱方会如此表现,他虽听过,但是素来养尊处优之人哪里接触过,后院女子若是来了必定会避开自己,故而印象很深。 他哪里想到自己竟在一位少年身上闻到这个味道,当然不对了,他低头打量着未及自己肩膀的少年,两年了,他的身子骨依然瘦小看着仿佛一折就断,与之年龄相仿的十四弟、李卫等身板早已挺拔、结实,他却依然细瘦如柳。 胤禛只觉得握在手中的胳膊纤细柔软,低头看发觉因手臂上抬,一段衣袖卷起,露出一点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肌肤,与脸上的暗黄的肌肤格格不入,这难道真是一个少年吗? 未待胤禛细思,沈浣早已将手臂抽出,她不知只是惊鸿一瞥中,胤禛早已起了疑心。 “我只是一介平民,不值一提。”沈浣退后几步,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若是如此就够了,这可是你的真实面容?”胤禛盯着她,半晌问了一句。 沈浣微微有些停顿,点点头。 “你方才说过你从不撒谎,对吗?告诉我,这可是你的真实面容,你就是顾元吗?”胤禛的声音带着些冷厉,仿佛说错一句就要遭受万劫不复。 “不,我不是。”沈浣看着对方,半晌方道。 刘全儿在外面焦急的等待,清凉的秋风吹到他的脸上,丝毫没有降低他脸上的焦虑,自家主子还未到,正寻思该如何是好时候,四贝勒爷却出了院子,急的他几步跑了过去:“四贝勒爷,您怎出来了,这里有奴才等着,若是主子回来必会立刻就禀报您。” “不用了,我尚有事在身,太子回来,你立刻遣人告知我一声就行。”胤禛说道。 刘全儿哪敢不应,如今的四贝勒胤禛手握实权,与昔日的太子身边的四皇子不可同日而语,虽不结党营私却自成一方势力,又得圣上看重,就是自家主子都要让其三分,自己一个小太监哪有说话的余地,当即点头道:“是是,奴才知道。” 胤禛带着身边的侍卫走开,刘全儿弯腰低头送人出府后,方松了口气,这位爷如今愈发像尊佛爷了。 带着人离开了太子私宅,胤禛并未回行宫,只是到了不远处的一家茶馆,他虽衣着低调,但是身边的随从众多,气度不凡,店家很有眼色的带着一众人到了二楼雅间,进店的众人并未发觉不远处的一一行人,为首一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 这里的茶馆是典型的江南茶馆的摆设,江南的品茗清谈之风盛行,无论贩夫走卒,还是士绅文人闲暇时期都爱去茶馆品一杯清茶,话几句人事,高档的茶馆更是文人斗文的好去处,有丝竹悦耳、说古论今,江南人更是盛赞“啜罢江南一碗茶,枯肠历历走雷车。”可见对茶馆之爱。 雅间的摆设以青竹为主,古朴的珠帘半遮半掩,中间是曲水流觞,墙壁上悬挂的是几幅山水画,地板也是竹子做的,配上中间桌子上正在烹煮的冒着丝丝青烟的清茶,格外的文雅。 胤禛挥退身边的侍从,坐到了茶桌旁,他并未动手去拿茶杯,抬眼看了一下留下的沈浣,沈浣觉得有股视线打量自己,有些莫名,却并未说话。 半晌,胤禛方问道:“你是江南人?” “是的。” “可懂茶道?” 沈浣摇摇头,平时她甚少去泡什么茶水,喝的多是家中晒干的菊花、枸杞之类再放些冰糖,既明目又养颜,有时候阿文在家,每逢雨天若是闲来无事,倒是会做些功夫茶,当时阿文曾说不为了学什么茶道,只是让她了解一些饮茶之道,先试茶温,再品茶香,最后才是呷茶入口。闲时听他读书,读到茶道中的茶有百味,他曾经托同窗带了各地的茶叶,一一回家讲解,她尝过碧螺春的鲜甜,试过白雾的香醇,又品过大红袍的香馥等等,最后她还是不习惯,那些讲的倒是忘了。 胤禛抬眼看看她,说道:“为我倒杯茶罢。” 沈浣好奇的抬头,看了对方丝毫未动,倒是伸出手,她抬手时就发现自己或许露出破绽了,当时情况紧急,故而她的乔装并不彻底,本以为今日就离开,哪知自己多事方有如此处境,但她倒是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她的尊卑观念其实很是单薄,两人萍水相逢,交情不深,又何谈什么欺骗隐瞒,只是这位的气场倒是有些足,自己也不想撕破脸,故而就跟来了,待听到对方的话,她觉得也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当日跟着阿文学的不多,但是她还记得阿文说过泡茶是需要耐心的,仔细回想阿文的动作,素手微扬,提腕开盖,令水高冲茶壶,接着将水冲入茶壶待半满,手腕一翻令壶流上转,荡壶倒水,动作格外利落,她的手上动作一向是不错的,此时第一次做倒是多了些干脆,置茶之后,提腕注水,反复三次,如同凤凰三点头,顷刻间茶叶和茶水翻动,就像一群破土而出的春笋,轻烟缥缈中,她的面容有些模糊,幽深的眼瞳被水汽一熏仿佛有些湿润,待结束后,方将七分满的茶水端到胤禛的面前,忙了如此片刻方有如此一杯,沈浣心中有些无语,这实在是浪费时间。 胤禛倒是不知她的心里想法,看着桌前洁白如玉的瓷碗,嫩茶清香,如同碧液琼波,片刻后,伸出手指执起被子微微品尝,室内有些安静,沈浣站在旁边,心情平静下来,果然阿文说的是对的,泡茶的确是个消磨功夫的活计。 胤禛将杯中之茶放到桌上,说道:“坐吧,就当是昔日故人相聚,你当初救我时候,恐怕也并不知晓我的身份,对吧?” 沈浣点点头,也并未推辞就坐下来,她是的确不知,只是顺手而已,哪知竟有如此境况,凭白捡了一个兄长,又多了一个皇子。 “你和顾修文应是有些渊源吧?”胤禛问道。 “是,他是我的夫君。”沈浣直接说道。 “咳,咳。”胤禛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霎时一阵咳嗽。 沈浣听到他的咳嗽,有些惊讶,这有什么稀奇之处吗? “你成亲了?”胤禛声音扬起。 “是的,我们已经成亲了。”沈浣点点头,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胤禛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自己寻找的救命恩人兼一直想招揽的人出现了,却变成了女儿身,还未完全转过脑子,一转眼这人已经成亲,他一刹那间心中五味掺杂,有惊讶,有微怒,又有一丝说不清的遗憾,只是这种感觉太复杂了,他无暇思索,只能凭本能说出一句话:“你怎会成亲?” 沈浣很惊讶:“为何不能,我年纪已经大了,和修文本是自小订婚。” 胤禛闭上眼睛,他已经很少有如此直白的反应了,半晌道:“因为这个缘故,你拒绝了爷的招揽,你可知这是欺瞒之罪?” “我当年正是因为江南水患方去江宁府寻阿文,路上遇到你们,虽说隐瞒身份,但是也是为了自身的安危考虑,虽然不对,但也事出有因,还望大人莫要怪罪。” “你,好一个事出有因。”胤禛握紧手中的杯子,不知为何有些闷闷的,他只想站起身离开,既然这人是女儿身又嫁为人妇,于情于理自己都要远远的避开,可是他却迈不动脚步,只是面色愈发难看,这样的人,自己当该治她一个不敬之罪的。 沈浣倒是有些奇怪,自己未曾危害他反而也算救了这人,为何这大人竟如此生气,果然当官之人的心思真让人猜不透。 看她的面色,定是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错的,反而是自己大惊小怪,胤禛看出这些好,更是不开心,他竟无言以对,只叹息这究竟是何乌七八糟的场面。 “你的面色做了伪装?”半晌他换了个话题。 “是。”沈浣老实的承认了。 胤禛正欲要说什么,只听一阵喧哗传来,门被踢开了,一个年轻公子哥跑了进来,身后是一群面带焦急的侍从。 第91章 十四 听到响声,胤禛和沈浣快速回头看去,一位年轻傲气的公子哥立在门前,因为跑的速度过快,尤有些气喘吁吁,身后跟了一群人,有的担忧的连连喊着主子小心,有的则脸上带着生怕被屋里主子怪罪的担忧。 “顾元,你怎会在此?”公子哥并未顾忌身边的情形,只是面带惊讶及喜悦的问道。 “十四爷好。”沈浣站起身面向十四阿哥轻轻抱拳,行了一礼,看的胤禛面色微抽,知道这人的身份,看此时的礼数有些不伦不类,果然是不受束缚的人。 “你去哪里了,爷派人找都没有找到你,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此遇到你,怎么,瞧不上爷啊?爷早已说过要带你去府上,你竟拒了?”胤帧虽然有些怨言,但是也并未真的生气,只是有些不高兴这小子引起自己的注意却消失了,害的自己惦记如此久。 “十四爷,在下本是一介草民,不习惯拘束,多谢十四阿哥的抬举。”沈浣摇摇头,此时更是不能答应这公子哥的要求。 “为何,好男儿志在四方,爷也就是看重你的身手,想你这身武功不能白白浪费,你年纪轻轻为何如此无志向,听爷的,跟爷去京城,以后富贵荣华少不了你的,也算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了。” 十四阿哥豪气的想去拍沈浣的肩膀,被对方躲过了,旁人本以为他会生气,毕竟这个年轻皇子的脾气一向很大,遇到如此不给面子的平民本应是大发雷霆,哪知人家并未在意,只是有些惊讶道:“看来这两年你长进不少啊,爷一直勤学苦练,哪知这次也并未拍到你的肩膀。” 说完,忽然变拳为掌向着沈浣方向袭来,沈浣身形微动,千钧一发之际却躲开了,十四阿哥顺势一脚踢出,即使是围观的人都能感觉到一阵强风,想也是,十四阿哥素来是皇子中除了大阿哥之外力气最大的,虽说不能是力能扛鼎,但是也是天生的将才,故而皇上对其的栽培一向是着重鞍马擒射,尤其是这两年,他愈发勤学苦练,屡屡被圣上称赞将来必是大清的巴图鲁,可想而知十四阿哥必是有过人之处,哪知此时与一位无名少年过招竟没有落到什么好,只看这少年不知用何方法接二连三的躲过去,他的身法极是轻盈,虽说只守不防,但是更能看出这人的身手真是不错。 一边的侍卫们看的愈发心惊胆战,既担心主子受伤欲上前保护,又担心扰了主子的兴致,胤禛一直默然看着眼前,在他人跃跃欲试中伸手阻止了并挥手示意他人退下,胤禛身边的人自然听命而出,而十四阿哥身边的侍卫则有些担心自家主子,李良儿面容焦虑忧心匆匆,若是自家主子出了什么差错,自己百死难辞其咎,只是这四贝勒爷毕竟是爷的兄长,他竟是有些为难了,站在门口不敢靠近也不敢太远离。 胤禛倒是并未介意,若是自家弟弟的侍从皆听命与己,那他也不会放心这些人留下了,不过看着频频闪躲的少年,胤禛不得不出声阻了自家兄弟,说道:“十四够了,你也不看看此处是否合适?” 十四阿哥停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你还是如此,总是只守不攻,让人扫兴。” 沈浣也停手了,她压根不愿与之打斗,只是这位十四阿哥每每见了自己总想比上一比,这倒是自己自从异世以来很少遇到的,其实若不是此人是皇子,听说身份贵重的很,万一打坏了,赔都赔不起,她倒是真想与之较量一番,打的他还不了手,从此见了自己就躲,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 十四阿哥虽说是一副身强体壮的大个子样子,心性还是有些孩子气的,他兄长众多,额娘是宫中四妃之一,执掌宫中事务,自小被人宠着长大,若是寻常人家毕竟被人骂说上一句:“熊孩子。”不过,这位是龙子皇孙,哪有人敢说这话。 熊孩子十四阿哥看着自家的兄长道:“四哥,这顾元我很是满意,可否割爱让与弟弟,让他陪我做我的侍卫。” 沈浣心中微囧,这孩子果然是熊的可以啊,问都不问自己是否愿意就顾自的决定了自己的去留,不待沈浣说出拒绝的话,四贝勒胤禛已经阻止了自己的兄弟的打算,说道:“胡闹,你以为宫中是如此好进的。”更何况这个傻弟弟至今未搞清楚对方的身份。 “怎会不好进?况且,我如今已经开府了,顾元随我去府上即可。”胤帧心中有些不快,这个四哥总是与自己做对,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若是十三在这,他定不会如此说,果然四哥不喜欢自己,哼,还是八哥待自己好。 “十四,你先冷静一下。”四贝勒不想说出太多事情,如今人多嘴杂,又被胤帧如此一闹,有不少人向这边看。 “先坐下再说。”胤禛阻止十四阿哥的话语,吩咐人关上门,十四阿哥也让身边的人退下了。 待三人重新坐下,沈浣心中有些烦躁,她离开时间不短了,翠儿一人在客栈等的应是着急了,她有些放心不下,不如快些回去。 “四爷、十四爷,若是无事,我先告辞了,我尚还有要事在身。”沈浣起身告辞。 “喂,顾元,你是何意?爷刚来你就走,瞧不起爷是吧?你莫要以为我看重你,就能如此不识抬举。”十四阿哥霎时间爆发力,刚刚被兄长阻止的怒火升起。 “你怎会如此说,我哪里有瞧不起你,只是真的有要事,耽搁不得。”沈浣不高兴十四阿哥的态度,自己明明真的有事在身,这人竟如此歪缠。 “你就是有,你分明是瞧不起爷。” “我没。” “你有。” 沈浣转身想走,十四出手阻拦,沈浣对他的态度真的有些不耐烦,一改闪避的态度,五指成爪袭向对方,被对方惊险躲过后,又变爪为掌向着对方劈来,十四阿哥伸手去档,拳掌相触间只觉得一阵酸麻感袭来,十四阿哥面容严肃起来,他知道对方这次来真的,故而打起精神迎了上去,正待一番缠斗,沈浣却突然捂着腹部,蹲下身,十四阿哥有些着急道:“顾元,你怎么啦,可是受伤了?” 沈浣刚刚好转的身体经过一番争斗,早已有些不对劲,此时觉得腹部一阵阵热液流出,沈浣知道是什么,又气又羞,心知再待下去,定是会出丑的。 十四阿哥还在旁边大惊小怪,一叠声的喊道:“顾元,方才我可是伤到你了?要找大夫看吗?” 沈浣哪有精神应付他,只是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小小的一团缩着,更是可怜,不知道的看此情形定是以为是十四阿哥欺负人家。 胤禛看情形不对,走上前问道:“十四你且停下,让顾元安静一会。” 十四阿哥本待反驳,但是看顾元仿佛连耳朵都埋在怀里,一副不愿意听的神态,愤愤不平的闭上嘴巴,沈浣方松了口气,她本就有些烦躁,听到十四阿哥的大嗓门真是气的想揍他一顿。 突然一阵风袭来,肩膀上多了一件东西,沈浣抬头,看到四贝勒将一件黑色披风盖在自己的身上,整个身体被围的密不透风,果然温暖很多,也挡住了某些她不敢给人看到的地方,此时她对这位四贝勒倒是有些认同了,这位虽然话少,倒是有些用途,不像那位一见面就想着打打杀杀的人。 胤帧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兄长的动作,半晌方道:“这,这。” 沈浣不待他说完,慢慢起身说道:“对不住,十四爷,草民今日实在是身体不适,请您见谅。” 十四阿哥倒是不好意思的喃喃道:“是我不对,不知你身子骨不好,你,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不必,这是固疾,看不好的。”固疾可不就是,每月一次,实在准时,而且听张婶说或许是自己小时候经历了洪水的缘故,这具身子有些虚弱,虽然之后精心调养,到了这些事情上还是无法完全好,张婶提到若是以后生了孩子好好的调养,或许就能好全。 十四阿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就是想痛痛快快的和你比试一场怎么啦?你分明看上去和我年纪相仿,或许比我尚小一些,怎能身手如此好,我没有恶意的。” 沈浣当然知道,否则也不会一直不还手了,只是说道:“我知道的,十四爷,今日我有事情在身,先走一步。” 沈浣抱拳行礼欲转身离开,十四阿哥看不好再阻拦,想了想喊道:“顾元,你如今在何处落脚,我去寻你。” 沈浣停住了脚步道:“目前在杨柳客栈。”不过今日他就要离开了。 “那我有空就去寻你,你别躲着我不见。” “好,只是我不喜欢总是每次都是打打杀杀。” “额嗯,好,那下次就不打打杀杀。”十四阿哥被噎了一下,半晌方说道。 “那好。”沈浣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走到门槛,沈浣听到十四阿哥似乎提到高堰村的官员已经到了行宫,她心中一突,不知道顾修文是不是也到了此处了。 出了茶楼,沈浣转身去了一家布庄,买了自己要的东西,找了一个方便的地方处理自己的事情,又换了一身清爽的男装。 及至到了杨柳客栈,刚入房门,就听到翠儿扮成的小子跑过来道:“阿姐,你为何才回来?我刚等的有些放心不下,正打算出去寻你呢。” 沈浣拉着翠儿到了桌前,又将自己带的吃食拿过来道:“翠儿,对不起,刚刚有些事情,故而出去一会,你方才可用了吃的?” 翠儿点点头道:“吃了,阿姐,我起了后就让店家端了些吃的,只是有些担心阿姐,心中焦虑,阿姐,你方才去哪里了?” 沈浣将自己看到刘雅致的情形说了,翠儿问道:“那刘小姐是否就是上次咱们在镇里布庄遇到的那位富家千金?” 沈浣点点头,翠儿叹道:“真是世事难料,前些日子她尚是千金身份,今日却竟是到了如今的境地,所以呀,富贵人家内里的龌蹉事真是多的很呢,虽说咱们农户人家日子过的平淡,但也少有这些争端,可见钱财名利会让人迷了心,花了眼的。” 翠儿说着这些话,将吃食打开,顾家这四位年轻人或许是因曾经都受过饿,故而在吃食上都有些固执,见了吃的必会忍不住看看,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虽说可怜人家的遭遇,但是也控制不了自己伸向吃食的手。 沈浣没有看到翠儿已经将手伸向吃食,只是兀自沉思,翠儿吃了一块点心后看着沈浣没有声响,就抬头问道:“阿姐,你怎么啦?可是想起什么?” 沈浣抬头看着她说道:“只是有些疑惑,方才我听到有人说高堰村的大小官员已经到了此处,只是不知阿文是否也跟随而来?” 翠儿听了,立刻开心的说道:“真的啊,阿文哥也来了,那真是太好了,阿姐,咱们可以去找找看吗?” 沈浣摇摇头:“目前还不行,行宫戒备森严,不能给阿文添麻烦,还是要徐徐图之。” “好,那今日咱们还回吗?”翠儿问道。 “先不回,我找人问问再做打算。”沈浣想起自家兄长应是知道的,打算故技重施。 “好啊,好啊,这里挺好的,我都没有去看看。”翠儿想了想点头赞同。 “好,你等会先去逛逛,但是切莫去太远的地方,以防万一。”沈浣说道。 “那,阿姐你怎么办?”翠儿问道。 “我去打探消息,莫要担心,不会有事情的,你先做下标记,午膳后,我必会回来。” 翠儿乖巧的点点头,她自幼混迹江湖,倒是颇为胆大。 说了片刻,两人便各自行动了。 第92章 御前 清书记载,二十日,康熙帝于扬州行宫处,召见随从诸臣、地方官员及河道总督、河工官员,总督张鹏翮率众河工上禀高堰村河堤修筑事宜,心中甚慰,大赞江南河道之事大成矣,遂决定涉江而南,劝课农时。 康熙帝如此说道:“朕自南巡,目光所及河比岸高,河身日益加深,江南百姓流离失所,不堪寓目,如今服饰颜面已别与往日,此是诸位爱卿之功,朕心甚慰。” 负责高堰村河道筑堤一事的众位官员们提起的心慢慢放下,吃住皆在堤上,担惊受怕如此多日子,如今倒是苍天不负有心人。 “诸位爱卿一心为国,朕心甚慰,传朕旨意,河道总督张鹏翮殚心宣力、清洁自持,加太子太保,赐御扇、布匹、银两,其余诸臣当论功行赏,另朝廷欲选能人进京修书,将高堰村成功之道记载留册,以备他处借鉴,特命张卿选士子、举人明年开春进京修书作史,钦此。”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殿内众臣一起跪下谢恩,殿内一片祥和的气氛。 待被圣上赐宴后,一众官员相继出去准备,高堰村的一行人心内欢喜,刘胜浩、顾博雅及顾修文三人也在其中,他们皆是张鹏翮倚重的人才,年纪轻轻已是能够担当一面,未来前途自是光明的很,如今朝廷对汉臣的接纳也高了不少,尤其是江南之地,自是汉人官员居多,如今跟着张大人做事情,愈发沉稳不少。 刘胜浩最是活跃,高兴的说道:“忙了如此久,皆是顾不得打理自己,细想想当年那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刘大才子真是恍如隔世了,想我正是青春未娶的大好年华,真是可惜的很,接下来兄弟们要多担待了,我可要好好的相一门亲事,为我刘家传宗接代了。” 顾博雅打趣道:“奇了,怪了,我等哪里知晓身边竟有一位风流潇洒的大才子,倒是脸皮如城墙的公子有一位。” “顾兄此言差矣,竟是如此没有眼光之人,算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修文,你定是理解为兄的对不对?”刘胜浩被打趣了,向顾修文求救。 “博雅兄,咱们莫要如此笑话刘兄了,想他至今单身一人,定是心中多有不满了,自该多多体谅才是。”顾修文似笑非笑的说道。 “对对,是为兄的不是,应当体谅体谅的。”顾博雅也笑了,弯腰对着刘胜浩施礼。 “哼,你们两人仗着自己有了家室就如此笑话本少爷,等着吧,本少定会找个才貌双全的,到时候好好打打你们的脸。”刘胜浩气呼呼的转过脸。 顾博雅和顾修文对视一眼,笑了,纷纷说些好话将刘胜浩哄回来了。 几人如此有心情说笑,也是因为高堰村一事算是过了,为了此事,他们皆是半个多月未回去,刘胜浩、顾博雅尚好,一是家里本就远,另一个则是家中也在附近,又有人照应,不必太过牵挂。 而顾修文就是心急如焚了,家中本就是只有阿浣、翠儿两人作伴,兼之之前下过几场雨,顾修文也担忧的很,唯恐河堤决口,那身后的几万生灵都遭灾了,自己最重视的人也将有危险,故而他们吃住皆不离堤坝,随时监测、绘图,哪里有漏洞补哪里,所幸一切都过去了,只是方才听刘胜浩说着自己的长相,他也摸摸自己的脸,秋风肆虐,如今倒是粗糙不少,看这双手,也没有了往日读书人的白皙,不满了粗茧,不知道阿浣看到还认不认得出自己,幸好因见驾净了面,否则生了老了不少岁,如此想着,顾修文庆幸自己这两日先不回去,待养好一些再去见阿浣也会好些,只是算算日子,他又是有些担心,不知道阿浣这次可记得冲些糖水,若是再腹痛该如何是好。如此一想,他又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去了。 带着这些忧虑,顾修文跟着众人去洗手整理一下,不一会就开宴了,圣上自是不在,张大人也侍驾去了,只有几位皇子过来招待众人,即使如此,大家都觉得是无上的荣光。 龙子皇孙自是风采不凡,康熙的四位皇子中太子胤礽如今已过而立,自小经康熙爷亲自教导,又有博学的鸿儒讲书,即使这些年行事有些荒唐,但是仪态气度摆在那里的,这些平生第一次见到本尊的仕子官员们心内赞叹不已。 太子的风姿不凡,其余几位皇子也各有千秋,四贝勒爷威严稳重,看似言语不多,但是却句句中地,让人不敢太过放肆,八阿哥胤禩则生的文雅俊俏,长袖善舞,颇有一代贤王的风姿,而九阿哥胤瑭长相是阿哥中最俊俏的,遗传自母亲的容颜端的是俊美无双,他又善于与人交际,笑面王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十四阿哥虽然年纪尚轻,但是身板高壮,精气神十足,这些无论哪一个出去都是让人艳羡的对象,如今齐聚一堂,让人不由得感叹当今圣上教子有方,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啊。 不提私底下众阿哥的心思如何,但是在如此时刻,都还是顾全大局,一致对外,群臣臣服,只有赞叹不已,四贝勒胤禛看着人群中的顾修文,他与此人见过几面,此子的能力不错,年纪轻轻有如此成就,那人的眼光倒是好,胤禛想着,若是可以的话,他会给他一个前程,毕竟是那人的夫君。 宴会的热闹与喜庆沈浣不得而知,她担心阿文在此,也不想就此打道回府,只得寻了个机会又到了行宫外,看看自家兄长是否回来,沈浣躲到最高的树上,看着府内的人来人往,心内有些烦恼,这么多人哪能看到自家阿文啊,正沉思间,突然听到一阵声响传来,沈浣屏住气息,仔细打量,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居然是李卫。 沈浣一阵气劲弹过去,李卫觉得耳边传来一阵声响,抬头真的看到了不该出现的人——顾元。 他知道顾元的真实身份,四处看看,不动声色的向着远处走去,正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前方有处假山,果然刚转过去,就被一股力道拉了过去:“嘘,别出声。” 李卫压低声音,悄悄的说道:“阿元,你怎会在此,你不是说过从此不再出现吗?” 他实在担心被人看到顾元,应该有些纷争。 “之前发生一些变故,我和翠儿方乔装打扮来此,今日本打算走的,哪知听说阿文或许也来了,故而就想来打听一番,他许久未回家,我们都有些担心。”面圣哪里是简单的事情,她也担心阿文生出什么变故,故而不愿回去,若是有事情也能及时赶到。 “翠儿也来了,她如今在哪里?可还安全?”李卫急忙问道。 “放心,无事的,我们不便久留,就是打听阿文的情形如何?”沈浣说道。 “我之前只是外围的侍卫,具体情形不多,但是今日陛下倒是见了高堰村的一众河道官员,听说倒是并未有什么麻烦出现,倒是陛下听了官员的应答,龙心大悦,已经赐了御宴,不日将去亲自巡视高堰村,想必到时候阿文他们也会随驾回去。” 听了李卫的话,沈浣放下心,点点头道:“既然无事,那我就放心了,我和翠儿必须尽快赶回去,这里不便久留,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通知我一声。” “好,这里的确是是非之地,你们回去也好,放心,我们都在此,定是会相互照应的。”李卫答应了。 “好,我先走了,自己保重。” 沈浣辞别了李卫,又转过头说道:“我们来的事情先莫要告知阿文,省得他分心,待日后我会告知他的。” 说完,转身离开了,李卫看着沈浣离去的身影,片刻后转过头离开了。 宴席结束后,顾修文本打算随同众人去修整一番,却被人告知圣上召见,他心内有些疑惑,为何圣上此时再次召见,待见到一同来的顾博雅、刘胜浩时候,他倒是有些怀疑应是为了河道之事。 果然,待见过礼后,果然听圣上说道:“方才朕与张卿说起河道的事宜,他提起了三位,朕倒是想看看张卿总是提起的青年才俊是何模样,你们起来答话。” 三人恭敬起身,不敢抬头直视圣上,低声应诺,康熙帝仔细的询问三人往日的职责,又问询了不少河道工程事宜,三人各有所长,对答如流,顾博雅善于统筹,顾修文精于绘图,善于算术,刘胜浩精通经济事务,康熙帝听了不禁点头,抚须笑道:“看来张卿所言非虚,你们倒是历练了不少,如今各个也能独当一面了,张卿教导有方,当赏。” 几人齐声叩拜,多谢圣上的恩典,康熙帝看着几人年纪轻轻,又有才华,心内也是欢喜很,如今江南情势大为好转,康熙帝的心情放松不少,还有闲情逸致说起了几人的私事,待听到张鹏翮说起顾修文和顾博雅已然成家立业,倒是好好打量两人一番,顾博雅为人持重,举止言行倒是一个可造之材,而顾修文眉目秀雅,年纪倒是不大,又带着些世家子弟的气质,听张鹏翮说不过是秀才之子,但是他的行止有方,又有如此功名,已经是难得的人才了,他素来希望朝廷多出几个治河的能才,如今顾修文年纪轻轻,以后大有可为,听说娶了家中自小定亲的姑娘,也是乡野村姑,心内有些可惜,若是未成亲,将来娶了一个能帮扶他的也是好的,不过臣子的事情,作为国君也不愿多说,更别提汉臣有些礼节不同于满人,他倒是不再说了,只是与他们说了明日去巡堤的事情。 第93章 农家 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几句话道出了扬州深秋的景致,若是寻常北地早已是树木凋零,一片荒芜,哪想在此尚有带着绿意的树木,红透人心的枫叶。以及当季的花木,到处多了几番安静的生机勃勃。 这日,日头尚未正中,顾家庄里的生活依然安静平和,这个时候,大多数庄稼已经归仓,路边堆着高高低低的谷茬,黄绿相间的叶子被秋风一吹,偏偏落下,打在身上似乎带着股阳光的暖意,褐色的路边是晃着尾巴慢慢走来的牛羊,清澈的溪流,恰恰如同丹青大师手下的闲居图,不带半分人工雕砌的修饰,让人的心无端平静了不少。 路边,一行衣着低调气度不凡的人慢慢走来,为首的长者精神矍铄,身板挺直,身后是几个年轻公子哥,再后面是几位儒生打扮的读书人,似乎是特意到乡野看风景寻些灵感的读书人,因寻常时候顾家庄的景致好,村落干净又别有一番景致,故而读书人倒是喜爱在此流连忘返,春华秋实皆能自得其乐,村里人也习以为常,再加上如今已近晌午,村里人多是在家歇息,路上倒是没有太多人。 这群人正是南巡的康熙帝一行,当今圣上方巡视完高堰村筑堤事宜,心内颇多感触,如今又听得附近有一村庄,正是昔日发现新式谷种从此奠定扬州成为“天下谷仓”的顾家庄。 听得张鹏翮提起这地,康熙帝倒是有些兴趣,他心情本来因太子身子不适有些烦闷,此时听了天下谷仓的传闻,兴致勃勃的说道:“张卿既然提到此处,朕倒是想去看看此地的人物风貌,往时朕也曾亲自辟地务农,深知其中的艰难,史记郦食其列传中曾说‘者以民为天,民以食为天,能知天之天者,斯可矣’,朕只盼天下太平无饥殍。” 康熙帝这番话语引得众人低头谢恩,张鹏翮说道:“皇上圣明,百姓有您真是天下的福气。” “好了,运青,尔等到了乡间不必再如此拘礼了,称呼我为老爷即可。”康熙抚须朗笑,先自己改了口。 “微臣遵旨。”众人纷纷低头答应。 康熙帝又转过头看着身后的一位年轻人道:“修文,听运青说你家正是在此处,果然人杰地灵啊。” 顾修文躬身行礼道:“托皇上洪福,因近年来风调雨顺,故而扬州一带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故而庄里生活好了不少。” 康熙抚须道:“却是如此,民以土地为本,若是吃的饱穿的暖,他们倒是少了不少烦心事。” 康熙帝兴致勃勃的看着沿路的风景,十四阿哥人尚且年轻,天性带着活波好动,此时走在乡间的路上,东张西望,倒是觉得与往日所见大有不同,对着身边的八阿哥说道:“八哥,这个村子倒是干净整洁的很,我看了一路上甚少破败之处,别有一番景致。” 八阿哥摇着手中的折扇四处看了一番,点头道:“的确如此,倒是与扬州城内有些不一样呢。” 一行人边走边看,康熙帝看着不远处有片干净的平地,上面铺满金黄色谷粒,在日头底下让人看得格外欣喜,康熙帝嘴角微动道:“朕本有些遗憾不能一观此处庄稼长势,如今见了这些” 见了这些,心里开心的很啊,走上去看看去。” 待近前后,康熙帝弯腰捡起谷场上晒的谷粒,颗颗饱满,微微散发着阵阵谷香,握在手里。竟有些沉甸甸,他对着身后的几位皇子道:“你们上前看看,这里的粮食如何?” 四贝勒胤禛本就在户部主事,对此格外关注,拿起几粒稻谷,点点头:“却是比之他处要好上许多。” “咦,这是为何,不是听说江南一带皆种植这种稻谷吗,为何这里的要看上去颗颗都重了不少啊?”十四阿哥也有些奇怪。 “修文,你可知为何?”康熙帝问起了地头蛇顾修文。 “启禀圣上,学生也是多有猜测,故而闲暇时候也试着种了一些,果然此处的收成亩产比之他处倒是多了不少,微臣心想或许这里的水土地形或许更适合种植,只是这种新式稻谷的育种对水质要求较高,故而每每到了春耕时期,家家户户皆是辛苦育种,方有如今的收成。” “嗯,言之有理,种地艰辛,百姓辛苦啊。”康熙帝扶着胡须点点头。 正说着话,护卫却有些紧张的看着不远处,正欲阻拦,却发现来人是个不满两岁的胖娃娃,这胖娃娃穿着红色的小衣服,头顶中间留着桃型的刘海,双眼大而透着一股灵气,此时踉踉跄跄的走来,让人担心一不小心就会跌了一跤。 娃娃或许是个爱热闹的,看着前面的大人并未惊慌,反倒伸出肉肉的小手,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黄黄的小鸭子,近处一看却是个精致小巧的玩具,娃娃裂开了小嘴,啊啊的走到康熙帝的面前,将小鸭子递到对方的身前,又伸出手要抱抱。 康熙帝见了这等阵仗倒是有些愣了,满人有抱孙不抱子的习俗,他皇子龙孙众多,除了太子,被他亲手抱过的却很少。如今被这情形勾起回忆,想起一病不起的嫡子,心中一软,那是自己唯一抱过的孩子,当年也是如同这个娃娃一般白白嫩嫩,天真可爱。 娃娃看着眼前仿佛自己祖父的老爷爷并未抱起自己,向来得众人宠爱的孩子不开心了,抬头又看到自己熟悉的人,嘴巴里嘟嘟囔囔的喊道:“叔,叔。” 顾修文看着一个人出来的小石头,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这些日子甚少回来,就连小石头都长了不少,担忧稚子天真,唯恐冲撞了贵人,正欲上前将孩子抱住,却发现康熙帝已经蹲下来将人接了过来,其余众人皆是目露诧异及恐慌,随行的几位皇子更是担心自家皇阿玛身体,欲将孩子接过来,只是康熙帝哪肯,抱着孩子问些话,这小石头自小可爱,一向接受到众人的善意,知道叫老人家:“爷爷。”童言稚语的回答让康熙帝心情好了不少。 “娃娃,告诉爷爷,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石头。”小石头拿着手中的小鸭子递给康熙帝,想要对方和自己一起玩。 康熙帝不懂孩子的心思,将小鸭子推给小石头说道:“爷爷不玩,小石头自己拿着吧。” “鸭鸭,玩。”小石头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娃娃,你爹娘呢?怎么就你一个啊?吃了没?”康熙帝逗他。 这么多问题,小石头哪能回答出,只是听了后面的话,小耳朵立刻直楞起来说道:“吃,吃,小石头吃。” “哈哈,竟是个贪吃的小家伙。”康熙帝点着他的小鼻子,又晃了晃胳膊,摇摇他。 小石头被逗得哈哈笑,连着叫爷爷,身后众人倒是感叹,这小娃娃倒是福气大的很,竟被当今天子抱了,寻常的皇亲贵族家的孩子都没有这么大的脸面。 正玩着,一个声音传来:“小石头,你怎会在此?” 众人抬头,只看到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站在晒谷场边,这老人虽说年事已高,但是身板挺直,皮肤微黑,一双手印刻着庄稼人的力气与辛苦,眉目间带着庄稼人的朴实和智慧,让人觉得面善的很,这人正是顾里正。 顾里正本是要回家吃饭,看着小石头被不认识的人抱着,心中自是担心,正欲上前,却看到身后的顾修文,知道小石头应是无事,又看着顾修文和张鹏翮说道:“张大人也在此,老朽有失远迎,真是失礼。” 张鹏翮见过顾里正,知道这位老人家行事做人极为公道,心中也是有好感的,两人寒暄几句,不好提及康熙的身份,只是含含糊糊说是陪同上峰来乡间走走。 顾修文又说了几句,陪着顾里正向康熙见了礼。 “老人家,这是您家的孩子吗?”康熙帝抱着小石头问顾里正。 “是邻居家的小孙子,不知为何,竟是自己一人出去了,老朽担心他家人着急。”顾里正看着眼前的人举止有度,身边随从众多,而且修文和其上峰张大人也在其中,也想到这位必非凡人,也担心多说多错,故而想将小石头接过来。 康熙帝毕竟年纪不小了,小石头贪吃,很是有些分量,此时离他最近的四贝勒胤禛将孩子接了过去,顾里正正欲上前接过,却被康熙帝制止了,说道:“老人家莫要担心,我们听说顾家庄风景一向很好,春华秋实各有一番风趣,故而来此欣赏散心,老人家有空,可否和我们聊些风土人情。” “客人要是不嫌弃的话,老朽自是愿意。”顾里正也不想给修文惹麻烦,他倒是没猜出康熙帝是皇帝,只是觉得应是修文的上峰。 “老人家贵姓?” “老朽姓顾,是这个村的里正,这里是顾家庄,世代居于此处。”顾里正恭敬的回答。 “原来是一村里正,那老人家近年来生活可好?” “托老天爷的福,这两年生活好了不少,自从前些年那场洪灾后,如今风调雨顺,咱们也不用担惊受怕了,日子有了盼头。”顾里正欣慰的说道。 “听语气,您似是经历过洪灾的?” “实不相瞒,老朽自小在顾家庄长大,经历了四次洪灾,尤其是三十八年那场水患,灾民遍地,生灵涂炭,当时哪曾想到会有今日,只是期盼着过了今日不讲明日,或许老天看江南人太过可怜,故而之后一年好过一年,风调雨顺,收的粮食有了富余,日子渐渐好了,咱们这心也安了。”顾里正诚挚的赞道,他几经生死,对如今的日子格外的满足,话里脸上都带着些笑意。 “知足常乐,也是一大幸事。”康熙帝感叹道。 “可不是如此,百姓所求的不过是安居乐业,如今修文他们这一辈的年轻人从苦里走过来,做什么都踏实,咱们这些老人家也放心了。”顾里正点点头。 “老人家家中有几口人?” “家有五口人,大儿子如今在临县做些小买卖,倒是不让人挂念,二儿子前些年还上过几日学堂,如今不做了,就帮着忙着地里的活计,虽说胸无大志,所幸手脚勤快,帮了我们不少忙,还有一个小女儿。”顾里正慢慢说着家中的情形,看得出对自家的几位子女格外满意,虽说不是做什么大事的,但是却是都自立自强,踏实肯干。 两人说了些顾家庄的风土人情,顾里正看着天色正值晌午,康熙帝身边人也目露担忧,不断建议说歇息片刻,顾里正一向好客,故而邀请几人去家里坐会,说道:“如今天色不早了,乡里人家粗茶淡饭,若是客人不嫌弃,来家里吃顿便饭,让我们尽些地主之谊。” 张鹏翮也担忧圣上身体,故而也连连附和,康熙帝笑道:“是我等打搅老人家了。” “哪里,哪里,你们既是阿文带来的,也是顾家庄的贵客,来,来,我家就在不远处。客人请。”顾里正热情的招待众人。 正欲向前,小石头的小手突然指着前方:“姨,姨。” 第94章 乡间做客(一) 这女子头顶包着蓝色的碎花布,一身蓝色的裙衫,再寻常不过的农家媳妇的装束,但是却因为其主人的缘故,透着一股别样的淡雅。看年纪不过18岁,双眼如同山水潋滟,乌黑的发丝挽成了少妇的发髻,眉目再是精致不过,即使见惯了美女无数的众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美丽的女子,虽说并非绝色,但是却有一股独特的气质,她的脚步轻盈,脊背挺直,自有一种仪态,让人诧异乡野间有如此女子。 来人正是沈浣,她此时面带焦虑,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小碗,似乎从家中匆忙出来,裙子尚有一围裙系在细细的腰间,她似乎也发现了这群人,眼中迸出一股喜悦,待看到他人时候,又有些犹豫,片刻后终是疾步向前走去。 “修文,是你媳妇来了。”顾里正伸手招呼来人。 顾修文早已悄悄的站到最容易被发现的地方,看着来人,笑意渐渐升起,迈步迎接对方。 “阿浣,我回来了。”顾修文千言万语化作这句,看着仿佛许久未见的妻子,声音中带着止不住的欢喜。 “阿文,你总算回来了。”沈浣也看着对方笑了。 两个正值新婚燕尔却不得不分开半月之久的小夫妻相顾无言,四目相对,竟傻傻的看着对方笑了起来,让人一望即知两人感情甚好。 正值相逢喜悦的两人并未看到身后众人的反应,倒是小石头的嫩嫩的小嗓子又响起来了:“姨,姨,吃,吃。” 说完挣扎着要去找她,四贝勒胤禛看着眼前郎才女貌的一对小夫妻,唇角紧紧抿起,眼中仿佛闪过无数情绪,片刻即逝,只是微微收紧的手臂却显示出主人的心情并不轻松。 沈浣回过神,看到被人抱着的天真可爱的小石头,又是好奇又是好笑,待看到抱着她的人竟是一位熟人时候,她也是有些惊讶的。 “哈哈,阿文媳妇,你可是来寻小石头的?”顾里正朗笑出声:“这小石头可是活波的很,打从会走了,他爹娘经常满村找他,长大也是个闲不住的孩子。” 沈浣听了,不自觉点点头,孩子实在太难带了,这么小点,看不住就溜走,让她觉得比和丧尸打架都累,轻不得重不得,平时看个一、二眼还好,带了这几日真是心累的很。 原是小石头的娘亲李氏又有了身子,如今正是需要安胎的时候,顾师娘自是担心的紧,小石头年纪愈发大了,又因养的太好,格外活波,顾师娘照顾两人实在是吃不消,沈浣看了,就帮忙照顾一二,左右家中无事,哪知孩子并非看上去那么好带,走的摇摇晃晃却想要跑,跑不快用上爬的,天天仿佛打仗一样。 沈浣这几日累的什么都不想想,她本不是耐心的人,当年照顾顾修文也只是让其衣食无忧,身子骨健康,哪知道小孩子的厉害,但是她说话向来守信,故而只能咬牙坚持,这日小石头闹着想吃鸡蛋糕,沈浣去做了,谁知刚一会,这孩子就溜出来了,吓得沈浣急忙出来寻找,围裙都忘记拿下来,到了此时见到孩子,心中方放下心。 沈浣听到顾里正的话,好笑的看着小石头:“真是吓了我一跳,转身功夫他竟已跑到这里,若是丢了,我该如何去寻?” 说完,看着众人又上前见礼,因外男众多,也不便久留,正待退下,康熙帝却问了:“这位可是修文的那位自幼订了婚的媳妇?” 沈浣看了看顾修文,正待说话,顾修文已经上前行礼道:“回禀老爷,正是内子。” “哦,你二人倒是般配的很,看样子是个会过日子的。”康熙帝点点头,心中倒是有些理解顾修文钟情对方的缘故,这女子倒是超乎自己的意料,竟不似出身乡野,因是臣妻,他虽不便多看,但是仅有的惊鸿一瞥,却已经足够看出一些。 “谢老爷。”顾修文知道康熙帝这是真心的夸赞,放下心来,他总是觉得自己娶了阿浣已经是天下最大的幸事,不愿意再起什么波澜。 沈浣跟着谢恩,小石头早已坐不住了,扒着向前,康熙帝看到笑了:“罢罢,将孩子给人家吧,老四,你抱了好一会,也是累了。” 胤禛听到自家皇父的吩咐,弯腰将孩子放下,小石头摇摇晃晃的走过去,抓住沈浣的裙角,扬起了胖嘟嘟的小脸,这几日好东西吃多了,他的脸蛋愈发圆了,沈浣嘴角忍不住上扬,只是此时不是喂孩子的时候,她将人抱起来,看上去格外纤细的人,抱这个小胖墩竟是轻松的很。 沈浣行个礼后转身带着孩子离开,顾里正已经招呼着康熙帝向着自家走去,众人跟在后面,康熙帝问起了两人的情形,顾里正说着他们的事情,两位长者倒是有些话说了。 后面,十四阿哥却停了下来,欲言又止,八阿哥轻轻推推他说道:“怎么啦?” “八哥,那女子不是前些日子在竹林见过的姑娘吗?她怎会在此?”十四阿哥犹豫半晌说道。 “真的?”八阿哥那日站的有些远,只记得对方身手格外利落,依稀记得长相是不错的。 “千真万确,这世上没有长相如此相似的吧,况且我看此女脚步轻盈,也非普通人,再说乡野间,怎会有如此身手,希望她并无恶意。”十四阿哥对沈浣的身份有些怀疑。 “此事先按下,咱们见机行事,待会我们禀报皇阿玛。”毕竟是圣驾南巡,安危自是为首要的,谁也承担不了事情的后果。 “好。”十四阿哥点点头。 不提两位阿哥的疑虑,只说沈浣带着人走到家中,心中也是有些无奈,若非为了这么个小东西,自己怎么会露馅了,她记得自己曾经见过十四阿哥,如今估计四贝勒也知晓自己的身份,她不怕事,只是担心别人家会想些有的没的,不是听人说那些位高权重着都是怕死的,万一担心自己有歹意就麻烦了。 将小石头放在软软的椅子上,沈浣点点他圆润的小鼻头,看着对方留着口水说道:“姨姨,小石头,要吃。” “整天就知道吃,小石头是个小馋鬼。”惹的小石头咯咯的笑起来,又学沈浣说话:“馋鬼、馋鬼。” 沈浣也跟着笑了,这傻小子,说自己都不知道,两人玩了一会,待小石头将点心吃完,沈浣给他擦擦嘴,又拿起一件衣服给他试试,小石头如今也有些爱美了,知道给自己做的,左摸摸又摸摸,手舞足蹈,沈浣笑了:“小石头真好看。” “好看,好看。”小石头摇摇胳膊上的银镯子跟着说。 这厢一大一小氛围融洽,那厢康熙帝一行跟着顾里正到了里正家,张婶也以为这是个派头十足的官老爷体察民情的,故而态度格外好,招呼一众人坐下后,顾里正和康熙帝正说起了当年新稻谷谷种的来源,众人听的格外认真,时不时提上些疑惑。 张婶对此习以为常,往年时候也有些人问起谷种的事情,自家老头子说了不知多少遍,她只是在想着如何为客人准备午膳,厨房里本有些猪肉、几样菜,如今哪里能够,她出门去寻去找小姐妹玩耍的小菊,吩咐她去寻修晋买些碗具,再去找沈浣过来,但凡这种大场面,能够做起菜色的也就是这丫头了,做完这些,张婶磨刀霍霍向着自家的鸡、鸭。 沈浣听了小菊的话,也将小石头送回家,想了想,又将自家水池里养的鱼抓了几条过来,又摘了些瓜果蔬菜,向着顾里正家的方向走去。 到了顾里正家,只听前院热热闹闹的,沈浣从后门进入,张婶已经在处理鸡、鸭了,看到沈浣果然放松不少,说道:“阿浣,你来我就放心不少了,看那位老爷子并非一般人,又有修文他们敬着,我总担心做的不好,给阿文添了麻烦。” “婶子不用太过紧张,只是做些家常便饭即可,您能看出那位老爷子出身富贵,那他们应是见多识广的,吃惯了大鱼大肉,或许家常便饭他们也更加喜欢的。”沈浣轻声安抚她道。 “希望如此,只求无过。”张婶当然不想修文的前程因自己的一段饭给误了,故而也有些压力。 两人一起将饭菜洗干净,又处理了食材,沈浣淘干净米,放入锅内先蒸起来,又去忙着其他的,她动作快,张婶自愿打下手,两人合作,整治了一样样的菜色。 忙碌中的沈浣并不知晓,院内有人进行着关于自己的谈话,十四阿哥面色疑虑,他知道这顾家庄应没有什么问题,否则随行官员不会放心他们来,只是他担心皇阿玛安危,又寻思必须回禀他。 胤禛面色一直不好,不过他惯是如此,故而大家并未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十四阿哥犹豫片刻,向着自家兄长走来,犹犹豫豫的说道:“四哥,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与你,不知你可否方便?” “自然方便,十四弟但说无妨。”胤禛倒是好奇自家兄弟竟主动找自己问询,收敛心神,认真回答。 第95章 乡间做客(二) 十四阿哥看着自家四哥,幼时自己最不爱和他相处,因每次见面他都会管自己这个,管自己那个,仿佛格外看不惯自己的言行一般,与之相比,反而是长自己几岁的八哥、九哥更加照顾自己,再加上讨厌的十三哥总是挡在两人之间,仿佛他们才是一个额娘生的,故而十四阿哥愈发疏远了自家的四哥。 随着年纪增长,十四阿哥却发觉了很多不同,比如说自己在兄弟中从未受到欺负并非自己人缘好,很多时候是在额娘看不到的地方是这个沉默寡言的兄长为自己出头,若是身有不适,总是这个兄长背自己回去,待四哥开了府后,每每回宫总是会带些吃食,一两样都是自己爱的,这些却再没有别的兄弟能够做到了,即使是太子对自己也是和气的很,全没有看待一般小阿哥的轻视,这种态度或多或少与自家额娘身份有关,但是很多时候是在自己亲兄长当了贝勒之后,他心中对这个四哥其实已经多了认同与依赖。 正如此时,他虽然将心中疑惑告知了八哥,但是得到的答案且并非自己想要的,故而只能找一个更加能够让自己信服的人,这个一贯冷淡自持的兄长却是如此可靠,他犹豫片刻后方说道:“四哥,我曾见过那位顾修文的夫人,对其身份有些疑惑,又担心皇阿玛安危,不知如何是好?” 自顾自说着话的十四阿哥并未看到自家亲兄长骤然紧绷的手掌,将两人见面的情形说了一番,又说道:“上次见她,其身手格外好,若是普通女子哪有如此高的武艺,我本以为她是一个江湖女侠,今日却成了一个举人的妻室,皇阿玛又在此,我担心她会是什么变数,四哥是如何想的?” “十四,若是我说那位顾夫人正是一位故人呢?”四贝勒低低的说道。 “四哥,你说的可是真的,为何我从未见过她呢?”十四阿哥猛然抬头看着从不说笑的兄长,脑中拼命回想哪里见过那女子,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顾元,你还记得吗?”胤禛问道。 “自是记得。”十四阿哥立刻回道,却猛然抬头惊呼:“四哥,你不会是说,那顾元竟和顾夫人是?” 四贝勒正要点头,却听到十四阿哥猛然跳起来道:“怪不得,怪不得,我总觉得顾夫人似乎与一人很像,两人定是亲戚,否则的话为何不同的面容能看出一些相似,哈哈,原来是这样的,这顾元家里倒是能人辈出啊。” 四贝勒眼中闪过无奈,也顺着自家蠢弟弟的话向下说:“顾元曾经救过我的命,他对我皇室并无恶意,是一介游侠儿,他的亲人也是心喜太平日子,你不用太过担忧,皇阿玛的安危我们定要顾忌的。” “好,我信四哥,只是未曾想今日竟是到了顾元的家中,可见的确有缘分。”十四阿哥想着这里竟是顾元的家,心中倒是多了些欢喜。 “十四,你为何如此在意那顾元,你们当年也只不过是有一面之缘,为何记挂道现在?”四贝勒好奇一向忘性大的十四弟竟然记挂一位陌生少年如此之久,他在宫中见识过何其多的能人异士,为何在意一位貌不惊人那的少年。 “弟弟也不知晓,或许这顾元做到了弟弟那个年纪未曾做的事情,幼时,我对李白的侠客行甚是喜爱,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何其壮哉,但弟弟也深知自己却永远不会有如此一天,故而见了顾元,依稀觉得他的身上有弟弟的影子,成全他仿佛就是成全自己,故而想着若是将来有一日顾元能够代弟弟行侠仗义也是一种愿景。”十四阿哥不知为何竟是觉得对顾元格外投缘,或许是有着某种寄托吧,皇室中人哪有如此的利落潇洒。 “原来如此,那如今就让她过自己的日子吧。”胤禛喃喃自语,仿佛是说给自己听。 十四阿哥听出自家兄长话中的些许异常,只是再看其面色依然是清冷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得放下此事,心情放松的告别兄长去听众人说些江南风貌,徒留四贝勒胤禛背手院中望着前方。 十四阿哥因为兄长的几句话,心中的重担放了下来,方有心情打量着这所地道的农家小院,敞开的大门外是一条干净的青石板路,两排是高大的银杏树,或许有些年头了,故而生的很是结实,如今已近深秋,片片金黄色的银杏叶被树叶一吹打着旋落下,在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这种自然之美让人竟是有些感动,十四阿哥为自己难得的感叹而吃惊,突然一阵香气若有若无的传来,那味道格外的诱人,带着酒香又有一股酱香,十四阿哥禁不住吸了一下鼻子:“这是什么味道,竟是如此香,难道是这家做了什么好的吃食?” 他刚好走到了八阿哥的身边,八阿哥听到他的话,心中有些好笑,这位弟弟一向爱玩爱闹,又喜欢美食,鼻子向来灵的很,只是山野人家的吃食又哪里比得上宫中御厨的手艺,故而打趣他:“十四弟,你一向喜好美食,没想到鼻子如此灵敏,为兄倒是并未曾闻到什么味道,来,和哥哥说说,你闻到的美食是何?” “八哥莫要打趣了,你也知道弟弟别的没有,唯独喜欢拳脚功夫和美食,我真的闻到了很香的味道,似乎是花雕酒,还有炖的鸡汤,但是却与一般的汤品不同,仿佛放了些不一样的,弟弟有预感,今日的饭菜应是很值得期待,想不到这个小小的村庄倒是有些不一般啊。” 八阿哥被十四阿哥说的有了些许兴趣,正欲要再说些什么,鼻尖也闻到若有若无的香味,笑道:“看来被十四弟说中了,为兄也的确闻到了,看来今日一顿真的是可以期待了。” 皇家人什么没吃过,只是这味道却仿佛勾起人食欲一般,看来这家主厨的大娘倒是手艺很好啊。 不一会,顾怀晋就过来寻客人吃饭了,他对几人的看法只是官老爷家的公子哥,气度不凡的很,他虽说有些惊诧那老爷子几位公子皆是人中龙凤,这老爷子真是有福气的很,他性格开朗,又自小经历事情颇多,相处起来倒是没有平民百姓的唯唯诺诺,大大方方的称呼两人:“两位公子,饭菜已经备好了,还请入座。” “多谢顾兄,今日多有打搅。”八阿哥对着顾修晋感谢。 “哪里话,来者是客,乡野之地也没什么好款待贵客的,只是些粗茶淡饭而已。”顾修晋朗笑道。 两兄弟倒是对顾修晋如此爽朗的态度很是赞同,连连说道:“若是如此扑鼻的香味都还不被称作粗茶淡饭,那咱们平日用的饭食可真是难以下咽了。” “哈哈,公子真是说笑了,不过今日咱们可真是用了心了,除了我家老娘,就连修文的媳妇都被请来掌勺了,她的手艺是村里排的上名头的。”顾修晋随口说了一句。 倒是十四阿哥听了立刻转过头问道:“是那位顾公子的夫人,倒是人不可貌相。” “哪里,哪里?”顾修晋突然醒悟在外客面前说这些不合适,打着哈哈就翻过去了,他其实有些懊恼自己的嘴巴就是快,家中长辈的告诫他总是因为自己的大嘴巴忘掉。 十四阿哥其实很想多打听一些,毕竟是顾元的亲戚,不过他也不好大大咧咧的打听一个臣妻的事情,故而只得罢了。 顾里正家的院子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康熙帝笑容满面的和顾里正及张大人说些什么,应是些庄稼农事,频频点头,看样子似乎格外的感兴趣,张大人也是实干型的人才,他年轻时候也曾经下田务农,故而倒是能插得上话,几人说的很是开心,余下陪坐的顾修文及其他几位官员安静的聆听,刘胜浩也在其中,而顾博雅则留在衙门处理公事并未跟来,不过天子面前何人敢忘形。 “看,老朽这一说就停不下来,几位贵客先净手先用餐,老朽先去看看饭是不是好了。”说完起身带着顾修晋去了后院,顾修文也跟随着去了。 花厅内,小翠和翠儿已经将饭食摆放在桌子上,张婶出去摘些脆梨,沈浣留在厨内做最后一道花雕鸡,炉子里冒出一股股热腾腾的气息,带着酒味的香气四溢,让人食欲大开,沈浣围着围裙,眼睛盯着炉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身后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沈浣骤然回头。 “阿浣。”顾修文立在门边,看着自家的小妻子,眼中流出一阵阵暖意,心仿佛安定下来。 “阿文,你怎么站这里,过来啊。”沈浣看顾修文盯着自己看,就走上前将人拉过来,他们最近聚少离多,仿佛很少有机会在厨房相处了,顾修文跟着沈浣,蹲下身,看着炉子里的火,时不时的放些柴火进去,他做这些都是惯了的,往日沈浣做饭,他很多时候实在厨房陪着他,两人一个做饭一个生火,时不时说些家里的事情,日子平淡又温馨。 “阿浣,你这些日子可还好?我不在家中,很是担心你,对不住阿浣,过阵子我就请些假回来陪你。”顾修文看着沈浣的脸色还好,放下心。 “我在家一切都好,前阵子发生一些事情,待你闲下来我再与你细说,阿文,你们衙门的事情如何了,怎么圣上到了咱们村里了?” “衙门事情尚好,圣上巡视河道,甚是满意,途径顾家庄,听说咱们村里曾经出了新的谷种,为江南增收三成,故而来此看看,哪知路上遇到了顾叔,就来到这里了。”顾修文慢慢说道。 “也是缘分吧,算了,今日总是要好好招待一番的。”沈浣说道。 “是这样的,既然来了定要好好招待。”顾修文慢慢站起身,他看着近在眼前的夫人,笑的又有些傻了。 沈浣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转头:“阿文,你不要总是盯着我看。”奇怪,这眼光让自己竟是耳根有些发热。 慢慢的一股热意传来,她听到耳边一阵呢喃:“阿浣,我想你。”说完,自己被拥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心猛然放松了,她乖乖的将脑袋靠在顾修文的怀里,垂在身边的手,渐渐的放在了顾修文的腰间,两人安静的享受着难得的温情。 半晌,沈浣轻轻推开了顾修文,说道:“好了,有什么话待会再说,你还有事情在身,这个花雕鸡也好了。” 顾修文帮助沈浣将鸡汤倒在青瓷汤盅里,又帮着端去花厅,沈浣留下来将厨房收拾妥当,将自己留的饭菜端到桌子上。 第96章 乡间做客(三)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乡野风景带着一股烟火气息,此时木窗敞开,屋内言笑晏晏,格外的热闹,屋内共摆了两桌,主桌上坐着康熙帝,他看着站立在一旁的众人笑道:“好了,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老张你坐我身边即可,还有老人家,你也来,咱们好好的喝一杯。” 顾里正推辞一番,他先前并未打算入座,这些贵人一看就是格外讲究之人,或许会有些规矩什么的,故而只是将人带过来罢了,倒是并未想到眼前这位贵人老爷一再要求自己上座。 “这,这不合规矩,老朽只是一介粗人,哪里能和贵人老爷坐在一起,且用餐吧,老朽自有去处。”顾里正还是拒绝了。 “老人家说哪里话,您是积年的智慧,又愿为村人奔波,其品性让人敬重,与你说这会话让人受益匪浅,实在是当饮一杯,老人家莫要推辞了。”康熙皇帝朗笑出声。 “既然如此,那老朽就不多推辞了。”顾里正也不是扭扭捏捏之人,说实在话,几经生死,人会看淡一些事情的,若连死都不怕,有些事情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待张大人和顾里正依言入座后,几位皇家阿哥也坐了下来,顾修文并随行官员坐到另一座,因朝廷最大的主坐在位上,即使是一向爱说笑的刘胜浩都不敢有半分举动,唯恐惊扰圣驾。 因是微服私访,李德全为了安全起见,快速的验了毒,虽说顾里正有些不懂为何,但是也知这是为了大家好,并未说太多,顾修文看到了,也知是怎么回事,眼睑垂下去,皇家人一向如此谨慎的很呐,可惜了阿浣精心准备的好饭菜。 康熙帝率先夹起一筷子饭菜,打破了席上的宁静,说道:“方才就闻到阵阵香味扑鼻,让人食指大动,可见老哥家中的饭菜的确是好。” 顾里正忙笑道:“哪里,哪里,老爷不嫌弃就好,家里没什么美味佳肴,只是写普通的饭菜,老爷和公子们且先尝尝,诸位大人也不要客气。” “老哥说的在理,你们都莫要辜负主人家的好意,都动筷吧。”康熙帝点点头,吩咐道。 众人听了,纷纷动了筷子,虽说饭菜经过这会耽搁已经有些凉了,但是吃到嘴里却是格外的香,没有太多的佐料,反而保留了食材本身的鲜香,诸位在座的都是富贵人家出身,吃惯了山珍海味,生就了一副锦绣舌头,甫一入口,就知道烹饪者手艺不低。 “这味道果然好,我就说嘛,这家的饭菜的确让人期待,看来顾修文这小子倒是有福气的很,娶了个如此贤惠的夫人,虽说出身不高,但是依我看也不比富贵人家的小姐差。”十四阿哥悄悄的对着自家四哥说话,嘴巴甚是满意,倒是忘了此时的自己竟如同喜好说长道短的长舌妇一样。 四阿哥并未动筷,眼睛盯着面前的菜肴不知道再想什么,听到十四弟靠过来的几句话,抬眼看了看对方,半晌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莴笋,笋片碧绿如玉,晶莹剔透,可见刀工不错,放入嘴巴里,一股清甜传来,仿佛能够想象这莴笋刚破土而出的鲜活,胤禛一向喜食素食,对烹饪要求甚高,故而府里厨子煞费苦心,即使如此,比之这份菜倒是失了几分淳朴,他慢慢的咽下去,听到十四弟不断的念叨这个好吃,那个也不错,竟也跟着吃了不少。 食物的味道已经出乎众人的意料,本以为不过随便对付一顿,哪知最后竟吃的心满意足,食材新鲜不说,烹饪之人更是懂得发挥食材最好的味道,大家不小心倒是多用了,乡里人最爱看客人用的开心,抚须微笑。 酒足饭饱,康熙帝将手中的帕子放回到李德全端来的盘中,又接过一杯温茶,吹了吹,方轻抿一口:“今日用罢方知道民间处处是行家,老人家中这厨艺足以媲美大厨了。” “老爷真是过誉了,当不得,当不得。”顾里正连连摆手。 “哎,的确如此,老人家中既有如此手艺,每日生活倒是不错,人生在世不过吃喝二字,若是过的好,也不失为一种福份。”康熙帝抚须微笑。 “老爷如此说倒是有道理的很,老朽也算是经历世事酸甜苦辣,到了这般岁数方看开一些,人啊,且过的每日开心就好。”顾里正连连点头。 “老人家是有大智慧之人。”康熙帝点头说道。 “老爷过奖了,老朽读书不多,所知的不过是方圆百里的情形,不如老爷见多识广。”顾里正笑道。 “一村里正,造福一方,尽了自己的职责,已然是称职的很啊。”康熙帝经过一番言论,也知道面前老人家是有大智慧的,而且眼光长远,不是一般的百姓。 顾里正得人如此夸奖,心内也是欣慰的很,他虽称不得是什么大官,但是也是为了村子尽了一辈子的心,所思所想不过这些事情。 康熙帝又说道:“既然得贵府如此款待,我等感激的很,在此谢过老人家了。” 待一会,李德全带人端来了果盘,众人又跟着用了一些,康熙帝笑道:“也歇了一会了,走,趁着天色还好,不如出去再看看吧。” 一众人鱼贯而出,白花花的日头照在头顶,被小风一吹,舒服的人愈发昏昏欲睡,这群大忙人难得有如此闲适的时候,倒也愿意走在这乡间的路上,唯有李德全担心晒到了龙颜,欲派人取把油纸伞遮挡一二,若非在乡间实在不方便用仪仗,他倒是更愿意将日头都遮住,只是东西刚一出现,就被主子给却了:“不必,这日头看似刺眼,实则舒服的很,难得有此闲暇功夫走上一走。” 李德全听命退下,众人老老实实的跟在皇上后面,哪有人敢嫌日头大,路上三三两两的村民扛着农具去了田间忙碌,见到人会停下来打声招呼,对待顾里正及顾修文很是尊敬,又间或问问这群衣着不凡的客人,待听到是从县城来的,热情的老乡还说请人去家里歇歇脚。 偶尔一二个拿着风车的虎头娃娃跑老跑去的,看到人群慢慢走来,停下脚步,躲到大树后面,但或许实在有些好奇,故而只敢露出圆圆的脑袋看着大家,被人发现又将脑袋藏了回去,惹的十四阿哥哈哈大笑,待看到熟悉的先生后,就走出来恭敬的向着顾里正行礼,又称呼顾修文为先生,一言一行虽尚还是稚嫩,但是却能够看得出必是受过教化的,可爱有趣的很,康熙帝见此微微点头,可见这顾修文的确是个不忘本的年轻仕子,虽说已经有了功名,但是能看出也愿意造福乡邻,人品、才智俱佳,倒不失为一个可造之才。 这厢康熙帝带人一路巡视,留在家中的女眷倒是议论开来,张婶因顾里正的职责所限及好客的性子,曾经也是张罗过不少待客宴席,今日这次却是有些不同,先时并未看到人尚好,如今见了那群人的气派,又见到了张大人如此大的官都恭恭敬敬的陪着,心中也知这些人身份必定是在张大人之上,那该是多大的官,她也是有些忐忑今日的酒宴是否能让贵人满意,也担心自己手艺不精,方把沈浣请来掌勺,最后果然放下心来。 只是她也是被这群人的气势所震,早先心中又惊又怕,半晌没有缓过神,搞的小菊也有些紧张,只翠儿知道老者的身份,她是见过四贝勒和十四阿哥的,惊鸿一瞥,也是怕的很,那可是皇帝老爷,今日竟然能在小村庄里遇见,简直是她这辈子都不敢想的,看了阿姐的脸色也知不便点破,心中颇为焦虑,如此整个家中称得上最平静的就属沈浣了,只是她素来话少,面色不显,只是留在顾里正家里陪着心绪难安的张婶,耐心听着对方因太过担心而有些絮絮叨叨的话。 待顾修晋将贵人留下的谢礼拿到房里,张婶方轻轻的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些官老爷对咱们家的饭菜定是满意了,可让我好一阵担心,就怕出了个什么事情,咱们这些人家也不奢望什么,不求无功,但求无过,今日真是辛苦阿浣了。” “张婶说哪里话,本是我该做的。”沈浣轻轻摇头。 “不,今日还是要多谢阿浣的,今日那些见多识广的客人们也说了这手艺真不错,就是开家酒楼都适当的,想来阿浣的手艺果然不错,为咱们顾家庄大大长脸。”顾修晋裂开一嘴的大白牙,看来真的开心,又将手里的盒子打开:“看,这是客人吃的满意,留下来的谢礼。” “哎呀,太贵重了,咱们也不图人家回报,怎能收这些,你爹那老头为何不退回去呢?”张婶看了盒子,抽了一口气,里面东西虽说自己知道不多,但是也明白这些都是贵重品。 “爹怎么没有推辞,只是那老爷实在是有些威严,我都不敢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带回来,阿文悄悄的告知我让我好好收着,莫要怠慢。”顾修晋挠挠脑袋,笑道。 “既是如此,想来阿文说这些是有自己的道理,阿浣,这盒子你拿回家,本就该给你的。”张婶想着还是把修晋手中的盒子给沈浣。 “使不得,我又没做什么,张婶不必如此。”沈浣当然拒绝,将锦盒推了回去。 “菜是你做的,东西自是给你,再说,阿文看来也要入贵人的眼了,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这些东西拿去给阿文打点。”张婶还是没有收。 “不,张婶这是你们该得的,阿文要用的钱我们家也在攒,不缺钱的,您自己留着,也算我们孝敬长辈的。”沈浣语气坚定的说道,她一直在做香料,赚的钱不少,后来兄长又带来了不少嫁妆,财富只多不少。 张婶不知道这些,如此一番推辞,还是给她留了一些,只说若是拒了,就都不拿了,沈浣只好接受了,屋里一片暖意融融,衬得秋日的天空愈发开阔了,亦如顾家庄的生活愈发丰富多彩。 第97章 相聚 北地的朔风骏马自来与杏花烟雨的江南不同,即使到了阳春三月,仍不见几分绿意,棉衫裹身,冻得人愈发昏昏欲睡。 此时虽未至酉时,但天色却已是暗沉下来,气派庄严的户部衙门内,李卫辞别上峰、同僚后,迈着轻快的步子出了衙门,引得有些熟人诧异的很,谁人不知,来户部任郎中的这位李大人素来虽为人低调,但一向好学的紧,从刚来的手忙脚乱到如今的如鱼得水,可见除了自身能力,苦头也是吃了不少,向来都是最早来又最晚走,所幸此人会些为人处世,同僚竟未太过看其不顺眼。 这几日,一向勤奋刻苦的人却每日按时回家,虽面色一如既往的看不出深浅,但是眉宇间却似放松不少,让不少人猜测许是遇上喜事了,比方说什么娇妻美妾。 众人的明探暗问李卫都没放在心上,他如今倒是对自家那个素来冷清不喜回的小院子多了几分牵挂,想起家里的众人,眼中流过一阵暖意,自己也是有亲人的了,一阵风吹来,李卫紧紧身上做工精细又保暖的大氅,颈间皮毛贴在皮肤上,让他心中暖融融的,脚步跨的愈发大,向着前方走去。 京城自来有“里九外七皇城四”的说法,是指内城有九座城门,外城有七座城门,皇城有四座城门,整个格局呈回字形,建国之初,为了巩固旗人的地位,将汉民尽数迁到外城,内里皆是由八旗子弟的家眷居住,随着历代朝廷更替,如今不少汉人官员及家眷居住内城,又有京城百姓繁衍生息,内城不断向外扩建,使得不少旗人与汉人混居于此,四九城也愈发大了起来。 李卫住的地方离衙门不远的成贤街,位于定安门东巷,因离国子监不远,故而此处文风鼎盛,住户虽算不得什么清贵的人家,但也是些小京官家眷或旗人之类的,治安也还不错,如此好的地段,本轮不到他这个小小的郎中住,只因前些日子纳兰公子介绍方租了此院,已是惊喜万分。 这院虽小但格局极好,内有三个厢房,采光也好,另单独辟了一间厨房,院前一块空地,住的倒是便宜的很,当时听到价格他只觉得实在太过划算,心中多少猜到了其中的一些关节,毕竟两人都有相似的目的,故而就应了。 因前些日子初到户部,他也只是简单雇了一个婆子收拾一下,平日实在累的紧了回去也不过是睡觉歇息,未曾有一丝,只是如今想到家中的人,心中凭空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绕过曲折复杂的胡同路,李卫在一家简单素净的门前停下,抬起手,“咚咚咚”三声,果然听到了门内清脆欢快的声音传来:“是李卫哥回了吗?” 接着焦急的脚步声阵阵传来,一张熟悉的娇美笑脸让他的心中一暖:“李卫哥,果然是你,阿姐已经做好饭了,正等着你呢。” 李卫不大却格外沉静的双眼闪过温情,待看到来人身上的衣衫后皱了眉头道:“翠儿,外头冷,怎不多穿些,小心冻坏身子。” 说完,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披在翠儿的身上,翠儿噙着笑道:“没关系的,就几步远,不碍事的。” “莫要不当回事,你自小生在江南,哪知北方的寒气,若是一不留神,小心着了凉,我本就担心你初来乍到水土不服,以后切莫如此了。” 李卫絮絮叨叨的嘱咐着身边的丫头,翠儿并未反驳,只是笑着听,又看到对方走在自己身侧为自己挡风时候,溜黑的眼中多了几分狡黠与欣喜,她低下头老老实实的跟着李卫进去了。 两人进了院中,屋内的一男一女迎了出来,男子眉目清雅,身姿修长,女子则挽着简单的妇人发髻,面容如江南烟雨般灵秀,看到来人,李卫和翠儿上前行礼,齐声喊道:“修文哥,阿浣姐姐。” 这男女可不正是顾修文与沈浣,见到自家的亲人,当然开心,顾修文笑道:“又玠,今日辛苦了,快些歇息吧,阿浣和翠儿已经备好饭菜。” “修文哥,今日翰林院之行可还顺利?”李卫待几人进屋后问道。 “一切尚好,我和几位同僚本有朝廷的谕旨,又见了张大人昔日的同窗故交,故而那边倒是很快做了安排,只是说了这两日正忙着其他事情,待三日后,再让我等过去。”顾修文说道。 “如此也是快了,可见这次事情果然顺利,兄长有所不知,这皇城内衙门自来都是眼高的很,当年我来这户部衙门也是有一番周折,如兄长这般迅速倒是少见,故而只要放下心,安心等待即可。”李卫听了之后,也跟着松口气,京城做官开头难得很呢,如此已是不错了。 “为兄也正有此想法,这两日先安顿下来,明日带着阿浣、翠儿去买些家用,再熟悉一下周围,以后忙起来或许就顾不上。”顾修文说出自己的打算。 “本应是我带你们去认识认识,哪知?”李卫说起这个有些失落,好容易大家团聚,自己却因为忙于公务抽不出时间。 “又玠不必烦恼,进了衙门哪还由得了自己,我们都明白根由的,你莫放在心上,只要做自己的事情就行。”顾修文笑着劝慰李卫。 两人正说着,翠儿跑出来,喊道:“修文哥、李卫哥,饭已经备好了。” 三人一起向着前方的花厅走去,里面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为料峭春寒添上一抹暖意,看着正静静的摆着一叠菜的人,顾修文率先几步走了过去,将她手中的托盘接了过去,将剩下的几盘摆好。 李卫也上去帮忙,说道:“阿浣姐,怎不等我们来帮忙,今日真是辛苦你了?” “有翠儿就够了,你们今日忙了一天也累了,快坐下吧。”沈浣将围裙解掉,看着又长高一些的李卫,心中甚慰,相处这么久,她也是拿他当弟弟一样看待,当年青涩的少年如今已经独挡一面,她也替他高兴的。 “嗯嗯,是啊,你们忙外面的事情就行,我和阿姐在家闲着也是无聊,倒不如给你们做些吃的。”翠儿看着李卫连连点头。 “好了,大家都不是外人,莫要如此客气,都入座吧。”顾修文帮沈浣将围裙放好,又拉着她的手走过来。 几人笑着坐下来,看着桌上称不上山珍海味,但也色香味俱全的菜色,李卫忍不住笑了,自从来了这里,哪想到会有如此一日,他端起斟满了桂花酒的杯子站起身道:“今日是我在京城最开心的一日,昔年都是一人独来独往,如今兄长、阿浣姐和翠儿都来了,咱们在京城也算是团聚了,来,我敬大家一杯,也算是为你们接风。” 大家一起喝了酒,这桂花酒是中秋节沈浣和翠儿酿的,加了特殊的秘方,故而味道比之寻常酒好了不只一倍,入口醇香绵细,李卫喝完一杯,心中赞叹,果然味道好的很。 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几个本应命运坎坷的年轻人再次聚在了风云变幻的京城,迎接着属于自己的未知命运。 用过晚膳,说了一会话,众人都累了,尤其是顾家这三人,辛辛苦苦的赶路,到了如今方能松懈下来,都累的很,就早早的回房歇息了。 进入内室,帷幔新挂,窗格簇新,沈浣看着这个房间里的家具摆设,虽不多,但是也是该有的都有了,而且多少与扬州家中的有些相似,心中微暖,顾修文将手圈在沈浣细细的腰间,微微用力将人搂在怀中,笑道:“是不是与家里有些相似呢,听又玠说兄长也帮了不少忙。” 沈浣当然也知道,去岁,自从顾修文知道了张大人的暗示,几人都知晓京城之行在所难免,一是为了报负,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顾修文寒窗苦读,又深研河道算术,能有此一番境遇也是不枉所学,二是因富格去信让沈浣回来,今年是两人生身父亲二十年忌日,希望她来祭拜一番,以慰先人在天庇佑。 沈浣虽说为人淡漠,但是也知道感恩,富格所作所为都是对自己表达善意,即使是亲兄长能做的也不过如此,她既已得此身体,理当去完成原主该做的事情,故而也决定和顾修文一同入京,如今看着兄长的安排,她当然也是感激的很,说道:“他是个好人,可惜我不能为他做些什么。” “一家人,只需要亲亲热热的就行,若是分的太清就失了味道,阿浣,以后日子还长着,咱们一起好好敬着兄长。”顾修文将人转过来,盯着面前之人让自己沉溺其中的双眸,笑了笑,他对着沈浣总是爱笑的,哪有素日的端静自持,两人成婚未满一年,只有前面两月分开时间长些,后来事情完结后,相处的更多,耳鬓厮磨,温情脉脉,虽没有什么风浪,但是感情愈发浓了,就连初始有些不喜与人亲近的沈浣,如今已经习惯了顾修文的靠近。 “好了,时辰不早了,歇息吧。”沈浣推了推将脑袋放在自己肩上的顾修文,示意对方放开自己,顾修文不舍的退开,又忍不住在对方晶莹剔透的脸颊上偷了个香,待人反应过来,笑着退出去准备用具,神态仿佛偷了油的耗子。 沈浣将手放在脸颊上,感觉被对方偷袭的地方一阵阵热起来,她努力抿起唇角,半晌终还是嘴角上翘,盯着顾修文离开的地方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脸颊敷上一个温热的棉布,她看着面前已经成为青年的顾修文认真又温柔的擦着自己的脸颊后,又用温水将自己的手洗净,再给自己拿来漱口的东西,一切都是如此得心应手,让人恍然。 待收拾妥当,顾修文方去自己洗漱,之前本就沐浴过了,如今只需要简单整理一下即可,抽去发簪,青丝如瀑,衬得人愈发如画中人,顾修文伸手将人抱了起来,沈浣依然有些紧张的握着对方绵软的衣襟,待听到熟悉又温柔的声音轻轻安抚:“阿浣,我心悦你,别怕。” 修长如玉的手指将精致小巧的盘口一颗颗解开,青纱帐层层叠叠的放下来,偶尔一句情人间的你侬软语隐隐泄了出来,在寒冷的夜色里愈发清晰起来。 第98章 逛街 鸡既鸣矣,朝既盈矣;东方明矣,朝既昌矣。 清时京官的日常作息正如诗经齐风鸡鸣曾经提到的,鸡鸣而起,去衙门点卯,若是需要上朝的官员就更辛苦,有的卯初就睡眼惺忪的赶往皇宫,若是遇到寒冬时分,天上没有一颗星子,紫禁城又是灯禁,故而只能抹黑去上朝,一群官员急匆匆的向着皇宫内走去,谁也看不清谁,一个不留神就可能撞到了,倒是引得不少笑话出来。 此时正值初春,外面的天色尚黑,李卫早早的起了,他本打算带着家人去早市,只是如今天太冷了,早市尚无人摆摊,哪里有吃的,眼看着就要误了值班的时辰,顾修文就劝说道:“又玠还是先去忙公务要紧,以后时间尚多着呢,不必急于一时。” 李卫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平时我走的太急,倒是忘了这个时候早市尚未开呢。” “没关系,李卫哥,以后等你休沐了咱们再去也是可以的,你不要耽误自己的事情。” 沈浣也点头,催着李卫尽管走,又不是三岁小孩,大家都丢不了。 故而在家里,两个女人家张罗些吃食,让李卫先用,大家也跟着一起吃了,李卫心满意足的出去办差,顾修文看时间尚早就回房间整理自己带来的书籍文案,沈浣本已晨练回来,此时和翠儿一起将家中尚未开封的行礼一一规整,再记下家中需要添置的物件,他们的日子也不外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 待天色大亮,顾修文带着沈浣及翠儿去了街上买些家中日用品,出了院子时候,可以看到附近一些住家已经开始了忙碌,成贤街这条街道多是家境殷实的官员,几代繁衍生息,人丁很是茂盛,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名门富贵人家,毕竟那些满蒙贵族多是在东、西二城。 三人不时看到穿着干净整洁的娃娃们在光滑的地板上走来走去,又有门里走出来一些个丫鬟仆妇提着篮子去买东西,偶尔看到从许久未曾见人的院子里出来的人,也会好奇的看几眼。 要说这三人某些特质的确与北地的不同,虽然衣着不显,但是顾修文身上有着典型的江南文人的俊雅,翠儿身上带着水乡的明媚灵秀,而沈浣却是有些特别的,她比翠儿身量高了一些,体态修长轻盈,脊背挺直,面容称不上绝世但是却独有一股说不出的气质,尤其是那双眼睛仿若江南的三月烟花,让人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一直观望的众人对这座府上的主人家暗暗打量,想着回去给自家主人如何禀报,相信都会感兴趣的。 别人的眼光三人并不在乎,出了成贤街就是一个热热闹闹的集市,这里距离南北柳巷附近的琉璃厂不远,那里有京城最大的书市,一个月后正值春闱,故而全国各地赴京赶考的举子多集中在附近会馆,有些来的早的或者京城的读书人早早来到这里买书,很是热闹,除了书当然还是有别的,几人买了些家里用的碗、盆、布匹以及油盐之类的,因东西多,故而多花了些钱给店家说个时间送过去。 一路上,顾修文给两人指路,说的头头是道,翠儿好奇道:“修文哥,你怎地知道如此之多,莫不是你来过京城?” “哪是来过,不过是前些阵子看了一下京城的风物志,又问了又玠,且博雅兄也曾经来过京城,昨日和他从衙门回来已是先来探探路了,京城人多道路复杂,事先了解一些总不是坏事。” 翠儿连连点头,的确如此,刚若非修文哥带着,哪里知晓这些店铺在哪里,肯定不会如此快速就置办妥当。 街上的人实在有些多了,顾修文护着两人走到琉璃厂的一家书市,沈浣和翠儿对书不是太提的起兴趣,两人皆非爱看书的兴致,顾修文也不拘着两人,让两人自己去看旁边的字画,翠儿虽不喜读书,但是她喜欢描花样子,而且素日喜欢绣些山水虫鸟,这里的景致与北地不同,她拿起一副草原牧马图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的拉起沈浣问些问题,沈浣知道的也不多,她前世也上过地理课,不过多数也还给老师了,但是草原宣传画,她还是看了不少,此时再见,心中所想自是不同。 顾修文选了几本书,直接拿在手里,他对编书一事心中没底,故而买些类似的回去看看也好,翠儿放下手中的画,沈浣说道:“既然喜欢,何不买下来?” “不了,阿姐,不用花这冤枉钱,我刚刚已经看的仔细了,回去慢慢画下即可。”这不是假话,翠儿认字不多,但是画艺极佳,小菊这些村里小姐妹多是找她要花样子,日子愈久可不练会了。 沈浣知晓她的能耐,并未多说,看着日头尚好,几人又去逛了一些店,倒是与南地的很是不同,很多都并未在南地见过,倒是有趣的很,或许是这里出没的多是些生活富裕的人,故而成亲的妇人或者姑娘家也多会趁着天色好出来逛逛,讲究的人家多会在脸上蒙上面纱,衣着华丽又鲜亮,又有那拎着鸟笼的年轻人晃来晃去,小贩叫卖揽生意的声音,好一派盛世景象。 翠儿看的小嘴大张,连连说:“小菊没来真是亏了,单说咱们头日进这皇城大门,那门楼真的是高,且是真的多,很多东西咱们扬州城内都没有,果然也算是见了世面了,不行,阿姐,我得买些东西,回去托人寄给小菊她们。” 沈浣想也是,家中长辈也很是记挂,是该送信回去了,于是就说道:“也好,是给送封平安信回去,咱们买些东西也给叔婶及先生师娘他们寄过去。” 顾修文正有此意,他想起上次先生提过的一本古籍,不知这里有没有,沈浣和翠儿去了旁边的一家胭脂店,毕竟走之前顾修柏大哥叮嘱大家去看看京城的胭脂水粉是怎样的情况,若是没有他们家的好,不如想办法开条货源,因两家店挨着,顾修文就将两人送过去,仔细看了周围方去了旁边书店,翠儿捂着嘴巴笑道:“修文哥一步三回头,姐姐真是好福气,有此夫君夫复何求?” 沈浣抬眼看了她一眼,翠儿赶紧收敛笑容,若是惹了阿姐生气,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啦,不敢再打趣下去。 进了店里才发觉这里真是大的很,共三层,屋顶极高,特有的香气传来,让人心中荡起说不出的感觉,周围摆设清雅又合女人家的眼缘,各种胭脂水粉琳琅满目,看的翠儿这个素日不太接触这些的都有些心动了,忍不住上前打量,发现就连盒子都让人移不开眼睛。 店里有几位姑娘在招待,一位妇人打扮的精干女子再陪着几位衣着显眼的小姐,低低的介绍着什么,旁边一位脸蛋圆圆的姑娘看到两人,轻轻的走上前招呼两人,又笑着问两人有何需要,态度亲切又不失礼束,翠儿心中有些怯,这地方实在太大了,她哪里去过这样的,倒是沈浣看看那圆脸姑娘说道:“我们先看看再说。” “好,两位请这边。”圆脸姑娘仍然笑着带两人去了旁边的柜子,并未再上前打搅。 翠儿放松下来一样一样的看,沈浣拿起一盒胭脂放在鼻尖闻了闻,闭上眼睛就知道里面的配方,应是加了玫瑰的,还有再用些芦荟精油,用手摸一摸,的确称得上是上好的,颜色也厚,只要滴些水,估计一点就能用到脸上、手上,摸到嘴巴上也会格外的滋润,沈浣又看了别的,大致心中有数。 圆脸姑娘看两人衣着本以为应是买的不多,毕竟两人穿着不显,虽长相不俗,但是发髻并无太多装饰,京城尚华丽,如此素面朝天倒是白白浪费好相貌啦,不过这些她只是心里想想,哪知走的时候,两人却买了不少,如此做了一桩不小的买卖却是意外惊喜了,圆脸姑娘脸上霎时多了不少真实的笑意,连连说道:“两位客人稍等,待小的为您装好。” 不一会,两人提着包装精美的礼盒出去了,翠儿转过头,开心的笑道:“阿姐,这京城果然有趣,过段时间等安顿下来,咱们要好好逛逛,到时候多带些稀罕的东西回去。” 沈浣点点头:“好。” “还有,听说京城有很多好吃的,便宜坊的烤鸭,还有柳泉居的豆包,很是不错,听李卫哥提起这两家最值得去品尝一番。” “好,等会就去。”沈浣点点头,遇到好吃的,她也不会放过的。 “不过,听说花费也是贵的,要不还是算了,咱们刚来京城,方才又买了那么多东西,又要租房子,还是不要破费了。”翠儿想起了价格,又打了退堂鼓。 “不用担心,家中银两够的。”沈浣摇摇头,他们家除了之前的赏赐、四贝勒爷的赠礼、顾修柏的生意分红,如今又多了顾修文的俸禄,已是不错,再加上自己的嫁妆,比之什么员外,不差什么,只是素日他们低调惯了,只是过自己日子,外人知道不多,不过已不用操心花用了。 “也是要省着,以后用的地方还多着呢。”翠儿还是不想进去。 “没关系,翠儿不用想这些。”沈浣说完,就拉着翠儿要去顾修文的店里,正转身,忽然感觉身边似乎有东西袭来,沈浣警觉的将翠儿拉到身后,待转身,却不得不伸出手,将自己接到的人放到一边,两人低头看着被救的人。 第99章 受伤 沈浣此人,看惯生死,历经磨难,内心是个极其淡漠的人,除了放在眼里的人,很少有人或事情能让她在意,只是再冷淡的人,内心深处有个软肋。 沈浣的软肋就是孩子,尤其是身体孱弱的孩子,那会让她想起上一世那个瘦弱的孩子,因为饥寒面色蜡黄,依然固执的拉着自己的手,护着自己,直到后来再也护不住,那是她在上一世除了父母之外最后的温柔,可惜最后还是失去了。 这一世,她有了能力,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她对这些孩子仍是放不下,无论是最初病弱的顾修文、落魄的曹顥,抑或是绝望的赵郎玉,最初让她伸手相助的都是因为心中的那股执念,只是这执念随着她时间消逝了,至少她以为如此,哪知今日看着眼前的孩子,她竟是忍不住伸出手将手指搭在他的脉上,一阵看不见的绿色进入孩子的身体。 身子骨太弱了,一望即知定是久病在床,蜡黄的皮肤愈发显得脸色干瘪的厉害,若不仔细看,哪里能看出眉目间的精致,越是输入异能,沈浣愈发觉得自己不对劲,她脑中不断浮现当时那人死在自己怀里的情形,眼泪忍不住落下,一滴滴流到那人的脸上,心里喊着:“别丢下我一个人。”可最终那人的身体却逐渐冰凉。 沈浣的手愈发紧了,待看到怀里人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似乎难受的抚着心口,沈浣又赶紧松了怀抱,无措的想去摸他的额头,却又不敢碰触,生怕将人惊住,她太过于专注了,以至于忘了周遭,直到翠儿的喊叫将她惊醒。 “阿姐,你可受伤了,你怎么啦?”翠儿看出沈浣脸色不对,想要上去帮忙扶一把,却被其快速躲开。 “阿姐?”翠儿惊讶的看着仿佛有些陌生的阿姐喃喃道,为何阿姐躲开自己,她身后是听到声响出来的顾修文及顾博雅。 顾修文原是在店内找到了那本先生想要的书,正待拿起书,却听到一声:“修文贤弟。” 抬头一看,竟是顾博雅,两人既是同窗又是同僚,关系当然亲近的很,寒暄几句,正待说些话,冷不丁听到翠儿的呼喊,顾修文匆匆抱拳,丢下书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店门,拨开看热闹的一群路人,他发现果真是自己家的阿浣。 顾修文看到人的同时,也察觉到了自己放在心里疼了多年,对她的呼吸都熟悉的不得了的人今日竟是有些陌生,她的眼中透着一种绝望,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又仿佛世界都不在她的眼里,对于他的靠近竟警觉的躲开了,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情形,顾修文一个趔趄,喃喃的道:“阿浣,阿浣,是我啊。” 这里毕竟是琉璃厂,大清最繁荣的街道,是故周围人愈发多了起来,众人也发觉了不对劲,指指点点不肯离去,不过中间几人却一无所觉,翠儿也不敢再上前,唯恐惊了阿姐。 顾博雅看几人脸色都不对,尤其是中间那人儿竟是仿佛陷入魔障,心中也焦虑万分,只是却不得不停下上前的脚步,努力唤醒顾修文说道:“修文,你振作起来,若是连你都如此了,那尊夫人就更危险了。” 顾修文一听抬起头摸了一把眼睛,丝毫不顾及形象道:“对,对,我得振作。” 说完,抬头看着前方的人道:“阿浣,我是修文啊,咱们回家吧。” 顾修文说完,慢慢伸出了手,沈浣听了声音,仿佛醒转过来,抬起眼睛,顾修文几人方发觉她的眼睛愈发黝黑如深渊,让人一不小心就跌入其中,但是她并未如往常一样去握住对方的手,只是又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顾修文努力咬着舌头,直到一股血腥传来,继续低低的说:“阿浣,天色不早了,又玠要回家了,翠儿也累了,乖,和修文一起回去吧。” 沈浣听了,身子颤抖一下,正欲抬头,却并未将手伸出来,反而五指成爪袭来过来,翠儿惊慌的喊道:“修文哥,小心。” 顾修文并未躲开,只是沈浣攻击的却不是她,而是一个青年公子,那公子身后护卫之人挡住了她的力道,自己忍不住退了几步,另有几人走上前,那公子却并未躲到后面,只是喊道:“你们不用管我,快去救她手中的孩子。” 几人听命上前一阵迅猛的攻势袭来,沈浣单手抱人不便应战,左右躲避,逮着机会却下狠手偷袭,顾修文和翠儿见此情形,也加入其中,自是帮沈浣挡了,一时间场面乱了起来,路人纷纷躲避,顾博雅急忙劝阻道:“误会,兄台都是误会,且住手,听我等解释。” 只是众人哪管这些,场面愈发乱了,翠儿力有不逮,被打了一掌,痛呼一声,忍不住叫道:“阿姐。” 沈浣停下身形,似乎犹豫一下,却并未停手,伸出腿将一个上前夺人的大汉踢到一旁的摊子上,那青年公子见此情形,更是又急又气,不顾自身安全冲上前,今日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的宝贝侄子受伤了。 顾修文救了翠儿,将人放到顾博雅怀里,又跑向沈浣,他幼时得沈浣指教,身手也是不错,能够和这群人来几个回合,只是这些人哪里是普通武夫,不一会就露出破绽,翠儿看到了,喊道:“修文哥,小心。” 顾修文本来以为自己必会被击中,只是身体的痛哪里及得上自己心中的恐慌,他看着不远处的沈浣,眼中担心可见一斑,无缘无故阿浣为何如此,为何对怀里人如此珍视,难道是? 闭上眼睛拒绝在想,顾修文却并未感受到疼痛,睁开眼睛却发现,那偷袭之人被踢到更远的地方,熟悉的身影护在自己的面前,他轻轻笑道:“阿浣,你终是不忍我受伤。” 沈浣看到摔倒在自己面前的顾修文时候已经清醒过来了,她这些日子总觉得自己的精神不对,或许是长途赶路,心中总是烦闷难安,本以为是修炼有了进展,却迟迟并未出现应有的征兆,整个人仿佛被一个火球笼罩,她本性善于隐忍,谁知今日竟是勾起了埋于心中的执念,突然爆发出来,上一世,异能者修炼若是没有足够的晶核,轻者停滞不前,重则能量平衡难以控制陷入崩溃的大有人在,她也是担心自己会有如此遭遇,故而只能寻些别的法子压制自己,不让身边人看出丝毫,哪知最后仍是功亏于溃,若非阿文倒在自己面前,估计自己会真的陷进去。 沈浣停下来了,但是那群护卫并未停下,担心投鼠忌器,他们并未用上武器,援兵未至,已经有几个兄弟倒下,他们只能暗暗寻找机会,这时候可不就是,青年示意为首的络腮胡大汉,对方快速的飞掠上前,一掌击向她的心间,另一掌去夺人,成败在此一举,不料沈浣警觉性太高,微微让开,但是却将怀中人暴露在掌风中,大汉眼眶紧锁,发觉撤掌已经晚了,心中一股绝望。 远处几声大喝:“住手。” 沈浣自是察觉到了,急急带人向后避去,低头为对方挡了一掌,只是血肉之躯被已将外家功夫练的炉火纯青的高手击中,饶是沈浣身负异能,也忍不住踉跄一下,喉中一股腥甜,腹内更是翻滚起来,修长如柳的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阿浣。” “阿姐。” “沈姑娘。” “顾。” 附近的人冲了上去,顾修文第一个冲上去将人抱住,沈浣软倒在地上,怀里的人也被震得醒了,看着眼前的一切,惊讶万分,顾修文哪里管这些,将人搂在怀里,又不敢乱动,一叠声喊道:“阿浣,阿浣,你别吓我,阿浣,醒醒。” 翠儿哭着冲了上去道:“阿姐,怎么会这样呢?你怎么啦?这里不好,咱们回家,阿姐,你别吓唬翠儿。” 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落下,她害怕极了,这种感觉就像当年一个人被人卖到乞丐窝里的无助与恐慌,她害怕自家阿姐丢下自己。 身后站着的顾博雅看着前方靠在一起的人,拳头紧握,掌中的液体一滴滴落下滑到地上,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只能定定的站在原地观望,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走向前的。 顾博雅身后的男子看到这一幕,脚步停了下来,眼中划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却转瞬即逝,他脚步不停走向沈浣旁边的孩子,伸出手,将已经被青年抱起的孩子接过去,青年也就是十三阿哥喊道:“四哥,对不起,让弘晖受惊了。” “不是你的错。”胤禛摇摇头,看着怀中孱弱的孩子,眼中带着伤痛,是啊,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自己造的孽。 “阿玛。”病的昏昏沉沉的孩子此时已经有了力气,面色仔细看竟似好了不少。 “弘晖,莫要张嘴,仔细喝了风,和阿玛回去。”胤禛抱着嫡长子,极力忽略怀中轻的仿佛纸片的重量。 “阿玛,弘晖不孝,让阿玛和十三叔担忧了,今日是弘晖自己偷偷溜出来的,怪不得旁人,儿子就是想看看三年未曾见过的街道,也不枉。”话语未落,一阵咳嗽。 “弘晖不要说了,你一定会好的,到时候十三叔带你来这里淘些好玩的,咱们有的是银子,可以吃弘晖想吃的。”十三阿哥实在不忍心听下去,急急的截住他的话语。 “好,多谢十三叔。”弘晖停住了,刚过了七岁生辰,却早慧的他,早已习惯了去关注他人的情绪。 弘晖看着前方的人,轻轻的拉拉自家阿玛的衣袖道:“阿玛,那个姐姐是好人,儿子当时头晕目眩只觉得心中一股气换不过来,是姐姐接住了我,后来,不知为何,竟觉得那股郁气竟仿佛散了,如此方缓过气,所以阿玛,求您莫要怪罪于她。” 胤禛抬头看着倒在顾修文怀里的人,点点头:“好,阿玛不怪她。” 十三阿哥要说什么,却停住了,方才他看的明明白白,若非是那位女子挡了一下,估计弘晖早已性命不保了,虽说这人行踪可疑,但是此时也不可贸然抓人,端看四哥如何想。 几人说话只在片刻功夫,顾修文抱起沈浣欲送往医馆,周围护卫不敢轻举妄动,正值僵持,一队侍卫疾驰而来,为首正是纳兰富格,他先是看到四贝勒,正欲下马,却看到顾修文怀里生死不知的沈浣,心中一急:“阿浣。” 第100章 孕 沈浣听不到周围人的呼喊,只觉得自己体内一股说不出的东西下坠,让她忍不住想要捂着肚子,竟无半分力气动弹,这种感觉太过陌生,让她几欲昏厥,拼命的摆动脑袋想要将困于自己脑中的东西甩掉,银簪坠落,发丝飘散。 顾修文从未见过这等模样的阿浣,他能感觉到她的痛苦,却最终无能为力,只能匆匆喂了她一颗药丸,又摇摇晃晃的抱住她的身体,怕轻了,又担心重了,蹒跚的向着最近的医馆走去。 周围护卫戒备森严的看着两人,鉴于主子们并未发话,他们也不得擅自行动,只有方才偷袭的络腮胡大汉紧紧握牢颤抖的双手,心中半是庆幸半是恐慌,差一点,自己就要闯下弥天大祸,届时自己的家族、妻女也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想到此,他有些复杂的看着前方的两人,若非那人挡了一下,此时自己也。 四贝勒胤禛握牢儿子细瘦的小手,眼睛却转向顾修文怀中的女子,秀发飘散,掩盖住苍白的脸颊,竟平添几分柔弱,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身体窝在那人怀里,让人心中有了怜惜,胤禛极力撇开眼睛,忽略心中涌上的那股复杂而又熟悉的情绪,他也知道那人的品性如何,以她的能力若想做些什么,何必等到现在,正待挥手让人退下,却被身后的马蹄声打断了。 天子脚下,国之首府,随便一个花瓶掉下去砸到的有可能就是一位黄马褂什么的,故而最难当的京官莫过于顺天府尹,总览民政、司法、捕捉盗贼、赋役等大小事务,京城里大把的皇亲国戚及朝廷大臣。碰到那种两方都不敢得罪的事儿,稍有不慎,就得罪了紫禁之巅的九五之尊。 今日顺天府尹高大人本是在衙门内忙的热火朝天,哪知属下禀报竟说四贝勒家的小主子丢了,他吓得一个趔趄栽倒地上,好容易联系好九门提督、步军统领的诸位兵丁,迅速开城门找人,务必保证那位体弱多病的小祖宗安然无恙,圣上在宫内知晓此事,又派了大内侍卫及蓝翎侍卫分批寻人,他方松了口气,及至听到了禀报说是人在不远处的琉璃厂,他只来得及看到那位俊美如其父的纳兰大人飘然远去的衣摆,暗地里抹着汗打定主意一定要去拜拜,都是祖宗保佑啊。 纳兰富格今日在内城当值,他听到四贝勒爷家的大阿哥走丢的消息后,也是担心的紧,概因那位小主子一向是病怏怏的,早年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言语中已经透露了早夭的意思,四贝勒家一向人丁单薄,如今唯一的嫡子却是如此境况,怎不让人可惜,听说一向端庄贤惠的四福晋当场昏了过去,之后就养在家中,外人甚少见上一面,哪知今日竟有力气出去,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被殃及到。 康熙帝当场大怒,痛斥身边跟随之人都是瞎子吗?遂派出纳兰富格这位一品带刀侍卫及众多蓝翎侍卫出城寻找,纳兰富格将人员布置妥当后,去了顺天府尹想寻些蛛丝马迹,哪知竟很快得了消息,纳兰富格立刻率人赶过来,却发现四贝勒竟早已到了,同时也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自己那不便相认的妹夫及他怀里那张熟悉的脸孔:“阿浣。” 纳兰富格心中大惊,阿浣怎会在这里,又是为何晕倒?他急着去看自家妹子的情况,脚步不自觉的向前移动,半晌又担心泄了她的身世,只得停下,紧紧握住拳头,半转身向着四贝勒、十三阿哥行礼:“卑职参见四贝勒,参见十三阿哥。” “纳兰大人不必多礼。”四贝勒挥手让人站起,正待要说什么。 这厢顾修文已经带着人向着前方走去,他记得当时来的时候见到过一家,此时只能去哪里,但是前方身穿黄马褂的带刀侍卫却阻挡了道路,顾修文抱紧沈浣,转身跪向四贝勒道:“学生顾修文见过四贝勒爷,内子如今有恙在身,冒犯之处,修文愿一力承担,只求贝勒爷能够高抬贵手放修文先行离去为内子找寻大夫医治,待安顿好内子,学生定会登门请罪。” “大胆,你可知你家夫人做了何事?”十三阿哥自是不虞此人态度,看似诚恳,却将自家媳妇做的事情勾掉了。 “我阿姐并未做什么,只是那小公子昏倒在阿姐面前而已,若非阿姐伸手相助,那小公子必会摔倒在地上,你们不分青红皂白的抢人,阿姐自是要防备。”翠儿虽然伤心方才沈浣的态度,但是也不忿对方的倒打一耙,若非这些人阿姐怎会受伤?想到此处,她勇敢的站了出来,顾博雅也将脚步移向几人方向。 “你这小丫头,那方才为何不把人还回来?”十三阿哥有些理亏,但是也不想在一位姑娘面前露怯。 “哼,谁知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翠儿被方才情形激得胆子大了不少,开始反驳道。 顾修文哪里等得及这些,只是跪下行礼,带人起身,向着前方走去。 弘晖看着情势不对,有些着急的摇着自家阿玛的手道:“阿玛,真的不怪那位姐姐,莫要为难他们了。” 四贝勒挥手让侍卫退开,说道:“事情究竟如何,以后再说,前方不远处有个医馆,一起过去吧。” 说完,带着人向着医馆走去。 一群人到了不远处的怀仁堂,胡须发白的老大夫战战兢兢的看着这群黄马褂佩戴腰刀的侍卫们,又打量一下前方几位衣着不凡的爷们,更是心中忐忑,颤抖着声音问道:“不知众位爷有何吩咐?” 顾修文着急的上前道:“大夫,我家内人方才受了伤,您快给看看。” “哦,哦,好的,快些随我到这里。”老大夫听说有病人,顿时忘了害怕,领着人进了内室。 四贝勒带着人在外守着,并未入内,纳兰富格也按捺住焦急的心情,在外守着,翠儿和顾修文进去了,顾博雅留在原来的地方。 十三阿哥毕竟年纪不大,看着完好无损的侄儿,倒是有了心情去亲昵,他突然发现哪里不对,惊讶道:“今日弘晖气色甚好,比之往日好了不知几倍,真是奇了。” 弘晖勉强笑了一下,小脸竟是多了一丝红晕,他也觉得今日自己格外的精神,素日里连说笑都不能很久,哪想到今日他竟有了想跑一跑的冲动,他年纪虽小懂得有限,但是也知自己身体有此变故或许和那位救他的姐姐有关,只是不知那姐姐竟为何有此能耐,不过这些不便细说,他只得对着素来关心自己的十三叔微微一笑,打了个马虎眼。 四贝勒离的更近,看的更远,面上倒是并未多显露,纳兰富格哪里有心情说这些,正待寻个机会进入时候,恰好听到翠儿的欢呼:“可是真的?” “那丫头怎么如此大呼小叫,没有一点女孩子的矜持。”十三阿哥被如此打岔,也忘了方才的问题。 “想是那位姐姐无事吧。”弘晖看没人应自家叔叔一句,就帮忙说一句。 “哼,应是如此。”十三阿哥悻悻的说道。 他不知晓听到这句话后,身后两人也松了口气。 不一会,腿脚不太灵光的大夫走了出来,身后是翠儿,大夫边走边说道:“那位夫人方才应是受到重击,幸好她及时护住要害,不过尚有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老夫开一个方子,先回去保胎,这几日莫要再有大的动作了。” 翠儿鲜嫩的脸颊挂着几滴泪珠,又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虽然有些别扭,但是仿佛如初晴的碧空,让人看得眼晕,她重重的点头道:“多谢大夫了,您快些给开个药方吧。” 一老一少径直离开,眼光也未瞟向这边,翠儿是太过兴奋了,那老大夫估计是心中挂念房中病人也忘了害怕,徒留已经做足姿态要问话的十三阿哥咬牙道:“这两人竟如此忽略咱们,气死爷了。” 他的动作与往日的潇洒自信大相径庭,引得弘晖好奇的看了一眼,十三阿哥悻悻然放下手臂。 纳兰富格低垂着脑袋,面色复杂的很,无事就好,只是又想起大夫方才的言语,竟是这个关头有了身孕,莫要出事啊。 四贝勒听到了,眼中仿佛晕着狂风暴雨,不自觉的握住了儿子的手,力气大的弘晖忍不住看了阿玛一眼,又不敢多说,这个变化太过短暂,四贝勒缓过神,又极快的松开了自家儿子的小手,弘晖将手藏在袖中,掩藏了胳膊上的淤青。 第101章 事情 孕育一个孩子对于沈浣来说是件太过震惊的事情,以至于她听到这件事情后的第一个反应是将手放在自己的腹部,睁着双眼动也不动的看着上方,眼中流露出的是让人猜不透的情绪。 顾修文却是又惊又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沈浣,若不是顾忌到自家媳妇的身体,他都想抱着人转几圈,外面的风风雨雨已经被他忽略了,只有身边的人是最重要的,待兴奋的情绪平复后,他发现沈浣的脸色不对,难道? “阿浣,你是不是不开心?你,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孩子吗?”顾修文问的小心翼翼的,唯恐对方真的是如此心思。 沈浣听到了顾修文的声音,抬起头,敛去心中复杂的神态,微微坐直,顾修文见其动作,走上前去做好方便其依靠。 “你怎么会如此想,有了孩子,我自是格外开心的,只是。”沈浣想到某些可能心中闪过一丝担心、懊悔。 “只是什么?”顾修文连忙接口道。 “只是方才一番打斗,不知道是否伤到孩子了,若是知道他已经在了,我定会小心保护自己的。”沈浣懊恼道。 “莫要担心,方才大夫说了,孩子还好,你方才也是护住他了,大夫已经去开些安胎药,待会咱们回去,歇息几天,定会无事的。”顾修文一听沈浣并非不愿意接受孩子,顿时眉眼轻松,将大夫的嘱托说出来。 “那就好。”沈浣低下头,轻轻抚着肚子,仿佛在安抚肚中受惊的孩子,原来自己前些日子的烦闷竟是来源于此,一想到这个肚子里竟有了一个生命,小小的,完全承袭于自己,她的心中划过一份暖流,前世的生活环境注定了她孤苦一人,如今竟真的有了一个家,有了一个可以抱在怀里,陪伴长大的孩子,这种感觉若是不曾拥有还好,有了竟觉得美好的很。 顾修文低头,忽然瞥到沈浣嘴角划过的一丝笑痕,仿若平静湖面上泛起的涟漪,他彻底放下心,阿浣竟是如此开心,如此就够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沈浣身体还是有些疲倦,她微微闭上双眼,努力调整气息,只是发现体内好容易修炼出来的那点能量竟是又消失了,她忍下恐慌,告诫自己一定是无事的。 只是,沈浣抬起头问:“阿文,我方才是不是闯祸了?” 这些日子,她修炼的有些太过频繁,又因遇到瓶颈,身体状态时好时坏,她本想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养,哪知遇到了一个引子,将体内的各种负能量引了出来,险些失控,如今刚刚得知有了身孕,她不想出什么差池,只是如今情形,不知是否可以挽回? “没事的,阿浣好好休息即可,我会处理好,再说,大哥也在外面呢,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的。”顾修文自是不能说出事情的真相,他庆幸方才阿浣因为昏迷不知道事情的缘由。 顾修文安抚了沈浣,不一会翠儿端着一碗药小心翼翼的走来,看到沈浣已经醒来,顿时笑了:“阿姐,你醒了?” 正待快步上前,又看到手中的托盘,赶紧放慢脚步道:“阿姐,药来了,你趁热喝,喝了肚子里的宝宝就好了。” 沈浣接过翠儿手中的碗,一口气喝了下去,被苦涩的味道刺激的微微皱起眉头,只是腹中却隐隐有热气传来,多了几分舒服。 顾修文接过托盘放在旁边的桌子前,翠儿裂开小嘴凑上前道:“阿姐,你有了小宝宝了,以后我就是姑姑了。” 沈浣看着翠儿的笑脸,心中也开心的很,点点头:“翠儿开心吗?方才是阿姐的不对,差点伤了你,希望你原谅阿姐。” “没事,我知阿姐定不是故意的,在那个境地你也没有伤害我,只是方才大夫叮嘱了阿姐要好好休息,如此宝宝才能平安,等会咱们就回去。”翠儿得到沈浣的安抚,心中也放下担忧,不过想到她的身体,还是觉得回去好,外面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让翠儿担心了,咱们等会回去。”沈浣点点头。 两人说着,外面却响起喧哗声,顾修文示意翠儿陪着沈浣,自己掀起帘子出去看个究竟,心中打定主意,拼着一死也要护住自己的家人。 怀仁堂平素只是个不大不小的药房,自然比不了那些有着国手名医的大药堂,坐镇的大夫医术虽称不上是妙手回春,但是医德医术皆是不错,故而平日里也会去些富贵人家接诊,尤其是今日当值的罗大夫,他年纪不小了,见识也算多,只是再见识多,出入的不过是中等人家,哪里见过这等被一群黄马褂包围的阵仗,须知京城,有此等气派的人家多是些皇亲贵族,罗大夫起初看诊,无暇多想,此时平静下来,看这个阵仗,真是忍不住想吃一粒速效救心丸,只能让旁边战战兢兢的学徒端茶送水,自己在旁边回话。 所幸,上座的那位尊贵的爷并没有面上看的那样难缠,问了里面人的平安就不再说话,只有旁边的一位年轻公子和小娃娃在说些话,堂下一众皆是缄默不语。 如此沉默一会,罗大夫又听到上座的那位爷问了句话:“顾举人,你怎也会在此?” 堂下立刻有一人上前行礼道:“回禀四爷,学生与江南一众举子奉旨入京修书,今日书庄遇到修文贤弟,说了些公事,后来担心贤弟,故而跟随而来,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你们倒是交情不错。”胤禛轻声说道。 “修文贤弟既是学生同窗,又是学生同僚,人品能力皆让人钦佩,又帮助学生许多,学生感激在心。”顾博雅低头。 “是吗?”胤禛眼睛盯着顾博雅,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低头喝茶。 十三阿哥看情况不对,本待要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说起,只是将方才四贝勒吩咐人带的点心给自家小侄儿摆上,心中觉得自家四哥奇怪的很,既然不想追究,为何又不离开,莫不是认识他们,只是怎会如此凑巧?想到此,他又将视线从顾博雅身上移到了纳兰富格身上,他不是傻子,富格的情绪也是不对,啧啧,没想到一个女子竟牵扯到这么几人,那女子究竟是何来历? 不过,没过多久,十三阿哥的思绪被一阵声响打断,门外一辆富贵低调的马车急急停下,不待身边的人禀报,一个端庄秀雅的美妇从车上下来,甩开身边的人冲了进来:“弘晖。” 弘晖立刻从椅子上下来,几步上前喊道:“额娘。” 美妇也就是四福晋乌喇那拉氏婉柔将儿子抱在怀里,又忍不住上下打量,直到儿子连连保证说无事,方放下心,又整理一下衣衫,俨然一副贵妇模样,上前去向自家夫君请安。 四贝勒看着她问道:“怎自己来了,苏培盛那奴才不是已经回去告知你不用来了,等会我们就回去吗?” “苏培盛说了,只是妾身实在挂心爷和弘晖,故而出来寻找,望爷原谅妾身的一片焦虑之心。”四福晋低声细语的说道。 “你最近身子不好,太医本是说了要静养,不让你出来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胤禛站起身说道。 “不碍的,多亏了爷,弘晖方能找到,妾身高兴的很呐。”四福晋柔柔的笑道。 “弘晖也是爷的儿子。”四贝勒眼中一闪而过的柔情消失了,又是那份冷寒如冰。 “是妾身说错话了。”四福晋低低的福身行礼。 “罢,先回去吧。”四贝勒带着四福晋及弘晖一起离开,十三阿哥本想等等,但是看到自家四哥的眼神,只好悻悻然离去。 纳兰富格本带人跟随其后,却听到四贝勒的声音:“纳兰,你留下,事毕,去贝勒府回禀一声。” 纳兰富格抱拳行礼,又听到弘晖阿哥似乎说了一句,四贝勒又说道:“莫要为难他们。” 纳兰富格心中一松,回道:“是。” 众人行礼,待四贝勒一行走远了,方起身,纳兰富格示意身边跟随的人先行离去,之后方有闲暇看着立在厅内的顾博雅及不远处走来的顾修文。 “纳兰大人,别来无恙。”顾博雅拱手行礼,两人因着一些公务,以及曹府的面子,往来过多次,也算是半个熟人,哪知今日见面竟是如此情形。 “博雅兄,多日不见,一切可好?”纳兰富格也回了一礼,对于曹寅的姻亲以及对方的身份,他一向抱着友善的态度。 “托福,一切都好,今日得以在京城相见,改日兄弟做东,请纳兰兄莫要推辞。”顾博雅说道。 “好,定会赴约。” 两人寒暄几句,就转向顾修文,纳兰富格担心沈浣身体,又不好宣之于口,只是眼神示意,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他放下心来,顾博雅没有这些顾虑,也不便表现什么,只是问道:“修文,尊夫人可还好?” “尚好,只是受了些伤需要静养,今日多谢博雅兄了,修文感激不尽。”顾修文上前行礼道。 “哪里,可恨我是一介书生,实在帮不了忙,若是有需要为兄弟做的,千万开口。”顾博雅说道。 “一定会的,多谢博雅兄。”顾修文说道。 “好了,无事就好,纳兰大人想必有些事情要与修文说,我就不在这里了,只是有些话要请纳兰大人帮忙,修文兄弟的为人我们皆是知道,我顾博雅受其恩惠,愿坐担保,今日应是多有误会,还望纳兰大人多多帮忙照应一二。” 纳兰富格心内感叹妹夫有一友如此仗义,面上却不显,点点头道:“顾兄放心,在下一定秉公执行,不会牵扯他人。” 顾博雅放下心,和两人行礼后,离开了,只是他们皆知事情没有到此为止。 第102章 来客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江南的二月处处渐好,而皇城内则只露出点点草芽,让人无端觉得芳华初绽而已,素日仍要小心添衣。 今日阳光大好,虽并不是太过灼人,但是却也是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勤快的翠儿简单梳了个黑黝黝的辫子,将家中的被褥拿出来晾晒,间或用木棍捶打两下,又将该换洗的也桌布、窗帘也一并洗好,后院挂的满满当当的,这院子最好之处就是采光好,此时阳光满地,让人生出一股岁月安稳的情怀。 做好一切后,翠儿从厨房里端出一份汤盅,热乎乎的,她小心翼翼的走到前方正躺着晒太阳的人面前,忍不住一阵好笑:“阿姐,好了,你这几日总是摸着肚子,莫不是以为小侄儿就这么快出生了?” 只从得知了自己怀有身孕后,翠儿对于沈浣的认识彻底翻天覆地,往日清清冷冷的人儿,如今提到孩子竟仿佛换了个人,不用旁人提醒,自己都格外的看中,担心冷了肚子,又担心压到肚子,听修文哥说起了,夜间还频频坐起,时不时查探一番肚子里的胎儿是否安好,全无一贯的冷淡,翠儿一贯的钦佩自家阿姐的果断、潇洒,仿佛这世间任何事情都不能打倒她,如今对于孩子如此重视,倒是多了一番烟火气。 不过她也看出阿姐这时候并不是万能的,一会问腹中孩子吃什么,一会担心如何纠正睡姿,引得家中其他人哭笑不得,阿姐仿佛这个时候才有了童稚时候,不过看修文哥倒是乐在其中,对于阿姐的问题格外重视,买了不少医术去翻阅,又时不时的跑到上次去过的老大夫处寻些保胎的秘方,真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可见是遇到这些事,再如何看上去脱俗的人都免不了俗啦。 沈浣不知道翠儿心中的想法,即使知道了,估计心中也不会有丝毫的害羞与别扭,上一世自己都朝不保夕,哪里想到有如今的日子,她所求不多,惟愿这世衣食无忧,平平淡淡,如今又有了后代,还有什么可想的,要说在末世最后几年,新生儿出生率几乎为零,若是哪家有孩子,人们也会或多或少的给予帮助,甚至无意识的会多看几眼,虽不属于自己,但也是希望,活在世上的希望,沈浣异能不是很强,勉强活着,如今有了这样的生活,已是庆幸不已。 她看到翠儿手中的汤,眼前一亮:“今日是什么汤?”怀孕后,她的胃口好的很。 “虫草花煲鸡汤,听顾师娘提到过,大嫂当年也喝过这些,阿姐趁热尝尝,当年师娘说很不必用太过贵重的,只需要吃些补血、益气的即可,那怀仁堂的老大夫说阿姐身子骨很好,不可过补,修文哥特意抄了不少食补的菜单。”翠儿将汤盖揭开,浓郁的香味传来。 沈浣忍不住,如今她饿的倒是挺快的,虽一贯是少食多餐,但架不住顿数多,开始顾修文会担心补得是不是太过,待老大夫诊过脉说一切无事后,方放下心来。 “翠儿,你有吗?”沈浣问道。 “阿姐,我刚用过饭没多久,哪有如此快就饿了,你吃吧,今日的鸡汤味道格外的好,我留了一些,待到晌午咱们做个面,听说京城的面格外劲道,我特意买了一些,再放些小白菜,再鲜不过。”翠儿也是个隐形的吃货,可以说顾家几个年轻人,提到吃的都是格外精神,胃口都不错,幸好平时都不忘记活动筋骨,否则各个都富态的很。 “嗯,再调些酱拌些凉菜再是清爽不过。”沈浣口中的汤尚未咽下去,就已经想到中午的饭菜。 “好勒,我打算再活些面,待晚上修文哥和李卫哥回来后,咱们再做些葱花饼,煮些面来吃,再好不过。”两人边说边想着菜色,天上日头晒着,格外的舒服。 正值轻松惬意的时候,忽然一阵声响传来:“请问贵府可有人在?” 沈浣立刻坐起身,翠儿也微蹙眉头,这个时候是何人来了呢?虽说来了这几日,因为沈浣的身子,家中其他人也无心拜访邻居,只是上门送些礼物算是认认脸,至今并未频繁走动,街坊也知道家中有些不便,并未唐突前来,故而素日家中还是有些冷清的,但是今日这声音却是有些陌生了。 但是人在外面,又不能不去接待,翠儿看了看沈浣道:“阿姐,你先歇着,我去看看。” 沈浣点点头:“小心些,先看看来人的情形再开门。” 翠儿点点头,向着前院走去,沈浣不放心,回房间拿了件披风,跟了上去。 到了前院,来人正在和翠儿说话,看到沈浣倒是愣了一下,或许是在家里,又因怀孕的缘故,沈浣并未太过修饰自己的容颜,简单将头发用根丝带扎了一束,因处在孕期周身一股气质温润了不少,倒是愈发显得明眸如江南烟雨,周身似淡淡春山。 看到如此的沈浣,几人似乎愣了一下,倒是处在中间的一位眉眼端庄的中年女子有些愣神,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看了起来,似乎是恍然,又似乎是感伤,最后又是多了几分好久不见的释然,那眼神太过复杂,以至于沈浣这本就不喜欢揣摩人心之人都能感受到这人看到自己时候心情的起伏,不过或许是并无什么恶意,待看到那女子腰间的荷包,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人群中其他人看到女子的眼神,也跟着看了过来,心中一愣,倒是未曾想过出来的女子如此貌美,又有些似曾相似,其中中年夫人身旁的年轻少妇轻呼一声:“她,她是。” 话语未完,中年夫人倒是先走了过来,沈浣对翠儿点点头,并未拦着她,待人走到眼前,两人互相看着对方,那夫人问道:“冒昧前来,还望这位小夫人莫怪。” “哪里,是我该先去拜访您的,请到屋里歇息一下吧。”沈浣低头微微行了一个礼。 年轻少妇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吩咐跟随的仆妇在外候着,径直上前扶着自家婆婆跟着沈浣一起进屋,到了房间,她发现花厅布置虽不华丽,但是倒也精致不失温馨,无端让人不忍离去,待入座,只觉得坐下的春凳绵软的很,看着眼前长相与自家相公俊美相貌有几分神似的小妇人,少妇心中有了了然,或许两人的容貌皆承自一人,那就是大清第一美男又称大清第一才子的纳兰容若,方有如此钟灵毓秀的儿女,后人如此,自己那英年早逝的公公又是何等风采呢 纳兰富格的妻子钮钴禄淑媛心中有了感叹,纳兰家族的人果然都得上天垂爱,记得幼时曾经听人提起过当年蒙古草原上的女真第一美女东哥,传言叶赫部的大萨满预言说:”此女可兴天下,可亡天下”,后引无数位英雄竞折腰,最终有了“一女亡四国”的传奇经历,只是时过境迁,往事化作尘埃,只留下承袭其几分容貌的后人,如此已是令人艳羡了,只是不知这位纳兰家族的遗珠有那位几分姝色,倒是愈看愈有味道,不过端看其往日行为做事,应不愿也不会步了那位的后路。 沈浣敏锐的察觉到这位年轻夫人情绪的变化,细长绵密的羽睫微敛,看了对方一眼,使得对方立刻回神,沈浣方转过视线看着身旁的人道:“不知今日来访,可是有何要事?” 那夫人也就是颜氏笑道:“只是想来看看你罢了,咱们虽说有些书信往来,但是并未见过,听富格说你有了身孕,心中有些挂念,就让你嫂子淑媛陪我过来一趟,身子骨可还好?” “都还好,大夫说需要静养。”沈浣回答道,又看了钮钴禄氏,向她行了一礼。 “如此就好,你小人家家的,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当年你救了富格,我和他媳妇心中都感激的很,也是冥冥中自有天佑,这是我早年搜集的一些方子,都利于养胎,当年富格媳妇也是如此,果然后来就有了如今我家的乖孙,你且拿去用用。”说完,颜氏将一个小匣子放到沈浣身边,笑容带着些长辈的关怀。 沈浣看看她,慢慢伸手接过,她看出对方并无恶意,真心的道谢。 翠儿走了进来,将托盘中茶盏点心放下,笑着请两人用一些,沈浣拉着翠儿的手介绍道:“这是我家妹子翠儿,她做的点心很好吃。” 翠儿有些害羞的笑笑,颜氏果然执起筷子用了一些,又喝了杯茶,钮钴禄氏知晓其婆婆的性子,想是对沈浣极有好感,真心当晚辈看待,否则哪里会轻易到人家里二话不说就吃点心。 颜氏尝了一些,点点头:“味道果然不错,你这妹子也是个能干的好姑娘。”是啊,动作利落,手艺极佳,可不是个勤快的小姑娘。 沈浣听了,果然笑开了,晃的人眼晕,翠儿在旁边又是感动又是好笑,阿姐如今孩子气不少,想是被腹中胎儿影响,愈发活波了。 或许因颜氏的夸赞,沈浣也放松不少,两人聊些点心,又提到沈浣往日送的绣品,颜氏指着荷包上的绘纹道:“当年刚看到,我和你嫂子都惊讶的很,这么精湛的绣工可是难得,果然不愧是锦绣江南,让人爱不释手。” 钮钴禄氏接着说道:“可不是,今日额娘特地吩咐人拿出来,寻常时候都不轻易拿出来给人看看,今日也是托妹子的福了。”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沈浣和翠儿对两人的观感好了不少,态度出乎意料的好,钮钴禄氏知道相公和婆婆看重这个未明身份的妹子,心中也感激对方的救命之恩,故而也是捡几人有交集的地方说,果然一席话后,大家亲近不少。 沈浣有孕在身,两婆媳又说了不少安胎的法子,这可是富贵人家几代的经验,不只是沈浣听的入神,翠儿恨不得拿笔记下来,不过两人的文笔有限,认字,只是在写上要有些薄弱,幸好钮钴禄氏说额娘已经写在匣子里,翠儿方松口气。 第103章 因果 颜氏婆媳的到来对于沈浣和翠儿来说实在是件让人惊讶的事情,毕竟沈浣并非其亲生,又或许此生都不得认祖归宗,故而即使对方不来,权当不知晓这个人也是说得过去的。 钮钴禄氏也在猜测婆婆的心思,为何自己亲自跑一趟,须知有些事情若是做了也会容易给人留下把柄,对自己对他人都没有好处的,只是她毕竟是媳妇,有些话她不能说。 双方都在猜测颜氏的心思,可惜她仿佛没看到一般,也并无富贵人家太太的架势,在被人邀请用饭时候,痛快的答应了,又看了院中被油布覆盖的已经长出不少小苗的青菜,两人带的人也不多,都是用惯多年的,当然这件事也不便被太多人知道。 “这青菜长得真好,那是葵吧,听说是菜中之王,不过多见于江南。”颜氏蹲下身,仔细的看着。 翠儿有些诧异,这位夫人倒是推翻她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接地气一些,倒是沈浣转过头看看颜氏提到的葵说道:“我们家里称作冬苋菜,做羹汤口感不错。” “嗯,京城倒是少见的,不过当年家中有人爱的很,夸其为蔬菜第一品,故而我仍然记得。”颜氏眼中带着些回忆。 “阿姐也很喜欢的,每次做羹时候都喜欢放些。”翠儿也加了一句。 “是吗?”颜氏看着沈浣,又低下头说:“倒是很巧啊。” 钮钴禄氏看着院中的摆设,进门时候粗略看了,也知晓这位妹妹的生活也不过是衣食无忧而已,并不是大富大贵,心中有些遗憾,若是出生在富贵地,以如今满人家姑奶奶的地位,定是金尊玉贵,婢仆成群的。只是看如今那人的神态却是轻松自在的,院子虽不大,但是却给人恰到好处的感觉,春日的阳光洒在院中,点点迎春花舒展身子,无论是景还是人都有一种舒服的感觉,听相公说她嫁的是位少年举人,又是青梅竹马长大,想如此心中应是还轻松一些罢了。 待几人看了青菜,又在院子里逛了一会,颜氏点点头低声与沈浣说道:“如此这般过日子也是好的,你们小人家家的,有什么需要告诉富哥儿便是,莫要不好意思,你父亲如今只有你们两个啦。” “嗯,大哥帮我们很多了。”沈浣点点头。 翠儿看天色不早了,就说去准备些吃食,沈浣也想去帮忙,颜氏拦住了:“你有孕在身,不便动手,我身边的王妈妈倒是厨艺很不错,让她帮个忙打个下手。” 说完唤了一声,门外一位面目普通的妇人出现了,虽衣着不显,但是举手投足皆有章程,又不夺人耳目。 沈浣摇摇头:“不能让客人家动手。” “一家人不必如此讲究的,放心,桂枝知道我的心思得,只是要麻烦翠儿姑娘了。”颜氏笑着说道。 “哪里,哪里,夫人是贵客,理当招待的。”翠儿练练摆手。 如此翠儿和王妈妈进了厨内,另有一年轻的丫鬟服饰的姑娘跟了上去,钮钴禄氏陪着婆婆和沈浣坐下,笑道:“听相公说阿浣你的手艺很是不错的,可惜我是个不太手巧的,只会做些点心。” 颜氏笑着打趣儿媳:“哪里是不太巧,记得你嫂子刚进门时候,一日富哥儿下了衙门太晚了,她呀就想着给富哥儿下碗面,哪知差点把厨房烧掉,把你大哥吓得再不许她进厨房了。” 婆婆的一番话,让钮钴禄氏羞得用帕子捂着脸:“额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当年是媳妇不熟悉家里吗?相公就是拿着这些打趣媳妇,后来不是做了不少吃的给他,额娘可不许再说啦。” 话语间,可见婆媳之间的感情的确亲密无间,沈浣不知道的是,早年富格他们这一房在纳兰家的处境并不是太好,纳兰容若逝去后,其父明珠因怕触景伤情,对富格有所回避,家中又有二子揆方、三子揆序,故而慢慢将家族力量放在这两方,富贵人家惯是踩高捧低,虽说不会太过苛刻,但是失去家中顶梁柱的颜氏及三个儿女的处境可见一般,况且颜氏还并不是其明媒正娶的妻子,幸好颜氏过惯了苦日子,熬到了几个子女长大,两个女儿为了家族相继联姻最终英年早逝,颜氏这辈子送走了夫君、女儿,心也是如同熬了油一般。 幸好,她的儿子争气,纳兰富格15岁起就在外拼搏,依仗父亲留下的声望、人脉,即使纳兰家族并未太过重视,硬生生的闯出了一片天地,后来又娶了内大臣钮钴禄尹德之女,如此母子处境方好了不少,颜氏为人宽和,从不为难儿媳,故而淑媛也心甘情愿陪着一家人度过各种艰难,也曾亲自洗手作羹汤,这种感情自是不一般。 这段往事暂且不提,只听颜氏笑道:“好好,以后再不提。”转过头又对沈浣说道:“如今你大嫂的手艺很是不错了。” 钮钴禄氏笑道:“多谢额娘夸奖,阿浣,以后若是得空定要尝尝嫂子的手艺。” 沈浣点点头,倒是对这种富贵人家的婆媳有了新的看法,果然并非翠儿和小菊曾经说到的,每日只是坐吃等喝,也要做事情的,来自异世,对现世又缺乏常识的人如此想着。 几人忆苦思甜,倒是亲近不少,沈浣说话不多,但是对方倒是时不时的会有恰当的话题,谈话也是很舒服的,不一会,那王妈妈过来禀告说是饭菜已经做好,几人一起向着花厅走去。 沈浣看到翠儿,上前去将她手中的托盘接过,翠儿连连劝阻她道:“阿姐,仔细身子。” “哪有那么娇弱?”沈浣说完,轻巧的将托盘接过放到了桌子上,钮钴禄氏送婆母到主桌后,也来搭把手,后面跟随的丫头急忙帮忙,待客人坐下后,沈浣拉着翠儿的手在一旁坐下。 “今日真是辛苦翠儿姑娘了,看这菜色,实在是好看的很,可见真是个贤惠灵巧的姑娘。”钮钴禄氏笑着夸赞道。 “哪里,您过奖了,王妈妈和翡翠姐姐也帮了不少。”翠儿并不知晓大户人家的规矩,稍显局促的笑道,又夸了方才相处甚佳的王妈和钮钴禄氏的贴身丫鬟翡翠。 “嗯,淑媛说的极是,今日都是辛苦翠儿姑娘了,快歇歇吧。” 沈浣转头看着站着的王妈妈和翡翠道:“你们为何不坐?都是客人,快些用饭。” 王妈妈和翡翠连连摆手:“奴婢自有去处的,夫人和主子们先用。” 翠儿和沈浣倒是不怎么习惯,毕竟人忙了如此久,却不能上桌,之前她们待客时候是女眷分开,单独进食,但不是看着别人用饭,更何况翠儿和两人相处一段时间,更是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独用。 颜氏看向王妈妈和翡翠道:“你们两人也都不是外人,不必如此拘礼,一起坐下用饭吧。” “使不得,使不得,奴才两人在外用些就行。”王妈妈和翡翠自是不从,连连推却。 “没关系,王妈妈你是额娘的得力人,翡翠也是打小伴我一起长大的,一起坐下也是适的的。”钮钴禄氏也开口劝说。 两人看情形不好再推脱,只好微微欠身,半坐在凳上,大家一起用了一顿饭。 饭后,时间也不早了,颜氏等人不便久留,说了几句话后,颜氏规避众人,问沈浣道:“富哥儿可是和你提到你父亲的亡祭之事?” 沈浣点点头:“说过,这也是我们为何来京城?” “今年是他20整祭,富哥儿也希望将你带到你父身边,以告其在天之灵,如今你父亲的血脉也不过是余你兄妹二人,让他看看也是好的。”颜氏轻声说道。 “好,那日我定会去的。”沈浣郑重的回答,她觉得眼前的妇人定是愿意听到这个答案的。 “好,只是那时你的身形已显,定要注意身子。”颜氏想到这,又有些犹豫。 “放心,我定会注意自己的身体的。”沈浣当然不允许自己腹中的孩子再受伤害。 “嗯,若是有什么需要找你大哥即可。”颜氏加了一句。 “大哥已经帮我良多。” “亲人之间可不就是如此你来我往的。”颜氏点点头:“因一些事,虽说不便往来频繁,但是心中有了牵挂也是好的,你两位姐姐去的早,富哥儿一人孤零零的,虽说后面有了你侄子,但是终究还是人丁单薄,如今你有了身孕,你父亲身后之人又是多了一个,你定要保重自己,只要记得我们都是向着你的,莫学。”话未完,颜氏却住了口,只是眼中倒是多了些难解的情绪。 “还有,你的容貌与你父亲神似,寻常人见了倒罢了,若是在此遇到相交已久的故知,或许就被认出来了,还是做些掩饰罢,实不相瞒,当年你那位二姐若非因与你父像了几分,也不会去的如此早,大清第一才子、第一美男,盛名之下,或许带给家人的并非都是好事,你只管听我的,我不会害你的。”颜氏看着沈浣,眼中是温柔。 “你为何待我如此好?我并非你的。”沈浣犹豫片刻,还是问了。 “我信佛,那日富格遇难我做了一个梦,但是梦里的情况并不好,那种惨痛太过撕心裂肺,以至于后来富格回来说起这件事,我犹心有余悸,久久不能释怀,每每闭上眼,总是浮现截然相反的情形,后来我去了法源寺,主持告诉我富格命中就有一死劫,本牢不可破,哪知却在南方出现变故,如今化险为夷,却是遇到了血脉相连之人的庇佑,不过凡事皆有其因果,若想结此果,必要寻其因。”颜氏停顿片刻,又说道:“我此生经历颇多,唯有子孙勘不破,富格阿玛对我有恩,我不愿其死后无人承继,故而发下誓言种善因,得善果,实不相瞒,阿浣,我们家处境也是并非一帆风顺,若是无此因果,或许我对你之心并不一定诚,只是如今,我却是以一位母亲的方式谢你,你莫要多心。” 沈浣听了,点点头,如此倒是一起说的过去了,毕竟纳兰富格出于骨肉亲情,而这两个婆媳太多太过姻亲,看来当日的出手相救倒是得到了好报,沈浣觉得自己还是喜欢这种说法。